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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花追我到元朝》


第一章 来到古代的女警男匪

“李洛!你再跑我就一枪崩了你!”

崔秀宁一边气喘吁吁的紧追不舍,一边厉声警告。

可前面山路上的李洛没有丝毫止步的样子,反而一头窜进林子里。

“小警花,你没枪,吓不到我!”

一个可恶至极的声音从林子里传来。

“该死的逃犯!我一定要抓住你!”崔秀宁恨的咬牙切齿,她不顾自己单身进山林追捕李洛的危险,毫不迟疑的追进林子。

别看被追捕的李洛才二十来岁,看上去大学刚毕业,可他起码已经有四五年的犯罪历史,绝对算是积年惯犯了。

这个混蛋初中毕业就加入文物犯罪团伙,仗着过人的外语天赋和狡猾机诈的性格,不几年就成为该团伙的骨干。按照他犯的罪行,判个十年八年一点不冤。

崔秀宁之所以如此执着的追捕李洛,倒不是李洛的案子有多重大,而是因为这是崔秀宁毕业后参与的第一个案子,二来李洛之前已经在她手里逃走过一次。为了警察的荣誉,她绝对不能放弃这次抓捕机会。

这次遇见李洛也真是巧。不是在国内,而是在韩国江华岛。而且崔秀宁不是专门来韩国办案,她其实是来韩国旅游休假的。

谁知竟在江华岛偶遇李洛。李洛当然也认识在国内追捕过自己的警花,他的反应也很快,当即就逃往不远的摩尼山。

摩尼山是韩国江华岛最高的一座山,崔秀宁又不熟悉,只要李洛逃入山中,要抓到他那是千难万难。

李洛也觉得倒霉,想不到在江华岛也遇见那个小警花。她一个刚毕业的女警,这么拼命值得吗?异国他乡独自在野外追捕一个大男人,连武器都没有,这不是勇敢,这是傻大胆。

摩尼山上据说有不少没有发掘的古迹。李洛慌不择路,突然脚下一滑,,只见腐叶下一块长满苔藓的石板一翻,身子就直跌而下。

“妈的,被坑了!”李洛跌入一丈多深的地洞,好在他身手敏捷,总算没有受伤。

李洛知道不妙,这个地洞他一时半会儿根本出不去。

果然,没等李洛攀爬,上方就传来气喘吁吁的声音,紧接着一张充满怒火的面孔就出现在头顶。

“跑啊!怎么不跑了?你这该死的人渣!”崔秀宁大口喘着气,累的满头大汗,不过目中满是得意和厌恶之色。

终于抓到罪犯了。

老天有眼,这个人渣掉进深坑,就像一只落入陷阱的野猪。

李洛突然露出一个笑脸,抬头道:“小警花,你抓到我最多升个副科,拿点奖金,值得这么拼命吗?不如我们打个商量咋样?”他一边说,一边转着眼睛观察洞壁。

“少废话。李洛,我劝你乖乖跟我回去,如果你再拒捕的话,会判的更重。你也别耍什么花样儿,没用的。”崔秀宁居高临下的警告道。

李洛取出一张银行卡继续说:“这张卡里有一百多万美元,只要你今天没看见我,就送给你买化妆品如何?”

崔秀宁冷笑道:“人渣就是人渣,还意图行贿,到时法官会考虑重判的。当然,如果你乖乖配合,我可以当做没听到这句话。”

李洛知道这女警油盐不进,干脆懒得理她。此时他忽然发现这洞壁里面竟然还有砖石,哪里还不知道古怪?

李洛这几年不光是贩卖文物,亲自盗墓也有好几次,他很快就判定,这是个古墓的墓道口。

“我去捡石头,你不配合,我就往洞里扔石头。”崔秀宁的身子立刻在上面消失,当然去捡石头了。

崔秀宁胆子是大,但不代表她傻。要是在地面上,凭她在警校苦练四年的格斗术,等闲两个壮汉也不是她对手。可如果她贸然跳下去抓捕李洛,在空间狭小的地方无法发挥格斗优势,很可能反过来被罪犯制住,对她一个女子来说,此举尤其危险。

李洛最怕的就是这女警扔石头。既然引诱她下来制住她的计策破产,只能另想办法。

他紧张的在四周扒拉一会儿,就发现下方一处地方敲起来悾悾的,显然里面有空间。至于能不能打开,就看运气了。

李洛对着那处所在猛踹一脚,只听到“咔”的一声,砖石竟然真的凹进去一点。他知道崔秀宁很快就要捡石头过来,更是使出吃奶的力气猛踹。

几脚之后,那处所在的砖石越来越松动,终于“轰”的一声坍塌出一个半人高的横洞。李洛暗道一声运气,要不是这个墓道口砖石朽坏,不可能就这样被踹开。

就在李洛刚刚踹开墓道口之际,崔秀宁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上面,果然拿着几块拳头大的石头。

李洛不待她扔石头,就一猫腰毫不犹豫的钻入墓道口。虽然钻进去也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但起码不会被石头招待。

崔秀宁本来是打算用石头逼迫他上来,可却看到他竟然钻入一个新开的横洞。这样一来她的石头就没用了。

崔秀宁等了一会儿,却没听到任何动静,只好将行礼包放在洞口,然后捡了根树棍跳了下去。

她看看那个半人高的横洞,发现并不是黑魆魆的,而是有光亮。只是这光亮感觉有点奇怪,至于为何奇怪,她也懒得多想。

崔秀宁用棍子护住自己,弯腰进入横洞,还没快来得及观察,就蓦然感到一阵剧烈眩晕。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进入横洞的下一刻,外面的竖洞竟然消失了,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仿佛原本不存在,原地只剩下她的背包。

…………

崔秀宁清醒过来的时候,首先感觉到的就是刺骨的寒冷。

而她竟然莫名其妙置身于一个山顶。这山顶白雪皑皑,鹅毛般的大雪还在纷纷扬扬。这一下就让崔秀宁懵了。

“这是哪里?六月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雪?”

崔秀宁看看身上,还是体恤加牛仔,甚至连手里的棍子也都在。

这是梦吗?

可是刺骨的寒冷和无比清晰的意识告诉她,这不可能是梦。

回想之前的经历,立刻一个既时髦又狗血的词涌上心头:穿越?

崔秀宁毕竟是经过严格心理训练的刑警,心理素质很强,即便遭遇如此诡异的事件,也不到心理崩溃的临界点。她努力平复惊骇的心绪,抱着胳膊站在满是大雪的山顶四下打量。

这一打量,似乎印证了那匪夷所思的猜测。

这根本还是在摩尼山,只不过,时间肯定不同了。

山下不远处的海湾,可不就是江华湾吗?只是,完全看不到之前现代化的港口。另一个方向,原本繁华的市区消失无踪,只剩下一个个古朴的村寨,静静卧在大雪中。

冷,好冷。

崔秀宁很快冻得浑身麻木,寒冷让她根本无暇多想,她很清楚如果第一时间不找到御寒的法子,她会活活冻死在这。

“冻死老子了……”

突然,一个声音传来,赫然就在旁边一个山坳处。

是逃犯李洛!

崔秀宁下意识的手持棍子冲了过去,此时只有一个强大无比的念头:抓人。

李洛正抱着胳膊不断跺脚,听到动静回过头,看到气势汹汹冲过来的警花,只是露出惊讶的神色,却并不慌张。

崔秀宁举起棍子,看到李洛不但不跑,甚至连动都没动,终于止住脚步。

“乖乖配合,跟我回警局,不要耍花样。”崔秀宁警惕的说道。

李洛目中露出嘲讽又似自嘲的苦笑,一边打着寒颤一边说:“我之前不该逃的。如果我说宁愿被你抓回去做十年牢,也不愿来到这个鬼地方,你信吗?我倒是想自首了,可惜已经没有自首的地方。”

崔秀宁猛然醒悟,本来就很白皙的脸变得更白,“你能确定?”

李洛点头:“和确定自己有罪一样确定,我们已经不在现代了。”

崔秀宁咬牙:“都是你这个人渣祸害的,这是老天对你的报应。”

李洛苦笑:“假如真是报应,你为何也来这了?我估计和日食有关。你记得吗?你追捕我的时候,正是日食快要来的时候,而且那个古墓也有古怪。”

崔秀宁打着寒战,浑身哆嗦,感觉飞快下降的体温,快要哭了。

“你先别急着抓我了,不想办法我们很快就要冻死。”李洛说道,他也只穿了件短袖,就算年轻,也扛不过这最少零下二十度的风雪严寒。“这山下的村寨看着不远,但要在雪里深一脚浅一脚的翻山赶过去,最少也要两个小时,这个时间熬不过去,不冻死也要残废。”

崔秀宁努力压制心头的愤怒和厌恶,问道:“你有打火机吗?我们赶紧挖个雪窝子,找点树枝生火烤。”

李洛往不远处一指道:“雪窝子我一来就挖好了,正要找柴时才遇见你。”李洛说完就冲向一片小树林,疯狂的刨起来。

崔秀宁愣了一下,也开始刨雪。(本书已在签约过程中,敬请各位放心收藏,推荐,评论。另,本书不是外国历史,主角还会杀回中原的。)

第二章 雪窝子里的对话

不到一丈的雪窝子,洞口朝南,刚好挡着外面的北风。雪窝子中间放着一块大石头,石头上烧着一堆柴火,红红的火光映照着两张木然的脸。

总算暂时解决了保暖的问题,虽然还是冷,但不至于冻死了,两人都是松了口气。

不过两人之前一追一逃,都累的一身汗,现在被火一烘烤,汗气蒸腾,小小的雪窝子里顿时弥漫着一股汗酸味。

闻到这股味道,崔秀宁既尴尬又恼怒,言语也更加不善。

“你这个人渣,就该把牢底坐穿。现在好了,连累的我给你陪葬!”想到再也难以见到父母家人,崔秀宁的语气愈加恶劣:“在国内第一次追捕你时,我不应该心慈手软,当时要是果断开枪,就不会有今天的事。”

她的目光充满厌恶和愤恨,手关节捏的咯咯作响,还露出一丝危险的气息,似乎随时会动手。

李洛烤着火,懒洋洋的,目光有点散的瞟着她,“当个警察至于这么认真?好好过日子不好吗?”

崔秀宁恨不得一脚踢死这个逃犯,她猛然站起来,用棍子指着李洛,居高临下的咬牙道:“虽然我现在无法逮捕你回警局,但可以狠狠收拾你一顿,你信不信?”

“别拿棍子当枪。”李洛看都不看她,拿起两根枯树枝,好整以暇的敲敲上面的残雪,慢悠悠的加到火堆上。

崔秀宁继续挑衅的说道:“看你年纪轻轻,人模狗样,可惜已经犯下盗墓罪,文物走私罪,故意伤害罪。人活在世,总要有点价值,像你这样的社会渣滓,连不事生产的造粪机都不如。因为你们触犯法律,危害社会。考不上大学的人很多,别人都老老实实找个工作,可你呢?妄想一夜暴富,铤而走险,害人害已。”

李洛点上一支烟,置若罔闻,理都不理,完全就是顽固不化的神态。

崔秀宁看他的态度如此不老实,顿时更加愤怒。

“你给站我起来,我们外面单挑!站起来!”

她厉声呵斥间,棍子往前一伸,离李洛的脸只有几厘米。

“你够了!”李洛一把打开棍子,“呼”的一声站起来,“你是警察,我是逃犯!可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咹?我告诉你,这个时代的残酷会远超你的想象!如果你想在这个世界活下去,除了化敌为友没有任何出路!”

崔秀宁恨恨瞪视着李洛,想不到他突然就爆发了。看着李洛带点狞狰的表情,她突然有点畏惧。

“别给我说教!”李洛指着自己,“我今年才二十二,就已经打下上亿的身价,这都是搏命换来的,可现在全特么完了!白白便宜了瑞士银行!”

“我也曾经想好好读书,将来做个小富即安的白领。可我三岁就被人贩子拐卖,至今不知道亲身父母。八岁之前,养父母对我还不错,可等到他们自己终于生下孩子,对我就变了。那些年的那些事,绝对会让一个孩子发疯!我能有今天,还算个正常人,已经不错了。”

崔秀宁呆呆听着,手里的棍子不知不觉掉到火堆。

“你说,我有健康成长的资本吗?能念完初中就谢天谢地,想好好读书,不存在的。我十五岁就混社会,十六岁就加入一个盗墓团伙,十九岁开始贩卖文物,挣到第一个千万。你知道我有钱后干了什么吗?”

李洛露出一丝令崔秀宁心悸的笑容,“我花钱打听到了当年拐卖我的人,把他抓起来问,是从哪里把我拐走的?我想找到亲身父母。可那个人贩子说,他拐卖的儿童太多,涉及的地方也太多,已经完全忘记我是哪里人了。他倒不是撒谎,而是被拐卖的太多,他真的忘记了。这么办?简单,我挖了个坑,活活把他埋了……”

崔秀宁干巴巴的说道:“原来,你还是杀人犯。”

李洛坐下来,“只杀过一个。”

“那你也是杀人犯。那人贩子是该死,可你也没有权利剥夺他的生命。”崔秀宁突然感到很无力。

李洛冷笑:“那让谁来剥夺他的生命?谁来惩罚他?要不是我,他现在还是活的好好的。他逍遥法外这么多年,做过这么多坏事,你们为何抓不到查不到?”

崔秀宁苦笑:“警察不是神,我们只能敬职敬责,却无法确保结果。”

李洛摇摇头,“算了,咱不说这些,没劲。还是商量接下来咋办吧。一句话,我们要活下去。”在小警花面前吼了一通,他的心绪终于平静下来。

崔秀宁坐下来烤火,撩撩头发,对自己的犯人说:“我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你有什么?”她的背包根本没有带过来。

李洛的回答让崔秀宁失望:“我行礼都在酒店,手机也在房间充电。现在只有半包烟,一个火机,一张银行卡,一块手表。”

崔秀宁冷笑:“还是江诗丹顿的,卖了应该能换不少银子。”

李洛拨着火堆,“不能卖。这可是现代世界最宝贵的念想了。打火机也不能卖,还有用。”

当然,真要卖的话,李洛相信就算一个打火机就能卖不少钱。

崔秀宁不满:“这也不能卖,那也不能卖,我们下山后吃住怎么办?保暖问题怎么解决?难道去偷去抢?”

李洛笑道:“就算偷抢乞讨,也不能卖手表和打火机。”

崔秀宁换了个话题:“你估计这是什么时代?”

李洛想了想,沉吟着说道:“看摩尼山下的村寨规模风格,和江华湾的码头,估计不是高丽王朝,就是朝鲜王朝,不大可能是朝鲜三国时代,距现代最少两百多年,最多千年左右。拿到中国,应该就是宋朝到清朝前期。”

崔秀宁不屑的说:“说了等于没说。”不过她还是有点佩服自己的犯人,起码能凭这点信息推断出历史跨度,虽然这跨度实在太大了些。

不管怎么说,反正就是古代了。而且还不是在中国,是在远离中原的古朝鲜。

接下来有多难,还用怀疑吗?

虽然暂时解决了御寒的问题,可是从两人肚子里传来的叫声,说明新的危机再度降临。

两人连一点吃的都没有。

下山找吃的,是面临的第二个刻不容缓的问题。

“我们烧起两个大火把,用大火把路上取暖,尽快下山到村寨中。”

“这里是古朝鲜,我们言语不通,这是个很大的问题。”

“我倒是会韩语,之前文物生意上和韩国人打交道很多。不过,韩语是现代朝鲜语,肯定与古代朝鲜语有区别,能不能和古朝鲜人交流也是个问题。”

“这个我不懂,但我知道古朝鲜人也用汉字,大不了书面交流。”

“你想多了,古朝鲜只有上层人物懂汉字。别说古朝鲜,就是古中国,底层老百姓也都是文盲,认字率很低。”

“我们还能回去吗?”

“不知道,别指望再玄之又玄穿越回去了。就算再穿越一次,你能保证回到的时空是现代?”

“但我们可以回中国,无论宋朝还是明朝,总比在这异国他乡强的多。”

“小警花,你想简单了。万一现在中国是我大元,或者我大清,我们还能回去吗?”

“你别有这种狭隘的思想,元朝清朝也是中国,为什么不能回?还有,我叫崔秀宁,不叫小警花。”

“算了。我不和女人辩论这个思想问题。看在算我连累你的份上,崔秀宁,我可以带你一起走。”

“你以为我想和你这个该判死刑的罪犯一起?笑话。各走各的更好。”

“别忘了你是一个女人。在古代东亚,你知道女人是什么地位吗?我告诉你,比一头牛,一头骡子强不了多少。你独身一人,又没有背景来历,最好的结局就是给一个土财主当小妾。以你的相貌,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想祸祸你,你可能连半年都活不下去。”

“哼,那又怎样?我承认古代女人地位很低。不过谁要敢打我的注意,我会打的连他妈也不认识。”

“你的格斗术也就能欺负欺负两只弱鸡。再说了,就算你能自保,那吃什么穿什么?靠什么生活?你一个小女人没家没产,连抛头露面都难,能干什么?除了去卖相卖笑,你什么都干不了。”

“我承认你这个人渣说的有点道理。但你又能做什么?你以为是男人就比我强?”

“我能做的远比你多。起码我能随便四处抛头露面,起码能找个体力活干。卖力气的能种地,扛运,脚夫,拉纤,水手。体面点的能当账房……”

“账房难道我不会?”

“你当然会很多。可问题在于你是个女人,你根本没有施展的舞台,这完完全全就是男人统治的时代。当然,你可以当丫鬟。”

“你说了半天,就是告诉我,我一个人无法有尊严的活下去,而你却能,对吗?”

“好像是的。”(新书求推荐收藏,笔者拜)

第三章 至元十六年!

“下山之后,我们卖掉鞋子和皮带,换点钱把吃住解决,再买便宜的古装换上,我们这身打扮太另类,会有麻烦。之后,再搞清楚年代和情况,然后打算下一步。”

“有人买吗?”

“一定有。我这皮带和鞋子是鳄鱼皮,比牛皮贵太多。倒是你,一个女人连个首饰都没有。”

“就算我有首饰也不会卖,因为你连打火机都舍不得卖。”

“对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就是我们的关系问题。这个时代的人很保守,对外人很警惕。如果我们不假冒一个合理的关系,会惹来不少麻烦。”

“什么关系?我们是警匪关系。”

“说实话,不是占你便宜,我认为夫妻关系最稳妥。”

“放屁!你别想!人渣就是故意占我便宜,就不能是姐弟关系,兄妹关系?”

“兄妹关系也不妥。以你的长相,到时会有很多人想做的我小舅子,你能答应吗?不答应,就是数不尽的麻烦。初来乍到,我们哪里搞得过当地的土著?还是夫妻关系麻烦最少,起码断掉很多人的企图之心。”

“别拐着弯子夸我,不吃这套。还是主仆关系吧,我是小姐,你是小厮。”

“你逗我呢?哪个小姐出远门不带丫鬟,却只带一个小厮?鬼才相信。你是认真的吗?”

“人渣说的有点道理。行,算我倒霉,就假冒夫妻关系好了。我先警告你,不许对我有什么心思,在我眼里,你永远是个逃犯,心理上我已经给你判了死刑。”

“你不用警告我,我只是不想惹麻烦。如果你觉得委屈,可以一个人走,我也没有拖累。”

“你……你真是个人渣!”

………………

大雪纷飞的摩尼山上,出现四只火把。李洛和崔秀宁每人拿着两只大火把御寒,一边深一脚浅一脚的在积雪齐膝的崎岖山道上艰难下山。好在风此时不大,没有吹熄火把。

“我的脚要坏了。”

“拿出来用火把烤烤,不然会残废的。”

“还有多远?”

“再坚持半个小时吧,快了。”

即便有四个火把,两人也冻的要命,下山的速度也慢的像蜗牛。在最少零下二十度的严寒下苦苦熬了近两个小时,终于来到山脚附近。

“不行了,我的脚动不了,好像冻坏了。”

“爬到我背上!”

“什么?”

“我让你爬到我背上!”

李洛不情愿的背着同样不情愿的崔秀宁,拼命往前迈步。他的腿脚也冻僵了,完全靠大腿的力量带着小腿往前迈。俗话说男难抗饥,女难抗寒,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李洛从没觉得自己真是恶人,把崔秀宁丢在这里不管,他实在狠不下这个心肠。

崔秀宁拿着四只火把,几乎靠李洛的双手托住自己的重量,心里的滋味一言难尽。想到家里的父母,一股铺天盖地的伤感涌上心头,加上无比的迷茫和恍然,眼泪再也忍不住的滚滚而下,滴到李洛的背上时,已经变成冰冷的水珠。

听到崔秀宁再也压抑不住的哽咽,李洛也猛然感到天地之大,却不知所往。再想到上亿的身家此时全无意义,真想大哭一场。

又是半个小时过去,每隔一会儿李洛就把崔秀宁放下休息,用火把烤腿脚,终于彻底走出摩尼山的范围。

“那有一个小院子。”崔秀宁的声音第一次带着惊喜。

“忘了一个事儿。我们要让他们认为我们是朝鲜人,不是中国人,不然就会受到当地人的排挤。就说小时候被父母带到中国扬州经商,现在我们双方父母都不在了,根据遗言回到家乡。”

“也只能这么编了,也能解释语言不通的事。”

崔秀宁此时已经没让李洛再背了,两人一前一后踉踉跄跄向那个小院子跑去。这小院虽然落满了大雪,但还是能看出建筑风格和古代中国很像,而且属于底层平民的屋子:一层单翘檐,院墙低矮,土木建筑,造型简陋,连院门都只是个木栏,能清清楚楚看到院中。

让两人欣慰的是,一股炊烟从小院上方袅袅升起,显然主人在家。

“老乡,请开开门!”李洛用韩语高声喊道。

很快,“吱呀”一声,院中左边的一扇木门打开了,接着一个花白的脑袋探出,然后一个高大的身子弯腰出来。

李洛愣了一下,显然这个老人的样子让他有点吃惊。他不但最少有一米八,而且还有两条辫子垂到胸前,身穿翻毛大袄,似乎并不像古代朝鲜人。

“你们……”高大老人露出警惕而疑惑的神情。

可是“你们”两字却清清楚楚传到李洛耳中,他立刻就明白,这老人可能真不是古朝鲜人。古朝鲜人认识汉字很正常,可是语言却是谚语,也就是后世的韩语。虽然谚语在世宗大王之前用汉字标记,但语音却是独立的。谚语的“你们”发音,绝对不是汉语的“你们”。

李洛赶紧拱手,用汉语古白话说道:“老丈,小子敢请借宿歇脚,愿付财物,不知可行的方便否?”

崔秀宁有点想笑,不过她也不傻,也学着古礼一蹲,可笑她用的完全是清宫礼节。实际上她除了电视剧中的清宫礼,其他古礼也不懂。

谁知那老人看到崔秀宁的行礼,立刻面露惊喜,甚至没有搭理李洛,而是看向崔秀宁道:“你,你也是女真人?”

李洛顿时明白,这老人不是朝鲜人,而是女真人。难怪他的打扮不像朝鲜人。这也正常,朝鲜半岛靠近东北,有女真人出现并不奇怪。不过,从他留着两条辫子看,他不属于建立清朝的满洲女真人,而属于金宋时期的女真人。

金朝女真人与清朝满洲女真属于同源,文化习俗上一脉相承,崔秀宁用的清宫礼节,显然也是金朝女真人的礼节。

那老人看到崔秀宁迟疑不答,更是认为她是女真人。因大金已亡,蒙元势大,欺压屠戮女真人甚重,女真人四处流浪,没多少遗民敢承认自己是女真人了。

“风雪甚大,快进屋歇息!”老人主动打开院门,显得十分热情。

李洛和崔秀宁谢过,迫不及待的跟着老人进入屋子。屋子虽然简陋,却烧着大火堆,暖融融的,火堆上面还烤着野味和吊罐。

两人放眼打量,发现墙壁上挂着大弓,动物皮毛,显然主人是个猎人。

“紧着烤火活血,不然你等的腿脚会废了。”老人请两人在火堆边的木墩上坐下,一边用粗瓷茶碗倒了两杯水招待,一边神色疑惑的打量两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洛当然知道是因为自己和崔秀宁穿的太少太古怪,让对方难以理解。他主动解释道:“老丈,我们从中原坐船来,一路坎坷,银钱花光用尽,只好卖了外套,想不到又遭遇大雪,险些冻死。”

老人道:“你们这衣物,瞧着好生古怪。老夫在中原数十年,从未见过。”他的话地地道道就是汉语古白话,而且带着河洛口音,两人听着并不费劲。

李洛谎话张口既来:“家父常年南洋经商,这是南洋海外的夷货。”

女真老人摇头:“我中华自有衣冠风物,岂能穿用海夷之衣?未免不妥。”

李洛和崔秀宁有点无语,你一个女真人,原本也是夷狄,说这话合适吗?不过女真金朝占据中原百年,早就被汉化,以中华自居也很正常。

而且,这老人说话比较文雅,口吻不像是下层的百姓。难道另有来历?

“小子受教。”李洛正色行礼,样子做的十足,“还请老丈帮忙,换几套保暖的衣物。”

老人看了崔秀宁一眼,点头答应,接着进了另一个房间,不久就拿出一堆衣物。

“这是老夫儿子儿媳留下的衣物,便给你二人穿用。不过他们已殁,你们不要嫌弃晦气。”老人黯然说道。

李洛忍不住问道:“敢问令郎……”

女真老人目露萧瑟之色,“都死于蒙古人之手。全家五口只剩老夫一人。”

屋里陷入凝重的沉默中,只有火堆中木柴的噼啵和吊罐中开水的咕噜声。

李洛打破沉默说:“我们父祖是高丽人,这是我们第一次回高丽故土,家乡如异乡。敢问老丈,高丽如今是何年号?”老人透露的信息,说明蒙古已经兴起,金朝或许已亡,这个地方此时是高丽王朝,而不是后世的朝鲜王朝。但具体年代他要最快搞清楚。

这年头女真人处境凄惨,是蒙古军队重点杀戮防范的对象,高丽国也一直被蒙古控制,要是两人被打上女真人的标签,更容易引来杀身之祸。

暂时也不能承认是汉人。汉人被蒙元压迫的更重,在这也会受到高丽人排挤,毕竟这是高丽的地盘。

暂时冒充高丽人才是最现实的,到时再想办法回中原。这样一来不会受到本地人排挤,二来虽然高丽也被蒙古严格控制,但毕竟奴颜婢膝的保留了半独立的地位,多少比亡国奴的处境要强些。

听李洛说他们不是女真人而是高丽人,老人的神色显得有点失望。不过想到自己的第二个妻子也是高丽人,也就释然了。

“小小高丽,如今安有年号?”老人面露不屑,“元廷如今连高丽国主的庙号都已取缔,如何允许高丽保留年号?当然是沿用蒙古朝廷至元十六年的年号了。”

原来是至元十六年……

崔秀宁并不明白至元十六年意味着什么,李洛却慢慢露出苦涩的笑容。

他之前做“文物生意”,算是“雅贼”,对文史并不陌生,当然知道至元是元世祖忽必烈的年号。李洛算了算,至元十六年正是公元1279年!

稍懂历史的人,都知道公元1279年发生了什么事。就在这年春夏,蒙古大军追到广东,南宋最后一只军队在崖山海战中全军覆没,宰相陆秀夫背着八岁的大宋天子赵昺跳海自杀殉国,立国三百多年的宋朝灭亡。由此蒙元彻底一统中国,汉人再无寸土,上亿汉人尽做亡国奴。

现在是冬天,距元朝灭宋只过去了半年。而现在的元朝,正是最强大的时期,可谓虎视欧亚,吞吐万里,兵威盖世。

“小子之所以从中原回到故土高丽,是因为宋朝在崖山彻灭,胡人尽占中华,暴虐无忌,全无宁日。”李洛斟酌着说道。

老人神色复杂的叹道:“南方大宋苦撑多年,终究难逃蒙古灭国。若使当初与大金携手共抗蒙古,或许金宋俱存,未必能有社稷之祸啊。”

崔秀宁听到这里,脸色顿时也难看起来。她虽然对历史不感兴趣,却也知道1279年“崖山之后无中国”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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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彩金皮带

搞清楚所处的时代,如同拨云见雾,李洛顿时对这个世界有了清晰的认知。

他知道目前所处的江华岛,十年前还是高丽王朝的江都,是高丽王廷所在。

李洛记得1230年左右,为躲避蒙古大军,高丽权臣崔怡挟制高丽王从首都开京迁都江华岛,改江华岛为“江都”,由此开始了高丽王朝四十年的“江都时代”。

在江都时代,蒙古大军曾经五次侵略高丽,动辄屠城,光是在铁州,平洲就屠杀十几万高丽百姓。而高丽君臣的对策就是躲在江华岛维持小朝廷,不闻不问当鸵鸟。因为蒙古人不习水战,加上蒙古的主要精力放在灭金和西征无暇东顾,高丽竟然狗屎运般熬过了最危险的灭国期。

在这期间权臣崔氏败亡,统治高丽百年的“武臣政权”结束,高丽王重新掌权。高丽元宗和忠烈王父子采取了和崔氏截然不同的对元政策,转为全面屈服蒙古。

在取得元朝保留高丽社稷的承诺后,高丽君臣终于把王廷从江华岛迁回到开京,江都时代结束。高丽放弃庙号和年号,奉元朝为主,彻底沦为元朝傀儡政权。忠烈王不但迎娶忽必烈的女儿为王后,还承诺每代高丽王都要娶元朝宗女为后,变成了元朝“驸马国”。

元朝干脆把高丽划为“征东行省”,封高丽王为大元“征东行省”丞相平章政事,在法理上将高丽变为元朝版图的一部分。所以,此时的高丽,已经连藩属国都算不上了,其实沦为元朝的诸侯国。

但忽必烈仍不放心高丽的“忠心”。政治上元朝派遣大量蒙古人充当“达鲁花赤”,在高丽朝廷为官监督掌控高丽政权。军事上不但驻扎蒙古精锐“探马赤军”,还在北方设置双城总管府管制高丽,更将包括西京平壤在内的北方领土划为元朝直接统治。

至此,数百万高丽人为蒙元当牛做马。高丽之所以还存在,完全就是忽必烈为了维护大元天子的脸面,给予高丽君臣的施舍而已。当然,毕竟比完全亡国的南宋和金国好得多。

现在的高丽王是忠烈王王暙。据李洛所知,此人一生多次去元大都向主子忽必烈表忠心,他在当高丽太子期间就作为人质留在大都,滞留元大都的时间很长,变成“哈蒙”。他继承王位后,甚至主动剃发易服,更改官制,悉尊蒙古。

史书记载,几年前元朝第一次征讨日本,征调大量高丽人制造战船,供应粮草,还要高丽人服兵役当炮灰,以致民不聊生。可忠烈王无不一一照办,毫无违拗之意。等到征伐日本的大军在海上遭遇飓风覆没,同行的数万高丽士兵无一生还,他闻报也只是“戚戚然,叹曰命也”。

最多两年后,忽必烈会发起第二次东征日本的战争。此时必然已征发大量高丽民夫,再一次于东南海港修建战舰了。

这是高丽。

而东望中华,一亿多以汉族为主的各族百姓尽为犬羊,哀嚎在蒙元铁蹄之下,无数人被屠杀。茫茫神州沃土,半成牧场。煌煌礼仪之乡,顿为胡语腥膻之地,血海无涯,有如修罗场。

元廷为了镇压各族反抗,维护蒙古贵族的统治,公然实行四等人制度,蒙古人天然高高在上,而汉人沦为最下等,为奴为婢。元廷还实行空前严密的保甲制度,以蒙古人和色目人为甲主,收缴管制民间铁器,甚至任由蒙古甲主肆意妄为搞出“初夜权”,大肆凌辱良家民女。

各级地方政府的权力,更由蒙古人作为“达鲁花赤”来掌控,汉官无权决策,不过拱手而已。由此吏治腐败,剥削惨重,酷吏横行,贪腐耸人听闻,无数冤案触目惊心。

李洛记得史书记载,元朝为了维持蒙古贵族的奢侈生活,以及无休止的对外征战,赋税劳役是金朝和宋朝的五倍到十倍。百姓民穷财尽,家家如丧,即便卖儿鬻女,也是卖者极多,买者极少。

元朝是历史上唯一的从建立到灭亡,百姓日子始终很难过的时期。统治中原一百多年,连个装点门面的治世都没有,更不用说盛世了。这点连后世的满清都不如,满清虽然差,起码还有个半真半假的康乾盛世,起码实现了人口大增长。可是“堂堂大元”,开始时还有一亿三千万人口,红巾起义前竟然只剩八千万,终其一朝人口负增长。

由此可见蒙元统治的酷烈残暴。这是因为蒙元其实是半奴隶半封建统治,具有浓烈的部族色彩,大小蒙古贵族等同于奴隶主,视百姓田土为私产。

而高丽多少还有些主权,所以百姓的日子虽然也难过,但比起中华还是强一些。

李洛暗自叹息。暂时是不能回中华了。

“老丈,小子名叫李洛,出身仁州李氏,曾出家为僧。她是内子崔秀宁,出身海州崔氏。”李洛编造一个身世主动介绍自己。

既然知道了具体年代,他当然知道仁州李氏和海州崔氏都是高丽顶级世族。事实上此时的高丽王朝,的确是两班门阀贵族的统治,阶层等级森严,与魏晋南北朝一样。

不是两班贵族出身,要想做官难如登天。如果不冒充高门子弟,以后做点事都会千难万难,想让自己活得滋润就是奢望。

至于曾出家为僧,当然是他头发太短的说辞。

李洛也不怕戳穿。几十年来高丽局势大变,无论仁州李氏还是海州崔氏,都受到很大打击,不少家族子弟离开高丽,要么东渡日本,要么西去中原。要查根底的话,还真不好查。

女真老人有点敷衍的说道:“原来还是高门子弟,老夫倒是失敬了。”在他看来,这对年轻夫妇样貌白皙修长,气质清贵,谈吐不俗,不是大家出身反而奇怪。不过,仁州李氏和海州崔氏虽是高丽顶级世族,他却未必真看得起。

内子?崔秀宁听到李洛如此介绍自己,低下头心里暗骂不已。如果不是老人在场,她会动手给李洛一个教训。

李洛只好又说:“晚辈冒昧打扰老丈,还未请教尊姓大名。”这老人看上去虽然意气萧瑟的消沉样子,但气质却很不凡,李洛想试探一下。

老人摇头道:“不值一提,老夫痴长数十岁,你们就称我颜铎老爹吧。”

颜铎?李洛有点明白了。

两人称呼颜铎老爹,算是重新见礼。当下两人依次换了衣服出来,看颜铎老爹摆出三只碟子,碟子里只有一点泡菜,只不过这泡菜上面看不到辣椒。

颜洛又取下火堆上烤的羊肉,分出两个腿给两人说道:“招待不周,没有粮食没有酒,就点烤肉和泡菜吧。”

两人谢过,有点迫不及待的吃起来,只觉得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野味和泡菜,实在是饿极了。

看到两人的吃相,颜铎忍不住露出笑意,恍然又看到儿子儿媳的影子。

吃饱穿暖,李洛和崔秀宁才感到舒爽了太多。两人忍住饱嗝,拥着厚厚的大袄子烤火,觉得雪山上的苦难经历恍如昔年,变得十分遥远。

崔秀宁不着痕迹的碰碰李洛,递给他一个眼神。李洛立刻会意,马上拿出之前用的皮带,双手递给颜铎说:“颜铎老爹,晚辈夫妇幸蒙款待,又穿用了好多衣物,无为为报。惭愧不剩分文,只能以此带赠与老爹,请老爹万勿推辞。”

颜铎接过鳄鱼皮带,仔细看了看,沉吟道:“不是牛皮,也非鹿皮,竟也不是犀皮。此皮之佳,似乎更在犀皮之上。”

李洛说道:“这是鳄鱼皮,乃大泽水兽。”

颜铎露出惊异之色,“这带扣流光溢彩,非金非银非铜非铁,究竟是何材质?还有这做工,端的非凡,就算宫中之物,也未必能比。”

李洛道:“这的确是宫中之物,不过是出自海外西夷国王宫。此带扣材质,乃是彩金,即便在西国也是稀有,价值十倍黄金。”

崔秀宁猛然咳嗽起来,低着头,脸色咳的通红,神色似乎有点痛苦。

颜铎老爹却是勃然作色道:“如此贵重之物,老夫安能收受?不过是些衣物吃食罢了,当不得重礼,快快收回!”说完不由分说将皮带塞给李洛。

李洛再送,看颜铎即将发怒,这才作罢。

颜铎说道:“你们既是身无分文,便可卖掉彩金皮带。不过附近能买彩金皮带的,最可能是摩北寨的柳家。柳家是贞州柳氏旁支,家主做着五品官位。是岛上有数的豪门,花上千贯钱购买此带还是能的。”

真有这样的好事?李洛不禁喜上眉梢,就连崔秀宁,也忍不住有点激动。

此时已经旁晚,颜铎老爹让两人暂住一宿,借用另一间厢房。明日再去柳家售卖彩金皮带不迟。

第五章 同屋不同床

晚上又是一顿烤肉泡菜。饭毕泡脚洗漱后,颜铎老爹在厢房的土炕下烧了柴火,带两人入内休息。

今天是腊月初三,晚上外面风雪甚大。这屋子虽然简陋无比,但墙壁用厚厚的黄土夯实,外面铺茅草,地面铺海沙,反而比现代屋子要暖和。只不过没灯,好在土炕下灶洞中还烧着明火,倒不太暗。

土炕这东西,朝鲜可谓自古就有。但却不是朝鲜人发明,而是在唐代从东北的渤海国传入,说起来也算是中国的专利。

大炕只有一个,棉褥也只有一床,这样问题这就来了。

崔秀宁压低嗓门,一个字一个字的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我睡炕上,你睡炕下。”

李洛冷笑:“废话,这用你说?”同样压着嗓子。

崔秀宁:“郑重警告。你应该知道刑警的警惕心,如果半夜你敢靠近我,我就实施正当防卫。会不会防卫过当,我不敢保证。”

李洛:“崔秀宁,你不觉得自我感觉太良好吗?我承认你很漂亮,但还不至于威胁到我的犯罪底线。”

崔秀宁:“你本来就是罪犯,犯过很多罪。”

李洛:“我没对女人犯过罪。如果你害怕,可以去外面拥抱大雪。”

崔秀宁:“李洛,你就不是个东西。”

李洛:“我今天在雪地背了很久的石头,太累,睡了。”

崔秀宁:“……”

李洛拥着大袄靠在灶口。不冷,能睡着。

屋子里半明半暗,显得很不真实。可是正房传来的颜铎老爹的鼾声,又让李洛感觉真实无比。

真来到七百多年前的元初啊!

李洛有些遗憾自己为何不是蒙古人。这个身份能轻而易举让他一辈子活得很滋润。当然,他也没忘记鄙视一下这个念头。

他想到个人名下账户里躺着的一千多万美元,还有存在花旗银行保险柜里的一堆金条,买在澳洲的还没来得及住的花园洋房,还有藏起来的一件元代青花……

李洛第一次尝到丧失财产的滋味。那种痛悔交织的,安全感被摧毁的滋味。

与原本就没有的亲情相比,这些财产才是他在现代的依靠。

李洛听到崔秀宁在床上翻来覆去烙馅饼,她幽幽叹息的声音不像是个英姿飒爽的女警,倒像是个多愁善感的哀伤弃妇。

李洛多少有些愧疚。崔秀宁来到这里,也算是受他连累。但一句话说回来,要不是崔秀宁紧追不舍,他也不会来这里。说不清到底谁连累谁。

过了一会儿,睡不着的崔秀宁,声音又像做贼一样低低传来。

“你干嘛要冒充世族子弟?要是被戳穿,我们不是惹祸上身?”

“一年半载之内谁能去查到根底?暂时没事。现在的高丽是门阀贵族统治,就像后世韩国财团一样。庶民和贱民做事寸步难行,世家子弟却会方便很多,你以后就知道了。真要等到要露馅的那天,我们早不知道去哪了。”

“你说这颜铎老爹到底是什么人?”

“估计是逃难来高丽的金朝官员,甚至是宗室。”

“你的皮带真能卖一千贯钱?”

“彩金在这时代绝对是独一无二的稀罕物,别说千贯,就是再多几倍都会有人买。不过我感觉,卖这东西不会这么容易,颜铎老爹可能想简单了。”

“一千贯抵得上几十万人民币吗?”

“不止,应该能抵上百万。”

“那卖掉以后,我们就买两个小院,我一个,你一个,离得远点,但也不用太远。”

“嗯,挺好的。”

“到时你干什么是你的事。我会办个女生识字班,做个女先生,专门教富人家的小姐学习汉字,这样就能养活我自己。不信我一个女人就不能有尊严的活下去。”

“女生识字班?呵呵。还没睡着,你咋就梦了?”

“你不但是个逃犯,还是直男癌,晚期。再次警告,半夜不许靠近我。”

李洛:“……”

半晌之后,李洛似睡非睡间,隐隐听到一阵抽泣声,是崔秀宁在被子里哭。她极力压制的哽咽,听起来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哭就对了。说明警花也是女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崔秀宁终于哭累了,算是收了“悲声”。

“李洛你睡着了吗?”

“没。”

“你出去。”

“什么?”

“我要用马桶,你先出去。”

“好吧。”

“带上门。”

李洛裹紧大袄打开门闩出去,顿时一股凛冽的寒风卷着雪花扑来。李洛关上门,站在门口呆呆看着雪夜的天空。

大雪漫卷,思绪如麻,李洛不觉感到一阵铺天盖地的茫然。

接下来怎么办?在这该死的世道苦苦挣扎活下去?面朝黄土背朝天,只为缴纳苛捐杂税之后不至饿死?服劳役兵役,一不小心就嗝屁?还是靠着现代知识经商致富,然后让贵族官吏宰割,随便按个罪名抄家夺产?

没有权势,没有实力,除了老老实实当牛做马,逆来顺受之外,又能做什么?活着就已经不错了,要想活的自在滋润,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与其注定这么艰难活着,还不如赌一赌,输了无非一条命而已。太苦的命,在李洛看来不值得自己珍惜,尤其是对于享受过现代生活的人,活的太苦不如死了痛快。

至于造反,李洛现在压根不敢想。他现在只想活的更安全,更自在,更舒适,更有尊严。谁阻止他得到这些,他就要和谁过不去,哪怕高高在上的蒙古大汗也不行。

远处的夜空,忽然开始发亮,越来越亮。慢慢的,一股火光冲天而起。李洛立刻知道,那处村寨的某户人家起火了了。

火势越来越大,映照了一片夜空的大雪,竟有几分宏阔的壮美。

远处隐隐传来呐喊声,锣鼓声,动静应该很大。只是因为隔得比较远,这边还是一片静谧。

李洛笼着袖子看火,心里安静了很多,感觉更暖和了些。

看了一会腻了,李洛抖落身上的积雪,再次回到屋子。

崔秀宁已经睡着了,传出细微的鼾声,还不时发出梦呓。

“抓你回警局……”

“你找死……”

“妈妈……”

李洛摇摇头,靠着灶口坐下,很快也沉沉睡了过去。

………………

第二天醒来,李洛掏出手表一看,竟然已经九点多了。他有点失望,这不是一个梦啊。

这个点起床,在古人看来是不可原谅的事情。崔秀宁还没醒,睡得很沉,也不知道她所谓刑警的警惕性去哪了。

“起来了。”李洛轻轻推推她。

谁知崔秀宁立马惊醒,她好像下意识的手腕一翻,就扣除李洛的右手,“你干什么?”

看她眼睛红肿的样子,李洛懒得说话,把手表放在她眼前晃晃。

“九点!坏了,迟到了……”

话刚出口,就脸色一变,东看西看,显然明白了状况,慢慢的也露出失望之极的神色。

“还以为是个梦。”声音懒洋洋的,带着起床的怨气。

李洛低声道:“咱们快出去吧,颜铎老爹该不高兴了。”

两人来到颜铎的正房,看到除颜铎之外,还有两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大汉,正一边烤火一边和颜铎老爹说话,竟也是带河洛口音的汉语。

“昨夜那伙海盗甚毒,不光放火烧宅,还屠尽朴家主仆十几口,不等高丽官差来拿,早卷了朴家财货扬帆出海,哪里捉得……”一条大汉说道。

另一条大汉道:“可惜朴家也算仁善,竟遭如此横祸。”

李洛听到两人对话才知道昨夜看见的火光是海盗在杀人放火。

这两人都是身材甚高,只是瘦骨嶙峋,面黄肌瘦,显然很难吃得上饱饭。

李洛喊了声“颜铎老爹”,赶紧对两人拱手见礼,“李洛见过两位老哥。”崔秀宁也微微鞠躬致意。

颜铎对那两人笑道:“这就是昨夜留宿的小夫妇。”又对李洛分别介绍:“这是都烈,这是乌图,都是我的族侄。”

都烈,乌图也抱拳行礼,口称贵客,只是神色都有点冷淡。

ps:主角暂时不能回中原,但还是会恢复身份回去,假冒高丽人是为了利用高丽的资源。求收藏推荐评论。

第六章 雪中送炭

都烈和乌图见这对小男女虽然穿的简陋,但脸色白皙润泽,一看就是养尊处优过惯好日子的,而且气质都很出众,一般人家根本养不出这样的子女,必是出身大家无疑。

小半只肥羊在火堆上烤着,不时滋滋冒油,引得两条大汉不断瞩目,看样子倒像是来颜铎老爹家蹭肉吃的。

接下来三人的谈话,让李洛和崔秀宁对海盗灭门的事更清楚了。

“那些海盗,约莫只有三五十人。据说其中不但有高丽人和汉人,还有倭人。不到两年,已在江华连作几个大案,伤了近百条人命,惹的郡守大怒。”

“今早郡守府再发捕盗文书,下了重赏。有获悉该伙海盗巢穴者,赏钱五十贯。斩获一人,赏赐百贯!”

“你想领赏?我劝你熄了此念。莫说海盗狡兔三窟,海上遍寻不得。就算你知晓了巢穴,不过送死罢了。昨夜有人瞧的真切,海盗人人铁甲,锐不可当。我们没有刀甲兵器,如何能和海盗对阵。”

“我们女真人,不该如此怯懦才是。”

“你们别争了。披铁甲的海盗少见,必是精锐溃兵无疑,你们休要冒险。”

“郎……老爹所言极是,我等听命便是了。”

“被灭门的朴家还是个小世族,这伙海盗屠了一家士族,迟早被灭。听说除了水军节制使在调兵,岛上各家世族的家兵也要出海剿杀。”

“那又如何?茫茫大海如何寻得?徒费钱粮罢了。”

“别说了,肉都熟了……”

听到几人说起捕盗,崔秀宁明显有点激动,这明明就是警察的事啊!想到这里,她觉得分到的烤肉都没有滋味了。

一直滔滔不绝的都烈和乌图,此时一句话也不说,风卷残云般对付手里的烤肉,看样子平时的生活的确清苦。

不一时,小半只肥羊就变成一堆骨头。

颜铎道:“大前天倒是好运,竟猎到两只肥羊。还剩一只,你二人分了带回,给家里的高丽娘子打打牙祭。”

乌图推辞道:“这如何使得?如今肉食金贵,怎能要郎……老爹射的猎物?”

如今连粮食都不够吃,更别说吃肉了。江华岛虽然是海岛,但海滩太少,没有渔船也打不了鱼。打猎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除了有箭术,还得有弓箭。乌图和都烈虽然箭术都不差,却没有弓箭,射不了猎,也就搞不到肉吃。

弓箭本来就制作不易,需要耗时很久,而且用来做弓弦的牛筋,更是紧俏物资,价格昂贵。一副最便宜的八斗力柳木弓箭,在江华山城也卖到十贯,一般人家根本买不起。好点的弓箭就更贵了。

颜铎说道:“无妨,一只羊而已。不过我去日无多,快要拉不动弓了,以后难有吃食。等转过年,弓箭就给你们吧。”

都烈和乌图神色黯然。连李洛和崔秀宁也心生不安,想不到很快老人就没有食物了。其实他们一来就有肉吃,也幸亏遇到颜铎。

颜铎笑道:“尔等休做儿女之态。等这两日雪停,我再进山碰碰运气,射只猎物换袋粮食。”

李洛忍不住问道:“为何不设陷阱捕猎?”

都烈摇头:“李兄弟,没人敢设陷阱。”

乌图冷笑着解释道:“十几年前,江华岛还是高丽王都,所以当时岛上王室贵族颇多。这些人吃饱了无所事事,就到山上吟诗作赋,谁成想啊,有两个贵族子弟自己大意落入陷阱而死。嘿嘿,这可不得了,高丽王大怒,将挖陷阱的猎人抓住,全家五口全部处以犬决酷刑。还下令从今往后有敢挖陷阱者,全家处以犬刑。你说,谁还敢挖陷阱捕猎?”

崔秀宁对刑法很感兴趣,忍不住问道:“什么是犬刑?”

李洛给她“普法”道:“就是把人捆起来,和饿了几天的狗放在一起,让恶狗活活撕碎吃了。”李洛给她解释,心说这棒子民族还真是自古到今的奇葩,连搞个死刑都这么新奇。就是在现代社会,朝鲜不但保留了犬刑,还发明了炮刑,把人绑在大炮口上,轰隆一声轰成渣,一副绝不能惹的样子,就问你怕不怕。

崔秀宁听到解释,心里涌起一股愤怒。这个世道太野蛮太没有人性了吧?挖个陷阱全家竟然都要被咬死喂狗!

颜铎说道:“高丽国法对庶民和贱民甚是严酷,但比起蒙元还是要好些。现在的中原,私自收藏一把菜刀就要全家连坐。敢说‘胡’字,就要拔舌。忽必烈虽然下诏说宽刑慎法,珍惜人命,但不过是骗人的鬼话,因为他的宽刑慎法。只是针对蒙古人和色目人犯法。他族之人不过奴隶,自然不适用‘宽刑慎法’,一旦犯法,甚至不经有司审理,既由当地蒙古甲主或达鲁花赤一言处决,不入刑案。”

都烈怒道:“如今还留在中原的女真人,都被瓜分为奴。江南江北的百姓俱为‘驱口’!”

乌图道:“听说忽必烈的宠臣阿合马,既分得奴隶七千多人,虽多以汉人为主,却也有不少女真人。”

颜铎叹息道:“空说无益,还是罢了。”转头对李洛说道:“昨天我想的差了,思虑不周,贸然去柳府售卖腰带似有不妥。”

李洛道:“老爹也认为柳家会抢夺贱买?”

颜铎道:“柳家家主自重身份,未必如此下作。可柳家那些纨绔子却会。高丽世家大族子弟,尽多贪婪狡诈之辈,卑劣之流屡见不鲜。彼辈听你口音便知是外地来客,见你彩金腰带稀罕贵重,贪心一起祸不可测。”

崔秀宁破天荒的说道:“老爹,我们也是世家出身……”听见不能卖腰带,她有点急了。

颜铎道:“你们久在中原,还未认祖归宗,穿着简陋,随从无一,光靠一个李氏崔氏的名头,根本镇不住柳家这个坐地虎,彼辈完全可以不承认你们的世家身份,甚至杀人夺财。”

李洛很是失望,“那就是此路不通?”

颜铎摇头:“那倒不是。还是能卖的,一是你们认祖归宗,坐实世家子弟的出身,有家族为盾,无论买方是谁自然都会守规矩。第二就只能悄悄寻找可靠的买主,这个急不得。”

李洛叹息道:“那还是慢慢寻找可靠的买主吧。”

都烈问:“李兄弟为何不干脆回仁州认祖归宗呢?过了海峡,一日便到仁州了。”

李洛编道:“我生长中原,如今产业全失,两手空空,如何有面目回归仁州?就算觍颜回去,族人怕我分润家财,也未必认我。即便认了我,遭受排挤也是难免的尴尬。所以,我想先在江华立住跟脚,积攒些财物才好回去见面。”

颜铎点头认同道:“正是此理。”李洛说的一点没错,他两手空空的回去,以世家大族的人情淡薄,必定日子难过无比,能否被接纳也是未可知。

颜铎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既是你们想暂时住在江华,那我就借你们一处院子。那曾是我高丽妻弟所有。五年前妻弟独子被蒙古人抓了兵役,死于海上,妻弟夫妻因悲伤相继亡故,他家就荒废了。好在还有几件家具,要是你们不嫌晦气,大可放心住下。”

李洛顿时露出感激之色,很干错的说:“大恩不言谢,如此就多谢颜铎老爹了,来日晚辈必有回报。”崔秀宁也连声感谢。

颜铎点点头,然后走到墙角,在一个罐子里翻了半天,接着捧出一把铜钱。

都烈和乌图面面相觑,想说什么,却终于一个字都没说。

“就剩下不到三十文钱了,你们身无分文,先拿去解决这两日的吃食,其他的我也无能为力了。”颜铎说道。

“老爹,这……晚辈如何能受?本已受惠良多……”李洛其实很想接过来,但终究很是愧疚。这应该是颜铎最后一点钱吧。

颜铎硬将一把铜钱塞到李洛手里:“虽说大丈夫何患无钱,但自古一文钱难到英雄汉,休要推辞。”

颜铎老爹雪中送炭,李洛不禁很是感动,他现在是真缺钱啊。崔秀宁也有点想哭。

看李洛收了铜钱,颜铎又对都烈道:“都烈,趁着天早,你就带他们去那处荒院,帮他们拾掇拾掇,也好及时住下。”

都烈答应,当下让李洛两人跟他去颜铎妻弟留下的荒院。

两人再次拜谢颜铎,然后跟着都烈离开颜铎的家。

乌图等到李洛和崔秀宁走出小院,立刻向颜铎问道:“郎主,为何要这么帮他们?”

颜铎道:“落难之际能帮便帮,也算结个善缘。而且这小夫妇也让老夫想起儿子儿媳,不忍见其饥寒罢了。”

乌图突然跪了下来,嘶吼着说道:“郎主,再带族人们拼一次吧!郎主身为宣宗皇帝长孙,大金嫡脉,为何就不能带族人和元廷死战到底!”

颜铎满是悲怆萧瑟之色,慢慢说道:“乌图啊,老夫的话你为何听不进去?大金已亡四十余年,故国中原犹如梦幻,如何还能死灰复燃?复国大计岂非痴梦?你们的父祖已经为大金尽忠,老夫不想你们再为早就不存在的大金枉顾性命,让残存的族人为虚无缥缈的王图霸业消耗殆尽。”

乌图咬牙道:“郎主,苟活何如一死?中原多少族人受苦受难,郎主真的忍心不闻不问不管不顾吗?我们像狗一样在高丽寄人篱下又为什么?”

颜铎无力的坐下来,“乌图,老夫年过花甲,去日无多,这些年屡遭大变,早就心灰意冷。我完颜铎从不怕死,却怕最后一点女真人因我而死绝,连种子都剩不下。这些年我们起事过多次,每次结果都是让蒙古人杀的更多,杀的更狠。老夫在中原的妻子因我被杀,高丽的妻子也因我被杀,老夫老了,不想看到你们被杀了。”

乌图泣不成声的伏地,“郎主……”

颜铎继续说道:“现在南方大宋已亡,蒙元更无敌手,时机再无,万不可轻举妄动。女真人只要活下去,哪怕过去再久,终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乌图厉色道:“郎主,就算不能复国,我们也要报一次血仇。我和都烈已经联络到三别抄义军残部,谋划联合攻打开城高丽王宫,杀掉高丽王后这个元廷公主!为惨死的女真人讨回一点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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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破坏犯罪现场

听到乌图要联络三别抄残部攻击高丽王宫,斩杀蒙古公主,颜铎勃然大怒,“竖子!在家做的好大事!”

乌图顿时匍匐在地,不敢吭声。

“如此大事,竟不报我,擅惹滔天巨祸!尔等欺我老矣?”

乌图以头触地,连道不敢。

颜铎喝问道:“就凭散居高丽的几千族人,没有甲械,没有钱粮,连饭都吃不饱,还起什么事?不过送死而已!就算杀了蒙古公主又如何?又连累多少女真人给她陪葬?”

乌图辩解道:“启禀郎主,甲械钱粮也并不是没有着落。三别抄残部愿提供铁甲一百副,弓箭五百副,长矛五百杆,外加麦子三百石,钱两千贯。对方承诺,只要我们愿出八百精壮,就先将钱粮交付。”

颜铎冷笑:“如此看来,你自是允了替他们打头阵。”

乌图道:“未允。未得郎主之命,我等安敢擅专。不过,要想拿到甲械钱粮,势必要打头阵。那些高丽义军,打仗本事也太稀松,没有我女真人率先攻坚,他们便再多几倍人马,也攻不下王京。”

颜铎摇头:“乌图,你和都烈让老夫甚是失望,空有血勇,却全无谋略,竟无一人做得大事。就说此事,尔等被三别抄利用,如此浅显的计策,尔等却全无发现。”

乌图一震,迷惑不解道:“郎主,这……”在他看来,既拿三别抄义军的兵器钱粮,打头阵也是该当的,为何是被利用?

颜铎苦笑道:“三别抄绝不敢真正反抗蒙古,更别说斩杀贵为蒙古公主的高丽王妃了。真惹怒了元廷,不但他们死无葬身之地,还会连累高丽国被灭。他们又不是傻子,焉能做出如此蠢事?”

乌图脸色变了,但还是不太明白,“乌图愚钝,还请郎主明示。”

颜铎冷声道:“他们应是反寇为官,以图招安之计。三别抄本就是高丽官军,现在成了反贼,躲躲藏藏,眼看蒙古势大难敌,自然想重投官军。可他们屡次反元,高丽王怕元廷怪罪,必不敢轻易接纳。即便接纳,封赏也不丰厚。可只要他们为蒙古人立下战功,高丽王就可大胆招安,封赏必厚。”

颜铎说到这里,乌图总算明白过来。怪不得他之前还奇怪为何三别抄如此大方,原来是打着反元的名义在战场上捅女真人一刀,好用军功换取招安的筹码。

到时八百女真人在前面攻城,他们突然在背后以三千兵力反戈一击,就成了剿灭“贼军”的有功之臣。

端的好算计!

“可恶!这些怯懦的高丽人竟如此狡诈!”乌图狠狠骂道。

颜铎道:“高丽人向来墙头草,尽多见风使舵的狡诈之徒。本来元廷虽然屠戮女真人甚重,但终究没有杀绝,毕竟留了一点活路。可若此事一出,女真人在高丽再无容身之地。”

“那就拒绝三别抄,说女真人如今只想安心求活,饭且吃不饱,还反什么元。要反他们自己反。”乌图很不甘心的说道。

颜铎摇头道:“不。如今族人食不果腹,三百石粮食就是命,为何不要?三别抄之前抢了不少军资,损失点钱粮也不会让他们伤筋动骨。你答应他们的条件,就说要让族人吃饱饭养好力气才能上阵厮杀,需要先拿钱粮。等拿了钱粮不出兵,一直推诿拖延,他们又能如何?横竖我们在高丽的族人是散居各地,他们想报复也难。”

乌图的心情顿时好了很多,“要是有了这批钱粮,族人们就可以吃几天饱饭了。”

颜铎叹道:“可惜你们有勇无谋,老夫死后,这些族人不知托付给何人。”

…………

颜铎妻弟遗留的荒废小院,是在摩东寨,也正是被海盗灭门的朴家所在的村寨,靠近海边的位置。李洛等人进入摩东寨的时候,看见很多高丽百姓冒着大雪在围观什么。

“他们是在看围观朴家的大宅。”都烈说道。

李洛等三人过去,看到朴家大宅所在是一边焦黑的断壁残垣,但认可看出火灾前是座宽阔气派的大院,可惜尽成焦土。

朴家满门的尸体已经拉走,但很多血迹还能发现,连大雪也不能完全遮掩。

不少面黄肌瘦的百姓,穿着破旧简陋的高丽服装,在残雪覆盖的断壁残垣里翻找些什么。

李洛能大致听懂他们的高丽语,和后世的韩语相差并不大,差不多可以交流。

“他们这是在破坏犯罪现场。”崔秀宁低低的对李洛说道。

破坏犯罪现场?李洛一笑。这话在这当口也只有崔秀宁才说得出来。其实都是贫穷惹的祸,这些百姓明显是在“淘宝”,看看能不能找到海盗没有带走的财物。

果然,一个撅着屁股的高丽男子,突然发出一声兴奋的嚎叫,刨出一个破罐子,黄澄澄的铜钱哗啦啦的,罐子里还有草扎的蝈蝈,小泥人儿。

“小全子,你发财啦思密达!”一个高丽男子红着眼睛喊道,“都是当十的好铜钱啊!”

“小全子,你找到的估计是朴家小孙子的压岁钱!小鬼的钱不能拿啊!”

“兄弟,快有一贯钱了吧,请我喝杯酒吧思密达!”

正在众人的目光都被小全子吸引时,突然一个女子“哎呀”一声,不好意思的说道:“对不住,我找到半缸豆子。”

什么?众人一起羡慕的看过去。就连都烈,眼睛也有点发直。

粮食啊!现在还有什么比粮食更金贵?这半缸豆子定是海盗来不及找到的,便宜了张家娘子。

张家娘子紧紧护着那口缸,像是护着自己的小崽子,惊喜而又羞涩的喊道:“当家的!你快过来思密达……”

现在粮食昂贵,这半缸豆子最少七八十斤,两贯钱都别想买到,她是走了什么运?

看到这一幕,周围的百姓更是在朴家的遗址里疯狂刨起来。

崔秀宁哼了一声,不悦的摇摇头。作为一个警察,她实在看不惯这些百姓的做派。

李洛道:“他们是缺吃的。我们现在也缺吃的,到时未必比他们强。”

崔秀宁把头扭过去,明显懒得和李洛说话。

都烈有点不舍的带着两人离开人群,一路看到了五六十户人家,这些人家虽然都带着小院,但绝大部分是一副低矮简陋的寒酸样,只有两三户看着相对殷实些。脚下的路边,时不时就看到一个黑咕隆咚的粪池子,附近是零零散散的农田。一些无精打采的村民看到三人,都好奇的笼着袖子驻足打量,用下巴指指点点。

这就是七百多年前的韩国啊。

“摩东寨有上百户人家,你们的院落在最北边。”都烈说道。

一个村学究模样的高丽老者看到都烈,主动打招呼道:“都烈,贵干也?”他说的是汉语,但这汉语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都烈忍着笑,敷衍道:“贵干贵干。见过林老。”

崔秀宁忍不住扑哧一笑,顿时惹得那林老侧目,“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都烈赶紧替崔秀宁拱手赔罪:“林老,得罪得罪。”说罢不敢再纠缠,快步带着两人往前走。

身后传来林老不满的言语,却是换了高丽话:“女真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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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家

李洛和崔秀宁看到荒废小院的时候,即便有了心理准备,也是惊了一下。

小院占地虽然有半亩大小,但几乎成了藤蔓荆棘之地。院中长满了一米多高的灌木,要不是在寒冬,一定会看到满园疯狂的野草。

隔着遍布枯藤的低矮院墙,还能看见三间屋子,黑洞洞的没有门,雪都堆满了门槛。

虽然看着就是一个鬼屋般的荒宅,幸好还算完整,不是要倒塌的危房,墙上也看不见裂缝。

仅仅四五年没有人住,就成了这般模样。

“这宅子那时还不差,如今竟是这番光景。”都烈感慨的说道。“我帮你们拾掇拾掇,今日便可住下了。”

都烈充分展现了女真汉子的作风,在李洛和崔秀宁还在娇滴滴的犹豫之际,他就一脚踹开朽坏的院门,几把扯开拦路的藤蔓,风风火火闯入院中。

两人有点惭愧的跟着进去,小心翼翼的踩着都烈的脚印,一边四下打量。

都烈此时已经连拔几株灌木,一边拔一边说,“这是柴火,休要舍弃。”

李洛自然不能干看着,他搓搓手,就跟着拔起来。

崔秀宁顿时不好意思,也跟着要拔灌木,都烈阻止道:“李家娘子是妇人,如何干的重活?娘子如看不过,清扫下屋子便了。”

崔秀宁听他称自己“李家娘子”,心中很是不喜。但也知道都烈好意,又无法澄清,只能偷偷的狠狠剜了李洛一眼,然后小心走进一间屋子。

“李兄弟虽是世家子,力气却是不小。”都烈看到李洛拔出了几株灌木,不由又高看几分。这些灌木虽然根还浅,但毕竟长了好几年,力气差些的可拔不动。

李洛虽然年纪不大,但他经常健身,营养又好,加上一米七八的个头,力气当然很足。一旦放下身架,干体力活就是一把好手。

“老哥倒是比我更利落,真正一条好汉。”李洛恭维道。

都烈哈哈一笑,“不行了,饱饭吃得太少,力气亏了太多。当年身子壮的时候,三石强弓也拉得开。”

李洛有点吃惊,能拉开三石强弓的,必定是勇力超群的猛士。你胳膊就是有三百多斤力气,未必就能拉开三石强弓。

“都烈老哥真是猛士,竟然能开三石强弓!如若上阵杀敌,立功易于反掌。”李洛很佩服。

都烈“嘿”的一声,“这算个甚?如今蒙古军中能开三石强弓者大有人在,百步之内,皮甲莫抗。五十步内,铁甲难挡。只几轮箭雨,敌阵必乱,复以重甲铁骑破阵,再以轻骑掩杀。”

都烈显然心有余悸,多年前起事抗蒙时的惨烈犹然在目。

李洛认为,要论体力和耐力,古代女真人绝对算是出类拔萃。但目前肯定是蒙古人更强,毕竟女真人在中原一百多年,文弱了很多。

据说蒙古士兵大多剽悍雄壮,尤其是骑射之术冠绝天下。百十个蒙古骑兵,背着一袋干粮奶酪,不靠补给,就能骚扰几千敌军三天三夜。他们忽而跳下马背在地上用步弓射杀敌人,忽而跃上马背用骑弓回射游击,常常耗得十倍几十倍的敌军士气低下,军心萎靡,未战先败。更可怕的是蒙古军队拥有领先时代的组织能力,机动能力,后勤能力。实施战略战术的效率极高。

这个时代的蒙古大军,绝对可以傲世全球。就连可称强兵的欧洲骑士团与阿拉伯骑兵,对上蒙古军队也是鲜有胜算。

两人即便力气大,也费了半个时辰才清除小院里的灌木从丛,都是累的气喘吁吁。尤其是李洛,手都磨破了。不过院子变得像个样子了,还多了一大堆柴火,刚好用来取暖。

崔秀宁也已经打扫除一间屋子,她的头发灰蒙蒙的,还粘着茅草,脸上也变得脏兮兮。

看她出来,李洛突然指着她的耳朵,“你多了一个耳环。”

崔秀宁疑惑道:“什么?”

“蜘蛛耳环。”

崔秀宁顿时发出一声尖叫,等到甩掉耳朵上悬挂的蜘蛛,脸都变得惨白。

李洛笑道:“这蜘蛛是死的,冻死了。”

崔秀宁狠狠瞪了李洛一眼,重重的拍拍身上的灰。

都烈有点腹诽,这李家小娘子原来有点烈啊,对自家相公未免有失敬重。

李洛进了崔秀宁简单收拾过的屋子,发现是个厨房。里面有口破缸,但是锅已经没了,地上满是枯草,只有一个简陋的小桌子还算幸免。

“没有铁锅,你们也生不了火,如今一口铁锅要三百多钱。”都烈说道,“缸倒是能用,只装半缸水就是了。”

正在这时,忽然崔秀宁的声音从中间屋子传来:“有只野狗。”

两人进了正房,果然在被枯草遮住大坑灶口,发现了一只野狗,毫无光泽的灰褐色的杂毛,精神萎靡,瘦骨嶙峋,似乎营养不良,它可怜巴巴的盯着几人,细长的眼睛畏惧中带着凶狠。

看样子,它应该住在这很久了,已经把这当成家。

“这不是野狗,这是狐狸。”都烈喜道,“运气不错,狐狸的肉不差。”说完就要上前。

那狐狸觉察到危险,顿时龇牙咧嘴,猛然站起来,浑身枯萎的毛针芒一样竖起,嘴里发出低低的嘶吼。

这时三人才看清,这是一只怀着身孕的母狐。它的肚子快拖到地上,像只鼓鼓的麻袋。

都烈顿时止步,说道:“孕兽不杀。”连叹可惜。

崔秀宁也松了口气,她实在是不愿意伤害这只怀孕的母狐。至于李洛,想的却是“荒宅狐狸精”这样的故事。但很明显,这狐狸虽然是母的,却不可能变成美女。

杜都烈又帮两人收拾了一个时辰,看到差不多能住人,这才准备离开,走时也没忘记提醒几句。

“这屋里的被褥虽说脏,你们用上好歹不会冷,晚上炕里的火烧起来,屋子里就暖和了。”

“这狐狸既是你们不忍赶它走,就不要用正房这个炕,免得它夜里伤人。”

“粮食估摸还会涨价,你们手里的铜钱,尽快换成两升粮食。出院门往右走半里,桥头有个杂货铺子,那里有粮食卖。”

“我家也在此寨,在距此两里的大坟场,遇到难处,可到大坟场找我。”

都烈说完,就走了。

李洛和崔秀宁在厢房烧起火堆,开始烤火歇息。累了半天,烤着火,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这算有了新家了?”

“嗯,新家。

这新家的厢房除了土炕,一床灰蒙蒙的旧被褥,就只有一个破柜子,显得空荡而凄凉。

李洛将之前拔的灌木抱进来,整齐的码在一起。这些应该够烧两天了。

崔秀宁在地上抓了一把枯草放进火坑,“我想喝点开水。”

“我们没锅,先吃点雪吧。”李洛也想喝开水。

崔秀宁出去,接着抓了把雪回来,在脸上擦洗灰尘,“颜铎老爹给的钱呢?我们先去卖粮食。晚上总要吃。”

李洛从大袄里面掏出一大把铜钱,分了一些给崔秀宁。

“一二三四五……”

“一二三四五……”

“我这十五个。”

“我这十四个,那就是二十九个。”

”能买多少粮食?“

“不知道。都烈说只能买两升麦子。”

“那我们快去,我怕随时会涨价。”

李洛道:“我去,你先不要随便出去,免得有麻烦。你看着火,我买了就回。”

“行。那你不许路上私藏麦子。”

“小警花,我还没那么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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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先赚一点小钱

李洛找到桥头杂货铺子,看到铺子外面挑着一面旗子,上书“宋记大店”五个繁体汉字。高丽没有自己的文字,当然只能用汉字。可村里一个小杂货铺,也用个‘大’字,倒是很有韩国特色。

“宋记大店”其实也就是一户人家,但这户人家明显要比其他人家殷实,不但院子更大,而且还是两进,前面两间就是店铺,后面是住房。

李洛跨进院子,发现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一个中年汉子坐在柜台后面烤火。此时一个高丽女子刚从后面出来,看到李洛立刻又低头返身小跑回去,好像李洛是个坏人。

李洛随便一打量,店里有铁器,布帛,油盐,粮食,针线等物,但每样都不多。

看到李洛进店,店主懒洋洋的站起来,他打量一下李洛,目中露出一丝惊诧。这客人是生面孔,穿戴都挺寒酸,但看模样又不像是一般人,一般人没有这么好的气色,也没有这么神气。

店主立刻收起傲慢,一脸笑容的说:“小兄弟要什么货?”

李洛勉强听清他说的话,简短的说:“粮食。”

“小兄弟要米还是麦?要多少?”

“麦子,两升,多少钱?”李洛尽量用简短的词,以免对方听不懂。

听到李洛只买两升麦子,店主的笑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不过这年头日子难过,按升买粮的人很多,倒是不丢人。

“十五文一升,两升三十文。”店主一边说一边走到米缸边,拿起一个竹筒准备量麦子。

李洛顿时感到身上有点发热,底气不足的说:“二十九文,行不行?”

店主摇头:“不讲价,这粮食还要涨。蒙古人又要征倭,今年朝廷征粮太狠,村里的口粮差得远。估计到过年,一石麦子两贯钱也是有的,一石白米,更是要涨到三贯以上。”

那就是一升麦子二十文,一升米三十文。就是李洛,也知道这意味这什么。这个年关,一定会有人饿死,而且不会少。

店主说了一段古韩语,具有外语天赋的李洛连听带猜的算是听明白,他本来就精通韩语,立刻对古韩语有了更多的认知。

“宋店主,要过年了,贵家的对联可有准备?”李洛听老板提到过年,立刻蹦出来一个念头。

店主倒是勉强听懂李洛这句古韩语了,但不懂李洛的意图。

“那倒是没有。”宋店主也懒得问李洛有什么意图。

李洛自带潇洒的笑道:“在下李洛,出身仁州李氏,李藏用相国正是在下叔祖。在下虽未科举,但写字算账却也熟练……”

李洛话还未说完,宋店主的脸色变了,本来挺直的腰杆好像无形中被猛然压了一下。

“你……郎君竟是李氏子弟?李相国的侄孙?”宋店主的态度虽然变化很大,但显然很难相信。

看这李洛的长相气色,应该出身世家大族无疑,起码也是过惯好日子的。可是他的衣服帽子,根本和村里的农夫没什么两样,哪有丝毫富贵可言?

李氏子孙,再落魄也不至于如此打扮。李藏用就算已死,也是人尽皆知的大人物。仁州李氏更是顶级世族,出过七个王妃,立过几个大王,是执掌大权近百年的外戚世家。即便现在没落了,那也是高高在上。

可他就算不信,世家大族的威压仍然让他不敢出言质疑。

李洛并不奇怪对方的反应。高丽等级森严,而且固化严重,上流社会的世家大族靠着垄断官位权力,已经积威千百年,绝对是底层百姓可望不可即的存在。在古代高丽朝鲜,世族子弟不光是个出身那样简单,还是个头衔。

“数十年前,因为蒙古东侵,为了留条后路,家祖带家父去了中原。后来家父在中原成家立业,是以在下乃是在中原出生长大。”李洛说道。

“原来李郎君是在中原长大。”宋店主有点明白了。

李洛继续撒谎:“谁知大宋也被蒙元所灭,到处都是兵灾战乱,家父家母遭遇不幸,临终前让在下一定要回到高丽故国,认祖归宗。只是经过这番变故,又在归国途中遇到强盗,被洗劫一空,暂时无颜回仁州认祖归宗,只能在江华岛将就些时日。”

听到这里,宋店主已经是十分信了九分。这不怪他轻信,而是这个时代对家族祖宗极其尊重,极少有人敢开这个玩笑,也不敢冒充世族子弟。再说,不是世族子弟,也难有这种模样。

“小人宋守业,见过李郎君,李郎君降贵,不知小人可有效劳之处?”宋店主立刻变得恭敬起来。他很清楚,虽然这李洛落难潦倒,可一旦到时被仁州李氏接纳,就立刻变成真正的贵人,一句话就能让他破产败家。

李洛笑道:“宋店主严重了,在下毕竟还未回归家族,哪里算得上贵人?只是目前囊中空空,一贫如洗……”说到这就打住话头。

听到这里,宋守业露出为难之极的神色。此时他最怕的也就是李洛借钱了。

借吧,他家财也并不多,而且吝啬惯了,又怕有去无回,如何肯行雪中送炭之举?

不借,又怕李洛真是李氏子弟,以后会报复自己。世家的威力和狠辣,他如何不知?

端的是左右为难呐!

李洛看宋守业方寸已失,估计拿捏的火候到了,微微一笑:“宋店主休要为难。”

宋守业露出难看至极的笑容,“李郎君,这,这……”

“在下想给宋店主写幅对联,收点润笔的费用。当然,在下的字,也算能看得过眼。”李洛说出真正的目的。

宋守业心头一松,顿时如卸重负,笑容顿时自然起来:“哎呀,怎能劳烦李郎君?李郎君愿给小人写对联,岂不是小人的福缘到了!”

几幅对联能值几个钱?再说他不但不吃亏,还赚了。这李郎君写的对联,岂不是比村里林学究强百倍?说出去岂不光彩?

不过,宋守业显然精明过头,为了怕李洛以写对联为借口敲诈,他决定以高于一般对联三倍的价格,抢先封住李洛的口,免得李洛爆出太高的价格。这样一来,李洛碍于世家子弟的面子,也就只能认了。虽说他花了三倍价钱,但说起来并不亏。

“既是李郎君写的对联,想必是顶好的。小人为了感谢郎君抬举,愿以三倍价格,请郎君写上一副。”宋守业赶紧说道。

他当然不知道,李洛本来就是等着他这句话。

“那在下就谢过宋店主了。”听到三倍价格,李洛很满意,本来他以为卖到两倍价格就是给面子了。

宋守业喜笑颜开,“往年写一副对联需付润笔费三十文,按照三倍就是九十文。不过为感谢李郎君抬举,小人就再补十文,凑够一吊钱。”

李洛也不客气,先赚一点小钱吃饱肚子吧。他自信的一摆手,“那就有劳宋店主准备笔墨纸砚。”既然开店,文房四宝必然是要用的。

宋守业一迭声答应,屁颠屁颠的准备起文房四宝,面子功夫做的十足。

宋守业拿出的是白纸。原来高丽尚白,号称白衣民族,连对联也用白纸。这点李洛当然知道,所以并不奇怪。

李洛之前为了业务需要,不光要学文史,也要学习书法和鉴定。所以李洛的书法也算小成,他学的是董其昌,已有几分火候。

等到宋守业磨好墨,李洛笔走龙蛇,一气呵成般写下一副对联。

上联:生意盛隆通四海。

下联:财源茂盛达三江。

横联:财源广进。

既是做生意,宋守业当然认得一些字,他看到这副对联,眼睛有点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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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只剩三文钱

这副对联,在后世能把人俗的吐出来。可在宋守业眼里,却是好的不能再好,远远超出了心里预期。尤其是对他这个小商人来说,更是最好的吉祥话。

还有这字。宋守业当然不懂书法,但只要他不瞎,就知道李洛这字强过林学究太多。要是逼他评价,他只能说好看,气派。这样一幅对联,在宋守业看来,不是小门小户能贴的上的。

就算付出一吊钱,他也认为不亏。

“李郎君真不愧是李氏子弟,大才!大才!小人服了,李郎君就算不靠家族荫举出仕,也必能中进士做高官呐!”宋守业半是惶恐半是讨好的说道。

加上这副对联这笔字,他判断李洛必是世家子弟无疑了。

“作为世族子弟,在下确有出仕为官报效朝廷之念。如今在这江华岛,也就暂居罢了。借此感受一番民间疾苦,日后做官也通晓民情。”李洛放下笔,语气淡淡的负手而立。

宋守业不禁弯下了腰,觉得这李郎君带给他的威压越来越大,让他如坐针毡。

李洛心里暗笑,嘴上说道:“宋店主,你我相逢微时,也算一个缘分。日后在下回到仁州,必不忘今日。”

宋守业听的心尖一颤,这话究竟何意?他无法判断李洛的意思。要是李洛再开口借钱可如何是好?他小门小户,如何能满足世家子的胃口?

“小人三生有幸,竟得李郎君抬举。郎君但有需小人效力之处,小人莫敢不从。”宋守业硬着头皮说道。他打定主意,哪怕吃点小亏,也绝不能得罪李洛。但如果还是借钱,那只能硬说没有。

“在下刚才写的对联,宋店主也看了。若是在下包写附近村民的对联,让你代卖如何?”李洛说道。

宋守业苦笑道:“郎君初来此地,必不知晓。如今赋税太重,村民日子艰难,饭且吃不饱,哪来余钱购买对联?郎君莫看一副对联润笔费不过三十文,可如今纸贵,加上纸费,一副对联的成本少说也要七八十文,能买五升粮食。”

李洛有点失望,“只七八十文,竟也如此窘迫?”

宋守业弯腰说道:“好教郎君得知。如今只说摩东寨,一百多户人家,此时能拿出一贯钱的,最多十户罢了。至于大多数人家,吃了上顿愁下顿,哪有余钱买对联呢?郎君光临小店半天,未曾来过其他顾客,便是此理。以至小店难以为继,关门闭店怕是不远。今日若不是李郎君,小人也打算省了对联的钱。”他虽然叫苦堵住李洛借钱,但说的也算实情。

“哀生民之多艰兮!”李洛半真半假的忧叹一声。既然此路不通,只能另想办法了。

宋守业恭维道:“李郎君慈悲心肠,日后必能为我等小民做主。”

李洛知道,今日只能搞到这点钱了。在他看来,不怕门道深,就怕吝啬人。吝啬人爱财如命,向来最是难搞。自己假借世家之威,连恐带吓软硬兼施的一番揉搓,这宋守业也只出了一百文钱,再多就难了。

不过,接下来宋守业倒是多给了李洛一升麦子,又以便宜二十文的价格卖给李洛一只吊罐,便宜三十文的价格卖给李洛一把柴刀,算是又出了五六十文钱的血,已经很买李洛的面子了。

吊罐花了四十文,柴刀花了五十文。李洛一吊钱的润笔费,顿时只剩下十文。

又和宋守业了解了一下当地的情况,最后李洛带着一个吊罐,一把柴刀,一小袋麦子出了“宋记大店”,宋守业恭恭敬敬的送到院子门口。

看到李洛的背影消失,宋守业长长出了口气,如释重负。

李洛掏出表看看时间,已是下午四点。他没有心情在村寨里闲逛,径直朝回走。不过一路上遇到几个村民,都是目露惊奇的打量他,还有人问他的来历。

李洛用亲和而又带点傲慢的神色打着招呼,顺便透露出自己的世族出身,然后将面带惊疑和畏惧的村民扔到脑后。

“是真的吗?”

“像是真的,可这穿戴不像啊……”

“这年头的事谁说得清?不管真假,横竖不要得罪就是了。”

听着身后传来的议论,李洛知道暂时是不会有太多麻烦。

回到荒院新家,看到崔秀宁还在烤火,不过她并不孤单,还有一只狐狸趴在火堆的另一边。

那狐狸似乎知道这里的新主人对它没有恶意,显然胆子也大了起来,干脆跑到厢房火堆旁烤火,只是不敢离崔秀宁太近。

崔秀宁显然也有点防备母狐,因为她的手里有根棍子在拨火。

看到李洛进屋,女人和母狐全都向他看过来,一人一狐的眼神都不太友善。

“这狐狸还真是狡猾,好像会读心术,竟然不怕我们。”李洛说着,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来。

崔秀宁道:“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它在烤肚子,估计怕冻着崽子。”后半句当然说的狐狸。

“看来野兽未必真的怕火。”

“你哪来的钱买罐子和柴刀?现在我们还真缺这个。”

“我给店主写了福对联,又拿出身吓了吓他,才搞到这些。三升麦子,一把柴刀,一个吊罐,还剩十文钱。”

“倒不算是诈骗和恐吓。我用吊罐烧开水喝,你劈点柴晚上烧炕。”

“警察,麦子怎么吃?和开水煮吗?”

“我觉得生吃最好,虽然肯定不好吃,但能最大限度保持营养。这三升麦子我们慢慢吃,今晚先吃半升。”

“女人更会过日子,这个你来定。”

“它吃什么?那样子几天没吃了,可怜还怀着崽子。”

“不知道。狐狸不是吃肉吗?肯定不吃麦子。”

崔秀宁用吊罐打了一罐雪,吊在火堆上烧。李洛找了块石头磨柴刀,那狐狸听到磨刀声,立刻警觉起来,一直盯着李洛磨刀。

不过看到李洛磨了一会儿开始剁柴,就又翻过肚子向着火堆。

半个小时后,吊罐咕噜噜响起来,水开了。

可是崔秀宁反而犯了难。

没有杯子没有婉,怎么喝水?就用罐子喝不是不可以,可问题是只有一个罐子。

如果她先喝,李洛后喝,那等于是李洛吃她口水,她觉得是自己吃亏。可如果是李洛先喝她后喝,等于是她吃到李洛口水,她觉得更吃亏。

横竖都是她崔秀宁吃亏啊。而且这不光是吃亏的事,还很膈应。

“逃犯,这附近有竹子吗?”崔秀宁突然问。

李洛停下刀,他知道崔秀宁的意思,“警察,我不是没想到这点,但我们一个碗都买不起了。我去看看有没有竹子,你看着火。”

看到李洛提着柴刀出去,崔秀宁掏出一些麦子,小心的分成两份。开始两份麦子分量差不多,可等到崔秀宁又抓了一小把放到另一份,两份麦子明显分量不同了。

李洛逮住一个村民,问出三里外有片小竹林,不过是权家的,并不是无主之物。

李洛找到了那片竹林,只是北方竹子不好,明显比南方毛竹小。竹林就在一户人家边上,应该就是权家了。

权家的院子破旧,显然很贫穷,李洛听说虽然权家有片竹林,但没有田,种不了粮食,只靠这片竹林过活。

一个面黄肌瘦的中年男子看到李洛,立刻问道:“买冬笋吗?只要五文钱一斤。”

不过等他看到李洛的柴刀,立刻又说:“大竹子三十文一棵,小竹子二十文一棵。”他显然有点激动,很久没人买竹子了,笋也不能当饭吃。

可是他很快就失望了,这个像过惯好日子的小子不是来买竹子的,也不是买冬笋的。

“老哥,我只想砍两截竹子当杯子,不要一根。”

“哪有砍两截的,要砍也是一根啊,小的只要二十文。”权家主人说道。

李洛只有十文钱,当然不会花二十文买根竹子。这户人家如此贫寒,他也不好冒充世家压人。

“我给你三文钱,老哥给我两截竹子。”李洛说。

权家主人还没说话,忽然一个女人的喝骂声从屋子里传来。

“我打死你个作死败家的妮子,敢放这么多麦子!你就富贵命,吃不得野菜怎的!你寻思着吃完这点麦子上吊,还是嫁人?我打死你!”

喝骂声中,一个身穿破棉袄的高丽少女哭哭滴滴的跑出来,也不顾李洛在场,捂着脸可怜巴巴的喊道:“爹呀,娘又打我……呜呜!”

权家主人直跺脚,“打得好!家里统共就剩半斗麦子,你这样祸害怎么得了!不到过年咱家就要饿死!”

一个身穿白衣的高丽妇女冲出来,“谁叫你在外人面前露脸卖哭的,给我死回去!”扬起巴掌又要打。

李洛看的一头黑线,只能戳在那里发愣,犹豫是不是该离开。

等到中年妇女拎着少女的耳朵回去,权家主人终于顾得上李洛了。

“你给我十文钱,我给你砍半根。”

李洛道:“我只有七文钱。”要不是经历这件事,他最多只会给五文钱。

“行,我去给你砍。你的钱呢?”权家主人说。

李洛慢慢摸出七个铜钱递给对方,权家主人带着李洛进了竹林,指着一根酒杯粗的竹子:“这根?”

“那根吧!”李洛摇摇头,指着一根茶杯粗细的竹子。

权家主人也不再计较,干脆利落的砍下半根。

李洛拿着半根竹子离开时,屋子里仍然传来少女的哭声,还听她母亲说:“估计过不了年了……”

回到荒宅,崔秀宁正在骂狐狸:“你不是吃肉的吗?怎么连麦子也想吃?要再敢碰这个袋子,我就赶你出去!”

李洛笑道:“警察你要有点同情心。”不过口风一转,“它吃到没有?”

“没有。”崔秀宁难得的笑了笑,有种令人惊艳的感觉,“趁我打个盹,它就扒拉袋子,刚好被我抓个正着。”

“那你应该抓它回警局。”李洛道。

崔秀宁立刻不笑了,本来明媚的眼眸顿时锋利起来,“应该抓的人是你。”

“好了。”李洛摆摆手,转移话题:“半根竹子,花了七文钱。”

崔秀宁蹙着好看的眉,“就是我们还有三文钱。”

李洛一边开始用柴刀做竹筒,一边说:“寨子里的人,不少都要断粮了。我们也快了。”

崔秀宁说:“先吃了麦子再做竹筒。”她指指分好的两捧麦子,自己先吃起来。

“警察,我的比你的多。”

“你干体力活了,男人饭量又大,就多一口吧。”

“这麦子生吃,好像有点甜啊,真不难吃。”

“它在看我们。”

“让它看吧。反正它吃肉。”

“我们也是肉。”

“那晚上真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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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相对发愁

崔秀宁嚼着麦子,视角的余光发现一双亮晶晶的狭长眼睛看着自己,似乎还在舔舌头。待她回过头,觉得毛茸茸的母兽尤其可怜。

崔秀宁不敢再看,感觉麦子也不甜了。

“看它的样子,真会吃麦子。”

“现在下大雪,连老鼠都躲起来了,村里家禽也奇缺,它怀着崽子行动不便,所以不能出去觅食。”李洛吃完麦子,开始削竹筒。

“我倒是想给它一把麦子。”崔秀宁蹙着眉。

“你是女人,心软正常。但是一把麦子真救不了它,该饿死还是会饿死。就像这村里的人一样。”

“会有人饿死吗?”

“会。今天才腊月初三,已有不少村民快没粮食了。要熬到明年春暖花开,恐怕很难。”

“这点麦子省着点吃,应该能吃三天。我决定明天去野外挖点野菜,兑着吃总会多吃几天。”

“算了吧。这么厚的雪,你去哪挖野菜?怎么也要等到雪化。再说你不会韩语,更不懂古韩语,出门连交流都不行。”

“官府会不会救济?”

“官府已经下了安民告示,说要邻里提携,共渡难关,没提放粮赈济的话。”

“狗屁的官府,拿走百姓的粮食,不管有人饿死。”

“这个话题没劲,不谈了。今天宋老板告诉我,几天之内应该会有村正上门,给我们办理户籍落户。”

“怎么落户这么容易?我还以为很折腾。”

“这些年高丽人口损失很大,巴不得外来人口落户,也好承担赋税徭役。多一户人家,就多一户剥削的对象。”

“我们现在哪有钱粮交赋税?村正上门,这次是不是还要征收?”

“老宋说,那是一定要缴纳的。我们没有田地,不用缴纳农税,却要缴纳口税和征东税。”

“这……现在我们吃饭都难,哪里还能缴税!要交多少?”

“口税每人三百文,征东税按照田亩和户口来算,大概每人再加两百文。”

“也就是说,我们需要整整一贯钱缴税?”

“是的。”

“不交会有什么后果?”

“有财产就没收财产,没有财产就抓人。”

“坐牢?”

“不是。是抓去服劳役抵偿赋税。男的做民夫,女的到官纺局做工,很多人会被累死。”

“那咱们跑吧……算了,我们这样子能跑哪里去。”

“一贯钱,倒也不至于让我们跑路。只是时间紧了点,腰带暂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买主。”

“你有什么法子?”

“目前也没有好的办法。这地方你也看了,居民太穷,河里没水,我们自然难找到钱。”

“你今天不是了解了一些情况吗?都给我说说。”

“行。这江华岛虽然不到中国半个县大,但因为江华岛当过四十年高丽的都城,所以行政级别是郡,也有七八万人口。像摩东寨这样的村子,岛上有上百个,最繁华的是江华山城,也是当年的行宫所在,现在有郡守官衙。老宋说江华山城有一万多人口,有钱人也比较多。”

“那我们可以去江华山城碰碰运气,要是能卖掉腰带就好了。”

“进城要收进城税,每人50文,两人就是100。”

“我去,这也要钱?还有天理吗?”

“其实还不止花100文。我们在岛南,山城在岛北,要走50多里路,来回超过百里。”

“明白了,当天肯定回不来,必须要住店,又要钱。再说,我们也没有支持走100里的粮食作为能量,看来没有半贯钱在手,我们去不了。”

“我们只有三文钱,只能暂时窝在这摩东寨。”

“摩东寨的情况呢?”

“摩东寨有一百多户人家,六百多口人。除了高丽人,还有几户女真人,几户汉人,都是从中国来的。其中,家庭殷实的不过十来户。原先的朴家是真正有钱的大地主,可惜被灭门了。”

“就是说,要找钱只有在殷实人家头上打主意?”

“警察,你变坏了。”

“放屁,我有说做坏事吗?”

“好吧。其实摩尼山附近四个村寨,最有钱的就是柳家。可柳家是坐地虎,很难打交道。一个不好,我们就喊天不应,喊地不灵。”

“哼,就是土豪劣绅,恶霸地主罢了,应该被革命,被打倒。”

“土豪劣绅?听说柳家虽只是贞州柳氏的旁支,却在岛上占着上万亩田地,好几艘海船,还养着几百私兵,人人穿甲。你以为只是一个劣绅那样简单吗?柳家根本就是土皇帝,是岛上四大家族之一。”

“你做的竹筒给我,别修了,能喝水就行。”

李洛把两个竹筒给她,却并没有停下刀。

“你这是做什么?”崔秀宁很享受的喝了一口开水,“逃犯,先喝点水吧。”

“我在做弓卡子。”

“捕猎用?”

“你怎么知道?”

“我在警校学习的时候,有介绍猎枪和弓卡子的。农村有很多人用,造成不少隐患,派出所知道要没收的。”

“你一个女孩子,为何当警察?还是当刑警?”

“我爷爷是刑警,我也喜欢这行。不过我父母不想让我弟弟再当警察,他们更喜欢我弟弟。”

“想家吗?”

“废话。”

“不要太伤心,容易生病。一旦病了,就是很大的问题。”

“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我做完弓卡,明天去山上设卡子,然后在村里逛逛碰碰运气,后天大早去山上看看有没有收获。”

“逃犯,你忘了很重要的一个东西,没这个捉不到猎物。”

“没有饵!”

“对。你舍得用麦子当饵?可能会被鸟吃了。”

“就用半升,赌一下。”

“有牙刷就好了,不刷牙不行。”

“要是搞到猪毛,我们就做。牙膏也要想办法。”

“那我明天在家把茅厕收拾出来,不然上厕所不方便。”

“对了,还有厕纸……也是个问题!”

“高丽村民用什么?总不会有纸用吧?”

“可能用木片吧,雅号厕筹。有钱人才用纸。”

崔秀宁:“……”

李洛做好了几根竹片,又找到一截绳子做弦,一个简单的弓卡算是成了。这七文钱买的半根竹子,总算物超所值。

晚上还是一人睡炕上,一人睡炕下。母狐被赶到正房当“家主”,麦子也被藏起来。

第二天早上,雪竟然停了,风也住了,一缕阳光映照积雪,似乎是个好兆头。

李洛在崔秀宁不舍的目光中拿走半升麦子。然后离开小院,往摩尼山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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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报应真快

摩尼山脉蜿蜒二十余里,高四百余米,横亘江华岛北。这个时代的摩尼山植被丰茂,尤其是在江都时代被禁猎数十年,所以山禽野兽并不少见。

但岛民却很难获取猎物,一来严禁挖陷阱,二来擅射者少,三来弓箭价高。哪怕一只野猪从面前跑过去,也只能干瞪眼。

弓卡子虽然是个简单的发明,但这个地方的人还真不知道。

李洛在积雪中跋涉六七里,进入一处山口时已近中午。上午还没有吃饭,等上到山腰,李洛肚子就开始造反了。

“饿啊!”

站在山上往东看,是窄窄海峡对面的一片大陆,那是高丽京畿道所在。往东看,是茫茫大海,隐隐看到几朵风帆。

李洛离开崎岖的山道,进入旁边的林子,在密林中寻找野兽的踪迹。

林子里面的积雪要浅很多,却很难穿行,李洛大袄已经被挂的稀烂。

半个小时过去,李洛终于惊喜的发现了一堆新鲜的粪便,花生米大小,一粒一粒的。

“这是兔子的便便?”李洛不敢确定,但肯定附近有猎物。

李洛估摸了一个合适的位置设下弓卡子,用薄雪掩盖起来,然后将半升麦子掏出来放在中间。也没忘记折下一根树枝插在附近做记号。

要离开时,李洛还是忍不住抓回一把麦子放入嘴里。

最后,李洛清理了下脚印痕迹,退着返回,一边返回一面清除脚印。

从密林里钻出时,这么冷的天他竟然出了汗。

李洛刚刚回到山腰的山道上,就听到山下一阵銮铃声响,紧接着十几马就出现在眼帘,看样子绝对是奔着这处山口而来。

看不清马上骑士的样子,但从闪烁的寒光来看,他们是带了兵器的。

他们还带着两条狗,是上山打猎的吗?

李洛没有多想,慢悠悠的往山下走。等走近些,才发现十二三个骑士都是披坚执锐,完全就是军士的装束。这些人气色红润身材精壮,与面黄肌瘦的村民迥然不同。

看到李洛,这些骑士都是目露戾气,脸现骄态。

他们不是什么好人。李洛一边走一边思索。

“田奴!这往上的脚印,是你留下的么!”

一个骑士手按刀柄喝问,似乎一个哆嗦就要拔刀砍人。

“汪汪!”一条灰色恶犬也冲李洛狂吠,龇牙咧嘴。

李洛心里发怒,一脸平静的说道:“在下上山时,也发现有脚印。想来在我之前有人上山。”

这骑士冷哼一声,转头向被簇拥在中间的一个青年恭敬的说道:“二郎君,那贼子从这上山无疑了。”

被称为二郎君的青年身穿华丽周衣,外套狐裘坎肩,头戴宽檐高冠。他眼睛狭长,神色倨傲,端坐在白马之上居高临下的俯视李洛,那目光似乎在看一条狗。

“看到么?”二郎君问。

什么?李洛不由愣了一下。

“田奴!郎君问话为何迟疑?”之前那个骑士顿时大怒。

另一个骑士也喝道:“见郎君不拜,要作死么!”

李洛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丝笑容,拱手鞠躬道:“在下……”

二郎君突然扬手一鞭子抽到李洛头上,虽然李洛带着帽子,这一鞭子也抽的他疼吸冷气。

“小小田奴,也敢在我柳成俊面前自称在下?重新来过。”

摩北寨柳家!

一万头草泥马轰隆隆从李洛心头狂奔而过,践踏出滔天怒火。李洛极力压制反抗的冲动,浑身刹那间就滚烫起来。紧接着就松开紧捏的拳头,抬起一张惶恐不安的面孔。

“小人见过二郎君,请郎君恕罪!二郎君是问小人有看到贼子吗?小人没有看见,只不过这山道之前的确有人先走过。”李洛没再冒充仁州李氏,不然这世家子一定会细细盘问,一旦被戳穿,就是天大的麻烦。

“滚!”柳成俊面露厌恶的叱出一个“滚”,直冲冲的纵马而过。其实,他从始至终都没有仔细打量李洛。

李洛赶紧闪过一旁,差点被马踏到。

十余骑奔入山道不远,就一起下马,留下三人在山坳看守马匹,那柳二郎君带着剩下九人两犬一起上山。

“快快上山,别让那贼子走远!”柳成俊的声音传来。

李洛要杀人的目光看着对方的消失的方向,脸色有点狞狰。

他李洛竟然被欺负了。

奇耻大辱。

这就是没有实力没有地位的代价么?李洛肯定,要是刚才他稍作反抗,落下的就绝对不是鞭子,而是刀子。

好吧,一步一步来吧。慢慢来,不要急,不要死,先好好活下来。

李洛平复好自己的情绪,慢慢走远了点。不过他没有离开,他现在已经关注上柳成俊,他想看看柳成俊抓回的是什么人。

李洛在距离山口不远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歇息,这里离那三个留守看马的人不远,却也不容易被发现。

三人的谈话借着风隐隐传过来。

“雪上有脚印,又有猎犬,那人跑不掉。”

“要是抓不住他就坏事了。”

“二郎君是不是大意了些?该多带些人马。”

“笑话,十人两犬抓一个人还不够么?人马太多没的引人猜疑。”

…………

从他们的谈话内容,李洛感觉被追的人不是一个贼那么简单,而是身上担着什么干系。会是什么呢?

谁知,足足两三个小时后,柳成俊还没有下山。

难道追到其他山头上,离这已经很远?

又是一个小时过去,眼看快黄昏了,上山的十人仍然没有回转,留守看马的人也急了。

正在这时,突然一人惊到:“灰狼怎么回来了!”

李洛偷偷看去,那只之前冲他狂吠的灰色恶犬,竟然带着血迹跑下了山,一只羽箭赫然插在它的背上。

“郎君遇袭!”

“那人山上一定还有同伙!”

“要是郎君死了,我们会被杀掉的!”

“灰狼要死了。”

“快上山救郎君!不然我们也没命。”

三人反应也很快,连马都不再看管,抽出腰刀就往山上奔去。

等三人消失,李洛走了过去,看到那恶狗血淋淋的躺在雪地,已经流血而死。李洛心中一喜,拔出恶狗身上的箭,赶紧挖了一个深深的雪坑把死狗埋起来,然后清除痕迹记住位置,打算夜晚无人时再来取。

这条死狗最少有三十四斤肉,足够两人吃大半个月了。内脏还能便宜那只母狐。

李洛眼馋无比的看看一群马,这该值多少贯钱啊!可惜目标太大,一匹都别想牵走,不然他和崔秀宁很快会出现在柳府地牢。

随着又一个小时过去,山上却仍无动静,李洛就待不住了。

那人一定在山上藏有同伙,柳家私兵大意之下,有没有可能全军覆没?

如果是这样,他们杀了柳成俊和这么多私兵,一定不会继续滞留原地,而是赶紧转移,逃避柳家紧接而来的报复。

假如这个推测成立,那么山上应该有死尸,有死尸就可能有遗物,比如铜钱。

尤其是柳成俊这个富贵公子,可能会留下值钱的物件。

其他不说,就是那件狐裘坎肩,就值不少钱。

这些东西目标小,就是拿了柳家也不会知道是他拿的。

可能还有另一条死狗,不对,是肉。

当然,也可能都被另一活儿人当战利品搜走了。可是,谁知道就没有遗漏?

要想活下去,最要紧的是钱粮。这就是个找钱的机会,干嘛不冒险试试看?

李洛当然是个胆子很大的人,不然当初也不会犯罪。他没犹豫太久,就拿起那只箭,掖入大袄里,然后趁着现在没人赶紧上山。

到山顶其实不需太久,李洛小心的上到山顶,哪怕早有心理准备,也有些惊心。

首先看到四个私兵倒在山道上,他们要么脸上中箭,要么脖子中箭,应该都是被对方躲在两边密林里近距离射杀,都避开了盔甲防护。不用想也知道,对方不是一个人。

李洛曾亲手杀过一个人贩子,并不怕死尸。可他只扫了一眼,就失望了。

四个家兵的盔甲,全部被剥掉带走,几乎全光了,怎么可能有钱?

再往上看,又是五具失去盔甲的尸体,到处都是血迹,在在积雪上显得触目惊心,几把豁口的直刀扔在地上,显然发生过激烈的厮杀。

五具全部是跟柳成俊上山的家兵,原来九个跟他上山的家兵全部战死了。可是,却没有发现柳成俊。

这家伙应该是被对方活捉带走了。你之前不是欺辱老子,鞭打老子吗?报应真快啊。

还有条狗呢?

还有后来上山的三个人呢?

难道这次冒险的收获,就是几把残破的直刀?

还是赶紧走吧,几把破刀总还能藏起来,到时换点钱不成问题。

可正在这时,有人说话的声音传来:“完了,找不到郎君……”

是那三个后上山的私兵!李洛想都不想就卧倒在地,滚向一丛灌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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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贴身死掐

李洛藏在一丛灌木后面。

这是从未有过的凶险,要是被三个返回的私兵发现,不是把他当做敌人同伙抓回柳家立功赎罪,就是当场斩杀。

李洛慢慢把手伸入大袄,紧紧抓住那只箭。这是他唯一的武器。要是被发现,他只能掷出这只箭,然后拼命往密林中跑。

不知为何,此时他身下的积雪有点不一样,应该是被人动过。

难道?

三个私兵的谈话这次听到清清楚楚。

“郎君估计是被俘虏,所幸他没死,我们还能将功折罪。”

“那人应该有好几个同伙。真是大意了,谁知他还留了一手。”

“不对,就算他在山上有几个帮手,但弟兄们也不是吃素的,为何九个兄弟都战死,他们却连一具尸体都没有?”

听到他们的谈话,李洛越来越肯定,他身下的雪地里,可能埋有尸体,不然为何像是被动过?

“我留下搜索附近雪里有没有敌人尸体。徐忠你赶快回府报信,请大郎君多带兵马!”

“好,我回去报信!”

“刘四你快随徐忠一起下山,看住马群,别让马跑散了!”

“曹兵长,我们下山了,你自己小心点!”

看到徐忠和刘四两个家兵立刻飞奔下山,只剩下那曹兵长一人,李洛顿时压力骤减。但危险仍未过去。

能被世家豢养武装的私兵,当然都算精锐,看看这些人的体格和做派就明白了,无论单兵战力还是意志肯定强过一般官军。

加上对方装备了皮甲直刀,真要对决的话,李洛有九成的几率会死。他的体能素质虽然很不错,但肯定不会比这曹兵长更强,冷兵器厮杀更是比不过。

那曹兵长持刀在附近雪地搜寻,遇到灌木拱起的雪堆,就刺出一刀,一边查看地下的脚印。

李洛断定,自己躲不掉。

果然,几分钟之后,曹兵长向他所在的灌木丛而来。只要对方不瞎,就算找不到尸体也不会看不见他这个活人。

曹兵长神色一动,很快发现了异常。可是他还没有走近,突然一个人影从灌木丛后暴起,同时一只羽箭疾射面门而来。

他的反应可以点赞了。身体猛的往后一仰,同时直刀往上一挥,“嚓”的一声将羽箭斩为两段。可是等他站稳身形,那暴起之人就扑向几丈外雪地上的直刀,身手竟然很是敏捷。

李洛扑向距离最近的直刀,借着惯性一个打滚,就持刀站了起来,同时对方已经逼到眼前。

“原来是你。”曹兵长此时已经认出李洛,就是山下的那个田奴。

持刀在手,李洛的胆气顿时壮了不少。

“无论你信不信,我和此事都没有干系。”李洛真不想和对方拼命,胜算实在不高。“我不想和你厮杀,与其同归于尽,不如你没看见我。”

曹兵长咧嘴一笑,“有没有干系,去了柳府家狱再说。你敢反抗,我就斩下你的首级。”抓个活口,当然比死人强,他不信李洛和敌人没干系。就算真没干系,又重要么?

“兔子急了也咬人,为何不能你活你的,我活我的?”李洛调整好呼吸和姿态,准备拼命。可不知为何,他的手有点抖,他怕了。

李洛没玩过冷兵,更没有穿甲,也不懂刀术,连手里的刀都满是豁口,然后与一个古代武士单挑,能不怕吗?

“你连拿刀的姿势都不对,还有资格与我同归于尽?”曹兵长用看死人的目光看着李洛,他双手持刀于肩,左腿伸直前踏,右腿后撤屈膝,立刻全身充满了一种危险的张力。

李洛立刻醒悟,高丽直刀柄长,类似唐刀,正确的持刀的确该是曹兵长这样。他马上下意识就摆出相似的动作。

“现学晚了。”曹兵长冷笑,“好好站着让我砍头,会痛快点。”健壮的身子猛然跃起,带着直刀只劈李洛脖子。

他的动作说不上多快,却干脆利落,精准无误,娴熟狠辣。哪怕李洛早就蓄力戒备,等反应过来时,直刀已经劈到面前。

没有射出的弓才最有威慑,曹兵长一出手,李洛反而不怕了。

李洛动作也绝对不慢,全力挥刀一格挡,“当”的一声堪堪挡住对方的刀。可紧接着对方直刀顺势回收再横着一斩,变刀自然熟练,划向李洛左肋。

这就是熟手和生手的差别了。李洛的敏捷度不可谓不优秀,身体素质也算很棒,可完全跟不上对方节奏,他根本没有持刀厮杀的经验。曹兵长这刁钻的一刀,顿时让李洛手忙脚乱,虽然险而又险的总算挡住这记杀招,可他的刀却被磕飞,左肋部的厚袄还被划开。

李洛失去武器,拼命往地上一扑,连滚带爬的企图拉远和曹兵长的距离。

曹兵长两刀打飞李洛的兵器,正要痛下杀手,却不想这小子一下子滚出去一丈多远,紧接的第三刀自然失去目标。

李洛逃过这刀,根本顾不上看曹兵长一眼,就拼命向下山的小道跑去。

“能逃哪里去!”曹兵长心中恼怒,他是柳府一等战兵,一把刀少说也杀过五六人,今日杀李洛竟然有点费力气。

李洛很快逃到山道,曹兵长也紧追而来,两人就隔着几丈来远一追一逃。由于积雪齐膝,行动不便,逃的人逃不远,追的人也追不上。

曹兵长没打算用刀投掷李洛,要是一击不中让这小子捡到刀,逃的就是他了。

李洛偶然回头,曹兵长满脸的杀气更是让他没命的迈腿。

曹兵长心里冷笑,这小子往山下跑是找死,刘四就在山下看马,他能逃得掉?他不知道李洛压根没打算真往山下逃。

很快,两人就来到山腰的位置。

李洛顿时松了口气,他发现了之前设弓卡时进入的密林,他装作犹豫一下的样子,就一头钻了进去。

曹兵长看见李洛突然往左钻入山道边的密林,并没有丝毫停止追击的打算,他今天一定要砍下这小子的脑袋。

所以,曹兵长也跟着钻入密林。密林里追当然更难,可这小子逃也更难。

李洛根据自己之前做的暗记,将不知不觉的曹兵长引入弓卡附近。正如曹兵长一定要干掉他一样,他也一样要干掉曹兵长。

曹兵弯腰紧追不舍,突然听前面“哎呀”一声,似乎是那小子摔倒了。等他绕过几个障碍,果然看到那小子坐在地上,满脸痛苦之色。

“我腿都折了,你该放过我……”李洛面露乞求,“我和贼人真没干系。”

曹兵长狞笑道:“好,我放过你。”提刀直接走过去。

可是突然地下一动,“噌”的一声,紧接着双腿就被什么束缚住。树根?他吃惊之下还没反应过来,就往前摔倒。

但他直刀往下一拄,竟然没有完全倒下,可他还来不及站起,之前还满脸痛苦之色的李洛就一扑而上。

曹兵长顿时被李洛扑倒在地。

李洛使诈扑倒对方,一边压住对方,一边拼命去夺刀。

曹兵长则是死死抓住刀,拼命要翻过来。可是他的力气并不比李洛更大,脚还被束缚,哪里能翻身?

李洛也清楚,光压住对方没用,关键是要夺下刀。

两人完全靠蛮力硬拼,也不骂也不喊,就是沉默而剧烈的死掐。但曹兵长终究处境吃亏,很快就被李洛居高临下一拳砸在鼻子上。

曹兵长痛哼一声,顿时脑袋发懵,紧握刀柄的手也忍不住松开。李洛一把抢过直刀,顺手一刀插到曹兵长胸口,可却忘了对方穿了皮甲,这匆忙的一刀竟然没有破甲而入。

曹兵长“蓬”的一拳砸在李洛下巴,差点把李洛的打的仰翻过去。这一下让李洛更是发狠,他忍着剧痛猛然横刀下按,照着曹兵长的脖子往左一拉。

刀锋入肉饮血的感觉传来,李洛忍不住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嗬嗬……”曹兵长的脖子被割开,顿时眼睛惊恐无比的瞪大,一缕血线飙射出来刺破空气,发出微风般的声音。

李洛怕被血溅到,马上滚到一边,拄刀半跪。却看曹兵长挣扎着爬起来。他的血还在从脖子上不要钱的飙射,但他死死瞪着李洛,仍然想拼命爬起来。

李洛没有再补刀,而是就这么看着曹兵长,“我早说过就当没看见我,你活你的,我活我的。可你非要杀我,活着不好吗?”

曹兵长指着李洛,他想说话,想起身,却终于无法完成。很快,他就彻底躺了下去,再也没有动静。

李洛下巴痛的厉害,浑身也已湿透,精疲力尽。他之前就活埋过一个该死的人贩子,这是他第二次杀人,并没有多少杀人后的恐惧和不适。他其实是后悔了,冒险上山差点被干掉,却没有多少好处。

柳家很快就会出动大批人马搜山,无论如何他必须离开了。

李洛将曹兵长的皮甲扒下来。这皮甲做工不差,价值最少也在十贯以上,可惜暂时无法脱手变现。剥下皮甲之后,他当然不会放过对方的衣服。

很快他就面露喜色,竟然找到四个当百的大铜钱。这铜钱直径近两寸,比一文的铜钱重的多。上面铭刻:当百。

四个当百大铜钱,就是四百文。

接着,李洛挖了一个坑将曹兵长埋了,然后把竹卡子远远藏起来,皮甲也藏在另一处。最后,李洛也没忘记把直刀掖在大袄里带走。

李洛一边倒着离开一边用树枝扫灭自己的脚印,在密林中慢慢往下,距离山道只有百米。

直到半个小时后后,李洛才从密林中下到一处山脚。他用雪擦擦自己的脸,远远绕开之前上去的山口,不紧不慢的离开。

此时天快黑了,李洛刚刚来到村寨附近,就远远看到一队骑兵穿过村寨往之前的山口方向而去。

李洛松了口气。柳家大队人马虽然赶到,但他也离开了摩尼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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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我受刺激了

一天没有吃饭,又耗费极大体力,李洛饿的头昏眼花,感到更加寒冷。

麦子,开水。是李洛现在最想的。

李洛回到荒院,刚好看见崔秀宁倚门缩回的脸。

进到屋子,看到火堆,崔秀宁,甚至那只赖着不走的母狐,李洛顿时感觉有了力气。

“怎么去了一天?”崔秀宁脸色淡淡的,虽说她心里排斥甚至厌恶李洛,但一天下来的担忧却也是真。毕竟李洛是她现在唯一的依赖。

李洛没有回答,他第一时间掏出大袄里的直刀,吓的母狐站起要逃,可看到李洛将刀埋进墙下藏好,就又放心的趴下打呵欠。

崔秀宁没问哪来的刀,她知道李洛一定会说。

“麦子呢?有水吗?”李洛藏好刀坐下来,指指肚子,“这太难受。”

崔秀宁当然早就准备好了一份麦子,水也备好了。但她看见李洛将一大把麦子胡乱咽下,喝水时还呛着了。

很快,李洛就将最后几粒麦子舔了,样子却有点发呆,“再来一把?”

崔秀宁明显犹豫了一下。不过,她的手还是伸入身边的袋子,慢慢抓出一把麦子。那袋子几乎已经完全瘪了。

李洛接过去两口吞下,咕咚咕咚的喝完一竹筒热水,这才舒服了很多。

“李洛,我要向你道个歉。”崔秀宁的声音显然有点发虚。

“警察向逃犯道歉,稀罕。你为什么道歉?”

“麦子的事,麦子……”

“你送麦子给狐狸吃了是吗?”

“你怎么知道?”

“简单。我看它现在的精神比早上好,应该是吃东西了。”

“她怀着崽子,我实在看不过。”

“好吧。它吃了多少?”

“大概半升吧,想不到它真吃麦子。”

“犬科动物吃麦子不奇怪。我们还有多少麦子?我看袋子已经瘪了啊。”

“总共三升麦子。昨天我们吃了一升,今天你用饵花了半升,你回来吃了大半升,我吃了小半升,狐狸吃了半升。就是……已经没有麦子了。”

“就是已经断粮了啊。”

崔秀宁拿起瘪瘪的袋子,打开看看,“还有一小把麦粒,够吃一口的。”

她好看的眉毛皱起来,“就算不给狐狸吃那半升,也没啥意义。明天怎么办?”崔秀宁真慌了。今天想了一天,她也没想出立刻有钱有粮的主意,都是远水解不了近火的慢点子。

李洛倒是不慌。因为他有战利品:四个大铜钱。

“走一步看一步吧,放心,不会真饿死。”李洛说。他心里有底。

“逃犯,要不明天我们去看看颜铎老爹?”

“警察,别想了,估计他家也没肉了。”

“你下的弓卡子,明天会有收获吗?”

“不会。今天出了不少事,猎物不能再下了。”

“我就知道你今天做下不小的事。说吧。”

李洛站起来,走出房门看看外面有没有人,再重新回来。

接着李洛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崔秀宁没有插话,只是静静的听。连那只狐狸,似乎也在静静的听。

崔秀宁真是捏了把汗,“难怪你的衣服破成这样。也就是说,你今天受了一次辱,冒了一次险,又杀了一个人。”

“我受刺激了。我一定要当官,一定要有权。”

“你杀人了,不要留下心理后遗症。”

“没事儿,第二次杀人。”

“这个曹兵长,应是杀过人的。你杀他是正当防卫。也亏你狡诈,不然死的就是你。”

“如果死的是我,你会怎么办?”

“能怎么办?难道还要给你报仇吗?当然是能活就活,不能活就死。”

“好吧,你牛逼。可惜那条狗这几天不能去取,柳家人肯定封住了那个地方。”

“你不是说在曹兵长身上得到四个大铜钱吗?”崔秀宁最关心的现在反而是这个。

李洛掏出四个大铜钱,立马被崔秀宁接过去。

“淳祐重宝,东国当百。”崔秀宁念着上面的字,“一个当一百文用?”

李洛道:“理论上是这样,但能不能真的一枚兑换一百文还不清楚。淳祐重宝是南宋理宗朝发行的当百大铜钱,但只能兑换三五十文。”

“一枚只能兑换三五十文?那也多少钱。”崔秀宁不懂这些。

李洛摇头,“那倒也未必。”他取过一枚大钱,“这上面的字虽然是淳祐重宝,但其实并不是南宋的钱,而是高丽仿造的南宋铜钱。高丽流通的钱很杂,有自己铸造的,也有唐宋,辽金,渤海国,以及元朝的的。还有仿造中原的。”

崔秀宁有点失望:“既然仿造的,那应该还不如真的南宋淳祐重宝,估计连三五十文都兑换不到。这四枚大钱,可能就值百八十文。”

李洛笑了,“你不懂。高丽人有点死脑筋,仿造的反而做工更好,含铜量更高。这钱明显比真正的南宋淳祐重宝质量更佳,后世都没有存量发现。”

崔秀宁眼睛亮了一下,“就是说更值钱,不知道能换多少粮食。”

“明天我去老宋店里,看看能买多少粮食。”

“对。没有粮食我心里发慌。”

“这点钱也只能解决暂时的口粮。还是要想法子赚大钱。”

“原始资本就是卖腰带,但这个急不来。你先说说你的打算。”

“其实我是想干老本行,盗盗墓,贩贩古董啥的。可是盗墓现在是死罪,一旦被抓砍头还是痛快的,腰斩凌迟也不是没可能。而且古墓中的东西在古代不太值钱,又不好变现,我不想冒这个大险。”

“哼,你知道就好。还有,你别打中国后世考古成果的主意。”

“那铁木真的呢?听说这屠夫陪葬的黄金海了。”

“哼,别以为我对历史一无所知。成吉思汗的墓一直找不到,就凭你?”

“万一被我找到了呢?”

“万一你找到了,我可以不管。”

“好吧,说正经的。这几天我一直想。做肥皂,烧玻璃,造香水,制白糖,这些发明我全都不会。可能很简单,但窍门和步骤根本不知道。你受过高等教育,这些你会吗?”

“警校又不是理工科,我怎么知道玻璃怎么烧,肥皂怎么做?那些小说里的穿越者,难道都是学化学的吗?”

“火药怎么做你们刑警该会吗?”

“这个倒是知道具体配方。因为社会上很多暴力犯罪团伙都会自制火药猎枪,带来很大的社会隐患,是坚决查处管制的危险品。所以警校有相关教学内容让我们了解。”

“黄火药我们肯定没办法,黑火药你能了解到什么程度?”

“知道现代黑火药制作方法,也许能做成十九世纪后期的黑火药。问题是火药现在已经发明了,我们造它有何意义呢?造反的武器?”

“一个私兵都能压我,我拿什么造反?也就想想罢了。还是为了搞钱。”

“火药不适合搞钱,风险也太大。不过我知道珍珠怎么养,我舅舅就是养珍珠的,我以前暑假经常给他帮忙。可惜这法子虽然能来大钱,见效却太慢。”

“我养父是烧骨瓷的,小时候我也没少当童工被剥削,知道整个烧制方法。这个也是能来大钱的,而且见效也快,造一座瓷窑也不需要花多少钱。但是然并卵,我们不能大干。你那养珍珠的法子,也不能大干。”

“你的意思是只能尽量限制产量,不然会招灾,会被抢?”

“那是一定的。我们是什么?今天我的遭遇你也知道,我们是权贵眼里的田奴,是猪狗。没有身份势力为盾,养珍珠烧骨瓷就是找死,他们会让我们吐出秘方,然后灭口。”

“你真受刺激了,想必有了打算吧。”

“回国暂时不用想,那是蒙古人的天下。目前只能认准高丽,先取得仁州李氏的认可,坐实世家出身,这样就有了做官的资格。我们先花钱获取仁州李氏的情报,找到李氏几十年前去中原的子弟资料。”

“接下来是要钓鱼,愿者上钩?”

“警察英明。就是要钓鱼。我们烧制少量骨瓷卖出去,上面印上‘仁州李氏’的字样,李氏自然会有人找上门来。”

“接下来?”

“走一步看一步吧,计划不如变化。这次遭遇警告我,一定要拼出身份地位,不然就是任人欺辱的田奴。元朝后年就要第二次东征日本,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如果抓住这次机会……”

“我知道你有野心,很不安分,更不老实。追求功名富贵是好事,但都要以好好活着为核心。就算你有一天想造反,也要时机成熟才行。”

“好,这个我可以答应。”

“逃犯,我们现在面临三大难题。一是口粮,四大铜钱可吃不了多久。二是过年,咱们总要有点年味儿?三是那一贯钱的赋税,很快就要交了。怎么办啊?你藏的刀和甲又不敢卖。”

“警察,干脆我们用四大铜钱当盘缠,去江华山城卖腰带?”

“不行。因为我们没有好衣服,到城里像个叫花子。要去城里,总要先找点钱买些好衣服吧。”

“女人都是这样的吗?”

“李洛,我们穿的这么无产,却拿着‘彩金腰带’叫卖,城里人怎么想?根据犯罪心理学,一定会引起注意,制造别人的犯罪动机,降低犯罪心理门槛。说不定被当贼抓起来,被诬陷,被黑,被抢。”

“哎呀,我倒是忘了这点,灯下黑了。”

“逃犯,转过年我想置点家具,修修房子。就这么住着,实在太荒凉。”

“警察别急,慢慢来,都会有的。”

“还有,柴快烧完了,明天麻烦你砍些柴吧。”

“我不能砍柴,只能买柴。”

“你怕露馅?”

“这还用说?世家子弟就是贫困潦倒,也该五体不勤才对。附近不少村民听说我们是世家子,就是穷也应该和他们不一样。”

“你就买柴吧李公子,反正你有四大铜钱。”

“不会花多少的。”

“它在看袋子。”

“还想吃麦子。我咋觉得你上了它的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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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借粮三升

腊月初五,李洛和崔秀宁来这个时空的第四天。

两人已经断粮。今天李洛必须要把粮食买回来。崔秀宁看见李洛揣着‘四大铜钱’出门,赶紧叮嘱他别忘了买纸。然后她也没闲着,开始用柴刀刨院子里的草根。

狐狸懒洋洋的钻出来,狭长的眼睛一直盯着崔秀宁看,终于看的她火起。

“没有了!老娘还没吃呢!再看我把你剥了吃肉!”

狐狸失望了,拖着笨重的身子,蹒跚着跨进门槛。

崔秀宁刨了一个小时的草根,肚子咕咕叫,胃里冒着酸水,头也有点晕。毕竟昨天就吃了小半升麦子,今天还没有吃东西。

看看这个破败荒凉的小院,崔秀宁突然气的一柴刀砍在地上。

警校苦学四年刚毕业,还没好好办件像样的案子,也没好好谈场恋爱,就来到这个鬼地方,这个鬼时代。

老天爷,你让我因公殉职可能还好些,不该这么对我。

不穿到清宫当格格也就算了,起码也要是大家小姐吧?你竟然让老娘没饭吃,整天和一个逃犯讨生活。

好气哦!

老娘一个警花,穿的像个难民,饭都吃不饱,洗澡都没地儿,更不能忍的是……用雪擦屁屁。

妈蛋!

李洛,都是你这个人渣,害人精!你为什么不乖乖让我抓回去?你跑个屁啊!老娘让你害死了。

崔秀宁越想越来气,突然站起来,一柴刀劈出去,再一划,一个鞭腿,反身柴刀一斩。竟然练起一套刀术。

李洛此时刚刚回来,他提着购买的东西站在院门口,正好看到崔秀宁耍刀。

身穿大袄耍柴刀,牛逼啊。

这女孩子是刑警,又出身警察家庭,会点刀术很正常。她这刀术美观度肯定够了,技巧也不能说没有,可是终究还是花架子了些。

曹兵长的刀术美观度和她差的远,可要论简单直接娴熟狠辣,又强出一大截。要是两人拼刀,崔秀宁多半要香消玉殒。

差不多一套刀术耍下来,崔秀宁突然转身对李洛虚劈一刀。她早就发现李洛回来了。

“你觉得怎么样?”崔秀宁丢下柴刀问道。

“英姿飒爽,霸气侧漏,挺好看的。”李洛拎着东西进院子。

“什么意思?你觉得是花架子是吧?”

“我没说,就是觉得高大上。”

“要是和那个兵长打,你觉得谁能赢?”

“他不会输。”

“就是我会死?好吧。要不我们过几下?放心,我有分寸。”

“我不和你打。”

“没劲。你买了多少东西?四大铜钱换了多少文?”

“原来一枚大铜钱能兑换七十文,宋守业给我面子,一共给我兑换了三百文。买了5升白米,5升麦子,5升豆子,一两盐巴,一刀黄纸,共花了290文。”

“就是说我们只剩13文钱了,还要买柴。这十五升粮食省着吃也只够吃半个月,肯定撑不到过年。黄纸多少钱?”

“三十文,只有十来张。宋老板问是不是写信用,我说用来当厕纸,把他吓到了,说什么果然世家子弟就是不同。”

“黄纸而已,做厕纸就这么奢侈吗?”

“怎么不奢侈?你看这纸,质量虽不差,却只有16开大小。你一次起码要用两张吧?就是6文钱。如果一家五口算,都用的话一天就是30文,一年光是擦屁股就要花10贯钱!顶的上村民一家全年收入了,不是奢侈是什么?这时代没有机器,纸全靠手工做,不贵才奇怪。”

“那我一个人用就行了,省钱。”

“我呢?”

“你是男人,就用雪疙瘩。除了太凉,也没什么不好。”

李洛:“……”

中午两人熬了半升白米粥,吃的心满意足。古代糙米熬的粥,真是好喝啊。比干嚼麦子美多了,连崔秀宁都喝了三竹筒。

崔秀宁虽然上午骂了母狐狸,但看在它怀崽子的份上,还是把最后一点稀饭给它吃了。

李洛知道,这样的事在村民家里是不可能发生的。说到底,崔秀宁包括他自己,仍然没有改变现代人的惯性,骨子里还是富人做派。

正在母狐美滋滋的舔粥之际,忽然院里传来说话声:“李郎君在家吗?”听口音是个高丽男子。

“他喊什么?”崔秀宁不懂韩语,更不懂古韩语。

“有邻居来了,问我在不在家。”李洛出了屋子,看到院子里竟然来了三人。

一个是面黄肌瘦的高丽男子,穿着灯笼裤,正满脸谄笑的弯着腰。

还有一个是穿着高丽“则高利”的妇女,脸色蜡黄,手里捧着一个大陶碗。

最后一个却是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流着鼻涕,因为太瘦眼睛显得很大。

“闵大哥是有什么事吗?快进来吧,外面冷。”李洛认出这是住在对面的闵家汉子。之前在路上和他聊过话。

闵家汉子连连点头,“真是太打扰李郎君了思密达。”他是听说李洛是世家子弟的村民之一,所以态度很是恭敬。

三人进屋,那闵家娘子看到崔秀宁,顿时夸张的叫起来:“哎呀呀,真有天仙般的人啊,李娘子您一看就是大家小姐啊思密达!”说着连连弯腰。

崔秀宁虽然听不懂她说什么,但也知道是恭维话,只得客气的笑着点头回礼,心里想:干嘛来的?不会是打秋风吧?

那闵家汉子说道:“知道李郎君落难在这,一定没有准备过冬的泡菜吧?所以给您送来一些尝尝,这天天只吃粮食也会腻的。”

闵家娘子双手捧着大陶碗,敬献一般对着李洛说:“请您收下吧思密达!”

李洛现在的古韩语已经很流利,他想不到对方如此客气,很不自在的说道:“闵大哥太客气了,这怎么好意思?”

崔秀宁不知道对方送的什么,也只能摆出礼貌的笑容摆手推辞。

闵家主人有点自豪的说:“听说李郎君虽是高丽世家公子,却是在中原出生长大,一定很少吃到家乡正宗的泡菜吧?我们高丽的泡菜,可是中原没有的好东西啊!很多中原有钱人都吃不到呢!”

李洛一头黑线,敢情棒子国的自恋自大是基因啊,高丽人和他们的后代韩国人还真是一个尿性,一个泡菜都说的这么高大上。

这时闵家人终于发现了狐狸,看到狐狸在吃白米粥,几人的眼睛都直了。

“这,这是一只狐狸呀!”

“它吃的是白米粥吗?这……”

闵家汉子顿时反应过来,“哎呀,李郎君真是和我们这些农民不一样啊,就算落难了,家里的狐狸也吃百米!”

李洛哪里还不知道对方的来意,苦笑道:“闵大哥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小人主要是来给李郎君送点泡菜思密达,不过,不过……”闵家汉子有点结巴了。

闵家娘子看他说话都不利索了,顿时急了,干脆接话说:“不过家里的粮食快没了,孩子饿的太狠,都怕风一大就被吹跑了。”

说着一把拉过小男孩展示,“李郎君李娘子,您看这小崽子,他是太饿了。”

李洛很是无语,敷衍道:“果然大伙儿都缺粮啊,你们家里还有几斗粮食?”

“哎呀呀!”闵家娘子夸张的叫起来,“哪里还有几斗粮食?就是几升都没有啊!一锅粥也就放一把麦子,看着全是菜叶子!”

“是啊李郎君,人不是牛羊,光吃菜叶子哪成呢?大人还能忍忍,小崽子饿得太可怜了。”闵家汉子说着又将闵家娘子手里的孩子拽过来,再次展示给李洛看,“李郎君请看,小崽子像个皮猴子一样,光剩骨头。”

这次轮到李洛结巴了,“这个,这个……”

闵家汉子立刻抓住小男孩的胳膊,训斥道:“见到李郎君这样的贵人就不会说话吗!”

小男孩瘪瘪嘴,吸吸鼻涕,“李,李郎君,请借我们一斗粮食吧李郎君……”然后打住话头,皱眉苦想。

闵家汉子急了,双手发力,被捏痛的小男孩立刻又想起后面的话:“等明年夏天打了粮食,再还给李郎君!”

闵家汉子怒道:“你个兔崽子,谁叫你给贵人说这个?回去打死你!”

闵家娘子立刻揪住小家伙的耳朵,“你就是饿死了,也不能为难李郎君啊!”

李洛口瞪目呆,他想不到闵家人跑来上演这出戏,这算什么?

不过他还是被打败了。

算了算了,拿几升粮食换个清净吧。

崔秀宁早就忐忑不安,她是听不懂,但不代表她看不懂。可是怎么拒绝呢?拒绝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邻居之间岂不是很尴尬?

李洛摇摇头,说道:“倒也不用还。不过一斗粮食真没有。最多给你们三升,给小孩子补补身子。”

明知对方是“漫天要钱”,可他也不能不“坐地还钱”。

闵家三口顿时露出喜色,将李洛和崔秀宁好一阵恭维。最后李洛给了两升麦子,一升百米,终于将他们打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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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村正大人上门

等到三人离开,李洛松了口气。被人逼着借粮的滋味,真不好受。

崔秀宁有点心疼的说:“还没捂热,就一下子去了三升。他们怎么会向我们借?”

李洛苦笑:“我买粮回来的路上遇见他,还说了一些话。他自然看见我提粮食回来。”

“那他还真贼。不过这些高丽人都很勤劳,不至于到这步田地吧。”崔秀宁有点想不通。

“不奇怪,我给你算算账。他说一家五口却只有八亩田,今年收成不好,只有九石粮,折钱十贯。可丁税田税就要四贯,免役钱一贯,征东税一贯,加起来就六贯了,一家五口只剩三四贯钱生活。”

“难怪,太狠了!”崔秀宁说道。一年收入,官府要拿走大半,能不狠吗?

“所以我们有田也不能种。太苦太累太穷。”李洛说。

“我们还剩13文钱。你不愿意砍柴,就去邻居家买柴吧。”

“好。”

“你知道狐狸的怀孕期多少天?”

“不知道。但我知道狗是两个月。”

“看它肚子,估计快要生了。”

“警察你什么意思?不会想着替她养崽子吧?”

“笑话。我有说过吗?”

下午李洛去买柴。他已经问到附近安家的柴最多,就直接找到安家。听到李洛要买柴,安家人立刻热情的请他进屋烤火。

安家的院子堆着满满的木柴,屋子里的火塘更大,烧着大柴,所以更暖和,让李洛坐下有点不想走。

但安家的日子显然不太好过,大人孩子都是一脸菜色。屋檐下晾着各种菜干,屋子里唯一的亮色就是吊在火塘上面熏烤的两条咸鱼。两个孩子一边烤火,一边不断望着咸鱼咽口水。

“爹啊,晚上吃鱼好不好?”

一个大点的小女孩问。

安家主人怒道:“鱼是过年吃的!”转头不好意思的对李洛说道:“让李郎君笑话了思密达。”他也听说李洛是落难是世家子弟。

“摩东寨也靠着海,怎么会缺鱼吃?”李洛问。

“没有海滩,下面的水太深,没有渔船去不了。如果有渔船,赋税更重,日子同样难过,一个不好就葬身海底了。”安家主人解释,马上换了话题,“李郎君要买多少柴?”

“怎么卖法?”

“干柴5文钱百斤,活柴3文钱百斤。”安家主人搓着手说。

这么便宜?

“那就两百斤干柴,一百斤活柴。”李洛干脆把13文钱全花了。

安家主人听说有点急了,“李郎君或许不知,寒冬腊月这些柴只够烧个五六天的,到开春转暖还有一两个月,怎么也要买两三千斤才够烧啊!”

李洛打个哈哈,“过不了几天,可能要去江华山城,过年未必回来,先不买那么多了。”两三千斤?李洛根本买不起。

安家主人虽然有点失望,但还是很热情的说:“那等李郎君回来再多买吧思密达。”

李洛掏出13个最后的铜钱,“烦请安大哥将柴送到我家。”

“哪能李郎君出力气,当然是小人来做。”安家主人接过铜钱痛快的答应。三百斤柴而已,不到半里路,这点活儿根本不算事儿。

李洛离开安家,对村民们的生活有了更多的了解。

安家主人把柴送来不久,李家就又来了一个客人。李洛和崔秀宁看到来客,顿时有点慌张。

来客是个中年高丽男子,身穿青袍,头戴宽檐高冠,脚穿革履,腰挂直刀,目中带着一丝威严。整个就是高丽小吏的打扮,看着有点身份,气色也不差。

两人立刻猜到,这必定就是村正了。

是来收税的!

来人手按刀柄,施施然迈进院子,四面一打量,这才看向李洛和崔秀宁,目光带着一丝征询和质疑般的压力。

李洛敷衍的一拱手,摆出身架,“足下想必是村正吧?”

来人眼睛一眯,目中的压力稍微收敛。村正虽是小吏,却统管一村之政,村民见到莫不行礼称呼一声‘村正大人’。

可眼前这对小男女,却显得清高傲慢,而且这傲慢很自然。再看他们的气度相貌,绝非一般人。等闲世家弟子,都难有这种气质。就算他们穿的太寒酸,也和一般百姓大不相同。

难道真是传言说的,他是仁州李氏血脉,在中原出生长大,现在回到高丽,只是还未认祖归宗?

再说有几人会乱认祖宗?看样子多半是真的。

想到这里,村正终于客气的一笑,拱手道:“在下正是村正高简。敢问阁下,本贯何处?”

“原来是高村正。在下李洛,本贯仁州。”

“哦?不知仁州李氏和阁下可有渊源?”

“正是本家。”

“失敬失敬!但职责所系,恕在下唐突,敢问阁下可有世族家牒?”

这高简毕竟是个吏,显然不是那么好糊弄。在高丽,世家弟子不光是出身,还是个资格头衔,是有家牒为凭的。

“还未归宗,暂时没有。”李洛接着又将编造的缘由说了一遍。

高简虽然不敢轻信,却也不敢否认,决定还是暂时放下,再慢慢查证不迟,眼前得罪李洛殊为不智,总要留个日后转圜的余地才是。

若是查到此人假冒,那就将他抓到仁州,交给李氏处置,自己借机得到李氏青睐也有可能。

他想了想说道:“既然阁下暂无世族家牒,也无法将你登籍为世族,就暂记摩东李家如何?”

李洛知道这村正很是难缠,但也知道对方已经很客气了,只得点头:“那就暂时先记为摩东李家吧。”

高简又了解一些情况后,就从葛袋中拿出纸笔写下:“摩东李洛,自中原归,本贯疑出仁州李氏,未查实。身近八尺,年二十,面白无须,貌甚轩昂。其妻崔氏,年二十,身近七尺,面白如玉,美姿容。至元十六年腊月初五。”

其实李洛和崔秀宁都是二十二,可都报了二十岁。

高简记完,又从葛袋中取出一张田契说:“摩东李家,受田七亩。本年当纳人头税600文,田税两贯一百文,征东税400文,共三贯一百文。”

什么?李洛差点骂出来。崔秀宁虽听不懂,却也知不妙。

刚来几天就要缴纳三贯一百文?李洛之前算的一贯赋税,是没有田税的。现在突然分了七亩田,一下子多出了两贯多钱的田税。难怪这么好心主动分田给外来户,原来是这么回事。

可他们还没有种田啊,这特么什么道理?

“高村正,在下初来乍到,刚要分田就缴纳田税,天下焉有是理?”李洛冷冷说道。

高简见他神情冷肃,不敢轻易冒犯,只得解释:“李家主,若是阁下有世族家牒,自然无须缴纳分文。可暂无家牒为凭,在下安敢渎职?这税法是朝廷严令执行的,在下亦知不妥,可也只能照办。官府对新落户的人口,向来如此啊!”

李洛摇头:“那这田我们不要。我们原也不靠田地为业。”

高简摇头道:“田当然可以不要,可田税还是要照缴。阁下所居宅子,本是潘家所有,潘家有田七亩。可潘家绝户,这七亩田就被官府收回。如今此宅既然变成李家,这宅边的潘家田地自然就要分给李家,李家就要替潘家缴纳田税。这本就是官府的条陈。”

李洛真是呵呵了,不要田也要交田税,高丽政府好有才啊。“我听说闵家只有八亩田,为何不把潘家这七亩分给闵家?闵家也会多缴七亩的田税,并不会减少官府税收啊!”

高简一愣,苦笑道:“若李家主果是世族子弟,其中道理定会一想便知,在下却不好明言。”

“如此说来,七亩田税是必要缴纳的了?”

“正是。律法如刀啊!”

“可否宽限些时日?”

“若是别人,必要三日内交齐。可李家主终究不同,在下愿效力通融一二,拖延些时日。不过最迟腊月二十之前是定要缴纳的。”

“如此劳烦高村正了,来日再请高村正吃酒。”李洛虽知高简是空头人情,却不能不接。

高简留下田契,道声叨扰后拱手告辞。

李洛和崔秀宁一脸阴沉,就是烧的旺旺的火堆,也感觉不暖和了。

第十七章 警花的日记

“小小一个村干部,拽的二五八万一样,张嘴就是三贯一百钱的赋税。”崔秀宁说道。

李洛道:“村正虽是个小吏,但主管赋税,治安和仲裁,在乡间很有权势,我们现在根本得罪不起。老宋说,自从朴家灭门后,摩东寨最有钱的就是高村正家,而且高简是世袭村正。这人应该会调查我们的来历,可能会拿我们当升官的筹码。”

“逃犯,我们逃吧。这么多赋税逼着,值得我们逃了。”

“四面都是海,我们能逃哪里去?”

“我想念我的警服了,还有那把新型转轮手枪。”

“想想办法,真到时候交不了税再跑不迟。”

“你之前问高简为何官府不把收回的田分给村民,而是分给外来户。他说不好明言。你有答案了吗?我也奇怪,村民本来地就少,为何不分给本地人,反而分给我们这样的外来户?难道为了吸引流民?”

李洛冷笑:“吸引流民不是重要原因。主要原因是世家大族的手段。世家大族不愿意让百姓分更多的地,哪怕分给外来移民,也不便宜本地人。”

崔秀宁不解,“为什么?”

李洛解释:“因为他们希望自耕农的地越来越少,最后沦为庄园农奴。闵家以前有十几亩地,现在只有八亩,遇到减产就只能当佃农了。摊薄农民人均土地才最符合世家利益。”

崔秀宁又问:“为何世家不直接占有无主土地呢?这不比免费分给我们更有好处?”

“那是因为世家是庄园经济,需要大量农奴。等某地地方破产者增多,有了农奴,他们再占不迟。但这之前,他们宁愿把无主土地分给外来户收税。”

“世家做的这么过分,高丽王就不管不问吗?”

“高丽主要是世家大族执政,高丽王想管也管不了。金李崔林柳这些世族轮着出权臣,高丽王很多时候就是个吉祥物。也就是这些年,靠着元朝支持,高丽王说话才管用不少。”

“我有点气馁。按说我是中国刑警大学的全优生,而你初中就辍学。可是为什么你懂得比我多?”

“你当然有你的优势,只是暂时没有发挥的舞台罢了。至于我,只不过刚好比较了解这一块儿而已。”

“你虽然不是好人,却很有自知之明。我现在对你的看法虽然没变好,但也没有变得更坏。”

“谢谢你警察。”

“说说地吧。这地我们是不能种的,但田税又免不了。干脆不要白不要,哪怕荒在那。”

“警察,地不能荒,太不划算。”

“逃犯还要种地?”

“不,是建房子。我们要建个大宅院。”

“这不是占用耕地吗?官府会同意?”

“可以,但是田税一分不能少。”

“那就说说建房子的事,说实话我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我们好好说下这个规划,我打算靠这个规划让日子有点盼头。”

“果然,没有女人不关心房子的,一提就不能停,女警也一样。”

“你先说下你的规划。”

“现在院子连同周围的七亩地都是我们的。我想把这一整片全部圈入未来的大院。”

“什么?那就是七八亩面积的院子,这么大要花多少钱?你以为还有上亿身家?”

“我大概算过。如果是建成三进五间的传统大宅子,前后两院,青砖黑瓦,占地总面积四千平以上的话,光建材和人工成本估计在八百贯到一千贯之间。”

“八百贯以上﹍顶得上附近村民五十年收入!你确定我们需要烧这么多钱建地主大宅显摆?”

“你们女人不是喜欢房子越大越好吗?”

“我肯定不嫌大。问题是,我们现在连一文钱都没有,还有几贯钱的赋税火烧眉毛。”

“这不是规划吗?而且这么大有用途。”

“也是,建个大宅子方便你躲在里面搞事情,我也巴不得住大房子,只要你能找到这么多钱。”

“怎么成我一个人的事儿了?不是一起搞钱的吗?”

“哼,不是你说的吗?这是男人的天下,我一个女性能做什么?当警察?”

“哈哈,你不是说要当女先生,办个女子汉字学习班吗?”

“呵呵,你看看这里的村民,饭都吃不饱,还有钱交学费?”

“好吧。不说房子的事儿了,说说赋税的事儿。”

“一说这个我就发愁。半个月我们去哪找几贯钱?粮食也只够吃几天,柴也够烧几天。要不把你藏的刀和甲卖了?”

“亏你还是警察。柳家私兵现在到处在搜查那伙人,要是因为刀甲查到我们头上,会是什么后果?”

“那你快去搞钱啊!你不是赚过上亿的不义之财吗?不是很牛吗?怎么现在就没办法了?我连韩语都不会,反正是抓瞎。”

“行吧,我去搞钱,并没有指望你,谁叫我是男人呢?对了,你昨晚是不是又哭过?”

“没有!”

“我都听到了。今晚吃什么?”

“大米粥加泡菜吧,思密达!”

“嗯嗯。”

接下来几天,李洛每天去村里转悠,希望找到立刻来钱的法子。

崔秀宁终究没舍得用纸来擦屁屁,她自己也觉得有点奢侈了。不过,她开始用纸来写日记。笔,用的是竹枝里面插根磨细的泡软的木炭。

﹉﹉﹉﹉﹉﹉

腊月初八,小雪。

今天是来元朝的第七天,上午吃的煮豆子,下午吃的白米粥加泡菜。我除了烤火和苦思冥想,真的无所事事。李洛又去了村里晃荡,像是游走的狼在找食物。他晚上回来告诉我,一文钱没搞到,还说岑家一个老人饿死了。突然觉得自己好无力,好没用。

狐狸好像真的快生了,我今天给它吃了大半升豆子。

李洛的神色一直都还好,看不出低落的样子。但我是警察,他的细微表情都被我敏感的捕捉到。我知道,他其实很焦虑,他在装。

我想我的家人,想我的警服。

腊月初九,小雪。

今天看到粮袋空了一半,再过几天我们就要断粮了。真的很焦虑。李洛还没找到钱。我也没有办法,除了学了几句古韩语,我什么都没做,也做不了。我在这个世界,这个地方能做什么呢?

我本来瞧不起李洛,现在也瞧不起自己。

今天柴快没了,最多只能烧到明天晚上。还有十天就必须要向封建官府交纳该死的赋税,怎么办?

今天没给狐狸吃东西,她哀怨的看了我很久。它让我想起养过的小警犬了。

昨晚好像又哭了。半夜听到逃犯在叹气。

腊月初十,雨夹雪。

快断粮了,今天上午我们只吃了半升麦子,火堆已经不敢多放柴。李洛去了更远的摩西寨,摩东寨算是没有找钱的法子了。

下午的时候,果然来例假了。肚子倒是不痛,可是实在太尴尬,因为什么都没有。这简直比用雪团擦屁屁还要令人恼火。妈蛋的老天爷,老娘去你的。

可是,下午李洛就带着喜色回来了。我一看,不知为何就松了一口气。

我问有没有搞到钱,他说没有。但是,他说打听到一个好消息,要是抓住机会,一下子能赚到几十贯钱!

原来,是传灯寺要写一部《大日经》,可是传灯寺的和尚们没人懂吐蕃文,也没有吐蕃文的《大日经》藏本,就是整个江华岛也没人懂吐蕃文。所以传灯寺发了“法旨”,凡是懂吐蕃文并能将汉文经书翻译为吐蕃文的人,赏钱三十贯,工作期间还可在寺中吃住。

恰恰李洛会藏文,据他吹牛说,他对藏文可以说是精通。

看来,今天虽然来了例假,却是个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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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警花学鸟叫

李洛“奢侈”的从只剩下一小堆的木柴中抽出一大把,用柴刀砍断添进火塘,让火烧的更旺。红红的火光映照着他有点兴奋的脸,说的话都带着温度。

“摩西寨都看到告示了,消息千真万确,只要能翻译出吐蕃文《大日经》,最少赏钱30贯。传灯寺是名刹大寺,肯定不会赖账。除此之外,翻译期间还可以住寺庙,吃素斋,又节省几天口粮。”

崔秀宁泼冷水的说道:“你说你精通藏文,但吐蕃文是古藏文,古今差异应该很大,你要是揽下这个活儿,到时干不了怎么办?”

“警花对我要有信心。我以前做过不少西藏文物,其中就有宋代的《大日经》,《金刚顶经》,还有其他藏文古籍,所以我系统研究过古藏语。藏文历史上虽有过几次改革,但都是在唐宋时期,以后就没有变过。也就是说宋朝以后的吐蕃语,和现代藏语基本上没有差别。”

“哼,你的聪明全用来犯罪了。那些都是珍贵的国家文物,你都卖到哪去了?”

“嘿嘿,主要买家就是港台收藏家,其次就是韩国,日本,欧美。可能你不知道,国际收藏界最喜欢的就是中国文物,对于历史好几千年的埃及文物,反而不感兴趣。”

“这是为什么?”

“因为很多学者怀疑埃及历史包括希腊罗马史是伪造的,文物也可能是近代伪造的。扯远了,还是说说翻译《大日经》的事。这活儿可能江华岛只有我一个人能做。我打算明天就去传灯寺,把这活儿接了。到时不但赋税有了,我们还能过个好年,大大缓口气。”

“就算传灯寺没有藏文版《大日经》做蓝本,可整个高丽总有寺庙会有吧?为何传灯寺不外借一本抄录,非要在民间雇人翻译重写?”

“为什么?肯定是为了面子啊!传灯寺是高丽王家寺庙,怎么还要向其他寺庙借经书?脸呢?这些和尚也很爱面子,四大都不空。而且其他寺庙也未必有藏文《大日经》。”

“你明天就走,柴可以浪费的烧。可我明天在家就没柴了,这么冷怎么待的住?”

“警察别急。我晚上去那个山口,把之前埋藏的狗拿回来,用狗肉向安家换点柴烧。这么冷的天,就是一个天然的大冰箱,死狗不会坏。”

“柳家的私兵撤了吗?你去了会不会被发现?”

“昨天就撤了。柳家守了七八天什么都没发现,大冷天的不撤怎么办?听说柳家二少爷还没找到,不知被那伙人掳到哪里去了。有人说是海盗,有人说是倭寇。”

“活该。柳家这样的恶霸地主就该受到一点教训。”

“等到天黑我就去拿狗肉。麻烦警察把粥熬上,里面放一把豆子,一把麦子,我们吃三宝粥。”

“反对。粮食最多还能撑两天,你这么吃可不行。别忘了,那三十贯钱八字还没一撇呢。”

“反对无效。你舍得给狐狸吃,怎么就克扣着两个人?”

“它下崽后我有用途。”

“好了吧,能有什么用途?小狐狸是能吃还是能卖?”

“我想把小狐狸训练成警犬,不对,是警狐。不行吗?”

“什么?警狐?这样也行?你不是在开玩笑?”

“我一个警察,没心情和一个逃犯开玩笑。狐狸也是犬科动物,智商比狗更高,但嗅觉不比狗差,未必就不能训练成警狐。我想试试。”

“好吧,我服了,真服了。我先祝贺你成功。”

“所以为了狐狸顺利产崽儿,我们只能少吃点。还有,死狗拿回来后,给它补点肉食,毕竟狐狸是食肉动物。

李洛:“”

旁边烤火的狐狸似乎能听懂两人的说话,它看崔秀宁的眼神明显比看李洛温柔。

等到晚上九点估计村民们都睡了,李洛带上柴刀便要出门。

“我和你一起去。”崔秀宁拿了根棍子说道,“要是遇见柳家暗哨,我也能帮忙。”

李洛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的穿过寂静的村寨,悄悄往那个山口而去。

七八里路并不远,可是雪地难走,又是夜晚,两人走到山口附近时,看看表已快十一点。

这个点儿,这里应该不会有人,柳家私兵早在昨天就已经撤走。

崔秀宁向李洛伸出棍子。李洛立刻会意,抓住棍子带着她向七天前藏狗的地方寻觅过去。

那地方在山口旁边的一棵老树后面的灌木丛下,两人轻轻走过去蹲下来,李洛用柴刀刨了一会儿,就摸到一手毛茸茸的东西。

是那条狗。已经冻的像石头一样。

两人不约而同的在黑暗中露出牙齿,有肉吃了。

“什么声音?”突然一个带着警惕的声音响起,音量很小,却在寂静雪夜里借着山风传过来,赫然就在附近密林里,距离两人最多二十米。

紧接着又是“呛”的一声微响,似乎是利刃轻轻出鞘的声音。

两人一惊,难道是柳家的暗哨?他们不是撤走了吗?怎么大半夜的还有人在这?

一旦被柳家发现,两人铁定被当成那伙人的同党。

“咕呜咕呜”

忽然一阵孤寂而凄厉的猫头鹰的叫声在李洛身边响起,把李洛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发现s是崔秀宁在学猫头鹰叫。

李洛当然是听过猫头鹰叫的,要不是他知道是崔秀宁在表演,铁定认为就是猫头鹰。实在是太像了,听不出丝毫破绽。

这是崔秀宁的隐蔽技术,特警特种兵都要学,为的是在丛林潜伏时迷惑敌人,防止被敌人发现。崔秀宁作为顶级刑警学府的优等生,学过并不奇怪,她能模仿十几种鸟兽的叫声。

“娘的晦气!是夜猫子!我说怎么还会有人。”不远处立刻传来一个骂声,不过口气却没了警惕感,声音也大了不少。又是“呛”的一声,这次是利刃归鞘,显然没了戒备。

“别骂夜猫子,不吉利。”另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

李洛河崔秀宁相视一眼,两人都听出来对方说的是汉语,肯定不是高丽人,也就不可能是柳家私兵。难道就是那伙人?他们好不容易逃走,又摸回来干什么?

“咕呜咕呜”崔秀宁又叫唤几声,不过这次的叫声越来越小,还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是夜猫子困了要睡觉。

李洛真是服了,尼玛这学的也太真实了吧?

这时对方两人的声音继续传来,已经是正常谈话的音量。

“柳家人是真的撤了。不过我们找图的时间也不多,你又不让打灯,这黑灯瞎火的,如何找得到?”

“这还不是怪你?当初你逃跑时为何要扔掉军需图?偏偏你又大字不识,图中的字竟没记一个,当真可恶。”

“我怕追兵太多,最后哥几个全都走不脱,这才把东西藏到附近,这样就算大伙都被擒杀,起码不会被柳家搜到。要是能逃走,大不了回来找就是。谁成想”

“谁成想柳承俊看不起你,只带了十人追你对不对?”

“哎,早知那畜生只带这么点人追我,我当然会把军需图一直带在身上。”

“马武你个驴日的夯货,军需图何等重要,这是咱宝木部的根本,竟被你藏着藏着藏丢了!太傅大人就是还活着,也会被你气死。你好好想想,真是藏在这石头旁?为何半天找不到?”

“杨泰哥哥,兄弟再糊涂,安敢记错此事?必是藏在石头旁无疑啊。这石头我摸摸都熟悉,大小形状一样,如何会错?可偏偏”

“那该是被柳家搜山得了去!可恶的柳家,不但昧我们的货船,还杀我们的人,如今竟连军需图也抢了去!我宝木部定要屠灭柳家!”

不远处的李洛听到两人提到一块石头,顿时想起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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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军需图

那天李洛施计干掉曹兵长,从密林中下山时,曾经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一会儿。离开的时候,为了消除石头上的积雪痕迹,他随便蹬了石头一脚,石头骨碌碌往下滚了一段距离。

这个距离有多大李洛当时没注意,现在回想一下估计最少有二三十米。

如果对方所谓的军需图之前是藏在这块石头旁边,那么东西现在肯定在往上二三十米的区域。石头本来的位置都变了,再以石头为参照寻找岂不是妥妥的“刻舟求剑”?

除非把方圆几十米范围的雪地都仔细刨一遍,不然还真就找不到。但这显然是个很大的工作量。

另外,李洛当时下山是倒退着走的,一边还用树枝扫除雪上的脚印。很有可能这么一扫,又将那东西盖的更深。

这军需图到底有什么秘密?李洛正在打着主意,对方两人的说话声再度传来。

“我当时用雪把军需图裹起来,用力捏成一个拳头大的雪疙瘩,硬的像块石头。这么冷的天雪疙瘩不会化,不可能摸不到啊。”被称为马武的人说道。

被称为杨泰的人压低嗓门骂道:“雪疙瘩是不会化,可是和冰雪混在一起更难找。不然我们也不会找了半夜找不到。”

“那如何是好?”

“海边有柳家的私兵巡逻,天稍亮我们的船就可能被发现。估摸已到子时了,到海边还要一个时辰,如今只有先回去再说。”

“就听杨泰哥哥的。”

两人又在附近摸了一阵,沮丧无比的叹口气,接着才不甘的翻山离开,不一时就没了声息。

等到两人走远,李洛和崔秀宁才松了口气。

“警察,刚才幸亏你学猫叫。”

“是猫头鹰!”

“对对,简直是猫头鹰附体,我真是服了。”

“这两人思维短路了。”

“呵呵,警察想到什么了?”

“不难想。既然他们在石头边死活找不到,那只有三个可能。先排除马武记错了石头,他还不至于这么笨,不然也不会逃脱柳家的追击。第二,被柳家私兵搜山搜走了,这可能很小。因为既然军需图藏在一团雪疙瘩里,柳家人就很难发现,就算发现,也很难想到里面有东西。所以”

“呵呵,果然是警察,所以什么?”

“所以就先看最有可能的第三点。那就是石头本身改变了位置,我估计当时柳家搜山,肯定来过石头附近,那么多人,只要某人偶然踹一脚,石头就会滚下去。根据行为心理学,人类喜欢通过一些轻易完成的破坏性行为,来满足无聊的恶趣味。比如:把石头蹬下山”

李洛听到这里,慢慢瞪大眼睛,“怎么说呢,你说的太对了,只说错了一点”

崔秀宁道:“我还没说完,还有就是你。你那天也是当事人,还在这片密林里杀死了曹兵长,你在附近呆过很长时间。现在你的语气告诉我,你的嫌疑最大。当然,你蹬石头可能是为了掩饰痕迹,但其中必定包含了无聊的恶趣味。”

李洛彻底无语了,第一次对崔秀宁刮目相看。原来这不是一个胸大无脑的花瓶啊!

崔秀宁分析的丝丝入扣,推理严谨有据,连他当时的心理都把握的很准确。当时的确是为了消除坐过石头的痕迹将石头蹬了下去,可同时也觉的就想蹬一脚,看石头骨碌碌往下滚的样子,这不就是她说的恶趣味?

“我现在坦白从宽,我的确踹过一个石头下山,给那两人造成了伤害。”

“是你干的就好办了,你才最清楚那东西的大概位置。”

“我要军需图可以理解,我本不是好人。但我想问,你想找它的动机是什么?也为了发财?”

“哼,警察的嗜好除了抓到涉案嫌疑人,还有找到涉案财物。那东西也算涉案财物吧?”

“好的警察,那我们就碰碰运气。我记得石头往下滚了大概二三十米。”

“你这个距离不够精确,有可能柳家私兵后来又蹬过石头,只能碰碰运气。抓住我的棍子,带路。”

“刚来那天,你脚冻坏了,还是我背着你下山的。现在倒好,手都拉不了,给我一根棍子。”

“逃犯,你想找削是吧?”黑暗里传来捏拳头的指节声。

“行行行,我没那心思,警察你想多了。”

“带路。”

两人悉悉索索的进入密林,很快就找到那块石头。

“对,没错,就是它。我在它身上坐过几分钟。”

“以石头为基本,你在直线往上二十米左右开始往上找,左右查找范围两米。我在直线往上三十米处往下找,左右范围一米。”

“是,警官。”

两人往上走了二十米左右,李洛开始往上找。崔秀宁继续往上来到约三十米处,开始往下找。

雪很厚,伸进去冷的炸骨头,可两人竟没感觉有多冷。

爱寻宝可能是人类的天性。

足足半个小时过去,直到两人快要碰头时,崔秀宁终于有点颤抖的说道:“我可能找到了。”

紧接着李洛也说:“我也找到了!”

什么?两人一起看向对方。

“我找到的是拳头大的东西,很冰,但有点沉。”

“我的不沉,可能是真的。”

“你的火机呢?就点一小会。”

李洛掏出骆驼牌火机,啪的打燃,很快就看清了两人手中的东西。

崔秀宁手里的东西是黑乎乎的,虽然也是圆圆的拳头大,但显然不是雪疙瘩,而是块石头,难怪她说有点沉。

李洛手里的却是一个雪团,除去外面的残雪,果然就是一个雪疙瘩,明显是被人捏成这样的。

“我的是!”李洛露出胜利的笑容,崔秀宁却拉下了脸。

李洛用柴刀刀背磕开石头般的雪疙瘩,赫然出现一片衣角,上面有图有字,原来这军需图是用撕下来的衣角写的。

“回去再看,冻死我了。”崔秀宁道。

李洛将图藏进怀里,又和崔秀宁清理了附近的痕迹,然后两人倒退着下山,当然也没忘记一边退一边用树枝扫平脚印。

出了密林,李洛扛起那条石头般的死狗,带着崔秀宁往回走。

此时已经是半夜两点,村寨里万籁俱寂,两人一路上没有遇见任何人。

回到家里火塘已灭,狐狸都跑回正房了。两人冻的够呛,赶紧烧起最后一堆柴。等到烤着大火,喝着开水,这才舒坦无比的松懈下来。

直到此时,李洛终于掏出那张用衣角做的“军需图”。崔秀宁也立刻偏过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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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警匪互怼

“军需图”的材料是一块葛布衣角,一面是字,一面是画。

李洛首先看到几百个繁体字,好在两人都认识。

“祥兴二年三月初二,太傅令余赴日求援,与北夷决南海。余乃率船北上,于十七日抵日,二十五日见日王北条氏。言诸夏危如累卵,请发援兵共拒夷狄。

日王不允,只愿助军需粮四千石,盔甲千具,长枪两千杆,倭刀三百把,铁八万斤,弓千张,箭五万枝等。

四月八日装船出海,至十六日始抵浙海,然已闻噩耗,崖山大败,天子已崩,太傅死国,大宋亡矣!呜呼哀哉,痛心疾首,惊骇呕血。

似此穷途末路,万难东山再起。乃藏军需于浙海一岛,只待来日,或有可期。

然亡国之臣祸不单行,先遭风暴,水兵多死。再遇海盗,惨胜如败。又起内讧,残兵相杀,千人船队,仅存数人。

辗转大海数月,八月入台州,欲联络太傅旧部。未至,路遭元军搜捕,左右护卫突围,血战尽死,余仅以身免。闻齐鲁有义军反元,乃出海孤身北上,幸遇太傅旧部。然病重不起,乃作此图。南望崖山,泣血再拜。祥兴二年十月四日绝笔,耻不留名。”

短短数百字,交代了“军需图”的来龙去脉。此人是南宋忠臣,但因为“耻不留名”,不知道究竟是谁。只是不大可能是武将,倒像个文臣。

至于文中的太傅,应该指张世杰。因为张世杰与文天祥,陆秀夫并称“宋末三杰”,官封太傅,也是崖山之战的总指挥。

一个南宋忠臣奉张世杰的命令,去日本求援兵。日本镰仓幕府没有答应出兵,只送了一批军需物资。从文中所列数量看,这批军需物资并不多,只能武装几千人的军队。但对于当时已退守南海,军需断绝的宋军来说,无疑是一次宝贵的补给。可惜军需还没送到,崖山已经大败,宋朝彻底灭亡,军需也无处可送了。

所以此人只能将物资埋在一个岛上。但接着连遭飓风,海盗和内讧,上千人只剩下几个人。上陆后又遇到元军,最后只有他一个人逃出来,死前见到张世杰的一支旧部,于是留下“军需图”相赠。

那么所谓的“宝木部”就是宋军旧部了。宝盖头加一个木子,不就是“宋”字吗?

至于“军需图”如何被柳家人知道,就不得而知了。可惜“宝木部”得到军需图,却又阴差阳错落到李洛手里。想到此人为国奔波,颠沛流离,九死一生的遭遇,两人不由很是同情敬佩。

两人翻过军需图,看见上面是一副简陋的画,画着一个海岛,上面有两根并立的石峰。边上只有一行字注释:“距浙东沿海百余里,有无名小岛,大若一村,一对石峰并立西岸,藏之二峰之间。”

李洛皱眉:“浙海领域的小岛很多啊,起码有上百个,说的这么模糊怎么找?”

崔秀宁没有回答,而是专心致志的揣摩图,口中喃喃道:“这地方,好像有点印象……”

李洛不敢打断她的思路。在地图学上,崔秀宁肯定比他强。优秀的刑警会了解地图地理,便于布置追缉。

“我绘制过中国沿海的海岛分布图,因为很多犯罪分子都会往岛上逃。浙海的岛虽然很多,但大概分布我都有点印象。我也看过沿海岛屿的高清地貌图,这个小岛我肯定浏览过,可却想不来名字。”崔秀宁拧着眉头说道。

李洛顿时有些失望,“真想不起来?”

“真记不得了。”

李洛只好徒劳的再次低头看图,却不知崔秀嘴角漾起一丝狡黠的笑意。

“其实吧,就是你想起来也没用。”李洛手一摊,自我安慰的说,“我们没有自己的大海船。茫茫三千里海路,小船分分钟就翻了,而且找到物资也运不回来。第二,就算咱有大海船,也没有几百人的可靠人手搬运护航。说白了,这图现在就是一张画饼。唉,白瞎这么多粮食了。”

李洛说的当然是实话,这图现在对两人来说根本没卵用,但不代表图就真的没用。如果是柳家这样的势力,仗着人多船多,在那片海域分散的找,也是能找到的。

崔秀宁心里想:“我当然知道,但就不告诉人渣。这人渣如此不安分,拿到大批装备怎么可能不折腾?到时就是天大的祸事。”

李洛突然道:“警察你笑啥?”

崔秀宁摸摸脸,“我笑了吗?”

“笑了。虽然你的笑很好看,但这次笑得有点奇怪。”

“哦,我在想狐狸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好吧。对了,狐狸……狐狸快生了啊。”

“所以,逃犯你快把这死狗剥了,给未来警狐的妈妈补点营养。”

李洛:“……”

等到李洛把死狗剥了皮收拾好,天都快亮了。此时柴已经烧完,睡了一觉的崔秀宁都冻的醒过来。

“一股子血腥味。搞好没有?”崔秀宁睡眼惺忪的从炕上被子里探出脑袋。

李洛搓搓手,“好了。皮子除了一个箭孔,几乎完好无损。肉大概二十多斤,狗下水也收拾了,给你喂狐狸。”

“好冷,冻得睡不了。”崔秀宁打个哈欠,“你快砍两斤狗肉,去安家换柴烧。”

“警察,请你考虑下劳动人民的辛苦好吧?一整夜的我可是没过合眼。”

“这么冷,你想合眼也合不上。”

“那我还不能打个盹?再说现在不到五点,安家人肯定没有起床。你可是警察,就不能忍耐一下?”

“忍个毛线,不是你这个人渣,老娘至于到元朝受罪!”

“你够了吧?你好好的度假旅游,干嘛非要抓我?当时拿我当空气不行么?不是你非要逮捕我,我又咋会来这遭罪?我有一个亿啊!”

“你自己想想你的话有道理吗?李洛,你应该彻底反省一下,认识到自己是个害人害己害社会的人渣。就算我不抓你,你以为你真跑得掉?你有同伙已经自首把你供出来了,可笑你还蒙在鼓里。别说一个亿,你十个亿都没机会花。”

“是谁!”李洛顿时跳了起来,像一条被蝎子蜇到的猫。

“终于被踩到尾巴了?是谁我还不想告诉你,你慢慢琢磨吧。”

“好好好,警察,算你赢了。”

崔秀宁哼了一声,脑袋钻进被子。

两人一顿互怼,让没柴烧的屋子变得更冷了。

李洛呆呆坐了半天,苦笑着摇摇头,这才开始分解狗肉。

好不容易天亮,李洛提起一块狗肉,往安家走去。留下崔秀宁在屋子里跺脚取暖。

半个小时后,安家主人高高兴兴的跟着李洛运柴过来。

李洛的狗肉让安家人笑得合不拢嘴,已经很久没吃肉了啊!李郎君真是个有场面的好人。

最后,两斤狗肉换到整整两千斤干柴,够烧到春暖花开了。

等到火塘再度烧起来,两人的脾气都好了很多。

“你睡两个小时好了,可以上炕睡。”

“你呢?”

“先不睡了,等你去传灯寺了我再睡。”

“谢谢警花。”

“我把狗肉烤上。”

“我去!狗下水呢?”

“被它叼走了。还没等到我主动给。”

“这狐狸,简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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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初到传灯寺

上午九点,李洛出发去传灯寺。崔秀宁也决定同去,说出去散散心,不想天天闷在家里。

“反对,你长的太漂亮,我们又没有势力,可能引来麻烦。”李洛反对道。

“反对无效。照你这么说,我一辈子还不能出门了?”

李洛哪里能做她的主?只好由得她。

两人穿过几个村庄,一路无事,中午时分终于寻到二十里外的鼎足山三郎山城。

鼎足山并不高,拾阶而上,很快就看到三郎山城。三郎山城传说是檀君的三个儿子所建,不过这根本当不得真,就当高丽棒子吹牛好了。

“我在外面看看山景,你先进去吧,等下汇合。”崔秀宁说道。

李洛留下崔秀宁在外面,独自迈进山城。

三郎山城与其说是一座城,还不如干脆说是传灯寺的广场。里面不大,也没有店铺街道,两边只有居士客房,中间是一座重檐黄瓦的大庙,殿宇堂皇,香烟缭绕,很有几分庄严穆肃的气势。果然当得起高丽三大寺的名头。

山城里面有香客,僧人,加上午膳的钟声,显得有些热闹。

这些香客的穿着气色都不差。可见底层百姓想来拜佛也给不起香火钱。

看到李洛,附近的香客和僧人纷纷侧目。

“哪来的田奴,这身破袄能当佛祖之面么?”

“一个土鳖,来此作甚?”

“莫不是来讨素斋吃?”

都是看人只看衣的势利眼而已,李洛浑然不觉,径直往大殿而去。可顿时一个黄衣僧人就拦住了他。

“施主请了。不知施主可是进寺礼佛么?”黄衣僧人似乎很客气的问道,但他的身子压根没有让开的意思,言语中很是警惕。

李洛笑了,“大和尚,你挡着我的道了,烦请让让。”

僧人顿时脸色难看起来。这人穿得太过碍眼,好像从山里钻出来似的。眼下刚好要开午膳,此人多半是来讨素斋吃的。这样的人每天都会有。

但作为出家人,这和尚终究没有口出恶言,而是淡淡说道:“施主如要礼佛,可奉上香火。”

旁边一个香客突然笑道:“知客师父,此人必是知晓贵寺今日有了好斋饭。”

其实也不怪他们狗眼看人低。李洛的袄子本来就很旧,加上被划破了很多口子,连里面的木棉和芦花都露出来了,又搞的脏兮兮的,光看衣服的确就是一个狗不理的破落户。至于李洛的长相气质,反而被忽略了。

李洛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说出来意:“在下是来译写吐蕃文《大日经》的,烦请高僧引见吧。”语中将“高僧”二字咬的很重。

那“高僧”一愣,“你?”

李洛点头,“我。”

“哈哈哈。”之前说话的香客拍手笑道,“好了好了!贵寺的经书有着落了!上午智海大师还在说起此事,想不到中午就来了精通吐蕃文的少年天才!知客师父,你慈悲心肠,好好施舍他才是啊。”

李洛再也忍不住的看向此人,冷冷问道:“你是谁?”这人是个身穿高丽华服的青年,长的白白净净,却掩饰不住一脸讥诮刻薄之像。

“我是谁?”华服青年目光一寒,负手冷笑道:“我是仁州金光献,你说我是谁?”

仁州金氏!

李洛顿时明白此人的身份。仁州出了两大顶级世族,除了李氏,还有金氏。

金光献说话间,几个私兵就围上来,手按刀柄,阴冷而鄙夷的目光看着李洛。似乎只要主子一声令下,就会拔刀砍人。

附近的香客也都围上来,其中一个高丽青年笑道:“金兄,和一个田奴生的甚气?”

金光献哈哈一笑,“小柳你也看到了,本郎君拿他取个乐子,也算看得起他。谁料他竟然不愿,还对我瞪眼说‘你是谁’?”

被称为小柳的青年和其他香客都笑了。

小柳笑眯眯的看着李洛:“小子,金郎君已经告诉你他的尊姓大名了。那么,你呢?你又是谁?”

李洛深吸一口气,不卑不亢的说道:“在下李洛。”

“哎呀呀,”一个跟班模样的香客大惊小怪的叫起来,“还在下李洛,小田奴,你竟然在金郎君柳郎君面前自称在下,你胆子很大啊!”

李洛一头黑线,尼玛的,在下本来就是谦虚的自称好吗?这特么都不行?

小柳笑容一敛,“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来过。”

我靠!李洛差点骂出来,这台词怎么这么熟呢?

想起来了,是柳成俊。那天在摩尼山口柳家追捕马武,柳成俊当时也说过这句话,还抽过自己一鞭子。这家伙也姓柳,难道就是柳成俊的兄弟?不然为何台词都这么雷同?

“重新来过。”金光献也戏谑的说道,“不然,你知道后果。”

“两位郎君何必和他一般见识,就当清风而去吧。”知客僧打圆场说道,虽然他也看不起李洛,可毕竟佛门重地,不宜行此仗势欺人之举,有碍佛寺清名。

“那就看知客师父面皮,先饶这厮罢了。滚吧!传灯寺乃王家寺庙,不是田奴乞食之地!”金光献不耐烦的挥挥手,一副本郎君大人大量不与小人计较的做派。

李洛压制自己的怒火,不再理会金光献等人,而是对知客僧说道:“在下的确精通吐蕃文,译写《大日经》之事,在下自能胜任,绝无虚言。”

知客僧听李洛说的坚决,这时才注意到此人气度不俗,面色润泽,竟像是养尊处优的样子,一般百姓决计不会有这种卖相。

知客僧顿时犯了踌躇,“施主果真知晓吐蕃文?”语气大有缓和。

金光献等人见李洛没有乖乖听话滚蛋,本待马上动手打人。可是见到知客僧对李洛认真起来,又不好轻易造次。

知客僧虽然不算什么,可他背后的传灯寺却惹不起。传灯寺不光是王家寺庙,寺主智海大师更是高丽王的灌顶上师。而且高丽崇信佛教,号称‘海东佛国’,寺院本身就有很大势力,寺主也是德高望重的僧官。

金光献等人虽然暂时没有动手,却绝不相信李洛真懂吐蕃文。整个高丽几百万人,精通吐蕃文的最多三五个,还都是位高权重的高官大儒,这小子怎么可能会?

“大言不惭,不过为了骗点饭吃。”金光献嘿嘿笑道,他决定等会儿将这李洛打出屎来。一个田奴,敢对他不敬?找死。

李洛突然对金光献拱手道:“库巴。”

金光献一愣,“你说什么?”

“吐蕃文,就是问好。”李洛认真的说道,“在下用吐蕃文向阁下问好,就是证明在下真懂吐蕃文。”

金光献冷哼一声,“一声简单问好而已,就能证明你精通吐蕃文?可笑。”

柳家青年笑道:“小子,你如今向金郎君讨好却是晚了。”

李洛心里骂道傻逼,又像柳家青年拱手说,“库巴。”

柳家郎君道:“你就会一句问好吗?嘿嘿,那可译写不了《大日经》。给我等问好也无用。”

李洛看到知客僧质询的神色,立刻说道:“大和尚,在下的确能译写《大日经》,还请通禀寺主。”

知客僧虽然不太相信,但终究期望有人能译写《大日经》,解决传灯寺一个难题。

“施主稍待,小僧这就回禀寺主。”知客僧更加客气了些,向李洛合什一礼,转身入殿而去。

见知客僧离开,金光献刚要趁机刁难,突然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李洛!”

李洛回头一看,正见到崔秀宁进了山门,脸色顿时一变,心中暗叫不妙:“可能要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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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若愿卖妻,给你十贯

果然,金光献等人看到崔秀宁出现,都是眼睛一亮。

这女子看穿戴很是贫寒。可却肤白如雪,眉目如画。就连简陋的衣装,都难以掩饰她的天生丽质。

想不到啊想不到,寒家竟也能出如此美人!

金光献打量几眼,立刻心中火热。

这女子不但容貌绝美,就连气质也颇为清扬,显得更加风姿卓绝。

崔秀宁何等警觉?很快就发现有人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那目光满含审视和侵略。

崔秀宁懒得搭理,她厌恶的眉头一皱,问李洛道:“怎么样?”

她是用高丽语问的,这几天她也跟李洛学了一点古韩语,简单的短句已经会说了。

李洛指指大殿:“已经有人进去通报。”此时他是真的有点方啊,他又不瞎,金光献等人看崔秀宁的眼神他怎会看不到?

千万别以为强抢民女只是戏曲里面的狗血桥段,那可是真会发生的,并且发生的几率很高。这不是戏说,而是有大量史料支持的故事。

在传灯寺他们还不敢怎么干,可是出了传灯寺就不一样了。双方的身份地位差距太大,以金光献的身份势力来说,估计抢一个民女根本不算事儿。

李洛现在不能冒充仁州李氏。因为这些高门子弟不会相信,更不愿相信,甚至会以冒充世族的罪名把他和崔秀宁抓起来审问。

忽悠村民没事,可绝不能在世家面前冒充,起码现在不能。

金光献突然说话了:“这小娘子生的真是造化,端的是明珠遗落尘世间。可惜啊可惜!”

金光献已有妻妾五人,个个貌美。可就算最美貌的小五,比起这女子也颇有不如。尤其是她身姿修长,气质清冷,甚至有种女子罕见的英气。以他阅女无数的资历,竟是平生仅见。

“要是收作第六房姬妾,岂非一桩大大的美事?此行真是不虚。”金光献暗想。至于李洛和崔秀宁答不答应,他根本下意识的忽略了。再说,那重要吗?

李洛正色说道:“她是在下结发之妻,请阁下自重身份。”

“哦?”金光献幽幽一笑,“是吗?那可真是明珠暗投,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他并不怀疑李洛的话。

此时李洛真的有点怕了。因为他根本没有力量保护自己和崔秀宁啊。对方一副要铁心吃定的样子,怎么破?

金光献毫不掩饰的对柳家青年说道:“小柳,你不能和我抢。”

柳家青年正是柳成俊的弟弟柳成明。柳家虽然是个不小的世族,但毕竟只是贞州柳氏的旁支,而仁州金氏和贞州柳氏同属顶级世族,他的身份当然比不上金光献。

“如此天人之姿,自然只有金兄才是良人。小弟岂敢有非分之想?”

柳成明口上奉承,心里却暗骂金光献吃独食,他看向崔秀宁的目光,也说明他不是没有非分之想。

“小子,你若愿卖妻,本郎君就给你十贯钱。当然,如果你不答应,就连十贯钱都没有。让小娘子跟你受穷遭罪,不如让本郎君怜香惜玉。”金光献笑吟吟的说道。

金光献不怕李洛不愿,大不了麻烦点,到时当盗贼一刀杀了就是。

什么?

李洛真是愣住了。这么明火执仗,有恃无恐的吗?

“金光献,你休要欺人太甚!佛祖当面,你竟敢如此丧心病狂!”李洛再也忍不住的发飙。尼玛,这还能忍?虽然和崔秀宁只是假冒夫妻,但崔秀宁是他在这个世界唯一的自己人。两人就算关系再差,那也是相依为命,再也找不到第三个人替代。他怎能容忍金光献如此侮辱欺凌?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愿卖,崔秀宁也甘愿被卖,难道就值十贯钱?

崔秀宁虽然还听不懂大段的高丽话,但毕竟能听懂一些词汇,加上观察金光献的神色表情,她哪里还不知状况?

崔秀宁顿时气得肺都炸了,充满怒火的眸子狠狠瞪向金光献。

“你敢辱骂本郎君?好好,你的胆子很大。”金光献勃然大怒,“给我拿下!”

“是!”几个私兵立刻就要上前。

“你敢!”

“你敢!”

李洛和崔秀宁异口同声的喝道,肩并肩站在一起。对方真要用强,两人只有豁出去了。

“阿弥陀佛!佛祖宝象之前,寺庙清修重地,各位施主缘何意气相争!”

随着一声佛号,一个身披大氅的白袍老僧在群僧簇拥之下迈出大殿,居高临下的俯视广场众人。这老僧目光湛然,神情威严,一看就是久居上位之人。

李洛顿时松了口气,知客僧总算带着寺主出现了。

“智海大师!”金光献柳成明等人顿时收敛狂态,无不恭敬的低头行礼,一下子变得温良起来。

这白袍老僧正是传灯寺当代寺主,高丽王的灌顶上师智海。

传灯寺作为王家寺庙,受王室香火供奉,地位不输顶级世家,智海大师就等同于大世家的家主,金光献当然不敢放肆。

“小子李洛,见过智海大师!”李洛和崔秀宁也行礼。

智海淡淡看着李洛,“老衲听闻李施主精通吐蕃文字,并非妄语焉?”

李洛道:“并非妄语。佛祖当前,小子安敢大言?”

智海问:“高丽如今精通吐蕃文者,不过数人,皆饱学鸿儒,且俱为朝廷大臣。不知李施主的吐蕃文习自何人?”

这还是在质疑。

李洛答:“小子叔祖常出使大都,与元廷吐蕃高僧精研过吐蕃文字。小子是习自叔祖。”

智海神色微微一动,就连金光献等人听到也怔了一下。既然经常出使大都,那必定是朝廷重臣。当然,金光献等人立刻就认定李洛是说谎。可智海大师在场,金光献也不能拿下李洛审问。

“不知李施主叔祖大名?”智海问道。既是他叔祖,当然也姓李,但是名字呢?当今朝中姓李的大臣虽不少,可没听说过谁经常出使大都啊。

经常出使大都的李姓重臣,只有已故多年的宰相李藏用。李藏用学识渊博,还精通佛学,当年他和李藏用也多有书信往来。万一李洛是李藏用侄孙,他肯定要有所照拂。

李洛道:“小子潦倒至此,不敢有辱叔祖令名,还请大师海涵。”

智海和金光献等人与宋老板不同,他们肯定了解仁州李氏的家族信息,根本无法在他们面前假冒,随便问几下就会穿帮。

智海点点头,并不为意,反而更相信了些,“原来是家学渊源。既如此,就请李施主移步方丈之内,待墨青灯之前。”

“敢不从命。”李洛冷笑着看了金光献一眼,就带着崔秀宁进入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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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隔墙有耳的藏经阁

传灯寺很大,一路进去殿宇重重,大雄宝殿,普贤殿,观音殿,文殊殿,地藏殿,东西三圣殿,祖师殿,迦蓝殿,藏经阁,最后一直来到花木扶疏的禅茶室。

禅茶室是寺中接待贵客所在。布置的洁净素雅,禅意绵长,不但有小沙弥焚香煮茶,还有炭火兽炉取暖,若干供贵客小息的卧榻和阅览经书的书案,书案上陈列笔墨纸砚,笔山,笔洗等文具,书案后是满满的书籍,除了佛家经典,还有儒家的经史子集,诗歌词赋。

乍一看,并不像是个富贵奢华的精舍,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桌案床榻都是黑木和紫檀,雕刻的竟是经文,文字圆润有致,精雕细琢。再看四壁,则是笔意古拙的书法和禅意空灵的山水画,俱为名家所作。就连文房四宝,李洛就认出有宣纸和洮砚,笔洗和茶具似乎都是出自汝窑。

什么是低调的奢华?这就是。

光这个禅茶室,就能看出传灯寺的豪富。

其他不说,只论数以万计的木雕文字,需要耗费多少人工?更别说这些珍贵木料高丽本国不产,需要大海船远渡重洋运过来。

这些所谓高僧无非也是盘剥百姓的食肉者罢了。别看智海大师久居上位却一副平易近人慈眉善目的高僧风范,仅看这间禅茶室,也知道他四大不空,心中仍然是功名富贵。

早就有了小沙弥磨好了墨,备好了纸笔请李洛就案而坐,案头也准备好了一部汉文版《大日经》。

智海大师目光带着期待的说道:“李小施主这就请便。”

金光献等人都站在一边,吊着眉梢侧目而视,摆出先看笑话后发难的姿态。崔秀宁则是心中忐忑,她不知道李洛能不能顺利过关。

李洛面露肃然,仪态端庄的危坐案前,很自然的从笔山上取过毛笔,娴熟的在砚台中一蘸,左手放下镇纸的同时,右手笔尖优美的往下一落。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任谁看到都知道是弄墨已久的文士,而绝对不可能是个田奴。

宣纸上不疾不徐流畅无比的出现一行端丽的吐蕃文:大日经。

“真是吐蕃文字!”智海大师沉稳淡然的神色也不禁露出喜色。他对吐蕃文并不是一窍不通,也算略知一二,只是远远达不到译写《大日经》的地步。

大日经这三个吐蕃文,他自然还是认识的,李洛绝对没写错。不但没写错,还非常熟练,书法造诣也很不俗。

听到智海大师的话,金光献等人顿时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这小子能精通吐蕃文字?怎么可能?是不会就会三个字?

可是接下来李洛的表现彻底打破了他们的幻想。

李洛一边看一眼汉文,就写出一句吐蕃文,写的娴熟而又端正美观。甚至,渐渐的,李洛竟然看一页汉文,就直接写出大段大段的吐蕃文。

智海把自己认识的少数吐蕃文字和李洛写的一一印证,发现全部都能对上。这说明他不是在乱写,而是真的在译写。

李洛每个字都写的端正清晰,可速度一点不慢,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写了数百字之多。

“好好,李施主果然年少才高。只是午膳已到,用过午膳再写不迟。”智海大师很满意的说道,心中对李洛的评价上了好几个台阶,此时对李洛已经深信不疑。

吐蕃文晦涩难学更甚汉文,加上吐蕃地处高原僻壤,高丽又从不与其往来,所以精通吐蕃文的高丽人极其稀少。如今蒙元举国信奉密宗,密宗势大,吐蕃高僧地位尊崇,八思巴更是贵为国师。这少年仅凭精通吐蕃文,就能博得大好前程。

想到这里,智海大师已经萌生提携之心。

李洛放下笔站起来拱手道:“那在下就先谢过贵寺斋饭。”

崔秀宁松了口气,这逃犯总算靠谱,竟然轻易过关了。金光献柳成明等人则心气难平,满脸都是不甘之色。

一行人用过素斋,李洛再次译写《大日经》,崔秀宁主动留下磨墨。智海大师专门指派几个小沙弥在禅茶室伺候。而金光献等人自然不会再观看,各自神色阴沉的回居士房歇息。

知客僧也给李洛和崔秀宁安排了两间居士房,崔秀宁的房间是在女客院。《大日经》数万字,分为十多卷,不是一天就能译写完的,李洛写的这么快,也需要好几天才行。

下午的时候,智海又亲自来到禅茶室看过一次,又再满意的离开。

晚上掌灯时分,李洛已经译写完两卷万余字。

“最多再用四天,就能搞定。”李洛放下笔说道,今天就到这了。

寺院晚斋饭的钟声响起,小沙弥恭敬无比的将素斋送到。两人吃完素斋,一个中年僧人进来说道:“李施主,寺主吩咐,藏经阁对李施主开放,施主晚间可去阅览经书。”

李洛道:“如此甚好,请大师替我谢过寺主。”

传灯寺的藏书颇丰,并且不光是佛教经书,儒家典籍珍本也很不少。因为高丽是释儒融合最好的国度,大儒往往精通佛学,高僧往往也是大儒。

大概晚上八点,崔秀宁被小沙弥带着去女客院歇息,李洛则在小沙弥的带领下去了西边的藏经阁。

藏经阁很大,被分为很多经室,相互之间被屏风书柜相隔。因为此时夜已深,藏经阁又不是随意可以进入,所以里面并没有其他人。

等到带路的小沙弥离开,整个藏经阁就剩下李洛一个人。

“这要在后世都是值老鼻子钱的东西了。”李洛看着满满的书籍暗想,随便一本就能卖到天价。可惜啊可惜。

李洛随意进入其中一个经室,在书案上坐下,点起案上一盏青灯。他不是想看书,而是准备静下心来整理一下思绪。

说到静心,还有比这个地方这个时间更好的吗?

可是很快,李洛就发现自己错的厉害。因为他听到了脚步声,而且还不止一人。

又有两个人进入了藏经阁,就在李洛后面另一个经室。

看来在此静心是不行了。李洛摇摇头,打算站起来离开。但就在他要起身之际,一个人的说话声又让他坐了回去。

“金兄,那李洛的叔祖,真可能是出使大都的重臣吗?他怎么会懂吐蕃文?”竟然是柳成明的声音。

紧接着金光献的声音冷冷道:“如果是,那说明他也是世族弟子,你信吗?我可不愿信。哪个世族子弟穿的像个乞丐?”

柳成明道:“要是他敢说自己出身世族,就把他抓起来审问,可惜他却没有这么说,只说自己叔祖常出使大都。”

“哼,那就明天给他设个套,我们再以假冒世族的罪名发难,智海大师到时也不好包庇一个撒谎之人。”

第二十四章 及时的情报

金光献和柳成明一边翻阅书籍一边谈论,浑然不知他们谈论的对象就在书柜的另一侧,将他们的谈话尽收耳中。

李洛不敢发出任何动静,慢慢的潜入书案下面,以防两人逛到这间经室发现自己。

“金兄端的妙计,小弟佩服。”柳成明奉承一句,语气又一转,“这李洛若不是穿着太差,光看其气度,书法,和精通吐蕃文,倒真是大家子弟的底蕴。万一他说的是真?”

金光献一晒,不以为然的说道:“这小子必是撒谎无疑。我之前想过,经常出使蒙元的李姓大臣,只有李藏用相国。可是李相国已经故去七八年了。除他之外,朝中再没有姓李的大臣出使大都。如果他的叔祖指的是李藏用,他为何潦倒如斯?

我金氏和李氏数代联姻,李氏年轻子弟没有我不认识的。就算仁州李氏的旁支弟子,也决计不会这般打扮。”

柳成明道:“这小子倒也奸诈,并不说自己叔祖是谁。不过,有没有可能他是属于李氏‘西宗’或‘东宗’,从西边中原或东边倭国回来的?”

金光献目光一跳,他竟是忽略了这点。这李洛有无可能是出自李氏‘西宗’或‘东宗’?如果真是,那倒有可能是李藏用的侄孙。他所说的‘叔祖常出使大都’就未必是撒谎。

关于‘西宗’和‘东宗’,只流传于高丽大族之间,底层百姓是不知道这回事的。

几十年前蒙古东侵,杀戮惨重,高丽有灭国之危。世家大族害怕被北鞑斩尽杀绝,为了给家族延续留下后路,各世族门阀纷纷派出嫡系子弟西入大宋,或东渡日本。

派去大宋的子弟就是‘西宗’,派去日本的子弟就是‘东宗’。

近年来局势渐渐稳定,在高丽的恭顺屈事下,元朝终于答应保留高丽社稷。最危险的时期过去,各大门阀派出的‘西宗’和‘东宗’子弟纷纷回国归宗。但也有部分子弟再也没有回来,有的异国病死,有的死于兵匪。

就拿金光献家族来说,当年东渡日本的‘东宗’就都没有回来,多年杳无音讯,应该已经死在倭国。

柳成明继续道:“当年贞州柳氏本家派往宋国的‘西宗’至今未归,据说被乱兵所杀。金兄和仁州李氏是姻亲,想必熟知李氏故事。当年李氏的‘东宗’‘西宗’可都回国归宗了?”

金光献道:“李氏的事我自然清楚。约莫三十年前,派往大宋的李氏嫡系就是内子的堂叔李简,也是李相国的侄子,出国时只有十七八岁。”

“哦?那嫂夫人的这位堂叔可有回来?”柳成明问。

金光献摇头:“不但没有回来,还杳无音信。如果李简无恙,如今不过四十余岁,按理说早就该回国归宗才是。当年随他去的还有不少家奴随从,竟也无一人回来报信,应该是死绝了。”

柳成明道:“这李洛不过二十来岁,李简如果在中原娶妻生子,他儿子的年纪应该也差不多这么大吧?如果真是这样,那李相国岂不就是他的叔祖?李相国生前的确经常出使大都,这不是都能对的上了?”

金光献不悦道:“这推测虽有道理,然怎能这般巧合?就算他真是李氏‘西宗’子弟,又有何凭据?我们门阀子弟生来就有做官的资格,是那么好冒充的吗?”

柳成明笑道:“金兄说的是,正是此理。就算他真是李简的儿子,我们也能让他不是。”

金光献嘿嘿一笑,“那小娘子他这种穷酸如何受用的起?本郎君发誓要弄到手,好好怜香惜玉一番才是道理。”

“哈哈,金兄真是我辈风流典范,吾不及也。”柳成明当然知道金光献迫不及待对付一个小人物为的什么,若不是美色当前,金光献才懒得对李洛这种人花心思。要不是那李洛暂时有传灯寺庇佑,这会儿尸体都该凉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在附近几个经室转了转,甚至还进过李洛藏身的经室。要是他们知道李洛也在这里,不知道作何感想。

等到两人离开,李洛才从书案下出来。

“李简,西宗,三十年前,十七八岁,至今未归,杳无音讯。”李洛喃喃念道,嘴角慢慢浮现冷笑。

“这情报,来的还真是及时啊。”望着金光献柳成明离开的方向,李洛目光渐渐凌厉。

世族公子这么嚣张的么?只要他不死,总有一天,定要干掉这两个王八蛋。

李洛回到自己的居士房,躺进厚厚的被子里。房间里还烧着炭火兽炉,燃放着檀香。温暖,舒适。

这才像是人该睡的地方啊!来到元朝十多天了,第一次睡的这么舒服。

夜深了,外面还隐隐传来僧人晚课的诵经和木鱼声。累了一天,李洛很快就沉沉睡去。

梦中,李洛做了大帅,麾下数万大军,他坐在中军大帐,喝道:“帐下所跪何人?”

亲兵禀报:“是金光献和柳成明,柳成俊。”

李大帅怒道:“原来是这三个王八蛋,拉出去砍了!”

“李帅饶命啊!”三人痛哭流涕的求饶。

李大帅手一挥制止亲兵,“慢!”

三人大喜过望:“小人谢李帅不杀之恩”

李大帅大笑:“阉了再砍!”

笑着笑着,李洛就醒了。

“原来是个梦,像是真的一样。”李洛有点失望的坐起来,“这是有多恨啊!”

拿出表一看,六点多了。

“铛铛”寺庙早课钟声终于响起。

李洛踱出居士房,早就有小沙弥奉上脸盆热水,蘸了面粉盐水的柳根刷子,以及素白葛巾。

“不敢劳烦,在下自便就是。”拒绝小沙弥的伺候,李洛第一次用古代的牙刷刷牙。

这段时间,他和崔秀宁一直用雪加盐擦拭牙齿,顶多再削几根牙签帮助清洁。此时终于用上“牙刷”,竟然有点激动。

虽然比起牙刷牙膏体验真的不好,但清洁效果似乎并不差。

“李施主,这是知客堂吩咐送来的换洗衣物。”李洛刚刚洗漱完毕,就又有一个小沙弥送来一套冬衣。

交领蓝色绢面长袍,用料考究,上面绘制高丽国花木槿,厚实而不臃肿,摸起来里面填充的竟像棉花!

棉花此时并未普及,还算奢侈品。平常百姓用来保暖的填充物料往往是木棉,甚至是芦花,稻草。

这是件看似普通的蓝色棉袍,并不华丽精美,却绝对不是一般小民穿得起的,价值最少也要好几贯钱。

还有一顶羊绒皮帽,一双牛皮革履。

衣帽鞋三样加起来十贯钱打不住,抵得上村民全家一年收入了。这不能说明传灯寺多么大方,只能说明传灯寺财大气粗。

“待我谢过知客堂的师父。”李洛没有大惊小怪,而是理所当然的穿了起来。这些俗家衣物显然是传灯寺为居士香客准备的不时之需。

知客堂这么客气,一方面当然是智海大师指示过优待。另一方面,是李洛穿的太破,实在有碍寺内观瞻,所以干脆送他一套衣物。

边上的小沙弥此时也露出讶异之色,这李施主换上新衣真是大不一样啊!虽说只是普通的冬衣,他竟然也穿出世家公子的气派。

李洛换衣出了居士房来到讲经堂,看到里面有百余僧人正在做早课。钟磬声,木鱼声,诵经声响成一片。

崔秀宁正在旁边观看,她赫然也换了一套白色的高丽“契玛”裙袍,外面罩着羊毛坎肩。比起之前的装扮,显得更加清越脱俗,容光照人。

看到李洛,崔秀宁第一时间就向他走过来。

李洛突然有点担心,传灯寺送了两套冬衣,会不会在他的润笔费里面扣?要是扣钱,那到时还够缴纳赋税吗?

第二十五章 鞑子二字你也敢说?

早膳时分,金光献等人再次出现在斋堂,看见李洛和崔秀宁顿时一怔。

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李洛现在换了衣服,整个人的气质已经焕然一新。即便这衣服在金光献眼中很普通,那也比昨天强出太多。

看着身姿挺拔,面目俊朗,气度清越的李洛,金光献竟油然生出一丝嫉妒之心。

这个李洛,光论卖相的确比他强。无论身高还是相貌,都算是风仪出众。

至于崔秀宁,更是让他难以自制。

他曾见过英华公主一面,觉得很难再有比英华公主更美的女子。可这女子却比英华公主更像公主。

这个女子,我金光献一定要得到!

金光献毫不掩饰的火热目光灼灼逼人的刺向崔秀宁,完全不顾贵族子弟的风范和礼仪。就是瞎子,也能看出他的念头。

崔秀宁冷哼一声,转头不再搭理。这人实在太让人厌恶,简直是人渣中的人渣。

李洛暗叹一声,真是红颜祸水啊!要是崔秀宁不来传灯寺,她就不会被金光献惦记。可话又说回来,没有崔秀宁的刺激,金光献也不会昨晚在藏经阁说出他想要的信息。

其实,这事肯定不怪崔秀宁。长的漂亮怎么就成错误了?难道还能一辈子不出门?怪就怪两人身份卑微,没有自保的势力罢了。

如同“小儿持金过市”,没有贼惦记才怪。

“李洛,你最好在传灯寺多吃几口饭,出了传灯寺本郎君怕你没机会吃饭了。当然,如果你答应本郎君昨天的条件,我保证你还能吃几十年。”

金光献随便吃了几口,一边用雪白的绢布擦嘴,一边旁若无人的说道。

此时斋堂并无有分量的僧人,在场的都是香客居士,他说话自然毫无顾忌。

四个雄壮的私兵虎视眈眈的站在边上,手按刀柄逼视李洛。

李洛霍然站起,毫不畏惧的指着金光献,“想不到与我李氏数代联姻的金氏,竟然出了你这样的败类!难怪金氏这些年江河日下!”

“你说什么!”金光献觉得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金光献,本郎君本来不愿与你计较。你可知为何?皆因家父曾说,仁州金氏与李氏世代联姻,荣辱与共。昔年我李氏子谦公执政,多耐金氏相助,两家相携百年。对于金氏不可不敬。我这才一忍再忍,甚至不愿透露籍贯,以免你难堪。怎么,你竟当本郎君好欺不成?

本郎君在大都时,大元真金太子也曾招我入东宫为僚属。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如此欺辱本郎君!”

李洛突如其来的发作,金光献刹那间愣住了。李洛猛然爆出的信息太多太烈,他有点反应不过来。

“鞑子太子都认识你?哈哈哈,你”金光献这下反应过来了。

“你大胆!鞑子二字你也敢说?金光献,你自己找死也就罢了,还要害的金氏与你陪葬不成!”李洛嗔目大喝,气势逼人,这一下完全压倒了金光献。

李洛指着那几个私兵,“你们是金氏的私兵还是金光献自己的私兵?如果你们还承认是金氏私兵,就别让他胡作非为,他自己倒霉是小,连累金氏是大。至于你们,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那几个私兵为李洛气势言语所迫,不由都松开了刀柄。

金光献暗叫糟糕,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鞑子这话怎么能光明正大的喊出来?要是传到蒙古人耳中,会是什么下场?去年海州岑九望写了一首诗,其中有一句‘骚风非风骚,蒙鞑马尘嚣’,结果被人告发,全家下狱,几百年的世族一朝破灭。

高丽门阀在百姓眼里高高在上,对王室都无所畏惧,可是在元廷眼里却什么都不是,蒙古人只要抓住把柄,那是说杀就杀,说抄就抄的。

现在的江华山城,就有蒙古的达鲁花赤坐镇监视。一个不好,让那达鲁花赤误会他辱骂蒙古太子,他就是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啊。

金光献方的一匹,色厉内荏的喝道:“我何曾说过这两个字?谁能证明?哼,明明就是你污蔑之词!”

李洛心中冷笑,金光献当然不敢承认,也不会有人作证。可那又如何?此人胆气已夺,被他带偏了节奏,再难以压制自己。

“你没说最好。”李洛负手用一种怜悯的目光扫视对方,“看在金氏面上,本郎君就只当你没说过。因你一人连累金氏,本郎君也无颜面对金氏。”

这样的话,这样的语气,完全只有与金氏相交甚厚的人才能说出。

金光献虽然方了,但倒驴不倒架,他不敢再纠结“鞑子太子”的话题,口风一转的喝道:“你算什么东西!与李氏又能有何干系?哼,今日不交代分明,休想走出这个斋堂!”

李洛向他走出几步,居高临下的俯视坐着的金光献,冷笑道:“我算什么东西?你听好了,本郎君是仁州李氏嫡脉,我高丽故平章政事李讳藏用相国侄孙,宋故浙西路转运使李讳简之子,大元国师讳八思巴大人记名弟子,大元真金太子储政院掾史!听清楚了吗?你胆子不小,竟敢说我算什么东西!”

金光献不敢置信的呆呆看着李洛,他本来以为李洛只会说自己是李藏用的侄孙,谁知竟然扯出这么多!还八思巴的弟子?还蒙古太子的属官?

不要吓我好不好?你这真不是撒谎吗?

可是他清清楚楚听到李洛说出李简的名字,听起来李简到大宋后还做了大宋的官。李简这名字现在除了李氏以及和李氏世代联姻的金氏,知道的人很少。毕竟李简被派到宋国时还是个少年,距今也三十年了。

李洛能知道李简,岂非已经说明他和李氏必有渊源?

但,金光献不信,确切的说是不愿意相信!

“哼,李简还算是本郎君岳叔父,你说你是他的儿子,你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高丽的?离开时多大年纪?”金光献逼问道。

如果李洛真是李简之子,就不可能答错。(今日第一更,谢谢青头蟋蟀和‘嘿和’两位的打赏)

第二十六章 我堂堂大元......

(今日第二章)

李洛算是看出来了,这金光献就是一个草包纨绔,应付起来其实不难。

李洛看向西方,目中露出萧瑟之意,连之前咄咄逼人的气势也沉寂下来,显得几分落寞。

“家父离开高丽故国三十年矣。当时不过十七八的少年,风华正茂,却背井离乡。不知道多少次梦回仁州故里。如今埋骨异乡,至死憾恨。可悲啊可悲!”

反正那李简多半死在中原了,这些年中原板荡,无数人家毁族灭,官府档案散失,就算下力气查,只怕也查不出什么了。

李洛想到自己上亿身价打水漂,打小被人贩子拐卖,连亲身父母是谁都不知道,不禁黯然泪下。

这倒不是他演技好,而是心里真的有伤痕啊。

听到李洛回答的丝毫不差,加上他的神情语气,尤其是情不自禁的眼泪,就算再有疑心的人,此时都难以怀疑了。

毕竟这个时代的人没机会受到老戏骨们的屏幕熏陶啊!

就连金光献和柳成明,此时心里都信了八成。

“你可知道西宗?”金光献再次试探,不过语气弱了不少。

李洛冷冷看着他:“金光献,西宗东宗的事情你最好少提,免得给我高丽世家带来麻烦。哼,你以为朝廷真的对我高丽门阀放心么?”他说的朝廷,当然是指元廷,而不是高丽王廷。

金光献被他噎的脸色通红,心中怒骂:你这混账闭口大元,张口朝廷,亏你也是高丽人,竟如此无耻。”可是他自己,嘴上也不敢说蒙元的坏话。

连高丽王都不敢说,何况他?

不过,他也听明白李洛是知道东宗西宗的旧事的,甚至还警告自己不要再提。这说明可能真是李氏子弟了,而且还是嫡脉。

“既然你说是李氏子弟,可有什么凭据?”金光献仍然不甘心。

李洛冷笑:“本郎君自有凭据,可为何要告诉你?你有什么资格管我李氏的事?不知所谓!”

“哼,你说你是李氏子弟,你父李简还做过大宋的高官,你又是八思巴的记名弟子,还是元太子储政院的属吏。却如何穿的像个乞丐?”金光献本来很想把李洛抓起来拷问,可是现在却不敢这么做,只能继续追问。

“废话。你以为本郎君愿意穿着田奴的衣服招摇过市?本郎君在中原时,如何不是锦衣华服,山珍海味?哼,本郎君享用过的东西,很多你别说见过,就是听你也没听过。料你也没见过多少世面。可惜啊,回高丽时遇见所谓的义军,其实就是反贼罢了。他们抢了我的财物,杀了我的随从,能留下两条命就不错了。”

“呵呵,他们杀了你的随从,抢了你的财物,为何不干脆把你也杀了?还有她,为何不夺了去?”

“你问的不错。很简单,那伙反贼的首领是个女匪,自然不会抢女人。至于没有杀我吗?嘿嘿,这个只能认为是本郎君风采照人,或许她舍不得杀吧。不然我也想不通。咦?本郎君为何要告诉你这些?你算个什么东西?”李洛突然醒悟般的怒道。

金光献也怒了,“李洛你嘴里放干净点!就算你真是李氏子弟,一日不归宗就一日做不得数!”心里虽怒,可他竟然相信了李洛的说辞,实在是李洛的演技超出他的想象,而且李洛越来越傲慢自大,完全就是世家子弟的做派。

“我没归宗就不是李家人了么?荒谬!你以为本郎君不想回仁州?可如今本郎君家财俱丧,一贫如洗,两手空空的如何有脸回去?不是给亡父丢脸么?”李洛没好气的说道。

金光献幸灾乐祸的笑道:“嘿嘿,那倒也是。你穿的像个乞丐,回去也没好日子过,认不认你都两说,可怜啊可怜!”世族之家的冷漠他当然深知,这李洛如今如此潦倒,回去后必定受尽白眼,想让家族谋个官职也是奢望。

与其回去贴族人冷屁股,还不如在外面赚点钱财再说,起码要搞到像样的衣装和见面礼才好回去。

“金光献,你还是可怜你自己吧。你如此作为,我看也是仕途堪忧。”李洛反唇相讥。

金光献冷笑道:“笑话,本郎君如今就做着汉阳府七品录事参军,你那元太子储政院掾史又是几品?”他不信李洛官比他大,也不太相信李洛真是东宫属官。

李洛淡淡说道:“太子掾史有十二人,虽然不过九品,但也是有品级的。”

“哈哈,原来只是区区的九品小吏,亏你自鸣得意。”金光献大笑,却反而相信李洛做过什么掾史,因为官职实在太低。

李洛一脸鄙夷,“你竟如此不通。我大元储政院九品掾史,是高丽七品官能比的么?看来你眼里还是没有大元天朝啊!”

又是我大元!金光献恨不得一脚踢死这个高丽败类,忍不住道:“你如此看不起高丽,还是不是高丽人?”

李洛嘿嘿一笑,“我当然是高丽人,可也是堂堂大元的天朝子民。怎么?难道你敢说你不是大元子民?”

“你”金光献气的发抖,可如何敢说不是?

“你不敢说最好。哼,等本郎君筹到礼物,就去面见本郡达鲁花赤大人,亲自和达鲁花赤大人聊聊。”李洛语带威胁的笑道。

金光献道:“你还会蒙古文?”

李洛施施然坐下来,“本郎君认识太子殿下,在大都还有不少蒙古友人,精通蒙古文有何稀奇?蒙语,吐蕃语,倭语,汉语,高丽语,阿拉伯语,甚至你没听说的法语,英语,哪个本郎君不是精通?不然你以为为何国师会收我为弟子,真金太子为何征召我为吏?你以为我大元的官那么好当的吗?自然是本郎君有一技之长了。”

什么和什么?金光献等人懵了,此人竟能懂得这么多异国文字?那还了得?

李洛继续说道:“不是本郎君大话,我要去了开京王廷,一个六品礼曹佐郎的官位妥妥就能到手,不出五年就能做到参知,不出十年,二品礼部判书也是能争一争。”

金光献当然认为李洛大言不惭。可是如果他真精通这么多异国语言,也不是没可能做到。

因为高丽如今是事大政策,维护和元朝的宗藩关系乃第一国策,所以外交之权极重。高丽科举本来是进士科最有分量,可近年来译科的重要性竟然超过了进士科,译科出身的官员因为稀少而机要,升迁更快,权势更重。

金光献看着信心满满,满脸骄矜的李洛,知道不能再对他动手了,除非查到李洛并不是李氏子弟。

如果李洛真是出身李氏,那还是他正妻的族弟,也算是自己的小舅子了。

金光献即便有万般不甘,也只能暂时作罢。

柳成明也很不甘,但更多的是后悔,柳家可得罪不起李氏。

其他很多看热闹的香客,此时也默默的散开,显然不想参与到两人的纷争。

这一切很快被详细的禀报给寺主智海大师。

“哦?竟然真是李藏用的侄孙?还有如此来历?既然能精通多种异语,前途岂可限量?”智海大师想到这里,已经决意对李洛有所提携。

第二十七章 谋官九品

智海虽是东国高僧,但名利之心仍然如火如荼。他知道高丽将按蒙古制度,设护法国师之位,统管高丽佛门。这职位的任命权,不在高丽王手里,而是在蒙古国师兼宣政院大臣八思巴手里。如果通过李洛与元廷高僧拉上关系,高丽护法国师之位就非他莫属。

传灯寺之所以要译写吐蕃《大日经》,就是打算呈现给元朝国师八思巴,谄媚讨好之意自不必说。

智海听闻,八思巴有意在高丽以密宗取代禅宗,这可是高丽佛界天大的危机。高丽佛家千百年来一向是汉传佛教,如何肯改奉吐蕃密宗?若是密宗一统高丽,岂非禅一大浩劫?这是智海等高丽僧人绝不能容忍的。

可是元朝势大,硬抗势必不可。只能以屈事之心,感化八思巴。

只是高丽僧人无人能懂吐蕃语和蒙古语,也不知道八思巴的性情喜恶,有心通信联络,又恐弄巧成拙,反遭对方厌弃。

仅仅进献吐蕃《大日经》和世俗财物肯定不足以改变八思巴的态度,最关键的是投其所好,尽表恭敬之心。

这段时间,智海日思夜想皆是此事,以至寝食难安,心急如焚。

那李洛既然自称是八思巴记名弟子,又精通吐蕃文和蒙古文,或许能助他一臂之力。

当然,‘欲先取之必先予之’这个道理,既是高僧又是大儒的智海当然是懂的。

腊月十四,黄昏。

李洛译写《大日经》三天了,已经完成大半,想来明天就能功德圆满。这几天,智海大师又亲临禅茶室两次,他很满意李洛的成果,还屈尊降贵和李洛聊了几句。

下午的时候,无可奈何的金光献等人心有不甘的离开传灯寺,对两人暂时没了威胁。

空荡荡的禅茶室只剩李洛和崔秀宁。

“李洛,你一定要做官,一定要掌握权势。”崔秀宁看看周围没人,终于忍不住的说道。

“受刺激了?终于理解我了吧?”

“说实话,这几天对我的打击很大。原来我也会成为被抢的‘民女’。而面对金光献这样的人,我竟然一点办法都没有。这个世道对女人太不公平,我只能支持你走下去。”

“谢谢你警察,我有很多计划,也需要你帮我,也只有你能帮。”

“你的计划是什么?”

“先通过智海大师谋到一个官职,只做武官,掌握一点武力自保。再设法取得李氏认同,利用李氏谋取更大的兵权,更多的资源。这样才有资格参与1281年的第二次征日之战,我想帮元军占领日本,获取元朝重用,谋得更大的官位。然后”

“然后,你会造反对吗?”

“这是第二选项。”

“那第一选项呢?”

“如果忽必烈足够友善,我也会不反。”

“你想过没有,要是你高丽世家的身份坐实,一旦反元怎么号召汉人?汉人怎么会跟随一个高丽人造反?万一你真成功了,在汉人眼中,岂不又是外族统治?”

“警察,你想的很周到,但我都想到了。我早就有了对策,到时恢复汉人身份,我有办法让国人相信。至于高丽人,只不过利用的对象而已。”

“好,我们一步一步来,我看出智海大师现在已经相信你的身份,他似乎对你还有所求。这两天我分析他的语言表情,他应该会给我们一点好处。”

“我懂了,我会利用这次机会实现利益最大化。智海有名利之心,这样的人只要知道他想要什么,利用起来不难。”

“我猜你会把腰带卖给他。”

“猜对了。还有比他更好的买主吗?和尚连梳子都会买,别说腰带了。”

“除了钱,你还想要一个官职。他有这种能量吗?”

“一个小官,对他来说也就是一封推荐书的事儿。有他的推荐,我们再花钱贿赂,那个九品实缺应该很快就能办下来。就是七品八品的官职,他要真帮忙也会到手。”

“逃犯,听你的口气,似乎有了明确目标?”

“对。我打听过,摩尼山附近十二个村寨都归摩尼乡管辖。刚好摩尼乡的领导因为剿匪无能被撤职。这位子官小油水小,又要防备海盗,所以世族子弟没人愿意干,职位到现在还空着。”

“就是乡长,科级干部。”

“不是乡长,也不叫乡正。正式的官名叫‘都寨’。这都寨说是乡长也不准确,因为其职责是民政武备一把抓,民政主要是督促村正收税,武备就是统领乡勇,防备海盗,维护治安。”

“懂了。这‘都寨’就是乡长兼派出所长兼民兵营长。虽然只是科级干部,但权力不小。”

“所以我瞄准了这个位子。难度小,好到手,也最符合我的起步计划。”

“你主要是看重兵权。”

“对。我了解到,都寨可以编练三百乡勇,辅助地方官军。江华岛有九个都寨所,按说应有两三千民兵。但据说最多千把人,根本没啥用。”

“乡勇就是民兵,应该是没人重视才严重缺额。”

“是待遇太差。都寨所每年只有四百贯经费,光是都寨和十二个村正的工资就占去大半。加上置办武器,四百贯怎么够?乡勇缺少武器,每年只拿到一斗米,都不够补偿耽误农活的损失。还要和盗贼拼命,一旦死伤抚恤金医药费都没有。高风险没利益,傻子才想当乡勇。”

“要是你真拿到都寨官职,还要自己掏钱养兵”?

“那是肯定的。钱的事你不用愁,到时你要帮我训练乡勇。”

“训练乡勇我的确有信心,但问题是他们会听我一个女人的?”

“不听就没饭吃。”

两人煞有其事的商量,好像都寨官职已经到手似的。

随着一个僧人进来,两人立刻停止了商量大事。

“李施主,大师请李施主移步寺主堂。”僧人行礼道。

“烦请师父带路。”李洛给崔秀宁一个眼神,随着僧人而去。

寺主堂在讲经堂旁边。这是智海的‘僧官署’,门口还有戒备森严的僧兵守护。高丽是佛国,名刹本身就算官署,传灯寺掌管西海道和杨广道佛教事物,权势很重。

进了富丽堂皇的寺主堂,又过了三道廊堂,一路珠箔湘帘,锦阁参差,这才看到一间豪华精舍,上题:方丈室。

要不是方丈室外几个白衣小沙弥垂手侍立,李洛还以为进入公候府邸。

相比中原大寺的矜持,高丽寺庙更加世俗化,对享受富贵权势毫不掩饰。中原佛教经过三武灭佛的打击后,寺庙已经失去了大庄园主的地位,开始走向平民化,香火供奉成为最主要的经济来源。但高丽大寺却仍然是大庄园主,富甲一方。

李洛进入方丈室,立刻觉得暖风扑面,室内竟然燃着四个铜鼎,奢侈的烧着银霜好炭。室内的陈设也是满目琳琅。青瓷玉案,珍玩字画,俱是贵重清华,又有一帮小沙弥在煮茶设盏,就差几个浅黛低颦的歌姬舞女了。

端的会享受!

寺主智海趺坐锦榻,手捻黑玉佛珠,气色雍容澹宁。

“小子李洛,见过大师。”李洛折腰合什行礼。

智海对李洛微微颔首笑道:“李施主无须多礼,便请座罢。”

“谢大师赐座。”李洛跪坐在蒲团上,臀压脚跟双手扶膝,腰背挺直的与智海隔案对坐。

此时早有白衣沙弥奉上禅茶敬上。

第二十八章 相互利用

高丽等级极其森严。智海贵为传灯寺主,位高权重,本来李洛根本没有机会与他单独对坐。不过一来他欣赏李洛才能,二来相信李洛是故友侄孙有心提携,三来有求于李洛,四来他毕竟是高僧,多少有些平等之心。这才给了李洛问对的机会。

看着跪坐姿态完全遵循贵族典范,面容坚毅,目光炯炯的李洛,智海忍不住颔首。

“据说,李小施主可是藏用相国侄孙?何以至此焉”

李洛早有问对的心理准备,将对金光献等人说过的话再次细说一遍,当然没忘记一番表演。

智海细细听完,已绝少怀疑。主要是李洛表现的无可挑剔,更重要的是从金光献那里偷听到的情报起了决定性作用。

“说起来,老衲与藏用相国还是至交。”智海道。

“叔祖学识渊博,更精通佛法,自是能与大师一见如故。”李洛既捧了“叔祖”,又捧了智海。

“李小施主既认为无颜回仁州归宗,不如老衲修书给李氏家主,替你分说一二。看老衲薄面,贵家主势必会好生安顿。”智海开始许诺好处。

就这点好处?那可不行。李洛正色道:“实不相瞒,小子立志在江华搏下微名再回归家族。若非如此,岂非有伤先父颜面?”

“这么说,小施主有心在江华出仕?”智海微微笑道,他当然知道李洛的心思,但并无不悦。少年人谁无好胜之心?都爱衣锦还乡,不愿落魄归家,自古人之常情。

李洛道:“大师目光如炬,小子正有出仕江华之心。”

智海点头道:“如此也好。高丽科举有译科,近年愈加清贵,进士科亦不及也。以你译文之才,必然译科高中,只是你缺了资格。老衲修书郡守,替你补上资格。明年开考,一旦中榜即授七品清职。你既做过储政院九品属吏,必知官场人情,升迁自然无虞。”

在高丽不是有才能就可参加科举的。高丽阶层分为王室世家,中人,良人,贱人,奴婢五等。第一二等才能参加科举。李洛还未归宗,只算良人阶层,当然没有资格。

谁知李洛的回应让他吃惊不已。

“大师好意,小子没齿难忘。但小子只愿剿匪安境。小子之前数万家财皆被强盗洗劫,随从也被杀死,心中对盗贼深恶痛绝,立誓以剿匪为念,效力地方太平。如今,江华屡遭海盗侵袭,百姓朝不保夕之秋,正是男儿用命之时。小子不愿任清贵显职,只愿与军卒为伍。”

李洛神色诚恳坚定的行礼说道。

他不想做文官啊!怎么能答应?

他要的是刀把子,是兵权。

这个世道,文官做到宰相又能如何?还不是蒙古人的舔狗?说杀就杀,说抓就抓。

他要掌握自己的命运,除了兵,没人能帮他实现这么潇洒的梦想。

智海不由莞尔。放着清贵的文官不做,反而要做军,真是痴的可笑。如今元廷又要用兵日本,再次征兵在即。跨海用兵何等险恶,所以目前高丽世家子弟皆视军旅为畏途。一旦李洛有了军职,被征调伐日极有可能。

“看来李小施主已决意做军了。”智海看到李洛一副‘心志已定’的神色,也懒得相劝了。

“是。”李洛下拜回答。

“若要作军,老衲可修书江华水军节制使,让他委个八品司猛的军职。”智海说道。

智海行使的是举荐权。按高丽制度,有科举,萌荫,举荐三种入仕途径。一到三品的堂上官必须经过科举,四到七品的堂下官科举之外也可萌荫,只有八品九品的参下官才可以荐任。

传灯寺是王家寺庙,著名的《八万人大藏经》目前还收藏在传灯寺。所以智海位居“一品僧官”,“开府仪同三司”。他举荐一个八品司猛,不过一封信的事。

司猛由将主直领,主要是带队临阵督战,斩杀逃兵。这也算军中清贵之职了。

李洛不知道八品司猛是干什么的,但不用想也知道是正规的军职,兵权应该有,可必定时刻处在上级监督之下,自主权实在太差,完全没有违规操作的空间。

李洛干脆说道:“小子谢过大师抬举,可八品太高,司猛之职实难胜任。如今摩尼乡都寨空缺,小子愿接这九品都寨,剿贼安民。”

九品都寨?

智海愣了一下。都寨虽然掌握一营乡勇,但并不是军职,反而是文职啊。

都寨实乃一乡之主,统摄乡村赋税民政。虽也有御寇剿匪之责,算是有点兵权,但那穷不堪用的乡勇又能济得甚事?哪里比得上八品司猛划算?

智海自有雅量,也懒得再想李洛为何看中区区九品都寨。都寨就都寨吧,横竖都是一封书信罢了。

“如此,老衲就修书江华郡守。郡守郑律恰是老衲门生,他看我面皮,你稍有奉承,他尽可照应于你。”

李洛心中大喜,再次下拜:“小子必不忘大师提携抬举。若能稍有效力之处,小子在所不辞!”都寨虽然是最低的九品官,但不与上级同处,又不算军职,自主空间很大。不但能自由练兵,还能管理乡政,最是适合不过。

接下来,他知道智海要有所求了。肯定不是《大日经》,而是另有要事。

此子倒是颇为晓事。果然,智海矜持一下说道:“小施主真是国师记名弟子?”

李洛毫不犹豫的回答:“国师因小子通晓吐蕃语,且心向佛祖,又看叔祖情面,乃亲摩我顶,记名为弟子。”

八思巴是真正的一代高僧。其人气度恢弘,胸襟宽广,一心以弘扬佛法为念,心有天下苍生。他的记名弟子多了去,可能连他自己都记不全。

冒充他的记名弟子,别说很难查实,就算查实,八思巴也不会计较。他是密宗教主,在他看来凡是心向密宗的就算是他弟子,这就像后世某岛某党的“精神党员”。

智海大师面色一松,正色道:“小施主也是我高丽国族,老衲直说便是。小施主可听到国师对我高丽禅宗的态度?”八思巴掌管大元佛教事务,高丽既然沦为元朝藩国,八思巴当然能插手高丽佛教。

李洛顿时明白了,他回想关于八思巴的历史记载,似乎抓住了什么。再看到智海的神色,立刻猜出了原因。

“国师曾说,密法乃修持正法,希望广而行之。”李洛吓唬道,“若真施行之,对我高丽禅宗实为不利。”

如果没猜错,智海应该是想向八思巴讨好,找自己问计。

“传闻果然是真。”智海淡淡说道,虽然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暗暗焦虑。这李洛如此笃定的证实了传闻,显然真的认识八思巴。

“大师无需太过忧虑。”李洛开始给他吃定心丸,“国师并非一意孤行之人,此事尚有转圜。只要我高丽禅宗心存敬意,他老人家自然不为已甚,抬抬手就过了。”

他知道元初密宗的确有打压禅宗之意,吐蕃高僧遗留的手札文物记载了曾想取缔禅宗,独尊密宗的信息。不过,当时道教仍然势大,为了彻底压制道教,密宗不得不团结禅宗,最终也没有打压禅宗,而是相安共存。

问题是智海不知道这些历史啊。

“原是此理。本寺译写《大日经》,本就是要敬献国师,以表高丽禅宗敬意。除此之外,本寺还联络其他寺庙,拟共同敬献金瓶36对,银瓶72对,高丽东珠108挂,高丽参300株,高丽青瓷300对,高丽紵布3000匹。如此礼纲,国师是否满意?”智海问道。

什么?这么多礼物!

李洛听的心都跳了,高丽寺院还真是有钱啊。

金瓶银瓶都是高丽特有的大额货币,每个重一斤,这么多“瓶子”最少折钱两三万贯。加上东珠人参,青瓷紵布,总价值最少七八万贯!

第二十九章 卖了三千贯!

李洛暗笑。传灯寺送出价值六七万贯的重礼,却不知八思巴不到一年就要死了。他这礼物送到根本没有价值。而且八思巴现在也不在大都,而是已经回到乌斯藏萨迦寺。

“国师并不喜爱金银货币。不过国师喜爱举办大型法会,需要金银法器,金页,金丝,法衣。小子建议将金瓶银瓶全部铸造成法器。紵布染红可制僧衣。高丽青瓷和人参之类国师不喜,倒不必送。”李洛建议道。

智海道:“原来如此。”说完面露难色。将金瓶银瓶铸造成法器,肯定会增加很多成本。3000匹紵布染红,又会增加很大一笔开支。

李洛哪里不知道智海的顾虑?微笑道:“只要能让国师满意就成,到不必送的太多。小子知道高丽青瓷和人参之类国师不喜,倒不必送。这样就能减省一笔。”

“果真?”智海问道。

李洛确凿的说道:“这两样的确不用进献。”

智海心里默算,如果减去青瓷和人参两项,一增一减后反而还能节省一万多贯。而且按照李洛所说,会更让八思巴满意。

能花更少的钱,把事情办得更好,何乐而不为?智海顿时觉得找李洛是问对人了。

“施主提议,甚是在理。”智海点头认可。

李洛又道:“还有一事,好教大师得知。国师虽仍掌管佛政,然已不在大都,他两年前就回后藏萨迦寺了。”

智海眉头一皱,“那这礼纲却是要送至乌斯藏,迢迢数千里,难免不出变故。”他自是相信李洛的话,因为这样的事无法撒谎。

李洛笑道:“大师放心。礼纲还是直送大都,转交真金太子。真金太子和皇帝俱尊国师为师,尤其是太子向来与国师亲厚。太子见到礼纲,无需多说自会派遣护卫亲自押送赴藏。一来保险,二来能结交太子,三来也更让国师重视,岂不一举三得?”

智海顿时目光一亮。这李洛说的很有见底,如果真能实施,可不就是一举三得?

“真金太子性情如何?”

李洛继续说道:“小子曾为太子储政院九品掾史,对太子稍有所知。其人不爱金银珠宝,不爱宝马海东青。太子仰慕汉儒,喜爱书法字画,古籍珍本。不过太子最爱的还是新奇之物。曾数次命人至西域南洋,搜罗大元未有之物。”

智海沉吟不语。书法字画古籍珍本倒也罢了,可高丽也属于大元,哪有大元未有的新奇之物?

“太子未见的新奇之物,高丽自是没有。也只能搜罗些书画古籍献上。”智海微叹。他很想借此机会结识到蒙元太子。有八思巴和真金两人说话,高丽禅宗和护国法师的事情自然更加顺利。

李洛突然露出犹豫之色,慢慢说道:“这新奇之物,说起来小子倒是有一件。真金太子必未见过,定会喜爱。只是,此物委实难得,算是独一无二的稀罕物,小子也心有不舍。可事关我高丽荣辱,又知该效绵薄之力。”

“哦?”智海微微一怔,也生出好奇之心,“小施主竟有此物?不知可否一观?”

李洛看看边上一个伺候的小沙弥,故意作态迟疑。

智海对几个小沙弥道:“你们出去吧。”心想这李洛到底有何新奇之物,竟然还要屏蔽左右?

待到小沙弥离开,李洛才解下一直藏在腰间的“彩金宝带”,献给智海。

“大师请看,此为‘彩金宝带’,出自极西之国已故皇家大匠师之手。”李洛说道,语气带着一丝颤抖,几分自得。

这腰带李洛是在意大利买的,花了三万多美元,拿到现代都算是奢侈品。腰带扣是几种贵重金属合金,镶嵌细钻,蓝宝石,皮带材质是尼罗鳄皮,上面印制着精美的暗纹。

“咦?此带倒真是稀罕之物,这材质犹如五彩霓红,非金非银。这宝石如此璀璨夺目,也不知是何物。皮质青蓝,大是古怪。还有做工,如此精巧,简直是鬼斧神工,竟似非人力能为啊”

哪怕智海见多识广,看见‘彩金宝带’也忍不住啧啧称奇,大开眼界。

这不怪他大惊小怪。古人哪里见识过彩色合金?更别说现代机床铸造的带扣了,那种精巧度和美观度对古人肯定有极大的视觉冲击。

别看一条小小的腰带,那也是代表了现代制造技术。就算二十一世,仍然有很多发展中国家造不出这么好的腰带。

李洛解释道:“大师好眼力。此金名叫五彩真金,只产极西海国,价值数十倍黄金。这宝石名曰金刚玉,亦只产此国,价值更是百倍黄金。此皮取自百年龙鳄,极其难得。”

智海忍不住问道:“的确是难得的稀世之物,宫中御带也不能及。只是施主如何得来?”

李洛正色道:“去年小子在中原,偶遇来自极西海国的人。自称是该国国王的使者,带了两船礼物万里迢迢来进贡。谁知海上遇到大风,贡礼全部沉入大海,幸好此带随身携带,没有失落。”

“此人被过往船只救起后,因为失落两船贡品,罪大当死,所以不敢回国,也无法面见大元皇帝,只能滞留中原。他当时已经贫穷潦倒,见我出身富贵,又不像杀人夺宝的恶人,所以主动售卖此带与我。”

“他说了此带来历,言称价值万贯。小子一番讨价还价,终于以三千贯的价格贱买了过来。因此物贵重稀罕,小子一直不敢出示。上次回国遇到强盗洗劫,连外套都被剥了去,竟然没被那些贼人发现此带,端的侥幸。”

智海叹道:“原来海如此曲折。这带名为五彩真金带,倒是和真金太子相合,莫不是天意缘法?”

李洛哎呀一声,装作恍然之态,“五彩真金,真金太子,哪能如此巧合?自然就是佛家缘法了,大师明见!”

智海微笑道:“此物本是贡品,却流落民间。”他已存了势在必得的心思。智海也是很有眼力的。这绝对是稀罕物,他断定这东西就是忽必烈见了,应该也会喜爱。

“小施主,老衲想以此带进贡元朝太子,可否转售于老衲?”智海突然说道。

终于来了!

李洛正等着这句话,“苦笑”道:“小子既然向大师出示此物,自然也是为了为我高丽禅宗。大师如此慷慨轻财,忍辱负重,小子又如何绵尽微薄?与其留着招灾惹祸,不如让大师做点事情。”这智海可是最好的买主啊,高僧到底是比世家强,起码不会杀人夺宝。

不过他有点紧张。智海到底会出多少钱?

“施主倒是颇有慧根。”智海微微一笑,也不与李洛计较,“老衲也不愿施主为难,就加一千贯,四千贯如何?”其实他当然知道李洛没有花三千贯。

东西再好,终归只是一条腰带,又怎能真的价值万贯?

李洛摇头道:“大师雅量高致,小子敬服无比。安能多受大师一文?小子只要三千贯,不至亏损便好。”

智海大有深意的笑笑,心道此人倒也识趣。

“如此,老衲就谢过小施主了,就三千贯罢。”智海一锤定音。三千贯当然不是小钱,但对于传灯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李洛暗自激动不已。成了!

三千贯!

这腰带原本卖个上千贯李洛就心满意足。想不到一番铺陈,竟能卖上三千贯。

第三十章 狐狸生了

接下来,应智海要求,李洛又写了四封信。

第一封是以智海的名义写给八思巴的信,用的是吐蕃文。智海口述,李洛笔录。信中无非是表达对八思巴的敬仰,代表高丽禅宗对密宗的善意,附上礼物清单。

第二份信,是以李洛自己的名义写给八思巴的请安信,也是吐蕃文。这当然是智海的最后试探。如果李洛真是八思巴的记名弟子,一定会写这封信。

李洛抬头就写:“吾师大宝法王,普天之下释教至尊活佛,大元帝师讳八思巴大人在上,弟子高丽李洛谨拜如面。”

现在密宗还没有活佛的说法,李洛提前按在八思巴身上,算是拍足了马屁。

至于八思巴不认识李洛,那重要吗?八思巴这样的大人物,认识他的很多,他当然很难知道每个认识他的人。八思巴更不会专门写信告诉智海说李洛不是他弟子这样的蠢话。

李洛接着写:“不见吾师三年,犹记宝象玉音。当年蒙赐摩顶,至今没齿难忘。如今弟子东归高丽,吾师亦西归萨迦。东西相望万里,何日再聆教诲”这其实是玩弄文字,被八思巴摩顶的人多了去,听他讲法教诲的人同样多了去,八思巴记不起李洛这号人物很正常。

李洛翻译给智海听,智海最后一点疑心也荡然无存了。

李洛又提到智海,算是向八思巴“引荐”智海,说了几句好话。智海听了更是满意。

第三封信是写给真金太子的,算是替智海“引荐”。因为真金精通汉学,李洛用的是汉字,而不是新创立不久的蒙古文字。

李洛同样是玩弄文字:“区区臣仆李洛,叩拜殿下如面。惶惶恐恐,不知所言。”

又写:“殿下英明睿智,体恤下卑,察纳雅言,天下咸闻。人皆知殿下,事陛下至孝,待兄弟至悌,牧臣民至仁,古之贤储,莫可及也。然储政院日理万机,万望殿下珍重玉体”

无非是拍马屁罢了,并不是重点。重点是李洛的字。真金太子仰慕汉家文化,酷爱书法。李洛的字或许能讨喜。

李洛书法一直学的董其昌,已经小有火候。董其昌是后世书法的一座高峰,是明朝集书法之大成的一代宗师,他的字古拙性灵,风华真朴,格调很高。

李洛练习董字已有十年,起码写的形似了。以前他甚至伪作过董其昌的书法。

就冲这笔字,真金太子也不会难为自己。

说白了,真金太子和八思巴都是有气量有格局的厚道人,不会和李洛计较,方便李洛狐假虎威。这也是李洛说认识八思巴和真金太子的原因。

他怎么不敢说认识奸相阿合马?因为阿合马绝对不是那种好利用的人,阿合马要是收到李洛的信,一定会计较起来查个水落石出。

智海很满意李洛的信,对李洛的字更是赞不绝口。智海自己也精通书法,自然看出李洛书法的妙处,虽然还是神韵不足,但已有别具一格的大家潜力。年轻子弟中,能有如此书法,智海还未见过。

看来李洛在中原时不但家室富贵,也必有名师指点。一般人连字都不识,安能写出这样的书法?

接着智海也写了一封信交给李洛,是写给江华郡守郑律的荐任信。

至此,双方算是彻底达成交易。

腊月十六上午,译写完《大日经》的李洛,带着崔秀宁终于离开传灯寺。

这次的收获,除了一封举荐信之外,就是价值三千贯的银瓶。

走出去老远,两人都还有点激动。三千贯啊!

两人都背着几十斤重的包袱,却一点不觉得累,因为里面装着近百个银瓶。

高丽不用银两,而用银瓶。银瓶形状如同两寸高的葫芦,一个重一斤,也就是十六两。一个银瓶能兑换三十贯铜钱。

因为额度太大,普通百姓根本不用。只有富裕阶层和大额交易使用。

整整一百个银瓶。李洛背了六十个,崔秀宁背了四十个。一路走来,谁也不知道两人背着大量银瓶。

“李洛,你说我的腰带能卖多少?”崔秀宁一边走一边忍不住问。

李洛翻翻白眼,“你那腰带就是不锈钢带扣值点钱,忽悠一下说是白金,估计能值个几十贯吧。”

崔秀宁只是刚毕业的小警察,用的是几百块的女式腰带,牛皮,轻飘飘的小带扣,做工一般,不但值不了多少钱,也很难出手。

真当古人是傻子吗?东西好坏还是会看出来的。

背着几十斤的东西走二十里雪地,到家后两人都是很累。李洛准备一进屋就开始挖地洞埋银瓶,崔秀宁则是准备烧火塘。

两人刚进屋子,就看到那只母狐狸盘在炕下,好几只毛茸茸的小狐狸在供着它。

“它生了。”崔秀宁喜道,“三只,一黑一白一灰!”

“眼睛都睁开了,应该生了两三天。”李洛道。

母狐似乎精疲力尽的看着两人,目中充满哀求之色。它身下三只小狐狸正饿的呜咽乱叫。

“它没东西吃,缺了奶水。”崔秀宁明白了。

走时两人把狗肉悬挂在房梁上,狐狸根本吃不到,再狡猾也没办法。

崔秀宁取下狗肉,李洛剁了一大块肉扔过去,那母狐顿时狼吞虎咽的吃起来,三只小崽子也叫的更厉害了。

等到火塘重新烧起来,李洛也埋好了银瓶,两人吃着烤肉喝着开水,这才彻底踏实下来。

一下子有了这么多钱,再也不用为生存发愁了。就是一向清冷的崔秀宁,脸色也红扑扑的,眼角眉梢都带着愉悦的笑意。

“今天十六,还有四天不到村正就要来收税。我们要拿一个银瓶去兑换铜钱。”崔秀宁道。

李洛点头,“下午我就去老宋店里兑换。再买点粮食,去看看颜铎老爹和都烈大哥。”

有了三千贯在手,李洛也算富人了。想到颜铎和都烈可能断粮,就想去看看。

下午宋守业再次发现李洛时,差点认不出来了。之前李洛穿着破袄,如今穿着一身细紵布的簇新蓝袍,脚蹬革履,显得更是气派。这让宋守业慌忙出点迎接。

也算熟人了,李洛也毫不客套的大喇喇进店。

两人聊了一会儿,宋守业又恭敬的背着钱袋,跟着手提粮袋的李洛一起出来,竟是要帮着送回去。

李洛一个银瓶换了30贯钱。又买了五斗大米,花了一贯钱。可是还剩29贯钱仍重达百斤。宋守业不帮他送,他还真不好弄。

东西送到,宋守业又恭敬的离开。他现在对李洛是越加敬畏,李洛光是拿出一个银瓶,就彻底将他镇住了。

李洛拿出两贯钱,把剩下27贯埋起来。又和崔秀宁各自背了一斗米,然后向大坟场都烈家而去。

大坟场也在摩东寨,都烈之前说住在那里,但李洛一次都没去过。

两三里路很快就到了。原来大坟场是一片荒坟地,现在分给了流落来此的外地人居住。

李洛问一个村民,得知如今大坟场共有八户人家,除了三家女真人,竟然还有五家汉人!

都烈的家在大坟场最外面,又小又矮的院子,门口屋檐下晾着各种干菜。

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穿着露出芦花的袄子,踩着板凳,正在摆弄干菜,她看见李洛和崔秀宁进来,乌黑的大眼睛顿时圆了。

“这可是都烈大哥的宅子?”李洛笑着问道。

“你找我爹?”小姑娘立刻扭头喊道:“爹呀,有客找你!”又对两人羞涩的笑笑:“客人进屋烤火罢!”她面黄肌瘦,但还能看出长相标致。

等她看到客人背的袋子里面好像是粮食,眼神顿时亮了。

“原来是李兄弟!”都烈笑呵呵的出来。李洛一眼看出他更加瘦削了,脸色都没了血色。

第三十一章 兵员问题

两人跟着都烈进屋,就听见灶台上一个高丽女子一边刷锅一边唠叨。

“嫁你这个西国来的杀千刀流民,老娘可算是倒了大霉。眼看就要过年,米缸里却干干净净,一家四口等米下锅,这可如何得了”

正在数落间,忽然看见李洛和崔秀宁进来,顿时有点尴尬。

都烈脸都涨红了,搓搓手,对他娘子喝道:“还不倒两碗水来!见天骂骂咧咧!”

转头对李洛呵呵笑道:“让李兄弟李娘子见笑了,我浑家就这脾气。”

几人到火塘边上坐下,李洛发现火很小,应该是不敢多放柴。靠里做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正在削一根棍子,知道有客人来,却头都不抬。

“颜隼,还不见过李家叔父!”都烈道。

少年抬头瞥了李洛一眼,嘴角一撇,“他大不了我几岁,叫什么叔父。”

“放肆!你要作死怎的!”都烈怒了。

少年不情不愿的站起来,敷衍的拱拱手,“颜隼见过叔父。”他这一站起来,李洛发现他快有一米七的个头,只是太瘦。

颜隼不等李洛说话,径自一屁股坐下去,继续削他的木棍。

李洛哪里会和这叛逆心正强的半大小子计较?他也懒得磨叽,将粮袋直接放下来,“都烈大哥,这是一斗粮食,你们先对付几天。”

都烈知道李洛应该是发财了,但一斗粮食现在可是金贵的很,赶紧推辞道:“李兄弟,我如何能要你们的粮食?快快收回”

他娘子赶紧端着两碗水过来,递给李洛和崔秀宁笑道:“请喝水吧,太怠慢了思密达。”说着眼睛狠狠剜了眼都烈。

李洛当做没看见,“都烈大哥,之前我们初来乍到,多亏你帮我们收拾住处。如今小弟也不缺这点钱粮,再和我推辞,那就是见外了。”

都烈本就是爽快之人,见李洛如此诚意,就不再推辞。

李洛给崔秀宁一个眼神,崔秀宁取出一贯铜钱,对都烈娘子说道:“快过年了了,这贯钱给嫂子买点年货罢。”这段时间她经常跟李洛学高丽语,已经可以简单交流。

什么?

都烈娘子顿时愣住了。

这可是一贯钱啊!

如今一贯钱有多贵重?可是能买五斗米的!

“哎呀,李家娘子,这,这如何使得”

都烈娘子有些激动,她很想接过来,可是又不好意思,只能看看都烈。

都烈眼圈红了,他知道李洛既然要送,还是一并都收了。如今已经断粮,李兄弟雪中送炭,自然不能拂了他的好意。大不了以后再设法报答就是。

“收了吧。”都烈对他娘子点点头,又对李洛一拱手,“李兄弟,你可是帮我度过一关,客套的话我就不说了。”

“老哥说哪里话。此地除了颜铎老爹,就是都烈老哥最为亲厚。小弟如今不缺这点钱粮,自然不会忘记两位。”李洛说道。

都烈点头,“李兄弟真是仗义。说道颜铎老爹,估计也已经断粮。这两日我还苦苦寻思,如何给老人家找点粮食。现在好了,李兄弟应该还要去老爹家吧?”

李洛站起来道:“来过老哥家,自是要去给颜铎老爹送点钱粮。”

“我给你们一起去。”都烈也站起来,接过崔秀宁背的粮袋。

几人一起出屋,不光都烈娘子和那小姑娘,连那少年颜隼也一起送出来。

颜隼并不是送几人出来,“我也跟李叔父去。”

“娘,今晚有米饭吃了。”见几人离开,小姑娘回屋捧起一把白花花的大米,眼睛弯成月牙。

“吃米饭?小妮子你要作死么!李家叔父好心送这些钱米,是让我们过年的!晚上有粥就美得你了,还想吃干饭怎的!”都烈娘子呵斥道,一边小心翼翼将一贯铜钱藏起来。

小半个时辰后,李洛崔秀宁与都烈父子一起来到颜铎家小院。

颜铎也瘦了很多,看见李洛等人登门,显得非常高兴。

“老爹。”看到颜铎半个月就瘦骨嶙峋,李洛和崔秀宁不由有点难过。来到这里两人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颜铎。是颜铎给了两人初到后的衣食住宅。过了这段苦日子,两人才知道当时在颜铎家吃的羊肉多么宝贵。如果不是颜铎好心,两人或许已经冻死饿死。

看见李洛送来的钱米,颜铎只是点点头,就毫不矫情的收下了。这段时间运气不好,几次进山打猎都没有收获,反而几只箭没有找回来。

要是没有李洛送来钱米,他很难过这个年。只是他年过六旬,对生死已经看淡了。

几人围着火塘烤了一会儿火,李洛就取出智海的信,递给颜铎道:“老爹,你来参详参详。”

颜铎接过来看了一会儿,皱眉道:“这都寨并不好做,不过若要认真,倒是适合练几个兵。”颜铎虽然早看出李洛不是等闲之辈,可对他这么快就谋到一个官职也感到意外。

都烈一愣,“李兄弟要做都寨官?”

李洛点头:“明天就去江华山城,官职肯定是能办下来。只是这乡勇”

颜铎和都烈都是曾经干过大事的,虽然有点意外,但区区一个九品都寨还真不会让他们大惊小怪。

“都寨受团练使节制,但这江华团练使,据说也是走过场的官。”颜铎说道。

李洛脸色有点难看,这点是他没有了解的。原来都寨上面还有团练使管着,那他能有多大自由空间?

颜铎看到李洛的神色,笑道:“你也不用担忧。团练使不过是甩手掌柜,几乎不管事的。你做了这都寨,摩尼寨方圆十几里自然你做主。只要郡守打点到位,都是无碍的。只是,只是”

“老爹但说无妨。”

“你这都寨,若是做个升迁的跳板,只要敷衍一下不出大错就是了,熬一段时间有了资历,大可谋划他职。可若是想要练几个有用的兵,便又不同。李洛,你实话告诉老夫,究竟为何要做这区区九品都寨呢?”

“好教老爹得知,如今世道不宁,小子自然是想练几个兵,退可自保身家,进可剿贼立功。这是小子谋官的第一要务。”李洛知道根本隐瞒不了颜铎,干脆直说。

“既是为了练兵自保,那这兵员,钱粮都是干碍之处。钱粮先不说,你或许能从家族得到援助。可这乡勇兵员,委实不易。老夫直言快语,你也勿恼,高丽人不擅打战,终究缺了几分血勇,你练出的高丽乡勇,顶多自保罢了,要想剿匪立功,难呐!”颜铎叹息道。

李洛知道颜铎说的很对,这也是他让颜铎参详的原因。钱粮他不愁,只要有时间他赚钱的法子很多。可是兵员呢?兵员是个很大的问题。

有钱就能练出好兵?笑话。

一只精兵不但要有充沛钱粮来喂养,也要兵员质量好。兵员质量差,你就是金山银海也练不出好兵。二战意大利的武器难道不好?可是大打大输,小打小输。因为意大利人实在不合适当兵。

李洛现在就遇见这个难题。高丽人打仗不行,不是好的兵员。

历史上,高丽人打仗就没有雄起过。而真正厉害过的辽东高句丽人,和高丽其实还没啥关系。

李洛此来,就是为了搞到一些女真精兵!

作为一个野心家,怎么能指望一群高丽兵?

在李洛的计划中,一定是汉兵为主,女真兵为辅,高丽兵嘛,也必须有,因为他李洛现在冒充的是高丽人。高丽人都不用,肯定说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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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面见郡守

觉得铺垫的差不多了,李洛直接说道:“老爹,我想招募一些女真人为乡勇。一来解决一些女真兄弟的生计,帮他们度过难关。二来,我也能练些能用的乡勇。岂非一举两得?”

一百多年前的女真人,吞大辽,灭北宋,建金国,号称“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战”,虽说夸张了些,但也说明那时的女真人的确很彪悍。其实,古代东北地区的鲜卑,契丹,奚,女真因为是半游牧半渔猎民族,在冷兵器时代向来是最好的兵员。

古代东亚出雄兵的地方有中国东北,西北,蒙古,淮北,浙西,湘西,河北,以及日本九州。李洛如今人在高丽,这些地方一个指望不上,只能先借一点女真人用用。

颜铎道:“江华岛虽从中原来了不少女真人,但都散居各乡。落户在摩尼乡的不过二三百人,其中还有老幼妇孺,能当精兵的不过几十人罢了。”

只有几十人吗?李洛问道:“不能跨乡招募吗?”

颜铎回答:“乡勇不是正规官军,都寨只能在管辖的乡村内招募,跨乡招募自然是越权之举,其他乡的都寨也不会答应。”

都烈道:“能让一些女真人吃饱饭当然是好事,我先谢过李兄弟了。不过摩尼乡的女真人家我都清楚,能当兵的最多五十人,再多就是滥竽充数了。”

二三百人能抽出五十人,这比例已经很高了。

李洛点头,“行,那就五十人。横竖这些女真兄弟能吃饱饭,我绝对不会亏待。”

颜隼突然说道:“李叔父,算我一个,我给你当亲兵!不过我要有肉吃!”

都烈瞪他一眼,“美得你!你才多大,就想当兵?”

李洛笑道:“只要你来,就有肉吃。”他其实最喜欢的就是这些虎里虎气的少年,热血沸腾,初生牛犊不怕虎。

颜铎对李洛道:“你想靠剿杀海盗立功升迁,这点人马不敷使用,起码要有两三百人才成。高丽人又素不善战,用汉人倒是个法子。”

汉人?李洛眼睛一亮。他本来就要大用汉人,只是想听听颜铎怎么说。

颜铎继续道:“论打仗,汉人比高丽人强不少。尤其是江华岛上的汉人,都是从河北,鲁北渡海而来,又是以青壮为主,算是好兵员了。你虽是高丽人,但在中原出生长大,该不会排斥汉人吧?”

“当然不会,小子也算半个汉人。”李洛笑道,他排斥谁也不会排斥汉人啊!“只是不知摩尼乡有多少汉人落户?”

都烈道:“据我所知,魔东寨有十五家汉人落户。摩尼乡有十二个村寨,算起来怎么也该有一两百户汉人吧?”

颜铎道:“多少户汉人不知道。但其实只有十一个村寨,因为摩北寨不能算。”

都烈一拍额头,“对对,摩北寨是柳家的庄园,田地人口全是柳家私产农奴,自然不能在摩北寨招兵。”

什么?李洛倒是不知道这点。整整一个村寨都是柳家私产?那么摩尼乡他只能管辖十一个村子?

颜铎看到李洛神色有点难看,提醒道:“除非你已归宗李氏,不然千万不要招惹柳家。得罪柳家,你这都寨很难干下去。还有,这些村正之中,有不少是投靠柳家的人,他们未必会听你这顶头上官的话。”

李洛谢道:“多谢老爹提醒。”心想,原来这都寨真不是好当的。

又是柳家!

这人渣家族,总有一天要把它铲除。

接下来,李洛说要去江华山城采购一批粮食,请都烈护送。

这是没办法的事。他和崔秀带着大笔钱财去山城,再带着大批粮食回来,路上实在危险。

都烈自然一口答应,还说多带几个女真兄弟护送。

在这个地方,李洛要是连颜铎都烈等人都不敢相信,那也无人可用了。

起码崔秀宁也是赞成的。她是警察,擅长性格和心理分析,颜铎和都烈的性格画像都是值得信任的。

第二天,腊月十七。天刚亮,都烈就带着五人来到李家小院。

除了都烈和儿子颜隼,还有一人李洛认识,正是之前在颜铎家见过的乌图。还有两人都是二十多岁的汉子,身材高大,又瘦骨嶙峋。

“李兄弟!”乌图拱手道。

“原来是乌图大哥!”李洛迎出屋子,“乌图大哥也来帮忙,小弟更是无忧了!”

都烈介绍道:“李兄弟,这两人一个是虎古,一个是光夏,都是为人仗义的汉子。”然后又向两人介绍李洛。

两人一起抱拳:“见过李兄弟。”

“两位兄弟还没吃饭吧?我们一起先吃饱肚子。”李洛早就准备好了烤狗肉和米粥。

众人进屋,吃了十来斤烤肉,个个心满意足。尤其是颜隼,肚子吃的圆圆的。

最后只剩两斤肉,被崔秀宁丢给了狐狸,它需要肉食生奶哺乳。

都烈等人啧啧称奇的对几只小狐狸一番评头论足之后,就跟着李洛崔秀宁上路。

李洛这次带了十个银瓶,崔秀宁也带了十个。其中十个用来打点郡守郑律,十个用来采购。

摩东寨距离江华山城五十余里,要经过十几个村寨。一行七人足足走了两三个时辰,才在正午时分赶到江华山城。

江华山城的城墙高达三丈,很有几分气势。城墙上的垛口有军士守护,架设着床弩,抛石机。城门口设置关卡,几个身穿皮甲的高丽兵正呵斥着排队进城的百姓。

“你的进城税不够,滚!”一个高丽兵对一个百姓喝道,但并没有还回铜钱。

“军爷”那百姓脸色变了,他的进城税的确差了几文钱,可就算不让他进城,也该把钱还给他吧?

“滚!”那高丽兵抽出半截直刀恫吓道。

那百姓不敢再啰嗦,只能哭丧着脸退出队伍。其他百姓都是敢怒不敢言。

“什么玩意儿。”李洛暗骂一句,也只能老老实实排队。

缴纳七百文进城税进城,七人都是有点心疼。七百文钱,对底层百姓可不是小数目。

江华山城是做过临时王城的,自然非常繁华。城中车水马龙,行人络绎不绝,店铺酒肆鳞次栉比,市中噪杂喧嚣,显得非常热闹。

来往的行人,绝大多数穿着高丽服装,以白色为主。进城不久,就听见前面路上水泄不通,锣鼓声急,喝彩阵阵。几人走进一看,才知道是高丽传统的假面长鼓舞。几个高丽艺人带着夸张的假面,穿着鲜艳多彩的长袍,一边拍着长鼓一边跳跃,几个高丽女子舞着扇子咿呀咿呀的歌唱。

这就是十三世纪的高丽城市了。据说江华山城有近两万人口,百业俱全。

几人看了一会儿,李洛就找了一个面馆,吩咐上一大盆面饼,五斤羊肉,又叫了两壶高丽清酒。七人吃饱喝足,最后点算,整整花了八百文。

李洛留下六人在面馆歇息,独自去了一家衣帽店,花了四十贯钱买了一套豪华的行头。

白色锦绣豪华高丽周衣,黑色水獭皮坎肩,脚蹬鹿皮革履,乌沙缎面宽檐高冠。还有一把高丽檀木折扇。

整个人看上去完全就是高丽世家子弟的打扮。

李洛花大钱置办这身行头,当然不是为了显摆。他是为了进郡守府面见郡守郑律。

郡守府在山城中央,李洛不用问路也很快找了过去。

一座富丽堂皇的大府院出现在李洛眼前,高门广厦,气势不凡。瞧着不像是官衙,倒像是个公候府邸。

可大门上的匾额明明白白写着:江都郡府。

原来这就是江都时代的行宫,现在改成了郡守府。

府门前四个捉刀衙兵守卫,看到李洛近前,都下意识的手按刀柄。

“在下李洛,有要事面见郡守大人,此信烦请递呈则个。”李洛取出智海的举荐信,语气淡淡,微带骄矜之色。

衙兵一向欺软怕硬,本待刁难一二,讨点好处。可是看到李洛的衣装气度,必是有来头的大家子弟,心知得罪不起。

“请郎君稍待。”一个衙兵说道,接过举荐信进了府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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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九品都寨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过去,那衙兵出来恭敬的说道:“府君请李郎君入衙相见。”

李洛道声谢,跟着衙兵入衙,几番穿堂过户,一路戒备森严,来到一间精舍门口。精舍上的门额题着三个汉字:“清庐堂”。

“请启禀府君,来客带到。”衙兵对门口的门郎说道。

那门郎扫了李洛一眼后进入精舍,随即出来:“请随我来。”

李洛又跟了门郎进入,连揭两道门帘,方进入一个檀香缭绕,暖气袭人的内堂。

一个气度雍容的中年男子斜靠书案之后的软榻上,此人一身宽松的锦袍,脱履着袜,左手一个小巧的暖炉,右手一册书籍。

这样子不像是在忙于公务案牍劳形的官员,倒像是个燕居读书的风流士大夫。不过闲适疏散之间,又颇有威严。

此时,他正一脸玩味的看着进来的李洛。这人当然就是江华之主,郡守郑律。

“小子李洛,拜见郑府君。”李洛大袖一甩,不卑不亢的长揖一礼,动作行云流水,潇洒之极。

“李郎君就近坐罢。左右上茶。”郑律淡淡说道。

“谢过府君。”李洛在书案对面跪坐,姿态整肃,而又落落大方。

郑律暗自点头。智海大师不但是他的灌顶佛师,还与他有恩。智海的举荐,他当然是一定要办的。智海信中已将李洛来历说的分明,郑律也对李洛有点好奇。

此时见到李洛风度俨然,气质不俗,举止得体,不禁生出几分好感。

“上师手书,本堂已阅。李郎君心怀百姓安宁,遂立剿匪之志,实乃后辈楷模。”郑律不轻不痒的夸赞道。

“不敢当府君赞誉,惭愧无地。”李洛虽是见过大世面的,可是面对郑律也感到有点压力。

没办法,人家握着他的生死荣辱。

江华岛虽然不过十万人口,但毕竟做过高丽行都。所以江华郡守是“低职高配”,郑律乃是从三品大员,比一般郡守高了整整一品,实打实的堂上官。这就是他为何不自称“本府”,而是自称“本堂”的缘故。

这样的高级政客,心思诡谲难明,喜怒无常,立场莫测,是小人物很难打交道的人。

“说起来本堂与贵家主李参判也有交情。你如今真不想回仁州么?本堂可写信给李参判,替你分说。”郑律试探着说道。仁州李氏家主是从二品兵曹参判,两人曾为同僚。

李洛拜道:“谢府君厚意。小子只愿暂居江都,替府君效力。”

郑律笑道:“既如此,那也不必做劳什子都寨,衙门如今还缺一个八品别捡的文职。你既出身世族,又精通吐蕃蒙古语,自然文官才是正途。”

李洛道:“谢府君抬举,然小子实志在剿匪。”

郑律道:“本来八品巡检使负责备御海盗,正合适你做,可惜如今无缺。水军节制使倒是有好缺,可不甚方便。你既如此坚持,也只能先做摩尼都寨了。”看在智海和李氏面上,他倒是真愿意提携李洛这样有才干的年轻人。

江华郡有官军四千,其中水军节制使的水军就占了三千,而郡守郑律能指挥的兵马只有一千。这归属郑律指挥的一千官兵,设海路巡检使和陆路巡检使各两员,每巡检统带官兵两百,四员巡检总共也才八百兵。剩下的就是郡守府衙的两百衙兵了。

至于乡勇,那根本不算官兵。但如果乡勇堪用,却也能增加郑律的实力。因为乡勇归团练使掌管,而江华团练使是郑律兼任。

如今世道不宁,武官骄横。郑律虽是三品大员一郡之主,却难以压制四品水军节制使洪谦。

“府君万勿为难,能忝居都寨,小子已经知足。”李洛说道。

郑律点头,“那本堂就签发委任文书。”

“谢府君抬举。”李洛从怀中掏出十个银瓶,“如今年关在即,区区薄礼,聊为府君添些打赏的压岁,也算提前给府君拜年,请府君万勿推辞,不然小子真无地自容了。”

郑律扫了眼十个银瓶,目中露出满意的微笑。心道这李洛还真是挺上道。按理说既有智海举荐,他这都寨官是板上钉钉,用不着再破财。可他仍然出手就是三百贯钱,善于取舍,是个懂事的聪明人。

“你呀,你呀!”郑律呵呵笑道,语气却亲近很多。不待他发话,旁边的书童就熟练的将十个银瓶收了起来。看来这样的事是稀松平常。

“有府君看顾,小子才好放开手脚替府君效力。”李洛陪笑道。

郑律道:“自今日起,摩尼乡八千百姓就托付给你了,好生做,好生做!”

“是。”李洛肃然道。

“有两件事本堂要嘱咐于你。第一件,不要于柳家交恶。摩北寨虽然也属摩尼乡,但却是柳家领地,你不但插手。”

“小子遵命。”

“第二件。如今海盗肆虐,剿不胜剿,防不胜防。对于剿匪之事,万万不可急于求成,贪功心切。搞得不好,就是坏了身家性命。”这话的意思,其实就是让李洛不要太认真,不相信乡勇真能剿匪。

李洛自然还是口说遵命。心中却道:就是你们这些混蛋贪官才使得海盗嚣张。

“另外,都寨所每年只能截留四百贯税收,是以乡勇缺额太多。不过向来如此,你不必勉强满员,不出大错便是有功。”郑律说道,一边挥笔写下委任文书,盖上郡守官印。

接过委任文书,李洛这才松了口气。九品都寨官位终于是到手了。

“十万百姓俱受府君慈恩,府君大人日理万机,还请劳逸结合,保重贵体。下官不敢再多打扰,就此告退了。”李洛适时的提出告退,顺理成章的就把“小子”换成“下官”。

“且慢。待本堂再写份手令,教你到武库取弓五张,羽箭百支,直刀二十柄,长枪三十杆。”郑律刷刷写下一份手令,递给李洛。

这点武器看似很少,只够装备几十人。可郑律已经够大方了,其他都寨官一点都没有,全靠自筹武器。

当然,这些武器是公物,也不是郑律私有,他拿出来做个人情也不吃亏。因为他很清楚,以后李洛还会有好处孝敬,而且,李洛也算是他的人了。

“下官谢过府君栽培!”李洛倒是没想到郑律还批了一批武器给他,真是意外之喜。

李洛辞别郑律,跟一个文书先去吏事房办理任职手续,领取官服官印。

接着,李洛回到崔秀宁等人歇脚的面馆,把事情说了一遍,让众人一起去武库领取武器。

听到还有武器可领,都烈乌图等人顿时有些激动。

有多久没碰武器了?快十年了吧。

第三十四章 深夜谋划

五张弓,百支箭,二十柄直刀,三十杆长枪加起来不过几十件,七人很快就领完了。

从今天起,摩尼乡一千六百户人家,八千百姓的统治权,就归了李洛。

这是李洛来元朝后第一个转折点。从此,他不在是世家眼中的田奴,他是官!总揽一乡民政军事的官!

他的生死荣辱,不再是一个世家纨绔就能轻易决定。

“恭喜都寨大人!”都烈哈哈笑道,其他人也笑着恭喜。

接下来,李洛又在市中买了两辆运货的牛车,花了八十贯;二十石粮食,四十贯;一百斤盐,九贯;猪羊鸡鸭共两百斤,十五贯;胡椒,姜蒜,油醋等调料三十斤,三贯;上等的衣服鞋袜,三十贯;锅碗瓢盆等物,两贯;笔墨纸砚,三贯。

这一次采购共花费一百八十贯。加上之前李洛购置行头的四十贯,外加送郑律的三百贯,总共支出五百二十贯!

一直到下午三点左右,李洛才下令出发。两辆牛车拉不了的东西,众人只能提着走。

回到摩北寨时,已经晚上九点。好在这时村民几乎都安歇了,没有引起围观轰动。

都烈等人帮忙把粮食等物一起运到李家正房,两头牛都拴在院子里,这才告辞离开。五人走时,李洛又大方的每人又送了一斗粮食,三斤肉,一斤盐,算是辛苦费。

李洛又和都烈乌图二人商定,三天内召集一批女真青壮来应募乡勇,但军饷待遇先保密。

这一天下来干了这么多事,李洛和崔秀宁都很劳累。可是两人又都很高兴。

崔秀宁在堆满粮食物资的正房看了很久,又出去摸摸院子拴着的两头牛,这才踏实万分的回到厢房烤火。

“有粮有田有牛,这下踏实了。”李洛笑道,“就差一个媳妇儿。”

崔秀宁大眼睛满是笑意,“那你明天还不赶紧找个高丽老婆。”

“眼前就坐着一位天仙一样的李家娘子,本都寨何苦舍近求远呢?”

“逃犯,你皮了,要找揍是吧?”

“现在整个村子都知道你是我李洛的娘子,别人可不知道咱是假冒夫妻。就算我要娶个高丽女人,程序上也要先休了你才成。”

“那你快些休书吧!不对,凭什么是你休我?应该是我休你才对也不对我去,这是什么世道!”

“好了警察,就算是假夫妻,我也舍不得休掉你,行了吧。”

“我呸,你算毛线啊!别忘记你是我的要抓的逃犯。还有,你别以为我只能吃干饭,那个小岛的名字方位,你真当我不知道吗?”

什么?李洛顿时露出惊喜之色,“你真知道?太好了,那可是一大笔军需物资啊!”

崔秀宁有点得意,“那个小岛就是大陈岛。当然,你肯定没听过。不过,本姑娘还真画过那些岛屿的地貌图,完全可以直接找到那里。”

李洛恭维道:“警察你真厉害,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大手笔啊。”

这倒不是李洛夸大崔秀宁的作用。军需图说的很模糊,那片海域有上百个小岛,怎么找?如果排查式的硬找,最终也可能找到,可最少也要花两三个月时间,被元朝水师发现是不可避免的。

这暴露的风险太大,根本不值得干。可是明知有足够武装几千人的军需物资,却拿不到手,又实在不甘心。

可现在崔秀宁竟然知道小岛的名字和位置,那就大不一样了。弄两艘大船,率领几百人直接开过去,上岛搬运装船,最多两三天就能撤离那片海域,被元朝水师发现的可能性就很小,完全值得冒险。

李洛恨不得抱着崔秀宁亲一口,那可是价值近十万贯的物资啊!更别说蒙元对军械管控极严,民间兵器贸易被禁制,你有钱也很难买到。

不过,李洛很快就想到一个问题。

“警察,你不是今天才想起来的,拿到军需图那天你就已经想到了对不对?为何今天才告诉我?”

“简单。逃犯一向贼胆包天,太不安分太不老实,还野心勃勃的做着王图霸业的美梦。我怕你拿到军需物资就要造反,那不是找死吗?就算你武装了几千人,又怎么可能是蒙古人的对手?”

“我去,你当我傻?几千人就造忽必烈的反?我拿这物资是为了打日本,用日本支援南宋的物资打日本,这不痛快吗?用日本人的血,染红顶子,这不痛快吗?”

“痛快,我也讨厌日本人。可日本人虽然很坏,打起仗来却一直不含糊。你跟着元军登陆日本,结果可能不是你立功升官,而是被小日本宰了。”

“我特么不信!只要让元军避免历史上的飓风,成功登陆,我不信那些武士能挡得住蒙古人。不让日本也尝尝蒙古人的厉害,就是历史的遗憾。”

“呵呵,你凭啥改变元军遭遇台风的历史?现在离元军第二次征日不到两年了吧?不到两年时间你能升到六七品官就已经很厉害了。你以为那些一品二品的统兵大将,到时会听从一个六七品小官儿的意见,改变出征日期和战略计划?”

“好吧警察,你说的对。可是,你现在为啥又愿意告诉我了呢?”

“很简单,只想让你知道本姑娘的价值,我可不会吃你的闲饭。”

李洛:“”

“没话说了吧?那换个话题。大宅子什么时间建?是过年前还是过年后?”

“过年前就要动工,不然我们的乡勇在哪里练?骨瓷在哪里烧?总要有个封闭的大院子,才好关起门来做大事。”

“嗯,我也这么想。预算一千贯打的住吗?”

“我想过了,建大宅的主要开销是两项,一是人工费,二是建材费。这年头砖瓦木料不值钱,人工也不值钱。建材先不说,横竖省不掉。但是人工”

“你想现招募乡勇,再用乡勇盖房子对不对?”

“警察聪明,我就是这么打算的。乡勇是我的手下,当然得听我的。只要他们吃饱饭,就不会反对出力气,不给工钱他们也会感谢我。”

“那这人工费差不多就省下大半,好主意,黑心包工头的主意。不过,我赞同逃犯这个主意。”

“你当然会赞同,哪有女人舍得多掏钱的?我算过,用乡勇盖房子,起码要省去四五百贯工钱。”

“这么说,五百贯钱就能把宅子盖起来?”

“最多五百贯。”

“工期要多久?”

“大概两个月。”

“两个月会耽误很多事。我觉得这样,先建最中心的核心区域,把我们的住处和瓷窑修好,再修建其他区域和围墙。这样一来不耽误我们尽快搬进去住,二来你也能尽快烧制骨瓷。”

“警察说得对!就这么筹划吧,我们的钱支持不了多久,我要尽快烧制骨瓷。”

“骨瓷你来烧,珍珠我来养。”

“养珍珠不是主要的,你主要的事情是训练乡勇的队列,你会是乡勇的队列教官兼内政官。”

“队列训练的确非常重要。不过冷兵器的训练教官呢?”

“都烈和乌图都年过四十,肯定不愿意当乡勇。我打算聘请两人当客座教官,训练刀枪骑射。”

“乡勇满编不能超过三百。你打算怎么编制队伍?”

“警察,这个我想听取你的意见,毕竟你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

“我觉得如果能满编的话,就五十人为一队,设置队长副队长,队旗手一人。队旗手除了掌旗,还纠察队里的军纪,监督队长副队长。”

“队旗手我倒是没想到。你继续说。”

“部队共分六个分队,分东西南北四队,和左卫右卫两个直属队。六队之上,设置都寨指挥所,正副队长以上参加军议。除了你这个都寨之外,最少还要设后勤长一人,军纪长一人,教导长一人。像参谋,作训,情报,医务,财物这些暂时不用设置。”

“那么分队之下呢?班长还是什长?”

“我觉得什长好听一些,班长也不适合这个时代。”

“好,警花,制度上的事情你来设计。我明天就召集十一个村正开会,先把乡勇招募的事办了。”

两人商量到半夜,这才拟定了接下来的种种计划。这就是编练乡勇的好处了,可以尽情发挥,随意描画。要是正规的官军,就绝不可能有操作空间。

第三十五章 一朝权在手

腊月十八上午,晴,小风。

我觉得今天是个好日子。因为,没等李洛去找村正开会,那之前来收税的村正高简,已经不请自来了。

他当然是开收税的。

我看到李洛穿着崭新的九品官服,手抚刀柄,腰间挂着小小的官印,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院子里的高村正。

我没在李洛脸上看到小人得意的表情。相反,我看到他很严肃,眼神有点冰冷。

但我知道,这逃犯心里必定是得意的。

可怜的高村正,有点不敢相信的看着李洛,他的嘴巴不由自主张开,眼神先是惊愕,然后慢慢变成敬畏。与他的神色一起变化的,还有他的腰,他的手。

他的腰开始弯,手离开刀柄。

逃犯说话了,慢条斯理的。这一幕让我想笑出来,我感觉在看电影。演员是那么敬业,每个细节,每个表情都值得回味。

“高村正,你我又见面了。也好,倒是省了本官跑一趟。”

高村正终于拱手,恭恭敬敬的对逃犯行礼:“李,李郎君,就是本乡新任都寨大人?”

那逃犯露出一丝装模作样的微笑说:“正是本官。府君大人亲自委了这份差事,责令本官尽快履新。说不得,这以后的政务就多劳烦高村正帮衬了。”

我发现高简的眼神在悄悄打量逃犯腰间的官印,应该在确认逃犯官职的真伪。

但从他的表情变化来看,他相信了。

“小吏高简,见过都寨大人!”

高简后退两步,再次行礼。此时,他的心里应该是在侥幸,还有点后怕,也有点讨好的心思。

看此人的性格画像,是为人圆滑,善于隐忍,谨慎细心,喜欢钻营。这样的人,非常势利,但也好用,能办事。

逃犯手一抬,摆出长官的样子,说:“免了吧。高村正是来收税的?”

那高简果然聪明,连说不敢,说是提前来拜年。又主动说:“都寨大人初来上任,小吏要向大人汇报一些乡情,也好方便大人办理公务。”

李洛说:“正合我意。”便请了高简进屋。

高简看见我,赶紧又向我行礼,口称李夫人。我心里虽然膈应,却只能应下。还因为要顾忌这个时代,不得不避到正房,不好在场听他们谈话。

一大三小四只狐狸,正一窝子躲在正房的炕洞里。看我进来,母狐露出一起亲昵的表情,像是谄媚讨好。

三只小狐狸又长大了点。再过一个月,差不多就能进行警狐训练计划了。

不过,这段时间,我要多接触它们,让它们熟悉我的气味。

按理说,哺乳期的母兽很凶,可是这母狐是个例外。因为它很清楚是我养着它。狐狸果然是高智商的动物。

…………

都寨没有固定的办公衙门。都寨家在哪,哪里就是都寨衙门。

只是目前的都寨所,实在太简陋太寒酸了些。

以至于李洛崭新的官服,与这屋子的凄凉情形格格不入。

但这完全不妨碍李洛良好的感觉。

他这是第一次当官儿啊。以前的时候,他连个学校班长,委员,甚至课代表都没干过。

看到第一次来时拿捏着村正架子的高简,如今变得毕恭毕敬,李洛终于尝到权力的滋味。

高简斟酌着说道:“好教都寨大人知道,如今摩尼乡十一个村寨,有户约1400,有民约8000,土地约两万亩,渔港一处。今年共征收亩税五千余贯,免役税两千四百余贯,征东税一千五百余贯,商税两百余贯,鱼税四百余贯。今年总共征税约万贯。”

真是狠呐!李洛想到。八千人的一个乡镇,竟然征税万贯。

听高简这么一说,李洛总体上有了概念。又问:“如今乡勇还有多少?”

高简道:“乡勇是每两年轮换一次。现在已经年底,这一轮的乡勇苦了两年,已是下值了。如今算是一个也无。”

李洛皱眉道:“那也应该新的乡勇招募好了,老乡勇才下值吧?哪有新乡勇还没有轮值,老乡勇就提前下值的道理?”

高村正苦笑:“这两年的老乡勇无非也就几十个,还是强拉硬派,本就人人不愿。上次海盗灭朴家,当时的周都寨只好强迫乡勇上阵,最后被海盗击杀六人,其他一哄而散。如今连死者的抚恤都看不到,哪里还有人做乡勇?自然一个也无了。朴家被灭门后,周都寨吃了挂落,也被撤了官职。”

李洛其实心里巴不得高丽人不应募乡勇,只有高丽人视乡勇为畏途,他才有借口招募汉人和女真人。

毕竟,他现在冒充的是高丽人,做着高丽人的官儿。

“高村正,你去联络其他十个村正,让他们来这开…来此议事。两个时辰内,务必赶到。”

“小吏遵命!”

高简起身一揖,快步离开李家小院。

李洛掐着表,刚过下午一点的时候,一群人呼啦啦来到李家小院,引的村民忍不住驻足观望。

“全是村正大人啊,十一人都来李家作甚?”

“李家出了什么事?为甚这么多村正大人一起上门?”

“你傻啊,没看到村正们都带着礼盒么?那是给李家送礼的!”

“给李家送礼?对了,他们必是知道李郎君出身世族,所以上门讨好来了。”

不说这边村民议论,只说高简带着其他十位村正一起上门,端的闹出好大动静。

“小吏见过都寨大人!”

“见过都寨大人!”

十一人一起弯腰行礼,声音轰然一片,早被村民们听到了。

紧接着,村民们就看到李洛一身官服的走出屋子。那一身九品官服,就像一道强烈的阳光,突然就刺到了村民的眼睛。

“李郎君做都寨了!”

“都寨大人……”

“怪不得!我就说,李郎君必不简单。如今做都寨了!”

高丽上下尊卑比起中原更加森严。别看李洛区区九品,芝麻大的官儿,可是在底层百姓眼中,那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诸位免礼,一起进屋议事吧!”

李洛说了一句,就转身进屋。

众村正一起提着礼盒鱼贯而入,屋子顿时装满了身穿青色吏服的人。

众人并没有嘲笑都寨大人的简陋屋子,因为谁都知道,这不过是新鲜出炉的李都寨临时落脚的地方。

李洛的来历他们已经听高简说了,而且都不怀疑。一个年纪轻轻的外地人,来这不到一个月就当上九品都寨,怎么可能不是出身世族?

只有世族子弟,方能如此。

所以,没有一人因为李家小院的简陋破败,就心生轻视。

他们最敬畏的不是李洛这个人,甚至也不是李洛的官,而是“仁州李氏”这块招牌。

“本官李洛,蒙郑府君信赖,委了这摩尼乡都寨的位子。从今往后,还要诸位多多尽心帮衬才是。”李洛不咸不淡的说道。

“那是,那是!”

“自然尽心尽力…”

众人异口同声的表态。

李洛比较满意他们的态度,“那么,诸位先同本官一一报个名号,咱们同僚就算相识同心了。”

接下来,十个村正各自向李洛介绍起来:姓甚名谁,本村如何等等。

李洛一边听一边挥毫记录,一手董字又狠狠将众人震撼了一次。

第三十六章 大人,用汉人吧!

众村正一一发言,每人说段话,让李洛对摩尼乡有了更多的了解。

让他惊喜的是,整个摩尼乡竟有一千三百多汉人,还有两三百女真人,一百多契丹人。而且都以青壮为主。毕竟能渡海来异国逃难的,老弱之人肯定不多。

这些人都是不堪蒙元统治从山东,河北渡海而来的中原人。高丽人称他们为西国流民。

高丽官府之所以接收中原流民,还大方的给予安置,当然不是慈善,而是为了增加税收和人口,弥补这些年蒙古侵略造成的人口损失。

李洛心里一算,这些中原人加一起,已经超过一千七百了,还以青壮为主。那么编练两三百祖国精兵应该有指望。

当然,还需要一点应付高丽人的策略。让他们主动放弃应募乡勇,将名额空出来让给祖国同胞。

办法很简单。只要先不透露乡勇的丰厚待遇就行了。

想到这里,李洛直接说道:“这议的第一件事,乃是乡勇。如今海盗肆虐,前日朴家还惨遭灭门。郑府君很是震怒,已决意整顿乡勇。”

李洛搬出郡守,先定下议论的基调:严!

果然,众村正都紧张起来。

李洛肃然道:“府君大人责令本官致力乡勇之事,务必招募满员。对于逃脱服役的,加征免役钱。”

什么?众村正面面相觑,暗叫苦也。

人人视乡勇为苦差苦役,勉强凑出七八十人就搞的怨声四起。村正毕竟也是本地土著,自然不愿村民怨恨自己。

如今,竟要三百乡勇满员,这差事好不难办!

可又不能违抗都寨。要知道,都寨是有任免村正之权的,无非走个行文郡守府的程序而已。

高简硬着头皮问道:“敢问都寨大人,不知郡守府可有新的拨款么?”

李洛摇头冷笑道:“这倒没有。怎么,高村正认为没有拨款,这差事就不办了么?”

高简苦笑道:“小吏不敢。回禀大人,乡勇几无报酬,遇盗还要拼命,阵亡也无抚恤。若强行摊牌,怕是有碍大人官声呐!”

李洛心里高兴,嘴上勃然作色道:“我高丽国族,尽有热血男儿,难道就没有保卫家园的志气么?眼看海盗横行,只因无利就不出头,这是何道理!”

众村正皆是苦笑。

什么志气,什么热血男儿?皇帝还不差饿兵呢!这李都寨毕竟还是太年轻啊!站着说话不腰疼。

突然一个村正说道:“都寨大人,小吏倒是有个主意,能解决满编乡勇的难题,还能不招致国族怨恨。”

李洛心道来了!装出喜色的说道:“哦?你仔细说来。”

“是。”那村正有点得意,“我摩尼乡有不少西国流民,其中青壮男丁就有近千人。小吏认为,不如将乡勇名额全派给中原流民。他们虽非国族,可既然落户,就是高丽人,充乡勇自是该当。”

其他村正顿时眼睛一亮,对呀!这么好的主意怎么之前就没想到?

他们顾忌高丽百姓太过不满,毕竟乡里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很多还是沾亲带故。

可是他们绝不在乎中原流民不满。

能安置你们,让你们落户,已经是高丽人天大的恩典,现在让你们当乡勇保卫乡村,还敢有所不满?

就算再不满,你们终究是西国流民,人口也只占少数,还敢反抗不成?

想到这里,其他村正纷纷请都寨大人采纳。

李洛心里好笑,神色却是犹豫不决,说道:“他们自是有责的,可全部让这些中原人充当,他们必有不满,定然怨恨我高丽百姓,岂非招致两方对立,有伤乡民团结?”

众村正纷纷道:“大人,就用这些汉人吧,最好不过了。”

李洛笑道:“既如此,诸位回去后务必办妥。三日后本官要看到三百中原人都来集合听训。”

“遵命!”

众村正也都送了一口气。

李洛继续道:“这第二件事,乃是本官的私事,不过也算公事。都寨所应该有个样子,免遭百姓讥笑。是以本官决定修一所大宅院。”

修宅院?难道要摊派收钱么?众村正顿时紧张起来。

却听李洛笑道:“诸位休要担忧,本官并无摊派之意。修建都寨所的钱,本官一力承担,毕竟也是本官私宅么。”

众人又是松了口气,纷纷夸赞李洛体恤百姓。

李洛话锋一转,“不过…”

众人的心立刻再度提起。

“不过,这购买砖瓦木料,雇佣工匠的事,就交给诸位了,自无让诸位破费的道理,报给本官的价格公道就是了。”

众人又放心了,只要不出钱,就一切好说。这点事,就算是讨好都寨了。

高简忽然问:“不知大人要修在何处?占地几何?”

李洛道:“就建在这小院周围,占地七八亩吧。”

高简讨好的说道:“七八亩虽然很不小,但都寨大人必然还要升迁的,以后未免不合大人身份,不如一步到位的好。有个地方,够大也够好,就怕大人嫌弃晦气。”

李洛明白了,“你是指朴家遗址?倒是个好地方。朴家是被海盗灭门,乃是外祸,本官倒不觉得有晦气。”

朴家遗址占地近二十亩,如果建成一个坞堡,能在里面做很多事。

更重要的是,朴家遗址居高临下,又靠近海边,以后也方便停泊海船。

唯一的坏处,就是容易受到海盗袭击。那里离海只有一里,海盗下船后几分钟就能杀到。

但这个李洛并不在意。

“高村正好主意,那就选朴家遗址吧。”

高简笑道:“朴家地基都是完好的,如此又省了打地基的钱。”

众人闻言也纷纷建议,主动替李洛分忧。

众人不知道的是,角落里的崔秀宁,正在仔细观察揣测他们的言行举止,就连语气表情都不放过。

不光如此,她的简陋铅笔还在纸上写写画画。

此时,她正写道:“董格,摩西村正。此人心虚,有隐瞒,有抗拒心理,戒备心强。”

过了一会,又写道:“权录,摩水村正。此人胆小祛懦,性格保守,老实人一个,难以任事。”

再写道:“安九,摩谷村正。此人凶狠暴躁,好勇斗狠,冲动,自以为是。”

最后是:“张顾,渔港村正。此人自信,有主见,但心机重,言不由衷,似有靠山。此人需要格外留意。”

议事接近尾声,她也将众村正的性格画像全部总结完毕。

崔秀宁娥眉一蹙,她发现这十一个村正中,有好几个都是需要特别留意的重点监察对象。

可能有靠山的,可能会越级打小报告的,甚至可能……勾结海盗的。

崔秀宁继续观察众人,一边不断修改,完善。

根据性格心理学和行为心理学的理论,一个人在语言,语气,语音,眼神,动作,表情,呼吸,姿态,习惯,气质等方面看似正常的表现,都能查找到与性格的内在联系。

只不过,一般人无法总结发现罢了。

性格画像学是现代刑侦信息情报研究的工具,是经过大量案例证实过的可行性方法,有很大的参考价值。

这么说吧,即便不中亦不远矣,基本上大差不差,甚至相当精准。

崔秀宁在刑警大学的一个老师,正是这方面的顶级专家。他能在最短时间内判断出对方的性格和心理,差不多就是读心术了。

甚至,不需要见到对象本人,只要看看对象的物品,房间,照片,就能大致判断出对象的性格。

“一切隐藏都是暴露。”

听起来很玄,但的确如此。

那么,面对什么样的对象会失手呢?就是那种演技很强的人。一般只有经过专业演技训练的演员和特工等人才能做到。绝大多数人既没有刻意表演的动机,也没有表演过关的能力。

现实当中,优秀警察很快就能分辨犯罪嫌疑人到底有没有犯罪。往往缺的只是证据而已。

崔秀宁极有悟性,记忆力超群,虽然这方面比不上她的老师,但也已经很有火候。

为何她一个女孩子敢放心大胆和李洛住一个屋子?还能睡的安稳?

为何她能信任颜铎和都烈?

不是她轻信,更不是没有防备之心。而是她早知道这三人的性格。

李洛是什么人?此人是个很有正义感的坏人。自信,自恋,理性而又重感情,多疑,野心勃勃,英雄人格强烈。

这种人自律性很强,坚守底线,性情坚定,会做坏事,会杀人,但不下三滥。欺辱女人这样的事,他不可能做。

颜铎老爹呢?颜铎眼界很高,是个有担当的上位者。此人干过很多大事,心中有高山大海般的情怀,如今意气消沉。这样的人有很强的使命感,正义感,同情心,包容心,胸襟宽广。

都烈为人爽直,豪迈,大度,正直,果敢,坚韧,有大将之风。

总之,颜铎和都烈应该值得信赖。李洛,自然不必说了。

……

等到众村正议完事后告辞离开,李洛望着崔秀宁一笑,“怎么样警察?”

崔秀宁将纸递过去,“你自己看吧。”

第三十七章 乡勇来集

“张顾?”李洛眉头一皱,“看你的分析,你怀疑他和朴家灭门案有关?”

崔秀宁点头:“你们议事时,三次谈到海盗,两次谈到朴家,而这个张顾当时每次都流露出不自然,明显与此事有关。”

李洛道:“为何我觉得他没有反常表现?”

“你没有受过这种训练,看不出来正常。你别忘了,张顾还是海港村正。他管的村子正是海边港口,上次海盗就是从那里上岸,然后灭了朴家。”崔秀宁很自信的说道。

李洛已经信了八分。

如果张顾真与海盗有勾结,那就绝对是个危险的隐患,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再勾结海盗上案再干一票?

如果真那样,说不定海盗下次的目标就是自己这个都寨。

崔秀宁继续说:“还有摩西村正董格。此人表现也有点反常。你们议事时提到一次柳家,当时他的眼神闪出一丝得意。他应该早就投靠了柳家。还有王范,此人一直隐隐看董格脸色,可能也投靠了柳家。”

李洛二话不说,就开始检查村正们送的礼盒,他找到写有董格和王范名字的礼盒,打开一看,冷笑道:“警察你真厉害,应该被你说中了。”

因为,两人的礼物一样,都是紵布一匹,质地价格应该差不多,只不过颜色不同。

而其他人的礼物,有大铜钱,有高丽参,有首饰,有丝绸,高简甚至大方的送了一个银瓶。

这些礼物虽不相同,价值却都在五贯以上,也都比董格和王范送的紵布贵。

这根本不是巧合。很明显两人在送礼上商量过,又不够大方,说明没太把李洛当回事。

应该就是有柳家做靠山,有恃无恐了。

崔秀宁撩了下耳边秀发,“张顾,很可能会和海盗联络。董格和王范,可能会向柳家汇报我们的举动。”

李洛问:“你打算怎么做?你已经有了章程吧?”

无论柳家还是海盗,如今对李洛来说都是庞然大物,一个不好,李洛就会被吞灭,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崔秀宁道:“我要安排几个线人,盯住他们的动向。尤其是张顾,此人心机很重,也最危险。”

李洛点头,“反正你管着钱,名义上又是都寨夫人,放开干就是了。”

崔秀宁道:“事不宜迟,我明天就出去安排。”

两人又商量了很久,很快夜幕降临,吃饭洗漱不提。

再也不用为生存发愁,也终于用上了厕纸。

真是…好开森啊。

当然,如果能好好洗个热水澡,就更好了。

虽然现在不再缺柴烧,也有了新被褥,但因为正房堆满了采购的粮食物资,两人还是只能挤在厢房。

临睡前,崔秀宁破天荒的允许李洛上炕睡觉。

好在这炕足够大。

崔秀宁拿根长棍放在大炕中间,说:“这棍子就是楚河汉界,你就是将帅象卫。”

李洛失笑:“那你是车马炮卒?”

“呸。”崔秀宁啐道,“我当然也是将帅象卫,不能过河。”

可是半夜,李洛没有过河,崔秀宁反而过河了。

“妈妈…”

崔秀宁梦呓,两个翻身胳膊就压在李洛身上,睡息细细。

这么多天不洗澡,她头发上有点汗味,又带着特有的幽香,让李洛的睡意顿时淡了。

早上李洛醒来时,发现崔秀宁早就起来了。

她正在“化妆”。

别人化妆都是求美,她化妆显然是求丑。

面粉和着烟灰涂抹在脸上,原本白皙光洁的肤色变得蜡黄粗糙。炭笔画过,秀逸的娥眉变得粗黑难看。

因为工具实在有限,她也只能化成这样了。由于她底子太好,怎么看都仍然是相貌周正。

只是已经从惊艳变得普通平凡。

最后,她换上了一套白色紵布高丽“契玛”,头发扎成高丽辫髻,然后微微眯着眼睛。

活脱脱一个高丽民家妇女。

“怎么样?”崔秀宁问。

李洛点头:“可以了。注意安全,不要走太远。”

“好。”崔秀宁拿了一些铜钱就离开屋子。

李洛起床就开始写方案,画坞堡的图纸,反复规划修改。

一直到黄昏时分,在外一天的崔秀宁才一身寒气的回家。

崔秀宁吃完李洛准备好的烤肉白粥,这才说起今天的成果。

“海港村的眼线已经搞定,我都交代清楚怎么做。那三个人都是海港边的人家,他们会留意张顾的举动。”

李洛奇道:“他们怎么这样听话?不会向他们的村正出卖你吗?”

毕竟,她找的线人是归张顾管辖的村民。

崔秀宁自信的一笑,“我自然有我一整套方法,说来话长就不说了。不过,倒是花了一贯多钱。”

李洛放心了,“钱不算什么,只要线人可靠。”

崔秀宁道:“我们要做大事,情报网络一定要组建,不然迟早会吃大亏。”

“警察说到我心里了。不过情报工作太专业,这个我不行,就靠你来负责了。”

“呵呵,情报机构可是要害部门,你放心么?你不怕我有天出卖你?”

“警察,这世界只有我们两个人,说是相依为命也不过分。如果连你都背弃我,说明什么?说明我缺乏个人魅力,没有笼络人心的本事,注定不能成大事。到时与其被别人干掉,还不如被你干掉。”

“开个玩笑,逃犯还认真起来了。不过你的话,还是让我有点感动。”

“警察明天还要去吗?”

“明天准备安插柳家的线人。”

“柳家是世族,家里不是私兵就是奴仆,怎么会轻易当我们的线人?”

“明天肯定搞不定,只是准备,先做对象调查。一周之内,柳家就会有我们的线人。我要知道任何柳家对我们不利的情报。”

“那就辛苦警察了。对了,你看看这大宅院的建筑方案如何。”

“整体很不错,像个坞堡的样子,你考虑的很周到。不过,围墙太高,防备海盗五米足够了。瞭望塔又低了,最少要十五米。还有这…”

……

腊月二十,崔秀宁再次化妆外出。下午,都烈和乌图联袂来访,和李洛说起和村正强行招募中原流民充当乡勇的事。

李洛让他们配合,动员女真精壮应募,言明必不亏待乡勇。只是,还要装出不满的样子。

都烈乌涂放心而去。

腊月二十一上午开始,十一个村正陆续带强行拉来的乡勇来到李家小院。

等到中午时分,乡勇全部到齐。点验过后,共有汉人两百二十五个,女真人五十二个,契丹人二十三个。合计刚好三百人。

可笑的是,连一个“高丽国族”都没有。

高丽人的尿性可想而知。

这三百乡乱糟糟围在李家小院外面,无不是面露不满,却在各村正的压制下敢怒不敢言。

看到穿着官服,挎着直刀的李洛出现,乡勇们更不敢露出怒意。

自己等人都是中原人,流落到高丽难免被欺负。要是恶了这高丽都寨,只会更难过。

李洛见到乡勇都是十七八岁到三十来岁的青壮,其中很多人都是身材高大,感到很满意。

随着乡勇一起来的,还有十几个工匠。都属于民匠,也就是“贱人”,在高丽连良人都不算。

“草民孙三福拜见都寨大人!”

一个满头花白的枯瘦小老头跪下说道,其他十几个匠人一起跪倒,神情都很卑微。

按高丽之法,“贱人”哪怕见到再小的官,也要行跪拜礼。

“免礼。”李洛抬抬手。“孙三福,事情想必你也知晓。你可是主持修宅的匠长?”

“是。”孙三福恭敬的回答。

李洛给他一张图道:“可能修建?”

孙三福看了看图,目中闪过惊异之色,接着赶紧回道:“定让大人满意。只是这人手…”

这工程可不小,人手不够还不知道修到什么时候。

李洛一指三百乡勇,笑道:“孙三福,这三百乡勇都是人手,你和十几个徒弟只管调度分派就是了!”

“是。谢都寨大人。”孙三福松口了气。有这三百壮劳力,他自信不用两个月就能完工。

三百乡勇一听,心里顿时更加不满。

第三十八章 柳家门阀

李洛将三百乡勇简单分为六队,全部交给匠长孙三福指挥调派。

孙三福经验老道,拿到图纸后立刻带领徒弟们制定工程计划。

之后,各村正负责采购的砖瓦木料也一批批运来,不但用后结算,而且价格都被村正们压到最低,起码帮李洛省了三四百贯的建材费。

腊月二十二,朴家遗址人声鼎沸,孙三福等匠人和三百乡勇全部到齐,其中就有都烈的儿子颜隼,还有之前护送李洛采购物资的虎古和光夏。

孙三福带领十几个徒弟设下香案,祭拜了檀君,禀奏过匠神,确认了吉日,就下令正式开工。

崔秀宁早就安排了几户邻居充当伙房,摆出十几口大锅煮饭。

乡勇们虽说暂时不拿工资,但粮食还是要管饱,不然哪来力气干活?

看到工地附近支起来的十几口大锅,以及码在边上的几袋粮食,乡勇们的不满顿时瓦解了不少。

最少现在有饭吃。

“可惜,过年是住不进新房子了。”崔秀宁很遗憾的说道。

…………

摩北寨也在摩尼乡。只是摩北寨已成柳家庄园,村民都沦为柳家田奴。

庄园各色收成都不用纳税,而是上交柳家。田奴做牛做马的辛苦,没有人身自由,换来的只是苟活而已。

摩北寨最高处有个占地近三十亩的巨宅。深壕广堑,高墙朱门,楼宇重重。端的好气派。

这家巨室不是别人,正是柳家。

都知柳家是江华四大豪门之一,也是贞州柳氏的旁支,家主正做着汉阳府四品提检录事,正经八百的世族。

高丽立国已逾三百年,开国时的“田柴科制”早就废弛。以至于世族门阀争相兼并土地。田连阡陌,庄园林立,多建高楼广夏,广蓄奴婢私兵。却不纳一文钱的赋税,不服一个人的徭役。

柳家便是如此。

如今柳家在江华有三个庄园,一个港口,三艘商船,两千田奴,三百私兵。

柳家每年的进项都数以万贯,早就积累了巨额财富。

可海盗从没打劫过柳家。不是海盗不想,而是他们无法攻破柳家,奈何不了柳家私兵。

此时,一个小吏装扮的男子,正走向柳府大门。

大门口的几个私兵,看见此人过来并无戒备,甚至还打起招呼。

“董村正,又是来见大郎君么?”

此人不是摩西村正董格又是谁?他点头笑道:“卜兵长,大郎君可在府内?”

那卜兵长嘎嘎一笑,“郎君此时正在观赏新编的歌舞!”

董格一拱手就径自进入,自是多次登门无疑了。

董格连进三重庭院,又穿过一条水廊,这才轻车熟路的来到一个遍植梅花和木槿的“梅槿园”。

虽是隆冬腊月,可园中花枝映雪,肆意怒放,红花白雪,诗意盎然。

花树环绕中赫然一座广轩,轩中有人素手操琴,香袖把酒,朱唇吹笙;也有武士捉刀侍立,更有文士临景赋诗。

所有人,都簇拥着中间两个华服裘衣的青年。

五个身穿不同颜色衣裙的妙龄女子,正在轩外的雪地上翩翩起舞。

她们竟然都是赤脚跣足!

五个女子一边光脚在雪地上起舞,一边婉转歌喉吟唱。只不过她们的声音发颤,当然是冻的。

“雪白于美人足乎?美人足白于雪乎?孰白也?哈哈哈!”

一个青年大笑着举杯说道,畅快之极。

董格不失时机的上前奉承:“自然是大郎君调养的美女之足,白过雪也。”

那青年淡淡道:“老董又来何事?坐吧。”

“谢大郎君。”董格长揖一礼,跪坐在下来。立刻就有素手斟上一杯滚烫的酒水。

这青年当然就是柳家大公子柳成椽了。如今他父亲在汉阳做官,柳府由他管家,自然乐的逍遥快活。

然而只看他自己拥轻裘,烤霜炭,喝热酒,却令一群少女春衫跣足在雪上跳舞供他取乐,就知此人是何肺腑。

不过,如果就此认为柳成椽是个只知靡靡享乐的纨绔草包,那就大错特错。

整个江华岛都知道,柳家三兄弟无一相与之辈,皆为虎狼之徒。尤其是大郎君柳成椽,更是心机叵测,阴险奸诈。很多人都在他手里吃过亏。

其他不说,柳成椽今年不过二十四,却已官居江华七品諮议参军,其父还放心把偌大的家族交给他管理,由此可见一斑。

董格也很懂事,足足等到几个舞女冻的摔倒,大郎君败兴让她们退下,他才开口说正事。

“好教大郎君知道,如今新都寨李洛已于五日前上任…”接着董格把李洛上任以来的种种举动细细禀报给柳成椽。

柳成椽听完,细长的眼睛已经一片阴沉。

“此人上任数日,竟不来柳府拜见。看来咱这都寨大人颇有风骨哦。”柳成椽冷然笑道。

旁边一个年纪更小的青年说道:“大兄,这李洛小弟竟然认识,当日在传灯寺,让我和金光献都吃了瘪。想不到这么快他就谋到官职。”

这青年正是在传灯寺与李洛有过节的柳成明。柳家三兄弟,就有两人与李洛有过节。只不过老二柳成俊追剿敌人失陷在摩尼山中,至今杳无音讯。

“哦?竟有此事?”柳成椽倒是有点惊讶。他知道三弟并非草包,那金光献更是蛮横惯了的人,两人竟然都奈何不了李洛?

柳成明把传灯寺的经历说了一遍,柳成椽这才明白。

“原来自称是仁州李氏,还有智海撑腰,怪不得。那他这官职,必然是智海举荐。看来此人倒不简单。”柳成椽道。

柳成明道:“我和金光献都认为,此人多半真是李氏子弟,因为他知道李氏多年前的西宗秘事。于情于理都没有漏洞。”

“是么?”柳成椽眉毛一挑,“多半是真,那就是不能完全确定。我倒想知道,这李都寨是不是在冒充出身。”

“此人必定已经打点过郡守,暂时不要动他。老董,你说他是奉了郡守严令,这才满编乡勇?”柳成椽问董格。

董格恭敬的回道:“正是。所以我等不得不照办。”

柳成椽“哈”的一声,“本官就在郡守府做着諮议参军,郑府君若要严训乡勇,本官为何不知?必是他假借郡守之威行权宜之便了。”

“大郎君英明。”董格苦笑。李洛是都寨,职责所在,就算没有郡守严令,他如非要认真,下面的村正也不能硬抗。

“满编三百乡勇,他想干什么?我柳家也不过三百私兵。难道仅为剿匪立功?只怕不见得。”柳成椽眯着眼睛琢磨。

他绝对不允许附近还有威胁柳家的武力存在,哪怕是都寨的乡勇也不行。

“老董,你说他在用乡勇建宅院?”柳成明问道。

“是啊三郎君。三百流民乡勇都在当劳力用。”

“定了报酬没有?比如粮饷。”

“三郎君说笑了。区区乡勇,哪有什么粮饷。只不过能让那些劳力吃饱饭干活。小吏估摸着,等宅院修好,饱饭也就吃不上了。”董格笑道。

柳成明道:“这年景能让几百人吃饱饭,他还真有些财货,也有点手段,用乡勇当劳力,倒是省了不少工钱。只是,此人之前还像个叫花子,如何就有钱李?难道是仁州李氏支援的?”

柳成椽突然道:“老董,他要修什么样的宅院?你可有图纸?”

董格一愣,“小吏没看到图纸。应该就是一座大宅院吧?”

柳成椽冷哼一声,“未必!你尽快搞到图纸,本郎君想要看看。”

“是!”董格立刻站起来领命。

第三十九章 声望大涨

腊月二十四,小雪,无风。

坞堡开工已经三天了,工地上热火朝天,一切顺利。

我的眼线告诉我,摩西村正董格,昨天去了柳家。

董格今天悄悄来工地,我注意到他找了匠长孙三福。

这肯定有鬼。

我带着颜隼,直接控制了董格,带回小院审问。

开始他还大喊冤枉,失口否认捣鬼,不过在我面前,那都是徒劳的。我没用太多功夫,他就老老实实交代了。

原来,柳家的大公子柳成椽,想看工程图纸,以此判断我们修的是什么。

如果他知道我们修的是防御功能很强的坞堡,一定会想方设法阻止。

我让董格写一张证明背叛柳家的“投名状”文书,按上手印。软硬兼施下来,董格不得不答应投靠我们。

李洛警告他,如果三心二意,他不但丢掉村正的职位,还会死。

我画了一张假的图纸,告诉他,这就是你该给柳成椽看到的。等到柳成椽发现不对,坞堡也已经修好了。

我交代董格怎么应付柳成椽。他对柳家的人事很熟,我逼他说出一个可以拉拢的柳家心腹,让他交代对方的住址。我能感觉到,他现在很害怕我。

最后,我给了他五贯钱。

董格走后,颜隼对我说:“夫人,倘若他不听话,就让我亲自做掉他。”

我看着像我弟弟一样大的颜隼,心道这少年怎么杀心这么大?

逃犯却很高兴的说:“颜隼你很不错,以后有的是机会杀人。”

颜隼听了竟然也很高兴。

…………

转眼就是四天过去,已经腊月二十八了。

宅院已经初现雏形,但粮食也消耗的飞快。昨天,李洛又安排虎古带着几个乡勇,驾着两辆牛车去城里买粮食。

附近的高丽村民,也开始羡慕乡勇有饱饭吃了。不少人要求来帮工,李洛同意了。他现在不心疼粮食,只希望坞堡尽快修好。

这样一来,工程进度更快了。

事实上坞堡没有成型前,参与的劳工也不知道修建的是坞堡而不是普通宅院。

晚上,崔秀宁回来,李洛一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有收获。

“怎么样警察?”李洛问。

“那人叫季丁,是柳成椽的庄园田长,平时很得柳家信任,柳家有什么消息,他也能及时知道。”

“那他是怎么就范的?”

“此人有贪墨嫌疑。根据他的性格一番威逼利诱,设置一个一个心理陷阱,让他无路可退,逼着写书信按手印。”

“你和谁去的?”

“颜隼,还有乌图的儿子颜仝。这两个半大小子还真狠,当时季丁要是拒绝,他们肯定会杀人。”

“警察,你这么干不是刑警的做派,而是特务的做派吧?”

“的确不是刑警的做派,可要说到操作技术,刑警和特务其实差不多。”

“你的眼线目前总共有多少了?”

“十几个吧。分外围,重要,核心三种。”

“目前能起到哪些作用?”

“港口,柳家,工地都在我监控之下,是交叉重叠监控。无论是海盗还是柳家的威胁,都有情报支持。一旦有可疑分子,立刻就会被逮捕。”

“你的规划呢?”

“转过年,江华山城就会布线,三个月之内,郡守府,仁州布线。半年之内,开京布线。一年之内,大都,日本也会布线。当然,这需要很多资金。”

李洛笑道:“钱你不用担心,我有的是办法。按照你的计划,一年之内我们就有一个像样的情报机构。”

崔秀宁道:“内外敌我,治安保密都要顾及到,尽量消弥一切隐患,逮捕嫌疑分子。”

李洛问:“组织结构和名称呢?”

崔秀宁解释:“我的章程是在正式组建情报机构前,必须先要组建一个组织。然后将情报机构纳入这个组织之下。”

李洛拍手叫好:“这点我也想到了。情报机构很容易失控。一定要置于更高层级的组织之下。这组织就叫洛宁社怎样?”

“洛宁社?”崔秀宁道:“这个不错,比较低调。我还以为你会取什么光复党,华复会这样的作死名字呢。”

李洛无语:“我就这么白痴吗?取这样的名字不是嫌命长?”

崔秀宁笑道:“行,体系的名称就定洛宁社。”

李洛道:“社团的框架和章程我先出方案,到时你再修改完善。”

崔秀宁点头,“我没意见。社团下面的情报机构,我拟定的名字叫特察局,你觉得如何?”

“特察局…就是特务兼警察?”

“对。情谍工作和本地治安都要负责。”

“好。毕竟我也算乡长,本地治安肯定不能不管。”

“李洛,还有两天就过年了,乡里很多人家已经断粮,会有人饿死。一旦死的人多了…”

“放心吧,我已经召集村正开了会,我出五百贯,村正们一起出五百贯,凑齐一千贯,向断粮人家放贷,利息一成。其他富户也可以放贷,但利息不能超过一成。”

“我赞成。这样我们没有损失,还有利息赚,又能帮他们度过难关,双赢。”

“还不止如此。我这个都寨还能收获民望,以后做事更容易。”

…………

腊月二十九,一个消息迅速传遍整个摩尼乡。

都寨大人牵头各村正,向断粮户低息放贷一千贯,来年秋收偿还,利息只要一成!

有富户放贷者,利息也不得超过一成。否则严惩不贷!

此令一出,顿时在整个摩尼乡掀起惊涛骇浪。

都寨大人,英明仁慈,民之父母啊!

这样一来,原来不少快饿死的人,就能熬着继续活下去!

原来要卖儿卖女的人,就能家庭圆满。

一时间,李洛的声望直线上涨,乡野一片赞扬。

到腊月三十,借贷人都拿到了钱,少则一贯,多则两贯。当拿到低息救济贷款的时候,很多人都忍不住向着摩东寨李家的方向跪拜。

别以为这是小恩小惠,在百姓看来,这是大慈大悲!

以前闹荒年不是没有人放贷,可无一例外都是高利贷。九出十三归都算好的,更多的是折腰贷,借一还二,还利滚利。

借一贯钱,可能要还好几贯,直接家破人亡,卖身为奴。

与这些天杀的高利贷相比,一成利息还叫利息吗?而且还款时间放宽到明年秋收,这明显就是故意给百姓留活路了。

宋记大店里,宋守业看着络绎不绝拿着贷款来买粮食的人,听他们说着都寨大人的好话,心里不禁有点后悔。

说起来,都寨大人落魄时,还给自己写过对联,自己才给了他一点小钱。

虽然当时他对李洛也很客气,但终究没能大方的雪中送炭。

这才多久?李洛竟然当上都寨了。

要是当时咬牙赌一次,他不就抱上大腿了?

可惜啊!

李都寨是仁州李氏出身,又如此会做官,定然前途无量。他怎不后悔错失良机?

有人欢喜感激,有人追悔莫及,也有人咬牙切齿。

柳家院内,得知消息的柳成明,气的摔了一只青瓷酒杯。

“可恶!他让本郎君的钱贷给谁!不当人子的混账!”柳成椽简直是勃然大怒,再也顾不得风度的骂起李洛。

今年歉收,乡民日子很难。柳成椽早就计划乘机放印子钱。

他的主要目的不是用高利贷赚利息,而是要借此逼得贷款人为田奴,吞并田产。

本来,这次高利贷放下来,来年一逼债,起码有几百人会沦为柳家田奴,那么不出三年,柳家就能再圈建一个庄园。

谁知,这李洛突发善心的一个举动,就完全打破了他的计划。

现在一千多贯低息贷款已经放出,他再也没有机会放高利贷了。

可恶至极!

“把董格这废物给本郎君叫来!混账东西!”柳成椽传令。

第四十章 两个人的除夕夜

董格来到柳府后,柳成椽已经恢复了冷静的风度,没有再责骂董格。

毕竟李洛是董格的顶头上级,李洛命令村正们低息放贷,占了爱护百姓的大义,董格又如何能硬抗?

再加上董格毕竟做着村正官,在柳家圈建庄园的计划中还有用,柳成椽自然不会让他太难堪。

“老董,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办。”柳成椽直接说道,他哪里知道董格已经成为崔秀宁的卧底?

董格拱手:“请大郎君示下。”

“你回到村里放出风声,就说李洛身家巨万,因为大宅还没修好,他的钱财都存在如今住的小破院里。”柳成椽道。

“大郎君是打算让海盗知道?然后借海盗的手?”董格问。

柳成椽笑了,“这是你猜的,本郎君何曾说过?”

董格腹诽道:“朴家被灭也和你脱不了干系,你当我真不知道么?”

心里这么想,口中说道:“小吏回去就散布消息。”

在董格看来,柳成椽当然很不好惹,但李洛和那个李夫人更不按常理出牌,同样难惹。如今被那李夫人死死拿捏着,竟没了反抗的勇气,只能乖乖就范。

那李夫人端的厉害,好像能看透他的心思,每句话都敲在他的软肋,让他不知不觉就上了李家的船。

董格离开后,柳成椽又叫来一个心腹,让他去仁州。

“过完除夕你就去仁州,散布一个消息,就说李洛靠着冒充仁州李氏,谋到了一个都寨的官职,此人打着李氏的旗号招摇撞骗,有损李氏颜面。”柳成椽吩咐。

“是。”那心腹领命。

一个私兵百长忍不住说道:“大郎君何须如此,干脆让奴才带兵直接将那李洛或抓或杀,岂非干净?”

柳成椽笑骂道:“你这混账狗才,说话好没道理!李洛是郡守亲自委任的都寨,再小也是朝廷命官,我柳家私兵怎能直接抓杀?倘若此人真是出身李氏,岂非恶了仁州李氏?再说他如今三百乡勇摆在那里,你又如何能动他?此人妨碍了柳家的的谋划,必然要除掉的,但暂时不宜硬来。”

私兵百长汗颜道:“是奴才短了见识。”

旁边的庄园田长季丁,闻言垂下眼睑。此时季丁暗想,要是把这个消息报给李夫人,李夫人会给几贯赏钱?

想到李夫人,季丁就有点冷。那女人真的很不简单。

柳成椽自然更想不到,作为他心腹之一的季丁,此时也投靠了“李夫人”。

这倒不是柳成椽蠢。

现代刑警为了预防犯罪和侦缉犯罪,对安插眼线,渗透瓦解,信息情报,心理战术,讯问技巧等都要研究。

这些听起来简单,但专业性极强。没有受过严格警务特务训练的人,既不会操作,也不知厉害。

在情报和警务技术落后的古代,古人对特务工作并不重视。直到大名鼎鼎的明朝锦衣卫成立,真正的特务情报机构才走上历史舞台。

董格和季丁第一时间就通过崔秀宁安排的联络人,将柳成椽的暗算透露给崔秀宁。为此,崔秀宁又花了十几贯的赏钱。

李洛一点不心疼钱,因为这情报很有用,起码说明,柳家开始布局对付自己了。

以前的都寨是柳家走狗,而他李都寨显然不是,这绝对妨碍了柳家的扩张计划,除掉自己,最少让他丢掉都寨官职,才符合柳家的利益。

柳成椽连拉拢都不尝试,而是直接对付自己,说明柳成椽很有见底,他猜到自己不可能投靠,也就懒得做无用功。

“柳家想引导海盗对我们动手。要是海盗近期来袭,我们还真无法抵挡。”崔秀宁担心的说道。

董格当然不会再听从柳成椽的命令,散布“李家有钱,海盗快来”的流言,但肯定拖不了多久,过段时间柳成椽一定会知道。

李洛道:“最好能拖到坞堡修好。乡勇没有三个月苦练,根本不能指望他们抵挡海盗。要是海盗在坞堡修好前来袭,我们也要有时间转移。”

崔秀宁点头:“海盗上岸只能通过海港村的港口,其他地方悬崖峭壁,他们上不来。那港口我布置了好几个眼线。”

李洛道:“仁州的谣言怎么对付?”

崔秀宁苦笑:“这个没办法。”

李洛冷笑:“或许不是坏事,起码能让仁州李氏留意我们,方便以后的计划。”

崔秀宁道:“虽然无法阻止柳家散布谣言,但我们也不是不能反击。”

李洛道:“你指的是柳家夺船抢货杀人的黑幕?现在不宜爆料,免得柳家狗急跳墙来硬的。”

崔秀宁表示同意:“好。等坞堡修好,乡勇有了战力再说。我们暂时不主动反击柳家,先低头发展。”

“好了警察,再说说过年的事吧。今天大年三十,乡勇和工匠也都回家了。这年我们怎么过?”

乡勇和工匠回家过年时,李洛每人送了三升面粉,一斤猪肉,让他们正月初三就来开工。

“还能怎么过?吃羊肉饺子吧,再喝点高丽清酒呗。这年过的……”

此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可是整个乡村并没有什么年味,实在是村民们的日子太苦,他们连高丽春节食物“五谷饭”都吃不上。。

李洛本想贴对联,但考虑到高丽春联都是白色,也只能作罢。

两人开始包饺子,一直忙到晚上八点,才搞好了饺子。

大小四只狐狸也要过年,它们分了一大块猪肉。

两人把火塘烧的旺旺的,炕洞里也烧着火。饺子酒水和餐具,直接摆到大炕上。

外面的雪越来越大,北风开始呼啸。院子里两头露天的牛,也被冻的哞哞叫唤。

“秀宁,新年快乐!”李洛端起酒杯,眼中有点湿润,第一次叫“秀宁”。

“李洛,新年快乐!”崔秀宁忍不住流下泪水,一口喝尽杯中酒。

来这个世界一个月啊!

多少次希望一觉醒来发现只是个梦,她能再次回到警队,回到家里。

可是,终究不是梦。

每年过年崔家都很热闹,可现在,没有家人,没有朋友。

只有一个李洛,这人还是她之前追捕的犯罪分子。

李洛知道她在想什么,淡淡笑道:“我很多次过年都是一个人,今年有你陪我过年,我很高兴。秀宁,谢谢你。”

崔秀宁带着泪花笑了,“好吧,我也谢谢你陪我过年。”

她这笑容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单论长相,她的确属于颜值榜最顶端的极少数人。

李洛给她夹了几个饺子,又给她斟上一杯清酒,“过年我们应该高兴,别伤心了。”

崔秀宁点点头,“你之前不找个女友陪伴,是不是怕自己有一天坐牢,耽误了别人?”

李洛叹息,“你很聪明,就是这个原因。谁会喜欢寂寞?谁不怕孤独?本来打算再赚一个亿金盆洗手后找个女人的。”

“呵呵,金盆洗手。”崔秀宁鄙视。

“你呢?”李洛反问,“想追你的人估计能编一个团吧?”

崔秀宁又喝了杯酒,“很多,很烦。但我没想过。警校里专注学业,本来打算工作几年后再找个合适的人。”

李洛道:“你酒量不行啊,已经桃花脸了。少喝点,多吃饺子。”

“嗯。吃完年夜饭我想擦个澡。”

“好。到时我去院门守着。”

“你别忘了给牛喂点草,全指望它们运粮食哦。”

年夜饭这么敷衍过后,崔秀宁开始在厢房擦澡。李洛到院子喂牛,随便给崔秀宁放哨。

两头牛挨在一起取暖,看的李洛一笑。这两头牛像不像他和崔秀宁?

想到这里,李洛心里忍不住泛起一股暖意。

竟然是…那种唯一亲人的感觉。

第四十一章 尔敢欺我也!

现在两人睡在一个炕上,当然中间有“楚河汉界”,两人也都是“将帅象卫”。

李洛睡觉一直很老实,但崔秀宁不是。违规过河不是一次两次。

当然,她自己未必知道。

考虑到第二天早上一定有人给都寨大人拜年,李洛很早就起床了。

来到院子,李洛不禁有点吃惊。

两个人带刀背弓站在院门口,身上落满了雪花,如同两个卫兵,似乎是站了一夜。

“完颜隼!”李洛喊到。

其中一人的身子一震,赶紧应了一声,说道:“叔父起的这么早?”

另一人是颜仝,他是乌图的儿子,此时也赶紧行礼。

李洛忍不住笑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颜隼道:“李叔父是大伙儿的指望,夫人也是天人一般,再说这小院里有不少钱两。我和颜仝怕有小人加害,就来守夜了。”

颜隼本来不愿意叫李洛叔父,他觉得李洛比他大不了几岁。可是这段时间李洛对他们几个钱粮酒肉甚是大方,对他们的家人很是看顾,让他们过了一个好年。他心里也很感激,觉得李洛一定不会亏待女真人。

李洛有些感动,问:“是你们父亲让你们来的?”

颜仝道:“那倒没有,不过我爹和他爹都是赞同的。”

颜隼又说:“今晚虎古大哥和光夏大哥会替代我们守夜,一直守到初三。”

虎古和光夏也是女真人。加上颜隼颜仝,是乡勇中李洛最熟悉最信任的四人。也只有他们四人李洛分了直刀和弓箭。

李洛摇头道:“这天寒地冻,又是除夕夜,你们何须如此。”

颜隼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李叔父,你怎么知道我叫完颜隼?”

他们目前可都是姓颜啊!

李洛道:“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的多,有何奇怪。我还知道,你两个不是金朝宗室,但颜铎老爹是宗世。”

“叔父怎么知道?”完颜仝也有点吃惊。这些事他爹和狼主都不会乱说的。

很多人以为姓完颜的就是金国宗室,其实不然,只有少数姓完颜的才是皇族宗室。

因为完颜是部落的名字,部落里的人都姓完颜,只不过金朝皇族也出自这个部落而已。

完颜部也因此成为金朝最核心的基本盘,比其他女真部落更忠诚。所以如今残存的女真人都做了蒙古人的奴隶,但完颜部还有不少人逃到辽东和高丽,不甘屈服。

如果得到完颜部残余力量的支持,李洛的计划会顺利很多。不然他为何刻意拉拢女真人?

毕竟女真人早就汉化,以中原遗民自居,用起来不膈应,远比高丽人可靠。

李洛也不怕女真人反噬。女真人大部分被蒙古屠杀,小部分沦为奴隶。如今还算自由之身的女真人,男女老幼最多几万人,能凑出几千兵马就顶天了。

这点人助李洛一臂之力是够了,可要想东山再起,再建大金,那是绝无可能的事。

当年金太祖完颜阿骨打起兵时虽然也才几千人,但那只是完颜部一个部落的力量。而当时整个女真族系却能出动十万精兵。没有后来女真诸部的加盟,阿骨打真能凭万儿八千人成事?

李洛没有回答完颜隼的问题,只是故作高深的笑笑。

此时听到动静的崔秀宁也醒了,披着大衣出了房间。

“夫人,拜年了!”

完颜隼完颜仝一起笑嘻嘻的行礼。

“外面冷,快进屋烤火吧!”崔秀宁很喜欢这两个虎头虎脑的少年。

几人进屋,崔秀宁拿出两贯铜钱,“这是压岁钱,不能让你俩白拜年。”

两人推辞不过,只好收了起来。

崔秀宁像家庭主妇那样把昨晚剩下的饺子热了,几人刚吃完,村正们就陆续来拜年。每人都带着礼盒,说着恭维喜庆的话。

因为李洛带头低息放贷,让他们每人也放了几十贯低息贷款,村正们自然心有怨气。可是又不得不从,每人敢出头挑事。

很简单,因为都寨捏着村正的任免权。如果李洛看谁不顺眼,立刻就能换人。大不了事后行文到郡守府走个流程,郡守当然不会为一个村正驳了都寨的面子。

李洛暗爽,做官就是好啊,这才过去过久,又是几十贯的礼物进账。

村正们刚来拜年不久,外面就传来喧哗。完颜隼完颜仝立刻持刀出去察看。

众人出门一看,竟然黑压压的一片,足足两三百人,全是附近的百姓。

李洛一出来,一大群人呼啦啦跪下去,喊到:“给大人夫人拜年,新年大吉啊思密达!”

“谢过大人慈悲思密达!”

……

众村正有点发呆的看着这一幕,都是心生羡慕。

他们可是从来没看到这景象啊!几百村民自发的来拜年。

这就是民望!

这才多久?李都寨就有了这等民望。

有此民望,李洛日后必然还要高升呐,他会走到哪一步呢?

李洛却很淡定。什么民望?只要稍微对百姓好些,舍弃一些利益,就能换来所谓的民望。

民望加持当然有用,但根本不足恃!

只有实力,才真的可靠。

李洛手一抬,“诸位免礼,谢过盛情!本官在此也给诸位,给摩尼乡八千父老乡亲拜年,祝今年风调雨顺,虫蝗不兴,家家丰收,户户有余!”

“谢过都寨大人!”几百人再次下拜。

…………

三天时间转眼就过,正月初三,工地上再次热闹起来。

经过数百人近十天的修建,李洛要求最先修建的内院,已经完成了一半。

内院是核心区域,占地近两亩,又分为大小两个独立区域。东边四分之三是家主居所,有住房,厅堂,库房,浴室,厨房,杂间等近三十余间。

另外半亩的区域,是瓷院。共修建瓷窑五座,库房和工坊五间,是李洛烧制骨瓷的地方。骨瓷技术事关重大,只能放在眼皮子底下。

看样子,最多到初十,内院就要完工。李洛和崔秀宁就可以先搬进去了。

果然,腊月初九这天,匠长孙三福禀报,内院已经竣工。

当天晚上,李洛和崔秀宁终于搬到新居。

地方够大,也够气派,只是还没有开始“雕廊画栋”,又没有家具摆设,所以显得空荡单调。

不过,这么快就能住进来,两人已经很满意了。其他不说,这个内院起码比之前的小院安全多了。

两人住进了一个套间,崔秀宁住内,李洛住外。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住在一个房间。之所以不分开住,当然是考虑外人怀疑两人的关系。

套房外间原本是仆人为了伺候主人,方便主人随时召唤住的“秘书间”。但李洛完全不在意。反正现在也没有仆人。

所有的粮食物资也运送过来,存入附近的库房。连两头牛也牵到了瓷院。

崔秀宁也没有忘记她的“警狐”。狐狸母子四只也搬进了“犬舍”。

就在李洛搬入新居的同一天,柳家的柳成椽也把董格叫到柳府,见面就是一顿数落。

“老董,你怎么搞的!年前让你散布那个消息,消息为何今日还不见传开?嗯?!”

董格虽然胆战心惊,但早就有了崔秀宁给的对策,说道:“此事本就要禀报郎君,只是近来郎君去城里拜年访友,甚是忙碌,所以很不得便。”

柳成椽春节期间的确很少在家,应酬太多所以忙的很。

“你说!”

柳成椽喝道。

“小吏得到消息,李洛似乎是盼着海盗来袭,好一网打尽立功升迁!小吏再散布谣言的话,岂非帮了他的忙?”董格说道。

“什么!”柳成椽不信,“他这三百乡勇就是乌合之众,连兵器都没有,如何能和海盗对抗?他哪来的底气?难道他是白痴不成?尔敢欺我也!”

散布谣言本就为了引海盗来抢李洛,可现在董格告诉他,李洛竟然巴不得海盗来。倘若真是如此,那的确不能再散布谣言,不然不是帮了李洛的忙?

但是,柳成椽并不相信董格的说辞,狭长的眼睛满是质疑和阴冷。

如果董格的解释不能让他满意,呵呵…

第四十二章 暗杀计划

董格解释道:“李洛年前要在朴家遗址修建宅院,有人建议换个地方,说那里危险,海盗来过第一次,就会来第二次。”

“李洛说他巴不得海盗来。小吏就问为何。他冷笑道,海盗不来本官如何立功?你们以为这三百乡勇全是饭桶么?里面可有几十人上过战阵的。”

“李洛又说海盗中已经有人暗暗向郡守投诚,一旦海盗再来,官府马上就会得到消息,到时…。”

“李洛又警告各村正,海盗有人暗投官府的事严禁泄露。之所以告诉我们,是让我们到时放心带壮丁配合围剿。他还许诺,等灭了海盗,人人有赏,他甚至会推荐某个村正接任他的都寨之职。”

“后来我向李洛身边的女真护卫提起海盗,那少年说,希望海盗快来,他好杀几个过瘾。就怕海盗下次不从摩尼乡上岸。”

“我观察乡勇,发现三百人中的确有几十人像是做过军的,他们身材比较魁梧,右手大拇指粗壮,以前应该长期练过箭术。”

“还不止这些,李洛是有兵器的,或许能武装上百人!只不过为了向海盗示弱,才没有发放。这些兵器是郡守特批的。小吏寻思,只怕这些是郡守有意为之。因为海盗再不剿灭,他官位也难长久。”

柳成椽皱眉,“他真有几十人能上阵打战?还有一批兵器?”

董格毫不犹豫的顺:“千真万确!”

柳成椽琢磨起来。如今海盗可是郡守的心病,若再不剿灭,的确有碍仕途。

难道,真是郡守的安排?不然为何李洛建宅院偏偏选在朴家遗址?他就不嫌晦气?

那股海盗多次作案,每次都选择靠近海边居住而又缺乏武力的富户,搞的不少富户纷纷内迁。朴家遗址,就在海岸附近。总不会是李洛傻吧?

柳成椽总结出来,只要散布那个消息,海盗一定会来,他们都是爱财胜过爱命。

柳成椽之所以确定这点,是因为他已经散布过两次消息,第一次灭了双河乡的白家,第二次灭了摩尼乡的朴家。柳成椽也顺利兼并了两家地主的土地。

官府之所以不利用这点引海盗自投罗网,是因为官府并不知道柳成椽故意散布过消息,也就不知道这个规律。

柳成椽阴险多疑,正因为如此,所以会自动脑补对手的阴谋诡计。

海盗每次上岸不到百人,倘若李洛真有数十敢战之士,又提前布置,只要拖到官兵来援,就稳操胜券了。

虽然董格说的合情合理,但柳成椽仍未相信。他吩咐一个私兵,将另外一个投靠他的村正王范叫来。

私兵骑着快马赶去,半个时辰后带回王范。

“老王,李洛曾对村正们说,不怕海盗来袭?”柳成椽劈头盖脸的直接问道。

王范回道:“年前是说过,他们好像是在等海盗来。对了,小吏正要禀报,李洛的乡勇,里面有不少做过军的,兵器也藏的有。只是不知道为何,却没有都拿出来。”

很多话李洛的确对村正们说过,本就是演戏,王范也不算撒谎。

柳成椽冷哼一声,“他这是示弱,好让海盗放心来。”

听到王范的印证,柳成椽这才信了董格的说辞。

有时候,越多疑的人反而越轻信,尤其是涉及阴谋的事。

可惜啊,这次不能再借海盗的刀了。

但是,李洛一定不能再待在摩尼都寨的位子。看此人做派,必定要妨碍柳家圈建庄园的计划。

想了想,柳成椽挥手让董格和王范离开。很快室内只剩下柳家兄弟和两三个心腹。

“柳武,你挑几个私兵,装作蒙面大盗把李洛做掉!”柳成椽下令道。

暗杀!

“是!”私兵百长柳武毫不犹豫的领命。

“大兄,李洛的娘子乃是人间绝色,要不…”柳成明突然说道,他对崔秀宁念念不忘,想让柳武暗杀李洛后,将她带回来。

柳成椽冷哼一声,“别为女人坏事!要是被人知道她女人在柳府,岂不做实了是柳家暗杀朝廷命官?也一起杀了!”

不能明着动武,那就暗中见血吧!只要不留下证据,谁也没办法。杀人者是蒙面大盗,与柳家何干?

“是!”柳成身子一挺。

“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柳成椽不放心的问,一是担心暗杀失败,二是担心留下证据。

柳成道:“奴才会在半夜动手。他可能有几个护卫,先趁黑摸掉,再杀李洛夫妇,得手立刻就撤!”

“这就是你的计划?”柳成椽恨不得一脚踹过去。

“你这个蠢货!你是谁?你是大盗!为的是钱财和女人!只杀人,还是强盗吗?那是刺客!谁会派刺客杀李都寨?最有可能的不就是我柳家么!”

“是奴才短了见识。”柳武一脸羞愧。

“重新来过!”

“是!”柳武想了想重新说道:“前面不变。进去后杀了李洛,再到处翻东西,搜寻钱财。然后,当场把那妇人轮流玩儿一次,再一刀杀了。”

“废物!”柳成椽再次骂道,“尔乃猪乎?其蠢若何!还轮流玩儿一遍,那岂能快速撤离?耽误越久,风险越大!”

柳武顿时跪了下去,“奴才愚蠢,还请郎君指点。”

柳成椽摇摇头,说道:“前面不差,主要是那妇人。强盗向来是既劫财杀人,又要蹂躏妇人。但又要快速撤离,怎么办?就把那妇人一扒,下面直接几刀捅的稀烂,又省了功夫,又像是真做了那事。官府来查,自然不会怀疑我柳家。”

柳武赶紧拍马道:“大郎君高明啊!”

柳成明确嘴角一抽,满脸遗憾之色,暗想大哥真是暴殄天物。

旁边的田长季丁,看到这一幕,心想这次要不要将消息透漏给李夫人?要不干脆让柳武把她灭了,这样自己贪墨的把柄不就没了?也不用再替她效力?

不过,想到崔秀宁的大方,和柳家的小气苛刻,季丁又有点犹豫。

再想到柳武有可能在李家翻出自己留下的投名状文书,季丁就更加犹豫。

最后想到刺杀可能会失败,李洛可能是李氏子弟,以及崔秀宁给过他的许诺和敲打,季丁终于决定一条道走到黑。

还是要把消息传给李夫人。因为这样对季丁更有好处,也更保险。

他是柳家庄园田长,是柳家心腹,可是说到底也是个奴才!

尤其是柳家对下面并不大方。虽然他衣食无忧,可每年拿的例钱不过十几贯。这让喜欢赌钱的季丁经常手头紧张,开始贪墨田庄的收成。

而他从崔秀宁那里得到的赏钱,短短半个月就超过了十贯。更别说崔秀宁答应的其他好处了。

季丁不傻,他知道李夫人和李洛都很不简单,这样的人完全值得下注,他是个赌徒,本来就爱赌。

柳家兄弟决计想不到,季丁这个效力柳家二十多年的心腹老人,会把暗杀李洛的计划向对方和盘托出。

“大郎君,我何时动手?”柳武问。

柳成椽想了想,“你先挑人,再准备,三天之内动手!”

季丁松了口气,三天之内动手,传递消息完全来得及。

第四十三章 将计就计

李家新居内院。

“这是刚才季丁通过线人送来的。”崔秀宁脸色阴沉的将一个小小的纸卷。

李洛打开一看,上面写的是:“三天之内,假冒大盗半夜刺杀,制造三劫,混淆视听。”

三劫不用想,必然就是劫财劫色还劫命了,乃是穷凶极恶的强盗做派。

要是被刺杀,来查案的府衙官差,很难想到和刺客有关,肯定认为是起了贪心的盗贼干的。

李洛看了不觉出了一身冷汗。

柳成椽不但不按常理出牌,也实在太狠毒。

自己低息放贷的举动当然是损害到柳家的利益,柳家敌视自己正常。

但他没想到刚刚化解对方借海盗之刀杀人的计策,对方干脆就采取粗暴的刺杀手段,而且计划还如此下作!

要不是刚起步的情报组织起了作用,他和崔秀宁多半躲不过这一劫。

这里白天工地上人很多,可晚上只有两人护卫,不是颜隼颜仝,就是虎古光夏。可是对方来的人绝对不少。

“想不到柳成椽手段如此极端,非要致我们于死地。”崔秀宁也有些后怕,她都不敢想象,要是被对方得逞,她会死的有多耻辱。

为了奖励季丁的及时情报,崔秀宁这次干脆送了一个银瓶,价值三十贯。

“既然有了情报,那来人就是找死了。”李洛冷笑,“将计就计,伏杀他们,然后斩首示众!柳成椽不是想假借强盗的名义吗?正好,就将他们的首级以强盗的名义送到郡守府记功!”

“好,就这么办!”崔秀宁也动了杀心,她对柳家已经恨之入骨。女人,最恨的死法的就是被凌辱虐杀。柳成椽成功的激发了她从未有过的杀机。

“这是第一步。”李洛咬牙,“我们当然要回敬一次。”

“怎么回敬?”

“杀了他!”

“李洛,柳家私兵这么多…你想路上伏杀他?”

“季丁现在是我们的人,我们能掌握柳成椽的大概动向。”

“我会告诉季丁,一旦有合适的机会,就来汇报。不过让谁来杀?颜隼他们?”

“也只有这些女真人了。到时让他们冒充宝木部的人,让柳家以为是报复杀人。”

“好,我来做颜隼他们的工作。”

“嗯,我知道颜隼颜仝更听你的话,。”

“那倒也不是。他们有点敬畏你,我呢,毕竟是女人,亲和力上有优势,他们其实是把我当姐姐。”

两人这段时间对这些女真人在物质上照顾颇多,又诚心笼络,他们已经算是两人最信赖的武力。

这些女真人远比高丽人凶悍好战,又都熟练弓箭刀枪,组织起来就是一个强悍的小分队。

就那颜隼颜铎来说,都不过十六岁,身高却有一米七,已能开一石半的弓。如今吃了大半个月的饱饭肉食,更是精力充沛,整天练习厮杀打斗。

柳家那些私兵虽算精锐,还真未必是对手。

李洛笑道:“想不到警察也同意我主动杀人呐!”

崔秀宁道:“那有什么办法?我们这是自卫,是柳成椽逼我们冒充宝木部杀他。”

两人知道柳家和宝木部的过节。

宝木部本来是柳家的商业合作伙伴。可是在上次交易中,宝木部的人不小心泄露军需图的信息,柳家就死了贪心,干脆趁着双方交易时突然下手,夺了宝木部的船,抢了宝木部的货,杀了宝木部的人。

夺船抢货杀人的事,不用想也知道是柳成椽策划的。

可惜还是有一个宝木部的漏网之鱼带着军需图逃走,柳家老二柳成俊带人追捕,进入摩尼山,不到没抓到人,自己反而落在对方手里,至今杳无音讯。

冒充宝木部杀人,柳家和官府的怀疑对象就会被转移。

“等下我们召集颜隼等人商议商议。”

颜隼等人到来听说了事情的原委,顿时都面露杀气。

没认识李洛之前,他们过的是食不果腹,寄人篱下的日子,既艰难又屈辱。是李都寨和夫人让他们活的像个人样,不但天天有粮有肉,还有了用武之地,不再彷徨无计。

他们既心存感激,也心生报效。

李都寨和李夫人,他们都已看出大不简单,无论胸怀气度还是本事手段,都令人心折,绝对是干大事的人。

现在柳成椽要杀他们,岂不是要断自己的指望?那就是自己的敌人。

“我要砍下这些刺客的狗头!”

“柳成椽也逃不了,必须死!”

颜隼颜仝都怒了。想到如今视若姐姐的崔秀宁可能遭受的可怕下场,两个少年杀机难抑。

一般这个年纪的少年,普遍对崔秀宁这样大他们几岁的出色女子,最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爱慕,敬服,尊重,容不得别人欺辱。

众人商量了很久,各自准备起来。

…………

腊月十二,一行人凌晨时分从柳府出来,个个黑衣蒙面,趁着漆黑的夜色和夜半无人,悄然向摩东寨而去。

足足十一人之多,带队的正是私兵百长柳武。

半个多时辰后,柳武等人终于悄悄来到朴家遗址,如今的李宅工地。

白天干活的乡勇工匠都回家了,只有已经修建好的内院有人。

柳武知道,李洛和他婆娘就住在那个新修的内院。

顶多再有三四个乡勇留下当护卫。

而他这边,有十一个精兵,又是有备而来,有心算无心,突然袭击之下,怎么可能失手?

柳武蒙面下的嘴角一翘,残忍的笑了。

他好像已经看到一堆铜钱和银瓶。看到李洛被砍下的死不瞑目的脑袋,看到那妇人血肉模糊的凌乱尸体,再看到大郎君夸奖的笑脸。

寒风乱卷雪花的声音,掩盖了刺客们本就轻微的脚步,掩盖了直刀缓缓出鞘的声音。

柳武刀一举,十一人一起扑进内院,动作迅捷。

他们要先干掉几个护卫,那对男女只不过是待宰的羔羊。

“嚓嚓”几刀声响,几把直刀刺进护卫的身子。可奇怪的是,并没有惨叫发出。

柳武反应很快,他拔出直刀的同时,就知道刚才刺的是个草人!

“上当了……”这个念头刚刚冒出,突然稻草人后面一刀猛然刺来。

柳武身手不凡,当此猝不及防之际,下意识的一躲,虽说避开了心口要害,到底还是被刺中肩膀,顿时剧痛难忍。

与此同时,几声惨叫也响起,却是刚才像他一样刺杀稻草人的私兵,都被藏在稻草人后面的人袭击得手。

听声音,一家子就损失了四个。

柳武不愧是私兵百长,既然知道李洛早就有埋伏,他第一时间就做出了最重要的选择。

“撤!”

柳武呼喝一声,就带头向外冲去。

“想走?”黑暗中一个声音响起,紧接着几把长刀寒光闪闪的封住了院口。

几乎同时,几盏灯笼就亮了起来,顿时将柳武等人的身影照的清清楚楚。

第四十四章 赢了我,你能活

柳武等人一眼看去,顿时浑身发寒。

五人拉弓满月,利箭蓄势待发。还有十来人手持长枪直刀,将仅存七人的自己等人团团围住。

包围圈外,一对年轻男女手持直刀,正满脸杀气的打量自己。这男女两边还各有两个身材魁伟的中年大汉。

这两个中年大汉当然就是都烈和乌图了。两人并不是李洛的乡勇,但如此大事,不亲自参与他们也不放心。

“你们虽然蒙着脸,但本官知道你们是谁派来的。”李洛突然笑起来。

看到李洛的笑脸,柳武终于恐惧起来,他很清楚,硬抗的结果会是什么。不如挑明身份,对方顾忌柳家威势,未必还敢动手。

“李大人,这是个误会。”柳武拉下蒙面,“我们是柳府私兵,今夜追剿盗贼,谁知盗贼竟然逃到这里……”

“哦,是吗?”李洛差点被气笑了,突然喝道:“射!”

一阵弓弦爆响,五只利箭近距离射穿五个私兵的身体,他们根本无法躲避。

“啊…”中箭的五人一起惨叫,不过都是未死,因为李洛早就下过命令,不射要害,让他们留半条命,然后给颜隼等人练习白刃杀人。

转眼间,柳家私兵还有战斗力的只剩柳武和另外一个私兵,而李洛这方有二十来人。

那私兵浑身战栗,大冷天的满头大汗。

柳武知道今日必无善理,对方明知他们是柳家私兵,还敢下令射杀,那是要铁心和柳家为敌了。

柳武勉强稳住心神,突然抛下直刀,跪了下来,“请大人饶小人不死,柳武一定鞍前马后,誓死报效!”

另一个私兵也赶紧弃刀跪下来。

只要能活命,谁愿意死?先假意投降,糊弄过去再说,说不定之后还能找到机会袭杀李洛。

这李洛如今编练乡勇,正是用人之际,说不定就会接纳。

“你俩先跪着。”李洛笑道,对颜隼等人说道:“现在你们可以杀这五条中箭的狗了。”

颜隼颜隼等人早就等着这句话,闻言立刻扑了上去,直刀劈斩刺杀,在五个私兵临死前的反抗和哀嚎中磨练初次手刃敌人的战意。

转眼间,五个中箭的私兵就被乱刀击杀,死的惨不忍睹。

李洛是杀过两个人的,崔秀宁虽没杀过人,但也多次观摩凶杀案现场,所以两人都很淡定。

柳武和那个私兵吓的面如土色,又是害怕又是侥幸。心想总算投降的快,不然不也是被乱刀分尸?

柳家刺客总共来了十一人。其中四人中计后被袭杀,五人被射杀,现在只剩两人跪在地上。

“乌图大哥,你帮子弟们演练一下。”李洛转头对乌图说道。

李洛已经知道,都烈善射,乌图善刀。都烈能开三石强弓,而乌图刀技高超,一刀在手,十人难挡。

“好。”乌图持刀走向那个私兵,居高临下的淡淡吩咐:“捡起你的刀,战。赢了某家,可以活。”

那私兵既然能被挑出来当刺客,当然也是善战悍勇之辈。之前投降,是因为李洛人太多,还有弓箭,一旦反抗必无幸理。

现在有机会单打独斗,他哪里会放过?

“你此言当真?”那私兵咬牙说道。

乌图笑道:“自然是真,你赢了,可以活。”

“我要李都寨点头!”那私兵还不放心。

李洛也笑了,“这就是本官的意思,你赢了就能活命!”

“好!”那私兵捡起刀,顿时恢复了凶狠之色,“来吧,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狂吼一声,双手持刀挽起刀花,疾劈乌图。动作迅猛快捷,干脆利落。

“看仔细了,这才是杀人的刀技。”李洛低声对崔秀宁说道。

崔秀宁也会一套后世刀技,但花把式太多,这次观摩应该对她的刀技大有裨益。

“挡敌人劈刃,不看刀刃,只看敌人双手!”乌图随意一刀就挡住对方杀招,一边讲解。

那私兵此时哪里不知道对方刀技远在自己之上?他一斩不成,刀顺势回抽,又是一刀直刺。

乌图又是抬手一刀挡住对方刺击,讲解道:“格挡敌人刺刃,不看刀身,只看右肩!”

“再看……斗刀如斗牛,目光微低视,余光观敌脚。一忌仰头抬目,二忌注目敌刃……”

接下来柳家私兵连出十几次刀,都被乌图轻而易举化解,有些动作还连接讲了两三遍。

可是,乌图连一刀都没有反击,全是格挡。完全就是把柳家私兵当教学工具。

柳家私兵也真是精锐,十几刀下来或凶狠,或刁钻,或虚招,都是变招迅捷,动作娴熟,没有丝毫花哨,但也有简单明快的暴力美感。

崔秀宁看的很有兴趣,她终于知道,自己以前练的不是刀技,只能算刀舞。

但刀舞也不是没用,起码算是打下了很好的基础,只要通过实战刀技改良,就能变成一套很好的白刃战格斗术。

此时柳家私兵已经绝望,恐惧之下更是势如疯虎,怒吼连连的对乌图全力劈刺。

“好了。再看某家如何出刀反击!”乌图说道,突然挡住攻击的同时,身子往前直撞,瞬间拉近了双方距离,同时直刀一刺。

柳家私兵想要后撤已经来不及,再出刀也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乌图的刀刺入胸口。

柳家私兵一声惨叫,“当啷”一声直刀落地,再扑通一声倒下。

乌图一直在防守,可是一旦攻击,一刀就要了对方的命。

众人看的一阵激动,还跪在地上的柳武,却脸色苍白。

乌图在尸体身上擦拭刀上的血迹,问柳武:“这柳家私兵还不错,算是精锐战兵了。柳家这样的兵还有多少?”

柳武赶紧回答:“今天来的全是兵长,一等战兵。如今死了十个,柳家还有二十余人。”

乌图放心了。这种精锐要是有四五人联手围攻,他就只能自保。五六人联手,他必败无疑。好在柳家这样的兵长只剩二十余人。

李洛突然说道:“现在轮到我了。柳武,捡起你的刀。你赢了我,可以活。绝不食言!”

这样磨练刀技的机会很难得,李洛当然要废物利用。就算对方万一赢了,那也只是可以活。人残废了也可以活嘛!

都烈道:“李兄弟放心,我用弓箭掠阵,保你无虞。”

柳武闻言顿时惨笑。他虽然比兵长更强,但目前左肩受伤,血流如注,剧痛难忍。

尤其高丽直刀是双手持握,他只能用一只手,最多只剩下小半战力。

但看到李洛一副小白脸的样子,柳武又恢复了信心,他不信李洛这样的人懂得厮杀。自己就算受伤不轻,也能赢他。

柳武咬牙抓起自己的刀!

第四十五章 李洛的勒索信

李洛这段时间,可没少花时间练习刀技。不为其他,只为自保。

他身体素质好,又有力气,还在摩尼山和曹兵长对战过,虽然他败了,最后靠弓卡子暗算才杀了曹兵长,但毕竟算一次宝贵的白刃战经历。

如今他的白刃战水平比之前强多了,如果再对战曹兵长,他已有赢的机会。

柳武作为柳家三个私兵百长之一,战力肯定比曹兵长强,但不可能强出太多。加上他受伤不轻,胆气已夺,自己完全有希望亲自斩杀他。

崔秀宁有些担心,但看到都烈弯弓搭箭以防不测,就放心了。

反正就算李洛败了,柳武也没有机会杀他。

李洛主动攻击,一刀斜劈柳武,又狠又快!

柳武只看这一刀,信心就开始动摇:这小白脸会用刀!

柳武流了不少血,亏了力气,反应也不再敏捷,他右手持刀极力一格,终于险而又险的挡住李洛的杀招。

但他的身子却连退几步才站稳。

这小白脸,竟有如此力气!

李洛一刀劈退柳武,更是信心暴涨,脚下稳步向前,或刺或砍,虎虎生风,颇有章法。

柳武独臂难支,右肩剧痛,只能被逼的步步后退,拼命抵挡,不一时就觉得右手单握的直刀越来越重。

他想不到李洛看着是个养尊处优的小白脸,可不但力气甚足,刀技也有几分火候。要是没有受伤,他还自信十刀之内斩杀对方。可现在,他全无一丝反击之力。

众人看到这里,都知道胜负已分。

李洛突然放缓攻击,不断给柳武反击的机会。

柳武好不容易反击几次,都被李洛挡住。如此反复七八次,李洛对白刃格挡有了更多的经验,攻守变换也越来越自然娴熟。

柳武脸色惨白,半边身子都被左肩伤口流的血染红,不但力气越来越软弱,连眼睛都开始发黑。最后只靠着活命的执念在拼命战斗。

打到现在,李洛知道柳武的陪练价值也没有了,可以斩杀了。

李洛收刀一个突步直刺,轻而易举就刺进柳武胸口,同时一脚踹出,顺势抽刀。

柳武惨叫一声,身子摔倒在地。他努力抬起脑袋,怨毒之极的盯着李洛和崔秀宁,挣扎几下就断气了。

“收了他们的刀,砍下他们首级,以海盗罪名在乡中示众,再送到郡守衙门记功!”李洛吩咐道。

…………

柳成椽一直等到天放亮,也没有看到柳武等人回来,哪里还不知道刺杀失败?

“真是一群废物!误我大事!”

柳成椽脸色阴沉的像是要结冰,身边两个侍妾也吓的发抖。

柳成椽披衣起床,立刻吩咐打探情况。然后跪坐书案前,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柳武他们肯定失败了,要是全部死了倒也好,就怕被李洛俘虏,招供是他指使刺杀就麻烦了。

这几年,柳成椽干了好几次刺杀的勾当,无一例外都成功了,而且没有留下把柄。

这次刺杀李洛,他原以为也一样会很顺利。毕竟李洛住的地方没有高墙防护,晚上也只有几个乡勇做护卫。而他派出的十一人,全部都是精锐私兵,又是无心算有心。怎么会失败?

没道理啊!

难道是计划泄露,李洛有了防备,设了埋伏?

如果真是这样,会是谁泄露了消息?

当时只有几人在场,柳成椽很快就想到了季丁。因为只有季丁外出最多,所以嫌疑也最大。

不过,柳成椽也不敢断定刺杀失败是因为泄密导致。

也有可能李洛是本来就很怕死,所以身边暗藏了不少护卫,柳武是因为寡不敌众。

还有可能……

柳成椽越想越觉得什么都有可能。

但当务之急是,撇清和柳家的关系!

李洛是郡守亲自委任的九品命官,与传灯寺主也有交情,据说还是元朝国师的记名弟子,还在大元太子储政院做过小吏。

更重要的是,李洛很有可能真是仁州李氏血脉。

仁州李氏是高丽最顶级的几大世族之一。绝对不是柳家能对抗的。

无论传言是是真是假,有点可以肯定的是,李洛必定很有来历,绝对不是一般人。

要是柳家刺杀李洛的事坐实,那最起码也会惹怒郡守郑律,得罪传灯寺主。他这个七品参军,也算做到头了。

这还是最好的结果。最坏的结果是惹怒仁州李氏,整个柳家都会倒霉。

其实,要不是李洛所作所为妨碍了柳家的扩张计划,让柳家借荒年放高利贷逼迫百姓为奴的打算落空,柳成椽也不愿意冒险刺杀李洛。

上午的时候,消息终于传来。有十个海盗夜入都寨所抢劫杀人,结果被带乡勇巡夜的李都寨碰个正着,幸好巡夜乡勇中有不少弓兵,十个大盗当场被射杀六人,还有四人被众人乱刀砍死。

现在十人全部被斩首,明天再在乡中示众一天,后天送到郡守衙门。

如今村中百姓奔走相告,人心大快。因为这些年海盗肆虐,百姓深受其苦。现在被剿灭十人,当然是李都寨做的好事。

柳成椽听到这些消息,终于确定柳武等人全军覆没了。如果柳武刚好遇见李洛带乡勇巡夜,乡勇中又有弓箭手,那柳武失败就很正常。

柳成椽又派人打探,果然李洛昨夜的确带领几十个乡勇巡过夜,做不了假。

这样的话,就不是泄密造成的了,而是柳武运气太差,选错了时候。

柳成椽不知道的是,昨夜李洛斩杀柳武等人后,就真的带人巡夜了,还故意让不少村民知道。目的只有一个,混淆视听,防止柳成椽想到有人告密,以此保护季丁不被怀疑。

“废物……混账!柳武死不足惜!”

柳成椽咬牙暗骂,但口上没骂,毕竟他不想让身边的私兵心寒。

柳成椽正在发怒,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不对!

为何是十人,他派出如的可是十一人啊!

还有一人呢?跑了?或者……

柳成椽立刻又派人打探,究竟是十人还是十一人。

很快,私兵来汇报,的确说的是十人。李洛都发了公告,盖了印章张贴,不会搞错。

柳成椽苦苦思索,被李洛所杀的是十人,那么还有一个呢?这人是谁?是死是活?

这可是一个活口!

正在柳成椽担忧之际,忽然一个私兵进来禀告:“大郎君,都寨李洛派人送来一封信。”

什么?

柳成椽接过来一看,信封上赫然是:“柳参军亲启,仁州李洛。”

柳成椽一看,这是一笔俊逸脱俗的书法,隐有大家风范。

柳成椽忍不住赞叹。光看这字,就知李洛绝非等闲,必定出身不凡。

可当打开看见内容,柳成椽差点气的笑了。

上面竟然写道:“昨夜参军盛情,吾已尽知。如今说两个分晓,参军体恤都寨所简陋,乃出钱两千贯帮衬,在下当以剿匪之功回报。若是参军不舍区区两千贯,在下自当向郡守禀报实情。望参军切莫自误。”

柳成椽忍着又看一遍,突然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就连柳成明也不敢吱声。

柳成椽肺都气炸了。

这些年,都是他让人吃瘪,让人破败,让人为奴,让人丧命。他何曾吃过亏?

可是如今,不但刺杀失败折损十一个精兵,这李洛竟然还要挟他,向他要两千贯封口费!

可是,能不给吗?

那一个活口,应该就在李洛手里,肯定招供了。所以李洛才说斩杀十人,而不是十一人。

这就是人证!而且,被斩杀的私兵,肯定也有村民能认出是柳家私兵。

如果李洛较真,他谋划刺杀的事就做实了。刺杀可是官场大忌,郡守不会轻轻放过,丢官是一定的。

柳成明也忍不住拿起信看,脸色也变了,“大兄,这……给还是不给?”

“给他!”柳成椽咬牙笑道,“两千贯而已,他要的还不算多呢,呵呵……”

第四十六章 两千贯到手!

不给这两千贯,李洛很快就会捅出真相。暗杀官员可是大罪,也为官场所不容。一旦坐实,柳家就臭了,他柳成椽的声誉也完了。

就算保住官职,那付出的代价也远远不止两千贯。

甚至,被他以前成功刺杀的几人的家属,都会怀疑是他做的,可能会牵扯出不少与他有关的旧案。

给了,李洛以后也可能继续要钱。但那是以后的事了。

至于李洛拿了钱后又捅出真相,柳成椽认为不会发生。因为,那固然能让自己倒霉,可李洛也没有实在的好处,继续勒索的机会也没了。

这样的话,就是公开和柳家作对,他这区区九品官现在也吃不消。

所以,柳成椽虽然很肉痛,但还是决定给钱。大不了花两千贯买个时间,用缓兵之计稳住李洛,让他暂时不向郡守衙门捅出真相。

然后利用这个时间,除掉他。

两千贯,对寻常人家来说,是一笔不敢想象的大钱。但对柳家并不算什么,柳家可是年入数万贯。光是柳成椽强取豪夺的不义之财,也远不止两千贯。

柳成椽绝对不是一个大方的人,但关键时刻又绝对不会善财难舍。

“准备两千贯。但要告诉他,我要那个第十一人,死活都行。第二,明日十颗首级示众前,先毁掉面目。”

柳成椽吩咐道。

钱他可以割肉,但是把柄他必须要毁灭掉。

…………

“哈哈,秀宁,你猜的不错,柳成椽果然答应给钱了!他还真是有钱啊,两千贯说给就给!”李洛和崔秀宁一起策划,写了这封信,他又故意只说斩杀十人,让柳成椽认为他留着活口。

本来,他还认为对方不会痛快给钱,只会装糊涂。可想不到他真给了。

李洛感慨,真是环境改变人啊,崔秀宁本是个思想过硬的警察,可是来到这里不到两个月,现在竟然参与策划“勒索”和杀人了。

崔秀宁笑道:“这就是罪犯心理。给钱越快,就越心虚。从他这么快就刺杀我们,和痛快给钱这两点看,他可能不是第一次策划刺杀,应该还背着其他刺杀案。”

李洛点头,“对。不然的话,刺杀这么极端的事,他怎么说干就干?应该是因为之前没少干,还成功了。所以迷信刺杀是能解决问题又成本低廉的好方案。”

崔秀宁道:“他还会继续动手。”

李洛不在意的说:“两千贯只不过是他的缓兵之计。这段时间,他会采用什么手段呢?”

崔秀宁摇头,“这个难说,可能是借刀杀人吧。这次刺杀失败,我们已经让他觉得是运气太差的原因,而不是泄密造成,这样就能保护季丁不被怀疑。季丁在,就有情报”

李洛道:“我听董格说,因为我们向断粮百姓低息贷款,导致柳家圈建新庄园的计划最少推迟了三年。他认为,只要我还在这个位置,他就很难吞并土地。”

崔秀宁点头,“柳成椽的判断是对的。毕竟我们是现代人,做了乡官,怎么会放任治下百姓沦为田奴?彼此根本就是天然为敌,除非你不做这官。”

李洛“哈”的一声,“如果我是他,就先收买新任都寨。实在收买不了,再设法将新都寨调任,换一个听话的人。可他不,他上来就是要人的命。”

崔秀宁笑了,“这就是人与人的不同了。他的心理,应该类似犯罪心理学说的‘报复阻止’。如果收买你不成,再设法把你调职,那你一定会怨恨,就会报复他。所以干脆杀人,消除报复隐患。”

李洛皱眉,“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好在我是官员,他不能明着来硬的。这人像条毒蛇,让人不得安宁。只能先下手除掉他。”

崔秀宁道:“要利用好情报,选择好时机。”

晚上,柳家使者运着两千贯钱财上门。李洛当场把柳武的首级交付,对使者说:“告诉柳参军,这最后活着的海盗,已经死了,首级为证。”

李洛又当着柳家使者的面,将明天示众的十个首级脸上划刀毁容。

柳家使者这才将两千贯交付,然后带着柳武的首级恨恨离去。

李洛等人顿时都笑起来。

崔秀宁当场给颜隼等参加伏击的十几个乡勇每人赏了十贯钱。

这段时间花钱如流水,这次一下子进账两千贯,两人当然很高兴。

但,除掉柳成椽的念头却一直不变。

如今内院已经修好,颜隼等人也有了操练的地方。李洛选了三十个人脱离工地,放到内院练习厮杀射箭,请都烈和乌图当客座教头。

都烈和乌图都是年过四十,又和李洛兄弟相称,加上当年起事反元时就是义军将领,自然不会给李洛当什么乡勇。李洛只能变通的聘请两人做教头。

等到坞堡修好,三百乡勇将在大院之内训练。

白天工地上都是乡勇工匠,安全的很。晚上内院也有三十人守卫放哨,不怕柳家再来刺杀。

时间一晃就到了正月下旬,雪化了,天气渐暖,已经有春天的气息。

经过数百人一个月的修建,占地二十亩的朴家遗址上,一座气派的大宅院已经拔地而起。看样子再过大半个月,就可以竣工了。

自柳家刺杀失败过去了十几天,这段时间一直风平浪静。

李洛忙着策划“洛宁社”等方案,检查施工,以及练习弓箭刀枪。

崔秀宁除了策划情报组织工作,也会检查施工,练习刀技和射箭。

两人都不落下,忙碌又充实。

每隔五天,两辆牛车就去城里采购粮食物资。考虑到运输力量不够,李洛干脆又买了两头牛。

正月二十五,季丁通过线人送来了一个情报。

季丁的情报其实包含了三个信息。

一是柳成椽三天后,将去城里拜见蒙古达鲁花赤。随从不过数人。

二是这个达鲁花赤名为图尔努马,极为好色。据说因几次霸占别人妻女,搞的别人家破人亡。

三是柳家老三柳成明善画,这几天他画了一副女子图,竟与崔秀宁有几分相似。

从这个情报来看,柳成椽想干什么已经呼之欲出。

此人的确是采用了借刀杀人的卑鄙手段。不过,他这次不是想借海盗的刀,而是要借蒙元驻江华岛达鲁花赤的刀!

这计策的关键条件都具备了。

第一,崔秀宁确实极其美貌。

第二,图尔努马极其好色,几次因霸占别人妻女让别人家破人亡。

会有什么结果已经很清楚了。

第四十七章 一起干掉!

高丽沦为元朝的征东省后,法理上已经是元朝的一部分。所以,元廷也在高丽派驻了几十个达鲁花赤,设置于王京开城,和重要的道、府、郡。

江华岛做过高丽四十年的临时王京,号称“江都”,自然属于重地,也有一个达鲁花赤驻扎。

“达鲁花赤”是蒙古语,意为“镇守官”、“掌印官”、“裁决者”。顾名思义,乃是一个地方的最高官员。

但是,中原的达鲁花赤,和高丽的达鲁花赤,其实并不一样。

中原的达鲁花赤,从省路府州县,到各司各使各军,都是普遍性的大量设置,类似于后世的“书记”,但职权更在“书记”之上。

而高丽的达鲁花赤不同。因为高丽还有半独立地位,并未完全亡国,所以高丽达鲁花赤的设置密度,以及权限都要小不少。

高丽达鲁花赤,类似于西汉的刺使,和后世的“特派员”。并不负责实际行政事物,而是监督高丽政权,确保高丽官员忠心元朝,贯彻落实元朝政令,镇压高丽反元势力。

但是,由于高丽弱小,达鲁花赤仍然非常强势。

就拿江华郡来说,郡守郑律是江华之主,民政行政治安都是一把抓,看似位高权重。可是,他仍然要看驻江华达鲁花赤图尔努马的脸色,没有图尔努马的支持,他这郡守就很难做。

现在,柳成椽竟然要利用图尔努马极度好色的性格和崔秀宁的美貌,来对付李洛,不得不说这招下作而又高明。

柳家老三是在传灯寺见过崔秀宁的,必定还是念念不忘,而且他又擅长绘画。连季丁的情报都说,柳成明画的女子和崔秀宁有几分相似。

只要柳成椽带着财物,和这副画,到达鲁花赤府献给图尔努马,再从中怂恿拨弄,图尔努马一定会动心。

红颜祸水,这句话不是历史夸张,而是一个残酷的事实。

对图尔努马这个达鲁花赤来说,李洛的九品都寨根本屁都不是,他要灭掉李洛,完全就像捏死一只虫子,连郡守郑律都难以阻止。

随便找个借口撤了李洛的官职,甚至杀了李洛,然后霸占崔秀宁。这对图尔努马来说,操作难度小,风险成本低。

“尼玛的柳成椽,全无下限……”李洛忍不住骂道。

真是无耻下流。

崔秀宁更是生气。柳成椽要是把图尔努马引来,她会是什么下场?

图尔努马是三品高官,还是蒙古贵族,而且蛮狠霸道。李洛编造的身份对他没用。

图尔努马的权势远不是柳武可比的。他一个命令,李洛就要丢官丧命。而自己不是死,就是沦为玩物屈辱苟活。

“不能让他去城里见到图尔努马,一定要除掉他!”崔秀宁咬牙切齿。

李洛道:“你之前绘制的路线图呢?找出来。”

崔秀宁在柜子里翻出绘制好的路线图,两人碰着脑袋看。

“摩尼乡到江华山城五十里,这一段十几里的部分,是必经之路。”崔秀宁指着路线图。

“这十几里的路段,有没有方便埋伏的位置?”李洛问。

“有两处地方最适合伏击。一处是红松林,还有一处是驻马坡,这两个地方附近没有人家,地势也有利于围堵。”崔秀宁青葱般的手指点着两个地方。

这是之前她随同乡勇进城采购一路观察绘制的。

“哪个地方更好?”

“红松林更有利于围堵,驻马坡更有利于攻击。”

“那就选择红松林!三十人的战队全部放进去,再请都烈和乌图二人,冒充宝木部报仇。”

“等等。李洛,我总觉得有点不对。”

“嗯?我也是。奇怪了,我们两人都觉得不对,那肯定有什么被我们忽略了。”

“先别想伏击的事,我们各自想想其他的。”

过了一会儿,崔秀宁忽然叹了口气,说道:“我想到哪里有问题了。”

李洛也苦笑:“我也想到了。”

“你先说你的。”崔秀宁道。

“好。”李洛拿起季丁通过联络人送来的信,说道:“我觉得情报有问题。柳成椽三天后才去城里,为何今天就说出来?进个城而已,难道他需要准备那么久?”

崔秀宁笑出声来:“对,就是这里不对,我们想的一样。柳成椽经常进城说走就走了,这次为何提前好几天就郑重其事的告诉手下?连带几个人都透露了?完全不符合他一贯的做派。”

李洛道:“这是他故意放出来的消息。应该是个陷阱。难道季丁暴露了,或者背叛我们了?”

崔秀宁摇头:“我敢肯定季丁没有暴露,也没有背叛。柳成椽只是对身边人有了疑心。他这么做的目的有两个,一是借刀图尔努马。二是测试身边有没有叛徒。”

“有点意思。”李洛笑道,“我开始佩服他了。这么说,城里他一定会去,只不过不是在三天后。”

“对。可能是二十六,二十七,也可能是二十九,三十。但绝对不会在正月二十八!”

“我同意警察的猜测。他一定知道红松林和驻马坡最有利于伏击,事先应该会派人观察这两个地方,如果发现动静,就说明他身边有了叛徒。”

“几乎能肯定这点。真有叛徒,我们就知道消息,一定会阻止他去见图尔努马。最好的阻止办法,就是截杀。”

“他为何肯定我们一定会通过截杀阻止?难道我不能先去城里见图尔努马,和图尔努马搞好关系?”

“很简单。因为他刺杀过你,知道你一定会报复。截杀他不光可以阻止他的计划,同时也完成了报复。第二,你的官职势力太小,能给图尔努马的也太少,他不信你能搞定图尔努马。”

李洛拍手:“精辟!就是这样!柳成椽没错,我的确很难搞定图尔努马。但为了阻止加报复,只会伏击截杀他。”

“逃犯,我们两难啊。如果不动手,的确能让季丁勉遭怀疑,却只能眼睁睁看他阴谋得逞。可要是动手,他有防备我们不但难以成功,甚至反过来被他干掉,也让他知道身边出了叛徒。”

“难难难。谁叫你长得这么漂亮呢!图尔努马那个名声狼藉的野人,一定会做柳成椽的刀子的。”

“什么意思?你是怪我咯?要不要我在脸上划几刀!”

“别激动,我可没怪你的意思。要不…连图尔努马一起干掉?”

“什么?你疯了!他如果被柳成椽怂恿来摩尼乡,一定会带护卫的,我们拿什么杀?就靠三十个乡勇吗?就算能杀,又怎么善后?”

“那我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除非图尔努马不像传闻的那样不堪,柳成椽搬不动他。”

崔秀宁冷笑:“图尔努马是达鲁花赤,我能不打听这么重要的人物?他不但很不堪,而且超出你的想象。他一定会来的!根本躲不过。除非…我们跑路。”

李洛咬牙:“他来那就…连他一起干掉!”

崔秀宁胸口剧烈起伏,然后闭上眼睛,轻轻说道:“好。他来,就一起除掉…”

第四十八章 求助颜铎

这几天,柳成椽心情不错。

因为,李洛这次在劫难逃。

李洛,虽然我柳成椽无法光明正大的杀你,但图尔努马可以。

图尔努马杀你,除了名声更臭一些,什么代价都不会有。

郑律没办法,传灯寺主没办法。

就算你真是李氏子弟,李氏也没有办法。

谁叫这是蒙古人的天下呢?

你不该和我作对的。如果你像之前几任都寨那样,一上任就投靠柳家,帮助柳家圈建庄园,不就什么事都没有?

可你偏偏作死。不但不投靠,还低息放贷,害得我今年少收几百田奴。

我岂能容你!

这次故意放出风声,乃是阳谋。你要是有动作,那就是本郎君身边出了叛徒。本郎君柳干脆引你入彀,反过来击杀你。

你要是没有动作,那更好,说明柳家没有奸细。你就蒙在鼓里,等着达鲁花赤大人上门拜访吧。

他会先弄死你,再弄你的女人。

柳成椽喝了杯酒,再次看着一张女子的画像。

三弟极其善画,又在传灯寺见过此女,所画栩栩如生,端的传神无比。

眉如春山,目若秋水,真是般般入画,宜喜宜嗔。更难的是,竟有种难以言说的英飒之气,尤其令人驰目。

柳家这么多女子,竟无一人能与她相提并论。

如此绝色丽人,真是可惜啊。

柳成椽一直热衷官爵财富,对女色向来不甚上心。可连他看到此女画像,也不禁怦然心动。

那么,就更不必说图尔努马了。图尔努马是何等样人,柳成椽自然清楚的很。

此人虽是蒙古贵族,却粗鲁残暴,蛮横无理。尤其是酷爱女色,为此不择手段。据说他有驴子般的本钱,还花样百出,也不知是真是假。

此人任达鲁花赤不过三四年,就已经害得好几个宦官女子家破人亡,更别提一般百姓了。

倘若图尔努马见到此女的画像,必定急不可待,誓要到手的。

蒙古鞑虏向来有“杀夫抢妻”的野蛮习俗,所以图尔努马的作为就不奇怪了。

柳成椽心里其实很鄙视图尔努马,但这不妨碍他借图尔努马这把牛刀杀李洛这只小鸡。

正月三十,才他去城里拜访图尔努马的日子,而不是正月二十八!

当然,这几天他会派人盯着李家,只要李洛调人准备伏击他,就说明有人背叛他。

…………

李洛和崔秀宁反复研究对策,得出的结论是,除了冒险把柳成椽连同图尔努马一起干掉,竟然没有更稳妥的办法。

而要想将柳成椽和图尔努马干掉,只能在路上动手,而且还要在对方回来的路上。

柳家在这里有近三百私兵,在摩尼乡根本无法把柳成椽怎么样。

路上就不同了,柳成椽就算带不少私兵外出,也不可能太多。毕竟大部人马要留守柳家防备海盗。

之所以在回来的路上动手,是因为回来的路上柳成椽防备心最低。既然他去城里的路上没有动静,那他就认为没有叛徒,以为李洛蒙在鼓里,所以回来的路上就会松懈。

而且,他也决计想不到李洛如此丧心病狂,竟敢攻击达鲁花赤所在的队伍,他不可能知道李洛的胆子这么肥。这就增加了袭击的突然性。

但两人面临的问题是,武力不够!

这次柳成椽去城里总要带不少私兵吧?他一定会把图尔努马请来,这就又要加上图尔努马的护卫!

两方护卫加起来,怎么也要四五十人,甚至更多。

可李洛如今能用的可靠武力,不过三十来人!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人能帮忙。

那就是颜铎老爹。

颜铎,不对,应该是完颜铎,才是这些女真人的真正首领。

只有得到完颜铎的鼎力支持,才会凑集更多的女真战士,他们才会彻底效命。

颜铎可靠吗?

两人一直认为,应该可靠。就算不帮忙,起码不会出卖。

因为,颜铎对蒙元极其仇恨。

当然,颜铎并不好糊弄,坦诚相待才是最好的策略。两人需要说出一些真话才能打动他。

做大事本来就是赌,瞻前顾后,顾虑重重什么都做不了。

…………

颜铎想不到,夜已深了,李洛和崔秀宁还会带着都烈乌图等人来访。

一个多月来,这对小夫妇每隔几天都要来看他一次,送来酒肉粮食,对他很是亲厚尊敬。但深夜来的,还是第一次。

精明如颜铎,立刻就知道出了什么事。

等到李洛把事情交代清楚,就是颜铎也不得不惊讶。

李洛竟敢袭杀达鲁花赤图尔努马!

这年轻人的胆略和决绝,连他也不得不佩服。

这李洛,比他年轻时还要虎啊!

这可是影响江华女真流民生死存亡的大事,帮还是不帮?

帮吧,要是失败就会有很多人陪葬。

不帮吧,他又于心不忍。而且,他也很想杀掉蒙古人的达鲁花赤!

思量一会儿,颜铎突然问道:“李洛,老夫问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来了!

李洛早有准备,毫不犹豫的说道:“好教老爹知道,小子其实乃是中原汉人!只是家人被蒙鞑屠杀,不甘为奴,这才逃到高丽,冒充仁州李氏。”

颜铎哈哈大笑道:“果然如此!老夫就说,高丽后生如何有此英雄人物!好,冲你是中原汉人,老夫帮你!”

李洛松了一口气,“老爹,大恩不言谢,小子就不客套了。”

颜铎观察李洛其实很久了。这年轻人有些让他看不透。

李洛来时,身无分文,朝不保夕。

可是不到两个月,就官居九品,势力小成。如今不少百姓赖他活命,短短月余就赚取不少民心。

且他如此年轻,胆识谋略就已不凡,又仗义疏财,用人不拘一格,驭人恩威并施,胸襟气度上佳,又善于笼络人心,借势借力,行事果断,颇见老辣。

这样的人,有成大事的枭雄之姿。

就是他的娘子崔秀宁,也大有巾帼之风,秀外慧中,是可遇不可求的贤内助。

颜铎自信颇能识人。这对小夫妇让他很是欣赏,又重情重义,知恩图报,他早就心生喜爱。

加上他们其实是中原人,不是他瞧不起的高丽人,又仇视蒙元,他就更放心了。

颜铎其实早就知道李洛不是高丽人。无他,高丽人不会放心招募汉人和女真人这些中原流民当乡勇。

虽说高丽人都不愿当乡勇,这才让汉人女真人充任,但颜铎看出没这么简单,李洛必定使了手段。

看看如今当乡勇的女真人的待遇就知道了。本人不但管饱,连算家人也能吃饱。

高丽人要是知道这点,怎么会不愿意干?当然是李洛刻意隐瞒了待遇,为的就是让高丽人主动放弃当乡勇的机会。

此子行事,大有谋划,显然其志不小。

但他掩饰的也很好,不是颜铎这样人老成精的曾经枭雄,一般人还看不出来。

颜铎老了,时日无多,屡遭失败,早已经英雄迟暮,壮心不再。只是不想看着这些最后忠心的族人继续食不果腹,寄人篱下。

可是都烈乌图等人勇武有余,谋略不足,只是猛将之才,却绝非担当大事之人。女真人跟着他们,连饭都吃不饱,老婆孩子都养不活,哪有什么将来?

是李洛,让族人吃饱饭,让族人恢复了精气神,开始有了盼头。他如今只是小小都寨,倘若真的成势,女真人就更有前途了。

谁让老夫后继无人呢?

就李洛吧,好在他也是中原人,不算便宜外人。就当最后赌一次吧!

颜铎想到这里,心中计议已定。

“李洛,秀宁,老夫膝下凄凉,你们也无父母在堂,可愿拜老夫为义父?”

李洛想不到还有这一出,一时有点吃惊,没有反应过来。

崔秀宁却早就看出苗头,赶紧下拜行礼:“义父在上,请受女儿一拜!”

李洛也跟着下拜:“义父……”

第四十九章 小狼主

完颜铎如今只是个贫穷的孤寡老人,拜他为父有何好处?

对于没有野心的人来说,当然没有好处。可对于有野心,而又没啥势力的人,比如李洛这样的人,就有极大的好处。

颜铎没有钱粮,没有军械,没有官职,连维持温饱都不易。

可是,他有族人,而且对族人有很强的号召力。

李洛有官职,有钱粮,有军械。可是他没有班底。他招募的乡勇,不是短期内就能成为自己的基本盘的。

成为颜铎的“儿子”就不同了。

更多的女真战士会成为他目前最需要的可靠武力。

五代宋元之际,义子的地位很高,并不比亲子差太多,甚至有资格继承家业。

看着李洛和崔秀宁向颜铎行大礼,都烈和乌图想说什么,不过终究还是保持了沉默。这或许是最好的结果吧。

李洛和崔秀宁行礼已毕,颜铎笑呵呵的亲手扶着两人起来,神色很是愉悦。乖巧的崔秀宁赶紧倒了一杯水敬上,“义父。”

崔秀宁这么痛快认颜铎为父,除了希望得到颜铎的帮助外,也有感情的因素作祟。她很想念自己的父母,认颜铎为父,也算是一种寄托。

李洛的想法和崔秀宁差不多。他很小就被人贩子拐卖,至今不知道父母是谁。被拐卖后养父对他也不好,一直拿他当瓷窑童工使用。认颜铎为父,也能弥补心里的遗憾。

颜铎突然站起来,很严肃的说道:“尔等听令,至今日起,李洛就是老夫之子,是你们的小狼主,李娘子就是你们的小主母!”

都烈乌图等女真人早有心理准备,此时看颜铎如此郑重,立刻向两人下拜:“见过小狼主!见过小主母!”

李洛和崔秀宁装作吃惊的样子,“义父,这……”

颜铎黯然道:“如今也无需隐瞒。为父实乃大金宣宗皇帝长孙完颜铎。大金再日,爵代王,官都元帅。”

李洛早猜出完颜铎是金朝宗室,可是没想到他还是金朝亲王,宣宗长孙。

“原来义父还是天璜贵胄…”李洛说道。

完颜铎摇头叹息,“什么天璜贵胄,为父枉生帝王之家,身处末世,沧桑屡变,飘零半世。如今不过是流落异国,寄人篱下的苍髯老农而已。”

李洛和崔秀无言以对,不由心生同情。

从云端跌破尘埃的人生经历,那种天堑般的巨大落差,不是谁都能忍受的。

乌图都烈等人都神色黯然。他们的父祖,无不是死于蒙古灭金的劫难中。

女真人被蒙古屠戮者何止百万。少数幸存者不是为奴就是迁徙边陲异乡,流离失所。

如今,虽然蒙古人不再随意屠戮了,可赋税徭役却极其繁重,族人活的甚为辛苦。

前些年,狼主数次率领不甘屈服的族人起来事反元,可由于蒙元势大,又缺乏钱粮军械,无不惨遭失败。

颜铎又道:“李洛,你既是中原遗民,自是仇视蒙元。为父问你,志向若何?”

李洛想了想,郑重说道:“义父,蒙元无道,来日儿能反则反!若不能反,儿也要带大伙儿过上好日子,不再受欺压奴役!”

“好!”颜铎击节叫好,“为父果然没有走眼,你说的正是为父想听的。若你果真成事,对女真人该当如何?”

李洛毫不犹豫的说道:“与汉人一视同仁,平等相待。田地山泽,人人有份。功名富贵,不分族属!”

颜铎很满意的点点头,对都烈等人道:“你等都听到了?这就是吾儿的承诺。你们的承诺呢?”

都烈乌图等人一起说道:“自然听从小狼主号令,赴汤蹈火,忠心不二。”

颜铎又道:“如今中原各族怨恨蒙元,往往一夫倡义,万夫景从。虽旋起旋灭,却前仆后继。以此可见民心所向,蒙元如此酷毒,必不长久。尔等好生效力吾儿,未必不能重回中原,叶落归根。若是得天之助,他日更是一场造化。”

众人垂首道:“谨遵狼主教诲,今日之言,必不敢望!”

颜铎又对李洛道:“如今散居高丽各地的女真人,大多是为父旧部,眼下约有五千余口。这些人为父还能召唤的动。辽东路总管府治下,还有几万女真遗民,都是从中原迁徙而来。这些人,有的还听号令,有的估计不会听了。”

李洛心中一喜,先不说辽东路的几万女真遗民,起码在高丽的五千人能替他效力。

当然,五千人包括老弱妇孺,能充精兵的应该最多几百人。

他们之所以散居,当然是为了打消蒙元和高丽的顾虑,表示甘做顺民的姿态。

颜铎继续说:“辽东那里不说它。高丽这几千人因为散居各州郡,急切之间也难以聚集。如今能用的,只有江华岛上的女真流民。”

都烈插话道:“狼主,如今已有五十名精壮在给小狼主做乡勇。这江华岛上的女真人,还能充当精锐的,最多只有四五十人了。”

颜铎道:“都烈,你立刻负责把这几十人召集起来。加起来近百人,应该够了。”

“是。”都烈领命。

李洛赶紧道:“谢过义父。”

颜铎摇头:“你先别谢我。你的计划有漏洞,还差两样东西。一是兵器不够,第二件,你有无想到过?”

李洛和崔秀宁对视一眼,说道:“是海船。”

“不错。”颜铎很是欣慰,“你还差一条能装载百人的海船。没这条船,杀了图尔努马就无法善后。既然你知道需要海船,想必有了谋略吧?”

李洛道:“是。儿和秀宁商议,伏兵不走进城路线,而是从距离红松林五里外的海上登岸,再翻过山岭进入红松林埋伏。事成之后,翻山离开,下海扬帆而去,让人以为是海盗所为。”

颜铎点头赞许,“你们这谋略不错。不过,最好冒充三别抄残部。三别抄宝部这些年时不时出来骚扰蒙古人,冒充他们最令人相信。”

李洛笑道:“姜还是老的辣!义父所言极是。那就冒充三别抄。”

颜铎对乌图道:“你立刻带几个人,渡海去对岸大陆,购买一艘现成的中等海船。然后在汉阳府,京畿等地购买强弓五十张,箭千只,直刀五十。记住,一定要分散购买,每家兵器铺子最多买五张弓。后天务必赶回。”

“是!”乌图领命。

崔秀宁问乌图:“需要多少钱?”

乌图想了想道:“回小主母,一艘中等海船要承载三百石,售价两百多贯。良弓要十八贯一张,好箭一贯钱五只,直刀四贯一柄。算来共需一千六百贯左右。”

崔秀宁顿时很是心疼。难怪说养兵难,这军械真是烧钱啊!从柳家弄来的两千贯,转眼就要花出去了。

颜铎对李洛道:“为父只安排到此,接下来你自己分派调遣就是。”

第五十章 图尔努马

正月二十六。小雨转晴。雪将化。

上午,我和李洛坚持要把义父接到新修的内院居住。义父只好同意了。

下午,李洛和我商议,他想要宝岛。

我知道他早就在打宝岛的主意,但没想到会这么突然。

李洛说,他要提前几百年做郑成功。

但目前宝岛上有很多野蛮的生番,有的是猎头族,有的是食人族。开发初期一定需要武力,需要慢慢建立据点,开垦建设。

他现在手上没有大量的同胞可以去宝岛开发,但时不我待,李洛打算先动员高丽的女真人,成立农垦团,去宝岛垦殖。

等到他有了能力,再想办法迁徙更多的中原汉人上岛。

我同意他的方案。

我们把这件事告诉了义父。义父详细问了宝岛的情况。当他知道离中原并不远,而且有方圆数百里大小时,很快就同意了。

初步的计划,是将数百个女真精锐留在高丽当乡勇。其他女真人,分批乘船迁徙。

不过,这需要几条大海船,目前还没有这个能力。

好在义父既然支持,横竖就只是船的问题了。

正月二十七。晴转多云。

上午,都烈再次召集的四十多个女真战士,已经分散潜入摩尼山隐蔽。加上乡勇中的女真战士,人数接近百人。

下午,乌图从对岸大陆回来。一艘中等海船已经买了回来,停靠在摩尼山南的海面。

五十张弓,五十柄直刀,一千只羽箭全部采购完。共花费一千五百八十贯有余。

正月二十八。阴转小雨。

果然,今天柳成椽果然没有去城里。但是柳家这几天一直监视都寨所,还多次派人去进城的路上探查。

看来,接下来他真要进城了。

我们的计划也该展开了。

我有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就当是以另一种在进行执法,打击犯罪!

…………

柳家。

正月三十这天,差不多消除戒备之心的柳成椽,上午突然就吩咐出发,带着三十余私兵雷厉风行的直驱江华山城。

柳成椽离开不久,李秀宁和崔秀宁就得到了消息。

“柳成椽今天上午出发,下午才会到城里。他最快也要明天上午拜会图尔努马。”李洛说道。

“那么,他最可能回来的日子,应该是二月二!”崔秀宁道。

二月二,龙抬头。

…………

二月一日上午,柳成椽顺利拜见了元廷驻江都达鲁花赤:图尔努马。

图尔努马的达鲁花赤府,与其说是个官邸,还不如说是个巨大的蒙古包。里面没有亭台楼阁,没有花园假山,只有一张张被屏风隔开的卧榻房间,每个房间都是不同的女子。

这就是江华盛传的“毡帐藏娇”了。

据说图尔努马的大帐里,藏了数十个美女。达鲁花赤大人整天除了喝酒吃肉,就是用这些女人来宣示蒙古巴图鲁的强悍。

一进入大帐,柳成椽就忍不住厌恶的皱皱眉头。这里面的气味真是太难闻了,是那种汗酸味混合着腥骚味的气息,令人作呕。

真是野兽啊。

哪怕此人做到三品高官,仍然还是一头蛮兽。

作为世族子弟的柳成椽,当然打心眼里鄙视图尔努马。

柳成椽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图尔努马,可再次见到此人,仍然忍不住惊愕。

图尔努马身材极其高大魁伟,比常人整整高出一个头。加上硕大的头颅,长长的胳膊,简直有如人熊一般。

据说他身藏驴货,天生克制女子。看他这吓人的体格,传闻应该不假。

图尔努马之所以愿意见柳成椽,当然是柳成椽说有绝世美人献上。

“柳成椽,你说的美人呢?”图尔努马的翻译官问道。

图尔努马髡头辫发,耳垂金环,敞怀光脚的靠在案后的虎皮大椅上,细小的眼睛似笑不笑的盯着柳成椽,闪现出阴冷而危险的气息,如同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

图尔努马确实凶残好色,但不代表他好糊弄。相反,此人具有野兽般的质朴狡诈。

如果柳成椽敢欺骗他,一定没有好下场。

柳成椽跪拜下来,献上一副画,恭敬的说道:“图尔努马大人,这幅画上的女子,乃是天下少有的绝色佳人。”

翻译官将柳成椽的话仔细翻译给图尔努马。

一幅画?

图尔努马的神色立刻沉了下来,只要他一句话,随便找个借口,柳成椽的七品参军就做到头了。

可是当他看到女子的画像,细小的眯眯眼顿时露出惊喜的目光,他死死盯着画像,棒槌般的手指摩挲着画像,嘴一裂,露出一口发黄的阔齿。

图尔努马对女色,有着近乎极端的贪婪。在图尔努马看来,权势就是为了肆意摧残别人的美貌妻女。

他的大帐藏有几十个美女,而且每隔几个月还要换几个活的进来。几年下来活的加死的都有上百个了,可是没有一个比得上画中的女子。

“这个雌奴是我的!”

图尔努马看的心里火热,毛病当场发作,那物件竟然不顾场合的挺立而起,很是吓人。

柳成椽暗暗咋舌,装作没看见的继续说道:“此女之夫,只不过区区九品乡官,哪里能配得上这样的女子?她当然是长生天赐给图尔努马大人的礼物。”

听完翻译官翻译的话,图尔努马终于说话了:“你和这都寨有仇?”

柳成椽听到翻译后,心里不由一紧,赶紧拜伏在地,老老实实说道:“回禀大人,此人的确与卑职不合。但卑职此举,更是为了讨大人欢喜。”

在摩尼乡威风八面,堂呼阶诺的柳大郎君,此时乖乖的小猫一般老老实实跪在图尔努马案前。

“你的不错!此人是个小小官人,本镇帮你除掉就是。听说此人勾了海盗?”图尔努马笑道。

“是。大人明察万里,犹如天上的海东青。此人的确勾结海盗。”

“此人叫甚名字?”

“李洛。”

“李洛小小的官人,敢勾了盗子做坏,待本镇明日走一遭,亲自拿来正了法。”

柳成椽大喜,看来这蒙古蛮夷做了不少捏造罪名之事,竟然如此熟练,倒省了自己的功夫。

图尔努马再次盯着画中的女子,越看越是燥热难耐,说道:“明天,本镇就要她尽情了伺候着。”

柳成椽道:“如此,就请大人屈尊降贵,明日去摩尼乡打猎如何?柳家必尽地主之谊。”

图尔努马听了翻译,顿时哈哈大笑,连夸柳成椽懂事。

很快,大帐传出消息,说是达鲁花赤大人明日要去南边摩尼乡打猎。

第五十一章 此地名叫红松林

图尔努马此时已经急不可待了,为了奖赏柳成椽“献美有功”。他特地赏了柳成椽一头烤乳羊。并表示享用过此女之后,升迁柳成椽为六品兵马评事。

晚上,达鲁花赤大帐正在宴饮,忽然一个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此人也是个蒙古人,元朝驻高丽西海道肃政廉访司副使塔里失都。

“江华的镇守官人,听说你明天去岛南打猎?”塔里失都上来就冷冷问道。他当然知道所谓的“打猎”指的什么。

图尔努马据案高坐,搂着女子喝着美酒,看见塔里失都仍然神色倨傲,压根没有起身的意思。

柳成椽等人却不得不站起来给塔里失都行礼。

塔里失都是正四品肃政副使,掌管西海道几个郡府的监察。这次来江华郡就是为了敲打图尔努马,让对方有所收敛。

所以,得知图尔努马明天要去“打猎”的消息后,塔里失都立刻赶来质问。

图尔努马在身边女子狠狠捏了一把,掐的她凄声惨叫。

这是向塔里失都示威。

“副的肃政官人,我欢喜的带着鹰犬打猎去,不是蒙古人快乐的美德吗?为何你要来到我的衙帐,吹这股多余的风呢?”

图尔努马完全不把塔里失都放在眼里。

他是三品达鲁花赤,他的家族出自成吉思汗最早亲封“九十五千户”之一,父祖皆曾任大汗怯薛亲卫官。

而塔里失都不过四品肃政副使,家族也没有他显赫,有什么资格对他图尔努马指手画脚?

再说塔里失都信奉汉人那一套,装模作搞什么监察,学了中原文人的迂腐。忘记了蒙古人的根本。

异族的美貌女子本就是让蒙古勇士玩弄,繁殖的雌奴。有什么可顾忌,有什么可怜悯?塔里失都真是忘本。

图尔努马固然看不起塔里失都,塔里失都也看不起图尔努马。

但塔里失都自己也清楚,像图尔努马这样的蒙古人太多,像他塔里失都这样的蒙古人太少。

他虽然是肃政副使,掌管监察不法,但实际上很难顺利行使职权。

就是因为图尔努马这样不法的官人太多太多,多到法不责众,多到违法乱纪成了“理所当然”。

可图尔努马太过分了。这几年,为了霸占女子他身上有不少命案,行径令人发指,已经有损大元颜面,再不管一管,就是自己严重渎职。

塔里失都,是蒙古官员中少有的相对文明的人。

“江华的镇守官人,你应该用蒙古人的公正威严,让江华的种田人,织布人,买卖人,作军人,还有高丽的大官人,小官人,拥有一把冰做的尺子。而不是因为你的贪婪,让他们像婴儿那样恐惧,像女子那样哭泣,像奴隶那样怨恨!”塔里失都警告道。

什么?图尔努马听到塔里失都如此数落自己,顿时勃然大怒。

“副的肃政官人!”图尔努马猛然站起来,像一头可怖的人熊,“你拿着野鸡的翎毛,当成可汗的令箭,将狐狸的威风用在本镇面前,难道你不怕有一天你的鞭子离开手,影子离开身子吗?”

图尔努马看到塔里失都气的脸色铁青,继续说道:“副肃政官,如果你要喝酒吃肉要女人,本镇就像欢迎朋友一样欢迎你。如果你来是阻止我得到想要的女奴,那么就请离开我的大帐!”

塔里失都知道无法劝阻图尔努马一如既往胡作非为,只能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江华的镇守官人,我,塔里失都向长生天发誓:会以我的良心,就像猎鹰盯住贪嘴的猎狗那样,盯着你!”

塔里失都走前留下一句话。

图尔努马也对着他的背影喊到:“副的肃政官人,我,图尔努马,也以长生天的名义发誓,当风吹落你的帽子,我会手持鞭子来到你面前!”

看到塔里失都离开,柳成椽等人才松了口气。虽然两人刚才说的是他们听不懂蒙古语,但也知道两人在激烈争执,已经完全翻脸。

蒙古主子之间打架,他们这些高丽人也只能装作没看见。

…………

二月二,龙抬头。今天风和日丽,是初春后难得的好天气。

一行足有五十人的队伍此出城向南而去。正是图尔努马和柳成椽等一行人。

达鲁花赤大人出行“打猎”,连郡守衙门都惊动了。但是就连郑律也没有出面劝阻。

图尔努马此时满脑子都是画中女子的影子,导致昨夜对其他女子都没了兴趣。

所以,一大早,他就雷厉风行的带着十几个蒙古武士出城“打猎”。

除了十几个蒙古武士,同行的还有柳成椽三十多个精锐私兵。

图尔努马一行人出发后小半个时辰,一辆豪华马车也出城望南而去。

这辆马车中不是别人,正是塔里失都。他跟着图尔努马,当然是要抓个现行弹劾对方一本。

至于阻止图尔努马作恶,他还真做不到。甚至,扳倒图尔努马都是不可能的事。让朝廷训斥他一次,令他以后有所收敛就不错了。

…………

柳成椽一边奉承图尔努马,一边偷偷观察图尔努马的蒙古卫士,不禁暗暗吃惊。

同样骑马,他的私兵奔驰不到三十里就已经流露疲态,马也累了。可是包括图尔努马在内的十几个蒙古人,不但仍然龙精虎猛,豪无累意,连他们的马也看不到累。

这说明什么?说明蒙古人的体质不但比他的精锐私兵强的多,控马之术也令人咋舌。

什么才是真的骑术高超?光是你控马熟练还不够,还需要“人不累马”。

就是让你的马尽量感到轻松。这本事才是蒙古军队奔驰纵横,总出敌先的重要原因。

而且这些蒙古武士都是身材魁梧,彪悍矫健。尤其是如人熊般的图尔努马,他骑着一匹高大的大食马,就像一座铁浮图,轰然突进。

完全就是一个军中猛将的做派。

事实上,图尔努马本来就是出自军中,骨子里仍然是将领。

柳成椽心情复杂,这十几个蒙古人,能轻易击败他三十多个精兵,压根就没有悬念。

他如今已经相信没有内奸,不然李洛也不会不阻止他进城。

既然李洛还蒙在鼓里,那自然不会伏击他。

退一万步说,就算李洛知道消息,又怎么敢伏击达鲁花赤大人?他要造反吗?绝无可能。

再退一万步,就算李洛知道了消息,又敢丧心病狂的伏击图尔努马。可他也没那个实力!

就凭那些乡勇,伏击自己三十多精兵都难,何况还有十几个更骁勇善战的蒙古武士?

所以,此次回程的路上,柳成椽没有再像进城那样小心翼翼派人打探路情,一来实在已无必要,二来免遭图尔努马耻笑。

可是忽然,图尔努马一勒缰绳,立刻驻马仰立,十几个蒙古卫士不约而同的勒马停下,动作很是迅捷整齐。

“这处地方,唤作什么名号?”图尔努马问道。

柳成椽催马上前道:“禀告大人,此处唤作红松林。”

“红松林,哈哈哈!此处倒是个打伏的好所在。”图尔努马大笑道。

不过,他不认为有人敢打他的埋伏。

之所以突然停下来,只是出于军中宿将和野兽般警觉心而已。

第五十二章 江华之变

这红松林居高临下,树林茂密,而且这段路呈锅底形。

的确是个小型的上佳伏击之处。

图尔努马和柳成椽等人目光搜索山林,并无见到一个人影,也听不到一点动静。

但是,图尔努马毕竟是屡经战阵的将军,柳成椽也是多疑如狐的人,如今看红松林地形险恶,虽然不信有毛贼胆敢伏击,但警惕性仍未完全消失。

图尔努马尚有一丝犹豫,突然山岭上传来一阵锦鸡的叫声:“咕咕嚓……咕咕嚓……”

图尔努马顿时大笑,扬鞭纵马,就当先驰出。

柳成椽等人也自失的一笑,跟着往下进入锅底形的道路。

他们都知道,锦鸡机警,也很怕人。如果山上林中真的藏有伏兵,锦鸡早就惊走了,不会还在这片林里。

这说明林中无人。

可是,一大群人刚刚进入锅底形的路段,突然就是一阵弓弦暴响,同时一片箭雨从头上林中疾射而出!

“敌袭……”

图尔努马反应很快,在听到弓弦声响的同时,就要伏身躲闪。

可是他毕竟之前大意了,更不知道有五张弓向他射出利箭,加上并未穿甲,顿时被几只箭射中。

其中一只箭力量很大,显然是三石强弓所射,而且极其精准,竟是中正他的额头。图尔努马顿时嘶吼一声,直接摔下马背。

与此同时,柳成椽也身中数箭,惨叫一声跌下马背。他以文士自居,此时也未穿甲,被几只羽箭深深刺入胸腹。

“是李洛…一定是李洛!他怎么敢,怎么敢…还是有叛徒…季丁!”

一个怨念从柳成椽脑中闪过,他目光血红,想吼叫出来,却再难以发声。

十几个蒙古武士俱穿铁甲,但每人都被三只羽箭招呼,而且都是瞄准没有甲胄防护的面部,瞬间就有十来人面部中箭,不死即伤。

只有五个蒙古武士没被射中面部,羽箭射到铁甲上,没有受伤。

而柳家众私兵,却是一只箭都没有享受到,可见对方弓手有限,只能先集中对付蒙古人。

此时隐藏在林中的李洛等人,看到战术果然凑效,第一轮袭击就干掉图尔努马和柳成椽,顿时知道大功告成。

刚才要不是崔秀宁学锦鸡的叫声迷惑对方,图尔努马等人还不会这么轻易进入伏击圈。

近百个女真战士,五十五人配置了弓箭,事先都进行了战术分组。图尔努马眉心那精准的一箭,正是都烈所射。

近百人都穿戴着崔秀宁设计的植物伪装,结合红松林的植被色彩,一旦隐入其中,很难被敌人发现。

五个没有受伤的蒙古武士,此时展现出极强的军事素养。遭遇到袭击的下一刻,他们就怒吼着滚下马背,反应敏捷的取弓抽箭,躲在马后准备反击。

相比之下,柳家私兵的表现就差了不少。他们不但反应慢了一拍,还慌乱起来,甚至有的人要打马逃走。

柳家私兵也是精锐了,可是比起蒙古兵,这差距还真不是一点半点。

可五个蒙古人也只来得及刚刚拉弓搭箭,还没有锁定目标,第二轮箭雨再次呼啸而下。

这一次,柳家私兵也被照顾到了。虽然他们穿着皮甲,但仍然被这轮箭雨射杀十几人,剩余五个蒙古人也再次死伤三人,只有两人完好。

直到这轮箭雨过去,最后两个蒙古武士

的箭才射出去。但由于敌人都隐藏在林中,两人的箭难以瞄准目标,放了空箭。

“镇定…”

一个柳家私兵百长大吼,剩余的十几个私兵这才弯弓搭箭。

可是第三轮箭雨又再次来临。

两个蒙古人再也没能幸免,每人脸上都中了一箭。

柳家私兵也再次倒下六七个。

紧接着,第四轮箭雨又到。

李洛的战术,一是分组锁定重要目标,比如都烈负责带领四个弓手专门射杀图尔努马;二是安排没有弓的人,负责给弓手递箭。

加上事先在摩尼山中演练过多次,所以弓箭队的攻击频率非常顺畅快捷,极其短暂的时间内就完成四轮攻击。

四轮攻击过后,对方五十余人全部中箭,不死即伤。

“直刀手出击!杀!”

李洛下令道。

按照李洛事先的战术演练,四十名直刀手立刻分为两队,一队冲出林子封住开路,一队封住去路,直接穿戴着枝叶编织的伪装,蒙着脸,从两边杀入。

此时,五十多个敌人大部分已经当场被射杀。只有十来个轻伤的,仍然有一些战力。

但是,他们已经无力回天了。

这几乎就是一边倒的屠杀。几个生龙活虎的人,围着一个身上插着羽箭的伤兵,一顿大砍大杀,那个惨啦。

“三别抄的勇士们,杀啊!不要俘虏!一个不留!”

“将军大人英明思密达!”

“就是是侵犯欺辱高丽的蒙狗下场!”

“将军又带领我们打胜仗了思密达!”

“将军说了,割下图尔努马的首级,带回水营示众!”

几个高丽话熟练的女真战士,按照李洛的安排,故意用高丽话大叫。

当然,“虽说一个不留”,其实有两三个人被没有死。

很快,图尔努马的脑袋被斩下来,被一人拎着辫子提在手里。

“收拢战利品和马匹,快速撤离出海回营!”

“快速撤离,出海回营!”

近百人一起忙活,捡兵器的捡兵器,剥盔甲的剥盔甲,牵马的牵马。翻山越岭,直趋五里外的海岸,那里有海船等着。

很快,原地除了一地尸体,和三个被故意留了一命的装死伤兵,什么都不剩下。

李洛等人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撤离战场不到半个时辰,一辆马车在几个蒙古卫士的簇拥下,来到红松林。

来人当然是肃政副使塔里失都。

“大人!前方有变!”

一个蒙古武士禀告,其他几人一起弓上弦,刀出鞘,杀气腾腾的护卫着塔里失都。

塔里失都神色凝重的出了马车,看到前方一地的尸首,脸色大变。

“是图尔努马……谁这么大胆?!”

“快去看看,有没有活口!”

“喳!”

很快,几个活口就被找出来。

一个重伤的蒙古人,两个柳家私兵。三人立刻被救治,然后带回城里。

仅仅一天之后,一个惊人的消息就传遍整个江华郡,再传向海对岸的其他各郡。

江华达鲁花赤图尔努马大人,被三别抄余孽袭杀在一个叫红松林的地方!

随性十六个蒙古武士,还有柳家大郎君等三十余私兵,共五十余人,仅有三人幸免于难。

而图尔努马,更是被割下首级!

江华之变!

第五十三章 巨大收获

图尔努马之死,很快传到了王京开城。吓的高丽王第一时间就向大都上奏请罪。

图尔努马是从三品达鲁花赤,也是蒙古贵族,当年还是忽必烈的御前侍卫。可却在江华郡外出打猎时于光天化日之下被反元势力击杀。

这样的事,已经好几年没发生过了。

经过三个幸存者的证实,郡守衙门和肃政司一致认定是三别抄所为。事后郡守郑律亲率衙兵勘察现场,按照线索一路寻觅到海边。

对方是乘船登陆而来,事后又上船扬帆而去。

三别抄残部也正是在海外某岛。

而且,三别抄余部既有这个动机,也有这个实力。

肯定是三别抄余部所为后,郑律反而松了口气。因为三别抄曾在高丽各地多次作案,骚扰蒙古人,暗杀亲元派高丽官员。

既然是三别抄做的案,他这个郡守的责任反而轻了很多。如果是海盗所为,那他这个郡守就做到头了,说不定还要作为替罪羊押解到大都。

几年前,高丽王迎娶元朝公主时,三别抄余部甚至敢袭击公主的送亲队伍,阻止元丽和亲。

说起来,三别抄可不是一般贼寇。三别抄曾经是高丽最精锐的中央禁卫军,由武臣政权的权臣掌管,是抵挡蒙古最坚决的官军。

高丽王廷彻底投降元朝后,三别抄军不甘屈服,脱离王廷继续抵抗蒙古,被元军和王廷联合剿杀,先撤到江华岛,后退到耽罗岛,主力被歼,只剩数千余部逃到海外。

虽然郑律的责任不大,但仍然受到高丽王的严旨斥责,令他严格整顿兵马,动员乡勇,寻机剿灭三别抄。

五天后,高丽王的请罪奏折和塔里失都的奏折终于一起送到元大都。蒙古人的至高大汗,天下人的至高皇帝忽必烈,闻报龙颜大怒。

如今征东行省(高丽)作为第二次征讨日本的前沿所在,事关征日大略。可是如今仍有叛军余孽兴风作浪,袭杀蒙古高官。忽必烈岂能放心?

又五天后,一道口气极其严厉的圣旨,从大都传到开京。

大皇帝着西海道肃政司副使塔里失都,继任江华郡达鲁花赤之职,直接管领江华高丽水军,寻机剿灭三别抄余孽。

大皇帝着征东省丞相、高丽王(王暙),严格训斥所属地方官员,清剿各地反元势力,但有纵容者,以谋反论处。

大皇帝再次严旨,于原定名额之上,拟再次加征三万高丽青壮,准备征日。

前两个意思也就罢了,乃是题中应有之议。

可是第三个旨意,却令高丽君臣大喊倒霉。

本来这次再征日本,高丽除了要征发十几万民夫劳役造船造械,征集粮草军需之外,还要征调四万人服兵役,已经不堪重负。

可现在还要增加三万兵额,这怎么不让高丽君臣难过?

其实,江华之变只不过是元廷的借口而已,借着图尔努马之死,让高丽人出更多的力气。

不过,高丽王压根就不敢说个不字。回奏大皇帝一一照办。

然后,将任务又一一分摊到各道各郡。

因为图尔努马是江华郡的达鲁花赤,又是在江华出的事,所以作为惩罚,江华郡所分摊到的任务,比其他郡重的多。

江华郡虽然行政规格比其他郡高级,地位也很重要,可毕竟只是个方圆不到百里的岛,人口也只有近十万。

但这次,要分担三千人的新增征日兵役,加上之前本来就有的两千人的任务,一共是五千征日兵役。

江华郡的所有男子,最多也才五万啊!

也就是说,每五个江华男性,就要有一个要参加东征日本的军队!

扣除老弱后,这个比例更是高的吓人。估计两个壮年男子,就要出征一人。

按照大皇帝的圣旨,明年二月,所有的高丽东征兵源,都要集合待命。

满打满算只有一年时间!

郑律看到高丽王廷下达的指令,愁的一夜无眠。

这官儿难当啊!

想了很久,郑律突然想到两个字:乡勇。

看来乡勇是要花点力气整顿一下了。

乡勇因为没有军饷钱粮,一直处于废驰之中,完全不堪敷用,也无人愿意整顿操练乡勇。

一郡乡勇由团练使负责,而团练使空缺很多,往往只是郡守敷衍着兼任,所以其日常管理没人具体负责。

一郡的团练使,只是七品官职。由于只是负责有名无实的乡勇,吃力不讨好,没有油水可捞,又容易出事背锅,所以稍有门路的官员都不愿做。

甚至,连王廷和各地长官也都没人重视,此官全国缺额甚多,却一直没有补上缺额。

江华郡地处海上,海盗侵扰尤多,其团练使的担责风险更大,不但是鸡肋官职,还是背锅侠。哪个爱面子的官愿意接?

如果品级高也就罢了,可是这官职品级也只是七品,副职更是只有八品,愿意干的官员就更少。

可如今郑律面临难题,想来想去,只有整顿乡勇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因为元廷可不好糊弄,你要是把毫无战力、未经训练的人送入军中,可能就是贻误军机,要是打了败仗也会严查。

郑律不敢随便敷衍。

谁,合适而又愿意当团练使和副使?

郡守大人想了半天,把一个个七品以下的官员过滤了一遍又一遍。

最后,终于锁定了几个八品九品的小官。

…………

二月十八,是摩尼乡都寨所大院竣工的好日子。

经过数百人近两个月的修建,占地面积二十亩的李家大院工程,终于圆满完成。

此时,距离红松林伏击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可是李洛至今想起来都有点得意。

那一次干脆漂亮的伏击战,不但干掉了最有威胁的敌人柳成椽和图尔努马,而且收获也很丰厚。

光是珍贵的战马,就缴获了五十匹!

要知道,偌大的柳家,也只有七八十匹战马。现在一下子被李洛缴获了三十多匹。

每匹战马价值最少七十贯,五十匹就是三千五百贯以上!

而且图尔努马的马是阿拉伯大马,价值将近两百贯!

还有铁甲十六副,皮甲三十四副,弓五十一张,箭六百余只,直刀三十余口,蒙古弯刀十七口。

这些军械价值也在三千贯以上!

还有柳家携带的几十个银瓶,价值两千余贯!

甚至还有图尔努马的官印。

获得的物质利益合计高达九千多贯!

而且,还成功甩锅给三别抄,没有留下把柄。

第五十四章 坞堡竣工,正式建营

红松林伏击,酿成江华之变,同时也让三别抄的美名再次响彻高丽民间。

三别抄也不算冤枉,虽然替李洛背了黑锅,但也民心大涨,让很多地下反元势力敬服投靠。

毕竟,图尔努马这样的达鲁花赤,哪个高丽人不恨?哪个高丽人不希望他死?

所以,三别抄一时之间也无人出来澄清,而是默认了。

而李洛杀了人,甩了锅,发了财,练了兵。一举四得。

那天海船出海,兜了一个圈子再次返回摩尼乡。然后海船运载着五十匹战马,悄悄驶往渤海,在崔秀宁的回忆中找了一个小岛屿,将战马藏在上面。

这小岛有植被,但面积不到一里大小,上面的野草树叶最多三个月就会被战马啃光。只能作为暂时的养马岛。

武器钱财全部运回。

多召集起来的几十个女真人,没有安排到已经满员的乡勇。而是直接做了李洛的“私兵”。

私兵加上乡勇,李洛掌管的兵力达到三百五十人。只不过能战者只有百名女真战士,他们是以前是做过反元义军的。可剩下的两百多汉人,没经过训练,还无法上阵。

如今李家大院彻底完工,可以把乡勇放进来操练了。高墙一围,外界根本看不到李洛怎么练兵的。

直到此时,懂的人才知道,李都寨修建的根本就不是一般的大宅院,而是防御性极强的坞堡!

围墙高达三丈,异常厚实,上面还有箭垛女墙,高高的门楼上面还有瞭望台。整个儿就是一座微型城池。

修建这样的小型坞堡,本来最少需要两千多贯。但李洛省去了五百多贯工钱,因低价采购建材又省去四百多贯,所以最后一结算只花了一千三百多贯。

李家坞堡宽东西百米,南北长一百二十米。分为外院,中院,内院,共五进。大小建筑十八座,房间一百二十多间。

其中外院营房五十间,专供乡勇和私兵居住。房中设置上下铺,每房住十人。

营房与围墙之间,是宽约十五米的“口子”型训练场,一圈下来刚好五百米,用来练兵和五公里跑步训练。

中院有三十多个房间,占地七亩,亭台楼阁,花园堂廊俱全。

整个建筑,有种简约厚重的恢宏风度,没有那种华丽婉约的园林气。

这两个月虽然花钱如流水,但如今李洛还有三千多贯钱,足够再支撑一段时间了。

乡勇们原本以为宅院完工,天天吃饱饭的日子就要结束了,人人都有点不舍。可是紧接着都寨大人传令,三百乡勇不但留下,还要进入大院训练,不但每天管饱,还有肉食。

而且,每人都下发了一套刚刚定做好的蓝色紵布戎服。是右衽窄袖的修身短袍,侧面肋部开襟,一排四个布扣。领口还绣着一颗小星。

除此之外,还有千层底黑绒面布靴一双,黑色头巾一顶。

穿上去干净利落,很显精神,而又不算是新奇古怪。

这是李洛和崔秀宁设计好后,交由城里多家衣铺制作而成。

这只是平时的“作训服”,战时当然还要穿戴甲胄。

被要求穿戴一新的乡勇们,进入坞堡全部集合在外院小广场上。小广场前有一个高台,他们看到李都寨一身戎装的站在台上,就连李夫人也穿着戎装站在旁边。

李都寨和李夫人的戎装款式和他们没有太大差别,主要是领口绣的图案不同,乃是一朵云纹。再就是腰带是牛皮,不是布带。

除此之外,就是袍子长了几寸,靴筒也更高一些。同时没有黑色头巾,而是网巾。

看上去除了更有精神,还有一种大气贵重。

乡勇按照计划被分为六队,每十人为一什,每五什为一队。但正副什长和正副队长全部暂时空缺。

李洛下令,从二月二十日开始,到三月二十号结束,进行为期一个月的集训。集训成绩最优异的前二十人,选拔为军官,充任副营官,教导长,军纪长,军需长,正副队长。

然后,各什乡勇推举成绩良好,能够服众的人为什长。什长再提名一个成绩良好的人为什副。

另外,成绩优秀者还有奖励,成绩不合格者,一个月后全部淘汰!

更重要的是,李洛关起院门,对集合起来的乡勇宣布:除了吃饱穿暖有肉,每人的军饷是一季两贯!绝不克扣!

乡勇们顿时轰动了,人人神色激动。大家相互对视,担心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高丽军队是按季度发饷。如今,高丽正经八百的官军,一个季度也才一贯半,而且还有克扣,真拿到手的,不过一贯钱。

可是都寨大人竟然给乡勇一季两贯的军饷!

乡勇连军粮都没有,什么时候也有军饷了?而且比正规官军还要多。这是真的么?

可是李都寨两个月来的所作所为,完全能证明他的话值得信任。

“整个高丽,不,是整个天下,只有我们摩尼乡的乡勇,一个季度能拿到两贯军饷!还只是最基本的军饷,以后军龄越长,军衔越高,军饷也越多!”李洛大声说道。

军衔?

别说是乡勇,就是都烈等人都有些疑惑,他们只听过武散官,武阶,从来没听过军衔。

难道是小狼修自己搞出来的事物?

其实这就是乡勇的好处了,只要不超编就行,操作起来比正规军方便太多。只要不太出格,基本没有限制。

李洛对崔秀宁点点头,“念吧。”

崔秀宁上前一步,展开一张白纸念起来:

“第一,自今日起,正式编练摩尼乡勇,命名洛宁营。”

“第二,洛宁营自建军衔制度,从士卒到军官,暂时依次分为列兵,正兵,下士,中士,上士,少尉,中尉,上尉,少校九等。”

“第三,军饷。列兵一季两贯,每提升一阶加半贯。少尉每季五贯,每提升一阶加一贯。少校每季九贯。另,有军职者,再加两成职务补贴。”

“第四,训练。每月训练二十四日,逢五休沐一日。每日白天训练三个时辰,晚上夜训一个时辰。训练队列,射箭,白刃,体能,耐力等,按照随后公布的《作训纲目》执行。”

“第五,军法……”

“第六,内务……”

“第七,保密……”

“第八,缴获……”

“第十,军功……”

“第十一,军礼……”

“第十二,伤亡抚恤……”

崔秀宁将整整十八条规定念完,乡勇们都是呆了。

这……还是乡勇么?

正规官军都没有这么正规啊!

不过,没有人反对。

实在是待遇太丰厚了点。只要当好这个乡勇,就能好好养活一家人!

而且,军饷是不用缴税的。

李洛看见众人激动,又宣布一条纪律:“你们的待遇,走出这个大院就不能向其他人提起!尔等要叮嘱家人,严禁泄露军中待遇!不然,说不定就会有村民顶替你们的名额!”

乡勇们不约而同的喊到:“谨遵大人所言,必不泄露!”

他们都不傻,这么好的待遇,传出去让之前不愿意当乡勇的高丽人知道,高丽人还不得抢着来当?到时候自己这些中原流民反而要失去名额了。

为了保住饭碗,也要保密啊!

都烈等女真人,看到这一幕,心里都是暗赞:小狼主高明!

第五十五章 警匪夜话

转眼三天过去,乡勇的训练渐渐走上轨道。

“这几天忙着训练队列,他们还服你吗?没有谁说怪话?”

李洛和崔秀宁吃过晚饭,又躲进内院套房,点着油灯商讨。

“刚开始看我是女人,他们想不通,心里不服气。我当场拉出几个刺头收拾一顿,他们就老实了。”

“对于队列呢?”

“也有抵触情绪。他们不明白为何一天要花两个时辰练习排队走路,什么立正稍息。不过没人敢反抗。谁要是不老实,就会扣分,影响成绩。”

“不理解很正常。毕竟他们这些古人不知道队列的作用,我们要把队列当成新兵训练的重点来抓。”

“队列的作用的确不可替代。他们用不了多久,就会知道队列训练的重要性,绝对不是花架子。不过,相对队列训练,他们目前最喜欢射箭和白刃训练。”

“那么体能和耐力训练呢?”

“目前只练俯卧撑,卷腹运动,和五公里。”

“现在有人开始冒尖了吧?”

“三天时间,已经有人开始冒尖了。再过几天,这些冒尖的人将会被挑出来,辅助我训练队列,毕竟我一个人照应不过来。”

“警察辛苦了。都烈和乌图他们训练射箭刀枪,起码还有一帮女真私兵帮忙。可是训练队列的,只有你一个人。我现在也没时间。”

“好了吧。你就是有时间,对队列训练也不太明白。对了,你的骨瓷原料准备的怎么样了?”

“准备好了一百多斤猪骨粉。其实牛骨粉最好,但不好找。猪骨粉也可以用吧。烧制骨瓷的粘土也找到了。材料都齐了,接下来就是制胚模。”

“你现在还是作训官,他们的战术训练你都确定了?”

“都确定了。没有完全采用现代军队的战术训练,因为很多战术动作都用不上。比如紧急卧倒,匍匐前进,根本没用。但是四百米障碍等这些含有体能训练的科目我还是保留了。”

“对。什么是精兵?凝聚力强,令行禁止,体能强耐力久,会骑射会砍人,敢冲敢死,就是天下精兵。其他的没用。”

“战术训练何时开始?”

“半个月后。”

“这次有紧急集合吗?”

“有。还有负重十里越野,散兵突进,远近攻击配合,快速结阵这五种。还有九种战术训练在三个月内训练完毕。”

“好。这是第一阶段。等到三月二十所有军官什长任命,思想政治工作就开始了。思想工作的十二字核心,上次你说的爱国爱民四字,我觉得太超前,产生不了力量,所以把这四个字改了。”

“好吧,那现在是哪十二个字?”

“忠君卫国,勇武死节,恪守天职。”

“忠君……呵呵。不过,也的确符合这个时代。把十二个字融入到乡勇的思想中,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呢?”

“第二步嘛,起码是一两年以后的事了。我想重建先秦两汉的华夏武士道。在我们未来的体系中,养成尚武,重武的思想风气。”

“武士道?那不是小日本……”

“很多人都以为只有日本有武士道,那其实是误解。武士道发源在中国,只是不叫武士道,两汉先秦叫侠义之道,那些人信奉公羊派儒家复仇主义思想,他们忠于主君,尚武好战,轻生死忠侠义,同时也是士人,乃是最早的武士。”

“我知道。春秋战国时这样的人很多,形成了尚武的社会风气,的确算是华夏武士道的存在表现。可问题是,武士道这个名字,总觉得不舒服。”

“警察,说到历史,你就不如我了。日本武士道的历史其实并不长。在一百多年前,日本第一个武家政权才建立,武士作为一个整体阶层出现也不过两百年左右。至于武士道……”

“我懂了。武士道这个定义,目前还没有出现对吗?”

“对。武士道作为一种尚武文化和武人规范,一百多年后才逐渐完善成熟。如果我们设计最符合华夏尚武文化的华夏武士道,一定会比狗屁日本武士道诞生的更早。再说,这也不是生搬硬造,以前本来就有。只是后来消亡了,我们只不过改良一下拿来用。凭什么武士道一定是日本的?又凭什么武士道一定是日本人理解的那样扭曲变态?”

“我知道你为何要复活华夏武道。我们以后有很多仗要打。而且未来六七百年就是一个把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演绎到极点的大时期。尤其是最后那三百多年,中国因为武力孱弱收到欺辱太多。”

“你猜对了。所以我才要复活改良华夏武士道。往小看,能让我们未来的体系更有思想上的武力保障。往大看,能让整个民族具有虎狼之气和尚武精神,不会被人欺辱。”

“好吧。那你就慢慢研究华夏武士道吧。我不反对,但也拿不出好的建议。”

“这套理论是慢活,目前也不用下力气搞。现在有件事需要我们尽快解决。”

“钱的事?我们虽然还有三千多贯,但每天的开支实在太大,答应的军饷还没有发。我算过,最多坚持三个月。”

“我烧制骨瓷需要帮手,骨瓷是今年我们最稳定最靠谱的财源,事关重大,一般人我不放心。我打算买一些家奴,签订死契不能自己赎身的那种。”

“买家奴?这个我也想过。很多事的确只有奴仆能做。可是心里感到不太忍心……”

“有啥不忍心的?女人呐,就是心软。这个时代就是如此,我们不能有太多超越,不然会过得很别扭很辛苦的。再说,奴仆在我们家不会受到虐待,衣服无忧,有人替他们遮风挡雨,可以说绝对就是幸福。很多人卖身为奴都没有愿买,就是买了也是做牛做马。”

“好吧。那就买吧。这么大的院子,没有足够家政员也不方便。”

“后天二十五,逢五休息。我们就后天进城,买几十个年纪不大不小的奴才回来。”

“什么奴才?是家政员。”

“好吧警察,是家政员,不是奴才。”

第五十六章 第二家族

至元十七年,二月二十五。

春暖花开,草长莺飞,到处都是乡民下田忙碌的身影,男人耕田准备播种,妇女采桑喂养春蚕。登高望远,海面上百帆点点,渔船也多了起来。

洛宁营的乡勇训练了四天,今天脱下作训服休息一天。或外出看春,或回家探亲,各做各事。

也有很多单身无亲之人干脆待在坞堡营房,哪都不去。甚至还有少数人仍然自发的在口子型操场训练。

“齐步走…”

“向后转…”

“立正!”

十名女真私兵护卫着一辆牛车从旁边经过,几个自己训练的乡勇立刻单膝下拜,以手捶胸的行军礼道:“营主!”

这是目前最普遍的军礼。

崔秀宁本来想采用现代军礼,却被李洛否决。李洛认为,两人再怎么折腾,也不可能改变这个时代的属性。

宋元时代还是封建社会的壮年期。李洛无力也无心搞什么***,那是被证明过失败的东西。

他需要的是技术,组织层面的领先,顶多再加一些制度领先,而不是所谓的价值观,普世思想的领先。

必须要正视甚至重视等级观念,军中尤其要如此。李洛要的是一支相对领先的封建军队,而不是官兵平等的现代军队。

他不是救世主,他只是个野心家。救世主一定会死,而野心家未必。

按照规定,乡勇们称呼李洛为“营主”,而不是正式官职“都寨”。一个“主”字,就已经说明乡勇和李洛的关系并非简单的上下级那么简单。

李洛希望通过一个称呼,潜移默化的慢慢建立和强化自己在乡勇意识中“主公”,“主君”的属性。

仅仅成为这支部队的长官远远不够,因为上级一道命令就能剥夺他的兵权。只有成为这支部队的“主公”,让这支部队变成家李军。

“免礼!”李洛微笑着对这几个休息日主动训练的乡勇一抬手,将几人的长相记在心里。

“恭送营主!”一个年龄很轻的红面乡勇很识趣的再次拜道。其他几人也赶紧跟他说“恭送营主”。

李洛满意的放下牛车的窗帘,刚好看见崔秀宁鄙夷的神色。

“你很得意啊,营主大人。”崔秀宁压着嗓子低低说道,虽然是奚落李洛,她到底还是怕被车外的女真私兵听到。

李洛笑了笑,同样压低嗓门:“说实话,你觉得我做的不对?”

崔秀宁摇摇可爱的螓首,“倒也对。但是,我觉得你骄傲了。”

“我没有。”李洛很认真,“这才几号人啊?等我们有了千军万马,你才会看到我的一点骄傲。”

“好吧。”崔秀宁懒得再说了。

她今日穿了白色绢布绣梅齐胸“则高丽”裙子,头发结辫为环垂在背后,足蹬齿屐,脸上清水芙蓉般不施粉黛,地地道道一副高丽大家女子的装扮。

不知道的,肯定会认为她:不是世族女,就是大官妻。

而绝对不会想到她的身份只是区区九品都寨之“妻”。

驾驭牛车的,是一个命叫阿山的女真少年,年纪比颜隼还要小一岁,他牛车驾驭的非常好。

“阿山,你以前驾过牛车?”护卫在车外的颜隼问道。

颜隼颜仝等人的身份不是乡勇,而是李洛的私兵护卫,待遇也比乡勇更高。但平时也要和乡勇一起训练。

阿山笑道:“哪里有牛车给我驾?我是耕田耕多了,自然就会了。”

牛车另一边的颜仝道:“你扯。耕田我们都会,怎么不会驾车?”

车夫驾驭看似简单,但其实真不容易。

光夏笑骂:“耕田和驾车哪是一回事?阿山会驾车,是因为他爹以前给老狼主驾过马车!”

颜隼恍然大悟,“我说为何!他爹给老狼主驾马车,他给小狼主驾牛车,还真是子承父业啊!”

阿山不悦道:“颜隼你是何意?讽我只会驾车么?要不改天我们斗斗?”

颜隼笑道:“斗什么?该不会斗驾吧?”

众人一起大笑。

一路上,田中劳碌的村民和山岗采桑的农妇,看见李家的牛车,纷纷停下动作跪伏在地。

“都寨大人……”

李家年前主持低息贷款,让很多断粮百姓解决了燃眉之急。摩尼乡过年竟然没有冻死饿死一人。让全乡百姓感念不已。

如今,李洛任都寨不到三个月,可官声民望一时无两,甚至传往外乡。

近日,乡民还听闻李都寨将修缮水利,疏通河道,以便百姓灌溉。

此消息一出,李洛更是尽揽摩尼民心。

李洛之所以要修缮水利工程,主要是为了军粮考虑,自然没有百姓想的那么高尚。

他如今只养着三百多兵,可每隔五天就要去城里采购粮食。以后兵多了,粮食的采购量会更大。

城里毕竟有五十多里路,考虑运输成本,加上城里粮食价格本来就更好,成本算下来比在村里就近购粮高了近两成。

李洛今年计划在本地养兵千人,在城里买粮会多支出八百贯钱。

这还仅仅是成本,另有一本帐:粮食安全。

光去城里买粮,不但要花费一天时间,还需要不少运输力量。更重要的是,一旦被人掐住脖子不卖给他粮食,或者运粮队伍在路上遭遇抢劫袭击,那他就会断粮!

所以,无论从资金成本,时间成本,运输成本,还是安全可靠性来看,李洛都需要在本地买粮。

摩尼乡要有足够的粮食。

可问题是,由于收成不好,加上赋税又重,乡民根本没有多余的粮食卖。

所以李洛才计划改善水利,帮助百姓多打粮食。到时再把粮食买了,让百姓用钱缴税。

这样一来,他的军粮有了安全来源。百姓也不用再把粮食运到城里卖了换钱缴税,还被粮商揩油。

不光如此,他又赚了名声。

虽说兴修水利也是都寨的职责,但如今还有哪个都寨在为民做主?

反正乡民们知道的,也只有李都寨了。

看着被一队私兵簇拥着的牛车,再看看不远处高大恢宏的李家坞堡,乡民们无不露出敬畏之色。

如今,摩尼李家声势渐起,已经成为摩尼乡继柳家之外的第二家族。

加上柳家大郎君柳成椽之前死于三别抄之手,柳家受到沉重打击,使得新兴的李家与柳家竟有隐隐分庭抗礼之势。

第五十七章 买奴还是招生?

“哞…哞…”

牛车慢悠悠的走,虽然速度差了,但舒适度却赛过马车。

春日迟迟,人易犯困。李洛和崔秀宁很快就在车中打起了盹儿。

车外的女真私兵们也不再说话,正儿八经的赶路。

如今,他们的伙食极好。不但顿顿白米白面管饱,每天还有肉食,连父母家人都有钱粮照顾。这些都是小狼主所赐,保护好主公才是本分。

快中午的时候,众人来到一个地方:红松林。

牛车一停,车中的两人一起惊醒,两人的脑袋几乎挨着。

“小狼主…”

“何事?”

“车到红松林。”颜隼带点复杂的声音传来。

原来到了红松林啊!

李洛和崔秀宁一起下车,看向前方锅底形的路段,和路边险恶的地形。

二十三天前,就是在这里,李洛伏击了图尔努马和柳成椽,射杀对方数十人。

难怪颜隼等人要停车,他们之前伏击别人,自然也怕被别人伏击。

根本不用李洛吩咐,众人的弓箭一起取下来,更有两人进入红松林探查。

这只是预防万一罢了。

很快,两人下来禀报:“狼主,无事。”

李洛登车,牛车这才进入锅底形路段。

在牛车的晃悠中,李洛似乎看到一张年轻而不甘的脸在向他惨笑。

他似乎听这人在怒吼:“本郎君怎么会输!李洛,你怎么敢,你怎么会对图尔努马动手……”

李洛有点恍惚,也不知道是自己困了,还是柳成椽的鬼魂真的不甘离去。

下午到了城里,李洛先是找个酒楼,让颜隼等人吃饱吃好,然后直接打听到奴市赶过去。

江华山城的奴市在城西南,有七八家奴行,领着一群群的奴隶叫卖。

“西国十五岁的丫子,只要五贯……”

“十二岁的小子,买回去就能下地干活,只要六贯钱……”

“这些是西国流民,当护院最好了,二十贯钱三个一起拿走!”

李洛和崔秀宁默默看着比足球场大不了多少的奴市,竟然有上千奴隶在等待发卖,不禁有点吃惊。

江华山城里还不到两万人口,这卖身为奴的人,实在太多了点。而且很多还是汉人。

价格,也实在便宜了些。

一个大活人,就值几贯钱!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面黄肌瘦,满脸菜色,多半年纪不大,最小的甚至还有七八岁的孩子。

能成为奴隶,多半还能活命,不至于饿死。

关于买奴的计划,李洛和崔秀宁万就商量好了方案。与其说是买奴,还不如说是“招生”。

来到奴市之后,两人直接按照计划实施。

首先,要买五个年长老成的男女,来充任管事,将两人从大院琐事中解放出来。

另外,就是购买五十个半大人。年纪在十五岁到十八岁之间,识字优先。

这个年纪已经能用,不算累赘,而且正是学习能力最强的时候,并且还具备可塑性。

太小或太大都不合适。

当然是崔秀宁来挑人。她的工作很细致,先是仔细观察,再问几句话,看是否识字,这才做出决定。

足足花了三个小时,将整个奴市全部过了一遍,才终于买了五十五个人。

五个三四十岁的男女,其中两个男人竟然都识字。三个女人看着也都比较干净利落。

剩下五十个,少年三十人,少女二十人。全是汉人,大半识字。

总共花费了三百三十贯,平均六贯钱一个。

此时,已经下午三点了。

李洛收了奴契,让颜隼买了一些馒头,分给新买的“家政员”,让他们一边吃一边赶路。

一行六七十人出了城门,逶迤南行,回到李家坞堡时已经九点多钟。

当晚,李洛和崔秀宁先是把五个中年男女用了起来。

和五人聊了一些话,两人都是心里有数,很快就出安排。

“从今天起,你就叫李敏镐,管家就是你。”

“你以后叫李俊基,钱粮仓库由你来管。”

“你以后叫李英爱,厨房膳食由你管。”

“你以后叫李惠丽,清洁庭扫由你管。”

“以后你叫李知恩,所有人的衣物衣料你来管。”

“你们五人,可以指使其他五十人。除非他们另有要事的,都要听从你们调遣。”

李洛说完了,轮到崔秀宁。

崔秀宁听到李洛给五人取了这样的名字,差点要暴走了。

“进了李家,就是一家人。你们不要拘束。只有两条,务必要记住。”崔秀宁道。

“第一,要有公心。只要因为公心,就算做错事也不要紧。”

“第二,府中你们听到的看到的任何事,一律不许传到外院,更别说大院之外了。”

“第三,我会给你们一本《章程》,你们按照章程办事就成。”

“第四,你们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把这五十个少年少女安排好。最迟明天晚上,我要看到他们全部换上干净的衣物,全部洗过澡,全部有合适的地方住。”

崔秀宁一口气提出四个要求。

…………

三天后,偌大的李府开始有条不紊的运转起来。

经过进一步考察,李洛首先选了五个少年作为瓷工,辅助自己烧制瓷器。这五个人可不仅仅是瓷器学徒,而是都有商业和政治管理方面的潜质,其实是李洛的徒弟。

选了十个补充进私兵亲卫,和颜隼等人一起训练。

还有五个被崔秀宁选取到她的情报机构“特察局”。

最后还剩十个暂时担任院中各种杂役。

二十个少女,崔秀宁挑选了五个聪明机敏,作为情报组织“特察局”成员。加上五个少年,她的特察局有了十个学员第一期学员。

还有四个少女,被崔秀宁选为亲卫,和颜隼等人一起训练,方便贴身保卫她的安全。

还有十一个少女暂时负担府中杂役。

至此,各就各位,各司其职。

李洛计划的瓷器业务,挂在“洛宁社”的下属机构“商务局”的管辖下。当然,目前只是个形式。

目前,“洛宁社”之下已经有军事力量“洛宁营”,情报机构“特察局”,其他机构都还不存在。

现在,两人面临的最大问题暴露出来:没有人才。

这些少年少女的教育培养,必须要抓紧了。

三月六日,洛宁社的临时培训班“夜月堂”开课。

“夜月堂”只有李洛和崔秀宁两个老师。

教授的内容,全部是很有现实使用价值的。目前只有军官培养,商业知识,航海,行政这四个科目,其中军事最重。

因为,每天晚上只有三节课的时间,白天训练难有时间。

培训的对象,就是三十多个识字的少年少女,还有颜隼等五六个识字的女真少年。加起来也就四十人。

“夜月堂”采取速成制。军事学满两百个课时就可出师。商业,航海(海军),行政学满一百课时就可以出师。

第五十八章 夜月堂与洛宁社

“夜月堂”半年为一期,计划只开设两期。两期之后,再开设正式的学堂。

夜月堂的学员,同时也是洛宁社的社员,李崔的学生,李家的家奴或私兵这四重身份。

感觉学员太少,李洛又在所有乡勇中挑选不超过十八岁的识字少年,三百人中只选到七人。

四十九个学员。

研究之后的安排,二十人是陆军军官方向,十人是情报方向,九人是商务方向和行政管理方向,十一人是航海方向。

陆军军官培养作为重点,白天和乡勇一起训练,晚上学习理论课。主要讲授队列军阵,情报管理,战斗组织,战役案例,兵法谋略,后勤管理,防御工事等十八个科目。

李洛和崔秀宁搜括枯肠,结合古代冷兵器战场实际,精心总结出两百课时的教学内容。

商务专业的教材完全就是李洛来整理。行政管理专业和情报专业由崔秀宁整理。

航海(海军)教材只能是爱看杂书的李洛来解决。好在李洛之前风帆时代的海战和战舰很感兴趣,看过一些相关资料,总结出几十课时的理论课还是没问题。

航海专业是为了培养未来的海军军官。有风帆学,地图海象学,战船学,航海技术,海战史和案例,海战战术,舰队指挥,登陆战登十二个科目。

李洛想在崔秀宁的帮助下开发出火枪。

可是很显然,目前开发火枪绝对是坏处远远大于好处。

火枪火炮一定要有。但是,不能是现在。

在洛宁社作为一个体系成长完善之前,在他拥有敢于说不的实力之前,火枪不能出世。

就像一个穿越者明明没有足够的骑兵,却显摆的搞出马蹄铁一样,找死。

白天,李洛在瓷院带着五个少年家奴,开始制作瓷器的胚胎和模子。他七岁就被养父当童工用,协助养父烧制骨瓷,时间长达八年,早就成为一个熟练的骨瓷师傅。

五座瓷炉全部按照李洛的设计修成,再配上鼓风机,完全能实现一千度以上的炉温,刚好可以达到烧制骨瓷的温度标准。

烧制骨瓷共有十几个工序,每道工序李洛都烂熟于心,轻车熟路。

李洛一边将五个学徒分工,分别教授指导所负责的工序。一边亲自一主导难度最高技术最关键的环节。

晚上,李洛还要给“夜月堂”第一期的学员讲课。

崔秀宁一样忙的脚不沾地。白天在训练场训练队列,晚上同样要讲课,除此之外还要布置安排越来越大的情报网络。

如今,崔秀宁的“特察局”,已经发展到拥有几十个外勤线人,不但摩尼乡的情报尽在掌握,就连江华山城的情报也清清楚楚。

甚至,她的情报网络还开始往海对岸的仁州,开京发展。

晚上,夜月堂又一次开课。

中院的一座廊堂上,一弯新月正中天。

廊堂内,满满坐着数十人,凝神听讲。

“本官不光是尔等的上官,尔等的家主,尔等的老师,还会是尔等的社长。”

李洛说道:“你们还会有一个身份:洛宁社的社员。洛宁社是做什么的?它像一个大家族,本官就是族长,你们就是族人……洛宁社是为了让每个族人有用武之地,相互扶持,各司其职的联合在一起…越来越壮大。”

“当然,既然是一个大家族,就要有规矩。社员既然享受大家族的保护和好处,就要遵守大家族的条律,关心大家族的荣辱存亡……”

“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加入洛宁社。也不是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洛宁社的宗旨,是为了所有社员有所依,有所恃,有所用,有所为……为了所有社员代表的整体利益。”

崔秀宁道:“优异的社员,会社自然优先重用,奖励,升迁。不合格的予以淘汰。违反会社条律甚至背叛的,给予制裁……”

“社员在外做事,代表着社团,时刻要社团为重……”

“社员对之于社长,犹如士兵之于将军,臣民之于君主,必须恪守服从之天职……”

台下众人聚精会神的听,眼睛都是亮晶晶的。尤其是其中占据多数的新买“家奴”,显得更是激动。

不久之前,他们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卖身为奴,原本以为就算有人愿意买,以后也就是做牛做马的苦命。

可是自从来到李家,这段时间的经历完全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无论是吃穿居住,还是主人的言语态度,他们完全不像是来做奴才的,远远比他们的预想好的多。

就算被买来做儿做女的,待遇也不过如此。

这还是做奴才吗?

就算他们再傻,也知道奴才不可能有这种待遇。

家主和夫人曾说:“来了李家就是缘分,以后就是一家人。”

所以,短短十天时间,他们就自然而然的对李洛和崔秀宁产生了依赖和敬重,对李家也产生了感情。

如今,家主和夫人还要亲自教授他们本事,他们当然更是感激莫名。

几天之后,四十九个学员全部正式宣誓加入洛宁社。

“忠于社团,忠于社长,全心全意于社团功业,社团利益重于泰山……为社团之荣辱存亡而奋发图强,群策群力,使我等社员终有所依,终有所恃,终有所用,终有所为……”

众人虔诚跪下,面对香案上供奉的绣着太极图的旗帜宣誓。

华夏文化有三个基因密码。一是汉字,二是阴阳太极,三是五行生克。

可在后世,韩国盗用了太极符号,用在国旗上。其实,最适合中华政权的旗帜不是龙旗,不是五星旗,而是太极旗。

太极之道,天地亘古之道,万世不易之理。

现在,李洛干脆把太极旗设计成洛宁社的社旗。看高丽棒子后世还怎么盗用。

对着黑白两色的太极旗帜宣誓完毕,洛宁社多了第一批四十九名社员。

加上李洛和崔秀宁这两个创始社员,洛宁社已经拥有了五十一个社员。

五十一人……呵呵

这是巧合啊。

第五十九章 “玉瓷”出世

三月十二日,晴转多云。晚。

管家“李敏镐”对我汇报,这段时间府内共采购大小家具用品二百余件,各色布料一百多匹,粮食一百石,猪羊三十余口,鸡鸭鱼三百余只,还有其他杂物,共花费一千三百余贯。

我检查后签字确认,不由担心目前的资金现状。

前段时间,李洛为了解决今年的军粮问题,还拨了四百贯钱修缮乡中水利灌溉。

我到库房点算,发现支出这两笔大钱后,现金总共还剩一千四百多贯!

最多到四月底,我们就没钱了。四月底肯定还要发放春季军饷,光这项就是一笔高达七百贯的大支出。

可是,李洛的前两批骨瓷都烧制失败了。按他的话说,是“新窑不成器”,多烧制几次才会成功。

他说下一炉骨瓷在三月十七日左右烧制,十九日出炉。刚好是洛宁营训练一个月考核日的前一天。

三月十三日。阴转小雨。

今日小雨,但训练还是照常进行。经过经一个月的高强度训练,乡勇们已经能做到令行禁止,队列整齐。无论是体能,耐力,还是战技都有明显提升。

还有一周时间就要进行一月考核了,因为关系到军官的提拔,所以大家都是拼命的训练,希望三月二十号能拿下一个职位。

我能感觉到整个部队目前的气氛很紧张。

一句话,整个团队已经有了一点精锐部队的样子,说明训练大纲是有效果的。

三百多人的队列训练我一个人管,最近实在是累了点,例假都推迟了几天。

今天,我终于挑选出十几个队列训练表现出色的“标兵”,让他们协助我训练,这才轻松不少。

晚上,和李洛再次谈到元军第二次征日的问题。他终于对我说出,他计划从征日本,不光是民族情绪的原因,还为了日本的金银矿产。

确切的说,为了什么“石见银山”。

呵呵,这个逃犯,果然还是为了利益。

三月十五日。晴。小风。

我今天开始训练“警狐”了。三只小狐狸已经壮实起来,对什么都很好奇,整天院子里跑。

我计划每天花一个小时训练“警狐”,希望半年后训练成功,派上用场。

十个情报侦查专业学员的进步很快,估计半几个月后就能勉强作为骨干使用了。

…………

李洛看着一字排开的四十五个骨瓷瓶胎,心里有点忐忑。

七成各色瓷土,三成骨粉,经过十多道工序后,才成为瓷坯,首次入炉,烧制一天,才成为瓷胎。

这批瓷胎已经烧成,釉彩也已经仔细上完。就差回炉最后烧制了。

由坯成胎并不太难,最难的是由胎成器这最后一步。

已经失败两次了。虽然“新窑不成器”,但这五口窑如今已经不算新窑,再不能失败了。

这可是价值最少两千贯的奢侈品。

前两次失败其实也叫“试炉”。

一批骨瓷从开始到烧制出炉,他最少需要八天。这次再失败,材料倒是小事,主要是时间可惜。

“入炉!”

李洛终于下达了命令。

“是!”

五个已经帮工大半个月的学徒,熟练的将瓷胎依次放入五座瓷窑。每座瓷窑不多不少刚好九只瓷胎。

燃烧性最好的半炭化木柴,和鼓风机,让窑炉内的温度达到千度以上。整个炉内一片火红,热浪扑面。

窑门关上的那一刻,李洛这才松了口气。

这次感觉……差不多了。

瓷胎要烧整整两天才可能成器。这两天时间还要三次调整炉温,掌握起来非常不易。

李洛几乎每隔一会儿,就来瓷院监督学徒管火。五个学徒也不敢丝毫怠慢,不断按照李洛的规定添柴加火。

下午五点,结束队列训练的崔秀宁都不放心的来到瓷院。

“夫人!”五个学徒一起行礼。

“怎么样?”崔秀宁直接问道。

李洛指指窑炉,“已经烧了八个……四个时辰。还要十四五个时辰,这次差不多。”

崔秀宁松了口气。这次成功后,起码三个月不愁资金了。

至于销路,她压根不担心。骨瓷这东西一面世,足以会对整个世界产生冲击。

她担心的是,这种利益会引来多少麻烦。

李洛把骨瓷重新命名为“玉瓷”。一是因为骨瓷本来就具有强烈的玉质感,二是“玉瓷”这名称的逼格足够高大上。这第三…当然是为了原料配方的保密了。

十几个时辰过得如此之慢,好不容易熬到三月十九晚上九点,李洛和崔秀宁都有点紧张的等待开炉。

五个学徒各自受着一座瓷窑,都是非常紧张。

“开炉!”李洛下令。

“是!”

五个学徒一起打开瓷窑,小心翼翼的依次取出里面的骨瓷。

灰蒙蒙的瓷器冒着热气一出炉子,遇到内外温差,顿时发出细密的咔咔声,几乎瞬间,无数蛛网壮的细纹就布满了器身。

但是,没有龟裂破碎!

李洛听到声音,就知道……成了!

“成了!”李洛有点激动,拿起一块紵布轻轻擦拭一件灰蒙蒙的花瓶。

紵布擦拭之处,一片晶莹的雪白浮现,上面是美妙的细密纹路,有如美玉。

紧接着,就是清丽淡雅的图案。

最后,一件美轮美奂的骨瓷花瓶终于展现在众人面前。

“真的成了…好漂亮的…玉瓷!”

崔秀宁有点痴迷的看着这件花瓶,美眸中流光溢彩。

李洛彻底放心了,微笑道:“连中品都不算,但却是合格品!”

五座瓷窑的瓷器依次取出,四十五件骨瓷,碎了十七件,合格二十八件。

已经很不错了。下次合格率会更高。

“可惜还是坏了十七件。这二十八件花瓶,能值多少?”崔秀宁问。

李洛道:“我们做的是奢饰品。如今这样两尺高的上品高丽青瓷,价值十几贯。我们这‘玉瓷’,我打算定价五十贯!”

五十贯,是一头牛的价钱!

但是真值吗?

真值!

看看这玉质一般晶莹剔透的高贵品相就知道了。

高丽青瓷本已很有名,可与这骨瓷相比,谁都能看出差距明显。

玉瓷啊,可是用了玉粉的,卖你五十贯,多吗?

“这么定价的话,二十八件就是一千四百贯!”

“不错。这个月还能烧制一次。以后每月大概能出一百件以上。”

“那就是每月都有五千多贯的固定收入?”

崔秀宁有点发呆。这么说,光是骨瓷,一年就能进项六七万贯!

就是如今的柳家,一年的总收入也没有这么多吧?

很快,崔秀宁就注意到每件骨瓷的底部,都印着四个字:仁州李氏。

崔秀宁明白,李洛终于要引仁州李氏上钩了。

利用李氏的招牌,谋取更大官位,获取更多的兵额,以及更多的缓冲时间。

第六十章兵考核

经过整整一个月的强化训练,洛宁营全部乡勇终于迎来了一月考核。

三月二十日,天气晴朗,真是考核比试的好日子。

所有乡勇都很紧张,因为,这次考核关系到谁是官长,谁是兵长,谁还是兵。

考核科目分为队列,射箭,体能,白刃四项。每项分甲乙丙丁四等。

考核公告早已经宣布,成绩四甲者才可任为代理营佐营监。

成绩三甲一乙以上者,才能任为代理队长。

成绩三甲一丙以上者,才能任为代理队佐。

成绩三甲一丁以上者,才能任为代理队监。

成绩二甲二乙以上者,才能当代理什长。

成绩二甲一乙一丙以上者,可当什佐。

成绩再下的,只能为兵。

成绩四丁的,淘汰,兵都当不成。

这天一大早,坞堡外院的操场上,三百乡勇,六十私兵全部到齐,就连老狼主完颜铎都被请出来观礼。

小广场前面的高台上,要设置了三张案桌。中间是一身戎装神采奕奕的李洛,旁边是同样一身戎装英姿飒爽的崔秀宁,后边坐着面带微笑的完颜铎。

乡勇和私兵共三百六十人,身穿蓝色戎装,黑压压的站在台下,队列整齐,精神抖擞,隐隐显露出一丝肃杀之气,光看阵容卖相,很有几分精兵的样子。

如果有盔甲在身,那肯定更加酷炫。

“从今天……就开始了!这是我的兵!”

李洛心里有些激动的想,以前他有一个亿,却没有一个兵。

而现在,他有数百兵马。将来,他还想要数千,数万!

只有武力,才能让他和崔秀宁真正有安全,尊严,自由。当然,还有权力,甚至……天下!

其他什么钱财,官职只不过是为了培植武力条件而已。

说实话,一个月能有这个样子,李洛真的很满意。说明崔秀宁,都烈,乌图三人着实花了不少心血。

李洛站起来,手抚刀柄虎步上前,俯视台下朗声说道:“自古热血男儿,但立军功博取功名富贵!今日成绩优异者,本官必要抬举!

到明天太阳落山之前,会有人成为你的什长,队长!你也可能成为他的什长,队长!结果究竟如何,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没有任何猫腻,任何虚假,没有徇私,全凭你们的硬本事!众目睽睽之下的硬本事…”

崔秀宁听的暗自好笑,心里鄙视不已。这逃犯小小一个九品官,还煞有其事的说什么功名富贵,二五八万的要抬举别人。

李洛说完,转身回到案上坐下。担任考核主官之一的都烈上前行礼道:“营主,营伍集合已毕,请示下!”

李洛道:“开始!”

“诺!”

都烈面向队伍,喊到:“第一队第一什,出列接受队列考核!”

崔秀宁站起来,带着十个队列优秀的乡勇,开始下场指挥队列。

…………

三十多的什依次出场演练队列,接着是以队为单位,最后三百乡勇为方队,六十私兵为方队。

“一二一!”

“一二三四……”

“踏步…立地!”

“向后转……齐步走!”

“报数!”

李洛,崔秀宁,都烈,乌图四人仔细盯着每一个小队,每一个乡勇。

用了整整一个上午,队列考核才全部结束。

队列考核所有人的成绩都在丙以上。队列这项只要你要够认真,人不傻,就不可能做不好。

队列成绩达到甲的,超过三分之一。大部分都是乙,几十个丙,一个丁都没有。

中午,所有人都在外院食堂就餐,包括李洛和崔秀宁。众人干饭馒头管饱,每人还有半斤菜,二两肉。这伙食比起外面村民的菜叶稀粥,不知道强了多少。

下午,射箭考核开始。

这个半点做不得巧,完全靠各人赢实力。

用于考核的弓,全部是一半石的制式军弓。

这次只考核静止二十丈平射,每人只能射三箭。

箭靶采用崔秀宁设计的现代五环靶。十环红心,低于五环就是脱靶。

二十丈有多远呢?大概六十多米。练习射箭才一个月的乡勇,要在这个距离射中靶心,还是很有难度的。

按规定,二十五环以上为甲,二十环以上为乙,十五环以上为丙,十环以上为丁,再下就是不及格。

五个靶子早就设好,记名员和报靶员也都就位。每五人为一批次上场,必须在十分之一刻内射完三箭(约九十秒)。这个时间已经非常宽裕,可以好好瞄准。

箭术总教头都烈有点紧张,众人射箭成绩如何,可是和他有很大关系。

第一批次上场的,有四个汉人,一个女真人。

从熟练度就能看出,那个女真人明显与其他四人不同。

果然,这女真青年拿弓取箭,一拉就是满月,侧身扭肩,臀部微微往后一坐,稍做瞄准就“嗖”的一箭射出。

“九环!”

报靶员大声报出他的成绩。都烈和颜铎等人顿时面露笑容。

直到此时,其他四个汉人才射出自己的箭。

“六环!”

“五环!”

“八环!”

“七环!”

女真青年第二支箭再次射出,这次竟然还是九环。

四个汉人的第二箭有两人的成绩提升了点。

“七环!”

“五环!”

“八环!”

“八环”

很快,第一批次的五人全部射完三箭。女真青年不但射的速度最快,成绩也最好,他射了两个九环,一个十环,拿到二十八环的成绩。

四个汉人的成绩从高到低依次为二十五环,二十三环,二十环,十六环。

五人共有两个甲等,两个乙等,一个丙等!

这成绩好于李洛的预期。

接下来,众人一一上场,各显身手。慢慢涌现射出三十环的人。

黄昏的时候,箭术考核终于结束。

三百六十余人中,射出甲等的共有一百五十余人,而当中属于李洛女真私兵的就有五十余人,也就是李洛的女真私兵几乎都射出了甲等成绩。

加上乡勇中的女真人,女真人竟然有七十余人拿到甲等,占了一般。

汉人有六十余人拿到甲等。

三百乡勇中契丹人虽然只有十几个,拿到甲等的却也超过十人。

一百五十多个甲等,其中拿到三十环满分的,也有十二人之多。这十二人有七个是女真人,四个汉人,一个契丹人。

尤其是那个契丹人,引起了李洛的注意。那契丹人年近三十,阔口狮鼻,身材魁梧,头发有点卷。他射箭的速度很快,拉弓的样子轻松写意,看样子似乎能开三石强弓。

李洛唤这契丹人上前,问道:“本官见你开弓甚是轻松,可能用三石强弓?”

那契丹大汉单膝跪下,“回营主,小人自是开得三石弓。”

李洛目光一喜,道:“你姓甚名谁,籍贯何处,可曾做军?”

契丹人回道:“好教营主知道,小人萧北,籍贯中原河北沧州。不曾做军,但小人父祖皆为乣军,算的上世代军伍。”

乣军?李洛明白了。

乣军是当年投降金朝的契丹人组成的军队,曾经是金军主力之一,金朝末年时,强悍程度更甚女真军队。

“契丹人,萧北…”李洛念叨,目中意味难明。

崔秀宁很是无语,这逃犯肯定是想到萧峰了吧?

说明:关于有书友问的“五十一人为何巧”的问题解答:某组织刚成立时第一次全国大会,代表刚好五十一人。

第六十一章 任命军官

第二天大早,白刃战考核开始。

白刃总教头乌图也紧张起来。

规则很简单,用木棍为兵器,包上麻布,相互“厮杀”,先被击中者判定为输。

至于明明先被对手击中,却耍赖不认输的,直接淘汰出局。

三百六十多人分为左右两队,每次各出五人,共十人捉对厮杀。

等到全部轮完,再将三百六十人打乱重新分为左右两队,照前施为。

这次轮完,还要第三次打乱重分,最后捉对厮杀一次。

也就是说,每人要战三次,面对三个对手。

这种比试方法,未必完全公平。比如,某人的三个对手刚好都比较弱,或者某人的三个对手都比较强。

但总体上还算公平的。

三次皆胜者,甲等。

两胜一败者,乙等。

两败一胜者,丙等。

三次皆败者,丁等。

比试一开始,就极其热烈,现场气氛顿时就紧张万分。

白刃战,是最考验胆气的,不是谁技术好就一定能胜。

也是最有看点的。

就像是斗……

其实,两人的白刃战根本不会打多久,基本上三五下就定了胜负,所以比试的进程很快。

仅仅半个多时辰,第一轮就结束了。

有的人很厉害,一下两下就“斩杀”对手。有的人势如猛虎,敢打敢冲。有的人犹豫不决,甚至连连退缩。有的人上来就被对手两下“斩杀”。

也有人激烈对抗好多回合,却奈何不了彼此,但属于少数。

和射箭比试一样,一批擅长白刃格斗的人也冒出来。

有个叫杨序的汉人,每次都是一击得手,对手没在他手里撑过一个回合。

这人很有技击天赋。李洛暗暗留意。

三场轮完,定出成绩,已经到了午食时分。

甲等五十余人,乙等一百二十余,丙等一百出头余人,丁等七十余人。

五十余名甲等之中,有三十多人同时也是昨天箭术甲等的获得者。

李洛的私兵护卫中,虎古和光夏除了队列是乙,射箭和白刃都是甲。

颜隼和颜仝毕竟刚到十七岁,身体还没有完全长成,两人的队列和射箭虽然都是甲,但白刃格斗却只拿到了乙。

给李洛驾驭牛车的阿山,成绩也不差,和颜隼颜仝的一样,顿时让颜隼吃惊不已。阿山可是才十六岁啊,比他还小一岁。

下午最后一个项目,是没有丝毫技巧的体能考核。

先整体围绕口子型训练场奔跑十圈(五公里),超过四柱香时间(每柱香五分钟)还未跑完的,直接淘汰。

跑步结束后,再十人一组提举铁铃。

十组铁铃,每组都分为三石(172公斤),二石(115公斤),一石半(87公斤),一石(57公斤)四种规格。

每人从大到小提举,按照能提举的铁铃重量,分别判定为甲,乙,丙,丁。

这玩意儿没有技巧,拼的就是力量大小。

李洛以前经常健身,体能很不错,他能抓举一百二十公斤,挺举一百五十公斤。但最重的这个三石铁铃,他肯定不行。

一个人的体能受到体格的影响很大。李洛一米七八的个头,体重七十公斤左右,能做到这步已经不错了。

也就是说,如果他下场,体能只能拿到乙。

至于最重的三石铁铃,那是专业举重运动员的成绩。

不过,古人的力量,明显要比现代人强。李洛很期待,到底有多少人能提举三石铁铃(172公斤)。

结果没让李洛失望,也验证了一个猜测:古人的力气的确超过现代人一大截。

吃了一段时间的饱饭,众人的体格都壮实起来,精气神都恢复了,早就不是之前面黄肌瘦的样子。三百六十人当中,能举起三石铁铃的,竟然超过了三十人!

其中还有几人,举起来时并不吃力的样子。那个李洛早就留意的萧北,就是如此。

这些人都有一个特征,就是身材高大魁梧。就拿契丹人萧北来说,身高将近一米九,虎背熊腰,乃是重量级选手。

身材高大的虎古和光夏,以及那个杨序,都举起了三石铁铃,拿到甲等。

举起两石(115公斤)的,也超过了一百二十人。

剩下的两百人,全部都能举起一石半(87公斤)。

至于一石(57公斤),压根没有人再举!

到黄昏时分,体能比试也宣告结束。

有点遗憾的是,四甲的人一个都没有。成绩最好的也只是三甲一乙。

三甲一乙的人共有八人。其中汉人四人,女真人三人,契丹人一人。

按照规定,所有代理队长全部出自以上八人。

李洛和崔秀宁查了下这八人的档案记录。

“杨序,汉人,年二十五,中原流民…”

“朱颌,汉人,年二十七,中原流民…”

“刘拓,汉人,年二十六,中原流民…”

“武岩,汉人,年二十七,中原流民…”

“完颜虎古,女真人,年二十八,中原流民…”

“完颜光夏,女真人,年二十七,中原流民…”

“完颜征,女真人,年二十五,中原流民…”

“萧北,契丹人,年二十八,中原流民…”

两人经过研究,由和义父完颜铎商量了一下,就做出了决定。

“虎古!”

“在!”

“任命你李家私兵队长!”

“谢狼…营主!”

“光夏!”

“在!”

“任命你亲卫队长!”

“谢营主!”

虎古和光夏都很高兴,他们如今终于成为“队长”,而且是小狼主的私兵和亲卫,还不是代理,竟是直接任命。

私兵和亲卫不属于乡勇,而是私人部曲,理论上官府无权调遣。

但是,高丽王廷自有制度。只有世族才能蓄养部曲(私人武装)。下等世族不超过百人,中等世族不超过三百,上等世族不超过千人。顶级世族不能超过三千。

超过了数额,就以谋逆论处。

李洛经过智海和郑律的背书,加上攀扯上仁州李氏,又还没有被戳穿,所以摩尼李家在府衙登记为:下等世族。

也就是说,李洛的私兵可有百人。

“任命杨序代理乡勇一队队长,朱颌代理二队队长,完颜征代理三队队长,武岩代理四队队长,刘拖代理五队队长,萧北代理六队队长!”李洛再次宣布。

六人一起出列,同时下拜行礼,雷霆般的喊道:“谢营主!”

接着,队佐,队监,什长,什佐全部按照成绩择优任命下来。

有了职务的都神色兴奋,没捞到职务的,都有些失落。

可李洛一句话再次让他们看到了升职的希望。

“除了光夏和虎古两个私兵队长,所有乡勇的军官兵长目前都是代理之职。两个月后,再次举办考核比武,那才是真正的定职。后来居上者可取而代之!所以,很多人还有机会!”

第六十二章 这官,我想试试!

完颜隼,完颜仝,阿山等女真少年也都任命为亲卫什长。

李洛目前对私兵亲卫更倚重,不但待遇比乡勇更好些,连军衔也提前授予。

毕竟,几次大事都是这些女真私兵做的。那时,乡勇们都在盖房子,还没有开始训练。

要是与乡勇一视同仁,反而显得李洛不公正。

如今洛宁营的最高军衔是少校。而少校和上尉这两阶目前都是空置,李洛和崔秀宁为了保持超然的地位,都没有要军衔。

都烈和乌图只是客座教头,地位相对超脱,两人既不是乡勇,又不是私兵,所以也没有授予军衔。

中尉,才是目前最高的实授军衔。而且只有私兵队长虎古,和亲卫队长光夏两人。

私兵亲卫体系还有四个女真人获得少尉军衔,都是参加过几次行动的“老人”了。这四人分别是虎古和光夏的队佐和队监,队长之下的第二把手第三把手。

颜隼,颜仝,阿山等人既是什长,也都授予了上士的军衔。

李洛的身份是这些女真人的“狼主”,如今极得他们的拥戴和依赖,不用担心他们的忠心。

各级代理军官任命之后,洛宁营的组织已基本完善,算是完成了一次蜕变,训练效果更加彰显。

这只小部队,真正有了一点精锐之姿。

春天的日子好过,转眼就到了四月中旬。

不但洛宁营在日复一日的严格训练中蒸蒸日上,夜月堂的培训也在稳步推进,四十九个学员的面貌也发生了很大变化。

经过几个月的布局,崔秀宁的情报触角已经延伸到海对岸的仁州,汉阳等大郡,下一步就是王京开城了。

李洛烧制好的骨瓷,几次积累也超过了一百件。只等最近这批烧制好,就找个大商行一次出手。

四月十五,月圆之夜,夜月堂今晚破例没有开课。李洛和崔秀宁陪着义父颜铎,在中院观月亭赏月闲聊。

几个侍女兼助理的少女,送上瓜果、点心、茶水,酒菜,替三个主人服务。

美酒佳肴,庭院深深,明月当空,颜铎手持酒杯,恍惚间好像回到少年时代,在皇宫王府中富贵闲适的日子。

自从蒙古灭金,颠沛流离,落魄天涯,绝大部分日子都是和族人吃了上顿愁下顿,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悠闲日子了。

因为反元,他两次家破人亡。想不到临了临了,命运使然,上天对他终究不是太薄,竟让他有了一对投缘的义子义女,老来膝下也不算凄凉。

义子义女皆非等闲之人,又对他很见真情实意,颜铎可谓老怀大慰。

“吾儿,要移民去那宝岛,的确要有几艘大海船。要是商船也就罢了,可你想建战船,却有些急了。”颜铎说道。

李洛皱眉:“义父的忧虑我也知道。但花那么多钱造船,却不能用来打仗,真有些不甘。”

为了实施移民宝岛,建设隐蔽根据地的战略目的,李洛原打算建造两三艘大战船,既能海上作战,又能运输商用。这是最划算的方案,一举两得。

可是义父却担忧惹出麻烦。

其实崔秀宁也觉得建造战船风险太大,有失稳妥。

崔秀宁道:“我查过,无论高丽还是元廷,对私造战船都以海盗或谋逆定罪。只有水军才能拥有战船。而且,就算是水军将领可以自造战船,造出的船也属于官府所有,并不属于将领私有。”

一句话,李洛不是水军将领,不能自造军舰。就算李洛谋到水军的官职,他自己掏钱造的战船,也属于朝廷所有,说调就调,与他没有关系。

战船与商船区别很大,别人一看便知。显然私造战船还要隐瞒过关是难以得逞的事。尤其是大型战船,那么大的东西,怎么藏?

颜铎赞同崔秀宁的话,继续说道:“老夫不知你为何如此仇视那日本倭国,别人唯恐避之不及,吾儿偏要上赶着想随元军出征。就是占了日本,你说的那什么石见银山也未必被你拿到手,风险忒也大了些。”

李洛道:“义父所言极是。儿亦知风险所在。可时不我待,日本我必要从征的。现在不造战船,就赶不及了。”

颜铎道:“那你须得先谋到一个水军官职才能合法建造。”

李洛苦笑。他当都寨不过四个月,自问没有能力这么快谋到一个水军官职。

“义父,还有一法。我干脆直接购买三艘大商船,先把可以迁徙的女真族人运到宝岛,就在那岛上造战船。等到我谋到水军官职,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动用战船了。那岛不属于元廷所有,那里也没有他们的水师,我们造战船不会被发现。”

颜铎点头:“这倒是个变通的好法子。如此,那你便快些买商船,为父再动员高丽各地的女真流民,令他们迁徙出海。”

李洛很是期待,想象几千人去宝岛后成为先锋农垦团,筚路蓝缕、开荒拓殖的画卷。

有人会问,李洛为何不舍弃高丽的一切,直接搬到宝岛?那么大的岛,够他折腾了吧?岂不更简单?

这是因为,一旦这么做了,就是弃官。宝岛目前毕竟没有官府,他将失去任何官方身份。

一个没有官方身份的海岛势力,哪怕实力再强,也只会被定义为海盗,不可能随同朝廷大军征讨日本。

有机会从征的,要么是元军,要么是高丽军。没有这个名义,你征日算什么事?又能捞到什么好处?不是被元军剿灭,就是被日军消灭。

只有钉在高丽,拥有官军的身份,才可以大借其势,浑水摸鱼,而不是彻底甩开朝廷自立门户。

计议已定,李洛再问崔秀宁:“我们还剩多少钱?”

崔秀宁道:“不到一千贯了。”

李洛道:“我们只有上次买的一艘中等商船,最少还要再买三艘大型商船。这钱远远不够。”

崔秀宁点头,“月底还要发放八百贯的春季军饷,快要没钱了。你何时出发卖瓷器?”

李洛道:“四月二十第四批瓷器会出来,二十一那天一起运到汉阳。汉阳的大商行你调查的如何了?”

崔秀宁笑道:“基本上摸清楚了。就卖给山海商社吧。山海商社刚好有仁州李氏的参股,也是高丽三大商行之一。他们财势雄厚,生意涉及中原和日本,诚信度也不差。”

“还有一个消息,是关于郡守衙门的事。”崔秀宁继续说道,“郑律最近在犯愁兵役的事,有心利用乡勇。他打算任命一个团练使来负责,可是没有合适的官员愿意接手。”

李洛眼睛一亮,“这官…我想试试!”

他现在最愁的是什么?不是钱,不是粮食军械。

他最愁的是…兵额啊!

你敢超编就是图谋不轨。一个都寨如果练了一千兵马,那就是造反。

第六十三章 再次谋官

名义这东西,看着往往很虚。但是,很多时候又不可或缺。

就说乡勇吧。

乡勇的官方称呼,叫“郡州县保胜精勇军”。

正式公文中简称:州县军。

乡勇只是俗称罢了。

但是,所谓的保胜精勇军,听起来牛叉的很,却又的确不是是常设的正规官军。没有军饷钱粮,没有规定各级军官,其实就是松散的预备役。

高丽只有五百多万人口,常设正规军也就十万左右,一旦爆发大战显然不敷调用。但高丽又养不起那么多兵马,只好大量藏兵于民。

历史上,隋朝,唐朝,辽国都曾大规模征讨高丽,可高丽竟然能短时间内动员几十万大军,就得益于高丽的预备役制度。

但,“保胜精勇军”又不同于源自北周的隋唐府兵。

隋唐府兵虽然也是藏兵于民,但府兵训练严格,组织严密,各级军官具备,都是正经武职。而且府兵还授予土地,能减免赋税,还时有赏赐补贴,待遇并不差。

隋唐府兵可不是预备役,而是实打实的朝廷经制主力官军。

“保胜精勇军”却不同,完全就是苦役,不然也不会被称为乡勇。

可名义上,“保胜精勇军”却是朝廷武装,仍然属于官军序列。

这个名义很重要。只要你有了职权,又不超编,就可放心大胆、名正言顺的编练。只不过要服从征调而已。

没有这个名义,就是聚众谋反。

所以,负责统管乡勇的江华团练使之职,才会让李洛动心。

拿到这个官职,他就有了扩编的名义。

崔秀宁道:“团练使如今是烫手的山芋,明年要是出不了堪用的兵役,必定是要问罪的。担这么大干系,时间又紧,还没有钱粮油水,哪个官员肯干?郑律虽是郡守,也没法子逼着下面的属官干。”

李洛道:“要不,我主动去见见郑律,让他主动提出来?”

崔秀宁摇头道:“我的情报是,郑律已经考虑到你了,郡守衙门中的书吏中,就有我们的线人。”

“这么说,他还是否决了我?”李洛问。

“他倒是想让你接团练使的苦差,毕竟现在没人愿干。可是团练使是七品。按照高丽制度,无功升迁不得超过两级。你是正九品,团练使正七品,中间差了四级。”崔秀宁解释。

李洛有点失望:“懂了。就是他没有办法一下子让我连升四级,提到七品。哪怕这官儿没有愿干,也轮不到我。”

崔秀宁笑道:“对。但团练使虽然当不成,团练副使却能谋到手。而且我认为,团练副使可能更适合你。”

“你说说看。”

“团练副使是正八品,你升两级就够了,郑律也有这个权力。而且,团练副使是两人,一个负责江华北部五个乡镇的乡勇,一个负责江华南部四个乡镇的乡勇。”

颜铎插话道:“这个老夫倒是知道。负责江华南部四乡的,叫‘南靖团练使’,这官职已经空缺好些年了。”

崔秀宁道:“义父说的没错。最适合你的,就是这空缺多年的南靖团练使。作为江华团练使的副手,才是实际负责南部乡勇编练的主官。而团练使,只是抓总,其实不实际管事的。”

李洛立刻做出决定,这个八品“常务团练副使”,一定要到手!

南靖团练使,负责南部四个乡镇的乡勇,其中就包括摩尼乡。

其他三个乡,都是在摩尼乡附近。最远的桑林乡,也不到三十里。

崔秀宁道:“南部有摩尼,东滩,西湾,桑林四个乡镇,人口三万五千余。有一千二百人的乡勇编制。”

李洛今年计划编练一千人以上的乡勇,这个兵额够用了。

主要是其他三个乡的都寨,会好好配合吗?

李洛思索,如何才能从郑律那里实现利益最大化。

崔秀宁又抛出一个信息,“西湾乡的都寨如今也空缺,去年七月,海盗从西湾登陆烧杀掠夺,上任都寨硬着头皮抵抗,死于海盗之手,至今没人敢接任。”

颜铎道:“这是西湾乡被海盗所杀的第三个都寨。五年前,当时的都寨也是死在海盗手里。三年前,又死了一个都寨。”

难怪如今无人谋取西湾乡都寨之职,五年内三任都寨都死于海盗之手,如此高危职业,谁敢接任?

原因也很简单。西湾乡有天然良港,非常便于海盗登陆。而且,西湾乡最富裕,是海盗经常照顾的地方。

江华有三千水军,作用是镇守,并不轻易出动。而且,水军都是大战船,近海巡逻并不适合,对反应灵活、防不胜防的小股海盗震慑有余,打击不足。

真正对付海盗的,只有郡守府的四百海路巡检兵。几百个兵七八条船,却要巡逻近两百里的海岸线,可想这防线漏洞有多大。

差不多就是不设防了。海盗怎么会不嚣张?

如此,西湾乡都寨久久无人接任,也就不足为奇了。

崔秀宁和颜铎的意思是,让李洛把西湾乡都寨的位置也拿下来。

这样,南部四个乡有两个乡的都寨是李洛担任,再有团练副使的名义,其他两个乡的都寨就翻不起大浪。

“我明天就去拜访郑律,汇报乡勇的进展,让他对我有信心。如此他必会主动提出请我接任团练副使,我再装作为难,提出一个要求,兼任西湾乡都寨。”

颜铎笑道:“不错。如今这团练副使和西湾都寨都是苦差事,郑律巴不得有人担责背锅。这番谋划应该可成。”

李洛也笑了,“别人眼中的苦差事,对我刚好有大用。不过,除了兼任西湾乡都寨,郡守大人还要给点其他好处,我才能勉为其难的答应。”

颜铎和崔秀宁也都笑起来。

第二天大早,李洛就带着一些银瓶,乘坐牛车,在颜隼等一队亲卫私兵保护下离开坞堡,往江华山城而去。

如今是四月暮春时节,乡民们的庄稼都已种下,路边处处都是水光粼粼的青苗稻田,暖风吹过,秧苗混着春泥的气息扑面而来,让李洛心旷神怡。

看样子,今年是个好年景啊!可以就近解决军粮了。

这也得益于他之前拨私款修缮水利,让百姓的春耕灌溉条件有了很大提高。其他乡的庄稼,未必有这么喜人的长势了。

田中百姓看见李洛标着太极家徽的牛车,纷纷跪拜,口称“乡君”。

乡君,在中原是诰命夫人的一种封号。但在高丽,“乡君”却是都寨的美称。可是能让百姓称为乡君的都寨,却是少数。

由此可见李洛如此的民心。

第六十四章 善财难舍

下午,李洛不疾不缓的来到郡守衙门。他拿出一寸见方的都寨铜印,向衙门口的卫兵出示,顺利进入府衙。

这就是官员的好处了,随时可用公务的名义拜见上官。上官不见都不成。

“下官李洛,拜见府君。”

李洛不卑不亢的行礼,顺便取出三对银瓶,“过年时未能给大人拜年,甚为惭愧。区区白铁,聊表存心。大人如要推辞,倒让下官难为。”

郑律比四个月前清减了不少,可见这官做的并不通达。

“呵呵,李都寨见外了,何须如此,何须如此啊!”郑律捻须微笑,他不算能臣干吏,却难得平易近人,一团和气。不以官高位显就高高在上,睥睨卑下。

他身穿月白儒袍,头戴葛巾,一副汉家士大夫的燕居打扮,端的好卖相。

虽然高丽王为了谄媚忽必烈,于两年前下达了“剃发易服,改穿皮裘”的荒谬命令,自己也带头剃发易服。但高丽官员儒化已久,内心鄙视髡发左衽的胡虏丑态,大多拒不奉诏。高丽王无可奈何,只能听之任之。

“府君大人风度清逸,蕴籍儒雅,真令下官心折。数月不见,下官一直念念不已。”李洛有点肉麻的奉承道。

原来,高丽官员尤爱“美风仪”,说白了就是太爱美,喜欢别人夸自己漂亮。后世韩国整容技术独步世界,不是没有文化传统的。

果然,此言一出,郑律顿时更加愉悦。

“李郎君今日面见本堂,本堂心甚慰之。”郑律不着痕迹的把“李都寨”的称呼换成“李郎君”,显的亲近不少。

在他看来,李洛显然“十分懂事知礼”,他的确是欣赏的。

李洛在郑律对面跪座,将乡勇的事汇报了一遍。

他当然不会实话实说。只说乡勇已经接近满员。因高丽族人不愿,用的都是中原流民。

李洛的表述,在郑律听起来就是乡勇差不多满员了,也开始了一些简单的训练,虽然仍旧是乌合之众,但海盗来袭的话也能起到一些作用了。

简而言之,差强人意,可以一用,起码足以敷衍过去,不全是有名无实的东西了。

说实话,这样郑律已经很满意了。

他从来没指望李洛真把乡勇练成精兵,那根本不现实。

将就一用,已属不易。

他想不到这李洛年纪轻轻,倒是颇有几分敢于任事的锐气和熟练老辣的办事能耐,这正是他目前急需的属下。

如今,整个官场暮气沉沉,人人敷衍塞责明哲保身,但求无过不求有功。尸位素餐的官吏比比皆是,个个贪图享乐自私自利,只知夸夸其谈蝇营狗苟。而勇于任事的实干官员却是少见。

李洛不但愿做事,人也乖巧。这样的下属没有哪个上官不满意。

郑律心想:“如果让李洛接任团练副使,帮我解决明年出征兵役的难题,倒是妥帖的很。就怕他不愿。”

之前郑律面谈过几个小官,可那几人无不是表示难以胜任,有心推辞。在他们看来,编练乡勇应付征日兵役,本就是苦差,出了事还要问罪,乃危途也,君子不为。

毕竟,他们不可能像李洛那样自掏私财补贴乡勇。朝廷不拨付钱粮,他们如何能干?

郑律不好强行委任这个鸡肋官职。因为,对方就算接了,也不可能实心用心,终究解决不了问题。

说来说去,还是钱粮的事。

但官府用度一向捉襟见肘,哪里有钱粮用在乡勇身上?

郑律自然知道李洛用了私财补贴乡勇。不过在他看来,这是李洛年轻气盛,立功心切,为了尽快获得上官和家族认可,而“舍财立功”。

郑律觉得这李洛有点“傻气”,不过,他“喜欢”李洛这种“傻气”。

想到这里,郑律先是夸赞李洛少年干才,前途不可限量,回归家族指日可待。接着就提到团练副使的事。

“你身为世族子弟,青年才俊,却只做着九品都寨,实在是委屈了些,倒是有伤本堂提携之心了。”郑律笑道。

来了!李洛精神一震,拜道:“府君大人如此看重下官,诚惶诚恐,何幸如之?府君抬举,已是厚恩。府君此话,下官断不敢受。”

郑律很满意李洛的表现,点头微笑道:“过了过了。如今但说一事,虽是本堂有心抬举你,但毕竟不是一件容易的差事。你可敢接?”

李洛装出“热血少年”的情状,也不问是个何差事,就“傻里傻气”的说道:“下官多谢大人抬举!但有所命,在所不辞!大人如此信重,下官安敢退缩!”

郑律哈哈大笑,说道:“好好,果然是年少英才,虎气可嘉!”

“府君谬赞,愧不敢当!”李洛正色说道。

郑律抚须笑道:“如今有江华团练副使之职务,乃正八品官位。你既然有心剿匪安靖,这官职再适合你不过…”

果然让他分管南四乡的乡勇编练,崔秀宁的情报丝毫不差。

李洛故意面露“难色”,沉吟道:“府君,下官听闻明年本郡要出五千兵役征日,难道是……”

郑律苦笑道:“不错。唉,还不是三别抄闹的?他们在本郡袭杀了图尔努马,惹得王廷和元廷震怒,就加了三千兵役。明天三月,本郡必须凑齐五千堪用之兵。如今缺额甚多,只能靠乡勇补充了。”

李洛道:“原来真是如此,府君一向爱民如子,这么重的兵役,委实难为大人了。”

郑律点头:“本郡不过十万百姓,却要承担五千兵役。而且元廷有令,所有兵役必要堪用,不得敷衍。如若遇敌即溃,定要惩治。是以,本堂很是为难。”

李洛“犹豫”一下,咬牙说道:“下官向来敬仰府君雅量高致,宽厚恤下,忠君爱民,乃我辈后进楷模。下官愿替府君分忧,殚精竭虑,以报府君知遇之恩!”

郑律心中一松,座正身子,赞赏道:“李郎君果然有担待,将来必堪大任!有你接任此职,本堂自然无忧矣!本堂知道,你编练乡勇,必要耗费不少私财。本堂来日必有计较,不让你平白破败就是…”

李洛赶紧下拜:“府君言重了,下官也是朝廷官员,自要与朝廷分忧。下官钱财虽不多,却对黄白之物不太在意。只要能办事,钱财外物尔。”

李洛虽然这么说,心中却腹诽不已:你郑府君没少贪污纳贿,钱财必多,你真要掏钱编练乡勇,又有何难?无非是只进不出,善财难舍罢了。

第六十五章 团练副使

郑律不知李洛所想,还以为李洛当真乖巧听话,甘心所用。

他想了想说道:“此事必有不少难处,你有何要求,大可直言。只要利于编练乡勇,本官一律照应。只是,这钱粮嘛,只能先拨付你四百贯,再多就没有。”

郑律先堵住李洛要钱的要求。这四百贯,还是挤出来的公务费用。

郑律作为一郡之主,又不是清官廉吏,当然很有钱。但让他拿出私财补贴公用,却是万万不能。

李洛心里冷笑。四百贯钱,你让我编练一千多乡勇。也就是我,换了别人,哪个愿干?

李洛说道:“府君,乡勇乃是苦役,我高丽国族自然不愿。所以下官只好强迫中原流民充任。我们高丽让他们有安身之地,他们当然要有回报。”

郑律笑道:“自是如此。流民不用,难不成还要高丽人上阵送死么?”

前几年第一次征日,数万高丽兵死于海上。在高丽人看来,这第二次征日必定凶多吉少,几与送死无异,到时不知几人回啊。

所以,对于李洛用中原流民,郑律不但毫不起疑,反而觉得理所当然,赞同不已。

李洛又提出要求:“府君,这一千多乡勇,下官一定练出个样子。不过,南部四个都寨官,都有编练乡勇的职责,而下官只管着摩尼乡,其他三乡……”

郑律明白了,道:“你是怕其他三乡都寨掣肘?这倒是有点干碍。”

团练副使虽是八品,但和九品都寨并无隶属关系,不是直接上官。如果其他都寨不配合,团练副使就不好干了。

李洛没有说话,等郑律思量一下。

郑律没考虑太久,终于表态:“如今西湾乡都寨位置空悬,你就再兼任一个都寨。如此,四个都寨你拿了两个,其他两人也难以掣肘。本堂再给那两人一道公文,让两人暂时不再插手乡勇之事……”

李洛放心了。自己再兼任一个都寨,其他两个都寨又暂时没了编练乡勇之权,加上郡守严令配合自己,那这南部四乡就完全是他说了算。

他就是南四乡的土皇帝。

郑律是三品高官,有权直接任免七品以下的“参下官”,不需要报请王廷吏曹,只是他一道委任状的事。

一个时辰后,李洛满意的离开了郡守衙门。

他不但顺利拿到团练副使的官位,还兼任西湾乡都寨。不但如此,郑律还“大方”的批了二十张弓,五十柄直刀。

甚至,李洛以防备海盗为由,获得了筹办巡海乡勇之权。

高丽从来没有规定乡勇只能是“陆军”,这就留下了操作空间。

也就是说,李洛可以建造战船了。虽说不符合惯例,但也不算犯法,本质上是钻了律法的空子。

毕竟乡勇再不堪,可名义上仍然属于官军序列,它不是谁的私军,它还是朝廷的武装。

既然还算是官军,谁说乡勇就不能有水军?既然乡勇可以有水军,为何就不能拥有战船?没道理啊!

李洛不由笑了起来。

他已经决定建立一支“水勇”,搞个几艘战船。至于战船能造多大,郑律也没有明说,还不是由着他来?

也不怕造了战船被征调,那是以后的事,他有应付的办法。

“狼主,如何?”守在外面的颜隼等人看见李洛出来问道。

李洛淡淡道:“已授团练副使,兼任西湾都寨。”

“恭喜狼主!”

颜隼等人顿时喜形于色。狼主的官做的越大,他们当然越有前途。狼主当都寨不过四个月,就连胜两级,这官升的也太快了些。

“颜隼,你带十人去府衙大库,领取四百贯钱,还有这些弓箭直刀。”

李洛递给颜隼一张盖着郡守大印的物资清单。

等到铜钱和军械领完,已经下午四点。李洛没有再耽误,直接返回摩尼乡。

…………

第二日。

李家坞堡中院议事堂内,一群洛宁营军官单膝下拜。

“恭喜营主升任团练使!”

完颜光夏,完颜虎古,杨序,萧北,朱颌,刘拓,武岩,完颜征这八个队长跪在最前,后面是队佐,队监。

“免礼!今日本官府内设宴,尔等可放开喝酒吃肉!”李洛笑道,这些就是他最初的班底了,他要借此机会和众人拉近关系。

“谢营主!”众人拜谢,又向崔秀宁拜道:“谢夫人!”

崔秀宁吩咐司厨管事李英爱,让她赶紧筹办酒宴。

这是李家第一次举报酒宴。不但队监以上军官全部参加,外院的所有乡勇也都赏赐了酒肉。

晚上,中院宴厅一片欢声笑语,觥筹交错,侍女们不断送上酒菜瓜果,让众人受用。

李洛笑吟吟坐在主位上,一边和众人谈天说地,一边开怀畅饮,已经有了几分“醉意”。

“做了那个梦后,吾本没放在心上。可是第二晚,又做了那个梦,而且与前一晚的梦一模一样,连那梦中老人也一模一样!吾心中纳罕,可仍未在意。谁知道,之后连续三个晚上,皆做此梦!真是怪哉啊怪哉!”李洛醉眼朦胧的说道。

众人一起停住酒杯倾听,实在是营主所说的事太离奇了点。

看营主神色,虽是酒后之言,可焉知不是酒后吐真言?

梦中出现一个高额老者,自称姓李,他告诉营主,海上某岛,有一对牛角峰,峰下有钱粮军械,可为建功立业之资,让营主于五月五日这天,出海取之。

如果真是如此,那营主岂不是有鬼神相助?

崔秀宁听了,很是无语。逃犯为了收揽人心,连这样的鬼话都能扯,也是醉了。

但是,她口中却说:“确实一连几夜如此,搅的我都不安眠,心惊肉跳。这是鬼神入梦,也不知是凶是吉。”

杨序突然说道:“夫人勿忧,以小人看,此时必然是吉兆无疑!”

朱颌也道:“杨序说的有理。营主,夫人,这梦中老人自称姓李,又是高额头,难不成是太上老君?”

萧北也道:“是极!可不就是太上老君么!”

刘拓道:“既是老君几次托梦,那海岛上的东西,必定是有的了。”

众人议论纷纷,但并无多少怀疑。古人本就迷信鬼神,他们也不觉得李洛说这样的白话,因为这很难圆谎。

李洛哈哈笑道:“是不是老君托梦吾不知道。不过,此梦如此离奇,本官倒想验证一下真假,就于五月五日出海看看。如果是真,那就从今以后祭祀老君。要是没有,就当是个怪谈。”

众人一起说道:“此事多半不假,我等先祝贺营主了。”

在他们看来,如果这梦是真,那就绝对不仅是一批财物那么简单。

而是,营主有了神佑!

ps:笔者代表李洛、崔秀宁给各位拜年!祝贺大家春节快乐、身体健康、家庭美满、学业有成!再请大家注意安全、提高防范武汉肺炎的意识!为武汉祈福!为所有不幸感染的同胞祈福!天佑之!天佑之!

第六十六章 你也姓李?

至元十七年,四月二十日,晴。

我一如既往的主持队列训练。第四批骨瓷昨天出炉,李洛一大早带着一百五十余件骨瓷出发,前往海峡对岸的汉阳(汉城/首尔),出售产品。

下午,得知李洛兼任西湾都寨的该乡十一名村正,联袂来拜见李洛。李洛不在,只好由我接见他们。

与摩尼乡一样,西湾乡本来也是有十二个村寨。可是,其中的九溪寨也轮为柳家的庄园!

柳家在江华有三个大庄园,其中有两个在岛南,一个是摩北寨,一个就是九溪寨。

九溪寨有西湾乡最好的良田,可全村农民全部沦为柳家农奴。

我了解一些情况,敲打了这十一个村正,观察了他们每个人的反应。

他们起初对我一个女人接见他们很是不满,应该在腹诽“不守妇道,牝鸡司晨”。可等他们离开时,态度就老实多了。

情报显示,柳成椽死后,柳家是柳成明管家。柳成明怀疑他大哥的死和我们有关。柳成明在得知李洛升任团练副使,并兼任西湾乡都寨后,非常愤怒。

我想看看,柳成明的手段和他大哥有何不同。

另外,今天收到西湾乡十一个村正的礼金约四十贯。

…………

汉阳府,是高丽“南京”,也就是后世的韩国首尔。

如今的“南京”汉阳,是高丽最繁华的城池。光城中人口就有十几万,商业发达,百共俱全,贸易兴盛。

李洛弃船登案,一路东行近百里,终于在黄昏时分带车队进入汉阳府城,一路上观赏城中鳞次栉比的商楼酒肆,和热闹喧嚣的市井生态。

李洛这次带了二十个护卫,人人背弓带刀,着装统一,身材雄壮,一看就是精锐私兵。这很快就引起了城中巡逻衙兵的注意。

一个衙兵兵长对着李洛一拱手:“郎君是世族还是官身?”

原来,按照高丽制度,只有世族和官身,才能拥有私兵。

尤其是带着二十个精锐私兵,进入汉阳城这样的重地,一定是要盘问一下的。

李洛回道:“既是世族也是官员。”

那兵长看李洛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神色隐有威严,一看就是少年入仕的大家子弟,倒没有不识趣的索看凭据。

“官人请便。”那兵长再次拱拱手。

这就是高丽社会的现实。高丽是世族的天下,如果你不是世族和官员,走到哪里都是寸步难行,干什么都是阻力重重。尊严,性命,财产随时都会受到践踏。

李洛等人在一家命叫“大隐客栈”的大旅店住下,牛车自有客栈专人料理,而贵重的骨瓷,当然是直接搬进入住的客房。

晚上八点多钟,李洛正要歇息,突然楼下院中传来一阵喧哗,只听一个声音高亢嚣张的声音喊到:“好大的狗胆,竟敢说客栈住满!你要找死么!”

接着知客管事的声音响起:“好叫贵客知道,本店的确客满,还请贵客另寻他处吧。”

“什么!”之前那嚣张的声音更怒,“你可知我家主人是谁?哼,说出来吓不死你。你赶紧把楼上雅间的客人都轰出来,要不然……”

李洛厌恶的皱皱眉,推开房门,颜隼等人已经出了房间守在门口。

众人站在二楼走廊往下看去,只见院中涌入十几人,个个鲜衣怒马,一副高门豪奴的打扮。

而“大隐客栈”的知客管事,正一脸为难的戳在那里。

他知道这群人来头很大,不然也不会人人骑马直入客栈。本来,他是有心让住了楼上雅间的李洛等人搬出来的。可是他看李洛也像是个世家公子,就不敢造次,这才左右为难。

正在这时,院门口的豪奴突然纷纷让开,接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骏马“踢踏踢踏”的迈进院子。

马上竟然端坐着一个少女。这少女俏脸含煞,粉面如霜,虽然容貌可人,但她神色骄矜冷傲,毫无少女的柔和烂漫,令人难生亲近之心。

而且,她穿的不是高丽女子常穿的“则高丽”和“契玛”,而是贵族男子田猎习武穿的箭袖窄袍,头戴网巾,腰玉悬刀,完全就是男子的装扮。

当然,谁都能看出她是女子,她也没有刻意隐瞒性别。

“你是店主?”

男装少女声音冷清的问道,她的声音虽然悦耳,但殊无一丝暖意,而是带着难以掩饰的俯视之意。

知客管事拱手行礼:“见过小娘子。老朽不是店主,乃是知客的管事。”

一个豪奴私兵顿时喝道:“无知老货!你在小娘子面前自称老朽,昏头了你个老货!”

这话怎么特么这么熟悉?李洛忍不住摇头。难道世家都是这个做派?

之前他在柳成俊面前自称在下,被柳成明抽了一鞭子,直到他改口自称小人才作罢。

后来在金光献面前自称在下,仍然被呵斥。

可是,无论是“在下”还是“老朽”,都是谦虚的自称而已。难道这都不行,非要自称小人才成?

霸道的过了。

那少女手一拜,止住那私兵的话,冷冷说道:“你既不是店主,就把店主找来。这楼上雅间,本娘子都要了。”

知客管事苦着脸道:“好教小娘子知道,东家并不在此间。而且……而且这楼上的上房,都被一个世家郎君包了……小人,委实难办呐!”

“哦?是吗?”男装少女突然展颜一笑,顿时犹如大地回春,多了不少烂漫之色,“那他姓甚名谁?本娘子倒想知道是不是熟人。”

管事道:“姓李。名字却是不知。”

少女“咦”了一声,沉吟道:“难道也是我李氏之人?”她一指知客管事,“你去!问问他的名字。”

“不用了!在下李洛!”李洛再也忍不住的说道。

眼看这破事躲不过去,他干脆直接面对。

“嗯?”少女端坐马上,仰头看着二楼栏杆上的李洛,目光一扫,就变得冷厉起来。

显然,这李洛她不认识,不是她仁州李氏子弟。

“你也姓李?”少女冷冷一笑。

这笑容的意思很好理解。那就是:“你也有姓李的资格?”

李洛懒得回答这个狗屁问题,而是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就像她居高临下的看着知客管事一样。

“你,下来。本娘子不喜欢别人站在高处和我说话。”

少女用鞭子指着李洛冷冷命令道。

第六十七章 小妹,家里好么?

“大胆!”

颜隼颜仝齐声呵斥,对那少女怒目而视。敢如此对狼主说话,她胆子不小。

大胆?

那少女气乐了。稀奇啊稀奇,竟有人敢说她李蕙质大胆。

这才真是…大胆!

李蕙质连李洛都不顾了,她用手指点点颜隼、颜仝,说道:“把这两人拿下,先赏十鞭子!”

哼,高丽姓李的,谁大的过仁州李氏?这李洛无非是出自其他几家姓李的中小世族,在她仁州李氏面前可不够看。

“是!”

一群豪奴私兵雷霆般应命,他们一起翻身下马,“锵锵”声中直刀出鞘,拎着刀子就要冲上来砍人。

紧接着一片弓弦拉动,颜隼等人也一齐拉弓搭箭,瞄准对方。

对方一群人顿时止住脚步,面对着蓄势待发的弓箭,他们的勇气立刻暴跌,不敢再冲。

“你们…你们敢用箭对付本娘子!你们完了…”

李蕙质不敢相信的看着这一幕,气的花容失色。可是对方弓箭蓄势待发,这么近的距离,她这方完全处在下风。如果再动武,可能这李洛真敢放箭。

李洛看见对方私兵被弓箭威慑住,挥手道:“放下弓箭!”

颜隼等人这才解除弓箭锁定。

李洛冷冷看着那少女,“你很嚣张啊,本郎君就是在大都时,也没遇到这一遭。这汉阳城中客栈颇多,你不另寻他处,却要轰我出门,真是不可理喻。”

李蕙质听他说到“大都”,顿时心里打了个突。如今元朝是太上皇,任何和蒙元沾上边的事和人都要小心对待。难道这人还是从大都回来的?

不过,虽然她听到“大都”下意识的有点发虚,但气势还是很足。

“李洛是吧?你很大胆。不过,倘若你知道本娘子的来历,希望你还能如此大胆。”李蕙质冷笑道。

从小到大,还没有哪个外人敢骂她不可理喻。就算王子……都不行!

在高丽,顶级世族的嫡子嫡女,并不比王子公主差多少。

“是吗?你也姓李,但就算你仁州李氏之女,本郎君也有资格大胆一次。”

李洛毫不示弱的说道。

他想到崔秀宁搜集的有关仁州李氏的情报,其实已经猜出此女是谁。崔秀宁的情报网已经布置到仁州,虽然还没来得及在李氏族中安插线人,可李氏很多信息是公开的,并不难搜集。

她也姓李,如此目中无人,嚣张跋扈,只能是出自仁州李氏无疑。因为,其他姓李的中小世族不敢在汉阳城中这么高调。

而看此女年纪做派,必定就是仁州李氏第二代嫡系中的“四娘子”李蕙质了。

李蕙质是李氏当代家主李签的嫡女,排行第四,上面还有两兄一姐,所以人称“李四娘子”。

李签如今升任户曹判书,兼任佥议府参理(元宗改制前的中书省参知政事),乃是从一品大员。

李蕙质作为副相的女儿,又是顶级世族嫡女,完全就是枝头的金凤凰,当然有傲娇的资本。

加上她排行最小,也最得其父李签的喜爱,在外如此嚣张也就毫不为奇了。

李蕙质想不到李洛连李氏的名头也不在意,不禁怒火更盛。

“哼,本娘子正是出身李氏,我爹是李签……”李蕙质说道。

“住口!”李蕙质还没说完,李洛就暴喝一声,打断她的话。

李蕙质吓了一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却见李洛指着自己狠狠说道:“提及尔父,你不知道避讳的道理么!竟然直呼尊者名讳!我李氏怎么出了你这样的无礼之人!”

什么?!

李蕙质不敢相信的瞪着李洛。这人怎么一副教训的口吻?!

他有什么资格?!

要是这话换了她兄长说,那压根没啥不对,她的确不该没有避讳。可此人算什么东西?他凭什么教训自己!

还什么“我李氏”,你和李氏有关系么?

李蕙质反应过来,脸都气绿了。

“你算什么东西!竟如此无礼!你有何凭借胆敢教训本娘子?李洛,或许你做着不入流的小官,或许你也出身世族。如果是,那么很可惜,一个月之内,你会丢掉官职,你的家族也会有麻烦,很大的麻烦!”

李洛听她说完,突然摇头叹息一声,“遥想当年,我仁州李氏执掌高丽大权近百年,连出七个王后,何等辉煌!如今却真是没落了么?”

李蕙质听的一愣,狠狠再次打量李洛一遍,又看看他身边一群精悍不凡的私兵,一边心中疑惑,一边咬牙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与我李氏有何瓜葛?李洛,倘若今天你没个说法,呵呵……”

李洛淡淡看着她,目中露出恨其不争的失望之色。这失望之色毫不掩饰,连周围的人都能看出来。

就是李蕙质的私兵,看到他这“失望”的神色,也无不心中起疑,都是暗想,此人难道和李氏真的有关系?

李蕙质看到这种神色,顿时杀人的心都有了,手不由自主的就抓住刀柄。

李洛突然对颜隼等人说道:“你们退开,不要伤着她。”

接着对李蕙质说道:“你上来,外面人多耳杂,说话不便。”

李洛说完,就离开走廊,转身进入房间。

什么?

李蕙质再次一怔,李洛的反应又一次出乎她的意料。

不过,她还从来没怕过谁。

李蕙质跳下马,手抚刀柄,带着几个私兵气势汹汹的上了楼梯。

她倒想看看,这李洛能说出什么话来。她更想让李洛知道,愚弄自己的后果有多严重。

“你们在门口守着!”李蕙质对私兵下令,冷哼一声大步进入了洛的房间。

房门并没有关上,一眼就能看到屋里。里面有几盏油灯,也不昏暗。

李洛跪坐在茶几边,斟上了两杯茶。

“坐吧!”李洛指指对面的坐垫,请满脸不善,即将发难的李蕙质坐下。

高丽贵族秉承隋唐礼仪,不用桌椅,平时都是跪坐在地板上,认为能够保持完整挺拔的姿态。这个习俗,甚至保持到后世。直到现代,韩国人也不喜欢坐椅子。

李蕙质看着老神在在、安之若素的李洛,终究没有立刻发飙。她强忍着怒火,按照贵族礼仪在李洛对面坐下。

她不喝茶,也不说话,就是冷笑着看着李洛。

她承认,李洛的风姿上佳,气质出众,不比她两个哥哥差半点,显然也是大家子弟,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大家子弟。

但是,那又如何?

她是李氏嫡女!

只要不是王室和其他几家顶级世族的子弟,在她面前就不够看。

李洛自顾自喝了一口茶,忽然吐出两个字:“西宗。”

什么?

李蕙质忍不住心中一跳,脱口问道:“你是西宗的?”

李氏西宗,是三十年前为了保留家族后路,派往中原另立门户的嫡系子弟。

此事,完全就是李氏的秘辛。只有李氏高层和少数姻亲知道。

李洛是在传灯寺听到金光献和柳成明秘谈对话才偶尔知道这些秘密。金光献是李氏姻亲,恰好知道。

“家父讳李简,家祖讳李藏度。家父三十年前离开高丽,西去中原。家父逝后,遗命我东归高丽。我回来不久,还未归宗。”李洛说道。

李蕙质惊疑不定。李洛一口说出李简这个名字,时间也刚好对的上。这几十年前的秘密,家族也就只有十几个嫡系子弟才知道。

至于假冒,谁敢假冒李氏子弟,那不是找死吗?再说,假冒又岂是容易的?

他又不傻。

可是,她又实在不敢相信。

一时间,李蕙质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如果李洛真的是当年西宗李简的儿子,那么,还是她的堂兄!

李简和她父亲李签,可是亲兄弟!

当年,家主李藏用没有子嗣,侄子李签和李简等几个侄子就都是嫡系子弟。后来,为了防止被蒙古灭族,李简就被派往中原安家,再也没有回来过。

李洛见李蕙质有点发懵,心中暗笑,脸上正色说道:“家祖讳藏度公,是你何人?”

李蕙质听到李藏度的名字,没做多想,下意识的回答:“正是家祖。”

李洛长叹一声,感慨无比的说道:“原来竟是堂妹……想不到竟然如此之巧!”

堂妹?

李蕙质身子一震,她想骂,可是又怕骂错了,脸色立刻憋的通红。

却听李洛幽幽说道:“小妹,家里还好么?”

第六十八章 李洛的“叮嘱”

李洛一声“小妹”,叫的李蕙质毛都炸了。

“你有什么证据?”李蕙质手握刀柄,满面杀气的盯着李洛,似乎随时会拔刀砍人,完全不是一个女子应有的做派。

她杀过人!

亲自动手的那种。

李洛道“我没必要证明我自己是谁。那是家族的事情。我现在也没想过回到家族。可能,这辈子也不会再回去了。你信与不信我都无所谓。”

李蕙质原以为他还急于证明自己是李氏子弟,谁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李洛面带惆怅和忧郁,又似乎蕴含了一丝缅怀。“很小的时候,爹告诉我高丽是家。后来他临死时,又对我说,中原才是家。”

“家族没有人去过中原找他,就当他死了。所以,我爹的心也死了。”

“我问他,既然家族已经忘了你,已经不需要你,你为何还要我回高丽?”

“他说,我要你回去告诉他们,李简离开家族也能自立门户,也能开创另一个李家。他让我告诉族人,李简没有丢李氏的脸面。”

“我回来了。路上遇到强盗,九死一生。可是我发现,高丽不是我的家,即便我是高丽人,但这里不是我的家。仁州李氏,只不过是一个梦里的故乡而已,最多就是一个执念罢了。”

李蕙质看到李洛的表情,听着李洛追忆的话,不知不觉的,就信了七八分。

因为,她不知道后世的演技能强到什么地步。

无论怎么看,这李洛都不像假冒的。

“颜隼!”李洛突然喊到。

颜隼进来行礼“郎君。”有外人在场,他自然不方便称呼“狼主”。

“去把那件上品白色笔洗玉瓷取来!”

“是!”

李蕙质忍不住问道“什么玉瓷?你什么意思?”

李洛道,“等下就知道了。”

等看到那件上品的白色骨瓷笔洗,李蕙质的眼睛顿时转不开了。

“这是……”

好一会儿,李蕙质才从这件笔洗上收回目光,实在是这瓷器太好看些了些。都说高丽青瓷好,号称青玉。可是和这玉瓷相比,差距又太大了。

这玉瓷,晶莹玉润,宝光潋滟,高贵清华,竟然真如冰玉一般,有种不似人间之物的缥缈之感。

这就是玉瓷?饶是李蕙质出身豪富,见多识广,可这“玉瓷”,却是她生平仅见。

“这件送给你了。”李洛淡淡说道。

送给我?

李蕙质知道这件笔洗一定是稀罕物,李洛说送给她,让她竟然舍不得拒绝。

李蕙质小心的拿起这件“玉瓷”笔洗,越来越觉得不凡,越看越觉得喜欢。

这东西,难道真是用玉烧制的?看上去简直没有一丝一毫烟火之气,这材质色泽,真是巧夺造化之力。就是真正的玉材做的笔洗,也没有这种色泽。

接着,李蕙质又是一怔,她竟然在“玉瓷”底部看见四个字“仁州李氏”。

这是以仁州李氏名义烧制的新瓷器,可是李蕙质很清楚,家族和这玉瓷没有关系!

李氏,虽然旗下产业众多,却也没有陶瓷产业。连青瓷都不出产,别说这么好的玉瓷了。

“仁州李氏”这四个字,只能是李洛的手笔。也就是,这玉瓷和他……

李蕙质虽然行事蛮横无理,但她可不傻。立刻就想到这玉瓷的巨大利益。

如果李洛真是李氏血脉……

如今看来,他应该多半是她堂兄,不然为何在玉瓷上打上仁州李氏的印记?

李洛看着李蕙质的表现,毫不意外。

这件骨瓷笔洗,是一百五十多件骨瓷中,仅有的四件上品之一。本就是为了送礼。

因为是上品,所以这个笔洗的确极其惊艳,任谁都能看出不是凡品。

可以说,这个骨瓷笔洗,绝对比同样大小的白玉笔洗更加贵重。就是卖个一百多贯,也有人抢着买。

李洛为何如此处心积虑想要获取李氏认同,为此甚至不惜骨瓷?

很简单,因为他没有时间了!

还有一年,元军就要第二次东征日本。

届时,他必须起码以中级将领的地位,最少率领三千以上兵马,才能实现计划中的好处。

中级将领的职位,三千兵马,是他这个杠杠撬动历史的最起码力量,几乎就是计划成功的两个必要条件。

如果职位太低,部下太少,就算参加征日大军也没用,不但改变不了历史上的结局,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李洛以前对元军侵日这段历史很感兴趣,为此看了不少相关资料,还在图书馆看过一本日本人写的历史纪实小说。

可以说,对于元军侵日这段历史,李洛了解的不少,甚至包括一些细节。

元军侵日失败有几个原因,但最直接最致命的原因,的确就是飓风。

可能真是“天佑”日本吧。飓风爆发后,十几万元军被淹死大半,船只几乎损毁殆尽。

结果,剩下的元军主将和各级军官纷纷乘坐最后的船只,抛弃残军逃回国内。

于是,飓风后仅存的五万元军(汉人为主),只能困守在一个小岛上。他们没有船,没有粮食,连军械都不全。

甚至,将领们都夺船跑路,他们连一个领头的都没有,群龙无首,各不统属,一盘散沙。

在日军围困之下,残军没有办法,只好找出一个六品武官,推举这六品武官为统帅。

这个六品武官,已经是残军中职务最高的人。其他中高级将领不是死于飓风,就是已经逃回国。

区区一个六品武官,到底难以服众。当然无法掌控五万残军,结果可想而知。

坚持一段时间后,处于绝境的残军终于被日军攻上小岛,五万残军(绝大多数汉人)最后被全部屠杀。

李洛要做的,就是他自己先避开飓风爆发的日期,然后乘着飓风结束后的混乱期,掐准时间,带着几千生力军和大量物资补给,赶到那个岛屿和残军会师。

然后,趁着残军群龙无首,当仁不让,顺理成章的拿下五万残军的指挥权!

而要彻底掌控五万残军,除了他本身要有不低的军职外,还必须有几千本部兵马震慑,不然根本无法整合五万人的部队。

五万残军有了几千生力军加入,物资军械又都得到补充,还有了新的统帅和指挥体系,必定军心大振。

而熟悉这段历史的李洛,有此五万大军在手,也完全有信心反败为胜,成功登陆日本。

一旦计划成功,不光是个泼天大功,好处更是多的说不过来。比如“石见银山”,还有硫磺。

在知道历史时间和细节的情况下,这个计划的可行性很高。

主要问题就是,明年李洛的官有多大,兵有多少。

如果只是六七品的军官,那么想获取拥戴夺取指挥权都不容易。就算当了临时统帅,也难以服众,指挥不灵。

但如果李洛是四五品的中级将领,本身军职地位摆在那,就是天然的临时统帅,其他人不服都不成。

加上几千直属兵马一镇,五万残军定会号令如一。他就有了大半胜算。

可是,如何能在一年时间内做到五品以上的将军?

李洛算是善于钻营的人,也舍得花钱买官。如果给他十年时间,他完全有信心做到五品。

问题是,只有一年时间啊!

他自己再会做官,这么短时间也最多升到正七品,就是六品都别想!更别说五品四品了。

八品升七品本来就是个槛,六品升五品又是个槛。这两个门槛,往往就挡住你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

在一年时间内做到五品以上将军,拥有到时统帅残军的资格,只有一条路。

那就是仁州李氏!

只有仁州李氏才有理由被他所用,然后在一年内让他做火箭一样升官到五品!

如今李氏家主李签,官居一品,只要李洛付出足够多的利益,他完全有能力在一年之内将“侄子”升到五品甚至四品。

至于骨瓷,不过是赚钱的工具。只要到时临时统率五万大军,成功登陆日本,他“赚”的钱远比骨瓷更快,更多。

什么赚钱方式比得过用军队抢劫敌国的财富?

李洛看见李蕙质难以拒绝礼物,欲擒故纵的接着说道“我还没有回归家族的想法,已经在江华另立门户。祖父已经不在了。如果以后有机会,我再去仁州拜见伯父吧。”

李蕙质的节奏始终被李洛带着走,此时此刻竟然无言以对,只能心情复杂的听李洛说话。

“还有一件事,我要嘱咐你。如今不比以前了,高丽的蒙古贵人不少,这些人就是王上都惹不起。你出门在外不要太高调,要是冲撞了蒙古人,不但你自己兜不住,可能还会连累家族。”李洛道。

李蕙质闻言有点不爽,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

李洛佯做严厉的说“小妹,你务必记得我的话。就算我不回家族,可毕竟血浓于水,我也不能不哆嗦两句。你明白没有!”

“你……”李蕙质气的小脸一白,待要发怒,可看到李洛认真而又担忧的眼神,不知为何一股怒气发作不出来。

“好了,夜已深了。我也不多说什么。以后如果有什么难处,尽可来江华找我。”

李洛露出哥哥对妹妹的那种温和呵护的神色,极真。

“好。”李蕙质鬼使神差般的竟然点头了。

“颜隼,你们腾出几个上房,让吾妹住下。她的房钱,一并结了。”李洛吩咐。

“遵命!”颜隼忍住笑意领命。

第六十九章 九千贯巨款

终于,李蕙质是气势汹汹的进来,却面带思索的离去。

看到她的背影消失,李洛忍不住笑了。

一个小女子而已,很好对付。

今天偶遇李蕙质,算是运气不错,刚好预先伏下一步棋,以后必有用处。

有骨瓷在,李氏一定会上钩。认同他李氏子弟的身份,就能换取大量利益,傻子才不干。

有了李氏的扶持,才能走上升迁快车道,节省他十年之功。

李蕙质终究没有住进李洛“好心”让出来的上房,而是连夜带人离开,另寻他处。

第二天大早,李洛带上骨瓷,直接寻往山海商社汉阳总号。

山海商社的总号,就在汉阳府城,而且坐落在最繁华的朱雀大街,门楼广大轩昂,占地面积不小,门口的小广场上,车马簇簇,热闹非凡。

崔秀宁的情报显示,山海商社是高丽三大商团之一,几大顶级世族皆有股份,每年经手的贸易额超过百万。

“我家主人要见贵社大掌柜,烦请通报。”颜隼上前对大门口的值事说道。

那值事看李洛气度轩昂,衣着华贵,私兵众多,又见牛车上似乎带着货物,心知必是来洽谈生意的贵客,忙不迭的请了进去。

商人图利,只要行头好,见商人比见官员容易的多。

“李郎君稍待,甄掌柜很快就来。”招待管事问了“贵姓”,将李洛等人请进院内一个豪华画堂看茶。

山海商社总号有三位大掌柜,甄东信正是其中一位。

听说来人疑似贵客,甄大掌柜不敢耽误商机,立刻出去相见。

“哈哈,甄某来迟,怠慢了,李郎君赎罪啊赎罪!”

甄东信一进入画堂就爽朗的笑起来,热情,熟络,加上一张微胖的圆脸,显得很是亲切。

这就是商人的厉害之处了,不管来人是谁,起码开始都让人如沐春风。位置越高,亲和力越强。

此时,甄东信看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华服男子在画堂端正跪坐,此人风姿清逸,气定神闲,一看就不是等闲之辈。

作为三大掌柜之一,甄东信眼光何等老辣,他只微一打量,就立刻判断出这是一位贵客。

李洛见到甄东信,也站起来一拱手,笑道“甄先生在家做的好大事,却也能拨冗相见啊!。”

一开口竟然也是自来熟。

甄东信一边再次请李洛坐下,一边笑道“做甚的大事!李郎君说笑了。”

不知道的,决计想不到两人初次见面,还以为是熟人呢。

两人再次坐下,甄东信这才问道“李郎君此来,必有要事,兄弟不知有何效劳之处?”

如此低姿态,这倒不是他对李洛多么重视,只不过是他高级商人养成的行为习惯罢了。

当然,这样的人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翻起脸来也是分分钟的事。

李洛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这种笑容是谈判前的定式表情,让对方心生期待,提高重视度。

“在下此来,是为一桩天下独一无二的生意,有心与甄先生合作。我相信,甄兄一定会感兴趣的。”李洛直接说道。

“哦?”甄东信听到独一无二四个字,顿时眼睛一亮,“兄弟愿闻其详。”

李洛拍拍手,很快颜隼就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两尺长的木盒。

“打开。”

“是。”

颜隼打开木盒,露出里面的月白色骨瓷花瓶。

甄东信一看到花瓶,立刻“咦”了一身,赶紧蹲下身子仔细打量,越看眼睛越亮。

这是什么瓷器?竟美妙如斯!晶莹粉润,似玉非玉,自有清贵之质,而无烟火之气。竟然远赛驰名天下的高丽青瓷,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甄东信拿起瓷器,轻轻扣响,其声真如金玉。

真是……好东西!

这是一个很大的商机!瓷器是山海商社经营的大宗货物之一,每年光瓷器一项就获利数万贯。如果得到这种新瓷……

甄东信不由很是心动。

“李郎君,此新瓷何名?”甄东信赞叹不已的问道。

“玉瓷。”

“玉瓷?果然贴切的很。莫不是真用玉烧制?”

“用一种产自南海的玉磨成粉,配合数种瓷土烧制。”

“原来如此啊,但真是用料金贵。不知这样的玉瓷,产量几何?李郎君又有多少?”

“这是仁州李氏出产,因为用料特殊,目前每月只能出产一百余件。我手里如今只有一百五十件。”

“仁州李氏!”甄东信这时才看到玉瓷底部的四个字。

想不到这横空出世的玉瓷,竟然是李氏所有。

甄东信刚刚滋生的一点阴暗心思,立刻烟消云散。

在高丽,有四五家是万万不可招惹的,就连财力雄厚的山海商社也不能。

其中就有这仁州李氏。

山海商社是高丽好几十家世族联合成立的,李氏自然也有股份。而且还不少,足足占了百分之八。

和李氏做生意,甄东信当然只能尽可能的堂堂正正,不好耍什么奸商心思。

“原来李郎君还是李氏子弟,难怪气度如此出众啊!甄某当真失敬了!”甄东信呵呵笑道。

李洛一笑,“山海商社也有我李氏的分子,所以肥水不流外人田,这才来贵社出货。”

甄东信连道荣幸,接着直接切入正题“那这玉瓷的价格是?”

李洛很干脆的说“这样的二尺高花瓶,六十贯!一口价。”

甄东信眼皮一跳,一个花瓶六十贯,是青瓷的五倍,快要赶上一匹战马的价格了!

真的很不便宜。

可是值不值呢?

值!

这样新面世的玉瓷,绝对是奢侈品,产量又不大,转手就能卖出八十贯以上。

仅仅高丽,就完全能消化,别说中原和日本了。到时可能是供不应求。

他对市场的判断绝对不会有错。

山海商社六十贯的高价收进来,仍然有二十贯以上的大利!

这单生意要是能长期做,即便按照现在的产量,一年也能给山海商社多增加好几万贯的净利润!

他甄东信的业绩,也能稳稳压住另外两个大掌柜。

转眼间,甄东信就决定借这笔九千贯的大生意。

按照山海商社的内部制度,任何一个大掌柜都可以单独签订一万贯以下的单子。超过一万贯,需要两个大掌柜同意。而超过两万贯,就必须三个大掌柜全部同意。

“好!六十贯就六十贯!李郎君,这一百五十件玉瓷,山海商社接了!只是甄某有个不情之请,能否长期供货?”

李洛想了想,“一年之内,只供货给贵社。一年之后,再商量。如何?”

甄东信松了口气,一年时间,已经不错了。

一个半时辰之后,甄东信亲自送李洛出了山海商社大门,十分热情。

李洛拒绝了甄东信赠送“暖床女奴”的好意,将价值九千贯的三百个银瓶装上牛车,带着女真卫队直接出城返回。

九千贯现金啊!起码几个月不愁钱花了。

但钱财太多,路上可不敢耽误。

第七十章 夜话

骨瓷虽是赚钱大杀器,可就算李洛保密做的再好,最多也只能垄断几年。

接下来,会有人真的会用添加玉粉的方式烧制骨瓷。他们会不断失败,又不断尝试其他粉末,直到想到“骨粉”为止。

这个从摸索到发现的过程是必然的。

千万别小看古人的智慧。

历史上,英国在近代发明骨瓷后,利用国家力量对原材料进行保密,保密不可谓不严。

可是几年后,骨瓷技术还是陆续被其它人掌握,英国人根本无法再垄断。

既然明知垄断不了多久,还不如拿来和李氏交换利益。虽然他的每件利润会大幅减少,可产量会大增,他的利益比起现在只会多,不会少。

毕竟,靠他和一帮学徒,日夜开工又能出多少货?

他的主业可不是烧制瓷器,甚至不是赚钱。他的主业乃是“信长的野望”啊。

拿骨瓷换取李氏在官场上的扶持,帮他实现明年侵略日本的计划,走进权力的游戏,这个帐怎么算都是赚的。

这也是李洛为何暂时冒充高丽人的原因之一。

汉人,除了甘当舔狗、助纣为虐的汉奸,有几人能做蒙元的大官?就算你做了大官,以蒙古贵族对汉人的戒备提防之心,在他们的监视下又如何能成事?

高丽人就不同了。

高丽小国寡民,反抗心差,完全就是蒙元眼中的吉祥物,压根不值得忌惮。

所以,蒙古人对高丽人的限制比对汉人要小得多。一个高丽人的官再大,他们也放心的很。

就算你做到高丽王又如何?还不是大元的宠物。

所以,以高丽人的身份谋取权力,操作空间极大,就算你要在这个小国当权臣,蒙古人也未必放在心上。

可是,如果你是个汉人,在江南这种地方当个小县令,一旦聚集上百人剿匪(真心剿匪),就可能“图谋不轨”,达鲁花赤就会问你你个南蛮小官人,要作反耶?(史料记载)

因此,李洛才暂时委屈做个高丽人,还要冒充李氏子弟。

再说,没有李氏撑腰,他这骨瓷技术必定会遭到很多势力的觊觎,他很难保住秘密。

有了李氏顶着,就没人能来硬的,连高丽王都不行。当然,蒙古人除外。

可问题是,蒙古人对军事之外的任何技术都不在意。蒙古人的赚钱方式,主要就是杀和抢,来钱更快。对这样文明的技术才不会感兴趣。

可以说,有了李氏的名义,会多很多好处,却少很多麻烦。

善于权衡利弊,妥协取舍,实现利益最大化,才是明知的选择。

李洛从来不是只看眼前三分利的鼠目寸光之徒。

…………

李洛回到江华已经是第三天中午。

三百个银瓶运进内院,崔秀宁看到后笑容比平时多了好几倍。

在李家资金快要断炊时,一下子就进账九千贯,起码好几个月不愁经费了。

李洛回来后召开了一次军官会议,听取各队的汇报后,就第一时间再次烧制骨瓷。

他要在李氏找上门来之前,抢先烧制一百多件骨瓷,再大赚一笔。

洛宁营训练的事,李洛只是每天去操场上看看,隔几天开一次会,其他的训练事宜全部丢给崔秀宁,都烈,乌图等人。

“夜月堂”培训的事,李洛每晚也就讲两堂课,另两堂课崔秀宁讲。再就是布置每周的测验考试题目。

除了这些,李洛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瓷院和骨瓷打交道。

两人每天都很忙,歇息的也晚,基本上都是十一点之后。

李洛睡在外间,总是听见里间的崔秀宁夜里喊累。

四月二十七这晚,李洛临睡前进了里间,他有事要和崔秀宁商量。

里间与外间是一个套间,按照李家的“家规”,除了李洛和崔秀宁,所有人都不许进入这个套间。就连里面的卫士,都是两人自己维护。

入住好几个月了,这套间已经添了不少很多摆设装饰,越来越像富贵人家的内室了。

套间旁边,就是浴室,里面有浴池。这个浴池仆人倒是可以进来烧水。两人往往在浴室洗完澡,就直接进入套间。

崔秀宁正躺在不再烧火的炕上,一手揉着腿脚一手写写画画。

看到李洛进来,她把脚往外一伸,“给我按摩一下。我先把这个方案设计好。”

相依为命五个月了,两人之间的关系比当初亲密太多。虽然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但也会彼此关心。

是那种复杂而特别的亲密关系

李洛坐在炕沿上,抓过她的脚,看到她的脚底茧子很厚,和柔嫩的脚背对比明显。

可见这段时间,崔秀宁的确很辛苦。除了负责队列和体能科目,还要抓情报工作。

说起来,这段时间不是第一次给她做足部按摩了。

李洛一边按摩一边问“今天又带头跑五公里了?”

崔秀宁头都不抬的说“负重十公斤跑五公里。到现在腿脚还酸。”

“你是教官,又是女人,没必要这么拼。”

“他们还是未满三个月的新兵,我是教官,能不带头吗?再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你脚上的泡要不要帮你挑破?”

“泡不用管,按摩几个穴位就行。”

“你在写什么?”

“写接下来的情报谍网策划案。哎,就是没有骨干用。”

“你不是有十个情报学员吗?他们还不行?”

“最少还要再学一个月才能敷衍着用。警特工作很专业,不是那么容易上手的。”

“换只脚,把左脚给我。”

“这么快就换,你敷衍我啊。有五分钟吗?右脚再按一会儿……你是不是要和我说买船的事?”

“对。今天问好了价钱,一千料的大商船(五百吨),半成新,开价一千五百贯。”

“半成新是多新?”

“船龄不到两年。警察你管着钱,后天就要结算了。到时船从对岸开过来,钱他们拿走,船我们留下。”

“几艘?”

“两艘。”

“哎,这九千贯进账才几天,就要花掉三千贯。”

“这还不是战船呢,造战船更烧钱。”

“李洛,运几千人到宝岛,谁去那主持局面?”

“你和我都走不开,都烈乌图也走不开。我们也没有一个人能用。要不,请义父过去主持局面?”

“亏你想的出来,义父六十五了,还要去那岛上受罪?他年老体衰,万一他在岛上出了事怎么办?”

“那怎么办?几千人的移民,没有一个给力的人管理,还不得出事?现在宝岛上的高山族,可是野蛮的很。”

“李洛,要不我先过去。等岛上移民走上正轨,我再回来。”

“你?你要是被食人族吃了,我找谁哭去?还能独活吗?我可不放心。”

“好了吧你,别假惺惺。换只脚。”

“我手都按酸了。”

第七十一章 看谁冒泡

四月二十日,两大一小三艘海船从海峡对岸开过来,停泊在摩尼乡的海港。

早等候在此的管家李敏镐,将船上来人迎接到李家坞堡。

这几人,来自西海道专做船舶交易的“海马商社”。海马商社做的是二手船舶转手生意,并不建造新船。

半个小时后,李洛带着几个本地的老船匠,跟着几人来验货。

两艘大海船都是一千料(五百吨),是典型的三桅福船。福船源于福建,南宋时传入高丽。

由于福船采用水密舱室和尖底的先进设计,非常适合在大风大浪的海上航行,所以迅速普及。成为东亚自宋代以后的主流船型。

李洛登上船,发现这两艘大福船都是松木建造,船桅用的杉木。上下三层,长约四十余米,宽约十余米,高度七八米,加船帆的话高度接近二十米。

这等海船,一次最少能运载千人。

说“巍峨如山,海上高楼”或许夸张,但站在上面还是有些震撼的。

船侧板用二重或三重木板,并用桐油、石灰舱缝,防止漏水。每船都分隔成十余个舱,看来即使有一两舱漏水,也不致使全船沉没。

李洛看看高达三丈的桅杆和巨大的白帆,观测评估着正常航海速度,应该在四节到七节之间(75~13公里/小时)。从高丽出发到台海宝岛,

表面上看,的确是设计良好,建造合格,状态不错的大海船,只可惜不是战船。

几个老船匠在船上仔细观察了半天,对李洛禀报道“大人,这两艘大船没有毛病。”

李洛这才放心,当场向“海马商社”交付了价值三千贯的银瓶,得了船契文书,算是钱货两讫。

买了两艘大船,没有水手照应可不成。李洛前天就发下文书在摩尼乡和西湾乡境内招募水手船工,如今已经找了四五十人。

每艘船上安排了二十多个水手船工,任命经验丰富之人为船长船副,再每船拨了五十名乡勇和私兵守护,以防止大船被海盗夺走。

李洛恶趣味的将两艘大海船一艘命名为“五月花号”,一艘命名为“金鹿号”(著名的海盗船)。

其他人不知道这两个名字的真正含义,崔秀宁却是知道的。

虽然觉得李洛逗逼了点,但她也觉得这两个恶搞的名字够劲道,够趣味。

如此一连几天,自是平安无事。

李洛兼任西湾乡都寨的消息,如今早就传到西湾乡。乡民奔走相告,欢欣鼓舞。

“摩尼乡的李乡君(高丽对乡官的尊称),也是我等的乡君了!”

“有了李乡君,就不会那么苦了!”

几个月来,李洛低息放贷,修缮水利,防御海盗,安境爱民的美名已经传遍周围数乡,乡民皆以“乡君”尊之。

李洛又召集了西湾乡十一个村正,和这帮新下属见面。上次这些人虽然来过,却正逢他去汉阳,是崔秀宁接待的。

西湾乡村正们虽然是第二次来,可再次看到李家坞堡,仍然有些震撼。

李家坞堡的气势,简直和柳阀坞堡不相上下了。

他们还没机会看到乡勇操练。崔秀宁早就吩咐过,但凡有外人进入坞堡,立刻原地休息,不许训练。

所以,他们两次经过外院操场,都只看到乡勇们坐在地上聊天。

“李都寨练兵,多半还是敷衍。也是,横竖是要拉到日本送死的中原流民,都寨大人怎会真的在意。”众村正想道。

来到中院议事堂,李洛也不废话,等众人介绍完情况根底,就直接给西湾乡的村正们交代了三个要务。

第一,务必在半月内,选拔西湾乡三百中原流民青壮,以应对明年征日兵役。

第二,如今青黄不接,往年皆有乘机放高利贷者,一律禁绝。放贷利息不得超过一成,胆敢违令者立即逮拿治罪。百姓有需贷款者,可由邻居做保,直接来都寨所低息贷款。

第三,组织五百乡民修缮乡中水利,以备灌溉秋粮,所费工钱由都寨所承担大半,小半由乡中田产百亩以上的富户一体承担。

最后,李洛叮嘱道“府君一再重申,如今乡中大事,一为招募应付征日兵役,二是多产粮食应付征日军粮。这两件大事,就着落在以上三件要务上。诸位皆是百姓之长,不管为小民生计,还是为朝廷大计,都是分内之事,万万不可怠慢!

本官以团练副使兼任两个乡的都寨,身上担着好大干系。诸位办好了差事,自有好处,但如有差池,本官必要较真的。”

李洛算过,按照他的养兵计划,一年内他需要自行购买近万石粮食,就近统购才是最安全最经济最低调的法子。他只能让两乡百姓安心生产,多产粮食。

众村正不敢违抗,一起说道“谨遵大人之命,我等岂敢怠慢。”

侧位上的崔秀宁突然对一个村正说道“曹村正,你的姐夫,已经向你村中百姓放了近百贯的高利贷,九出十三归,期限只有两个月,你打算如何?”

曹村正脸色一变,赶紧表态道“夫人,此事我实不知情。都寨大人,小吏回去后一定好生处理。”

怎么处理?李洛冷笑道“之前放高利贷的一概不追究,但必须更正。曹村正,就让你姐夫改了契约。利息一成,期限延长三个月。”

“是是!”曹村正一脸冷汗。还有几个村正的脸色也很不正常。

崔秀宁冷笑“亲属放高利贷的,可不光曹村正一个人,还有四个村正,也是如此。我就不一一点名了。我就纳闷,村正可是村民父母,难道就忍心让他们没有活路?”

李洛厌恶的皱皱眉,“诸位!有干系的回去务必更正!有人吃着百姓的,喝着百姓的,盘剥小民的事情,可不要过了才好!”

众人顿时如芒在背,忐忑不安。

好一番敲打数落,李洛才放众村正离去。

“哼,这些人中,肯定有想跳的。我们就等着,刚好杀鸡儆猴。”李洛看着众人的背影说道。

崔秀宁道“他们的不良举动,随时会有人报我。就看是谁先冒泡。”

第七十二章 移民出海

(对一个朋友的疑问再次给出解释宋代一石大概58公斤,参考《梦溪笔谈》。史书明确记载岳飞左右手皆能开弓三石!所以,对三石强弓不要存疑了。)

…………

五月一日,晴转多云。

上午,我和李洛一起主持发放春季军饷。士兵两贯,什佐两贯半,什长三贯,队长六贯,监队佐五贯。都烈乌图两位总教头每人十贯。

领军饷者共计三百九十二人,其中乡勇三百人,私兵亲卫九十二人。

此次共发放春季军饷八百三十八贯。大家都很高兴,军心振奋。

不过,具体实施方案还没有出来。

五月二日,晴,小风。

我一大早得到情报,西湾乡的一个村正丁奇,对李洛的命令阳奉阴违,竟然指使放高利贷的族人逼迫借贷者签订阴阳合同,还威胁借贷者不可泄露,意图蒙混过关。

我告诉李洛,李洛大怒,立刻收缴丁奇的村正印鉴,当场罢免丁奇的村正职务。

丁奇放高利贷的族人,鞭打二十示众,烧毁借贷契约,并除以罚金一百贯,用作修缮水利。

下午,我又得到情报,西湾乡另一个村正武辰,私下串联乡里富户,意图联合抵制李洛捐钱修缮水利的命令。

李洛知道后,以“教唆抗政”为由收缴武辰印鉴,罢免其村正职务。

一天之内,连接罢免两个村正,众村正顿时悚然。

而李洛的民望,再一次攀升。

黄昏时分,第三艘大海船也到货了,又花了一千五百贯。

我一算,三艘大船四千五百贯,军饷八百多贯,还有低息贷款,修缮水利,其他采购等等,短短几天竟然花了六千多贯!

李洛卖骨瓷的九千贯,赚眼就烧了大半。

…………

“家主,夫人,老太爷请过去一趟,说有要事商讨。”

五月二日中午,负责照理颜铎起居的一个侍女过来禀报。

李洛和崔秀宁已经猜到是什么事,立刻赶到颜铎的住所。

“左等右等,这第一批移民总算凑齐了。他们抛下了快要收割的小麦,就只带了一些农具衣物。”

颜铎一见两人就笑呵呵的说道,把几封信交给李洛。

这是颜铎当年几个部下的回信,信中说,接到狼主的命令后就开始动员,如今散居西海道的一千八百多族人已经全部联络到,计划于五月四日在对岸海边集合等船。

这些已经种了小麦,等待收割的女真流民,毫不迟疑的抛家抛田决定移民,由此可见颜铎的号召力。

当然,他们之所以顺利离开没人阻挡,也和他们没有收割的庄稼有关。在高丽人看来,中原流民走了,却把庄稼房屋留下,岂不是便宜了他们?阻拦不是傻吗?

李洛很高兴的说道“义父放心,他们损失的庄稼,我会补偿他们。”

颜铎道“他们明天分散在海峡对岸五个港口等船。一天之内能接完么?”

崔秀宁道“义父放心,这五个港口连绵不过百里,一天之内都能接到。”

颜铎又道“那三艘大船为父也看了,真是不小,但这次有一千八百多人,能装的下么?”

李洛笑道“完全够用,绰绰有余。除此之外,我和秀宁已经准备好了不少种子,农具,药材,生铁,木柴等物。连黄花蒿都收购了不少。”

颜铎奇怪道“你们买这蒿草作甚?”

崔秀宁解释“是为了治疗疟疾所用。”

颜铎点点头没有再问,他不懂药材,也不感兴趣。他说道“你之前受老君托梦,决定五月五日出海寻找财物,这次和移民一起走吗?”

李洛道“一起走。四百兵力带走两百,另外两百守卫坞堡。”

颜铎道“那为父就放心了。”

…………

五月四日天刚放亮,两艘大海船离开西湾乡海港,往对岸海峡驶去。除了李洛,颜铎也一起随行。

上午九点,来到第一个移民集合的港口,早有三四百男女老少在那里翘首而望。

待到看见大船出现,再见到船头挥手的颜铎,众人顿时激动起来。

李洛赶紧安排人手组织上船。三四百人上到甲板,第一件事就是纷纷叩拜颜铎。

“狼主……”

“殿下……”

“元帅……”

很多人身子当场哭泣起来,颜铎也流下眼泪,亲自扶起一个七十来岁的老人。

这老人称呼颜铎为“殿下”,似乎是颜铎当年的王府家臣。

称呼元帅的两个人,年纪也有六十多岁了,应该是颜铎当年元帅府的亲卫。

除了这三个老人,其他人都是称呼狼主。这些人多是青壮,当然是金朝灭亡后出生,却跟随颜铎起事反元的。

这近四百人有两个共同特点,一是面黄肌瘦,脸有菜色,衣服破旧寒酸。二是多数身材高大,目光坚毅,与温吞圆滑的高丽人大有不同。

李洛观察了一遍,发现起码有五六十个男子有精兵之姿。

颜铎也不啰嗦,直接介绍李洛道“他是李洛,乃老夫义子,以后就是你们的狼主……”

众人早有了心理准备,又纷纷对李洛叩拜,口称狼主,很是恭敬。

李洛口称免礼,亲自扶起几个年纪大的长者,然后说了一些勉励的话,允诺好处,给众人吃下定心丸。

中午的时候,又在另外一个港口接了几百人。

到黄昏之际,等在第五个港口的人群也被接上船。

至此,一千八百多人全部登船,两艘大船差不多满了。

“开船回摩尼!”李洛一声令下,新招募来的水手船工纷纷抛锚升帆,返航江华岛。

李洛心里有点高兴。这一千八百多女真遗民,足够出两三百精兵了。

剩下的人去了宝岛,明年就能产出他需要的粮食,武器,物资。

……………

五月五日,天气果然晴朗。经过一番安排,由四艘海船组成的船队驶离江华岛,乘风破浪的浮海南下。

三艘大海船载着一千八百多女真流民。几个月前买的中等海船,载着两百私兵和乡勇。

李洛,崔秀宁,颜铎全部出海。坞堡中只留下都烈和乌图两人留守,负责继续训练剩下的两百乡勇,防卫海盗来袭。

大半日后,船队来到一个无名小岛,然后停船。

这小岛上有七个会养马的女真汉子,在这小岛守了三个月了。

这七人三个月的任务,就是照顾红松林伏击后从柳成椽和图尔努马那里缴获的五十匹战马。

此时,五十匹战马都掉膘了,这小岛上的树叶青草几乎都被他们啃光了。

七个养马人带着五十匹战马上船,这才松了口气。这三个月,他们天天担心被海盗发现,马被抢夺。

船队再次启航,按照崔秀宁规划好的航线,径直往南。

第七十三章 海上四天

船队距离海岸百余里,既不离岸太远,也不容易被元朝水师发现徒惹麻烦。

几个船长都是李洛寻找的老船务了,经验都算丰富,加上崔秀宁绘制的路线图,基本上没走弯路。

对于大海,李洛和崔秀宁都不陌生。两人乘坐的是被命名为“成功”号的大海船,这艘船人最少,宽敞舒适。

两人站在甲板上,看着一望无际大海上的壮美夕阳,久久不语。

来此快半年了。

当初,一警一匪来到这个世界,躲在那个破败的小院艰难度日,为柴米油盐发愁,因强人欺辱惶恐,只能报团取暖,相依为命。

而现在,两人率领两千多人的船队,南下闽浙海域,一举一动决定千百人的命运。

真是世事无常,运命诡谲,如同做梦一样。

半年时间,现代社会的记忆,就开始显得模糊漫漶了。而这个世界的种种,反而越来越真实,越来越深刻。

大海长天,海鸥落日,这景象的确很美。可是看久了就单调起来。很多人兴致勃勃的在甲板上待了半天,此时都进入船舱,还有不少人晕船呕吐起来。

很快,各船陆续有人呕吐起来,有的龙精虎猛的汉子,不多时就萎靡不振。

李洛的脸色也有点发白,开始恶心头晕。他有轻微的晕船症,也很少坐船。

“不舒服?进舱吧!”

崔秀宁突然主动拉着他离开甲板。

进了两人的舱室,崔秀宁给李洛倒了杯水,然后给李洛按摩头部。

她的手很灵巧,找的穴位也很准,用的力度也很讲究,她在李洛头上几个部位按了不久,李洛的晕船症状就大大缓解。

“你学过按摩?”李洛问道,很有点意外。

“不算按摩。这是一种专门缓解晕船晕车晕机的物理疗法。我们这样的警种,经常需要跨域跨国办案,遇到三晕就影响工作,所以要学习这个手法。”崔秀宁回答。

李洛道“晕船的人很多,这手法到时能不能推广?”

“当然能。到时训练水兵的时候,我会增加这个科目。”

崔秀宁足足给李洛做了半个小时的疗法,李洛的晕船症基本消失了。

“每天我给你按一次缓解症状。你先睡下,睡着了晕船症会得到最大缓解。”

李洛也有点犯困,就爬到床上睡觉。每艘船上都安排了值班警戒,不需要他时时睁开眼睛。

小股海盗,是不敢打劫人数众多的船队的。大股海盗,也不会轻易涉足近海。

船上还有不少空仓,但李洛和崔秀宁仍然住在一个仓室。因为两人如果分开住会让部下以为他们“夫妻失和”,对于一个新生团体来说这可不是好事。

再说这么久一直住一起也习惯了,分开反而不习惯。

除了换内衣,洗澡,解手之外,两人之间基本上没有什么避讳了。

就是同室不同床,同床也保持距离。

这船舱本来就是船主住的,最宽敞,床榻也最大,两人躺着也不挤,中间还能有点安全空隙。

到了晚上,崔秀宁在船上巡逻了一遍,检查了值班的警戒人,也进舱休息。

但是,船上不是陆地,不可能安稳不动。

半夜的时候,两人在船的晃动下,不由自主就搂住对方。

天快亮时,李洛率先醒来,鼻端温香幽幽,发觉脖子被崔秀宁抱住,而自己的手正搂住她的腰。

腿脚也穿插在一起。

好在,两人身上还穿着单衣,并不暴露。

这样的情况,当初住在那破败小院的时候就发生过。但李洛此刻仍然暗呼吃不消。

是真吃不消啊!

他现在血气方刚,崔秀宁又是货真价实的女神。换你,能忍?

亏的李洛这人性子比较冷,也够自恋,属于那种“我才不会追你”的傲娇品种,所以还能克制自己的念头。

崔秀宁的头发撩到李洛的脸,唇齿微张,睡容静美,般般入画。

美也是一种强大的力量,这也是为何乡勇们不反对她这个女教官的重要原因。

同样,这种美的力量也让李洛迅速变得冷静下来。

或许是敏锐的感知到某种变化,崔秀宁长长的睫毛微微一颤,就睁开睡眼惺忪的眸子,然后打个呵欠。

这样子……美萌美萌。

她正待伸个懒腰,这才发现自己和李洛完全抱在一起。

崔秀宁只是愣了一下,没有惊慌,也不羞愧,只是很自然的放开李洛的脖子,问“你醒了多久?”

“醒了一会儿。”

“我有说梦话吗?”

“没有。”

“你先出去,我要方便。”

“好。”

李洛上了甲板,映入眼帘的就是一轮红彤彤的朝阳,正从海平面上喷薄欲出。

“壮哉!初生之阳!”

李洛感叹一句,放目看去,前面的“五月花号”上已经升起炊烟。

船上生活用具一应俱全,他们在做早饭了。

李洛所在的“成功号”上,颜隼等人也将木柴铁锅搬上甲板,准备做饭。

众人陆续上到甲板,其中不少人都神色萎靡,有些人吐的如同生了大病。

今天刚好顺风,几艘船速度大增。下午的时候,就出了黄海,进入东海。

李洛的晕船症也再次犯了,崔秀宁只好又给他按摩治疗,贴身照顾。

船上的时间很慢,三天好不容易过去。

好在这几天除了不少人晕船外,天气晴朗,海浪温和,一切平安无事。虽然多次遇见其他船只,也是各走一边。

第四天下午,应该进入浙海海域了。第一次遭遇到一支船队。

从船舷上高大的木制墙垛和旗帜看,这是水师舰队。

还隔了老远,对方船队上就发出旗语。一个老船工赶紧说道“大人,他们要停船检查。”

李洛早有对策,下令道“发出旗语,接受检查!”

四艘船一起降帆停下。

水师船队很快靠近,旗帜上的大字是“大元昌国水军千户所巡检司”。

崔秀宁道“这里肯定是浙北海域,但这昌国是哪里?”她历史不好。

李洛小声对她笑道“就是舟山市,现在叫昌国州。”

崔秀宁立刻释然,原本她就知道离舟山海域不远了。

巡检水军有三艘中等战船,装备着床弩,突火枪,石炮,却没有装备元军大型战船已经装备的火炮。也只有两百多水兵,但因为代表朝廷执法,李洛只能配合。

很快,一个身穿盔甲的低级武官带着十几人登上李洛所在的“成功号”。“五月花号”,“金鹿号”等三艘船也分别有水兵登船检查。

说来可悲可笑,元军水师全是汉人充任,可水军最高管理机关却偏偏叫“蒙古回回水军万户府”。

眼前上船检查的低级武官,显然是个汉人。

他看到李洛一身高丽周衣,有些不明所以。

“你们是什么人?”他并不认识高丽服饰。

李洛道“我们是高丽人,做人口买卖。”

“哦?”那军官眉毛一扬,露出质疑的神色。

这当然不是他真要质疑什么,而是,他需要质疑。

果然,李洛直接掏出一个银瓶塞到他手里,笑道“将军守护海疆,实在辛苦,这点小钱就给兄弟们喝杯酒。”

那军官这才松眉一笑,放下质疑的神色,收了银瓶。

过了一会儿,下船舱检查的水兵上来报告道“巡检大人,这船上没有货物,倒有不少男女老少。虽然有些护卫和兵器,但没发现盔甲和违禁之物。”

接着,其他船上的水兵也报告船上都是普通百姓。

巡检道“这么多奴隶要运送到何处?”蒙元治下奴隶贸易盛行,很多以前的自由民沦为奴隶,蒙古大官人动辄拥有上千奴隶,所以他并不怀疑,只是多问一句。

李洛笑道“这是福建泉州的蒲大官人要的奴隶,蒲大官人经营着好大的织厂,盐场和矿山,需要好多人手。”

蒲仁寿?那巡检相信了。如今谁不知道蒲大官人?这回回贵人的买卖可是做的山大,据说手下的奴隶不下万人,有鸦飞不过的田地,贼搬不动的金银!

第七十四章 “梦中之岛”

蒙元当国后,原宋金地区高度发达的封建社会,退化为半封建半奴隶社会。上千万人沦为奴隶。尤其是元初,人口买卖竟成为大宗贸易。

元朝起义不断,战乱频仍。蒙古军队每次出征,都强掳大量百姓和战俘为奴,或瓜分或发卖,称之为“驱口”。“蒙古官人”以“驱口”多寡彰显财富。

“蒲大官人”这样的大奴隶主,各地都有。

元朝由于苛政如虎,徭役如山,导致大量流民。《元史-户籍》记载,“流民三有其一”,流民竟然占据人口三分之一!

元朝大臣赵天麟说“逃民皆无奈之民,倘能存生,岂有逃哉。”可见一斑。

刘秉忠曾上书忽必烈“差徭甚大,官吏乞取,民不堪当,是以逃窜甚众。”

《紫山大全集》中记载“今日尚矣,明日将如何矣。吾血肉不堪以充赋税,与其闭口而死,不若苟活以逃。”

这两个因素,为李洛移民出海提供了很大便利,让他有信心在五年内迁徙几十万流民去宝岛,而不会引起元廷注意。

就像现在,这水军巡检明明看到他运载这么多百姓,却全不在意,当然是司空见惯了。

所以,很快对方就放行了。李洛再次吩咐升帆开船。

一路上,遇见不少岛屿,李洛每次都怀疑是不是就是目的地,都被崔秀宁否决。

第五天早上,船队已经进入台州海域,又遇到台州千户所的巡逻水军,结果对方上船搜检,花了两个银瓶终于放行。

“快了,还有十几海里,最迟下午肯定能找到大陈岛!”崔秀宁看着海岛图说道。

李洛精神振奋起来,“最好今天找到军需物资,尽快装船,然后直往宝岛!”

崔秀宁出了船舱,找到船长朴海生,告诉他微调帆舵,往东南方向直行。

船长朴海生年少就出海,是个航海三十年的老水手,多次跑日本下江浙,经验很是丰富,早就具备船长的能力,但他一直给海商卖命糊口,日子并不好过。

李洛用不管是否出海都每月八贯的报酬,立刻让他感激涕零的效力。甚至还带来好几十个苦哈哈的水手船工,一下子解决了李洛缺乏航海员的难题。

“五月花号”和“金鹿号”上的船长水手,全部都是朴海生引荐来的,经验都很丰富。

朴海生接到崔秀宁的指令,立刻指挥转舵变帆,仅仅两分钟内就调整好风帆。

“成功号”是领航船,它一微调方向,其他三艘的船长立刻跟上。

一路上视野中再次出现几个小岛,崔秀宁却视若无睹,只是一动不动的挺立船头,精神抖擞的盯着前方。海风吹起她的秀发和衣袂,飞扬飘举,让她好像随时会乘风飞去。

李洛却是脸色发白,像个虚弱的病公子。之前生龙活虎的颜隼等人,更是精神萎靡,如同重病在身。他们没有崔秀宁按摩理疗,状态比李洛还要差多了。

当然,不晕船的人也不少。否则一旦遇到海盗岂不是任人宰割?

“夫人真乃天人也!”

颜隼忍不住对颜仝说道。

颜仝也道“可不是?夫人如此仙姿,也只有咱们狼主才能般配。”

两人各说了一句就闭嘴了。

因为……想吐,没力气多说。

大海之上,站在船头能看到二十里外的岛屿。崔秀宁不需要船能精确的直接找到大陈岛。只要大陈岛进入这个被发现范围,她就能靠过去。

差不多一个小时后,一个隐约的岛屿慢慢出现在视野,只能看清大致的轮廓。

崔秀宁盯着越来越清晰的岛屿,根据距离,对比海图判断了一会儿,心里一松,然后回头给李洛一个心照不宣的肯定眼神。

李洛顿时会意。

“前方的那个岛,越看越是熟悉!”半个小时后,李洛突然大声说道,立刻引起了所有人注意。

颜仝等人也振奋起来,都有点激动的盯着李洛。

李洛看着那个岛,目中渐渐露出惊讶,似乎不敢相信,接着变成欢喜,最后竟大笑起来。

“哈哈哈,果真是老君托梦!这岛屿可不就是吾梦中出现的岛么!”

此时岛屿已经很近了,只有七八里远,轮廓看的清清楚楚。

这就是军需图上画的岛!

众人一看,那岛上有一对并列的石峰,可不就像一对牛角么?

狼主说的老君托梦,让他去牛角峰之间寻找军需物资,这可不都对上了吗?

“恭喜狼主!恭喜夫人!”

众人又惊又喜,狼主真的有神人相助啊!

李洛一挥手,“且慢!岛倒是和梦中一模一样,只是未必真有东西。”

阿山道“狼主放心,必是有的!老君既然托梦,自然不会让狼主空欢喜一场。”

李洛却心中忐忑起来,万一有人捷足先登,抢先取走了怎么办?千万不要装逼不成搞出乌龙事件,那样的话就影响士气了。

又是半个小时,船队终于来到岛边,找了一个适合停船登船的地方抛锚。

李洛,崔秀宁带着百余人手持武器先行上岛,其他人都留在船上等待消息。

一踏上实地,颜隼晕船者的气色就开始恢复。

这是个方圆数里的小岛,中间植被丰茂,边上主要是石峰岩洞,而那对牛角般的石峰,赫然就在百米之外,很近。

附近大群海鸟被惊动飞起,依次蔓延由近到远,岛上到处都有鸟群相继高飞。

很显然,这是个无人岛。

李洛一边走一边道“不错不错,就是此地,梦里不止一次来过,真是怪哉啊怪哉!”

崔秀宁很配合他的表演,正色问道“真的没错?”

李洛很肯定的点头“一模一样,必不会错。”

很快,众人就来到两座石峰之下。这一对石峰高三十多米,底部连接在一起,下面有几个岩洞。其中一个岩洞有一丈多宽,却被一堆石头封堵住,如果不留意,还真看不出异常。

众人看到这明显被人为封堵起来的大岩洞,顿时激动起来。

里面一定有东西!

“把石头搬开!”李洛下令。

众人一起动手,三下五除二的把石头挖开,立刻露出一个天然的巨大空间。

第七十五章 大发横财

众人一起走进去。

这个天然岩洞,足足有半亩地大小。

左边一只只麻袋堆成一座小山,用手一摸就知道是大米。

右边是堆放在一起的长枪,盔甲,倭刀,弓箭,生铁!

军需图记载粮四千石,盔甲千具,长枪两千杆,倭刀三百把,铁八万斤,弓千张,箭五万枝。

看这储存规模数量应该差不多。

这就是去年日本支援南宋的军需物资了,可惜物资还没送到,宋朝就彻底灭亡。

物资乍一看不少,但上升到生死存亡的国家援助层面,就显得小气了。尤其是蒙元还是日本和宋朝的共同敌人,日本还受宋朝恩惠颇多。可宋朝濒临灭亡之际,日本不但拒发援军,物资援助也这么小气。

李洛首先关注最宝贵的盔甲,发现盔甲式样并不相同,大半是日本皮甲,小半是仿制宋代的黑漆山文铁甲。

但无论是日本皮甲还是仿宋山文铁甲,做工都很精良考究。无论如何,日本人在技术工艺方面一直靠谱,是这个民族的优点。

长枪,倭刀的制作工艺莫不如是,明显比高丽军械出色。

就是弓箭比较遗憾,不是大陆普遍使用的复合弓,而是日本长弓和弓。李洛一试,弓力不到一石,算是轻弓。

日本人倒不是制作不出强弓,而是更重视射箭频率和精度。而且日本少平原多山林,战场空间往往狭小局促,所以更适合频率快、精度高的轻弓。

强弓虽然威力大,但对弓手的要求也高,同时射击频率慢,射几箭后就手臂酸麻。相比大陆强弓,日本轻弓可以较好的持续性射击。

想到这,李洛又想到,宝岛多山林,空间也狭小局促,日本轻弓最适合不过,刚好对付岛上的高山生番。

看着眼前实实在在的军需物资,李洛和崔秀宁都是很有成就感。

终于不虚此行,竟然真的找到了啊。

李洛恨不得抱着崔秀宁猛亲一口,要不是她熟悉海岛地图,光靠一张有失精准的军需图,他很难找到这个岛屿。

颜隼等人又是激动又是敬畏,此时他们彻底认定李洛有神人相助,怎么可能成不了大事?

一旦狼主真能成事,他们就是泼天的富贵!

“恭喜狼主!”

众人不由自主的一起下拜恭贺。有神人相助,比眼前这大批军需更加紧要。

李洛反应也很快,立刻当众跪下,郑重下拜,大声说道“老君在上!仆虔心匍匐以告承神启于真梦,萌天佑于微时,幸甚至哉,敢不诚焉……永祭不绝,敬祷誓言!”

崔秀宁也不得不跟着跪下装模作样,心中吐槽逃犯不当演员实在白瞎了。

李洛表演一番,看着因老君而表情敬穆的部下,淡淡吩咐道“阿山,去通知船上的人,老君托梦是真,东西果然找到,让壮丁们下船搬运。”

阿山离开不久,就听到附近船上传来雷鸣般的欢呼,显然对神示成真感到激动。

军需图上的物资种类,如今全部发现了。但崔秀宁终究更细心,她进入岩洞最深入,一边搜寻一边用刀在地下戳刺。

李洛不动声色的走过去,他知道崔秀宁在干什么。她应该是怀疑还有钱埋在隐蔽处。

想到她是一个警察,李洛就知道她应该不是乱找一气的碰运气,而是发现了线索。

很快,崔秀宁就停在一个角落,然后给李洛一个肯定的眼神。

李洛会意,他指着那个地方,对身后众人说道“记得梦里还有一种东西,埋在这个位置,挖开看看。”

颜隼等人精神一振的上前动手,不一时竟然真的挖出两口箱子……不对,下面还有两口。

四口两尺见方的大木箱!

“打开!”李洛道,心里念叨金子金子金子…

箱子锁头被两刀斩杀开,盖子一打开,顿时白花花一片。

不是金子……是银子!四口箱子全是。

李洛心里期望太高,此时多少有点失望。但很快,又高兴起来。

“狼主……好多白银!”

“这……可不有好几万两?”

“整整四箱银锭,能办多少大事!”

“这是老君送给狼主的财货啊!”

崔秀宁目中神采飞扬,她大致估算一下,这四箱白银少说也有六七万两,折算铜钱十三四万贯!

什么是飞来横财?这就是。

李洛心里激动的很,但脸上却一派淡定。他再次念叨一下感谢老君,就拿起一个银锭。

李洛以前贩卖过古代银锭,颇有经验。他入手一量,就知道是十二两的制式规格。这银锭两头宽中间窄,背面一行铭文,果然是出门税真花银十二两。

这不是日本援助的银子,而是南宋的商税银出门税。

真花银指的银质的等级,乃是成色最高的白银,含银量九成九。

这两箱白银不但是官府税银,还是规格统一、等级最高的真花银。说明什么?

说明这些白银多半是那南宋使臣准备打点日本幕府,说服日本出兵援助的专款。

只是幕府拒绝出兵的态度非常坚决,他心知花了钱也只能打水漂,就替朝廷省下了这笔专款。

但是,他的朝廷没了,他归来的船队也屡遭大变,只好将物资和白银暂时藏在这里。

结果,全部便宜了李洛。

有了这笔横财,李洛一年都不愁军饷了。还烧什么骨瓷啊?没空!

这时,外面人声鼎沸,却是船上下来搬运物资的人到了。

“盖上箱子,先抬到船上!”李洛吩咐,“颜隼颜仝,你们去组织他们搬运粮食兵器!”

…………

上千男子一起动手,不到一个时辰,四千石粮食,一千套盔甲,两千杆长枪,三百柄倭刀,以及一千张和弓,五万只箭就全部搬上船。

两千来人个个喜气洋洋。因为小狼主有令,到了那宝岛人人都有赏赐。

下午四点,船队再次出发,满载着人员物资乘风破浪往东南宝岛方向而去。

李洛和崔秀宁回到船舱,仍然难以平复兴奋的情绪。

这次真是赚大了。六七万两白银,价值七八万两的军需物资,总收获接近三十万贯!

李洛突然猛的抱住崔秀宁,“吧唧”一口啄在她光洁的额头上,然后在她的惊愕中跳出她的攻击范围。

第七十六章 丘玛族

“流氓!作死啊你……”

被李洛偷袭亲到额头的崔秀宁,下意识的就要动手。

但终究还是忍住了,她狠狠擦了一下圆润光洁的额头,恨恨瞪着李洛。

“你发什么疯!”崔秀宁脸蛋通红,目中满是羞恼。她可从来没被哪个男人这样过。

她气恼的样子也很好看,实打实的“宜喜宜嗔”。

李洛和她保持安全距离,连连摆手说道“我发了大财,太激动了,所以才情不自禁,别激动……别激动!”

崔秀宁也不知为何,虽然心里的确有些恼火,但并未真正动怒。

她和李洛以前虽然是警察和通缉犯的关系,但并无私仇。在这世界半年的朝夕相处,相依为命,又都值韶华青春,年少慕艾,又怎能不彼此心生情愫?

无论她表面如何否认,内心深处的反应却无法自欺。

这才是她没有真正翻脸动怒的原因。

“哼,下次再敢非礼我,我保证你会后悔。”崔秀宁冷冷说道。

“好吧,我真错了,原谅我吧李夫人!”李洛看他没有真的翻脸,胆子又大了。

“呸!”崔秀宁脸更红了,“什么李夫人?那是假的!我们真正的关系是警匪关系!”

“行行行!警察同志,为了革命,你受委屈了。”李洛笑道。

崔秀宁当然知道“李夫人”的身份最适合保护自己,这么长时间被人夫人长夫人短的称呼,她早习惯了。

没有李洛这个男人顶着,她再有本事在这个世界也只有抓瞎,什么自由尊严,体现价值,都只能是妄想。更别说找到有共同话题的精神伴侣了。

但在李洛面前,她绝不愿意承认这点。

“言不由衷,不知所谓!”崔秀宁冷笑着说道,忽然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我能理解你的激动,真的……好多钱啦!”

“是啊!我终于可以从赚钱的苦恼中解放出来了!谁愿意天天烧瓷器?”

“嗯,按照我们的发展计划,最少一年不用再为钱发愁。”

“对了,你怎么知道岩洞最深处还藏有银子?”

“很简单。放军需物资的地方是前洞,下面是岩石,不应该有泥土。只有后洞最深处的地面才有泥土。”

“我懂了,你发现前洞有泥土,说明当初他们进过最深处,还动过土,把深处的泥土带了出来。”

“对。不止如此。我还在几杆长枪的枪刃上发现了泥土,当时估计他们用长枪挖过土。挖土干嘛?多半是埋东西。所以我就去里面找,果然发现最深处的地面没有岩石,是土质地面,很快就找到动过土的地方。不过,我只确定埋有东西,不敢确定是钱。”

“果然是警察,心细如发,一点线索都能利用。”

“哼哼,逃犯知道就好。”

“现在想起来,真是有点后怕啊。要不是你细心,这么多白银不就错过了?”

“哼哼……”

“警察是小猪吗?老哼哼。”

“皮痒了是吧…”

…………

就在李洛的船队靠近宝岛的时候,此时宝岛北部的一座大山上,正敲响举办祭祀的鼓声。

是丘玛族庆祝猎头丰收的“猎祭”。

昨日,丘玛族下山猎头,一连攻杀了两个汉人村寨,猎回了两百多的头颅,俘虏了一百多女人,可谓大胜。

按照族规,一定要向祖灵和山蛇神祷告,感谢祖灵和蛇神的保佑。

山中一座座木屋之内,奔出一群群跣足赤背,断发纹身,黧面凹目的族人,往山社中央的社廨和灵祀汇集,很多人都提着汉人男子的头颅。

几十年前,汉人刚从海上到来的时候,丘玛族把汉人称为“海外人”,并不知道什么汉人,也没听过“汉人”的说法。

“海外人”到底是什么人呢?神灵才知道。

几十年过去了,这些穿着严实,挽着头发,铁器很多的“海外人”,被杀一批,又来一批,始终没有被杀绝。

日子久了,慢慢的丘玛族人也知道了“海外人”自称“汉人”,是从大海那边过来的。

自从自称汉人的“海外人”开始到来,丘玛族的日子也比以前好过了。

汉人在山外的平地上开荒,他们用着古怪的铁器种地,种的真好啊,粮食长的就像花草日的草一样茂盛啊(他们没有历法,把春季叫花草日,夏季叫火阳日,秋季叫黄叶日,冬季叫枯草日)

汉人们用古怪的铁器种出草一样茂盛的粮食,是给勇敢的丘玛族人种的,是祖灵和山神的恩赐。

还有他们的铁器,他们男人的头颅,他们女人的肚子,都是送给丘玛族的礼物啊。

所以,从几十年前“海外人”刚来开始,丘玛族就有了最好的猎物。

他们不断对新来的海外人“猎头”,把那些汉人男子和老幼的头颅砍下来带回去,再把粮食和年轻女人抢回去。

头颅晒干之后,不但能用来祭祀,更重要的是可以和其他部落交换东西。

没错,在如今宝岛各部落中,头颅相当于中原的金银,属于一种货币。当然,头颅不是唯一的货币,铁器和珍珠也是。

把年轻的女人抢回去,让她们为族人繁衍更多的后代,壮大部落的实力。所以,她们的肚子也是宝贵的财富。

当然,她们是不可能有妻子的名分的。在她们生出孩子后,就会被破肚掏出孕育之物,献祭给山蛇神,让山蛇神也能繁衍后代。

她们的肉,会被卖给几十里外的毛血族,因为毛血族吃人。

这几十年也不知道怎么了,可能是神灵的保佑吧,也可能是大海那边出了什么大事,总之不断有“海外人”来到这里。

先来的人死了,新的人又来。来了又死,死了又来。就像山中的飞禽走兽一样,总是打不完,让族人不断享用。

这些年,丘玛族通过对一批批汉人“出猎”,获得了很多粮食和头颅,多出生了很多孩子,部落实力更加强大了。

丘玛族的社廨和灵祀,是用粗大的古木搭建的,在周围矮小的木屋中显得异常高大威武,周围还有精美的木雕,雕刻着蛇神,祖灵,太阳。

灵祀内的高大祭台上,一个个干枯的头颅整整齐齐的堆成一个“金子塔”,所有头颅的面孔,都朝着神位。

神位上一左一右两座木雕神像,左边是一个蹲踞的老者,乃是祖灵。右边的木雕人身蛇首人身,乃是山蛇神。

此时,一个断发纹身,头戴羽冠,胸挂猪牙的中年男子,正领头跪在宽阔的祭台下面。

他黧面凹目,眼神锐利,骨节粗大,神色威严,哪怕在神像面前,也掩饰不住一种精悍凶厉之气。

此人正是丘玛族的族长嗱哚。

第七十七章 惨不忍睹

跪在丘玛族长嗱哚身后的,是黑压压一群族人,挤满了宽大的灵祠,一直排到外面的广场上。

青石铺就的广场中间,三个没有断发纹身的长发巫师,正戴着狰狞的面具,右手骨棒,左手皮鼓,一边敲击起舞,一边念叨巫词。

三个巫师中间,是四个脸色惨白,神情呆滞的年轻女子。从她们的长相来看,正是从海外来的汉人。

昨天丘玛族俘虏了一百多个年轻汉女,但绝大部分女俘虏都不会马上杀掉,而是在经过整整一个月的巫祝禳灾后,分给族中勇士,用来繁衍更多的勇士。

也就是说,绝大部分的女俘,起码在一个月之内不会受到侵犯虐待,反而有吃有喝。但一个月后禳灾期就不一样了,而是沦为生育的工具。

丘玛族认为女俘生下的第一个孩子才是吉利的。所以女俘一旦生下第一个孩子,就失去利用价值,立马会被杀掉祭祀。

但无论如何,她们起码还能多活一年。更惨的是刚被俘虏就要被杀死祭祀的人。

这四个女子因为身材太过纤细,被认为不能生出勇士,所以被挑选直接祭祀。

她们并没有受到侵犯,作为神灵的牺牲祭品,是不能受到侵犯的。

三个巫师表演完毕,几个身材精悍、神色狞恶的丘玛族人就架着四个女子进入灵祠。

她们徒劳而微弱的挣扎,扯开早就嘶哑的嗓子哀嚎,却根本无济于事。

四个女子被押到灵祠祭台上,很快有巫师用人腿骨做成的骨棒,依次点着她们的额头,向神灵虔诚无比的念念有词。

紧接着,几个口中叼着青铜尖刀,手中捧着陶罐的黧面男子,走上祭台,然后一起看向台下的族长嗱哚。

嗱哚虔诚的拜拜神像,淡然的目光看着四个女子,如同看着四只猪羊。

“勇敢强壮而智慧的族长,祭祀神灵的活人已经在虔诚的等待了。”披着头发,手持骨杖的大祭司说道。

嗱哚唱起来“伟大的祖灵和山神啊,虔诚洁净的祭品,要用她们的生命来侍奉了,请原谅她们的无知,渺小,软弱,然后把智慧,强壮,坚韧赏赐给我们……”

嗱哚唱完,下令道“开刀吧。”

几个男子控制住四个挣扎哭喊的汉女,四个男子将陶罐放在她们面前,然后取下叼在口中的刀。

紧接着,他们在祭品惊骇绝望的目光中,把刀刺进祭品的肚子再用力一划,很快就熟练的取出心脏和婴宫。

然后,热腾腾血淋淋的心脏和婴宫就被放入陶罐,摆放在神像前。

最后,四颗头颅也被剁掉,放在陶罐口上,面朝神像。

四个女子的面孔,死前已经扭曲到极点,显的无比痛苦和惊恐。

嗱哚看着祭坛上殷红一片的鲜血,舔舔猩红的舌头,露出凿过的牙齿,再次唱起来“伟大的神灵呦,可知道我们卑微的心意,伟大的神灵呦,请保佑你的子民吧……”

大祭司也舞着骨棒,念念叨叨的一脸肃穆。所有在场的族人都一起唱歌。

唱着唱着,就手舞足蹈的跳起来。整个大寨一片欢腾喧闹。

然后,女人们鱼贯而入的捧着一罐罐米酒,一只只烤兽,一筐筐糍粑。族长嗱哚带头开怀畅饮,大口吃肉。

乱糟糟的在灵祠内外享用完酒食,嗱哚却毫无醉意,他站起来,挺立着矮小精壮的身子,面向众人说道“所有家老,去社廨议事!”

嗱哚说完,再次对神像下拜后,就打着饱嗝离开灵祠。所有家老头目一起跟上。

大小头领进了社廨,按照尊卑序齿坐下,一起恭敬的看着主位上的嗱哚。

嗱哚说道“缴获的那些汉人种地的铁器,要融化了做成刀子。只有刀子够多够锋利,我们丘玛族才能强大。”

众家老一起遵命。

嗱哚又说“毛血族很快就会知道我们猎头丰收,他们一定也会出猎的。我们要赶在他们前面,再大干一次。别让毛血族把汉人全猎完了。”

一个家老说道“族长,住在山下平地的汉人,如今定是丧胆,恐怕跑的更远了,不好猎呀。再要下山出草,怕是要白走一遭,最好是再等等,让汉人们没了警惕再说。”

另一个年轻的家老不满的说道“堵鲁,你就是不痛快。那些自称汉人的海外人还能逃到哪里去?难道出海吗?就算白跑一趟也累不死,难不成眼睁睁看着便宜毛血族吗?”

又一个独眼的家老拍着桌子,暴烈的说道“山麤说的不错,堵鲁,你就是不痛快!依我说,全族勇士全部出动,将平地上所有汉人全部猎了!要是被他族抢了先,得了大量铁器,我们丘玛人不就危险了!”

嗱哚咳嗽一声,威严的说道“山麤说的对。堵鲁,你不要泼凉水。泰坷你也不用发怒。三天之内,我们一定要出兵。哪怕追到海边,也要把剩下的汉人全部猎了。”

堵鲁不再坚持延缓出兵,而是想到另一个问题,“族长,平地上的汉人最少还有几千人吧?我们最少要留两百勇士防守山寨,免得他族乘机来袭,那最多就只能出动五百勇士。几千汉人就算是猪,也是长了腿的,我们无法全部吃掉。”

独眼龙泰坷冷哼道“那依你说,怎么全部猎干净?”

堵鲁道“不如和鱼骨族联合。鱼骨人一向和我丘玛人亲近,几代通婚。两家一起出猎,一追一堵,几千汉人大半跑不掉。”

嗱哚露出可怖的笑容,嘎嘎说道“还是堵鲁想的周到。我也正有此意,那就联合鱼骨人一起动手。堵鲁,你就走一遭,把我的意思告诉他们的族长叻喝……”

山麤,泰坷等人听了,全部露出残忍而贪婪的笑容。

…………

就在山中的丘玛族再次磨刀霍霍之际,几十里外的山下平原上,所有的汉人村庄都弥漫着恐慌的气息,人人面露悲愁。

大家都知道,就在昨天,山中的猎头生番突然冲出来,灭了两个村子,年轻女子都被抢走,其他的都被砍下首级。

真是惨不忍睹!

第七十八章 全副武装的登陆

所有的汉人村庄,都陷入悲愤和恐惧中。

这片平原,也就是后世的嘉南平原,如今还有三千多汉人移民。都是宋亡后不堪蒙元苛政奴役,因为没有活路才冒死出海的浙江、福建、广东沿海流民。

他们都是以宗族,村庄为单位,乘坐小船漂洋过海,漫无目的陆续来到这里,大多数人在来的路上葬身大海,只有小半人幸运的登陆上岸。

他们刚来的时候,发现这里土地肥沃,无人种植,又没有官府,简直犹如世外桃源一般,都是欢呼雀跃,以为从此可以拥有自己的土地,过上好日子。

而且,这里还有很多遗弃的村子房屋,显然几十年前就有人居住,他们甚至不需要多建房子,直接修缮一下就能住。

不过,很快有人在一个个被遗弃的村子里,发现了很多无头的白骨。

不用想,这些尸骨是以前渡海到来的人。他们究竟被什么人屠杀的?

新来的流民开始恐慌,但肥沃土地的吸引力实在太大,对他们这些汉人来说是无可抗拒的财富。

所以,众人还是大着胆子留下来。

可是很快,他们就知道移民前辈们死在谁的手里了。

生番!

这里虽然没有鞑子官府和残暴的蒙古官人,却有恶鬼一般凶残的山中生番!

就在去年,这片土地还有六千多人,可是仅仅大半年的时间,就有十几个村子被屠杀,要不是后面又有几百人陆续渡海到来,现在连三千人都没有。

先是靠近大山的村子遭殃,慢慢的,离大山远村子也开始遭殃。

那些生番身材不高,面孔黧黑,长相丑陋,而且赤背跣足,断发纹身,凿齿穿耳,近乎野人。就连鞑子蛮夷,也比生番开化的多。

可是,这些生番又极其凶悍残忍,好勇善战,而且人数也不少。虽然生番武器极其落后,只是青铜制作的弯刀和长矛,竹子做的弓,但比起缺乏刀枪的他们,武器上还占了优势。

他们绝大多数都是农民,拥有的铁器就是锄,犁,镰刀而已,顶多加上剪刀,柴刀,火钳。

而且,几乎没人愿意“化犁为剑”。毕竟农也是农民的根本,要是把农具上的铁器炼制成刀枪,他们怎么种地?

武器还不是最要命的事,锄头也不是不能和青铜长矛抗衡。最要命的问题是一盘散沙!

几十个小村子,虽然互有来往,但互不统属,各自为政,一盘散沙。几千人的汉人移民,竟然至今都没有首领。

以前为了抵御生番,各村开过几次会议,想推举一个主事人。可浙江人想推举浙江人,福建人想推举福建人,广东人想推荐广东人,竟是各不服气,商量好几次也推选不出一个主事人,反而伤了和气。

一盘散沙啊!

看到其他村子被屠戮,除了兔死狐悲物伤族类之外,竟都是束手无策,被动挨打。

甚至,很多人都动了出海逃走的心思。

此时,林水村新建的祠堂里,村长林必举正一脸悲愤的坐在议事的椅子上,语气沉重无比。

“各村再不联合起来,我们这些汉人移民都要被当猪狗一样杀光了!有人想出海回去,可还能回的去么!多半还不是小船一翻就喂了鱼!”

林水村本来是浙江一个村子,村民大半姓林。迁徙过来后,在这里重建了林水村,村长还是原来的林必举。

林必举是宋朝秀才,也有些才干,又当村长多年,治理一个乡的能力还是有的。

可是,移民村长中具备秀才功名的还有好几个,福建人广东人都有,自然无法凭着秀才功名就当上主事人。

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说道“村长,无论如何也要想法子联合起来,不然下次生番来了,还不是坐以待毙?这次一定要和生番血拼一次!”

这青年名叫张敛,也是林水村人。他不是村老,本来没资格来祠堂议事,但因为做过宋军什长,才破例参加会议。

林必举叹息一声,思索一会儿说道“张敛,你分派村民去通知各村村长,请他们明天到古榕村商议大事!”

古榕村是一个福建人的村子,之所以去那里议事,是因为那里处于各村的中心位置,离最边缘的村子也只有十几里。

林必举不知道的是,各村村长竟然各自都做出了相同的决定,选择的地点无一例外都在古榕村!

汉人,一旦真被逼急了,绝对不会甘做猪羊引颈待戮。

第二天一大早,十三个移民村长全部到了古榕村,再次商议大事。他们人人神色凝重,心急如焚。

生死关头,砧板上的鱼还要蹦几下呢,何况几千个人?

…………

就在汉人移民紧张议事的时候,李洛终于看到了巨大的岛屿。

“是宝岛!最多一个时辰就能上岸!”崔秀宁很高兴的说道。

李洛笑道“真不容易啊,海上颠簸六天,终于要上岸了。你确定前面是嘉南平原吗?”他的文史知识强过崔秀宁太多,但崔秀宁的地图地理知识又强过他太多。

崔秀宁很肯定的说道“我的路线不会有多大误差,一定能在嘉南平原登陆。”

嘉南平原地处宝岛西部沿海,面积达到四千平方公里,土地肥沃,河流纵横,物产丰富,一旦充分开发,足够养活百万人口。

崔秀宁选择的登陆点是嘉南平原北部,因为航线最近,大陆自发前来的移民也最容易到达这个区域。

一个多小时后,要看快要登陆,李洛立刻下令所有乡勇、私兵、女真精壮全部穿上盔甲,发放武器,全副武装起来。

他知道如今的宝岛可不是什么善地,而是有不少凶猛野蛮的生番的。要是一上岸就遇到袭击,哪里来得及穿甲?

李洛一声令下,各船的女真流民立刻开始选拔精壮。这批女真流民都以青壮为主,其中很多还是以前跟过颜铎的老兵。

所以,一千八百多人竟然选出了五百壮丁,而且大多数人身材高大。

一个小时后,船队靠近海岸。李洛脱下高丽周衣,换了一套黑漆山文铁甲。然后选了一个最适合登陆的地方,停船抛锚,组织下船。

等到真真切切的踩着土地,李洛才确定,他真的踏上了这个岛。

崔秀宁穿了一件更轻便的武士皮甲。日本的防宋黑漆山文铁甲虽然没有真正的宋甲沉重,却也有近三十斤,她身为女子穿着有点吃力。

人都下船了,连五十匹战马也牵到岸上。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再看到附近大片的无主土地,人人笑逐颜开。

李洛搀扶着同样一身铁甲的颜铎,指着宝岛的深处笑道“义父,这片平原甚是不小,养活几十万人稀松平常,以后就是我们的了!”

颜铎畅快的大笑,“吾儿,此地乃上天所赐,大有所用啊,好生做,好生做!”

很多人一起下拜,异口同声的说道“恭贺狼主!”

李洛是颜铎义子,名义上是女真流民的主君,又有官职在身,还握着大量军械钱粮,女真流民自然人人敬服。

李洛这次带了一百乡勇,一百私兵,都是经过几个月苦训的兵。他当即将一百汉人乡勇分派到五百女真精壮中暂时担任队长什长,再拨付会骑马的五十名女真私兵充任骑兵。

“虎古!”

“在!”

“令你暂领骑兵队长。”

“诺!”

虎古领命后,立刻五十兵私兵集合起来,分配战马。这些人都会骑马,很快就组成一支骑兵战队。

一番安排之后,七百临时组建的部队就整好了队伍,他们人人披坚执锐,看上去完全完全就是装备精良的正规军队。

“原地宿营,所有人就地歇息,缓缓船上的辛苦。明天大早,再拔营深入!”李洛下令。

第七十九章 十世之仇犹可报也

宿营帐篷是崔秀宁按照现代军警野外班组简易帐篷仿造的。

面料用麻织的薄帆布,遮风挡雨的效果很好。支架用五根倒插的长枪,非常简易便捷,一旦遇警,拔出长枪的速度也很迅速。

崔秀宁这种设计的高明之处,是将两米多长的长枪一物两用,不但省去了麻烦的钉桩,还节省了存放武器的空间。

这帐篷四米见方,可住一什兵。刚好用一匹帆布,重量只有二十多斤,叠起来一个兵就能轻松背走。

当下,两百顶简易帐篷很快搭好。作为主帅,李洛和崔秀宁的帐篷自然在最中间。

接下来,就在海滩上埋锅造饭。

吃过饭歇息了两个时辰,李洛又下令暂时担任什长的一百乡勇,简单训练一下五百女真精壮的队列,起码要知道几个基本动作。

虎古也利用这个时间,喂养战马,操练五十骑兵。这五十人本来就懂骑射,只不过需要提升配合协调之力。

七百“正规军”被暂时编为“野战营”。

李洛有一千套盔甲,但“野战营”只用了七百套。他又把剩下的三百套日本武士皮甲,和弓,刀剑暂时分发给其他稍有战力的老弱和妇女。编为九百人的“自保营”,选拔经验丰富的老人管理协调。

女真人虽然彻底汉化,但骑射尚武的民族性格并未完全丧失。就连很多女子,都会骑马射箭。加上兵器充沛,更有三百盔甲,所以“自保营”也不是毫无战力。

七百“野战营”甲兵在前,九百“自保营”在后,李洛顿时有了底气。如此阵容,不说在宝岛纵横捭阖,起码也是进退自如,百无禁忌。

他知道,如今岛上生番虽多,却属于几十个部落,并不统一。所有生番加起来估计最多十几万人,就算其中最强大的部族,能拉出几千人的战士就顶天了。

更别说生番还停留在青铜时代,还是最原始的青铜技术,比起商朝青铜器都差了十万八千里,更别说冶铁技术了。

他们有语言,无文字,其社会生态极其落后,非常野蛮残忍。

猎人头,活人祭,食人肉,剥人皮,这些令人发指的行为可不是刑法,而是很多部族的文化习俗。

要想在宝岛顺利移民农垦,建立稳固的基地,对生番只有一个字杀。

后世的荷兰,明郑,清朝,甚至日本,对于生番都是以剿杀为主。

主要是生番很难打交道。和他们交流最好的语言,就是刀枪。

李洛望着宝岛深处默默出神,目光慢慢变得坚定,冷酷。

“你在想怎么对付生番?”崔秀宁说道。

李洛点头“是。还想到刘国轩和福康安。”

崔秀宁道“怎么想到这两个人?”

李洛道“他们杀了很多生番,杀的生番的后代几百年后还在恨他们。”

崔秀宁道“你也要学刘国轩和福康安?”

“警察会反对吗?”

“不会。”

“奇怪了,你是警察,以你的思想,不是应该反对吗?”

“很多生番把无辜者当猎物,斩首后取回头颅收藏。他们在我们警察看来是手段极其残忍的变态杀人犯。既然如此,难道不应该受到惩罚?这样的犯罪集团,只能打击消灭。”

“我懂了。你还是警察思维。在你眼里,生番既然好杀,就是死罪。虽然没有执法机构判处他们死刑,但不代表他们不该死。”

“所以我不反对。但我有个要求。”

“你说说看。”

“我知道极少数生番部落没有滥杀无辜的习俗。这些人不该死。小孩子肯定没到猎头的年纪,也不该死。李洛,杀人和杀人不一样。就算杀人,我们应该像英雄那样杀人,而不能像无底线的魔鬼那样杀人。”

“好。我答应你,起码这两类人不会乱杀。秀宁,这世界太残酷,可能以后我们会杀很多人,但绝对不会乱杀无辜之人。这也是我的底线。”

…………

两千人上岸的动静,立刻就引起了离海边最近的村民注意。

“好大的船啊!这么多人上岸!”

“盔甲…战马,我的天啦,是官军!”

“有官军渡海来了,快速告诉村子!”

“他们在原地歇息,没有过来。”

立刻,就有一个村民向古榕村的方向冲去报信。今天所有村长都在那里开会。

附近村民的动静,很快就让在营地外围担任警戒的骑兵发现。

“营主,附近发现了几个人,看衣服也是中原人!”担任骑兵队长的虎古立刻禀报。

“发现中原移民了?”李洛精神一震,赶紧说道“去带一个人过来问话,记住,不要吓着人,更不许伤着人!”

“诺!”

虎古带着几个骑兵呼啸而去。

仅仅一小会儿,虎古就带着一个面色惊慌的中年男子回来。

“营主,人带到了。其他几人放走了。”虎古道。

那中年男子身穿右衽短衣,头挽发髻,无论衣着打扮还是相貌,确是汉人无疑。

“草民拜见将军大人!”那中年男子看见李洛的架势,立刻判断出他是头,当即跪拜下去。

周围这么多身穿盔甲的官兵,这年轻人当然是将军了。

“不用大礼参拜,你起来说话就好。”李洛和蔼的说道。

李洛自己都不知道的是,随着他身居上位日久,已经越来越有威势,不知不觉的就养出一种气场,令对方感到威压。

“草民不敢。”中年男子虽然心里一松,却不敢真站起来。

“你起来吧!”李洛不得不亲自扶他起来。

中年男子哪里敢真让他扶?赶紧爬起来拱手作揖道“草民谢过将军!”

心里却想,这小将军虽然颇有威严,倒是没有架子。看样子也是汉人了。

“本官李洛,不知老哥姓甚名谁啊?”李洛问道。

中年男子恭敬的回禀“好教李将军知道,草民陈五郎,本是浙东大陈村人氏。”

李洛点头,“原来是浙江陈老哥,本官想问你一些问题……”

看到李洛不像恶人,陈五郎逐渐放心,没有隐瞒的一一道出。

随着两人一问一答,李洛和崔秀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其他人也都露出愤怒之色。

那些生番如此野蛮!

汉人移民没进山招惹他们,只安分的在平原上种地而已,他们竟然下山整村整村的屠!

多年来,竟是不断有汉人移民来,又不断被屠杀。以至于直到今日,只有区区几千人。

如果没有生番的屠杀,这么多年下来怎么也积累到几万人口了。

如今,剩下的汉人移民各村长正在一个叫古榕村的地方开会,紧急研究对策。

“李将军,如今生番凶神恶煞一样,村民要么被杀死猎头,要么扔掉庄稼逃走再被饿死!草民恳请将军救大伙儿一命,替死者报仇……愿做牛做马以报!”陈五郎哭泣着再次下拜。

李洛站起来,趁着这股悲愤的气氛,突然从虎古箭壶里取出一支箭,喝道“匹夫无不报之仇!十世之仇犹可报也!山中丑类,屠戮华民,不知死乎?不报此仇,有如此箭!”

李洛说完折断箭杆,递给陈五郎,“陈五郎,本官允你所请,帮尔等剿灭生番,报仇雪恨!”

野战营七百战士一起大吼“剿灭生番!报仇雪恨!”

大家都知道,不剿灭生番,就不可能真正拥有这片土地。

陈五郎刚才被李洛的所作所为惊呆了,他直到这时反应过来,激动无比的哽咽道“草民代大伙儿拜谢将军大恩大德……”

李洛下令“自保营留守舰船。野战营即刻拔营!陈五郎,带路吧!”

第八十章 快去迎接李将军

就在李洛率领七百甲兵往岛内开进之际,古榕村的祠堂议事厅内,又开始争执起来。

十几个村长,操着不同口音,坚持自己的主张。

一个精瘦老者操着广东口音道“林老弟,如今的急务,乃是推举话事人。没有主心骨带头,群龙无首,一盘散沙,不听号令,大伙儿无所适从。”

此人是白河村村长梅全禄,也是宋朝秀才。他年纪最大,也是老秀才,最讲究论资排辈,自然不想让其他村长当话事人。

一个福建口音也跟着响起“可不是嘛,我们这亏吃的太多,再这么下去要被生番杀光了。俗话说蛇无头不行,没有一个乡长掌舵怎么成?依我说,早就该按人头推选乡长。有了乡长,统一调度布防,才能抵御生番。”

他是福建溪山村村长吴镇楼,也是宋朝秀才。他一直主张所有村民推选乡长。

还有村长说“树挪死人挪活,干脆迁走吧,往南边迁!”

又一人反驳道“庄稼不要了?迁到南边,南边就没有生番了?这不是疲于奔命?”

浙江林水村村长林必举再也忍不住的拍案道“梅兄,吴兄,各位村长,如今火烧眉毛了!还说甚么乡长!说甚么逃跑!或许明日,你我人头已入生番矣!”

众人无不默然。

林必举站起来,指着外面田野上的“这些庄稼都是我们的心血,今年全靠它们生存。要是丢下庄稼南迁,小弟就说一条,我们几千人吃甚么?还不得饿死!所以,南迁之议,不必再提!”

“小弟预感生番很快就会卷土重来,如今之计,一是放弃东边的村庄,将村民聚拢到一起,不得分散。二是挑选敢战的青壮,然后让做过军的人当领队。三是挑选擅于奔跑的村民,在山外放哨,一旦发现生番下山,立刻跑回来报信。”

“村民中有几十人是做过军的,敢战的青壮也有四五百人吧?拿着锄头和生番拼死一战,未必就能输。”

吴镇楼点头道“这倒是个办法,我赞同林兄的主意。只是这抓总之人呢?”

梅全禄也道“老夫自也赞同。可这么大的事,这么多的人,没有总揽的话事人,岂不事事商议,如何能够统一事权,生番一来,怎么应变自如?”

吴镇楼和梅全禄坚持要先推举首领,倒不是完全出于私心,也含有很大的公心。遇到生死存亡的战事,竟然没有一人总揽事权,那如何能打赢?风险实在太大了。

要不,干脆抓阄决定,看上天旨意。

林必举听到两人又把话题点到“头领”,不由苦笑不已。可他又何尝不知道头领的重要?问题是没有一个威信足够压众的人让所有人认同信服,而生番说来就来。

此时,人人都怀念大宋朝。

这大宋要是还在就好了。

说起来大宋的官人们也不算好,可百姓起码能维持温饱,日子并不难过。

如果大宋不亡,或者这岛上有一支宋军,他们就不会这么凄惨了。

现在回想起来,赵官家做天子的时候,他们的日子才是最好过的,才最像个人。

看来,只要官府不过分,有官府的地方还是比没有官府的地方好啊!

正在这时,忽然一个少年满身大汗的冲进来,大喊“不好了……生番下山了!”

什么!

众人全部大惊失色。生番前天还下山屠杀了两个村子,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小丁子,你看清楚了?有多少生番下山!”梅全禄焦急万分的问道。

小丁子非常善于奔跑,胆子机灵,是梅全禄派到大山附近放哨的人。

小丁子跑了二三十里,就是善跑也累的虚脱。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远远的……看见下山……没看清……多少人!东边的村子…听我报信……都往这边跑了…”

各村长都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生番为了保存体力,肯定不会跑步过来。但算起来……最多大半个时辰,就会来临。

了不得了!

再组织抵抗根本来不及。

如今只有一个字逃!

各村长急切间都做出了唯一的选择,可是还没有传令大家一起逃走,又一个村民冲进来报信。

“官军来了!海边几艘大船,都穿着盔甲!”

各村长顿时再次被惊到。

官军如何会渡海而来?难道是来抓捕他们这些逃民的?

再说,大宋都亡了,哪里还有什么官军?来的当然是元军了。

生番如鬼,元军如虎,又都赶在此时而来,前有狼后有虎,这可如何是好啊!

“告诉各村,大伙儿赶紧往南跑!不要往西,元兵从西边登岸了!”

梅全禄,林必举等人顾不了那么多,满头大汗的安排紧急南逃。

几千人逃跑,可不是简单的事情,再急也要带上口粮和必需之物。不然就算逃出去还不是饿死?

东边几个村子靠大山最近,那里的百姓此时也乱糟糟的跑过来,他们是听到小丁子一路上大喊后逃走的。

千百人惊恐无比的涌过来,附近的村子都惊动了,也一窝蜂的向古榕村聚集。

无论如何,如今只有聚集在一起才显得安全。所有汉人村庄都陷入混乱中。

李洛等人已经看见不远处的村民成群结队的往古榕村的地方逃去。

看来村民对“官兵”畏惧到见之即逃的地步了。

“陈五郎,你快跑去报信,细细分说,勿让村民误会!”李洛道。

“草民遵命!”

陈五郎立刻飞奔前去报信,让村长们知道李将军是来帮他们剿灭生番的,不是坏人。

这就是普通百姓的淳朴之处了。要是换个读书人,绝对不会轻易相信李洛。谁知这小将军不是先礼后兵之计,想要将村民一网打尽?

正在各村长心急如焚之际,陈五郎带回来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官军不是来剿灭逃民的,而且答应帮他们剿灭生番,报仇雪恨!

“那个李将军真的这么说?”林必举又惊又喜的问。

“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哪里有假?”陈五郎很是自豪的说道。

梅全禄看着陈五郎手中的断箭,长长松了口气,说道“那李将军当着千百人之面,折箭立誓相助,乃是古道热肠的英雄气度,应该不会作假!”

吴镇楼哈哈大笑“如此说来,我等有救了!我们快去迎接李将军!至于生番,还怕甚么!”

第八十一章 生番来了

众人刚刚迎出村子,大队披坚执锐的黑甲兵就出现在众人视线内。

连迎风招展的旗帜也是黑色,使得上面的太极图案异常醒目。

最前面的,竟然还有一队骑兵!

黑甲黑旗,没有喧闹,整个队伍散放出一股冷肃之气,即便天气已热,也让人感到寒冷。

没有一千,也有七八百人。

这绝对是精锐正规官军。只是不太像他们以前见过的元军。

慢慢的双方越来越近,众村长已经清清楚楚的看到当下领头的是一个骑着高头大马、年约二十的年轻将军,英气勃勃,神采奕奕,端的好相貌。

众村长一起抢上前去,对着马头恭敬无比的拜了下去“我等拜见李将军!”

他们当中有好几个秀才,按照大宋的规矩,本来是不用跪拜武将的。就算都统制这样的高级武将,秀才也可不拜。

可是如今大宋已亡,这规矩自然作废。蒙元可不会优待汉人士子。

而且这李将军是天降救星,几千百姓的生死存亡都在他一念之间,万万不可怠慢。

李洛骑的是图尔努马的大食马,比其他战马高出一截,感觉很是拉风。

“诸位都是中原长者,无需大礼参拜,快请免礼!”李洛端坐马上,马鞭往上一抬的笑道。

众人见李洛很有几分礼贤下士的做派,顿时心中大安,也顾不得许多了。

林必举第一个说道“李将军真乃天降救星,及时雨也!如今生番转眼即到,千钧一发之际,幸有将军至矣!”

梅全禄也赶紧说道“有将军在此,何惧生番!今数千百姓危若累卵,皆赖将军活之,恭请即刻出兵,敢不肝脑涂地以报答之!”

吾镇楼道“事发仓促,十万火急!生番近在眼前,实在无暇壶浆箪食以迎王师,万望将军赎罪!”

李洛明白了,这几人肯定是读过书的,说话都比较文雅,但只有一个意思生番马上就到,请自己立刻出兵。

李洛想不到自己刚到,生番也到了。

真悬啊!

要是晚来一个小时,看到的就是满地无头尸体了。

他费这么大力气在宝岛移民,所为何来?还不是为了建立一个隐蔽的海外基地,以资大事。

宝岛有土地,有资源,缺少的就是人口。

这几千汉人同胞,早就被李洛看成自己宝贵的人力资源,如何能让生番屠杀祸害?

“生番何方而来,多少人马,距此多远?”李洛的气势立刻冷厉起来。

“东边山中!估计已在十里之内!人数……不详。”梅全禄回答。

人数不详么?李洛可不怕。他不信一个部落下山“猎头”能出很多兵马。

李洛拔出腰间直刀,往东一指“进兵!”

不想用计埋伏,不想侦察敌情,他想硬碰硬的碾压过去,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给生番留下最恐惧的第一次印象。

这岛上的十几万生番,注定有很多会成为李洛的磨刀石,成为他练兵的工具。

为了“信长的野望”,会死很多人。

李洛看着东方的大山,眼神变得越发冰冷。

…………

嗱哚走在队伍的最后。丘玛族大型的猎头活动,都是族长押后,方便观察哪个勇敢,哪个怯懦。

看着前面五百名彪悍强壮的勇士,嗱哚非常满意。他丘玛族的男人,就没有几个是怯懦的胆小鬼。

五百丘玛族精壮走在路上,他们跣足赤膊,短发纹身,染黑牙齿,胸口挂着兽牙和贝壳,手里持着简陋的刀矛和竹弓。

他们人数不算太多,队伍也比较松散,可却散放出极其野蛮凶悍的气息,如同一大群嗜血的豺狼出现在百姓的视野之内。

生番已到!

即便所有百姓被李洛的战队护在前面,可是看到大队生番出现,不少人仍旧有些紧张。

“怕什么!李将军的部下都是精锐,兵甲精良,还有骑兵,定能杀的生番哭爹喊娘!”林水村的张敛对他心生恐惧的娘子大声说道。

张敛在宋军中当过什长,也算老军务了。他见过不少官军,但李洛的军队却有点不一样。无论是官兵风貌,队列阵容,还是军械衣甲,都很不一般。

“说的好!”李洛听到张敛的话,对这雄壮魁梧的汉子注意起来,“可敢战否?”

张敛大步向前行了一个军礼,“如何不敢?小人张敛,愿听将军差遣!”

李洛笑道“原来还是老兵!张敛,看你没有兵器,本官就赏你一张弓,一把刀。”说罢解下马鞍上的弓箭和倭刀,扔给张敛。

张敛欢喜的接过兵器,猛然单膝下跪,雷霆般的吼道“谢将军赏兵之恩!小人愿效死力!”

此时,生番已经进入半里之内了,连他们脸上残忍狰狞的笑容都看的清清楚楚,咕咕噜噜的番话都能听见了。

生番虽然没有盔甲,武器简陋,可极其好战,他们光脚在山间如履平地,似乎不知疼痛。近身搏斗时悍不畏死,凶残勇猛。而且绝对服从头领号令,并不是组织涣散。

没有组织没有武装的农民,遇到他们就如同羊羔遇到豺狼,很难有效反抗。

丘玛族的猎头队伍也早就发现了前方的大量汉人,不由自主的兴奋呼喝起来,眼神露出癫狂的杀气。

不少生番开始唱起来歌来。

“一个头,两个头,咔嚓咔嚓三个头,回到山里出风头!哟嚯~呀嘿!”

“猎了男人头,抓了女人走!生了小崽子,又是一个头!哟嚯~呀嘿!”

生番最前面的是独眼龙泰坷,他恨不得一下子冲到汉人面前。

可是族长嗱哚还是发现了不对。

“勇士们,先停下你们石板一样的脚!”嗱哚发出命令,接着走到队伍前面。

原本按照计划,丘玛族从东边杀起,西边是海,汉人们一定会往南逃。

而南边,已有鱼骨族的人堵在那了。到时一追一堵,汉人们都跑不掉。

嗱哚认为汉人们肯定会像胆小的孩子那样害怕,然后一窝蜂的逃走,让他的族人们一边追一边砍头。

可是,他现在看到的是汉人没有逃。

不但没有逃,好像还在等着自己。

更让嗱哚惊讶的是,最前面的人,都穿着黑色的衣服帽子,很威风,很怪异,让人很不舒服。

那是什么?

更让他惊奇的是,他竟然看到几十头高大的长脸野兽,野兽上坐着人。

这是……嗱哚也算见多识广,却从没见过这样的野兽。

他还看到的对方脸上的笑容。

不错,真的是笑容。

这笑容嗱哚很熟悉,每当他遇见猎物时,不也是这样的笑容么?

对面懦弱的汉人,把勇敢的丘玛人当猎物?

这怎么可能?

嗱哚顿时怒火熊熊燃起。

“勇士们!冲上去,把头颅装满你们的袋子!神灵在看着你们,哟嚯~呀嘿!”

嗱哚也不管有什么古怪了,再也忍不住的发出攻击的命令。

第八十二章 这是屠杀

“喔嗷……”

半里外的生番们发出令人恐惧的叫声,光着脚一起跳跃着冲过来,很多人手里的标枪也抬了起来。

野战营这边早就列好了阵型,也制定了战术安排。

李洛看到生番的阵容,也彻底放心了。

他们只有五百来人,没有盔甲,兵器落后,这仗没有悬念了。

结果只是赢的是不是够漂亮。

虎古,光夏,杨序,朱颌,萧北等将领都露出冷酷的笑容,他们每人都安排了战术任务。

但生番这种货色,这种战术,完全就是找死。

生番刚刚发起冲锋,李洛手中的直刀就往上一举。

光夏看见李洛发出命令,立刻喝道“开弓!”

“咔咔咔……”随着一片令人牙酸的声响,七百和弓一起拉开,森寒的箭头微微上扬,指着冲过来的生番。

三百步……二百五十步……二百步!

就在生番刚刚冲入二百步之后,光夏再次喝道“放箭!”

“嗡……”

一蓬箭雨激射而出,瞬间飞过一百多米的距离,暴雨般笼罩了生番的队伍。

生番队形密集,又完全没有盔甲、盾牌等防护装具,竟然如同白痴般迎来第一轮箭雨打击。

“神灵啊!”

嗱哚其实并不傻,可他看到对面突然放箭的时候已经太晚了点。或者说,他压根没料到一直像猪羊般被追赶着屠杀的海外汉人,竟然能对他射出大片箭雨。

箭头刺入生番完全没有任何防护的身体,“噗噗……”的声音响成一片,刹那间就有近百的生番被当场射杀。

还有一百多个生番也被射上,顿时发出野兽般的惨叫。

本来如同潮水涌来的生番队伍,如同狠狠撞在了岩石上潮水猛然迸散。又如同一条狂飙突进的嚣张毒蛇突然被砍掉蛇头,整个气势顿时被打断。

“威武……”

“杀得好!”

数千忐忑观战的汉人百姓,见状忍不住欢呼起来,人人情绪激扬,长久以来积累的对生番的恐惧,随着这一轮凶狠的箭雨快速瓦解。

野战营七百战兵,有两百人是苦训三个月的乡勇和私兵,还有五百女真精壮也都人人会射箭。

所以,仅仅是七百人的一轮弓箭齐射,就造成生番近半的伤亡!

这战果实在太大了些。

嗱哚看着突然倒下一大片,要么当场战死,要么受伤哀嚎的族人,整个脑子突然就懵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

嗱哚的双眼瞬间就变的血红,燃烧凶兽般的疯狂。

“杀……喔——”

嗱哚此时完全没有丝毫恐惧,带头怒吼着冲上去。生番们再度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嗷嗷叫着冲上。

有人已经用竹弓射出骨箭,也有人泄愤般迫不及待的掷出投枪。

汉人有射的远的弓又如何?只要靠近过去,近身搏杀,他们就是送人头的猪羊。

此时,生番还在一百多米之外,他们的标枪根本发挥不了反击的作用,简陋的竹弓和骨箭也无法射这么远。

也就是说,因为武器落后,生番要想反击只有继续冒死冲锋。

看到这一幕,就连李洛等人也不由有点佩服。无论如何,生番这悍不畏死的狠劲儿,还是值得高看一眼的。

可惜这种不要命的狠劲和凶悍,没有精良的兵甲武装起来,终究只是野兽般的血勇,遇到正规军队只有死的更快。

“放箭!”光夏再度下令。

就在嗱哚亲自领头发起第二次冲锋时,野战营七百战士也再次拉弓搭箭。

紧接着第二轮箭雨呼啸而出。

虽然这次生番的队伍疏散了不少,又多少有了防备,可由于距离更近,仍然有近百人被当场射杀,受伤的也超过百人。

可见,盔甲在冷兵器时代多么重要,没有盔甲的一方有多吃亏。你还没冲到敌人面前白刃搏斗,就遭到敌人弓箭的歼灭性打击。

说时迟那时快,转眼之间,经过两轮箭雨,五百生番只有上百人完好无损,其余四百人死的死伤的上。

不过,生番凶性大发,血勇无比,很多受伤的人身上插着箭,却仍旧飞蛾扑火般的扑上来。

所以,冲上来的生番仍有两百人以上。

族长嗱哚和独眼龙泰坷两人都受了箭伤,另外一个叫山麤的族老和其他头目,在两轮箭雨中都被射死了。

一下子死伤这么多族人,嗱哚当然知道此战必败,但他知道不能退,只能拼命上。

就算战死,也是“善死”,灵魂会被祖灵接纳。

如果在逃跑中被杀,按照丘玛族的规矩就属于“恶死”,祖灵不但不会接纳,而且祖灵的唾弃会让他变成恶鬼,永世在深山里受苦。

生番已经冲到五十米的距离了,随着鬼哭狼嚎般的呼喝,一只只骨箭终于射出来,一杆杆骨枪也投掷出来。

其实,野战营还可以再射一轮箭,但李洛没有下令再射。

欺负生番没有盔甲当然没问题,可是也不能太浪费了。

总要留一点用来磨练白刃战。

光知道射箭不是偏科么?

一切战术安排,都是实现安排好的。

野战营七百战士全部着甲,只是前面三百人是黑漆仿宋山文铁甲,后面是防护较弱的武士皮盔。

“弃弓,出击!护住面门!”负责白刃战的杨序喝道,一身铁甲的率先扑上生番。

李洛当然不会傻傻的亲自上场厮杀,而是原地端坐马上押阵,不动如山,气定神闲,尽显大将风范。

崔秀宁骑着柳成椽骑过的白马,驻马在李洛身边。她看着冲到眼前的生番,目中流露出一丝怜悯和一丝厌恶。

三百铁甲兵冲在前面,生番的骨箭和投枪当然也有不少击中了他们,可问题是完全破不开他们的盔甲,无一例外都被盔甲弹开。

众人一边冲,一边护住缺乏防护的面门,竟然没有一人死伤在生番的骨箭和投枪上。

嗱哚看到这一幕,惊讶的深凹的眼睛都要凸出来了。

此时他才知道这些黑色的古怪衣服的作用。原来就像海龟,贝壳,穿山甲的外壳一样。

为何丘玛族的勇士就想不到?

可是嗱哚没有时间多想了。

“杀!”

“喔——”

手持简陋兵器,跣足赤背的丘玛族残存勇士,与轰隆隆开进的甲器精良的野战营撞在一起,瞬间就飚出朵朵血花。

转眼间,生番就被占据优势兵力的野战营围住。

无论是数量,装备,训练,丘玛族都处于绝对劣势。此时一接上白刃战,完全就是一边倒的被屠杀。

锋利的精钢倭刀对上简陋原始的青铜刀矛,一个个生番的武器被砍断。

噗嗤……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连接响起,到处都是拼死冲杀却无济于事而被轻易斩杀的生番。

转眼间,就有上百生番被杀死。就算勇猛凶悍的嗱哚,也被杨序两下杀死。

嗱哚看着刺入心口的刀,血红的眸中满是极度的不甘和不解。

不是有祖灵和蛇神保佑的么?

汉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自己,不是带领族人来出草猎头,来大获丰收的么?

怎么变成这样啊!!!

看着满地的族人尸体,嗱哚最后的意识是丘玛族完了。

一直嚷嚷着将汉人猎杀干净的独眼龙泰坷,也被朱颌砍下首级。

骑兵队长虎古,失望的看着这一幕,看来骑兵是没有上阵的机会了。

崔秀宁看的忍不住闭上眼睛。

李洛也摇摇头,这哪里是战斗,根本就是屠杀啊。

谁敢再说装备不重要,重要的是人?

第八十三章 这次以骑兵主战!

转眼之间,五百多生番全军覆没,竟无一人漏网。

而野战营这边,只有几人受了轻伤而已。不但是大胜,胜的还如此彻底,如此漂亮。

“营主,生番已经尽灭,请营主示下!”杨序过来请示。

李洛道“此战不仅要杀其人,亦要夺其胆,宣示我汉兵威风,莫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传令,砍下生番首级,在东山之下堆为京观,以震慑群蛮!”

杨序领命道“诺!”

“虎古!”

“在!”

“你派出骑兵四处探查,随时来报!”

“诺!”

李洛又看向张敛,此人是浙江移民,宋军老兵,之前李洛还送他兵器准备杀敌。只他根本没来得及上阵,生番就全灭了。

为此张敛甚感可惜,觉得没能在李将军面前显露身手。

“张敛!”

“在!”张敛神色一喜。

“你带各村壮丁,把生番的尸体扔到海中祭祀龙王爷!”

“这……诺!”

李洛连下几个命令,这才下马巡视后方百姓。

“李将军真乃天生将种,于谈笑间丑虏尽灭……”

“李将军小试牛刀,而生番死不旋踵!古之名将不过此也……”

“指挥若定,安之若素,自有韬略在胸,李将军真乃武安、淮阴转世……”

梅全禄、吴镇楼等秀才村长在李洛面前又是好一顿吹捧。

当然,感激涕零之情也是实打实的做不了假。

李洛一头黑线,你们夸就夸吧,反正是我救了你们的命。可你们不该把我比作白起、韩信。

先不说夸的太过,白起和韩信可都没有好下场啊!

相比秀才村长们的文雅,百姓们的感激之情就淳朴多了。

几千人一起黑压压的自发跪下去,呼喊之声响彻天地。

“多谢李将军…大恩大德…”

“…将军活命之恩…”

“愿将军长命百岁…”

“李将军威武…”

这狮子博兔,牛刀杀鸡般的一仗,不但消灭了恶鬼般的夺命生番,周全了他们的身家性命,还替他们痛痛快快、酣畅淋漓的报仇雪恨。

这不是大恩大德是什么?

崔秀宁听的绷紧小脸,李洛不会真飘了吧?

“各位父老乡亲,诸位不用感激太过,同是中原一脉,本官解救你们也是本分!何至于此,快快请起,快快请起啊!”李洛看到几千人跪拜自己,真的急了。

不要折我的寿!

心理素质不好的,面对几千人跪拜可能会晕过去。

数百甲兵静静看着这一幕,都是心生自豪,与有荣焉。

聪明的人自然知道,经此微不足道的一战,营主已经尽收这些移民之心了。

…………

很快,欢天喜地的移民百姓在各村长的安排下“箪食壶浆”,生火做饭慰劳李洛部下。

这里地多人少,又没有地主和官府盘剥,按道理百姓应该日子很好过才对。

可是,由于生番的屠杀掠夺,他们压根无法安心生产,只能勉强度日。

所以,款待李洛部下的酒食,也都比较寒酸。

如果没有生番这个致命威胁,凭着汉人移民的聪明勤奋,他们在这里完全能过上世外桃源般的美好生活。

李洛和崔秀宁被请进古榕村村长吴镇楼的小院,由一帮村长作陪。招待的酒菜也比外面的好,起码能看到一些荤腥。

只能算作一桌陋宴。

“日子清苦。并无美酒佳肴,还请将军海涵!”

“无妨,诸位好意,李洛心领,岂会在意口腹之欲。”

村长们在自我介绍,再次敬酒感谢之后,相互之间递了一个眼神。然后由林必举问道“不知将军此来是何贵干?可能长驻此地么?”

到现在为止,他们还不知道李洛的来意。

他们自然巴不得李洛常驻在此,虽然这样肯定要出粮养兵,但却比被生番虐杀强百倍。

就怕李洛来了就走,那他们还是要面对野蛮的生番。

李洛停下酒杯说道“实不相瞒,本官此来,也是为了移民。”

梅全禄等人都是一愣,他们完全想不到李洛也是移民来的。

却听李洛继续说道“本官数次梦见太上老君。老君告知闽东三百里的海中有大岛,土地肥沃,可养民百万。老君说,如今中原流民甚多,移民此岛乃天大功德,必有福报。”

梅全禄等人面露惊讶,“原来将军竟然受老君指点!难怪如此!”

李洛道“所以本官此次也带中原移民而来,如今正在海边岸上扎营。老君梦里嘱托,定要看顾岛上所有移民周全,令他们安心开荒耕种,养蚕织布。”

梅全禄等人大喜,如此说来,他们以后就再无后顾之忧了。

众人之前正愁没有主心骨统领众移民,相互之间谁也不服气。如今这李将军到来,岂不正是不二人选?

他是官身,统领兵马,又有救民诛番的大功,谁敢不服?

如此一来,各村各自为政、一盘散沙的局面就能改变,移民就能安居乐业了。他们这些村长也算功德圆满,不愧此心。

只是,李将军舍得放弃中原的官位和前程,甘心在这荒蛮海岛管理移民?

至于老君梦中指点云云,甚是离奇,众人大多都是秀才,只是将信将疑,并不敢深信。

李洛知道众人的心思,干脆直接说道“本官不可在此滞留,毕竟本官还有官位在身,岂能长离大陆……”

梅全禄等人顿时露出失望之色。

谁知李洛继续说道“不过本官决定在此地正式建制,建立拓殖农团,任命拓殖长官,军事统领,各级管事,誓将此地变成海外粮仓,汉乡乐土!”

梅全禄、吴镇楼、林必举等人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中发现了惊愕。

这李将军这是要正式建政啊!

此人之志,必不在小!

敢于私自海外建政,起码说明李洛对元廷怀有二心,绝对不甘心认贼作父,做蒙元的鹰犬。

他们九死一生移民海外,本就是仇恨蒙元。李洛对蒙元并不忠心,他们反而更放心了。

梅全禄等人都是宋朝秀才,属于士人阶层,自然比普通百姓有眼界有见地的多。

海外建政的壮举,他们不是没想过。可是他们最多想想罢了。

因为没有人有这个手段,也没有这个条件。

这李将军手段如何先不说它,起码他有武力,能保百姓平安。有大海船,能不断移民过来,增加户口。有这两条,就足以“海外建制”。

对朝不保夕的海外移民来说,建制绝对是天大的好事,没有人会反对。

如果真要建制,那么自己等人会是什么职位?

梅全禄等人的心思顿时活络起来。

“将军真是深谋远虑,我等万万不及!”梅全禄首先表态说道,“只要将军建制,老朽愿献绵薄之力,聊效犬马之劳。”

吴镇楼和林必举等人也纷纷表态。

李洛见众人如此识趣,也很高兴。有村长们的鼎力支持,他的计划就会顺利的多。

他只需要给村长们一点甜头和盼头就行了。

他们其中有五六个是秀才出身,又做过多年村长,已经算是可用的民政人才。

这样的人,也正是他现在缺少的。

虎古,光夏,杨序,朱颌等人都是武将之材,假以时日未必不是良将。

可治民理政,统筹后勤的职责,他们没有一个能胜任。

这些秀才中,谁的秉性才干最胜任即将新鲜出炉的“拓殖使”?

李洛不由看向崔秀宁,他知道崔秀宁一定在借机观察众人。

其实众人也早看出身穿武士皮盔的崔秀宁是个女子,只是不好点破,只能装糊涂。

正在众村长争相表态,希望在接下来的建制中捞到一个职位时,突然门外一声马嘶,紧接着身穿铁甲的虎古大步进入。

“启禀营主,探哨在南边十余里发现大队生番!他们似乎一直等在那里!”虎古禀报。

“哦?”李洛一笑,“这路生番有多少人马?”

虎古道“最少有五百。从纹身来看,与之前消灭的不是同族,而是来自另一个部落。”

“虎古,说说你的看法。”李洛想考考虎古。

“诺!”虎古道,“属下判断,这路生番或者是拦截之兵,与被灭的生番应该有所勾结,不然不会这么巧。”

在场忠村长听了,都是后怕不已。原来生番是一追一堵两路人马,这是要把所有村民一网打尽啊!

生番的武器的确简陋,可是人却不傻,相反还很奸诈。

如果李将军没有率兵及时救援,几千村民肯定是往南逃走,刚好一头撞上南边拦截的第二路生番。

李洛问林必举道“附近有几个生番部落经常来杀人?”

林必举道“从去年以来,最少有三个不同的部落。一个就是被将军打败的这支,他们来过三次。还有一路不在山上,而是在东南方向的百溪地带,都是渔民,来过一次。还有一路在东北山里,他们好像吃人,也来过一次。”

梅全禄也恨恨说道“这三个生番部落五次进村杀人,罪恶滔天!死在他们手里的村民,光我们认识的就超过三千!”

吴镇楼道“倘若算上多年以前的中原移民,估摸被杀者累计数万。”

李洛站了起来,对虎古道“你们不是没杀痛快吗?虎古,本官允你,这次以骑兵主战!”

第八十四章 骑野兽的汉人

太阳快要落山了,可是还没见汉人逃过来,这让鱼骨族族长叻喝很是恼怒。

按照和丘玛族商量好的打算,此时大批汉人早就应该被丘玛族赶到这里,然后被两族勇士南北合围,一网打尽,好好的猎一次头。

人头,在这里可是财富。

人皮,人肉,人骨,内脏都很有用。

“族长,会不会是丘玛族骗了我们?为什么那些汉人还不逃过来?”一个头目忍不住对叻喝说道。

鱼骨族这次足足出动了五百勇士,可是五百勇士在阳光下晒到太阳下山,也没见到猎物被驱赶过来。

没有人认为丘玛族全军覆没,而是都认为丘玛族为了吃独食,没有把汉人往南驱赶。

叻喝的脸色很阴沉,让本就黧黑的脸变得更加难看。说起来嗱哚还是他的亲戚,谁知这次竟被对方耍了。

要看太阳即将落山,生番们不禁骚动起来了。

“不要再等了,我们往北直接猎杀汉人去!”叻喝下令。

“哟嚯~咿呀!”五百生番顿时雀跃起来。一个个拿着大鱼骨头磨制的矛刺,以及少量的青铜弯刀。

叻喝和几个头目拿的是铁制兵器,这铁制兵器都是之前抢的汉人农具后通过原始的冶炼方法,铸造的最多只算半成品的铁兵器,极其简陋。

如今岛上生番的青铜冶炼技术尚且停留在初级阶段,别说铁器了。大部分用的工具还是石器和骨器。

叻喝不知道的是,丘玛族的嗱哚连同他的五百多族人,此时都被砍下首级堆成了京观。

如果他知道这点,那么他现在最应该做的是赶紧撤退,将族人完好无损的带回百溪,而不是傻傻的北上送死,步嗱哚的后尘。

叻喝带着五百族人杀气腾腾的北上,七八里后就突然停了下来。

这是……什么?

叻喝等人竟然看见一大群从未见过的野兽出现在正前方。

野兽很高大,长脸,有点像山里的“四不像”。

这也就罢了。海里经常出现他们不认识的大鱼,他们也并不害怕。

真正奇怪的是,这些野兽背上还坐着人!

野兽背上的人都穿着古怪的、看着很厚重的黑衣黑帽,手里拿着很好看的武器。

慢慢的,又有好几百步行黑衣人排着整理的队伍从北而来,他们就跟在骑着野兽的队伍的后面。

他们都是汉人?

这几十年来,汉人们前前后后来了很多,可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啊!

紧接着,又有更多叻喝熟悉的汉人装扮的人赶过来,成千上百,乌压压的挤在几百黑衣人之后。

似乎是来看热闹的,而不像是惊慌失措被丘玛族驱赶过来的。

怎么,汉人敢和鱼骨族的勇士们面对面厮杀了吗?

勇士们会猎下他们男人的头颅,把他们的肠子掏出来当绳索捆着女人的手。这往往能把胆小怯懦的海外汉人吓得像孩子那样哭叫。

那么,见到这么多勇士不但不逃走,还敢靠近,是吓傻了吗?

鱼骨族的生番看见大量汉人出现,顿时兴奋激扬,高兴的手舞足蹈。那样子就和一个孩子突然见到一堆零食没有两样。

叻喝毕竟是族长,脑子没那么简单,他正在疑惑,突然看见对面传来“呜呜”的号角声。紧接着就看见骑着野兽的人开始拉弓射箭。

这个距离,放箭能有什么用呢?不是浪费箭吗?

叻喝想想感到可笑,觉得自己想多了。汉人们怎么可能会打仗呢。

可是一片惨叫哀嚎声立刻让叻喝的眼睛瞪的老大。

他看见二十几个族人当场被射死射伤,还有一只长长的羽箭深深射在他身边的泥土中,差点射中了他。

这弓……怎么能射这么远!

生番的弓都是最原始的竹木弓,力量最多半石,与制作精良的日本和弓根本没法比。

加上日本羽箭的工艺也远远超过生番简陋的骨箭,所以射程差了一两倍。

叻喝看着脚下箭尾兀自颤动的笔直长箭,有点发懵。却紧接着听到一阵古怪的野兽嘶叫。

这野兽的叫声(马嘶),实在太可怕了点。

然后,叻喝等人惊愕无比的看见那些古怪野兽在背上之人的呼喝抽打下,一起轰隆隆的冲过来!

带起一路尘土!

轰隆隆……

什么野兽!奔跑起来竟然搞出这么大声音,就像蹄子是铁石做的(马蹄铁能不响吗?)。

作为百溪之主的鱼骨族,也是有几千人口的较大部族,没少和其他部族打仗。说实话,很少有鱼骨族勇士怕的时候。

可是现在,鱼骨族的生番们开始怕了。

一群人骑着高头怪兽,轰隆隆冲过来,这情形实在让叻喝心生惊恐。

“祖灵保佑!杀……哟嚯!”

叻喝强压着惊恐,拔出简陋的铁刀,呼喝着带着大群生番冲上去。

虎古刚刚成立的五十骑兵,都是善于骑射的女真战士,他们纵马冲刺的同时拉弓射箭,又是十几个生番被射杀。

转眼间,双方就接近了。叻喝刚要投掷出标枪,突然虎古呼喝一声,五十骑兵顿时分为两队,竟然没有再和生番主力对上,而是从两翼绕过去。

用几十个宝贵的骑兵和几百悍不畏死的生番对冲,那是傻子所为。哪怕损失一骑,李洛都会心疼。

事实上,骑兵正面冲击十倍于己的步兵,本来就很不明智。除非对方战斗意志太差,很容易自行崩溃。

但是,生番显然是那种战斗意志很强,伤亡承受度很高的生猛部队。不可能像晚期的宋军明军清军那样,稍有挫败就全军溃逃。

所以,才会采用蒙古骑兵的战法。

果然,虎古的骑兵一绕到生番两翼,利用骑兵的高速机动立刻将距离再次拉开,让生番的投枪难以掷出反击。

生番们的竹弓射出轻飘飘的骨箭,大多因为双方距离拉开而落空,只有极少数射中骑兵的盔甲,造不成实质伤害。

而骑兵们却绕到生番后方,保持距离射箭,不断有生番被射杀。

如此一来,几百生番竟然被几十骑兵围住,追又追不上,脱又脱不开,完全陷入被动挨打当中。他们人数虽然是骑兵近十倍,可没有强弓硬弩,根本拿保持距离的骑兵没办法。

第八十五章 我怕坐出痔疮

女真骑兵形成散骑,在外围绕着不断射杀生番,同时消耗生番威力最大却数量有限的标枪。

几番下来,骑兵连一个像样的伤者都没有,而生番却有近两百人死伤。

与其说是战斗,还不如说是戏耍。

而李洛麾下还有六百多步兵没有上阵,只是在看骑兵表演。叻喝看着不断倒下的族人,却没有一个战果,气的眼睛都红了。

他狠狠冲向离他最近的骑兵,奋力投掷出骨枪,可是那骑兵一纵马就拉开了距离,又回头对他射箭。

叻喝差点被射中,只能恨恨停下脚步。

直到此时,叻喝才明白这仗根本打不了。打不到对方,族人的投枪也快用没了,再不撤退,族人可都要折在这里。

“喔……哟嚯哟嚯!”

叻喝发出突围的呼喝,举起铁刀带头向东突围,三百来人红着眼睛齐声嘶吼,狂飙般撞上去。

东边十几个围堵的骑兵,顿时散开了去路,纵马拉开距离,然后与其他骑兵合为一股。

虎古再度聚集马队,开始追击往东撤退的生番残部。生番们光脚跑的飞快,但骑兵们却紧紧咬着他们的队伍追杀,不断放箭射击,一路上都是生番的尸体。

两里地跑下来,竟有一百多生番在逃跑中被射杀。

叻喝猛然停下脚步,仰天长啸,声音充满悲愤。

剩下的一百多个生番一起停下脚步,狂吼着反而向虎古的马队冲过来。

这是要同归于尽了。

虎古一笑,一打手势就调转马头,马队也变追为退,但仍然和生番保持适度的距离。而且所有骑兵还不断回头射箭。

这就是李洛招募女真战士为己用的好处了。要是一般的汉人子弟,想训练成这样的骑兵怎么也要两三年时间。不像这些女真人招来就能用。

生番奋起血勇反追马队,可哪里能追的上?不但如此,一支支羽仍然如蝗虫射来,带走一条条族人的性命。

生番白费力气追了两里多地,不但没有追杀到一个骑兵,反而又被射杀好几十人。

就连族长叻喝,也身中数箭而死。直到死前,叻喝才知道丘玛族为何没能来汇合,丘玛族一定也和自己一样遭遇到这些可怕的汉人武士。

剩下的上百个生番停了下来,他们人人精疲力尽,脸上尽显惊惧和茫然。神灵啊,这打的到底什么仗?

虎古的马队,此时箭也用完了。当然,看生番的状态,也该利用骑兵的刀枪对付他们了。

“杀!”虎古射出最后一支箭,拔出倭刀。

“锵锵……”几十把倭刀拔出,映着夕阳寒光森森。

这是鱼骨族的生番第一次看见汉人的刀。这些刀的光华和精美,在他们眼中如同神物。

轰隆隆~

马队利用这个距离充分加速后,如同一只巨大的箭头,撕开仅存的生番队伍,一个个生番被撞飞,倭刀带起一蓬蓬血雨。

百人的队伍眨眼间就被洞穿,数十名生番一个照面就被击杀。马队却无一人损失。

残存的生番,第一次真正受到骑兵的冲杀。

“喔嚯!”

最后几十个生番爆发出狼一样的嚎叫,疯狂的举起简陋的武器扑向马队。

虎古暗叹一声,他知道不能再杀了,不然步兵连点汤水都没有了。

“回阵!”虎古纵马奔回。

数十个生番疯狂的追上来,如同飞蛾扑火。

“亲卫队,杀!”李洛手一挥,将最后这块肉赏给了的颜隼等亲卫队。

颜隼等人立刻一身铁甲的迎上。那宋军老兵张敛也慌了,生番可是不多了啊!他没有盔甲,干脆持着李洛送的倭刀自己冲上去。

“噗嗤……噗嗤!”

“嚓嚓嚓嚓……”

“喔嗷!”

倭刀入肉的声音,铁甲铿锵的声音,生番的决死嚎叫声,交织成一片,伴随着不断飚射的鲜血和冲天飞起的头颅断肢,简直犹如修罗场。

生番勇则勇矣,可面对身穿铁甲、手持利器、久经训练的亲卫,完全没有反击之力。

一个生番的骨矛刺在颜隼身上却断成两截,与此同时他就被颜隼砍下首级。

颜仝一刀劈断一个生番的武器,余力不衰的砍进生番的头。

而那没有盔甲的“个体户”张敛,竟然有猛将之风。他单手持刀,锐不可当,搏斗战技极其熟练,轻而易举的连杀三个生番,自身还没受伤。如果他有甲胄在身,那还了得?

“此人可用!”李洛立刻见猎心喜。

转眼之间,搏杀场就安静下来。骑兵留的最后六十多生番也被斩杀殆尽。

亲卫队除了三人脸上受了轻伤,没有任何损失。可谓大获全胜。

那个张敛一个人就斩杀三个生番,最出风头。

但是,生番们的表现也的确给野战营上了一课。让他们后来在战场上每当心生畏惧时,就想起生番飞蛾扑火般的悍勇。

这是与生番的战争中最大的收获敢死之心。

李洛后来重新铸造华夏武士道,也是从融炼“敢死之心”开始。

但“敢死之心”的境界并不完美,最完美的境界是“向死而生”。从敢于牺牲到以牺牲为荣,从以死为天大之事,到以死为平常之事。

此一战,前来观战的百姓看的目驰神醉,尤其是很多热血青年,当场嚷嚷着要做军。

一连两战,剿灭上千生番,救护数千百姓。李洛的威望短短半天时间暴涨到无人能比的高度。

有了李将军,他们就再不会被生番屠杀了。

…………

晚上,海边的女真移民也都来到村中,被各家各户接纳,算是临时借住。

女真人早就汉化,金朝也早就灭亡。在南方汉人眼里,女真移民与北方汉人无异。

李洛,崔秀宁,颜铎都住进了村里最大的一个宅院,院外安排了夜值的守卫。

而且整个移民区域的外围都安排了警戒。

李洛和崔秀宁陪颜铎说了会儿话,就回到安排给自己的屋子。

这屋子本是古榕村长吴镇楼家的,虽然简素,但并不寒酸。

这屋中没有榻,也没有炕,没有案几,只有床和桌椅。

说起来,两人来元朝,还是第一次见到床和桌椅。

“终于有椅子做了。”

崔秀宁在一把红木椅子上坐下来。

在了解文史的李洛看来,高丽的室内风格像隋唐,而吴镇楼这屋子的风格像宋明。

李洛更喜欢隋唐风格,这半年来,他也习惯了正坐(跪坐),不太喜欢坐椅子了。

古代中国人(唐以前)何等聪明,怎么可能连椅子都发明不出来?

绝无可能。

唯一的解释是,那时的中国人以正坐(跪坐)为礼仪之美,认为高坐(坐椅)失礼不美。说白了,就是看不起坐椅子。

的确,正坐(跪坐)在地上的感觉,有种收敛而勃发之张力,含蓄而沉毅之姿,乃外柔内刚之势,似静而实动,好像随时能跃地而起。

相反,坐在椅子上,却总感觉松松垮垮,马马虎虎,懒懒散散,歪歪斜斜。没了那种含蓄收敛的张力,也没了沉毅之势。

所以,爱坐椅子的人会越来越懒,越来越随意,似动而实静。

于是,李洛没有坐椅子,而是很矫情的正坐在床上。

“你干嘛?现在有椅子都不坐?”崔秀宁不解道。

“我怕做出痔疮。”李洛随便找了一个借口,问道“今天你也观察了,哪个村长最适合管理岛上的民政?”

第八十六章 两人谈的好大事

崔秀宁道“林必举最适合担任岛上移民的民政主官。”

李洛道“理由?”

崔秀宁解释“第一林必举是秀才,文化素质和眼界肯定不会差。

第二,此人四十来岁,做了十年村长,不但治民经验够了,年纪也最合适。

第三,此人性格比较果断,有实干精神,为人也最为正直。

第四,此人没有什么野心,是合格的执行官。”

“警察说的对,我也最中意林必举。只是说不出来理由。”李洛点头赞同。

崔秀宁继续道“梅全禄年纪太大,又太圆滑。吴镇楼呢,私心较重。还有其他人,也都不如林必举合适。”

李洛道“好,那就让林必举当海东公司经理。”

两人计划把后世的宝岛正式命名为“海东岛”。但不设置府县,以免万一被元廷知道惹来大祸。

什么县令,知府,屯田使,都是听起来很威风的正式官名,李洛也很想用。可一旦用了,被元廷探知就是铁打的谋逆案。

要知道,明年(1281年)元朝就会在距离宝岛百里的澎湖岛,设置澎湖巡检司。

虽然元朝澎湖巡检司并不实际管辖百里外的宝岛,也不会登陆宝岛,但不代表到时它对宝岛一定全然不知。

万一被澎湖巡检司探知岛上还有人设立官府,自封官职,那绝对会招来元军水师的围剿。

所以,最妥当的法子,就是“有官府之实,无官府之名”。海东公司什么鬼?公司经理又是什么鬼?没听过啊!肯定不是官。

那就不可能是建政谋反。

“海东公司”就是在这种安全考虑下出台的。

名义上,海东公司是在洛宁社旗下。公司之下分为开荒处,开矿处,渔业处,灌溉处,工匠处,交通处,建筑处,文教处,田租处,海盐处,收支处等十几个处。

总之,什么名字低调土气,什么名字不像官府衙门,就采用什么名字。都是权宜之计。

崔秀宁问“民政主官有了,那军事主官呢?”

“海东岛”的民政主官叫洛宁社海东公司经理,往大了说其实就是后世的布政使或高官。那海东的军事主官往大说就是后世的提督或督军。

两人把这军事主官命名为“洛宁社海东保安团长”。

保安团人员编制一千起步,隶属于洛宁营之下。没错,李洛的军事编制规划,营才是最大的战术单位,比团、师都要大。

保安团下辖三个联(不是连),一个直属队。联设联长,每联三百余人,下辖三个队。

队的编制从五十人提升到百人。

保安团长的叫法的确难听,和霸气的将军,都尉比起来土的掉渣。除了足够低调一无是处。

这次带来的一百乡勇,队监队副全部升任联长,什长全部升任队长,连士兵也能升任什长。

这一百乡勇几乎都是高丽汉人,在李家坞堡训练了几个月,已经不算新兵。

事实上,这几个月的训练,就训练大纲的要求和训练科目的安排来看,与其说是训练士兵士兵,还不如说是训练速成军官。

可是如此快速提拔,仍然属于无奈之举。

无论是公司经理还是保安团长,都只是权宜之下的名称。李洛真正想定的名称是海东巡抚和海东提督。

当然,以李洛目前这点势力,就算不考虑怕元廷知道这条,他也不好意思搞什么巡抚提督。

“海东提督……不对,保安团长由虎古担任,团监由杨序担任,团副由朱颌担任。光夏和萧北随我们回高丽。”李洛道。

崔秀宁道“虎古效力最早,也够忠诚尽职,可以当团长。杨序有能力,又已经发展为党……社员,他有当团监的资格。但是,我不建议朱颌当团副。”

李洛道“警察的理由?”

“因为,朱颌能力绝对不会在杨序之下。武力方面,朱颌比杨序稍弱,但在谋略方面更有优势,此人是所有队长级别军官中最有头脑的。让他位居杨序之下不合适。这是第一个理由。”

“第二个理由,保安团起码要从汉人移民中招募好几百新兵,如果团一级领导当中没有一个是先来此地的汉人移民,那么他们的积极性就会打折扣。所以,团副的位置最好给那个张敛。此人是宋军老兵,武力过人,又有担待,还能代表先来的汉人移民。”

李洛很认同崔秀宁的建议,说道“那就让张敛当团副。朱颌么……”

崔秀宁道“朱颌完全可以当参谋长啊!按计划保安团的编制千人起步,怎么也要配备参谋长的。”

李洛摇头“我早想过。可参谋长这名字太官方,不太安全。”

参谋是唐宋正式军职,可不是现代官名。“参谋长”这称呼就是外人听到也知道是官,实在不够低调。

被元朝知道,光这个官名起码能定个“僭号”之罪,根据蒙元《大札撒》的规定,会处以死刑

崔秀宁笑了“那就策划师。”

策划师?

李洛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想了想道“策划长吧。再放三个夜月堂的军事学员当策划师,也就是参谋。”

“那就策划长。”崔秀宁同意。

李洛道“那继续。公司经理定了林必举,副理只能是吴镇楼和梅全禄,这两人还是有能力的。那谁合适干监理?”

监理与经理同级,位在副理之上。

崔秀宁道“监理一定要让我们从江华带来的人担任。”

“我也是这个意思。”李洛道,“那就只能让龚侃干了,可惜他只有二十岁,实在太年轻了些。”

龚侃是李洛买的“家奴”,也是夜月堂的民政学员,是学员中年纪最大,也最成熟的一个。

可他这么年轻,只上过三个月“速成班”,让他监理成千上万的移民建设生产工作,实在是不合适。相当于一个中学没毕业的人一下子提拔到乡村干部。

这与林必举不同。林必举秀才出身,当过十多年村长,经验丰富,就是干个县令也够了。

崔秀宁道“龚侃长相老成,我们教他的东西也不少了。除了没有管理经验,其他方面都不差。再说,除了他,没有合适的人了。”

李洛道“那就这么定了。再说第二件事,这么多钱粮,该怎么花?我们要把大概预算定下来。”

第八十七章 预算和收入

在大陈岛上得到的物资和钱粮,当晚就已经运到古榕村。

四箱白银就放在两人下榻的院子。

经过粗略估算,在六万五千两以上,最少折算十三万贯。

除外之外,不是军械的物资还有四千石粮食,八万斤熟铁。

“一百亲卫,每人赏出海补贴一两,骨干补贴一两,值勤(警卫)补贴一两。一百乡勇,有出海补贴和骨干补贴,但没有值勤补贴。”李洛道。

崔秀宁在纸上记下来“军饷大项第一小项支出,五百两。”

李洛继续说道“五百新入伍的女真精壮,每人出海补贴一两。”

“七百野战营,每人赏作战补贴一两。有斩获的加一两。”

“随我们来的女真移民,每人一次性补贴移民安家费一两,口粮一石。”

崔秀宁松了口气,笑道“好了!都说的我心跳,赏赐就到这吧。我去,这大项共需要支出粮食一千八百多石,白银四千五百两!”

我靠!

李洛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光这一项,就耗费了近半粮食,十几分之一的白银!

原本以为大发横财,可以任性的花钱了。

谁知道,竟还是要精打细算才成!

李洛的声音低了下去,“粮种嘛,按每人一斗发。公司各级管事的薪金,经理每季十五两,副理十二两,各处长六两,职员二两。

保安团长每季二十两,团监和策划长十八两,团副十六两。联长十两…队长六两……列兵一两。”

按照公司设立十几个处长和一百多个职员,保安团一千兵马计算,一年共需要支出薪资军饷八千两。

如果要实现一年内设立三个保安团的计划,那么这一年薪资军饷的预算就会飙升到两万两以上!

崔秀宁一边记录一边点头“工资支出还算合理,粮食分配也没问题。铁呢?”

李洛道“移民们都带了农具,不用再造农具,倒是省了很多铁。八万斤铁…六万斤用来做盔甲,两万斤用来造刀枪箭头。”

崔秀宁道“你不是一直想造火器吗?不留点铁?”

李洛苦笑“我做梦都想造火器。但现在碰都不能碰。没有两三万大军作为后盾,火器不能造。现在还是尽量搞冷兵器吧。”

火器其实元军已经开始装备了。只不过元军装备的是初代火器,性能很差,远远不足以取代冷兵器。

李洛和崔秀宁要造的却是近代火器。当然,这主要要靠崔秀宁。如果没有她对犯罪团伙自制土枪土炸药(近代火器)的了解,李洛根本不指望搞出近代火器。

近代火器如果现在就面世,风险实在太大,不确定因素太多。

一旦元军也掌握了近代火器,那会是什么后果?

这东西,只能在势力发展到一定阶段,对内部的控制高度强化,整个体系良好运转之际才能规模性制造。

一旦拿出来大量使用,就必须在短期内奠定优势,不给敌人仿造翻盘的足够时间。

所以,李洛只能和崔秀宁关起门来自己研究火器,先把样品搞出来就可以了。

这件事,暂时只有在李家坞堡内做最保密。找到几个高度可靠的工匠,成立一个两人亲自管理的项目组,慢慢搞。

“其他支出,比如造船,水利这些不好做预算,先放一边。总之一年内钱肯定够用。现在说说目标计划吧,你先说。”李洛换了话题,不想再谈预算分配。

崔秀宁想了想说道“根据预算,我们一年内的目标应该这么规划。首先是移民数量。

先来的移民有三千六百多人,我们这次带了一千八百多,加起来岛上总共五千五百多人。我的意思,一年内还要增加一万多人移民,使移民总数达到两万。

只有两万以上的优质移民,才能按计划在一年后提供三千兵源。

屯田开荒数量,今年的计划是五万亩。

再说赋税。今年的夏粮没指望了,来不及,只能指望秋粮。秋粮六月就要播种,现在要抢着开荒住水利。五千多人,人均种两亩以上。

那就是一万多亩的田能收获秋粮。这里土地很肥,灌溉又便利,我估计一亩田最少能收两三石。这么一算就是将近三万石,可能更多。

近三万石的夏粮,应该抽多少赋税呢?我们要维护秩序,治安,抵御生番,提供公共服务,抽两成赋税是合适的。那就是五六千石粮食的田税,折合五六千两银子。”

崔秀宁一口气说到这里,等李洛消化一下。

过了一会儿,李洛说话了。

“移民数量目标ok,开荒数量目标也ok,都是比较现实可行的计划。但按照两成的田税,今天我们只能有五六千石粮食收入。”

崔秀宁点头“田税收入今年最多也就六千石粮食,还需要风调雨顺才有可能。想要更多除非你调高税率,但我不赞成。”

李洛皱眉,“我也不想调高税率,那是只图眼前利益的短视行为。可今年只能收到六千石粮食,那就是亏大了。”

崔秀宁笑了“你想养兵,怎么能不亏?你以为这真是做生意吗?不过,秋粮田税只是大头,并不是所有收入。”

李洛点头“还有秋蚕税,估计有多少?”

崔秀宁道“我下午打听过。几十年来这里就不断有汉人移民来,他们虽然都被生番杀害,但留下的桑林还在,这些年积累下来,超过千亩了。真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一千多亩桑林,就算秋蚕,也能出两千石茧子吧?”

李洛沉吟着说“能。看来你向村民了解过了。”

对于数据,崔秀宁一向保守而严谨,她说出来的数字都不会差。

“就算两千石茧子,我们也能收四百石蚕税。如今一石茧子二两白银,就是八百两。”

“再就是渔税了。按照现有人口,今年最多收个三五百两的渔税,不能再多了。”

李洛心算一下,“按照你的数据,我们今年的农税收入,也就七千多两。哎,要是早几个月移民,赶上春耕,就会翻番了。”

崔秀宁道“你别太贪,今年岛上农税有这么多不错了。”

“农税,你还算漏了一项。因为我要向生番征税。”李洛笑了。

崔秀宁道“这不是不可以。可是生番以打猎和采集为主,只种植一些旱稻为辅,又不用金属货币,能征收什么?皮毛和猎物?”

李洛笑道“皮毛和猎物是一项,还有一项就是大树。我们要造船,需要适合造船的大料。”

崔秀宁摇头“真有你的。看来只有愿意纳税的生番才能活了。”

“警察聪明。”李洛淡淡说道,“听话纳税,遵守规矩的生番可以活下来。不纳税不听话的,全部都要死。”

崔秀宁扳起指头“就算只有一万生番愿意缴税好了。平均每人今年一张兽皮,就是一万张,大概值银两千两。

每人五石木料,就是五万石,能造五百吨大海船四艘,木料值银也有两千两以上。”

李洛笑道“所以,最少还要加上一些生番的农税。”

第八十八章 海东建制

“除了农税,商税也要出台。除了十抽一的交易税,还要对特殊商品实现专营制度,必须现在就立下规矩。”李洛道。

崔秀宁道“盐铁茶酒专营?”

李洛笑道“这岛现在没有茶。但是有质量很好的甘蔗,可以用来制作白糖。所以应该是盐铁糖酒专营。白糖的收益,会超出你想象。”

宝岛是甘蔗的原产地之一。岛上有很多甘蔗资源。一旦规模化推广种植,想想都美的很。比起什么玻璃肥皂,白糖的工艺要简单多了。而且只要控制了原材料,就能做到垄断。

崔秀宁道“那最少还要再设置一个专营处,而且处长一定要是我们带来的学员。”

李洛道“现在人口少,商税和专营费没多少,今年最多一千多两。”

…………

两人商量到深夜,不断完善修改计划,直到拿出最终方案才开始休息。

第二天上午,李洛请来所有村长,在小院里议事。

李洛初来乍到,又没有管理各村的名分,本来根本没有资格召集村长们议事。

可是“枪杆子里面出政权”,他如今握着七百甲兵,又如天兵下降般连灭两路生番,于数千移民有救命大恩。既有民心大义,又有武力为盾,自然水到渠成的成为“首领”。

哪怕他来这只有短短一天,也没有谁敢不服。

为防御生番,推举首领、建制自保已经成为所有人的共识,实乃大势所趋。李洛可谓是上天送来的“主心骨”。

所以,他一发话,十几个村长丝毫不敢怠慢,唯恐被李将军寻到错处拿来立威。

“见过李将军!”

看到李洛身后的铁甲武士按刀侍立,众村长心中忐忑,一起行礼。

此岛五月已经很热,李洛今天没有穿甲,而是一身汉家贵公子打扮,他身穿夏日燕居的交领广袖绫衣,外罩黑色罗衫,头带网巾,脚下葛面木屐,很有几分潇洒清华的派头。

要说卖相,李洛的确很不赖,横看竖看都算体面。

当然,他手里没有折扇,而是一只笔,笔下一叠纸,纸边一方印。

这不是李洛的高丽官印,而是他用骨瓷烧制的私印,印章上四个篆体字洛宁社主。

这本是私印。可从今天开始,在这“海东岛”上,它才是官印!

“诸位,这是本官拟定的建制章程,你们看后可以各抒己见。”李洛写完,将一打字纸先交给林必举。

“好字!”

林必举首先赞叹一声。他是资深秀才,要不是蒙元南侵,他早就考上举人,甚至中了进士,其才学自然不俗,尤其擅长书法。

可这李洛如此年轻,其书法却隐然一家,卓尔自立,造诣竟然在自己之上!

这哪里是一个武将能写出来的字?

这李洛绝对不是一个武夫那么简单,起码也算是一个儒将。

其他不说,光李洛这笔书法,就已经让林必举心悦诚服。

紧接着,林必举就又眼睛一亮。

“海东公司?这名字闻所未闻,应是新创,但却并不违和。而且不犯忌讳……”林必举立刻想到李洛的用意。

就算是建制,也要尽量低调,不能真正用官衙的名义,那容易惹祸。什么州府郡县,听起来威武,可传到鞑子耳中就麻烦了。

李将军能想到这点,说明他很有见地,也很务实,也颇有气度。

“真是有官府之实,而无官府之名!而且这公司的各层设置安排,既能很好统一事权,又能分工明确,还平衡有序,比起真正的官府更加周全高明,很多地方算是创举。”林必举想道,心中很是惊讶,这李洛竟然还有治政之才!

以上种种,以小见大,管中窥豹,可知李洛绝非常人……其志不小!

就是其妻李夫人,不但有国色之姿,更有巾帼之气,英华内敛,蕴藉**,一看就是极其难得的贤内助。有妻如此,岂能简单?

林必举之前臣服主要是因为李洛有兵马,有救民恩义。可是现在,他是从骨子里被李洛的“才能”折服。

“大人高才,属下拜服。”林必举突然退后一步,下拜行礼。有对旁边的崔秀宁行礼“拜见夫人!”

他不但将“李将军”的称呼改为“大人”自称属下,而且这举动就更不同寻常了。

李洛看着林必举如此作为,并不奇怪。

这个林必举果然是个聪明人,比自己想的更聪明。他这番举动乃是认主啊!

不然,他堂堂一个清高的读书人,根本不用拜见“夫人”。

“林先生快快请起!何须如此!”李洛佯装惊讶的赶紧扶起林必举,也将“村长”改成“先生”。

李洛的含义同样不言自明我接纳你了,以后自己人。

崔秀宁看的都有点服气了。逃犯收揽人心的本事真是见长啊!

梅全禄、吴镇楼等村长都不是傻子,哪里不知道林必举的意思?

他们拿过李洛写的东西一看,顿时明白了林必举为何如此。

其势如此,其地如此,其人如此。

“老朽不才,从今以后愿奉大人为主!”梅全禄立刻很知机的说道。

吴镇楼等人也一起说道“愿奉大人为主!”

李洛笑道“好!有诸位相助,这海东岛四百里河山,就是我汉乡乐土!今日只有五千多移民,一年之后会有数万!几年后会有数十万!只要大家好生做,何愁不能富贵?就算将来青史留名,也未必不能……”

几年后会有数十万移民!

那都可以海外立国了!

众人不由都是有些激动。

李洛继续说道“你们都看了章程,可有何看法?”

林必举道“主公的章程无可挑剔,不是属下奉承,实在看不出差池。”

这可是李洛和崔秀宁折腾半夜,不断修改才捣鼓出来的方案,林必举能挑出毛病才怪。

其他人也都没有异议。

“好。那就任命林必举为洛宁社海东公司经理。”李洛说到众人最关心的话题,“我是洛宁社的社主,洛宁社为何物,你们以后就知道了。”

林必举心中一喜,“谢主公抬举!”

梅全禄等人心中一叹,暗想果然是林必举啊!

“林经理的职责是抓总公司事物,核心是屯田。具体职责都在委任书上。”李洛写下任命书,盖下“洛宁社主”的印章。

“任命龚侃为监理,除了监管公司,还分管赋税,工匠,专营。”

“任命梅全禄为副理,分管文教,礼仪……”

“任命吴镇楼为副理,分管审判,仲裁,治安……”

一道道委任书下来,每个村长都有了新职务,大多是各处处长。

他们的村长职务全部作废。所有村子打乱原有编制,每百户为一村,任命新的村长。

然后,正式张榜公布《海东简律》。

《海东简律》是两人熬夜赶出来的综合性简法,只规定了几十条“律令”,包括组织,税率,奖惩,田地上限,兵役,专营,会议,祭祀,买卖,卫生,公益等。

通过《海东简律》不难发现,李洛是要把松散的乡村组织,改造为具有高度组织性和动员力的半军事团体。

最后,李洛命令修建公司大院,作为公司办公之地。修建保安团部,作为保安团的指挥中心。

这一切安排尘埃落定,标志着“海东建制”正式开始。

时为至元十七年五月十二日。

第八十九章 告示和手令

第三天,方圆数十里的移民区内,十几个村子都张贴了告示。不少移民百姓围在那里,听识字的人大声解读。

“李大人,就是这洛宁社主……你们问洛宁社是什么,我也不知,估摸就像是官府衙门。海东公司,就是属于洛宁社。”

“海东岛,就是这岛以后的名字了。”

“公司是什么?这上面说是一个不分姓氏、多村联合的大家族!经理,就是族长了。经理带大伙儿开荒耕织,处理民政大事,定期向洛宁社主请示汇报……”

“林村长做了这经理!我们村的邱村长只是什么矿业处长,整整低两级啊!”

“邱村长如何能和林村长比?那林村长乃是大秀才,做过知县相公的师爷。我们邱村长只是识字明理罢了。”

“这上面说,公司什么都管,却只收两成农税,没有任何杂税……”

“真的没有任何杂税?有这样的好事?”

“真要如此,那我们岂不是能得八成收成?记得大宋赋税最轻的那年,自己的田也只能得七成,其他年份最多就得五六成。到了蒙元,一年收成竟是大半被征,糊口都难。”

“既然公告,还有社主大印,当然不假!”

“李将军不但威武,也仁义啊!”

“哎呀,是真的……老天爷保佑李大人长命百岁啊!”

“你们看,这边告示说的是什么保安团……”

“保安团就是李大人手下那些精兵,上面说以后常驻咱这,保护百姓,防御生番。”

“你们看这写着,林水村的张敛,已经被任命为这保安团的团副了,一步登天啦!”

“什么?那不就是林水村的张大个子吗?想不到李大人一来就抬举他做了团副!不过他的确很能打……”

“要是没本事,李大人能让他当这团副?我告诉你,张敛在大宋军中虽然只当什长,但他并不简单。”

“五年前溧阳一战,张敛身穿四十斤的步人甲勇往直前,格杀蒙古百户长和几个真鞑。按军功最少授个都头。可溧阳大败,他骂上官无能,竟啥官儿也没捞到。”

“哦?你怎么知道?”

“我为何知道?溧阳一战我也在啊,与张敛还是同营。看来李将军颇为识人啊,一来就抬举了张敛。这些告示上也有招兵的,我也要去!”

“保安团要招五百新兵,十五岁到三十五岁,身体健壮。每季度两贯钱起步,粮食管饱!我也要去!”

“真有这么好?我也要去!”

“快看这边,是《海东简律》。一共三十六条!”

“什么海东简律?快念来听听!”

“当然就是这海东的法了。”

“第一条杀人者死,偷窃偿百,强盗为奴。”

“好!这是约法三章!”众人喝彩。

“第二条汉人(含女真)抗令抗税,罚役一年。生番抗令抗税,死罪。”

“第三条游手好闲,无所事事者,罚役一月。欺凌老弱妇孺,罚役三月。”

“第四条汉男(含女真)奸汉女(含女真),罚役十年。番男奸汉女,凌迟处死。”

……

“第十八章百姓开荒,人均田土不得超过十二亩,余者归公。”

“第十九条村长每半月召集户主议事,此为常会。必要时亦需召集议事,此乃非常之会。”

“第二十条公司每五日召集各处长议事,每半月召集村长议事,此为常会。遇事亦可临时召集非常之会。”

“第二十一条家有保安兵者,村中可派劳力帮其家耕种五日。”

“第二十二条家有战死烈士,永不纳税。公司养其老幼,善始善终。”

“第二十二条遇大战大灾,保安团认为兵力不足,可征发壮丁。公司亦可发布动员令,集众之力以对。”

“第二十四章建老君庙,奉阴阳太极图,每逢年节祭祀,平日买卖赶集,以老君庙会为集市。”

………

“第三十二条随地便溺者,罚粮三斗。”

“第三十三条严禁放高利贷,私人放贷利息不得超过一成,没收非法所得,罚役两年。”

“第三十四条聚众赌博者,没收赌资,罚役一年。”

“第三十五条私营盐铁糖酒者,没收非法所得,罚役一年。”

“第三十六条公司各级贪污、枉法、营私、渎职、欺民、违规,百姓可去保安团上告,由保安团传讯、审查涉事公司职员。保安团欺民,百姓可去公司上告,由公司公安处传讯,审查涉事保安兵。公司和保安团有争执之处,报社主仲裁决断。”

…………

一天时间,五千多移民全部知道了公告内容。

一千八百多女真移民奉李洛为“狼主”,当然会坚定拥护李洛的政策。

三千六百多汉人移民,对公告也很满意。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要是真没有秩序,岂不是人人自危?就算没有生番,也是迟早必出大事。

他们需要官府,需要官员。他们只是希望官府和官员廉洁一些,有用一些就满足了。

真要没了官府王法,他们自己都会害怕。因为秩序规矩无法保障,尊卑礼仪无法保障,那还不乱了套,还不得无法无天?

《海东简律》对移民百姓来说乃是“减赋宽政”的善法。他们都曾在“苛政猛于虎,几人不为奴”的蒙元统治之下,相比之下,李洛的《海东简律》简直就是天大的仁政。

所以,《海东简律》等公告一出台,竟是人人额手称庆,欢呼雀跃。几乎人人称赞李洛仁慈爱民,甚至说李洛乃天降星宿。

少数明白人却暗赞李洛高明。

唯一让很多人不以为然的是,李大人对武夫太好了些,保安团的告示说新兵入伍就能拿每季两贯的军饷,还粮食菜肉管饱,一年春秋两套衣服,一旦出征还有赏钱。

还要组织劳力帮军属耕种五天。

这样算下来,一个新卒,一年最少竟然有十几贯的收入,几乎能顶大部分家庭一年的收入了。

而一旦成了老卒,军饷就更加可观,完全能养活一家老小了。

一时间,很多青年都纷纷前往保安团临时团部去报名,一下子让新任团长的虎古忙碌起来。

被李洛委任为团副的张敛,此时也在临时团部接待应募“保安”的青壮,整个人都显得精神抖擞。

在大宋军中十年,凭他的本事,早就应该做到一营指挥,就是都虞侯也能做得。可官场**,难容正直之士,他恶了上官,竟只能憋屈的做个什长,受了多少鸟气!

可之前当李将军面小试一次身手,就受到抬举,立刻委任了“团副”之职,并善加勉励,颇为看重。令他顿生“士为知己者死”的效死之心。

这保安团统兵千人,相当于宋军两营之数。那他这个团副,比起营指挥使只大不小。

这次招募新“保安”,新组建的保安团部首脑都到了。团长虎古,团监杨序,策划长朱颌,团副张敛一起把关。

保安团的军饷是高,但不是好拿的,想滥竽充数可不成。

接下来三天,共有八百多想从军的汉人青壮来报名,结果只筛选了四百人。其他四百多都淘汰了。

三千六百多汉人移民,能挑出四百较好的兵源,这比例已经很高了。主要是因为移民群体本就是青壮为主。

四百人中,有几十个宋军老兵。虎古等人考核之后,将其中几个优异者引荐给李洛,让李洛定夺。

被引荐给李洛的共有三人。一个叫宋据,原是宋军斥候什长,精通军前探哨,擅长骑射。

第二个叫方桓,曾是宋军一个弩长,不但熟悉床弩,也熟悉神臂弓,甚至…石炮机!

床弩,神臂弓,石炮机,乃是宋军三大利器,也有一定的保密性。方桓熟悉这三种远程攻击利器,绝对是价值很高的技术兵。

第三人名叫关耳,曾是宋朝水军战船炮长,操纵铁火炮,火箭,炸罐。

火器用在宋军战船上已经近百年,但是非常原始,并无规格制式化的成熟火器,而且威力有限,所以并没有规模性应用。

就是现在,元军水师虽然装备了火炮,但主战武器仍然是拍竿和弓弩,因为这几样武器比原始火炮更可靠。

原始火炮威力不足,精准度很差,在摇晃的战船上命中率很低,只能作为辅助武器。

火炮真正成为海上主战武器,历史上还要等到一百多年后的明初。郑和下西洋的宝船装备了大量当时最先进的第二代火炮。

虽然火炮如今不是主战武器,但这关耳仍然是很有用的海军技术兵。

这三人都有大用,算是捡到宝了。

李洛和三人一一聊了一会儿,感觉三人心性能力都不差,就很快做出了决定,开始写手令。

“保安团新设弩机队、侦察队、火器队!每队只编制五十人,与已经成立的骑兵队组成四个独立分队,直属团部!”

“以宋据为侦察队长,以方桓为弩机队长,以关耳为火器队长!”

当然,这火器肯定暂时用如今的原始火器。

李洛再次写道“侦察队暂时不配备马匹,只以训练前敌侦察兵为主;弩机营可配备床弩两台,神臂弓二十张,石炮机两架,由方桓指导工匠处制造。”

“火器队暂不配兵,关耳配合工匠处制作火箭,铁火炮,突火枪。待火器成,再配兵额。”

写得这里,李洛忽然发现,手令中提到两次的“工匠处”,只是个空架子,除了已任命的处长,连一个工匠都没有。

“工匠处”极其重要,现在就要搭上架子,不然怎么造东西?

第九十章 铁甲,贵啊!

李洛如今对下的工作风格,有点像后世的“蒋委员长”,喜欢直接用“手令”下达命令,很有“乾纲独断”的倾向。

这么做的主要目的,是设置部下的服从方式,时间一长手令就会激发条件反射,让“按手令办事”成为部下的思维惯性。

这样一来,各主管部门的“部令”,都会成为“手令”的附庸,权威性大打折扣。任何部门的首长都不可能威胁李洛的权威。

在任命方桓、宋据、关耳三人队长职务后,李洛再次写了一道关于工匠处的手令。

“亲卫处转公司经理、监理:

着于各村统计各类工匠,招募铁匠、军器匠、木匠、船匠、裁缝、砖瓦匠、石匠共七类,择优选入工匠处为匠师,薪俸按三等给付,大匠师薪同处长,中匠师薪同村长,下匠师薪同什长。急务速办。此令。”

李洛写完,盖上社主大印。

想了想,干脆又补了一道“各处按章按责招募办事职员,必识字也,女子亦可。薪资暂同保安兵。此非急务,各详加甄选录用。此令。”

然后交给值班亲卫完颜仝,让他交给经理林必举和监理龚侃。

可能是写手令有点上瘾了(委员长病),李洛终究不放心保安团的安排,又写一道手令给保安团

“前次所募五百女真兵,并此次所募四百余汉兵,实为本社新兵。着一百乡勇老兵,按本社《训兵纲要》严格训练之。

另,警戒生番一日不可懈怠。半月之内,入山征剿前次两家来犯生番部落,灭其族以儆余番。整兵待之,此令。”

盖印后交给另一个值班亲卫阿山,让他送到保安团临时团部。

…………

海东公司办事大院还没有开始修建,各级主官都临时在一处较大的民宅办公。

他们不愁粮食,物资,银钱,因为这些社主已经发话,全部先由他解决,钱粮都够支配。

如今主要问题是每个部门都是空架子,急需招募可用人手。事实上林必举已经发文各村招募了。

尤其是开荒令,林必举上任的第一天,就给新来的女真移民下达了开荒令。汉人移民来了一年多,已经完成开荒,庄稼都已经种上了,下个月就能收割,算是熬过了最难时期。

但女真移民要想赶在下个月播种晚稻,就必须一个月内完成开荒。这并不难。这里是后世的嘉南平原,土地肥沃,开荒难度很小。

可接到李洛的手令,林必举才知道除了开荒赶种晚稻,当下急务还有为工匠处招募工匠,其他各处人手倒是可以慢慢甄选。

林必举和监理龚侃,立刻叫来被任命为工匠处长的陈肃。

陈肃本也是一个浙江移民村的村长,宋朝未亡时他主持过修建桥梁寺庙,对工程毕竟熟悉,这才被委任为工匠处长。

林必举给陈肃看了手令,陈肃说道“主公应该是急于制造军器战船,其次才是修建办公大院。主公近日,必会用兵。”

龚侃道“我自知主公心思。这军器中,尤其是石炮机、铁甲、神臂弓、床弩是最紧要的。”

作为李洛的学生兼家奴,龚侃当然知道主人想攻打生番山寨。

主人曾说生番山寨有大树修建的木墙防护,虽然简陋,却很坚固,而且居高临下,扼险而守。没有攻坚利器,打下来会有很大伤亡。

有了石炮机,攻破山寨木墙就容易多了。

林必举道“事情紧迫,我等立刻就办……”

仅仅一天之后,七十多个工匠就聚集到临时经理办事院。

最终有五十八人被录用为匠师。

录用铁匠十三人,木匠十一人,军匠五人,船匠七人,裁缝九人,砖瓦匠十二人,石匠两人。

数量很少,但只有这么多能用了。

好在军器匠中,刚好有一个宝贵的制甲老师傅,还是当年工部军器监“南作坊”的一名匠长!

宋朝“南北作坊”是技术最强最高的两大兵器工厂。这制甲师傅在工部军器监“南作坊”制甲几十年,完全就是专家级别的制甲人才。

历史上盔甲还要风光四百年,制甲专家怎么重视都不过分。

高明匠师做的甲不但更精良,而且更轻便,更省料。制作效率也更高。在以人马装甲水平衡量战力的古代,制甲专家乃是战略人才。

所以,李洛和崔秀宁亲自召见了这位制甲专家。

此人名叫顾铠,年近五旬,精神看着还不错。

“小人顾铠,拜见将军,夫人。”顾铠忐忑不安的进来,立刻下拜行礼。

顾铠虽是制甲大家,但在南作坊不过区区一匠长,带着一群甲匠做工而已。别说官,连吏都不是。

哪怕开明如宋朝,匠人的地位仍然很低,就是你技术再高明,想靠手艺做官也难如登天。

顾铠出身甲匠世家,多少代都是在朝廷备案的甲匠。就算在高手如云的南北作坊,他也是数得着的大匠。

可即便如此,一个军器监的从九品监作,也能动辄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顾师傅快快请起!”李洛竟然亲自扶他起来,顿时让顾铠受宠若惊。

“小人何德何能,安敢劳烦将军,惶恐惶恐!”顾铠连连拱手。

李洛请顾铠坐下,问了几个专业问题,顾铠这才放松下来。

“顾师傅祖上世代制甲?”李洛问。

顾铠回道“回将军的话,小人祖上十九代都是甲匠。”

十九代!

“哦?那可是有数百年了,当真不易!”李洛来了兴趣,十九代人,都能上溯到宋朝以前了。

顾铠道“据小人家谱,顾家初代甲匠乃大唐懿宗年间甲坊署御用官匠,距今已逾四百年。”

李洛和崔秀宁都是肃然起敬,四百多年的工艺世家,无论如何都值得尊重。

“想不到顾师傅竟然还替本官祖上制过御甲,竟也算故人了!”李洛顿时露出惊讶之色,又对崔秀宁道“岂非巧乎!”

崔秀宁只能配合他“倒是真巧。”

顾铠哪里知道眼前这对男女竟是演戏?他先是惊讶,但紧接着想到李洛的姓,下意识的就信了。

“万万想不到将军还是大唐王孙,小人实在是失敬至极……”顾铠立刻站起来又要行礼。

李洛止住他的动作,浑不在意的笑道“本官虽确是懿宗之后,但几百年下来,哪里还有甚么大唐王孙,至多就是李唐后裔罢了,顾师傅无须如此在意。”

顾铠很恭敬的说道“将军话虽有理,可毕竟是唐皇血脉,终究与众不同。不说冥冥中天道运势,阴德余庆,光说这英睿才干,胸襟气度,常人如何能比?”

李洛忍不住暗乐,这顾铠有点意思啊。

他在高丽冒充仁州李氏,在这又冒充李唐后裔,当然都是有目的性。

“好了顾师傅,此话我们就不谈了。不过,你顾家祖上为我祖制甲,今日你为我也做甲,岂非天意?”

顾铠突然热泪盈眶,有点激动的说道“顾家制甲四百余年,不想到了小人这代,却不得不逃离中原。原以为从今以后再无用武之地,谁成想……谁成想将军竟渡海而来……顾家祖艺,终不会至我而绝了!”

李洛感叹道“此乃天不绝顾家祖艺,顾师傅制甲大家,但宁愿东渡大海,也不愿为蒙元制甲,真乃汉家义士!”

顾铠听了很是感动,道“顾铠愿再为李氏效力制甲,以续祖业。”

一个“再”字,说明他已经认定李洛是李唐后裔。

“好!”李洛手一拍,“本官即刻任你为工匠处处监,首席大匠师,薪职俱同处长。所有匠人,铁料,你都可调用。人手不够,你可自行招募学徒!”

顾铠心生喜悦,但不是他是官迷,而是终于可以有了可供发挥的用武之地。

当年在军器监南作坊时,处处受到约束掣肘,监作官怎么说他怎么干,很难按照自己的主张做事。

如今他当了这处监,自然可以大展身手,把那心中期盼已久的新盔甲做出来。

“顾铠谢过将军抬举!敢不尽心尽责,报效以诚!”顾铠再次下拜。

李洛又问道“顾师傅在军器监南作坊多年,当知有多少工匠。可与本官说来听听。”

顾铠道“临安南北作坊共有工部官匠四千七百余人。制作甲胄、刀枪、石炮、云梯、拍竿等,以甲胄为重。”

李洛忍不住咋舌,古代仅一所中央兵工厂,就有近五千人的工匠,可见宋朝军工的庞大。

“南北作坊不制作弓弩吗?”李洛问。

顾铠道“大宋官造弓弩,主要由弓弩院承造。弓弩院有两千匠人,制作步骑弓、神臂弓、各种床弩、各种箭只。”

李洛明白了,原来还有个规模很大的“弓弩院”专门制造弓弩箭只。

“顾师傅,如今工匠处只有十几个铁匠,让他们配合你,一月可产几套铁甲?”李洛问到最关心的问题。

顾铠道“工匠处还有一个甲匠,是我晚辈,也是我徒弟。有他辅助,加十几个铁匠们配合干活,日日开工的话,一个月可出二十套山文铁甲。”

二十套一个月?其实很不慢了。一套铁甲需要千百片铁片,肯定费功夫。

要提高产量,只有增加匠人规模。

“那需要费多少熟铁?所有材料费钱多少?”李洛当然要了解成本。

“回将军话,制作一套山文铁甲,约需熟铁三十斤,耗费木炭两千余斤。以如今市价,加上其他耗材,共费钱……大概三十二贯!”

李洛心里一算,光材料就要二十多贯,如果再加人工成本和损耗,一套铁甲的的出厂成本将近四十贯。

真不便宜啊!就说熟铁,已经和铜价相差不大了。木炭也不便宜,两千斤炭就要七八贯钱。

铁甲,贵啊!

第九十一章 食人族

一套铁甲四十贯还只是成本价,如果买的话,价格最少也在五十贯以上。

更别说这东西管制太严,你很难买到。

李洛计划一年后跟随元军东征倭国,如今急着造铁甲,当然是为了对抗日军。

一年之后,出征的李家军必须要有百分百的着甲率。并且铁甲的装备率要占据五成以上,皮甲五成以下。

这正是宋朝精锐的铁甲装备率。

在单兵素质,组织性,荣誉感,待遇地位全部强于宋军的前提下,只要达到宋军的装备水平,李家军就能成为一等一的天下强军。

李洛计划明年出兵六千。按照一半的铁甲装备率,他需要三千套铁甲,三千套皮甲。

如今已有三百套铁甲,还差2700套。按照顾铠说的制甲速度,一年之后只能产出二百多套。

除非产能扩大十倍。

李洛问道“顾师傅说的是宋军制式的山文铁甲。有没有一种新甲,比山文甲更好?”

顾铠顿时有点激动,他想不到李洛竟然主动关心这个问题。

“好教将军知道,小人几年前就想出了一种新甲,能省十几斤铁料,而且效用不比文山甲差!”顾铠整个人都焕发出神采。

难道是明朝中期发明的罩甲?李洛猜测。中外历史上最好的盔甲根本不是什么西方板甲(太笨重),也不是大名鼎鼎的唐代明光铠,而是鲜为人知的“罩甲”。

果然,顾铠接下来的话验证了李洛的猜测。

“……内衬以铁片,分而布局,并不浑然一体,铁片外置皮革,外罩棉芯厚布……”顾铠侃侃而谈。

顾铠说的,的确就是罩甲,但是比一般罩甲多了一层皮革。是铁、皮、棉层三者结合在一起的“复合甲”。

罩甲虽然是明朝发明,但却是被满清八旗发明发扬光大。八旗军的棉甲,就属于罩甲。

罩甲(棉甲)对冷兵器和火器都有很好的防护。而顾铠说的新甲还多了一层皮甲,防护比棉甲更加出色。

虽然用的铁少了,但因为是三层复合甲,很科学的消减了锐器的攻击,不比用铁多的文山甲差。

更重要的是,顾铠说重量能减少六七斤,成本也能减少七八贯,制造进度也能快一半。

李洛不解的问“这是将铁甲、皮甲、布甲合而为一,按说更加复杂繁复,怎么造起来比文山甲更快?”

顾铠解释道“将军,文山甲打造铁片最耗时耗力,一两千片小铁片都需要打成山字形,不知要耗费多少功夫。新甲不但用铁少了十多斤,而且铁片打成方片即刻,这就省了大半功夫。

就是再加罩上皮甲和棉甲的功夫,也还是比造文山甲快不少。如果有裁缝和皮匠配合,足足能比文山甲快一倍以上。”

李洛心道这就是人才啊!又问“如有裁缝和皮匠听调,一月能出多少新甲?”

顾铠不假思索的回道“如果材料足够,一月最少四十套!”

李洛一算,一月四十,一年就是五百。如果将人手相应的扩大十倍,明年就有五千套新甲。

“顾处监,”李洛直接叫起顾铠的新职务,“本官命你全权调用、招募匠人和学徒,尽可能扩大人手。”

“顾铠遵命!”顾铠领命。

李洛又道“甲胄虽是大事,但暂时不急。如今工匠处最急之事,乃是石炮机!你回工匠处后,立刻开造,日夜赶工!”

先造石炮机?难道要攻打生番大寨?顾铠暗想,赶紧说道“将军赎罪,属下并不会造石炮机。”

李洛笑道“无法,你也是工匠处主官,组织调派工匠就是了。我让弩机队队长方桓帮忙,他对石炮机很熟。”

顾铠松了口气,这才放心领命。有方桓帮忙,石炮机不出十天就能造出来。

…………

随着李洛命令日夜开工赶造石炮机,公司和保安团的聪明人都知道,主公要对生番用兵了。

别看前几天尽灭两路生番不费吹灰之力,可那是在平原上野战。如果进山主动攻打生番山寨,情况就不同了。

听说生番的寨墙都用大树加石头堆砌的,而且居高临下,易守难攻。保安团肯定是能攻下的,但伤亡也不会小。

如果有了石炮机就容易的多。

李洛之所以这么急,是因为他半月之内必须要离开此岛,北归高丽。

出来已经十天了,他毕竟有官职在身,岂能久离岗位?一个月已经顶天了。

但是,他离开之前,一定要先灭了三家生番。

一是为了以血还血,强化移民和军队“匹夫无不报之仇”、“有仇必报”的公羊复仇思想。

二是……哪有日夜防贼的道理?这三家生番乃是“多年惯犯”,距离移民区不过几十里,实在防不胜防。说不定哪天他们就冲下山大干一票。

三是救人。听说之前生番抓走了很多年轻女子,一定要把她们救出来。

四是……李洛想要他们的物资!

生番或许没有什么好东西,可是兽皮肯定有,尤其是野猪皮,比牛皮更适合做皮甲。

有这四个原因,李洛当然要在离开海东岛前把这事办了。

接下来五天,林必举组织女真移民开荒,顾铠和方桓组织工匠赶造石炮机,保安团紧着训练新兵。

各处的招募的人手也渐渐多了,不少部门开始行使职权了。李洛亲自督导各处长,每个处都给出工作指导思想。

先来的汉人移民,也忙着照料种下的早稻,准备下月收割。

崔秀宁也没闲着,她这几天做了两件事。一是组织医务处的郎中寻找移植黄花蒿,告诉他们怎么用黄花蒿治疗疟疾。

第二是开始组建在海东的情报组,以便就算回到高丽,也能定期知道海东的事。

从上到下,所有人都忙的热火朝天。五千多移民在海东公司的管理下,慢慢开始走上轨道,各部门也慢慢有了职能机构的样子。

一切忙中不乱,有条不紊。

工匠处赶造的几架石炮机,也渐渐成型,看样子再过三天就能完工。

…………

就在海东公司横空出世的这段日子,无论是山里的丘玛族,还是西南百溪地区的鱼骨族,都陷入了巨大的惊恐当中。

丘玛族的山寨,这些天一直被凝重无比的气氛压的喘不过气来,每个生番心中都被阴云笼罩。

人人在想,究竟是祖灵动怒了,还是山蛇神动怒了。

为何神灵降下了天大的灾祸?

不然,为何伟大的族长嗱哚,亲自带着五百多勇士出山猎头,竟然全部死了?

他们的头颅被堆在山下的山道口,堆成了一座小山!

五百多勇士啊,全部死了!!

整个丘玛族不过三千多人口,精壮的勇士不过七百多人,这一下子死了五百多。

到底是谁杀了他们?汉人?毛血族?鱼骨族?

神灵啊!

整个丘玛族,都陷入恐惧、迷茫、难以置信的情绪中,大祭司和巫师的祈祷就没有停过。

这段时间来,已经有十几个准备用来生育的汉女被转而用来祭祀,以此安抚暴怒的神灵。

十几个汉女被族人砍下头颅,放干血液,挖出心脏,抽出肠子,剥下人皮……用残酷的祭祀方式向神灵谢罪。

即便他们不知道哪里得罪了神灵。

新继位的族长,在祭祀之后也做了两件事。第一是将族中剩余的勇士集中起来防守寨墙。第二是派人去鱼骨族质问,那天究竟怎么回事!

几乎同样的一幕,也发生在百溪地带的鱼骨族。

突然损失了五百多勇士,鱼骨族和丘玛族一样,顿时陷入了巨大的危机和恐惧中。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大事!

他们也再次举行了残酷的祭祀,十几个被抢来好几个月的汉女,都已经怀孕了,却还是被以令人呕吐的方式处死在神像之前。

然后,他们以为神灵的愤怒被安抚了。

再然后,他们像丘玛族一样,整合最后的勇士守卫寨墙,再派人去丘玛族质问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丘玛族和鱼骨族都惊恐不安,更远山中的毛血族,却蠢蠢欲动。

毛血人在得知丘玛人和鱼骨人损失大量勇士后,第一反应就是想兼并。

毛血族认为丘玛族和鱼骨族的勇士是为了抢夺战利品火拼,这才死了很多人。

至于死在汉人手上的可能性,毛血族压根没有想过。

和丘玛族鱼骨族不同的是,毛血族不猎头。但别以为毛血族比其他生番文明。

他们是不猎头,可是他们……吃人啊。

我们毛血族,是食人族好吧?就问你怕不怕。

此时,毛血族的族长呾咂,正在社廨中召集族老议事。

呾咂生着一张油光的黑脸,猪扒鼻子,鼻毛一寸多长,长相极其丑恶。但他身材却很是精壮,力气很大。

没说几句话,呾咂就感觉有点饿了,他舔了舔嘴唇,突然对门外一个生番喊到“坨梭!”

“伟大的族长……”那个叫坨梭的生番进来。

“坨梭……”呾咂说道,“宰杀一个汉人,晚上吃。”

坨梭笑了,露出一口染黑的牙齿,道“是杀公的还是杀母的?”

呾咂摸摸嘴巴,残忍的咧嘴笑了,鼻毛都在抖,“杀男的吧,肉有嚼头!”

一个年纪大的族老却道“还是杀母的好,肉嫩好嚼。”

呾咂哈哈大笑,“坤嗒你老了,牙不行了!”

第九十二章 入山征剿

最后呾咂吩咐,干脆多宰杀一些汉人,让所有族人都打打牙祭。

坨梭提醒道“族长,汉人只有一百多个了。这么吃的话,怕是坚持不到鬼食节啊!”

呾咂手一挥的笑道“以后不缺人肉吃了!不用再省!”

坨梭听了高兴的直搓手,看来族长要出征了。

毛血族有四千族人,能拉出九百精壮,是周围百里最强大的部族,在整个海东岛近百个部族中,实力能排进前十。

宝岛的毛血族,和著名的新西兰食人族毛利族是同源,血缘很近,风俗相同。

毛血族喜欢戴羽毛,用血液涂抹面孔皮肤,喜爱人皮做的鼓,人骨做的笙萧,人牙做的手串。他们认为这些东西能带来力量和勇气。

毛血族有食人传统,也爱吃人肉,甚至也吃自己族人的肉。但是,毛血族主要的食物还是野兽野果野菜和种植的旱稻山芋。

毕竟,哪有那么多人肉能当饭吃?

所以,每当有人肉可以打牙祭,能分到人肉的都很高兴。

无论如何,毛血族都是岛上最野蛮的生番。就是各家猎头的种族,也不喜欢毛血族吃人的习俗。

此时,毛血族山寨中的一个屠宰台上,坨梭命人牵来了九个汉人,五男四女,身上都没有衣服,但都不瘦,甚至有点丰满。

他们是被抓到山山寨圈养起来的。在毛血人眼里,他们本质上和圈养的猪羊没有区别,都是肉食。

所以,他们天天在木圈中被喂食各种粮食,就和养猪一样。

无法反抗,也无法逃走,就算自杀都不容易。

这五男四女是几个月前就被毛血族猎回来的移民。那一次被俘虏的汉人有四五百人,如今吃的只剩一百多人。

从最初的恐怖和反抗,但现在的麻木认命,中间经历了惨烈无比的血腥故事。

但是,他们的脑子还是清醒的,并没有疯。很讽刺的是,人往往越是痛苦就越难疯傻,让你时时刻刻记得痛苦的滋味儿。

早知如此,宁愿死在鞑子马蹄下,也不该九死一生漂洋过海,生生主动送过来给生番吃掉。

九人都知道,他们很快就要像已经被吃掉的人那样,被放血、开膛、剥皮,然后大卸八块。

九人眼神呆滞,如同木偶,毫无因为不穿寸缕而羞耻的神色。就是四个年轻女子,也对彻底暴露的身体无动于衷。

毛血族的男人们,对她们的身子也没啥兴趣。

她们太白太柔了,在以黑壮为美的毛血人看来,汉人女子非常丑陋。

族长呾咂走出社廨,看到屠宰台上的九个汉人,咽了下口水。

和大多数族人不同的是,呾咂更喜欢吃男人。这不光是因为男人的肉“有嚼头”,而且他认为能带来力量。

巫师开始主持仪式,人皮鼓和人骨笙演奏起来,一队族长手持长矛,围绕屠宰台跳舞。

屠宰人前,毛血族一定要举行一场仪式。通过这种仪式从鬼面神那里获得吃人的许可。

没有仪式加持,被屠宰的人就会变成恶灵,在山寨作祟。

仪式的时间长短完全看即将被屠宰的人数规模。如今要宰杀九个人,那这仪式就需要半天之久。

呾咂不知道的是,就在毛血族举行屠宰汉人为食的仪式之际,李洛正率兵穿越山越岭而来。

李洛抽调了保安团六百人,加上一百亲卫私兵,共七百人。因为是进山作战,所以所有人没有穿铁甲,而是穿着轻便的皮甲。

反正以生番的武器要破开皮甲的防护也很不容易。

骑兵和剩下的几百新兵,留守公司,防备其他生番。

三架刚刚制造好的石炮机,被分解成多个部件,被新成立的弩机抬着走。

李洛是主帅,为安全计,当然不会走在队伍前面。最前面的的张敛和杨序,押后的是朱颌和萧北。

山高岭深,崎岖难行,也没人知道毛血族的山寨在哪里。众人完全循着之前毛血族留下的痕迹找进去。

好在毛血族完全没有掩饰痕迹的意识,留下的痕迹非常多,保安团走的山路肯定不会错。

只是,山林中树木极其茂盛,很多地方都是遮天蔽日。尤其是蚊虫很多,还有叫不出来名字的各种毒蛇,花花绿绿的藏在树枝和草丛里,要么遽然从脚下游过。

不时就有频频受惊的鸟兽或飞或奔,让众人大呼可惜。因为上面有令,进山途中严禁射猎。

偶然翻上一座山岭,登高举目一看,但见林海茫茫,云雾缭绕,不知所在,亦不知所往。

从军事角度看,没有向导,不知深浅,贸然深入大山数十里,实乃冒险之举。

“朱兄,主公为何放过十天前主动来袭的两家生番,反而舍近求远的先攻打第三个部族?”萧北问道。

他的疑惑很正常。毕竟毛血族几个月没有出山攻击汉人了。而丘玛族却刚刚来过,来的也最频繁,杀的汉人最多,离移民区也最近。

按常理,于情于理,丘玛族应该最先受到攻打。

朱颌道“那两家生番虽然来过不久,可都损失了五百多精壮,必定元气大伤,肯定要坚守山寨,不敢轻出,已经不足为患。”

萧北道“明白了。那第三个部族虽然最远,却是最强的。如今保安团实力有限,只能先强后弱的结果了三家生番。”

朱颌笑道“正是此理。所以主公才会深入大山数十里,征讨最远的吃人族。”

萧北点头,道“不知今天能否赶到那家生番的山寨。这山中蚊虫甚多,听说还有瘴气,倘若夜里在林中宿营,大是不妥。”

萧北的担忧很有道理。要不是大家都穿着皮甲,很多人一定被蚊虫叮起包了。

日式皮甲虽然防护力不如中原铁甲,但有桩独特的好处配有面甲。

此时放下面甲,只有一双眼睛露出,蚊虫虽多也无可奈何。

众人有点想不通,如此潮热多蚊虫的山中,那些生番为何敢光背跣足?不怕叮咬么?

如果赶不到生番山寨,只能在林中过夜,的确有很多麻烦。

今天天刚蒙蒙亮,保安团就出发了。此时已经过了中午,估摸走了五六十里,入山也有二三十里了,但还没有看见生番山寨。

大家都开始疲倦了。

李洛看看表,发现已经下午一点了,竟然走了八个多小时。

崔秀宁也累了,脸色红彤彤的。女人的体力和耐力毕竟还是差了些,哪怕是女警。

“原地歇息半个时辰……”李洛对朱颌下令。

朱颌喊道“全体听令……立——地!原地休整半时辰!”

众人一起停住脚步,再一起在山路上坐下来。

保安团纪律森严,严格和反复的队列训练,已经塑造了他们令行禁止的惯性意识。

第九十三章 毛血族的恐惧

(今日第二更)

众人歇了一会儿,拿出干粮填饱肚子,又嚼食医务处的郎中发的黄花蒿。

黄花蒿很难吃,但没有人敢不吃。因为夫人亲口说,黄花蒿能防治疟疾瘴疠。他们可以不相信医务处的郎中,但不能不信仙女般的夫人。

正时,忽然亲自负责警戒的侦察队长宋据,猛的抬手取出一支羽箭射入林中。

几乎同时,一声嚎叫从附近林中传来。

张敛也弹跳而起,向前面山岗上射出羽箭,正中一个刚刚探头的生番脖子。

紧接着,朱颌就带了一队兵杀入林中。

而其他所有人,还是在原地歇息,并没有大惊小怪。

过了一会儿,杨序过来禀报道“启禀主公,是四个打猎的生番,应该就是那个部落的人。杀了三个,活捉了一个。”

李洛心中一松,心知生番山寨应该不太远了。吩咐道“把活口带上来。”

那生番被反困着双手,在两个私兵押到李洛面前,兀自激烈挣扎,满是桀骜不驯的神色。

“坤比军步所达忽……!”这生番大声说着谁也听不懂的番语,露出满口染黑的凿齿,一脸如要噬人狞恶之色。

这肯定是骂人啊!

两个私兵将他打的跪下去,死死按着他的脖子向李洛磕头。

边上的人无不露出厌恶之际的神色,特别是崔秀宁,差点要呕吐了。

无它,实在是这生番身上太臭了。这气味儿不像是人类该有的。

似乎是那种一个夏天没有洗澡,身上的污垢汗水沤进了皮肤的变质腌肉味儿。

这酸臭味儿肆意散放……十分凶猛。

李洛暗骂一句我靠,忍不住掩鼻拧眉,挥手让私兵把这生番拖的离自己远点。

再看这番子长相打扮,好家伙,真的是给大伙儿开眼了。

此人身材不高,却非常精壮。他皮肤黧黑,脸上还用红黑两种颜料画了图案,加上五官拥挤,怎一个丑字了得。

而且他胸口挂的装饰,明显是牙齿人的牙齿。

他耳朵穿了一个洞,挂着一个“大耳坠”,乍一看就显得诡异,再一看,才发现这“大耳坠”竟然是一只婴儿的手骨。

眼神不好的,可能会认为是个鸟爪子。

用婴儿手骨做耳坠,就问你怕不怕。

他光背赤脚,身上毛发非常浓密,只有一张兽皮做成的简陋短裙围着裆。

他的脚茧子很厚,厚到超出你的想象。

整个人,从头到尾从上到下,充斥着一股凶悍、野蛮、狞恶、暴戾的气息,令人望而生畏。

就算几百年前还在白山黑水渔猎为生的女真人,和这种生番一比也是文明人。

生番用怨毒无比的目光狠狠瞪着李洛,又瞪着众人,最后才看向西北一座山峰。

显然,西北的那处山峰就是山寨所在。

李洛知道不可能问话了,这生番的话没人懂。

“推到林中杀了。”李洛声音冰冷的说道,几乎没有情感波动。

“诺!”几个私兵推着那骂骂咧咧的生番去附近的林子,很快那里就传来半声嚎叫。

李洛看着西北的这座山峰,估摸了一下距离,估计还有七八里山路。

看来最多一个时辰后,战争就会开始!

两点钟,李洛命令部队重新上路。

三点钟左右,终于看到一座山岗上的大木寨,居高临下,俯瞰林海。

寨墙都是用树木和石头修建而成,很是坚固,如果仰攻的话,就是用弓箭往上抛射,也很难杀伤寨墙后防守的生番。

倘若没有石炮机,最少要损失上百兵力才能攻破寨墙。

就在部队刚刚来到附近,山寨内就传出了紧张的皮鼓和号角声。

“咚咚……”

“呜呜……”

与此同时,一股嘈杂和嘶吼的声音隐隐响起,不用想也知道是生番发现己方,已经启动了部落动员。

李洛没有直接靠过去,而是下令在附近组装石炮机,寻找大石头。他也不怕生番主动出来攻打,那样他巴不得。可惜生番始终没有出来。

等到石头找的差不多了,已经将近四点。李洛下令“直抵寨墙,石炮攻击!”

…………

保安团七百多人在山寨下面活动,早就被寨墙上的生番发现。

大队不明敌人来袭,顿时打断了屠宰汉人为食的仪式。

几个生番从不远处的寨墙飞奔而来,喊到“族长,山寨外面来了好几百敌人,全部穿着严严实实的古怪黑皮……!”

什么?好几百人!

族长呾咂顿时大怒,谁敢来打毛血族的主意?谁敢无视毛血人的勇敢、鬼面神的威严?!

“无论是来自何处的敌人,我都要吃了他们的心!”呾咂杀气腾腾的喝道,“击鼓吹号,召集族人!”

主持仪式的巫师停下了快要结束的祈祷,即将动手将九个汉人男女宰杀的屠夫,也停下了手中的青铜尖刀。

怎么回事?九个暂时逃过一劫的汉人一起惊愕的抬头,他们看着偃旗息鼓的仪式,看着到处大喊大叫的生番,哪里还不知道出了天大的事?

这动静,很可能是生番来了大敌!

直到此时,九个男女原本麻木的目中,竟然开始焕发出强烈求生意念。

……

鼓声和号角声中,一个个生番从矮小的木屋里冲出来,往寨墙上汇合。他们少部分拿着简陋的金属兵器,大部分拿着精美的骨制和石造武器。

毛血族寨子中间的高大社廨中,族长呾咂带着一群族老气势汹汹的出来。

呾咂手中持了一把铁制的“大刀”,这是用汉人种地的犁铧,通过原始的铸造技术敷衍而成的铁刀。

虽然这样的大铁刀连半成品也算不上,但在毛血族仍然只有极少数人有资格拥有。

“我要吃了他们……”

呾咂一腔战意的冲上寨墙,往下一看,顿时就愣住了。

寨墙外两箭之地的山坡上,有一大片黑色的敌人,他们的打扮很奇怪,很威武,就像是一群黑色的甲虫。

对,就是甲虫!

呾咂走过不少部落,他是见过世面的。可是这些装扮像甲虫的敌人,他从未见过。

人数也不少,估摸着有…七八百人!

更可怕的是,呾咂看到他们的刀,亮的晃眼睛,很好看。

这绝对是很快很快的铁刀!

不光如此,他还看到那些打扮威武的古怪敌人,正在摆弄三个高大的木头架子。

这是什么?他们要干什么?

呾咂有点疑惑,甚至有点恐惧,对未知事物的恐惧。

不光是他,集合在寨墙附近的九百精壮族人,看到不远处甲虫般威武的奇怪敌人,耀眼的锋利长刀,和那古怪的木头架子,也心生对未知的恐惧。

所有人忽然不由自主想到,听说丘玛族和鱼骨族都死了大量勇士,人头被堆成小山,是不是就是眼前这些古怪的敌人干的?

第九十四章 攻破寨墙

李洛穿着皮甲,仰望山岭上的寨墙,目中一片漠然,如同铅灰色的天空。

食人族么?从今天起,这个部落不用存在了。

其实,只要李洛略施小计,就可以将生番引出来通过野战消灭,完全可以不用攻坚。

可那样一来,磨练攻坚战术的宝贵机会就被放弃了。

崔秀宁站在李洛的身边,心跳的很厉害,粉拳捏的很紧。

因为,她知道今天会死很多很多人,山上的血,会流到山下。

今天这场屠杀,不可避免了。

崔秀宁其实能劝服李洛,但她本心并不想阻止。

这些天向村里的移民了解情况,她很清楚这个生番部落做过什么。

他们吃人,吃过很多人。

这样的反人类恐怖犯罪集团,既然没有人惩罚,就让李洛惩罚好了。

保安团七百战士,全部刀出鞘,弓上弦,静静的挺立在山风中,挺立在千百生番的视野中。

三架完成组装的高达两丈的石炮机,发射兜里已经各自装满了大石头。

弩机队长方桓指挥着才训练两天石炮机的队员,已经校准好了射程,设定好了发射轨迹,准备发射。

毛血族的族人站在高高的寨墙上看到这一幕,人人心里不可抑制的涌出寒意。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古怪的敌人。

他们穿的像甲虫,不呐喊,不说话,都是整整齐齐的站在那里,像是一片安静的森林。

还有那高高的木架,透露出危险的气息。

呾咂很想下令攻击,可是这个距离勇士们的弓箭和投枪根本够不到。敌人如此古怪,又是主动前来攻击,他也不敢贸然出寨野战。

生番们当然不知道,石炮机是利用杠杆原理制作的远程攻击武器,在多人的配合下,每次能将百十斤的石弹发射到一里外的敌人城墙。

比起抛石机,石炮机在射程、威力、速度上都强出一大截。

这三架石炮机只是中小型的,但对付生番山寨已经足够。

最多两刻钟,就能轰塌生番的木墙。然后,失去寨墙防护的生番,就会被一边倒的屠杀。

“呜呜……呜呜呜!”

保安团的号角声吹响,按照洛宁军律,这是发动进攻前的军号。

保安团团监杨序走到李洛面前,“啪”的一声单膝下跪的大声道“敌前准备已毕,请主公示下!团监杨序!”

李洛淡淡说道“攻击。”

“诺!”

杨序“噌”的站起来,“唰”的一声抽出直刀,喝道“擂鼓!按序——进攻!”

“咚咚咚咚……”保安团的战鼓顿时敲响。各个作战分队同时展来各自的战术动作。

几乎是眨眼间,整个保安团就完成了从全静到全动的变化,如同一台机器有条不紊的运转起来。

方桓一挥令旗,弩机队员立刻启动机括,三架石炮机顿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

“放!”

随着方桓一声令下,一片每个重二三十斤的石头呼啸着射向天空,再划出一条抛物线轰向寨墙。

几乎同时,六七百张和弓一起拉开,分三个打击队列。

“射!”

第一个打击方队的箭雨抛射着高高飞出,再落向寨墙。

“那是石头!”

呾咂等人视野中的石头从天而降,吓得他们赶紧躲闪。可是他们还没从对石炮机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一片箭雨又连绵落下。

“轰隆隆……”

十几块大石头借着重力加速度狠狠轰击在寨墙上,虽然没有砸到人,却“豁啦”一声轰倒了几根树桩,原本坚固完整的寨墙顿时裂开缝隙。

几乎同时,箭雨也落入寨墙后面。由于为躲避大石头大量毛血族的精壮都挤在这里,导致这一轮箭雨收到很好的打击效果。生番顿时乱成一团。

紧接着,保安团的阵地上再起飙射出第二蓬箭雨。

第二蓬箭雨还没落地,第三蓬箭雨再次爆出。

第三蓬箭雨还没落地,第四蓬箭雨则又飙起。

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竟然是箭雨绵绵不绝的持续打击,这更加剧了生番的慌乱拥挤,使得生番有生力量被大量杀伤。

“噗嗤……噗嗤……”

“啊!”

“嗷喔……”

箭头入体和生番的嚎叫声此起彼伏,几轮箭雨连番打击之下,近两百生番死的死,伤的伤,生番的战力一下子丧失了二成。

“不要慌!不要乱!”

“散开散开!不要挤在一起!”

“用木板遮头,敌人的箭射的太远!”

呾咂和几个头领大声嘶吼,生番们的反应也很快,散开的散开,躲避的躲避,防护的防护。

等到下一轮箭雨落下,仅仅死伤了七八个人,已经没有什么杀伤力了。

呾咂不敢相信的捡起一只长箭,眼睛都快转不动了。

这箭头竟然是铁的,箭杆又长又直,做的真好看啊!

和这箭一比,毛血族的骨箭简直就是树枝。

敌人怎么会有这么好的箭?

他们的弓怎么能射的这么远?

更可怕的是,还有那木架竟然能发射大石头!

等再看到死伤近两百的族人,呾咂不敢相信的眸子慢慢变成一片血红。

“啊……!”

呾咂顿时歇斯底里的怒吼起来。

整个毛血族只有九百精壮,这一下子就损失这么多!

这怎么得了……

呾咂整个心都在滴血。

对……大石头。呾咂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看向被石头砸过的地方,果然看到了被打塌的树桩。

“快去!把那倒塌的树桩立起来,把寨墙的裂口堵住!”呾咂果然是族长,脑子还是比族人清醒。

他的话刚刚落音,就听到有人喊“快躲开,大石头又砸下来了!”

紧接着“轰隆”一声,整个寨墙都在晃动,“咔嚓”声中,好几根树桩又轰然倒塌,一个石头还弹跳起来,将附近一个生番砸成重伤。

保安团的阵地上,李洛已经将指挥权交给杨序,他也想看看杨序的能力。

“张团副!”杨序喊道。

“在!”张敛出列。

“你带人协助弩机队,加快石炮机的发射速度!”

“是!”张敛领命,带着几十人协助方桓的弩机队搬大石头。

杨序再次下令“所有弓箭压制生番,阻止他们修补寨墙,哪里有人抢修寨墙,就向哪里发箭。”

李洛心中点头。杨序的应对是正确的。如今抛射箭雨已经很难杀伤散开躲避的生番,再刚才那样射法只会浪费箭。

现在当务之急是轰开寨墙,所以不但要加快石炮机的发射频率,还要阻止生番抢修寨墙。

接下来,果然石炮机的发射速度越来越快,整个寨墙被轰的到处都是裂缝,生番们虽然顶着木板防御箭雨抢修,但被箭雨干扰,根本阻止不了寨墙崩溃的趋势。

在这个过程中,又有几十个生番死伤。

族长呾咂居高临下的狠狠射出一箭,用的还是日本铁箭,却也只能在离保安团六七丈的地方掉下来。

他无法反击啊,对面的弓射程比他的竹弓远了一倍都不止,从下往上射都能将箭射到寨墙内。而他就算拉断弓都射不到对方。

正在呾咂考虑主动出寨攻击,拉近距离搏杀时,又是两**石头从天而降后,只听“轰隆”一声,一道五丈多宽、两丈多高的寨墙轰然倒塌。

寨墙破了!

第九十五章 灭族

一道寨墙轰然倒塌,暴露出后面的大群生番。

“射!”

早就等待这一刻的保安兵,纷纷向那处缺口抛射出羽箭。

生番还没从寨墙倒塌的震动中回过神来,就看见密密麻麻的羽箭飞来。

失去寨墙防护的生番,在好几百弓手的一轮齐射下纷纷中箭,刹那间就又死伤七八十人。

此时,生番已经死伤三百多人了,完好无恙的只有五百多人。

就连族老,也死伤了两三个。

更让呾咂等人发疯抓狂的是,自从开战到现在,一直是对方在进攻,一直是己方在死人。

对方的弓和木架能隔着这么远射来利箭和石头,打死打伤了几百个勇士。可勇士们虽然勇猛,却无法隔着这么远攻击敌人。

完全被动挨打却无法还手。敌人竟连一个受伤的都没有,这仗还怎么打?

现在,寨墙都被敌人打塌了,已经挡不住这些可怕的敌人。

与其让敌人攻进山寨,还不如干脆直接杀出去。只要靠近他们,勇士们一定会杀的他们哭泣。

近身搏杀,毛血族的勇士谁也不怕!

“杀!喔嚯嚯!”呾咂举起简陋的铁刀,“勇士们!冲下去!杀了他们的人,吃了他们的肉!喔嚯——呀嘿!”

凶猛的呾咂率先冲出来,数百生番嗷嗷叫着跟在他身后,如同狼群跟随着狼王。

“挖出敌人心,喂给家里人,孩子吃的香,小狗汪汪汪~小狗汪汪汪~给它一根肠!喔嚯~呀嘿!”

生番们一起唱着让能听懂的人毛骨悚然的战歌,红着眼睛扑向保安团的阵地,人人如同恶鬼一般。

李洛看着生番在寨墙倒塌后主动出击,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这才是将勇敢视作性命,勇敢到无知无畏的生番。

在李洛和崔秀宁看来,由于武器装备的差距大到无法靠精神力量弥补,所以保安团对生番的战争纯属降维打击,乃是典型的不对称战争。

“射!”

一轮齐射向俯冲而下的生番狂泄箭雨,冲在最前面的一大群生番嚎叫着中箭摔倒,就连族长呾咂,也被一箭射中肚子,痛的嚎叫起来。

后面的生番被前面的死伤者一挡,速度猛降,冲击的顿时势头一滞。

等他们刚刚重新加速冲击,保安团第二轮齐射再次轰来。

前面的生番立刻又是摔倒一片,整个队伍再次乱成一团,挤在狭窄的山道上鬼哭狼嚎。

紧接着,保安团第三轮齐射又轰击过来。

生番大队冲出寨子不到百米,就被齐射三次,死伤两百多人,毫发无损的只有三百左右了。

从地上挣扎着爬起的呾咂,看到一片片倒下的族人,目眦欲裂,状若疯魔。

“拿弓的射箭,不拿弓的继续冲!”呾咂厉声喝道,带着插在身上的箭,忍着剧痛狂吼着冲出。

这个距离,生番的竹箭已经能够到保安团,所以呾咂才下达这个命令。

让弓箭手掩护刀矛手冲击。呾咂坚信,只要冲到敌人面前,凭着族人无比的勇气,还是有赢的希望。

这也是唯一的选择。敌人的弓箭如此厉害,现在就是退回山寨也迟了。

呾咂一声令下,两百多生番继续发动冲击,很多人的投枪已经举了起来,只等再冲出几十步就投下标枪。

另外一百多背着竹弓的生番站在原地,纷纷抽出收集到的日本羽箭。

可是生番还来不及发箭,保安团的第四轮齐射又到了,再次带走好几十条生番的性命。

剩下的生番弓箭手,直到此时才射出第一轮箭。

他们用的虽然是收集到的日本长箭,但用的弓还是竹弓,虽然借着居高临下的优势终于将箭射到保安团的阵中,但无论是威力还是密度,都无法威胁到配备盔甲的保安兵。

只有二十多只箭射中保安兵的盔甲,大多数都被盔甲弹开,少数箭头插进皮甲,却也无法造成实质性伤害。

带伤冲阵的呾咂看着这一幕,心中一片冰冷,顿时感到伤口的血流的更快,再也忍不住的摔倒。

此时,生番的肉搏战队终于冲进十五丈的范围,他们的杀手锏标枪,已经可以大展威风了。

可他们的标枪还来不及投掷,保安团第五轮齐射的箭雨又爆射而出,而且不是抛射,是平射。如此近距离的一轮平射,给冲过来的生番造成极大的杀伤。

“啊……”

“噗嗤……噗嗤……”

近两百生番死伤在这轮箭雨之下,生番肉搏战队倒下一大片,只剩下数十人完好无损。

倒在后面无法起身的呾咂,见状狂喷一口鲜血,眼见不活了。

“原来……丘玛族和鱼骨族的勇士,是死在他们手里……他们是……汉人!汉人的勇士来了……毛血族……完了。”

呾咂死前,突然就明白了这些事。他眼睛瞪的大大的,充满极度的不甘和恐惧。

剩下的几十个生番肉搏战队,此时如同呆傻的看着死伤狼藉族人,浑然忘记了投掷出标枪。

等他们再次反应过来,保安团的和弓再次搭上了羽箭,瞄准残存的一百多生番肉搏战队和弓箭战队。

生番们如同石化般停止了动作,如此惨烈而又毫无意义的死伤,让他们猛然有些发懵。

他们感觉眼前的敌人不真实,受伤哀嚎的同伴不真实,连同这个血腥的现场,也不真实。

这是一个梦魇?鬼面神的灵力变成的梦魇?

可是,等到终于冷静下来,看到密密麻麻对准自己这边的弓箭,他们才清醒的认知到这不是梦。

这是真的。

一支从未见过的敌人,打破了毛血族的山寨,打死了毛血族大半的勇士。

而敌人连一个受伤的都没有。

毛血族是不是要完了?

但是很快,他们的目中就再次射出了怨毒和仇恨。

他们再次举起标枪,再起拉开竹弓。

然后……他们最后的战意引来了保安团最后一轮齐射。

…………

九百生番精壮,此时算是全军覆没。但是,还有数百人并没有死。

他们身上插着箭,嚎叫着,如同受伤的野兽想挣扎着拼命。

杨序和朱颌等人很聪明,他们很知趣的没有来请示李洛如何对待受伤的生番。

“全部诛杀……补刀,一个不留!”杨序下令。

保安兵收起弓箭,抽刀停枪,冲上去“打扫战场”。

受伤生番的垂死嚎叫声此起彼伏,响成一片,浓烈的血腥味被山风吹来,血水慢慢汇集,如同山泉流淌。

崔秀宁再也忍不住呕吐起来,脸皮一片苍白。

李洛捶着她的背,关心的说道“要不你先回去?”

崔秀宁摇摇头,“我一定要进去看看,我想找到他们的罪孽。”

李洛点点头,望上看去,杨序等人已经带着大队人马先进入了山寨。

“杀!一个不留!”

“团监大人有令…灭族!”

保安兵们的声音传来,显然杨序自行下达了灭族的命令。

“这个杨序,还真的懂事。”李洛笑道,拉着崔秀宁慢慢望上走去。

紧接着,山寨中传来无数人的嘶吼和惨叫。

第九十六章 最后的杀戮

等李洛慢腾腾的走进毛血族的社寨,里面的“战斗”完全是一边倒。在几个团部将领的严令下,七百保安兵以什为单位,到处清剿生番族人,几乎见人就杀。

毛血族三千老弱妇孺,也不甘引颈就戮的自发起来反抗。可是他们族长和头领俱亡,精壮既丧,武器亦缺,又全无组织性,结果可想而知。

巨大的山寨内,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血迹,到处但是凄惨的嚎叫,如同人间地狱。

不少毛血族的老弱妇孺爬出寨墙逃走,逃向周围的大山。但更多的人被当场杀死。

“不要管你的刀下是女人还是孩子!记着,他们是喜欢吃人的人!”

“看到刚才被救的九个汉人没有!他们差点就被生番宰了吃掉!要不是我们,他们现在是什么下场!”

“杀!杀光食人族!”

杨序、张敛等人大声吼道,不少心怀不忍的保安兵,听到后立刻又变得心如铁石。

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是生番,都不放过。

毛血族的大祭司,那个能和伟大的鬼面神沟通的男人,被一个保安兵一刀砍掉脑袋。

之前主持食人仪式的巫师,也被一枪戳死。

屠宰台上被解救的九个汉人,听到熟悉的中原官话,看到熟悉的黄面孔,狂喜之下顿时激动的嚎啕大哭。

也开始因为没有衣服而感到羞耻。

被解开绳索后,他们第一时间就从被杀的生番身上扯下短裙遮住自己,总算不再露丑。

“军爷,还有很多人被关在木圈里,请军爷快去救救他们吧……”

一个被救的男子喊道。

另一个被救的女子看见不远处的张敛,揉揉眼睛仔细瞅了瞅,立刻又惊又喜的喊“敛叔!敛叔!”

张敛刚刚斩杀一个生番少年,就听到有人叫他,转头一看,竟然是侄女张稚娘!

张稚娘是他堂兄之女,几个月前被生番掳走,原本以为她早就遭了毒手,谁成想还活在世上。

“稚娘!”张敛也是惊喜交加,同时又后怕不已,要是晚来一会儿……

“敛叔!”张稚娘裹着生番的两套短裙跑过来,“快去救救其他乡亲,他们都圈在木圈里!”

张敛喜道“他们都还活着?”

张稚娘摇头大哭道“敛叔…有四百多人被生番吃了!只剩下一百多人了!”

张敛等人勃然大怒,正要说话,就看见李洛和崔秀宁走来。

“主公!夫人!”张稚率先行礼,张稚娘和其他被救的汉人虽然不知道李洛是什么人,却也知道是一个官人,也赶紧行礼。

张敛说道“稚娘,我们都是主公李将军的部属,是李将军救了你们!”

“谢将军救命,大恩大德天高地厚……”九人不由自主一起下跪磕头。

李洛简单问了几句,就知道了生番的所作所为,接着在九人的带领下果然找到一个地下木圈。

一眼看去,都是被困住手脚、脖子系着绳索的汉人。他们面前都放着食槽,看架势完全就是在被当猪养。

“堂堂华夏苗裔,竟沦为猪羊,被生番屠宰而啖!真乃汉家奇耻大辱!是可忍孰不可忍也!”李洛杀气腾腾的咬牙说道,拔出直刀斩开木圈,命令部下为众人松绑,寻找遮盖身体的东西。

一百多被救者当场嚎啕大哭,如同见了亲人般委屈。整个地牢哭声震天,众人一边哭诉一边纷纷拜谢李洛救命之恩,还有人跪请将军大人为被吃掉的汉人报仇。

崔秀宁虽然知道这个部落是罪大恶极,野蛮到令人发指的食人族,但仍然为保安团不分老弱妇孺的屠杀感到内疚。毕竟她没有真正调查到那些惨绝人寰的犯罪真相。

可是现在,看到这一百多被当猪养、随时都会被牵出去杀掉吃肉的同胞,又听到他们亲口说已经有四百多个乡亲被宰杀了吃掉,还被生番剥皮抽骨用作各种材料。崔秀宁心里的内疚不安顿时消散一空,取而代之的是愤怒的杀意。

这个部落,几十年来应该屠杀了很多汉人移民吃掉。

这还是人类吗?

这个部落的老人,曾经是精壮,曾经下山屠杀移民。这个部落的妇女,也不止一次吃人肉,然后小孩子长大后就成为杀人吃人的“勇士”。

何曾有一个孩子是无辜的?他们一出生就有天大的原罪。这原罪不是虚妄,而是事实。

因为,他们注定会杀人,注定会吃人。

“张敛!”崔秀宁忽然喊道。

“夫人有何吩咐?”张敛立刻出列。

“你上去告诉他们,留点生番活口。”崔秀宁道,然后指着被解救的汉人,“这些生番活口,可以让你们亲自动手斩杀,你们敢不敢?!”

“敢!”

“敢杀!”

“杀了这些畜生!”

一百多人情绪激愤,就连其中看上去娇滴滴的女子,也都露出敢杀人、想杀人的恨意。

李洛知道,崔秀宁这么做的目的是治疗众人的精神创伤。

他们受到几个月的非人折磨,精神上差不多垮了。

要不通过极端手段进行心理治疗,很多人以后会废掉。

只有把他们心里的恨意,愤怒,羞耻,恐惧通过报仇雪恨释放出来,才可能修复精神创伤。

“好!杀了杀千刀的生番,你们报了仇雪了恨,再也不用怕!以前的事就当噩梦一场,一笔勾销!”崔秀宁说道。

“谢过夫人……”

…………

小半个时辰之后,除了刻意留下来的几十个生番,其他所有生番都被斩杀。

保安团实现了无一人阵亡,而灭一族的战术业绩。

在盔甲的防护下,只有十多人受了轻伤,有此可见盔甲在冷兵器时代的重要性。

毛血族的寨子里到处都是尸体,就连他们打猎的猎狗,都被斩杀。

只剩几十个生番被捆在一起。到了如此境地,他们还是一副择人而噬的凶恶模样,就连其中一个老妇人,也磨着牙齿,丑脸上满是怨毒之意。

七百战士此时重新列队,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片兴奋。他们有的人今天杀了十几个人,杀得少的也不止一个。

李洛和崔秀宁都清楚,作为一只新军,当然要靠杀敌来铸造铁血军魂。可是如果“屠杀老弱妇孺”,军队的魂魄就会发生变化,甚至沦为一群杀人机器,丧失宝贵的军人荣誉感。

“稚娘,你把乡亲们这几个月来的遭遇说出来,给保安团的将士们听听!”崔秀宁对张稚娘说道。

张稚娘更是害羞,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哪里说的出话?

“夫人…”张稚娘求助的看着崔秀宁,希望崔秀换一个人说。

崔秀宁选择让张稚娘发言诉苦,并非随意之举,而是另有深意。

在“公审大会”时,根据听众对象,诉苦人的选择是很有讲究的。

保安团的将士都是精壮男子,年轻貌美的少女最容易挑动他们的心弦,感染他们的情绪。

一个年轻貌美的少女诉苦,会最大限度的激发他们的愤怒、保护欲、使命感、自豪感。

张稚娘显然就很适合。

张敛看到堂侄女扭扭捏捏的不敢上台,顿时急了,“稚娘你磨蹭什么!你忘了被吃的人了么!”

张稚娘听到张敛提起被生番吃掉的人,想到今天差点就被生番宰杀吃掉,顿时又生出满腔恨意,再无一丝犹豫的走到台上。

“……每天都有人被当猪一样宰杀,肉被分了吃掉,人头祭他们的神,人皮被剥了做衣服,肠子用来喂狗……今天要是将军晚来一步,我也成了他们的吃食,就差一点点……一起被生番抓来的有五百多人,如今只剩下一百多了……”

张稚娘长相甜美可人,年纪也不过十六七岁,一口江南官话也温软悦耳,而说的又是如此惨绝人寰,惊心动魄的事,说到后来更是花容失色,后怕不已。

这如何能不激发保安团七百男儿的愤怒?

生番……罪该万死!死有无辜!

这狗屁食人族的所有人,通通该死!

“杀了他们!”一个被救的汉人移民指着剩下的几十个生番。

“杀了他们!”保安团的战士齐声大吼。之前因为杀戮而带来的不适感冰消雪融,甚至平生一股豪情。

男儿,当杀人而建功立业,杀人而除暴安良!

李洛站起来,向着一百多幸存者道“你们可以向本官的部下借刀、借枪!然后……”他往那群生番一指,“亲手杀了他们!”

一百多个幸存者闻言纷纷向保安兵借刀借枪,其中还不乏女子。

张敛拔出自己的佩刀,递给侄女张稚娘“拿着我的刀!”

张稚娘毫不犹豫就接过刀,随同其他人走向最后几十个生番,咬牙举起刀。

一百多刀枪砍刺之下,生番不甘的惨嚎如同垂死的野兽,在大山间引来阵阵回声。

很快,最后一群生番也被愤怒的幸存者杀死。

此时,夕阳西下,群山间晚霞满天,甚是奇瑰壮美。

天地之间,不知不觉就静谧起来。

李洛收回远处的目光,又看到满地狼藉的尸体,多少有点感慨。

一个在这里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的部族,不复存在了。

“传令,即刻搜寻生番的物资!”李洛下令。

“诺!”杨序领命。

李洛再次下令道“传令,今夜就宿营山寨,与此间亡魂为伴!明早拔营出山!”

“诺!”

第九十七章 杀人放火金腰带

这里天长夜短,足足一个多小时后太阳才彻底沉入群山,而生番的有用物资也都统计出来了。

最大宗的是皮子。

熊皮九百多张,豹皮一千二百多张,狼皮五千多张,果狸皮三千多张,羚皮九千多张,鹿皮七千多张,野猪皮一万多张,还有其他各色兽皮数万张!

李洛看到搜集来的堆成山的皮子,心里只有两个字发了。

如此海量的皮毛,留下可制盔甲的野猪皮和鹿皮,将其他皮子卖到高丽和中原,最少也能进账两三万两!

尤其是熊皮和云豹皮,都是抢手货,蒙古人最喜欢。

第二大宗,就是宝石了。

红珊瑚,蓝宝,猫眼,玛瑙,水晶一堆一堆的,都是后世宝岛的著名特产。

李洛看的眼睛都直了,这么多各种宝石,要是卖了能值多少钱?五万两?十万两?

果然,杀人放火金腰带啊!什么赚钱法子比抢更快?

生番虽然野蛮落后,但毕竟守着几百里的宝山,真是有钱啊!

想不到这烈度极低的一战,不但报了仇凝聚了人心,完成了实战练兵,还获得了这么多财富。

烧骨瓷?还烧个屁啊!

崔秀宁亲自带着张稚娘等几个女子清点这些宝石,一一记录在案。不过因为东西太多,天也快黑了,她们都是一把一把的计数,而不是一颗一颗的数。

第三宗,就是生番的粮食,有价值的主要是旱稻和山芋,有一千多石。

第四宗,就是诸如铜器,骨器,石器,还有少量铁器。这些都是生番最宝贵的生产工具,对李洛来说却是鸡肋。

其他还有很多东西,比如人皮,人骨,数量都是数以千计,这些东西在生番眼里很重要。

“主公,那些人皮人骨怎么办?埋了吗?”杨序问道。

李洛刚要同意埋了,忽然朱颌说道“主公,这些人皮人骨几乎都是汉人移民的,按理说应该让他们入土为安。可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属下以为,还不如拉回去让所有移民看看,给他们长长记性,醒醒头脑,大家看过后,再埋了不迟。”

李洛忍不住暗自给朱颌点了个赞,真不愧是保安团最有谋略的“策划长”(参谋长),还能想到这一层。

不过,李洛忽然有了一个更好的主意。

建纪念馆。就像后世的日军大屠杀纪念馆一样。

要让每一个新到的移民知道,一旦失去武力的保护,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会是什么下场。面对野蛮到吃人的种族,应该怎么办。

“好,这些遇难者的人皮人骨,都带回去吧!”李洛做出了决断。

晚上,众人没有住进生番的木屋,而是全部搭建了帐篷,因为觉得木屋里面太恶心。

唯一显得干净的地方是毛血族的灵祠。灵祠供奉着一个狞恶无比的鬼脸神像。这神像看着让人很不舒服,李洛干脆下令推倒烧毁。

夜里,野兽嘶吼和山鸟啁啾的声音不时传来,令山中显得更加宁静。

“这里就是后世的阿里山了。”李洛的帐篷内,崔秀宁说道。她往东南一指,“日月潭应该在那个方向,距离这里不会超过五十里。我以前去过。”

李洛笑道“我之前也去过日月潭。你如果想故地重游,我可以陪你去看看。”

崔秀宁摇头道“算了吧!那里肯定还有生番部落,又有几十里山路,鬼知道会遇到什么事。”

宝岛多瘴气,越深入越容易遇到瘴气。

李洛其实也不想“故地重游”,他没有时间了。

“海东公司和保安团刚刚成立,一切还没有稳定,我们现在就回高丽,合适吗?”崔秀宁问道。

李洛皱眉,这个问题他也为难。

海东岛极其重要,容不得出什么纰漏。可是整个规划建设的策划方案,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真正了解,根本没有第三个人能很好的贯彻落实。

起码在初始阶段,没有人能替代两人的作用。

但是,如果把崔秀宁留在这里,李洛又实在有些……不舍得。

“要不,你先回去应付公事。我再待一个月,等所有事上了轨道,我再回高丽。”

崔秀宁终于说道,她也知道,李洛有点不舍得她。

两人虽然关系复杂,可半年来都是朝夕相处,一旦分开她自己也会感到不习惯。

这种不习惯,或许就是不舍吧。

当然,骄傲的警花怎么会承认这一点?

那不可能。

李洛点点头,“也好。那你就待一个月,我五天后就回高丽。”虽然两人会暂时分开,但这也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

一夜无事。

第二天大早,八百多人的队伍都无法把所有的皮子和宝石带走,只好先携带相对贵重的东西,不太值钱的暂时留在山寨。

直到黄昏时节,满载而归的队伍才回到平原上的移民区。

得知保安团大获全胜,尽灭食人族,所有移民都是欢欣鼓舞,就像过年过节或遇到喜事般兴高采烈。

甚至很多人主动向着李洛行营所在叩拜。

尤其张稚娘等被解救的幸存者,如同一百多个宣传员,将保安团的强大,生番的残忍,以及李洛的恩德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这使得李洛的威望再次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开始有了一些完美化的“领袖人格”。

保安团的美誉度,也大大上了一个台阶。

第三天,保安团再次组织大量村民进山搬运物资,这才把生番山寨的财物运完。

东西全部运到海边,准备装船北运,由李洛带回高丽或中原售卖。

休整一天后,李洛带领保安团直扑最近山区的丘玛族,灭了已经丧失五百精壮的丘玛族,解救出一百多个准备被生番用来生育的汉家女子。

同时又缴获了大量皮毛和本地宝石以及粮食。

又一天后,再灭百溪地区的鱼骨族,同样解救出不少女子。虽然没有缴获到皮毛,但宝石和珍珠却很多,粮食也不少,尤其是大量的鱼干。

至此,附近荼毒移民几十年的三大生番部族,全部被灭。共有四百多汉人脱离苦海,回归乡村。

大量的皮毛、宝石、珍珠、粮食等宝岛特产,统统便宜了李洛!

当然,保安团各级官兵的赏赐,李洛也没有小气,可谓皆大欢喜。

第九十八章 逃走的智者

(今日第二更)

五月二十八,在岛上待了大半个月的李洛,带着义父颜铎离岛北返。

李洛这次北返带走了三百精兵,一大一小两艘海船,装载着数万张兽皮,和大量宝石,货物价值不下二十万两!

虽然有遇到海盗的可能,但能吃掉他装备铁甲的三百精兵的海盗,肯定不会多。

在大陈岛上得到的军需物资,粮食和铁几乎全部留给了海东公司。武器军械大半也留给了保安团。就连银子,都留了三万两。

可以说,现在的海东移民当局,要兵有兵,要粮有粮,要钱有钱。

李洛走时,除了给各部门安排了很多工作任务。还决定了一件大事。

要建一个纪念馆海东雪耻纪念馆!

他要求纪念馆中必须陈设那些人皮、人骨、人头,用令人毛骨悚然的实物和血淋淋的文字告诉所有人,当初这片土地发生过什么。

曾经有过野蛮人如此对待汉人,结果被秉承公羊复仇大义的保安军灭族雪耻。那么以后,再以后,有没有其他真正强大的种族,再次那样残酷的对待汉人?

这是纪念馆的主题。

李洛只是题写了“海东雪耻纪念馆”的匾额,具体事物要交给多留一个月的崔秀宁办了。

保安团剩下的八百人留在岛上训练,由崔秀宁总体负责。

这次来宝岛的将领中,虎古、杨序、朱颌留下主持保安团的工作。只有光夏和萧北随同李洛回高丽。

带来的几个已经能用的夜月堂学员,除了年纪最大的龚侃当上了公司监理之外,有两人当了要害部门的处长,还有三个情报学员被崔秀宁安排了情报工作。

临走前,崔秀宁亲自率领公司各级官员和保安团八百留守将士,来到海边送李洛和义父北归。

几乎所有移民百姓,都自发来到海边送别。很多人都喊着希望李洛早点回来。

崔秀宁看到李洛挺立船头,坐船慢慢远去,忍不住有点眼眶发热。

直到船彻底看不见了,崔秀宁有些失落的才离开海岸。

接下来,崔秀宁根据李洛的安排,以主母的名义总揽海东事物,无论是公司大事,还是保安团的训练军务,她都亲自把关。

“特察局”海东分局也顺利组建。这次她有了三个情报专业速成毕业的学员当骨干,很快就布置好了海东的谍报网络。

可以说,无论是公司管理层,职能部门,还是保安团,各村,所有舆情动态尽在崔秀宁掌握中。

如今,海东当局虽然只有六千军民,但百业待举,所以事情颇为繁杂。

开荒、播种、水利、防疫、伐木、制甲、造器、修建、练兵、人事、仲裁、治安、情报、培训等等,可谓千头万绪,忙的崔秀宁焦头烂额。

能不能彻底放权?

不能。

整个洛宁社体系的运行方案,带有不少后世色彩,超前性较强,前期没有李洛或者崔秀宁亲自指导,很快就会走样。

一定要扶上马再送一程,等到完全走上正轨,才能放权。

且不说崔秀宁这几天有多忙碌,也不说李洛北归途中是否顺风,只说这大山深处,已经平地起惊雷。

此时,毛血族、丘玛族、鱼骨族三大部族被灭的消息,已经随着少数漏网之鱼传播到数百里大山。

很多山中部族闻讯要么心惊肉跳,要不不敢相信。

海外来的汉人,有了他们自己的勇士。他们为了报仇,将离他们最近的毛血族、丘玛族、鱼骨族全部灭了。

这可是从未有过的大事!天大的变故!

岛上各部族,相互之间相互猎头攻打千百年,大多数之间是敌非友,并无休戚与共的关系。

可是对于几十年前就开始出现的海外汉人,他们的态度却都是出奇的一致汉人是猎物。

猎人和猎人之间打生打死不算什么,勇士和勇士之间相互猎头也不算什么。

可是猎物反过来要吃猎人……那不成!

生番自称神裔,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祖神——高山神。

他们虽然没有文字,可是语言已经存在了千百年,属于南岛语族,虽然不尽相同,却同源相近。

所以,这些高山神的“神裔”,一旦遇到危机,也并不是不能有限团结起来。

此时,中部山区一个巨大的社廨内,气氛凝重,钟鼓不时“咚”的一声警醒众人,仿佛大山的心脏,冷不丁就响一下。

旁边的灵祠内,一群巫师戴着面具祈祷。

一个身材伟岸的中年男人,正蹲坐在社廨的主位。生番一般都是身材矮小,像他这样昂藏魁伟的人物,当真极其罕见。

只是,一张长长的马脸和一双夸张的招风耳破了他的相。使得他虽然凶悍威严绰绰有余,却与英俊毫不沾边。

此人名叫唆咯,正是岛上三大部族之一羽虺族的族长,号称羽虺大王。

岛上近百部族,号称大王的也就三人,都是族人过万的大部酋长。作为三大部族之一的羽虺族,当然是实打实的一方霸主。

唆咯身后的大柱上,盘着一条巨大的“鸡冠蛇”雕像。鸡冠蛇,正是羽虺族的神灵。

社廨的客位上,蹲坐着好几个断发纹身、黧面凹眼的汉子,都是附近几个部族的族长,也是平时习惯听命于羽虺族的人。

“羽虺大王,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到底怎么办,就听你一句话!”

说话的是神树族的族长喔嚯。他离毛血族最近,最早得到三部族被灭的消息。

“羽虺大王,汉人的勇士非常厉害。我听逃到我族中的毛血人说,他们穿着古怪的衣服……”此人叫嘛噎,是双潭族(日月潭)的族长。

唆咯咧嘴一笑,露出漆黑的牙齿,破锣般的声音道“要对付他们,还是要过了山神节,等汉人们种的粮食成熟了再说。你们先好好修理修理武器吧!”

喔嚯道“好!那就再等两个月,过了山神节再说。到时候,我们一定要把他们的古怪衣服,和厉害武器抢过来!”

唆咯冷笑,暗道蠢货,汉人勇士那些甲壳一样的衣服叫盔甲。那些盔甲都是我羽虺族想要的战利品,你们想也别想。

他羽虺族能出三千勇士,本就是霸主之一。要是再得到汉人的盔甲,那他就有可能统一各族,成为唯一的、真正的王!

正在唆咯幻想时,突然一个生番气咻咻的跑进来喊到“族长,曾渡逃走了,往山外汉人的方向逃走了!”

什么!

唆咯猛然站起来,露出一副猛虎噬人的样子,“他好大的胆子!早知道这汉人养不熟,就应该杀了祭祀蛇灵!”

这曾渡是二十年前被他在山外平地上抓回来的汉人。当年本来要拿曾渡祭祀的,可是两次祭祀时天都打雷,族人认为神灵有意让曾渡活下来,就没有再杀。

可以说,曾渡是极少数在生番中活下来的汉人俘虏。二十年来,他也学会了番语,算是融入了生番部落。

很多事情,比如盔甲,都是曾渡说给唆咯听的。羽虺族这些年之所以蒸蒸日上,也多亏了曾渡出谋划策。

曾渡,在羽虺族已经成为公认的智者。

可是现在,这个已经快被人忘记汉人身份的智者曾渡,竟然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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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曾渡的情报

六月二日,晴,炎热。

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李洛的船遇到了飓风,船沉了。

半夜醒来,发现自己一身冷汗。

再一寻思,别说现在还没到飓风高发期,就是遇到一般的飓风,也奈何不了几百吨的成功号。

可我仍然有点担心。

上午,我先去了新开垦的农田检查灌溉,再去了工匠处看顾铠培训制甲学徒。

我发现所有的工匠都很忙。但因为海东推行农匠平等的政策,新出台的《匠师制度》又明确了匠师的升迁等级和待遇,所以他们的积极性都很高。

就连之前闲着没事干的几个皮匠,都忙着在炮制鹿皮和野猪皮。他们对我说,要经过七八道工序,费时三个月将鹿皮和野猪皮变得坚韧如铁,才能用作制甲材料。

弩机队长方桓这段时间一直借调在工匠处,指导制造神臂弓。他向我汇报,由于缴获了不少晒干的兽筋,工期可以大大缩短。一个月内,第一批神臂弓就会制成。

总之,武器军械的生产进度已经很不错了。

建设处组织了一百多民工,开始修建公司办公大院海东公廨。

下午去保安团检查训练,抽查了几个新兵背诵《洛宁军律》,大差不差,强差人意吧。

和虎古、杨序等人在团部开完会,研究解决新兵训练出现的问题。我提出要求,一定要严格按照《军训纲要》执行。

《军训纲要》糅合了现代军训和古代练兵的精华。

又借鉴了戚继光的《纪效新书》。

既有明显的超前优势,又不会脱离时代现实,可以说是最适合我们的练兵术。事实也证明《军训纲要》的效果。

刚要离开时,侦察队队长宋据告诉我。找到了一个可疑人物,自称汉人,可完全是一副生番打扮。我要亲自审问……

…………

保安团临时团部,崔秀宁正审视着一个被反剪双手的生番。

这生番断发纹身,光背跣足,完全就是一副生番的打扮。

可他的外貌……身材修长,肤色细白,五官轩朗,完全又不像是生番。

甚至就连他的气质,也缺乏生番那种凶悍野蛮的狠厉劲儿。

“你说你是汉人?”崔秀宁淡淡问道,如剪双瞳清冷如冰,直视对方的眼睛。

但是对方却无丝毫心虚之意,有的只是那种惊喜中的忐忑。

“好教夫人得知,小人曾渡,乃浙西道徽州府人氏。小人双手反绑,不便行礼,望夫人赎罪!”

此人一开口,竟然是一口江淮官话!

真是汉人无疑了。

“松绑!”崔秀宁吩咐。

曾渡一被解开绳索,立刻跪拜下去,哭泣道“小人久望王师,至今二十年矣!如今天可怜见,让我重归族类,得偿所愿,虽死无憾矣!”

听他说话,起码是读过书的。

曾渡本是一个读书不成转而经商的徽州人,二十年前随父亲南下广东贩货,结果偏了航道误来此岛。

上岸以后,发现此地竟然还有汉人移民。可是曾家父子还没来得及高兴,就遇到生番来袭,绝大部分人被杀掉猎头,少数人被带回去祭祀山神。

他父亲以及曾家随从,都被生番砍下首级。他本来也要被祭祀宰杀,只是待宰时遇见打雷,让生番以为他命不该绝,这才借着“天意”苟活一命。

他沦落羽虺族二十年,为了活命努力活的像个生番,可无时不刻不想逃走,只是一直没有等到机会。

直到李洛的保安团连灭三番,曾渡才知道机会来了。

他不知道究竟是不是王师,但只要是汉人的军队,哪怕是海盗,在他眼里此时也是王师。

“……小人前日得知王师灭三番,诸番皆惧,真是欣喜若狂。一边与番酋虚与委蛇,一边谋划出逃之策……”

曾渡将自己的来龙去脉详细分说。他不知道眼前这风姿卓绝、蕴藉威严的美貌女子是谁,但听旁边的兵士称她为夫人,就猜测应该是将军正妻,当然要小心以对。

崔秀宁判断他说的不假,心里也有点高兴终于有找到一个深知生番的底细的汉人了。

这曾渡在生番族中二十年,早就精通番语,也算读书人,绝对是海东公司目前急缺的人才。

“来人,先带曾先生下去换一套衣服,再过来回话。”崔秀宁安排道,曾渡这番打扮实在辣眼睛。

曾渡沦落生番二十年,饱经风霜,满脸沧桑,可一旦换上汉装,立刻就变得文明温雅起来。

“曾渡谢夫人赐衣之恩!”曾渡再次拜谢道,语气感慨,“小人不见汉家衣冠二十年,今日再度穿上,恍如隔世!”

崔秀宁笑道“苏武牧羊十九年,你比他还多一年。”

曾渡还以为崔秀宁讽刺自己,听了脸上有点发烧。他和苏武都是沦落异族,时日长久,可是苏武却终守汉节,铁骨铮铮。而他曾渡为了活命,屈服番酋,连杀父之仇都不敢报。

崔秀宁知道曾渡既然能在狼窝苟活二十年,肯定不是等闲之辈,起码足够隐忍。但他绝非重节义轻生死的人。

以现代人的价值观衡量,也不能简单的说他贪生怕死,无耻苟活。毕竟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想死。

这曾渡有用,能用,但不能太过重用。无论如何,一个怕死的人终究有点不可靠。

接下来,崔秀宁开始详细询问关于生番的事。曾渡有意巴结,当然知无不言。这一番下来,崔秀宁才终于系统的了解了生番的情报。

原来,岛上有八十多个大小部族。绝大部分住在山上,少部分住在水边。

最大的部族超过万人,最小的部族不过一个数百人的社寨。曾渡这么多年下来,才搞清楚岛上所有生番的大致数量,估摸有十四五万。

各部族之间的语言都有差别,但差别不大,能相互交流。

绝大多数的部落,都有猎头的习俗。还几个部族还有吃人的习俗。至于既不猎头、又不食人的部族,满打满算也就四五家。

曾渡以前待过的部族,是三大部族之一的羽虺族。

羽虺族有一万二千族人,能拉出三千精壮。而且羽虺族作为一霸,还有七八个中小部族听从号令。

而且羽虺族族长唆咯已经下定决心,等过了七月三十的山神节,就大举出山。

他们计划出动的“联军”数量,是五千人!

第一百章 遭遇海盗

曾渡来的非常及时,他的情报很重要。

这么多生番“联军”,就算武器再落后,也是一个严重的威胁。

五千联军,用曾渡的话说,是“生番自谓出兵从未如此之盛。”生番自己都说,他们打战从来没有过这么大规模。

别说五千凶悍野蛮的生番联军,就算五千头猪,也是个麻烦。

保安团如今只有八百人,虽然装备精良,也打过几次生番,但绝大部分还是“新兵”。

如果生番真是过了他们的山神节再出山来袭,那么有这两个月时间,新兵也快完成训练了。

只要完成新兵训练,就算拿八百人和五千生番硬碰硬,保安团也能稳赢。

可万一生番联军提前出山呢?

比如,这个月,甚至明天、后天就来?

一旦保安团寡不敌众的败了,会是什么后果?

想到这里,崔秀宁不禁柳眉一皱。

原以为连灭三家生番,会杀鸡儆猴,震慑群番,谁知道反而刺激到他们,让他们开始抱团对外。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边上旁听的保安团将领,听到曾渡的话也都知道形势不容乐观。

所谓“蚁多咬死象”,生番再不足为虑,可数量达到五千之众,就不是那么好对付了。

“你们都说说对策吧!”崔秀宁说道。

团长完颜虎古首先站起来说道“夫人,属下认为应该先下手为强,主动出击,各个击破。就曾先生所说,这五千人是好几家部族凑的。倘若我们主动进山攻击,先灭了最强大的羽虺族,就大获全胜了。”

团监杨序道“夫人,属下也觉得与其让生番集合兵力下山,不如先进山剿灭羽虺族。羽虺族一灭,没有领头的,也就没什么联军了。”

朱颌却是反对道“夫人,属下觉得团长团监说的并非万全之策,忒也冒险了些。曾渡先生说这羽虺族有三千精壮,是毛血族的好几倍。而且羽虺族离这有百里之遥,大多都是崎岖的山路。劳师远征,到时我军必定疲惫,而敌以逸待劳,又数倍于我……”

朱颌侃侃而谈,说的虎古和杨序都觉得自己想简单了。

团副张敛道“夫人,还是动员吧。”

崔秀宁手一摆,“主动进山奔袭百里,风险太大,不可取。动员百姓协防,就会耽误开荒和农事,今年的粮食就会减产,也不可取。我倒想听听,你们还有没有更好的法子。”

崔秀宁其实已经想到了最好的一个办法,但她不想直接说出来。她希望这个法子能从他们几个口中说出来。

几个将领皱眉苦想,很快朱颌就发言了。

“夫人,生番大队可能真的两月后来,也可能明日就来。所以,无论是指望神臂弓造出来,还是指望新兵完成训练,都不稳妥。最稳妥的还是立刻动员,以防不测。”

“只是百姓本就不多,一旦动员势必影响收成。那最好的法子,就是暂时农兵制,将所有多余的兵器,全部下发给农民壮丁,干农活时也要带上兵器。”

“生番不来,农兵自然干他的农活。生番一旦要来,各村农兵立刻集合起来,由其村长带领,和保安团汇合!”

崔秀宁听到这里,忍不住笑道“不错,你说的很对。果然不愧是策划长。”朱颌说的办法,和她想的一样。

杨序和虎古也对朱颌有点佩服。农兵制不是动员,却能起到动员的效果,又不耽误正关键的农时,的确是最划算最稳妥的法子了。

如今保安团有不少多余的兵器,足够能再武装一千多农兵。

有一千多武装起来的农兵辅助保安团,两千多人在平原上和五千生番决战,绝对是以逸待劳,万无一失。

“把多余的刀枪弓箭暂时发给各村长,让他们代理农兵队长,分配好兵器。哪怕下地干活,也必须带上兵器,责任到人!”崔秀宁下令。

“诺!”虎古领命。

不到一天时间,除了孩子和老弱,几乎所有农家壮丁都领到兵器。

每个村长,都多了农兵队长的新职务。农兵以宗族邻里为纽带,由一直管理他们的村长为头领,加上武器精良,就算没有经过正规训练,那也绝对是不可小觑。

农兵虽然由村长统带,但隶属于保安团,由保安团统一指挥调度。

多了一千多农兵,崔秀宁才感觉安稳了很多。

…………

就在崔秀宁组建农兵之际,李洛的船已经出了东海,进入黄海。

五天以来,海上虽有些风浪,却全无大碍。船上三百精兵都有铁甲,李洛倒真想遭遇小股海盗打一场练练海战。

可惜,海盗一直没有遇见,官军却遇见两次。

都是元军“蒙古回回水军万户府”麾下的巡海巡检。

他们登船检查,发现大量皮货,毫不怀疑李洛高丽商人的身份,除了勒索了一些钱财,倒是没有多事。

就是没有崔秀宁再给他按摩治疗,让晕船的李洛身体很不舒服。

第五天黄昏时分,船已经深入黄海海域,终于遇见了一艘海盗船。

这船还在远处时,看着像艘大商船。可是直到靠近,才发现有甲板上出来越来越多手持兵器的人,他们气息彪悍,其中还有人身穿盔甲。

对方的船直接肆无忌惮的靠过来,甲板上很多海盗都开始弯弓搭箭。

李洛的部下,早就想过了遭遇海盗的应对。此时都不用李洛刻意下令,就第一时间取出铁甲穿上,然后纷纷亮出兵器冲上甲板列队。

他们有整整三百人,而对方这伙儿海盗,看样子还不到三百人,其中只有几十人穿甲。

海盗要是还敢动手,就不是海盗了。

果然,对方看到李洛的船上突然出现数百杀气腾腾的甲兵,顿时大惊失色。

他们只有两三百人,如何敢和精锐官军动手?

“转舵!转舵!”

“风高浪急,调帆!”

“拉开距离!”

海盗们惊慌的声音传来,甲板上一个脸上一道疤痕的高大男子,远远对着李洛一拱手,大声道“今日冒犯,石某得罪了!还请高抬贵手,借一道顺帆风!”

这海盗头子似乎很担心李洛会“剿匪”。

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头戴斗笠、手持弓弩的少女。她神色桀骜的看着李洛,目中满是不甘之色。

第一百零一章 隔船交易

海盗向来图的是财货,典型的欺软怕硬。这伙海盗本要杀人夺船,待发现自己强大,说句轻飘飘的话就想撤走,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李洛可不是软弱可欺的主儿,他几百甲兵是假的?

“靠上去!”李洛下令紧紧咬住对方的船,然后拍拍手,颜隼等人就立刻安排人手组装石炮机。

李洛离开宝岛时,带了一架石炮机,一来以背对付海盗,二来准备在李家坞堡防造。

等到石炮机组装好,成功号也靠近了海盗船。

此时这个距离,双方的弓箭都可以相互射击,但对方根本不敢先射箭,李洛也没有下令射箭。

那海盗头子名叫石岩,绰号石海王,原是北海领域(渤海、黄海、日本海)数一数二的海盗王,手下有十几条大船,几千海盗,纵横三国海域之间。

可是几个月前遭遇部下背叛,部众四散,他也沦为了只有二百多人的小海盗头子,但他见过很多世面,眼界还是有的。

此时,他看到官军船上竟然有石炮机,顿时脸色发白。

如今海上最厉害的武器,就有石炮机,这是比拍竿更厉害的东西。他这海盗船是抢来的商船,不是战船,很难对付石炮机。

更别说对方不但人数更多,还是人人铁甲,从那些兵的动作和队列,就能看出都是训练严格、上过战阵的精锐。

而他石海王今非昔比,船上只有两百多人,还有老弱,盔甲也只有二三十套,如何能和眼前装备了石炮机的官军水师抗衡?

难道他石海王纵横海上二十年,如今真要送给官军做军功了?

李洛的确有心乘机灭了这伙海盗,然后说成是多次侵袭江华岛的那伙大盗,这样就是实打实一份军功,再花些银子,连升两级是肯定的。

似乎是看到了李洛目中的杀机,石岩咬牙做出了一个决定,他大声喊到“小将军!就算剿灭我等,这军功也没有多大!二百多颗海盗的脑袋,又能值当甚么!只要小将军高抬贵手,在下就献上一份大礼!”

李洛听到,心中微微一动,同样大喊道“你说来听听!如果本官满意,自然今日没遇见尔等!要是本官不满意,说不得只能剿匪立功了!”

石海王大喊道“在下石岩,可以送小将军一个更大的军功!有一伙儿元廷和高丽共同通缉的海盗,如今占了一个海岛,他们掳了很多山东百姓做苦力开矿,做的好大营生!那岛的位置在下恰好知道!”

李洛听到通缉犯、开矿、苦力这三个词,立刻就动心了。

如果真是朝廷有过通缉的海盗,那这军功就更大。还有矿藏和苦力,不正是他想要的么?

宝岛也有很多矿,但既没有时间寻找和开采,也没有多余的劳力。

“这伙海盗有多少人马!”李洛喊道。

石海王喊道“如今已近千人!只要将军调遣更多人马围剿,出其不意必然成功!不但能立个大军功,那缴获也海了去!”

李洛喊“本官如何相信你的话!”

石海王喊“他们也是我的仇人,在下巴不得他们被官军剿灭!”他一边喊一边掏出一封信,“这是那岛上我老部下送的密信,说的明明白白!本来我就想把此信送给登州官府,现在干脆送给将军!”

李洛大笑道“好!只要消息不假,本官今天就放你们一马!将信射过来!”

石海王大喊“望将军信守承诺!”

李洛道“人不欺我,我不欺人!众目可鉴!”

石海王喝道“好!”将信绑在箭上,小心的射过来。

“爹!”他身边的少女急了,“这么重要的信,为何要送给这狗官!”

石岩不理她,对李洛喊道“请将军验证此信真假!”

颜隼取下箭上的信,递给李洛,“狼主请看。”

李洛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笔娟秀悦目的书法,应该是女子所写。

李洛看了一遍,就已经了然。

此信应该是真。

写信人是一个叫季九娘的女子,她告诉石岩,背叛他的韩恭在那处岛上的所作所为。

韩恭,本是石岩结拜兄弟,却在两年前背叛石岩,拉出亲信人马单干。石岩之子,也被韩恭所杀。

两人可谓仇深似海。

而季九娘却“身在曹营心在汉”,虽在韩恭的地盘上虚与委蛇,却仍然忠于石海王。

信中还说,韩恭几个月前登陆登州掳掠精壮为苦力,却意外杀死了路过登州的钦差大臣察罕穆哥。

这下可是惹了大祸,韩恭这伙海盗立刻被元廷定为“海逆”,发下海捕文书通缉。

可是韩恭的巢穴不但隐蔽,离登州也远,茫茫大海,全无线索,元军水师怎生寻得?

所以,徒劳无功的出海找了好几次以后,朝廷水师也只能将此事暂时搁置了。

如今,韩恭在岛上纠集了上千海盗,其中不少还是倭寇。他有大船六艘,盔甲三百。不但如此,韩恭还在岛上发现了铁矿。如今,有一千多抓来的精壮当矿工,每天都有人累死。还有几百掳来的女子供海盗取乐。

岛的位置,在三国海域之间,季九娘的信中说的很清楚,李洛能找到。

韩恭准备将开采的铁矿卖到日国,赚大钱后招兵买马,大干一场。

看来,石岩是看到韩恭势力越来越大,自己报仇已经希望渺茫,这才决定向元廷告密,借朝廷的手报仇。

李洛能拒绝吗?

铁矿是他正缺的物资,军功更是他缺的。至于一千多当旷工的精壮……旷工可是极好的兵源啊!

这么多好处,李洛根本无法拒绝!

这份信的价值,对李洛来说很重。

“好!本官答应帮你报仇!不过,你要当众发誓,不得再泄露给他人!”李洛很痛快话说道,决定放对方一马。

石岩大声道“当龙王爷的面发誓,只要三月之内那伙海盗被剿灭,在下就绝不泄露和他人!如违此誓,葬身鱼腹!”

对海盗来说,这是很郑重的誓言,大多数人不敢违背。

李洛笑道“好!那就三月为期!”

三个月的时间,不抽调宝岛的兵力,他也有把握灭掉千人规模的海盗了。

石海王似有难言之隐,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抱拳郑重喊道“将军!在下还有一事拜托,还望将军答允!”

李洛道“说来听听!”

石海王道“将军到时上岛剿灭韩恭,还请周全一下季九娘,在下定有厚报!”

季九娘,就是写信的女子了。

李洛毫不犹豫的答应“本官就允了你。一旦发现季九娘,必不亏待就是!”

“石某先谢过将军!”石海龙大喜。

他身边的少女突然摘下斗笠,露出一张俊俏的脸蛋,脆生生喊道“将军可否留下名讳官署,也好让我们将来接回九娘!”

她甚是机灵,父亲不方便问的话,她主动问了。

第一百零二章 父子谈话

她要问我的名字地址?

李洛笑了。

当然,既然对方委托他到时周全季九娘,也存了接回季九娘的心思,问他名字官署也很正常。

在古代,强盗和官军的关系绝对不是非黑即白、你死我活那么简单,相互牵扯不清正常的很。

“本官李洛,乃江华团练使!”李洛大声说道,把“副”字直接去掉了。

团练使?

石岩愣了一下。他原本以为李洛是正规元军水师,军职起码是个副千户,却想不到是个团练使!

团练使官儿不大,甚至都不算武官,更不算水师,剿的哪门子海盗?

顿时,石岩就有点后悔。

那少女也急了,手作喇叭放在嘴边喊“哎呀,你不是水师啊!你怎么骗人!”

李洛大笑“本官何时说自己是水师了!骗你做甚?”

颜隼颜仝等人一起轰然笑起来。那海盗少女顿时气的脸色通红。

石岩打个哈哈,大声道“李大人!珊瑚年幼无知,出言无状,还请海涵!”转头对少女故意大声说道“蠢话!谁说剿灭海盗就一定非水师不可?我相信李大人就能剿灭海盗!”

李洛等人,包括各海盗,听了石岩的话都是神色古怪。

李洛忍不住想到“我靠,你自己一个海盗头子,左一个剿灭海盗,右一个剿灭海盗,真的好吗?”

名叫珊瑚的少女冷哼一声,显得很不服气。韩恭穷凶极恶,人称海屠,岂是那么好对付的?就凭这年轻轻轻的什么团练使,只怕不成。

石岩怕她再出言不逊,惹怒官军,赶紧喊道“李大人!在下可以顺风行帆了吗?”

李洛道“石船主请便!”接着下令道“转舵,拉开距离!”

石海王看到官军的船拉开距离,这才松了口气。

悬啊!

他毫不怀疑,要是刚才这小官人不满意,一定会下令发射石炮。

一旦打起来,他这边多半会船毁人亡。作为曾经的“大船主”,这点判断他还是有的。

用他女儿珊瑚的话说,就是爹胆子越来越小,越来越没有魄力了。

…………

李洛看到远去的海盗船,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算是意外收获么?

那个韩恭,自称岛主,纠众上千,掳掠百姓,开矿炼铁……当真做的好大事。

这样的人,不赶巧就是来给自己刷经验的?

此时,晕船严重的颜铎也上了甲板,他看到那封信,苍白的脸色立刻好看了很多。

“吾儿,这韩恭误杀蒙元钦差,堕了忽必烈的威风,元廷势必开了好大赏格。剿灭此人,最少连升两级!”颜铎呵呵笑道。

李洛现在是正八品,连升两级就能做到正七品。

要是立了这战功,再花钱打点,直升到从六品也是容易的很!

那么到明年六月,做到四五品就把握更大。有了足够了军职,他不但能练更多兵,到时也有了飓风之后统帅数万元朝残军的资格。

只有具备一定的军职官位,他才能在元军征日的战争中争取到棋手的角色,利用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完成最关键的一跳,获取最大好处。

只躲在宝岛上称王称霸有什么出息?

难度太低,白瞎他这人儿了。

所以,升迁才是李洛目前最紧迫的事,也是光靠钱解决不了的事。不升迁,他也不能名正言顺的扩军。

但要想剿灭韩恭,拿他染红顶子,也很不容易。

李洛对颜铎道“义父,韩恭有上千亡命之徒,而我们在高丽只有几百兵马。只有招募新兵训练两三个月后才能出兵。”

颜铎笑道“这倒不必等那么久。你不是还要移民么?如今高丽还有几千高丽流民,不少是八年前最后一次随我反元的人,算是和元军打过硬仗的老兵。”

这次去海东,从女真移民中招募的几百精壮虽然没有经过乡勇式的严格训练,但打起仗来都是精熟,他们就是颜铎说的老兵。

八年前,颜铎趁蒙元和大宋在襄阳决战,主力南下之际,最后一次以“代王、讨虏都元帅”的名义在山东起兵。数万义军一直打到河北,坚持近两年,最后因为缺乏粮草惨败。

从那以后,年老体衰的完颜铎就彻底熄灭了再起兵折腾的心思。

李洛问道“义父,他们当中如今精壮老兵还有多少?”

颜铎想了想回答“高丽还剩下的女真流民,二十五以上四十五以下的老兵,估摸五六百人还是有的。加上更年轻的热血儿郎,凑出八百战兵没有问题。”

八百!

李洛心中一喜,加上这八百战士,兵力足够用了。

“义父明见!八百人招来就能用,倒是省却了不少功夫!”李洛很高兴的说道。

韩恭啊韩恭,你一定要好好替我开矿炼铁,好好活着,别让元军给剿灭了。

你要让我剿灭,让我有机会为民除害,报效朝廷啊!

你要等着我。

李洛想到这里,突然觉得有点荒谬感。

颜铎挺立船头,指着西北的方向,语带豪迈的说道“吾儿,那辽地尚有数万女真流民,都是为父旧部,如今多半还听为父号令。倘若粮食军械足够,你起码还能召集五千精兵!”

他说的是粮食兵器足够,不是钱粮足够,这是有区别的。

对于起兵的人,最重要的是粮食军械,而不是钱。打起仗来,你的钱多半买不到粮食,也没人敢卖你粮食,或者没地方买粮食。

“义父放心,我们一定有足够的粮食。海东岛,就是以后的粮仓!义父说的五千女真精兵,不需要多久我就能养得起!”李洛说道,他眼馋这五千精兵。

粮食这个道理,李洛当然明白的很。所以,哪怕他横财再多,也要开荒屯田种粮食。

在古代,如果非要选择唯一的硬通货,那只能是粮食。

光论钱的话,要是卖了船上的皮毛和宝石,加上那好几万两白银,就是一万大军他也养的起。

可是他又绝对养不起,因为他没有那么多粮食。

你说买粮?

长期大量买粮,纯属找死,无需解释。

只有自产足够的粮食,才敢说真能养得起一支军队。光靠钱,不算数。

颜铎点头“为父相信你能做到。海外屯田乃天大要务,必要顺利才好。不但要想方设法多多移民,还要多多购买耕牛,母马。”

李洛道“母马?义父认为要在岛上养马?”

颜铎道“要想成事,起码的有一支骑兵。如今蒙古人对军马看的很紧,不好购买。最好慢慢购买母马,运到海东。”

李洛点头“义父所虑极是。海东之中,有一处极其狭长的草甸地,南北二百余里,东西数里,水草丰美,可养马数千匹。”

颜铎道“购买母马的事,为父来想办法,这种事你不太清楚。”

李洛笑道“那就辛苦父亲了。”

第一百零三章 回到高丽

李洛回到高丽江华岛,已经是六月四日。

他五月五日出海南下,六月四日回来,整整一个月之久。

幸亏他不是坐堂官,不然就凭离岗一个月,丢官都是轻的。

李洛将大船停在港口,暂时留下百人看守,然后在摩尼乡上岸步行。一路看到处处都是长势喜人的庄稼,很有安全感和成就感。

看来今年起码摩尼乡是个丰收年啊。

这当然和他之前实施的惠民政策有关,尤其是修缮水利灌溉。

他不是高丽人,却是高丽的官儿,又怎么能漠视民生呢?

“乡君回来了!”

“见过乡君思密达!”

“哎呀乡君,如何能步行呢,请乡君骑着我们的耕牛吧思密达!”

路边的高丽百姓看到李洛归来,都是惊喜交加,跪拜在田间地头问安。

李洛虽然知道“乡君”在高丽是乡官的尊称,可总想起中原诰命夫人的封号,心里怪怪的。

颜铎看的甚是欣慰,李洛如此民望,真有古代良宦贤牧之风啊。

最后,李洛和颜铎骑乘着乡民的两头耕牛,回到李家坞堡。

一回来,负责留守的都烈和乌图,就主动来详细禀报这一个月的事物。

留守的两百乡勇,已经彻底完成新兵训练,队列、白刃、射箭、协同、军律全部合格,可堪一战。

新招其他三乡的汉人乡勇,已经被各村村正强行募齐,共计九百人。但因为李洛不在,无法盖章签收,各村正并没有移交乡勇。

期间还发生了一件大事。

半个月前,近百名海盗半夜里突然上岸,突袭李家坞堡。可是坞堡墙高濠深,防卫严密。海盗一来就碰了一头血,不敢恋战的火速撤离。

都烈和乌图担心这是海盗之计,担心坞堡有失,为策万全就没有出堡追击。

幸好那伙海盗小败之后如同丧家之犬,惶惶登船入海逃逸,没有祸害村民。

以都烈判断,那伙海盗应该就是去年将朴家灭门的大盗,也是江华郡一直在悬赏的对象。

都烈和乌图汇报完了之后,管家李敏镐也主动汇报中院内院的事情。

夜月堂的几十个学员每天都坚持温习李洛和崔秀宁布置的功课,日日勤学不辍。

家里的其他管事、仆从也都安分守己,没出什么岔子。

这一个月,共支出二百一十八贯,其中近两百贯是购买二百留守乡勇的粮食、肉食、蔬菜。

算起来平均每兵每月一贯钱的伙食费!

就是高丽王的禁卫军,估计也没有这个待遇。李洛的乡勇虽然训练强度大,时间长,但白米白面管饱,每天都有肉食,吃的不要太滋润。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十天前,仁州李氏来人登门拜访,言明要面见家主李洛。

来人留了话,说李洛回来后,请他去仁州李府叙话。

李洛听了所有汇报,首先对那伙儿海盗产生了兴趣。他们突然来袭,只怕不是偶然。

这时,都烈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说道“狼主,有一个村民曾送来一个蜡丸,说是给狼主或夫人的,属于不敢拆开。”

都烈说完就找来一个蜡丸。

李洛捏碎蜡丸一看,里面只有一张小字条,写着“五月十八,海盗夜袭”八个字。

落款是樵夫。

原来是柳府管事季丁送来的情报,樵夫正是崔秀宁给季丁取的化名。

就算他和崔秀宁远在海东,她的情报网也还在起作用。

那伙儿海盗果然是柳家请来的啊。

李洛冷笑。柳成椽都死了,想不到他弟弟柳成明如今也不安分,竟然直接勾结海盗来对付自己。

看来这个狗屁柳府,不能留了。

但,现在顾不上柳家,再让他们再威风一段时间吧。

“今天先歇息一日,缓缓晕船症。明天召集四乡村正议事。过几天再去仁州李府拜访……”李洛心中做了安排。

第二天上午,四个乡几十个村正都被召集到李家坞堡,济济一堂。

无论是高简、董格等熟悉的村正,还是更多还不熟悉的村正,都神色恭敬。

村正们如今都知道,这位李大人可不是好糊弄的摆设,而是有手段有实力的狠角色。

谁要是因他年轻就心生敷衍,那绝对没有好果子吃,之前不止一个倒霉的村正,就是前车之鉴。

只看一条,谁都知道摩西李家和摩北柳家不对付。按理说,柳家如此势大,李家早就被搞垮了。

可是李家却越来越兴旺,而柳家根本拿李家没办法。

由此可见,李洛岂能简单?

李洛也懒得揣摩村正们心里怎么想,他也不绕弯子,问了一些这段时间的情况,就干脆利落的布置任务。

“这麦子要收割了,各村不但要紧着灭蝗,还要提防走水,麦田起了火可不是玩儿的!各位回去都仔细些,多多督导才是。”

“还有,水稻如今正在灌浆,用水颇多。这灌溉、分水的村务,诸位老兄怎么上心都不为过……”

众村正唯唯诺诺,都是凛然领命。

李洛说完了农事村务,吩咐管家李敏镐安排酸梅汤招待众人,消解这六月酷暑。

院外的夏蝉“知了…知了”的鸣叫不休,人人都是身上闷热,李洛干脆让众人脱帽解带,不用正坐(跪坐)。

待又喝上酸梅汤,各村正就更好受了些,暗想李大人倒也算体贴下属,不是那种或刻薄或古板的上官。

李洛又说起第二件大事。

“诸位都该知晓,明年大皇帝要征日本,高丽每郡都要出兵。之前因那蒙古大官人图尔努马在我郡被杀,连累大王吃元廷挂落,大王就惩罚我郡,担负更多兵役。”

“我郡官军不足,自然要指望乡勇。乡勇明年随军出征日国,多半要送命的。这也是郡守大人为何要招募汉人流民。但这个道理,我高丽国族知晓就成,不能向汉人宣扬。”

“诸位回去,务必要挑汉人精壮,放过不适合做军的。总要像个样子,明年才好交差……”

说完了第二件事,李洛就说起完全假公济私的第三件大事。

“各位回去,统计各村有多少西国移民。这些西国流民,不是我高丽人,却种着高丽的田地,这不行。本官决定把他们打回原籍,送回中原。再把他们的田分给高丽人。”

村正高简忍不住说道“大人,将西国流民赶走,其田分给高丽人,这对高丽百姓是好事。可是官府规定的口税劳役就少了,这赋税劳役的缺口怎么办?”

高丽政府之所以接受中原流民,主要是为了收更多的人丁税,拉更多的劳役兵役。

换句话说,只要一个地方的赋税劳役不减,官府才不会管外来移民是走是留。

李洛道“赋税劳役的缺口,本官自有安排。尔等自去统计流民户口,夏粮一收割,就准备迁徙。此事先保密,免得流民人心浮动。”

“九百乡勇,今天下午就要送来训练!”

众村正一起说道“遵命!”

第一百零四章 成立“海勇”

六月五日黄昏。

九百新招募的乡勇,乱糟糟的挤在外院内的广场上,人人脸上带着不满。

要不是李洛官声太好,他们早就按捺不住的嚷嚷起来了。

就因为他们是中原流民,就要替懦弱的高丽人服苦役?

九百人中,绝大部分是汉人,还有少数女真人和契丹人,都是从中原来的,高丽本地人竟一个也无!

李大人忒也偏心。

可是,他们终究没有闹。既然寄人篱下的种着高丽的田,住着高丽的地,他们好像也该为高丽人做些啥,哪能真的和高丽本地人一个待遇?

没道理。

要怪,就怪大宋和大金的官家丢了江山,让更蝎虎的蒙古人坐了中原(金朝皇帝也称官家)。

这时,之前留守坞堡的二百乡勇,在李洛的将台前列队,开始维护现场秩序。

他们身穿黑色箭袖窄服戎装,头戴簪羽檐帽,足蹬中筒黑面革履,右衽上缝着一朵或数朵小小铜梅,腰间一条五孔蹀躞皮带,带孔或挂刀、或挂弓、或挂箭壶、或挂水囊,显得十分威风干练。

这是洛宁社武人的标准常服,也是平时训练执勤时穿戴的作训服,分冬夏两套。军官和士兵的款式相同,不同的主要是檐帽上的羽毛和右衽上的铜梅花。

两百老乡勇的架势一摆出来,立刻震慑住了九百新来的乡勇。

这些也是乡勇?好生威风啊!这身衣服打扮,啧啧,当真好看的紧。

“营主大人到!”随着一声唱喝声传来,李洛身穿同样款式的戎装,在一队亲卫的簇拥下迈出中院大门,来到外院。

两百老乡勇一起手按刀柄单膝下拜,雷霆也似的齐声喊道“参加营主!”动作整齐划一,甚有气势。

九百新乡勇有的跟着下拜,有的没有下拜,显得凌乱不堪。

李洛步履坚定的走上将台,站在军案之前,面对台下众人,手一抬,“免!”

“诺!”两百老乡勇同时站起来。

李洛看着台下精神抖擞、锐气日盛的老乡勇,心中十分满意。

花好几个月时间苦训他们,花钱如流水的养着他们,花心思潜移默化的塑造他们,如今总算看到了收获。

还有一百老乡勇留在了海东,参加了几次征剿生番的战争,如今都已经提升为保安团的什长和军官。事实证明,对他们的训练成功了。

如今留在高丽的两百老乡勇,也会提升为兵长和军官。他们,会训练第二批乡勇。

这些人,是兵种子。

九百新乡勇看着台上英姿勃发、气度威严的李洛,人人心中复杂。

李大人的确是个俊杰,只可惜他是个高丽官人,自不会照顾中原流民,这往后的日子怕是难过了。

“颜隼!”李洛道。

“在!”

“宣读军令!”

“诺!”

完颜铎出列,展开一道白纸。老乡勇中的军官们,顿时紧张起来。

如今来了九百新兵,可道军令,多半是调整军职的!

“自从今日起,成立海防乡勇船队,简称海勇,专门防御海盗。海勇暂定水勇三百、水手三十、船两艘。”

“任命四队队长刘拓,为海勇司令!任命郑和为海勇监理……”

老乡勇们有点错愕,想不到营主动作这么大,竟然成立水勇了。

也是,谁规定乡勇只能是陆勇,不能是水勇?

“司令”这称呼听着很陌生,应该也是是营主新创立的名号了。不过,却也不难听。

可是,这郑和是哪位?为何能当监理?

刘拓当海勇主官不奇怪,他原是宋军艋长,管过小战船,是乡勇中唯一出身水师的队长级军官。

可这郑和……耳生的很。

但是很快,他们就反应过来。郑和,一定是营主和夫人的亲传弟子!

他们都知道,中院里有个夜月堂,是教导一群少年少女的“私塾”,营主和夫人亲自担任授课先生,每晚讲课。

营主和夫人可都是大有本事、学究天人、老君都托梦帮衬的人,两人亲自教导的弟子,即便年纪小也不会简单。

果然,在刘拓出列之后,一个最多十**岁的男子也出列了。

众人知道,他就是郑和。

“属下郑和,谢过营主!”

李洛看着郑和,心里那点激动仍然挥之不去。

此人原叫王葵,和已经当上海东公司监理的龚侃一样,是夜月堂年纪最大、最成熟的两个学员之一。

只不过龚侃学的是行政管理,而王葵学的是……航海!

王葵出身海运世家,对航海很感兴趣,小小年纪就随长辈出海。

几年前,王家的运货船被海盗洗劫。那货主是个蒙古官人,失去货物岂能干休?蒙古官人就随便捏造一个勾结海盗的罪名,夺了王家家产,将王家全族变成奴隶。

王葵被卖两次,流落到江华岛,又被李洛买了。

很快,李洛就发现这王葵在航海上的天赋。他对自己教授的风帆战舰、航海理论、海战案例等知识不但领悟很快,而且还能举一反三,提出自己的看法,甚至开始系统性总结。

此人动手能力也强,他根据李洛的教授,亲手按照比例制作风帆战舰与郑和宝船的模型,以及各种帆形。

不但如此,他还主动请教学习海上战具兵器,研究海战队列。他还向崔秀宁学习各海域的地理和特点,主动绘制海图。

仅仅几个月的学习,他的进步就已经很大。

连崔秀宁都说,王葵有很强的天赋,具备航海家和海军司令的潜质。

对于这样的人,李洛当然是用心栽培。

为了“郑和下西洋”这不为第三人所知的历史情怀,李洛郑重的给王葵赐名为郑和!

王葵不但是李洛的弟子,法律上也是他的“奴婢”,李洛当然有足够的资格给他赐名。

从此,王葵就变成郑和。

李洛希望有一天,这个他亲自培养的郑和,会率领一支同历史上一样庞大的舰队——下西洋!

将“郑和下西洋”的壮举提前一百多年!

郑和此时也很激动,他很清楚,从今天开始,他将为主人和老师管理海事。

他将带着自己的梦想,建功立业于大海!

第一百零五章 巢穴

宣布完成立“海勇”及其主官,又发布了第二道营主令。

“成立乡勇团,团分三联,联分三队。全团加团直属队共十队,员额千人。”

“任命萧北为团长,光夏为团监,武岩为策划长,穆封为团副……”

四个团部军官,萧北是契丹人,光夏是女真人,武岩和穆封都是汉人。

两百老乡勇,全部任用为各级军官和兵长,最差的也当了什副。

李洛这次从海东带回了三百人,除了一百亲卫外,还有两百是从女真移民中招募的老兵。

加上留守的两百老乡勇,和刚到的九百新乡勇,如今李家坞堡聚集了一千四百兵。

就算去掉一百亲卫私兵,也还有一千三百人。也就是说,他超编了一百人。

他如今负责四个乡的乡民编练之责,按照高丽官法,四个乡的乡勇满编是一千二百人。

按照高丽制度,哪怕“保胜精勇军”(乡勇)都不可超编,否则……就是谋反!

元廷修订后的《大札撒》(元律)同样规定,各级军将所统兵额俱有定数,擅自扩编以谋逆论处。

真要较真起来,李洛已经算是“谋反”了。

不过,新兵都是在坞堡内封闭式训练,仅仅超编百人而已,只要没有上官突然来点验兵数,当然没事。

坞堡外院虽然不小,但最多也只能容纳千人训练。

所以李洛决定,把三百海勇直接放在船上训练,顺便看守海船。

剩下千人,刚好外院放的下。

九百新乡勇的不满并没有坚持太久,晚上就被一顿丰盛的伙食消融大半。

一筐筐的白面馍馍,一盆盆白米饭,甚至还有大肉!

可以放开肚皮吃,管饱。

这些年颠沛流离,想吃顿饱饭尚且不易,别说吃肉了,一年也吃不了两次。

再向老兵一打听,唉呀妈呀,竟是天天如此!

肉虽然有定量,但大米白面你能可劲儿造。就凭这一条,这乡勇也尽可做得。

等到确定每季度还有两贯钱拿,新乡勇们就更是要飞起了!

意外之喜啊!

谁能想得到呢,这乡勇竟不是苦役。能吃好饭,还能拿这么多铜钱,世上有这样的苦役么?

李大人,好人啊!

甚至有聪明的人暗想李大人真是高丽人吗?他汉话如此熟练,乡勇这么好的待遇却只招中原人,这是为何?

但是很快,新乡勇们就知道为何伙食会那么好了。

因为这训练实在太苦了些!

不但要训练射箭,白刃战,而且还要训练什么队列,养成什么作风,甚至要背诵军律。

一天下来,基本上就是练练练!

用某些老兵的话说,是“吃的好饭,流的好汗。流的好汗,做的好汉!”

…………

五天之后,颜铎告诉李洛,他联络族人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第二批高丽的女真流民,一个月后就可以动身,像上次一样在海边各港口集合。

他们会把没收割的夏粮(中稻)留给高丽人,这样就无人阻拦他们离开。

李洛很无语。第一次移民是放弃了麦子,第二次移民是要放弃水稻。这就是代价。

幸好中原流民极多,元廷很难控制,到时从中原移民,代价会小的多。

虽然第二批女真流民一个月后才能汇合,但其中八百可战之士,却可以提前到来。

“那些老兵,有的已经开始动身了。最多十天八天,他们就能来到江华。”

“吾儿,他们虽然善战,但无兵器。你兵器大多留给了海东保安团,如今在江华,反而缺了军械。”

颜铎说道。

李洛道“父亲放心,我明天就去仁州拜访李氏,到时顺便采购一批军械。再去汉阳和开京,售卖缴获生番的皮货宝石。”

颜铎抚须问道“吾儿打算何时出兵剿灭韩恭?”

李洛想了想,“肯定要在父亲旧部来了之后,让他们吃几天饱饭养养身子就出兵,估摸半月之内!”

韩恭在那岛上开矿,势力每天都在增加,剿灭他宜早不宜迟。出兵越晚,代价越大。

…………

李洛所惦记的韩恭,正在离江华岛东南三百余里的海岛上。

华夏、高丽、日国三国海域交界处,三国水师都照应不到的地方,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岛,正是大海盗“海屠夫”韩恭的巢穴。

韩恭所在的岛,不过一个村子大小,却因为有铁矿,又很隐蔽,所以被韩恭据为立业根本。

方圆五六里的小岛,竟然住了三千多人。尤其是小岛南部的矿山上,就聚集了两千多人。

矿山上有四五口矿洞,不远处堆着好几座“铁山”。旁边修建了七八个炼铁炉,以及大大的一个铁匠铺子。

一千多人是在矿洞内外干苦力的劳工,他们进进出出,将一车车的铁矿石拉出矿洞。

当监工的,是好几百手持兵器、戒备森严的海盗。

还有一百多人在离矿洞不远的炼铁炉和打铁铺中炼铁、打铁。

吆喝声、挖矿声、打铁声、海浪声、海鸥声,交织成一片。

面对大海,热火朝天。

不知为何,海岛上的这幅景象,即真实到极点,又给人以光怪陆离的虚幻感。

“又死了两个苦哈哈!拖出去扔到海里!”一个海盗监工喊道。

很快,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被抬出矿洞,扔到山崖下的大海中。

他们显然是被矿石砸死的。

自从去年开矿以来,矿山上几乎每天死人。不是死于矿难,就是累死,或者反抗海盗被杀死。

“岛主”韩恭才不会心疼。反正苦力都是抓来的,就算死光了,大不了再上岸去抓。

前前后后死了好几百苦力,才换来小山一般的铁块,以及海盗们的好日子。

苦力们都知道,“岛主”韩恭每隔一个月就要运铁去倭国,换来金银珠宝和粮食。

此时岛上中间山岗上的一处气派的大院内,正传来阵阵划酒令的声音。

这大院是苦力们建的“岛主府”。

今日,是岛主韩恭的四十寿辰,岛主府正在举办酒宴。

所有什长以上小头目,都汇集在岛主府,为韩恭祝寿。整个岛主府看着喜气洋洋。

可是,在里面伺候酒宴的几百个女子,都是脸色难看,哪怕被海盗呵斥强颜欢笑,也看出不高兴。

她们是被海盗们抢来,供海盗们取乐的良家女子。

除了她们不可能高兴,还有一人不高兴。

韩韶。

韩韶今年刚好二十,生的眉清目秀,不像是个凶恶的海盗,倒像是温雅的士子。

因为也姓韩,又读书识字,聪明能干,他就被没有儿子的韩恭认做义子,成为“少岛主”,当成接班人培养,所以在海盗中势力不小。

可是,自从去年韩恭有了亲儿子,就大不一样了。

或许是韩恭听了那女人的枕头风,又或者韩恭有了亲儿子,不再允许义子有自己的势力,反正韩恭不但当众宣布废除韩韶“少岛主”的身份,还想暗中除掉韩韶。

韩韶本来念及情分,不愿和韩恭翻脸。可当获悉到义父为了亲子要除掉自己,就再也无法淡定。

第一百零六章 冤家路窄

韩韶坐在酒宴大厅的角落,看着首座上众星捧月般的韩恭,目中泛出丝丝冷意。

说起来,他韩韶也是世家出身,幽州韩家世代辅佐大辽皇帝,祖上曾是萧太后肱骨重臣。就算大辽亡了,韩家在金国也还是名门。

也就是蒙元占了中原,韩家才真正败落,直到沦为蒙古官人的奴隶。

韩韶哪里甘心?就当了逃奴,出海做了海盗。

本来,海盗再怎么样也是自由身,不比当奴才强?可是如今韩恭要除掉自己,那这海盗都难做了。

但韩韶不会坐以待毙。

他很清楚韩恭的性格。既然韩恭为了亲儿子对他起了杀心,那就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海屠夫”的名号可不是唬人的。那是千百人的鲜血浇筑出来的名头。韩恭,是一个连自己发妻都能下毒手的男人。

此时,整个大厅坐着上百个大小头目,他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大声说笑,大手乱摸,一边命令身边的女子“满上满上”,或者“给爷笑一个”,真是好不快活!

不断有海盗站起来为韩恭祝酒,大拍马屁。什么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也就算了,就连“龙王管海下,岛主管海上”这样狂的马屁都敢拍。

席间还有倭人海盗,一边为韩岛主献唱和歌祝酒词,一边手持折扇起舞,和歌词曰

海涛起兮长鲸飞,

伊人驻马望帆归。

主公只为海波平,

抛却令名山海间。

……

韩恭听的好兴致,连连称赞唱的美妙。他其实喜欢的是和歌的词意,这是把他比作为了守护海上平安而甘于寂寞的大英雄。

“我儿,为何怏怏独坐?快快近前,陪为父饮酒才是道理!”韩恭突然看到角落里的韩韶,就举起酒杯笑道,一副慈父之态。

他身穿绫布罗衣,头戴逍遥巾,一副醉态可掬、酒酣颜酡的样子,加上周正富态的面庞,完全就是个慈眉善目的员外,哪里有半分海盗头子的模样?

要不是韩韶经营了不小势力,又为人机警,他此时肯定还蒙在鼓里,不会知道韩恭要杀自己。

既然知悉了韩恭的杀意,韩韶当然不会被他慈父般的伪善迷惑,但韩韶也不能翻脸。

现在翻脸,韩恭会名正言顺的做掉自己。就算支持自己的势力,也救不得自己。

“儿身体不适,怕过了病气给父亲,是以不敢亲近!”韩韶站起来恭恭敬敬的说道,“儿祝贺父亲一日千里,早成大业!”

韩恭哈哈大笑,持酒环顾笑道“还是我儿深知我也!如今咱们精兵过千,猛将过百,又守着好大一座铁矿,事业越加兴旺,来日何愁不成一方霸业!”

群盗贺道“祝岛主早成霸业,我们也好沾光享福也。”

韩恭道“我儿,这基业可也有你一份。好生做,好生做!”

韩家行礼道“父亲放心就是,孩儿谨记在心!”

韩恭点点头,仰头喝酒,袖子遮住了目中的冰冷杀意。

“韩韶,休要怪我。如今我有了亲子,怎能容你做大?你不能活了,必死无疑。”

韩韶也一口喝尽杯中酒,袖子也掩饰住了讥讽的笑容。

“韩恭,你别怪我。我只是不想死的这么窝囊。”

两人喝完酒,相视而笑,一副父慈子孝的样子。

韩恭身边的一个美貌妇人,此时也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九娘,将孩儿抱出来听听热闹。”韩恭对她说道。

“是,夫君。”美貌妇人笑道,转身进了内宅。

等转过屏风,她的笑容顿时变得无影无踪,脸色也变得冷厉起来。

“韩恭,你这个卑鄙小人,你以为孩子是你的?你以为我季九娘会为一条毒蛇生孩子?呵呵呵……”

………………

不说韩家“父子”将起萧墙之祸,只说海东之主李洛,如今已到仁州。

李洛将大船停在仁州港,令五十亲卫看守船上皮货,带了另五十亲卫上岸,雇了牛车前往。

高丽有个奇怪风俗,马明明比牛贵,但牛车却比马车更高贵。达官贵人出行,喜乘牛车。盖因牛车平稳不蹶,厚重无为,更契合这海东佛国的禅静之意。

乘坐牛车,也是因为牛车慢,颜隼等步行的亲卫刚好可以跟着走。

李洛的牛车清晨出发,一路上牛铃叮当,一对牛角上都挂着白色当归花编织的花环,这是高丽风俗,寓意喜回故乡。

李洛的花环牛车漫步穿行在“江仁驿道”,黄昏之前,终于看到仁州府城。

仁州本非大郡巨邑,只是因为出了李氏、金氏两大顶级世族,这才成为高丽大郡。

仁州当然没有汉阳(首尔)繁荣富庶,也没有开京恢宏雄伟,但书香云集,乃是高丽儒乡,清贵之城。

比起江华山城,仁州城强出太多。城池边长六里,城中人口过十万,百业俱全,繁荣非常。

然而,仁州李氏家宅并不在城中,而在城外乡郊。

这也是高丽世族的习惯家城不入官城。

没错,大世族的宅院,其实也是一个城池,俗称“家城”,只不过这个城池作为私城,规模比官城小很多而已。

但既然也是城,当然不会建立在府郡官城。

李洛的小坞堡,算不算家城呢?

远远算不上。

家城不光有坞堡具备的防护功能,还有小型的街市,店铺,设施非常齐全。

而且家城有大量同族之人居住,地地道道的家族之城。

李洛绕过府城,向仁州李氏的家城位置赶去,走上一条专属于李氏的大道。一路上,道路越来越整齐,路边的树也越大,石刻也多了起来。

到后来,一行人完全走在林荫中,顿时心旷神怡。

光从这条通过李氏家城的专属道路,就能窥测李氏的底蕴和强势。

路上不断有牛车往来,一看就非富即贵,应该要么去拜访李氏,要么就是已经拜访完李氏。

又走了一箭之地,但见一座青石楼牌横在路上,拙朴大气,上面四个斗大的行书刻字七代御乡。

李氏出了七位王妃,乃外戚世家,所以被称为“七代御乡”。

牌楼下一个中年管事,带着几个李家私兵,正在检查进入的牛车。

那管事待到看见李洛的牛车,以及牛角上的当归花环,顿时眼睛一亮。

牛角上挂当归的,一定是外出久归的本家子弟了,不可能是外姓之人。

究竟是哪一房哪一位郎君呢?看这牛车和这么多威风的护卫,这位郎君在族中地位必定不低,而且还在外地闯出了名堂。

管事快走几步,来到李洛车前,恭敬的行礼喊道“卑臣杜节恭迎郎君归来!”(高丽门阀的管事在主家面前称臣)

车中的李洛有点奇怪,心想李氏怎么这么热情客气?

李洛忍不住走下牛车,既然对方这么客气,他当然不能大喇喇的安坐车中。

李洛一下车,那管事就愣了一下。紧接着眨眨眼,再次仔细打量一下李洛,原本热情恭敬的神色顿时寡淡下来。

他在李氏家城几十年了,哪一房哪一位郎君他不认识?别说嫡系,就是庶支,远系子弟,他也不会眼生。

但眼前这人,硬是眼生的紧!

此人,不是李氏族人。

“足下何人?既非李氏子弟,为何牛角挂当归花环?究竟是何居心!”杜节语气不善的说道。

这也不怪他恼怒。当归花环不是随便用的,你不是回自己家族,就不能用。这是规矩。

哪怕是女婿,没有其妻陪伴,独自去岳父家也不能用当归花环。

李洛正要说话,突然后面一辆牛车超过一头,停在楼牌下,这牛车非常豪华,牛角上挂着木槿花环。

木槿花环,乃是亲戚拜访所用。

管事杜节一看那牛车,立刻笑容满面的喊道“金郎君为何今日一人来此?我家娘子呢?”

听口气,来人应该是李氏女婿。他独自前来,没有妻子陪同,所以不能用当归花,只能用木槿花。

那牛车帘子一动,一个脸色苍白的华服青年走下牛车。

李洛一见这人,顿时目光一冷。

几乎同时,那人一个照面也看见了李洛。

“是你!”那人脱口说道,脸上闪现出冷厉之色。

“是我。”李洛也冷冷一笑。

真是冤家路窄啊,想不到第一次来李氏家城,就遇见金光献。

去年在传灯寺时,金光献不仅侮辱自己,还想抢走崔秀宁。两人可是结了好大的梁子。

第一百零七章 堂兄来了!

金光献刚刚下车,紧接着一个女子的声音就从金光献车中传来,“二兄,是遇见了故人么?”声音有若乳燕归巢,清稚柔糯,甚是动听。

金光献笑道“倒也算为兄的故人,呵呵。”

他这语气反而让车中的女子生出好奇,于是车帘一开,一道丽影走下牛车。

此女最多二八年华,但见她白腻瓜子脸,细长丹凤眼,朱唇绽樱颗,额上梅花钿,丹蔻映素手,玉钗衬青丝。端的一只娇滴滴、粉嘟嘟的小娘子!

再看女郎衣装如何,有分教契玛绣芳华,罗衣举云霞,璎珞胸前挂,木屐轻雪袜。

并无奢华绮丽之服,却显清华出尘之姿。

此女乃是金光献胞妹,金氏新一代的家族明珠金光若。

李洛看到金光若,也不禁感觉眼前一亮。要说长相,她还比不上崔秀宁,但却有一种我见犹怜的气质,拿到后世,也算是女神级的美少女了。

金、李两家世代联姻,且互为翁婿。金光献带女弟拜访李氏,当然不是无心之举。

而是如今时节已入酷暑,按往年惯例,李氏家主李签要从京城回到家城避暑一月。他此时拜访,自然能见到家主李签。

然后,李签见到金光若,必定心生欢喜,多半会安排一个出色的嫡系子弟,定下亲上加亲的调子。

如今李签做了“宰相”,声势超过金氏,由不得金氏不重视。

此时,也可让妹妹金光若见见李氏诸嫡子,看看有无中意之人。

说白了,金光献带妹妹来,名为拜访,实为相亲。

杜节看见金光若,愣了一下,赶紧行礼道“杜节见过金小娘子!”

他不认识金光若,只知道她是金光献妹妹。

金光若淡淡扫了一眼李洛等人,待看到牛角上挂的当归花环,她这才开始认真打量起李洛来。

金光献之前自是听到了杜节质问李洛的话,此时又看见李洛牛车牛角上的当归花环,哪里还不知发生了什么?

金光献此时很是郁闷。去年在传灯寺,李洛还落魄的像个叫花子,怎么这才过去半年,他就不但混的华服豪车,还有这么多精干的护卫?

看到一个自己曾经鄙视欺辱的人越混越好,也是一件恨事。

“老杜,此人名叫李洛,他用当归花环,可能是冒充李氏子弟的骗子,该如何处置你看着办就是,只别坏了李氏规矩才好。”金光献说道。

金光献语不瓷实,他没有李洛说一定是骗子,只说可能是骗子,偏不肯把话说死,以落下话柄。

“哦?”杜节听了目光更冷的盯着李洛,“金郎君所言,足下可曾听分明?这当归花环,足下有所解释么?”

他能混上家臣,当然不是那种脑子简单、性格冲动的人,不可能凭金光献一句话就向李洛发难。最起码,他要听听李洛怎么说。

这李洛麾下的卫士既多且精,其人物也是气质高华,仪表轩昂。无论怎么看,都难以让人心生轻视,还是谨慎些好。

外人用当归花环的确是坏了规矩,可却说不上犯了王法。

李洛打开一把折扇(不是装逼,是真热),淡淡问道“杜管事在李氏家城多少年了?”

杜节道“在下出生在李氏,至今四十年。不过,这与当归花环有何关联,足下可有分教么?”

“自然有分教。”李洛笑道,“四十年,的确很久。然则,三十余年前旧事,你可尽知?三十年前之人,你可尽识?”

三十年前事?三十年前人?

杜节摇头,那时他还是个孩子,能认识多少人、能知多少事?别说什么尽知尽识了。

“在下自然不会尽识尽知。不过那又如何?看足下年纪,不过弱冠而已。哼,三十年前,足下还没出生罢!倘若还没有令人信服的解释,休怪在下失礼……”杜节冷笑道。

李洛冷然道“你既不能尽知尽识,就不要挡本郎君的路。至于解释,你不过小小一个管路家臣,本郎君何须给你解释?笑话。”

李洛也恼了。一个当归花环而已,你这么较真作甚?真是胡搅蛮缠,不可理喻。

这也是中国人和日韩人的不同了。

中国自从唐代灭亡,贵族时代结束,就开始了“重里轻表,重实轻形”的处事哲学。就是太重视实际,太轻视形式、仪式、名义等精神层面的东西,认为这些毫不重要。

这就是极端世俗化了。所以从宋代开始,中国人越来越讲究实际,开始丧失华夏古典的生活仪式感,把日子过得越来越庸俗,越来越随便,美其名曰“接地气”。

于是,在精神层面的文明质感就慢慢消失,生活变得简化、单调、媚俗、变通。

高丽人则不同,他们对形式和表面的东西看的很重,哪怕改变本质,也不愿改变形式,往往显得固执死板。

这也是为何杜节这么认真。

不过,李洛如此强势,杜节一时为之夺气。

金光若看的有趣,心道这个李洛要真是骗子就有好戏看了。

正在这时,忽然銮铃叮当,马蹄得得,几匹马转眼之间就来到眼前。

领头的骑士是个身穿黑色猎装的女子,她头戴网巾,腰挎角弓,肩头还停着一只海东青,看起来英姿飒爽。

李洛一看不由笑了,这不就是上次在汉阳府见过的李蕙质么?

当时李蕙质和他争客栈上房,差点打起来。经过自己连哄带骗,又送出一件上等骨瓷,才让她勉强相信自己“堂兄”的身份。

“怎么回事?如何堵在这里!”李蕙质在马上喝问杜节,然后对旁边的金光献一抱拳,“姐夫。”

金光献正是李蕙质姐夫。

杜节一指李洛“四娘子,此人并不是李氏子弟,却挂了当归花环来访,大坏规矩,所以卑臣要讨个说法。”

李蕙质这时才看向李洛,她咦的一声,语带惊喜的说道“李……堂兄……原来堂兄来了!”

什么!

堂兄?

杜节差点一头栽倒。四娘子可是家主嫡女,嫡系中的嫡系啊!被她称为堂兄的人,不用想,不但是李氏子弟无疑,而且也是嫡系!

可是,为何自己完全没见过?

李洛也是呵呵笑道“蕙质又去打猎了?”一副很熟的口气。

心里却想,她上次压根不肯叫堂兄,这次不光热络许多,堂兄都叫上了。

骨瓷的力量,真大啊。看来李氏坐不住了,主动伸来了橄榄枝。既然如此,他当然也要做戏做全套。

金光献也愣住了。

小姨子亲口叫李洛堂兄,那还有假?李洛当然就是正经八百的李氏嫡脉。

那自己岂不是枉做恶人,将这“小舅子”得罪死了?

金光献暗自摇头,失望、尴尬、后悔郁闷……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金光若听到李洛竟然是李氏嫡系,想到自己今日的来意,不由对李氏留意起来。

第一百零八章 初到李阀

“杜节,还不快点给郎君赔罪!你这司关家臣不想干了么!”李蕙质俏脸一沉的对杜节喝道。

别看她是个女孩子,这一发怒倒也很能唬人。

杜节哪里还敢怠慢?他赶紧下拜跪伏在地,恭声道“卑臣有眼无珠,冲撞了郎君,万望郎君赎罪……”

李洛折扇“啪”的一收,在望上一抬,毫不为意的笑道“起来吧!杜节,说起来你也无错。规矩就是规矩,尤其是我李氏的规矩。”

杜节陪笑道“是是是!郎君所言极是!卑臣恭迎郎君归来,还请郎君入关!”

他身后四个李氏私兵“哗啦”一声全部下拜,齐声喊道“恭迎郎君归来,请郎君入关!”

李蕙质笑吟吟的说道“来这就是到家了,堂兄,随小妹进关吧!”

“好。”李洛点点头,钻进牛车,阿山一抖缰绳,那牛“哞”的一声,迈开大蹄跟着李蕙质的马进入牌楼。

金光献很是尴尬,脸色阴沉的难看。但要让他堂堂金氏公子给李洛道歉,却是万万不能。

好在他是李氏常客,熟络的算是半个主人,不用李蕙质多余的邀请,就携着金光若回到牛车,进入牌楼。

就算在车厢内,这位金氏明珠也始终保持着贵族的正坐(跪坐)之礼,矜持而得体。

“二兄,你和这李郎君有过节?”金光若问道,目中若有所思。

金光献哼了一声,“李洛算得哪门子郎君?他不过是突然冒出来的野路子而已。”

金光若咦的一声,红菱般精致的小嘴一张,“李娘子亲口叫他堂兄,必不会假。二兄何出此言?”

金光献道“他的确是李氏嫡系血脉,他父亲李简,与李氏家主李签,也就是我岳父,乃是同胞兄弟……”

金光若忍不住打断他的话“那他不就是李氏家主的亲侄子么?这可是实打实的嫡系,怎么就是野路子?”

金光献大有深意的看了妹妹一眼,看的她有点心虚。

“我没说他不是李氏血脉。说他野路子,是因为他并不在李氏家城出身长大,他是李氏西宗的,你明白了么?此人今日上门,必是来认祖归宗了。”

西宗?

金光若明白了。她是金氏核心嫡系,当年高丽大世族的秘辛往事自然不会不知。

西宗,是当年为了防止被蒙古灭族,预留家族后路,派往中原大宋自立门户的嫡系子弟。

与西宗相对的,是东宗。东宗是派往倭国自立门户的嫡系子弟。

而留在高丽的,就是本宗。

本宗被一锅端,还有西宗。西宗也被灭,还有东宗。

总之,家族血脉延续不会断绝。

如今,蒙元并没有对高丽世族下手,还要借重高丽门阀治理高丽,制衡高丽王。如此一来,本宗自然无虞,可西宗东宗就尴尬了。

回来不是,不回来也不是,横竖左右为难。就算回到高丽本宗,这么多年物是人非,处境也尴尬的很。

“李洛之父,离开高丽去中原时还是个少年,如今李简已死。李洛等于是隔代西宗,以后在家族的日子未必好过,不被族人作践就不错了。”金光献有点幸灾乐祸的说道。

李洛,你是李签侄子又如何?李签未必真心对你。认祖归宗后,谁会把你这个“外来户”主子放在眼里?说到底也是寄人篱下。别说分到家产,不受气就不错了。

金光若看到金光献露出的奇怪的笑容,忍不住问道“二兄你笑什么?”

金光献收回思绪,正色说道“小妹,这李洛不会有多大出息,前途有限的很。你可不要对他生出什么心思。”

“这次带你来李氏,虽说是存了让你自寻良人的念头,但也有个底线。只有李氏嫡系俊彦才行,其他庶系,就算英俊有为都不成,你可明白?”

金光若微微有点不满,跪坐的身子一挺,“李洛不也是嫡系么?”

金光献冷哼一声,“光有嫡系血脉有何用?还要受家主看中,这才是最要紧的!不然,家产,功名,仕途都有限的很,如何能配的上你!”

“这李洛相貌风度的确是出挑的,又是你见过的第一个李氏子弟,所以你才初见之下心生好感。你这点心思为兄理解,但这李洛,绝非你良配。”

金光若低下粉颈,不再说话。

金光献虽然警告了妹妹,但他其实并不担心。

妹妹年少慕艾,情窦初开,见到李洛这样的男子心生喜悦实乃平常之事。

但是,妹妹绝对不会真的对李洛感兴趣。

当哥哥的,如何不知道妹妹的秉性?

妹妹温柔似水,静若秋月,看起来似乎很好说话。但那只是表象或许伪装而已。其实,她很是知机市侩,没有好处的事绝不会做,是个最怕吃亏的主儿。

她看重的是权势富贵。没有权势富贵,她认识李洛是谁?

至于李洛有没有权势富贵,金光献认为他李洛最多得到一些小权势小富贵,不可能达到妹妹满意的高度。

所以,就算李洛不是有妇之夫,妹妹也不会真的选择他,哪怕他是李签侄子。

金光若不再理睬哥哥,她素手掀开车帘,看向前面李洛一行人。

这次她看的不是李洛。她看的是李洛的一群亲卫,她似乎想从李洛亲卫队的数量、气质、体格等方面,来推测李洛的实力。

可是,这女郎数次蹙眉,她发现看不透李洛的实力底蕴。

…………

李洛的牛车过了牌楼关,又一路慢慢往上行了两里路,最后过了一座石桥,这才走到尽头,来到一座依山旁水修建的城池下。

没错,不是大宅院,不是坞堡,而是城池。虽然这城池的规模比仁州府城小的多,但的确就是一座城池。

如果不是城门楼上题写着“李氏家城”四个大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县城呢。

城墙高达三丈,有墙垛,城楼,女墙。城楼上飘着绣了李氏家徽的旗帜,城墙上下都有甲士防守。

这哪里是家宅,这分明就是春秋时期的贵族封城。

城门口的小广场,所在地势已经较高,李洛两边一看,家城后面是夕阳下的青山林海,家城两边是大片的良田,金黄的麦浪一眼望不到头。

夕阳下,成百上千的田奴,仍旧在广袤的麦田上劳作。

庄园,城池,夕阳,青山,绿水。

充满古典的壮美气势。

就是李洛,此时也有点意外。

只看这座家城,就知道李阀是什么样的庞然大物。

有李蕙质带领,李洛毫不费力的进了城门。但是,他的亲卫只能留在一个叫“卫院”的接待处,不能和他一起登堂入室。

进了城门,首先是一条街道似的大路,两边是大片鳞次栉比的建筑。

一眼望去,就看到了茶馆酒肆等各种店铺。

第一百零九章 兰池溪苑

家城中的商业街道,还是十字型的,南北东西都超过一里路,各种店铺商楼都有,足有两三百家。

店铺的名称,全部带有“李氏”字号,显然都是李氏族人开的。

李洛过了十字街道,进入一条青砖大道,两边都是青墙黑瓦的建筑,很有几分庄严厚重的气息。

每栋建筑,皆有牌匾,甚至少数建筑大门口还有卫兵。

一路看去,有家库,家礼堂,家武堂,家吏堂,家工堂,家赋堂,家法堂,家狱等等。

好嘛,完全就是一套微型朝廷班子。

过了这片“衙门区”,又进入一个比足球场还大的广场,广场上整整三十六座石灯台,两边还伫立着好大的钟楼和鼓楼。

“咚——咚——”

此时已经黄昏,鼓楼上的大鼓敲响,声传数里。

过了广场,赫然一座五间六柱的重檐高大华堂,扁额上的字是“养政堂”。

看来,这就是李氏家主坐堂理事的正堂了。相当于“金銮殿”。

养政堂门口,左右几柱参天青松,树龄估计有数百年之久。

绕过“养政堂”,进入一条水磨青铺就的甬道,甬道尽头,是通往后宅居所的大门。

大门屋檐下的清石,都被雨水滴出了水洞。守门的石兽,也被风蚀出斑驳之色。门檐瓦上的苔藓,把黑瓦完全变成了青色。

一块砖,一片瓦,一棵树,都显示出古老沧桑之感。

不愧是传承几百年的世族啊。

李洛反而对这些承载时光的事物更感兴趣。

后宅门口同样有管事和甲兵守护,看到李蕙质,都是行礼口称四娘子。

进入这道大门,情景又是一变,好像别有洞天。

一眼望去,亭台楼阁,水榭花廊,清池幽林,人影绰绰,好一处风流富贵的所在。

直到此地,李洛才看到李氏家城有了私人宅院的样子。

李蕙质一边带路一边介绍道“堂兄,如今家城中有一千多族人,加上家奴,家臣,家兵等,总有八千多人。比起王宫,只大不小。”

竟是比王宫还大么?李洛有点无语。

李蕙质继续介绍道“这还仅仅是在城中的人。除了家城,咱们李氏在各地还有几十个庄子,两万多田奴,山林水泽还不晓得有多少。”

她想从李洛脸上看出震惊、羡慕、激动的神色。

然后,并没有。

李洛当然心中惊讶李氏的庞大。但对于他这个现代人来说,李氏再富贵也达不到让他羡慕激动的地步。

李氏家城的确比后世中国所有保存的私宅更大,和它相比,苏州园林像个小花园,乔家大院像个小院,著名的恭王府像个土财主的宅子。

就连紫禁城,光论面积也没有李氏家城大。

但这只能说明高丽是贵族社会,除此之外什么也说明不了。

拿官僚封建时代的私人建筑,和贵族时代的私人建筑比规模,太不公平。

远在春秋时的鲁国三桓,郑国七穆,都是封城为家,绝不会比李氏家城小。

就算李氏家城真是一座城池,那又如何?后世随便一个地区修建的仿古旅游景区,也不比这小,人还更多呢。

看到李洛一副见怪不怪、云淡风轻的神色,李蕙质对这“堂兄”的评价不由又上了一个台阶。

多少初来李氏家城的人,哪怕官位不低,也会被惊到。可这堂兄却等闲视之,不用想肯定是见过大世面的。

李蕙质之所以对李洛热情起来,当然是因为那“玉瓷”。

一个多月前,一种美轮美奂的新瓷从汉阳府流出,一出世就碾压高丽青瓷,成为最受追捧的瓷器。

而且玉瓷的底部,竟然是“仁州李氏”四字!

如今,山海商社的那批玉瓷已经售卖一空,几个大掌柜联袂上门,要求继续供货。

李氏本来就是山海商社的股东,真要有玉瓷,当然会供货给山海商社。

可问题是,李氏哪里有玉瓷?

李蕙质当然知道谁是玉瓷的真正主人。四月份她在汉阳府,遇见自称是她堂兄的李洛,李洛还送了一件极好的玉瓷笔洗给她,那笔洗上就有仁州李氏四字。

李蕙质回到家族将事情秘密汇报,立刻引起了族老堂的轰动,很快,在王京做官的家主李签,也得到了消息。

家族对玉瓷评估之后,得出如果被家族掌握经营,以李氏分布高丽、中原、倭国的商业渠道,一年最少能获取二三十万贯的纯利!

这是比青瓷更大的利益。

李氏有十万亩土地,十几艘大船,还有大量店铺商楼,如此产业,每年收入也才二三十万贯。

也就是说,如果将“玉瓷”握在手里,每年收入会增加一倍!哪怕对于李氏来说,“玉瓷”也是无法抗拒的巨大诱惑。

所以,族老堂和家主一直决定,不惜代价让印着“仁州李氏”的玉瓷,真正成为李氏的产业。

别说李洛极有可能真是李氏血脉,就算他不是,李氏也能让他是。

至于李洛想要什么,无非是李氏的扶持和认同,这些都好办。只要李洛愿意让出玉瓷的利益,出身名分,官位,权势,家族都可以给。

好在李洛主动向李蕙质留过地址,李氏才能派人去江华找李洛。

这也是为何李蕙质当众叫李洛堂兄,做实他嫡系子弟名分的原因。

这些道道,金光献兄妹还不知道,他们还以为李洛真是因为血脉才被李氏认同。

李蕙质带李洛在重重亭台楼阁间穿行,终于来到一座名叫“兰池溪苑”的院子。

“堂兄,你不是外人,就不住客院了。这个兰池溪苑,你知道是谁住过的吗?”

李洛看着夕阳余晖中的兰池溪苑,目中露出伤感之色,缓缓说道“兰池溪苑,是父亲少年时住的宅院。”

李蕙质点头,也露出伤感,“不错,正是叔父当年的院子。”

她的伤感虽然多半是假,但也有小半是真。毕竟李洛“父亲”李简是她嫡亲三叔,血缘之情还是有的。

对于李洛的身份,李蕙质本人是相信的。族老们也多半相信是真。家主李签则是半信半疑。

但有了骨瓷,这些怀疑都不重要了。

“兰池溪苑既是叔父当年的院落,也就是堂兄的。院子早在半月前就收拾好了,堂兄请进。”

李洛跟着进入,看到的是一方极其精致幽美的小庭院,占地不到两亩。但见精舍华轩,朱帘绣户,池水潋滟,溪石清幽,夏荷如锦,兰香馥郁。

这地方,真的很不错了。

李洛一进来,就惊动了几个人从角落里的厢房中出来,看打扮是此地的侍女。

领头的,是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妇人。

李蕙质道“甄尚院,五郎君到了,快来见过!”

那妇人蹀躞着步子而来,对李洛行礼“卑臣甄良秀见过……见过五郎君!”

说完她抬起头,神色有些激动,甚至目中有泪花。

“真是像呢,五郎君真像当年的三郎啊!”甄良秀面露惊喜的说道。

李蕙质道“五兄,这位甄尚院,当年乃是三叔的贴身丫鬟,对三叔很是忠谨。”

李洛有点无语,李氏是不是太入戏了?竟然找来李简当年的丫鬟,说什么“太像了”。

好好笑哦。

然而李洛真是误解了,这还真不是李氏做戏。而是他长相的确有些像李简。

什么是无巧不成书?

这就是了。

第一一零章 钟鸣鼎食

“郎君请这边走,四娘子请。”甄良秀道,将两人引进一间靠阴的主室。

“郎君,这是夏室。”甄良秀解释。

所谓夏室,是专门夏天避暑的屋子。这兰池溪苑既然有避暑的夏室,那一定也有取暖的冬室了。

这还是兰池溪苑一个院子而已,可见李氏家城的豪奢。这么一比,原本还让李洛骄傲的李家坞堡,就不足为道了。

夏室是一间精舍,不但雕梁画栋,陈设豪华,而且引水入内,一条小溪竟然从室内宛转流过,波光泠泠,水声细细。

小溪还带动一轮风车,吹起的凉风一面对着主人的书案,一面对着屏风后的卧榻。

主人无论在书案前,还是在卧榻上,都有凉风吹拂,清溪在侧。

更有卧石生苔,幽兰吐芳。这一间不大的精舍,竟然集自然于一室,大有清凉之意。李洛一进来,就心旷神怡,燥热顿消。

李蕙质不失时机的观察李洛,发现他仍然神色淡淡,毫无惊喜之色,不由暗自苦笑。心道这堂兄到底见过多大世面?为何一路走来都是一脸波澜不惊、毫不在意的样子?

她哪里知道,李洛是想起了后世很多特色酒店,好像也是这么布置的,虽然高档点,但并不稀奇。

当然,李洛还想起了空调。

“如今天色已晚,五兄先在这兰池溪苑住下,待我禀告父亲,再相见不迟。”李蕙质笑着说道。

李洛点头,“那就回见罢,替我向伯父问安。”

李蕙质道“自是如此。”施了一礼就翩然离开。

她今天的表现,热情有礼,温和可亲,与在汉阳府城初见时那嚣张跋扈的样子判若两人。

可见,一旦利字当头,为了好处很多人都愿意做出改变。

“郎君归来辛苦,暑气难耐,卑臣准备兰汤,为郎君洗浴。”甄良秀恭敬的说道,目中带着一丝母性的关爱之色。

李洛心道,这阿姨演技不差啊,比流量女星强多了。

“那就劳烦甄尚院了。”李洛也想赶紧洗个澡爽快爽快。

“不敢。郎君是我等主上,自然该当的。”甄良秀说道。

她已经做到“尚院”级别的高阶女家臣,在家主的宅院分管数十名奴婢,算是比较有权势的下人。

可是,得知兰池溪苑被重新收拾出来,已经有人去江华请回传说中的“五郎君”时,她就主动要求回到兰池溪苑。

她母亲是李简的乳母,所以她既是李简的心腹丫鬟,也是李简的乳妹。

她记得来兰池溪苑是四十年前,当时才五岁,而李简才六岁。两人名为主仆,实为兄妹,感情极好。

在兰池溪苑,她整整待了十年,那时她人生中最快乐的十年。直到李简被送去中原大宋,这里没了主人,她才离开。

当年,她很想随李简去中原,但李简认为此去中原福祸难料,坚决不让她一起涉险,这才永别无期,抱憾至今。

李洛绝对不会知道,这初次见面、演技很好的甄尚院,可是真的关心他的。

甚至,她提前准备了不少有用的消息,准备透露给李洛。

甄良秀吩咐身后一群侍女,“你们各司其职,半个时辰之内,兰汤,晚膳,全部备好。”

“是。”几个侍女领命。有的去烧水,有的点灯,有点去做饭。

甄良秀请李洛在案上坐下,然后亲自端来一碗冰镇酸梅汤,侍女又用铜盆给李洛净手,再摆上各色水果、点心,茶水。

紧接着,就有几位侍女为李洛按头的按头,捏脚的捏脚,捶腿的捶腿。

还有一个侍女剥开一颗葡萄送到他嘴边。

看到李洛没有张嘴,甄良秀笑道“郎君,这可是院中老藤的葡萄,才采摘下来。说起来,这老藤还是你父君小时亲手种植,有几十年了。”

她的语气颇为感慨。

李洛听说是几十年老藤的葡萄,这才张嘴吃掉素手递到嘴边的葡萄。

“原来是父君亲栽的老藤……”李洛面露感慨的说道,语气大是感伤。

但是这葡萄,可真甜啊!

好吃。

几十年的老藤,产量极低,但质量极佳,味道最美。现代人很难吃的上。因为,葡萄种植园为了产量,很少留老藤,十年以上的基本都被砍了栽种新藤。

一颗葡萄吃下,一片在冰中镇过的西瓜又送到他嘴边。

一口咬下去,又沙又脆,满嘴瓜香。

美美哒。

短短片刻间,就让李洛真正享受到贵族公子的生活。

李洛以前是有钱人,现在也是有钱人。但这样的享受,讲真还是头一遭。

所以李洛也不可客气,毫不矜持的享用侍女的伺候。最难的是,这些服务不是花钱买的。

这是权势地位的感觉,不是花钱买服务的感觉。两者的快感,天差地别。

满室清凉,李洛不由舒畅的闭上眼睛,微有困意。

看来,这兰池溪苑,足有十几个下人侍候。

又大半个小时之后,一个女子进来禀告“尚院大人,请禀告郎君,晚膳已备。”

明明李洛就在眼前,她却仍然禀告甄良秀,再让甄良秀禀告李洛,这看似多此一举,其实就是规矩,就是程序礼仪。

甄良秀立刻对李洛道“禀告郎君,晚膳以备,是即刻传膳,还是浴后再传?”

李洛很快反应过来,他端坐跪坐到位,道“即传。”他想吃饭了。

“诺。”甄良秀领命,对那个侍女道“传。”

那侍女转身出门,喊道“传晚膳!”

紧接着,一个身穿高丽周衣的少年男子,走到东边的廊下,那里挂着一口两尺铜钟。

“咚——”

周衣少年敲响铜钟,悠悠钟声顿时响起。

钟声一响,西边厨房里就有数人捧着膳食出来,鱼贯而入,最前面的人手中捧着赫然是一方鼎。

直到鼎放到案上,李洛才发现竟然是一个木鼎。

也是,他只是一个“世族子弟”,又不是公卿大臣,真用铜鼎吃饭的确不像话。有这木鼎,已经算“钟鸣鼎食”了。

木鼎中,是一只蒸鸭。

后面几人手中捧的不再是木鼎,而是盘碗杯盏。

此时,李洛面前的书案被抬着挪开,换了一张膳桌。

“咚——”

钟声再一响,一个女子素手道“蒸鸿雁一只,燕窝一碗,炙海参一碗,汉江鲤鱼一尾……”

李洛暗自失笑,原来不是鸭子,是大雁啊。

膳食一一摆上,青瓷壶中倒出琥珀色的美酒,银箸,玉杯,铜树灯……

主菜是鸿雁,这当然是有寓意了,鸿雁代表归来。

“请郎君用膳。”甄尚院说道,率先退出,其他人也依次退出,不打扰李洛用膳,只留下两个侍女站在不近不远的地方,随时伺候。

这就是所谓的“钟鸣鼎食”了。当然,李洛享受的是最简化的版本。

真正的“钟鸣鼎食”,没有半个小时都吃不了饭。

第一一一章 夏室夜谈

李洛用了晚膳,甄良秀又来请沐浴。

令李洛无语的是,就是沐浴之所,也分冬夏。夏天沐浴之所叫青池,冬天沐浴之所叫水榻。

一个高丽女子,手拎碧纱灯笼,站在青池之外,唱起浴歌:

夏萤如星,天星如萤。

沐我发兮,浴兮我身。

虔心穆穆,神灵幽幽,

澡之我手,洗之我足。

……

歌声中,又两个侍女手捧衣物、浴具肃然而入。

其中一个侍女道“六月九日,沐于青池。”

另一个道“浴之兰汤,归而诚祀。”

然后两人一起向李洛行礼,意思是现在可以洗了。

不得不说,高丽贵族的生活,实在讲究,仪式感极强。

仪式,可以把很平常的一件生活琐事,比如吃饭洗澡,变得庄重不凡起来。

此时的整个东亚,日本已经是武家政权,中国早就进入官僚时代,只有高丽还保留着贵族时代的生活。

贵族时代和官僚时代的区别不光体现在权力资源的分配上,更体现在文化上。

贵族时代最大的文化特点,就是礼仪。礼仪之繁琐之隆重,体现在方方面面。

所以,贵族时代不算人治社会,更不是法治社会,而是礼治社会。

如今的高丽,是贵族时代的没落时期,礼治渐弱,人治渐强。等到一百多年后李成桂篡位建立朝鲜王朝,高丽的贵族时代也结束了,朝鲜才正式进入人治官僚政治时代。

讽刺的是,朝鲜的所谓两班贵族,其实根本不算贵族,两班贵族,只是科举官僚罢了。

更讽刺的是,在古代无论是华夏还是高丽,最强大的时期都是在贵族时期,官僚时期反而变得孱弱无力。

以李洛后世的眼光看来,贵族时代不好,官僚时代更不好(后者还不如前者),帝国时代才是王道。

…………

青池在庭院西北角,外面看像是一座小茅庐,里面乃是用青石条砌垒的小水池,倒入微温的清水,撒入一把晾干的百花花瓣。

李洛看着两个侍女一副要帮他“宽衣解带,搓澡擦背”的样子,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可受不了这个。

“你们出去吧,本郎君不爱有人伺候沐浴。”李洛道。

两个侍女低下头,并没有退出的意思。

“好了,你们下去吧。”李洛皱眉道。

看到两女还在犹豫,李洛有点不耐烦了。说两遍还不走,留下过年么?

“退下!”李洛提高了音量。

“诺……”两女这才将衣物浴具放下,有点狼狈的退出茅庐。

等到她们离开,李洛脱衣入池,顿时叫了一声“爽快”。

这才是夏天洗澡啊。

原来以前他上亿的身价,竟然没有洗过一个舒服的夏浴。

池水温热,池壁冰凉,凉而不冷,水气芬芳。池下鹅卵石,圆润可爱。池边还种着夏兰,文竹,极其清幽。手一伸,就能摘到花叶。

李洛沐浴已毕,感觉头上身上都带着花木的清香,体验十分满意。

先用粗紵巾擦干身体,再用细紵巾擦第二遍,最后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换了一套新衣服。

李洛一身白衣,头发随便扎起的出了青池茅庐,就不禁一愣。

两个侍女正跪在外面,低头敛目。

“你们跪此做甚?起来吧。”李洛很是无语,他当然知道她们为何跪在这里。

李洛说了一句,也懒得再管他们,就径直离开茅庐走向夏室。

坐了一整天牛车,有点乏了,现在饭也吃了,澡也洗了,他想睡了。

李洛自来熟的进入夏室,转过屏风,放下蚊帐,直接躺在风车前、小溪边的竹木卧榻上。

夏天虽热,又没有空调降温,可躺在这夏室睡觉却真是一大享受,比空调房的体验美多了。

屏风外其实还有一张小榻,是值夜的侍女睡的,随叫随到。

那侍女看见李洛直接睡下,只得轻轻来到屏风前,轻轻呼唤道“郎君……”

“何事?”李洛坐起来。

那侍女道“郎君可要奴婢侍寝思密达?”

什么?

李洛愣了一下,说道“不用,你自歇息。”

那女子又问“那么,郎君可要其他人侍寝思密达?”

我勒个去!

李洛说“不用。”

“那么……”那女子道,“郎君可还需要奴婢做什么思密达?”

李洛笑道“我要睡了,有需要自然叫你,你不用管我。”

“诺。”那女子这才离开屏风,准备关门,吹灯。

可正在这时,夏室之外甄良秀的声音响起“郎君安睡了吗?”

那侍女道“刚刚躺下。”

甄良秀道“禀告郎君,请他相见片刻。”

侍女来禀报李洛,李洛穿衣出来,看到甄良秀正在书案前等待。

“打扰郎君了,请郎君相谈片刻思密达。”甄良秀说道。

“甄尚院请坐罢。”李洛在书案下的蒲团上正襟危坐,甄尚院也在他对面跪坐下来。

甄良秀是家城女官,职位不低,所以李洛对她也很客气。

“你先出去吧,不许他人进来。”甄良秀对那值夜侍女说道。

“诺。”值夜侍女乖乖退出夏室。室内只剩下李洛和甄尚院。

甄尚院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李洛。问道“郎君的父君今年不过四十六岁,不知为何英年早逝呢?”

李洛道“殁于蒙元侵宋战乱,全家只有我当时在外游历,得以幸免。”

甄尚院流泪悲声道“不幸中的万幸,小郎君能延续三郎君血脉,真是菩萨保佑……”

李洛哪里还看不出这甄尚院和李简关系匪浅?她这神色绝对不是装出来的,专业老戏骨也很难演这么真。

甄尚院的年纪,和李简差不多,两人应该一起长大,这关系不可能是主仆那么简单。

他察言观色,猜出了几分,眼睛一转的试探着说道“甄姑,父君在日,不止一次提到甄姑,说很是想念。”

果然,甄尚院闻言并未大惊小怪,甚至对于李洛称呼她为甄姑也没有纠正,而是坦然受之。

有此可见,她和李简的实际关系,要么近乎兄妹,要么近乎情侣。

甄尚院泪目道“我何尝不是挂念你父君……哎,三十年了。他埋骨异乡,我也老了……”

李洛立刻进入角色,“甄姑并不老啊。”

他现在已经猜到,甄尚院是完全相信他的身份,可能他和李简真的有些像。

尚院的职位应该很高,一定知道不少家务大事甚至内幕。这个甄良秀,值得拉拢。

一定要借助李氏的力量,征日之前拿到五品以上的武职官位。

这样的话,他必须一年内最少升六级,还要连过八品升七品、六品升五品这两个仕途门槛。可很多官员十年甚至二十年都做不到。

没有官场大佬鼎力支持,就是李洛再有军功,也不能一年之内从八品升到五品以上。而如果有李签的鼎力相助,再加一件军功打底,就完全能做到。

所以,最关键的是李氏对他的支持力度有多大,他是否能够充分利用李氏的力量。

那么,甄尚院的作用就不容忽视。

甄尚院听到李洛的话,顿时笑了,“小郎君不但长的有些像你父君,说话也像你父君那样暖心。”

第一一二章 知己知彼

甄尚院道“明日上午,家主定会传小郎君相见。一则是认祖归宗之事,二则……二则就是那玉瓷之事。”

李洛有点惊讶,甄良秀竟然直接说出李氏觊觎骨瓷之事,难道真的向些自己?

甄尚院继续道“小郎君,那玉瓷的制作之法,真的掌握在你手里么?”

李洛点头“这是大宋修内司官窑最新研制的烧瓷之法,可惜还没有开始烧制,元军就攻下临安了。我无意中遇见弥留之际的官窑大匠,这烧制之法竟然便宜了我。”

甄尚院毫不怀疑,因为这也是最合理的解释,天下制瓷之术,谁能比得上大宋?就是国族引以为傲的高丽青瓷,比起大宋官窑也有所不如。

这玉瓷为宋国官窑研制,再正常不过。

“原来真是最新的宋国御瓷。”甄尚院点头,之前族老们以及所有高阶家臣,也都认为玉瓷多半和大宋御瓷有关。

“只是,据那官窑大匠死前所说,天下只有他有此法,他既死,这玉瓷之法就被我掌握。”李洛道。

甄尚院道“倘若家族让小郎君献上玉瓷烧制之法,小郎君是否愿意?”她问到这里,心里也很紧张,因为她不知道李洛心里究竟怎么想的。

李洛道“我既然是李氏之人,这瓷法当然不是不能交给家族。”

甄尚院长长松了一口气,既然小郎君如此聪明大度,那她就既放心又好做了。

甄尚院压低声音道“小郎君,为防万一,千万不能说这瓷法只有你一人知晓……”

李洛故作惊讶道“甄姑何出此言?这瓷法本来就不止我一人知道。几年前得到瓷法后,为了防止意外身故导致瓷法失传,我讲此法告诉了发妻。一旦我有了三长两短,瓷法也不会失传。”

李洛虽然年轻,可以前就在圈中有狡诈之名,他单刀赴会,怎么会承认只有自己一人知道骨瓷技术?

万一李氏得到骨瓷技术后,为了垄断技术将自己杀掉灭口,他岂不是死不瞑目?

虽然这种情况的发生概率不大,但可能性不是没有,哪能不小心?

如果李氏知道瓷法还有他妻子知道,就不会在这里杀人灭口了。因为杀了他也起不到垄断技术的作用,除了背上“杀侄夺方”的负担,还会促使他妻子向更多人泄露秘密。

甄尚院笑道“原来如此,那就万事无虞,我也彻底放心了。小郎君也勿多想,你既是李氏嫡系脉,尽可相信家主。我刚才所虑,不过以防万一罢了,毕竟族人太多,人心难测。”

李洛这次是真的对甄尚院刮目相看了。她能把话说的这么透,如此提醒自己,似乎真的为自己考虑。

不然,这些敏感之极的话,她作为李氏家臣完全不适合说出来。

“甄姑有心了。”李洛也表现出善心,“父君当年就曾言道,倘若回到本宗,遇事一定要和甄姑商议。”

甄尚院柔柔一笑“小郎君不用和我见外。明天你就要面见家主了,礼仪方面我是毫不担心的。不过,有些话,我需要先说与小郎君知晓,也好知己知彼。”

李洛道“甄姑请说。”

甄尚院开始说起来。

“郎君伯父,如今升了佥议府(中书省)佥议参理(参知政事),乃从一品大员。平时都在王京,唯有冬夏在家两月。”

“家主夫人,也就是郎君伯母,出身金氏。而郎君堂姐,有嫁给你伯母娘家侄儿。”

李洛知道,这“伯母”的娘家侄儿,就是金朝献了,原来金光献娶了自己表姐妹啊。

甄尚院继续说道“家主有子四人,嫡子两人。有女五人,嫡女两人。请问,郎君之母,可是正妻?”

李洛道“我母姓赵,乃是大族出身,当然是正妻。”

甄尚院笑道“那小郎君就是郎君嫡子了。如此说来,郎君在公子中的尊贵,仅次于两位嫡郎君,比家主两个庶子更加尊贵。”

什么?

这点他倒是没想到。他这个“李简嫡子”,竟然比家主李签的庶子更尊贵?

李洛并不熟悉高丽礼法。其实高丽(包括朝鲜王朝),嫡庶之间的差别远比中原更大。

李签和李简是同母兄弟。李签是家主,是族长,但是,他的庶子,还没有李简的嫡子地位高。

也就是说,按照贵族礼法,家主李签的儿子(庶子),还没有侄子(嫡子)尊贵。

这样就有意思了,李洛所冒充的这个身份,在李氏这代子弟中能排第三,正儿八经的“主子”。

甄良秀不知道的是,李洛哪里会在意李氏的主子身份?他在意的是如何最大限度的利用李氏,让对方帮他升官谋权啊。

“家主性子恬淡,喜爱佛禅,书法……”

“如今族老堂有七位族老,都是族中德高望重的嫡脉近支……”

“家臣中,最有权势的是白都管,还有统领私兵的宋忠卫,这两人……”

甄尚院将各种重要人物详细说与李洛知道,哪些人可以交往,哪些人必须要提防等等。

甄尚院又提出如何通过瓷方获得最大好处,如何提出最有利的条件等等,全部都是为李洛着想。

李洛仔细一琢磨,觉得甄尚院说的建议没有问题,完全可以采纳,可见她是深思熟虑过的。

可能就是李氏,也不知道甄尚院会站在李洛这边出谋划策。

李洛很清楚,明天的戏码,名义上是温情脉脉的伯侄相见,确立名分,实际上是却是关于骨瓷的谈判。

事关重大利益交换的谈判,能事先摸清对手这么多情况,知己知彼,当然是好事。

直到将重要内容全部交代清楚,甄尚院才放心的告辞离开。

李洛卧榻歇息,一夜无事。

第二天大早,李洛被一阵钟声惊醒,赶紧坐起来。

李氏家城的晨钟一响,除了老病之人所有人都要起床。

很快,几个侍女就进来侍女,洗漱,穿衣,梳理头发。

半个时辰后,约摸早上七点,甄尚院进来说道“小郎君,家主请这就过去见面,共用早膳。”

李洛头戴玉簪网巾,一身白色罗衫周衣,腰间青玉带,足上檀木屐,完全一副高丽贵族子弟打扮。

尤其是他身材颀长,气质清越,看着颇有几分卓尔不群的仪态。

“小郎君真是一表人才……”甄尚院露出赞赏之色,很是满意。

小郎君如此风仪,就是在几位郎君中也算出挑。家主见了,必生欢喜。

第一一三章 “伯父”李签

亲自来请李洛的人,除了早就熟识的李蕙质,还有一个相貌儒雅、年约二十四五的青年。

李洛一看就猜到对方身份。果然李蕙质介绍道“五兄,这是二兄李知易。”

李知易温和可亲的呵呵一笑,上来就携起李洛的手,说道“五弟,今日可算是回家了!”

接着唏嘘道“哎,但是我那可怜的叔父,却遇难中原,不得回归故土。”

李洛被“二兄”李知易拉着手,虽然心里膈应,却不好甩开。他自是知道古人有“携手礼”,乃是至亲好友间才有的礼节。

李洛想起甄尚院昨晚的话,提到李知易时说敬而远之。

作为家臣,甄尚院当然不好说主子的坏话。这“进而远之”四字,已经给出了评价。

“小弟初见二兄,当真如沐春风……”李洛也不得不说几句话套近乎。

以他的经验,李知易可能比较虚伪,外热内冷,内忌外宽。和这种人交朋友,友谊的小船可是说翻就翻的。

不过,“伯父”大人能派出嫡子嫡女亲自来请他相见吃早饭,那是非常给面子了。

面子主要不是给他的,而是给骨瓷的。

当然,他捏造的身份,对方应该是基本相信了。就是没有骨瓷,也可能承认他是李氏族人,但是家族的好处,就很难指望了。

李洛让人抬着他带来的几箱礼物,跟着李蕙质兄妹穿过一个小湖,就来到家主院。

家主李签的居所,是家城中最奢华的所在。主院中别有楼台堂阁,簇拥着一座五间三进,重檐叠嶂、朱门绣户的高大华屋。

匾额上题着萧斯堂。

李洛暗自点头,难怪有人说“高丽肖周”,萧斯堂这取自《诗经》的名字,真的太贴切李氏的政治身份了。

一路穿堂过户,雕梁画栋,湘帘翠幕,处处奴仆如织,门门守卫森严。

真真就是侯门深似海。

家主院的家臣、奴仆、私兵,见到李蕙质李知易一行人,要么驻足行礼,要么蹀躞问安。

李洛的出现,立刻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李洛等人一走过,窃窃私语的议论就交耳相传,如同涟漪一般,从家主院传开,很演变为话题事件。

李洛昨天黄昏才进入家城,可是由于他的身份太敏感,仅仅一夜之间就嫡庶尽知。

就连稍微有点身份的奴婢都听说,家主流落在西国的亲侄儿回来了。

此人名叫李洛,年纪二十左右,肯定比四郎君还小,那就是五郎君了。

家主和族老们都定了调子,说是真的。前段时间,族老堂就派了闵管事去江华,上门拜访,不想今日才来。

据闵管事说,那五郎君在江华只做着八品微末小官,比四郎君都低了好几级。

突然多了个五郎君,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至于玉瓷和李洛的关系,只有少数族人和极个别的高阶家臣知道,绝大多数人是不知道的。

此时住在嘉客院的金光献兄妹,也已经起床。

金光献道“小妹,我带你去家主院,拜见我岳父。李氏的各位郎君,应该都会去问安的。”

…………

李洛进了萧斯堂,再来到一间典雅大气的广厅,一眼看见一个男子正斜依在案榻上看书。

两个俏丽的侍女,一个在给他揉肩膀,一个给他打扇。

这男子年约五旬,他白衣葛巾,雍容儒雅,尤其是颔下三缕长须,很是飘逸潇洒。光看卖相,就已不俗。

此时他抬头凝眸间,那久居上位的气势已流露无余,不怒自威。

果然是一品大员,气场比江华郡守郑律还要强。

他看到李洛,顿时有点恍惚。李洛看的真切,他那瞬间的惊讶和恍惚,不似作伪。

“父君,五弟到了。”李易行恭敬的禀告道。

李洛就当自己演戏了,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当即下拜行礼道“侄儿李洛,拜见伯父大人!”

李签这个年纪,自己本来就能叫伯父。就像叫一个老人为大爷一样,不吃亏。

至于下跪,李洛以前刚入行,还跪过圈子里的老大拜师敬茶呢。没有那一跪,能有后来的雅盗?他能二十出头就挣一个亿?

洪武跪过郭子兴,努尔哈赤跪过李成梁,秀吉跪过信长,魏武跪过董卓,石勒跪过王衍,勾践跪过夫差……还有跪搓衣板的。

跪都不能,还能干什么?

男儿膝下有黄金……的解释,就不能是跪下就能拿到黄金的意思?(男子汉们别喷我)

所以,李洛虽然不情愿,却还是干脆利落的跪了。

“想不到,竟真有三分相似……”李签喃喃说道,目光有点迷离。他好像有看见三十年前的那个雪天,送弟弟李简去中原的情景。

“三弟,要是高丽本宗被胡人灭族,你千万不要回来,一定要在宋国开枝散叶……”

“大兄,倘若胡人要下毒手,你一定要逃,逃到宋国来找我……”

那个少年是他唯一的同胞兄弟,他去了中原就音讯全无,再也没有回来。

三十年了,每当想起当年弟弟西去中原的背影,李签就很是伤感。

李签之前听了李蕙质的汇报,原本对李洛的身份半信半疑,只是因为玉瓷才决定接受。可是现在看到李洛,他立刻就不再怀疑。

实在是李洛和他弟弟长的有些像。尤其是菱角分明的嘴唇和坚毅的下巴,最是相似。

哪有这么巧的事?

李洛必定是他侄儿无疑了。听说李洛之母乃是弟弟正妻,那就是嫡子了。

那么李洛在子侄中的地位,只仅此于他两个嫡子。

李签还知道,这侄儿是去年回的高丽,凭借自己的本事谋到了一个小官,看来不是个庸才,风度也出众。

值得家族大力栽培。不过,也要这侄儿知趣识相才好。如果那玉瓷之方不愿意献上,那也无须再费力扶持,给个出身既可。

李签转眼之间就有了计较。

“起来起来……想不到离开的是你父君,回来的却是你呀!”

李签亲自扶起李洛,既高兴又感慨的说道。

“痴儿啊痴儿,你去年就回高丽,为何今日才归!可知此举大不孝也?”

李签的神色是真,李洛的神色却是戏,“侄儿归心似箭,早就想回来看看伯父。只是回国途中遭遇抢劫,钱财尽失,所以无颜归家……”

“说的什么混账话!”李签怒了,“尔不知礼也!你父虽亡,伯父尚在,安敢怠慢如此!你滞留江华,经年不归家拜见,这是何道理!”

他此时认定李洛是他侄儿,这番怒气当然是真的。

这侄儿回来这么久了,到现在才来拜见自己,李签如何不怒?

如果不是今日初见,实在不好惩处,李签定然要勒令李洛抄写《孝经》百遍。

第一一四章 他长大了啊

李洛看见“伯父”李签发怒,顿时佯装敬畏的说道“伯父息怒,但请宽宥侄儿不孝之过。”

李签颜色一霁的说道“罢了,罢了。”他不再纠缠这事,而是对李蕙质道“去请你母君出来相见。”

不一时,一个中年贵妇在几个侍女的簇拥下出来,她目光一扫,就捕捉到李洛的身影,紧接着脸色就精彩起来。

“这就是五郎么?哎呀,长的还真有些像简弟呢,你看这下巴,竟也有道沟……”

她就是“伯母”金氏了。当年李简离开时,她已经嫁到李氏,是认识小叔子的。

李洛上前一步,下拜行礼,口称伯母大人。金氏笑吟吟的连说“回来就好”,显得异常和蔼。

李洛心里冷笑,他想到甄尚院的话,提到当家主母金氏,是“不知不畏”。

甄良秀不方便说女主坏话,就用春秋笔法说了四个字的提醒。解读出来,只有不知金氏为人的,才不会怕她。

由此可见,这个“伯母”金氏,最起码是有些厉害,甚至……有毒。

不过李洛也不在意。他只是要达成一笔“亲情”掩饰下的交易,交易完成就离开了。又不会住在李氏家城,金氏有没有毒他并不在意。

不一时,李签的其他三个儿子,两个侄子,两个侄女,以及另一个还没出嫁的女儿,全部来了,一一和李洛相见相识。

这十个男女,不是李签的儿女,就是他的侄子侄女。

除了认识的李蕙质和李知易,还有李签长子李若愚,庶三子李安居,庶四子李乐业,庶三女李织等。

大郎君李若愚年约三十,进士出身,已经做到正四品官位。他神色矜持,习惯性的保持着官场笑容。

老二李知易一如既往热情,主动向李洛介绍其他人。他也是进士出身,二十五岁就做到了正五品。

就是年仅十八、官职最小的老七,都做到了八品,和李洛同级。

高丽门阀对官位的垄断,实在令人心惊。

按照家族礼法制度,家主的兄弟姐妹、子女、侄子侄女都是“嫡脉”。

其次是堂兄弟姐妹这样的“庶脉”。

再其次是堂侄这样的“近支”。

再其次是出了五代的“远支”

最后是出了七代的族裔。

按照血脉远近,地位待遇的等级十分森严。出了七代的族裔,必须要搬出家城,自立门户,另寻出路。

而仍然还能留在家城的“远支”,名为主子,日子过得多半比不上有地位的奴才。

“近支”起码在生活上已经很滋润了。

“庶脉”不但能享受豪华尊贵的生活,出身和仕途也有指望。

“嫡脉”则是真正的贵胄,只要不是白痴或太丑,肯定有官做,甚至有爵位。

眼前这十个“嫡脉”,其实也分四等,李洛是第二等,在子侄中的地位仅次于李签两个嫡子李若愚,李知易。

比起李签的两个庶子李安居、李乐业地位更高。

很简单,李洛虽不是家主的儿子,却是上一代家主的嫡孙。李安居和李乐业虽是家主的儿子,却只是上一代家主的庶孙。

这十个“兄弟姐妹”,聪明的甄尚院昨晚都用了春秋笔法给出了评价。

大郎君李若愚是“夏日之阳”(酷毒)。

二郎君是“敬而远之”(虚伪)。

三郎君李安居是“五行缺金”(贪财)

四郎君李乐业是“心怀大志”(野心)

李蕙质是“六月之天”(善变)

李织是“白头山雪”(高冷)

……

竟是没有一个好相与的。也是,李氏这种顶级门阀熏陶出来的子弟,怎么可能是善茬?

这也省的李洛和他们拉交情。

他只要和李签打好交道就行了。甄尚院说李签是“洛东江水”。

洛东江是高丽的母亲河,就像黄河与华夏的关系。洛东江既养育高丽人,又喜怒无常的经常发洪水,但只要因势利导,疏通河道,就能利用它灌溉良田。

甄尚院能用春秋笔法将主子们的性格总结的如此精辟,既向李洛传递了信息,又没有触犯妄议主子的忌讳,可谓十分聪明,她能做到高阶家臣,显然不是侥幸。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笑道“岳父大人,小婿来迟!”

正是金光献带着金光若进来。他是李签女婿,是这里的常客,自然不用通报。

金氏笑道“光献,怎么今日才带光若来?”

金光若落落大方的上前行礼“见过姑父大人、姑母大人。”

金光献看见李洛装作不认识,他自然害怕李洛把去年在传灯寺时自己的所作所为说出来。

他装作不认识李洛,李洛也装作不认识他。不急,有的是时间,慢慢玩儿。

李签道“五郎,这是你姐夫金光献,乃是金氏嫡子,快些见过。”

李洛赶紧对金光献道“原来是姐夫,真是仪表堂堂,一看就是德才兼备、品格端正的君子。我那没见过面的堂姐可是有福了。”

金光献听到李洛暗讽自己人品败坏,心中羞怒不已,心道乡巴佬,本郎君迟早要你好看。

金光献心中恨不得一脚踹死李洛,嘴上却笑呵呵的回礼“原来就是那五弟了!真是聪明伶俐,面带福相……”

他是暗讽李洛钻营取巧,走狗屎运。

金光若心想“二兄和李洛明明认识,两人却装作不识,看来其中必有隐情。”她不再关注李洛,又悄悄打量李乐业等人。

李签眉头一皱,女婿这夸赞怎么不是味儿?他哪里能看出来李洛面带福相?

金光献又道“看五弟已有官气,当是仕途通达。不知如今做着何职?”他这么问当然是故意刺激李洛。

因为他自己已经升到正六品,可听说李洛只有八品,还不是清贵文职。这怎么比?

李洛呵呵笑道“小弟不才,比不得金家姐夫。区区八品,不足挂齿。”说完眼睛的余光观察李签的反应。

果然,李签听了抚须笑道“这有何难?我高丽自有荫叙之制度。五郎如今已经有了官籍,更是好办。”

金光献顿时觉得自己刚才的话真不该说。

果然,李签继续说道“若愚,你五弟做着八品团练副使的浊官,有失体面。待明日归宗仪式之后,你就亲自走走流程,好歹先提一级,跨进七品之门再说。”

他是从一品的佥议参理,高丽权势第三的重臣,当然不会为五品以下的官位亲自出马。

李若愚领命道“是。父君放心,十日之内,五弟就能得授从七品的任命。”

他很不喜欢这个突然出现的堂弟,可是看在玉瓷的面上,他必须要帮着扶持李洛。

李氏虽然豪富,可养的人实在太多,又奢侈无度,每年开支浩大,家族财政其实并不宽裕。有了玉瓷,就不同了。

李洛听了心中一喜。正八品升从七品,看似只升一级,可意义很大。“八进七”是仕途上的第一道大关,很多小官十年甚至一辈子都跨不过这道门槛,以至失意终生。

不过,这官第一不能离开江华,第二要有兵权,第三,以前的官职必须要兼着。

“侄儿谢过伯父。”李洛拱手。

他当然知道这是李签以退为进,先行示好,让自己心甘情愿献出瓷方的策略。

既然李签是“洛东江水”,那就因势利导,先配合对方就成。

“好了。先穿早膳吧!”李签下令。

“是,主君。”甄尚院道。原来她竟然还是家主院的尚院。

高丽贵族一日三餐,比百姓多一餐。但早膳不会“钟鸣鼎食”,仪式和食物都相对简单。

众人就在广厅就坐,一人一案。餐具不必说当然不是金银就是玉器。

等到侍女们鱼贯而入送来早膳,李洛才终于体会到李氏的奢侈。

松露米碧粳粥也就算了,泣血燕窝汤也能忍,可是……还有奶。

太太太……奢侈了!

你说奶没啥了不起?

呵呵。

如果是人……奶呢?

你问李洛是怎么知道是人乳的?

因为他刚要喝时,听到金氏说了一句话。

金氏说“今日的人乳颜色不好,白的没有光泽。甄尚院,下去查查,是不是有人克扣了乳奴们的伙食,才让她们产的奶水差了。”

李洛听了,已经送到嘴边的奶盏,顿时放了下来。

因为,他已经长大了啊。

第一一五章 震撼到了

李洛看着众人一个个喝起人乳,不禁有点懵然。

他自然知晓古代贵族饮用人乳的记载。别说古代,就是近现代,名人中还有袁大总统用人乳佐餐。

可是,他还是下不去嘴。这些喝人乳的大人,难道不怕别人说自己乳臭未干?或者,他们怎么再有权力骂别人乳臭未干?

不用想,这些主子是日日要喝人乳的,就像李洛之前天天喝牛奶一样。可问题是,他不用养头奶牛,而李氏却要为此养一群“乳奴”!

据史料记载(野史),人乳这项花费很大。因为不是每个女人都适合。甚至入选条件很苛刻,各方各面……

一旦挑选上,伙食待遇都是极好的。

可知天天喝人乳的成本,那不是一般富贵家庭能承受的起。

好在还有泣血燕窝羹、松露碧粳粥、鱼子酱、云锦糕、三瓜汁这五样美食。就连最便宜的三瓜汁,也要用到西瓜、香瓜、木瓜。

高丽贵族朝不饮酒,不然肯定也是极品好酒。

平心而论,这是李洛吃过的最奢侈最华丽的早餐。

广厅上首坐着李签夫妇,左右两侧各坐五六人。用膳时没有任何人说话,就连进食的声音也很小,而且人人跪坐,低眉敛目。

等到早膳用完,侍女们又送来漱口盂、净帕、清茶,又一通侍候。

“五郎,如何不用人乳,可是嫌弃此乳不好?”

直到此时,“伯母”金氏才看似亲切的笑问。原来,她早就觑见李洛没用人乳。

事实上,由于李洛目前是焦点人物,容易引起别人观察,所以不少人都发现他没有用人乳。

李洛笑道“那倒不是。侄儿向来不爱喝人乳,是以不用。”

金光献微微一笑,“五弟怕是快二十年不用人乳了吧?”

他是讽刺李洛断奶后就再也喝不到人乳,嘲笑李洛是没见过世面的穷酸乡巴佬。

其他“兄弟姐妹”,虽然面色如常,可心里都是暗笑。这李洛流落中原,怕是温饱都是问题,哪能喝到人乳?

估计也就是走了狗屎运,得到大宋官窑的玉瓷之方,这日子才刚刚好过起来。说到底,就是一个好运气的暴发户罢了。

就是他在江华郡的八品小官儿,听说也是打着李氏旗号钻营来的。人家抬举他入了官籍,多半还是看李氏面皮。

不然,凭他一个中原长大的毛头小子,就算有点才能,又如何能有官做?

对于李洛,“兄弟姐妹”们是又喜又嫌,喜的是他能带来玉瓷之方,让李氏每年的收入翻倍,那他们的日子就更好过。

嫌的是,这多出来的兄弟,势必会分走更多的家族扶持,分走更多的政治资源。

李签乃是朝廷重臣,政争高手,他很快就看出来女婿和侄儿不对付,甚至有矛盾。他也知道子女们对李洛的态度。

但他懒得参和晚辈们的破事儿,如今他最关心的,只有玉瓷。

当然,他希望李洛主动提出来。只要李洛主动献出瓷方,他这个做伯父的肯定不会亏待,官位前程必不会差了。

政治人物,最擅长利益交换。利益交换已经成为他们的处事方式。

“五郎,上午你要去拜访七位族老,明天就要举行归宗仪式了。”李签做出安排。

“是。”李洛当然照接。

李签又吩咐李知易等人“尔等也要陪着五郎,拜访七老,休教缺了礼数。”

“是,父君。”李知易等人领命。

李签又看向金氏,口气温和,语近商量“夫人,你让内库房开出一份礼单,以五郎的名义,作为送给七个族老的礼物,不能差了,免得五郎面上难看。”

李洛不禁暗自为李签点赞。果然是宰相,太会做人情了,拉拢人心的手段熟练自然。

以李签的老奸巨猾,如何不知道李洛自己是带了礼物的?

金氏笑道“就以主君所言,必不让五郎为难。”心里却想,让我贴补李洛给七个老货送礼,真是好没道理!

李签既然“伯慈”,李洛自然要“侄孝”。他赶紧站起来说道“哪能劳烦伯母?小侄此来,本是带了礼物。”

“兄弟姐妹”听说李洛带了礼物,顿时来了兴趣。他们真想看看,这个暴发户乡巴佬,会带来什么礼物,不会是庸俗的黄白之物吧?那就太土了。

李洛让甄尚院令人将一口箱子抬到厅堂,打开箱子。

箱子一打开,众人就看到一片璀璨,定目一看,五颜六色,晶莹剔透,竟然都是宝石!

这是李洛从生番山寨缴获的战利品,有玛瑙,篮宝石,猫眼,水晶,红珊瑚,都是海东宝岛特产。李洛现在有好几吨,这箱才几十斤而已。

尤其是猫眼和篮宝石,这时代可是还没有啊,算是宝石中的宝石。

众人都有点愣住了,他们想不到李洛带了这么多珍宝。

珊瑚他们都认识,可是这么漂亮的红珊瑚,他们却头一次见。就是阅宝无数的李签大人,也极少见过品相这么好的红珊瑚。

高丽也产珊瑚,但品相并不好,哪里比得上后世饮誉世界的台湾红珊瑚?

还有几种宝石,有的宝光迷离(猫眼),有的如同篮冰,竟是连他们这些见多识广的高门子弟都不认识。

但光看一眼,就知道是高丽少有的珍奇。

李洛不是暴发户么?哪来这么多稀奇的珍宝?

看笑话的心思瞬间就被眼前的宝石消融,转而变成渴望,他们看向李洛的眼神也充满了友善,希望李洛……多送自己一点。

就连金光献,也紧紧盯着一颗硕大的猫眼,神色好奇,目中火热。

他肯定,这颗宝石连王宫都没有。

金光若则是目光迷离的盯着一颗鸡蛋大的蓝宝石,她希望李洛能送给自己,于是笑容格外甜美温柔。

管着李氏内库珍宝的金氏,眼睛也有点发直,她看的是那红的发亮的珊瑚。

尤其是“五行缺金”李安居,本来就喜爱财货,此时见了这么多从没见过的宝石,更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就是高冷的“白头山雪”李织,也对李洛这个“五哥”露出难得的微笑。

众人的表情李洛俱收眼里,暗道你们永远不会知道,在我眼里,你们才是土鳖。什么高门子弟,狗屁。

除了李签神色如常,不形于色之外,所有人都被一箱宝石破了法相。

李洛的出手,实在把他们震撼到了。

李洛心中冷笑,今天送你们一点宝石,以后我会让你们加倍吐出来。小爷的东西,那么好拿的吗?

第一一六章 得罪女人

(第二更)

李签从宝石上收回目光,“这箱宝石颇为难得,五郎自何处得来?”

李洛回答“好叫伯父知道。这宝石新得不久。四月小侄在汉阳府售卖玉瓷,遇见一个来自倭国大宰府的商人,他见到玉瓷,当即提出用一箱宝石交换。”

李签听到大宰府,立刻敏感起来。明年就要对日用兵,选定的登陆之地就是大宰府所在的筑紫岛(九州岛)。

“那倭商稀罕我的玉瓷,我也稀罕他的宝石,双方一拍即合,就达成交易。最后,我用一百多件玉瓷,换了他一箱宝石。”

“我套这倭商的话,他透露筑紫岛有条山脉,里面有不少宝石矿。”李洛说这话,当然是为了明年征日准备说辞。

李签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可惜李氏没有人在军中为将,不然的话,倘若明年征日成功,倒是可以提前占了那条宝石山脉。

李洛挑出最好的宝石和珊瑚送给李签夫妇,然后从最大的李若愚开始,每人分了一大把宝石珊瑚。

每个得到东西的人,都眉开眼笑。

可是等分到金氏兄妹时,他突然“哎呀”一声,然后看着空空的箱子,说道“这箱没了!对不住啊金姐夫金娘子……另外一箱,是留给族老们的……实在对不住。”

金光若一看,这口箱子果然空了,可另外一口箱子却还没开封。

顿时,金光若甜美可爱的脸蛋就难看起来。就算她是白痴,也知道李洛是故意的。李洛和她哥哥有过节,这才睚眦必报。

李洛,难道你眼睛瞎了,看不到我的美貌?你知不知道我是金氏明珠?你知不知道我有可能选择你?

可是,你竟然如此羞辱我!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敢如此对待我,你个乡巴佬、野路子上的狗东西,敢对我如此放肆?

李洛,本娘子一定要让你后悔今日对我的羞辱,一定!

金光若好看的嘴唇紧紧抿起,豆蔻玉指死死捏着,美丽的身子因为愤怒而僵硬。

李洛当然知道金光若很不高兴,但那又如何呢?谁叫她是金光献的妹妹?她就是长得再漂亮,李洛也不会当回事。

李洛固然聪明,但他毕竟是个不太懂女人的男人。他不清楚,得罪一个女人,尤其是高傲如金光若这样的女人,会是什么后果。

或许只有吃过亏的男人,才会后悔随便得罪女人。

金光献也愤怒的浑身发抖,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中,众目睽睽之下,明目张胆的报复自己,羞辱自己。

是可忍孰不可忍!

金光献脸色铁青,但当他看到李洛带着笑意的冰冷眼神,就突然冷静下来。

呼……

自己堂堂金氏嫡子,为何要和一个野路子的乡巴佬置气?一旦当众和李洛撕破脸皮,暴出在传灯寺意图指染李洛之妻的事,他岂不是要名声扫地?

罢了,先忍一时。以后再找机会变本加厉讨回来。

李洛,你给我等着。

看到金光献刚要勃然作色,紧接着又平静下来的脸,李洛不禁有些失望。

这纨绔子弟,倒是有些忍耐功夫,可惜了。李洛其实希望对方撕破脸,这样趁机给对方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金光若突然一笑,如百花绽放,“没就没了,李洛哥哥不用放在心上,无碍的。”

说要,她垂下眼帘,借着喝茶掩饰了目中的阴霾。

“好了好了,宝石虽好,何如至亲之谊。光献,这点东西就给你们吧。也算五郎送的。”李签呵呵笑着和稀泥,很大方的将自己的宝石送了一些给金氏兄妹。

但那最好的猫眼和篮宝石他舍不得送,他打算献给大王,既然宫中没有,相信大王会喜欢。

“五郎,你跟我去书房,我们伯侄好好谈谈。”李签很快转到正题。

来了!

“是。”李洛站起来。

看到李洛的背影离开,众人的神色不一,复杂各异。李洛这次送礼的豪奢大气,很是刷新了他们对李洛的看法。

起码,就算李洛是暴发户,那也是真的阔绰啊。

而金氏兄妹的目光,却充满怨恨。

尤其是金光若,她的目光好像两把刀子,恨不得把李洛的后背捅的稀烂。

…………

李签在朝中位高权重,在族中又是李阀家主,乃是实打实的大人物。

可是,即便如此权势地位,一旦涉及到大利,他也不能淡定。因为他是族长,决定李氏的兴衰荣誉,遇利怎能不争?

…………

整整一个时辰后,李签李洛“伯侄”两人才满脸含笑的从书房中出来,一副“伯慈侄孝”、相谈甚欢的样子。

李签真的很满意,这侄子果然心向李氏,竟主动提出将玉瓷的制作方法献给家族,这么大的利说让就让,不愧李氏嫡脉。没让他这个伯父难做。

那种“不忍言”的“下作”之事,也没有发生的可能了。

另外,经过一番详谈,他发现这侄儿还真是一个人才。不但沉稳练达,心思敏捷,难得还对时局政事颇有见识,很有官场悟性。

而且,他还精通书法,蒙语,吐蕃语,日语。甚至,对兵事武备也不陌生。

如此良材美玉,只要着力栽培,将来必定是朝廷栋梁,家族支柱。

嫡长子李若愚虽然是他的接班人,如今也做到四品高官,但性子阴冷苛刻了些,未来仕途未必如意。

嫡脉中虽不乏有才能的子弟,但才能全面、性子沉毅、看事敏锐,这三者兼备的人,却一个也无。

那么,等到自己百年之后,李氏极有可能开始衰落。

可这侄儿,却能三者兼备,假以时日,当可为强力臂助。李洛倘若仕途得意,李氏将来就多一根支柱,有利于维护李氏的地位。

这侄子颇有主见,主动提出进入军中任职,这样李氏就能增加军中势力。

李氏是顶级士阀,向来文贵武轻,家族子弟出仕都愿意做清贵的文官,不愿做粗鲁辛苦的武将。

现在李洛主动想做武官,既不会威胁李若愚未来的家主地位,又能增加李氏的军中势力,李签当然求之不得。

只是,这侄子提出先要在江华做武官,因为江华位置极其重要,李氏在江华岛却没有什么势力。

而且李洛说已在江华打开了一些局面,一旦调任异地,就会前功尽弃。

他当然不会拒绝李洛这个要求。只是不想调离江华岛而已,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更让他意外的是,这侄子竟然想在明年跟随元军征日。李洛判断,这次征日胜算较大,倘若真能攻上倭国,就有机会占了那条宝石山,那可是滚滚财源。

更别说还有军功了。

一旦蒙元占领了倭国,作为有功将领,也能在倭国分一杯羹,李氏的利益就可能伸到倭国。

他听了侄子这些话,越来越心动。

最后他决定,帮这个侄子谋取明年统兵随征的机会。就当赌一把,赌赢了,就是源源不断的利益。

当然,军职太低、统兵太少肯定不成,去了也是送死鬼,也没有分杯羹的资格。起码要挂着五品以上的军职,胜后才能捞到一些好处。

让李洛升到五品以上,一年内最少要连升六级。对一般人来说,这根本就是白日做梦。可对他李签来说,并不是办不到。

第一一七章 官位到手

倘若这侄儿运气好,能立下一个拿的出手的军功,就是一年内将其提升到四品武官,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本来他打算先将李洛提升一级到从七品,而现在他改变了注意,决定将李洛连升两级,直接提到正七品。

江华郡的正七品武官……水军系统内只有司正,可司正是军法官,并无统兵之权。

那江华岛还能掌兵的七品官,就只剩下两个。一个直属于郡守衙门的巡防营指挥使,按制度管着四员巡检,兵额八百。

只要李洛愿干,就将现任调走。

还有一个是团练使,很多都是地方主官兼任,负责编练统带“保胜精勇军”,兵额是不少,可其实都是乡勇,有名无实罢了。

他当然是想让李洛任这巡防营指挥使,因为毕竟是正规官军,粮饷军械兵源都不愁。

可这侄儿,偏偏属意有名无实的团练使,想把自己头上的“副”字去掉。

那就团练使吧,反正就是一个过度。几个月后再提一级,就是从六品了。

…………

两个小时的“会谈”,李洛也很满意。

主动提出献出瓷方,又一番因势利导,李签这个“洛东江水”,终于能灌溉自己了。

答应了江华团练使的官位,自己头上的副字终于可以摘掉。

放着根正苗红的巡防营指挥使不选,偏偏要当处境尴尬的团练使,李洛当然不是傻。

他如今是团练副使,管理岛南四个乡的乡勇编练,兵额只有一千二百。

可是,倘若当了正职,就能掌管整个江华岛九个乡的乡勇编练,兵额二千七百!

也就是,他能再招募一千五百人。只要他有钱,想怎么练就怎么练,也没有人天天管着自己。

这不比经常要向郡守请示汇报的巡防营指挥使强?

正七品的官,还真没有比团练使适合自己的。拿到这个官位,就如同拿到“湖南团练大臣”的曾文正。

有团练使打底,他能做很多事。半年后再将手伸进水师。

第一阶段的谈判成功,接下来就是“归宗”,拿到族牒,报备到宗簿寺和礼曹,就是国家承认的世族出身了(高丽时的宗簿寺,除了管理宗室玉牒,还要兼管世族族牒)

下午,李洛依次拜访了李氏家城族老堂的七个族老,依次送了“台湾特产”。

七个族老惦记着玉瓷的大利,莫说他们真相信李氏是李简之子,就算不信,也会认了这门亲。

不过,李洛不打算“归宗”后就回江华,他要等到七品官位的任命落实再动身。

晚上回到兰池溪苑,李洛送了甄尚院很多宝石作为礼物。先不说甄尚院昨晚的话有多大作用,就凭这份心意,李洛也不能让她吃亏。

第二天,李洛一大早沐浴焚香,来到李氏宗祠,参加归宗仪式。

由于李洛的要求,仪式尽量简单低调的举办。参加的只有嫡脉子弟和七个族老。

高丽李氏,其实也有华夏后裔。仁州李氏,据说和中原赵郡李氏有血缘关系。不过,那起码也是好几百年前的事了。

李氏祠堂高大肃穆,大白天的里面都点着一片长明灯。神龛上摆满了灵位,再上面挂满了画像。

李洛看见了几个在史书中见过的名字,李子谦,李资谦,李藏用。

“就当演戏吧,反正都姓李。”李洛自欺欺人的跪拜,由李若愚亲自主持归宗仪式。

念读祭文,告以事由。再由李洛亲奉供品,焚香进献。

简单的仪式过后,第二天,一块玉牌就发到李洛手里。正面刻着上刻“仁州李氏”,反面刻“三房简出嫡长洛”七字。

这是象征李氏嫡脉的玉牌,也是出身凭借。

当然,李氏此时也得到了玉瓷的制造方法,直到此时,他们才知道,原来这玉瓷是用骨粉来烧制。

接下来几天,李洛不时陪陪“伯父”写些书法,或许教他几句蒙古语。要么和李家兄弟虚与委蛇,参加他们的诗会,夏宴,游猎。

虽然他们心里排斥李洛,但起码表面上,这些人还算礼貌客气。五哥长五弟短,一副兄友弟恭、兄妹和睦的样子。

这也算双方的刚合作后的“蜜月期”了吧。

金光献兄妹待了两天就回去了。金光若甚至在离开时,专门找李洛说了几句话。

“李洛,明年就要征日。你可要做好准备了。”

“金娘子此话何意?”

“不是说男子汉大丈夫,功名马上取吗?李洛哥哥就不想为国出力,随军出征?”

“哦,金娘子认为在下想随军征日?”

“不是李洛哥哥想不想。而是……你可能不去也不成。”

“在下实在不知道金娘子的意思。”

“那我现在告诉你,我祖父就是明年征日的高丽主帅。现在你明白了么?”

“在下明白了。金娘子想让在下去倭国打仗。好吧,是在下对不起金娘子在先,倘若在下愿意送金娘子很多宝石,金娘子可愿意原谅在下?”

“不行。太晚了。李洛,本娘子发誓,会让你后悔那天对我的不恭。这才刚刚开始,及时享乐吧,明年你就要……”

看着金光若说完狠话后姗姗离去的背影,李洛忍不住笑了。

“金光若,你或许还不知道,很多人视征日为畏途甚至死路,可我偏偏哭着喊着想去啊!”

李洛自言自语说道。

虽然金光若这个威胁基本对李洛没用,可李洛不得不开始重视金光若。

光看她甜美宜人的容貌,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女人。

而且她是金氏嫡女,破坏力并不小。

李洛突然真的有点后悔,那天贸然得罪金光若,的确有欠考虑。他想不到金光若记恨到这一步。

李洛想想历史记载,第二次的征日联军,高丽军方面的统帅,叫金方庆。

难道金方庆就是金光若的爷爷?

为了确认这一点,李洛问了李知易。

“二兄,这金家姐夫的祖父,姓甚名谁,现居何职务?”

李知易回答“金氏家主就是金方庆,任佥议中赞,爵封上洛公。如今,又被元廷任命为高丽征日都元帅,筹备征元事宜。”

李洛故意皱眉道“金方庆是上洛公,伯父是庆源郡公。他是佥议中赞(正相),伯父是佥议参理(副相)。如今他又是元廷亲封的高丽征日军都元帅,无论爵位还是官职,倒是金氏更加显赫了。”

李知易笑道“五弟有所不知。祖父(李藏用)在世时,何尝不是首相、国公?”

“金方庆年近七十,垂垂老矣。而父君不过五十,就已经做到副相和郡公。不出五年,这首相之位必为父君所有。”

李洛点头附和,满脸与有荣焉的神色。看的李知易暗暗鄙夷。

六月十八下午,李洛来的第九天,李若愚亲自来到李洛居住的兰池溪苑。

“五弟,你的升迁令已下,官职任江华郡正七品团练使,武勋授从六品秉节校尉。”李若愚淡然笑道,“父君说了,你再委屈几个月,就升从六品。”

李洛听了心中一送,官职到手,可以回去了。

第一一八章 八百战士

兰池溪苑住的非常舒服,古典贵族生活也极有情调。

钟鸣鼎食,花团锦簇,风流华丽,安逸闲适,如此富贵乡,真乃英雄冢。

这日常的衣食住行,起居坐卧,都充满华美的仪式感,如诗如画,行云流水般勾勒出或质感厚重、或清逸出尘、或慵懒闲适的人生。

但是李洛,不出十天就腻了。

数百年簪缨世族的华贵生活,的确惬意潇洒。可李洛是野路子,他有强烈的紧迫感,有很多想做的事,有很多害怕的事。

还有最在乎的人——崔秀宁。

所以,他不能留在这个古老的、巨大的贵族城堡乐不思蜀,与一群虚伪的“兄弟姐妹”虚与委蛇。

现在官位到手,合作达成,谈判成功,身份已有,不走何为?留这过年吗?

就算他是李氏的孝子贤孙,也不应该是仁州李氏的,而应该是陇西李氏的。

“五郎明日就回江华?不在这避完酷暑,过完中秋再走?”李若愚想不到李洛明天就走。

李洛道“郡守如今盯着乡勇,公务繁忙,不好久留,只好下次再回来相聚了。”

李若愚点头笑道“区区乡勇,值当多大公事?不过,五弟既然想走,为兄自然放行。”

由于这段时间李洛处事低调,有意收敛锋芒,所以在“兄弟姐妹”眼中显得很是平庸。再所以,他们就没人瞧得起李洛了。

只有最早认识的李蕙质,才认为李洛没那么简单,内心比较认同这个堂兄,对李洛多少有了一些兄妹之情。

其他人,如李若愚等人,完全就是内冷外热,心中对李洛排斥不已。只是因为李洛很得家主李签之心,这才表面客气。

李若愚其实巴不得这突然冒出的堂弟哪来回哪去,不要再待在家城碍眼了。反正瓷方已经到手。

李洛心里暗道“虚伪”,口中却道“谢大兄体谅。明日大早拜别伯父伯母,小弟既行上路,就不给大兄大嫂辞行了。”

李若愚道“无妨,明早兄弟姐妹们自然会送你。”

听到李洛要回江华,甄尚院甚是不舍。这段时间她也住在兰池溪苑,算是和李洛朝夕相处,她知道小郎君没那么简单。

他在藏拙。

他很聪明。

“小郎君酿的葡萄酒还没有好,怎么就要离开了?”

甄尚院很想李洛留在兰池溪苑。

“越久越香,尤其是这老藤葡萄。”李洛道,“下次再来喝吧。”

甄尚院有些忧伤,“不知道小郎君什么时候再回来。”

李洛笑道“甄姑放心,自会再来的。”

李洛有点感慨。甄尚院聪明,重感情,对自己很是诚挚,有朝一日,不能让她没有好下场。

第二天,李洛一大早辞别李签夫妇,然后在“兄弟姐妹”虚情假意的送行下,带着留在家城外院的亲卫,离开了李氏山城。

李洛离开仁州,没有直接回江华,而是去了汉阳府,找到山海商社的大掌柜甄东信。

甄东信看见李洛上门,高兴的差点被门槛绊倒。

“哎呀呀,原来是李郎君上门啊思密达!”甄东信夸张的说道,一头油汗,“这大热天,甄某可是盼凉风一样的盼着李郎君呢!”

四月份,李洛卖给他一批玉瓷,很快就被抢购一空,果然非常走俏。

现在,不知道多少人在打听玉瓷,和玉瓷的主人,甚至有的人还生出不该有的念头。

虽然玉瓷底部有“仁州李氏”的字样,可没人听说李氏有制瓷产业啊。谁敢肯定这不是玉瓷主人为了自保,假冒李氏名头?

但没过多久,李氏就主动承认,这种玉瓷出自李氏家城。

这才没人敢轻举妄动。

其实,如果李洛不将骨瓷之方交给李氏,很快就有势力找上他。

玉瓷之方乃是一棵大大的摇钱树,谁不眼红?

可是李氏虽然承认是玉瓷的主人,却说暂时没货了。这让甄东信很是焦虑。此刻看到李洛再次现身,他怎能不欣喜若狂?

李洛当即给甄东信吃了一颗定心丸,“一个多月后,李氏家城会送来大批玉瓷,甄掌柜耐心等待就是。”

甄东信听到这句话,就像此时喝了一杯雪水,舒畅无比。

紧接着李洛单刀直入的说明来意,他有五箱品质极好的宝石,以及一批皮货,可以再和山海商社交易。

等看到李洛拿出的几种样品,甄东信顿时激动起来。

这是什么宝石?稀奇啊!

还有这红珊瑚,品质如此之好?

皮货虽然没看见,但如今高丽崇尚蒙古,贵族豪门越来越喜欢皮裘,当然也是走俏的货物。

大生意!

直到晚上,甄东信才带着山海商社的大群人手,跟着李洛赶到仁州港海边,在李洛的船上完成了交易。

这次,李洛只带来了十分之一宝石和皮货,交易额超过六万贯,折合白银三万两!

也就是山海商社这样的大商社,不然根本吃不下这批货。这还只是十分之一的货。倘若售卖所有宝石和皮货,就算山海山社能吃的下,也不敢吃下。

其他的货,只有慢慢出手,多地区出手。

最后,李洛带着两千多个银瓶,满载而归的回到江华。

如今,海东和江华两地,李洛的现金加起来快十万两了。

一年之内,不缺钱花。

李洛回到江华,已经是六月二十下午,九百新乡勇都训练半个月了。不但郡守衙门已经送来团练使的官印,义父颜铎帮他召集的女真战士,也全部到齐。

李家坞堡外院如今已有上千乡勇在训练,此时又增加了八百多女真战士,更加显得拥挤不堪。

看来需要扩建了,幸好之前修建大院时就考虑过扩建校场的可能,扩建起来很容易。

李洛一回来,都烈就负责把八百多新来的族人集合起来,带入中院,和外院的新乡勇隔离起来。

中院的空地并不大,勉强能容纳八百人的队列。

看着黑压压站在一起的女真战士,李洛顿时生出一股豪情。

这是他接下来出海剿灭海屠夫韩恭的主力。自己,是他们新的狼主。

李洛一站在中院台阶上,都烈就下令道“拜见小狼主!”

八百多人一起下拜,异口同声,声震屋瓦“拜见小狼主!”

他们在出发前,就被告知小狼主李洛的存在。来了后,又听说李洛的种种作为,加上有老狼主的支持,此时都愿为李洛所用。

就算不跟小狼主拼出个前程,也要跟小狼主博个饱饭。

至于恢复大金,对不起,这理想比天还高,他们不想再去承担,不想再为不可能完成的大业枉送性命。

第一一九章 战马渠道

随着八百多女真战士到来,就算不用新乡勇,李洛也能凑齐一千三百可战之兵。

石岩送的那封信里,明确说韩恭有上千海盗。自己的兵力应该能占据优势。

对方有数百皮甲,己方藏有三百铁甲,即便数量比对方少,也不会吃亏。

加上有心算无心,倘若能做到出奇不备的话,此战就稳操胜券。

韩恭在岛上开铁矿,炼钢铁,却为何不制作铁甲?显然是没有搞到甲匠。

盔甲是冷兵时代最重要的装备之一,管控极其严格。甲匠作为专业性极强的官匠,几乎都被朝廷控制。韩恭一个海盗头子,没运气还真遇不上。

但是,现在还不能出兵,起码要让新来的女真战士吃七八天饱饭,养养膘,恢复力气再说。

李洛看到,这些女真战士多半都是大个子,比高丽人高出一大截。他们的神色也大多坚毅冷肃,没有高丽人那种轻浮油滑的表情。

即便早就汉化,但这些从白山黑水走出的猎人的后裔,仍然残留着一些彪悍勇武的性格。

不像他们的祖先那样强悍到所谓“满万不可敌”的地步,但却比他们的祖先更听话、更顺服。这才是李洛如今最需要的兵源。

可惜,他们大多面黄肌瘦,一副长期吃不饱饭的样子,可见平时日子过得很是恓惶。需要白米白面、大鱼大肉好生滋养一段时日,才好上阵厮杀。

除此之外,还需要购置一批武器。

好在他已经是一郡团练使,完全有权限光明正大的弓箭、盾牌、刀枪。

但盔甲别想买到了。这玩意儿需要兵曹(兵部)的批条(甲票),有了“甲票”才能在官府武库购置。世族私兵的盔甲,都是通过这种方式得到的。

这样,通过严格控制盔甲,抑制世族武力的膨胀。

对于私造盔甲的人,哪怕是顶级门阀,也要严惩。就算高丽王没有能力惩处,还有大元朝廷来惩处。

李洛当即想起了“大兄”李若愚。李若愚不正是在兵曹任参议么?向他说几句好话,是不是就能购置到一批盔甲?

李洛发表演讲给女真战士一番洗脑,再留下“吃好、穿好、家人温饱”的承诺,就将他们丢给都烈。

然后,他就迫不及待的给李若愚写信,言辞恭谨,滴水不漏,最后要求购置五百副盔甲的兵曹批条。

接着命管家李敏镐着人带着厚礼送信到仁州。

五百盔甲,绝对不是个小数目。他料定李若愚不可能满足他的要求,但两三百副还是有指望的。

送出了信,李洛就又安排颜隼颜仝等亲卫,让他们明天过海购置一批弓箭刀盾,补上兵器缺口。

处理了这些事,又开完一次队长以上的会议,李洛才有功夫进内院给颜铎问安。

颜铎问“定了出兵的日子?”

李洛回答“先让他们吃十天饱饭,再等一批盔甲军器。最快也要等到月底。”

颜铎道“为父当年有个部下,极善养马,如今在东京总管府(辽阳)做马场牧监,管着上万匹马。他已经回了信……”

李洛听到这里,顿时紧张起来。

“他回信说,每个月,最多只能瞒下二十匹母马,三十匹公马。再多就会出事了。”

李洛有点失望,元廷虽然到处圈建牧场,可对官马的控制还是很严,尤其是防范汉人。

辽阳牧场养马上万,那人身为牧监,如此便利的条件,却每月只能瞒下五十匹马。

一年才瞒下六百匹,差的远啊。

颜铎笑道“吾儿勿忧,辽阳官牧的战马虽然不好弄,但可以让他在草原上代买,向乃颜的商社买。”

乃颜是蒙古帝国东道宗王,封地囊括了大半个辽东,是东道势力最大的蒙古宗王。此人与同出黄金家族的西道蒙古宗王一样,对元廷和忽必烈都不服气,几年后就会叛乱。

乃颜的封地是呼伦贝尔和辽东,当然有大量的马匹,他应该也不在乎谁买他的马,只要有好处,多半会同意。

就算别人买马是为了造忽必烈的反,估计这位王爷还巴不得。

颜铎继续道“乃颜似有反意,据老夫在辽东的部下说,乃颜缺盐缺铁,所以一直在积蓄盐铁。咱们就以铁换马。”

铁马贸易?

李洛笑了,夺了韩恭的铁矿后,正好用来换马。

颜铎继续说“如今辽东的海口,还掌握在乃颜手里,他的商队也经常出海,售卖皮货牛羊。这条商路,刚好利于咱们买马。不光省去元廷盘查,还省了货税手续。”

李洛明白了,忽必烈防着乃颜叛乱,所以控制榷场限制铁器和食盐流入辽东,让乃颜空有几十万部众,却难以作反。

但乃颜还有出海口,海上贸易的路子并没有被卡死。他毕竟是蒙古宗王,还没有真的造反,元廷当然不能太过分。

这个口子,就是李洛的机会了。

“这人虽是父亲当年部下,但如今已经做了元廷的弼马温,他还可靠吗……”

“吾儿,何为弼马温?”

“呃……就是马官儿。”

“这人可靠。因为老夫当年命他做这马官儿,以备起事时有一条战马来源。如今,你所作所为步步为营,颇有章法,为父很是放心,干脆让他为你所用。”

李洛道“那就劳烦父亲了。以父亲看,用他来和乃颜做这铁马贸易,一年可得马多少?”

颜铎沉吟着说道“每次数百匹,每年三千匹应该没有差池。再多,就容易出事了。”

李洛笑道“一年能买三千匹,再加那牧监瞒下的马,加起来也有三千六百匹,三年下来就是万匹。”

颜铎抚须笑道“还是有钱好办事。为父数次起兵,都是输在钱粮上。你找钱的本事,强我百倍,将来的胜算自然大的多。”

李洛道“不光是马。还要牛,台……海东移民的牛太少,影响屯田。”

“嗯,耕牛缺口太大,只有通过草原买牛。”

“父亲,草原牛可耕田么?”

“倒不是不成,只是没咱黄河牛聪明,需要驯一驯才能耕田。”

“草原牛产奶但是不错,到时父亲可以天天喝牛奶,延年益寿。”

“我儿,秀宁何时回来?也不知她在那岛上可有凶险,为父倒是挂念了。”

“我也挂念。不过父亲放心,她胆大心细,杀伐决断不输男子,必然无碍。”

颜铎道“但愿如此。”

李洛心里其实也有点不安,和崔秀宁分开二十多天,真有些不习惯。不但想念,也有些担心。

岛上有十几万生番,她才八百兵力,还没有完成训练。

万一生番联合起来大举出山,她能确保安全么?

第一百二十章 七千生番

(第二更)

六月三十,李洛离开海东超过一个月了。

这段时间的海东移民区,处处开荒忙,种田忙,建设忙,练兵忙。

忙忙碌碌,热火朝天,完全顾不得海东炎热的夏天。

海东公司十几个处,基本上都备足了人手。在崔秀宁的日常指导下,卯足了劲儿运作起来,彻底将移民区的事务推上轨道。

保安团经过一个半月的高强度训练,队列军阵、寻找协同、服从意识、体能、射箭、白刃都有长足进步。

令行禁止,纪律严明,号令森严。

八百人的保安团,每一日都在通过训练提升战力,越来越有精兵的气势。

崔秀宁一半时间在公司,一半时间在保安团,偶尔还要下乡检查屯田,可谓辛苦之极。

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也黑了不少,但难掩天生丽色。

李洛走了一个月,她也有些不习惯。天天看不到逃犯,心里没来由的不踏实。

是有点想念了。

如今海东移民当局全部上了轨道,按道理她可以离开了。可是生番联军如同一把达摩克里斯之剑,让她不敢轻离。

今天是月底,上午崔秀宁按《海东简律》召开月度议事大会。

参加议事的除了公司处级以上官吏,还有保安团队长以上军官,以及各村村长。

海东公司经理林必举先当众向崔秀宁汇报了公司的工作成果。

“……夏小麦共收割五千四百石,早稻收割三千二百石,可征夏粮税小麦一千零八十石,水稻六百四十石……”

“新开荒一万一千余亩。栽种晚稻两万两千余亩……预计十月可收割晚稻四万石以上……”

“樵夫队伐大松树一百八十余株,已经制成船材暴晒,可造千料大船一艘。”

“公廨大院、兵营、官库、医院、船厂等工程已经打好地基,预计八月全部完工。”

“如今计有人口六千一百余人,其中保安兵八百零七人……六月,各种公务支出共耗费粮食六百余石,银七百六十余两,铁一万两千斤……以上不含军饷和军用。”

经理林必举汇报完,监理龚侃又发言,接着下面各处一一汇报。

崔秀宁格外重视工匠处的汇报。工匠处汇报的人是处监、首席大匠师顾铠。

“……皮匠已按要求炮制用作皮甲的鹿皮、野猪皮一百四十余张,铁匠打制铁片三万多枚……以上材料,八月可出复合新甲三十余副……”

崔秀宁听到八月份才出来三十多副复合甲,不由眉头一皱。但她没有责备顾铠,八月出甲已经很快了。

因为,顾铠制作的是最新的复合甲,比明朝罩甲、棉甲更先进。不但要用到铁,还要用到皮。

慢就慢在硝制皮子的工序上。要把柔软的动物皮变的坚硬,需要一两个月时间。

等到大批皮子硝制好,熬过八月,复合了甲就可以批量出产了。

顾铠继续汇报“新制神臂弓十八张,石炮机六架,床弩四台,五尺床弩巨箭五百支……”

“如今,工匠处有各种工匠六十八人,各种学徒七十二人,帮工四十五人,共计一百八十五人。”

崔秀宁很满意,李洛还是很会用人放权的,这个顾铠,非常给力。

会议才进行到一半,忽然一阵号角声响起。

“呜……呜呜!”

崔秀宁霍然站起,喝道“生番联军出山了,按计划行事!散会!”

保安团的将领们顿时喜形于色,纷纷攘袖说道“这帮野人,总算来了!”

对付生番联军的方案,崔秀宁已经演练过几次,这次不用她再做布置,众人就分头行动。

公司各处第一时间组织百姓收拢。

兼任农兵队长的各村长,立刻集合本村农兵,汇合到保安团。

保安团立刻集合动员。

崔秀宁早在东边的山下布置了巡逻的骑兵探哨,只要大队生番出现,立刻示警。

生番还在二十余里外,崔秀宁就会得到消息,反应时间绰绰有余。

“呜呜呜……”

“咚咚咚……”

所有靠东的村庄百姓,此时纷纷往西边转移。相反,保安团则火速拔营往东开进。

与此同时,一队队农兵在各自村长的带领下,从四面八方向保安团汇集过来。

从接到警报到农兵和保安团汇合完毕,仅仅用了三刻多钟的功夫。

这个时间,生番大队才走出六七里地。

崔秀宁身穿黑色日式盔甲,腰间一把倭刀,显得英姿飒爽,威风凛凛,活脱脱一个“姬武士”。

她左右簇拥着虎古、杨序、朱颌等将领,身后是队列严整的保安兵,再后面是一千多人人手持武器的农兵,侧面是几十名骑兵。

前面是弩机队,和石炮机、神臂弓、床弩这三种大杀器。

一杆黑色的大旗树立在保安团的军阵中,大旗上,赫然一副阴阳太极图。

看着身前身后的两千大军,哪怕崔秀宁是个女子,此时也战意昂扬,激动难抑,陡生一股豪情壮志。

大半年前,她还是一个警察。当年在警校,她最多组织几十个学弟学妹来一次小演习。

大半年后,她竟然在宝岛指挥两千冷兵器时代的大军,和敌人决战沙场。

世事之奇,莫过于此。

谁说女子不行?

妇好、花木兰、冼夫人、平阳公主、秦良玉,不都是良将?

此时,两千大军就地停留,以逸待劳,等生番靠近。

虽然还隔着十几里远,可是由于在平原上,已经能看得见生番大队带起的嚣尘了。

远远望去,隐隐潮水般的一片,也不知道有多少人马。

“敌军已近,我军严阵以待。请夫人示下!”团长虎古行礼道。

“弩机队装填石弹,弩箭。骑兵队继续探查,其他人坐下,原地休息喝水!”

“诺!”虎古领命。

“夫人有命,弩机队装填待发,骑兵队继续探查,其他所有人坐下休息喝水!”

虎古骑在马上大声下令。他当然知道此时应该这么办,之所以请示崔秀宁,是尊重她,并不是他不懂。

不过,崔秀宁如此下令,还是让虎古有些佩服。

以生番联军的规模和行进速度,估计还要一个小时才能靠近。这么长时间,在烈日下站着等才傻,那是消耗体力。

一刻钟后,生番联军已经进入十里范围,又有几名骑兵纵马禀报。

“夫人,生番大队在七千以上!”

两千对七千?

众将面面相觑,都是暗想:赢肯定是能赢的,就看己方的代价有多大了。这仗有些吃力,但愿伤亡不要过百。

崔秀宁突然感觉腿有点软,心跳的厉害,口也很干燥。尤其是天这么热,又身穿皮甲,此时更是猛然出了一身汗。

但是,她脸上丝毫不动声色,甚至显示出一种冷漠淡然的神色,身姿卓然挺立。

众将都目露敬意,夫人真乃巾帼英雄,平阳在世,不输男儿半分。

只有崔秀宁自己清楚,她紧握倭刀的手,已经满是汗水。

没有人知道,她心里其实有多么紧张。

第一二一章 战起

七八千生番联军,即便队伍凌乱,无甲无仗,也能卷起冲天的烟尘,散发出一股强大干云的凶悍气息。

“喔嚯……喔嚯……呀嘿!”

数千生番齐声怪喝,响彻天地之间,声势十分惊人。

恐吓的怪喝声越来越大,生番黑压压的一片慢慢压过来,整个空间都好像要窒息了。

崔秀宁等人见到这一幕,都是倒吸一口冷气。

生番联军的数量,实在太多了些,这没有上万,也有七八千吧?

羽虺族族长、号称羽虺大王的唆咯,此时满脸嚣张狂放之色,他意气风发的走在生番联军的前面,亲自持着一杆简陋的麻布大旗,旗子上画着一条狰狞的鸡冠蛇。

原本要等到过完山神节再下山猎取汉人的人头,好好来此大大的丰收。可是族中的儿郎们,却按捺不住的要出山。

唆咯和其他族的族长一合计,决定还是提前下山,在山神节前把汉人灭了,将汉人的粮食抢回来。

这次联合出草,领头的羽虺族尽出三千勇士,双潭族,神树族,黑蝮族等七家中小部族出兵四五千,总共七八千人!

从唆咯记事起,甚至在他死去的阿父记事起,从来没有过七八千人的联合出草。

以前最多的一次联合出草,是在二十多年前,也是对付海外来的汉人。那一次,勇敢的高山神后裔也不过出动了三千多人,就将汉人全灭了,那是一次大丰收。

这一次,会是一场更大的丰收,从未有过的丰收。伟大的高山神会因为丰盛的祭祀而欢喜,无所不知的祖灵会由衷的高兴。而他唆咯,会得到一堆一堆的人头,盔甲,粮食。他羽虺大王的威名,会传遍整个山海之间。

“喔嚯!”

唆咯回头看着黑压压的勇士们,兴奋的连连带头狂叫。就好像山神和祖灵赐予了无穷的力量。

“勇士们,让我们以高山神后裔的名义,以报仇的名义,砍下汉人们的头,放干汉人们的血,抢光汉人们的粮食!让他们的的鬼魂因为生前的恐惧而消散!”

唆咯挥舞大旗吼道。

汉人勇士有那种乌龟壳一样的盔甲又能怎样?只能证明他们的懦弱!

就算汉人勇士厉害又能怎样?他这次可是带了七八千勇士!

生番们在唆咯的鼓舞下,更是如同打了鸡血一样,开始唱起来。

“一个头,两个头,三个四个五个头,拿回山里出风头……咿呀咿呀!”

“女人揪着头发走,生了崽子再砍头……喔嚯呀嘿!”

生番虽然跣足赤背,在酷暑下却也更加凉快。他们手持石矛,竹弓,骨箭,青铜刀等五花八门的武器,乱糟糟的拥挤着进军。

…………

眼看生番越来越近,就连歌声也清晰的传来,崔秀宁反而冷静下来,不再那么紧张。

八百保安兵虽然有点紧张,但看不出恐惧之色,军心依旧坚固,甚至很多人一脸期待,显示出精锐部队才有的心理素质。

但一千二百农兵,却明显紧张起来,其中不少人脸色苍白。这很正常,毕竟生番的数量是自己这边好几倍,又凶残成性。作为没有经过正规训练的农兵,不害怕才奇怪。

“曾先生,他们在唱什么?”崔秀宁笑着问旁边的曾渡。

曾渡苦笑道“回禀夫人,他们在唱……多多砍头,为家争光。”

这么野蛮的么?众人听了都是无语。

曾渡遥遥看着那面画着鸡冠蛇的麻布大旗,目中流露出刻骨的仇恨。就是这个羽虺族当年杀了他的父亲。为了活下来,他自己在羽虺族当了二十年野人。

好不容易逃了出来,重新回到汉人社会,谁知生番联军这么快就下山了。而且,数量还如此庞大。

夫人才有两千人,其中正规军只有八百,数量相差悬距,能打赢生番么?

“曾先生,把生番的歌词翻译过来给将士们听听!”崔秀宁命令道。

“是。”曾渡来到阵前,大声吼道“兄弟们!对面的生番在唱,要把我们的脑袋一个一个砍下来,带回山中腌制,然后祭祀他们的神,炫耀他们的勇敢!还说要把我们的女人揪着头发抓回去,给他们生下孩子后再砍头处死!”

“杀!杀了这些野人!”

“杀光山蛮子!”

“让生番有来无回!”

先是保安团的人怒吼,接着农兵们也怒吼起来。整个队伍的气势顿时暴涨。

朱颔对崔秀宁笑道“夫人,生番虽多,不过乌合之众罢了,何足道哉!”

杨序道“夫人,我军如此威势,生番定然不堪一击。”

崔秀宁点头,突然喝道“全体起立!列阵!”

二千人“哗啦”一声站起来,七百穿甲的兵站在弩机队后面,一手持弓,一手长枪插地竖起一人半高的木盾。顿时,一道长达一里的木盾防护墙就此产生。

虎古上前道“两军将接,请夫人示下!”

崔秀宁扶刀道“按照甲方案执行,由你指挥!”

“诺!”虎古纵马军前,喝道“弓箭辅兵上前,每人配合一个弓箭手,专门递箭!”

这个程序早就演练过,虎古此令一下,一千手持刀枪,背着锅盖的农兵,就纷纷上前。转眼间,每个和弓箭手身边都多了一个辅兵。充当辅兵的农兵同样把刀枪插在地上,然后取过弓箭手的箭袋。

有人专门递箭,射箭频率最少要快三四成。

虎古再次下令道“弩机辅兵上前,辅助弩机队发射石炮床弩!”

剩下的两百农兵竟然都背着石头,此时全部加入弩机队,石炮机旁边的石弹顿时更多了。

“呜呜呜!呜呜呜!”

号角声响起,整个空间瞬间更加炙热紧张,大战的气氛铺天盖地而来。

“骑兵队准备出击!”

骑兵侦查队队长宋据一扬马鞭,数十名背着弓箭的骑兵纵马跟上,分成两股向生番两翼而去。几十名骑兵,会骚扰几千敌军不得安宁。

此时,生番大军已经压到两里左右,即将进入石炮机的攻击范围。

崔秀宁主导制定的甲方案,就是先充分发挥远距离攻击武器的优势,来削弱生番巨大的数量优势。在生番靠近之前,尽量杀伤对方的有生力量,打击其嚣张气焰。

这个方案的关键,在于要保证在一段时间内,保持和生番的距离。

八架石炮机,十八张神臂弓,四台床弩全部就位,石弹,弩箭也都装载完毕,尤其是床弩的巨箭,如同小矛一般,看着就令人心生寒意。

弩机队长方桓督导完毕,判断着生番联军的距离,慢慢举起令旗。

“预备——”

“发射!”

方桓手中的令旗狠狠一挥。

“咔咔咔……”

“嗤嗤嗤……”

“嗖嗖嗖……”

机括和弦索的巨力之下,一片石弹、巨箭、弩箭呼啸着轰向远处的密集的生番联军。

第一二二章 不对称战争

唆咯等人正在散步行军,忽然看见一片黑点迅速放大,隔着老远飞过来。

“那是……”

生番们还没看清,就响起大片惨叫,与此同时一蓬蓬血花飞溅,伴随着利器呼啸的声音,就好像一大把投枪被一股怪力投掷过来。

唆咯亲眼看见不远处一个部下突然肚子上多了一个洞,一根投枪似的巨大箭只,穿过他的身体,钉入后面一人身体中。而就在这一刻之前,他身边好像刮过一阵狂风。

“啊!”

惨叫声中,一个生番的脑袋突然碎了,而他身后一人也被一根巨箭贯穿。

同时,暴雨般的弩箭激射在密集的人群中。神臂弓射出的弩箭虽然没有床弩射出的“枪箭”威力巨大,但更加密集,刹那间就造成了大量杀伤。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生番联军品尝到床弩和神臂弓滋味的同时,大片石弹也从天而降,陨石一般轰击下来,砸滚弹跳,在生番队伍中爆出一阵阵惊恐万分的惨叫。

就连神树族的族长,也被一块石头砸死。

仅仅第一轮打击,生番就伤亡了四百来人。当场就死的人还算运气好的,最惨的是重伤濒死的,满地哀嚎不已,让生番大队更加混乱。

唆咯的心紧紧一缩,愕然看向汉人的方向,一时忘记了下令。他万万想不到,隔了这么远,汉人就能攻击到自己。

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什么兵器?

唆咯毕竟是族长,他很快想到一个令他毛骨悚然的问题,汉人有这样的兵器,那岂不意味着他现在只能挨打,而无法还手?这样的话,有多被动还用说吗?

正在唆咯想明白这层道理的时候,弩机队在两百农兵的辅助下,飞快的完成了第二次装填操作。

“预备——放!”

还在第一轮超远程打击中懵然的生番,紧接着又面临第二轮打击。

“啊!”

“喔……啊!”

又一个部族的族长,死于弩箭之下。

刹那间,又是数百生番死伤。仅仅两轮打击,生番就伤亡了一成。不光如此,整个生番联军的士气,如同一条向猎物游动中的毒蛇突然被烫了蛇信子一样,狂态大挫,凶焰陡降。

唆咯的太阳穴狠狠跳动了一下,他亲眼看见很多熟悉的族人死在眼前。联军八个族长,因为都走在前面,现在竟然死了两个。

“散开,散开!”

反应过来的唆咯大声吼道,原本就丑陋的面孔变得更加狰狞可怕。可是,生番虽然悍不畏死,性格凶残,却完全就是乌合之众,打仗就是靠一冲而上,要么四面一围,极少讲究什么策略,战术。

他们虽然号令森严,可没有队列,也没有严密的指挥体系,组织上完全靠族长和头人的个人威信。只要人多一乱,战场上命令的传达就效果极差,怎一个乱子了得。

唆咯勇则勇矣,的确是生番中少有的人物,无论见识还是智谋,都远超一般生番。可即便是他,指挥上千人的队伍已经是能力的极限,如何能指挥七八千人的大部队?

他吼了好几嗓子,离他最近的生番们才明白怎么回事。

“族长有令,散开……”唆咯周围的生番都跟着吼叫起来。

生番们这才接待疏散队伍,保持距离的命令,可还没有疏散开来,汉人的第三轮远程攻击又紧接而来。

唆咯眼睛都红了,再一次眼睁睁看着几百勇士死伤。

“散开!”

等到第四轮攻击到来,生番的队伍终于疏散开了很多,所以这次只造成了百余人伤亡。

这四次打击,说起来不过五分钟的时间,却足足给生番造成了一千多人的伤亡,伤亡近两成!

说实话,这个伤亡率,一般的正规官军都会溃败,甚至兵败如山倒。可生番联军仗着野蛮悍勇,竟然硬是没有溃散败逃的迹象,抗压力极强。

不过,生番联军虽然没有溃散,却暂停止了前进的步伐。

崔秀宁远远看着密密麻麻的生番大队开始拉开距离,就知道弩机队再也没有之前那么大的斩获了。但当她看见对方停了下来,就想到一个战术。

“弓箭手前进射击!”崔秀宁下令,“弩机队保持攻击!”

虎古亲自督导各级军官带领弓箭手和辅兵主动上前,向生番大队迎去,意图拉近到射程内攻击。

就在弓箭手前进中,生番联军“统帅”唆咯终于做出了艰难的决定拉近距离,肉搏取胜!

总之,不能撤。如果撤了,这么多人不是白死了?

“冲!冲上去猎头!”

“喔嚯!猎头!”

生番们撒开脚丫子狂跑起来,也不在乎保存体力了。

两方相向前进,距离迅速缩小。可是在这个过程中,石炮机,床弩,神臂弓不断发射。同时咬住生番两翼的骑兵,也不断抛射羽箭,射杀一个个缺乏防护的生番。而生番的竹弓根本射不到他们。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又有四五百生番死伤。

生番联军完全就是忍受着“枪林弹雨”和骑兵的骚扰性射杀,单方面挨打着拿人命来填两军间的距离。

很快,两军的距离就接近到和弓的射程之内。但,仍然是生番的竹弓够不到的距离。

“立——地!”

“预备——”

“放!”

上千之羽箭飞出,密集的箭雨向生番倾泻而下。弓箭,这对没有防护的生番很大,即便他们的队伍已经疏散,仍然有百余人被射死射伤。

“放!”

“放!”

由于有辅兵专门递箭,弓箭手的射速很快,转眼间就射完三轮。加上弩机队和骑兵队持续不停的打击,这一下又让生番伤亡五六百人。

等到生番的竹弓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他们的总伤亡已经达到两千多人,很多人的脚步不由自主开始慢下来,他们原本充满杀气的眼神开始出现迷茫和恐惧。高山神的后裔,现在死了这么多人,而对面的汉人一个没有死,这不是见鬼么?

接近三成的伤亡率,就是一般的精锐,也可能崩溃。可是生番大军还在往前冲。是英勇无畏也好,还是愚蠢也罢,起码真的将原始野蛮的张力彰显的淋漓尽致。

“勇士们!射出你们的箭,先尝尝汉人勇士鲜血的滋味!”

“高山神,赐予我们射猎的运气和力量!”

唆咯等族长大声怒吼,率先举起竹弓。与此同时,本来士气大跌的生番们,顿时又像是打了鸡血般振奋,有弓箭的纷纷取下弓箭,喔嚯喔嚯的怪叫。那情形,似乎真是高山神突然赐予了神秘的力量。

而正在这时,突然虎古下令道“向后转!跑步走!”

“向后转!跑步走!”

顿时,大队人马一起转身的跑起来,立刻又拉开了距离。

“左右左,加快速度,保持队形!左右左!”

等生番们刚好拉开弓箭时,竟然懵逼的发现,这距离,好像……好像射不到了。

可是,石炮,床弩,神臂弓,骑兵射手的远程攻击,却一直没有停止过。

生番无时无刻不在承受伤亡,可是仍然无法攻击保安团。

“啊!!”唆咯再也忍受不住的仰天狂叫起来,就像一头发疯的野兽。

第一二三章 如同游戏

(昨晚两章操作发送失误,造成阅读不便,已经连夜纠正,可回头重读昨天两章)

广阔的战场,顿时出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

生番大军乱糟糟的往前冲,而保安团有组织的往后退。两军的距离始终无法拉近,却又保持在保安团的打击范围之内,生番竹弓的射程之外。

保安团的远程打击一直在有效持续,而生番虽然兵力占据很大优势,却无法攻击,始终被动挨打,不停的流血。

开战不到半个小时,生番的伤亡逼近三千大关,却无法用竹弓将哪怕一只骨箭射到保安团的军阵中。

典型的冷兵器时代降维打击。

这就是崔秀秀制定的“安全进攻”方案,目的是尽量降低己方的伤亡,最大限度追求“零阵亡”。

为何生番制作不出拉力一石以上的弓?因为他们既不懂强力弓弦的制作方法,又不懂强力弓臂的制作方法。

强弓的弓弦,不能有弹性,所以要以丝麻棉加兽筋,经过好几道工序完成。别看只是一条弦,可技术含量、材料要求、加工难度都不低。

生番们如何能搞的出来?更别说强力弓臂了。

保安团使用的日本和弓,是三竹夹木梓木芯制作的复合弓,制作十分考究,加上精良的弓弦,弓力能达到一石,还有准头高,射速快的优点。

而生番的简陋弓箭,只有半石弓力。在密林里近距离射猎还行,现在却只有抓瞎。

更别说石炮机、床弩、神臂弓这些大杀器了。

可惜的,石弹、枪箭、弩箭已经全部用完。

就这么移动几里地之后,保安团以逸待劳的好处凸显出来,众人的体力仍然很充沛。

而生番联军劳师远征的坏处也凸显出来。生番从深山老林而来,半夜就出发,走到此地已经上百里,体力消耗极大。

而且,他们根本没有一点恢复体力的时间就直接上阵,就算他们身体强悍,此时也吃不消了。

他们的速度越来越慢,而保安团的战术后退也越来越从容。虽然弩机队因为“弹药耗尽”而停止了攻击,可弓箭手的箭却还没有射完。他们一边退,一边恢复臂力继续射。

数十个骑兵,此时如幽灵般游弋在生番的后面,照着他们的背部不断射箭,如同在驱赶生番队伍。

生番联军一直在不停流血,死人。

他们的士气,终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跌落。

“啊啊啊……!”

唆咯如同受伤的野兽,发出凄惨的怒吼。

这出的什么草?

出的什么草!

高山神!

儿郎们的血要流干了,快要跑不动了,可是汉人就是打不到!

打不到……啊啊啊!

汉人,一个人都没有死!

唆咯回头一看,原本黑压压的队伍,此时明显少了很多,差不多空了一半。

唆咯又看见了族人们的眼神,他在里面看见了从未有过的迷茫、恐惧、疲惫。

“完了……不能再冲了!冲不过去的……”唆咯突然就明白过来。

可是此时已经伤亡过半,还能撤吗?又怎么撤?

族人们走了这么远的山路,又一番奔跑折腾,已经没力气了啊。

撤?

冲?

一向果决无比的羽虺大王唆咯,第一次感觉选择竟然如此痛苦。

崔秀宁在后面押阵,亲自督导部队的后退战术。

“立地!”

“向后转!”

“放!”

“向后转——跑步走!”

保安兵每跑上百米,就停下向后转,一轮齐射后,再向后转,继续跑步前进……周而复始。

在跑步的过程中,他们的臂力也得到一定恢复,就可以继续拉弓了。

崔秀宁这个战术,不到充分利用空间优势,还将战士的臂力和脚力进行交替使用,极大优化了力量输出。

保安兵持续射箭,充当辅兵的农兵干什么?他们也跟着战兵战术后退,一手给自己的战兵递箭,一手拿着近战兵器。

此时,保安兵们每人只有几只箭了。

生番联军也伤亡过半,只剩下三四千人完好无损。

八个族长,死了三个,伤了两个,只有唆咯和另两个族长仍然全须全尾。

就连那面画着鸡冠蛇的麻布大旗,也变得破破烂烂。

崔秀宁看到这一幕,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最怕的,就是生番分散兵力,四处杀掠。那样虽然有利于各个击破,但后面的村庄和百姓就会有损失。

还好,生番果然狂妄的选择了决战。

现在生番死伤数千人,精疲力尽,士气低落,已经是强弩之末,可以接阵肉搏了。

总要给他们一个对战的机会。

也给己方一个近战的实战机会。只会远程攻击,不敢在白刃战中刺刀见红的军队,不是真正的强兵。

从发现生番到现在,才过去了一个小时,可崔秀宁的心态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之前内心紧张,压力山大,只能强作镇定,而且还产生一种虚幻不实的感觉,就好像眼前的一切都是梦境。

崔秀宁清楚,这是因为内心对战争排斥,对杀戮逃避而产生的心理现象。

可是现在,这些负面情绪都被强烈的荣誉感和责任感取代。

同时还产生一种全新的自信和豪情,那是指挥千军万马获取胜利的感觉。

人的心境脱变,往往一件小事触及就能激发。更何况她面对的是双方上万人的战争?

即便这战争更像是……一场游戏!

朱颌突然提醒道“夫人,时机应该差不多了。”

崔秀宁点点头,“传令执行下一步!”

朱颌领命,向前方指挥的虎古和杨序传令。

“立地!向后转!”

“整队!”

“列盾!”

“甲兵在前,与甲兵在后!”

“检查兵器,原地待命!”

之前一直后退的两千人的军阵,此时立刻停步。紧接着,一面面一人多高的木盾再次排列成一道盾墙。

一千多农兵纷纷取下背后的锅盖,准备防御生番的箭雨和投枪。

可以想象一下,一千多面锅盖举起来,会是何等壮观的情景。

这虽是一场不对称战争,却凸显了队列训练的重要性。

如果没有日复一日的机械单调的队列训练,战场上很多战术动作是很难完成的。士兵的执行意识会大打折扣。

近现代的队列训练,可以将古典军队的军阵水平,服从意识,抗压能力,战术动作,战斗意志,甚至集体荣誉感,都提升到一个崭新的高度。

所以队列训练怎么重视都不为过。如果谁认为队列训练是形式主义的花架子,那只能说明他的认知极其幼稚。

唆咯本来不知道到底是选择继续冲,还是选择撤退。

他已经极度后悔这次的联合出草。

就算带着剩下的人回去,他羽虺族也会从三大部族的位置上跌下来。

他回去后不但无法和愤怒的族人交代,也会在山海间,在高山神的后裔中,丢尽脸面。

正在唆咯无所适从时,突然看见前面的汉人停了下来。

不是停下射箭再跑,而是不跑了,甚至好像在……等自己过去!

这一幕,立刻帮唆咯做出了决定。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三轮齐射

汉人现在停下来,不就是给了勇士们靠近的机会,将他们统统杀死?

唆咯顿时感觉浑身再度充满了力量,他高举大旗,唾沫喷出一丈多远的嘶吼道“勇士们,冲上去,举起你们的投枪,拉开你们的弓箭……”

“让汉人露出临死的鹿那样的眼神!让他们发出被宰前的野猪那样的惨叫!让他们像受到惊吓的孩子那样哭喊!”

本已经被拖得精疲力尽的生番,此时再度激发出最后的体能,嗷嗷叫着冲上来,他们有弓箭的开始拉弓,有投枪的开始抬起投枪。

“喔嚯~呀嘿!”

生番的怪叫慢慢的由凌乱变的整齐,频率渐渐合一,竟然越来越整齐。紧接着,他们的步伐频率也变得整齐起来。

“喔嚯…喔嚯——喔嚯!!”

数千人齐声呐喊,惊天动地,生番的气势竟然如同回光返照一般,再次飙升起来。甚至完全不顾身后几十个“骑怪兽的人”的袭扰。

崔秀宁看着这一幕,蛾眉不由一皱,生番这一番怪叫,倒是被他们喊出了节奏。

因为天热,又穿着皮甲,崔秀宁此时是满身大汗,她解下腰间的水囊,咕咚咕咚狂灌一气早就配置好的淡盐水,心道简直比以前穿警服在烈日下站军姿还要难受。

为了防暑,保安兵们都配带了小水囊,装有半升按照崔秀宁要求配置的百分之一浓度淡盐水。所以,他们流失的盐分也能及时得到补充。

生番们可没有这个条件,估计这也是最后的疯狂了。很快他们就会知道,他们的高山神并没有保佑他们。

“放下面甲,拉弓!准备平射!”

保安团已经严阵以待,剑拔弩张,就等生番飞蛾扑火。每个弓箭手此时只剩三支箭了,这最后的羽箭,是用来近距离平射的。

上千张弓的三轮齐射,在不到百米的距离内,杀伤力毋庸置疑。

朱颔说道“生番大军虽然喊出了节奏,但夫人请看,他们也靠的更拢,队伍更密集。有利于我军这最后两轮齐射。”

崔秀宁面色凝重,她很清楚,保安团和农兵有多少伤亡,取决于最后三轮齐射的收获如何。如果效果不好……

毕竟生番没有受伤和轻伤能战者,加起来仍然有四千上下,还占据着两倍的数量优势。

崔秀宁刀柄上都被她攥出汗水,滑不留手。她只好弯腰在地上抓起一把炙热的泥土,涂抹在刀柄上。

“农兵听令,举起锅盖!”团长完颜虎古大声喝道,手中令旗猛然一挥。

已经演练过这个环节的农兵,立刻“哈”的一声齐喝,同时举起锅盖。一千多面锅盖一起举起,顿时为两千人的军阵增加了头顶上方的防护。

“瞄准——”完颜虎古再次下令。

而对面,四千左右的生番已经冲到百米之内,他们脸上的狰狞表情都看的清清楚楚。

这个距离,已经进入竹弓骨箭的杀伤范围,但生番们为了射箭,脚步不由开始慢下来。

此时,只要给生番几秒钟的时间,他们就能将三四千支骨箭射到保安团的军阵中。这么密集的箭雨,就算有木盾、锅盖、皮甲的防护,保安团也会出现伤亡。

可惜,战术娴熟的保安团,早就引弓待发,占据先手,不可能愚蠢的给生番这个机会。别说虎古等将领,哪怕一个村长来指挥,也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就在生番们纷纷停下来准备拉弓之际,早就掐准时机的虎古令旗狠狠往下一斩,喝道“放!”

“嗡……”的一声,上千弓弦齐震的声音,听起来让人大热天的都生出鸡皮疙瘩。

刹那间,一片密集的利箭,就如同被飓风挟卷的暴雨一般,狠狠轰入生番再次变得密集的队伍。

一种金属燃烧的味道从崔秀宁等人心中升起,这味道不是真的,仅仅是这一刻的感觉。

生番刚刚停下来,还来不及开弓放箭,就痛痛快快、结结实实的受到一轮近距离平射的打击。

七八十米的近距离平射,和一两百米外的远距离抛射,那杀伤力不可同日而语。

无数惨叫声从生番队伍中爆发出来,最前面的生番像是被风吹到的麦子那样,倒下来一大片,队伍更加凌乱不堪。

足足有八百生番,在这轮凶狠的齐射下不死即伤。

就连族长唆咯,肚子都差点被一箭贯穿,痛的他怪叫不已,仰头摔倒在地,连画着鸡冠蛇的大旗,都倒了下去。

更重要的是,生番这这此凶狠的打击吓到了,原本准备射箭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其余的也有点发蒙。

尤其是看到鸡冠蛇大旗倒地,伟大英勇的羽虺大王也中箭受伤,生番们顿时不知所措,没有作出快速反应。

而保安兵们射出第一支箭,看都不看的就接过农兵递上来的第二支箭,熟练无比又毫不犹豫的搭在弓臂上,再迅捷无比的一拉。

整个过程也就两三秒。

于是,生番们还来不及从混乱中组织反击,保安兵的第二轮齐射就再次间不容发的轰击过来。

又是七八百生番非死即伤。

直到此时,部分生番才完成第一次反击,将七八百只骨箭射到保安团的军阵中。可是大部分都被木盾和锅盖挡住,少数被皮甲挡住,只造成了五六个人受伤,大多还是轻伤。

不过,也算终于给李家军造成伤害了。

但是,这也换来了保安兵最后一轮齐射。这最后一轮齐射虽然只造成了五百多生番的伤亡,可经过三轮齐射的打击,此时没有受伤的生番只有两千左右。

更重要的是,他们的胆气已丧。

任何一支军队,从七八千人打到两千人,却只给杀伤几个敌人,都不可能还有胆气。

生番最后那股凶悍之气一泻,原本被透支的体力顿时不支,加上流汗太多,烈日一烤,很多没有受伤的人都难以坚持了。

唆咯挣扎着爬起来,拾起来画着鸡冠蛇的麻布大旗,看着只剩下两千来人还能站着,顿时眼前一黑,腹部伤口的血顺着箭杆飙射出来。

羽虺王脑子里只有一个意识完了。

羽虺王唆咯带着鸡冠蛇旗,再次倒了下来。

剩下的生番呆呆站在原地,一时间浑然不知如何是好。

高山神呢?

祖灵呢?

这是做梦么?

羽虺大王是不是死了?

这在这时,在生番队伍的后方,四五十名身穿皮甲的骑兵集中在一起,举起锋利的倭刀,呼啸着向生番残军冲击过来。

这次开战以来,骑兵队第一次对生番发起骑兵冲锋。

看着骑着怪兽的那群人突然快速冲击过来,本来就已经丧胆的生番,更加心生惊惧。

骑兵队如同一把烧红的刀刺进油脂,轻而易举的撕破生番队伍,刀光和血雨中,一个个生番被撞飞。

第一百二十五章 斩

“骑着怪兽的人”的集体冲击,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生番联军本已濒临崩溃的战心,顿时瓦解。有些人看着高大的“长脸怪兽”嘶叫着冲过来,吓得大喊大叫。

生番从未见过马,面对战马这种“奇怪另类”的动物,他们难免心生惧意。

哪怕马队只有几十骑,也给生番残军造成了很大恐慌,等到高速奔驰的马队凿开生番松散的队伍,又有近百生番死伤。

虎古看着生番残军即将崩溃,令旗一挥,冲锋的号角顿时响起。

“攻击!”

“攻击!!”

早就抛掉长弓,拿起刀枪的保安兵听到冲锋的军令,犹如离弦之箭般,向生番残军出动出击。

全军的战意,瞬间飙升到极点。

甲兵在前,无甲兵和农兵在后。两千士气高昂,体力仍然充沛的战士,手持刀枪木盾,保持着森严的军阵,冲向生番残军。

“轰隆隆……”

两千兵马的冲锋,如同被突然打开闸门的洪水,汹涌而出,浩浩向前。眨眼之间,尘土就像龙卷风一般赫赫扬起,挟裹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排山倒海的轰然碾压过去。

如同吃饱了大风的帆船,从波涛汹涌的大海中,从如山巨浪之巅,突然冲进风平浪静的湖面。

生番残军哪里见过如此场景?顿时被这攻掠如火之势所摄,等到保安兵冲到近前,只有部分人自发的掷出投枪反击。

近千只投枪凌乱的飞入保安团的军阵中,绝大部分被木盾,锅盖,皮甲挡住,只有极少数人被标枪击中。但是,终于有农兵出现了阵亡。

投枪本来是生番的杀手锏武器,可是现在,就起了这么一点作用。

“轰……”两军转眼间撞在一起。

生番残军几乎一触即溃,就像一张朽坏的破布被一爪子撕碎。在崔秀宁看来,则是一个48公斤、精疲力尽、心生恐惧的轻量级拳手,被一个86公斤、体力充沛、气势汹汹的重量级拳手一拳打飞。

最前面的,赫然是一身铁甲的团副张敛,他也是唯一有铁甲的人。张敛手持一杆长柄陌刀,他极其高大魁梧,浑身战意沸腾,犹如猛虎下山。

张敛,是一个斩杀过蒙古百夫长和多名蒙古勇士的男人。此时,他的血液再度燃烧,一如当年。

一个刚刚掷出标枪的生番,还来不及观察自己的投枪有没有命中目标,就惊恐的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带起一道刀光劈来,他赶紧往后退,却被一个同伴挡住了。

“咔嚓!”

两颗头颅冲天飞起,腔子上的血喷泉一般飙射而出,撕裂空气嗤嗤作响,然后降下一片热情如火的血雨。

张敛一刀斩飞两颗首级,看都不看就往前一冲,雄壮的双臂舞起长长的陌刀,猛然拧腰扭肩,凶狠无比的横刀一扫!

刀光匹练般乍现间,断臂残肢飞起,三四个生番非死即伤,又是红艳艳的一片血雨。

这个男人,仅仅几秒钟就结果了好几个生番的性命,犹如杀神一般。

完颜虎古和杨序也亲自杀入生番残军中,势如猛虎,勇不可当。

虎古是跟着颜铎与蒙古人打过硬战的,擅长女真人最爱使的狼牙棒,与张敛一样都是重长兵器。砸、扫之间,生番不是被开瓢了账,就是骨肉碎裂。

杨序原是汉军世侯史天泽的亲卫。六年前,大汉奸史天泽统领大军南下灭宋,杨序乃是杨业后裔,不愿随征,就当了逃兵,流落高丽。

所以,杨序当然也是猛士,他使的是长枪,所向披靡。

保安兵如虎入群羊,所到之处鬼哭狼嚎,血光四溅,就算炎炎烈日,也突然暗淡下来。

生番跋涉百里山路,劳师远征,烈日炙烤,早就精疲力尽。加上没有防护,武器简陋,胆气已丧,更兼没有指挥,各自为战。

而保安团士气旺盛,装备精良,将猛兵勇,组织严密,加上数量上也没有了劣势,所以……生番已经沦入被单方面屠杀的境地。

生番哪怕奋起最后的悍勇,困兽犹斗,也只能给保安兵造成一丁点伤亡,几乎没有反击之力。

但奇怪的是,或许是逃跑的罪孽真会让他们死后变成厉鬼,竟然没有人逃走。

战场上的嘶吼声,惨叫声,呐喊声,兵器撞击声,鲜血飞溅声,交织成一片。既极其惨烈,又充满一种梦魇般的虚幻、甚至黑色舞台剧的荒诞感。

崔秀宁不可能欣赏这种修罗场般的暴力美学。哪怕她看见一朵朵盛开的红花炫目绽放,旋生旋灭,犹如用生命点燃的刹那芳华,她也只想呕吐。

崔秀宁没有上阵杀人,她只是对专门护卫自己的几个亲兵道“你们也上阵,趁这机会训练一下白刃。”

几个亲兵大喜过望,立刻也冲了上去。就连曾渡,也要了把刀跟着上阵,他要报仇雪恨。

崔秀宁身边,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除了她这个代理主帅,所有人都参与了厮杀。

崔秀宁缓缓拔出倭刀,慢慢向着眼前的修罗场迈步。她倒不是想要亲手杀人,而是想要适应这个大时代的大残酷。

这时代,眼前的场面是高频率上演的历史悲剧。悲剧的角色有汉人,女真人,契丹人。而导演悲剧的,几乎都是元军。或许某天,她,李洛,也会不幸沦为成为悲剧中的角色。

血腥味越来越浓郁,崔秀宁的脚下,已经粘上血,踩到温软的尸体。

向前望去,广大的战场上,到处都是血,都是尸体。几乎所有尸体,都是生番的,很难找到己方的尸体。

“没有头,又是没有头……肚子破了……这是一刀穿心……脑袋粉碎……”

崔秀宁看着各种各样的尸体,他们的死因一目了然,根本不需要法医检验。

但不知道为何,与在警校实习时看见的各种尸体相比,眼前这些战死者的尸体,很难让人感受到那种阴森凄绝的情绪,更像是……专属于战场舞台的道具。

不远处,残留的生番越来越少,他们被重重包围,发出野兽般绝望的嚎叫。

“快要结束了……马上就能回高丽了……”

崔秀宁想到这里,突然感觉脚下的一具尸体,动了。

崔秀宁下意识的往后一跃,与此同时扬起倭刀。

一个身材高大的生番也猛然坐了起来。

是唆咯。

他虽然受了很重的伤,但并没有死。

“啊!!!”唆咯发出极其愤恨的怒吼,他看着崔秀宁的眼睛瞬间血红,紧接着猛然伸出胳膊扑上来。他想咬开这个汉人武士的脖子,喝光对方的血,以解心头之恨。

崔秀宁眼神一冷,果决的杀意瞬间激活,她身子一侧,倭刀迅捷、熟练、凶猛的一斩,刀锋先是遇到阻力,然后刀刃摩擦肌肉骨头的感觉传来,接着又像斩入虚空般陡然一空。

“咔嚓”一声,与此同时一阵惨叫骤然响起,一对小臂飞了起来。

崔秀宁收刀的同时一脚踹出,将被斩断双手的唆唆踹的仰面翻倒。

第一百二十六章 另一场战争

崔秀宁刀斩唆咯的动作,早就被几个保安兵看见,他们唯恐崔秀宁有失,第一时间就冲了过来。

“夫人……”

几人看到被斩断双手的生番大汉,心中凛然,暗想都说夫人乃女中豪杰,果然如此。

崔秀宁第一次持刀砍人,她努力压制心中的不适,说道“此人正是生番头领,他还有用处,先不要让他死了。”

“是!”

半死不活的唆咯被保安兵捆绑起来,但他生命力顽强,性格剽悍,兀自目露凶光的喝骂。

“你这个丑陋的女人,你的脸孔就像山鬼一样苍白,像剥了壳的鸟蛋那样光滑,你的嘴唇就像剧毒的红狼果那样鲜红……”

唆咯破口大骂,完全没有羽虺大王的风范。愤怒让他暂时忘记了剧痛,激发了他重伤之后的身体机能,让他有力气骂人了。

他愤怒的是,自己竟然被一个女人砍断双手,而且这女人……实在太丑了。就像传说中的山鬼一样丑陋。

“山鬼一样丑陋的女人,你应该被制成吓唬老鹰和厉鬼的人偶,插在树桩上,放在最不详的山谷……”

崔秀宁虽然听不懂,也知这生番头子骂的很难听,但她万万想不到,对方会骂她丑陋。

很快,战斗就进入尾声,开始“打扫战场”。简单说,就是“补刀”。

崔秀宁不想再管这些,由着虎古他们安排,她只让一个保安兵叫曾渡过来。

曾渡还真亲手杀了一个受伤的生番,算是讨回了一点利息。

“夫人亲手抓了唆咯?”曾渡看见只剩下小半条命的唆咯,顿时又惊又喜。

而唆咯也看见了曾渡,立刻也露出要吃人的目光。一定,一定是这个该死的曾渡,把自己的虚实告诉了汉人,才让汉人有了准备。

“曾渡,你这个该剥皮的卑贱猎物,本族长应该要把你腌制成人偶!”

唆咯骂道。

曾渡冲上去就是两个耳光,抽的这昔日的主子,这威压山海的羽虺大王,鼻血直流。

“唆咯,大海那边有一种刑法叫凌迟,就是把人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能割几千刀。这是契丹人发明的,他们用犯人的肉喂养猎鹰。你觉得怎么样?”曾渡阴森森的说道。

他在生番部落苟活二十年,当然知道生番最怕什么。

他们真不怕死,但是怕被鸟兽吃掉。

他们的高山神,是可以猎取天上神兽,海中巨蛇的猎神,他们作为高山神的后裔,就是天生的猎人。猎人是吃猎物的,不是被猎物吃的。

被鸟兽吃到自己的肉,是最不吉利的大凶之事,比打战逃走更加不吉。

“你说什么?曾渡,你这个最不好吃的卑贱猎物!你的肉连秃鹰和豺狗都不吃!我,羽虺大王,诅咒你死后死后变成厉鬼,因为无人祭祀而夜夜哭泣!”唆咯出奇的怒了。

崔秀宁皱眉道“好了曾先生,叫你过来不是让你和他对骂的。”她听不懂,但她看出来了,这生番酋长很会骂人。

“是,夫人。”曾渡立刻忍住了和曾渡对骂的冲动。

“那些没死的生番,有无可能投降,作为苦力之用?”崔秀宁问道。

现在海东当局工程不少,但人手太紧张。如果有生番战俘充当劳工,就能缓解不少压力。

曾渡苦笑道“好教夫人得知,这些生番顽固不化,魔心深种,凶蛮不可理喻,不但万难教化,就算投降做苦力也断无可能。不如……”曾渡小心的看了一眼崔秀宁,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全部杀之,以绝后患。”

崔秀宁深深看了曾渡一眼,忽然笑了,“曾先生毕竟在生番部落二十年,吃穿用度都是生番提供,为何竟无一丝香火之情呢?”

曾渡脸上一变,赶紧解释道“夫人,在下万万不是冷血之人。在下岂能因为吃用取之生番,就不顾大局?生番实不可用,用必反噬。”

崔秀宁点点头,“你不必解释,我心中有数。真不可用,那就……都处理了吧。”

曾渡道“夫人明见。夫人既有杀人肝胆,又有菩萨心肠,海东百姓有福了。”

“曾先生,唆咯就交给你了。除了你,没有懂他的话。本夫人需要此人处死之前能有更多的用处。”崔秀宁道。

曾渡垂首敛目道“是。在下必不让夫人失望。”

一个小时后,虎古等人过来汇报“夫人,此战已毕。生番联军全军覆没,点验后共有七千八百余人。我军伤亡四十六,其中战死无甲保安兵四人,农兵九人,受伤三十一人。阵亡将士的遗体已经收拢,受伤者已经送回医务处……”

终于还是死了十几个啊。崔秀宁忍不住有点心疼。洛宁营采用的的是高强度训练高待遇保障的精兵路线,每个保安兵都是精贵的。

有盔甲的一个都没死,而且杀敌也最多,可知盔甲的作用。

“回去后你们保安团按规定做好葬礼,好好抚恤……”崔秀宁叮嘱,“天气炎热,恐生瘟疫。生番的尸体……集中起来烧了吧!”

“诺。”虎古领命,却忍不住又道“夫人,那这京观还堆不堆?”

崔秀宁皱眉道“京观……”

虎古道“不堆京观不足以威慑生番。”

崔秀宁足足犹豫了半分钟,才开口说道“这可是我们的底盘,这么多首级堆起来,这么热的天气……算了,还是全部烧了吧。”

“诺!”

保安团和农兵大获全胜,仅仅战死十几人,就歼灭生番联军的消息传来,整个移民区都陷入巨大的惊喜之中。

难怪保安团训练那么苦,这苦吃的值得啊!还是他们那什么口号说的好,“要想战时少流血,就要平时多流汗。训练不想吃苦头,遇敌就把小命丢。”

这一仗可是夫人亲自指挥的。但有人听夫人说,社主早知大队生番会来,所以社主走时面授机宜,留下了锦囊妙计。但就算如此,这一仗夫人还是功不可没。

保安团如此强兵,生番经受如此大败,这海东百姓可是安稳了。

以后,他们百姓就可好好种地,安心过日子了。

可以说,这一战彻底稳定了新生的海东政权,凝聚了人心,进一步提升了李洛和崔秀宁“夫妇”的威望。

经此一战,生番元气大伤,必将彻底胆寒,再也不敢出山一步。汉人,再也不是他们的猎物!

崔秀宁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统帅保安团和生番大战时,两千里外的李洛,也率领一千多战士,乘坐两艘船,经过一日两夜,已经驶到“海屠夫”韩恭盘踞的岛屿附近,洛宁社另一战大战即将爆发。

第一百二十七章 狗拿耗子?

六月三十,时已黄昏。红日即将回到大海的怀抱,海天之间,落霞万丈,壮美无限。

除了两艘相依在一起的船,周围海域半天不见片帆。

“韩恭还真会找地方。这里,算是海上荒原了。”李洛挺立在成功号船头,看着夕阳晚霞说道。

旁边陪同的海勇监理郑和笑道“无论是中原,还是高丽倭国,他们的贸易路线都不经过这里,除了海盗出没,平时见不到商船。恩师这海上荒原四字,很是贴切。”

郑和有航海天赋,又出身海运世家,本就有航海经验。通过李洛几个月的理论灌输后,他的进步简直是一日千里。

如今整个洛宁体系中,最精通航海和风帆战舰的,已经不是李洛,而是被李洛改名为郑和的王葵。

“如今出征,乃是军中,不宜再叫恩师。”李洛纠正道。

他如今对王葵,也就是郑和非常欣赏,这小子简直就是天才,仅仅学习了自己对郑和宝船和西方风帆战列舰的大概了解,郑和就还原出细节,摸索出历史上真正的郑和宝船和风帆战列舰。

也就是说,有了郑和,李洛已经解决了制造郑和宝船和风帆战列舰的技术条件。

这个学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李洛那点业余的后世航海和帆船知识,都已经教给他了。那些知识虽然简单有限,却是最宝贵的原理和启发。

有了这些启发和理论,郑和极有可能成长为这个世界上最顶级的海洋人才。

“是,营主。”郑和说道。

如今各部下对李洛的称呼不尽相同,这也是李洛有意为之。通过一个称呼来区别不同体系,排定远近亲疏。

比如常凯生,有人叫他校长,有叫委员长,有叫总裁,有叫介公。

洛宁系统中,夜月堂的学员叫他恩师,女真人叫他狼主,汉人军官叫他主公,乡勇士兵叫他营主,而洛宁社的社员,又能叫他社主。

同时李洛又特别规定,凡是出征作战,不管是谁一律称呼自己“营主”。

一大堆称呼,充分弥补了李洛在现代社会从未当过干部的遗憾。

“营主,看海图分析,韩恭老巢应该在东南海域百里以内了。是现在停船,还是再开二十里?”郑和问道。他本人是倾向现在停船的。

李洛想了想,“现在降帆停船。等到天黑了,再扬帆前进。”

根据袭击计划,部队趁夜色潜到离海盗岛附近,天色微亮时突然发动登陆作战。

之所以选择天微亮时动手,是因为那时海上雾气遮住了帆船,加上能见度不高,很难被海盗发现有船靠近。

第二,也因为天刚亮,上岛之后不至于两眼一抹黑,什么都看不见。不用照明也能看清地形方位。

第三,海盗这时候也是睡的最沉、警惕性最低的时候。

“司令,营主有令,即刻降帆停船!”郑和找到海勇司令刘拓说道。

刘拓也在等着李洛这个命令。现在太阳还未入海,海上还看的清清楚楚,而离韩恭巢穴估计不到百里了。再往前开,可能会被海盗发现。

“降帆!”刘拓打出令旗命令。

在海上,无论是乡勇,还是颜铎招来的女真战士,都要听司令刘拓和海监郑和这对海勇主官吩咐。

但一旦登陆,无论水勇,陆勇,还是女真战士,都要听从乡勇团长萧北和团监光夏的指挥。

洛宁营施行“双主官,四首长”的指挥体制。长和监,属于平级的双主官。但还有策划长和团副这两个首长。四人相互补充,也相互制衡。

这次,随李洛出海的,足足有一千三百人。不是经过训练的乡勇和私兵,就是女真战士,都是上阵就能战。就连两大总教头都猎和乌图,这次也跟了过来。

主力是八百女真战士,这些人在队列和组织上只训练了短短十天,也只吃了十天好饭。可他们几乎都是当年起事和元军打过硬仗的老兵,其中有大把的猛士,只论个人勇武的话,不会比蒙古人差多少。

而且,除了三百铁甲,李洛还得到了五百高丽皮甲!

十对银瓶的重礼没有白送,在兵曹做官的“大兄”李若愚,还真利用权势批了五百套皮甲的“甲票”,李洛有了兵曹的甲票批条,就顺利的以每套二十五贯的价格,花了一万多贯从王京兵器库买回了皮甲。

李洛知道“大兄”李若愚内心讨厌自己,本来也不指望真能拿到五百套甲的批条,估计有两三百套顶天了,谁知结果真拿到了。

不用想,这事肯定被“伯父”李签知道了。李签指示了李若愚尽力帮忙,这才一套不少的得到批条。

高丽皮甲,是仿制的唐代“丸盔”,虽然用的不是铁,但制作也算精良,比宋军皮甲更加厚实,因为盔顶是一根“三叉戟”,俗称“三叉丸盔”。总的来说,高丽人的东西,美观度都还靠谱。

要不是有李氏帮忙,这批盔甲他根本就买不到,买到也是死罪。

但是,按照法律,钱虽然是他花的,但盔甲却不是他李洛的,不是李氏的,而是“大高丽国”江华郡保胜精勇军(乡勇)的。

所以理论上,只要李洛这个江华团练使的官位被人取代,那么这五百套盔甲,包括所有乡勇,都不再和他有关系。

不过,只要“伯父”李签帮忙,就没人能动他这个江华团练使的位置。

如今,李洛船上有八百盔甲,装甲率肯定远超韩恭。但这一仗要打赢,仍然会付出不少代价。

对韩恭作战,和对生番作战,完全就是两个概念。

和生番作战,就像英军和清军打,属于降维打击。而和韩恭作战,就像日军和俄军打,乃是两虎相争,胜算未知。

韩恭的海盗有上千人,这些人中有很多都是曾经的日本武士、高丽水兵、宋军水兵,都是来自文明国家的海盗,可不是不开化的生番。

而且对方还占了地利。

自己这边真要说优势,也就是队列军阵和组织性更强,人甲更多。

这是洛宁营面临的第一场硬仗,也是真正的一场,之前对生番的作战,根本不算。

希望这次不要死太多人。

上次离开海东时,李洛让方桓画了西夏神臂弓的制作图纸,回到高丽后,这段时间已经赶制出十几张。

十几张神臂弓,在千人规模的战斗中,算得上一张杀手锏了。

两艘大船停了下来,一千多人开始休息,缓解晕船症状。

“郑监,你看这天,晚上海上可有大风?”海勇司令对郑和说道。

郑和道“现在是三国海域的飓风季节,海上大风很多。一般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依次起风作浪。大风来前,一般先有南风或东风越来越大。”

刘拓点头道“也是。如今风小,还是西北风,不像是有飓风的样子。”

郑和笑道“我们是一千料的大福船,只要降帆,将船头和风向保持一致,一般的飓风可奈何不了我们。”

刘拓笑道“韩恭那厮,万万想不到我等能找到他的巢穴。”

郑和也笑了,“他更想不到,剿灭他的不是元军水师,不是日国和高丽水师,而是一位全不相干的团练使。”

两人说的一点没错,韩恭真想不到会来一个团练使剿灭自己,这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么?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三方计划

就在李洛率军接近韩恭岛屿之际,韩恭正兴致勃勃的“视察”矿山和炼铁作坊。

看着一两千人在酷暑之下为自己干苦力,韩大岛主非常开心。尤其是看到炼铁炉中的通红铁水流出来变成铁块,他就很有成就感。

再看见附近堆成一座小山的铁,心里更是美滋滋的。

快了。

再干两天,就能运送铁块去日国筑紫岛(九州)了。大宰府的四大军团、各守护国的御家人,都盼着自己的铁呢。这些,都是金银和粮食呢。

韩恭每隔一个多月,就要运铁去日国。

日国当然产铁,而且不少。按说韩恭的铁并不会受到特别欢迎。可是筑紫岛上的九个守护国,包括繁华的西都大宰府,都找不到比韩恭家更便宜的铁了。

没错,韩岛主的铁,就是他母亲的便宜。

便宜……三四成!

你说为何他的铁这么便宜?这不是广发话么?韩大岛主做着无本买卖呢,他的旷工干的最苦,睡的最少,吃的最差,累死了就以鱼腹为坟墓,丧葬费都省了。

能不便宜么?

所以,韩恭如今在九州,相当受各守护、地头、武士等御家人的欢迎,尤其是赢取了不少穷武士的好感。

但是,就算韩大岛主的铁足够便宜,他每月也能赚一两万白银,他开这铁矿才一年,就积累了二十万两的白银,够大干一场了。

韩恭的计划,是等到这座铁矿开采枯竭,就离开这个小岛。然后用积累的金钱招兵造船,兼并海上群盗,做真正的海上霸主,甚至占一个大岛称王建制。

跟着韩恭来视察的一群海盗头目,也面露喜色。看样子很快又要去日国筑紫岛了,那些在大宰府的街巷中花枝招展、说着东瀛软语的风骚妇人,可是有段日子不见了呢。

“岛主,今日又死了好几个旷工,这个月已经死了小两百了。照这么死下去,会影响到铁的产量。”矿山上的监工头目向韩恭禀报。

韩恭看着那些目光中隐藏着恨意的旷工,毫不在意的笑了,“这座矿,不出半年就要枯竭。还要那么多旷工作甚?就算不累死,到时也要全部杀掉。”

一个海盗头目道“岛主,等到铁矿枯竭,剩下的旷工要不要招进队伍?他们都是精壮,杀了可惜。”

韩恭摇头“别看他们现在老实,那是被逼的。他们心里,已经对咱恨之入骨,视咱为仇敌。如何能做兄弟?把他们招进队伍,是给他们报仇的机会。”

那头目显然是韩恭的心腹,他恭敬的说道“岛主说的在理,小人倒是想简单了。”

“卢权,你记住,一旦结了冤家,化解仇恨的最好法子,就是让这个冤家去死。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是说要将冤家解决掉。”韩恭很认真的解释,“当然,这是咱的意思。”

卢权感觉说道“岛主的意思,就是道理了。”

其他海盗也纷纷拍马屁,让韩大岛主颇为受用。

“韩韶我儿。”韩恭突然看向一个英俊的年轻人,自己的义子韩韶。

韩韶硬着头皮走上来,“父亲唤儿何事?”

“今晚你带一艘小船,和卢权出海巡逻。再过两天就要运货去日国,千万别大意。”韩恭捻着胡须说道。

韩韶道“是,父亲。”他当然知道,这个义父为了替自己的亲生儿子铺路,终于要对自己动手了。

韩恭点头“巡逻切勿敷衍,我儿不可大意。”他说到这里,发现自己的胡子都被捻下来一根,他手指一松,要将这根离他而去的胡须抛弃。

可一股海风吹来,这根胡须竟被越吹越高,直往海上吹去,不知所归了。直到韩恭的眼睛再也搜寻不到自己的胡须,这才有若有所失的收回目光。

卢权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岛主和少岛主,心想岛主终于要动手了。

卢权不光是韩恭的心腹,还是韩恭的旧时家奴,所以对韩恭非常忠心。当年韩恭还是韩虞侯家的公子时,卢权就是他的小厮。

岛主的指令非常明确,晚上和少岛主一起出海巡逻时,杀掉少岛主韩韶,抛尸大海。

自从岛主的亲子几个月前出生,岛主就决定杀掉义子韩韶,免得养虎为患。本来,以岛主的威信,完全可以直接下令处死韩韶。

可那样一来,就难免有失人心。而且韩韶已经当少主两年了,笼络了不少心腹部属。直接弄死他,可能会引起变故。

杀掉韩韶的指令是秘密,除了岛主,夫人和负责执行的自己,根本没有第三人知道。所以,韩韶必无幸理。可惜韩韶年纪轻轻,也算一个人才。

可笑的是,卢权万万想不到,暗杀韩韶的命令,早有人通报给韩韶。

那么,今晚必无幸理的,多半是他自己。

…………

七月一日凌晨。两艘大船如同两艘幽灵船,在这船只罕至的海上荒原上航行。

星汉灿烂,大海茫茫,让人心生无比渺小之感。

“真羡慕小说中那些,以星空大海为征途的主角。”李洛站在船头,忽然很有感触。

自己做的一切算什么呢?

自由,权势,财富……天下?改变历史?留名汗青?

是什么让他的野心熊熊燃烧,是什么让他如此执着的参与其中?

李洛想了很久,他终于想明白了。

然后,他忍不住骂了自己一句。

你母亲的!

不能说啊。

促使他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不是什么自由,权势,甚至天下。而是……游戏!当自己发掘出自己内心最本源的驱动力,他才狗血的发现了这不忍直视的理由。

原来不是悲情,也不是野心,竟然是这个。

这就好像一个难度很高、趣味性极强、奖励极其巨大的新游戏,放在一个被判处终身监禁的人面前。

你说他或者她,想不想玩儿?

就是这么简单。

他就是一个玩通关游戏的人,而且还是组队游戏。队友就是……崔秀宁!

崔秀宁有没有想通这一点?李洛不敢断定。他更不知道这游戏能打到第几关。

但很显然,今夜是一道关。一旦通关,不但会顺利升级,还有大礼包可领。一旦失败,损失装备,掉血都是轻的。

“传令开船!”李洛下令,三更前必须靠近二十里之内。”

李洛回到船舱,和郑和,刘拓等人研究一张海图,判断目前大概的位置。

现在海上可见度很低,但却能发现岛屿的轮廓。但海盗要想在岛上发现靠过来的船,就很难了。

“花两个时辰,找到这个岛的详细位置。寅时三刻之前,必须发现这个岛屿。”

“卯时之前,发起登陆作战!”

…………

“卢权,此时大概是何时辰了?”

一艘小战船上,韩韶问卢权。

卢权看着墨蓝色的大海,再往往天上的星斗,然后眯着眼睛看着韩韶,干巴巴的说道“我们是亥时三刻出的海,此时……差不多子时一刻!”

韩韶皮肤比较白皙,所以在昏暗的小船上,看着有些醒目。

现在,只要狠狠一拳砸在他鼻子上,然后扔到海里,就万事大吉。船上的其他几人,都是自己的部下,又是有心算无心,韩韶必死无疑。

“咦?西边是不是船?”

韩韶突然看着西边,“好像真是船!”

什么?

卢权忍不住向西看去,真有船么?他年纪比韩韶大,视力没有韩韶好。

可他还没有看清到底有没有船,就感觉后背一痛,紧接着就看到一截刀尖从胸口透出。

“啊!”

卢权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被韩韶一脚踹进海里。

与此同时,韩韶的声音传来“一个蠢货,也想杀我,去死吧!”

卢权眼睛瞪的大大的,意识也同身体一样沉入黑暗的海水。

他不甘心啊。以他的身手,要是单打独斗,韩韶绝非自己对手。

好恨……

说时迟那时快。韩韶一刀刺死卢权,看都不看就拿起卢权的倭刀,手持双刀迎向正扑过来的其他三人。

武力最强的卢权被他袭杀,这三人韩韶已经不惧。

一把倭刀从韩韶手里飞掷而出,闪电般射向最前面的一人。那人想不到卢权会掷出兵器,立刻被一刀射中胸口。

那人惨叫一身,吓得另两人一个激灵。韩韶一声不吭的持刀扑上,凶猛如虎,迅捷如鹰,长刀如风般劈斩出去,仅仅一刀过后,一颗首级就飞了起来。

另一人“啊呀”一声,蹬蹬后退好几步,突然跪倒。

“少岛主,卢权有令,不敢不来,实在不干小人之事啊……”

韩韶冷冷一笑,持着带血的长刀上前,“是么,呵呵。”

那人倒也机警,他察觉韩韶没有饶命的意思,突然就连人带刀窜了起来,倭刀猛刺韩韶。

可他哪里是韩韶对手?

韩韶长刀娴熟无比的一格一带,就化解对方的刺击,飞起一踹,再横刀一斩。

又一颗大好头颅飞起。

韩韶三下五除二杀了几人,再驾着巡逻的小船返回岛上。

他的计划,今夜也要展开了。过了今夜,会怎样呢?

第一百二十九章 内讧

在附近海域绕了好几个小时,派了几十个夜视能力好的人在甲板上瞭望,这才在半夜三点前,发现那个小岛。

二十里外,出现一个颜色更黑的岛屿轮廓。

“靠上去!”

“海上起雾了,海盗肯定看不见。”

虽然远远发现了岛屿,但还隔了老远,船要靠上去最少需要大半个时辰。

“刘拓,命令甲兵穿甲!”李洛下令。

李洛带了一千三百战士,但只有八百副甲。另外没有甲的五百人,只能用木盾防护自己。

十几张神臂弓,配备给了颜隼等亲卫。李洛还是非常惜命的,他的安全绝对不容有失。他虽然也会参与作战,但自我保护也做的很好。

三百套铁甲,就有几十套配备给了李洛的亲卫。其他二百多套,配备给了白刃战成绩最好、体格最雄壮的人。

这二百多人,是先锋战队。他们大部分是女真战士,小部分是汉人乡勇,但却由身为团长的契丹人萧北亲自带领。

萧北出身乣军将领世家,祖上也是契丹大族。流落高丽前,已经在驻青州探马赤军中做到百户,因为恶了色目人般阳府(淄博)总管阿九瓦丁,被寻个罪名革职,沦为奴隶。

萧北哪里能够忍受?杀了奴隶主,出海逃亡到高丽。

洛宁营中,萧北的个人武力属于最顶尖的几个人,与虎古、张敛不相上下。

有他带领先锋战队,李洛很放心。

一个多小时后,两艘船终于靠近了岛屿。此时天刚蒙蒙亮,虽然能见度高了很多,可因为海上起了大雾,从岛上很难看到有船靠近。

这个时候,海盗们应该睡的很沉吧?岸上放哨的海盗,就算发现有船来,第一时间示警,估计也来不及战前准备了。

李洛来到船头,透过大雾看着眼前模模糊糊的岛屿。

八百甲兵都已经披坚执锐,站在了甲板上,所有下船梯也搬了出来。只能一声令下就下船登陆。

从哪里登陆呢?最好不要搁浅淌滩登陆,那样淌水的声音太大。

李洛正在选择登陆的地点,突然岛上亮起火光,紧接着呐喊声就接二连三响起来。

“被海盗发现了!”

李洛心中一震,刚要下令即刻下船抢滩,突然就听到岛上有人大喊“韩恭你不仁,休怪我不义!你人多,但铁甲都在我手里!”

这岛屿不大,岛屿上的声音很清晰的传到海边。

另一人大喊道“韩韶你这个小崽子,老子该早就宰了你!杀!杀了他!”

紧接着,怒吼声,惨叫声,兵刃交击声,乱糟糟的响成一片。

双方混战的地方,距离海边不到半里。可是因为海边都是浓雾,十丈之外就看不见人影,他们硬是没有看见海边的大船。

李洛顿时大喜过望,真是天助我也。不但顺利摸这里,还恰逢海盗起了内讧。

什么是狗屎运?

这就是了。

萧北、光夏等人则更是惊喜。因为他们想的不是运气,而是……老君保佑。

不然,怎么会这么巧?没道理啊。

海盗这一内讧火拼,估计要死不少人。最后胜出的一方,也会元气大伤,精疲力尽。自己这边以逸待劳,坐收渔人之利。

想想都是美滋滋。

…………

韩韶此时暗暗叫苦,他想不到功亏一篑,最后要撤离时被韩恭发现。

韩韶杀掉卢权后回到岛上,他的心腹早就集合待命了,就等他回来。

韩韶一回来,就用从岛主夫人季九娘那里复制的武库钥匙,半夜带人干掉看守,打开武库。

韩韶的打算,是先用武库的武器全副武装自己一伙,然后乘夜夺船离开,另立山头单干。

至于杀掉韩恭,他倒是没想过。虽然韩恭想除掉自己,可是韩恭毕竟做过自己的义父,而且想杀他难度很大,还不如一走了之。

韩韶的心腹只有百余人,他们不但全部穿上了铁甲,还将剩下的铁甲打包带走,为的就是不让追兵有铁甲。

谁知道,还没夺船就出了意外,惊动了韩恭。韩恭一声高呼,群盗云集,拦住了要跑路的韩韶一伙。

按理说,忠于韩恭的海盗足足有九百多人,而韩韶的心腹只有百余人。双方兵力差距九倍,只要围住乱刀齐下,乱箭齐发,转眼间就能“平乱”。

可是,此时韩韶一伙儿人人铁甲,而韩恭这边的海盗刚刚从被窝爬出,拿了兵器就赶过来,都是衣冠不整,别说披甲了。

加上此时天刚放亮,又有大雾,很难看到对方的人影,竟然不但没有快速“平乱”,还被对方打的狼狈不堪。

韩韶等一百多人仗着身穿铁甲,借着大雾的掩护,猛攻韩恭的手下,意图杀开重围,夺船出海。

韩恭手下虽多,可没有盔甲,这一下就吃了天大的亏。他们的刀很难伤到“叛兵”,可叛兵随便一刀,他们就非死即伤。

转眼间,就死伤了一百多韩恭的手下。

等到群盗冲到武库取甲,发现铁甲都被韩韶的人带走了,只剩四百副日式皮甲。

没有铁甲,就算顺利“平乱”,也要付出不少代价。

等到群盗穿甲出来,韩韶带人已经快冲到海边了。

“拦住他们!杀了韩韶!”

韩恭喝道,一身铁甲的冲过来,现在他这方只有他自己有铁甲,是从他房间取出的。

这个海岛因为偏僻,长期没有战事,群盗的警惕性大降。加上海盗纪律散漫,平时谁愿意天天穿着沉重的盔甲?

就连爱武的岛主韩恭,也极少穿甲。

所以就将甲存放在武库,由韩恭亲自掌管。这样也能将最核心的装备控制在手里。

如果预警及时,从打开武库到披甲迎敌,其实也只一小会儿功夫,完全来得及。

可要是预警不及时,就会坏事。

“杀!”

韩恭号称海屠夫,能统领千余海盗,当然不是等闲之辈。光论个人武力,他也是岛上第一人。

“杀!”

韩韶也杀红了眼,今日就算冲不出去,也要让韩恭付出代价。

两人杀在一起,韩韶虽然勇猛,却很快就被韩恭压制。

第一百三十章 坐收渔利

(第二更)

眼见韩韶不敌,一个穿铁甲的海盗立刻上前帮忙,夹攻韩恭。

韩恭一杆长刀舞的风车也似,腿如骑马,脚生磐石,以一敌二,仍然不落下风。

很快一群海盗就要上前帮韩恭,被他喝退“你们不用帮我!让老子松松骨头!”

韩韶等人一边抵挡群盗围攻,一边往海边港口退去。只有上了一艘大船,才能逃出生天。

“拦住他们,放箭射脸!”韩恭一边以一敌二,一边喝道。

四百有皮甲的海盗拦住“叛兵”,其他没有甲的海盗,开始向“叛兵”脸上放箭。

很快,有精良铁甲的“叛兵”也有了伤亡。

但是,此时已经有了两三百海盗死伤。其中很多都是为了给去武库取甲的同伴争取时间被杀的。

韩恭的心在滴血,他怒吼一声,终于一刀刺中那个和韩韶联手的“叛兵”的脸,狞笑道“韩韶,轮到你了!”

韩韶却已转身冲了出去。

“杀!!”

一群铁甲“叛兵”手持倭刀和长枪,“铿锵铿锵”的冲向阻拦的四百皮甲海盗。

双方撞在一起,“轰”的一声,紧接着就响起大片惨叫。

伴随着利刃刺进人体的声音,刀剑在铁甲上滑动的声音,人临死前的嚎叫声……

刀枪有些艰难的刺进皮甲,发出霍霍的摩擦声,紧接着就很轻松的杀入人体。

皮甲海盗抓住刺入自己身体的的利器,吐着血沫徒劳的用武器在铁甲“叛兵”身上捅刺,却捅不进去。

皮甲对弓箭有较好的防护力,可对于刀枪捅刺的防护效果却很一般。所以,皮甲海盗人数虽多,却在铁甲“叛兵”的冲击下死伤残重。

可皮甲海盗毕竟人多,转门挑铁甲“叛兵”的面部下手。铁甲们顿时也是死伤累累。

“杀!”

韩韶摆脱韩恭,猛虎般杀入敌阵。剩下的铁甲们,也人人奋起,眼看着就要乘机跟着韩韶杀出重围。

“抠鲁赛!”

突然一个手持折扇的皮甲武士,扇子一打开,再一挥,就有几十个皮甲汇集在一起,哇啦哇啦的吼叫。

折扇武士扇子潇洒的一舞,数十个皮甲就死啦死啦的冲上去,倭刀舞动间,上下四方皆白,不见其人。

“放箭!射脸!”韩恭也冲上来。

“冲!”

韩韶怒吼,一刀刺入拦住自己的倭寇面孔,率先撞入这队倭寇中。

剩下的五六十个铁甲一边防范利箭射中面孔,一边拼死冲杀。

倭寇武士一下子就伤亡惨重。

极其短暂的时间内,双方又有百余人死伤。

铁甲们,加上韩韶一起,也只剩下十五人。

而皮甲们,还有两百多人。皮甲们的外面,还有两百多虽然无甲,却张弓搭箭的海盗。

五百人围着十几人,韩韶知道再也没有机会杀出去了。就算杀出去上了船,这点人也逃不掉。

没有意义了。

自己是败了。可是韩恭呢?他死了那么多手下,他也输了。

“韩恭,义父,你满意了吧?这就是你想要的!哈,哈哈哈!”

韩韶大笑起来,笑的很爽快。

韩恭冷厉无比、满脸杀气的看着困兽般的韩韶,这个曾经亲密的儿子。

他好后悔,没有早点除掉这个祸害。

今天杀了这崽子又能怎么样呢?这一次内乱,双方死伤了最少五百人。

五百人啊!

是他的一半兵马啊……

韩恭的心都在滴血了。

“韩韶小儿,你害得老子死了这么多兄弟,今日要是让你好好死,就是我对不起你!”韩恭说道,“谁来活捉了他!”

韩韶冷哼一声,正准备拼死拉个垫背的,突然感到身子一紧,竟然被身后一个铁甲抱住。

“岛主!我抓住韩韶了!我抓住韩韶了!”

其他十三个铁甲愣了一下,紧接着又有三人好像魔怔了一样,猛的扑在韩韶身上,抓手的抓手,捉腿的捉腿。

“已经擒获叛贼韩韶,我等将功折罪,请岛主饶恕……”

剩下的十个铁甲,虽然没有跟着动手,却沉默不语,扭过头不看这一幕。

韩韶被好几个刚刚还并肩作战的生死兄弟擒获,心里的愤怒和痛苦简直无法言说。

这滋味,比让韩恭杀掉还难受十倍、百倍。

韩韶不敢相信的看着死死扭住自己的几个铁甲,目中满是惊愕和伤心之色。

“韩韶,你别这样看着我们。我们跟你拼过一次,但失败了。如今,我们只想活命而已。”

那个最先发难的铁甲说道。

他说到这里,又转头对韩恭喊道“岛主,我们跟韩韶叛乱,实在该死。现在小人就问岛主一句,我们还能不能活命?”

“要是能活命,我们就再为岛主效力,就算都欠岛主一条命!发誓不再有二心!要是不能活命,我等也无颜祈求,横刀自刎便是!”

说完,将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韩恭哈哈大笑“识时务者为俊杰!大丈夫能屈能伸,算得甚事!你们既然迷途知返,主动将功折罪,当然还是我韩恭的兄弟!”

韩恭突然拿过一支箭,“喀嚓”一声折断,大声道“这跟随韩韶作乱的十四人,以后只要忠心于我,我必相待于昔日!如违此誓,葬身鱼腹!”

在场的海盗中,曾经见风使舵、变节反叛过的人极多,已经不以为耻。韩恭本人也是个二五仔。遇到这样的事,只要对方投降,自己既往不咎反而能显得大度。

“谢岛主!”几人一起跪拜行礼。

另外十个没有向韩韶动手的铁甲,此时面面相觑,稍微扭捏一下,也跟着一起跪下来,“谢过岛主不杀之恩。”

之前他们跟随韩韶作战时,勇猛无比,奋力冲杀,表现无可挑剔。

可是一旦反噬,却也是说变就变,厚颜无耻。

人性复杂,莫过于此。

“哈哈哈。”韩恭畅快的看着韩韶,“我儿,你还是太嫩了。你呀你……”

他伸着手指点着韩韶,似乎恨其不争的说,“你不是一个合格的海盗,不是一路人啊!你太让我失望了。”

海盗是什么?

海盗是海上的狼,海盗王就是狼王。狼是什么?那是只看实力,只看食物,其他什么都不顾的野兽。

在海盗中,什么信任,情义,兄弟,忠诚,都是最奢侈也最不可靠的东西。

韩韶突然笑了,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海盗是什么东西?

横竖他母亲的不是东西!

“韩韶就交给你们几个,别让他……好好的死!”韩恭咬牙对那群变节的铁甲说道。

让这些韩韶曾经视为兄弟的铁甲们,亲手折磨死他,岂不是妙不可言?

韩恭忍不住笑了。

正在这时,突然听到有人喊道“海边有动静!”

韩恭心中一突,立刻冲出几步,看着海边。

那里都是大雾,什么也看不到,但是声音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大。

“敌袭!”

韩恭刚刚喊了一句,就听不远处的海边传来弓弦暴响的声音,几乎同时,一片箭雨就穿过浓雾,攒射而来。

“啊……”

不少海盗纷纷中箭。

“组队!组队!”韩恭喝道。

剩下的五百海盗慌忙组队,其中倭寇专门组为一队。

“呜呜呜!”一阵号叫声传来,紧接着铁甲“铿锵”的声音传来。

一个……十个……百个……一大群身穿铁甲的人从浓雾中冲出来。

又是一片箭雨穿出浓雾。

“是官军!”韩恭脸色大变,“该死!偏偏赶在此时!”

“放箭!”

指挥弓箭手的海盗头目,倭刀一挥,两百多只利箭射出。

双方开始对着浓雾互相射箭。

“杀!”韩恭此时也顾不得了,官军这次来的人不少,一定不能让他们攻上岛。

不然,万事皆休。

韩恭率先冲击,身后两百多皮甲挥舞倭刀凶狠的扑上来。

尤其是一群倭寇,嘶叫着“抠鲁赛”、“死啦死啦”,一副战意沸腾的样子。他们每人有两把倭刀,长刀正握,短刀反握。

“杀!”率领铁甲兵登岸的萧北,手持一根狼牙棒,迎向最前面的韩恭。

两人一交手,韩恭就虎口发麻,心中骇然道“这厮好大力气!”

转眼间,两队人马就面对面厮杀起来。几百上千人的战场,又在狭窄的海边,军阵已经不再重要,就看哪方勇猛。

双方一混战,仅仅两个呼吸的时间,就死伤了七八十个皮甲海盗,而铁甲兵也倒下二三十个,几乎都是面部中刀。

这些海盗单兵战斗力都很强悍,小队的配合协调也非常熟练。武器也很精良。尤其是那些倭寇,反手刀很是凶险。

他们以十来人为一小队,首领扇子一扬,他们就一起突进,扇子一挥,就一起劈刺,扇子一收,就一起退步。

也就是海盗穿的是皮甲,比不上萧北这边的铁甲,防护力差了不少,这才打出三比一的战损。

如果没有这次内讧,让海盗充分准备,然后堂堂正正的打一场,李洛就算赢了,也要元气大伤。

事实上,如果没有偷袭的机会,李洛宁愿退兵,也不会和韩恭硬拼,太不上算。

“杀!”

先锋铁甲战队刚和海盗交上手,团监完颜光夏就带着五百皮甲兵冲上来。

接着又是五百无甲兵冲上来。

随着李家军全部上岸,海盗一下子就陷入了绝对的兵力劣势。

第一百三十一章 剿灭

李家军的战术训练,类似于戚少保《纪效新书》中的记载,但在武器配置上有有不同。

小队战术按要求是以什为单位,分为刀盾兵三、长枪兵五、弩兵二。

但是,因为李家军刚刚成型,尤其是缺乏弩和制式盾牌,所以每一什都是简化版的刀枪配合。

海盗们不一样,他们没有长枪,几乎都是刀。他们的小队战术,只是人和人的配合,缺了兵器和兵器的配合。这又增加了他们的劣势。

很多海盗根本无法近身,就被长枪刺中,哪怕抓住枪杆靠近的,也被刀盾后挡住。

海盗知道官军连杀良冒功都是家常便饭,当然不会接受投降了。所以所有海盗都激发了凶性,就连之前投降韩恭、看押韩韶的十四个铁甲,也加入了战团。

韩韶,反而没有人管了。

野兽般的惨叫,歇斯底里的嘶吼,惊心动魄的喊杀声,不断飞溅的血花,滚落在地的头颅……海盗拼命想杀到港口上船,而李家军则死死挡住疯狂的海盗。

附近的雾气,在双方激战中迅速消散,好像被战场的杀气消融。

战斗一开始就进入白热化,每时每刻,都有大量海盗被杀死,而李家军也不断有人倒下。

“放箭!”

“放箭!”

双方的弓箭手都躲在白刃战队的后面,拼命的向对方放箭。

李洛作为主帅,当然不会亲临一线,那没道理。他此时在后面压阵,身边还有几十个亲卫没有参加战斗。

“你们都上去!”李洛命令颜隼等亲卫一起上阵,不用再保护自己。

几十个亲卫上阵,十几张神臂弓一射出去,就是一片海盗被射杀。哪怕他们穿着皮甲,这么近的距离也挡不住。

韩恭和萧北没有厮杀几个回合,就落入下风。眼看自己这方被官军包围,他也顾不得了。

为今之计,只有像之前的韩韶一样,杀出官军重围,抢船出海,才能赢取生机。

至于岛主府中的金银,妻子,矿山上囤积的货物,只要全部舍弃。

保命才是最紧要的。只要带领一些部下出海,未免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他甚至无暇愤怒,无暇怨恨和惋惜,一心就是杀杀杀,杀到港口上船。

“杀!”韩恭舍弃萧北,往另一个方向冲去,谁知只感觉身子一震,就见一只短箭轰在胸口,韩恭下意识的目光一扫,就看见官军阵中一个少年正端着一只大弩。

这么近的距离,就是铁甲,也难以抵挡神臂弓发射的短箭。

韩恭浑身的力量好像被这一箭轰的粉碎,长刀当啷一声落地,他艰难的转过转过身子,看到一个个海盗被斩杀,原本五百人的队伍,只剩下百余人。

他们再怎么拼命,都冲不出去。

“没机会了。”

“什么一统山海,称王称霸,没那个命啊!”

“但我韩恭杀人如麻,死在我手里的人,数都数不清了,也算英雄一场。”

韩恭忍不住看向韩韶,那个被自己擒获却还来不及处置的义子。

巧的是,不远处的韩韶也正看着自己,他目光中满是讥讽之色。

“韩恭!”韩韶站起来,大声喊道,“你临死前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正要赶过来斩杀韩恭的萧北,听到这句话也停止了动作。

韩恭好像没有看到提着狼牙棒站在自己面前的萧北,他直直的望着十几长外的韩韶,想听听是什么秘密。

韩韶大声笑道“你的儿子,根本不是你亲生的!季九娘生的孩子,其实是石岩的!”

什么?

韩恭的眼睛一下子瞪得凸出来,很快之前感觉有点奇怪的事,一下子全部通了。

石岩是他当年的大哥,正是因为背叛了石岩,他才有了自己的基业。

原来,季九娘始终是石岩的人,那么今天来围剿自己的官军,当然是季九娘通风报信了。

自己把石岩的孽中当成自己的儿子,为了这个儿子,想杀了义子韩韶。结果韩韶反水,这才导致不可收拾的局面。

如果没有这次内讧,官军怎么这么轻易就灭了自己?

“哈哈哈哈!”

韩恭眼睛都红了,他突然疯狂的大笑起来,笑的胸口的鲜血不要钱的飙射。

然后,他的大笑戛然而止,高大昂藏的身子倒了下去。

韩恭一死,剩下的群盗更是疯狂,如今他们知道不可能杀出重围,官军也不可能放过他们,只能死前拉个垫背的。

神臂弓再度射出,只剩下最后几十个海盗了。

“扣鲁赛!!”

到现在都还没死的倭寇首领,手中的折扇早就换成了倭刀。他带领最后的海盗,做最后的决死之战。

“噗嗤!”

“噗嗤!”

“啊!”

眨眼间的功夫,最后几十个海盗也全部被剿杀。

直到这时,李洛才放心的走到前面,刚才他在后面,也差点被对方的箭射伤,那支箭,离他的脸只有几厘米,就差一点。

李洛看着满地和海盗尸体,并没有多少开心。因为李家军的伤亡也不少。

很快,各队的伤亡就报上来。

“营主,我军战死三十九人,重伤四十八人,轻伤七十五人。共计一百六十二人。”

萧北等人禀报。

李洛难以高兴起来,一百六十多人的伤亡,超过一成了。这还是捡了天大的便宜,如果不是遇见海盗内讧,他会死多少人?

“匪首韩恭伏诛。战场上共找出海盗尸体一千零八十四具。不过,其中有大概五百人是死于内讧,被我军斩杀者,应该是一半多点。”

“还擒获海盗一名,就是这次反叛韩恭的人。请营主示下,杀还是不杀?”

李洛笑了“这么说,此人还是我军的功臣了?带上来看看吧。”

韩韶被压倒李洛身边,他有点桀骜不驯的看着李洛,毫不畏惧的说道“这位官人,我等你们可是等了好久了。”

李洛好像想到了了什么,笑道“哦?为何要等我们?”

韩韶道“想必那封信已经落在官人手里了吧?那封信虽然是九娘写的,却是某家送出来的。不然,她天天在韩恭眼皮子底下,如何有机会送信出海?”

李洛点点头,“那你倒是说说,她的信里写了什么?”

他当然不能凭借对方一句话,就轻轻放过。

韩韶想了想,还真的背出了好几句信中的内容。这下,李洛算是相信了。

“先不要伤他。”李洛道,然后吩咐打扫战场。

第一百三十二章 来钱最快的还是抢啊

打扫战场,共得到盔甲七百多副。倭刀五百多柄,环首刀三百多柄,高丽直刀两百多柄,复合弓三百多张。

韩恭的首级,早被小心的斩下,用准备好的石灰和盐防腐。

韩恭去年登陆误杀了元廷钦差,被定为海逆,成为朝廷钦犯,到现在鲁东各郡县,还张贴有韩恭的画像。

他的首级,当然是实打实的军功。虽然军功不大,但没有水分。

凭这个拿的出手的军功,再有“伯父”李签亲自操作,官升三级也不是没有可能。

此时,阵亡者的遗体已经被简单收殓。

负伤的战士,自是包扎之后被送到船上修养,至于能不能挺过去,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李洛没有抗生素,消炎药,又能如何呢?他只能安排随军的郎中,用烧针缝线的办法简单治疗。

至于消毒酒精,对不起,李洛暂时还没有。

韩恭手下的海盗,大多都是三国战兵武士出身,算得上精兵,尤其擅长几百人的小规模作战。李家军这次能打成这样,其实已经很不错了。

就是换成元军精锐来,表现也不会比现在的李家军强太多。

直到此时,一轮红艳艳的太阳才跃出海平面,朝霞万丈。

早就有人围住了不远处的“岛主府”。李洛等人进了偌大的“岛主府”,没有直接进后院,而是先去了前院的库房。

这么长时间的打斗,离得又不远,岛主府后院里的人,早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奇怪的是,里面并没有乱成一团,也没有哭喊。

后院大厅里,挤了三四百个年轻女子,为首的是“岛主夫人”季九娘。

她已经告诉所有的女子,这次攻上岛的人,不是她的朋友,就是官军。

如果是她的朋友,她就能做主放了她们,让她们有机会回到中原。

如果来的是官军,那也是她朋友请来的。横竖比落在海盗手里要强。

这些女人,几乎都是海屠夫韩恭侵袭鲁东沿海时掳掠来的,就和后世被强迫的慰安妇没有两样,甚至还不如。

一年来,被折磨死的,不堪凌辱自杀的,已经不下百人。

她自己,也不比她们强多少。她是被韩恭强迫的,虽然是“岛主夫人”,但内心对韩恭恨之入骨,巴不得韩恭早点完蛋。

要不是为了出生不久的孩子,她早就和韩恭同归于尽了。

听到外面的喊杀声消停下来,季九娘心里很紧张,她不知道谁赢了。

过了好一会儿,等到门外传来一片铁甲“铿锵”的声音,她才稍微放心。她知道,韩恭输了。

因为她早把武库的钥匙复制了一把给韩韶,昨晚韩韶起事时,已经带走了最宝贵的铁甲。

所以,外面那群人既然都穿着铁甲,就不可能是韩恭的海盗。

果然,很快一个身材极其魁梧、手持狼牙棒的大汉带人进来。不是韩恭的人。

但季九娘还是有点失望,她最希望来的是石岩。

如今来的显然是官军,他们会怎么样?

大厅里的其他女子,都不敢抬头,只听到“铿锵铿锵”的铁甲摩擦声,看到一双双黑色的中筒革履走进来。

不是海盗们的脚。海盗的靴子,没有这么好看,这么统一。

季九娘抱着孩子站起来行礼“奴家季九娘,见过将军。”

季九娘这三个字,她咬的很重。

其他女子也纷纷下拜,口称将军。

来人正是萧北,他看到这个神色镇定的美貌夫人,抱着孩子安之若素的行礼,就猜出了她的身份。

“季九娘么,你无需害怕。我家营主转眼就到,他自有安排。”萧北说道。

“你们快快起身,切勿拜我!灭韩恭者,乃是我家营主,并非某家!”

萧北说道。

众女子闻言起身,她们听到韩恭被杀,这将军又没有无礼之举,顿时放心了一大半。

只是,这将军口中灭了韩恭的营主大人,究竟如何呢?听这将军语气,对他营主甚是恭敬,应该是一个更大的官儿了。

官大的人,胸襟也大,该不会和她们为难吧?

众女正忐忑间,营主大人就到了。

她们看见威风凛凛的将军,对一个二十来岁、细皮嫩肉的年轻人行礼,口称营主。

这就是营主大人?

包括李九娘在内的所有女子,都有点失望,也有点担忧。

越年轻的男人,越喜欢闹腾,尤其有了生杀予夺的权力,就很难把持的住,少有不任性的。一旦任性胡为起来,什么样的坏事都能做的出。

她们可是……真的担心呢。虽然这个年轻的营主长的挺好看,可是,长的好看的男人,未必就是好人呀。

不过,起码现在,营主大人显然很和蔼很高兴。但是他的话,又有点奇怪。

“都在啊,挺热闹的。”这营主笑吟吟的说道,他笑的嘴角翘起,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一下子就把她们的担忧都笑走了大半。

“你们都是中原人?”营主大人问道。

她们不敢接话,好在“岛主夫人”季九娘主动回答了。

她先是行礼,然后说“营主大人,她们都是中原人,被抓到这里一年多了。”

这年轻的男人点头“既然是中原姐妹,你们大可放心,都是华夏血脉,本官自会关照你们。如今海盗尽灭,你们已经解放了,想去哪就去哪。”

这话是不是有点奇怪呢?不过,她们也听懂了。这位官人说会关照,还说自己等人是自由之身了。

营主大人是个好人呀。

她们忍不住一起跪下来,一边拜谢一边喜极而泣。

可是,她们如今能去哪里呢?

回家?她们大多数人的家都没了。要么被海盗祸害,要么被鞑子祸害,家人死的死,流亡的流亡。

回去,多半要做奴,成为蒙古官人和色目老爷的“驱口”。

想到这里,这些女子又愁肠百结。海盗灭了,她们自由了,可是她们也无处可去了。

李洛观察这些女子的表情,哪里不知道她们又将面临什么处境?

“本官可以带你们去一个大岛,上面有很多中原流民,有良田,桑林,还有很多可以嫁的后生。而且,那里没有蒙古人,没有苛捐杂税……”

李洛打起她们的主意,“……说世外桃源可能夸张,但那里的日子,比现在的中原好过多了……要去的,本官就再行一次善,好事做到家,送人去天涯……”

“不想去的,各回各家,悉听尊便。”

李洛画了饼,还撒了芝麻。她们不能白让自己画饼。所以,她们如果不去……怕是不成。

因为,李洛将会把海盗的金银财物,粮食,大船,铁块,旷工,一起打包运走。

他得到这么大的好处,不能被第三方势力知道。

她们如果不愿去海东,就不可避免会泄露出去,很可能被官府、甚至元廷知道海东的秘密。

但又不能杀人灭口,李洛毕竟是后世的人,对同族女性无法这么冷血残忍。

那就只能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部迁徙到海东,充实海东的人口。

“奴家愿去……”

小部分女子在李洛话刚落音时,就迫不及待的表态。

“奴也愿意……”

又一部分女子同意去海东。

还剩下一部分女子东看西看,低声细语的议论,一时难以决定。

李洛不再管这些可怜的女人,他看向季九娘。

季九娘是一个很妩媚的女人,她的美丽温润而皎洁,微有阳光般的暖意,就像一株摇曳在春风里的海棠。

而她怀中的孩子,更加增添了她母性的光辉。

这样的女人,难怪韩恭会被她蒙蔽。

“那封给石岩船主的信,是你写的?”李洛问道。

季九娘点头承认,“度日如年,不得不出此下策。好在上天有眼,韩恭终于被大人收了去。大人于我们这些苦命的女子,就是再生父母。”

李洛摆摆手,“你无需如此,更不用担心。本官能剿灭韩恭,也多亏你送给石岩的信。本官也不管你与石岩是何关系,本官既然答应他要护的你周全,自然不会食言。”

季九娘灿然一笑,“多谢大人。如此,我夫妇二人就又欠了大人一份人情。敢问大人尊姓大名?奴家也不能忘了恩人的名讳。”

李洛笑道“本官比你少把刀,姓李,李洛。”

季九娘道“请李将军借一步说话。”

李洛让其他女人全部退出大厅,季九娘说道“想必外院的两个库房,李将军都点验过吧。”

李洛点点头,他现在心情之所以很好,就是因为韩恭的两座库房。

武库里的盔甲虽然已经被搬空了,可是却还有五百多张弓,羽箭两万余支。倭刀直刀还有三四百柄。

尤其是,他竟然还发现了十几桶火药。

火药虽然早就发明,火器也面世很多年,但火器还处于原始阶段,最多算第一代火器。

对于火药的使用,在海战中一般就是发射火箭,炸罐,或用来火攻。实战威力非常有效。

可是对李洛来说,却很有意义。这些火药,多半是宋军逃兵加入韩恭队伍时带来的。

粮库中,足足还有上千石粮食,还有大量肉干,盐油,胡椒,甚至药材。

季九娘笑道“内院的地下室,还有二十万白银!这些,都是李将军的!”

就算她不主动说出来,李洛也极有可能找到,还不如自己说出来,做个顺水人情。

再说,银子再多,她也得不到。

二三十万两白银!

李洛的心猛的一震。

他靠军需图发了大财,卖宝石又发大财,可现金加起来如今也不过十万两。

但现在季九娘告诉自己,韩恭藏着二三十万两的银子!

果然,来钱最快的还是抢啊。

第一百三十三章 钱…粮…铁…船…人,全部带走!

很快,李洛就带着亲卫队,跟着季九娘进入韩恭的银窖。

一个小小的地下室,摆放着十几口箱子。每一口箱子,都上了封条打了火漆。每口箱子的侧面,都贴有一张单子。

李洛看到第一口木箱上贴的单子写着“斤银糕一千枚。”

斤银糕?李洛以前是“文物工作者”,他了解东亚古代各国的货币,从来没听过“斤银糕”。

“打开!”李洛吩咐亲卫。

颜隼亲自动手,打开一口木箱,顿时一片白花花的光芒,金钱的强烈气息顿时弥漫开来。这股气息不是真实的味道,而是内心深处的一种感知。

一块块方糕一样大小的白银,整整齐齐的码放在一起。

李洛拿起一块上手一掂量,果然刚好十六两左右,也就是一斤。

银子的形状,也像一块糕点,又是一斤重,还真是“斤银糕”。看成色,纯度很高,应该是第二次熔炼。

而且,上面没有任何铭文。

这绝对不是任何一国的官方货币。如今中原用铜钱、纸钞、银锭;高丽用铜钱、银瓶;日本用铜钱,主要还是“渡来钱”,也就是宋钱和唐钱,还有辽金铜钱。

季九娘主动解释道“韩恭在日国卖了铁,换成铜钱。但因为铜钱太多太重,就用铜钱购买白银,运回来自己熔了,再做成这方糕。”

李洛明白了,这“斤银糕”竟然是韩恭自己加工熔铸的。也是,他有炼铁炉和工匠,铁块都能熔铸,别说熔点更低的白银了。

李九娘道“一箱刚好一千个银糕,一万八千两。这里有八箱半的银糕,还有一箱金糕。”

还有一箱“金糕”?

李洛更是心中激动,这可是黄金!

那一箱“金糕”藏在最里面,打开之后金光熠熠,奢气逼人,令人浑身生出一层鸡皮疙瘩。

是那种面对黄金时,每个毛孔都带着兴奋的感觉。

“金糕”只有半箱,每个更小,也是每斤一个,倒不是刚好一千个。单子上写着斤金糕八百十二枚。

那就是一万三千多两黄金。如今一两黄金兑换八两白银。那么这半箱“金糕”值银超过十万两!

八箱半的“银糕”加半箱“金糕”,超过二十五万两!

别急,还有三口箱子。

里面是银锭,金银首饰这些东西,上面都有铭文,甚至血迹。这些不是韩恭拿铁在日本换的金银,而是韩恭抢劫的财物。

估算一下,价值也有几万两。

这么一算,所有的金银价值就出来了。接近三十万两白银。

这简直是一笔天大的横财。仁州李氏这样的顶级门阀,每年的进项据说有三十万贯,折合白银也不过十五万两。

也就是说,海盗的藏银,差不多能抵得上李氏两年的家族收入。

“韩恭竟然搂了这么多钱……真是没有天理。”李洛忍不住说道。

季九娘道“这也不算韩恭个人的钱,很多都是记名在海盗身上的,只是都存放在一起罢了。”

果然,李洛还发现一个名单,上面密密麻麻都是海盗的名字,都是某某存银多少。不过,仍然有大半属于韩恭个人。

“季九娘,本官绝对不会亏待你。你可以随本官回去,石岩会派人来接你,本官给他留了地址。”李洛说道。

“谢过李将军。”季九娘松了一口气。她刚开始怕是李洛见色起意,对她乱来。后来又怕李洛杀自己灭口。

现在,她总算放心了。

李洛发了这么大的财,第一次找回了曾经的安全感。

就是当他的个人身家终于突破一个亿的时候,那种安全感。

用了大半年时间,他终于又是有钱人了。

“全部清点登记造册,将箱子抬到船上,好生仔细了。”李洛下令道。

颜仝和阿山领命出去,又叫来好几十个老乡勇,将十几口木箱抬了出去。

接下来,李洛又赶到矿山。

他看到了已经堆成一座小山一样的铁块。这么多铁,当然是一千多苦力的劳动结晶。

还有一规模不小的冶炼作坊。

完颜光夏过来汇报道“营主,在矿洞里发现了一千多矿工,被关在里面。请营主示下。”

李洛想了想安排“在矿山下列队结阵,然后再把矿工放出来。”

光夏道“营主英明!”

这可不是光夏拍马屁。他觉得营主的安排的确是小中见大,很有章法。。

很简单。矿工可有一千好几百人,而且都是精壮汉子,一旦全部放出来,突然作乱怎么办?

有了军队严阵以待,他们就会老老实实。

等到千余战士在矿山下集合,李洛才放心的下令“将山上的矿工和工匠全部放出来,记着,不可主动伤人。我们可是来救他们出水火的正义之师!”

很快,矿洞里的牢门被打开,一队队衣衫褴褛的矿工从矿山上下来。

海风一吹,顿时一股酸臭味弥漫开来。李洛忍不住闭住呼吸,有点恶心。

实在是太臭了些。

矿工们很快就明白发生了什么。竟然有官军来救他们了!

韩恭等杀千刀的海盗,都被眼前这些威武的官军剿灭了。

好啊!

上天有眼!

很快,解救他们的官兵又说,他们的军主,就是那位年纪轻轻的小将军,姓李。一队队的矿工,不需要督促,就不由自主的向着李洛跪拜。

“……李将军大恩大德……”

“将军大人就是再生父母……”

李洛大声道“尔等都是中原子民,沦入海盗之手,做牛做马朝不保夕,实在可怜!本官自从闻报,心实悯之。”

“可官府并无军令发兵出海,以解倒悬。本官只能擅自率兵出海,担着好大干系!幸好,终于救了你们,就算朝廷撤职,也不冤了!”

李洛出海,只能说是钻了空子。但要说他违令擅自出海,那就牵强了。

至于专门为解救旷工而来,当然更是胡扯。

可这些旷工本来都是质朴的百姓,对于官人们的认识还很朴素,当然很吃李洛这一套。

李将军竟然是违抗上官之命,来解救他们的!

宁愿冒着罢官的风险,也要救护百姓,那是武穆王做的事情啊!

至于官府为何不愿意救他们……那还用说吗?如今是蒙元朝廷,鞑子如虎,世侯如狼,祸害还来不及,如何肯救护百姓?

顿时,旷工们对李洛的感恩之情更是炙热。

不久之后,李洛又得到一个惊喜。一千三百多矿工都是精壮也就罢了,竟然还有一百多个铁匠和炼铁师,以及几十个船匠。

这些匠人,都是韩恭费心思抓来的。算是李洛现在正需要的技术人才。

最后,海边港口还有十多艘海船,其中一条,竟然还是一艘大战船。

这战船,一看就知道曾属于宋军水师主力舰。

“钱,粮,铁,船,人!全部打包带走!”

李洛在心里说道,脸上努力保持淡然,不在部下面前露出得意之色。

然后,他脚下生风的登上曾属于韩恭旗舰的战船。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为大人效死!

(第二更)

这艘大战船是一艘楼船,和李洛的“成功号”大小差不多,都有一千料左右(五百吨)。

长近五十米,宽有十几米,高近二十米,帆桅很是雄伟。

李洛等人在船上转了一大圈,这才发现,这艘战船只是有像楼船罢了,并不是真正的楼船。

楼船一般是三重,但这艘楼船只有两层,上面一层用来设置桅杆,船帆。

楼船很少有帆,主要靠人力带动的浆和水轮机动。所以,虽然楼船是古代水战最好的战斗堡垒,但因为机动性太差,在宋元之际已经没落。

可这艘楼船,干脆牺牲了一层空间,用来设计了三座大帆。虽然船体的立体攻击性能下降了很多,可是机动性大大增加。重心又低了很多,稳定性增强。

而且,它还是水密舱室,又是尖底。这分明就是楼船爸爸,福船妈妈生的孩子。

本来楼船因为不是尖底,又重心太高,机动性又差,所以只能在江河和沿海航行,难以驰骋大洋。

可这艘战船显然可以远洋航行。它已经有些后世郑和宝船的影子,甚至有点像后世的风帆战列舰。

李洛有点蒙了。他记得南宋的中大型战船,有海鹘级,有海鳅级,有车船,都是载员数百人、排水量数百吨制式战船。

但这样的战船,有点四不像啊!

难道是……

李洛想了想,忽然就明白了。

从春秋到明朝前期,中国的战船从江河走向大海,一直是不断发展进步的。

舵的发明,纵帆的发明,水密隔舱的发明,指南针的发明……都是中国的贡献。

为何明初能造出当时最先进的郑和宝船?

不是明朝人多么厉害,而是,他们有南宋时期留下来技术积累。

也就是说,南宋如果不灭亡,自然会搞出郑和宝船,搞出风帆战列舰。

可是因为被蒙元所灭,这种进程被打断了,技术变革戛然而止。

这艘战船,宋末应该有不少,都是半成品的郑和宝船,离演变为真正的宝船,可能只差十年二十年时间。

可是崖山之后,这种渐进演变就突然停止。

“宋朝的灭亡,别说从民族,哪怕从人类文明的角度,也是一次巨大的遗憾。”

李洛暗想。

这艘战船上的武器,有船弩、炮车、拍杆这样这样的大型装备,都设置在上层的甲板上。

下面一层则是密密麻麻的攻击窗口。

两层都有女墙战格,不但用以防御,还可以发射弓弩。李洛发现船上还蒙有皮革,应该是用来防护火攻。

船上还发现了指南针、海图。

“营主,这种战船叫海龙,造出来不过五六年,是当年大宋泉州船厂的新船。”海勇司令刘拓主动解释道。

李洛点头,“果然是新船。”

刘拓以前就是宋军水师军官,几年前还在军中,自然知道这些。

李洛暗道侥幸,幸亏没有和韩恭发生海战,要不然,就凭这艘战舰,就能将他送入海底。

可现在却便宜了自己。

除了这艘大战船。还有两艘大商船,都是千料(五百吨)级别。

剩下的九艘都是中小型的船,有战船,也有商船。

有了这些缴获,李洛拥有的大小船只,达到了十七艘!

可以组成一只大规模的船队了。

但是,这艘大战船,绝对不能带回去。

只有暂时开到海东,而且还不能靠近海岸行驶,不然遇到元军水师,不但船会扣,人也会被抓。

李洛进入韩恭的爵室(指挥舱),和虎古、刘拓等几个将领议事后,不久就发出了命令。

第一,将大战船命名为“致远号”,暂时由海勇司令刘拓兼任舰长。其他两艘千料大商船,分别命名为“丰收号”、“先行号”。

第二,由海勇主官刘拓、郑和,连同完颜光夏,指挥“致远号”、“丰收号”,率七百甲兵,“护送”一千七百多矿工和女子移民海东。

其他船、人、钱、物,全部回高丽。

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安排起来,装船的装船,配人的配人。

李洛吩咐在岛上休整一日。

第二天上午,李洛又在岛上隆重安葬了阵亡的将士,记下他们名字,亲自主持葬礼,手书“洛宁营阵亡将士某某”。

阵亡者中,不少是前段时间刚来的女真人。他们加入李家军不久,仅仅吃了李洛十天饱饭而已,就为李洛战死在一个无名小岛。

“所有战死烈士的名字,本官会记下。你们的父母和子女,本官自有抚恤……”

李洛在几十座新坟前郑重说道。对于这些为他死的人,他希望以后能有机会告诉他们的子女,到底值不值。

他的身后,是千余静静伫立的李家军的将士,人人神情肃穆。

李洛的表现,显然出乎他们的意料。

武人,无论是官军还是海盗,命都不值钱。

武人死就死了。除了家人,没人会在意。

但营主,显然是真的在意。他们都不是傻子,营主怎么想,他们能看的出来。

“这个小岛,以后就叫真汉岛,以此纪念找死在这的女真和汉人勇士。此岛,将为我华夏之土!”

“传令,刻石立碑,华夏真汉岛!”

随着李洛的一句话,这个后世属于日国的小岛,就“归属华夏”了。

附近围观的旷工、女子,包括季三娘,都默默看着这一幕,很多人也不知道为何,竟然有种想要哭泣的冲动。

李洛面向李家军,指着一片新坟,大声道“这个真汉岛,就是你们打下来的海外新土,也是这些战死者的埋骨之所!”

“本官发誓,有朝一日,一定会再来到这个岛,修建祭祀大殿,以华夏英烈武士之名,每年清明,派人扫墓祭祀!”

“倘若,有朝一日,你们当中有人成了华夏英烈武士,必有抚恤,必有祭祀,必有铭记!”

抚恤、祭殿、扫墓、铭记、华夏英烈武士?

千余将士一起动容,先是几十个,接着数百个,最风吹麦浪般一起拜了下去。

“营主大人高义,愿为大人誓死效命!”

“为大人效死!”

“为大人效死!”

震耳发馈的呐喊声动海天,惊的海岛另一边的大片海鸥,冲天飞起。

最后,不远处的一千多旷工,和数百女子,也跟着一起向站在“华夏英烈武士”坟墓前的李洛下拜。

“免!”

李洛热泪盈眶的双手虚扶。他是真的有些感动,又有一些内疚。

这么多人为了一个人的野心而死,值吗?

或许不值。

除非这个野心,能大到撑起一片天空,大到撑起很多很多人的希望,才能值得。

“准备登船,离开真汉岛!”

上架感言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

终于要上架了呢。

用一个人的话说,我这本书,终于还是少了气运。呃,他的意思是天时。

我只能安慰自己,天时没有,地利没有,那就只能靠人和了。

就是读者大人们的……那把柴火。

不然,我指定会冻死在冰冷的单机世界。

不想说什么女作者不易、女写男频不易、大爷们多支持……这样“卖艺不卖身”的悲情台词。说了没结果,更丢人。

既然写了男文,有男票当顾问,总能不跑偏。只要把握住“男主中心”,就绝对不会毒化。有信心。

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个男生内心深处都有女色扮演、独自在秘密舞台上美给自己看。

但我知道,很多女生心里,都会有另外一个白马王子。这个王子,是她自己。

其实,心中藏着峥嵘岁月、苍茫天下、如画江山、王图霸业……的女人,多矣!

所谓“心有猛虎,细嗅蔷薇”是也。

我不会说什么誓言,只一句,有支持,就是有人看,有人看,就不会断。

首阅也是第一次,很重要。大家……多少给个面子吧,谢了各位。

不唠了,走起!

第一百三十五章 禁宫纵马

船队和兵马一分为二。

刘拓、郑和率领“致远号”、“丰收号”、“先行号”,南下海东。南下船队运载了一千三百多矿工、三百多女子、近两百工匠,十万斤铁。

李洛交代他们,矿工到了海东,首先用来扩充保安团。保安团不要的,再安排屯田种地。

三百多个女子,全部交给夫人,她自有处理方案。

近两百工匠,当然是直接补充工匠处。

之后,李洛亲自率领西归船队,运送大量金银,粮食,武器,船只等战利品,返回高丽。人口、财物、军功、练兵,一举四得,可谓满载而归。

一天半后的夜里,李洛带着大小十多条船回到江华,停泊在自己控制下的港口。

趁着夜色,一箱箱金银、一石石粮食被运进李家坞堡。

真是的闷声发大财。

当然,李洛也不会忘记赏赐和抚恤,这次出征的人,最少的也记了五贯钱的赏赐,军衔全部升一级。

战死者,家人每年能得到十贯钱抚恤,连续发放二十年。定为成例。

李洛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韩恭的首级送到开京,并附上一封信,交给“伯父”李签。

第二件事,扩建坞堡外院的训练场,起码要容纳三千人训练。

第三件事,行使江华团练使的职责,招募岛北五乡的乡勇一千五百人。

这些乡勇,当然也要用中原流民来充任。可以说,二千七百乡勇一满员,基本上把江华郡的中原精壮一网打尽了。

如今,李洛是李签之侄的消息,已经传遍江华岛。北部五乡的都寨,当然不好违背团练使大人的意思,他们接到李洛的命令,第一时间就在乡境内招募中原流民。

等到外院扩建完成,新一轮的大练兵又将开始。

“颜隼,那个韩韶如今怎样了?”

这天,李洛突然问道。那天要不是韩韶在岛上反水,绝不会那么容易剿灭韩恭。

在那岛上时,韩韶就表示愿意投靠李洛。李洛见他熟悉海务,是个海务人才,就接纳了。只是一直没有任职。

颜隼道“他不怎么说话,不过属下认为,这人不像其他海盗。”

李洛道“季九娘说,他是辽国韩氏的后裔,出身不俗。虽然有些傲骨,但倒颇为仗义。要不是韩恭想杀他,他也不会反水。”

颜隼点头,“这几天我替狼主试探过他。属下觉得,此人还是可用的,也有些本事。”

李洛不再犹豫,当即写下一份委任手令。

“着委任韩韶为海勇船队策划长,辅助海勇司令、海监之军务。此令。”

然后盖上团练使的大印。

为何不盖社主印?因为乡勇还算高丽朝廷的兵马,理论上不是他李洛的私军,当然只能盖官印。

韩韶接到李洛的“委任状”,忍不住有点激动。他倒不是有多在意这个职位,而是觉得终于不用再做海盗了。

经过几天的观察,他算是被李洛折服了。这李洛不过一个团练使,却能不声不响做的好大事,部下拥戴之心连朝中大将也未必能及,更难得的是他年纪比自己也大不了多少。

而且他对部下,甚为宽待,体恤非常,却又绝非一介武夫。这就是人杰了。以后能走多远,难以限量。

再说,李洛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没有他,自己早就惨烈无比的死在韩恭手里。

这样的人,完全值得自己效力。

韩韶得了任命,就去见季九娘。如今季九娘算是在李家做客,天天等石岩派人来接她,她是韩韶在这里的唯一的熟人。

韩恭至死也想不到,韩韶和季九娘不但不是敌人,还亲如姐弟。

“姐,你这两天伙食如何?”

韩韶见面就问。

季九娘正在哄孩子,头也不抬的说道“有鱼有肉,不比岛上差。还专门拨了一个人伺候。”

韩韶笑了,“那就好,营主是个有善心的。”

营主?

季九娘听他这个称呼,立刻就明白了,脸上也露出恬静温暖的微笑。

“他给你任命了?”

“刚到的任命,海勇策划长。”

“海勇策划长?这是什么官儿?”

“就是海勇船队的谋主,这个倒是适合我做。”

“李将军带的兵,竟然是乡勇,还真是出人意料呢。不过,韶弟总算离了海盗这个行当。”

“姐,哪有一辈子的海盗?等见到石岩姐夫,你为何不劝他投靠营主?也不用再漂泊海上,担惊受怕。”

“他怎会愿意投靠官府?别说还是高丽官儿了。”

“呵呵,姐,你真以为李大人是高丽人?”

“难道不是?他做着高丽的官儿,听说还是高丽重臣的侄子,怎么可能不是高丽人?”

“我觉得不像,他的中原话说的太好,而且他手下的人,都是中原人,待遇也太好了点。姐,你不觉得奇怪么?”

“这不过是你的猜测罢了。千万不要说与别人知晓,免得惹祸上身。”

“放心吧姐,我自是省得。”

“这策划长,你要好生做。我看李大人,倒是个靠谱的上官……”

…………

王城开京。

七月九日,照例是高丽王廷朝会的日子。

高丽王宫,占地一里方圆,坐落在松岳山南麓,居高临下,高檐叠叠,殿宇重重,甚是壮丽雄伟。

这个时代的高丽王宫,是如今世上少有的可称高大上的宫殿之一。

满月台,是王宫中位置最高、最宏伟的建筑群。举行朝议的会庆殿,就在满月台之西。

巍峨的殿宇之间都有披坚执锐的御林卫侍立。尤其是会庆殿外,更是戒备森严。

就连侍卫们都知道,佥议参理李签大人今早入宫,竟然带了一个首级。

朝中大臣带首级入宫,要么这首级是大王关心的钦犯的,要么是权臣被诛杀。不然的话,问题就更严重了。

这可是多少年没有出现过的稀罕事了。不过,以李签大人的名望,该不会造次。

很快,守卫殿门的人就传出消息,说那首级是海逆的。

海逆?

什么海逆的首级,值当拿到朝会上让大王看?难道是三别抄叛军统领的首级?

如果是三别抄统领林元觉的首级,那的确有资格拿到朝会上验看。

但是,侍卫们没人希望是林元觉的首级。

林元觉虽然是被定为“海逆”的钦犯,但其实是高丽的英雄,连大王也不愿意他死。

但没办法,想让他死的是蒙古官人,谁叫三别抄反元呢?只要元廷定了罪,哪怕是高丽忠臣,那也是钦犯。大王也没办法。

但是,没过多久侍卫们又放心了,首级不是林元觉的,是一个姓韩的海盗王的。

什么?一个海盗王的首级,就能让大王亲自验看?

紧接着,侍卫们就看到一匹高头大马从“马球庭”的方向往大殿这边奔驰过来。

禁宫内纵马!

这可是大不敬的杀头罪名啊。

可是,侍卫们无人制止,而且人人面露惧色,还挺直了腰,摆出兢兢业业的样子。

等到高头大马奔驰到身前,众侍卫不由一起下拜,齐声道“王后金安~思密达!”

这禁宫纵马的骑士,原来是一个胡服编发、圆脸细目的年轻女子,她并不算好看,却自有一种顾盼自雄的高贵威势,与一般女子大为不同。

此人正是大元公主、忽必烈爱女、高丽王后,“芳名”勃尔只斤-忽都鲁坚迷失。

高丽宫中,真正的主人不是高丽王,而是王后忽都迷失。

宫中人心里都知道王后蛮横,不但对奴婢臣属霸道,就连大王也动辄被她打骂。

可是,所有人都是敢怒不敢言。

忽都迷失看都不看侍卫们一眼,直接纵马而过,扬鞭直入大殿。

会庆殿中议事的高丽王和众朝臣,全部看过来,人人目中闪烁无奈之色。

第一百三十六章 官升三级?

(今日第二更)

“踢哒~踢哒…”

王后勒马进入大殿,她手执马鞭,目光在满殿朱紫的大臣身上扫过,然后端坐马上看向王座上髡头辨发,一副蒙古打扮的高丽王。

没错,高丽王为了讨蒙元主子欢心,两年前就下了“剃发易服,遵循蒙古”的旨意,自己带头剃发易服。不过,却没有几个大臣愿意遵命,大多还是遵循唐宋衣冠。

“王上,本后听说,去年杀害我大元钦差的海逆,已经被砍下了野狗一样的脑袋?”王后忽都迷失说话了。

她的音声比较低沉,带点浑厚,加上她阴晴不定的神色,冷硬的笑容,有种随时会脾气发作的感觉。

大臣们都是听的一头雾水,都把目光看向王上,他们大多不懂“胡语”,但王上懂啊!谁不知道,王上天天学蒙语?

高丽王赶紧从王座上站起来,王后看她的丈夫站起来笑着迎接自己,也“噌”的一声跳下马背,鞭子往后一扔的走过去。

她走路的姿势,完全不像是在庄严的大殿上,倒像走在草原上。周围大臣,就是牛羊。而她忽都迷失的丈夫~高丽王,就像一个牧羊的奴隶。

“我像翠雀花一样美丽、白云一样高贵的公主,你的预感如同神明!不错,那个杀害钦差的海逆,已经被你忠诚而勇敢的高丽武士,砍下了卑贱的脑袋!”

高丽王用熟练的蒙古语说道,就连他说话的腔调,也与蒙古人毫无二致。

“请看啦我的公主,那就是海逆的脑袋!”

王后顺着丈夫的手指,看向一个木盒子,里面果然有一颗脑袋。

“王上,这不是虱子大的事,这是帐篷大的事!我,忽都迷失,以薛禅大汗的女儿的名义问你,这是确定的事吗?”

王后随便看了下盒子里的脑袋,就毫不客气的说道。

去年,大元朝官居二品的察罕穆哥,奉旨代天巡视天下,走到登州时,恰遇上岸打劫的韩恭。当时察罕穆哥身边只有几个随从,结果被韩恭误杀。

钦差大臣被海盗杀死,这简直就是大元的耻辱。所以韩恭才被定为钦犯。

但是,没人知道他的巢穴。韩恭一出海逃逸,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现在,听说这个曾让她父汗龙颜大怒,被父汗亲自下令通缉的钦犯,已经被砍下脑袋,她当然要搞清楚真假。

“这个…这个…”高丽王顿时踌躇起来,他又不认识韩恭,哪里知道这个脑袋就是韩恭的?

王后见丈夫不敢肯定,失望之下顿时怒了。

“王上!难道你的智慧像是刚出生的敖犬,你的判断像是被鹰啄瞎眼睛的麋鹿吗?”忽都迷失毫不客气的说道。

“竟然不知道是真是假,让本宫后白跑一趟!哼,给你半天的功夫,我希望知道那个父汗的钦犯,是不是在这个盒子里!”

王后说完,跺跺脚,就重新翻身上马,扬鞭一抽,旁若无人的纵马而去。

那潇洒劲儿,就像在草原一样。

高丽王脸色如常,完全没有多少羞耻之色。因为他早就习惯了。

对于王后的跋扈,不但高丽王难受,就是高丽大臣都难受。对于受到儒家礼仪熏陶的高丽朝臣来说,王后此举不仅仅是牝鸡司晨那么简单,更是……蔑视高丽!

没错,高丽王后蔑视高丽。

只因为,她是蒙元天子的公主。她嫁给高丽王,乃是下嫁。

背靠着强大的元廷,和称为众汗之汗、大元天子的父亲,王后就像站在松岳山顶,高高再上的俯瞰他们,俯瞰高丽。

有哪个丈夫会被妻子欺负的哭泣?别说这丈夫还是高丽的王。

这是奇耻大辱!是檀君的耻辱!是男人的耻辱!是王的耻辱!所谓主辱臣死……

可是,那又有如何呢?

通过对忽必烈摇尾乞怜、千依百顺,才求取社稷不灭的高丽君臣。就算王后再蛮横,他们也只要顺服到底。

除了在内心暗自鄙视胡人野蛮无礼,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很多忠心耿耿的臣子,都在私下觐见高丽王时“谏言”“大王,为了高丽,且宽让王后。”

高丽王这时往往就哭着说“爱卿啊,寡人太难了……”

于是“谏言”的大臣也流泪陪哭,君臣同悲。

对于老婆欺凌、勒索自己的臣子和嫔妃,高丽王也呐呐不敢言,唯有装聋作哑。可谓雌威之下,莫不雄伏。

高丽王看向前列一位紫袍玉笏、气质清俨的大臣,问道“庆源郡公,莫怪寡人再问一次,皆因此事关联不小,这真是那戕害察罕的海逆首级么?”

这位“庆源郡公”,当然就是官居佥议参理的李签。

五天前,李签接到李洛的信和韩恭的人头后,很是震惊。他想不到,这个侄子竟然能擒杀钦犯韩恭。

虽然李洛说在海上偶见韩恭,这才将对方剿灭,但李签并不相信这么巧。

可是,一旦属实,这功劳并不小,连带李氏都有光彩,大王也有了讨好大都的机会。

于是,李签就派人去了登州,察看韩恭的画像。竟然又无意中知道,韩恭也是登州人,当年还是将门子弟,认识他的人不少。

李签派去的人,就干脆找了几个认识韩恭的登州人,给了赏钱带回高丽,辨认韩恭的首级。

谁知那几人一致认定,确是韩恭无疑。说韩恭之父,乃是世侯部将。因为杀了同僚一家,在登州游街示众后斩首。

所以韩恭逃出登州,后来又几次回登州作案报复。

李签得到几人确定,心中有了计较。他不但将首级带入宫中,人证也带到了宫外。

只要韩恭首级被确定,然后送到大都,忽必烈必定认为高丽懂事,因钦差被杀而丢的脸面,也就找回来了。

所以,高丽君臣都迫切希望首级是真的。但如果不是真的,一旦送到大都可能就麻烦了。

李签自然还是“相信”李洛的,或者说,他愿意相信是真的。

“王上放心,这首级绝对是真。王上倘若不信,可叫宫外几个登州人进来,当面询问就是。”李签说道。

高丽王摆摆手,“无需如此。寡人自然相信你的话,那几个西国人,不见也罢。不过……”

“不过,还是让王后见见他们,有他们几人的证词,王后也该相信了吧?”

高丽王打算干脆让王后亲自验证。

李签微微一笑,胸有成竹的对高丽王说道“王上,这首级一定是真。”

其他几个大臣也都颔首。

李签这句话的意思,可不是在阐述一个事实,而是另有深意,语含机锋。

只是因为大殿内外有王后的耳目,他才不能直说。

李签的意思是,元廷需要找回脸面,尽快平息钦差被杀的风波。也就是,他们需要韩恭的人头。

哪怕这人头未必是真的,元廷也不会计较。大元天子,希望韩恭死了。

哪怕韩恭没死,那也需要他“死了”。

别说极有可能是真了。

首位上一个须发皆白、年约七旬的老者出班说道“王上,这首级是真。”

此人正是首相(佥议中赞)、大将军金方庆。

其他几位大臣一起笑道“自然是真。”

如来一来,不是真也是真了。

有时候,真假就那么重要么?

王后,毕竟还是一个妇人啊!

高丽王心情好了很多,他摸着头上的小辫子,“庆源郡公,卿侄这次立功不小,你认为,该如何封赏啊?”

李签早有成算,而且王上也不会驳回他的意见。

“王上,为国立功,乃分内之事,要何封赏?”

和父亲同朝为臣的李若愚,听了这话,心里微微发酸。他知道,李洛这次绝对要升几级。

果然,高丽王正色道“不可。所谓举贤不避亲,卿侄既然有功,安能不赏?如若不赏,有赏寡人之明。”

这时,兵曹一个参议突然出班奏道“王上,此等军功,可判为中等,按例该升两级!”

李若愚看了这同僚一眼,他当然知道此人是父亲的班底,他出来,就是替父亲说不方便说的话。

对于宰相来说,替子侄谋官,当然不会亲自下场,这是吃相。

高丽王笑道“按功该升两级么?那好,看在庆源郡公份上,就升三级吧!庆源郡公,卿侄何名?”

李签道“不足挂齿,贱名李洛。

第一百三十七章 人渣你干嘛!

(第三更)

按高丽制度,无论文武只要升入五品,就不能是吏曹和兵曹一言而决了,而是要拿出来议一议,尤其是跨品升迁的,更要议一下。

但是,这多半只是走个形式而已。

对于臣子们为子侄谋官的伎俩,高丽王当然是心知肚明。

但只要不过分,他也不能驳了这些朝廷重臣、世族阀主的面子。不然,他这高丽王就做不下去。

虽说这几年他靠着大皇帝女婿的身份,朝中大权收回了很多,可地方上的军政之权,仍然还掌握在门阀手里。

高丽,不是他王氏一家的天下,而是与世族共天下。

贵族、中人、良民、贱民这四等,世族可是与王族同为“贵族”,并没有严格分开。

替李签下场的兵曹参议说道“……该员如今官居江华团练使之职,此职虽是文职,却也在兵曹备案。臣认为,既然立了军功,可改任军职。”

这些话,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堂堂李阀之主,要给他立了军功的侄子升官,谁也不能反对。

高丽王……也不行。

“……只是,该员正在编练乡勇,以备明年征日兵役,真乃主动为国分忧、勇于任事之臣。能剿杀韩恭,当有将才。臣认为,可授果毅校尉,升任江华水军左司御。”

他的话,当然是李签的意思,这是高丽君臣都心知肚明的。

果毅校尉,是正五品武阶,只代表资格。水军左司御,才是实职差遣,乃是从五品的武官。

江华水军左司御,管着左营水师,麾下八百水军,乃是实打实的统兵武将。

不过,这样的中下级武将,大族子弟并不看重,一般都是中小世族的子弟担任。

李洛在正七品的团练使官位上还没有坐热,就要连升三级做到从五品,这固然是因为李洛立了不小的军功,可若没有李签操作,那是绝无可能。

没有关系背景,就算你立了大功,也未必能提升一级。

此时,又一个兵曹官员出声道“江华水师左司御,并无缺额。如果任李洛为左司御,那原来的左司御该当如何?”

他出来说这话,当然不是和李签唱反调,而是在“抛砖引玉”,为李洛升官扫除障碍。

果然,他话一落音,又一个官员说道“王上,江华水军左司御,此人微臣倒是知晓。他叫玄福,乃是一个小世族的子弟。此人风评不太好。”

高丽王接着走程序道“那就换了这个…玄…玄,改由李洛接任。”

王上一如既往的配合,君臣彼此心照不宣。反正一个从五品官位,又是有军功,值当什么大事?

什么官位都是李签事先定好的,所谓议一议,就是这么议的。这就是高丽政治的现实。

虽然李洛的官位已经内定,但不会立即任命。而是要将钦犯韩恭的首级送到大都,让大皇帝高兴一下,大皇帝觉得没问题,再向李洛下达升迁令。

这件事,就此过了。

今天朝会,李洛的事只是个顺带的议题。主要议题是,九月“大皇帝”的生日。

今年的万寿节,王上当然照例要去,可是准备哪些大皇帝欢喜的礼物,哪些大臣陪同,哪些武官护送,都是要议论的。

对于高丽来说,大皇帝的生日才是大事,天大的事。

…………

七月流火。

李家坞堡的外院,正在扩建中。李洛除了督导乡勇训练,教授夜月堂学员的课程,还要过问秋粮的种植。

辖地内的夏小麦,已经全部收割。半个丰收年已经抓到了手里,只要晚稻也丰收,他今年明年的军粮就不用外购了。

乡民们的脸色,相比去年冬天,也好了很多。

不过,这只是李洛的管辖地,其他地方,比去年也强不了太多。

这天黄昏,李洛闲着没事,不知不觉来到当初住过的小荒院。

去年冬天,刚和崔秀宁来到这里时,就住在这里。他们在这个小院,一起度过了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春节。

两个人,加一头怀孕的狐狸。那时,每天都感觉日子很难熬,很苦,没有安全感。

可是现在想起来,却觉得……很温馨。

那是李洛从小到大,从未享受过的温馨。

李洛走进小院,颜隼等人没有进去,只守在院子附近。

小荒院半年多没有住人,显得更荒凉破败了,夕阳的余晖进来,感觉很是寂寞。

李洛看着那个曾经生火的火塘,恍惚间好像看见崔秀宁在向火堆上加柴,用吊锅煮着稀饭。

一只怀孕的狐狸,坐在她身边,有点畏惧的看着自己。

那个两人曾经划分“楚河汉界”一起躺过的大炕,又生了青草。那根用做“界河”的棍子,还静静的放在那里。

李洛拿起这根棍子,似乎感受到某种近若咫尺,又远在天涯的温度。

木棍上都生出几朵蘑菇了。

李洛拄着棍子走了破败的屋子。他站在门口,转口看向南方。

那是海东,崔秀宁就在那里。

那个女人,那个警察,她还没有回来。

分别一个半月了,李洛真的是很想念她。他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想念过一个人。

哪怕白天忙碌的掩盖了思念的痕迹,可是夜里,思念还是如水漫延。

李洛看着南方,忍不住抬起棍子,直抒胸臆的自言自语“秀宁,你怎么还不回来?我真是想你了,真的啊!”

李洛说完摇摇头,转过身来。

可能是夕阳的光晕让他眼花,他又看见崔秀宁站在院门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这是幻觉?

不对,这幻觉……。

不知道为何,李洛感觉此时、此地、此情,都不太真实,有种虚幻感。

李洛迎着夕阳,有些炫目,他看着院门口余晖中的崔秀宁,眯着眼睛迟疑“秀宁?”

崔秀宁道“你搞什么?”

她的样子如此真实,那笑中带嗔的神色一如既往,连身上的温度都能感知到,就是一个活色生香的人。

她不是崔秀宁,又是谁?

李洛忍不住冲上去,一下子抱住了眼前的女人。

“哎呀!人渣你干嘛!”

怀中的人挣扎起来,却没有挣脱。

第一百三十八章 有贼进来?

崔秀宁风尘仆仆,一身热汗,她一被李洛抱住,顿时直跺脚。

“放开我!警察你也敢非礼是吧?”

崔秀宁挣来李洛的拥抱,一副信不信我抓你的样子。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下的船。”

“下船就来小院,你知道我在这?”

“我哪知道你在这?只是过来看看。”

“那还真是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啊!我来这,你刚回来也来这。”

“警察和逃犯心有灵犀?呵呵……”

“好吧警察…我说,你刚才听到我说的话了?”

“没有!我只看到有人在自言自语。”

崔秀宁虽然这么说,但她的表情告诉李洛,她听到李洛刚才的话了。

没有?

李洛目中也露出笑意,“既然没听到,那我就再说一遍?”李洛不是传说中那种脸皮薄如膜的男人。

“行行行!我听到了。”崔秀宁赶紧承认,李洛说想念她的话,虽然她听到有些高兴,却不好意思再当面听一遍。

撒了点狗粮,李洛开始说正事儿。

崔秀宁直接打断李洛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姐在船上好几天洗不上澡,自己都嫌弃了。你先别问正事,先让姐回去洗个澡。”

“行行警察,那你赶紧回去洗澡吧。要我帮你擦背不?”

“我受不起!!”

………………

晚上,两人洗完澡,吃完饭,这才钻进家主内院的套间,在家谈的好大事。

崔秀宁外穿薄如蝉翼的绫丝罗衫,内穿齐胸细紵襦裙,柔顺的秀发青丝婉扬,挽着高丽女子常见的右斜髻。显得既慵懒妩媚又端庄典雅。

李洛则是白色短袖右衽汗褂,下面一条灯笼裤,既清凉爽快,又精神抖擞。

在外人看来,李洛“夫妇”的确是郎才女貌,羡煞旁人的天作之合。

不可能有人知道两人之间的“恩怨情仇”,那可不是小人物眼中的“神仙眷侣”。

两人都光着脚,也不再正坐,一副洒脱不羁、放浪形骸的样子。

“……真悬啊,早知道我不可能把你留在海东。近八千生番……就是八千头野猪,也够受了。”

“谁说不是?当时我脚都软了。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多人冲锋,真的太震撼了,比美国大片震撼太多。幸好,生番的组织指挥和武器太差,不然,你真看不到我了。”

“真要那样,我还不得哭死啊!我一定不会再把你放在一个地方,不舍得,不敢赌,害怕……再也看不到你了。”

“好了吧,别煽情了营主大人。你以为我是那些像狍子一样淳朴的大头兵?”

“这可是我的心里话……好吧,不说这个。刘拓郑和他们是哪天到的海东?路上没出事吧?”

“七月八日到的。路上没有遇到元军水师。不过,也幸亏郑和,遇到飓风前及时找了一个岛屿过了一晚。”

“旷工,工匠都好办。那些女人,你怎么安排的?”

“我离开海东之前,成立了制衣作坊,织布作坊,把她们安排进入。还有一些适合的,被安排做了情报员。”

“你的警狸没带回来?”

“没有,都训练的差不多了。以后台……海东的人会越来越多,一定会产生不少治安案例,警狐就有用武之地了。”

“警察,你就不问我的收获?”

“我都听郑和汇报了啊!你灭了那个韩恭,他的所有东西都归你了。”

“你要不要去看看……银子?”

“去!怎么不去?现在就去!”

崔秀宁穿上木屐,翻出库房的钥匙,就“咚咚咚”的往隔壁的库房跑。

“哎,你急什么!你对钱财太上心了!”

李洛说道,想不到她竟是一刻也等不了,也只能跟了过去,打算看……第n次。

两人都是对钱财看的很紧的人,钥匙从来不假手第三者。而且,当时设计李家坞堡时,就把内库房的位置,放在了隔壁。

基本上,没有哪个大户人家,像两人这样,直接把钱库放在卧室隔壁的。

三道门,三把钥匙,依次打开,进入一个暗室。这暗室的一角,竟然有光亮。乃是两人设计的观察口。

观察口的另一边,就在两人的卧室套间。一旦有人偷偷进入暗室,就可能被两人通过观察口发现。

相当阴险了。

更阴险的是,崔秀宁还在地面上设置了“翻板”,不知道的人进来,几乎肯定会踩到,就会掉进去,然后弄响里面的铃铛。

可见,两人对管家、家贼之类,有多么防范。

两人避开翻板的位置,崔秀宁没有马上打开那一口口箱子,而是蹲下来,仔细研究地上的脚印,就好像在勘察盗窃现场。

干什么?

她是怀疑库房进过贼?

李洛对崔秀宁的专业水平还是很信赖的。于是,他也有点紧张。

李洛没有打扰她,让她好好勘察。警察在现场办案的时候,是不能被打扰的。

崔秀宁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然后站起来,看着李洛。

“你怀疑有家贼进来过?”李洛忍不住问道。

这内库房中藏的,不光有运回来不久的近三十两银子,还有以前的好几万两银子,还有没来得及出售的大量宝石。

总价值,有五十万两!

这么多东西,随便拿走一把宝石,主人都不会知道。因为太多了。

除非再全部点验过一次。

李洛非常怕被偷,他被偷怕了。以前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搞到几件重量级古董,结果被偷了。那段时间,李洛夜夜揪头发,见天发愁后悔。

崔秀宁摇摇头,笑道“没有。”

李洛松了一口气,没有贼就好。

接着又听崔秀宁笑吟吟的说道“我在勘察,你进来过几次。”

她说什么?

李洛的眼皮子跳了跳,他很想说,警察,你是来搞笑的吗?

你勘察半天,就是想知道我进来过几次?

“你……我理解,你是技痒了,啥事都想办成案子。”李洛很无语的说道。

崔秀宁冷笑道“你刚才说我对钱太上心。那我们就来说道说道,谁对钱财更上心!”

“外库房有好几千贯钱。只要外库房还有钱,就不需要动用内库房。可是……”

“可是这段时间,确切的说是十天之内,你进过内库房八次以上,就是每天进来一次。”

“你进来干嘛?只能是看钱。可是…你天天进来看,是不是心理有点问题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大兄”来访

(第二更)

崔秀宁继续说道“这里的脚印是木屐。你只在晚上洗澡后才穿木屐,而且地上又有蜡油的滴痕,说明你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进来看你的钱。”

李洛无语,他的确每天晚上睡觉前偷偷进来看钱。

崔秀宁忽然指着一口箱子,“那一箱,应该是黄金吧?”

李洛点头,“你怎么知道那箱是黄金?”

崔秀宁回答“简单,那口箱子的位置,是脚印最密集的地方,说明你看的最多……”

李洛直接走过去,打开箱子,顿时金光灿灿,果然是黄金。

被崔秀宁查出自己每天都进入钱库看钱,李洛多少有点“羞涩”。

不过,他指指装着金银、宝石、珊瑚的几十口箱子,说道“你知道,这里有多少钱吗?”

崔秀宁“哼”了一声,“我不知道。不过,我的钱再多,也不会每天溜进来看看再睡觉。”

李洛道“把这些宝石全部出手,整个高丽的宝石价格都会下跌。”

“这里所有的东西,我估算过,有五十万两白银!”

“秀宁,你以为这是钱吗?不是,这是一万!两万!三万的大军!”

“你以为我会留着这些钱,天天进来看看,满足守财奴的心理快感吗?”

“不会。它们只会变成粮食,军饷,军械,战船,火药,学堂,医院……”

崔秀宁道“我们说好了的。既然支持你的事业,我也不会反悔。在台…海东,为了保护汉人移民,我指挥保安团消灭了七八千生番!”

“说到杀人,我崔秀宁已经超过你李洛了。我已经回不了头了。只能陪你玩儿下去。”

“我知道,你是抱着游戏娱乐的心态,来试图改变这个世界。而不是你真的有救世主的心肠。改变成功,你就闯关升级过足瘾。不成功,大不了跑路,是吧?”

李洛倒是想不到崔秀宁真能猜出他内心的原动力。

他无所谓的坐在那箱金子上,拿起一块金糕把玩,“亲爱的秀宁,我不得不承认,你是一个很厉害的警察,虽然你太年轻,还是女的。”

“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是一种打怪升级的心态,蒙元就是最终**oss。五年吧,或者更短,也可能更长,我就要面对最终**oss了。”

李洛一边说,一边在地上放一块金糕,“这里是高丽。”又拿一块,“这里是海东。”

“这两块地方即是根据地,也算副本地图。”

再放第三块金糕,“这日本,就是接下来的副本地图了。明年打这一关,要有两个目标。”

“第一,借鞑子的手,狠狠教训一下倭人。鞑子最凶了……至于我,不会背黑锅。”

“第二,日本人当然不甘为奴。当然要造反,要打忽必烈大皇帝的脸。然后……他们就狗咬狗,一嘴毛。”

“这样,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这是一个联合的反元统一战线…但是,最后的赢家只能有一个。其他所有盟友,都不能分享大礼包。相反,这些盟友,无论是倭国,高丽,安南,缅甸,都应该是炮灰。”

崔秀宁听的有点发呆,“那积极意义是什么呢?哪怕是客观产生的积极意义。”

李洛回答“当然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了。我们一起打一个天大的游戏,一起当救世主,多酸爽啊!”

崔秀宁算是满意这个回答,李洛总算还是“革命的”。她又指着代表高丽的金糕,“这个目前我们所刷的地图,目标是什么?”

李洛笑了,“我也不瞒你。你知道我所冒充的仁州李氏,出过几个权臣吗?五个。其中最强势的那位,就像中国的曹操。”

崔秀宁瞪大美丽的眸子,“你想当权臣,掌控高丽朝政?你疯了么?”

“李洛,我承认你很聪明,男人的优点,大多数你都具备。就是造反的本事,你也不是没有。但……当权臣,你不行,真的不行。”

李洛笑了,“我知道不行。我就当权臣搞阴谋的料,缺那种隐忍,也缺耐心。这个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不过,虽然我不适合,但李签可以啊。”

崔秀宁也笑了,“你要推着李签当权臣?我明白你大概的谋划了。这的确是掏空高丽的最好办法。李洛,说实话,你真够坏的。”

李洛道“都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你是不是也这样?”

崔秀宁冷哼一声,“你想多了,我只爱好人。”

“好吧,警花就是拽拽的这股劲儿。钱你还看不看?不看我们就回房间。”

“回去吧,给我做按按脚,船上太累了。”

“行。”

“再给我按按头,这段时间在海东用脑过度,怕掉头发。”

“行,不过……得加钱。”

…………

崔秀宁这次回来,带回了“五月花号”、“丰收号”等四艘大船。

带四艘大海船回来,是为了运送第三批规模更大的女真移民。

大战船“致远号”留在了海东。

护送她的,就是完成移民任务后虽随她一起回来的刘拓、郑和率领的数百海勇。

崔秀宁回来前,在一千三百多矿工中筛选出六百多适合当兵的人,补充进保安团。

加上又去了好几百新的女真战士,如今保安团的兵力扩充到两千人。

崔秀宁干脆以李洛的名义,将保安团一分为二。原保安团策划长朱颌,成为保安二团的团监,原保安团副张敛,成为保安二团团长。

工匠处接受了李洛送来的工匠后,匠师一下子扩充到三百人,所有项目的进度,都大大提升。

用来造船的大料,已经够造三艘大船。目前正在暴晒,海东日大,晒到明年就可以用来造船了。

因为李洛这次又送去了两千人,海东移民的数量已经突破八千。

等到八月初第二批女真流民送到海东,移民就能超过万人。

总的来说,海东“地图”刷的很成功。

七月二十五,外院的训练校场扩建完成。岛北五乡新招募的乡一千五百乡勇,也被李团练使一纸命令,调入李家坞堡训练。

至此,在李家坞堡训练的乡勇,不多不少二千七百人,终于“齐装满员”。

七月二十八日,仁州有人给崔秀宁送来情报,兵曹参议、李洛的“大兄”李若愚,第二天会亲自来到江华。

果然,二十九日晚上,李若愚来到了李家坞堡。

他到来之前,李洛已经吩咐大教头都烈和乌图,让他们令乡勇在二十九日这天,在训练场休息,越散漫越好。

李若愚其实很不愿意来见李洛,还为了李洛升官而来。

他对这个“堂弟”,发自内心的排斥。

李洛升官越快,李若愚就越膈应。但是,父亲李签亲自差遣,又带着兵曹的部令,他不得不来。

李若愚从牛车上下来,看着不远处巨大的李家坞堡,不禁有点愕然。

眼前这高墙深壕的坞堡,虽然还远比不上李氏家城,可是也很不错了。不比一般中等世族的府邸差,甚至更有气势。

这个“堂弟”,单枪匹马打下这份家业,似乎真是不简单。

不过,那又如何?多半还是走了狗屎运,得到了骨瓷。

李若愚又看着附近的农田,发现田中的水稻长势很是喜人,明显比其他地方的庄稼好。

田中忙碌的田奴们,脸色也不差。

村民们早看见了一身官服的李若愚,看到这贵人的牛车停下来,不得不硬着头皮跪拜,以免引起贵人发怒。

“……小人拜见大官人思密达!”

“大官人金福思密达!”

百姓们参差不齐、口不对心的敷衍着说道。

李若愚一看就不是小官儿,他们还是有些眼色的。至于大官儿,可不是“西门大官人”这样的意思,而是对高官的尊称。

李若愚看都不看他们,只是盯着庄稼,问道“你们的庄稼,比其他地方的好。这是何故啊?”

作为大庄园主,李若愚不可能不关心庄稼,甚至非常上心。千万别以为世族子弟都是纨绔。

“好教大官人知道,这都是托了李乡君的福啊!”

众百姓说道,给了“李大官人”一个意外的解释。

等到李若愚搞清楚来龙去脉,感觉有点看不透李洛了。

想不到,这个堂弟,还颇能收揽人心。牧民理政,也算有些斤两。难怪父亲看重他。

一时间,李若愚心中更不是滋味。但对李洛的轻蔑之心,却淡了不少。

再想到父亲对李洛的看重,李若愚不由心生不悦。

“这个野路子的李洛,还真是麻烦呢……”

李若愚自言自语的喃喃说道。

第一百四十章 官升三级

(第一更)

李若愚一到江华,就被“特察局”的外线汇报给崔秀宁。

李洛立刻就做出了布置。首先吩咐大门守卫,到时直接放李若愚进来。

训练场上的所有乡勇,也变成松松垮垮、敷衍了事的懒散样子。

中院画堂里,从未有过莺歌燕舞。不过,此时一帮侍女被赶鸭子上架的上演歌舞。李洛请季九娘亲自排练。

美味佳肴也摆了上来。

所以,等到四品兵曹参议、“大兄”李若愚直入李家坞堡后,他看的情景,让他立刻对“堂弟”李洛的忌惮烟消云散。

外院上的乡勇人数倒不少,估计有两三千人。可是……他们那是在训练么?

他们竟然在赌钱!

看到他一身官服的带着随从过来,这些人竟然一哄而散,连个像样的将领都看不到。

一问话,就说“李大人让我们来这操练,其他不知。”

李若愚问怎么训练,回答是“就是偶尔排队走路,练练刀枪,大部分时候是爱干嘛干嘛。”

李若愚大笑,连说“好生练,好生练!”

这堂弟是练的什么兵啊!

不过儿戏罢了。

上次批他五百皮甲的“甲票”,可是浪费了。

真真可笑…之极。

这样的兵一旦上阵,还不是送死的命?又能济的甚事?看来,真的是敷衍明年的征日兵役了。

李氏有三千私兵,乃是每旬操练三日的强军。李若愚相信,要是这些乡勇遇见李氏私兵,绝对一触即溃,就是再多一倍,也是无用。

如果李若愚知道李洛的乡勇十天训练八天,每天训练多达五个时辰,训练强度还倍于他的私兵,就不知作何感想了。

李家坞堡的管家,知道李若愚是家主的“大兄”,立刻请“大郎君”进入,连通报都省了。

从礼法上说,这完全没问题。李若愚作为李洛的“堂兄”,他不是客人,有资格直接进入。

李若愚带人昂然直入中院,还没进入厅堂,就听到丝竹管弦的声音,中间还夹杂着咿呀咿呀的唱曲声。

突然,“堂弟”李洛的声音传出来,“你们跳的甚么鸟舞、唱的甚么鸟语!活活闷煞人也!”

“我在仁州家城,看到那歌舞……说出来羞杀你们!真真不能比!”

李若愚听的暗自讥笑,对李洛越加不屑。这年纪轻轻的,大白天不干正事,却躲在大院欣赏歌舞曲乐,如此耽于享乐,怎是英才所为?

还拿这里的歌舞和仁州家城比,这有可比性么?真是荒谬之极。

野路子就是野路子,土鳖就是土鳖。哪怕此人身上流着李氏嫡系血脉,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这样的货色,即便因为骨瓷,因为侥幸杀了韩恭,讨了父君欢喜,也只是暂时的。父君不可能一直看重李洛。

看来,李洛不可能威胁自己在李氏中的地位,将来也无法分配多少家族好处。

之前还是高看这堂弟了。也罢,既然堂弟无力妨碍自己的利益,那自己就干脆大度一点,不难为他了。

谁叫他终究是堂弟呢?呵呵。

本来,李若愚打算给李洛设置障碍,挖一个坑,使个绊子。但现在,他觉得没必要了。这堂弟,不值得自己出手对付。

李若愚想到这里,虽然心里不屑,可表面上却露出冷然之色,大步跨进厅堂。

“老五,你在家做的好大事啊!”李若愚面色“不悦”的说道。

他此时才看到,十几个女子起舞的起舞,斟酒的斟酒,剥的葡萄剥葡萄,捶背的捶背。

而堂弟李洛,却是已有三分酒意,一副及时行乐的惫懒样子。而且他没有正坐(跪坐),竟是踞坐箕张,毫无世家子弟的教养。

“大兄!”李洛突然看到李若愚,顿时好像如梦初醒般,赶紧站了起来,酒水都洒到身上,显得有点惊慌。

“大兄今日怎的突然来此?小弟竟然不及远迎!这……”

李洛有点手足无措。

李若愚“怒”道“这什么这!你看看你的样子!还有李氏风度否?”

“我来之前通报你,好让你有功夫准备,然后装出上进恭谨的样子给我看?”

“你看看你,白日醉酒,依红偎翠,不理公务。家中也是全无规矩!成何体统!”

“还有那外院练的乡勇!简直就是乌合之众,猪獾之群!这样的兵,真能应付大皇帝的兵役么?误了大事,你吃罪得起么!”

对于李若愚故意摆出一副兄长的样子出言训斥,李洛快要吐了。麻卖匹,你装的……还真像那么回事。

李洛暗咒他装逼被雷劈,面上却赶紧“赔罪”,“是是是!小弟知错,大兄教训的是,大兄请先上坐。以后,小弟定会谨慎些。不过……”

李若愚大剌剌的坐下来,“不过什么?”

李洛也陪着坐下,亲自给李若愚斟上一杯酒,“不过,这些乡勇,不过是应付差事的送死鬼而已。能练好当然好,练不好也无所谓。”

李若愚正色道“这不好吧。明年上了战场,要是一哄而散,影响大局,别说元军会砍了你的脑袋,就是高丽军大帅金方庆,也会以军令杀了你。”

李洛笑道“这些乡勇,招募的大多是中原流民。他们不送死,难道让我高丽国族送死么?小弟也没那么多钱粮训练他们,能敷衍过去就成。两三千人,影响不了大局。”

李若愚巴不得李洛练兵敷衍,既然装了样子,他也就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而是说出来意。

“……大皇帝查实韩恭首级为真,将首级送给察罕穆哥的家属,算是给自己的臣子报了仇。这件钦案,也就揭过了。”

“大皇帝当满朝文武的面,夸赞我高丽忠孝恭敬,主动为君分忧,是大元的好臣子,连带王上和我李氏,也赚了彩头。”

“这道升官文书,父君早就为你操持好了。只等大皇帝高兴,就正式下达给你。”

李若愚说完手一挥,一个随从就取出一道文书,递给李洛道“五郎君请看。”

这是以兵曹名义任命武官的“部令”文书,并不是高丽王的旨意,所以李洛不用下拜。

李洛打开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左边一颗朱红的兵曹大印,右边是几行汉字楷书。前面是简述洛斩杀韩恭的功劳,后面才是关键。

“……着授五品果毅校尉,任从五品江华水军左司御,统领左司水军战船,令到即行,此令。”

李洛再看了一遍,暗自松了一口气。

不到一个月,“伯父”李签就帮他谋到了他看上的这个官职。

连升三级!

升官倒还罢了,最重要的是,他正式有了水军将领的官位,可以名正言顺的统领一支水师。

江华水军早就被纳入崔秀宁的谍报监察,李洛对江华水军的情报,当然很清楚。

江华水军编制三千六百人,设三品水军节制使一员,从三品佥节制使一员,正四品虞侯一员。这三长官之下,就数前、后、左、右四个司御为大了。

李洛之所以看重左司御,是因为左司御是独立驻扎在岛南军港,主要是防备倭寇。其他三个司御则是一起驻扎在岛北军港。

也就是说,只有左司御,不在长官的眼皮子底下,相对自在的多,有利于李洛搞事情。

第二,正因为这样,所以如今的左司御玄福胆子大了,竟然吃了一半的空额!

左司御水营原本有九百兵额,可现在却不到五百人。这么大的空额,有利于李洛往里面安排汉人。

还有左司御的军港,战船,都是他需要的。

李若愚看到李洛面露喜色,心中腻味,口上说道“五弟,你的官甲,为兄也给你带来了。”

随从拿来官甲,原来是一副铁甲,比起一般铁甲也华丽些,做工更精致。

中级武官的盔甲,在美观上已经很讲究了。

虽然李洛此时已经是从五品水军左司御,但是还有最后一道程序要走。

那就是亲自去左司御水营,接替玄福。

第一百四十一章 他喜欢

“多回仁州看看,你伯父可是惦记你。”最后,李若愚留下一句话,就端着姿态离开了。

他拒绝了李洛假意的挽留。这倒不是他知道李洛没有诚意,而是不喜欢在李洛这多待。

他甚至没有提出见见“弟妹”崔秀宁,显然要刻意和李洛保持距离。

等到李若愚离开了江华,李家坞堡大门一关,里面又恢复了正常。

李洛没有马上去左司御水营上任,而是先找崔秀宁商量。

“任命下来了?”崔秀宁接过委任文书,“我们来这不到一年,满打满算八个月,你却已经做到从五品,我真是服了。”

“你很会借势。智海、郑律、李签,甚至连面都没见过的巴思八、真金、李简,都被你利用了。”

“你又舍得花钱送礼,见缝插针的钻营,完全就是上下其手、长袖善舞的官场油子……你很会往上爬啊。”

“我刚毕业时,计划三年内提副科,五年提正科,到三十岁提副处。到退休前,能干个正厅就心满意足了。”

崔秀宁不知道被李洛触到哪根愁肠,突然说出这些话。

李洛笑道“你可是李夫人,我就算做皇帝,你也是皇后啊!咱们是……夫贵妻荣。”

崔秀宁白了他一眼,“那是假的,你还当真了?还皇后?皇你妹啊!”

李洛乐了,“假做真来真亦假,假假真真,谁能分清?小警花,你这个李夫人,本官认定了。”

崔秀宁嗤嗤发笑,“你是要强抢民女?抢到警察头上了?”

李洛手一摊,笑道“整个海东加整个江华,都知道你是李夫人。你要不认账,那我只能宣布休了你,再娶个世家小姐。”

崔秀宁“呸”的一声,“你敢休我?”

李洛道“又不能真当我老婆,又不能休,那你让我咋整?我告诉你,义父可是暗示我几次了。”

崔秀宁道“暗示什么?孩子的事?”

李洛一拍手,“警察聪明!还就是孩子的事。他担心了,说如今咱们也算家大业大,部属也算归心。”

“但他担忧……担忧后继无人。说万一我那个……出师未捷身先死,这一大摊子就要散了。”

李洛倒不是瞎编,完颜铎的确有这种担忧。不光完颜铎,不少人都有这个顾虑。

不过李洛自己但不担心。他提出这个问题,是想试探一下,崔秀宁对自己的心意,究竟有没有那个意思。

他觉得有。毕竟两人在这个世界相依为命,彼此都是自己的唯一,一路栉风沐雨的走到今天,怎么可能没有感情?

敌我矛盾,警匪关系,不是早就该让位给男女关系了吗?

但是,李洛不敢肯定。

崔秀宁道突然脸有点红了,“我们…我们还没正式开始交往,连cp都不是…你让我怎么说?我觉得太快了。”

李洛听这话,哪里还不知道崔秀宁的意思?他顿时有点心跳加速。

“好吧好吧,那咱们先拍拖。”李洛笑着哄她道。

崔秀宁睁大眼睛,“真拍拖?”

李洛一笑,“拍拖!”

崔秀宁一拍额头,“我们这算什么事!怎么就像儿戏一样?有种荒唐的感觉?我们是认真的么?”

李洛坐下来,“不对,我觉得不对。”

“哪里不对?”崔秀宁有点风中凌乱的感觉,突然想狠狠咬李洛一口。

“我们其实早就开始拍拖了,只是……我们身在其中,不知不觉而已。”李洛得出一个结论。

什么?

崔秀宁突然想到,好像真是这么回事。

在一张炕上躺过,拉过手,拥抱过,彼此按摩过,彼此思念过。

这不是拍拖是什么?只不过,双方都很克制而已。

一时间,崔秀宁也不知道说什么。

不过,转而一想,既然自己能思念李洛,说明心里肯定是有他,为何不能嫁?

不嫁他,又能嫁给谁?

除了他,自己又能接受谁?

只有他了。

反正,自己不正是李夫人么?

接下来,两人都很知趣的不再提这个尴尬的话题,开始讨论正事。

“……拿到水师左营,我们的确方便很多,你又兼任团练使和两个都寨,基本上整个江华南部的军政权力,都在我们掌控中。”

“所以我要拿到左营司御的官位。不过,也不算真的能掌控岛南,还有柳家这个钉子。柳家有新的情报么?”

“有,但不重要。柳家三兄弟只剩下柳成明。他虽然怀疑他大哥的死和我们有关,却始终没有证据。前段时间,知道你被李氏认同后,他甚至想上门赔罪。”

“警察的意思是说,这柳三公子害怕认怂了,要和我们化敌为友?”

“化敌为友不可能。但他暂时不敢再搞事,我们的势力已经压过了柳家。他没有他大哥的魄力,也没有他二哥的勇武,一时半会他只能蜷缩起来装死狗。”

“那就好。我明天就去水师大营面见节制使,此人应该怎么应付?”

崔秀宁道:“节制使洪谦,出身一个中等世族。此人虽是武将,却极其贪生怕死。身为水师统领,从来不在船上夜宿。”

“而且此人身为武将,却自己看不起武将,总想着当文官。江华水师的军务,他都交给三把手马虞侯打理,自己只知道经商捞钱。”

李洛问“水军节制使职责重大,此人如此玩忽职守,为何还能稳坐官位?”

江华水军可是高丽几支水军主力之一,又扼守“江都”海峡,如此紧要的军职,怎么会让洪谦这样的人长期霸占?

崔秀宁笑道“很简单。因为,这是蒙古达鲁花赤的意思。以前的图尔努马,是坚定支持洪谦当节制使的。图尔努马被我们干掉后,继任的达鲁花赤叫塔里失都,他也坚持让洪谦当这官儿。”

李洛直摇头,“我明白了。谁说蒙古人没有心眼?这不挺有心眼的么?他们故意让洪谦这样的人统领江华水军,那这江华水师就废了。高丽本来就是以水军见长,最厉害的水师废了,蒙古官人就更放心了。”

崔秀宁道“正是这样。所以,洪谦也很苦恼。此人你不必在意,你只需要在意三把手马虞侯。”

“马虞侯很难缠?”李洛眉头一皱。

崔秀宁神色古怪,摇头道“此人…他…喜欢男人。”

什么?

李洛的神色顿时不好看了。

崔秀宁差点笑出来,继续说道“他可不是高丽人,他是回回人,达鲁花赤故意安插到高丽水师的。也就是说,他不会把仁州李氏的名头当回事,你要小心了。”

李洛道“好吧,反正左营也是独立驻扎,不和大营在一起,对这马虞侯近而远之就行了。不说这个,如今社员有多少人了?”

崔秀宁想了想,“共有九十七人了。基本上,所有重要的部属,都已经是社员。”

李洛点头,“等到年底,就开始正式建立社内的组织体系。元大都的情报网怎么样了?”

崔秀宁回答“还要再培训一个月。九月份,大都的情报机构才能组建起来。对了,我挑选几个人,你教他们日语,我教授情报学。不然,日本的机构无法建立。”

“好。保证半年时间让他们口语流利。”李洛对外语是最有自信的。

崔秀宁问“八月初的这批移民有多少人?”

李洛算了算,伸出五个指头,“女真流民有三千多,江华的汉人移民有一千多,加起来过五千!”

崔秀宁笑道“那今年海东的人口就有一万三千了。”

李洛摇头,“警察你太保守了。除了八月这批,今年还要想办法移两批。最好能让海东人口今年破两万。”

“明年六月,海东必须能拉出四千兵马,移民太少不行。”

崔秀宁道“海东四千,江华的乡勇加水营左营有三千多,总共有七千多人跟着你征日。”

李洛又摇头,“不。我改变计划了。是一万人!”

崔秀宁忽然明白过来,“你想把江华水军三千多人全部抓在手里?”

这样的话,刚好有一万人。

李洛点头,“不错。我现在是左营司御,明年出征前,我最少要拿到水军虞侯的官位,将整个江华水军绑在战车上!”

第一百四十二章 被废的水师

(第一更)

八月一日,晴转小雨。

今天一大早,我帮李洛穿上那套中级武官的盔甲,送他出门。他要去水师大营。

之后,管家李敏镐找我批了两千贯钱伙食费、一千贯服装费。

我已经不用再亲自负责队列训练了。但又去了训练场督导,两三千乡勇算是习惯了“夫人”天天去校场转悠。

今天白天的主要工作,就是给还留在身边的十五个警特学员上课,还是讲授《情报学》、《侦缉学》、《军警特宪实务》。

下午的时候,义父告诉我,他派去辽东和乃颜的商队交易马匹的人,回来了。

………………

江华水军大营占据了江华岛最大的港口,李洛一大早骑马出发,直中午就来到水师大营。

足足数十艘大小战船停在军港内,不过没有后世朝鲜王朝著名的龟船,应该是还没有面世。

但中军不在水营中,而是在岸边临水的“制海水军府”。

制海水军府啊,啧啧,听听这高大上的名字,就知道高丽人的性格有多骚。

“制海水军府”的水兵看到李洛一行人,完全没有拦截,也没有询问,就这么放一行陌生人进去。

虽然是因为李洛等人穿着盔甲,是高丽兵将打扮,但管理还是太松懈了些。

倘若敌人穿了高丽军服进入,岂不是能来个斩首行动,将水军将领一股脑端了?

一进入“制海水军府”,就看到好几个醉醺醺的水兵,又看到一群水兵在赌钱,基本上很少看到披坚执锐、军容严整的水兵。

由此可见,江华水军是什么状况。

想不到,曾经算是海上强兵的江华水军,竟然沦落到这步田地。

蒙古当年七次侵略高丽,高丽君臣逃到江华岛建立小朝廷。抗拒蒙古军队渡海的水师,就是江华水军。

蒙古军队多次想渡海灭掉高丽小朝廷,但因为水军不行,多次被江华水师打败,硬是拿海峡之西的高丽君臣没办法。

可以说,高丽能在江华岛苟延残喘四十年,能熬过最危险的“江都时代”,主要就靠江华水师的保护。

可见,当年的江华水师,绝对不可小觑。从这军港水上堡垒般的气势,就能窥探江华水师曾经的辉煌。

高丽全面投降蒙古后,元廷仍然对高丽水师不放心。虽然蒙古人没有裁撤高丽水师,却想了个阴招,就是通过人事,来废掉高丽水师。

故意安排那些不习水战、能力平庸、玩忽职守的将领,来担任水师统领,再安排色目人担任副手。

如此一来,江华水师焉能不废弛?一旦面对海盗当然反应迟钝,难以作为。

现在的江华水军,最有价值的估计就是物质资产了,比如战船和战具,都还算精良。但兵都废了,这些战船战具又有多大价值?

李洛暗自摇头,带着几个亲卫直入中军大帐。

中军大帐的建筑风格,很像是个蒙古包。如今的高丽,蒙古风俗越来越浓厚,建筑、衣饰、甚至食物莫不如此,处处显出谄媚蒙元的国家意志。

门口的卫兵,这次倒是拦住了李洛,“将军尊姓大名?为何进帐?”

李洛拿出左司御的委任文书一晃,“本官李洛,新任左营司御,特来面见节制使大人,烦请通报!”

那两个卫兵相视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节制使大人正在处理军务大事,恐怕暂时不得便,司御大人稍等片刻。”

司御是从五品,比他们的军职高出太多。但那又如何?他们可是中军大帐的亲兵,没有好处,偏生不让你进去,你司御大人又能咬我鸟去?

李洛哪里不知道他们要好处?如果节制使洪谦是号人物,李洛看在他面上不会得罪这些亲兵,无非给点打发小鬼的铜钱罢了。

可洪谦如此上官,李洛自然完全不放在眼里,他现在可代表着仁州李氏。

“哼,本官乃仁州李氏子弟,有要事面见洪节制,误了大事,尔等吃罪得起么?咹?”李洛立刻不假辞色的拉下脸。

那几个大帐卫兵一听到“仁州李氏”,立刻吓得一哆嗦。

门阀!

他们敢得罪一个外来的司御,却不敢得罪门阀子弟。

得罪门阀的后果,多半就是沦为贱人,或罚为奴隶。

“李郎君息怒思密达……小人该死!”

“李郎君稍待思密达,小人就这通禀节制大人!”

两人慌忙不迭的说道,只差跪下来了。他们并不怀疑李洛的话,哪个有身份的武官,敢当众冒充门阀出身?没有那么傻的人。

李洛很是无语,敢情堂堂从五品司御的军职,在两个小卒面前还不如“仁州李氏”好使。

很快,一个身宽体胖的中年男子亲自迎出来,哈哈大笑这说道“哎呀,贵客就是李郎君吧,真是一表人才啊!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快请快请!”

接着又对亲兵喊道“杀两只乳羊,叫一队歌舞,本将今日要款待李郎君!”

此人就是节制使洪谦了。

他亲自出迎,也不叫李洛官职,张口闭口李郎君,把全部面子都给了仁州李氏。要不是李洛出身太好,他不敢得罪,一个司御他如何会看在眼里?

“安敢劳烦节制大人亲迎!”李洛很矜持的微笑着施施然进入,一副高门弟子的派头。

中军大帐一点也不像是在军中,里面陈设豪华,完全就是一个为了享受的安乐窝。再看洪谦的富态指数,不知道还以为是个富商,毫无军中大将的威仪气势。

李洛看到洪谦的大案上放着一把算盘,还有很多账本、借据之类的东西。这不是将军的帅案,而是掌柜的柜台。

李洛不想多待,他掏出委任文书给洪谦过目,就算拜见上官了。

“李郎君,任职的事情莫急,如今夏暑未消,不如饮酒观舞,待到黄昏再走不迟。”

洪谦呵呵笑道。心里却想“滚滚滚!倘若你不是李氏子弟,那就是个屁,本官认得你是谁?”

他巴不得李洛立刻滚蛋,好让自己自由自在的算账、喝酒。不过表面上却摆出一副“你一定要给我机会”的样子。

“下官还有要事,就不打搅节制大官人雅兴了。”李洛神色淡淡的说道。

这样的货色,李洛懒得虚与委蛇。

洪谦顿时松了口气,说道“既然李郎君有要事在身,那本将真不好耽误。也罢,就依郎君安排。”

洪谦在兵曹委任状上签了“其人已见”四字,用了印,再还给李洛。

这是官员到任的手续,没有上官确认,就不算正式上任。

李洛刚刚要走,忽然一个高鼻深目、身穿绸缎的男子走了进来。他一眼看见李洛,顿时一愣。目中闪过一丝奇异的神色。

“哈哈,马虞候,你来的正好。这就是新上任的左营李司御,出身仁州李氏!李郎君,这位乃是马虞候,营中军务,平时多赖他!”洪谦很热情的介绍到,心里却在幸灾乐祸。

本将是不得不买李氏的面子,可是这回回人马德丁,却不会将李氏放在眼里。

李洛听到是“马虞候”,心里顿时有点不舒服。

“虞候大官人,下官还要要务,改天再来拜访!”李洛看到马虞候露出过分热情的笑容,赶紧提出告辞。

然后,他也不管对方怎么想,一拱手就转身而去,似乎真是身有要务。

一直等到李洛的背影消失,马虞候的目光才收回来。

洪谦笑吟吟的说道“马兄,你觉得他如何?”

马虞侯点头“有意思,有意思……”

洪谦闻言乐不可支,他自然知道,李洛被这该死的马虞侯惦记上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不知死乎!

“马虞侯这个兔子,可不要作死才好!否则…”李洛有点恶心的想。

守在大帐外的颜隼,看见李洛神色不悦,低声问道“郎主可是受了节制那厮的鸟气?”

李洛摇头道“没事。”

几人往“制海水军府”外面走去,迎面过来一个幕僚模样的男子,他见到李洛,忽然不着痕迹的点点头,抬起手来摸摸鼻子。

李洛顿时了然,此人是“特察局”的线人。

崔秀宁的特察局,已经发展了大半年。江华府衙、水军大营、柳府等重要地方,都布置了眼线。此人,应该在三月前就布置了。

特察局几乎是崔秀宁一手打造的,她的情报人员分为内勤,外勤,内线,外线四种。

内勤其实就是她自己,外勤是她教的学员,是真正的骨干特务,目前只毕业了十几人,还有十几人需要再跟她学习三个月。

内线,是外勤直接发展的重点眼线,如今有数十人,眼前这个水师大营的幕僚,就是内线,属于重要眼线,但不算骨干特务。

外线,是内线发展的眼线,是外围线人。

特察局虽然只有大半年历史,但崔秀宁已经编写出几本速成教材,亲自教授学员。

课程不光是情报学,还有侦缉、审讯、心理、公安、保卫、策反、卧底、伪装、格斗、锄奸(暗杀)等十多个科目,基本上把崔秀宁的知识精华用最简单的方式总结出来。

所以,特察局虽然目前人数少,却已经囊括了军警宪特,算是一个综合性的特务情报机构。

不过,如今特察局主要还是搜集情报信息。

李洛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反正现在他已经开始收到高丽王宫的消息。

发展线人,安插卧底这样的工作,看似很简单,其实远不是那么回事。没有经过专业培训的人,难以窥测到其中关键的细节,也就无法进行微观操作。

就像李洛,要是让他安插王宫中的线人,说不定对方转身就把他卖了。或者,他很难判定什么样的人能上船,什么样的人不会上船。

不过,虽然李洛在警特专业上远远比不了崔秀宁,但他比崔秀宁更懂历史。

比如,这个时代的蒙元头号间谍头子尤宣抚。

蒙古帝国在东征西讨中,极其重视使用间谍。尤宣抚就是派到南宋的大特务。他在南宋整整潜伏了八年,组织策反宋军官员。

此人搜集兵力,武器,城防,朝局,赋税,民心,甚至农业,水利,交通等方面的一系列情报。同时,还散步夸大蒙古军队的实力,瓦解宋朝军心士气。可谓破坏极大。

这个人,还活着!

这也是为何李洛这么早就支持崔秀宁发展谍报组织。

李洛收回思绪,看到那个幕僚慢慢最进中军大帐。

离开“制海水军府”后,李洛片刻不停的直扑左营。

左营就在岛南,离李家钨堡只有十几里。李洛穿过自己的地盘,一路上不断有乡民下拜,口称乡君。

李洛虽然新升了司御,可仍然兼了团练使和两个都寨,可谓身兼四职。很多乡民都不知道李洛升官,还是以乡君称呼。

左营军港当然没有大营军港宽阔宏大,但也是一处优良的海港。

军港内停着大小十来条战船。大的有五六百料,小的只是巡逻艋舟。

李洛首先看船,让他满意的是,船还都不错。高丽人造的船,还是靠谱的。

船上零零星星几个值班水兵,都光着膀子钓鱼,看到岸上李洛等人,都惊慌的站起来。显然,他们知道李洛是新来的长官。

李洛懒得管他们,接着往营盘走去。

岸边的山崖上,建着一座小营盘,辕门离码头足有一里多。

将水兵营盘建在离海边一里的陆地上,也是蒙古人的安排。以前的江华水师只有水营,平时都是住在船上,招募的兵员也大多来自渔民。

可现在,除了战船,看不出这个营盘和陆兵有什么不同。

可以想象,一旦来了海盗,水兵们都无法第一时间上船。

辕门上挑着两杆旗帜,一杆上面是个“玄”字,一杆上面是“水师左营”四字。

大部分的水兵包括司御,都在营盘内。

李洛没有下马,径直纵马进去,门口的水兵看见,先是一愣,紧接着就赶紧下拜,参差不齐的喊道“见过司御大人思密达!”

李洛理都不理,直接往最中间的中军营帐而去。

颜隼等亲卫都是顶盔贯甲的骑马跟进,显得很有气势,立刻引起全营瞩目。

“新司御到了!”

“我猜,就是这几天的事!”

“玄司御酒醒没有?”

“应该没有,红姬还没有从他大帐出来呢!”

李洛听不到众水兵的议论,他纵马直接开到大帐门口,跳下马背,就手按刀柄昂然进入。

他如今才是这个营盘的将主,这个大帐,已经是他李洛的,为何还要通报?

再说,按规定玄福应该早收到他要来接任的消息。

大帐门口的几个守卫,显然是玄福的亲兵,被玄福喂饱了的。他们见到李洛要闯入进去,立刻陪着笑脸,拦住说道“可是新到的司御大人?还请稍待,容小人先去通禀司御大人……”

看李洛盔甲,他们自然知道李洛是新来的长官,可是要直接放李洛进入大帐,却是不能。

他们,可是玄福大人的心腹亲兵。如今司御大人还在帐内醉酒酣睡,里面还有红姬在伺候,哪能让新来的官人闯入?

李洛倒是愣了一下,瞬间拉下脸来。

我尼玛……谁是司御?玄福已经不是了好么?你们和我说话,连思密达这敬语都不用,当我假的?

“你们,是左营的水兵,还是玄福的私兵?”李洛冷声问道。

几个卫兵面面相觑,犹豫着说道“小人……自是左营水兵。”

李洛一鞭子就抽过去,一边抽一边骂道“不长眼的王八犊子!尔等乃是左营水兵,本官正是尔等官长,竟敢拦我?不知死乎!”

几个卫兵每人挨了一鞭子,顿时屁滚尿流,暗叫苦也,赶紧一迭声的求饶,哪里还敢阻拦?

李洛提着鞭子进入大帐,首先闻到强烈的酒气,紧接着就听到拉锯般的打鼾声,再定眼一看,原来一条光溜溜的大汉,正躺在中间的卧榻上睡的昏天黑地。

旁边还有一个女子,竟然也能在如斯鼾声之下睡着。厉害。

白日军中醉酒也就罢了,还酣然大睡。大睡也就罢了,还召女姬入营相陪。

“玄司御!”李洛大声喊道。对方毕竟是前任,他不能向对小卒那样上来就用鞭子抽。

喊了几声,玄福没醒,那女子倒是被喊醒了。

“哎呀……您,您是新来的司御官人思密达?”那红姬吓得脸都白了。

如果李洛这时一刀斩杀这个女子,压根一点问题都没有,她死了也白死。

但李洛没有这个念头。

“把他泼醒!”李洛下令。

“不用……司御官人,奴婢可以帮您~思密达。”那红姬赶紧讨好的说道,她跑到玄福身边,揪着他脚上的一个鸡眼,狠狠一拧。

“哎哟!”玄福的鼾声顿时被一声痛呼取代,整个人一下子弹起来。

第一百四十四章 升帐点兵

(第三更)

玄福被生生捏的痛醒过来。

他一醒过来,想都不想,就气的一个窝心脚踹在那红姬的胸口,差点一脚踹死她。

“大胆贱婢!痛煞我也!”玄福兀自不解恨,正要拔出榻下的刀砍人,突然就看到一个年轻军官站在面前,冷笑着盯着自己。

这目光一下子让玄福冷静下来。

此人…必是新来的李司御!

混账…

你一个顶级门阀的嫡系,为何和我抢一个司御?

混账!

玄福担任左营司御已经五年,加上左营是单独驻扎,没有上官在眼前管着,竟然是越加潇洒自如了。

平日里,就算把整个营盘翻了过来,也没谁说个不字,横竖无人管他。

每季的军饷粮秣,小半都进了他的腰包,吃的满嘴流油,赚的是盘满钵满。有几百兵的空饷,再加上喝喝兵血,哪年没有大笔进项?

他是这里的将主,这里自然都是他说了算。平日里商人租借战船,又收保护费,参股贸易,捞好处的机会多了去了。

何等逍遥快活?

可是这一切,却因这个李洛,没了。

玄福如何甘心?自然有千般怨、万般恨。

不过,仁州李阀,他玄家万万得罪不起。就算心里恨不得一脚踹死眼前这个新鲜出炉的司御大人,他也不能恶了对方。

“哎呀!李郎君!你可总算来了!”玄福的脸色很快就转阴为情,笑呵呵的站起来拱手行礼,“在下平时颇多浪荡,这才被罢官革职,倒是让李郎君见笑了。惭愧啊惭愧!”

玄福显得很是豁然旷达,表面看不出丝毫怨愤之色。

李洛取出委任状,淡淡笑道“大丈夫自真风流,玄司御言重了。这是本官的委任文书。”

玄福赶紧摆手“如今在下已是白身,哪里还当得起司御的称呼?李郎君才是这左营之主,今后,这左营九百将士,就拜托给李郎君了。文书,不看也罢。”

原来坑在这里。李洛明白了。

“哦?左营有九百水兵么?为何本官所见……并无此数?”李洛又不是冤大头,怎么肯承认有九百兵?“玄司御,到底还剩多少兵呢?还请教我。”

这玄福就是吸兵血的蝙蝠,吃了差不多一半空饷。如今的左营,最多也就五百水兵,拿来的九百?

玄福倒不是真要在这个问题上给李洛挖坑,他明面上还不敢这么做。

不过,他想不到李洛如此认真。

李洛啊李洛,你会当官么?

当然不会真有九百兵。但是,你承认有,以后这空饷不就归你吃了么?你有大把的好处,我也能蒙混过关。

难道你非要捅破?最后朝廷查办下来,你吃不了空额军饷,我也要倒霉,大家都没好处,你图什么啊?

玄福之所以想不通,是以为李洛和他是同一种人。

“李郎君,按制度,左营就是九百水兵,有花名册在此。不知李郎君何出此言呢?”

李洛冷笑,他是那种最不愿吃亏的人,宁愿不要好处,也不想吃亏。

你的锅让我给你背?你还没睡醒吧?

凭什么你拉的屎,让我帮你擦?你吃了五年的空饷啊,一句话就全甩锅给我了?要是我接了,改天你反咬一口,打小报告说我吃空饷,那我还不得冤死?

李洛当然不是意气用事,而是,他必须如此。

就是要把玄福吃空饷的事搞大一些,然后借此事件,将左营的一批军官全部换掉!

怎么可能只是玄福一人喝兵血?他手下的一批低级军官,多半都有份。但是,这些军官并没有被革职,被革职的只有玄福。

那么问题来了,要是这批军官还留在位置上,一来李洛无法顺利掌控左营,二来他也没有空余的位置安插私人。

所以,这批小蛀虫也要滚蛋。

今天这一刀砍下去,不是针对玄福这只“死老虎”,而是这群“苍蝇”啊。

借口就是……吃空饷!

李洛昨晚和崔秀宁商量了半天,才确定这个策略。利用空饷案,先斩后奏,一天之内掌控左营!

可笑玄福还以为自己不懂事,不会做官。

我要那么懂事、那么会做官干嘛?我要的是兵权,兵权啊!

有了兵权,什么没有?

武则天是个女人,可她一旦掌握了十六卫,皇帝都做得。

“玄司御,既然本官接任,当然要升帐点兵,也认识认识营中将士。现在就开始吧。此事还需要玄司御配合才是。”李洛慢悠悠的说道。

现在才下午两点,不急。

什么?

升帐点兵?那岂不是要撕破面皮?

玄福原本热情坦荡的笑容再也绷不住了。“李郎君,这…这大可不必吧?好教李郎君得知,这左营之兵,虽然定额九百,但一直以来,哪有准数?”

李洛“奇怪”道“玄司御何处此言?兵者,国之大事也,岂能儿戏?九百就是九百,五百就是五百,难道还能少一卒不成?”

玄福太阳穴跳动起来,手上的青筋也越发明显,脸上还带着笑意。“李郎君有所不知,先不说我左营,就是前后左右四营,也不是真的就有三千六百多兵啊!”

李洛笑道“你的意思是说,洪谦节制使吃空额?”

玄福恨不得一脚踢死这个李郎君,他努力压抑住怒火,声音变调的说道“在下可不是这个意思。不过,这到底多少兵,实在不必认真。”

李洛拉下脸,“倘若本官今日就要替朝廷认真呢?你以为我开玩笑么?”

玄福再也忍不住的说道“李郎君,还请不要欺人太甚。须知此事,并非在下一人之事。”

所谓法不责众,不是他一个人的事,这李洛还能惹众怒不成?

李洛不再理他,既然玄福不配合,那就怪不得他了。

“来人!”李洛喝道。

“请司御大人示下!”颜隼大声说道。他不叫郎主,也不叫营主,而是直接称呼李洛司御,当然是要借助这个官职,镇压左营。

“击鼓升帐、聚将点兵!”李洛下令。

“诺!”颜隼领命,在玄福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大步走到帐前的军鼓前,“咚咚”敲响。

鼓声中,李洛的亲卫队顿时分为两排,主动侍立在大帐中。李洛则是直接坐到大帐中的将主军案上。

两边是杀气腾鞥的亲兵,李洛居中而坐,加上“咚咚咚”的军鼓声,整个大帐顿时充满了肃杀之气。

玄福满脸都是苦涩之意,他自然知道,今日无法善了。

可是,他能如何?如今,这左营之主是李洛,不是他玄福啊!

第一百四十五章 全部拿下

“咚咚咚…”军鼓声达数里,整个营盘连同军港上的值守的水兵,全部被惊动了。

“怎么突然响鼓?”

“快去吧,新司御要升帐了…”

“升帐?稀奇,我记得去年才升过一次帐。”

水兵们虽然早就习惯了懒懒散散的混日子,但一旦听闻升帐的军鼓,还是没人敢置若罔闻。

听说新司御来头很硬,而且就是这岛南名望很高,官声很好的李都寨。

这样的人,还是不要触了他的霉头才好。

虽然所有人都不敢怠慢,唯恐被新司御拿来立威,但他们的速度,却实在慢了些。

颜隼敲了一阵军鼓后,才开始有人稀稀拉拉、接二连三的来到大帐前。足足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所有人才全部到齐。

他们甲衣不整,队伍凌乱,站在那里还不断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叽叽喳喳的像个菜市场。

就是还在大帐中的玄福,看到这一幕也不由有点脸红。

人差不多都到齐了,可是却没有值班军官出来整顿队列,向将主请示汇报。

李洛不由的脸色泛青。

这些,就是他的兵?

是朝廷正规经制水兵?

高丽自从立国以来,有两支精锐。一是三别抄禁军,二是海西水军。是这两支精兵,陆海配合抵抗了契丹、女真、蒙古的侵略。

现在,三别抄因为反元被定为叛军,大部被剿灭。海西水军中的江华水师,也沦落至此。

高丽的精兵,算是废了。最强的,反而是门阀的私兵。

李洛虽然打算在左营安插自己人,但并没打算不用高丽水兵。

高丽水兵毕竟都是老水手了,这么重要的人力资源李洛当然不会不要。

但现在看来,需要花大力气整顿啊!

都不用李洛发话,亲兵左队长颜仝出来喝道“禁声!再敢喧哗,军法从事!”

李洛的亲兵纷纷按刀侧目,众水兵顿时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鸡鸭,刹那间噤若寒蝉。

新司御…怕不是认真的?

没有值班军官,只能颜隼颜仝这两个亲兵队长暂时代理了。

“排好队伍!各都各队报数!”

颜隼一脸鄙夷的下令道。这群正规官军,他打心眼里瞧不上。

站在最前面的一群军官,包括司猛、司勇、都头、队官,都是面面相觑,却没人吱声。

李洛脸色一寒,他当然知道为何这些军官不禀告所属人数,不是因为抗拒,而是因为……无法报数。

这也可以理解。你想啊,一个都有上百人的编制,可却只来了几十人,还差了几十人呢,这个兵数哪个军官好意思上报?

玄福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他不住暗暗给这些曾经的部下打眼色,让他们一起对抗李洛。

李洛按住刀柄,站起来走到账外,面对数百水兵。

嗯,不会超过五百。

一看到新官上任的司御大人出来,众水兵反而没什么,众军官反而都低眉敛目,脸色忐忑。

“想必已经有人听说过我。”李洛淡淡说道,“本官李洛,本贯仁州。乃新任江华水师左营司御!今日上任升帐,当然要露个面,和大伙儿认识认识,也好定了上下尊卑!”

众人默然不语,神色各异。

“所有队官以上军官,全部出列!”李洛说道。

李洛好刚落音,一个身材高瘦的青年军官就推开前面两人,“噌”的一声干脆利落的下拜,朗声道“卑职四都二队队官姜成义,参见司御大人!”

他突然出来拜见,玄福和其他军官顿时脸色变了。

左营队官以上武官足有三十多人,可却只有两人是异类和刺头,从来不和众人一起捞钱喝兵血。姜成义,正是其中一个!

姜成义原本几年前就做到都头,就因为这点,屡屡遭受同僚排挤和玄福打压,竟然被降职,成了队官。

姜成义如此不懂事,其实早就该被寻个由头踢出左营了。之所以还留在左营,是因为此人真有些本事,对于海务水战甚是在行。要是开革了他,一旦真要出海作战,可就抓瞎了。

还是留着他,万一有事,就让他上阵御敌。

就这样,姜成义这才侥幸的没被排挤出左营。

另外一个队官叫安敬九,也和姜成义一般。他见好兄弟姜成义出列参拜李洛,也赶紧出列。

“卑职六都一队队官安敬九,参见司御大人!”

李洛看着主动参拜自己的两人,心道这两人动作干练利落,盔甲整齐,神情肃毅,应该是少有的可用军官。

其他人扭扭捏捏,终于还是一起出列行礼“下官见过司御大人。”

姜成义和安敬九自称“卑职”,用语是“参见”,他们则是自称“下官”,用语是“见过”。

李洛手一抬,“免礼。”

“有谁,可以,告诉本官,左营,还有,多少兵?”李洛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出来,语气中满是威压。

姜成义再也没有丝毫犹豫的说道“启禀大人,军官三十八,水兵四百九十二!”

李洛一听,忍不住笑了。

整整九百水兵的额度,缺额却超过四百!这倒也算好事,刚好让李洛安排中原流民进去。

可好笑的是,军官却是一个不缺,刚好三十八名。

这导致官兵比例都失调了。

李洛对颜仝一点头,颜仝就翻开一本花名册,“我点到的人,站在左边!没有站在左边的,就是不存在的兵!”

九百多个名字很快念完了。每出来一个,颜仝就在花名册上做一个记号。

“大人,打勾的名字,才是有真人在。”颜仝将花名册给李洛过目。

李洛一看,将近一半的名字,都没有记号,属于查无此兵!

李洛挥挥手中的花名册,对着玄福和所有军官说道“朝廷每年按九百兵给左营发放军饷钱粮,可是吃饷的兵,却有差不多一半是子虚乌有!”

“玄司御,这些空饷,都落入你腰包了吧?你就是这么报答王上的么?你如今还有何话可说?”

玄福脸色铁青的霍然站起,勃然说道“李郎君,某敬你郡望,不是惧怕于你,何必苦苦相逼!这些空饷,何曾是某一人之事!”

事已至此,铁证如山,抵赖也是徒劳。但要让自己一人承担,却是万万不能!

还不如所有人一起担当,几十个军官都有干系,法不责众,众怒难犯。

这李洛最后还是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反而损了他这新司御好大面子。

玄福压根不会想到李洛会对众人开刀,更想不到李洛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这群军官。

“玄司御,你这话是何意?难道这空饷,还与大家都有关?”李洛露出“为难”之色。

玄福看的心中冷笑。

李洛,你还是太年轻了。你以为就凭新官三把火,就能改变什么?

你后悔了吧?呵呵,今天这么多人,我倒看看你怎么下场。你还是年轻啊!

玄福有了底气,很光棍的说道“不错!这空饷大家都有份!几十个军官,谁还没拿些好处?又不是某一人独吞。大伙儿的事,当然大伙儿来担任。”

众军官都是暗怒,心想你为了脱身,倒是把我们拉下水。你拿多少钱,我们才拿多少?虽然法不责众,这李司御不敢把大家咋样,但终究是多事。

除了姜成义和安敬九两人,其他军官对一新一旧两个上官都是心生不满。

一个厚颜无耻,一个幼稚多事。

都是混账货。

谁知,李洛接下来的话,立刻让他们震惊的呆住了。

“玄司御,既然你指正他们也吃空饷。那好,就全部停职吧!只要查实,免去他们的军职,你未必不能减罪!”

李洛大声说道。

“来人,先下了他们的军刀!去了头盔!”

颜隼颜仝等人大声领命道“诺!”

众军官还在发愣,众亲卫就如狼似虎般扑上,要缴下他们的军刀。

第一百四十六章 完美收官

玄福惊的目瞪口呆。

怎么回事?

不是法不责众、众怒难犯么?

这可是左营所有军官啊!虽然他们品级低,可那也是朝廷经制武官!

司御,并没有把他们全部逮捕的权力!

就算有这个权力,所有军官都被拿了,兵谁来带?还不乱套了?

可是,李洛这小男人偏偏敢这么做。

不过,玄福并没有惊愕多久就反应过来。

李洛是李签的侄子,背后就是李阀,他怕什么?如今他有了众人吃空饷的证据,只要性子够野,把众人一锅端又有何不可?

李洛甚至敢直接绕过水军节制使洪谦,直接把事情捅到王京,凡事自有李签给他撑腰。

想到这里,玄福平生意气顿时冰消雪融。他再不甘,又能怎样?奈何出身不济啊!

就像现在,明明李洛已经把他得罪到死了,可是自己仍然不敢彻底撕破脸。

得罪一个司御不算什么。可是得罪了李阀……不是闹着玩儿的。

原本他还以为李洛幼稚,可是现在…谁要是觉得李洛幼稚,那才是真的幼稚。玄福觉得自己很悲催。

吃空饷这事,可大可小。说大,肯定是死罪,说小,也是革职罚没。

此事既然李洛有心闹大,那结果肯定小不了。如今,该如何是好啊!

玄福神色呆滞的坐在角落,魂不守舍。

那些军官,乍闻李洛下令拿下自己等人,先是不敢置信,接着下意识就要拔刀反抗。

“大胆!想造反么?”

“跪下!听候发落!”

颜隼等人见众人想拔刀,顿时厉声呵斥。

姜成义和安敬九此时一起喊道“司御大人英明!”两人毫不反抗,反而主动交出佩刀,摘下头盔。

其他三十六名军官,哪里还敢拔刀?他们看看好像老了十岁的玄福,又看看一脸冷厉的新司御,都是心中迷惘。

不是法不责众么?

不是众怒难犯么?

他一个新官,虽然需要杀鸡儆猴,树立权威,可是……那不应该是少数人倒霉么?怎么可能被一锅端?

毕竟,一直以来,不都是“大多数人没问题,有问题的只是一小撮”的么?

李洛的做法,完全颠覆了他们对官场的认知。他们很想怼一句:这~样~不~好!

可是,即便这李司御坏了“规矩”,他们又能如何呢?

他是上官,还有证据,更重要的是……他可是出身李阀!

别说几十个军官,就是再多几倍,他也敢乱来。

毕竟,除了姜成义和安敬九,他们都是不干净的男人。这些年,他们谁没贪墨过军饷?

想到这里,几十个军官脸色灰败,只能垂头丧气的束手就擒。

好几百水兵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看着往日高高在上的玄司御,以及神气活现的司猛、司勇、都头、队官,此时都是威风扫地,在李司御面前服软认怂,无不心中大呼痛快。

新司御的威严,转眼间就在他们心中树立起来。

“请司御大人做主,替我等主持公道!”姜成义和安敬九率先跪下来,指着玄福和众军官,“司御大人,他们都是喝饱了兵血的蛀虫!”

有两人带头,好几百水兵没怎么犹豫就全部跪下来,含泪道“请司御大人主持公道!”

李洛看着跪倒请命的所有水兵,再看向玄福和众军官,指着水兵们说道“玄福,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众怒难犯么?这才是!”

利用空饷事件,撤换军官,腾出位置给自己的亲信。同时,杀一大群猴子给鸡看,快速树立军威。最后,拨乱反正,提拔优秀,收揽所有水兵的军心。

一石三鸟,完美收官。

这一步棋看似简单,却是李洛和崔秀宁精心策划的。如同高洋斩乱线,简单、直接、高效。

众军官上至七品司猛,下至九品队官,全部被收缴佩刀,脱下头盔。然后让众水兵检举揭发平时贪墨军饷,盘剥水兵的军官。

最后,除了姜成义和安敬九之外,所有军官都被不止一个水兵指认。

玄福为了减罪,主动交出贪墨军饷的账本。这下,人证物证俱全了。

“来人,将他们全部暂时羁押,等本官行文兵曹,将此案交由朝廷定夺。”李洛一锤定音,除了姜成义和安敬九两人之外,三十六个军官全部被控制起来。

这些下级军官,都是良人阶层或者小世族出身,并有什么后台。等到尘埃落定,他们的结局,应该就是发配济州岛。

所有军官基本上被一网打尽,管理层一扫而空,却难不倒这个新上任的男人。

李洛问了姜成义和安敬九几句话,感觉他们都是可用之才,当即就让姜成义代理司猛之职,让安敬九代理司勇之职。

这两个职务一个负责军法督战,一个负责训练,都是军中要职。

然后,李洛根据两人的推荐,再亲自和被推荐的水兵什长谈话,最后从中挑选出代理队官的什长。

李洛授权代理队官的什长,从优秀水兵中选拔什长。

至于九个都头级别的军官,全部暂时由李洛的亲卫代理。

一时间,几乎所有优秀的水兵和什长都得到提拔,人人皆大欢喜,对新来的司御又是敬佩又是感激,很快就萌生出效力之心。

虽说他们的军职都是代理,但他们相信,正式任命是迟早的事。

都头级别的军官都是李洛的私兵心腹,这一下子就让李洛掌控了左营的兵权。

李洛当即写下两份公文,说明事情始末,然后盖了司御大印。一份差人交到“制海水师府”给上官洪谦做做样子,一份差人直接交到在王京的“伯父”李签。

有李签父子,李洛相信会得到他想要的结果。至于水军节制使洪谦,自己就算绕过他越级汇报,他又能如何?还要看他脸色,自己要这李阀的出身何用?

接下来,李洛连接下了五道军令。

第一整顿军纪,提振军容,肃清风气。

第二即日起,每日进行船上水战训练。不堪训练者,淘汰出左营。

第三水兵军饷钱粮,今后不但足额发放,还有额外的赏赐,军中唯才是举。

第四即日起,所有左营将士都改驻水营,废弃陆营。

第五招募新兵,满编左营。

命令一下,除了少数只想混日子的水兵,大多数还有上进心的水兵顿时精神振奋。

李洛看到水兵大多数还没有完全堕落,就更放心了。

等到左营大力整顿之后,左营将会成为他撬动高丽军界的一个杠杆。

到时,以左营为后盾,掌控整个江华水师的兵权。至于洪谦,他既然那么爱钱,那就做一个商人去吧。

马虞候么…根据崔秀宁的情报,此人比较麻烦,很可能成为自己掌控江华水师计划的障碍。

必要的话,就只能干掉那个高鼻深目的男人了。

李洛召开了第一次军议,召集“火线提拔”的新军官,筹划安排左营接下来的事物。

一直忙到天黑,李洛才离开左营回到坞堡。虽然他是左营司御,但他并不打算天天泡在军营。

“都搞定了?”崔秀宁见到李洛就问。

李洛点头,“计划顺利,完美收官。接下来,就是整顿和满员。”

崔秀宁笑道,“今天是个好日子。你名正言顺的有了战船,还能得到大批战马。”

李洛立刻明白,和辽东乃颜部落交易马匹的事成了,义父应该已经和对方达成了协议。

战马的供应渠道,将被打开。

第一百四十七章 他,很有意思!

(第三更)

完颜铎六月初就派人去辽东联络旧部,通过旧部联络辽东的蒙古宗王乃颜旗下的商队。

现在整整过去了一个多月,义父颜铎的使者终于回来了。

“义父说,你回来后就去他那。”崔秀宁道。

战马啊!

李洛连盔甲都懒得脱,就脚步带风的和崔秀宁来到北边颜铎的小院。

颜铎如今算是享清福了,仿佛一个致仕闲居的老臣,正在看《资治通鉴》。

“父亲。”李洛和崔秀宁直接坐下来。

“左营的事妥了?”颜铎问。

李洛点头笑道“一切顺利。不出三月,咱们就有了九百经制水师,行事会方便很多。”

颜铎道“我儿现在冒用李氏出身,的确大有便利。只是这江华还有一人,定要小心在意。”

崔秀颜道“父亲说的是塔里失都?”

颜铎点头,“正是此人。为父猜测,江华军务上的事,他一定会多方插手。你们不得不妨。”

图尔努马被两人在红松林伏杀之后,江华达鲁花赤的位子,就由原西海道肃政廉访副使塔里失都接任。

塔里失都是一个比较正派温和的蒙古官僚,这样的人在蒙古贵族中是另类般的存在。可是,越是这样的人,越是不好对付。

他不像图尔努马那样有致命的性格缺陷。这个男人,精明而又稳重,温和而又狡猾。而且,他的所作所为恰恰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大元。

这样的人,有点像元末的名臣脱脱,比大多数贪酷残忍、仇视汉化的蒙古贵族更难对付。

崔秀宁笑道“父亲放心就是。塔里失都的达鲁花赤府,已经有我们的卧底。塔里失都若有所动,我们自当知晓。目前,我们还不值当他注意。”

颜铎这才放心,开始说起李洛最关心的战马。

“乃颜的商队大管事,已经答应每月交易一次战马,每次数量不超过四百匹。如果是儿马,则可以每月交易五百匹。”

“为父考虑到,儿马几年之后更有用,就主张既买成马,又买儿马。经过商议,定为每月成马两百匹,儿马两百匹。”

李洛忍不住说道“真是家有一老如同家有一宝!父亲真是老成谋国。如果都买成马,四五年后马力就不行了。而如今我们用不上这么多战马。一半买儿马,最是高明。”

这一点,李洛和崔秀宁还真没有想到。

颜铎放下《资治通鉴》,“价格么,成马每匹六十贯,儿马每匹四十贯。每月十八,在葫芦岛交易。不要银子和铜钱,只要同价的铁和盐。”

李洛笑了,“刚好在韩恭的岛上搞到二十万斤铁,可以用来换马。”

颜铎沉吟,“铁也是你的急需之物,万万短缺不得。你要想好了,该拿多少铁换马?”

李洛想了想,“一半用来换马,一半我们自己用来造兵器。等到没有铁换了,我们再用盐来换。”

颜铎闻言看向崔秀宁,“秀宁,听说你离开海东时,开了海盐场,如今可有出盐?”

崔秀宁道“这个女儿还真不知道。这是我离开海东时做的最后一件事。办事条陈我都留下了,管事人也是挑选过的。算日子,现在应该出盐了。”

李洛问“你估计今年能出多少盐?”

崔秀宁心里算了算,“一千多石应该是有的。”

颜铎点点头“八月十八,会交易第一批战马。为父的意思,移民也等到那两天出发,人和马刚好一起带运到海东。”

李洛笑道,“父亲所言极是,真该如此安排。”

他现在有不少女真战士效力,不缺骑兵,他只缺马。

每月两百匹成马,两百匹儿马。儿马先不说,知算成马,起码明年征日前,他能组建两千人马队,算是一支稍有规模的骑兵队伍了。

…………

李洛在左营以贪墨空饷为名,羁押几十名军官的事情,如同一股猛烈的旋风,让整个江华水师风声四起。

“制海水军府”内,一向对营中军务、人事概不关心的节制使洪谦,也一反常态的大发雷霆。

节制使的中军大帐内,传来洪谦的咆哮,“岂有此理!真真岂有此理!这个李洛想干什么!几十个军官,他说关押就关押,说革职就革职,安敢如此!”

洪谦能不怒么?一来左营的军官平时对他也很孝敬,二来,其他三营,哪个营不吃空饷?他节制使,就是吃空饷最多的人。

李洛如此干,算是触及到洪谦的忌讳和逆鳞,也大干洪谦脸面,他再昏庸,也难以容忍。

“真真不当人子!”

洪谦恨恨骂道。

可是骂归骂,他又能把李洛如何?

革职?不能。

训斥?也不能。

只因为李洛身后站着李阀。

但,并不代表洪谦就没有办法了。

他的办法么……不好意思,就是马虞候。也只有马虞候。

想到马虞候看李洛的眼神,洪谦的顿时开心起来。他想着想着,突然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最后笑得前俯后合。

前一秒还是脸色铁青的怒骂,后一秒就笑得像个孩子。这一幕顿时让大帐中的亲兵和下属吓了一跳。

什么情况这是?节制大人莫不是气疯了?可是……看着也不像啊,倒像是真个高兴呢。

洪谦笑得揉着肚子,吩咐一个亲兵,“去…去请马虞候来…和我…和我…议事!哈…哈哈!”

亲兵神色古怪,暗骂一声母亲的,就去请马虞候。

洪谦不知道的是,大帐角落里,一个幕僚正面露沉思之色。他更不知道,此时这幕僚正在注意自己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

没过过久,高鼻深目,头发蜷曲的马虞候,就施施然走进大帐。他不但没向洪谦这个主官行礼问好,甚至还背着手。

看他神情做派,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这座豪华大帐的主人。

“我的节制使官人,你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么?”马虞候淡淡说道,“让我来猜猜。嗯,我知道了,你是因为那个不懂事的李洛,对吗?”

洪谦早就习惯了这个色目回回的腔调,他毫不为怪的呵呵笑道“马虞候真是料事如神,正是为这不懂事的李洛。”

马虞候也笑了,“我觉得他,很有意思。”

第一百四十八章 收下我的膝盖吧

洪谦对马虞候很有信心。

马虞候大名马德瓦丁,原是阿拉伯人,其家族早在铁木真时代就归顺蒙古帝国,实打实的“回回老爷”。

除了仅次于蒙古人的身份,马德瓦丁还是原驻江华达鲁花赤“图尔努马”的心腹。

所以,虽然他只是个四品虞候,但他这个副手比三品的主官洪谦更加强势。

图尔努马被李洛干掉之后,接任的塔里失都,仍然信重马德瓦丁。因为马德瓦丁是大都安插在江华水师中的棋子。

江华水师当年的难缠,给蒙古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彻底降服高丽后,为了配合大都废掉江华水师,之前的图尔努马不但要求高丽王任命贪财无能的洪谦为节制使,还“举荐”来自大都的马德瓦丁出任副手。

几年下来,江华水师不但缩编到三四千人,就连战备军纪也全面废弛。虽然开京的高丽君臣对此痛心疾首,深以为恨,但也知这是蒙鞑有意为之,不敢提出异议。

洪谦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他也乐的当甩手掌柜,除了利用水师捞钱,竟是万事不管。

若非李洛妨碍了洪谦贪墨军饷的财路,他才不想和李洛作对。

当下洪谦对马德瓦丁说道“马虞候,这李洛初来乍到,就如此胡来,你我身为长官,哪能置若罔闻呢?”

马虞候笑了,“节制使官人才是这大营主将,部将犯事,自然是你这主将来惩治。”

洪谦苦笑,“马虞候想必也知道,此人出身李阀,乃是高丽重臣李签的侄儿吧?我这个泥菩萨,如何动得了他?你就不一样了,你是色目官人,李阀再蛮横,也奈何你不得。”

马虞候耸肩摊手,“那么,我的节制使官人,你要我如何做呢?”他的笑容很是狡猾得意,就像一只即将偷吃到蜂蜜的狐狸。

洪谦暗骂一声兔子,脸上正色说道“虞候乃是军中副将,自然也有惩治麾下部将的权力。不如辛苦虞候官人一趟,亲自去左营拿了李洛,带回中军大营。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至于我,就当做不知道。”

洪谦并不是个聪明人,他不知道说这些话应该屏退左右。

至于马虞候,虽然比洪谦要狡诈,但他也万万想不到洪谦的身边竟然还有崔秀宁安插的眼线。

马德阿丁更加想不到的是,不但洪谦的身边有“特察局”的眼线,就是他自己身边,也有!江华水军这么重要的地方,崔秀宁如何不重点布置?

早在四月,针对水师将领的情报工作就被崔秀宁作为实习科目,亲自指导情报学员实施。

可笑两人对此毫无所知。这也怪不得二人,谁能想到几个月前李洛“夫妇”就在算计他们?

马虞侯笑嘻嘻的说道“我答应你,亲自教育一下那个有意思的男孩儿,他的确是有些调皮了。不过,我有什么好处呢?”

洪谦固然不像是个节制使,而他马德瓦丁的做派,也不像是个堂堂虞候。

什么?好处?洪谦听到这话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的好处不就是李洛么?我都说了,你想怎么处理都成啊。怎么你还要我好处?

在洪谦看来,这马虞候就是个西方来的无赖骗子。

“这个…如何呢?”洪谦伸出三个指头。

马虞候则摇摇头,伸出五个指头。

然后…洪谦摇头,艰难的伸出四个指头。

马虞候偏着脑袋,褐色的眼睛中硬生生挤出吃亏后那种无奈的神色,一副“我服了你”的样子,认命般的说道“好吧,我亲爱的节制使官人,就算我吃亏吧。”

洪谦恨不得一脚踹死这个“吃亏”的无赖男人。

混蛋,李洛本来就是你想要的好处,你竟然还要勒索我三百贯!我诅咒你的钱生出翅膀,变成一群鸟飞到我的树上。

洪谦凶狠的想。

不过,两个男人之间的协议也算达成了。

马虞候当然有信心。他相信,当他带着亲兵和执法队,以虞候的的身份出现在李洛面前时,那个可爱而调皮的男孩儿,会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见到父亲那样,老老实实的。

至于李洛会以下犯上的反抗或者拒捕……那不可能。那个孩子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他或许会哭泣,会恐惧,但反抗么…呵呵,他不敢

因为,我马德瓦丁……代表着蒙古人!

什么李阀,世族,我马德瓦丁又不是高丽懦夫,会怕么?

距离那孩子在左营闹事,已经过去了三四天了。所以马德瓦丁也不想耽误太久,他需要尽快挽救那个男孩。

所以,吃过午饭,马虞侯就带人离开“制海水军府”,骑马往李洛所在的岛南左营而去。

马德瓦丁和洪谦都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他们商议对付李洛后不久,马德瓦丁刚刚出发的时候,崔秀宁就收到两份情报。

“特察局”不但有严密的组织,还有可靠高效的传递渠道。

这两份情报一份来自洪谦的大帐,一份来自马虞侯的身边。

内容都差不多,就是马虞侯会亲自来左营,以擅权越职、图谋不轨为借口,当场拿下李洛,带回大营。

崔秀宁憋住笑把情报给李洛看。

李洛扫了一眼,笑道“我整顿左营三四天了,他们才知道消息。这样的人到当领导,真是…我们的运气。”

李洛说完,忽然认真盯着崔秀宁的眼睛,“警察,你不辛苦吗?想笑就笑吧,我怕你憋坏了。”

崔秀宁“扑哧”一声再也忍不住笑起来,直笑的捂着肚子脸色绯红。

“有这么好笑么?”李洛真是凌乱了,“我承认,你笑起来真好看,像春天的花一样,把所有烦恼都吹散。但…你先暂停一下好吗?咱说正事儿。”

崔秀宁好不容易止住笑,喘着气说道“也没啥好商量了,你现在就去军营布置,等那马虞侯过来。”

李洛道“直接按计划进行?”

崔秀宁点头,“对。”

李洛站起来,突然在她秀挺的鼻子上一刮,“崔局长,你深谋远虑,未雨绸缪,请收下我的膝盖吧!”

崔秀宁傲娇的冷哼一声,“你现在知道还不晚。”

她说完站起来,帮李洛穿甲,穿着穿着突然又忍不住笑起来。

李洛见她笑成这样,气的杀马德瓦丁的心都有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我决定你的生死

(第二更,大章献上)

李洛这次不但全副武装,亲卫也带的更多。下午一点,李洛就到了左营大帐,升帐排衙。

李洛居中坐在将主大案上,两边站着顶盔贯甲的亲卫。

他们,在等马虞候大驾光临。

马虞候还没有到,李洛有点无聊,干脆利用这个时间好好梳理接下来的一些计划。

战马、移民、火器、盔甲、战船、兵源等等一大堆事情,可以说,这大半年来,他和崔秀宁忙得就像两只猴子,别说双休,单休都没有。不是996,而是797…悲伤的一匹。

本来就很忙了,这洪谦和那马勒戈壁还来找事添乱,尤其是“马勒戈壁”还如此恶心。

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直到下午三点多,马德瓦丁才姗姗来迟。

李洛早就吩咐,营门口的水兵不用通报,直接让他进来。

毕竟,虞候是长官嘛,进下属部将的营地,何须通报?

马德瓦丁带了十几个兵,大摇大摆的进了左营,径直来到大帐外,问门口的守卫“我,马德瓦丁,是你们的虞候。现在,让你们的营主来见你们的虞候!”

门口的守卫冷笑道“原来是虞候大人,大人还是进来说话吧,我家营主恭候多时了。”

什么?竟然让本虞候进去见他?

马德瓦丁差点气乐了。我是堂堂四品虞候大官儿,来到一个五品小官人的门口。然后五品小官人让四品大官人主动进来见他?

这个调皮的男孩,不打算出来迎接自己,像对待高贵的客人、尊敬的长者那样,恭恭敬敬的迎接自己么?

看来,他已经成为迷途的羔羊,或者过早失去父母的孩子,不知东南西北,也不知尊卑礼仪了。

或许说,他自以为出身李阀,竟然能令自己畏惧顾忌吗?

真是幼稚而倔强的孩子啊!

好吧,当自己举起鞭子的时候,他会跪在自己的脚下,轻吻自己的靴子谢罪的。

大帐内的李洛,听到门口的声音,知道“马勒戈壁”已经到了。

李洛拿起大案后面的挂的弓箭,慢条斯理的把玩起来。

他母亲的,今天务必要给此人一个狠狠的教训。

敢打老子的主意,等下不给这只秃尾巴老兔子一个厉害,他就不姓李。

马德瓦丁拉着脸进入大帐,他手里提着鞭子,身后跟着十几个兵。

可是他一进入大帐,就不由愣住了,觉得好像是来错了地方。

左营司御,那个叫李洛的“男孩儿”正全身披挂、大马金刀的坐在将主大案上,手持弓箭,冷笑的看着自己。

这“男孩儿”竟然居高临下的俯视自己!

李洛自然是认识自己的,可是他不但没有丝毫起身拜见上官的意思,甚至连一句问候都没有。有的只是大胆、冷漠、倨傲,甚至是……蔑视!

一股怒火再也难以遏制的从心底燃烧,将马德瓦丁原本那些“旖旎”的情绪烧的干干净净。

现在,这个因为遭遇部将蔑视而愤怒的男人,决定要给“男孩儿”一个狠狠的惩罚。

可是,马德瓦丁的怒火只持续了一个呼吸的时间,就难以维持。

因为,他此时才注意到大帐中的亲兵,竟然一个个面带冷笑、杀气腾腾的看着自己。他们手握刀柄,似乎只要李洛一声令下就要杀人,而不会顾忌自己是不是虞候大官人。

一向对危险比较敏感的马德瓦丁,真真切切的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这个李洛,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李司御,见到本官,为何不起身行礼?难道,你忘记了尊卑礼仪?”马德瓦丁喝道,虞候大官人的架子,仍然趁热端了出来。

“你是谁?”李洛拿起一支箭,用箭尖指点着虞候大官人。

什么?

马德瓦丁再次怒了,你明明几天前见过我,今天却问我是谁?这是挑衅,侮辱……你在冒险,在犯罪,在以下犯上!

“我,马德瓦丁!江华水师虞候!我宣布……”马德瓦丁像个讲经人那样庄重起来。

李洛手中的箭一划,打断马德戈壁的话,“什么什么?你说什么?你叫马勒戈壁?嗯,这名字不错,真不错,我记住了,你继续说!”

颜铎等亲卫一起哄笑起来,他们都是来自中原,自然知道“马勒戈壁”的意思。

马德瓦丁气的浑身发抖,他指着李洛,脸色铁青的如同一头被戏耍的豺狼。

“以伟大的珍珠名义,以伟大的大皇帝的名义,以你们恭顺的高丽王的名义,我,马德瓦丁,将代表他们,对你进行军法处置!”

马德瓦丁努力想装的像个讲经人,可是他看起来却更像一头因愤怒而叫声走调的驴子。

然后,他像讲经人惩处异端那样指着李洛,命令他的兵,“勇士们,拿下这个胆大妄为,不知忏悔的人吧!”

他身后十几个士兵还没有动手,就听颜隼等人喝道“大胆!”“全部拿下!”

紧接着,一阵刀剑出鞘的“呛啷”响起,好几十个亲兵一起扑向马德瓦丁和他的兵丁。

“放下刀!”

“跪下!”

“作死么?你敢拔刀!”

颜隼颜仝等人如狼似虎一般,三下五除二将马德瓦丁等人缴械。不但十几个兵丁被勒令跪下,就是堂堂四品虞候大官人,也被耻辱的按着跪在李洛的军案前。

被几个女真战士扭住胳膊、揪住辫子下跪的马德瓦丁,满脸不可思议、不敢置信的看着李洛,心里只有一个声音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别说自己是色目人,就算是高丽人,只要身为虞候,李洛作为下属也不敢如此以下犯上啊。

反了,反了!

马德瓦丁嘶叫道“珍珠啊……李洛,立刻停止你愚蠢而罪恶的行为……”马德只说了一半,他的声音就戛然而止,就像被一把剪刀“咔嚓”一声剪断。

因为,他看到李洛突然站起,拉弓搭箭,森寒的箭头对着自己。

马德瓦丁一脸惊怖的想道“他要不顾一切后果的射杀自己?”看到李洛真要松手放箭的样子,一向爱惜性命的回回老爷,忽然感到裤裆一热。

李洛看到马德瓦丁竟然吓得尿裤裆,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大帐中所有的亲卫,见状也纷纷大笑。

虞候大官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简直羞愤欲死。

直到李洛放下弓箭,马德瓦丁才松了口气。

“李洛,我可是虞候,你怎敢如此?你莫不是要造反么?”马德瓦丁强撑着说道。

李洛鄙夷的看着虞候大官人,心想,难怪警察说需要留意此人,不是因为此人有多难对付,而是此人太恶心,果然如此。

“哼,到了现在还摆出虞候的架子,看来,你还是不知道自己的处境了。”李洛冷笑道。

李洛说完,下令道“将这些兵丁全部押出去,离大帐远一点。”

等到马德瓦丁的手下都被带出去,李洛只留下颜隼、颜仝、阿山这三个亲卫在场,然后说道“阿山,念吧!”

“诺!”完颜阿山掏出一个小册子,翻开,开始念起上面夫人整理的东西。

“马德瓦丁,萨拉森人,今年四十八岁。原任大元太子储政院回回椽史,因为太子不喜,呵斥后被赶出东宫。”

“后任莱州水师副千户……至元十三年五月,因与千户蒙古人阿迭儿海结仇,乃买通阿迭儿海的色目人管家萨巴巴,暗中毒死阿迭儿海。”

“马德瓦丁贪财好货,至于十五年三月,上任水师虞候不久,将一艘五百料战船,暗中高价卖给三别抄残军……”

“至元十六年九月,马德瓦丁醉酒,曾说真金太子亲近汉人,疏离回回,不是好储君,必定会让珍珠降下天罚,甚至被废黜太子之位。”

随着完颜阿山一条条的念,马德瓦丁先是大惊失色,再是脸色苍白。

这…这…李洛,到底是怎么知道的?马德瓦丁吓得魂飞魄散,这些**之事一旦让朝廷知道,他会是什么下场?

李洛看到马德瓦丁魂不守舍的样子,很是得意爽快,他冷笑道“马勒戈壁,你一定在想,本官如何得知你这些阴私对么?”

“就算本官不说,相必你也猜到了。不错,本官可以明确告诉你,出卖你的人就是你的小舅子,有些事是他帮你做的,有些事是他知道。”

马德瓦丁有点恍惚的问“他,他为何要出卖我?”小舅子不但是他的心腹,也是他的亲戚,为何要出卖自己?,

李洛笑道“这个你就不需知道了。本官可以明确告诉你,以本官的后手,你就是杀了他灭口都没用。简单的说,你的生死荣辱,全部捏在本官的手里。”

“你也可以想办法杀本官灭口。如果你够自信,大可以试试。”

马德瓦丁苦笑道“你们是不是很早就开始准备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洛道“我是高丽人,当然不能不为高丽想想。我是大元的臣子,没想着反对大元。我只是希望,高丽的水军,稍微像点样子,起码能对付海盗和倭寇。”

马德瓦丁明白了,这李洛,想要江华水师的兵权。

果然,李洛继续说道“只要你听话,本官可以当什么事没发生,你做的事情,本官也可以只当不知道。我这三个亲卫,算是我兄弟,自然不会多嘴。你还是堂堂虞候大官人。”

“如果你不听话,马上就会家破人亡。本官虽然官不大,却绝对有这个能力。怎么选,你自己看着办。”

马德瓦丁没怎么犹豫,就咬牙说道“从今以后,表面上我是虞候,暗地里,你是!”

李洛拍手笑道“马虞候,果然还算是个聪明人。好吧,怎么做本官自有条陈,你以后照做就是了。记着,传达我指令的,就是出卖你的小舅子!好吧,你可以立誓了。”

马德瓦丁面如死灰的垂首道“我,马德瓦丁,向珍珠发誓,今后唯李洛大人之命是从……”

又过了一会儿,满脸苦涩的马虞候,终于被“面授机宜”后放走。

…………

解决了马德瓦丁的事,李洛也回到李家坞堡。

一见到崔秀宁,李洛就忍不住夸赞道“夫人真是本官的贤内助啊,马德瓦丁果然答应做走狗。”

“夫人你妹,那是假的!”崔秀宁哼哼道,“你得意了吧,用不了多久,这江华水师就姓李了。”

李洛笑道“这次多亏夫人,才下了这步好棋,简直是作弊。”

崔秀宁道“别说好听的没用,今晚多给我按按肩膀,白天教特工学员擒拿格斗,闪着了。”

“好吧警察,你总有借口。”

第一百五十章 间谍之花?

“我实在不太懂,你是怎么在老洪和老马身边安插眼线的?”李洛一边给崔秀宁按摩“被闪了”的肩膀,一边问。

崔秀宁闭着眼睛,懒洋洋的享受李洛的免费服务,“你知道人际六度空间理论吗?”

人际六度空间理论?

李洛有点懵,什么鬼?他不好意思说不知道,就干脆的不吱声。

崔秀宁直接解释“简单的说,就是任何相互陌生、从未谋面的两个人,中间最多只隔了六个人的距离。哪怕是普通民众和高高在上的国家元首、美国总统之间,也最多隔着六个人。”

“警察这一解释,我还真记起来了,听过。”

崔秀宁道“人际六度空间理论认为,只要找到合适的中间人,任何人都可以接触到。所以情报学非常重视发现、研究、接触、培训中间人,并作出有效的环节管理。”

“传递信息的每一个环节人物,非必要时都是静默状态,甚至无意识的沉睡状态。只有必要时才会启动或者唤醒。比如老马的小舅子,五月二日就发展成功,但他一直没有任务。直到你要谋取左营司御时,我才在半月前给他下达了任务。”

“老洪和老马,和我们中间的距离远远没有六个,想知道他们的情报,中间只需要两个人传递就足够了。比如马德瓦丁,我的学生先花几天时间接触他府中的下人。混熟后再通过马府的下人,花几天时间接触到马府小舅子,再混熟,摸清弱点,再发展。”

李洛叹息道“你们这活儿,真得需要耐心,像是钓鱼。靠近,混熟,交朋友,最后露出真面目,就问你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崔秀宁摇头“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这活儿不光要有足够的耐心,还需要足够细致,更需要谍报员在交际能力,观察力,判断力,敏感度,伪装性方面都有过人之处。光有这些还不够,还需要一些操作性很强的套路,又分为话术套路和行动套路,专业词叫特种交流操作实务,非常专业。”

“特工,是精英人才,大部分的人就算经过培训也干不好。我那十几个已经完成培训的学生,虽说仍然是新人,但都有干这行的潜质,算是入门了,可金贵着呢。”

李洛忍不住提出疑问“我知道专业刑警和特工在技能上有很多相似,也知道很多大特务都是军警出身。但两者毕竟侧重点不同,你一个小警花,对情报学如此专业,还是让我感到不解。”

崔秀宁笑道“在情报特工学上,我的确比警校的同学更专业,你觉得奇怪很正常。我有没有给你说过,我是警察世家出身?”

李洛点头“你说过啊,你爷爷和老爸都是警察嘛!”

崔秀道“警察也分很多中,比如……秘密警察。”

李洛明白了,“是你爷爷,还是你爸?”

“我爷爷。我老爸是刑警。”崔秀宁有点自豪的说。

“我爷爷年轻时,正是冷战对抗和东西方对抗最严峻的历史时期,国际上到处都是特务迷城,国内反特任务很重,你可以想象一下那个时代。”

“我爷爷想让我向女特工的方向发展,曾经有个人找过我谈话,对我很满意,让我先在警队干几年,等我再大几岁就吸收我‘入伍’。”

李洛苦笑,“原来,你不但是警花,还可能是间谍之花。”

崔秀宁脸上出现伤感的情绪,“所以,爷爷就偷偷培训我,为我花了不少心思。现在,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李洛知道她又想家了,赶紧转变话题“哪些人的情报工作难做?”

崔秀宁回答“最让谍报人头疼的工作对象,是那种没有发散式人脉关系的人,做事独来独往,不相信任何人。但这样的人毕竟是极少数。”

“就拿老马毒杀他的蒙古上司来说,他肯定不方便亲自下手,只能交给可靠的心腹来办。这样,就会有第三甚至第四知情人。那么,只要对他身边最信任的人展开工作,就能探知他的**。”

“再拿你当初的跨国文物犯罪团伙来说,你们都是所谓圈内人,没有人会和警察打交道,也都是很小心的犯罪分子。可是,你们这个团伙,还是不可避免的被警方安插了卧底。不光里面,很多有组织的犯罪集团都有卧底。”

“不然,为何你‘雅盗’如此小心谨慎,怎么还被我们把犯罪历史了解的清清楚楚?你盗过哪座古墓,贩卖过哪些重要文物,获利多少,买家是谁。我都知道。”

李洛听的嗓子有点发干,揉捏崔秀宁肩膀的手,力量突然增加了一些。

“在我们公司安插卧底的人,是不是就是你?”李洛问道。

崔秀宁倒是没有否认,“不错,就是我负责发展的卧底。”

李洛盯着崔秀宁雪白的、天鹅般美丽的脖子,按摩的手指力量更大了。

“卧底,是我的师兄老何?”李洛又问。

崔秀宁笑了,“也罢,告诉你也没关系了。不错,就是你所谓的师兄老何。”

她说完,回头看着给她按摩的李洛,“你是想掐死我对么?”

李洛猛然一惊,这才发现由于刚才心情激荡,手上的力度大了很多。

“我怎么忍心掐死你?别说在古代,就算没有来到这个世界,我也不会杀害你这样的人。我有底线。”李洛赶紧很温柔的揉一揉她的肩膀。

崔秀宁哼了一声,“算你说的是实话。”

李洛说道“王宫里面的线人是谁?”很多事情不是崔秀秀不主动告诉他,而是他相信崔秀宁,崔秀宁也知道自己相信她。而且李洛心思主要是发展武力,也不在情报上。

崔秀宁道“高丽王身边的线人,是他贴身内侍,永泰宫总管安遇吉。王后身边的线人,是柳尚宫。这两个人,都是这几天刚发展成功的。”

李洛不得不佩服,“你是七月中旬回江华的,现在是八月上旬。也就是说,你只用了半个月,就在王宫中安插了眼线?”

崔秀宁笑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首先,高丽王夫妇防范间谍的意识很淡泊。身边的人为了利益,向大臣出卖宫内消息是有前科的,这些人不难发展。第二,我首批学生都培训半年了,已经很给力,所以去了开京很快就办妥了。”

李洛问“安遇吉和柳尚宫,知道买消息的是我们么?”

崔秀宁“哎呀”一声,白了他一眼,“你真是聪明面孔笨肚肠。我能犯这样的低级错误么?无论是安遇吉还是柳尚宫,都是派人出宫到开京情报点传递消息。对方永远不知道买情报的主人是谁。就算情报点暴露,也很难搜查到我们身上。”

“好吧好吧!”李洛举手,“夫人做事我放心,你是个好夫人,等我给你挣个诰命回来。”

“假的!”崔秀宁很傲娇的嚷嚷,“什么诰命,我才不稀罕,那能吃还是能穿?对了司御大人,水师那边你打算接下来咋办?”

李洛道“慢慢来,不急。先把左营整顿好。有李签支持,再有老马这颗棋子,不到一年我就能抓到整个水师的兵权。”

小警花冷笑了,“你这官儿升的太快了,超级潜力股啊。去年是流民,今天是司御,明年就是节制使了。”

节制使?李洛摇头,“节制使不可能。节制使可是入了三品的‘堂上官’,一年之内怎么也轮不到我,就算李签再帮忙,我再立功都别想。”

警花有点失望,“那虞候呢?”

李洛笑道“我下一个目标官职就是虞候。拿到虞候还是很有可能的。明年征日前,完全可以用虞候的名义,统帅江华水师出征。”

崔秀宁点头,副职代理主官行使职权,当然很正常。

李洛继续说“江华水师,江华乡勇,海东保安团,这三支武力都要抓在手里,成为我们一明一暗一隐三把尖刀!”

第一百五十一章 要回中原?

(第二章)

却说马德瓦丁胆战心惊的回到水师大营,好半天也平复不了心中的恐慌。

自己绝对不能被李洛控制。但是,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反制李洛的法子。

就算能将李洛刺杀灭口,也无法防止自己的**不泄露。

这个奸诈狡猾如同毒蛇一般的小畜生(不是男孩了),不可能没有后手。他根本不敢赌。就是已经出卖自己的小舅子,他也不敢动。

小舅子精明能干,又早有准备,自己一旦动他,说不定死的不是他,反而是自己。

先不说诅咒太子会被处以拔舌剥皮的酷刑,就是毒杀上官阿迭儿海这件事一旦泄露出去,他也不得好死。

虽然大汗“废除”了五等死刑,可那是蒙古人才能享受的。就算他是第二等的色目回回,也没有免于死刑的待遇。

他马德瓦丁,在蒙古大官人面前并不受宠,一旦出事,也没人愿意保自己。

李洛可是李阀出身。就算他以“为大元除奸”的名义直接杀掉自己这个上官,只要他事后拿出自己毒杀阿迭儿海、诅咒太子的证据,也是有功无过。

他犯得这些事甚至都不需要证据,因为一捅就破,根本经不起查。

想来想去,最好的法子,竟然是弃官潜逃。

突然,李洛一句话在他脑中浮现“等你帮我整顿好水师,你就自由了。”

马德瓦丁当时没有在意这句话,现在突然明白了这话的意思。

自己现在不是自由的,也就是说,有人会盯着自己。自己一旦弃官逃走,就会被控制起来。

这个盯着自己的人,应该就是小舅子,甚至,不止是小舅子。

只要他无法摆脱小舅子,就无法摆脱李洛。除非,他帮李洛整顿好水师。

摆脱小舅子监视的唯一办法,就是杀掉他。可是,这个风险实在太大了。

府中的护卫家兵,被小舅子管理了很多年,自己的继承人,也是他的亲外甥,自己的妻子,是他的姐姐。

马德瓦丁突然惊恐而又悲哀的发现,就是他自己的府邸,也未必是他说了算。

按照色目人的传统,一旦内斗起来,他这个父亲,很可能被儿子和妻子驱赶出去,这绝对是信奉儒家的汉人和高丽人不敢想象的。

真是太可怕了。

饶是马德瓦丁精明过人,也无法破解这个局。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以不变应付万变,千万不能轻举妄动,慢慢等待反击的机会。

现在,只有先听命那个男孩……不对,是那个小畜生。小畜生不是要战船,要盔甲,要物资,要巡海权,要各种便利吗?

大不了都给他就是了。反正,这些都是高丽政府的,又不是我马德瓦丁的。

想通了这些,李洛另一句话又浮上脑海“只要你听话做事,自然还有你的好处,比如金银珠宝。”

李洛这句话,让马德瓦丁的自我安慰终于有效了很多,起码让他开始冷静下来。

这其实也不怪马德瓦丁愚蠢无能,致命把柄捏在敌人手里,又无法武力解决对方,除了屈服,还能有更好的办法么?

晚上,节制使洪谦终于知道,马虞候并没有成功的把李洛押回大营。

究竟怎么回事?

迷惑不解的洪谦只好再次差人请来马德瓦丁。

“马虞候,难道李洛没有被带回中军大营?”洪谦有点不悦的说道。

马德瓦丁冷冷说道“要想惩罚李洛,还是你自己亲自出马吧。我可是不敢。”

什么?

洪谦愣住了,马德瓦丁不敢?他官位是虞候,乃大营副将,又是色目人,后面有蒙古人撑腰,当然不会惧怕李阀。于情于理马德瓦丁都能压制李洛啊?

他为何还说自己不敢?

“马虞候何出此言?”洪谦真是不懂了。

马德瓦丁冷哼一声,“洪节制,这次你差点害了本官。李洛不光是李阀的子弟,他还有一个身份。”

“什么身份?”洪谦心中一跳。

“哼。”马德瓦丁脸色很难看,咄咄逼人的看着洪谦,“他是大元国师的弟子,在大都,他认识的蒙古贵人比我还要多。这些你知道么?”

洪谦顿时想起关于李洛的传闻,虽是李阀血脉,却在中原长大,那么……马德瓦丁说的,完全有可能!

大元国师、宣政院掌院大臣巴思八的弟子,这身份……难怪马虞候不敢动手。

“马虞候,可有什么证据么?”洪谦有点不甘的问道。

马德瓦丁怒了,他完全没把洪谦这个主官放在眼里的喝道“他自有证据!洪节制大可亲往查验就是,何必问我!”

见马德瓦丁如此无礼,主官洪谦却无可奈何,脸色涨的通红。

“那么……”洪谦伸出四个指头,然后又变成一个拳头,意思是本来答应给你的四百贯钱,现在没有了,因为事情你没办成。

马德瓦丁又怒了,混蛋,我这一次倒了大霉,都是你害的。你答应的好处,竟然还不给了?

马德瓦丁亮出拳头,慢慢的、而又坚定的伸出四个指头,意思是答应给我的四百贯,必须给!

对金钱的爱恋和忠诚令人感动的洪节制,很想为了自己的爱好和马德瓦丁翻脸。

但是,他还是忍住了。

得罪马德瓦丁,他以后会损失更多钱。从长远上来考虑,是很不划算的买卖。

“好吧,我答应就是。”洪谦呼出一口郁闷之极的浊气,他走到大案前坐下,拿出一个账本,仔细翻阅起来,不再和马德瓦丁发生冲突。

紧接着,大帐中就响起打算盘的声音,又快又响。

马德瓦丁看见他的主官又开始算账,一副乐此不疲的样子,鄙夷的摇摇头,自顾自走出大帐。

回到自己的府邸时,马德瓦丁第一次感觉很陌生。同时也第一次发现,就连儿子看自己的眼神也没有多少温暖。

或许,自己想多了。

“去把舅老爷叫来。”马德瓦丁进入自己的书房,就吩咐随从。然后,他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古兰经》,希望珍珠的真言能够安抚自己的情绪。

不一时,门外传来橐橐的脚步声,似乎踏在他的心上。他亲爱的小舅子,终于来了。

“我尊敬的姐夫,这么晚叫我来,所为何事呢?你拿着经书,如此肃穆,是要像讲经人那样,洗涤我的心灵么?”小舅子阿拉伽笑嘻嘻的说道。

“哦?亲爱的阿拉伽,你也认为你的心灵需要洗涤么?那么,对着古兰经,你要忏悔吗?”马德瓦丁冷冷说道,“说吧,你为何要背叛你的主人,你姐姐的丈夫,你外甥的父亲?我想听实话,阿拉伽。”

阿拉伽一点也不惊慌,他还在笑着,而且目光闪烁出危险而诡异的颜色。

马德瓦丁心里发冷,他知道,倘若彻底翻脸,阿拉伽可能会杀掉自己。小舅子不但敢,也有这个能力。

“别用这本书对这着我,见鬼去吧,我现在什么都不信,我只信钱!”阿拉伽突然猛的夺过经书,一下子扔到地上,“别人给我金钱,宝石,我何为要拒绝?这么多年,我跟着你得到了什么?”

马德瓦丁呆呆看着被扔到地板上的经书,有些痛心的说道“阿拉伽,我知道你爱钱,我们没有谁不爱钱。可是,你不该为了钱就出卖我,这不道德,不理智,你不觉得你疯了么?”

阿拉伽突然手一扬,“啪”的一耳光扇在马德瓦丁脸上,把他的姐夫打蒙圈了。

马德瓦丁不敢置信的瞪视这小舅子,你竟然敢打到我?打你的姐夫,你的主人?

“你敢打我?”马德瓦丁很想还手,可是……竟然不敢!

阿拉伽咯咯笑道“打你?我都想杀了你呢。我是为了钱,可也为了我年少时你对我做过的事。我永远不会忘记。”他指着地上的经书,“你要真信这本书,就不应该对我做出那种事!”

马德瓦丁明白了,他万万想不到,多年前他对阿拉伽做的事,阿拉伽竟然一直在记恨。

“听着,我的姐姐,你的儿子,他们巴不得你快点死去。这个家,你无法决定什么了。从今以后,你要想好过,就老实点。我的朋友说了,只要你听话,就不会有事。”

他的朋友,自然是崔秀宁的学生,首批毕业的特务。

等到阿拉伽冷笑着出去,马德瓦丁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该死的阿拉伽!该死的李洛!”马德瓦丁气的浑身发抖。

…………

八月十四日,阴转小雨,微风。

今天虽然天气不好,却来了一个意外的好消息。

开京的情报人员送信告诉我,李洛竟然有机会去中原出差了,那么,我是不是也可以回国了?

情报说,忽必烈九月二十三过生日,高丽王要亲自带领一个使团去大都贺寿。

李洛的“伯父”李签告诉高丽王,说他的侄子精通蒙古语和吐蕃语,请求李洛随行。

所以,李洛就进了使团名单。

出发的时间是九月十五日。我告诉李洛后,希望也可以“回去”看看,他同意了。

当然,正式的王命还没有下达。

第一百五十二章 再次移民出海

崔秀宁收到情报两天后,也就是八月十六,王城的命令果然到了。

来传达命令的是礼曹一个八品奉事。虽然官小,但因为代表礼曹,李洛也不能怠慢。

好在,这是以礼曹的名义下达的命令,不是高丽王的王命,李洛不用跪领。

“…暂授使团五品奉节司译,随王驾西去大都,为大皇帝陛下贺寿。九月十四日,务必至王京礼曹报到汇合。此令。”

五品奉节司译,并不是常设官职,而是临时差遣。使团成立,李洛就是奉节司译,使团解散,他这官职就不存在了。

但即便如此,这也算使团中相对重要的清贵官职了,也就是使团翻译长,一般人想都不要想。这是李签为了给李洛涨涨资历镀镀金,替他谋到的差事。对他这个“侄子”算是照顾了。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知道李洛精通蒙古语和吐蕃语,也并不全是私心,算是举荐得人。

“权奉事,不知可带随从家属么?”李洛问来传令的礼曹奉事。

权奉事笑道“此次是为大皇帝祝寿,带几个随从家属凑个热闹,自然是可以的。不过,人数不要太多才好。”

李洛又问“那这人数可有说法么?”

权奉事答“李郎君是五品奉节司译,按以往规矩,带刀武士不可超过四人,不带刀的随从不超过四人,家属嘛,两三人最多了,但不许带妾室和庶子。”

送走权奉事,李洛对崔秀宁道“你也听到了,你倒是可以去。不过到时你需要降低一下颜值。”

“我知道,你不用提醒我。”崔秀宁很高兴,“下月去北京,我也不光是故地重游,刚好可以亲手指导布置‘特察局’的分支机构。”

李洛道“你现在有几个毕业生派到了大都?”

“整整一只手。”崔秀宁有点心疼,“而且是成绩最好的五个。他们离开没几天,估计也就刚到北京。”

“是大都。”李洛纠正。

“就是北京。”崔秀宁道。

李洛摊手,“好吧,那就北京。”

崔秀宁笑了,“他们五个是第一批,等到年底,还要去五个。一年之内,你能知道元廷绝大多数的重要情报。等到洛宁商社组建起来,就可以利用商社为掩护,将特察局的分支机构布置在国内其他几个重要地区。”

李洛问“特察局的骨干都是社员,他们的工作特殊,不方便经常举办组织活动,时间长了不洗脑,会不会变节?”

崔秀宁解释“理论上讲,任何特工都可能变节或叛逃。不过,我挑选学生很严格,不但性格分析上把关,还优先挑选仇恨蒙元的人。”

“加上洛宁社的宗旨思想,和我们的组织管理的确领先于这个时代,同时至关重要的经费也在我们手里,所以我可以把部下变节的可能控制在一个很小的范围。”

李洛点头,“那我就放心了。”他一直觉得特工叛变是一件很严重的事。

“如今特察局是以情报信息为核心,但还缺一把刀。”崔秀宁道,“别动队,代号猎人。”

李洛想了想,“要不我干脆调拨一些私兵充当别动队员?不就是锄奸,暗杀这些事么?”

崔秀宁摇头,“别动队员也是特工,你以为只会动刀子就能胜任么?亲卫私兵虽然足够可靠,但他们没经过特工训练,就是杀人,也是军人的杀法,不是特工的杀法。”

李洛道“那怎么办?时间不等人啊。再说,我看你天天上专业课,还要教他们格斗,怕你累坏了。”

“这样吧,你先挑选二十个认字,年轻的兵,我再做一些专业培训……算了,还是我自己挑吧,你不懂做性格分析模型。”崔秀宁不放心让李洛挑选。特察局的别动队员,也就是“猎人”,筛选条件苛刻而又特别,并不是优秀不优秀那么简单。

“培训二十人是不是太少了?”李洛觉得人少了,别动队既然是武力,李洛就希望人多些。

崔秀宁给他一粉拳,“他们需要我亲自培训的,只能开小班,人多了我照顾的过来吗?你要累死我啊!”她有点生气了。

李洛一拍额头,他倒是忘记了这一茬。也难怪崔秀宁生气,这不是显得自己不够关心体贴么?

“下月去大都,我们要好好看看中原的情况怎么样了。江山犹在昔人非,说实话,到时我真有点不敢看。”李洛转移话题。

崔秀宁也沉默了。中原,曾经多么熟悉,而现在又多么陌生的地方。

现在,那里究竟是一副怎样的情形呢?崔秀宁也忐忑起来。

…………

中午,有两个风尘仆仆的女真汉子赶到李家坞堡。

他们带来两个消息。一是乃颜商队运送的战马,已经快到葫芦岛了。让李洛这边带着铁去交易。

共有四百匹,其中两百匹儿马。

第二个消息,第二批在高丽的三千多女真移民明天早上开始在几个海口集合。明天要派船去接。

为了响应颜铎号召离开高丽移民海外,女真流民抛弃了快要收割的庄稼。

加上江华岛上的汉人流民一千多人,这次要运送五千人去海东!

船是够了,可是安全性却是李洛最担心的。

八月,飓风高发期还没有过去呢。

好在李洛和崔秀宁已经找到一条相对安全的岛链航线,从高丽到海东的大海上,沿路有不少岛屿。利用这些岛屿规划出一条航线,就可以使得船队任何时候和某个岛屿保持较近的距离。

这样,一旦察觉大飓风要来,就提前去最近的岛屿暂避。

八月十八就要出海了,如今时间已经比较紧张。李洛当即安排人手,分派船只。第一路载着用来换马的铁北上葫芦岛交接战马。

第二路去高丽大陆各海口接女真流民上船。

第三路组织江华岛上的汉人流民上船。

第二天晚上,四百战马顺利从葫芦岛运回,花了四万斤铁。这一趟颜铎亲自带人北上,检查马匹,验收后马铁两清。

李洛看见这些被养的膘肥体壮、活蹦乱跳的蒙古马,就好像见到了远方的朋友。

第三天早上,四百马匹,五千移民全部聚集在李洛控制的港口。这动静很不小,如果不是李洛对附近几个乡的控制很强,很容易就会传出不利于他的消息。

八月十八中午,由大小七只舰船组成的船队,再次扬帆出海,沿着相对安全的“岛链航线”,乘风破浪,浩荡南下。

第一百五十三章 海上暴君

船队在海上航行了三天,大海温柔体贴,风浪善解人意。一切平安无事。

可是到了第四天凌晨时分,突然一种不祥的风信从东方海域吹来,目光所及的海天之处,淡淡泛出青黑之色。

海勇监理、李洛的学生郑和,第一时间向李洛汇报道“老师,根据学生的经验,可能会有大风暴,应该在一个多时辰后。”

李洛看着如同情人生气而变脸的海风,问道“最近的岛屿有多远?”

郑和打开海图,计算了一下,“西边近百里的地方,有几个岛屿。船队借着这股东风,一个多时辰后能航行四十里。”

崔秀宁皱眉道“那就是说,真有大飓风到来时,我们还没到西边的岛屿?”

她并不太懂航海,所以很是担心。船队上可是五千多条人命,万一出了事……

郑和道“夫人放心。就算我们不去西边岛屿躲避,飓风也未必就能把我们的船队怎么样。这些船,可都是适合远航的海船。去西边的岛,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

李洛点头,下令道“郑和,船队现在由你指挥。”

郑和领命,马上下令调帆转舵。七艘船上的船长水手接到指令,一起操作帆船,很快就转向西方,向着大陆的方向航行。

此时东风越来越大,船队张开大帆吃饱了正面的顺风,速度也越来越快。

李洛和崔秀宁站在最前面的“成功号”甲板上,看着越来越大的海浪,两人都是目有忧色。

以这个时代的造船水平,在海上航行真的算是畏途。尤其是远航,海难事故发生率会达到惊人的一成。

也就是说,如果你远航十次,就会遇到一次海难事故。能不能活下来,看运气。

郑和也在这艘船上,他也是越来越担忧。记得当年随家人远航时,也曾遇见过这种风信,那天的可怕风浪,仍然存在他记忆中。

那天就差一点,船就沉了。

今天这风,和当年那次很是相似。天也是这个颜色,时间也是八月,风也是从正东方来,也是早上起风,也是先小,再大,再小,再更大,循环往复的越来越大。

郑和很清楚,等到风浪很大时,船与船太近的话容易相撞。而太远的话无法传递消息,到时无论是旗语还是呐喊,都没有什么效果了。

所以,船只之间必须保留适当的距离。而且,必须事先发出预备指令。

郑和当即发出预备指令给各船。他的命令是,一旦发现旗舰降帆,则另外六艘船也赶紧降帆。

如今是顺风,风越大船越快。可是,一旦风大到一定地步,船上的帆反而让船更危险,就必须降帆减风,让风吹在船上的力量变小。

随着风浪越来越大,虽然目前船队仍然很平稳,但所有人还是紧张起来。

很多人可是第一次坐船出海,对大海本来就有这天然的畏惧。此时哪有不怕的?

“呜呜……”东面的海风好像是海浪的冲锋号,又像是上天的叹息,从海天之际传来。天色变得更加黯淡起来,如同天神在天河中洗涤毛笔,让天河慢慢变黑。

李洛看见前方的海上,很多大海鱼跃出海面,看想去很是壮观。

“那是龙兵过。”李洛对崔秀宁说道,“真有大风暴要来了。可能在七八级以上。”

崔秀宁道“就是气压变低,鱼儿缺氧,才跃出海面。”

李洛笑道“这些鱼让我想起应该组织捕鲸船队了。”

崔秀宁哼道“等飓风过去之后再说吧。还捕鲸……说不定今天鲸鱼先吃了我们。”

“我错了。”李洛摇头,“真的错了。”

崔秀宁叹息,“你认为你错在,不该自己轻易冒险?”

李洛点头,“你总是那么聪明。很多时候我说半句话,你就能猜出什么意思。你猜的没错,我错在,不该让我们亲自冒险。在飓风高发期带领移民出海远航的事,为何要自己亲自做?”

崔秀宁摇头“你认为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自己也算个小小的大人物了,一身安危系万千人的福祉,所以不可轻易犯险对么?”

小小的大人物?这话……

“不错。”李洛承认,“我现在就是这么想的。我和你,是很多人的希望,是越来越多的人的指望。所有洛宁社体系内的人,不管是海东的,还是江华的,日子为什么过的越来越好?因为我们。我们死了,一切都会变会原来的样子。”

崔秀宁笑了,她笑得很好看,简直是惊艳,但讥笑的意味却很明显,“你这话,我信一半,不能再多了。就这一半,还因为友情掺杂了水分。”

李洛“生气”了,“那么另一半呢?是因为我怕死,惜命?”

崔秀宁指指天空,“风更大了。李大官人,你当然不怕死。等下船翻了,不要哭哦。”

李洛问“你不怕死?”

崔秀宁道“我所受的教育,无论是警察还是特工,是强调轻视自己的生命,重视人民的生命,可能是因为我被洗脑了吧,所以我并不太怕死。”她说完一指那些移民,“但我更怕他们死。”

李洛苦笑,“人民?我只看到一个个的人,从来没看到什么人民。人民的牺牲,我会惋惜。但为人民去牺牲,我做不到。你真的就能做到么?”

崔秀宁看着大海沉默,好像第一次审视这个问题。

过了好一会儿,她美丽的眸子有点迷茫了,“我不敢肯定真能做到。或许,教育我这么干的老师和爷爷,也未必就能做到。”

李洛道“但你还是比我强,你的自私指数,比我低,低很多。”

崔秀宁摇头,“你未必有错。”

李洛忽然正视崔秀宁的眼睛,抓起她的手。

崔秀宁这次没有挣脱。她知道李洛的意思。因为,她看到海浪已经坟茔般大小了,海风的呼啸越来越凄厉,昏暗的天空中已经在闪烁令人心悸的雷电。

“轰隆隆!”

滚滚流云之中,第一道闪电终于挣开束缚,撕开云层劈斩大海。

雷电如同大雨的号令,紧接着倾盆大雨就打了下来。

所有人都躲进了船舱。

大家只能通过窗户,看到外面的大海、大雨、大风、大浪。

郑和一身雨水的来到李洛的爵室(船主舱),报告说“老师,如今离西边的岛屿还有几十里。飓风最强时,我们未必能赶到岛上躲避。这次的风暴不小,还请老师…有所准备。”

大海之上,船一旦在飓风中翻沉,还能有什么准备?自然是等死的准备了。

至于说准备一根干木头,抱着不沉这样的想法,纯属想当然。大浪中,一根不沉的木头根本救不了你。大浪会像活埋那样把你卷入,吞噬。

“呜呜……”

“轰隆隆……”

“哗——”

暴风雨更加暴戾起来,就像一个在沉睡中被人吵醒而发怒的暴君,嘶吼着,咆哮着,让所有人颤抖。

不一时,通过船舱上的窗口,看到大海上的波浪,已经有一丈多高。就算“郑和号”这样的千料大船,也晃动的很厉害。

崔秀宁突然身体一个趔趄,撞在李洛怀里。李洛还来不及说话,两个人就被颠簸的船晃的一起摔倒。

两人的鼻子触碰在一起,两双眼睛的睫毛,都相互感觉到了。但是此时,两人的心里却没有旖旎之情。

因为这风浪实在有些吓人了。

大海上越发阴沉起来,外面传来郑和的吼声“旗舰降帆!”

“降帆!”大群水手趁着甲板上还暂时安全,摇摇晃晃的冲向桅杆,冒着暴雨降下船帆。看到旗舰降帆,其他船也纷纷降帆减风。

船帆一降,船速顿时飞快下降,可是摇晃的幅度也小了很多。

但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因为,风更大了。沧海横流,大雨如狂。不远处的海面上,突然涌出滔天巨浪。

第一百五十四章 老君保佑?

白浪滔天的大海上,船队显得异常渺小。

海天之间茫茫一片,只有肆虐的风浪,暴雨,雷电。大自然的武力此刻淋漓尽致的展现出来。

很多老水手,都在祈祷海龙王的保佑。

运载战马的船上,数百匹战马的啸声传来,仿佛让人看见无数的海中骑兵从风浪中杀出。

船队行驶在海上陵墓群中,那小山般的巨浪就如同巨大的陵墓,带着神秘诡谲而又张力恐怖的阴森感,令所有人都感到战栗。

船被抛上浪尖,再俯冲而下,又被抛起。幅度越来越大,就像是被海神们当成接力沙袋在玩耍。到最后,一个六七丈高的大浪扑来,船只差不多飞进了空中。

李洛和崔秀宁的手紧紧相扣,两手的手心都是汗水,彼此都能感知到对方紧张的心跳。

爵室中的桌案已经全部翻了,两人只能抓住一根船上的柱子,才保持住平衡。

郑和摇摇晃晃的进来报告“老师,学生无能。倘若飓风再继续大下去,我们的船……还请老师和夫人有所准备。”郑和说完,跪下来隆重下拜,“倘若……那学生来生再报答老师大恩!”

郑和说完,又摇摇晃晃的出去。

看着郑和离开的背影,李洛不由一阵黯然。

“我们是在坐秋千,不对,是过山车!”李洛勉强笑道,已经一身冷汗。

我的命这么金贵,我是穿越者……千—万—不—能—死!!!

我还有很多金子银子没有花啊!老天,你可不能让我死。

崔秀宁的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晶莹的汗珠,原本健康光泽的肤色,此时显现出不健康的苍白。

她是吓的。

“李洛,你说,我们真的算是在拍拖吗?”崔秀宁突然问道。

李洛把她的手放到嘴边吻了一口,“当然是,我们都拍拖九个月了。”崔秀宁这次也没有再扭捏。

“原来都九个月了。”她脸上露出复杂至极的神情,“我真是怎么也想不到,最后能和你在一起。”

一个警花和她追捕的逃犯走到一起,母亲哎。

“秀宁。”李洛把头抵在她的额头上,“你听好了,你,崔秀宁,无论怎么样都是我老婆了。要是这次飓风没事,你就真正嫁给我。”

崔秀宁咬着嘴唇,垂下眼帘,一声不吭。

李洛磕一下她的额头,“给个话。”

“好啦!”崔秀宁咬牙道,“不嫁给你我嫁给谁?多此一问。”

李洛放开她的额头,正色道“行。我李洛算是活了两世,也算是有个媳妇儿了,还是个警花。够我吹的了。”

崔秀宁听的不住摇头。

却又听李洛道“爸,妈,虽然我自小被拐卖,到现在都不知道你们是谁,在哪,但我还是想对你们说,我有媳妇儿了。”

崔秀宁听到这句话,突然忍不住就流下眼泪。

这个男人…竟然连亲情都没有。但他能走到现在,并没有真正堕落,不容易了。

“先抱你一会儿,万一船沉了,就抱不上了,多亏啊!”李陆笑着将崔秀宁拥入怀里。

崔秀宁这次不但没有抗拒,甚至也主动拥抱了李洛。

对李洛,她从讨厌到谅解再到喜欢,完全就是命运的安排。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孽缘。

不知为何,此时在李洛怀里,她感到有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好像外面的飓风也没那么恐怖了。她是第一次恋爱,也是第一次和一个男人这么依偎相拥,这让她的心跳的更快了。

两人只拥抱温存了一小会儿,李洛忽然说道“我要去甲板上,做一件事。”

崔秀宁从他怀中抬起头,看了看他的眼睛,“我知道你要干什么了。你啊,任何时候都不会放下你的野心。去吧,小心被风吹走。”

李洛站起来,摇摇晃晃的冲到甲板上,一把抓起一根帆绳当成保险带,暴雨瞬间就将他打湿。

这一幕,顿时让能看到甲板的人吃惊起来。

“营主为何要上甲板?”

“李大人这是?”

“老天保佑啊!”

郑和等看见李洛上甲板的人刚想劝李洛回舱,突然听到李洛大声仰天喊道“曾有人说,吾得老君护佑,乃有今日!求老君保佑,化险为夷……”

风暴虽大,但李洛的呐喊,还是能传到船上部分人耳中。

营主这是在乞求神佑啊!

那么,营主会不会再有神佑呢?风浪可是越来越大了,一个不好船就要沉了。这次的飓风,实在是太大。要不是船好,此时应该已经沉了。

李洛的话,很快就在船上传开,虽然很多人挤在船舱里,却也知道了这件事。他们中有乡勇私兵,也有移民水手,足足挤了上千人。

崔秀宁心里也有点佩服李洛善于抓住机会,生死关头了,还要利用“鬼神迷信”来收买人心,神化自己。

谁让古人就信这个呢?

他这么做是不会亏的。要是今天化险为夷,那他就是有老君护佑。要是船沉了,大家都死了,也就没人能说他没有神灵保佑。

崔秀宁此时也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扑住在地板上滑动的衣箱,找出李洛的换洗衣服。

李洛表演完毕,又钻进爵室,浑身湿漉漉的。

但是,他的目中似乎带着笑意。

“你换洗的干衣服我拿出来了,快换上!”崔秀宁将干衣服交给他,然后转过身去,手抓着柱子平衡。

等李洛换好衣服,崔秀宁又转过来,问道“你好像有点高兴?”

李洛靠近她,眼睛亮晶晶的,“警察,我可能真有老君护佑。”

崔秀宁脑袋微微偏着,她清楚这是心理上典型的自我催眠。

“我告诉你,就在我表演完的时候,我感觉到,风好像真的小了点。”李洛有点神秘的说,“太巧了对吗?”

真的?崔秀宁有点不信,她赶紧看向舱窗外,竟然发现飓风真的“温柔”了一点。虽然巨浪还是前扑后继打过来,但的确比之前小了一些。

这是……风力减弱了。

一个时辰以来,风是越来越狂暴,一直呈现威力增长的趋势。这么继续增长下去,最多再过小半个时辰,船队一定会遭殃。

可是,就在李洛表演过之后,飓风的拐点竟然也来了,开始变小了!

表演的时机,赶的刚刚好。

崔秀宁真的很无语。这厮的运气,一直以来都这么好,莫非真的……崔秀宁赶紧摇摇头,她拒绝自我催眠。

看着海上的风真的越来越小,船越来越平稳,李洛忍不住大笑起来。

没过过久,“成功号”上都传遍了,风暴最大时,营主对天呼喊,说自己有老君护佑,应该风平浪静,化险为夷。谁知他刚对老天喊过话,风就变小了。

这一幕,可是不少人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完全做不了假。

“李大人真是有老君护佑啊,这算是救了大伙儿。不过,这大海不是龙王爷的地盘么?为何李大人求老君护佑?”一个汉人移民不解。在海上,不是应该求龙王么?

一个女真私兵笑道“这你就不懂了。老君可是不止一次护佑我们营主,前次还托梦送了很多钱粮呢!”

接着一个亲卫小声道“我告诉你们,为何主公要求老君。老君姓什么?姓李!懂了么?”

另一个汉人移民道“不对呀,老君自然姓李,可那是我们中原李啊,还是李世民的祖宗,对吧?李大人,不是高丽李么?”

“高丽李?呵呵,你们知道,营主最恨谁?”

“有一次我看到营主在院中射箭,箭靶子是个草人。后来我收拾草人,发现草人上贴的有字条,上面两个字,朱温。”

“朱温是谁?”

“这个我知道,朱温,是灭了大唐的那个大奸臣,戏文里有演。”

“什么奸臣戏文?朱温是后梁太祖。不过,他的确篡了大唐江山。”一个有些学问的女真人说道。

“你们说,营主如果真是高丽李,他干嘛那么恨朱温?老君又凭什么要保佑他?别忘了,营主可是从中原回来的。”

“对呀!我说,为何咱们军中都是中原人,而且待遇还这么优厚,原来……”

“闭嘴!显得你聪明是么?你别忘了,营主如今可当着高丽人的官儿!”

“祸从口出!高丽李也好,中原李也罢,大伙心中有数就行,万万不可对外提及。”

“如今我们营主可是有老君护佑的,以后的事……嘿嘿,这天下可不太安稳啊……”

在船上众人的议论中,风暴越来越小,半个小时后,整个船队再次平稳起来。

“扬帆!”郑和满脸喜悦的下令。

这次突如其来的大风暴,终于过去了。郑和看向李洛的爵室所在,目光中更加敬畏。

随着船队扬帆,速度再次提升,这次不是向西,而是直接往南。

“你得意了吧,老君看好的人。”爵室内,崔秀宁说道。

李洛笑了,“我得意这干什么?我得意的是捡了个媳妇儿。来,李夫人,再抱一抱。”

“滚啊你!”崔秀宁一只粉拳打过去,可是突然就好像想起来什么愣住了。

李洛觉得不对,“怎么了?”

“我们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

“今天八月二十二对吧?我们为什么没有过中秋节?”

“哎呀!忘了!”

…………

接下来两天又平安无事,八月二十四日下午,船队终于到了海东。

“我七月十日离开海东,仅仅一个半月后又来了。”崔秀宁有点不满的下船。

李洛则是五月二十八就离开了海东,快三个月了。

五千多百姓全部组织下船,接着就是四百匹战马。这些马仅仅过了六天,就掉了很多膘。

移民门看到大片的肥沃土地,顿时目中满是惊喜。等到他们看到开垦出来的良田,一个个干净的村庄,就更加激动了。

“属下海东公司经理林必举,见过社主,见过夫人!海上辛苦!”林必举得到消息,带着公司各处处长赶来迎接。

两个保安团虎古,杨序,朱颔等人也来迎接。

各个村庄的老移民,听到社主和夫人来了,很多人都自发的出来迎接,整个移民区好像过节一般热闹。

李洛和崔秀宁来到一个崭新的大院附近,这建筑很是气派,看上去既像一个衙门,也没有衙门那么肃穆。

大门匾额上四个字海东公司。

这就是整个海东民政的管理总部了。如今修好不久,整个海东公司的职能部门全部都迁入办公了。这个建筑,完全就是李洛和崔秀宁两人规划设计的。

李洛径直而入,穿过广场来到最里面的“社主堂”。社主堂是李洛的办公场所,相当于董事长办公室。

规格上,除了社主堂,就是“经理室”最高。

李洛进了社主堂,暗中称赞林必举很会办事,这个“董办”的布置,他非常满意。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一个字:剿

社主堂其实是座三进庭院,也是整个办公大院唯一用红墙朱门的建筑。这里不但是李洛办公的地方,也是他的府邸。

林必举费尽心思移栽了一些古树,里面曲水回廊,假山亭台,将占地亩的的社主堂修建成一个典雅华贵的园林。居室、书房、画堂既大气简约,又不失华美清贵。各种家具、物件不但样样俱全,品质也都是极好的。

李洛因为晕船,宣布明日开会议事,然后就回到社主堂居室休息缓解症状。

崔秀宁不用缓解晕船症状,她第一时间就来到特察局海东分局,召集几个骨干特务开会。

特察局海东分局对外的名字叫传达处,在公司中是个很不起眼的处。

在海东公司其他官员看来,这个传达处虽然级别不低,但平时就是上传下达,收发文书,或者到处了解一些情况,写成报告给公司作参考。看上去没有什么权力。

只有特务们自己知道,他们的工作有多重要。

海东的一切,包括公司大院,移民村庄,保安团,甚至生番的动向,如今都在分局的掌控中。

崔秀宁进了分局的独立小院,打开记事本直接展开议题。

“曾渡,你先说说生番的情况。”崔秀宁坐在议事堂上首,两边是几个学生,唯一的“外人”就是曾渡。

曾渡不是崔秀宁培训的特务,但他在生番部落生活了二十年,是唯一懂番语的移民。没有他,对生番的情报无法开展,所以才有机会被崔秀宁吸收为骨干特务。

“是夫人。”曾渡站起来,工作的充实使得他神采奕奕。

“自从上次生番联军覆没之后,所有的生番部落都害怕了。他们生怕我们进山围剿他们。如今,生番有种团结起来的趋势,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

崔秀宁蛾眉一皱,“他们还想和汉人移民对抗么?”

曾渡点头“夫人可能不太了解他们。大部分生番对于生死看的很轻,但对他们的神灵看的很重。他们认为我们打扰了他们的神灵,绝对不会就此退缩。”

崔秀宁道“照你这么说,生番是不死不休了?”

曾渡回答“好教夫人知道。小部分生番部落并没有猎头习惯,也不吃人。投靠我们的几个生番眼线,都是这些部族的人。”

“但除了这几个部族,其他部族都恨不得将我们斩尽杀绝。他们迟早会下山。再来的话,可能就是七八十个部族联合。”

曾渡脸上现出忧虑,没人比他更了解生番。你说生番野蛮也好,愚蠢也好,他们绝大多少人都是“视死如归”。

因为他们相信,勇敢战死的人,死后会成灵,真正不死。

如果七八十个生番部落联合起来,那能凑出好几万壮丁,一旦出山会是什么后果?

“夫人,那几个生番线人告诉我,剩下的两大部落已经联手,最近要召开大会,商讨百族联合的事情。属下猜测,最多一两个月,他们的联盟就会成立。”

崔崔宁听了汇报也担心起来。她虽然历史不好,但也知道后世台岛土著没有真正建立过王国,虽听李洛说有个大肚王国,也不算是真正的政权。

可是现在,随着外来的压力,这些生番要联合起来了,就是建立一个王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十几万生番一旦拧成一股绳,数量处于绝对劣势的汉人移民还能安生么?

“曾渡,你老实告诉我,他们不可能和汉人移民和平相处么?一定会继续报复?”崔秀宁问道。

曾渡苦笑“夫人,很多部族都已经立誓消灭亵渎神灵的汉人,怎么可能和解?这些年,他们杀了好几万汉人,今年,我们也杀了他们一万多人,早就仇深似海了。别看生番平时相互之间打杀,但面对汉人,他们可都是一致对外的。”

崔秀宁思量起来,炭笔在纸上滑动。绝对不能让生番有联合起来的机会,不然一万多汉人移民就危险了。保安团再能战,又能应付多少生番?猛虎也怕群狼。

可是又不能和解。

分化瓦解?那不可能。崔秀宁不会这么天真。

想到一万多中原移民的生命安全,崔秀宁没有犹豫多久,就做出了决定。

“查到生番召开百族联合大会的日期,地址。先下手为强……”

崔秀宁的笔下,终于出现一个字剿。

看到崔秀宁做出了剿杀的决定,曾渡也松了口气。看来夫人并没有对生番妇人之仁。剿杀才是对付生番最好的办法。

尤其是夫人想趁着生番召开百族大会进山剿杀,这绝对是一步妙棋。

接下来,崔秀宁的几个学生又依次汇报,他们已经在各处各村以及保安团安插了眼线。

从他们的汇报中,都是一片大好,没有对洛宁社,对社主和夫人不利的消息。就是一件事值得注意。

那就是当初的福建籍村长,现在的公司副经理梅全禄,私下散布不利于经理林必举的言论。应该是看中了经理的位置。

“盯紧梅全禄,此人官僚之气太重。要是他做的过分,就搜集材料让他让贤。”崔秀宁道,“凡是和钱物,军械,兵马打交道的人,都要重点留意。”

“还有,你们在大家眼中,就是传达处的人。要是自己随便泄露身份,组织纪律也不是虚设,都要仔细了。”

几个特务骨干一起领命。

又布置了几个任务,崔秀宁才宣布散会。

接着崔秀宁又去了其他处转了转,还出了公司大院,去了保安团大营,然后又赶到到海盐场等地方。

崔秀宁回到社主堂天都快黑了,李洛还在呼呼大睡。

等到李洛睡醒,一眼就看见崔秀宁伏在不远的书案上写东西。

李洛过去一看,上面密密麻麻的不是文字又是图表。

李洛给她揉揉肩膀,问道“你是不是跑了一下午?”

崔秀宁享受五品官人的免费服务,头也不回的说道“你来了就睡觉,我不跑咋办?有些事第一时间就要了解清楚。”

李洛苦笑,“我知道,但我实在不舒服,只能辛苦夫人了。”

“哼,谁是你夫人,那是假的。”崔秀宁哼哼。

怎么还是假的?李洛也懒得计较,问道“下午有什么发现?”

崔秀宁先说了生番的事。

李洛顿时有点后怕,多亏崔秀宁发掘了曾渡,在生番中安插了眼线,提前知道消息。要不然,好几万生番大军下山会是什么后果?

移民区绝对是血流成河。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会毁于一旦。

“把生番都杀了吧。”李洛道。“把仇视我们的生番杀光了,就没有生番仇视我们了。”

崔秀宁叹气,“说实话,我不想死这么多生番,他们也是命。但是……想到他们比恐怖分子还狠,为了移民的安全,也只好把他们处理掉了。”

李洛笑道“果然最毒妇人心啊,说的一点没错。”

崔秀宁摇头,“上次你不在,七八千生番下山,最后都死了。说到杀人,我比你杀的都多了。但是,我的心还是没你狠。”

“我知道,崔大小姐是杀人肝胆菩萨心肠。”李洛说道,“下次剿灭生番,你不要去了。”

…………

第二天,船队在海上遭遇飓风,却在李洛恳求老君之后化险为夷的事,已经传遍整个移民区。无论是新老移民还是保安团的官兵,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一时间,李洛的威望不但变得更高,也被蒙上了一些天命的光环。

上午,李洛亲自主持议事大会,由于已经有了崔秀宁准备的材料,他早就心里有底。

海东公司的议事堂,有点类似“朝堂”,这种设计,当然也是李崔两人有意为之。

李洛在中间靠里的位置,坐北朝南,他的案台比地面高出三尺,旁边侧面坐着崔秀宁。左右各两排坐案,坐着公司副处长以上,保安团队长以上的“文武官员”。

除了没有“官服”,看上去和朝会没啥区别。

第一百五十六章 海东“朝会”

海东“朝会”上,移民公司一把手林必举,负责向李洛做总汇报。

“我海东移民,不算昨日刚到者,共有八千二百余口,皆以安置妥当。加上昨日新到五千口,则有一万三千余口。”

“……如今,海东共有水田四万余亩,全部种了晚稻,下月大概可打秋粮八万石左右。旱地一万八千亩,种了大豆、芝麻、油菜、蔬果、棉种。桑林五千多……”

“渔业处组织打鱼八万余斤,畜牧处养猪羊一千余头,但急缺牛。缫丝处有生丝一千余石,织造处已织绸缎三百多匹…”

“林业处伐木队砍大树一千三百余株,晒制造船大料三百万斤,可造千料大船三艘。海盐场已能出盐,如今只有数十石,仅够移民食用……”

“综上所述,按我海东二成税率,全年可征赋税折钱三万余贯,鱼盐丝收入…今年最多五千贯。”

林必举的报告,和李洛资料中的数据差不多,说明他并没有夸大或隐瞒。

这些生产成果,李洛非常满意,已经超出他的预期。今年的赋税,能负担海东大半军费开支了。

到了明年,海东公司就会有盈余,自己就要有回报了。

接下来,李洛专门点了工匠处的名,让工匠处监理、首席大匠师顾铠汇报军械制作。

这才是李洛最关心的项目。

顾铠早有准备,他知道李洛最关心铁甲,“启禀社主,如今已造出复合盔甲九十副,重量不超过二十二斤。内外四层,分为丝绸、铁片、皮革、帆布。”

李洛打断问道“防护之力,比之山文铁甲如何?”这新甲重量比三文铁甲轻便不少,但不能以牺牲性能为代价。

顾铠自信的回禀“好教社主知道,因为新甲是四层,比山文铁甲只强不弱。而且,铁片在内,不显山露水,冬天还能保暖。”

李洛点头,“很好,顾匠监,散会之后,本官会亲自去工匠处看看新甲。”

顾铠继续说道“上次接受社主送来的工匠后,工匠处的进度增加了很多。神臂弓如今已经制作了百余张,床弩二十余张,长枪一千四百余杆,弓两百张……”

竟然有这么多了么?李洛很是惊喜。可是想想如今工匠处有四百多人吃饭,也就不奇怪了。

除了军械,李洛最关心的就数医疗卫生了。海东这地方,瘴疠多生,疟疾频发,倘若没有卫生防疫保障,移民肯定会生病。

历史上(1292)年,忽必烈发第一次发兵湾湾,就是因为疟疾大行,水土不服而撤回大陆。

海东移民之所以现在安然无恙,主要是因为李洛第一次来时就制定了卫生条例,专门由卫生处负责。

除了强制喝热水,厕所清洁,垃圾集中,保持干燥,勤洗浴等措施之外,还推行种植防治疟疾的黄花蒿,以及其他中草药。另外,还建立了“海东医院”。

卫生处长是个老郎中,他出来汇报道“如今百姓皆已按照社主颁布的条例,移风易俗,摒弃陋习,各村面貌焕然一新,百姓鲜有病患。以属下看,三代之治,不过如此,单凭这项功德,社主……”

“好了好了。”李洛赶紧制止他,“直接说事。”

“是。”卫生处长老脸一红,“卫生处辖下海东医院,有坐堂郎中十六人,都已行医多年。医学徒四十五人。按夫人之法,已设置五官堂,骨科堂,肠胃堂,心肺堂,妇婴堂等七个分堂,只是……”

老郎中露出为难之极的神色。

李洛皱眉,“只是什么?你但说无妨。”

卫生处长皱着头皮说道“好教社主知道,我华夏医道,乃以调和阴阳,化生五行为要。当视人体为一,利害攸关,相济相辅,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岂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倘若真分成七堂分而治疗,乃有目无纲,似有不妥。”

李洛明白了。原来他认为崔秀宁将医院划为不同科室,分而治疗的法子,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的做法。这显然违反了中医辩证主义的哲学。

中医虽然自古以来也分专长,但并未分科治疗,总的来说仍然将人体所有部位视为统一体。

卫生处长是台州名医,对于中医的维护当然是不容置疑。但分科治疗,也的确需要提倡。

李洛想了想,很快有了主意。

“莫处长,卫生处再设置一个会诊堂,乃诸堂之首,专管病人阴阳辩证之法,提纲挈领,其他医堂,辅佐治疗。如此一来,统分有序,宾主纲目岂非相得益彰?”

卫生处长一听,“哎呀”一声,心悦诚服的说道“妙哉!社主此法,循理而变,当真高明!”

众人暗自心中鄙夷,心道看不出这莫大夫一把年纪,马屁功夫倒是不落下。社主的法子自然高明,这是明摆着的事,需要你特意当众说出来么?

崔秀宁心想李洛这是和稀泥的法子。但,还真有可能为中医打破瓶颈。

李洛又道“朕…正要告诉你,莫处长,这郎中、大夫都是官职,用作医者未免不妥。从今天起,所有郎中一律只称为医师。”

“按照医术和资历,分为甲、乙、丙、丁四等。院长必须甲等医师出任,堂长必须乙等以上医师出任,主治必须丙等以上,丁等为刚出师的新医师。”

“成立医学堂,乙等以上医师,必须出任学堂教授。务必要将华夏医学推陈出新,发扬光大,没有优秀学子怎么成?卫生处还要负责招收识字的学医苗子,进入医学堂学医。”

莫处长一一领命,其他处长都想,想不到这一个管医生的卫生处,竟然有这么多权力。

轮到畜牧处汇报时,一个所有人都关心的问题摆上台前。

畜牧处新接受了四百匹战马,养马的劳力可以花钱招募,就是这牧场,是个大问题了。

大家都已知道,这海东岛唯一能大量牧马的地方,就是群山中间的狭长草甸,东西只有数里,南北却长达三百里,水草极其丰美,可养马万匹。

然后……这可是生番的地盘。

不彻底征服生番,那里的水草再好,也不能养马。

刚才各处的报告,李洛都很满意,说明海东在按照他和崔秀宁的设计稳步发展。

现在唯一的变数,就是生番。

“看来我们又要对生番用兵了。保安团说说你们的情况吧。”

文的汇报完,就轮到武的了。

保安一团团长完颜虎古出列说道“保安一团共有兵一千零八十余,初步训练全部完成,其中甲兵七百……”

保安二团团长朱颌出列“保安二团有兵一千零五十五,没有甲,九成是训练一个多月的新兵,以上次送来的旷工为主……”

保安一团团监杨序说道“社主,海东还有战时辅助保安兵的农兵千余。所以,拉出三千多人的兵力,毫无问题。”

李洛笑道“这次来海东,本官不光给保安团带来五百盔甲(缴获韩恭的),还带来八百护航的甲兵。”

杨序道“那咱们就有四千多大军,甲兵超过两千,又有神臂弓,石炮机和床弩。生番再多,也是土鸡瓦狗。”

李洛下令“从今日起,就开始动员。咱们随时都可能会入山进剿,毕其功于一役。此乃当今第一大事!”

“是!”

众人一起领命。

第一百五十七章 赐名“玄甲”

散会之后,公司各部落实安置新移民,以及准备围剿生番的各项事务。

整个海东公司,有如一台机器般有条不紊的运转起来。

李洛带着崔秀宁亲自去了工匠处,观摩研制出的新甲。

等到顾凯捧出一套甲衣时,李洛第一眼就相中了。

的确是…帅气。

漆黑的帆布衣料,除了羽毛帽缨外,全身皆黑。

所谓男要俏,一身皂啊!一个男人只要身姿没问题,穿一身黑总是有种冷酷神秘的高级感。

再一上手,手感微温,质感自然,比起冰冷的铁片强多了。

而且…比起之前的铁甲,真他母亲的轻便,估计要比山文铁甲轻三分之一。虽然是丝绸、铁片、皮甲、帆布四层,可还没有大袄厚。

这盔甲的款式,不是上下一套,而是“上衣下裳”,穿脱更快捷。款式有点像明朝罩甲以及八旗绵甲,但却更加美观,因为线条更加流畅,而且很多地方都接近黄金分割比例。

这是顾铠作为数百年制甲世家传人,呕心沥血多年才琢磨出来的新甲,不但将重量和防护力完美结合在一起。就是美观度,也远超同类。

一代制甲大师顾铠的巅峰作品,估计就是这件甲了。

就是身为女子的崔秀宁,也忍不住说道“这绵甲,真是好看的很。”只要是好看的东西,哪怕是盔甲武器,女人也会喜欢。

李洛当即穿上这套甲,感觉比那套高丽五品将领的盔甲更加酷炫。而且更轻便,活动更自如。

“看着是套好甲,就是不知道防护力如何。”

李洛脱下来,套在树桩上,亲自拿刀猛力砍刺,竟然只能破开外面帆布和皮甲,却没破开里面的铁片。李洛又换了长枪,双手奋力刺杀,虽然艰难的破开了里面的铁片,但对被防护的树桩却伤害很轻。

战场上,你其实很难有机会用这么大的力气正面刺中敌人。可以想象,真的在战场上,此甲对刀枪的防护力是很强的。对于钝器的打击,也有很好的防护效果。甚至对将来的火器,防护力也不差。

这甲的防护力,比之前的山文铁甲只强不差。

“好甲!”李洛非常满意,问道“造价几何?”

顾铠看见李洛满意,也很是高兴,“二十五贯到二十六贯。”

李洛笑了,“成本倒是比山文铁甲更加便宜。”

顾铠笑道“说是二十五六贯,这还是加了皮革的料钱,若不算皮子,还不到二十五贯。成本大头主要是精铁和工钱。”

李洛当然明白顾铠的意思。制甲用的皮革,其实不算成本。因为保安团缴获了大量生番山寨中的皮子,能用很久,根本不用购买。

李洛有点可惜的说“为了试甲,扎了好几个洞。”

顾铠道“无妨,此甲修护不难,哪里坏就换哪里,倒比山文甲简单些。”

李洛又问到关键问题,“如今每月可出多少甲?”

“回禀社主,因前期材料都已备妥,人手也很充足,今后每月可产甲三百副。”

每月三百副?不少了。李洛松了口气。

顾铠又道“此甲乃是新甲,还请社主赐名。”

赐名?这个好啊。李洛很喜欢取名。

李洛想了想,道“太宗皇帝当年曾有玄甲军,此甲亦黑,就叫玄甲吧。”

顾铠祖上曾是唐宫御甲大匠,听到李洛的话,顿时激动起来,“玄甲…甚好!”

“顾师傅,你可是立了一大功。”李洛道,“朕…我正要设置一个鲁班勋章,专门奖励各种匠师,同样分为四等,我打算授予你乙等鲁班勋章……赏银百两!”

历史上盔甲还要风光几百年,对这玄甲,怎么重视都不过分。

什么?

鲁班勋章?

顾铠虽然没听过勋章,却知道大概什么意思。他一个工匠,如今被社主抬举成了“官人”,已经是感激涕零了,哪里还受得起这鲁班…勋章?

“哎呀,社主,万万不可……”

李洛一摆手,“你休要推辞,这可不是你一人之事,而是所有海东工匠的事。你要不受,岂不是让他们也没了念想?这第一枚鲁班勋章,你受得起!”

“是……小人殚精竭虑,必为社主效死。”顾铠含泪下拜。

他自觉不是士,但此刻也愿为“知己者死”。

旁边的崔秀宁暗中对野心家吐槽不已。她今天可是听李洛说了两个“朕”字。只是当时被他巧妙的敷衍过去。崔秀很清楚,李洛不是装的,而是当时真的鬼使神差的脱口而出。

忽然,她想到了自己。自己当时在海东“朝会”上,坐在李洛旁边,下面满满都是“文武大臣”,那一刻的感觉就像…皇后一样。

想到这里,崔秀宁顿时脸红起来,忍不住为自己的“野心”和“肤浅”感到惊愕。

可是,当时的感觉……真的有点像皇后啊。

谁让那个大会议室,本来就设计的像个朝堂?

…………

八月二十八日。晴。东南风。

我上一次离开海东的时候,把几只狐狸交给张敛的侄女张稚娘,让她代养代驯。

张稚娘也是我的学生,她今天带来狐狸,接受我的检查。

她显然有点忐忑,因为,我明显看到狐狸胖了。大狐狸不用说了,就是三只小的,身子也圆起来。这一胖,就不好训了。

我对她说,狐狸胖了。

她竟然对我说,每当要按照我的方法喂食时,它们就可怜巴巴的摇尾巴。说没见过狐狸摇尾巴,觉得可怜,只好多喂。

我很是无语,但凡有尾巴的蹄子,谁还不会摇尾巴?怎么还可怜上了?

真不该把狐狸交给她。

这四只大小畜生,看到我也露出久别重逢的样子,摇头摆尾献殷勤。

李洛站在一边,阴阳怪气的说道“狐狸是野兽,也最是狡猾。你要是能把他们母子四个降服,我跟你姓崔。”

我说,行,有你姓崔的那一天。

黄昏,我正在训练狐狸寻找东西,突然曾渡来社主堂拜见。

曾渡告诉我和李洛,生番百族大会的情报搞到了。他们定的日子,就在九月一日这天。

参加这次百族大会的,有六七十个部族。几乎所有的生番部族酋长都会来。

地点,在大山深处的陀朵山。

曾渡献上一副图说,这就是陀朵山的位置!

第一百五十八章 斩首战队

三天后就是生番所谓的“百族盟会”,时间已经很紧迫。李洛当即吩咐颜隼通知召开议事大会。

公司处长以上,各村长,保安团队长以上近百人,全部集齐议事大殿。

“见过社主!”懂事的林必举见到人都来齐,当仁不让的率先领衔拜见。

“拜见社主!”其他人也一齐跟着下拜。

林必举考中秀才,当过师爷,当然是个聪明人。如今海东移民日多,蒸蒸日上,李洛又如此威望,大权尽在掌握。

这海外称王,估计是迟早的事。还不如早早让大家习惯“君臣礼仪。”呢。

李洛居高临下的坐在上首中间,崔秀宁坐在他旁边,下面是近百下拜的“文武官员”。

“曾渡,你先给大伙儿说道说道这生番的动静。”李洛第一时间定下了大会的基调。

曾渡众人都认识,此人沦落生番部落二十年,对生番内部的情况很是熟悉。他逃出大山后被夫人任命为“番事助理”,据说很得夫人信任。

“是,社主!”曾渡对李洛施了一礼,面对众人道“今日刚得到山中线人的消息,九月一日,有六十多个生番的族长和家老,将在陀朵山召开百族大会。他们想要做的,就是扭成一股绳,共同对付我们。”

“生番各部族,本来相互之间多为仇敌,很难搅到一个锅里。但现在,他们怕了。他们认为高山神受到了我们的侮辱,必须捐弃前嫌联合起来消灭海外汉人。”

“这六十个多个部落,有十几万人口,可出动四五万壮丁……”

什么?四五万壮丁?

保安团的将领当然不为所动,“文官”们则全部神色凝重,不由担心起来。

四五万番兵啊!

如今整个移民区,男女老幼也才一万三千多人。双方兵马更是差了十倍以上。

就算保安团再能战,可是只要生番分兵多路,不和海东大军正面对抗,而是四处杀掠,那该怎生是好?

曾渡继续说道“生番原本有三大部族,酋长号称三大王。前次羽虺族来犯,被夫人率军全灭,羽虺大王也被夫人下令斩首。可是,还有两个生番大王。这次主导盟会的就是两人。”

“他们计划兵分五路,两路和我海东大军抗衡,其他三路分散杀戮后方村庄。”

“他们出兵的日子么,在百族大会召开后五天内。”

曾渡说到这里,又打开一幅图,“诸位请看,这就是百族盟会选的地址,陀朵山。距离山外差不多一百二十多里,都是崎岖难行的山路,不少地方还有沼泽地,烟瘴地,孤军深入很是危险……”

曾渡说完,再次对李洛“夫妇”行礼后归位。

很多人听完情况通报后都是眉头紧锁。这一仗,实在太难打了。

上一次社主亲自入山进剿,不过是带领数百人剿灭一个部族,入山不过数十里而已。

而这次,要率领数千人,深入大山一百多里……这风险实在是太大了。其他不说,单论这瘴疠蛇虫,就是一个头疼的问题。

可如果任由生番大军主动出山,兵分五路而来,虽然能以逸待劳,但风险更大。因为生番的数量实在太多,简直防不胜防。只要有一路杀到后方,就是天大的损失。

李洛道“你们都说说,这一仗该怎么打?”

众人议论纷纷,不断有人出来发言,最后还是回到崔秀宁前段时间就定好的方案斩首行动。

只带领最精锐的千人战队,悄悄潜入,在生番大会当天袭击陀朵山,将前来参加盟会的各酋长族老等生番中坚人物,全部斩尽杀绝。

如此一来,几十个生番部族都会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百族联盟就不攻自破了。然后,再启动重点围剿,一个个收拾。等到生番的丁壮大量损失之后,最后大张旗鼓的全面围剿,彻底一统山海。

生番兵马再多,那也需要在盟会开完组建联军之后。在此之前,他们当然还是一盘散沙。所以九月一日当天,陀朵山不会有太多生番兵力,刚好有利于实施斩首计划。

一千人战队,目标并不算大,比几千人一起出动隐蔽的多。就算万一全军覆没,损失也有限。

最后,李洛决定在保安团和他带来的护航乡勇中挑出八百人,临时组建“斩首战队”,由虎古,杨序,朱颔,张敛四人亲自统带,曾渡为向导。

将所有轻便的皮甲,神臂弓,都配备给“斩首战队”。根据情报,陀朵山并不是一个山寨,而是一个祭祀山神的“祭山”,所以不需要携带攻坚武器。

斩首战队的成员,都是精锐战兵。就算“斩首”失败,生番也没有能力留下他们。

八月二十九,斩首战队成立,队员全部到位,还配备了几名随军郎中,携带黄花蒿,黄连等各种药物。

八月三十日大早,保安团的营地上,四员将领和八百人的斩首战队,就已经等在校场上,等李洛下令出发。

他们人人穿着皮甲,背着水囊,挎弓带刀,其中很多人还带着神臂弓。

按照计划,他们上午入山,到黄昏时要走六七十里山路,然后在山林中宿营修整。等到第二凌晨,乘着蒙蒙亮再赶四五十里,临近陀朵山时,先在山林中休息一个时辰,下午必须要对陀朵山发动攻击。

这样的安排,既能最大限度的隐蔽,也能不太疲惫。

路线和地图已经全部规划好。曾渡挑选了一条最隐蔽的山路,崔秀宁把在哪里宿营,在哪里歇息,在哪里埋伏的具体地点都定了下来。

当然,李洛也强调,计划不如变化,一旦需要,四个将领完全可以临机更改。

李洛和崔秀宁虽然不带队出征亲赴险地,但送斩首战队出征时,仍然穿着一身崭新的玄甲。他们这身玄甲是顾铠之前专门替两人定制的,比起其他玄甲,不但更加合体,也更加华贵些。

崔秀宁的玄甲,也明显和男甲不同。

“斩首战队集合完毕,请营主大人示下!”虎古出列下拜。

李洛也没那么废话要说,反正各种计划和预案都商讨过了。他手一挥“出发!”

“诺!”

四员将领顿时分为三伙,张敛和曾渡带领百人先行,算是探路的先锋分队。杨序和虎古亲自率领五百主力保持距离跟进。

朱颔率领两百人殿后,随时策应前方。

很多百姓,自发欢送斩首战队出征。大家都清楚,此次深入大山作战,必定有人再也回不来了。

李洛看着斩首战队出征离去的背影,目中隐隐有了泪光。

当年武侯南征,多少蜀中男儿,没有死在南蛮刀下,却倒在穷山恶水之间。

斩首战队,估计有不少人会永远留在大山里。

崔秀宁良久才收回目光,问道“你觉得这次,会损失多少人?”

李洛摇头,“不清楚,如果只损失几个人,那就是天大的运气。”

崔秀宁道“明天下午亲自进山接应,我也去吧。”

“明天我带人接应就成,你就不用去了。”李洛反对,“海东这摊子事,还需要有人抓总。”

根据计划,在斩首战队出发后第二天,李洛亲自率领大队人马进山接应,以策万全。

…………

下午的时候,斩首战队的先锋,已经入山四十里。很多老兵都有点感慨,几个月前剿灭毛血族时,就来过在这里。

不远处的山岗上,是已经破败荒凉的毛血族山寨。

曾渡是向导,他一边安排沿途留下记号,一边叮嘱众人小心毒蛇毒虫。虽然有皮甲,但脸上和手还是能被叮咬到。

后面的五百主力,和先锋分队保持数里距离,随时都可相互策应。

又走了十几里小路,曾渡有点紧张起来,他告诉带队的张敛,前面的山谷是必经之路,里面有很多毒蛇毒虫,算是一个蛇谷。

第一百五十九章 蛇虫谷

虽说时令过了中秋,但这大山中仍然湿热逼人。上百人慢慢靠近前面的山谷,突然就听到“嗡”的一声,一团黑云从山谷中腾起,散入山中。

“这是黑虻王,大如马蜂,有毒。传说这是死人的牙齿变得。生番称他们为老五。”曾渡解释道。

他也穿着皮甲,但对于黑虻王,却还是有点害怕。这东西叮咬一口能烂掉一块肉,他当年被咬了一口,不但伤口溃烂,还发高烧打摆子。万幸最后捡了条命。

可奇怪的,生番却恰恰不怕,就算他们被黑虻王叮咬,也没什么大不了。

张敛道“这牛虻真是不小!生番为何叫它们老五?”这个外号,他委实不解。

曾渡笑道“大山中有很多厉害的蛇虫,若是无甲,你我未必能做到这里还安然无恙。山中蛇虫的厉害,黑虻王只排第五,所以叫老五。”

“这谷中还有什么?”张敛问。

“数不尽的蛇,筷子长的山蚂蝗,马蜂大的黑虻,咬死人的蚊子,能飞的毒蚂蚁,见血封喉的彩毒蛙,拳头大的蜘蛛……”曾渡说的好像要飞起。

张敛一头黑线的道“好了曾先生,你这样说话,某家当真……不习惯。”

曾渡正色道“在下还没说完哩,还有一具具的尸骨,水桶粗的大蛇!”

他一边说一边拔刀,小声道“张将军,这个山谷有好几里深,里面很是凶险。弟兄们打这通过,应该会有人交代在这。”

张收沉声道“那我们不能避开么?非要经过这处山谷?”

曾渡摇头,“这已经是最好的一条线路了,总比瘴气林,沼泽地好些。这大山越深入越潮湿,也越危险。只要进去,压根就没有稳妥的路。”

“一定会死人么?弟兄们可都穿着甲。”张敛有点不快的看着曾渡。

曾渡道“但愿没人出事吧。”

张敛下令“前面这山谷,很是不详,大伙儿千万小心!全部放下面甲,操起家伙。”

张敛说完,手持陌刀亲自开路,一刀扫过,前面的荆棘草木纷纷披靡,原本被覆盖的山路,也清晰起来。

很快,众人就进入了山谷,放眼望去,两边都是险峻的大山,谷中氤氲昏沉,雾气蔼蔼,古木森森。就是张敛,也停住脚步问道“曾先生,这谷中看着倒像是有瘴气啊,真能过去么?”

张敛身为猛将,不怕蛇虫生番,却畏惧毒瘴。

曾渡道“此地的瘴气,并不致命,只是让人不适罢了。厉害的是里面的蛇虫,千万小心些。”

张敛不再啰嗦,径直往前走去。由于山路狭窄,百人的队伍排成一字长阵。

两边都是茂盛无比的树木,脚下的树叶软的像呢,踩下去都能冒出气泡。

山谷中有一种腥味,问起来很不舒服,还有很多莫名的细小声响,窸窸窣窣,隐藏在遮天蔽日的草木中。

“蛇!”

“那也有……”

“我的天,好多的蛇……”

刚入山谷不久,众人就发现大量的蛇,五彩斑斓,种类不一。有的盘在树上,有的在草丛中出没,要么突然从枝叶上掉下里一团。

即便众人都是精兵,看着这么多毒蛇,也是毛骨悚然。

一条红肚子的蝮蛇忽然掉到张敛的头盔上,下意识就就是一口咬住张敛的皮甲,立刻崩掉了一对毒牙。

“可恶!”张敛一把抓住毒蛇摔在刀刃上,立刻断成两截。

“嗡!”突然,一大团黑云腾空飞起,向众人覆盖过来。

曾渡喊道“小心!是黑虻王!”

马蜂般大小的虻虫哼叫着将众人包围,转眼间每人都受到围攻。张敛一刀拍落两只虻虫,定眼一看,只见这虻虫的口针竟有半寸长,上面毛茸茸的,要是被这东西叮上一口,那滋味……

正在这时,忽然听到有人“哎呀”一声,竟是有个战兵被咬了手背,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

紧接着又有几人被咬到手。手上没有护甲,虻虫有多,竟是防不胜防。

“该死的蛇!”又是一人怒喝一声,原来他刚才只顾驱赶虻虫,一不留神被一条毒蛇咬到左手。

“那蛇有剧毒!”曾渡顿时叫道。这是五步蛇,被咬后基本没救,郎中只能干看着。

这战兵闻言想也不想就斩向自己的左手,“咔嚓”一声,半只手掌斩落在地,痛的浑身颤抖。旁边的队友忍着被虻虫叮咬,拿出准备好的布带给他包扎起来。

断手的战兵是个女真人,他倒也硬气,虽然痛的满头大汗,却咬牙一声不吭。

很快,众人就砍下一根根带叶的树枝,挥舞起来扑打虻虫。没过多久,原本密集的虻虫就变扫得稀稀拉拉。

但被叮咬的人,也有七八个。

张敛命令断掌受伤的战兵和七八个被虻虫叮咬的人退出这个谷地,去通知后面的主力。

解决了这群虻虫,张敛继续开路。所有人这次都是见蛇就杀,一路从林中而过,山路两边都是被斩杀的蛇尸。

慢慢的,旁边的林子里出现了一些尸骨,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死的。

“这些尸骨,很多都是汉人的。他们被用来祭祀谷中的神。”曾渡解释道。

一个队长问“是杀死了扔到这里?”

曾渡摇头,“是活生生的送到这里,然后绑在树上,让蛇虫吃掉。”

众人听了,心里对生番的杀意更是难以抑制。

正在这时,忽然蓝光一闪,一团影子从树叶中飞出,落在一个战兵的面甲上。

这战兵看不见自己面甲上的东西是什么,但感觉一只毛茸茸的东西探向自己的眼睛。

旁边的队友一看,顿时吓了一跳,只见他面甲上,竟然有只拳头大的蜘蛛,蓝汪汪的。

队友眼疾手快,抬手一刀,就帮他将这蜘蛛精斩杀。

“山路两边一丈之内,能杀的蛇虫,全部给我杀!”张敛怒了。

九十多名战兵纷纷“清剿”山路两边的草木,这次不但很多毒蛇被杀死,就是路都宽了很多。

正在这时,突然一个战兵惊叫道“好大的蛇皮啊!”

旁边的人一看,可不是么?一条巨大的蛇皮在草木中显现出。

看上去,比大腿只粗不细。

真真……好大的蛇。

中原的蛇,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这不就是蟒么?

曾渡道“山中多大蛇,不足为奇!这个蛇谷,还不止这一条大蛇哩!”

张敛皱眉道“这些长虫,忒是可恶!传令,五人一组,在此地剿杀大蛇!”

先锋队的主要任务就是开路,遇到有危险隐患的大蛇,当然是找出来杀掉。

没过多久,就有人喊道“找到了!”

又有人喊道“死!”

“看是你身子粗,还是我刀利!”

张敛过去一看,只见一条碗口粗细的大蛇,一半还在洞里,另一半就被砍得血肉模糊。

不对,这蛇虽然也大,却不是那条蜕皮的。那条蜕皮的更大。

正在张敛搜索间,忽然看到附近不远的草木纷纷分开,那动静真是不小。

应该是那孽畜!

张敛提刀赶去,刚好看到一条儿臂粗的尾巴没入林中。

张敛冷哼一声追上,果然看到一条大腿粗细的巨蛇,盘在一棵大树上,正咄咄逼人的盯着自己。

“孽畜真是大胆!”张敛直接上前,陌刀被充满爆发力量的双臂操持,随时会发出快、准、狠的一斩。

虽然他也是第一次看这么大的蛇,但张敛天生将胆,无所畏惧。

大蛇见张敛逼近,身子立刻危险的蜷起,如同一张引而不发的巨弓,褐色的眼睛直愣愣的,长长的舌头撕裂空气发出嘶嘶声。

突然,巨蛇身子一弹,就射向张敛。几乎同时,一道刀光也猛然爆出。

“咔嚓”一声,一颗硕大的蛇头飞了起来,蛇腔的血,喷到了大树上。

“找死!”

张敛一刀斩杀巨蛇,看了一眼就往回赶。

“继续开路!”

第一百六十章 堆京观…于神像之前

好不容易穿过这数里长的蛇虫谷,先锋战队都是人人一身大汗。

要不是都有皮甲防护,现在估计剩不下几个人了。即便有防护,也有不少人被虻蚊叮咬,奇痒难当。

直到走出这个讨厌的蛇虫谷,众人才有余暇取出背囊中准备好的药膏涂抹,再按照规定嚼食黄花蒿,据说可以防治疟疾。

不少人的盔甲上,都爬满了山蚂蝗,挂着蜘蛛。众人相互清理,才处理干净。

但也不是没有收获。

蛇虫谷中的路不但宽了很多,路两边的毒蛇都遭了大殃,那群嚣张的黑虻虫,也被消灭大半。

后边的主力部队,会好走很多。

先锋队继续前进,一路上不止一次遇到打猎的生番,众人都是当即射杀,就地掩埋,不留一个活口。

黄昏的时候,终于来到计划中的宿营地。

不久,虎古和杨序率领的主力,以及朱颌的后续部队,也都来到宿营地。

李洛之所以将他们都派出来,就是为了锻炼他们山地行军作战的能力。

此时,已经深入大山六十多里,行程走了一半。

八百人将在宿营地休息到半夜,等到天蒙蒙亮就出发。

只用携带的食物和水,晚上在帐篷里也不脱甲,尽量选择向阳通风之处。

但是,仍然无法避免的是,还是有人开始头晕目眩,恶心欲呕。

来到这么深的南方大山,想要完全规避瘴气,是不可能的事。

所谓瘴气,其实是深山老林由于潮湿闷热,动物尸体和落叶腐烂,生出的大量有害气体和悬浮微生物。乃是天然的生化武器。

古籍中很多人来到南方山区就水土不服,可很少记载去北方平原会水土不服的,也是这个原因。

四个将领和曾渡多少有点忧虑。经过清点,已经有十几人头晕呕吐了。还有一些被虻蚊叮咬的人,也开始不适。

这才进山一天啊。

朱颌叹道“今日始知武侯南征之难。”

杨序道“咱比诸葛亮有运气。毕竟生番比不得南蛮强大。这岛上的山,也终究比不得南国十万大山。”

完颜虎古道“俺女真祖地,也尽多深山老林。可除了冷,哪有这些瘴气蛇虫!忒是可恶!”

“这时节还算好的,尤其是春夏之交,山深处更是瘴气横行,就连生番也会畏惧,认为是神灵做法。”曾渡解释,“最好的时候是冬天。”

张敛哼了一声,“等到了冬天,再大张旗鼓进剿,一寨一寨的杀过去,将这些猎头吃人的生番斩尽杀绝。”

…………

就在斩首战队翻山越岭之际,陀朵山上已经热闹非凡。

中午的时候,几乎所有参与会盟的人都赶到了。平时空寂的陀朵山,今日一下子涌入了一千多人。

他们,都是各家部族的顶梁柱,有族长,家老,头目。都是本部族有头有脸的人物。

虽然是结盟对付山外越来越强大的汉人,但他们并没有结盟这个词,他们只有“会祭”。

在所谓“高山神降临之地”的陀朵山,第一次共同祭祀高山神。

这样的方式,其实是部落走向民族的重要一步。只要经过几次共同的“会祭”,原本互不统属,相互攻伐的各部族,完全有可能形成一个新的民族。

借着“会祭”将所有族长召集起来,目的只有一个,杀光冒犯神灵的海外汉人。

其实陀朵山之所以成为“神山”,并不是它高大。而是它上面不但没有山峰,还凹下去,像一只巨大的碗,看着奇特而已。

正因为陀朵山是“神山”,所以任何部族都没有资格在上面修建山寨。不但如此,陀朵山周围数里之内,都不许有人居住,免得打扰高山神大人。

此时,陀朵山顶的“大碗”内,一千多人已经齐集,围绕着一座高大的雕像。

这雕像是一个猪面为脸、蛇为头发,身上五颜六色的怪物。雕像前面有个巨大的祭台,几个活人被刚刚杀掉祭祀,人头摆成品字形。

一群浑身黧黑的精壮男子,正在祭台前狂野无比的跳舞,口中不断“霍呜霍呜”的吱哇乱叫,还有整整九个来自各族的大祭司,敲打着人皮鼓,挥舞着人类骨骼做的法器,神神叨叨的念念有词。

“海外来的的汉人,冒犯了伟大的高山神!高山神的子孙,难道不应该用你们的愤怒,把懦弱的汉人变成神灵的祭品,用他们的血,洗刷我们的耻辱……”

一个挺着大肚子、头顶华丽羽冠的男子大声说道,他张开双手,就像一只母鸡。

此人是三大部族之一的洞生族族长呱哇,称号洞生大王。

另一个号称百脚大王的男人,也神情激动的站起来,“高山神的子孙,是时候站在一起了!无论如何,先要杀光汉人再说……”

羽虺大王被崔秀宁擒杀后,生番三大王就只剩下百脚大王,洞生大王。

百脚族和洞生族,一个以蜈蚣为图腾,一个以蝙蝠为图腾,都是人口万余的大族。

接下来,当然是竞争“大主祭”的位置。所谓大主祭,其实就是盟主。蛇无头不行的粗浅道理,生番们还是懂的。要是没有一个大头领,说什么也无法把所有部族拧成一股绳。

六十多个酋长,有的支持百脚大王,有的支持洞生大王。竟是吵吵闹闹到下午,也没决定下来由谁当大主祭。

正在这时,忽然听到“嗤嗤”声音响成一片,紧接着很多人就惨叫起来。

“是汉人!”洞生大王的肚子上,被一只短箭快要射穿了,他看着不远处突然冒出来的人影,顿时嘶吼起来。

这神山可是大山深处,汉人门怎么突然就来了?还摸到他们的会场?生番们一时来不及想,纷纷寻找武器组织抵抗。

可惜,他们完全没有什么准备。今天是来会祭的,不是出草的,所以很多人就是带着简陋的佩刀,连弓箭和投枪都没有携带。

已经突袭到附近的斩首战队,第一轮打击就是两百张神臂弓,凶猛密集的短箭,如同金属之雨,狠狠洗礼了一次生番。

与神臂宫弓一起攻击的,还有六百张弓。生番们完全想不到汉人能来到这里,他们挤在一起开会,山下连个放哨的都没有。或者说,生番压根就没有这个意识。

这一下,就死伤了五六百,直接损失了三成。

八百斩首战队分为三队,从三个方向围住会场中的生番,居高临下的攻击。从地形上看,生番们是聚集在碗底,而斩首战队是站在碗口上。

“上弦!”

“放!”

“拉弓!”

“射!”

两百神臂弓和六百张和弓,不断射出短箭和羽箭,简直是在屠杀。

生番连冲上来的机会都没有,就大片大片的被射杀,他们没有反击的武器,也没有反击的机会。

仅仅几轮之后,一千多生番全部非死即伤。凄厉的惨嚎声和嘶吼声充斥天地,猪面獠牙、满头毒蛇的神像上,也插上了很多羽箭。

“杀!”张敛抛下弓箭,手持陌刀俯冲而下,将受伤未死的生番一个个杀死。

八百战士也都冲下去,转眼之间,一千五百多生番都被补刀。

他们可不是一般的生番,而是各家部族的族长,家老,头目,属于族中最有实力、最有本事、最勇武的中间力量。

没了他们,生番已经失去了基本的组织能力,再也难以搞出什么会盟。就只能被各个击破,被依次被剿灭。

张敛提刀走到高大的神像前,陌刀一挥,将神像的头颅砍下。

“将所有生番头颅的首级砍下,堆成京观,震慑群番。”虎古下令。

斩首战队翻山越岭,又受到瘴气蚊虫困扰,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幸好生番全无作战准备,轻而易举的就被了账。

“撤!”等到堆好了京观,斩首战队就迅速撤离。

一路上,不断遇到成群的生番,可都不敢靠近攻击战队,只能眼睁睁看着战队离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附近越来越多的生番部落知道陀朵山发生了什么。

一时间,无数生番吓得魂飞魄散。

在伟大的高山神的注目之下,一千五百多各族头领,竟然被汉人全部斩首。就连不可亵渎的神像的头颅,也被砍下来,身子被推倒。

真是……太可怕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最失败的穿越者?

李洛率领千人进山接应,半路上遇见凯旋归来的斩首战队。

“无人因战伤亡,但因瘴气蚊虫而不适者,已有近百人。”虎古等人禀报。

李洛亲自查看,发现有的人已经处于昏迷状态,有点的上吐下泻,有的高烧,有点打摆子。

这还是之前做了很好的预防,却也非战斗减员一成!

要不是突袭斩首的计划非常顺利,部队速战速决后快速撤离,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这才两天,病状沉重者就已经无法行走。

“你有好的办法么?”李洛一回到移民区,就问崔秀宁。

崔秀宁摇头,“我们根本没有抗生药,就是抗疟疾的黄花蒿,也无法提纯。我知道的能抗菌的中药,只有板蓝根,金银花,黄芪,黄连,柴胡这五种。这五种药材,我已经吩咐卫生处重点炮制了。”

这个时代的中医药,对抗生和疟疾没有太好的办法。崔秀宁说的这五种中药,已经是目前能搞到的最好东西了。

好在重症患者只有十几个,其他人症状比较强,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

李洛坐下来,“警察,我们是不是最失败的穿越者?到现在为止,除了骨瓷,我们竟是什么东西都没有发明出来。就连新甲,也是顾铠发明的。我们可是两个人啊!”

崔秀宁道“我倒是知道培育青霉素的土办法,以前上化学课我选过这个实验。虽然步骤不少,但还记得大概。”

什么?青霉素?有了这个,军队的战斗力会提升多少?

李洛一下子抓住她的肩膀,“你真会培育青霉素?”他怎么能不惊喜,那是青霉素啊。李洛仅仅知道用霉菌来培养,但他完全不记得步骤环节。

要是给他几年时间研究,他应该可以摸索出方法。但…怎么可能?他又不是想当悬壶济世的名医。

崔秀宁皱眉“你要捏死我啊!”

李洛赶紧揉揉她的肩膀。

崔秀宁道“麻烦是麻烦,步骤不少,每个环节也很细致,但需要的东西并不复杂,我应该能搞出来。问题是,青霉素是注射用药……”

李洛苦笑摇头,“我懂了,有了青霉素也没啥用,我们,搞不出注射器。”

你以为注射器这东西简单?那可是工业时代的产品。

崔秀宁“哎呀”一声,“你有时候太聪明,有时候又太笨。谁说一定要用注射器?打点滴不行吗?”

李洛恍然的一拍额头,“得得,这都怪你,你太漂亮,所以我才会变笨……”

真是笨啊,注射器是难,可是为啥一定要打小针呢?打点滴呗,只要搞出空心针头和一根管子就可以了。

空心针头好办,用海鱼的空心骨刺就可以了。至于金属空针头,想都不要想,两人不可能搞得出来。

管子也好办,植物的茎管,还有皮管,就可以替代。

崔秀宁道“我答应你培育一下青霉素,但不一定真行。不过,这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儿。”

李洛笑道“不急,我有的是耐心。你就当再做一次化学实验,不要有压力。”

崔秀宁笑道“我们也不算最失败的穿越者。起码近代黑火药,我还是能搞出来的。”

李洛有点无语了。感情没有崔秀宁,他连近代黑火药都没办法。要知道,近代黑火药与古代黑火药,虽然同样是黑火药,其实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崔秀宁拿起一颗李洛带回来的野果把玩,“虽然现在斩首行动成功,生番的天塌了。但我认为不能现在开展围剿计划。”

李洛道“我也想过。虽然我恨不得生番尽快消失,但现在真不是时候。还是冬天瘴气消退再进行军事行动。我也算接受了,生番一时半会是解决不了的。这起码是两三年的持久战。”

崔秀宁笑了,“这是你这段时间以来,说的最靠谱的话。没错,凭我们现在的兵力,无法马上解决生番。能接受这点,说明你沉下心了。”

李洛站起来指指西边和北边,“岂止是生番?我们可不能忘了海盗。按历史,元军水师这几年还不会上岛,可是海盗,却不一定。”

崔秀宁点头,“决定成立海东水师了?”

“对。”李洛肯定,“保安团只能对付生番,可对付不了海上的敌人。成立海东水师势在必行。”

“名字呢?”崔秀宁文问。

李洛道“你觉得直接叫海军如何?”

崔秀宁摇头,“你明明不想叫公司,叫保安团,为何还取了这两个名字?就连职务也不敢用官职名,不就是怕引起元廷注意吗?海军这名字虽然高大上,可是一旦传出去会怎样?”

李洛不得不承认,海军暂时还不能用。虽然元朝没有海军这个称呼,但你都用“军”了,那不是造反是什么?

别忘了,海东离元朝的澎湖巡检司,只隔了不到百里。

“我看,就装成海盗…”崔秀宁突然说道。

什么?

李洛愣住了,装成海盗?还能这么操作?

“这操作太骚了吧?海东现在可算是建制了。我们的海军却装成海盗,虽然会方便很多,但……”

崔秀宁道“海盗是什么?是典型的暴力犯罪集团。这种团伙,只有在少数情况下会黑吃黑的火拼,因为对同行下手,成本会很高。他们更愿意对猎物下手。”

李洛道“你的意思是,海盗知道我们是海盗,就不会轻易上岸侵犯?”

崔秀宁点头,“当然了。对海盗同行的地盘下手,他们会有很多顾虑。海盗作为犯罪集团,犯罪对象主要还是商船和沿海居民,代价最低。这是其一。”

“其二。冒充海盗的名义,就算传到元廷水师耳中,他们也会不闻不问。可要不是海盗,他们反而会起疑心。”

李洛拍手,“果然是一人智短两人智长,那海军就冒充海盗吧。内部严格按江华水营的条例训练和管理,对外就装出海盗的架势。”

崔秀宁拿起一张纸递给李洛,“冒充海盗的细节再议。你先看看这个。”

李洛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一份组建司法体系的计划。

崔秀宁的计划,是要在海东建立完善的司法体系,赫然就是“铁三角”(此处不能说)。

她的计划,还是非常符合海东实情的。

崔秀宁解释“现在移民有一万三千多人了,以后会越来越多。时间一长,各种案件必不会少,没有司法管制,只靠粗放的《海东简律》,肯定无法适应形式。”

李洛一心扑在武力建设和捞取官位权势的领域,对其他重要建设倒是忽略了。

“辛苦你了夫人,夫人真是为夫的贤内助啊。”李洛笑呵呵的占便宜。

崔秀宁道“你少调戏我,说正事!计划行不行?”

“当然行!”李洛先竖起大拇指点个赞,然后……然后就是“但是”了。

“但是吧,这名字要改改。铁三角的三个名字不能用,也不要局啊院的。暂时就叫警堂,法堂,检堂怎么样?”

崔秀宁同意,“行。那成员名称?”

李洛想了想,“主官一为司堂,一为监堂。名义就是警士,法士,检士。”

“不错。看来你取名比我强。”崔秀宁也满意。

两人又研究半夜。第二天,一道社主令就颁布出来。

“即日起,设置警堂,法堂,检堂,行海东司法之权……”

接下来,就是众人最关心的主官任命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佣兵七千的李大官人

这一道社主令,向海东移民明确解释了“三堂”的职能。

移民们很快也都明白了。

警堂的警士,就像是官府的捕快。专门查案侦缉。法堂就像县太爷的审案大堂,专门来审理案件。检堂,是什么公诉衙门,替百姓上诉大案,并监督执法和审判。

也就是说,以后有了大案,就是“三堂会审”。

社主令中还说,律法上暂时沿用大宋律《宋刑统》。这倒不是李洛和崔秀宁偷懒,而是重新制定一部法典绝对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更不是一件小事。

为了稳妥起见,暂时沿用《宋刑统》才是最现实的。而且《宋刑统》继承了发展了《唐律疏议》,是封建时代很成熟的综合性法典了。更重要的是,《宋刑统》流传很广,刊印甚多,百姓大多比较熟悉。

“三堂”的办公地点,也是公司大院内的单独院子。

被任命为警堂主官的,是蔡鹞和丁颂,听说都是夫人的学生,年纪还都不到二十,就出任“堂官”,真是让人羡慕啊。

被任命为法堂司堂的,是原来的一个村长齐全义,中过秀才,当过县太爷的刑名师爷,熟悉《宋刑统》。不过,法堂的另一个主官监堂,也是夫人的学生成栋。

被任命为检堂主官的,还是夫人的学生,名叫汪沛和裴辛,都是十七八岁的后生。

看来,这三堂的抓总人,就是夫人自己了。

让百姓更关心的,是附带的招募令。招募令宣布,首批招募警士二十人,法士十人,检士十人。全部要十六岁以上,二十岁以下,能识文断字者。警士还需要身体健壮。

其中还规定,二十名警士,有三个名额是女警。

消息传出,几乎所有满足条件的人,都竞相来报名。仅仅招募令下达后三天内,就超过了两百多人。

经过崔秀宁亲自筛选,最后由李洛象征性的拍板,终于收录了四十人。

这些人将一边上岗一边学习,老师就是他们的堂官。

至此,海东司法体系算是搭建起来了。

这几天,之前进山参加斩首行动而中了瘴气的战士,经过各种具有抗生效果的中药治疗后,大部分痊愈。可是仍然有八人病死。

这八人,有三个女真人,四个汉人,一个契丹人。他们都是曾在李家坞堡参加训练的乡勇,说起来也算熟人了。

李洛和崔秀宁很有些悲伤,两人亲自参加八人的葬礼,集合所有将士出殡送行。

然后,李洛宣布修建“华夏英烈殿”,授予八人“华夏英烈武士”之名,亲自题写碑文华夏武道楷模。

严格来说,这当然是过誉了。但李洛不想放过任何塑造“华夏武道人格”的机会。平心而论,他这次真不是为了收买军心。虽然这么做的确让军心更加坚定,士气更加高昂。

在李洛看来,他的兵一定要“生荣死哀”。虽然目前还达不到这个高度,但一定要追求这个标准。

没有领先武器就成不了强军?如果是这样,那这样的民族又怎么能算真正的优秀?

他追求的是,哪怕没有先进武器,李家军也要成为强军。这靠的就是荣誉感,组织性,纪律性,以及……敢死之心。

这几个精神要素,就打包在“华夏武道”中。培育华夏武道,就是为了在思想精神上武装李家军。

就在八名“英烈武士”葬礼当天,李洛又发布了组建海东水营的命令。

而且宣布,为了减少海盗的觊觎之心,海东水营也假托海盗之名,巡防海东岛的西岸,备御海盗。

海盗当然不会自称海盗,所以水营暂时命名为海盗色彩很强的虎鲨船队,任命郑和为“虎鲨船主”。

虎鲨船主,一听就是海盗头子的名号,不是什么善人。

从韩恭岛上缴获的大战船“致远号”,以及其他四五艘中小战船,全部配备给“虎鲨船队”。

然后,李洛又匀出三百战兵,再招募五百新兵,充当虎鲨船队的“海盗”。其中的骨干,不是李洛夜月堂的学生,就是他曾经的亲卫。

船队的旗帜,设计为一条长着血盆大口的虎鲨。

这八百“海盗”,内部仍然按照正规水军来训练,对外则以海盗面目示人。其活动范围,是海东附近五十里海域之内。

除了防御海盗,还要封锁海东,严防有人私自驾船出海。

没错,如今的海东,施行的可是“禁海令”。之前除了渔业处的捕鱼船,百姓是不能出海的。

接下来几天,李洛又安排了三件重要的事。

一是成立洛宁商社,以他的商业学生薛信为大掌柜,配备两艘千料大海船,以南洋商人为名,往中原贩卖宝石,珊瑚,皮货等特产。同时开始在中原各大城池建立分号,与特察局的特务相互配合。

由虎鲨船队的“海盗”护航,来往于江浙闽粤之间。洛宁商社有三大任务赚钱,偷运流民,搜集情报。

也就是说,以后李洛不再亲自负责从高丽千里迢迢的移民了。而是由洛宁商社从中原就近往海东输送流民。这样一来,两岸海路少则只有两百里,最多四五百里,无论安全性还是便捷度,都大大提高了。

李洛给洛宁商社写了策划案,留下了资金,货物和人手。他要求洛宁商社利用中原流民泛滥的机会,尽量收拢青壮流民。年底之前,必须要运送五千以上的移民到海东,同时还不能引起元廷的注意。

第二件事,是责成渔业处开展捕鲸业务。李洛根据记忆,给出了一些后世捕鲸的法子。捕鲸可是暴利,李洛有岛有船有人,不干不是傻吗?

鲸鱼的肉如同牛肉,出肉率巨大。鲸油也是极其上等的多用途的油料,而且出油率同样很大。鲸骨、鲸皮是很好的原材料,用途非常广泛。还有龙涎香,也是能卖大钱的好东西。

李洛不但给出捕鲸的法子,甚至还写了加工鲸鱼的大致方案。免得捕捉到鲸鱼也被浪费了。

第三件事,就是让林必举在海东寻找甘蔗,然后加以移植。他要求明年的甘蔗种植园必须要超过千亩。

安排完了这些事,九月六日,李洛和崔秀宁再次离开了海东岛。

这一次,两人呆了半个月不到,事情却做了很多。军事,民政,司法,经济,移民,情报,人事这些方面都做了很多安排。可以说,就算两人半年不来“指导工作”,海东也会稳步发展。

九月十二日,两人终于回到江华岛。

此时,距去王京礼曹报到,以奉节司译的身份随使团出发去大都的日子,只剩下两三天了。

所以,李洛完全顾不上缓解晕船症状,就去了江华水师左营,督导检查临走前布置的工作。

而崔秀宁也紧着亲自检查两千七百乡勇的训练成果。

如今的左营,缺额的兵员已经全部招募齐全,而且大多数都是中原流民。

因为江华水师是高丽‘精锐’,本来不会轻易招募汉人和女真人。可是如今李洛在左营一手遮天,又有马德瓦丁当棋子,竟然顺利的很。

“司御大人,上次我们申请的三艘战船,马虞候已经调拨给我们左营了。”李洛一来水师左营,被他提拔起来的姜成义就向他汇报。

“多大的战船?”李洛问。他去海东前,曾向马虞候“申请”调拨几艘战船。

姜成义道“都是两百料的制式战船,每艘可载兵百余人。”他有点不明白,为何马虞候会如此痛快的拨付战船。

李洛笑道“那就再向马虞候申请五百张军弓,五百副皮甲。”

姜成义到“是!”心里却想,营主又要弓箭又要皮甲,这马虞候会给么?

李洛升帐议事,了解了这段时间的训练,总体上还算满意,整个左营的状态,都在恢复。

李洛离开左营后,又去了江华湾的海勇营地。再次召集海勇司令刘拓,策划长韩韶开会议事。

如今海勇监理郑和留在了海东,出任“虎鲨船主”。这海勇船队就缺了一个主官。李洛就让另一个航海学生接替郑和海勇监理的位置。

如今,李洛的手里,已经有了三只水师部队。

一是江华水师左营,中小战船十余艘,兵员九百余。

二是海勇船队,战船三艘,兵员三百余。

三是海东“虎鲨船队”,大小战船五艘,兵员八百。

水军加起来刚好两千人。

“陆军”方面,如今江华有乡勇二千七百,亲卫一百,私兵一百。海东则是两千出头。加起来有五千人。

这样,“陆海”相加,李大官人竟然已经不声不响的拥兵七千了。

在元朝,能有七千兵的将领,可是万户!

第163章 特权,它不香吗?

李洛和崔秀宁简直是连轴转的忙碌。回来之后将各项事物做了安排,第二天下午就离开江华,往高丽王京开城而去。

李洛在贺寿使团中的职务是五品奉节司译,按规定除了能携带正妻嫡子,最多就只能带四名带刀护卫,四名不带刀的随从。

所以,为了安全,在人选方面,李洛可谓是煞费苦心。因为护卫有限,李洛只能挑选武力值最高的人。

颜隼颜仝等人忠心度很高,但毕竟还是少年,武力值方面还是欠缺了不少。

想来想去,李洛决定带上都烈,乌图,刘拓,韩韶四人作为带刀护卫。光夏和萧北虽然武力值很高,但还要负责训练乡勇,根本走不开。

四名不带刀的随从,也不能随便凑数。因为这四人不能带刀,李洛就挑选了四个拳脚好的私兵。

加上崔秀宁,一行共十人,过海到了东岸之后,乘坐牛车逶迤而行。

这一路走来,绝对不是秋光静好,歌舞升平。而是处处可见饥贫困顿,道路不宁。很多村庄都荒废了,而世家大族的坞堡和庄园,却一片祥和,人气兴旺。

“封建时代,国家不可没有世族(贵族)。宋、明这样的官僚社会太扁平化,很容易被外来势力征服。贵族的民族认同感最强,组织性也很强。所以,贵族主导的国家,很难被征服。”

牛车的车厢内,李洛对崔秀宁说道。

“但是吧,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世族当然有利于保持民族稳定性和文化生命力。但是,他反过来吞噬国家资源,挤压平民空间,又严重撕裂了社会,导致贫富差距和权力分化极大。迟早也会完蛋。”

崔秀宁道“你发过几次类似的议论。我能看出来,你很瞧不起宋明这样靠科举官员治理天下的官僚社会。但我看不出,隋唐这样的贵族社会,又能强到哪里去,还不是一样乱七八糟。”

李洛摇头,“宋明并不是制度进步了。而是技术和生产进步了。隋唐的制度,加上宋明的技术和生产力,才是王而霸之。”

“隋唐是被限制的贵族时代,比贵族不受限制的魏晋南北朝,和消灭了贵族的宋明,都要更适合。隋唐看似粗放,但基层动员力甩了宋明几条街,皇权能下乡。而宋明看似精细了很多,却无法掌控最大的基本盘基层。”

崔秀宁挥挥手,“好吧,本小姐不和你争论这个。我困了,要眯会儿,借肩膀一用。”

李洛顿时很当机的噎住。女人,真是没劲啊!每当他就这些观点滔滔不绝时,崔秀宁总是适时的兴趣缺缺,要么睡觉,要么闪人。

难怪有人说女人是和政治、民族这些话题绝缘的动物。对这两个议题感兴趣的女人,属于十中无一的存在,而且肯定会写小说。

王京开城在北,但一路过去并不太远,不到二百里。李洛等人十三日过午出发,慢慢赶路,十四日下午就来到开城之外。

开城属于京畿道,也叫开京、松京,一直是高丽王朝的都城,所以城墙修建的非常雄伟。但这并不妨碍它被契丹占领过,被蒙古占领过,甚至后来被元末红巾军占领过。

高大的城墙下,已经排起了长长的的队伍,看似在“安检”,其实是征收进城税。

“让开让开!”牛铃声响中,两辆华贵的牛车肆无忌惮的“插队”,但没人敢说什么。

看这牛车上的家徽,高丽谁不知道车中是仁州金氏的贵人?

金氏的牛车不但插队,还径自入城,没有缴纳入城税,甚至守城的军官还对这牛车行礼。

看来这车中的,或许是熟人呐。李洛不禁露出一丝莫名的微笑。

“你笑什么?”崔秀宁问道,她不知何时睡醒了,耳边的秀发都粘在嘴唇上,难得一副睡眼惺忪的懵懂样。

她的容貌处理过,变得比较普通了,但还是比一般女子漂亮。

“可能会遇见熟人。”李洛道。

韩韶到车前问道“郎君,我们是不是也直接进去?”这次出来,李洛规定统一称呼他为郎君。

李洛点头,“直接进去吧。我们可不能落了仁州李氏的名头,呵呵。”如今他的牛车上,可是标着李阀的家徽呢。

“让开让开!”驾驭牛车的私兵,这次可牛逼了。他呵斥着排队进城的高丽百姓,学着金氏牛车也直接插队。

众人纷纷避让,同样不敢说话。因为,李阀的家徽,他们也认识啊!

守城的军官和士兵看到牛车上的兰花,不但立刻让开,还不断行礼。

崔秀宁小声的说道“我们在享受特权。”

李洛笑道“特权,它不香吗?”

“香。”崔秀宁也笑起来,谁愿意排这么长的队啊,能快点进去,她当然巴不得。

进了王京,掀开车帘看去,果然繁华不下汉阳,而雄伟恢弘犹有过之,店铺林立,车水马龙,非常热闹。

开京是高丽显宗征发三十多万民夫,耗时三年修建而成,乃是当世有数的大城。开京有二十二门,李洛的牛车从迎阳门进入,行走在安和道上。

很快,金氏的牛车就注意到后面的李洛牛车,接着,一个华服男子就喝令牛车停下,然后下车向李洛的牛车而来。

金氏和李氏是姻亲,世代交好,遇见了不打招呼当然说不过去。

那华服男子走近,抬头一看,就停下脚步。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那人冷笑起来。

李洛冷哼一声,果然就是金光献,还真是冤家路窄。

“金郎君,你是来挡我的道吗?”李洛淡淡笑道。

金光献背着双手,下巴微扬,“说起来,我也算是你姐夫。李洛,你此时端坐高车,好生无礼啊,你可知道么?”

突然,前面牛车上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二兄,是李氏的哪位郎君?”

金光献笑道“还能有谁?就是那个李洛李五郎!”

很快,一个娇俏可人的小娘子,就跳下牛车,满面春风的走过来。

“李洛哥哥,原来是你啊!”这笑吟吟的,如同故人一般的女子,不是金光若是谁?

李洛一点头,“原来是金小娘子,当真是巧的很。”

车中的崔秀宁,早听出外面的男子声音,是去年在传灯寺想抢自己为妾的金光献。

但外面的女子声音,她是第一次听见。

听那女子口气,似乎和李洛很熟呢。

不过,崔秀宁还是没有露头。其实,她的容貌经过易容处理,颜值下降了很多。就是露面,金光献也未必认识她。

金光若看着李洛,她的笑容渐渐变淡,目中的冷意怎么也掩饰不住。

第614章 李司译…请多关照思密达!

金光献有点幸灾乐祸的看着李洛,他很清楚妹妹的秉性。这个妹妹,外面甜美可爱,其实吧……

其实她是个睚眦必报、口蜜腹剑的笑面虎。得罪她的人,可没好果子吃。

果然,金光若比她哥哥更加怨恨李洛。

之前在李氏山城,李洛送了所有人宝石,却故意不送给金氏兄妹,让金氏兄妹极其难堪,当众下不来台。

金光若认为,她并没有得罪李洛,甚至还考虑过李洛为夫婿候选人之一。可是李洛却在大庭广众之下故意折辱自己。

李洛实在不应该,因为和她二兄有仇,就对她也如此无礼。

“李洛哥哥,听说你成了贺寿使团奉节司译,明日随同王上出使大都呢。小妹真是恭喜你了。”金光若说道。

当她知道李洛被任命为使团奉节司译时,可是气的两顿没吃饭呢,呵呵。

李洛笑道“金小娘子消息还真是灵通。”他哪里不知道自己被这小女子恨上了?

莫看她一口一个李洛哥哥,心里只怕恨不得自己马上去死。说实话,李洛的确小看了女人的报复心,他现在是真的有点后悔贸然得罪金光若了。

金光若甜甜笑道“那咱们也算同路了。巧的很,我和哥哥,也要随使团去大都呢。”

金光献听到这,脸色有点尴尬。虽然他也进了使团,但因为既不懂胡语(蒙语),又不懂番语(藏语),所以只捞了个六品奉笔录事的使团职务。

使团六品奉笔录事,本来也很清贵了。可是和五品奉节司译一比较,那差距就大了些。

一个只是专门记录使团出访实务的“史官”,一个却是直接参与会谈的“翻译长”,这岂能相同并论?到时,李洛翻译过来的话,他金光献还要乖乖的记录在案。

所以金光献很是不爽。凭什么李洛这野路子竟能爬到他头上?看来,还是要会一门外语啊。以后,天天学吧。

“想不到金小娘子也要去大都,是和上洛公一起去么?”李洛敷衍道。

“当然。”金光若有点傲娇,“家祖是副使,又是明年的征日大将军,所以大皇帝点名要他去大都。”

她祖父金方庆爵封上洛公,官居佥议中赞(首相),当然值得她傲娇。

但说她祖父是征日大将军,这就不对了。

金方庆的确被忽必烈任命为高丽东征都元帅,但他只能统帅高丽军,无权统领汉军,更别说蒙古军了。

真正的“征日大将军”,乃是蒙古名将阿剌罕。

但即便如此,金方庆如今也是李洛眼中的庞然大物。

“我还听说,李洛哥哥当了武官。刚好,明年可以在家祖麾下效力呢。”金光若说完了这些,就笑吟吟的转身离开。

金光献也冷笑不已的离开。

李洛看着金氏兄妹的背影,眉头微皱。

“她恨你。”崔秀宁道,“你怎么得罪她的?”

李洛把在李氏山城的事说了一遍,崔秀宁听完就笑了。

“这个金大小姐,报复心很强,也很隐忍。性格上,她是典型的自我主义者,而且自尊心极强。还有,她有偏执心理,不排除自虐倾向。”崔秀宁很快就描绘出金光若的性格画像。

李洛听到崔秀的描述,心里有点发毛。照这么说,金光若是惦记上自己了。一天不报复自己,她的执念就不会消失。

这……有点可怕啊。

崔秀宁则是沉吟着道“金方庆是明年的高丽征日军统帅,又是宰相,位高权重。咱们又得罪了金氏兄妹,金府……应该立刻布置眼线了。”

李洛道“我们今天要去礼曹集合,明天就要随使团出发,你哪里有时间安排情报工作?”

崔秀宁道“我不是有两个学生在负责开京分局么?将金氏作为新任务下达给他们就行了,他们自己会想办法的。”

李洛叹息,“你越来越像个戴斗笠的人了。哎,卿本佳人,奈何做…特务。”

崔秀宁的手伸过来,结结实实的掐住李洛胳膊上一块肉,拧啊拧。

“你骂谁呢?特工是贼么?还有,戴笠就是戴笠,什么叫戴斗笠的人?你干嘛拿我比戴笠这种刽子手?”

李洛忍住疼,“好啦,是本官口不择言,夫人你快松手。我的意思是,一个戴着斗笠的人,看不到脸,这显的多神秘啊,对吧?”

…………

高丽王宫在松岳山南,所在的王城叫罗城。罗城是开京城的内城,不允许百姓居住。最高处是宫城,下面是各大官署衙门。

“六部”之一的礼曹,就在罗城西南的仁寿街上。

李洛等人来到礼曹衙门,发现今天的礼曹尤其热闹,大门外停了很多车马,冠盖云集,看来都是来报到的使团成员。

金氏的牛车就停在外面。

李洛一眼看去,似乎海州崔阀,贞州柳阀都有人来报到。

“五兄!”李洛刚走下牛车,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转头一看,果然是李蕙质。

她的身边,还站着李签的嫡次子李知易。

“四妹,二兄!”李洛带着崔秀宁走过去打招呼道,心里却想将来他们知道自己根本不是李氏血脉,甚至不是高丽人,而是中原汉人时,神色会有多精彩?

想到这里,李洛就很期待那一天。

李知易也一如既往的外热内冷,“哎呀五弟,你可是瘦了。咦,这位是弟妹么?”

李洛点点头,指着崔秀宁道“正是小弟结发之妻,姓崔,名秀宁。”

“秀宁,这就是为夫常给你提起的二兄李知易,四妹李蕙质。”

崔秀宁和李氏兄妹相互见礼后,李蕙质问道“五嫂姓崔,莫不是出身海州崔氏么?”

李洛笑道“此崔不是彼崔。你五嫂不是海州崔氏,而是清河崔氏。说起来,以前也是高门。”

突然一个声音说道“谁说此崔非彼崔,清河崔氏,正是吾家祖庭也!”

紧接着,一个身材高大英武的男子走了过来。

“崔兄倒是来的巧!”李知易笑道“此乃我堂弟李洛。五弟,这是海州崔治。”

崔治和李洛见礼,看着崔秀宁笑道“李夫人出身清河崔氏,说起来也算一家了。”

高丽崔氏,出自五胡乱华时避入朝鲜半岛的清河崔氏的一支。虽然时间太久,但要说高丽崔氏与中原清河崔氏本是一家,并没有错。

崔秀宁点头敷衍道“原来如此。”

她脸上涂抹了一种自制的染料,皮肤变得暗黄。眉毛画的又粗又直,嘴唇也被画的很厚,看上去普通了很多。

崔治性格颇为豪迈,似乎是个武将,他对李洛道“李郎君可是这次的奉节司译,那可是能直接站在大皇帝面前的人,真是让崔某羡慕啊!”

李洛有点无语,这还没出发呢,所有人就都知道自己是奉节司译了。

双方寒暄了几句没营养的话,就依次进入礼曹衙门。报名对号,领取出使的礼服,牙牌,鱼袋。

李洛领取的礼服,和高丽文官的款式相同,只不过是朱红色的,上面还有华丽的花纹,很适合喜庆的日子穿。

李洛的牙牌,是象牙所制,上面一行汉字东省奉节司译。

没有他自己的名字,说明事后需要缴回。

他是银丝绣锦鱼袋。

只有使团官员才有礼服,鱼袋,牙牌。使团官员的随从家眷,并没有这些。

不过,因为去大都为大皇帝祝寿,所以家眷随从的衣冠必须整齐体面。带刀的护卫数量,必须按照品级符合要求,可少不可多。

礼曹的人越来越多。黄昏时,三十六个使团正式官员,除了正使高丽王,右副使金方庆,左副使李签这三个大佬外,其他三十三人全部到齐。

不过,加上使团官员的家眷随从,已经近两百人。

到时再加上护卫使团的兵马,运送贺礼的人手,以及送给元廷的“贡女”和“阉童”,估计一千人都打不住。

所有来京的使团官员,晚上可暂住在礼宾馆。

礼曹官员还安排,使团官员晚上要入宫参加王上的临行酒宴。此去大都为大皇帝祝寿,事关重大,容不得丝毫纰漏,王上自然有话要叮嘱。

“李司译,下官郑牍,乃是胡……蒙语通译,还请多多关照啊思密达!”

“司译大人,下官蒙语通译林初,此去中原还请多多关照思密达!”

……

李洛刚刚进入礼宾馆,就有五个人来拜见自己,全部是七品蒙语通译。也就是自己这个司译的“属下”。

三十六个使团官员,就有六人是负责翻译的。

高丽王虽然懂蒙语,但很多使团大臣不懂。所以翻译不但不能少,还要业务熟练。

“好说好说。诸位一起办好差事就成。”李洛打着官腔敷衍道。

他当然知道这几个“属下”为何这么客气,一来自己是他们的临时上官。二来,他们对自己的蒙语不太自信,害怕到时出了娄子。

所以,他们需要奉节司译大人,替他们遮风挡雨。

第165章 宫宴见闻

太阳刚落山,崔秀宁就带着几个护卫去了特察局开京分局,给她的学生下达新的任务。

而李洛,则是和另外三十二个使团官员一起向王宫而去,参加临行前的宫中晚宴。

这三十三个使团官员,有文有武。大部分是京官,小部分是李洛、金光献、崔治这样的地方官员。

其中品级最高的是仅次于副使的二品礼曹判书柳衍,品级最低的是八品奉事。比李洛品级高的,也有十几个。李洛在里面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参加宫宴不许带家眷随从,只能是八品以上的使团官员。

沿着王城崇仁道往松岳山而去,眼前出现一大片巍峨的宫殿,居高临下,灯光璀璨,很有气势。这正是高丽王宫满月台。

宫城之下,兵甲林立,守卫森严。禁卫看见领头而来的礼曹判书柳衍,并无丝毫阻拦,只用目光搜扫众人有无携带兵器。

满月台有三大主宫,三大主殿,三大主阁,号称九宫殿阁。今夜的宫宴,就设在会庆殿后面的仁德宫。

才到会庆殿前,早就有一个中年白衣宦官等候在那里,看见使团官员,立刻迎了上来。

“判书官人,参加宫宴的官人们,可都齐了吗思密达?”这宦官神态恭敬的问道。

柳衍脚步毫不停留,看都不看这宦官一眼,淡淡说道“人齐不齐,你数过便知。”

那宦官尴尬的一笑,丝毫不敢反驳。

李洛暗自摇头。看这宦官服色,应该是高丽王身边的宦官,品级很不低。这要换了我大明我大清,就是大学士也不敢如此无视他。可是柳衍硬是给他脸色看。

由此可知,高丽门阀的强势。要知这柳衍不光是礼曹判书,还是柳阀家主。

礼曹判书带领一群使团官员绕过用来朝会的会庆殿,直趋灯火辉煌的仁德宫。

进了仁德宫的宴会大殿,一张张宴席早就摆好,一个个宫娥宦官,也都低头敛目默默侍立,宴席上首,设立着国王和王后的坐席,两边还有几张贵宾席。

所有用来宴会礼仪的钟鼓乐器,乐师舞伎,也都准备就绪。

“诸位按序就坐吧。”判书大人淡淡吩咐一句,就径直坐在一张贵宾席上。

李洛很快就找到不靠前也不靠后的位置,跪坐下来。席案上还没有上菜,只有酒壶和瓜果。

除了几个三品以上的使团高官,所有人都正襟危坐。

等了一会儿,高丽王和两位副使还没有来,柳衍就不高兴了。

“董宦臣,王上为何还未驾到?”柳衍问那个高阶宦官。

那宦官恭敬的回答“好教判书官人知道,王上还在寿昌宫,与王后大人说分晓。”

柳衍不由露出一丝苦笑,所谓王上和王后说分晓,说白了就是吵架。其实也不算吵架,你想啊,男人不敢吱声,女人却非打即骂的喋喋不休,这是吵架吗?这是单方面的欺凌。

作为柳氏阀主,朝廷重臣,柳衍当然很不满王后欺凌国王,这是在打高丽的脸。

但是,他也不敢反对王后。

“王后大人又为了何事发怒?”柳衍问道。

整个满月台,能被称为“大人”的,只有王后。就是太后,也只是称娘娘。

董宦臣道“是因为阉童的事。本来八十一名阉童,都已经准备好了的,明天就上路去大都。可谁成想,有三个阉童没有阉割好,今天突然就死了。”

柳衍暗叫糟糕。这阉童是十到十二岁的男童,被阉割后送到大都皇宫当奴婢的。高丽这些年每年都借着万寿节和千秋节喜事,向元廷进献“贡女”和“阉童”,这都是成例了。

可是这次突然死了三个阉童,数量就不对了。要是现在再阉割三个,明天肯定是上不了路的,长途跋涉,多半会死。

“那为何不在宫中挑选三个小宦官充数?”柳衍问道。

董宦臣苦笑“判书官人啊,宫中哪里还有小宦官?所以王后大人为此震怒。”

柳衍叹息,“现在阉割,这新伤口明日根本无法上路,还真是难办。不过,所谓九九之数,也就我高丽人和中原人讲究,蒙古人可是不讲究的。也不必非要八十一个阉童。”

李洛听到这里,心里很是鄙夷。这高丽人简直太能跪舔了,年年送贡女,送阉童,巴结蒙元无所不用其极,真是丑态百出。

正在这时,两个紫衣玉带的大臣联袂走进仁德殿,一个是气度威严的七旬老人,一个是气度清俨的中年。

李洛立刻认出来,那气度清俨的大臣就是“伯父”李签,也就是这次贺寿使团的左副使。

至于那老人,不用说就是金氏家主、高丽宰相、使团右副使金方庆了。

所有人都起身见礼,上前拜见,态度都很恭敬。

“祖君大人。”金光献又上前对金方庆见礼。

李知易也上前给李签见礼道“父君大人。”

李洛也只能上前见礼,“伯父大人。”

“好。你们坐下吧。”李签向两人点点头,就和金方庆坐到贵宾席上,与柳衍说话。

三位重臣窃窃私语,一会儿摇头,一会儿颔首,不知道在商量什么大事。

又过了一会儿,忽然一个肆无忌惮的大笑声传来“哈哈哈,本镇就像早上的马要赶着吃沾着露水的草一样,来赶这场酒宴!”

话未落音,一个身材高大魁梧,髡头辫发,挎着弯刀的彪悍汉子,笑哈哈的迈进大殿。他旁若无人的顾盼自雄,大喇喇的走过来。

其实,他说的话,在场的人绝大多数听不懂,包括三个重臣。因为,他说的是蒙语。

蒙语,对于中原人和高丽人来说,其实很难学。尤其是对于金方庆,李签等上了年纪的大臣,要学会蒙语很不容易。

但是,三人虽然听不懂,还是赶紧站起来迎接。

只因为此人是元廷驻高丽达鲁花赤札罕。

如今高丽全国有几十个达鲁花赤,但以札罕为首。比如江华郡达鲁花赤塔里失都,也受札罕节制。

札罕可不是一般的蒙古贵族,因为他姓孛儿只斤。

作为黄金家族的族人,铁木真的五世孙,即便札罕没有被封为蒙古宗王,却也是最顶级的蒙古大官人。所以,札罕不到三十岁就成为高丽达奴花赤,官居一品。

札罕虽然不直接掌管高丽国的军政大权,却有极大的监督之权。

但是,在高丽君臣阴险柔媚的手段下,年纪轻轻的札罕,早就陶醉在高丽的醇酒美人当中,基本上没有起到达鲁花赤的监督重任。

“札罕大人!”

“达鲁花赤大官人!”

尽管很多人都听不懂蒙语,但还是纷纷起来见礼。虽然表面上众人很恭敬,可是其实人人都在心里骂道蒙鞑夷狄!

札罕带理不理的哈哈一笑,就大马金刀的坐在最靠前的贵宾席上,对旁边的宫娥喝道“倒酒!”

在他心里,又何尝瞧得起这些高丽官人?无非是一群懦弱可怜的羊羔罢了,他们只不过靠着卑贱无比的恭敬驯服,才获得蒙古勇士的怜悯。

正在这时,忽然一道唱喝声传来“王上驾到!王后大人驾到!”

几乎同时,钟鼓乐器一起凑响,整个仁德宫顿时响彻着堂皇庄重之音。

紧接着,一对身穿蒙古服饰的男女慢慢踱进大殿。

所有人都一起下拜行礼,李洛也只能跟着敷衍。

第166章 赏赐“质孙服”

众人平身归座后,李洛这才偷偷打量这对高丽国的至上cp。

高丽王一身蒙古服饰也就罢了,甚至还髡头辫发,耳垂金环。只是他的胡须下垂,一点都不翘。加上文弱儒雅,怎么看都和英武无关。

高丽王后,也就是忽必烈的女儿齐国公主忽都迷失,则是一看就知道是个蒙古人。她细目狮鼻,薄唇高颧,广额方颡。虽然绝对和美丽迷人无缘,但也并不丑陋,自有一种轩朗明爽的大气。

李洛忽然想笑。因为他发现,这对高丽的至上cp,好像攻守角色搞错了。

国王和王后来了之后,不但舞乐大作,菜品也正式上来了。可众人有点懵然的是,竟然只是一道菜炙羊羔。

而且,最多……半成熟。

这当然不是高丽王小气,而是他刻意表现高丽王宫改尊蒙古习俗的态度。可问题是,蒙元入主中原几十年,早就不是一只烤羊做大席的时代了,就是蒙古贵族的酒宴,也不再如此单调。高丽王如此做派,显然是矫枉过正的走了极端。

就连最正宗的蒙古人札罕,此时也皱了皱眉。达鲁花赤大官人现在的日常三餐,也要吃山珍海味的。可这宫宴上的菜只有一头烤羊,倒学起几十年前的蒙古宴席了!这算什么事?越活越回去啦?

高丽王不知道其他人在腹诽,或许明明知道却不在乎,他呵呵笑道“诸位卿贤,明日我们就要启程西去大都,为寡人的父皇,伟大的宇宙大皇帝、至高无上的众汗之汗,恭贺万寿无疆……”

他提到‘父皇’忽必烈,双手一直保持着向西边作揖的姿势。

李洛暗叹,果然,高丽棒子就是高丽棒子。

高丽王的话是用高丽语说的,无非是一些开场白。而王后则是紧紧的盯着他的嘴巴,似乎听不懂。

然后,王后有点发怒了。丈夫说了这么多高丽鸟话,是故意让她当聋子么?

高丽王显然没有发现他的王后大人又要发飙。

在座的只有几个人懂蒙古语,可是没人敢擅自给王后翻译高丽王的话,很多人也没有注意王后的脸色沉下来。

李洛有点犹豫,他看向自己的‘伯父’李签。李签立刻给他使了个眼色。

于是,就在高丽王结束开场白,而王后即将不顾场合的发怒之际,李洛赶紧站起来,用蒙语大声说道“尊敬的王后大人,王上刚才对我们说,他很高兴,因为明天能带着美丽的王后回答她的家乡,为贵为宇宙之主的岳父大人祝寿了,这真是影子要回到身子的怀抱了啊……”

高丽王悚然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又犯了个错误,竟然在王后参加的酒会上,用高丽语对臣子们说话。

她可是听不懂高丽语的啊,也更不屑于学。

幸好,竟有一个精通蒙语的臣子“救驾”,你听听他的蒙语,一点不比自己差。不错,此人,真真不错!

王后刚要发怒,突然有听到李洛的翻译,顿时怒火消散大半。她冷哼一声,说道“就像拦住主人马头的奴仆那样的臣子啊,是你自己要和本后翻译,还是你的王,事先安排你翻译的?”

李洛行礼道“我尊敬的、像苍天上的晚霞一样高贵美丽的王后大人,是王上事先安排卑臣李洛在酒宴上,专门为王后大人翻译的。”

高丽王闻言松了口气。他想起来李洛是谁了,不就是李签的侄儿么?听说这李洛不光精通蒙语,还精通吐蕃语。所以李签推荐其为奉节司译。

如今看来,此人不但的确精通蒙语,而且反应机敏,忠心乖巧,能及时为君分忧。这风度仪态也是出挑的,倒还真是个少见的俊才。

就这一下子,李洛就算“简在君心”了。

王后听说李洛是丈夫专门安排给自己做翻译的,这才怒气全消,算是原谅了丈夫的“失礼”行为。

“李洛,你的国语倒是很像蒙古人,而且是大都的蒙古人。那么,你现在告诉本后,你去过大都吗?”王后听出来李洛的蒙语有大都口音,感到亲切,立刻来了兴趣。

李洛右手抚着左胸,行着蒙古礼,“卑臣在大都十年,算是在大都长大。”李洛露出回忆的神色,“其实,卑臣早在儿时,就认识公主殿下了。”

什么?他在儿时就认识本后?王后忽都迷失的好奇心就像一只被挑动的猫那样,再也难以淡定。

这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高丽臣子,不但也在大都长在,还在儿时就认识自己,这对远在异国他乡的大元公主来说,的确算是个小小的惊喜。

“哦?那你倒是像诚实的仆人不会隐瞒主人那样,告诉本后,你在哪里见过本后的?”

李洛回答“卑臣就像不会撒谎的骆驼那样告诉公主,当年,卑臣在永定河边,下马放飞泊旁,几次看见过骑马打猎的公主。卑臣知道,那个凤凰一样的人,就是大皇帝的齐国公主。”

“下马放飞泊”是哪里?就是后世的首都南苑,是元代皇家猎场林苑。忽都迷失本身就喜欢打猎,肯定没少去过。

原来在永定河边的放飞泊见到过自己!王后顿时就深信无疑。因为,她出嫁前的确很小就去“下马放飞泊”打猎。

这么说,也算是“大都故人”了。在开京,她的大都故人其实不少,有出嫁带来的侍女侍卫,有达鲁花赤等等。可是身为高丽人的“大都故人”,这李洛却是唯一一个。

“原来,你还真是本后的故人。”王后对李洛的感观很好,加上女人本就感性,立刻就大方起来,“来人,赐李洛质孙服一领,允他像蒙古官人那样,穿着紫色的质孙服去大都吧。”

李洛赶紧谢道“卑臣谢过公主殿下赏赐……”他发现,王后更喜欢别叫她公主。

这质孙服是什么?乃是蒙元上层的标准制式常服,一般由皇室赏赐给臣子。款式是上下连体的宅袖长袍,腰部有百褶,做工精细,用料考究。

元初,质孙服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穿的,虽然金贵程度比不上明朝斗牛服和清朝黄马褂,但也能彰显身份地位了。

就说这高丽官员中,能得到王后赏赐质孙服的,也不过六七个朝廷重臣而已。

可是,他小小一个五品官,单凭几句话,就骗了王后赏赐质孙服,李洛不禁有点自得。果然,越是身份高贵的女人,往往越好骗。

众人虽然大多数听不懂两人说什么,但看到两人对答愉快,王后也笑语盈盈,也知道李洛是讨得了王后欢喜。

在场很多人都羡慕嫉妒恨了。这李洛今晚不但讨得了王上欢心,连王后的欢心也讨到了。

可是,等到王后的宫娥捧来一套紫衣黑帽的质孙服递到李洛手里,听不懂蒙语的人才明白过来。

原来,王后还赏赐了李洛质孙服!

金光献嫉妒的双手捏紧。就是李洛的“二兄”李知易,也很不开森。

而李洛的“伯父”的李签,却是非常满意。这个侄子果然没让自己失望,今晚的表现堪称完美,算是给他涨脸了。

第167章 王后的陪聊?

如此一来,李洛自然一下子成为晚宴的焦点。很多人,都无心观赏殿前典雅风韵的假面扇舞了。

在场所有高丽官员,内心对于王后都是恨之入骨。这个蒙古女人,仗着娘家的势力干预高丽国事,欺凌高丽君臣。不但多次打骂丈夫,对宰相重臣也动辄呵斥辱骂。

堂堂东国,在这胡女雌威之下竟国体尽丧,全无体面。

王后还任用家臣大肆占田夺奴,垄断特产。尤其是印侯、张瞬龙、车信这三人,本是公主府的奴婢,到了高丽后却成了大臣,个个飞扬跋扈,巧取豪夺,竟为奢靡,搞得怨声载道。

可是,虽然恨归恨,他们又很渴望得到王后的信重,嫉妒受到王后青睐的官员。这种矛盾至极的心理,真的很“高丽”。

所以,对于李洛得到王后赏赐“质孙服”,他们心头的酸涩就慢慢变成脸上的高冷。

高丽王眼看自己的王后大人息怒,这才放心放心的继续说道“如今诸事皆已经齐备。寡人只有老话叮嘱。第一件,此去大都,务必彰显忠臣赤子之道,恭谨孝敬,虔心至诚,大皇帝圣烛独照,自是知晓的。”

“第二件,大小蒙古官人,乃大元国族,天生金贵,诸位卿贤万不可失了礼数,恶了贵人,惹起事端。若有不谐,定要记住寡人三个字‘错在我’。”

“这第三件,色目回回官人,也要诚心接纳,谦虚温良,以示我方善意。”

“这第四件,休要妄议国事,以肇事端。言及我方,自称东省,万勿自称东国。”

高丽王说了一大堆“圣训”,无非就是告诫出使人员要做三件事。

第一件,装孙子。

第二件,装孙子。

第三件,装孙子。

装完孙子,万事大吉。

这些道理,使团官员自是知道的,根本无需高丽王再三嘱咐。可架不住高丽王实在不放心,甚至专门举办宴会来老调重弹,他们也只能再听一遍。

李洛一边听一边将高丽语翻译为蒙古语说给王后忽都迷失,尽显“翻译长”的风采,很有几分侃侃而谈的样子,说的王后不住颔首微笑。

等到高丽王说完,王后也开始说。

“本后只有一句话,我回去看我的父汗,你们去见你们的主人。我要让我的父汗高兴,你们要让你们的主人高兴。没有什么事情比这更重要,谁要出了篓子,乌云会让他看不到太阳。”

李洛赶紧将王后的原话翻译给给使团官员听。

众人很是郁闷,这哪里是来赴宴?这完全是受气来着。

“札罕。”王后忽然看向达鲁花赤。

札罕站起来,右手抚胸的说道“姑姑,您的侄子札罕,正在您的面前。”

虽然札罕比王后还要大几岁,但他是铁木真的五世孙,而王后是忽必烈的女儿,算起来是铁木真的四世孙,所以札罕还低了一辈。但是,两人的血缘,其实有些远了。

王后道“我像雄鹰一样勇敢的侄儿,札罕,这次你不要回大都了。你就留下东省,留在开城,你高大的影子要让高丽人看见。如果你也走了,有些老鼠就不会害怕了。”

她不放心,要求札罕留下坐镇。

“是,我的姑姑,我的鞭子会始终提在手里,我的声音随时会让他们听见的。”札罕说道。

他说完,就向王后行了一礼,然后径直离开。

札罕压根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包括高丽王。既然他不用回大都,那他也懒得在这逗留了。这个狗屁酒宴,不过是高丽王为了啰嗦几句废话罢了,他哪里还有心思?

“李洛。”王后又看向李洛,“明天你随驾本后的马车,随时陪本后说话解闷。”

其实,高丽王的蒙语也很不错,她身边也有很多会说蒙语的家臣奴婢。但是,王后和他们之间早说腻味了。尤其是这些人唯唯诺诺,翻来覆去就是那些话。

如今,见到李洛和自己年纪相仿,又带着大都口音,而且言行举止大方有度,很对她的脾气,这才要求李洛随驾陪聊。

李洛心中暗骂一声,嘴上赶紧说道“这是卑臣的荣幸,臣随叫随到。”

高丽王闻言,不禁向李洛射出怜悯的一瞥。这个李洛,接下来几天只怕要遭罪了。轻则被鞭打辱骂,重则发配济州岛,或者罚为奴隶,都是很有可能的事。

很多人听不到王后的话,但有几个蒙语翻译是知道的,他们一翻译,众人都明白了。顿时,很多人对李洛的嫉妒更是如火如荼。

这李洛,真有可能得到王后信重啊。

李签忍不住有点担忧,他站起来说道“王后大人,李洛乃臣侄儿,臣自知其人。只怕他到时言语无状,冲撞了王后大人。”他说完就向一个蒙语翻译打眼色,让对方翻译。

这句话,李洛本人当然不好翻译。

等那翻译说完,王后眉头顿时一皱。她不是对李签不满,而是对这翻译不满。这翻译的话,她只能勉强听懂,而且很是别扭,比李洛的蒙语差得太远。

她哪里知道,李洛在后世为了通过蒙古民歌和口传野史找到成吉思汗的陵墓,花了很多时间研究蒙古语,加上他有外语天赋,当然说的很正宗。而且,古今蒙古语虽然文字不一样,但发音和语法还是差不多。

王后暗想,为何高丽人就说不好蒙古语?他们都是猪吗?她心里很鄙视。

“副的宰相官人,”王后对李签说道,“既然他是你的侄儿,那么,本后自然不会为难他。”

李签是佥议参理,乃是副相,又是这次出使大都的左副使,王后对他还算有些客气。

“谢王后大人。”李签行礼。

另一个重臣,首相金方庆,此时忍不住打量李洛。他忽然想起来,孙女金光若曾对他说过,想把李洛编入征日的军中,让李洛打头阵。

他不知道这李洛怎么就得罪了孙女。但他并不打算掺和小辈们的事情,更不会就此报复李洛。军国大事,岂能儿戏?

虽然金方庆不会被孙女“利用”,但他对李洛,却委实不喜。

并不是因为李洛博得了王后和王上的欢心。而是…他觉得这李洛缺了那么一丝堂皇端正的气象,虽不敢说心性狡诈阴险,但肯定离光明磊落差了老远。

金方庆年过七旬,阅人无数,自信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李洛忽然感觉到一道清冷的目光在打量自己,他眼眸微转,就对上金方庆的眼睛。

这眼睛如同老狮微眯,饱含沧桑中带着一丝洞察之力,令人不敢逼视。

李洛微笑点头致意,然后垂下眼帘。

“哈哈,庆源郡公,你这侄儿,很是不错。”金方庆忽然开怀笑道。他越发觉得,这李洛小儿,不是一个简单的年轻人。

李签笑道“上洛公过奖了。”

高丽王也对李签笑道“上洛公所言不错。庆源郡公,令侄果是俊才,他日雏凤清于老凤声,未可知也。”又对李洛道“李司译,到了大都,通译之事,必要办好才是。”

李洛道“微臣遵旨。”

金方献看着李洛和王上王后从容对答,不卑不亢,不由想起去年在传灯寺的一幕。

当初,这李洛穿的像个乞丐,混入传灯寺靠译写《大日经》,赢得传灯寺主青睐,这才一翅冲天。

这才不到一年,李洛就已经成长到这个地步了。一个当年自己随手就能捏死的蝼蚁,如今慢慢变得让他仰视,金光献真的很受伤。

但他很清楚,自己现在已经动不了李洛了。

李洛的“二兄”李知易,心里也很是郁闷,野路子的堂弟竟然出了风头,他怎么可能不嫉妒?

又过了一会儿,酒宴就匆匆结束。李洛随众人出宫而去,被李签叫住,又叮嘱了一些话,才让他离开。

李洛回到宾客馆的房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多。崔秀宁也从开京分局回来了,正在烛光下写东西。

“别写了,灯光暗,容易伤到眼睛。”李洛对她说道。

崔秀宁抬起亮晶晶的眸子,笑道“让我猜猜。嗯,逃犯晚上运气不错啊,还得了一件叫质孙服的衣服,王后赏赐的。对吧?”

李洛有点不敢相信的看着她,“你这么快就知道了?”他出宫后,不过是在李签那里耽搁了半个小时,怎么这么快崔秀宁就知道宫宴上的事?

这是不是……有点可怕了?

崔秀宁道“这很奇怪么?高丽王夫妇身边,都有拿特察局银子的眼线。晚宴的事,只要我向开京分局下达任务,很快就有最新的消息传出来。你以为,特察局每月那么多钱是白花的吗?”

李洛叹息道“我真是服你了。对了,你对金氏的监视任务,已经下达了吗?”

崔秀宁点头“已经向我的学生布置过来了,一个月之内,金方庆的身边,就会出现我们的眼线。”

李洛笑道“夫人,你真是个角色。”

崔秀宁忽然笑得很莫名,“那王后让你明天随驾在她左右,陪她唠嗑。呵呵,你可要小心了。”

李洛心里忍不住一哆嗦。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警察就说说你的建议吧。我这也是赶鸭子上架,可不能栽在她手里。此人喜怒无常,搞得不好就会翻船。”

崔秀宁冷笑,“怕了吧?你以为大元公主的东风,是那么的好借的?别还来不及利用她,就被她宰了。”

第168章 崔秀宁的情报分析

李洛的确打算获得王后的“信重”,然后好狐假虎威,方便行事。若是能打着她的旗号,那很多事就会一路绿灯。光有李氏这个保护伞还不够,李洛还想找个更大的。

可也如崔秀宁所言,这大元公主不是那么好利用的。所谓伴君如伴虎,一个不好就会翻船。

李洛摸着下巴,仔细回想王后的语言和表情,他想揣摩一下这个女人。明天“伴驾”就是一场战役,赢了他就可能多一柄保护伞,要是输了…祸不可测。

对于这个掌握生杀予夺大权,且喜怒无常的上位者,该怎么办才最稳妥?

崔秀宁递过来一张纸,“你别琢磨了,她的情报分析我已经整理出来了,你自己看吧。”

李洛接过来一看,顿时一喜。原来崔秀宁已经做出了王后的人物分析。

上面写着

“蒙古安平公主,高丽王后,忽必烈嫡女,年纪22岁,十五岁嫁入高丽。其人骄纵跋扈,强势好妒,霸道护短,但也直爽重信。爱好财货,打猎,巫术,听曲,赌博,说书,杂耍。”

“喜欢吃熊掌和甜食,每天午睡两个小时,喜欢不时纵马奔驰。高兴时动辄厚赏下人,一不高兴就打骂,惩处甚至杀人,喜怒无常。”

“因为她也是巴思八的学生,所以她对密宗,藏语,藏史,藏器很感兴趣,收藏有很多佛经,唐卡,天珠。厌恶儒学,汉装,诗词,书法,舟船,江海。”

“综上所述,王后此人性格比较粗犷洒脱,不拘小节,喜怒无常。但因为没有朋友,内心深处比较孤独。建议扮演朋友人设,投其所好,避其所恶,可以最快获得她的信任和尊重……”

这些信息,都是崔秀宁通过情报信息分析后精心整理出来的。

李洛看到这个人物分析,立刻就像是吃了定心丸。经过崔秀宁这么一分析,敌情尽在掌握,他对应付伴驾“差事”已经信心十足。

“辛苦夫人了,来,拥抱一下表示本官的感谢。”李洛笑嘻嘻的就要抱过去。

崔秀宁一转身,“我要不起!赶紧洗洗睡吧,明天就要上路了。你记住了,千万要把握住度,别变成她的那个什么……面首。”

李洛听得差点一跟头栽倒,他很无辜的看着他的警察,“你是认真的吗?你觉得我是吃软饭的?我告诉你,最多就是奈志,不可能有过分的关系。再说,你以为她是唐朝公主?想多了。”

崔秀宁问“什么是奈志?朋友?”

李洛点头,“对。”

崔秀宁打个哈欠,“我不行了,赶路太累,去睡了。”

李洛笑道“你先睡吧,我还有些事,要趁夜做点好玩的东西。”

崔秀宁看着他,“好玩的东西?你不会要做麻将吧?那可是一百多张牌!”

李洛叹息,“你还真是聪明。虽未说中,亦不远也。我要做的不是麻将,是牌九。你的分析报告,不是说她喜欢赌博吗?她应该会喜欢。”

崔秀宁道“牌九多少张牌?”

李洛答“只有三十二张,请人连夜赶工还来得及”

“你会玩牌九?”崔秀宁有点不信李洛还会玩儿这么老套的牌。

李洛笑道“当然会玩儿,不然我做出来何用?”

“那你赶紧的,出去找个木匠铺子。”崔秀宁说完就自顾自去睡觉。

李洛出了礼宾馆,在街坊中找到一个卖家具的木工作坊,连夜敲开门。

作坊主人其实已经睡下了,起来开门本来非常不满,可是借助烛光看到李洛一身官服,顿时变得恭敬热情起来。

京城大街上的木匠,虽然钱不少赚,但却是贱籍,地位很低,哪里敢得罪官人?

“……就照这个来做,多久能好?”李洛把牌九的规格形状解释清楚,问这匠人。

那匠人道“启禀官人,这不过是做几十张小木牌,再挖孔点漆罢了,简单之极。最多三个时辰,小人就做好了。只是敢问,官人用何木料?”

“你这里什么木料最好?”

“檀木。”

“那就檀木吧。做的好看,本官自有赏赐。”

那木匠不敢怠慢,赶紧开工赶活。他手艺精湛,仅仅用了一个多时辰,就做出来三十二张小木牌。

接着就是挖孔点漆。等到全部做好,还不到三个时辰,只是漆还没有干。

李洛拿着牌九回到宾客馆,已经是半夜三点多。

“真是的……这大半夜……”崔秀宁睡觉很机警,李洛一进来她就醒了,她不满的嘟囔一句,翻到最里面睡下。

李洛也困得很,他将牌九放在桌子上晾起来,往床上一躺就很快入睡。

第二天早上,李洛醒来时,看见崔秀宁正在洗漱。桌子上的牌九已经被她收起来了。

“漆干了。东西做的不错。恭喜你有了讨好王后的工具。”崔秀宁语带讥讽的说道。

崔秀宁这话,李洛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

此时已经是早上八点,宾客馆的早餐,早就送到了。米糕,油饼,稀粥……两人每样吃了一些,就赶往礼曹衙门。

礼曹衙门的人差不多都齐了,不光是人,还从太仆寺牵来了很多车马。

使团官员人人都有官马,但是随从只能用私马。家眷可以坐马车,但必须出钱。李洛出了两个银瓶,才雇到一辆马车,不光给崔秀宁乘坐,他要是起马骑累了,也可以上车歇息。

临近中午的时候,高丽王,王后,以及左右副使的车驾仪仗才出了开京城。李洛等使团官员早就等在那里了。

除此之外,还有五百人的骑兵,上百人的贺礼运输队伍,七八十个阉童,八十一个贡女。再加上使团官员的随从家眷,整个使团竟有一千多人。

很快,就有官员出来整顿队伍,安排仪仗,检查人员,核对贺礼。

“启禀王上,我东省入京贺寿使团已准备就绪,是否启程?”不久,右副使金方庆来到高丽王的双马车驾前禀告。

高丽王手一挥,“启程。”

随着高丽王一声令下,首先百余名穿着华丽盔甲的骑兵纵马向前,为使团队伍开道。紧接着,一千多人的队伍慢慢开动,沿着驿道,浩浩荡荡的往北而去。

本来,乘坐海船穿过渤海海峡更加方便,可是大元公主讨厌大海和舟船,那就只能走陆路了。

先北上到辽东,再折而向西,从渝关(山海关)进关,入幽洲到大都。

这条线路,也是高丽君臣走熟了的,乃是“陆觐之路”。

上路不久,李洛就骑马跟着王后的车驾旁边,与她的家臣们一起随侍,免得她没看见自己,就小题大做的发怒。

果然,这才刚刚走出开京的范围,忽然大元公主的声音传来,“来人,本后要骑马!这马车,真真是个笼子!”

紧接着,王后的身影就跳下豪华的马车,再熟练无比的跃上一匹高头大马上。

此时,她完全就是一副蒙古女子的打扮,显得野气十足。

王后端坐马上,鞭子一点三个家臣,“你们随本后一起骑马!”她忽然看见李洛,好像想起来什么,“李,李什么,你也随本后一起去!”

王后说完,就当先纵马奔驰起来。三大家臣也带刀携弓的跟上。李洛犹豫了一下,也赶紧打马,在众人羡慕的眼神中追上去。

第169章 任性的王后

王后骑术娴熟,纵马狂奔,满头细辫都带的飞起。前面开道的一百骑兵只能让开,让她先行,但又不敢离她太远。

三大心腹家臣也是善骑之士,他们扈从着他们的公主打马狂奔,口中不住吆喝。

相比而言,李洛的骑术就逊色多了。但他不敢落后,只能咬牙鞭策坐骑,紧紧跟上。

谁知,这一番驰骋竟然长达半个时辰,一口气跑出去四五十里,直到几人的马跑不动了,才在一座石桥前停下。

李洛心里早骂了十几遍,他母亲的王后,你是马变的吗?这么能跑!我大腿内侧的皮,都快被马背磨破了你知道么!

现在停下来,更是火辣辣的痛。

直到这时,王后才终于尽兴的跳下马背,她指着桥下的河水,意气风发的说道“蒙古人和马,就像河与水。只要河水还在流,蒙古人就要骑马。”

三大家臣一起奉承道“公主说的道理,就像太阳一定会从西边落山一样,永远不会错。”

王后慢慢踱步到桥头,忽然对这座古老的石桥来了兴趣,他指着桥头一截断裂的石碑,问道“那上面的字,生满了苔藓,不知有多少年了。车信,你看看写的什么。”

三大心腹家臣之一的车信,其实是个高丽人。他小时候被蒙古人掳到大都为奴,分给当时的安平公主忽都迷失,竟然因祸得福,成为公主的私属家臣。后车信随公主来到母国高丽,却完全不以高丽人自居。

车信上前看看碑文上的漫漶的字迹,摇头说道“公主,这应该是篆文,小人实在不认识。”车信虽然认识汉字,却只能认识楷书和行书,篆书就抓瞎了。

忽都迷失顿时不高兴了,抬手就是一鞭子抽过去,将车信的帽子都打落在地,“你真是一匹瘸腿的驽马,竟然这般无用!滚开!”

她其实很讨厌汉字,之所以想知道碑文上写的什么,纯粹是好奇心作祟。很多时候,明明是心血来潮,想一出是一出,但她又偏偏认真,把芝麻般的小事,变成磨盘般的大事。

女人大都有着莫名的好奇心,这位公主的好奇心尤甚。很多人,都因为她的好奇心遭受无妄之灾。

“李,李什么,你来看看,这碑上到底写的什么?”王后忽然对李洛说道。

仅仅过了一夜而已,你就忘记我的名字了?李洛很是无语,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李洛知道,只要自己稍有迟疑,就会吃她的鞭子。看来,要利用这个女人的权势,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李洛领命,他蹲到那截一半没入土中的石碑前,伸手拭去上面的泥土苔藓,仔细辨认上面的字。

的确是篆体,李洛当然认识篆体。可当他读出上面的字迹时,忍不住愣了一下。这碑文的意思,实在不方便给这蒙古公主解释啊。

要说不认识么?

李洛肯定,要是自己说不认识,这女人的鞭子马上就会狠狠落下来,她根本不会考虑到昨晚还赏赐了自己这个“大都故人”一件质孙服,她就是这么任性。

“王后大人,这上面说的只是一件关于契丹人的往事而已。”李洛想敷衍过去,大而化之的解释一下就行了。

契丹人的往事?忽都迷失听到是契丹人的故事,立刻来了兴趣。

“说的契丹人什么往事?你要原原本本的告诉我,不许漏掉一个字。”忽都迷失说道,她对李洛的敷衍有点不满了。她决定,等下还要找第三人认这块碑,甚至把碑文拓下来带到大都。她一定要知道上面每一个的意思!

要是这个李什么有所欺骗或者遗漏,哼哼。

李洛知道她很不耐烦,也懒得隐瞒了,“启禀王后大人,这碑的名字,叫水淹契丹胡虏碑。说的是三百年前,契丹军攻打高丽,在此地过河时主帅被洪水所淹,契丹大军只好撤军北归。所以,所以修建一座淹胡桥,立下碑文纪念。”

契丹当年数次入侵高丽,杀戮很重,被高丽人恨了几百年,修座桥纪念抗辽当然不奇怪。

什么?水淹契丹胡虏碑?淹胡桥?王后听到这里,立刻怒了。

契丹人是草原的子孙,蒙古人也是草原的子孙,两族其实大有渊源。而高丽人称契丹人为胡虏,可想其内心对蒙古人是怎么看的。

他们还留着这座什么“淹胡桥”,到底是何居心?

此时,如果换了札罕这样的蒙古贵族,压根就不会把这当回事。一座几百年前的石桥而已,犯不着啊。

可是拿到忽都迷失这里,就不成了。她一不高兴,就要任性。她一任性,没有事也会搞出事情。

“这桥的名字真是岂有此理!”忽都迷失立刻就和石桥较上了劲儿。

李洛硬着头皮道“王后大人所言极是,这桥的名字的确混账……”

李洛还没说完,忽都迷失就对另一个家臣道“印候,传本后旨意,拆了这座桥!”

这名叫印候的家臣,是个蒙古人。他也讨厌这座桥的名字,对公主的命令也从来不会有丝毫迟疑,哪怕这命令很荒谬。

印候领命而去。不一时,一百骑兵就奔驰过来,他们一下马就开始拆桥。可问题是,一座石桥,他们没有工具,是那么的容易拆的么?

再说,桥拆了,使团是不是就要绕道了?这不是傻吗?

李洛开始同情高丽王了。

果然,一百骑兵用刀敲了半天,也拿石桥没有办法。一直等到使团大队跟上来,石桥也没有受到到多少损伤。

“我的王后,是谁让你停止了前进的脚步?”高丽王走下华丽的车驾,上前用蒙语说道。他不知道王后又发了什么病,竟然要拆桥了。

王后森然道“王暙,你知道这座桥的名字么?”她对高丽人眼中至高无上的王直呼其名了。

高丽王有点尴尬,“这个……王后有所不知,这契丹是契丹,我蒙古是蒙古……”他自然知道这座古桥的名字,也多次经过这座桥。

“放屁!”王后勃然大怒,“在你心里,只怕都是胡虏吧!”指着石桥,“立刻下令给地方官人,拆了它!”

高丽王急的直跺脚,就为此事拆一座古桥,疯了么?可是他很清楚妻子一旦耍横起来,根本不讲道理,尤其是自己这个丈夫的道理,她更不会听。

高丽王不敢抗辩,他一眼扫到李洛,立刻脱口说道“李司译,你劝劝王后吧!”

王后动怒的时候,往往宁愿听从其他人的劝解,也不会听自己的。让李洛劝导一下,可能会有效果。

李洛暗骂高丽王废物,表面上却赶紧说道“王后大人,还记得当年嫁到高丽的路线吗?”

王后听到李洛的话,注意力顿时被转移,“记得,就是这条路。”

李洛又道“王后应该每次回大都省亲,也都走这条路吧?微臣想来,这座桥,公主十五岁时就走过,可能,公主还曾在这座桥上驻足看风景。”

王后一愣,对啊,这座桥她其实也走过几次,的确在桥上驻足看过风景。只是之前从来没有留意那块古碑。

想到这里,她的心忽然有点柔软了,莫名其妙的怒火,也莫名其妙的消减许多。

却听李洛继续说道“那么如此说来,王后就是这座石桥承载过的最高贵的人了。它几次承载公主,有点像公主骑过的马啊!公主,怎么会真的忍心拆掉它呢?”李洛又对高丽王道“王上,微臣觉得,王后只不过顺口说说罢了。”

李洛拿这座桥比作马,虽说是胡拉硬扯,却还是触动了蒙古人心中对马的感情。

女人的感性是很没有道理的,从感性的角度去劝解,多半会凑效。李洛将石桥联系到她当年出嫁的路,回娘家的路,以及骑过的马,这都是打感情牌。

果然,王后的脸色好看多了。

李洛继续说道“以微臣所见,此桥和王后大人其实有缘,而且缘分未尽。既然桥的名字不好,不如请王后重新赐名。”

这是制造新问题,掩盖老问题的策略。

王后立刻来了兴趣,毫不犹豫的接受了李洛的建议。她很有兴致的想了想,说道“就叫安平桥吧。”安平,是她出嫁前的封号。

“公主圣明!此名甚好!”李洛赶紧趁热捧了一句,然后用高丽语大声翻译道“王后大人有令,此桥名改赐为安平桥!”

此言一出,周围担心石桥被拆的高丽人,全都松了一口气,忍不住一起行礼道“王后大人圣明!”

高丽王忍不住对李洛点头微笑,这个李司译,今天又帮自己解了个围,等回到高丽,一定要赏赐他。

李签也对“侄子”李洛投去满意的笑容。这个侄子,越来越让他惊喜了。当然,要是他知道李洛根本不是他侄子……

王后给石桥赐了一个好名字,心中很有些成就感,又见到高丽人一起对她行礼,就更是高兴起来。

“李洛,你骑马跟在本后车边,本后自有话说。”王后这次没有再忘记李洛名字。她骑马也累了,又进了马车。

李洛只好骑着马,行走在王后车驾边。这一幕,让另外三大家臣不由侧目。

三大家臣都知道,如果说昨晚赏赐质孙服给李洛还只是公主一时兴起的话,那么今天,这李洛真的开始受到公主信重了。

第170章 通吃三方

李洛的侧面,刚好对着王后的车軿,只隔了数尺远。但是,王后要是说话,他也未必能听清。

因为大队人马赶路的声音,实在太过嘈杂。所以,李洛不得不竖起耳朵,打起十二分精神。

可是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王后的声音。她不是说有话和自己说吗?真是前面说后面忘。

李洛忽然想起崔秀宁的情报分析,说王后每天必须要午睡的。现在刚好过午,她应该在午睡。从车軿外面的家臣和侍卫都不敢出声来看,也能印证这点。

既然她在睡觉,自己就可以解放一下了。

李洛故意放慢马速,和王后车軿拉开距离,让高丽王,左右副使的车驾依次超越自己,终于等到使团官员的随从家属。

李洛将马交给一个随从,就钻进崔秀宁的马车,正看见崔秀宁在清点金银和宝石。

这次去大都,李洛可是带了不少金银和宝石。如今他有几十万金银,大堆的宝石,已经不在乎花钱了。

“你真是无聊。”李洛坐下来,随手拿起一块从韩恭那缴获的金糕,装作要吃下去的样子。

“你怎么回来了?不陪你的王后说话了?”崔秀宁头都不抬,“哦,我明白了,她应该在午睡。”

李洛解开官服,拿起扇子一顿猛扇,“图样图森破……这骑马也累的很。我大腿上的皮,快破了。”

崔秀宁扫了一眼,找出一个包袱,翻出两条护膝一样的东西,递给李洛。

李洛接过来一看,就知道是护腿,专门骑马用的。原来崔秀宁早有准备。

“谢谢夫人。”李洛笑道,“怎么不早拿出来?”

崔秀宁把玩着一颗猫眼,轻描淡写的说道:“之前忘记了。看到你出现,我才想起来。”

“好吧。”李洛服了。感情自己要是不上马车,就得不到她准备的“护腿”了。

李洛在崔秀宁的马车上偷了大半个时辰的懒,趁着她不注意突然袭击,在她额头上啄了一口,赶紧跳下马车。

“袭警啊你!”崔秀宁咬牙小声说道,恨得拳头有点发痒。

李洛再次上马时,因为戴了护腿,就感觉舒服多了。他这次背上多了一个包袱,里面是一副牌九。

李洛刚回到王后车軿旁不久,王后忽都迷失就醒了。

当然,她又忘了要对李洛说话。

“印侯,你们上来掷骰子!”忽然王后的声音传出来。

印侯、车信、张瞬龙这三大家臣顿时一脸苦笑。

唉,今天又要破财了啊。

张瞬龙小声道“看来,我刚到手的那座参山,今日要进献给公主了。”

张瞬龙的名字像个汉人,可他其实是色目人,和车信、印侯一样,都是高丽史上的佞幸小人。

三人上车后没过多久,就垂头丧气的出来,看来损失小不了。

说起来,这三人如今也是高丽朝臣,可行事做派还是像个奴婢,全无大臣的样子。

“忒也无趣,活活闷杀人!”王后的声音传出来。

她刚才“赢”了一座采参山,一个东珠沙洲,还有一座铜矿。

可是,她还是觉得无趣的紧。每次都赢,哪有什么意思?

“李洛!”她忽然喊道,“你上来!”

“是!”李洛浑身一激灵,硬着头皮下马上车。

王后的车厢大而豪华,能坐七八人,里面铺着地毯,案桌上摆着西域葡萄酒,时鲜水果。

王后斜躺在靠垫上,一个奴婢给她按肩,一个给她捶腿,还有一个嬷嬷侍立在旁。

王后一手端着葡萄酒小口品着,一边在投掷骰子玩儿。

李洛忽然心里轻松下来。这大元公主,其实就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放到后世大学刚毕业,他紧张个毛线?

即便她掌握着生杀予夺的权势,但终究不是疯子。自己有崔秀宁的情报分析,怕什么?

李洛干脆直接坐下来,不卑不亢的笑道“原来公主也喜欢博戏。微臣也喜欢,不过,微臣最喜欢玩牌九。”

王后这才抬起眼皮,淡淡说道“牌九?那是什么?”

李洛道“难怪公主没听过。这牌九是微臣闲来无事,自己搞出来的玩意儿。”

他说完取下包袱打开,露出三十二张檀木小牌,“公主请看,正是此物。因为好玩儿,所以微臣专门带在身上。”

“咦?”王后伸手拿起一片小木牌,顿时有了兴趣。

“这牌九,怎么个玩法?”王后还是第一次见到有这么多木牌的赌具,直觉告诉她,这玩意儿不简单。

李洛一边解释一边实物演示“牌九其实也是骰子,但是更好玩更复杂。公主请看,牌九有十一副对牌,乃是天、地、人、和、板凳、虎头、铜锤……”

牌九的游戏规则并不难,而且的确有很强的娱乐性,很容易上瘾。随着李洛的讲解,王后的兴趣也更强烈。

“不错,这个博戏,真真有意思的很!”明白规则后的公主大人,顿时高兴起来,看李洛就更顺眼了。

“给李司译倒杯葡萄酒!”王后当即就赏赐李洛饮酒,还破天荒的称呼李洛的官职。

“这牌九不是四个人玩儿么?”王后迫不及待的喊道“车信,印侯,你们两个上来!”

等到两人上车,明白了牌九的游戏规则,顿时又惊又喜。

说起来,他们也是嗜赌之人啊。他们玩过了各种博戏,什么关扑,摇钱,骰子……可是,哪有一种博戏,有这牌九好玩?

等到知道这牌九竟然是李洛发明,两人第一次开始佩服李洛了。

厉害啊厉害,这个李郎君,不但能讨公主欢喜,竟然还能发明牌九这么了不起的东西,可以交朋友!

如果李洛知道这两个史书留名的佞臣,觉得自己可以交朋友,不知道作何感想。

很快,三人就在李洛的指导之下尝试玩了两把。

然后,就停下来。

当然不是不玩了,而是要定下彩头。这没有赌注,再好的博戏也不美啊。

“我出……一个牧场,可养马三百匹!”蒙古人印侯说道。

车信想了想,“我出一座三千亩的庄园!”

李洛道“我出宝石十颗!”

车信听了,忍不住笑道“李司译,我们的庄园和马场,可都是实打实的。你这宝石十颗……什么宝石,咱可没见到啊。”

说实话,车信的质疑,真不过分。什么样的宝石,十颗就能换三千亩的庄园?

李洛早有准备,他掏出一个蓝玉髓,笑道“这样的十颗宝石,抵得上车兄的庄园么?”

车信和印侯可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不知道见过多少珠宝,可是这颗蓝光莹莹的宝石,还是一下子让他们眼睛直了。

这是什么宝石?

就连王后,也被李洛手中的蓝玉髓吸引。以她大元公主之尊,也没有见过这样蓝光迷离的宝石。

这不奇怪。蓝玉髓这种东西,如今中原和高丽还都没有。忽必烈都见过。

物以稀为贵,这颗宝石,价值不菲!

李洛心中好笑,他赶紧将这颗鸡蛋大的蓝玉髓献给王后“此物名为蓝晶,微臣谨献给公主。”

王后接过蓝玉髓,很是喜欢。这个李洛,还真算懂事。

“这蓝晶很是珍贵,十颗加起来,足以抵得上三千亩庄园了。”王后一锤定音的说道。

“本后,就出一道行商令牌,期限一年。”王后笑吟吟的,很开森。

拿权力做赌注,不出一文钱,可是她的惯用伎俩了。

车信和印侯心中苦笑。公主的行商令牌,其实很宝贵。有令牌在手,走私,贩奴,开矿,铸钱,采参,采珠,海贸……都不在话下。

可问题是,他们已经有了。就是再多一道令牌,也是鸡肋。

这也是他们每次故意输给公主的原因。因为,就是赢了也没有实质性的好处。不如输给她得了。

李洛却是心动起来,比起庄园和牧场,他更想要大元公主的行商令牌。

这样,他购买战马,运送移民,就没有什么障碍了。只要操作的好,很多事都可以打着公主的旗号干。

订下了彩头,四人这才正式开始。

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四人才暂时尽兴的停下来。

不光是车信和印侯,就是王后,此时看着李洛的眼神,都有点不善。

因为,通吃的人是李洛。

他赢了印侯的牧场,车信的庄园,也赢到了大元公主的行商令牌。

但他并不担心王后会翻脸。因为他知道王后其实玩儿的很高兴,即便她输了。

第171章 我尼玛……

王后今日玩儿牌尽了兴,显得脾气很好,一开口就赏赐身边的家臣奴婢每人一个金花瓶(重一斤)。

李洛除了也被赏赐一个高丽特有的“金花瓶”外,还被额外赏赐天珠手串一挂。

随侍的女官,立刻记录这次赏赐的种类,数量,以及人员。

等回到高丽,所有记录中的受赏者,都可以去王后专属的玉库,按记录领赏。

李洛的金花瓶虽然现在还拿不到,但他拿到了赢取的“行商令牌”,和额外赏赐的天珠手串。

记事女官当场记录“至元十七年九月十五,赐仁州李洛行商令牌一枚,期限一年。当于明年此日缴回。”

女官记录以后,还让李洛看看,提醒他一年后主动缴回。

李洛看到这令牌也就玉佩大小,材质是青玉。正面刻着藏式蒙文(巴思八字)大元安平公主母仪高丽。

反面刻的是也是藏式蒙文特赐许可便宜行商体事。

这种特权经商令牌,其实是王后将权势变现为财富的手段。她赏赐经商特权给亲信,让亲信凭此百无禁忌的大肆敛财,谋取暴利。

然后,再孝敬她。不得不说,这个手段很高明。

有了这个“经商特权”,就算李洛堂而皇之的在中原“贩卖”大量流民出海,也会畅通无阻。

元朝是由蒙古奴隶主贵族为主、其他各族官僚地主为辅的半奴隶半封建王朝。

野蛮粗犷的统治模式,使得大贵族的权势能够凌驾于规则之上横行无忌。甚至,往往大贵族的意志就是规则,或替代了规则。

王后的“行商令牌”就是如此。

这东西,对李洛很有用,是用来当令箭的“鸡毛”。

处心积虑的“巴结”王后,不就是为了利用她的权势么?这令牌就是收获。但,还不够。

至于那串天珠手串,虽然是王后从手上摘下来赐给他的,但李洛反而不在意。

使团队伍的行程,都是经过细致安排的。临近黄昏的时候已经行进百里,刚好到达沿途第一站:金川城。

金川郡的郡守,早就带领属官等在城外恭迎接王驾。

使团队伍进了金川城,高丽王夫妇自然住进了行宫。三品以上官员住进了郡守府,而李洛等人则住进了宾客馆。

今天是九月十五,月圆之夜。李洛和崔秀宁难得的一起赏月。

“今天才发现,古代的月亮真是漂亮。难怪那么多诗人能望月赋诗。”崔秀宁凭栏看着夜空,目光带着说不出的迷离。

李洛知道她又想起了家人,他握住她的手,半是调侃的打岔“何止月亮更好。这水啊,空气啊,食物啊,整个天地自然,都好。”

崔秀宁眯着眼睛斜看李洛,“就是人不好。”

李洛突然用力一拉,将她拉进怀里,抱的结结实实,额头顶着她的额头,“人怎么不好?没尽到老公义务是吧?”

“我呸你一脸,胡说什么?哎哟…我去!你头上有角啊!”崔秀宁也不甘示弱的用头抵过去。

“我尼玛……你是牛啊!”

“你才牛呢…哎哎…你爪子往哪摸?”

“这都不行?”

“不行!我可以告你猥亵,再加一条袭警……”

“好好好,我现在就是柳下惠,坐怀不乱行了吧。来,我把手放在明处,现在说正事。”

“放开我再说正事。”

“抱住你就不能说了?为了革命,你就牺牲一下。”

“说——正——事!”

“好吧。”

两人一边商量大事,一边向月亮撒狗粮,半是一本正经,半是打情骂俏,直到深夜才一起回房休息。

…………

第二天大早,使团再次出发,沿着官道继续北上。

这天,李洛和几个公主家臣一起,玩儿了大半天的牌九。

李洛虽然会赌,但他其实并不擅长赌道,也不嗜好。所以,等嗜赌的王后对牌九熟练起来,他这个“老师”的优势就逐渐丧失了。

到了下午,李洛已经输了十八颗宝石。输得脸都有点绿了。

唯一的收获,就是和王后以及她身边的人混熟了,算是混入了“王后圈”。

“公主啊,微臣就像失去所有羊羔的可怜牧人,身上已经没有好东西做赌注了。”李洛苦笑着对王后说道。

我尼玛……当我是凯子啊?

他宝石是多,可这次携带的却不多,到了中原还要用的,怎么能白白输掉呢?

王后哈哈大笑,开森死了。因为,她今天赢了不上黄金宝石,昨天的赏赐,全部捞回来了。

她的财富当然多的花不完,可谁会嫌钱多?

“你没宝石了就别玩儿,赶快滚下去,换张瞬龙上来……咯咯咯!”王后笑道。

李洛心道,公主你笑的好像一只小母鸡啊!

李洛被“赶”下车,对张瞬龙道“张直阁,公主让你替我上场!”

张瞬龙小声笑道“李兄弟,输习惯就好了。”

根据崔秀宁的情报,这色目人不学无术,完全靠着会讲故事博得公主欢心,做到三品大员。

看他的长相,应该是西亚人。

等张瞬龙进入王后车軿,李洛这才松了口气。

他母亲的,不能再和他们赌了,不然还没到大都,自己带的东西就要输光了。

李洛乘机回到崔秀宁的马车上,他的表情一落在崔秀宁眼里,崔秀宁就知道他输了不少。

“输了多少?”

“十八颗蓝宝。”李洛有点尴尬。

什么?崔秀宁的脸色,顿时因为财产损失晴转多云。

这些蓝宝,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颗颗鸡蛋大小,属于品质最好的极少数。按照目前的价格,这十八颗蓝宝石要值上万两白银,却被李洛一下午输掉了。

崔秀宁那个心疼的。

没有哪个女人知道男人输钱会高兴的。

“这么说,我们最好的蓝宝石,被你输了一半。”崔秀宁干巴巴的说。

李洛笑道“你别忘了,我昨天还赢了一个令牌,一个三百匹马的牧场,一个三千亩的庄园。”

崔秀宁一听,脸色又好看起来。

“赌博到此为止。估计你的王后也不会一直玩儿牌九。需要换个策略了。”崔秀宁道。

李洛点头,“你觉得现在换什么策略最好?”

崔秀宁想了想,“她对藏史很感兴趣,你不是也懂这块儿吗?就给她当几天藏史老师吧。”

李洛笑了,“好,要是再凑效一次,我们的计划就成了一半。”

崔秀宁抱着胳膊,明明穿着高丽长裙,姿态却像个现代白领,“不急,慢慢来。这女人缺乏定性,需要反复夯实,才能引导她”

李洛道“要是能把她搞定,我们起码能省两年时间!”

第172章 大都到了!

第三天下午,玩了三天牌九、暂时对牌九腻味的王后,又开始发脾气了。

三大家臣都挨了鞭子。

“李洛,你上来!”王后喊道。

李洛弃马上车,一照面这女人就问“李司译,还有什么有趣的么?”

她的神色,似乎是一旦听到不满意的回答就会立刻炸毛。

刚挨过鞭子的三大家臣,都挤在角落里可怜巴巴的看着李洛,他们希望李洛想出让主人高兴的办法。

完全没有一点高丽大臣的样子。在李洛看来,他们好像三只狗啊。

李洛手里捻动这女人赏赐的天珠手串,向女人行了个密宗佛礼,脸上露出喇嘛上师惯有的神秘恬淡笑容。

这番做作,一下子就转移了女人的注意力。

“公主赐予微臣的天珠,似乎有法力加持。微臣竟然一连两夜,梦见雪域高原的格桑梅朵。”李洛说道,“可能,公主就是雪山上最圣洁美丽的格桑梅朵吧。”

王后相貌普通,以姿色而论和漂亮的格桑花很难类比。但王后还是很高兴。

其实,从来没有人敢如此直白的赞美她的容貌。

“李司译难道去过吐蕃?”王后有点惊讶了。

李洛笑道,“微臣幼年曾在拉萨为僧三年,学习吐蕃秘史。”

什么?

王后顿时有点激动了。王后几乎对一切知识都不感兴趣,却唯独对密宗和吐蕃史感兴趣。尤其吐蕃故事,更是兴趣盎然。

原因很简单。她的启蒙老师是一群吐蕃僧人,为了把公主培养成亲近吐蕃的人,他们肯定没少在洗脑上下功夫。让公主对吐蕃产生向往好奇之心。

比如,拉萨被她小时候的老师描绘出雪山圣地,日光之城的样子,她向往已久,却不能亲往。

吐蕃这地方,哪怕后世也极易受到女性关注。只因为吐蕃文化具有强烈的神秘主义和宗教主义色彩,格调孤寂悲情。所以有人说,越孤独的女人,越喜欢西藏。

王后虽然对吐蕃故事感兴趣,也学过吐蕃语,但她对吐蕃历史其实知之甚少。就算是渊博的吐蕃僧人,对吐蕃本族的历史也了解不多。

要说对藏史和藏文化的了解,李洛绝对是当时第一人。因为作为神秘度很高的地方史,藏史是在现代才成体系的搜集、整理、研究出来的。在古代,当时人反而了解更少。

藏族文物什么最值钱?就是古代伏藏典籍,以及吐蕃赞普陵墓中的史料。而伏藏和陵墓的地址都很隐蔽,许多秘密往往藏在民歌和野史中,李洛以前为了赚大钱,可没少下功夫。

结果,他不但得手了两次,还成了半个藏学家。

“本后就像山这边的牧人想知道山那边的事一样,想知道吐蕃的故事。”王后突然说了一句吐蕃语。在高丽,会蒙语的人很少,但毕竟还有几个。而懂吐蕃语的人,却几乎没有。

李洛也用吐蕃语说道“公主只要愿意,微臣可以将所有知道的吐蕃故事说与公主知道。”

王后听到李洛的吐蕃如此熟练,对他的评价顿时上了一个台阶。既懂汉语,又懂蒙语,还懂藏语的高丽人,简直比肚子里能生出牛黄的牛更加稀少。

两个时辰过去了,直到使团来到大同江畔时,李洛的“互动讲坛”才告一段落。

李洛回到崔秀宁的马车,第一句话就是“那女人,简直就像一个难缠的好奇宝宝。我从来没上过课,第一次上课就这么累。”

崔秀宁问“你讲了什么内容?肯定有干布和文成对吧?”

李洛答“下午只讲了这个。她也是和亲公主,所以关心很多细节。比如文成的孩子啦,文成能不能做主啦,干布听不听文成的话啦,文成回几次娘家啦。问的我头都大了。”

崔秀宁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然后呢?”

“然后她就怒了,大骂松赞干布不是东西。骂就骂呗,她竟然对着我骂。警察,借你的胸怀让我哭一分钟吧,我太难了。”李洛道。

崔秀宁有点幸灾乐祸,“不借!你不挨鞭子就不错了。接下来几天讲什么?”

李洛道“多了。象雄王国,吐蕃帝国,达玛灭佛,格萨尔王,香格里拉,苯教,密宗,伏藏,藏獒,唐卡,藏戏,藏药……”

“好了好了!”崔秀宁直摆手,“你不要显摆了,知道你厉害。你就说,她对你的信任指数提高没有?”

李洛点头,“我觉得,有所提高。”

崔秀宁再问“那么,你自己判断一下,她能帮你谋到元朝的官职?”

李洛道“这点,可以肯定。”

高丽有两种官员身份。一是高丽国的官员,二是作为元朝官员。比如,高丽王,既是高丽的君主,又是大元征东行省平章政事。李签,既是高丽副相,又是征东行省右丞。

只有少部分高丽官员,才有双重官员身份。

李洛目前兼了几个官职,可都是高丽官职,他并没有元朝的官职。

如果他有了元朝的官职,那么他的空间将不会限制在小小的高丽。他可以像色目人那样,在中原做官。

再通过元朝官员身份,操作大规模的移民计划,挖元朝的资源和墙角。

想将百十万中原流民迁移到海外,没有元朝高官的身份,而且还是沿海官员的身份,根本就做不到。以后的很多事,李氏帮不到他了,但王后却可以。这是必可不可的一步棋。

这时,外面传来呼喊,原来要过江了。

两人一起出去,看到一条大江横在前面,江水滚滚西流(没错,是西流)。江的对面,赫然是一座大城池。

“这是大同江,江对面,你猜猜是什么城?”李洛指着大同江北。

崔秀宁看着对岸的大城池,道“不就是平壤么,猜毛线啊。”

李洛笑道“错,不是平壤。是西京平壤!”

崔秀宁摇头,“神经病。”

大同江太宽,并没有桥。但早就有西京留守的船队等在这里。

使团依次上船过江。这次,就算王后再讨厌江海船只,也要上船了。不然,她根本回不了娘家。

等到了江北,李洛才有机会近看看这后世知名度很高的平壤。

高丽西京留守向高丽王夫妇请安,迎接众人进平壤城,又是一番安排。

第四天大早,离开平壤北上,李洛继续给王后讲吐蕃故事。第四天黄昏,终于到了长城之南。

不是中国的万里长城,而是高丽的千里长城。

高丽的千里长城,兴建于三百年前,是为了防御契丹南侵专门修建。自从修建了千里长城,契丹铁骑就再也不能轻易南下了。

长城口有一座城堡,晚上使团就在城堡过夜。

这一路走来,李洛看见很多地方还是废墟,仍然没有从当年蒙古南侵的战争中恢复过来。路边城镇村庄的高丽百姓,看见使团队伍都是远远避开。

连没有完全亡国的高丽尚且如此,就别说如今的中原了。尤其是被蒙元征服不久的江南,更不敢想象。

第五日,使团终于到达义州。前面就是大名鼎鼎的鸭绿江。一过江,就是辽阳。

九月十九,使团连夜过江入辽阳。

回国了!

来这个时代十个月了,第一次踏上中国的土地!

二十日到达渝关(山海关),入幽洲。

二十二日下午,一座巨大的城市遥遥在望。

大都到了!

“轰隆隆……”使团中的一队蒙古骑兵,打出使节的旗帜,纵马先行。

骑兵队伍最前面的,赫然就是大元公主。紧跟其后的,是她的家臣以及……李洛!

第173章 狼巢……汗八里!

九月二十二。晴。小风。

我看到北京了。不对,是大都。李洛对我说,蒙古人甚至连“大都”都不会叫,他们叫“汗八里”,意义是‘大汗之城’。呵呵,汗八里。

以前,我很多次来过这里,但是今天看到,却觉的那么陌生。

前天,我和李洛过长城的时候,他指着城关告诉我,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山海关,现在叫渝关。

我看到,城关上的兵,显然是蒙古人。

长城是汉人的祖宗修的,汉人的兵,守着长城一千多年,防备的是北方的夷狄。可是现在,长城上的兵,变成了夷狄。

突然觉得特别可笑,可悲,可耻,可怜。

我看见了燕山,远远望去黑黑的。恍惚间好像自己又坐在火车上,看着燕山。

为什么,明明脚下就是那方土地,可却完全没有喜悦之情。

我突然想起来三天前过鸭绿江的时候,很多贡女和阉童,都跪在江边,南望高丽哭泣,因为,他们过江后就再也不能回去了。

当时,李洛的脸色很难看。他问一个贡女你为什么哭?是为再也见不到父母家人,还是为了再也不能回高丽?

那宫女回答,她是为了再也见不到家人而哭。

我发现李洛松了口气。但他不放心。他又问了好几个贡女和阉童,答案都是见不到家人。

于是,李洛脸色就好看了了很多。

他悄悄对我说,他们都为家人而哭,没人为高丽而哭。这说明什么?这说明高丽,将来可以征服。

这个男人,因为贡女阉童“哭江”,就考虑将来征服高丽,真是……

大都城外的华北农村,并不荒凉。可是,我却看见了大片大片的蒙古包。原本应该种着粮食的田地里,长满了草。不时能看到一群群的牛羊,一些明显是汉人的百姓,在……放牧。

真是醉了,不知道的,也以为在塞外呢。

哎,写了这么多篇日记,每次都是前面写完后面就烧掉,这哪里是日记啊,这是写诗焚稿,妈蛋。

等到什么时候,我写的日记不用再毁掉,才是真正安全自由的时候。男人,你可要努力啊。

…………

至元十七年九月二十二日,高丽国王亲率贺寿使团抵达大都。

礼部飞奏大元天子御前。

大皇帝颁旨,着皇太子携礼部官员亲迎于大都城北安贞门。(元大都其实1285年才竣工,在此之前,仍以金中都城为主城,忽必烈仍居住金朝大宁宫。但为了剧情简单,本书权当大都已经竣工)

皇太子亲自到城门迎接,傲慢的蒙古人不可能给高丽王这个面子,有面子的是忽必烈的嫡女安平公主。

说白了,是忽必烈派儿子真金,来迎接自己远方归来的爱女的。

把女儿嫁到高丽,充分显示忽必烈对这个女人的宠爱。其他女儿,可没有嫁给一国之主当王后的,更别说高丽王还这么听话了。

元初礼仪粗疏,远没有宋朝精细繁琐。高丽王后带着一支骑兵,抛弃使团大队,直接就杀到安贞门口。

李洛跟在她的后面,抬头看着巍峨宏伟,气象万千的大都城,心中感慨万千。

这是八思巴选址,刘秉忠设计,用数十万民工耗费十八年时间修建的巨大城市。此时的大都,是比东罗马首都君士坦丁堡更加伟大的天下第一城。

是整个古代世界史上,仅次于大唐长安、洛阳的第三城。

比起后世透着小家子气的明清北京城,大都无疑要大气的多。

可惜,它不是汉人的都城,蒙古人甚至不称呼它为大都,而是“汗八里”。

这是……狼巢。从契丹开始,三百多年了,它都不是汉人的城池。先是契丹人的,后是女真人的,现在又是蒙古人的,以后,还会是满洲人的。

这座看似伟大的城市周围,广袤的华北平原上,到处都是变成牧场的昔日良田,到处是变成奴隶的昔日汉人百姓。

几乎每天,都有人反抗,逃走,被处死。很多人,连名字都不在有。他们有的是四九,重八,五四,二大这些名字。他们共同的名字,叫“驱口”。

很多人的汉家衣冠,变成了髡头辫发。很多河洛雅言,变成北国胡腔。

原来的主人,变成第三等,甚至第四等。他们叫自己的主人为蒙古官人,回回老爷,自称奴婢。

他们的劳动所得,大半都要上缴,苛政猛于虎,酷吏狠如狼,怎生的栖栖遑遑,只能流落天涯断人肠。

有元一代,流民常年占据总人口三分之一,白骨饿殍,数十年不绝于道。

与他们有关的刑案,甚至不用审判,不入律法,更没有档案,直接就由主人私刑处置了。然后,让后世的专家认为元朝“宽刑慎法”,“法律进步”。

那个被称为“四方宇宙君主”,“大皇帝”,“众汗之汗”的男人,他,孛儿只斤?忽必烈,住在他的汗八里城,坐在高高的宝座上,听着上亿汉人的哭嚎,假惺惺的表示仁慈。

那个男人,是世界早期殖民时代的征服者典范,他做到了所有草原民族千百年来没有做到的事。与其说他是中原的皇帝,远不如说他是“所有灰狼和红色雌鹿后代”的可汗。

李洛低下头,掩饰目中的的情绪。

就这样吧,以后的事,只有天知道。

城门上的守卫军官,看见公主的旗帜,问都不问就将王后和她的骑兵放行通过。

这样的情形,在宋朝开封或临安是不可能存在的。

这倒不是守门的蒙古人太大意,而是他们有足够的自信。

等到大元真金太子带着礼部官员来迎接自己的妹妹时,却扑了个空。因为公主已经入城,现在只怕她都进宫了。

真金太子知道妹妹已经进城,就直接回宫,只将礼部官员留下接高丽王。

所以,等到高丽王率领使团大队人马来到安贞门时,只看见几个礼部官员。

别说太子,就是其他皇子,也没人来接他这个堂堂驸马、一国之君。

高丽王的脸色立刻挂不住了,就是左右副使金方庆、李签,也感到脸上无光。

而此时,李洛已经随着高丽王后纵马奔驰,直接来到皇宫宫城之下。这一路上,李洛甚至没时间打量大都城里的风景。

第174章 大元皇宫…竟叫大明宫!

李洛和高丽王后所来到的城门,是皇城的“棂星门”。高大的萧墙,宏伟的城楼,尽显辐轸万里、君临天下的霸气。

守卫城门的,是精锐中的精锐蒙古怯薛禁卫。

按道理说,高丽王后到了这里,无论如何也要下马了,然后“登记检查”才能入内。

李洛都准备下马了。

然而,王后并没有下马。她的家臣,骑兵护卫,全部端坐马上。

然后,王后举起了她的旗帜,她的旗帜上绣着一只金色的凤凰。

家臣印候立刻大喊起来:

“站在城下的,是大汗远嫁高丽的女儿,是你们的公主大人!如今,她带着满心的喜悦,回到伟大的汗八里,为她伟大的父亲祝寿!是谁,让你们站在城楼上,看着你们的主人?!”

印候的话刚落音,城楼上的“八刺哈赤”(城门守),也大声说道“我,塔木喜哥,看见了一团吉祥的云彩飘来,我看见了尊贵的公主!倘若我不打开城门,主人的鞭子将会落到我的头上!”

那叫塔木喜哥的“八刺哈赤”说完,手一挥,很快就有禁卫打开城门,放公主骑马进入。不但是她,她身后的百骑也一起进入。

李洛想想也觉得不奇怪了。蒙古贵族的礼制,比起汉人粗犷多了。

此时的蒙古人有着强大的自信。别说是尊贵的公主,就是敌人想要进城,他们也许都会放进来。再说,这名“八刺哈赤”(城门守),明显是认识公主。

进了这道城门,才算是进了皇城。

皇城不是大内皇宫,而是囊括了大内(天子宫)、隆福宫(东宫)、兴圣宫(太后宫)三大建筑群。

没错,只有皇帝皇后住在大内。而太后、太妃却不住在大内,她们住在完全独立的“兴圣宫”。这一点,和历代所有皇宫都不相同。

李洛跟着纵马进入皇城,放眼一看,心道果然如此。

和历代皇城绝不相同的是,三大宫殿群并不是以皇城正门为中轴线,两边对称的布局。而是以人工湖太液池为中心,三大建筑群围绕着太液池,充分体现了蒙古人“依水设庐,逐水草而居”的习俗。

巨大的建筑群之间,是山林湖水。元朝皇宫,是一座园林式的皇城,说到华美富贵,远超明清皇宫。

太液池东岸,是规模最大的天子宫城(大内)。太液池西岸,则是太子的隆福宫和太后的兴圣宫。

而太液池中还有一个岛屿,琼华岛。岛上还有一座宫殿,广寒殿。

李洛骑在马上游目驰怀,纵使在这皇城高墙之内,竟然也有辽阔之感,可见这宫禁之大。

他看到大气磅礴、气连霄汉的殿宇阁楼,蓊蓊郁郁、紫气氤氲的山林,波光粼粼、碧水荡漾的湖水,以及青草茵茵、秋花如锦的草地。

凤阁龙楼、湖光山色间,是一群群身着彩衣犹如烟霞的宫娥。钟鼓琴瑟之声悠悠响彻,如同从天际传来。

李洛见此景色,已然词穷,只有单调的美哉,壮哉,美轮美奂,无以加矣!

这可是顶级的阿拉伯建筑大师也黑迭儿丁设计的宫殿。用工二十万,耗时十八年。可以想象能建成什么样子。

老忽啊老忽,你很会享受啊。

只是,不到九十年,这个美轮美奂的天下第一宫,就被徐达一把火烧了。徐达没有落下项羽火烧阿房的骂名,是因为这是“夷狄之宫”。

高丽王后的马队,在皇城中肆无忌惮的前行,一路上的宫娥,宦官,侍卫,看到她的旗帜仪仗都是纷纷行礼。

王后直接往大内北门的“厚载门”而去。厚载门建有高阁和旋梯,称为飞桥舞台。此时,正有十六个“天魔舞女”在旋台上歌舞,演绎西域天魔舞。

一个身穿蒙古服饰的女官迎出城门,向高丽王后跪拜道“大汗知道他最爱的女儿回来了,所以用舞蹈来欢迎她入宫见面。大人,您的阿布和额吉,正在延春阁等待他们的女儿。奴婢,图兰……”

这女官还没有说完,高丽王后突然一鞭子就抽在她身上,“你啰里啰嗦的就像是被偷了羊羔的老婆子,闭嘴吧你。”

高丽王后说完,就跳下马,指着三大家臣和李洛,“你们跟我进去。”其他的骑兵护卫,此时也一起下马,盘腿坐在城门之外。

到了大内宫城厚载门的门口,终于要检查盘问了。不过,被盘问的不是高丽王后,而是李洛等四人。

李洛等人向“八刺哈赤”(城门守)解下佩刀,这才跟着进入大内。

一进入宫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草地。

史载忽必烈曾将塞外青草植于大内丹墀之前,谓之“誓俭草”,警示子孙。但后世君主却忽视了这些青草。

大草地的尽头,是一座气势恢宏的宫殿,高高的宫檐衬映着深秋的蓝天,秋风吹响宫檐的风铃,意境悠远宏大。

宫殿上,是一副巨大的匾额,上书大明殿。

李洛知道,这大明殿是宫中第一大殿,也是主殿。且不是单独一座,而是一个建筑群,共有大明殿十一间,大明门七间……

所以,这座皇宫的名字叫……大明宫。

李洛觉得很讽刺。大元为大明所灭,可是大元皇帝的宫殿,却叫大明宫。

历史上有这样一个说法,说为何反元的流民,要建立明教?朱元璋为啥把国号称为明?因为他们知道元朝皇宫的名字叫“大明”。

那他们就干脆用“大明”,预示他们才是皇宫的主人。

这个说法,当然全不足信。李洛只是觉得有意思。

与这个说法联系在一起的另一个吊诡的巧合,是明朝的乾清宫。然后……明算是被清所灭。

李洛没见过唐朝的大明宫,但这元朝的大明宫,已经远超后世的紫禁城。和这大明宫相比,紫禁城太小,太矮,太土。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宫娥,宦官,以及怯薛军“云都赤”(带刀侍卫)和“火儿赤”(弓箭侍卫)

绕过巨大的草地和大明殿,高丽王后直趋后面的延春阁。

延春阁是元朝皇后的寝宫,平时皇帝在大明殿处理完政事,往往就会来延春阁。

延春阁可不是一个阁,也是一个建筑群,有七间寝殿,一百七十二间。此外,后廷还分布着许多小型的殿阁。

偌大延春阁的主人,就是高丽王后的生母、大元皇后察必。

延春阁和大明殿之间当然有宫墙相隔。这一次,李洛等四人再也进不去了。只有高丽王后一人能进去见她的父皇母后。

李洛就知道,要见到忽必烈没那么容易,果然进不去了吧。

这么容易就能见到“大元天子”的话,那就不是天子了。

第175章 贫道张三丰…见过檀越

足足一个多时辰之后,才有一个宫娥出来说道“公主让你们自先去公主府歇息,她今日不出宫了。”

李洛等人这才松懈下来,暂时算是自由了。

李洛给公主讲了几天吐蕃故事,那女人对他已经有了三分信重,一分尊敬。毕竟,他也算是这鞑子公主的半个老师了。

这女子作为蒙古大贵族,的确是一只满身戾气、漠视众生的食肉动物。但这只是她的阶层属性。作为一个自然人而言,她起码还有热情直爽的优点。

情报分析,她有害,有毒……但没有什么心机城府,容易轻信别人。对李洛来说,这样的人反而没有什么威胁。

李洛虽然不是她的家臣,却已经算是“她的人”,也就是“高丽后党”。

这段时间在路上,“伯父”李签告诉他,已经有使团官员,暗中说李洛是“后党”了。

但李签并不反对“侄子”成为“后党”。因为,李氏需要有子弟成为“后党”。如今的高丽,没有后党的门阀,都希望能得到王后的青睐,以保全富贵。

后党听起来不美,但是…它不香吗?即便“后党”等同于奸佞,打上后党的标签就离奸臣不远,李洛也不在意。

但是,李洛不能和三大家臣一样,住进公主府。一方面是他不想天天应付高丽公主,二是…不方便他和崔秀宁搞事情。

还是住在宾驿馆最好。凭他五品奉节司译的职位,一个小院子应该能分到。带着崔秀宁和随从住进去,不要太潇洒。

四人出了大内,再带着一百骑兵出皇城,很快找到“东驿馆”。

元大都共建有东、南、西、北四大驿馆。其中,高丽使团住东驿馆;南洋各国使团、南道宗王以及使臣住南驿馆;西道宗王、使臣住在西驿馆;东道和漠北的宗王、使臣住在北驿馆。

东驿馆最小,但也占地二十余亩,房屋百余。高丽使团官员以及家眷随从,完全能住得下。至于使团中的贡女、阉童,则已经献给元廷礼部;使团护军,则住进城外兵营。

高丽王当然住进了东驿馆最宽敞最豪华的庭院,占地足有三亩。金方庆和李签两位副使,也是两亩套院。

而奉节司译李洛,只分到不到半亩的小院子,三个房间。

李洛已经知足了。因为,五品以下,都是共住一个小院。

李洛和崔秀宁住在正房,右厢房由都烈等四个带刀护卫住,左厢房由四个不带刀的护卫住。

等到高丽使团全部安顿下来,天已经黑了。

忽必烈的生日“万寿节”虽然在九月二十三日,但举办万寿庆典的日子,却被“回回司天台”的天象官,掐算在了九月二十八。

高丽使团为了表达恭敬,提前五天到了。

“我这几天,坐车坐的骨头快散了。”崔秀宁一进房间就倒在大炕上。“不行了,我晕车。”

李洛坐在炕边,“一个连船都不晕的人,竟然给我说她晕马车。你坐车不比我骑马舒服?”

崔秀宁一边爬起来点灯,一边唠叨“进城后我看了,这元大都的确很大,热闹,人多,满城还是皇帝过大寿的喜庆味。可是,就是感觉不舒服。”

李洛道“是不是你看到的都是髡头辫发的胡人,操着你听不懂的胡话,所以感觉不舒服?”

崔秀宁摇头“胡人和胡话,带来的不舒服,是看的见听的到。不是我说的那种不舒服。我的不舒服,那种感觉……我现在明白了!”

李洛皱眉“什么?”

崔秀宁道“这是一座犯罪之城!你知道犯罪之城吗?就是整个城市的犯罪气息。我进城后看到的很多蒙古人,色目人,都是我认为的罪犯。”

“你认为的罪犯?”李洛明白了。

崔秀宁神色淡漠的解释“很多人都曾经杀人放火,抢劫强歼。那是很多恶贯满盈的杀人犯聚集在一起,给我的感觉。”

李洛点头,“我懂,就是一群吃过人肉的狼,看到人的感觉。大都城里吃过人的狼,太多了。哪怕一个不起眼的鞑子老头,可能当年也屠杀过几十个上百个汉人百姓,强歼过很多汉人女子。”

崔秀宁道“对,所以大都虽然很繁华,但我真的很讨厌。我今天看见的一些汉人,明显是被掳来的,他们被强迫为奴。”

李洛道“大都城有六种人。皇室,贵族,官吏,僧道,军队,奴隶。唯独没有平民。”

崔秀宁很不屑,“一个连平民百姓都没有的都城,再大再繁华,也不应该存在。但我不明白,难道普通的蒙古人,都不算平民百姓吗?”

李洛解释“如今是元初,蒙古人多金贵你知道吗?我告诉你,如今所有蒙古人最多百万口,却统治一亿多汉人,五百万高丽人,三百万藏人,五百万南方少数民族,三千万中亚西亚人…这点蒙古人,直接或间接统治两亿人。”

崔秀宁叹气,“所以,几乎每个蒙古男人,只要有正常民事能力,就都有职务在身。”

李洛笑道“没错。起码元初就是这样的。他们人口太稀少,所以混的最差的,也是最高级的战兵和保长。”

崔秀宁换了个话题“你今天进宫,见到忽必烈这个坏大叔了?”

“没有。”李洛笑了,“坏大叔哪里这么容易见?就算在贺寿大殿上,我也只能远见,不能近观也。至于你,连远观都没机会。”

崔秀宁冷笑“那你要努力啊,哪天你把他捉到,我不就能好好看看了?”

李洛站起来,“行。我尽量努力。”

崔秀宁问“你要去哪?”

李洛往门外走去,“我晚上出去逛逛街。你不要出去,乖乖呆在这。”

“你带都烈和乌图一起去!”

“夫人,我省的,放心!”

…………

元大都有一百多个坊,高丽使团所下榻的东驿馆,就在靖安坊附近。

元大都没有宵禁制度,晚上可以自由来往。原因很简单,因为居民大多是蒙古人,当然不会让自己不方便。

街上的坊市,挂起了一串串的灯笼,虽然到了晚上,车马行人还是很多。

李洛刚出驿馆,就看见一个道人借着驿馆大门口的灯笼,在看书。

这道人羽衣道袍,逍遥葛巾,双脸芒鞋,年约三十余岁,眉目清逸,应该有几分道家高人的气息才对。

然后,并不。

因为,他坐在台阶上一边看书,一边抠脚。

妥妥一枚抠脚大叔的风骚感,简直……不要太撩人。

这道士看见李洛一身高丽官服的出来,抬抬眼皮,露出一个敷衍的笑容,懒洋洋的作个揖,就继续看书…抠脚。

我尼玛……这道长有意思啊。

这可是驿馆门口,你这样操作……合适么?

李洛语带嘲讽笑道“这位道长,不知在此有何贵干?”

看到李洛正式发问,那道士才发出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有点无奈的站起来,行礼道“无量天尊,贫道张三丰,见过檀越官人。”

张三丰…?

李洛忍不住有点愕然。怎么,刚回中原第一天,这就遇见名人了?

第176章 怪哉啊怪哉…

“在下李洛,见过张道长。”李洛稍一惊讶,随即还礼。

民间有言李氏天子,张家道主。

这话是说,李氏出君王,张家出道士。东亚,李氏共有十一个政权,出了近百个君主。而张家,却出了上百个大道士。

还有个玄秘吊诡的说法,据说是“张冠李戴”的本源意义。说本来应该是张氏多君主,李氏多道士。老子李耳不就是道祖么?

汉末,张角起事,当时的确是“苍天已死黄天当立”,按照天机,张氏应该建立王朝,成为君主最多的姓氏。

可是,因为张道陵得到李耳的道统传承,可能两人有什么交易吧,反正原本属于张氏的皇冠,戴在李氏头上。原本属于李氏的道统,成了张氏的。这就是“张冠李戴”的真正意思。

李洛突然就想到这些,不禁有点想笑。因为这说法…实在太狗血。

自称张三丰的道士,看到李洛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不禁有点莫名其妙。

李洛收回思绪,这才认真打量这个张三丰。史料记载,张三丰是宋元之际的辽东汉人,俗名张君宝,张天师后裔,乃是武当祖师。

张三丰光大道教炼丹制药、心身双修的传统,是元明之后第一道主。传说张三丰善于望气,预言很准。

此人十几岁就考中文武双料状元,当了县令,后来弃官,又出家为道。属于那种少年神童开外挂的奇才,经历很有传奇色彩。

毫无疑问,这未来的张真人既不是什么武学宗师,更不是什么陆地神仙。但他一定是个天分极高的人。

李洛突然想,自己十几岁就混黑涩会,成为跨国文物大盗,二十岁就身家过亿。这经历和张三丰有得一拼啊。

“不知张道长可认识张君宝?”李洛还是要试探一下,免得搞错人了。

那道士目中的惊异之色一闪即逝,目光澄净湛然的看着李洛,“张君宝正是贫道俗名字号,不知东国贵人缘何知晓?”

他并不是什么天下闻名的大人物,只不过是一个山野散道而已。这个东国使臣,怎么会知道自己呢?

李洛心中了然,张三丰实锤了。

“张道长应是辽东人。在下在中原长大,曾到博陵,听闻博陵知县的事迹。几年前再到博陵,又听闻张县令早就挂冠而去,出家为道,道号三丰。”李洛编了个理由。

张三丰笑道“无量天尊!原来檀越还是博陵故人。不错,贫道确曾为博陵县令。”

李洛再次试探“道长未及弱冠就主政一县,颇有政绩。可年纪轻轻就弃官出家,以致沧海遗珠,朝野余贤,此举岂非有伤圣天子之明?”

“圣天子……呵呵,贫道不胜案牍劳形。本是闲云野鹤身,奈何落入宦海中。贫道原非做官人,愿听松风看白云。”张三丰淡然说道,眸子莹莹生辉。

李洛眼睛一扫,发现张三丰手中的书,竟然是…《连山》!

虽然封面的字是极其古老的大篆,但李洛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李洛的心不争气的猛的跳了一下。当初,一个华人富豪,开价三千万美元,让他把《连山》搞到手。

李洛偷偷成立了这个“项目”,花了很大力气,终于发掘到一点《连山》的线索。线索在韩国,和商朝时的萁子有关。因为,箕子本就是占卜宗师,又是商朝宗室,他极可能有《连山》。

周武王封商朝贵族,箕子被封在朝鲜。那么,很可能朝鲜半岛也有《连山》。所以,李洛就来到了韩国,想顺着线索找下去……谁知遇到崔秀宁,就来到元朝,终究没能找到《连山》。

说起来,他算是因为《连山》,才来到元朝。这事,越想越觉得吊诡。

《连山》不但是三易之首,也是华夏三大秘宝之一。是排在《诸世纪》之上的世界第一奇书。《连山》这名字,知道的人不多。可提到《奇门遁甲》,就大名鼎鼎了。

没错,《连山》是《奇门遁甲》的源头。

《连山》在秦朝失传,据说被始皇帝销毁,因为此书隐藏的天机太多,祖龙忌惮它有碍后世人主。

李洛这种文物雅盗,用的是“辟邪剑法”,比起学院里的专家学者,路子要野的多。所以,他们知道很多专家学者不知道的野史。

比如有个野史说,《连山》本来秘藏在商都朝歌。有一次被来朝歌觐见的姬昌看到,姬昌天分极高,竟然记下了《连山》部分内容。

姬昌回到封地西岐后,日思夜想,反复研究推演在朝歌记下的部分《连山》,竟然被他搞出来一部《周易》。

然后……本身就是占卜大师的姬昌,根据新鲜出炉的《周易》,推算出殷商将亡。于是,姬昌就秘密练兵,积蓄实力,死前给儿子姬发留下遗命兵出西岐,取而代之!

这野史是不是够狗血?你信不?反正李洛是信了。

按照这野史,《连山》和《周易》的关系,就像《葵花宝典》和《辟邪剑谱》的关系。

那么……问题来了。为何只有《辟邪剑谱》的周武王,能打败拥有《葵花宝典》的商纣王?这没道理啊,因为练《辟邪》的岳先生,不可能打败练《葵花》的东方教主。

野史给出了答案。其实很简单。虽然《连山》在商朝宫中,但以它的深奥,智商平平无奇的人不可能看得懂。而能看懂的箕子,又被纣王关在监狱。

也就是,虽然家里藏着《葵花宝典》,但纣王……硬是没练过。

还有个解释,是纣王知道,但商朝气数已尽,人力难以挽回,所以干脆破罐子破摔,及时享乐,酒池肉林,过足瘾再死,不枉为王一场。

这种解释,也解释了为何原本英明的纣王,突然就昏庸起来,差不多将江山拱手送给姬发。因为通过《连山》,知道大势难改,认命了。

这野史还没完。又说入周以后,周室终于得到《连山》。后来,《连山》又落到秦王手里。再后来,就说被始皇帝毁了。

野史的最后,说《连山》也可能落入刘邦手里。

但总之,《连山》至此是失传了。甚至,后世连听说过《连山》的人都很少。

可是,李洛却在张三丰的手里,发现了《连山》。

是真的么?李洛真是有点激动。

“张道长,此书在下可否看看?”李洛神色平静的说道。

张三丰目中露出一丝莫名的意味,带着一种很特别的探究之力。

“檀越知道此书。”张三丰说道。他不是反问,而是十分肯定的陈述。

李洛暗叹一声,这个道士,给人一种洞察人心的的感觉。

“在下也是读书人,知道此书不足为奇。道长可否借我一观?”李洛再次问道。

张三丰想不到在高丽使团门口,竟能遇见一个认识大篆汉文的高丽人。太大意了…不过,就给他看看吧,免得他多嘴,反正他也看不懂。

“檀越请看。”张三丰递过《连山》。

李洛翻开一看,果然是碑文拓本,而且字迹都是反的。这别说是大篆,就是楷体,都反着也看不明白。

但是,这难不倒李洛。他很快“翻译”出两句话,意境极其高古幽渺,完全没在后世资料上见过。

这个《连山》版本,多半是真。应该是从先秦时代某个周王墓室中的石刻上拓下来的。拓文的时间,应该就在十年之内。

这本书大概有数千字,还有很多符号。看着完全就是“天书”。

李洛对《连山》内容本身不感兴趣,他只是想看看是不是真的,纯粹是职业惯性而已。

正在这时,突然张三丰小声说道“檀越明明从东国来,身上却有关西之气,怪哉啊怪哉……”

第177章 以“天下英雄”为赌注

李洛听到张三丰这句话,忍不住心中一颤。

这张家哥哥,道士没白当啊。不愧是这本《连山》的主人。

对于术数、望气、预言、占卜这些事物,李洛认为具有神秘的原理,绝非迷信那么简单。但是这种知识,属于少数拥有特殊禀赋的人能掌握的技术。

没有这种特殊禀赋的人,根本搞不明白。

李洛就是在关中长大的。张三丰说他身上有关中之气,没有错。李洛的口音,早就不带一丝一毫关中强调了,张道士不可能通过口音判断出这一点。

李洛将《连山》还给张三丰,浑不在意的笑道“道长真是法力精深,不错,在下正是在关中长大。回高丽并不久。”

张三丰将《连山》放进背后的包袱,双手相对,掐出一个“子午诀”,目光炯炯的盯着李洛。

然后,他开始皱眉,摇头。最后,他干脆坐下来,手指不断掐诀。

李洛看着张三丰这模样,知道他入心了。此人必定是望气望出了什么古怪。

传说,张三丰可推算百年之事。他曾算出朱明灭元,朱棣称帝,武当大兴,都一一应验了。

这多少有点吓人啊。

所以李洛不想和他纠缠了,趁着此人入心,直接走人。

走出去一段路,身后的都烈突然说道“郎主,这个道士很有些门道,他兴许是看出了什么。要不要杀掉他?”

“不用动他。”李洛对都烈大题小做的做法有点无语,“他也看不出什么。此人,并无妨碍。”

李洛笑道“都烈,你射箭虽然厉害,但要说厮杀,你绝非那个道士对手。”

什么?

都烈有点不信,“郎主,我胳膊上总有几百斤力气,阵上也是厮杀惯了的,如何就不是那腌臜道士的对手?”

李洛摇头“要说拳脚刀剑,莫说你,估计乌图未必赢的了他。那道士,起码是十人敌。”

这下,连乌图也不服气了,“郎主,这道士像个读书人,哪里有十人敌的样子?”

李洛笑了,“如果不信,你自可去试试他。”他本来不敢肯定张三丰精通武术,但是,刚才都烈和乌图两条带刀大汉站在旁边,张三丰却旁若无人,浑然没将两人放在眼里。

由此可见,此人很可能真考过武状元。

正在这时,忽然后面一个声音道“檀越留步!”

李洛回头一看,竟是张三丰跟了上来。

“道长可有指教?”李洛暗暗皱眉,心想自己今晚真是多事,招惹这道士作甚?

现在好了,可能要缠上自己了。

张三丰的半边脸隐藏在黑暗中,半边脸在斑驳的灯光下,他露出一口漂亮的牙齿,笑得既神秘,又有些肆意。

“李檀越是高丽官人,却带着两个中原武士作护卫。怪哉啊怪哉。”张三丰说话了。

李洛知道这道士的难缠了,果然是能青史留名的人啊。他不但看出自己来自关中,还看出都烈和乌图出身中原。

“道长究竟何意,大可明言。”李洛还保留着文雅的笑容。

张三丰道“也无他事。只是贫道也想去中心阁看看大都的巨钟,正好和檀越同行。”

李洛心里有点发虚,他的确是想去中心阁观看著名的大钟,可是他没说过啊。这道士怎么知道自己会去那?

这么妖的么?

张真人,你这样……可能会死的哦。

张三丰呵呵一笑,“檀越休要多心。适才在驿馆门口,檀越望了中心阁的方向。那里并无夜市,去哪里多半是看大钟。”

真的如此么?李洛还真不信这么简单。

“那就请道长同行了。”李洛当然不会贸然得罪这样深浅难测的人,反正张三丰不可能是坏人,也是反元分子。

张三丰一边走一边说“有位东国名臣李藏用。不知李檀越可知道否?”

李洛答“正是在下叔祖。”

张三丰笑道“真是失敬了。十年前,贫道曾对他说,李氏当代王氏,为高丽之主。”

李洛猛然停下来,他真的有点震惊了。张三丰竟然十年前就说过,李氏朝鲜会取代王氏高丽!

“张道长,你这番妖言,对我高丽可是大大不敬!你就不怕被治罪么?此处虽是大都,我国王上只是使臣,却也能令你下狱!”李洛怒道。

他是真有点怒了。

更重要的是,他完全不知道这中年道人为何要说出这些话。这不是交浅言深的么?这道士傻了?这话要是传出去,对谁都是大大不利。

张三丰无所谓的一笑,“贫道自无牢狱之灾,谈何因言获罪?不过有惊无险尔。”

李洛冷冷道“你说李氏当代王氏,倘若传到王上耳中,置我李氏于何地?”

张三丰笑道“大势岂能因言而动?檀越宽心就是。”

“道长这么说,究竟凭借什么?如果全无根据,那就是胡说八道,可要小心了。”李洛试探道。

张三丰似乎全不在意“说起来不过是一种推演之数而已。檀越可知虚欲化实,则成真实?”

李洛有点明白了。所谓预言,本身就是一种力量,能左右人心,影响局势。

比如武氏代唐的著名预言。因为有了这个预言,所以武则天就幻想这预言应在自己身上,然后真的朝着“代唐”的方向努力,由于预言早就流传,所以等她真的代唐,反而成了顺应天意,反对声音被预言给化解了。

“李氏代隋”也是一样。李渊一旦起兵,大家都会想,果然如此,就应者云集。

但是,术数绝非这么简单,不然,何须推算?

“那么,道长对在下说这些,又所为何事?”李洛知道对方肯定有目的。

张三丰正色道“檀越绝非常人,当是大有来历。至于其他,贫道又委实不知。说这些,是让檀越心有所感,以应时变。”

李洛哑然失笑,绕了半天,他总算明白这道士的意思了。

道士对自己望气,认为自己大有来历,不是一般人。所以,他就说些撩拨的言语,把野心种在自己心里,发芽,成长,好等他到时收割。

历朝历代,很多造反的人,其实都是术士们的种下的野心种子。他们在民间寻找“有英雄气”,“不同寻常”的人,给他们说类似的“疯话”,蛊惑,鼓励他们造反。

等到自以为有天命的“英雄们”被野心蛊惑,一个个起来造反时,就是术士们广种薄收的时候。

说白了,就是术士门在赌概率。当然,他们的对象也不是乱找的,肯定有过人之处,才有资格成为他们的“种子”。

英雄们失败了,术士们屁事没有。万一哪个英雄真的成了气候,乖乖不得了,那术士的回报也是惊人的。

尤其是鼎革之际,这样以“天下英雄”的野心为食的术士,就尤其多。他们是在拿历史为赌局,拿野心家的性命为赌注,在游戏天下,代言天命!

张三丰,肯定是有真本事的,但他今晚的所作所为,显然把李洛当成了“种子”赌注之一。

这样的赌注,张真人在全国只怕还有不少。或许,这是他另类的反元手段。

元朝那么多草头王造反,其中很多应该都和术士脱不了干系。

前些年的世候李璮,突然起兵反元,就是术士起了作用,可惜失败了。

李洛想到这些,反而安心了些。起码张三丰并没有那么神奇。他靠的,多半还是术。

第178章 秀宁,生日快乐!

四人走出两丈宽的坊街,进入七丈宽的东四街,最后来到九丈宽的“南北天街”。

李洛刚上“天街”,还来不及观摩,就听到一片“轰隆隆”的马蹄声狂奔而来。街上行人纷纷驻足观望,紧接着一匹快马率先驰到。

马上的蒙古骑士大喊“云南王大人,也先帖木儿,就像飞越万里的雄鹰,他飞到伟大的大都和托,来为他伟大的祖父贺寿!”

张三丰道“是云南王回来了。”

开路的骑士过后,是上百打着苍狼白鹿旗帜的蒙古骑兵,再是三百打着骏马旗帜的探马赤军。

李洛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元军骑兵,不禁有点瞳孔收缩。

真是…人比人得死。

李洛如今麾下藏着几千兵马,原本他还很是得意。可是如今看见这数百元军,顿时让李洛的心凉了好几度。

别说这一百和战马浑然一体的蒙古骑兵,单单是后面的三百探马赤军,也都是剽悍无比,人人神情肃杀,气势锋锐,当真是人如虎,马如龙。

每一个骑士,都似乎是战斗精神极其旺盛的百战之士。

仅仅数百骑兵,奔驰之间有如雷霆,张力十足,竟然生生奔出千军万马的军势。

自己的几千新兵,能挡得住这几百骑兵么?李洛很怀疑。

而这样的精锐骑兵,忽必烈有几十万。

如果不发展火器,光靠冷兵器和蒙古骑兵对阵……

李洛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一丝情绪,被张三丰敏锐的捕捉到。道士发现,这不似高丽人的年轻人,越来越有意思了。

几百骑兵过后,又是十几辆满载东西的马车,应该就是礼物了。

礼车之后,才是云南王的白马尾毛大纛,大纛之下,一群武士簇拥着一个神色冰冷、服饰华贵的蒙古少年。

这蒙古少年肩上一只猎鹰,他身边的马上,坐着一个红衣大喇嘛。

蒙古少年正是第二代云南王,忽必烈的孙子也先帖木儿。而旁边的大喇嘛,就是云南王的王师节思朵。

路边的人遇见云南王的王驾,都是手抚心胸口弯腰行礼,李洛也象征性的做做样子。

年少的云南王,目光瞟都没瞟大道边的行人,只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可是他身边的王师节思朵,却看向了身穿道袍的张三丰。如今僧道矛盾尖锐,曾经在蒙古大汗面前发起过两次论战,结果都是道教辩论失败,导致大批道士改换门庭为僧。

这让道教更是雪上加霜,也令僧道之间势同水火。

大喇嘛看着张三丰,忽然纵马离开云南王的队伍,向他而来。

“道士,你们道家有几部伪经,知否?”节思朵笑眯眯的端坐马上,他明明身穿金丝僧袍,年纪也不小了,可是却有种说不出来的邪气。

张三丰淡淡道“道家无伪经。”

大喇嘛哈哈笑道“好得很,好得很!道士,你该听说第三次佛道斗法吧?就在此次大汗万寿大会上。这次,恐怕连《道德经》都会成伪经。到时,大汗会下旨封禁天下道经。”

节思朵的汉语很是熟练,听起来毫不费力。

他说完这句话话,竟然不等张三丰说话,就径直纵马离开。

李洛看的只摇头,这些喇嘛,一个个上师,王师,却满肚子争强好胜之心,哪里有什么高僧大德的风范?简直和得意猖狂的小人物没什么两样。

张三丰经此一事,脸色也阴冷下来,目光幽幽的不知在想什么,完全没了之前的淡然。“这喇嘛,不过是修习大喜乐的淫僧,也敢大言不惭。早晚上天收了他去。”

李洛差点笑出来。这道士,终于破相露处了人间烟火气,

“李檀越,贫道自去了。有缘自可重逢,后会有期。”张三丰忽然行个礼,就转身翩然离去。

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当真洒脱的很。但李洛知道,张三丰的心已乱。

这第三次僧道之辩,道家输得更惨,简直把脸丢到舅舅的母亲家。这次,忽必烈差点焚毁《道德经》之外的所有道经,整个道家受到巨大打击。

也就是在这次之后,历史上一直和佛教分庭抗礼不落下风的道教,沦入衰微,一蹶不振。

张三丰,多半是找他的“道友们”打听情况或商量对策去了。

毕竟,真要来个“鞑皇灭道”,他们也没有好果子吃,覆巢之下无完卵?

这,就是宗教啊!平民百姓可以信仰,就当是个精神寄托了。可是上位者统治者,万万不可当真。

李洛一边走一边低头思考,这道家该怎么去用?佛教怎么去用?

“铛——”巨大的钟声突然响起,打断了李洛的思绪。他抬头一看,眼前一座高达十丈的楼台,钟声正是从上面敲响。

这就是著名的中心阁巨钟了,钟声一响,全城遍闻。据说钟楼上有当世最先机的铜刻壶漏等计时仪器。

中心阁不远处,赫然还有一座建筑,此时仍然灯火辉煌。李洛等人走过去,发现原来是个‘波斯寺’。

波斯寺,其实就是“秦教”教堂。所谓秦教,是基督教的西亚分支:聂斯脱里派。

元初,波斯基督(聂斯脱里派)的势力很大,仅次于佛教。以至于罗马教廷的使者,在大都寸步难行,反而被“波斯基督教”这个异端,打成了“异端”。

蒙古帝国占领中原后,大量波斯基督徒到来,在全国建立了很多“波斯十字寺”,发展信徒。

李洛一进去,就看见一大堆人在教堂里唱赞歌。

这些人,多半是色目人,也有少数蒙古人。

“这位官人,你冒着夜色来此,是为着什么呢?”一个高鼻深目的教士很热情的说道,他用的是蒙古语。

如今,很多色目人都会说蒙古语。

李洛也用蒙古语说道“我被这里的热闹,被明亮的灯光吸引,走到了这里。”

那教士划着十字,“哦,主啊!这位官人,看来十月十八对您来说,应该是个好日子……”

十月十八?

李洛一愣,今天是至元十七年九月二十二,并不是十月十八啊?难道他说的的西历?

“请问,今年是西历,十月十八么?”李洛打断那教士的话。

那教士道“是的,尊敬的官人,今天的确是西历十月十八……”

可是他还没说完,就看李洛冲了出去。

什么?该死的猪猡!我还以为今晚会多一个教徒呢,这该死的东方人!

教士看着李洛的背影骂道。

李洛为什么要跑?

因为今天,是崔秀宁生日啊!

崔秀宁的生日是十月十八,但却是西历,她也不知道自己农历生日是哪天。这也不怪她,后世很多人都是只知道阳历生日,不知道阴历生日。

都烈和乌图也不知道郎主为何要急着赶回去,现在天色并不晚啊。

李洛一边急着往回赶,一边想着生日礼物。忽然,他看到一间鞋帽店还亮着灯,就直接走了进去。

鞋帽店既然能开在御街边,规模当然不会小。但汉装却很少,李洛好不容易挑了一套汉家衣裙,就匆匆赶回。

回到驿馆自己的小院,崔秀宁正在灯下做功课。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崔秀宁看李洛出去不到一个小时就回,不禁有点奇怪。

李洛关上门,将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放在她面前。

“一套汉装襦裙,可惜那店铺里汉装太少,这件马马虎虎,就当一个心意。”李笑着说道。

崔秀宁有点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我有不少衣服啊,你怎么突然就送我裙子……”

李洛抓住她的双肩,看着她的眼睛,“秀宁,生日快乐!”

什么?

崔秀宁顿时明白过来,“你遇见西方人了?”

李洛点头,“算是吧。那人告诉我,今天西历十月十八。”

第179章 妈蛋……初吻没了!

灯光下,崔秀宁的眼睛充满了笑意,也泛起了点点波光。

“李洛,谢谢你……这裙子,我很喜欢。”崔秀宁轻轻说道。

她真的完全想不到,今天还能收到生日礼物,还有人给她过生日,来到元朝后,她都不知道哪天才是自己生日。

李洛露出“我很抱歉”的神色,“知道的太晚,都来不及准备。”

崔秀宁笑道“这样最好,刚好是惊喜。”

李洛忽然抓起她的手,“都说月下看女,越看越美。真的是这样啊,你看,你都易容成这样了,灯下一看还是女神一枚。”

崔秀宁道“这是灯下,不是月下。”

李洛一拍额头,“对对,灯下,灯下。我今天送你生日礼物,你咋报答我啊?”

崔秀宁只顾检查衣服,头也不抬的说,“你不就是想说,让我以身相许这样的话吗……”

可她话还没说完,突然脖子就被李洛猛然搂住,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叭”的一声,嘴唇上竟然被结结实实的偷袭了一口。

崔秀宁有点呆萌的抬起螓首,眼神半是无辜半是恼怒的看着李洛,一时竟然语噎了。

搞毛线啊?

我初吻……没了?

以前好几次被偷袭额头,她要的起。可这此被偷袭抢走初吻……要不起啊。

妈蛋……

警花因为被偷袭而生出的呆萌之色,在她回过神来之后,慢慢变成了冷厉之色。她的眉宇间出现一丝煞气,两只粉拳捏起,如同一只被惹到的母豹,浑身充满了危险的爆发气息。

李洛二话不说,转身就要离开屋子。

可是…崔秀宁已经站起来了。

“那个,要不,我还给你,我送你生日礼物……别动手……你以为你擒拿很厉害吗?”

李洛一步步后退,一直退到墙上。

他很清楚,虽然他比崔秀宁力气大很多,但真要动起拳脚,吃亏的绝对是奉节司译、左营司御、江华团练使、洛宁社主。

崔秀宁把李洛逼到墙角,她双手撑到墙上,把李洛圈住,脸和李洛只隔了一尺远。

“你是不是很得意啊?”崔秀宁看似不喜不怒的说道。

李洛摇头,“得意?为什么啊?这词用的不准确,我是高兴,对吧?”

崔秀宁似笑非笑,“李大人,我这可是初吻,就这样被你拿走了。你说说看,咋办啊?”

李洛看着她的眼睛,这时才发现,她并没有真的生气。

“你说怎么办?我负全责,民事刑事都没问题。”李洛松了口气,警察不会对他擒拿格斗了。

崔秀宁脸一沉,“我可以是李夫人,和你这辈子绑在一起。不过,你要想清楚,愿不愿意为了一棵树,放弃一片森林?李洛,这个问题,你--必--须--想--好!!”

李洛不甘示弱的将脸逼过去,目光灼灼的注视女人的眸子,“女人,你听好了。我李洛,愿意为了崔秀宁这棵树,放弃整片森林!”

崔秀宁嘴角微扬,“李洛,你现在算是混出头了,已经爬到上流社会,成为一个革命对象了。你会遇到很多诱惑吧?你真的想过,十年二十年后,能一日既往的对一个人好吗?或许,等我成了黄脸婆,你来一大堆小三小四,或者宠妾灭妻呢?”

李洛道“秀宁,以后我会变成什么样子,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只想说,如果非要在江山和你之间选择一个,那我只能选择你。因为,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我。”

“什么王图霸业,什么莺莺燕燕,算什么?和我最在乎的相比,那就是个屁!就算我成了刘三朱八,开基立国,又有多大意思?”

“你知道我为何很小就混黑涩会,不择手段的赚钱?因为我一个亲人都没有,我只能靠钱去找去换。我最缺的不是钱和权,而是真正的家人,”

“你崔秀宁,在我这,不是一个女人那么简单。你是我的亲人,懂吗?谁都不能和你换,江山都不能,何况一些没有共同语言的古代女人?不过,我只有一个要求。”

崔秀宁含泪笑道“我去,你还有要求了?好吧,你说。”

李洛正色道“万一,万一咱们突然回到现代,你能不能徇私一次,不抓我?”

崔秀宁叹气,“真要那样的话,你要答应我不再犯法。”

李洛点头,“行。我知道你的答案了,我很满意。”

崔秀宁马上换了话题,“好吧,现在咱说正事。你今天出去有什么收获?”

李洛笑道“最大的收获,是知道了夫人的生日,给了夫人一个惊喜。”他顺手将崔秀宁揽过来,一起坐在炕上,“我今晚遇到一个历史名人……”

崔秀宁立刻说道“直接说是谁,我不猜。”

“好吧,”李洛无语,这女人就是太聪明了,“是张三丰,张真人。”

崔秀宁蛾眉一扬,“真有这个人?太极张三丰不是小说人物吗?”

李洛道“老金写的小说,人物多是确有其人。”

崔秀宁看着他,“你似乎对这个历史名人不太感冒?”

李洛点头“这人,会望气,这是一种禀赋,你可以看做是某种精神异能。他看出了我是哪里人,也看出都烈和乌图是哪里人,很有些道道。我不太喜欢他。”李洛把事情说了一遍。

崔秀宁解释“你是典型的犯罪心理,现在也是。这种心理的人,最讨厌被人窥探到心事,最怕被人知道自己的事情。你不喜欢张三丰,才符合心理学。要是换个人,只怕对张三丰尊敬有加了。”

李洛想想,还真是这样。

崔秀宁继续解释“你当时一定对他保持了冷淡,可是张三丰看到你对他冷淡,反而推理出你心里有鬼,定有不可寻常之处。”

听到这里,李洛真的有点佩服崔秀宁。这一个心理细节,他就没有想到。

“我猜,你是不是想利用他?”崔秀宁问,“你觉得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名人,一定不能白白遇见,要利用起来,对吧?这也是典型的犯罪投机心理。”

李洛无语了,望着屋梁,“好吧,崔警官,你说的对,我的确是不甘心,想利用这历史名人。但我还没想到他的的价值。”

崔秀宁很喜欢李洛这个表情,她在他手上捏捏,以示安抚,“那你先不要想这个人。这个人很不简单,不是你现在能用的。不被他利用,就已经不错。”

李洛抓着她的手,“云南王回来了,我在街上看到他,是个很酷的少年。这个月,僧道第三次辩论大会也会举行,道教,这次输得很惨很丢人。”

“输得很丢人?”崔秀宁历史不好,“怎么丢人法?”

李洛笑道“怎么丢人法?呵呵,北方全真教的教主,和南方正一教的教主,两大道家首领,一起跪在忽必烈面前,代表道家谢罪,亲口承认道教的经书是伪经。”

“我去!”崔秀宁也醉了,“真是够丢人的,把汉人的脸都丢了。不过,那些道经,真是伪经吗?”

李洛摇头,“都是扯淡话。经书都是人写出来的,本质上哪有什么真伪?难道真经,真是神仙写的?这不过是佛教打击道教,挖了坑,逼着道士们跳罢了。”

崔秀宁笑道“我懂了。道士不受元廷宠爱,当然斗不过和尚。怎么,你又想利用这件事?这事太大,不好策划啊!”

李洛道“不急。辩论大会还没开始。我要想评估介入此事的风险和收益。如果值得介入,我们再好好策划一下,怎么利用此事得到好处。”

崔秀宁点头“那我明天给大都分局的学生下达新任务,搞清楚这个佛道辩论大会的情报。”

李洛忍不住刮刮她秀挺的鼻子,“夫人真是……聪明过人啊。”

第180章 忽必烈大叔,人多马多

第二天上午,四个“高丽”商人,来到寅宾坊东驿馆,声称要面见故人。

守门的高丽武士,见三人年纪很轻,又都是“高丽国人”,就放他们进馆。

四人进来后问到李洛的小院,直接走了进去。

“乌图大叔……”其中一人看到在院中练刀的乌图,立刻喊道。

“嗯,你们是…李雍、李幽、李徐、李荆,我们昨天才来大都,你们今天就找来了,有本事啊!”

乌图收刀说道。

这四个不到二十的年轻人,不光也是洛宁社的社员,还是郎主和夫人的学生。

虽然他们二月份就进了李家坞堡,但一直躲在中院“上课”,和在外院训练乡勇的自己,很少碰面。

也就是每隔十天一次的“社员会”上,他才能和这些“学员”见面。

乌图不知道他们到底学什么,但感觉他们有些神秘。这四人,一个多月前就离开江华,想不到在大都了。

“社主和夫人都在上房,你们进去吧。”乌图道。

四人见到李洛和崔秀宁,第一时间下拜,“见过社主、夫人!”

他们既是学生,又是家奴,又是部下,身上绑着三层关系。

“起来吧!”李洛和颜悦色的说道,“在家里没外人,就叫老师。”

虽然他们都是崔秀宁的情报学员,但李洛也要教他们蒙古语,所以李洛也是他们的老师。

崔秀宁也和颜悦色,“这一个月,你们要在大都打开局面,很不容易,辛苦了。”

第一期(半年)情报学员有十四人,九男五女。光是大都,就派了四人过来。

“李雍,你来说说。”崔秀宁道。

李雍年纪最大,成绩也最好,是大都分局的局长。

“是,老师。”李雍对崔秀宁非常尊敬,内心既视崔秀宁为长姊,又当她为恩师。

“我们八月九日到大都,十二日在旧城(金中都)买了一座商楼,挂了高丽洛宁商社的牌子。”

“八月十三,我们开始在旧城物色人手。旧城(金中都)住的绝大多数都是平民百姓,足有几十万口,人手倒是不难找。”

“八月二十四,我们物色到十五个可用的苗子,如今已经培训一个多月,算是入了门。这是团队方面。”

“眼线方面,八月二十五日,我结识一个高丽宦官在宫外的干儿。九月三日结识到那高丽宦官。九月二十,这宦官终于上船。”

“他又是高丽最早一批进献的阉童,如今已经是忽必烈身边的四品中官,与闻不少大事。”

“另外,李冀负责安插了太子宫的眼线,李幽负责安插了皇后察必身边的眼线,李兖负责安插了枢密院的眼线。”

“计划年内,所有要害位置,都要有我们的眼线。明年,诸行省,诸宗王,诸军,都要有所安插。”

李雍说到这里,从怀中取出一页纸交给崔秀宁,“老师,这是分局所花销的经费,共白银两千六百余两,这是账目,请老师过目。”

崔秀宁听到花了两千六百两,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眼睛一看,发现光购买商楼就花了八百两,这才好受些。

其他大头,光在那个皇帝身边的高丽太监身上,就花了六百两!

“行。只要事情办的妥当,银钱不会缺。”崔秀宁装的没事人一样笑道。李雍做事为人,她还是信的过的。

李洛也有点心疼。都说情报机构就是吞金兽,果然如此。特察局成立不久,人马也不多,却已经花了八千多两。

这要以后摊子大了,每年十万两估计都打不住。

李雍继续说道“昨天高丽使团一到大都,我们就知道了。今天学生来,是要汇报几个重要的情报。”

“第一,大内延春阁的皇后察必,已经病入膏肓,随时都可能死。”

“第二,出使日本的国使杜世忠,已经被日本北条时宗处死,忽必烈大怒,誓要征服日本。”

“第三,闵粤陈吊眼,已经起兵攻占漳州,几天前自称镇闵天王,改元昌泰。忽必烈前日下诏,命完哲都为帅,统兵五万征讨。”

“第四件,忽必烈昨日说,增加两万汉军围困凌霄城,要将凌霄城中的残留宋军饿死。”

“第五件,和尚们上书忽必烈,说道士故意放火烧毁三千九百石粮食,反栽赃诬陷僧人。”

“和尚们又说,蒙哥汗在位时,已经下旨禁断道教伪经,可道士们还在传播。忽必烈下令,月底在长春宫举行佛道辩论,要道士们自己证明不是伪经。”

“第六件,也最紧要,是社主最关心的。如今,蒙古军兵数有二十一万三千,都是骑兵,一人双马,河西精兵一人三马。”

“探马赤军兵数三十六万七千,分驻二十八地,都是骑兵,一人双马。其中色目回回兵最多,超过十五万。党项、吐蕃兵五万余,水达达兵三万余、大理兵两万余、西北女真契丹兵三万余、漠北诸部族兵七万。”

“老汉军二十九万,大半是汉人世侯所统帅,骑兵很少。其中五万老汉军是忽必烈的侍卫亲军。”

“新汉军有三十余万,都是投降宋军,其中水军有十万。”

“综上,再加上两万人的怯薛禁卫,元军共有一百二十万以上,其中骑兵六十万以上。”

李洛听到李雍汇报的数字,不禁有点头皮发麻。

元朝因为对汉人防范很严,兵马数量一直是高度机密。除了皇帝和枢密院、兵部的少数人,基本上没人知道大元朝有多少兵马。

就连后世元史专家,也不知道元朝有多少兵马。宋朝官数,元朝兵数,明朝户数,一向是史学家的研究难题。

尤其是蒙古兵马的数量,更是机密中的机密,就连兵部官员都不清楚。

现在,李洛是清楚了。

真的的强大啊!

幸好,蒙古兵的数量,也就是二十多万,比清初的八旗,也多不了太多。

铁木真时代,蒙古大军有十二万。现在过去了好几十年,蒙古兵也翻番了。

“你们去把佛道辩论大会的情报再搞清楚一些……”崔秀宁又重新做了一些安排和指导。

两个小时后,李雍等四个特务就离开了。

李洛听到崔秀宁的情报工作安排和指导,不得不佩服情报专业对各种细节的操作。

反正,他肯定不适合干特务。但崔秀宁这四个学生,显然都是特务的料。

“怎么,听到忽必烈大叔人多马多,你怕了?革命信念动摇了?”崔秀宁笑道。

李洛苦笑“忽必烈大叔的确人多马多,但时间在我们这,我们等的起。”

崔秀宁道“我下午去旧城(金中都)看看,那里有很多平民,再去看看李雍的分局。”

李洛道“那你自己去吧。我要去公主府,在她面前晃一晃,她定性差,忘性大,别让她忘了我的存在。”

第181章 “智囊”李洛

李洛和崔秀宁又商量了一个多小时,在纸上写写画画了半天,这才各自离开。

高丽王后的安平公主府,在睦亲坊。

李洛穿过天街往西,来到睦亲坊,很快就找到煊赫的公主府。

李洛今天没有再穿高使臣官服,而是穿着王后赏赐的质孙服。

就连头发,都从发髻改成了两条辫子,戴上元人的圆檐帽,起码打扮上是个蒙古人了。

辫子,当然是崔秀宁给他编的。

公主府门口的守卫,看到李洛,用蒙古语说道“你是来拜见公主的客人?”

李洛摇头,用蒙语回答“我是公主的臣下,乃是奉命向公主回话,不是客人。”

李洛说完,拿出那枚行商令牌,作为凭证。

“这是公主的东西,进入吧。”

李洛进了公主府,七问八问,还没见到公主,就见到一个熟人,印侯。

印侯是公主的家臣之首,又是蒙古人,所以极得公主信重,如今在高丽做着二品武官,潇洒的很。

但是,印侯对李洛,却很热情。因为,李洛发明了牌九,能让公主高兴,他也觉得日子好过些。

“哎呀,李安达!你来的正好,大人又在发脾气呢!”印侯一看见李洛就拍着他的肩膀,搂着他往内庭走。

在来大都的路上,李洛和几个家臣可谓“臭味相投”,尤其和最直爽的蒙古人印侯,已经“安达相称”。

“印侯安达,公主大人昨天见了大汗和皇后,又回到久违的公主府,就像疲倦的鸟儿归巢,怎么会发脾气呢?”李洛故意问道。

“哎,还不是因为,皇后的病嘛!”印侯说道这里,突然一惊,左右看看,然后压低嗓子道“李洛安达,这事儿你可不要乱说。皇后大人病重,公主心中难过,所以发脾气。”

李洛已经得到情报,但听到印侯的话,故意惊讶道“当真?”

印侯点点头,不愿意提及此事。

皇后察必和忽必烈感情很深,又是真金太子的生母。

而且,元朝是“双圣临朝”制,就像唐高宗和武则天一样,上朝时一起并坐,夫妻共同坐朝听政。

所以,察必皇后可不是一般的皇后那么简单。她的健康对元廷影响之大,可想而知,当然是宫中秘密了。

“我要杀了那些和尚,道士,萨满,郎中!他们都是废物!僧人说着佛祖,道士说会炼制丹药,萨满说能代表腾格里,郎中说会治病,可是他们没人能治好我的额吉!”

内庭传来高丽王后的怒吼。

色目家臣张瞬龙可怜巴巴的说道“请大人不要生气,也不要高声,让有心人知道皇后大人病危就不好了……”

“你放屁!”公主怒喝道,紧接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印侯小声对李洛说道“老张挨打了,这一顿打轻不了。”

李洛有点后悔来了。本来是想来新靠山面前刷刷存在感的,谁知这女人脾气这么大。

李洛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大人,此时与其为皇后大人的病担忧,还不如想点办法。”李洛进去就说道。

李洛和崔秀宁根据李雍的情报细节,知道察必皇后就是身上长了一个化脓的疮。

古代很多人长疮就会死,其实就是细菌感染,缺乏抗生素造成的。

对于抗生素,就算李洛和崔秀宁搞不出青霉素,也知道有几种中药比较管用。

虽说这几种中药能当原始抗生药物使用,但却是近现代医学的发明,元朝医生仍然不清楚这几种中药有抗生作用。

察必皇后这种“疮”,在古代是高发性高致死的恶疾,但对李洛和崔秀宁来说,却多半不是绝症。

所以,李洛也就有了几分信心。就算这几种中药不行,还有青霉素呢。

崔秀宁已经开始准备了,半个月之内,她有信心培养出一点青霉素。

为何要救蒙古皇后?

因为这对两人刚刚策划的“大都计划”非常重要。治好鞑子皇后,“大都计划”就成功了八成。

这一次,佛家、道家、皇后、公主……都是棋子。

公主看到李洛,暂时放下了抽打张瞬的鞭子,她看着李洛,仍然满脸怒色,手里的鞭子,似乎要换人抽打了。

李洛在鞭子落到自己身上之前,赶紧说道“公主大人,可听说过晦气么?人的怒气会养出晦气,于自己和父母都不利。岂不是对皇后的病有害无益?”

高丽王后听到这句话,一股怒气顿时一挫。

李洛继续说道“这就是为什么怒气会伤身的道理。而且,怒气生出的晦气,最催人老。公主虽然花容月貌,青春年华,可也经不起一日三怒啊!”

什么?

怒气催人老?

身为蒙古人的忽都迷失,哪里听说过这些?她可不想被催老!

关系到容貌青春,她甚至没去想李洛说的是真是假。

她的怒气转眼之间就开始消融,来的快也去的快。

看到公主扔掉鞭子,脸色开始好看,家臣和侍女们都是大大松了口气,开始收拾地上的瓷器碎片。

而且,人人都对李洛投以感激而敬佩的目光。

这个李司译,还真是有办法啊。

“李洛,你来的正好。既然你也知道了,本后也不瞒你。你说,本后该怎么办?”

她骄横跋扈,为人任性,所以都没有笼络一个智囊在身边,一旦遇到事情,就是发脾气。她身边的人虽多,竟无一个真正有才干的人。

可是李洛,无形中替代了这个“智囊”的角色,不知不觉中让忽都迷失开始依赖起来。

“公主,如今皇后之病乃是朝廷机密,公主不能让一些不该知道的人知道。”

李洛第一句话就砸在公主心上。

哪些是不应该知道皇后病危的人?当然是几个有野心的异母兄弟,以及想当皇后的人,还有一些居心叵测的宗王,大臣。

“那你说,应该怎么办?”忽都迷失问。

李洛笑道“公主放心,皇后的病还没坏到那种地步。公主现在,应该高兴。很多人知道你昨天入宫,一定见到了皇后。所以,公主应该高兴,装的高兴。”

“起码,公主要替太子,迷惑一些应该被迷惑的人。”

忽都迷失听到这里,心中豁然开朗。

“来人!备马!我要去飞来泊打猎!”

高丽王后下令,“我要让有些人看到,本后很高兴!”

然后,她看着李洛,“李司译,你也陪我去打猎!”

第182章 打秀宁主意的喇嘛

过午,秋高气爽。安平公主带着李洛骑着骏马沿着天街御道,直出城南。

安平公主去“下马飞来泊”打猎的事,很多就被有心人知道。这些人不由有些失望,从安平公主的举动来看,皇后恐怕并未病重。

“下马飞来泊”就是后世的南苑,乃是辽、金、元三代皇家猎场。

大队骑兵出了南城丽正门,进入“旧城”。旧城是金中都,也是大都新城竣工前的元廷所在。

大都新城竣工后,忽必烈下诏“多产及有职者”迁入大都新城,没有官职又不富裕的平民百姓,不许迁入。

所以,旧城住的绝大多数都是平民百姓,大都最大的奴隶市场“穷汉市”,就在旧城。“穷汉市”的意思不是“贫穷的汉子”,而是“贫穷的汉人”,男女都有。

大都新城里的夷狄老爷,或者有权有势的高级汉奸,都喜欢来“穷汉市”购买奴隶或雇佣苦力。

穿过旧城,才能去“下马飞来泊”。由于蒙元贵人总穿过旧城出入大都,又喜欢前呼后拥的纵马踏街,所以几乎每天都有旧城的百姓在街上被马撞死。

这次也不例外。

高丽王后的打猎队伍一进入旧城,一个挑担子的的百姓躲闪不及,直接就被一个蒙古护卫撞飞。那百姓是个卖菜的老头,他的头磕在青石板上,眼看就不活了。

“爹!”一个青年悲声喊道,他猛然冲上前去,纵身一跃,抓住蒙古骑士的马尾巴,死死不放。

“找死!”蒙古骑士拔出弯刀,就是一刀劈出,那青年不得不放开马尾躲闪。

“你撞了我爹,就要一走了之吗!”那青年身材高大,夷然不惧的喝问道。

蒙古骑士听不懂汉语,他也懒得听,只是一纵马缰,就要举刀冲杀。

“住手!”高丽王后呵斥道,一鞭子抽过去,“和这女真穷汉纠缠什么!赶路!”

那蒙古骑士冷哼一声,终于不再冲杀那青年,打马跟上公主。

女真青年满脸悲愤之色,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肇事者离开。

李洛勒马说道“不要看了,还是料理后事吧。”随手抛出一个银瓶,压低声音道“我是高丽使团的李洛,不是蒙古人。”

李洛说完,就打马跟了上去。

女真青年此时才顾得上去看父亲,果然已经气绝。他恨恨看着马队离开的方向,目中流出眼泪。

“好了宗昼,别看了,赶紧料理后事吧!这样的事哪天没有?”一个街坊唉声叹气的劝道。

几个少年围上来,恶狠狠的小声道“巷长,要不要和鞑子拼了?”

女真青年咬牙道“我们不过是一些走街混巷的苦力,除了力气和人头熟,什么都没有,拿什么和鞑子拼?就靠百十条贱命?”

另一个老街坊说道“宗昼啊,你已经很不错了,蒙古人还赔了你一锭大银子,有十几两吧?料理后事够了,其他被鞑子马撞死的人,连这都没有哩!”

“鞑子赔的银子?”宗昼摇头,“鞑子怎么会这么好心肠?”

“李洛,高丽使团……”宗昼口中喃喃念道。

这一幕,刚好被斜对面一家挂着“洛宁商社”招牌的商楼上的人看见。

此人正是特察局大都分局的李雍。

他关上二楼临街的窗户,转身对里面一个女子说道“老师,社主刚和那高丽王后过去,随行的蒙古骑士,撞死了宗昼的老爹。结果……倒是社主发的善心给的银子。”

那女子当然就是崔秀宁,她来到旧城,一是要实地考察,二是来分局看看。这个旧城,人口很多,地方也大,鱼龙混杂,三教九流尽有。

分局的选址,也非常适合。这里是新旧城交汇之处,登楼四顾,能发现不少动静。

如今分局有二十多口人,其中十几个都是正在培训的“徒孙”,还有七八个店员。这家洛宁商社,卖的是皮货和宝石。每天都有不少银钱进账。

商社是一个带着小院落的二层阁楼,还有一个用来“储存货物”的地下室。“徒孙”们在后院培训,崔秀宁亲自给他们讲了一堂课,就在四个学生带领下进入地下室。

地下室分为里外两层。外层就是真正的储存室。被外层掩护的里层,才是真正的“亮点”。里层有五丈方圆,其中用作“私狱”的就有七个小房间。

除了“私狱”,主要就是审讯室和刑讯室了。审讯室也就罢了,刑讯室才是崔秀宁了解的重点。

当初在夜月堂上课时,崔秀宁没有讲“特工刑讯科目”,她只是编写了一本小册子,发给他们自己学习。

可是,他们的自学效果真是超出崔秀宁的意料。

老虎凳,烙铁,竹签,黏麻,皮鞭,盐,吊梁,铁链,夹板……当时,连崔秀宁看到也感到不适。

“你好像很留意这宗昼?”崔秀宁问。

李雍回答“这人是个女真人,是旧城中的‘巷长’之一,在城中穷人中很有些名气。所谓巷长,无非是混混。但宗昼这人很有些义气,也聚集了百十个少年,三教九流都有。”

“他们平时向百姓出出苦力,或者收点铜钱,保护街坊不被其他混混欺负。我看他们都是人头熟,消息灵通,胆子又大,又缺银钱,所以就收买为外线。很多不方便干的事,他们都可以干。”

崔秀宁道“也就是说,他们已经上船了?”

李雍笑道“刚上船。但我还没有给他们任务。”

崔秀宁道“陪我出去到街上转转,”

几人上了街,在街市上逛了几圈,李雍靠近上来压低声音道“老师,有三个喇嘛,跟了我们两条街,似乎在打老师的主意。”

崔秀宁虽然易了容,但看上去仍然有些姿色,加上身材高挑曼妙,气质又显得出尘,所以还是引起了一个番僧的注意。

“我知道。”崔秀宁何等警觉?她当然不会发现不了那个喇嘛的恶意。

如今蒙古极其信重密宗,导致喇嘛在全国各地都是气焰大涨。即便在大都,欺压百姓,凌辱良家妇女的也屡见不鲜。

这三个喇嘛一老两少,老僧应该地位不低。看他们举止,似乎是专门来旧都街市中渔猎女色的。

崔秀宁心中厌恶,又想到“大都计划”涉及到的喇嘛们,当下心中有了计较。

“附近哪里偏僻?”崔秀宁问。

李雍道“有一家油坊,主人被鞑子灭门,那院子都荒了。就在前面巷子左拐不远。”

崔秀宁道“你们和我分开走,我去那个废弃的油坊,你们随后布置……”

李雍等人领命,然后装作很随意的和崔秀宁分开。

崔秀宁则是径直往那个废弃的油坊而去。

不远处跟踪的三个喇嘛,看见崔秀宁终于落单,不由相视一笑,就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

看样子,这样的事,他们已经做了很多次。

第183章 史上最危险的男人

崔秀宁很快找到那家油坊,探头一看,院门上都是血污,似乎不久前发生过屠杀。

崔秀宁刚刚进入院子,三名喇嘛就跟了进来,看着崔秀宁笑吟吟的,不要太开心。那模样,就像一头小兽落入了他们的口袋。

“三位师父,你们这是?”崔秀宁装出愕然之色,此时她穿的是汉装,说的也是汉语。

那年长的喇嘛,用令崔秀宁极其不舒服的猥琐目光上下打量她,开头也是汉语“要得,硬是要得!真是个不错的欢喜皮囊。”

这女子脸蛋虽然不是很美,但她身材之妙,却当真少见的很。今日捉将回去,用来研习欢喜秘术,岂非大有裨益?

老喇嘛打量完,很是满意。如果崔秀宁没有易容,那他还不知道有多惊喜。

老喇嘛又用吐蕃语对两个弟子下令,“拿了她去。”

至于崔秀宁敢反抗这样的事,被这喇嘛下意识的忽略了。

因为,那不可能。

两个年轻喇嘛都是身高体大,一个弱女子如何反抗?加上他们的地位权势,还不是乖乖随着去?

听话的,还能有几天好日子过。不听话的,竟是想要好死,都不能够呢。

崔秀宁看到两个喇嘛逼上来,露出“惊慌”的样子,“你们想干什么?这可是天子脚下,你们不怕王法吗?”其实,她已经看到院外李雍等人的身影了。

但是,没有她的命令,李雍等人不会现身。

王法?几个喇嘛听到都是乐了。

这大元朝的王法,会因为汉人惩罚密宗上师?

可笑啊可笑。汉人的身家性命,如今值当什么?

光在大都旧城,惨死在他手里的汉人女子,一只手也数不过来了,还不是什么事都没有?比起某些蒙古回回贵人,他做的这些,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

两个年轻喇嘛准备制住崔秀宁,然后直接以购买的奴隶名义带回寺庙。

两人狞笑着刚刚伸出手,刚才还不住惊慌退却的女子,似乎笑了一下。

然后,两人就看到这女子突然一肘暴击,同时一膝顶出,动作迅捷如兔,凶狠如狼。

两个喇嘛还没反应过来,就几乎同时遭到重击,顿时痛的惨叫出声。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的惨叫刚刚发出,女子一个旋风腿,踢中一个喇嘛的后脑勺,紧接着回身一个鞭腿抽中另一个喇嘛的下巴。

这几个动作干脆利落,一气呵成,快、准、狠,其实也是一眨眼的功夫,两个高大的喇嘛就轰然倒地。

目标制动成功!

崔秀宁两下子ko两个喇嘛大汉,这才看向老喇嘛。

那老喇嘛嘴巴张的能吞进去一只鸡蛋,眼睛都转不动了。

什么是目瞪口呆?这就是了。

怎么回事?

这女子…怎会如此?

他万万想不到,这女子身手如此强悍,而且还如此阴险,这,这超出了他的一贯的认知。

他再看看两个强壮高大的徒弟,此时死狗一样躺在地上,不住抽搐,看样子一时半会根本缓不过来。

崔秀宁捏着两只小小的粉拳,大步向老喇嘛逼过来。

“你……你不要过来!”老喇嘛吓得脸都白了,连连摆手,“我是宣政院三品僧官,杨琏真迦大师的同族……”

“啪!”崔秀宁一耳光将这宣政院三品僧官、杨琏真迦的同族搧的转了三百六十度,“跪下!”

老喇嘛被崔秀宁一巴掌打的蒙头转向,还没来及回过神,就被崔秀宁一膝盖打跪在地,按住脑袋,被双手反剪。

这是警察在制服街头混混时最爱用的一招,叫“服不服”,或者叫“老实点”。

果然,久违的几个字从崔秀宁嘴里说出“服不服?老实点!”

直到现在,这三品僧官老爷还是不敢相信,他竟然被一个女人打了,不但打了,还被按住脑袋跪在地上,被喝问“服不服”。

更无法忍受的是,这女人不是蒙古贵人,她是个低贱的汉人啊!

她怎么敢?怎么敢!

李雍等人看见老师制住了几个喇嘛,这才按照计划现身。本来他们不愿意让老师冒险,可是老师坚持这么安排,他们也只能执行。

“带回去,好好审。这人是个三品僧官,应该知道不少事。”崔秀宁下令。

三个喇嘛的嘴巴被堵上,然后被绑起来放入麻袋,放在特务们带来的马车上,然后离开油坊院子。

等老喇嘛再次看到光亮时,竟然发现置身于一个阴暗的房间,没有窗户的房间。

但是,他脑袋附近,竟然点了一圈“阴阳灯笼”,火光逼人,照得他眼睛很不舒服。

而其他地方,却很昏暗,只有自己身边一圈是光明的。

“你叫什么名字?”黑暗中一个男子的声音问道,带着一种说不说的压力。

“你的同伙,已经交代了他们知道的事,如果你不如实交代,下场会很难看。”

“你,怕死吗?死很容易,但倘若死的很痛苦,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你的每一个回答,都是在验证真假。倘若你一不小心说了谎话,和其他说的不同……”

老喇嘛的嘴巴感到很干渴,他非常想喝水,可是……没有。

“我猜,你想喝水,是吧?”那男子的声音传来。

…………

半个时辰后,李雍有点失望的走出审讯室,恭恭敬敬的将一叠纸交给崔秀宁。

崔秀宁扫了他一眼,批评道“李雍,我知道你是因为他交代太痛快,没有机会用刑,这才不高兴。但是,你要记住,你不是一个酷吏,你是一个特工。”

“动用酷刑惩罚敌人不是目的,拿到情报才是。”

李雍有点汗颜,“老师,是我错了。”他的确希望几个喇嘛嘴硬,这样就好好用刑,让他们知道打老师主意,会是什么后果。

崔秀宁看完审讯笔录,目中露出玩味之极的神色。

“这三个喇嘛,留着是个隐患,也没有价值了,老师觉得要不要……”李雍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崔秀宁想了想,咬牙说道“全部秘密处决,以绝后患。不过,要给他们痛快。怎么善后,你想好了么?”

李雍道“想办法运到城外,埋了。”

崔秀宁点头“一定要收好尾巴,不要让元廷警巡院的人觉察到。”

李雍道“警巡院这名字吓人,其实就是一群废物。老师放心,警巡院中,也有我们的眼线。”

崔秀宁在处理几个喇嘛,挖出一些情报的时候,李洛和王后等人正在猎场围猎,不亦乐乎。

“李洛安达,你们高丽人的箭术,就是不行啊!”印候哈哈大笑,刚才离的这么近,李洛竟然没有射中那只野猪。

印候一边大笑,一边弯弓搭箭,“嗖”一声,正中那只被李洛吓跑的野猪,那野猪惨嚎一声,栽倒在地。

“这只野猪,就当李洛安达的猎物吧!”

正在这时,忽然不远处有人说道“公主大人射了一只天鹅,可是,安西王却说是他所射!”

李洛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年轻的蒙古贵人在前呼后拥中跃马而出。他虽然看着是蒙古人无疑,可队伍旗帜上,竟然是绿教的新月旗,而不是蒙古人的苍狼旗。

李洛立刻知道,这年轻蒙古贵人,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差点让整个中国绿化的安西王!

此人的部下十五万人全部皈依真主教。更重要的是,他后来与元朝皇位就差01厘米,假如后来即位的是这安西王,那么后世中国,将是绿色天下。

这个年轻的、骄傲的、高贵的男人,是中国历史上,最危险的三个人之首!

孛儿只斤?阿难答!

第184章 发誓……杀你!

李洛手里有弓箭,他非常想…一箭射死这个狗屁的安西王阿难答。

此人差一点就当上元朝皇帝。历史上,此人争夺皇位时,曾经对支持他的“新月教”信众们承诺,只要他即位,中原汉人都必须要信奉“珍珠”。(该教以后一律成为新月教)

如果成功……后世十四亿“阿穆”啊!

这就是史上著名的“阿难答之险”。

有人会意淫就算阿难答做了皇帝,也不能令上亿汉人皈依“绿教”,因为会激发大规模反抗,元朝反而会被推翻。

这么想,显然天真了,或许太自信。

华夏族几千年的衣装服饰,满清一道“剃发易服”令,虽然激起了大规模的反抗,可就算杀得人头滚滚,遍地血腥,最后还不是让满清得逞了?

有骨气的、不怕死的男人们杀光了,剩下的还不是从了,从此顶着丑陋的金钱鼠尾两三百年?

别忘了,当时“我大清”可才打下半壁江山,还有南明存在呢,但满清还是硬生生的办成了“剃发易服”。

几十年前的那个特殊时代,一个号召下来,还不是全国都砸碎了信奉千百年的城隍、土地、菩萨、祖宗祠堂?

在权力高压下,世上最信祖宗的人群,却能毁掉祠堂、家庙、族谱,都不敢祭祀祖先“搞封建”。

就算是孱弱的民国政府,如果真听了那群傻逼学者的忽悠,废除汉字,改用拉丁文,也不是做不到。

在绝对的武力面前,所谓民心,何足恃?脖子硬不过钢刀,天灵盖抗不住狼牙棒,面对屠刀疯狂的杀戮,从了则生,不从即死。你倒说说,能有多少人……不从?

元初的蒙古大军,远胜清初的八旗军。满清以孱弱之力,半壁江山,都能做到“剃发易服”,蒙元如此强大,没道理就不能“强制信教”。

就拿如今的“泉州王”蒲寿庚来说,此人是个阿拉伯籍的“新月教徒”,他在泉州一手遮天,把泉州全部变绿了。泉州的“真清庙”,已经遍地开花,全城皈依。

直到元末动乱,元军一杀,陈友谅二杀,朱元璋三杀,“阿穆”们被杀光,才把泉州重新变成“汉土”。

由此可见,阿难答一旦真的即位,世界上绝对会出现一个最大的“穆国”。

所以,石虎、倭阔台、阿难答这三个中国历史上最危险的男人,阿难答能排第一。

石虎计划屠灭汉人。他多半做不到。窝阔台计划把汉土变成牧场,有可能做不到。

但阿难答,只要登基,肯定能做到绿化中国。

幸好,他还是与皇位有缘无分。

中国历史上,抵抗绿色东扩的势力,主要是大唐、吐蕃、西夏、西辽、满清。

大唐不用说了,长期在西域保持军事高压,压的中亚西亚的绿色势力不敢放肆。

唐帝国衰落后,吐蕃帝国又代替唐朝,以强悍的军事力量与阿拉伯帝国硬抗,吐蕃人数次大败东侵的阿拉伯大军,阻止了绿水东流的浪潮。

吐蕃帝国瓦解后,西北又兴起了西夏和西辽。在整个西域全部绿化的情况下,是李元昊和耶律大石,数次率领大军征讨绿教,拖住了绿色狂潮。

最后,又是满清的乾隆和左宗棠,对西域绿色势力剿杀镇压。

从大历史的角度看,在东方,是吐蕃人,党项人,契丹人,后来是满洲人,刹住了绿教东进的脚步。

在西方,是斯拉夫人、罗马尼亚人、西班牙人,刹住了绿教西进的脚步。

李洛想着这些,看着不远处的阿难答,心中涌起难以遏制的杀意。

“这个人,一定要死。”

李洛暗暗发誓,此生他一定要除掉这个安西王,除掉这个西域绿化的罪魁祸首。

“阿难答!你放肆!这只天鹅,是我的猎物!”

此时,安平公主正一脸愤怒的瞪着阿难答。

阿难答冷冷看着她,毫无礼貌的说道“这不是我那嫁给懦弱高丽人的姑姑吗?怎么,你要和你的侄儿,我,安西王阿难答,争夺一只天鹅么?”

他年纪比安平公主小不了两岁,却是侄子。

安平公主气的脸色通红,她可从来没有受过这种气,她很想扬起鞭子抽打阿难答。

可阿难答深受父汗喜爱,又在西域拥兵十五万,年纪虽轻,势力却很大。她不敢造次。

“哈哈!算了,这只天鹅就送给姑姑了,姑姑可以送给我那懦弱无能的高丽王姑父!”

公主冷笑“阿难答,你如此没有礼貌,看来我是该代替你死去的阿布,给你几鞭子了。”

阿难答冷哼一声,“你没有资格。”说完就纵马呼啸而去。

阿难答这一系,和察必皇后所出的一系,矛盾很大。

而且,晚年的忽必烈,从倾向汉法,变得越来越倾向回回化,这和代表汉化派的真金太子,分歧也越来越大。

忽必烈对太子真金的猜忌,也越来越严重。

换言之,阿难答作为忽必烈最喜欢的孙子,不是没有机会。

李洛打马上前,对公主说道“大人,刚才安西王,是故意来试探你的。他应该很想知道皇后有没有病重。”

公主道“哦?那你说说,他可是试探出来什么?”

李洛笑了,“他很不高兴,这就代表他很失望,以为皇后没有病重。”

公主听到李洛这么说,又转怒为喜。她真的很讨厌这个性子阴冷、皈依绿教、野心勃勃的侄子。

他不高兴,就是自己高兴的理由。

正在这时,忽然安西王离去的方向,传来呼喝的声音,似乎是安西王和人争执。

这里是皇家猎场,一定又来了哪个宗王或者公主,和安西王阿难答对上。

高丽王后更高兴了,赶紧跟过去看热闹。

果然,和阿难答对上的,也是一个宗王。

李洛还见过一面,正是云南王也先贴木儿。

云南王是个少年,但并不是不懂事的纨绔子弟。这个时代的蒙元贵族,仍然保持着蒙古人的彪悍。

就拿云南王来说,年纪轻轻就数次征讨缅甸,差点就立了灭国之功。

“阿难答!你是个蒙古人的叛徒!你背叛了腾格里,背叛了苍狼和雄鹰!你是蒙古人的耻辱!”

云南王指着安西王大骂,他跳下马,大步向安西王走过来,“我要教训一下,你这个叛徒!”

安西王目光阴沉的看着云南王,“也先帖木儿,我不想在祖父的大寿期间,和你大打出手。等到寿辰结束,我们再做了结。”

云南王突然抽出一根箭,一折两断,“我,也先贴木儿,向腾格里(长生天)发誓,和不敬佛祖的人,终身为敌!阿难答,等到祖父的万寿节过去,别忘了来找我,我的鞭子将会抽在你身上!”

两人都是忽必烈的孙子,也都是出征一方、统帅重兵的宗王,也都被洗脑。

不同的是,云南王被喇嘛洗脑,安西王被“阿穆”讲经人洗脑。

李洛也看出来了,云南王年纪更小,更冲动。而安西王,则更沉的住气,性子也更阴冷。

阿难答冷哼,他懒得再和云南王争执。自己要做的事,也先帖木儿怎么会知道?

他的对手,是真金,是察必,以及围绕在他们身边的儒生,道士,和尚。

他阿难答,要秉承“珍珠”的旨意,消灭所有异教徒,将新月旗帜插遍整个汉地,让整个汉地的百姓,皈依我教,匍匐在“珍珠”的意志下。

这是他的使命,他的荣耀。

他发誓!

阿难答不知道的是,此地还有一个叫李洛的人,也在暗暗发誓。

“我李洛,一定要杀了阿难答!最好在两军相会之际,他的穆族大军覆没,他被押到我的面前。然后,让他死前信仰崩溃。我发誓!”

阿难答要是知道李洛的誓言,估计会气的吐血“我特么和你无冤无仇,你干嘛这么恨我?”

第185章 李洛的“大都计划”

黄昏时节,李洛回到高丽驿馆,崔秀宁正在等他回来。

“你看看这个。”崔秀宁第一时间递上来一叠纸。

李洛花了好一会才消化这些信息,不禁目中神采飞扬。这些情报,还真是意外收获啊。

这是几个喇嘛的口供,李洛不知道三个喇嘛怎么落到崔秀宁手里,但一定有足够的理由。

首先,最有用的一条就是,宫廷丑闻!

忽必烈的一个妃子,竟然和一个研习“大喜乐”的高级僧官有染。不光如此,那妃子还将其他几个贵族女子一起拖下水,在一个皇家寺庙行放浪之事。

这绝对是惊天丑闻,却给“众汗之汗”、“东方大皇帝”忽必烈戴了绿帽,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但是,应该是确凿无误的事情。一个喇嘛身上,里面竟然穿着宫中贵女的亵衣。特务们从这一点突破,终于讯问出这件秘密。

被崔秀宁秘密处决的喇嘛,只是那座皇家寺庙中涉及此事的其中一个。还有几个高级僧官,都与此事有关。品级最高的,竟然是八思巴的副手,大元宣政院副使,乃是正二品僧官!

八思巴由于病重,早已经卧床不起,在吐蕃故乡无法返回大都,就由副使暂摄宣政院。

然而,与佛法庄严的八思巴不同的是,这堂堂正二品僧官副使,竟然是“大喜乐”的大教习。他教授了很多蒙古回回贵族“人道秘术”“喜乐功”,于“此道”很有造诣。当然,也祸害了很多良家女子。

为什么会和忽必烈的嫔妃搞在一起呢?因为忽必烈年过六旬,生机衰退,那宫妃虽然受宠,却久无身孕,就想出“借子之计”,铤而走险。

她不知道从哪听说番僧肾水充沛,容易令妇人怀孕,就借着拜佛之名,来到皇家寺庙,主动逗引僧官,行那羞耻之事。

大皇帝忽必烈是胡人,比汉人皇帝少了一些男女大防,如今又极其信重密宗,喇嘛来往宫院,或者嫔妃出入寺庙,竟然稀松平常。

加上很多喇嘛,尤其是研习“大喜乐”的番僧,极不检点,于色字之上欲壑难填,出现此事也就是不足为奇了。

与此事相关的另一件大事,是帝师八思巴并不是得病,而是被下毒。下毒者,竟然是八思巴的弟子杨琏真迦!

杨琏真迦,也是二品大僧官,位居江南佛教都总统。他做的最著名的事,就是发掘南宋皇陵,取宝毁尸,甚至将宋理宗的头骨做成酒器。

秽乱宫闱,毒害帝师。这两件事,一旦引爆出来,绝对是对密宗的一大打击。

而密宗,正是这次策划打击道教的主谋,道教失去和佛教对抗的地位,得利最大的也是密宗。

铁木真时代,极其信重道教,尤其是全真道。到了窝阔台和蒙哥汗时代,佛教的地位才超过道教。

有这两件密宗丑闻,李洛帮助道家翻身就更有把握。关键就是要治好皇后的病。

为何要帮道教翻身?

因为大元有几大独立的权力机构中书省,枢密院,御史台,宣政院,集贤院,回回哈迪司。

主管天下道教的“集贤院”,乃是正二品衙门,原本权力很大,不止管理道教,还有寻访人才,举荐官员,主管学校等大权。

集贤院的掌印真人(知院事)不但参与朝廷大政,还能成为帝师,左右政局。

只是,经过蒙哥汗的打压,以及两次论战失败后,道教的势力明显衰落,集贤院的权力,也没有以前显赫了。

此次帮道教翻身,主要是要推一人上位。

张三丰!

这个交易,张三丰一定会接,就算不为他自己,为了道教,他也要接。将张三丰推上集贤院当道官,让他利用集贤院举荐人才的特权,在元廷各级政府安插一些洛宁社的人。

用不了两年,在洛宁社的财力支持下下,这些人就会升迁,慢慢掌握一些要害部门的权力。

这是“大都计划”的目的之一,走的是长线。

“大都计划”目的之二,是短线。乃是通过公主,推荐张三丰以道士献丹为名,治好皇后,结交太子,谋取宁海州达鲁花赤的官职!

汉人是不能在中原任那鲁花赤(书记)的,但高丽人却可以。这也是他为何要暂时冒充高丽人的原因。

元朝时,不少高丽人都在中国当过达鲁花赤,虽然高丽人当达鲁花赤很不容易。如果当知州,那么上面有达鲁花赤压着,他还是什么都做不了。要当,就当一把手达鲁花赤。

而且宁海州达鲁花赤是从四品官员。他现在是五品,虽然是高丽官,但升一级担任元朝从四品官职,资质够了。

那么,为何要是宁海州呢?

因为,宁海州就是后世的山东威海最东端,与高丽江华岛隔海相望,海路只有两百多里,帆船一天就到。他在中原宁海州做官,要回江华岛坞堡很是方便。

第二,宁海州离倭国九州岛也是最近的中原州县,到时也方便来往倭国。

第三,宁海州离江南海路也不太远,三天就能到松江(上海)。

第四,最重要的短期利益,他可以利用权力,将山东半岛的几万流民,全部送到海东。

这个宁海州达鲁花赤,是目前最合适他的位置。

拿到这个官位,他可以一身兼顾江华和宁海两地,宁海的民政大权,江华的军权,都揽在手里。

宫中有太子和公主,高丽有“伯父”李签,集贤院有张三丰,宣政院有八思巴……逐步编织一张交织元朝、高丽、倭国的三国大网。一旦发动起事……就是雷霆一击。

无论长线谋划、短期好处,无论实利还是人脉,都要得到。顺便打击密宗,帮助道教,再干掉杨琏真迦,替宋朝报一次仇。

“大都计划”一旦成功,李洛不但会得到很多好处,还能搅动大都风云,将不知道多少达官贵人玩弄股掌之上。

崔秀宁处决了三个喇嘛灭口,是不是就毁灭了人证?不是。

因为这样的事,根本不需要证据,完全经不起查。只要一抓一查一审,保证水落石出。

“夫人出马,一人顶俩。”李洛很高兴的一把揽过崔秀宁,“本来大都计划最多只有六成的成功率,现在嘛…最少九成!”

崔秀宁道“张三丰,我已经派人在寻找他了,他不难找。这么好的机会,他应该不会放过。只是…要想把他推到很高的位置,也不可能。”

李洛笑道“那是你不了解元朝官场。元朝官场生态很粗放,远没有宋明清那么细致规范。什么意思?就是一个无赖,只要得到贵人赏识,马上就能做不小的官。”

“而且,你也小看了元朝僧道的权力能量。张三丰本是反元的,可为何到了明朝自称‘大元遗老张三丰’?因为他怀念元朝时道士的权势。”

“张三丰只要治好了皇后的病,不但道教会翻身,能做很多文章,他本人最少也能做三品道官,运作一下,集贤院的副职,也是有可能的。你别忘了,张三丰本来就有功名在身,他可是做过县令的。

崔秀宁笑道“真是便宜他了。”

李洛摇头“张三丰这样的人,不可能喜欢做官。但为了道教这次的危机,他也不能不接。”

崔秀宁道“杨琏真迦…他挖掘了南宋皇陵,在江南大肆搜刮,富得冒油。”

李洛笑道“夫人就是夫人,和我想到一块去了。杨琏真迦这次是一定要死的。但是他的钱,要想办法搞到手。”

“有两个人很有钱,也都很坏。一个就是这个大喇嘛杨琏真迦。还有一个,是号称泉州王的回回人蒲寿庚,更是富可敌国。他的钱,我们也要搞到。”

崔秀宁问道“蒲寿庚怎么坏法?”

李洛解释“他三年前,杀掉五千宋朝宗室和一万多宋朝官员以及家属,投降元朝。然后接引元军南下灭宋。崖山海战,元军的船就是他的。”

“此人现在被封为昭勇大将军,福建行省左丞,可是得意的很。整个泉州,都是他的天下。所有人被强迫皈依新月教,不皈依的就杀,杀了好几万汉人。”

崔秀宁想不到蒲寿庚坏到这种地步。

“等到大都的事结束,我会安排人去泉州。到时,是要假冒海盗攻破泉州吗?”

李洛笑了“不光是假冒海盗,还要联合海盗,就是倭寇,也可以拉进来入伙。”

崔秀宁眉头一皱,“拉倭寇入伙?”她不太满意。

李洛道“老蒲势力很大,武力不会少。泉州又是大城,人少了,根本打不下来。所以,海盗越多越好。然后……”

崔秀宁摇头“然后你再黑吃黑对吧?”

李洛笑了,“夫人啊,你就是太聪明了。”

两人又商量了半个时辰,策划“大都计划”每一个步骤环节,细致到时间节点和台词以及替代方案。

七点多时,忽然带刀侍卫韩韶进来说道“社主,刚才高丽王传令,所有使臣,全部去他那议事。”

李洛脱下质孙服,换上高丽官服,来到高丽王下榻的豪华庭院。

高丽王坐在大堂上首,满脸忧虑之色。

第186章 要杨琏真迦的命,更要他的钱

高丽王道“寡人来大都两日,可大皇帝并未召见,太子也并未召见,究竟何故啊?”

右副使金方庆奏道“王上乃大元帝婿,为何不以尽孝为名,直接入宫觐见呢?”

左副使李签摇头“不妥。此次我等乃贺寿使团,当然依藩国之例,大皇帝没有召见,擅自觐见,怕是徒惹皇帝不喜。”

高丽王道“寡人也是做此思量。再过几日,就是万寿圣诞。按理说,大皇帝早该召见。”

几位高丽重臣面面相觑,都想到一个不好的可能。

这是元廷故意冷落。为何要故意冷落呢?

高丽王很想问问高丽王后,可是自从来到大都,王后就不管他了,至今都没露面。

李洛当然知道为何高丽使团受到冷落。他已经得到崔秀宁给的情报元朝想撤藩。

所谓撤藩,就是取消高丽藩国的地位,完全变成元朝版图,将间接统治变成直接统治。

一旦高丽被撤藩,那么半独立的地位就不复存在,也就真正亡国了。

终元一代,对高丽的撤藩之议,一直没有断绝。有好几次,元廷就差点通过了撤藩之议。

但是,高丽君臣以柔克刚的本事当真了得,他们使出柔媚手段,对元朝君臣极尽孝顺,终于捱过一次又一次撤藩之议。

到后来,所谓撤藩之议,完全成了元朝大臣勒索高丽的手段。只要一提撤藩,高丽马上送钱送女人,屡试不爽。

李洛当然不希望高丽现在被撤藩。高丽一旦撤藩,他就变成了元朝直接统治的人,行事大大不便。

要撤藩,也要在他不需要高丽人身份的时候。现在就撤藩,于他大不利。

于是李洛主动出列道“王上,微臣倒是听一个大都故人说,可能元廷有撤藩之议,将我高丽变为真正一省。”

此言一出,高丽王、金方庆、李签等人都是大惊失色。

他们第一次听到,元廷竟然还有撤藩的心思。

“五郎,此事不是儿戏,切莫胡说。”李签忍不住提醒“侄儿”。

李洛道“我也是听说而已,至于是真是假,却并不知晓。”

可是,几乎所有人都相信了。这才是元廷冷落他们的真相。

他们都是政治嗅觉很敏锐的人,李洛这一提醒,他们立刻就判断出,撤藩之议肯定是有大臣提出来了,只是大皇帝还没有决定,这才冷落了高丽使团。

既然知道有人提出撤藩,那么高丽君臣肯定不会坐以待毙。

很快,众人就商量出对策。

除了高丽王通过公主走忽必烈的路子外,再由李签走权臣阿合马的路子。总之,要将撤藩之议扼杀。

“李司译,你伯父明天要去见阿合马,你随他去。”高丽王说道。

李洛领命“王上放心,微臣必不辱使命。”

高丽王见李洛为人沉稳,心中很是满意。今晚,也是李洛一句话提醒了他。不然,如果晚几天知道,就很被动了。

“李司译,好好做,回到高丽,寡人自有赏赐。”

“谢王上!”李洛敷衍道。

在座的金光献,真是嫉妒的胃里酸水直冒,他看着李洛那张假装淡定的脸,别提有多腻味,多讨厌。

…………

高丽君臣散会之后,李洛回到小院,已经是九点。

院中来了一个见过一面的人宗昼。

宗昼来这,是他和崔秀宁的意思,他并不奇怪。他意外的是,宗昼竟然还和都烈、乌图认识。

“你是…完颜宗昼?”宗昼一被李雍带进来,都烈就惊喜的问道。

宗昼看着都烈,也是一脸惊喜,“都烈大叔,乌图大叔!你们回中都了?”他还是把大都习惯的叫中都。

都烈一把拉过宗昼,“郎主,这是宗昼,他父亲当年也是跟过老郎主的,受了伤后就回归中都故里。”

“宗昼,这是小郎主,你快来见过。”

宗昼愕然看着李洛,似乎不敢相信这好心送了他一个银瓶的高丽使臣,竟然是小郎主。可是,小郎主不是死了么?

难道……是老郎主的义子?对呀,老郎主可不就在高丽么?

想到这里,反应过来的宗昼,立刻跪下拜倒“宗昼,拜见郎主!万万想不到,恩公就是郎主!”

恩公?这下都烈和乌图不懂了。郎主刚来大都两天,怎么就成宗昼恩公了?

宗昼主动把父亲被蒙古骑士撞死,李洛送银让他料理后事的经过说了一遍,两人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哎,你爹当年也是一条好汉,只是受伤落了个残废,这才遭此厄运。”都烈很是感叹。

乌图怒道“这些蒙古鞑子,真是可恨之极!”

宗昼叹气道“郎主,两位大叔,如今女真人……也就是汉人,日子实在是凄苦的很。不但赋税多,劳役重,还被蒙古、回回、番僧多番欺压。”

李洛拍拍宗昼的肩膀道“蒙鞑凶狠酷毒,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放心,其他不说,既然你现在拜在我麾下,我自然要关照你等。”

宗昼年纪约莫二十五六,气质强悍,身高八尺,要不是看上去有些营养不良,绝对是一员虎将。这样的人收拢在手下,关键时刻非常有用。

都烈大笑道“宗昼,你可是时来运转了。跟着郎主,其他不说,这好饭好菜那是管够管饱,还能做的好大事!”

宗昼神色激动,“宗昼一定为郎主马首是瞻,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李洛很满意宗昼的表现,说道“好,你见过主母,她有话要与你说。”

“宗昼拜见夫人!”宗昼又对崔秀宁施礼。

崔秀宁道“宗昼,你这巷长,如今手下有多少人手?都是些什么人?”

宗昼回答“好教夫人知道,如今有八十多人,都是汉人和女真,还有契丹。其中能干的,也有十几个。只是,他们也都是无赖汉,平时耍横卖狠,也只是混口饱饭吃。”

崔秀宁道“擅长厮杀的人,有多少?是否可靠?”

宗昼想了想,“他们都是泼皮,尽多不怕死的。要说厮杀厉害的,而又靠谱的,加我能有九个。”

崔秀宁点头,对李雍道“接下来你安排。”

“是!”李雍上前说道“今晚,除了社主和夫人,我们都要连夜去江南!去找一个叫杨琏真迦的大喇嘛。此人犯了死罪,不出几天,就有圣旨抓他回京。”

“我们要提前赶去见他,告诉他犯事了。然后……”

随着李雍的解释,都烈、乌图、刘拓、韩韶也就算了,宗昼却忍不住激动起来。

想不到一归到郎主麾下,就有大事可做!痛快啊痛快!

最后,李洛拿出一些银子交给宗昼,让他交给手下擅长厮杀的混混,算是赏赐。

一个时辰后,大都三声钟响宵禁之前,十九匹马冲出大都城,星夜往南而去。

他们是江南佛教都总统杨琏真迦的催命鬼。他们的使命,不光是要杨琏真迦的命,更要他的钱。

李洛看着空荡荡的院子,笑道“他们都走了,我们现在连个看门的都没有。”

崔秀宁道“李雍江南之行的每个策划步骤,都没有问题,杨琏真迦也一定会出海逃命。唯一的变数,就是他带很多护卫上船,那样的话,李雍他们就不好下手了。”

李洛更有信心,“杨琏真迦平时身边武力是很多,但其中不少是官兵。他一旦知道自己东窗事发,是决绝不敢带官军的。我估计,能有几十个亲信就顶天了。”

崔秀宁还是担心,“李雍他们只有十九人,虽然单兵能力很强,但未必就能稳赢。就怕他们在海上夺船不成,反而搭了进去。”

李洛也有点担忧了。

第187章 有八千奴婢、九千匹马、五百妻妾的男人

特察局李雍带着十八个擅长厮杀的好手,凭借之前那三品僧官的金符,利用大元朝极其发达的邮驿系统,一路遇驿换马,以每日四百里的速度直下江南。

李雍下江南的大事暂且按下。只说李洛,第二日大早,便随“伯父”李签,代表高丽国去拜访权臣阿合马。

如今的大元朝,单论权势,阿合马在朝臣中无人能出其右。

“此人本是察必皇后的陪嫁奴隶。因为会敛财,这才得到大皇帝信重,竟然权倾朝野,真是可笑至极。”

马车内,李签对“侄子”李洛说道。

李洛心中暗笑,说到对阿合马的了解,他当然远胜李签,压根用不着李签给他做功课。

“伯父大人,我听说阿合马不但极其爱财,对女人也贪得无厌。此人不但有五十多个正式妻子,还有四百多个妾室,几乎都是别人送的礼。”

李签倒是想不到李洛还知道这么多,不禁鄙夷道“竟有此事?哼,这些色目回回竟能如此多妻,真是禽兽所为,不当人子。”

李洛却是想到阿合马的钱财,说道“听说,阿合马有奴隶八千。”

李签笑道“我们仁州李氏,有两万田奴。”

李洛一笑,“伯父,这可不好比啊。我李氏虽然有两万多田奴,却都是种地生产的,说白了就是李氏的农民。阿合马的八千奴隶可不同,那是伺候人的。”

这下李签也忍不住咂舌,李氏家城大不大?大!可专门伺候人的奴婢,也不到千人。这阿合马不过是个佞臣,府中竟能受用八千人的奴隶,当真厉害。

李洛继续道“他还在中原占了良田当牧场,养马九千匹。”

“想不到,他一个人的马,竟然超过我一半的高丽军马,真是……”李签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李洛一副担忧的样子“更别说他家里还有金山银山了。我们今天虽然带了价值五万贯的金银财宝,但只怕还真起不了多大作用。让他因为这些钱就替我们说话,侄儿觉得悬啊。”

李签笑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王后说,阿合马最惧怕真金太子。王上可是太子的亲妹夫,阿合马拿了钱,要是不为我们说话,岂有他的好果子吃?哼,五郎,要不是咱们高丽人最擅长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我东国哪里还能存在?”

“你以后当了重臣,和蒙元鞑子打交道,一定要记住,必须要制造他们之间的裂缝,利用他们的傲慢,一送,二捧,三哄,四哭,没有不凑效的。这是小国生存之道。”

李洛低头,“谢伯父教诲。”心想,难怪高丽和朝鲜像小强一样,原来有这四字真言啊。

不久,马车终于来到一座巨大的宅院前。这宅院不是重檐上翘的东方建筑,而是某某寺模样的建筑,门口还插着绣着新月的旗帜。

这样的某某教风格的建筑,在周围的东方建筑中显得特别突兀,醒目。

就连门口守卫的武士,都是胡须卷曲、高鼻凹目的色目回回。

“在下高丽使臣、征东行省左丞李签,求见相国。这是在下的名剌、礼单!”李签来到阿合马府邸门口,对知客管事说道。

几乎同时,他的随从就掏出一个银瓶,塞在知客管事手里。

堂堂高丽副相、行省左丞、李阀家主,那在高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可是此时面对一个小小的门子,却笑容满面,姿态谦和。

李洛赶紧用蒙古语翻译了一遍。那管事虽然是色目人,但蒙语作为“国语”,他还是听得懂的。

知客管事听到李洛的翻译后,鼻孔朝天的扔了句“等着”,就拿着名剌和礼单进去。

出乎李洛意料的是,没过太久,知客管事就再次出来,“首相阁下有请。”

首相阁下?李洛听的很无语。阿合马对汉文化是有多仇视啊!连官职,都不肯用东方元素的称呼。

一行人带着礼物进去,一路穿堂过户,走了好一会儿,遇见过很多奴婢,终于来到一个大白天都点着大蜡炬的圆顶大厅。

奢华大厅的上面,还吊着一个水晶灯台,里面点着灯油。

加上圆顶的窗户,落地窗帘,波斯地毯……乍一进来,李洛竟然有点回到现代的感觉。

大厅很大,一条长长的桌子摆在中间,桌子的另一头,坐着一个高鼻深目的家伙。

他周围有一大群奴婢,有的倒酒,有的剥水果,有的按摩,有的翩翩起舞……

总之,这是一个充满富贵和奢侈的幸福男人。你一眼就能看到他的幸福。

“啊,我的东方行省的左丞先生,欢迎你来到我的家,你瞧,我准备了歌舞和葡萄酒,请相信你的老朋友,我会给予你热情。”阿合马站起来,从长条桌子那边走过来,他张开双臂,想要拥抱他的客人。

阿合马当然贪婪,狡诈,阴险。但毫无疑问,他不是一个傲慢无礼的男人。假如他做不到随时能带上伪善的面具,那么他也不可能走到今天。

李签之前也来过大都,当然不是第一次和阿合马见面,在得到李洛的翻译后,这个恪守儒家礼仪的高丽大臣,也不得不勉为其难的和“大元首相阁下”拥抱一下。

“这是来自波斯的葡萄酒,是九年前,我亲自酿造的,只有贵客来,我才会打开。”阿合马用唱歌一样的蒙古语说道。

李洛很惊讶,莫某教不是不能饮酒的吗?阿合马不是莫某信徒吗?他怎么会饮酒?

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一个能爬到中书省平章政事,位居宰相的人,绝对不是一个能被什么教义束缚的人。

“你瞧,她们都是我的妻子。”阿合马指着一群跳舞的中原女子,“但是,我并没有吝啬的不让她们出来欢迎你。”

什么?阿合马竟然……这么客气的么?

这显然颠覆了李洛的历史认知。他把阿合马的话翻译给李签,李签虽然装出受宠若惊的样子,却并不意外。

“相国大人如此厚爱,在下愧不敢当,真是折煞在下了!相国大人,这可真让李签为难啊!”李签笑着说道。

他老奸巨猾,也是资深政客,很快就猜出阿合马也有求于他。

阿合马如此权势,还有什么值得自己出力的?当然是因为真金太子了。

阿合马一定是在找机会向太子表达善意,可太子根本不搭理。那么,通过高丽王后,来和太子缓和关系,就不失为上策。

推测出这点,李签的笑容就更自然了。

李洛,很快也猜出来了。紧接着,他就在琢磨,到底怎么做,能利用阿合马为“大都计划”出一把力。

第188章 一定要好好学外语

李洛知道阿合马的结局,他是两年后被人刺杀的。而刺杀他的人就有番僧。可见他和密宗的关系有多紧张。

阿合马被刺杀后,忽必烈为宠臣之死大为震怒,可是紧接着从阿合马府中抄查出几张人皮,上面还有人的耳朵头发,据说是用来诅咒压胜,很是灵验。忽必烈这才醒悟,下令将阿合马开棺戮尸,家人处以剥皮酷刑。

阿合马是理财派的代表,与太子代表的汉化派矛盾很大。

阿合马因为大力开矿,收税,推行钞票,解决了财政困难,受到忽必烈的宠幸重用,成为忽必烈的“和珅”。

这个男人不但结党营私,打击异己,大肆侵占土地,搜刮钱财,让广大在蒙古铁蹄下挣扎的汉人雪上加霜,搞得天怒人怨。

他还任人唯亲,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其侄不学无识,却骤然升到礼部尚书的高位,朝野人人侧目。

他霸占的八千奴婢,五百多妻妾,很多都是中原良家女子。

大元第一奸臣,说的就是他了。

忽必烈很吃阿合马这套,虽然阿合马能搞定忽必烈。但他唯独惧怕真金太子。

阿合马当然很想和真金太子搞好关系。可是真金很厌恶阿合马,还有一次当众鞭打阿合马。所以,阿合马也一直为和太子缓和关系却没有机会而伤脑筋。

当然,作为色目回回,信奉某某的阿合马,与密宗的关系也很紧张。但是,密宗势大,无论太子还是皇帝,都很信重密宗。阿合马虽然很厌恶那些喇嘛,却不好得罪。

如果阿合马知道自己会被僧人谋杀,一定会为自己不主动对密宗下手感到后悔。

这样的矛盾,李洛当然要利用一下。

于是,在接下来的翻译中,李洛就开始夹带私活,他以李签的名义用蒙古语告诉阿合马,真金太子今年似乎察觉到密宗高僧有不法之事,对密宗已经心怀不满,只是碍于皇帝,不便和密宗翻脸。

阿合马听到“李签”泄露给自己的信息,还以为是李签在提醒自己,既然太子已经对密宗不满,那么如果自己对密宗出手,很可能就会换取太子对自己的态度转变。

至于“李签”这个高丽大臣为何会知道太子的心意,这也不奇怪。因为高丽王后是太子的至亲胞妹,兄妹感情最好,想来很多事情,太子都会和妹妹高丽王后提及。

太子为何从信重密宗到讨厌密宗?在阿合马看来,那一定是太子身边的儒臣和道士长期说密宗的坏话,慢慢转变了太子对密宗的信任。

既然“李签”透露出这个信息,那他还真要好好考虑,如何对密宗下手,以讨好太子。

李签做梦也想不到,“侄儿”李洛,竟然当着他的面,借着翻译替他代言,将他卖了。就是因为他不懂蒙古语。看来,一定要好好学外语啊。

双方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结束了谈话,似乎都达到了目的。

阿合马承诺,会帮高丽在大皇帝面前进言,否决右相安童等大臣将高丽并为直辖行省的撤藩之议。

李签则表示,会恳求高丽王后向太子进言,传达阿合马对太子的忠心和善意。

但李签不知道的是,“侄儿”李洛竟然借着翻译,在阿合马心中种下了对密宗下手的因果。

不是双方达到目的,是三方达到目的。

忽必烈非常重视宠臣阿合马的意见。一旦到时密宗高僧的丑闻曝光,阿合马在忽必烈震怒之下趁机对密宗出手,一定会一举掀翻密宗四教之首的地位。那么挟救治皇后之功的道教,借机重新夺回大元教权的把握就更高。

快了,四天之后,就是忽必烈的万寿庆典,李洛不打算让忽必烈好好的过大寿。作为汉人,借此机会,他总要恶心一下至高无上的忽必烈大叔吧?

等到那时,杨琏真迦毒害帝师畏罪潜逃、宣政院副使大僧官秽乱宫闱这两件事也该爆出来了。

忽必烈年纪不小了,不会因为这事……一下子过去了吧?

尤其是给他戴绿帽子的,还是他如今最宠爱的妃子兰菩,以及深受信重的大喇嘛德旺朗玛。

作为一个像康熙一样爱面子的大皇帝,这没准哦。

李洛在回去的路上,幸灾乐祸、恶意满满的想,心里美滋滋的。

…………

“这位檀越,你找贫道所为何事?”这两天一直在大都道门中相互串联的张三丰,今天刚出暂居的玄城观,就遇到一个年轻人,说找他有事。

“张道长,不是在下找你,是我家夫人有请。”大都分局的特务李幽,笑吟吟的说道。

张三丰问“你家夫人是……”

李幽凑近,低声说道“道长先不管那么多。道长不难道不知道,道家近在眼前的危机了么?”

张三丰目光一跳,不由狠狠的打量了一下这个不到二十的年轻人,他发现,这年轻人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质。

是那种有点阴森的感觉。总之,让他不太舒服。

要不是他年近四十,阅人无数,目光毒辣,他还真发现不了这年轻人的异常之处。

“好,贫道就恭敬不如从命,小檀越带路吧。”

半个时辰后,张三丰跟着李幽来到旧城,进入熙熙攘攘、人气旺盛的布市坊,来到一个小院。

这院子不是大都分局,只是分局的一个联络点。

“夫人,张真人到了。”李幽领着张三丰进入正房,对坐在客厅上的崔秀宁说道。

真人?张三丰不禁摇头,“贫道只是个闲散道人,并无道官执事,怎敢妄称真人?夫人见笑了。”

崔秀宁笑道“现在不是真人,说不定很快就是了。”

张三丰不由大为诧异,他打量一下崔秀宁,心道这女子神情气象,竟然是平生仅见,远非一般女子可比。非大富大贵之格,绝不能如此。嗯,此女似乎是齐人,齐在东,东乃木也……

崔秀宁毕竟是女子,张三丰不能仔细打量踅摸,只能试探道“夫人可是齐地之人?”

这下轮到崔秀宁惊讶了。她是青岛大嫚,可不就是齐人?这道士,真是太神了。

崔秀宁说的虽然是汉语,却更像大都口音,和这个时代的齐鲁口音肯定不同。张三丰不说她是幽洲人,却一口说出她是齐人,她怎么不惊奇。

“小女子正是出生齐地,不知张真人如何知道?”崔秀宁真的很想知道这道士怎么看出来的。

他上次看出李洛是陕西人,这次看出自己是山东人,绝非巧合或者瞎蒙。

想想也是,自古以来,很多帝王贵族信重道士,后世之人嘲笑他们愚蠢。可问题是,那些贵族并不是傻子,倘若道士们没有一点真本事,纯粹靠嘴皮子招摇撞骗,他们怎么可能受到礼遇?

张三丰回答道“此乃地气之于人也。天地山川,人物草木,皆有气也。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正是此理。只是,此理不易为人所察。若所察者,必学道也。”

崔秀宁听出来了。不同的地方,人物气质都是不同的,只不过一般人看不出来罢了。想要看出来,就要学道。

她终于明白,李洛上次说的特殊禀赋的意思。这真的类似特殊能力了。总之,她这样的人没必要深究。没有“道心”的人,想必一辈子也学不到这手绝活。

张三丰忽然微微一笑,说道“今天清贫道来的,恐怕不光是夫人,还有位有过一面之缘的故人吧?”

李洛在厢房听到这句话,忍不住暗道,这道士真是个精怪。

“哈哈,不错,张真人,我们又见面了!”

第189章 一路走来所见的大元天下

张三丰笑吟吟的说道“果然是李檀越,贫道和檀越真是有缘啊。”

李洛和崔秀宁相视一笑,对张三丰道“张真人可知,在下请来相见的意思么?”

张三丰目中神采奕奕,语气也清朗无比,“若贫道没有算错,檀越当有助我道家过关脱困之法,并且,还想举荐贫道进入集贤院。然否?”

李洛不得不心生佩服,笑道“那么,请问张真人,在下为何要这么做呢?”

张三丰道“李檀越恐怕是看中了集贤院的举荐之权吧?也是,当初集贤院权势最重时,每年可举荐数百人入仕,几乎取代了大宋科举。就算如今大不如前,每年数十个举荐名额还是有的。”

李洛和崔秀秀宁再次被张三丰的机智惊到了。果然,张三丰能成为元明之后最负盛名的大道士,真真不是侥幸。

其他不说,就是这份智商,就远胜绝大多数人。若论iq指数,只怕这道士起码要比李洛崔秀宁高出20分,属于天才的范畴。

“张真人真是神机妙算,没错,的确如此,你算的丝毫不差。看来,在下没有找错人。”李洛表态。

张三丰呵呵一笑,“只是,贫道还真不知道,李檀越有何手段助我道家脱困呢?这第三次佛道论战,可是蒙元皇帝钦定的章程,可论战之法却很不公平。”

李洛放心了。要是张三丰连这都能算出来,那他也不敢和对方合作了,因为太可怕。

“张真人会不会岐黄之术?”李洛突然问道,也算是提醒。

张三丰顿时露出失望的神色,“李檀越是不是希望贫道治好一个大贵人的病,然后凭此助道家过关?真是惭愧,贫道虽然也通岐黄之术,更能炼制丹药。但于医道,却并不精通。”

他猜出来李洛的办法,但是,李洛高看他了,他在医道上,根本达不到那种高度。

李洛赞道“张真人真是聪明过人啊,没错,在下是需要请你出手,但是……”

张三丰立刻明白了,“原来李檀越自己有救治之法,只是借助贫道之手罢了。嗯,想必那位大贵人,就是皇后吧?”

李洛忍不住对崔秀宁笑道“夫人,你看到了吧,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啊!”

他此时心中大定。因为,以张三丰如此聪明的人,一定会选择合作,好好配合。

“……然后,我再向公主郑重推荐道长,让道主入宫,宣称用道家丹药之法,救治皇后……当然,道家秘药,何等宝贵,一年只能救治三人,以策万全,免得真成了郎中…事毕,道家善做事,密宗擅空谈的说法,就能渐入人心。密宗善于辩论,反而会让皇帝厌恶。”

李洛把自己的策划一一道来,说的张三丰不住点头。

这个李洛,当真有手段。竟然利用为皇后治病的法子,不但化解道家这次的大尴尬,还借此事树立“道家善于做实事,佛家善于空谈”的舆论。真是“阴险”啊。

就算治不好皇后,却也无碍。给皇后治病的人很多,大不了多一个庸医就是。而且看李洛的神色语气,竟然很有把握。

李洛当然有把握,现在宫中情报更细致,症状说明,皇后就是长了大疮造成细菌感染。这样的“恶疮”,五十年后的元朝神医朱丹溪就有办法治疗,别说近现代的中药治法了。

几人说好了细节,就谈到交易。

“倘若此事做成,道长做了集贤院副使,在下希望一年内能帮我推举30人为官,入仕起步不低于七品。”李洛提出要求。

张三丰想都不想的拒绝“就算此事做成,道家势涨,贫道最多也就当个从二品的副使,不是掌印真人,可没本事举荐30个七品以上官位,最多15人。”

李洛摇头,“15人?道长真会开玩笑。25人吧,不能再少了。”

“20人。不能再多了。这是官位,你知道涉及到多少利益么?”张三丰也摇头。

李洛咬牙道“好!20就20。不过,其中最少三人,必须要正六品起步!”

张三丰点头“成交!”

…………

九月二十七日黄昏,李雍等十九人终于风尘仆仆的到了临安城。

从大都到临安,南北两千余里,四天就赶到了,倘若不是这大元邮驿便利,又有那三品僧官哲桑措的金符,是根本做不到的。

众人一路南下,鞍马劳顿倒是小事,可这一路所睹所感,却委实令铁石心肠之人也要黯然落泪。

淮河之北的天地,几乎尽为牧场,昔日良田,都成为荒草萋萋之地。一路上,不知道见过多少倒毙在路边和荒草中的尸骨,简直数不胜数。很多,显然是被杀死的。

很多地方,地面都是乌黑的干涸的血迹,附近一片断壁残垣,一看就是被屠杀过。

很多流民,都活活饿死在野外,被野狗吞噬。几乎到处都能看到流民。

村镇集市,人烟繁盛之地,百姓也都是面黄肌瘦,神色愁苦。他们多次看见鲜衣怒马的蒙古骑兵和探马赤军,马后拴着汉家女子,将她们抢劫回去,哭声和嬉笑交织在一起。

几乎所有看着体面的人,都是蒙古,回回,或者汉人官僚。

甚至,很多交通要道,水陆要津,都有不少被发卖的奴隶,数量少的数十人,多的数百上千人,都被元军捆着,标价叫卖。

等过了淮河到了江南,虽然水田还处处可见,可是很多村庄都都一片废墟,城镇中处处可见干涸的血迹。很多没有腐烂的尸体,都没有人收拾。

有些地方,简直是……死尸枕藉。

惨不忍睹之事,惨不忍睹之处,比比皆是,触目惊心。

而被发卖的奴隶,倒毙的流民,似乎比北方更多。

这一切,让十九人从开始的愤怒不忍,到后来都看的麻木了。

这就是大元朝!

这是不是就是人间地狱?

十九人要不是有僧官金符,也是鲜衣怒马,挟弓带刀,也没有命来到临安了。

原本繁华无比的烟雨江南,此时一片愁云惨淡,破败不堪。但似乎毫不妨碍蒙古官人和回回老爷的奢侈生活。

临安城表面上似乎又恢复了繁华,起码人很多。但他们看到,城里很多人是蒙古人和色目回回。

可以想象,这几年前还在大宋手里的临安城,此时城里的人,多半不是几年前那批人人。

应该……算是换了一批吧。

第190章 要跑路的“总统”

临安(杭州)号称“东南佛国”,名刹大寺比比皆是,香火极其旺盛。

当然,这也是老黄历了。自从南宋灭亡,大喇嘛杨琏真迦当上“江南释教都总统”,江南佛教就受到很大压制。

“总统”杨琏真迦本身也是和尚,为何要压制江南佛教呢?因为他是密宗僧人,江南佛教却是显宗。

在这二品大僧官看来,密宗才是正法真佛,显宗是假佛,应该取缔。汉人都应该信奉密宗,沐浴在上师的佛光中。

杨琏真迦的“总统所”,就驻节在西湖之西的天竺山。杭州天竺三寺,全部是杨琏真迦的道场。

天竺三寺,本是显宗名刹,可如今不但做了僧官的官衙,还成了密宗寺庙,里面的显宗僧众,全部换成了密宗喇嘛。

整个江南,几十万僧人,上万座寺庙,无数寺院产业和奴婢,全部归属杨琏真迦掌管,权势极大。

此时的上天竺寺,正在举办密宗**会,为薛禅大汗忽必烈祈福,为大元江山禳灾。

寺庙匾额旁边,还有一块竖匾,写的是江南释教都总统所。

“总统所”门口的守卫,也都是官兵。

寺内,数百喇嘛在诵经念咒,密宗法器处处可见,加上香烟缭绕,**会上一片神秘肃穆的气氛。

但是,即便如此重要的**会,身为“总统”和“上师”的杨琏真迦,却也并不在法会上亲自主持。

因为,他正忙着玩弄女人。

研习密宗“大喜乐”的杨琏真迦,对男女之事极其热衷。相比大多数都很好色的蒙古和回回贵人,杨琏真迦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杨琏真迦不但尽掘宋朝皇陵,搜刮民财,积累了巨大财富。他还掳掠大量江南民女,幽禁在寺庙内,供他和手下弟子……种种邪毒酷烈,令人发指。

罄南山之竹,书罪无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

大恶人分为很多种,而杨琏真迦,是那种自带诡秘阴森的“黑喇嘛”。他的恶,很邪。

此时,这名动天下的大喇嘛,正在他那阴暗奢华的宽大僧房,肆意折腾他眼中的雌奴。他从来不把这些江南少女当人看,从不。

如果谁此时进入他的僧房,就算不被榻上不堪入目的情形恶心到,也会被这房中的各种所谓“法器”吓到。

拳头大的婴儿头骨,人皮鼓,带着长发的头皮,人皮木偶,头骨木鱼,画风诡谲的壁画……这些道具,似乎都在刻意表现恐怖、邪异、神秘、阴暗的力量,借此装神弄鬼,恐吓世人…就问你怕不怕。

正在杨琏真迦乐此不疲之际,忽然他的心腹弟子允泽匆匆来到僧房内,对正在行野兽之举的师尊禀告道“师尊,大事不好,大都来人了!”

允泽的声音,明显带着惊惶,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

杨琏真迦从榻上爬进来骂道“孽畜!缘何坏佛爷兴致!大都来人又怎的!”

允泽赶紧跪下,目中惊慌之意怎么也压抑不住,“师尊,真的大事不好,毒害国师之事,已经事发,下毒的人在吐蕃已经被拿下。如今,大汗锁拿师尊进京的旨意,只怕出了大都!”

什么?!

杨琏真迦阴冷凶恶的神色,顿时也变得惊慌起来。

毒害八思巴的事,只是杨琏真迦极少数心腹才知道,如今既然泄露,当然是他派去下毒的人,把他卖了。

八思巴不但是他的师尊,还是宣政院大臣、国师、帝师、密宗教主,每一个头衔都是沉甸甸的。他毒害八思巴,不光是欺师灭祖,为密宗所不能容,就是大汗和朝廷,也断不能容他。

一旦他被锁拿进京,不是车裂就是剥皮,或者凌迟,反正不会好死。

杨琏真迦之所以铤而走险毒害自己的师尊八思巴,当然还是为了自己的野心。虽然他是八思巴的弟子,但年纪比八思巴小不了几岁。

八思巴不过四十余岁,平时无灾无病,再活二三十年也稀松平常。如此一来,杨琏真迦不知道何时才有机会接任八思巴的职务。

说不定,他还没有八思巴活的长。

可只要冒险毒死八思巴,他很快就能继承八思巴的衣钵,权势地位更上一层楼。

还有一个原因。八思巴佛法庄严,为人正派,多次训斥杨琏真迦胡作非为,甚至要罢黜杨琏真迦的官职,这也让杨琏真迦对师尊怀恨在心。

这事情,其实做的很隐蔽,知道的人都是他的心腹。

“事情确凿么?”杨琏真迦毕竟是呼风唤雨惯了的大僧官,心理素质还是很强,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允泽掏出一封信,“这是哲桑措大师的亲笔信,师尊看看,是真是假。”

杨琏真迦打开一看,果然是哲桑措那熟悉的吐蕃文字

“……事情十万火急,大汗很快就会知晓,我只能从海津(天津)出海,逃往日国。如今,日国不惧大元,只有日国方能庇护我等。且日国也是佛国……”

信里说的很清楚,哲桑措已经先跑了,出海逃往日国。为了通知自己,他还派了一帮人连夜南下,护送自己从浙江出海,北上日本汇合,利用日本信佛,东山再起。甚至,说杨琏真迦有可能成为日本国师。

杨琏真迦看后,顿时脸色惨变,最后一丝侥幸之心终于破灭。

事情必定已经暴露,薛禅大汗锁拿自己的圣旨,估计已经南下了吧?

很可能三天之内,自己就从云端跌落尘埃,从位高权重的二品僧官,成为欺师灭祖、图谋不轨的叛逆。

所谓做贼心虚,杨琏真迦又不是未卜先知,怎么会知道此事竟然是个陷阱?

他万万想不到,这信的确是哲桑措写的,但却是崔秀宁让特务逼着哲桑措写的。哲桑措本人已经被特务秘密处决了,压根没有出海逃往日国。

“送信的人呢?”杨琏真迦急急问道。

允泽回答“他们在茶室等候大师垂询。”

杨琏真迦指着榻上脸色惨白的少女,“把她宰了。”就算她听不懂吐蕃语,杨琏真迦也不放心,反正就是一个被他玩残的雌奴,干脆杀了灭口。

说完,杨琏真迦就匆匆忙忙的赶向茶室,身后则是传来女子的惨叫。

很快,允泽提着一把带血的戒刀,也跟着杨琏真迦赶向茶室。

杨琏真迦一进茶室,一个年轻人立刻跪下,神色激动的说道“总统大师快走吧,我们比圣旨最多快两天,再不走就迟了!”

杨琏真迦问“你们都是哲桑措的护卫么?他怎么派了这么多人?”

那年轻人说道“哲上师说,总统大师从浙江出海去日本,海路更长,路上容易遇见海盗,就让我等同来,海上更加稳妥。”

杨琏真迦点点头,并无怀疑之心。虽说他有很多武力,但几乎都是官兵,是不可能跟他逃走的。而他自己的心腹护卫不过几十人,的确是少了点。

这年轻人当然就是李雍了。

“总统大师,事情紧急,还请大师尽快决断!最好,现在就走!”李雍等人一脸焦急的说道。

允泽也很焦急,“师尊,快走吧!再晚就迟了!圣旨一到……”他与杨琏真迦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急不成啊!

杨琏真迦好像看见了锁拿自己进京的马队进了临安城,他何尝不想立刻就走?但是,他的钱财,又万万不可放弃!

“允泽,你赶紧带可靠的弟子将我们的宝库装车,要快!半夜车队一定要出城!”杨琏真迦吩咐道。

李雍“劝”道“大师,圣旨随时会到,是不是算了?咱们到了日本,还不是……”

杨琏真迦怒道“闭嘴!你懂什么!”虽然呵斥李雍,但内心最后一丝怀疑却消失了。

“是。”李雍很恭敬的说道,“哲上师吩咐,让我们听总统大师安排就是了。”

杨琏真迦道“好!那你们一起去宝库装车,我们尽快出城!”

第191章 海上发难……动手!

饶是李雍等人知道杨琏真珈有钱,可是一进入库房,也都被惊到了。

整个地库,都是金银财宝,大箱小箱竟然几百箱!

这究竟有多少钱?富可敌国啊!

难怪杨琏真珈让他们也来搬东西,实在是东西太多了。

问题是,这么多金银财宝,他一个僧人花的完么?既然花不完,搞这么钱又有何用?

杨琏真珈此时也亲自到地库指挥。他看着一箱箱的钱财,心里的失落和惶恐总算好了很多。

这里,有六座宋国皇陵的陪葬财宝,还有他几年来搜刮的大量金银、古董、珍玩。

虽然很多都送到了大都打点权贵,但他还剩了一半。到底值多少钱呢?说实话,他自己也不清楚。

大宋皇帝的陪葬宝物,很难估算出具体价值。但仅仅金银,就价值一百多万两白银。

等去了日本,把其他珍宝一出售,绝对是富可敌国!

杨琏真珈不放心,把几十个心腹全部叫来搬运财宝。

一大群人忙乎了几个时辰,才把几百箱东西搬完装车。

最后,竟然拉了几十辆马车的东西。

杨琏真珈不光带走了财宝,还带走了几十个美貌的“雌奴”。

深夜,出海逃走的队伍直接出了临安,直接往东边而去。

天快亮时,队伍终于在钱塘江登上一艘八百料的大海船(宋代杭州有海港,从钱塘入海)。

人、财、马车全部上了大海船,立刻扬帆启航。

等到第二天早上,海船已经驶入杭州湾。

直到来到浙东海面,杨琏真珈这才松了口气。

在大元的官职地位一夜成空,是可惜了点,但那又如何?他杨琏真珈,换个地方照样逍遥自在,享受人间极乐。

这次随他出逃的弟子和护卫,有五六十人,加上李雍他们,有七八十个。

人手是少了些,但他能信任能放心的,就是这些了。

听说日本的僧人势力很大,有的乃是一地领主。只要去了日本,凭借他的身份和钱财,还不是呼风唤雨?

中午的时候,放下心来的杨琏真珈,终于看腻了大海,返回船主舱房,准备开始他的大喜乐。

这次可是带了几十个美貌“人鼎”,他不会寂寞的。

船主室内的女子看到杨琏真珈,顿时脸色惨白,浑身颤抖,就像遇见恶鬼一样恐惧。

杨琏真珈很是得意,他狞笑着从柜里翻出一个大酒杯,拿过酒壶倒上西域葡萄酒,然后惬意之极的满饮下去。

至于僧人不许喝酒这样的戒律,完全被他当做不存在。

“你可知这酒杯,是何物所制?”杨琏真迦摩挲着大酒器上镶嵌的宝石,表情玩味而陶醉的对女子说道。

那女子神色呆滞,似乎没有听到杨琏真迦的话。

杨琏真迦自顾自笑道“想来你也不知,此物,是你们大宋皇帝的头骨所制啊!你们汉人皇帝做梦也想不到,他的骷髅,竟还有这般用处。阿弥陀佛,妙哉啊妙哉!”

“每当老衲用这酒杯喝酒,就好像喝的不是酒,而是汉家天子的脑浆啊……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那汉人女子的身子猛的一震,目中露出惊骇至极的神色,满是不敢置信的恐惧。

即便大宋亡了,可赵官家对她这个临安女子来说,那也是高高在上的真龙天子。可是现在,真龙天子的头骨,却被这恶鬼一样的番僧制作成酒器喝酒把玩。

这对她的打击,竟然比身体上被番僧摧残来的更大,完全让她的精神支柱坍塌毁灭。连官家的头骨都变成了一个酒器,她一个弱女子又怎能有一丝一毫的指望?又怎么可能逃出魔掌?

杨琏真迦看到女子绝望的神情,感到非常快意。这个黑喇嘛,一直以来不但喜欢折磨女人的身体,甚至连她们的灵魂也不放过。

…………

甲板上,除了水手船工,其他人也慢慢混熟了。李雍等人,也和杨琏真迦的护卫、弟子夹杂在一起,每个人身边,都有一个杨琏真迦的护卫或弟子。

既然出海逃命,当然所有人都有兵器。

喇嘛和护卫们不知道的是,李雍等人一直在暗中交换眼神。

李雍,一直在等待机会。等待偷袭的最佳机会。

接近中午的时候,李雍站起来走到船尾,向大陆的方向瞭望。

“有船追上来了!”忽然,李雍大声喊道。

喇嘛和护卫们闻言大惊,一起转头往岸上看去。可是就是这一刻,都烈、乌图等人的刀霍然出鞘。

“有船追上来了”这句话,就是动手的信号。当这句话喊出来时,杨琏真迦的人必定惊讶而顾,注意力被转移。这一刹那,就是都烈等人拔刀偷袭的机会。

听到一片利刃出鞘的铿锵声,杨琏真迦的手下立刻知道不对,然后……已经迟了。

刀光闪烁中,一声声惨叫爆出,溅出一朵朵血花。转眼间,就有十八个护卫非死即伤。

原来,除了不善于厮杀的李雍之外,都烈乌图等十八人,每人都事先锁住了一个目标。这个目标,都是看上去实力最强的护卫。

所以,等到都烈他们拔刀杀人,这些实力最强的护卫都来不及拔刀抵抗。

“杀!”白刃战实力最强的乌图,乃是“十人敌”的存在,他一刀袭杀那个实力最强的护卫头领,长刀一转,就将一个刚刚拔出戒刀的喇嘛杀死。

刘拓、韩韶、宗昼等人也是厮杀好手,都是以一敌几的猛人,尤其是最新加入李洛团队的宗昼,简直是猛虎下山一般,转眼间就连杀三人。

李雍这边虽然只有十八个战士,可都是厮杀好手,还有乌图这样的“十人敌”,加上偷袭成功,所以一下子就压制了杨琏真迦的手下。

等到护卫和喇嘛们组织起抵抗,他们已经死伤了三四十人,只剩下二十多人。

二十多人,说起来还是人数占优,可是单兵武力却又明显差了一截,而且胆气已夺,竟然被杀的连连后退。

“扑通……扑通!”护卫和懒嘛们的尸体不断倒下,转眼间就只剩下十几个。光是被乌图所杀的,就有六七个了。

其实,那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而已。

直到此时,船舱里面的杨琏真迦才被惊动,等他到冲到甲板上,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他五六十个心腹和弟子,竟然只剩下十多人,其他全部倒在血泊中。而动手杀人的,就是表兄哲桑措派来报信的人。

杨琏真迦虽然是大恶人,但他并不傻,不但不傻还很精明,此时他哪里还不知道上当了?

敌人把他骗的出海逃逸,失去官军的保护,然后好在海上动手,不但杀人夺财,还能避开一切耳目。

好狠好毒的算计啊!

杨琏真迦算计过很多人,基本上都成功了。可是他万万想不到,临了临了,自己竟然被鹰啄瞎了眼!

“师尊……”他的心腹大弟子允泽,看着杨琏真迦惨笑起来,刚喊出两个字,就被宗昼一刀刺入胸口。

“噗嗤……噗嗤!”乌图长刀如虹,眨眼间又连杀两人。

此时,杨琏真迦的手下,只剩下七八个人了,被围了起来。

“别杀……投降!我们投降!”一个护卫喊道。

李雍喝道“乌图大叔,把他们全部杀了!”

乌图哈哈大笑道“死就死吧,投降个甚!”一刀将一个喇嘛杀死。

转眼间,杨琏真迦的手下,就被杀杀的干干净净。而李雍这一伙,只有几个轻伤的。

杨琏真迦面如土色的看着这一幕,突然双手合十,口宣佛号“阿弥陀佛,尔等大开杀戒,不怕佛祖怪罪么?”

第192章 “痛快”两字,我一定给你!

什么?

大开杀戒,惹了佛祖怪罪?

李雍、都烈等人一起哈哈大笑。

这杨琏真迦恶贯满盈,身为僧人没有丝毫慈悲之心,如今死到临头,却又想起佛祖了。

不过,杨琏真迦身着绣绘金线的华丽僧袍,作出一副庄严肃穆的样子,不知道他底细的,还真容易被他唬住。

李雍笑吟吟的走上前,“大喇嘛,我给你两条路。第一呢,是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作为交换,你把你知道的秘密,统统告诉我,我越满意,你死的越痛快。如何?”

“第二呢,就是你有种,嘴硬,你什么都不告诉我。那么,我只能把你吊起来,下半身抱在海里,然后呢,就会有小鱼来吃你的肉,等到你腿上的肉都吃光了,你还死不了。”

这话不但让杨琏真迦头皮发麻,就是都烈和乌图他们听了,也有点不适。

杨琏真迦一头大汗,他闭着眼睛,不断念着经文,“挪巫力索寞哪也陀嗡……”

韩韶笑道“他在搞什么鬼?求佛么?他看不到我们手里的刀子?”

宗昼冷笑道“他在念咒做法呢,这些番僧,真当自己有什么法力了。”

忽然,宗昼手下一个混混哎呀一声叫道“头痛头痛!老喇嘛你好厉害啊,真是法力无边,老子要被你念咒念死了,哈哈哈!”他做出夸张的痛苦表情,龇牙咧嘴。

众人听了,一起戏谑的大笑起来,看着念咒的杨琏真迦,就像是看猴子耍戏。

这就是大喇嘛的法力?那谁不会?

杨琏真迦看到众人不但毫发无损,还肆意取笑,心中又气又怕,一直勉强端着的高僧架子,再也支持不住了。

“各位好汉!还请饶了贫僧性命!这一船钱财,好汉们尽可取用啊!”杨琏真迦再也忍不好主的跪倒在地,满头油汗的磕头求饶。

曾经,不知道多少汉人百姓,良家女子跪地向他求饶,可是杨琏真迦并没有饶过谁。

今天,他为了活命,磕头如捣蒜,希望别人饶过他。

“好汉们呐,除了金银财宝,这船上还有几十个美女,全部给你们,只要饶我性命……”

大名鼎鼎、权势逼人的“江南释教都总统”,此时哪有丝毫大僧官的体统?简直就是个贪生怕死的小毛贼。

李雍听到杨琏真迦提起女人,这才想了了什么,他对韩韶说道“韩大哥,请你下舱室,将她们都放出来吧!”

韩韶下了船舱,很快就放出几十个神色凄然的妙龄女子。

可是,等她们一眼看见跪在甲板上不断求饶的杨琏真迦,顿时人人激动起来。

“你们不要怕,我等也是汉人,今日是为解救你们而来,绝不会伤害你们。”李雍对这群女子说道,先给她们吃一颗定心丸。

“他叫杨琏真迦,想必你们也知道。如今,他落在我们的手里,你们说,杀不杀!”李雍笑着问。

“杀!”

“杀了他!”

“杀了这个畜生!”

“杨琏真迦,想不到你也有今天,真是老天有眼!”

众女纷纷喊杀,恨不得扑上来咬死杨琏真迦,以泄心头之恨。

李雍冷笑着看着杨琏真迦,“你看到了吧?这就是报应,所有人都要你死。所以,你只能去死了。不过,我的话仍然算数,只要你把你认为重要的秘密告诉我,痛快这两个字,我还是会给。”

杨琏真迦脸色死灰,满目都是绝望、恐惧、不甘、愤怒。

他很怕死,他不甘心死,他更怕死前的折磨。他想到之前自己将人剥皮、钉桩、抽骨、熬油这些酷刑,想到这些残酷的死刑会用在他自己身上,就吓得几乎晕厥过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会是多么痛苦?

不久前在船舱中被他用宋帝头骨酒杯刺激到的女子,此时正用一种快意无比的神色看着杨琏真迦。

这番僧刚才在船舱里不是很得意么?现在好了,看看他现在这样子,和一条要死的癞皮狗有何区别?

杨琏真迦这时才想到李雍的话,想要活命是决计不可能了。他现在只想痛点的死,最好让他自缢。

他也算大人物,当然知道一些秘密。这些秘密,可能会让一些大官人倒霉。但是,他此时巴不得有更多人倒霉。

“好,老衲答应死前说出重要的秘密,你要答应我给痛快。”杨琏真迦知道必死无疑,反而很快恢复了镇定。

李雍点头,很认真的说道“你写下来,看我是否满意。放心,只要你没有瞎写,痛快二字我还是能给的。”

李雍说完,用葛袋中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纸笔墨,“请吧总统大师,记得要用汉字。”

杨琏真迦抖抖索索的接过笔,一边思索一边写起来。说实话,他的书法,还是相当不错的。能爬到“江南释教都总统”的位置,他当然不可能是草包。

写了几张纸后,杨琏真迦交给李雍,然后紧张万分的等着自己的死法。

李雍看着杨琏真迦写的死前秘密,目中露出一丝兴奋之色。果然,这一步安排还是有收获的。夫人说的太对了,凡是大人物,都会有重要的秘密。

李雍很满意的收了几张纸。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李雍对杨琏真迦的秘密是满意的。那么接下来,他是不是该履行承诺,给杨琏真迦一个痛快的死法了?

可是,接下来,李雍的做法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

他又取出一张纸,在纸上很认真的写下两个字痛快。

然后,李雍将写着“痛快”的白纸递给杨琏真迦,笑道“我一定会遵守承诺,痛快二字,一定会给你!”

杨琏真迦呆呆看着这张写着“痛快”的纸,回想之前李雍的承诺,果然是“只要你说出重要的秘密,痛快二字,我一定会给。”

这真是痛快二字啊!

他被骗了。

这些汉人显然是为了报仇,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好死?

杨琏真迦忽然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

都烈等人也笑了。

就连那些被残害的女子,也忍不住笑了。

李雍自己也在笑,一边笑一边说“社主有令,代表中原汉人,处决杨琏真迦。在他身上划几刀,吊到海里,让鱼慢慢吃掉,半天内不许死。”

自己要被活活喂鱼,半天内不许死!杨琏真迦顿时瘫倒在甲板上。

…………

“公主,我认识一个故人,乃是道家玄教一个道士,擅长炼制丹药。微臣推荐此人为皇后大人治病,权且一试……”

李雍等人出发后三天,一切准备就绪的李洛就来到安平公主府,向高丽王后推荐张三丰。

高丽王后闻言并没有喜悦之色,说道“额吉已经昏迷不醒,御医、僧人、道士都看过,竟然都是废物。如今他们都被控制在宫中,不得外出。”

将医治皇后的人软禁,当然是防止泄露皇后病重的消息,但这根本瞒不住几天。

她的语气,显然对道士没有信心了。

“昨天,父汗杀了四十九个汉人祭祀神灵,额吉的病也没有丝毫好转,眼看就要去见腾格里了!”

她说到这里,神色又激动起来,这是要爆发的前兆。

印侯等家臣奴婢顿时忐忑不安。

杀了四十九个汉人祭祀?李洛心里暗骂忽必烈一声,赶紧说道“这个张三丰可是不同的,是真有些本事。他一年只能医治三人,让他试试,或许真有用。”

公主听说这道士一年只能医治三人,立刻好奇的问为什么,一时又忘了发怒。

李洛解释道“此人很是低调,平时绝不张扬会治病。因为他的丹药,炼制极其不易,一年只能成三副,所以只能治疗三人。”

“他因为之前欠了微臣一个人情,这才答应微臣所请,愿意进宫一试。”

公主此时也感觉这道士颇为特别,决定还是试试,万一治好了额吉呢?

“好,那就让这张道士试试。要是真能治好额吉,李司译就是大大的举荐之功。”

李洛道“此乃微臣分内之事……”

有公主拍板安排,当天下午,很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张三丰,就带着按照李洛之法制作的药物,飘然入宫。

第193章 药…果然对症

九月二十六日。小雨,西风,微寒。

驿馆小院墙角的菊花,在雨中寂寞开放。我忽然想起李清照的词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我还想起老舍的散文《故都的秋》。老舍的文中,北京的秋天,滋味儿隽永苍凉,总不失悲情的历史诗意。

可如今这深秋中的大都,却寻找不到诗意的风度。比深秋的风霜更加无情的,是带着血腥的屠刀。

就在今年早上,旧城柴市(元代刑场)处决了四百多人。这四百多人是拒不投降的南宋官员和他们的家属。其中还有很多是孩子。

一个小女孩的脑袋被蒙古弯刀砍下,骨碌碌滚到离我不远的地方,她的眼珠正看着我。

然后,那个杀她的蒙古士兵,走过来抓起她小脑袋上的头发,往上一抛,再一脚踢出,像踢足球一样踢出去几丈远,吓得围观的百姓一起后退。

那蒙古士兵见状哈哈大笑,开心极了。

我问一个围观的百姓,后天不就是皇帝的万寿庆典吗?为何还要杀这么多人呢?难道不怕不吉利吗?

那大都百姓小声告诉我,对蒙古皇上来说,敌人的血是吉,不是凶。正因为大元皇帝要过大寿,这次才会杀这么多敌人。

敌人?我觉得很可笑很可耻。就算拒不投降的南宋文武是敌人,但那些小孩子也是?堂堂大元皇帝,难道害怕一些孩子?

四百多颗脑袋被一起砍下来,挂在穷汉市的市门上进行示众。雨水将血迹冲的到处都是,秋风也吹不散血腥味。

这是我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法场处决……不对,是屠场屠杀。

监斩台上,一个身穿蒙古官服的大官站起来,他走到边上一个似乎是陪斩的身穿囚服的中年汉人身边,用生硬的汉语问道“文先生,今天被杀的人,有很多曾是你这宰相的部下门生。因为你不降,他们才不降,如今他们被杀,累及家人。文先生可有悔意焉?”

我很惊讶的看着那个身穿囚服的中年人,我知道他是谁了。

他就是那个写下“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人啊!

文天祥听了那蒙古大官的话,淡淡笑了笑,秋雨打湿他的头发、胡须、囚衣,可他却丝毫不见瑟缩狼狈之态。

“本相何悔之有?不过死尔。铁木真死了,窝阔台死了,蒙哥死了,忽必烈也会死。”文天祥掷地有声的说道。

“你好大胆!”那蒙古大官勃然作色的手按刀柄,却没有拔刀。显然,没有忽必烈的命令,他无权杀害文天祥。

“本相大胆?哼,大胆的是你们。区区塞外夷狄,髡头丑类,就敢荼毒中原,屠杀千万百姓。将来怕是逃不过灭族之祸。”文天祥笑道。他的笑容,比这秋风更冷。

蒙古大官脸色铁青,“你就不怕,汉人先被灭族?”

文天祥仰天大笑,他指着蒙古大官,“就凭你们?能将汉人灭族?你们胆敢灭族,必定匹马不得北归。这个道理,你不懂,但忽必烈懂。所以,他不敢灭族,倒不是不想。”

那蒙古大官气的大喝“把他押回去!晚上不许让他吃饭!”

我回到驿馆,将此事告诉了刚从公主府回来的李洛。

李洛呆呆坐了半天,然后对我说,记得文天祥是1282年以后才被失去耐心的忽必烈杀害,距今还有大概两年时间,这两年时间,要想办法救出文天祥。

我对他说,营救文天祥,会是特察局今后的重要任务。

这篇日记,很快又要化为灰烬了。

………………

“张三丰已经在公主的陪同下入宫了。现在应该给察必皇后吃下了药。”李洛说道。

崔秀宁有些担心“察必如果不肯吃药呢?如果吃了药还不见好呢?”

李洛很肯定的说“察必一定会吃药。人快要死了,还不如吃下试试。再说,张三丰是公主推荐给她的,有信任背书。”

“至于吃了药会不会好,我认为应该会。我们以前在野外作业(盗墓),有个人急性细菌感染,野外没有药,就是挖的板蓝根和黄连吃好的。这几种中药都是天生的抗生素,虽然比不上头孢和青霉素,但消炎效果还是可以的。”

“张三丰带进去的药丸,可是黄连、黄芪、板蓝根、连翘这四种抗生中药熬制的。对付一般的细菌感染没问题。为何明朝之后很少有人生疮而死?就是因为发现了这些中药的作用。”

“今年,会有一个叫朱丹溪的神医出生。几十年后,他就治好了古人最怕的这种恶疮(朱丹溪医案)。所以,察必的恶疮,应该会被治好。”

中药虽然发展几千年了,但有些中药的作用,却是在明清时才真正搞明白。

在明清以前,很多人都是发疽而死,致死率很高。其实“疽”就是毒疮,本身并没什么大不了,只是皮下细菌感染,但因为没有针对性的抗生药物,这才越来越严重,最后“毒发而死”。

如今有了几种具有针对性的中药综合性治疗,一定有效。

崔秀宁这才放心很多,“张三丰也懂医术,有没有效果,他很快就会知道。”

李洛点头,“今晚必有消息。一旦治疗有效,就要进行下一步了。”

崔秀宁提起另外一件事,“李雍他们快到临安了吧?我心里很是不安。”

李洛握住她微凉的手,安慰道“他们没事的。我想的倒是杨琏真迦的财物,那么多财物,万一……毕竟财帛动人心啊!”

崔秀宁笑了,这次轮到她安慰李洛,“你怕他们得手后带着财物一去不归?不会的。李雍、都烈、乌图等人我观察很久了,都是为人忠谨重情的可靠之人,对于钱财,他们没有那么贪心。”

李洛放心了,对于性格分析,崔秀宁比他强。

“我担心的还有一件事,就是李荆能不能及时赶回高丽江华,带兵南下浙江。”崔秀宁皱眉。

几天前,除了派李雍等人南下,两人还派了李荆东归,回江华调海勇营南下浙江,与李雍等人汇合。

为何要调海勇营南下?因为,李雍等人太少,这点人手,根本不敢带大量财物远航。将杨琏真迦的财物运回江华,海路需要四天,遇见海盗的概率很大。只有海勇营护航,才能保险。

李洛道“问题不大,你放心吧。我猜,李荆应该到江华了。说不定海勇营已经离开江华南下。”

李荆是骑快马到海津(天津港),再坐快船去江华。顺利的话,三天足够了。

两人接下来又开始关起房门谋划接下来的计划,直到晚上**点钟,这才告一段落。

等到这个时候,宫里终于有情报传来,李幽连夜来到李洛的小院汇报。

“社主,老师,皇后身边的眼线传出消息,皇后下午未时一刻吃了张三丰的药,酉时三刻,已经病情舒缓!”李幽说道。

李洛和崔秀宁闻言顿时松了口气。

未时一刻吃药,酉时三刻病情缓解,不到五个小时。药,果然对症了。

接下来,“大都计划”要正式展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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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大案爆发

第二天中午,张三丰神清气朗的来到高丽驿馆,告诉李洛,察必皇后的病,已经开始好转,两天之内,当能脱离病危。

客厅上,张三丰侃侃而谈。

“今早,皇帝召见贫道。别看他老了,记忆倒是很好。他说张道人,朕似乎见过你。我说,圣上当然见过贫道,二十多年前,还是圣上钦点了贫道文武双科状元的功名,授予博陵县令之职。”

张三丰露出讥讽而又追忆的神情。这段记忆并不美好。一个得中双科状元的少年天才,却仅仅授予七品县令,这也就罢了。可县里还有达鲁花赤压着,他名为县令,实为副手,只因为他是个汉人。

“皇帝说,哦,你这一说,朕倒是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个少年,不但文章辞赋好,弓马骑射也好,记得年纪还很小。原来就是道长你呀!”

“贫道说,圣上记性超群,当真是往事如新。当年那个少年,正是贫道。多年不见,圣上龙颜不改啊。”

“皇帝说,为何不做官而去为道呢?”

“贫道说,不耐烦俗事公务,只愿修道养性,为大元和圣上祈福。皇帝高兴了,说张道长要是治好了皇后,还请在集贤院为道官,也是一样修道。这沧海遗珠,朝野余贤的事,朕是不干的。”

李洛听到这里,笑道“恭喜张真人,大皇帝要封你大官做了。这事,你们玄道派的掌教已经知道了吧?”

玄道派、全真派、正一派是道教三大派。每派首领,都被元廷封为掌教真人。其中,玄道派的掌教真人张留孙,正是如今的集贤院掌印大臣(知集贤院使),也就是道教最高首领。

集显院掌印真人秩正二品,位在六部之上。

张三丰道“已经禀报与他。他也盼着贫道真能治好皇后的病,挽回道士在皇帝心中的印象。他许诺,皇后一旦病好,会推荐贫道出任集贤院大学士。”

集贤院除了知集贤院使(掌印大臣),就数两名集贤院大学士最大。

集贤院大学士是衔不是职。两个集贤院大学士,一个官职叫“诸路道教都提点”,一个叫“同知集贤院使”(副使)

副使和都提点都是从二品,也都是集贤院大学士,但副使是二把手,都提点是三把手。

张三丰真要治好了皇后的病,张留孙多半会推举他为第三把手诸路道教都提点。

李洛巴不得张三丰担任第三把手的都提点。

为何?虽然副使在朝中地位更高一点,可是都提点在地上的权势更大,尤其是在府州县的官员,都提点有举荐地方文官之权。

张三丰当了“诸路道教都提点”,才更容易兑现对李洛的交易承诺,安排二十个官员名额。

想到沿海州县的知州、县令有不少是自己的人,李洛就很开心。

他想好了,二十个官员名额,绝大部分充任沿海地带的州县官员,方便自己移民计划。

用不了几年,这批手下就能在他财力支持下成为更大的官,再提携更多的自己人入仕。

最后在元朝官场暗暗结成一股“李党”,成为隐藏起来的可怕力量,渗漏一个省,甚至几个省……想想都带感啊。

…………

九月二十七日,大元天子万寿圣诞庆典的前一日,大都皇城,诸王府,各官衙都是张灯结彩,就连各处坊市街巷,都被布置成“吉祥的喜气”。

各大寺庙,道宫,十字寺,某某教寺的僧人、道士、教士、阿穆,也都开始了祈福、打醮、祷告……为了大皇帝忽必烈的健康长寿。

蒙古人,色目人,汉人…不同的人都能在街上看到,熙熙攘攘,和而不同。

光看大都新城里面的一切,这大元似乎还真是盛世江山,天下太平。至于这几天柴市屠杀、神庙活祭的血腥,好像完全不存在了。

正在这“万寿庆典,普天同庆”之际,不和谐的事还是出现了。

警巡院(元代警侦特务部门)的达鲁花赤忽然进宫向忽必烈密报,宣政院副使德旺朗玛,与皇妃兰菩有染,兰菩已经怀孕。

警巡院达鲁花赤虽然只是六品官员,却是忽必烈的侍卫出身,又是蒙古老权贵的子弟。如果是汉人官员,是万万不敢向忽必烈禀告的,不怕被灭口吗?

忽必烈闻报大怒,立刻下了密旨封锁搜查德旺朗玛所在的妙音寺。

秘密严查!

半夜,包括二品大僧官德旺朗玛在内的七百多名喇嘛,全部被冲进来的蒙古“怯薛禁卫”斩杀在妙音寺。

一道带着雷霆之怒的圣旨连夜传出皇宫妙音寺喇嘛图谋造反作乱,已经全部被诛杀。

原本大都规模最大最负盛名的喇嘛寺,一夜之间变成修罗场。

忽必烈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真的信佛?佛也好,密宗也好,只不过是他的工具罢了。现在这个工具竟然敢如此,不是找死么?

如今宣政院掌印大臣八思巴远在吐蕃,副使德旺朗玛代理宣政院使之职。

可以说,德旺朗玛就是目前中原地位最高的大僧官。连他都做出秽乱宫闱的事,完全与平时宝相庄严、道貌岸然的样子大相径庭,而且还涉及其他贵族女子和其他僧官。

这惊天丑闻让大元皇帝一夜之间就对密宗从信重变成厌恶。

天子一怒,满天神佛挡不住,密宗法力挡不住,只能眼睁睁被杀的血流成河。

忽必烈到底有多愤怒,李洛和崔秀宁当然不知道。他们也不关心,他们只关心这事能闹多大。

引爆“秽乱宫闱案”是崔秀宁安排学生李幽做的。而接下来的“杨琏真迦案”则是安排另一个学生李徐来引爆。

就在万寿庆典当天,妙音寺被以“谋反”为名被剿灭的第二天,御史台突然收到关于另一桩密宗喇嘛不法之事的检举信。

检举信说,江南释教都总统杨琏真迦,因为毒害帝师八思巴,畏罪潜逃,已经出海逃往日本。

信中还说,因为密宗势大,本来不敢举报。但是如今密宗和尚竟然敢造反,幸好被天子剿杀,那他也不怕举报了。

整个前因后果的逻辑看起来,是“秽乱宫闱案”在前,引发知情人敢于揭发“杨琏真迦”案。

崔秀宁和李洛这么策划爆料的原因,是不想让忽必烈认为这是道教势力做的手脚,以免忽必烈怀疑这是道教报复密宗。

御史台接到检举,不敢怠慢,立刻禀奏御前,事情根本经不起查,忽必烈再次大怒。

短短两三天时间,正值万寿庆典,竟然发生了如此大案,还都涉及密宗高层,这不但让信重密宗的皇帝愤怒,也让信重密宗的太子、公主、诸王以及其他蒙古贵族愤怒。

密宗的形象,一落千丈。

紧接着,被李洛借翻译之机“引导”过的左丞相阿合马,也很及时的上奏密宗妖言惑众,迷惑人主,愚弄群臣,乃大罪也。往圣上取缔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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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我想当达鲁花赤!

取缔密宗是不可能的事。密宗乃是大元国教,这是三代大汗钦定的,几十年了,怎么能因为两件丑闻就取缔?

阿合马当然不指望皇帝下旨取缔密宗,他需要的是激发大汗对密宗的厌恶。如今大汗已经对密宗愤怒,那他火上浇油,落井下石,就能狠狠踩上一脚。

他很清楚,大汗在乎自己的意见。

阿合马还奏请,改万寿庆典日为九月三十。

不久,阿合马奏请取缔密宗的谏言被驳回,却依了将万寿庆典推迟两日的奏请。

九月二十九日,皇帝下诏,整顿曾经煊赫万分的宣政院,并令各行省查办密宗违法之事。

阿合马的奏请,还是起了作用。

一天之内,更多的事情被曝光出来,大批高阶僧官落马,密宗势力大败。

所有人都知道,皇帝(大汗)这次真是怒了。“众汗之汗”,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愤怒了。若说仅仅是为了德旺朗玛谋反和杨琏真迦叛逃,似乎不像啊。

很快,“流言”开始泛滥。说的是德旺朗玛搞大了皇帝爱妃兰菩的肚子,这才引来杀身之祸。

“谣言”如风一般吹遍整个大都,向外扩散出去。只是没有人再敢禀告给皇帝,唯恐被盛怒之下的皇帝杀了。

密宗喇嘛形象,越发猥琐不堪了起来。这么下去,影响力衰落是必然之事。

这像这深秋的天气,凉了。

在大都凛冽肃杀的秋风中,唯一让人大臣们感到轻松的是,多日不露面的察必皇后,九月二十九这天竟然出现在朝会上。虽然她看上去一脸病容,但仍然能和皇帝并列坐在宝座上接受朝拜。

紧接着,皇帝下旨褒奖一个叫张三丰的道士,赐封青玄真人,褒奖他以道家丹药治愈皇后,功莫大焉。再下旨褒奖道教诸位道官。

道教被褒奖,而密宗被严惩,这此消彼长之下,道教的声势顿时压制了密宗。

这些还不算,原本定好了的“第三次佛道辩论大会”,也被取消。这对道教是很大的利好。因为,第三次辩论的规则很不公平,对道教极其不利。

当年佛道之辩,道家就败在“老子化佛”这句话。“老子化佛”等于是道教对佛教说我是你爸爸。

佛家怎么会干?密宗就更不会干。他们就奏请忽必烈,请求辩论,让道士们证明“老子化佛”。辩论输了,就皈依对方。

结果,道士们当然拿不出证据证明“老子化佛”,只好认输,按约定,大批道士剃度为僧。

那次道教输的已经够丢人。可是这次,僧人说道经是伪经,要求道士们证明各种道经是真。

本来,按照谁主张谁举证的原则,既然密宗僧人认为道经是伪经,那就有责任证伪。

可是因为忽必烈之前袒护密宗,竟然反而让道教自己证明,道经是真的。

怎么证明?就是让道家各掌教,拿着道咒加持过的道经,从火堆中走过去,倘若道士和道经都不怕火烧,就是真经。被火烧,就是伪经。

这不是扯淡么?可是,如此拉偏架到不要脸的人是皇帝,道士们真是有苦说不出。这几天正焦虑不已呢。

谁知,转眼间对手密宗就自己倒架子了,而且道士张三丰还用丹药治好了很多人都治不好的皇后,大大涨了道教的脸面。

连带不公平的、必输无疑的第三次佛道辩论,也取消了。

对道教而言,真是皆大欢喜啊!

道教首领、集贤院使张留孙,当庭上奏皇帝,推荐张三丰为集贤院大学士,补授“诸路道教都提点”之职。

皇帝准奏,下旨封张三丰为集贤院大学生、诸路道教都提点。张三丰从一个没有品级的道士,一跃成为从二品大道官。

这就是元朝制度的特点,不但僧官和道官广泛深入的参与政治,而且官员选拔任用制度也非常粗犷。年轻轻轻就当宰执的、一次贿赂就连升三级的、早上县令晚上就升府尹的现象,比比皆是。这在明清是不可想象的。

要不然,就算张三丰有治愈皇后的大功,也不会一下子做到集贤院大学士。

张三丰接旨谢恩,不提。

…………

“李司译,你推荐张真人有功,治好了本后的额吉,父汗和皇兄都很高兴。你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公主府内,高丽王后笑吟吟的对李洛说道。她今天的心情极好,显得温柔了很多。

她越来越觉得这个李洛是个很给力的臣子,聪明,办法多,好用。

李洛知道,对忽都迷失这样的蒙古贵女,最好不要拐弯抹角,而是直接表示出自己的想法。

“公主,微臣还想正式成为大元的臣子,但微臣是个高丽人,以后还想为公主效劳。所以,微臣想在离高丽京城最近的地方为官,比如宁海州。”

“宁海州和高丽只隔了一道海峡,坐船一天就到。这样,微臣哪怕在宁海州做官,也随时能回高丽拜见公主,来回方便的很。”

高丽王后笑道“原来你是想找个两边靠的草场吃草啊,李司译,你可真是一只聪明的羊。不过,这样也好。宁海州的知州官位,本后会帮你办下来。”

李洛陪笑道“好教公主知道,微臣……微臣想当达鲁花赤,不想当知州。微臣是公主的人,怎么能甘居别人之下呢?那也给公主丢脸啊!”

达鲁花赤?高丽王后不由一愣。

达鲁花赤,可是一个衙门的最高长官,都是由蒙古人和色目回回担任的。李洛只是个高丽人,能当达鲁花赤?

“李司译,你是高丽人,这达鲁花赤,没还真不好办。”高丽王后说道。

李洛赶紧对旁边的家臣印候使了使眼色。

印候立刻说道“大人,高丽人当达鲁花赤也是有的。”

高丽王后问道“你没有说谎?”她对这些事情并没有兴趣,知道的不多。

印候道“大人,大元的达鲁花赤,汉人肯定是不能当的。但高丽人并不是完全不能当,只是数量很少罢了。卑臣就知道几个高丽人当过达鲁花赤。毕竟,高丽人还是比汉人可靠多了。”

印候现在和李洛“安达长,安达短”,当然要帮李洛说几句话。

高丽王后听说高丽人并不是完全不能当达鲁花赤,反而激发了好胜之心。

既然如此,那还真是有意思的很,她一定要帮李洛拿下宁海州的达鲁花赤。不然,不是显得她忽都迷失没有能耐?

“既然高丽人也有可能做达鲁花赤,那么李司译,本后就许了你这个达鲁花赤。宁海州的达鲁花赤,是几品?”高丽王后道。

李洛顿时心中一块石头落地,笑道“微臣谢过公主。这宁海州的达鲁花赤,是从四品。”

升到从四品其实不算什么,关键是这达鲁花赤。也幸亏他暂时冒充高丽人,不然的话,就算有忽都迷失帮忙,他一个汉人也当不上达鲁花赤。

不是达鲁花赤,就只能是办事官,稍大的事情就做不了主,能做成什么?当上达鲁花赤就不同了,在宁海州,他只要不太出格,想干嘛就干嘛。

高丽王后笑道“不过一个从四品的达鲁花赤,值当什么!李司译,三天之内,你就是达鲁花赤!”她再次表现出争强好胜的性格。

但这次,李洛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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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 万寿庆典

九月三十清晨,大都中心阁的钟鼓,罕见的一起奏响,声达天际。

在血腥中开场的万寿庆典,终于正式开始。

李洛也正式履行‘奉节司译’的职责,随高丽使团进宫参加万寿庆典。

从天街御道到皇城,再到大明宫,都是红毯鲜花,仪仗旌旗,以此整齐排列着一头头大象、一匹匹白马,以及犀牛、狮、虎、熊等猛兽,还有仙鹤、巨龟、梅花鹿等祥瑞之兽。

红毯御道上,从里到外、由近及远的排列着身穿盛装礼服的诸王宗室、蒙古贵胄、文武大臣、内藩贺寿使团、外藩贺寿使团、建节使臣等。

加上在场一万多身穿质孙服的“怯薛禁卫”,有资格参加万寿庆典的人,超过两万。

李洛身穿五品高丽官员礼服,站在内藩的队伍中,领头的就是高丽王。而高丽王妃,早去了更前面的诸王宗室队伍。

诸王中,除了在京的皇子,还有镇守外地的宗王,如云南王、安西王、镇南王、辽王等。至于四大汗国的汗王,只是派了使臣来。

外藩中,越南、占城、缅甸等十几个王国,都派了王族入京贺寿。

真的是“万邦来仪”啊。

到了辰时,忽然一群白鹤翩翩飞起,与此同时乐器齐奏。担任寿典司仪大臣的宰相安童,来到宫城城楼上,说道“天下臣民恭贺大皇帝、薛禅大可汗万寿无疆,跪了贺寿喽——”

城楼上的怯薛禁卫,用蒙古语大声喊道“跪了贺寿喽——”

城楼下的禁卫一起传达大喊“跪了贺寿喽——”

最后,是上万怯薛禁卫一起高喊“跪了贺寿喽——”声震整个大都,如此威势,简直能让天地变色。

随着惊天动地的呐喊,数万人一起跪下来,磕头道“恭贺大汗(大皇帝)万寿无疆!”

司仪大臣安童说道“内外臣民们的意思,大可汗知道了,你们快起了身吧!”

身边的怯薛禁卫再次一起大喊“快起了身吧!”

“快起了身吧!”

最后又是震耳欲聋的“快起了身吧!”

数万人一起站起来。

安童又道“大可汗说了,不少使臣,这些日子都没召见,倒不是怠慢了,而是今日一起见了的意思,这就进宫吧。”

禁卫又喊“这就进宫吧!”

然后,很快整个大都城的人,都听见了“这就进宫吧!”

宫门打开,贺寿的人群、兽群、仪仗、禁卫,都是井然有序的鱼贯而入,在司仪大臣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进了皇城,往太液池北岸的大明宫出发。

数百名蒙古少年少女,穿着白衣,捧着哈达,抱着羊羔(活的),走在最前面,唱着祝寿歌

“我们伟大的汗王,你是大山啊,让天下众生仰望,你是雄鹰啊,在离腾格里最近的地方。你的马鞭啊鞭策万里,就像你的福寿绵长……伟大英明的大汗,宇宙之下的君王啊,请让我们来到你的身旁……”

身穿彩衣的萨满太太们诵念起古老神秘的咒语,为蒙古人的汗王祈祷。

本来,还有一群喇嘛出场的,可是如今,取而代之的是一群道士,其中赫然就是张三丰。此时他头戴高冠,身穿绣金道袍,很有一些仙风道骨的气派。

巨大的贺寿队伍走到大明宫前的草场上,看到宫门口前已经升起御座和华盖,在大群宫女和内侍的簇拥中,一对身穿豪华蒙古服饰的男女,正高高在上的并列端坐,俯瞰数万人的贺寿队伍。

这对男女,当然就是“威压天下,君临万国”的忽必烈和他的皇后察必。

忽必烈今天是“御门受贺”。因为人太多,大明殿里挤不下,皇帝只有坐在殿门口,贺寿队伍站在殿外广场上。

李洛原本以为这次进宫贺寿能见到忽必烈,看看大名鼎鼎的元世祖到底什么模样。可现在,他发现自己纯粹想多了。

就算他进了宫,看到了忽必烈,也很难知道忽必烈的长相。

因为,隔得实在太远了点。李洛视力很不错,可也不能在近百米外看清一个人的长相。

但是,隐隐约约可见到忽必烈一张大饼脸,身材肥胖魁伟,相比站起来个子很高。

皇后察必,似乎也是大饼脸,皮肤很白。头上戴着高高的蒙古特有的罟罟冠,显得很有气势。

大元皇后,是历代地位最高的皇后,可以名正言顺的参与政务,可不仅仅是后宫之主。

众人见到皇帝皇后,又是一起下拜。

然后,就是敬献贺礼,其实就是念礼单。如果皇帝对哪个礼物感兴趣,就会问“此物何在?”那么这才会有专人找到礼物呈献御前。

本来,念礼单是寿礼的重头戏了。谁送了什么礼物,送了多少,皇帝喜不喜欢,都是很有看头的。而皇帝本人,也对念礼单这个环节很感兴趣。

可是很明显,忽必烈今天很不高兴。

很多人虽然远远的看不到皇帝的表情,但是礼单念了很久,皇帝却没有问“此物何在”,显然心不在焉。

不用想,当然是因为密宗丑闻的事。在这个时候,谁都是战战兢兢,就连太子真金,都如履薄冰。皇帝现在脾气不好,可不能触了霉头。

最先念的是太子和诸王的礼物,贵则贵矣,但和往年相比没什么特别,也不出错。

等到念到安平公主的礼单,其中竟有“白玉麻将一副”。

麻将?这是什么?

忽必烈原本微微眯起的眼睛顿时睁开了,扫了身边的内侍一眼,那内侍立刻会意,打断念礼单的官员的话“麻将何在?大可汗要看。”

念礼单的官员立刻大喊“取安平公主贺礼,白玉麻将!”

“取安平公主贺礼,白玉麻将!”

麻将?众人都是面面相觑。这东西,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说。但能献给皇帝当寿礼的,当然是天下少有的好东西。

高丽王后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高丽使团中的李洛,则是暗暗发笑。他想不到麻将竟然能引起忽必烈的兴趣。这起码说明一点,忽必烈并不老,他还保持着对新奇事物的敏感度。

麻将牌,当然是李洛替高丽公主出的点子。

这东西,闲着无事的宫中贵人,一定会喜欢,不可能不喜欢。

果然,在麻将被呈上去之后,紧接着高丽王后也被叫到皇帝身边,向皇帝解释麻将。

大多数人虽然看不清皇帝的表情,但很快就听到皇帝的声音传过来,似乎有些高兴了。

只要皇帝高兴就好啊!

麻将,众人都记住了这个东西。

李洛之所以推出麻将,当然不怀好意。

麻将这东西,是娱乐性极强的博戏,非常容易令人沉湎其中。尤其是在娱乐节目单调的古代,这东西……真的能玩物丧志。

几个人一打一天,都不带累的,大多都会乐此不疲。

有野史说,明朝灭亡的因素中,就有麻将。

明朝末年,周延儒统兵出征,走到半路突然不走了,因为他忘了带麻将。当时,因为麻将而坏的军务政务,很多。

写下《圆圆曲》、曾当过东宫老师的吴伟业,也痛心的说过“明之亡,亡于马吊(麻将)”

晚明时期,皇帝、朝臣、地方官、将领,大多迷恋麻将,导致文恬武嬉,玩物丧志。

李洛希望,麻将能在蒙元宫廷和贵族中风靡起来,起码把他们三分之一的时间,耗费在麻将上。

让麻将销蚀他们处理政务的时间,练兵的时间,打猎的时间,打仗的时间。

这样下去不出几年……麻将,就可抵十万大军!

第197 朕,梦见李树开花

过了足足小半个时辰,才开始轮到高丽的礼单。

高丽不但是“征东行省”,还是“驸马国”,属于内藩。所以高丽王这个女婿算是尽足了孝心。

此时,就需要李洛出马了。高丽礼单,就是他这个奉节司译来念的。

李洛按照早就排练好的程序,出列接过高丽王的礼单,然后在礼部官员的引导下来到皇帝御座之前。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集中在李洛身上。

这次,终于离“元世祖”不到十米了。可是……然并卵,李洛仍然无法满足自己的的好奇心。因为,此时他绝对不能擅自抬头看忽必烈。

他没有这个资格和权力。甚至,他都不能面对忽必烈,而是要侧面对着忽必烈。

李洛用蒙古语翻译道“……玉瓷99对、大金花瓶99对、大银花瓶99对、高丽东珠99升、高丽老山参99对、海东青99只、水獭皮999张、细紵布9999匹…贡女81名、阉童78名……”

随着李洛念着礼单,很多人的神色都精彩起来,“征东行省”好大方啊,看来撤藩之议又不会被大汗采纳了。

李洛念完长长的高丽礼单,就算他不是高丽人,也有点替高丽心疼。这次高丽王孝敬老丈人的礼,价值超过四五十万两白银。

而且,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机会看看忽必烈的长相,甚至没听到他的声音。

高丽使团的礼单念完,就轮到越南陈朝了。

越南是外藩,所以只有一个不得宠的王子被派了过来。而且越南陈朝的礼物,也非常“不恭敬”。

竟然只有一些土特产,值不得万两白银。

而缅甸蒲甘王朝的礼物,除了一对大象,其他的也不值钱。

两个小国如此不给大皇帝面子,当然是忽必烈总是想吞并两国。如今,元军不但准备征日,还准备征越、征缅,竟是想多线开战的意思。

两国能派使者来,已经很不错了。

礼单的环节结束,时间已经到了中午,司仪大臣宣布,除去翻译不受限制外,凡内外五品以下者,统统离开皇城。

对于五品以下的人来说,他们的贺寿就到此为止了。而五品以上的人,才可以继续留在宫里。

没办法,人太多了的话,宴会都筹办不过来。

接下来,就是会庆殿赐宴。

李洛在酒宴上,不断翻译高丽大臣和蒙古权贵之间的对话,压根都没有时间享受丰盛的山珍海味,更别说观看西域、欧罗巴、阿拉伯、中原、甚至东非的精彩舞蹈了。

借着翻译的机会,李洛得以认识了真金太子、安童、桑哥等权贵。尤其是真金太子,给李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真金是元廷汉化派的代表人物,自小受儒教影响很深,身边聚拢了大批儒士汉臣,是蒙古贵族中的另类。

但是他的长相,却绝对与温文尔雅没有一点关系。相反,真金身材高大,神情剽悍,反而像个赳赳武夫。

可他的性格,却似乎真的很有礼贤下士的耐心和风度。就连李洛这个区区五品‘翻译官’,都被他夸赞蒙语说的好。

李洛趁机说道“微臣李洛常听公主说起太子殿下,说太子殿下仁厚爱人,礼贤下士,大有明君之资。今日一见,果然令李洛心悦诚服,敬仰不已。”

真金太子本来只是和高丽重臣李签说话,听李洛翻译的好,这才顺口夸赞一声,可是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翻译竟然顺杆子就爬。

而且,听这翻译说的话,好像和妹妹忽都迷失很熟,难道他还是妹妹一党?

等等,此人自称李洛,这名字有点熟啊……想起来了,李洛,不就是推荐张真人治好额吉的人吗?

搞清楚这个李洛是谁之后,真金顿时从之前的敷衍变为真正的热情了。

“原来李司译就是有李洛……哈哈,说起来,本宫还欠李司译一个谢字。来,李司译,本宫敬你一杯!”真金笑呵呵的举起酒杯。

要不是这李司译及时举荐了张三丰,他额吉恐怕就不行了。李洛算是间接救了皇后一命,为子至孝的真金,当然会由衷感激李洛。

这一幕惹得周围的贵人们纷纷侧目。

虽说太子一向是礼贤下士,但他还没有到主动给对方敬酒的地步,这年轻的高丽官员何德何能,竟然能让太子主动敬酒相谢?

就是高丽王、李签和金方庆等高丽大臣,也想不通。

真金太子的确是个不失贤德睿智的储君,他看到众人的表情,担忧李洛会被人猜疑,就干脆解释道“前次皇后大人抱恙,是李司译举荐张真人治好了皇后,可谓举荐有功。所以,本宫才敬酒相谢。”

原来如此啊!众人恍然大悟,对李洛的猜疑也顿时消散。

他们知道,这李洛只怕从此要受太子看顾了,太子的孝心,可是谁都知道的事。

正在这时,忽然两队身穿黄色质孙服的怯薛侍卫进入会庆殿,接着就是一声“大汗驾临会庆殿!众臣跪迎!”

看到换了一身便服的忽必烈在侍卫的簇拥下进来,包括太子在内的所有人,全部离开席位跪拜下去“见过大汗!”

直到此时,李洛才乘机扫描到忽必烈的长相。

可能是老了吧,此时的忽必烈,竟然很有几分慈眉善目的样子。他面孔大而白皙,细眉细眼,可是顾盼之间的威势和气场,却极其强大,犹如实质一般,令人不敢逼视。

他身材非常魁伟,站在那里巍巍如山,看着身体还健壮的很。

这就是征战沙场几十年、君临天下二十年、打败过无数强敌的元世祖忽必烈。

忽必烈一来,整个大殿顿时变得凝重起来,就是真金太子,也赶紧走过去,亲自扶着父汗坐上设好的御座。

“都起了身子吧,你们不要拘谨,放开享用便是,朕也陪你们喝几杯酒。”忽必烈说话了。

他的声音有点慢吞吞的,但音色非常浑厚,这句话也说的平易近人,却反而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压力。

那感觉……就好像是一个很危险的人物,再装作一个温和无害的人,似乎会突然爆发出来。

又像一头暂时不想吃人的老虎,在努力收敛自己的锋芒。

李洛顿时心中有数。忽必烈远没有到真正老去的时候。他,仍然是一个可怕的君主。

这君主不但牢牢掌控着大权,而且仍然具有狮子的凶心,豺狼的野心,狐狸的狡诈。

这是李洛所设定的游戏中的终极**oss。

等到上千人全部遵旨坐回席上,忽必烈看似祥和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大殿,这才再次慢腾腾的开口“朕呢,昨天做了一个梦,梦见李树开花。张真人,你可为朕解解这个梦?”

第198章 大汉奸的失落

没文化…真是好可怕啊。

倘若忽必烈有文化,熟悉汉家典故,就不会当着上千臣子的面,直接说出梦见李树开花的事。

因为,隋炀帝杨广,也曾梦见李树开花。结果,隋朝被李唐取代。

在座的蒙古贵族、色目高官,自然不会知道这个典故。可是不少汉臣,甚至一些高丽使臣、越南使臣,却是知道这个典故。

别说汉臣文官,就是高丽副相李签、越南大臣李洪奇,也都紧张起来。他们可是都姓李啊!

李洛因为心中有鬼,听到忽必烈的梦,顿时心中怦怦乱跳。不由暗想:“难道和我有关系?张真人,你可要小心回话啊。”

真金太子虽然喜欢汉学,但他毕竟是蒙古贵族,汉学上虽然比忽必烈强,可也不知道这个典故。

张三丰被皇帝点名解梦,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出来,行礼说道“恭喜圣上,李树开花,乃是大大的吉祥啊!”

他当然只能说好话,不然怎么说?说隋炀帝这个典故?

忽必烈听说是吉兆,脸色终于好看了不少,问道“哦?那张真人倒是说仔细,朕梦见李树开花,为何是吉?”

张三丰当年是他钦点过状元的,如今又治好了皇后的背疽,所以他对张三丰的才能比较信任。

我们的张真人倒也机灵,立刻有了说辞,“启禀圣上,为何圣上恰恰在万寿庆典时梦见李树开花?此乃预示圣上长命百岁啊!李花,白也,百也,白花满树,意味着圣主百年长寿。”

“况且,蒙古尚白,以白为尊。白花满树,也预示大元盛世。”

张三丰这一番牵强附会的胡诌,竟然圆的像模像样,起码忽必烈和真金太子是相信了。

忽必烈“龙颜喜悦”,倒不是他真的相信自己能活一百岁,而是觉得张三丰如此解梦,让他面上好看,皇帝的虚荣心得到满足。

知道这个典故的人,谁也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出头告诉忽必烈?那不是找不自在么?

那样做,除了让皇帝不高兴,还能有什么用?说不定皇帝一不高兴就拿自己开刀。

所以,众人都是附和张三丰的话,纷纷应景着站起来给忽必烈贺喜,说皇帝“长命百岁”。

元朝皇帝,可不像明清皇帝那样,被人喊什么“万岁万岁万万岁”,他们也不吃这套。

皇帝一高兴,寿宴这才继续下去。

此时,就能明显发现严格的族别等级了。

离忽必烈最近的,围绕着“大元天子”的,都是清一色的蒙古人。除了太子、皇子、公主、就是宗王和蒙古贵人。

其次,就是阿合马等色目回回权贵。

最后才是汉人官僚。就是官位很高的汉人世候,也不如色目人离忽必烈更近。

李洛很快就搞清楚了谁是张弘范、严忠济、汪良臣这三个大汉奸。

张弘范是个身材魁伟的中年汉子,只是一脸病容。李洛知道,张弘范已经命不久矣。李洛记得,这个大汉奸应该比文天祥死的还早。

看他这病恹恹的样子,估计难以活到明年。

这个曾经在崖山刻下“镇国大将军张弘范灭宋于此”、豪气万分的写诗“我军百万战袍红、尽是江南儿女血”、亲自俘虏文天祥、被忽必烈赐为“拔都”(勇士)的大元忠臣,为何不开森呢?

汪良臣年约五旬,同样满脸病容忧心忡忡的样子。李洛记得,汪良臣不久前帮助元朝平定四川,可是仍然阻止不了忽必烈废除世候特权的决定,所以,汪大汉奸很不开森,估计也快死了了。

严忠济虽然气色好得多,但同样不太开森。

自从史天泽和董文炳等人几年前先后病死,六大世候中硕果仅存的代表人物,就是张弘范、严忠济、汪良臣了。

当年,替蒙古帝国灭金灭宋的汉族军阀有上百家,其中军力最强的史、张、刘、李、汪等六家,被称为六大世候。

汉军世候不但替蒙古帝国征服中原立下了汗马功劳,也是当年忽必烈赖以与阿里不哥争夺汗位的极大助力。

可以说,没有六大世候为首的汉族军阀的死忠,就没有忽必烈的汗位。

为此,当年忽必烈为了笼络酬功,赐予世候们封地爵位,在封地上享受种种特权,成为名符其实的封建领主,他们的封地,成为半独立的王国。

李洛看向张弘范等人的目光很平淡,没人知道这平淡目光下的杀意。

他真心希望,这几个大汉奸能活的久一点,尤其是张弘范,最好不要这么快就挂了。

这些年,世候们为虎作伥,为鞑子前驱屠杀族人,靠着汉人的血,立下“泼天大功”,享尽了荣华富贵。

可是到头来,他们还是要面临主子的出尔反尔、过河拆桥。

这不,忽必烈不但借着各地叛乱征调世候们的军队削弱他们的军力,还以世候李璮起兵造反为借口,乘机剥夺所有世候们的特权,收回他们的封地。

这等于是废了世候们封建领主的身份,只保留了官职。可是与能够传承子孙的封地相比,高官厚禄显然不算什么了。

这些曾经手握重兵、叱咤一时的汉军统帅,灭了宋朝不到两年,就成了昨日黄花。

他们似乎忘了,就算对大元忠心再纯,战功再大,也始终改不了汉人的身份。蒙古主子,又如何能真正信任他们?

巨大的心理落差,让张弘范等世候们对主子充满怨怼,这才一个个“英年早逝”,“如鲜花般凋零”。

此时,张弘范突然连连咳嗽,竟然被美酒呛住了。这一方面是因为他如今重病在身呼吸不畅,另一方面也是想借咳嗽引起主子忽必烈的注意。

咳嗽声很大,加上咳嗽的人又是大名鼎鼎的“九拔都”张弘范,所以立刻引起了其他大臣的注意。

可是,忽必烈正和一帮宗王闲话,根本没有注意张弘范等人所在席位的动静。

张弘范看着离自己足有七八丈远的主子,想到主子今晚压根没有拿正眼看过自己,不禁心中黯然。陛下啊,你为何不看看我呢?不看看你的“九拔都”呢?

陛下啊,你当年不是说,要世候们与大元共富贵,永为封臣、永受封土么?这才多久,陛下怎么就忘了呢?

张弘范想到这里,不禁悲从中来。从他父亲张柔开始,张氏就为蒙元效命,灭金,灭宋,征讨阿里不哥,对付海都等宗王,立下无数功劳,这才搏了个列土封疆。

可是如今,都成空了吗?

张弘范不知道后世还有个叫吴三桂的人,不但列土封疆,还封了王,可是结果如何?还不是被康熙撤藩?

当然,吴三桂因为撤藩反了。而张弘范等人,哪怕被收回封地,也最终忍气吞声的当了大元朝的忠臣。

张弘范越咳嗽越厉害,脸色涨的通红,终于引起了忽必烈的注意。

忽必烈看到是张弘范猛烈咳嗽,心中微有不快,不过还是张开御口温言问道“九拔都,你如今身子有恙,应该在府中静养才是啊!”

张弘范心中一暖,刹那间鼻子发酸,差点流下眼泪,他赶紧吃力的站起来“年来,臣自知命不久矣,这次万寿节不来,就怕以后看不到陛下了。”

他的话说的满是拳拳恋主之心,并无差错。可是忽必烈听到耳中,却感觉很是刺耳。

今天是朕的寿辰,你却说什么命不久矣,真是丧气。

别看他还是亲切的称呼张弘范为“九拔都”,可在他眼里,张弘范已经不是那个“九拔都”了。

自从世候李璮起兵叛乱,不止一家世候蠢蠢欲动后,忽必烈对汉军统帅就再也难以信任。

而且,忽必烈年纪愈大也愈加保守,愈加信任蒙古人和色目人,至于汉人……已经没有多大利用价值了。

“来人,送九拔都回去歇息,再遣御医诊治。”忽必烈下令,“九拔都,你还不到四十吧?还是不要太过悲戚的好。”

张弘范刚刚升起的满心感动,顿时变成一片冰冷。

他痛苦万分的发现,自己真的失宠了。

张家未来会怎样?子孙会怎样?张弘范突然无比迷茫。

如果大宋还在呢?

这念头吓了张弘范一跳。荒谬啊荒谬!

不远处的李洛,看到张弘范有点失魂落魄的神色,嘴角不禁微微一翘。

第199章 李洛安达,你是达鲁花赤了!

忽必烈晚年为何越来越讨厌汉官?

因为,一方面他想保持蒙古传统,拒绝继续汉化。另一方面,他当年是凭着汉人的支持才打败与他争夺汗位的阿里不哥,为了显示他是所有蒙古人的大汗,他需要和汉人做某种“切割”。

但归根结底,是他从来没有相信过汉人。

张弘范们自然不知道,哪怕他们把心掏出来,主子也不会真的被感动。

张弘范失魂落魄的被送离宴会。汉臣们见状满心都是苍凉之感。

而蒙古故人和色目回回官僚,却心生欢喜。大汗首先是他们的大汗,之后才是汉人的皇帝。汉人,你们太自以为是了,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这样也好,让一些自以为有功的汉官清醒清醒,这大元的天下,不是汉人的。你们汉官,不过是高等的奴才而已。

毫无疑问,忽必烈虽然冷了汉官们的心,却让蒙古贵族和色目回回官僚更加归心忠诚。这其中分量孰轻孰重,作为政治高手的忽必烈,怎么可能不知道取舍?

众人陪着忽必烈喝酒,观赏忽必烈最爱看的西域天魔舞。不断有大臣恭敬的上前给忽必烈敬酒,整个会庆殿都洋溢着君臣同乐的热烈气氛。

好不容易,轮到高丽的使臣了。高丽王带着李签和金方庆两位副使,亲自上前为岳父忽必烈祝寿。李洛也跟着上前,因为需要他翻译。

高丽王完全就是一副蒙古人的打扮,加上一口熟练的蒙古语,简直和真正的蒙古贵族没什么两样了。他恭恭敬敬的跪在地毯上,用唱歌一样的语调,显示驸马的孝心。

“……父汗的恩情,就像腾格里一样崇高,像大海一样深广…是五百万高丽人的光明和火焰,如果没有父汗仁慈的君恩,他们将如同孩子失去父亲……”

高丽王的话,带着令石头动容的诚恳,他的脸上满是喜悦和谦卑。

忽必烈对高丽王的表现很是满意。无他,只因为高丽王足够恭敬,温驯,知趣。

忽必烈象征性的慰勉了几句话,就让高丽王和高丽王后一起坐在离他近的位置。

接着,忽必烈倒是对高丽宰相金方庆正视起来。

“金方庆,告诉你的主人,你的大军准备的怎么样的了?明年,朕还要倚重你呢。”忽必烈对金方庆比对高丽王更加温和。

只因为金方庆是高丽征日都元帅。

李洛立刻将忽必烈的话,翻译给金方庆。

金方庆恭敬无比的跪下来,“启禀大皇帝陛下,微臣的高丽征日大军,已经准备就绪。只等大皇帝一声令下。”

这次,其实不用李洛替金方庆翻译。因为金方庆说的是汉语,忽必烈肯定听得懂。但是,李洛还是按照程序翻译成蒙古语。

高居御案上的忽必烈,忍不住瞥了下面的李洛一眼,实在是李洛的蒙古语,说的太好了些。

皇帝继续说道“大船如今造的如何了?”

金方庆回禀“已经造好大小舰船七百艘,还有三百艘明年春天一定完工。”

忽必烈很满意的点头“金方庆,你是个好臣子。明年平了日本,朕自有赏赐。”

金方庆匍匐在地,诚惶诚恐,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这是高丽君臣的拿手好戏了。

李洛给金方庆做完翻译,又给左副使“伯父”李签做翻译。

忽必烈不但认识金方庆,也认识李签。

“李签,告诉你的主人,如今征日的军粮准备的如何了?”忽必烈居高临下的用蒙古语问道。他其实会汉语,但对于高丽君臣,他不可能说汉语,只会说蒙古国语。

跪在地上的李签脸上带着无比的虔诚和敬仰之色,小心谨慎的回话“回禀大皇帝陛下,征东行省已经筹备军粮三十万石,草料十八万束,军饷七十八万贯。”

李洛还是多此一举的将李签的汉语翻译成蒙古语。

忽必烈同样很满意,额外夸赞道“李签,你也是个好臣子。想当年,你的父亲李藏用,很得朕的心意,希望你也像你父亲那样。”

李洛翻译成汉语说“伯父,大皇帝说你是个好臣子……”

忽必烈自然听得懂汉语,这才知道李洛是李签的侄子。

他注意李洛不止一次了。因为李洛是高丽使团的奉节司译,多次在他面前露脸,加上蒙古语非常地道,他就是想不留意都难。

所以,皇帝忽然顺口多了一句话。

多了一句本来不应该对一个五品奉节司译说的话。

“李签的侄儿,你的蒙古语很不错。”

忽必烈这么大方的给李洛一个夸奖,其实还是给李签一个面子,因为李签这个高丽重臣,目前还很有价值。

李洛只能跪下来,一边心里骂着屠夫鞑酋,一边装出恭敬的样子,“小臣李洛诚惶诚恐……”

忽必烈却是懒得再理李洛。作为高高在上的大皇帝,怎么可能会对李洛这小小的奉节司译说第二句话?

不过,李洛也算是给忽必烈留下了一点印象。以后无论是公主还是太子,只要在忽必烈面前提起他,忽必烈总还会想的起来他是李签的侄子。

这样,事情就好办的多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忽必烈就提前离开会庆殿。皇帝一走,无形的强大压力顿时消散,众人这才真正放开。

尤其是之前在忽必烈面前规规矩矩的诸王和贵族,顿时肆意起来。

高丽王带着高丽大臣和李洛,周旋在蒙古权贵之间,不但拉着交情,李洛则是不断的帮其他高丽大臣翻译。

其实,这些交情算是白拉。因为,蒙古权贵们都懒得搭理高丽大臣,多半是高丽大臣套近乎,而对方敷衍一句两句,连高丽人的名字都记不住。

完完全全就是热脸贴上冷屁股。

甚至很多人对高丽人冷嘲热讽,李洛也认认真真的翻译给李签,金方庆等人。可是高丽大臣毫不生气。

李洛真是见识到了高丽的生存之道。

好不容易结束了酒宴,直到出了宫,李洛才不用再翻译了。

虽然说得口干舌燥,但他不得不和“伯父”李签说起,自己想要在宁海州做达鲁花赤的打算。

李签很是吃惊,他想不到“侄子”竟然还有这个本事,能说动王后大人为其谋取中原达鲁花赤的官位!

这侄儿屡屡刷新他的认识,本事真是越来越大了啊。

不过,李签不但不反对还很支持,李洛再怎么说也是他的侄儿。李洛能做中原的达鲁花赤,说出去他这个伯父也有光彩,对仁州李氏也有好处。

要知道,能当上达鲁花赤的高丽人极少。而且都是蒙古人极其信赖的人,都有蒙古大贵人做靠山。

“五郎,你的意思伯父明白了。你是舍不得高丽江华的官位吧?放心,高丽的官职你不但继续兼着,还能继续升迁。宁海州离高丽海路不过一日,的确是个可以两国兼顾的好地方……”

两人商量了一会儿,两国兼职的事情得到李签支持,李洛才回到自己下榻的小院。

此时,已经天黑了。

和崔秀宁说起忽必烈的梦,崔秀宁却说,她已经知道了。原来,今天下午宴会上的事,接到任务的宫中内线,黄昏时就已经传出消息给大都分局。

崔秀宁说,忽必烈的梦,让她都觉得不可思议,或许只是个梦而已。

第二天下午,李洛再次去了公主府,想试探一下达鲁花赤官职有没有搞定。

谁知一见到印候,对方就给了他一个惊喜。

“李洛安达,你是达鲁花赤了。任命刚才已经下来,公主大人上午才对太子殿下说,可下午太子殿下就给了你达鲁花赤的跟脚告身。”印候说道,“李洛安达,你可要请客啊!”

第200章 你得罪的女人进宫了,你怕吗?

“请客算什么!”李洛呵呵笑道,“大不了赢你的庄园我不要了,还给印侯安达就是!”

李洛如此大方,印侯更是高兴。

“李洛安达,为了你这宁海州达鲁花赤的官位,太子殿下还给现任的达鲁花赤升了官,专门为你挪出位置。还是公主大人的面子大啊!”

李洛小声问“大人今日高兴么?”

印侯笑道“怎么不高兴?你搞出来的麻将,实在太好玩儿了。大人已经打了一个多时辰了。”

李洛想不到安平公主竟然这么快就迷上麻将了。

他和印侯来到公主最常待的华庭,果然听到里面噼里啪啦的麻将声。

李洛向公主忽都迷失献出麻将不过五天时间,可是麻将竟然已经开始风靡起来了,流传速度快的吓人。

麻将虽然有一百多张牌,可是贵族们一句话,半天就能做出来。哪家蒙古贵族的府邸,没有大把的汉人匠奴?

忽都迷失看见李洛,直接说道“让印侯把跟脚告身给你,你自去吧!本后无暇顾你。”她一边说一边紧着打牌。

“九万!碰了!”忽都迷失呼喝一声,要了对面一个蒙古贵妇的九万。

虽然她懒得和李洛说话,但一副容光焕发的样子,显然目前心情极佳。

她母后的病情好转,如今又有了这麻将可消遣,心情不好才奇怪呢。

印候看自家大人发了话,很快就去取了一份文书出来,“李洛安达,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大元的达鲁花赤了。”

李洛接过“根脚告身”,看到上面盖的不是吏部的部印,而是储政院的太子印。

上面用蒙文和汉文写着“简任上等根脚高丽仁州李氏李洛为宁海州达鲁花赤官限该员月内到任至元十七年十月一日此令。”

当然没有标点符号,就是一大段话直接写下来,但意思很清楚。

所谓根脚,是蒙古贵族的说法,乃是底细和出身的意思。蒙元官场非常重视“根脚”,根脚差者,做不得官人。

所以,在元初,一个出身普通的汉人,就算你想当汉奸,都没有门路。因为你根脚不好。

李洛的根脚,上面标明是“高丽仁州李氏”,这说明,李洛不但有根脚的,而且是“上等根脚”。

有意思的是,蒙元的根脚并不限于蒙古本部族,还包括色目回回、高丽人、汉人,几乎所有国家和民族的“根脚”,蒙古人都认。不管你是哪国哪族,只要你是上等家庭出身,就是“根脚好”,就有机会做元朝的官。

根脚不好的,哪怕你是蒙古人,不好意思,你也当不了官人(入流官),只能做保长甲主这样的小吏。

所以,蒙古本族的根脚等级也很森严,一般用“那颜”来表示,比如万户那颜、千户那颜、百户那颜、十户那颜。

那些做甲主保长的底层蒙古人,一般连“十户那颜”的根脚都没有。但因为是第一等的蒙古人,所以还是比汉人百姓强得多。

仁州李氏是高丽顶级门阀,拿到蒙古来说相当于他们的四大贵族,比“万户那颜”更高。就算因为不是蒙古人要打个大大的折扣,起码也不比蒙古的“千户那颜”差。

千户那颜,就算上等根脚了。至于万户、四大贵族,属于一等根脚。

如果没有冒充仁州李氏的出身,李洛根本不可能当上宁海州的达鲁花赤。如果李洛直接以汉人的身份出现,不但高丽官员的身份不可能指望,现在是死是活都要打个问号。

有了仁州李氏这个上等根脚,李洛在元朝就有了上升机会,就是做到一二品大员,也有了出身资格。

更让李洛意外的是,这份“根脚告身”不是吏部委任的,而是太子储政院简任的。

元代简任官,一般是太子、宰相绕过吏部直接任命的官员,或者是宗王任命“投下”(封地)的官员。

简任的任命级别,比吏部的委任更高,仅次于皇帝的“钦命特任”。

也就是,李洛这个从四品的达鲁花赤,是个简任官。比一般的委任官,要高级那么一些。

起码,到时同僚和上司会给他打上“太子之人”的标签,让他更便于狐假虎威。

上面说明要月内到任,今天才十月一日,时间还宽裕的很。

“李洛安达凭着告身,去礼部仪制司领取官服,就可自去上任了。”印候提醒李洛。

李洛离开公主府,直接去了丽正门附近的礼部。他此时穿着忽都迷失赏赐的质孙服,带着蒙古官人常戴的四面瓦楞帽,一看就是个有来历的。

李洛凭着告身进入礼部仪制司,领取了一套崭新的紫色官服,也是宅袖质孙服。

元代官服,一到五品都是紫色。说实话,元代官服的款式,和清代官服很有几分相似,尤其是特有的披肩和圆帽。总之,李洛很是不喜。

礼部官员看到李洛是太子宫简任的官员,对他客气的提醒道“你虽是高丽人,但既然做了达鲁花赤,最好辫发。”

李洛问道“辫发?还要髡头吗?(剃发)”辫发也就算了,大不了算是换一种发型。可是髡头,不行。

髡头,就是像契丹人、满洲人那样,将头发剃去很多,实在是奇丑无比。

就是不当这个达鲁花赤,李洛也不会髡头。

那礼部官员是个汉人,他取下自己的帽子,指着自己的头发,“这样就成。”

李洛这才松了口气。这汉官虽然像蒙古人那样留了两条辫子垂在耳边,却并没有髡头。

“如今,汉官都要留辫吗?”李洛问道。他记得,元朝并没有让汉人辫发。

那汉官笑道“在京的汉官,自然要留辫。做地方官人的,自然还可束发挽髻。”

李洛明白了。他可以不用髡头,至于辫发还是束发,完全看他自己的意愿。

李洛离开礼部仪制司,回到高丽馆驿,将告身交给崔秀宁,“这是我的上任文件。你的四品诰命,过几天也会下来。”

“什么诰命?不稀罕。”崔秀宁接过告身一看,“月内上任?那还有将近一个月啊,你怎么安排?”

李洛道“高丽使团马上就要回高丽了。我们不跟他们回去,直接去山东上任。我们可以慢慢走,看看中原的情况。”

如今,海东那边有人管理,江华乡勇的训练早就上了轨道,水军左营也有人负责训练,李洛已经不必亲力亲为了。

崔秀宁同意,“那我们过几天吧,等李雍他们回来,我们就去山东威海(宁海州)。对了,告诉你一件事,你得罪的那个女人,被送给了忽必烈,昨晚入的宫。”

“谁?你说金光若?”李洛顿时吓了一跳。

崔秀宁笑道“怎么样?你怕了吧?”

“我能不怕吗?我得罪的女人,突然就成了忽必烈的女人……”李洛很是无语。

元初,高丽女人是不能成为蒙古皇帝的妃子的,因为怕生出血统不纯的皇子即位。不过,忽必烈虽然禁制高丽女人成为皇妃,却并不代表他没有高丽女人。

只不过没有妃子的名位罢了。

崔秀宁看到李洛脸色难看,又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她是被她祖父金方庆送给忽必烈的,据说是她自己的主意。昨晚,就是她侍寝。不过,她在忽必烈眼里就是一个卑微的女人,连封号都没有,起码目前,绝对影响不到忽必烈。”

李洛这才放心。也是,忽必烈这样的人,怎么随便被一个刚入宫的高丽女子吹枕头风?

“你放心吧,金光若,特察局在宫里的眼线会盯着她。”崔秀宁说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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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老赵啊老赵,我替你报仇了

李洛道“忽必烈大叔我总算见到了。此人的性格不像康熙。我感觉,他比康熙更难对付。他是康熙和皇太极的结合体。”

崔秀宁道“说说你的理由。康熙不是被称为最有迷惑性的鞑子皇帝么?”

李洛摇头“康熙只是运气好罢了。要是把他和忽必烈换个时代,康熙都抢不到皇位,就算抢到皇位,也灭不了南宋。”

“此人气场很强,也足够敏感。康熙是假仁假义,忽必烈却是彻底的现实主义者,所以对力量和宗教的控制利用也很老辣。而且,他的进取心没有丝毫衰退。”

“他都快七十了,可身上还看不见暮气,仍然保留着老一辈蒙古人的气质。此人笼络人心的本事,比起皇太极丝毫不差,却又比皇太极更加恢宏。”

“忽必烈大叔,是一个可怕的敌人。但他不是没有缺点。”

“他的缺点,不是太过于自信,也不是太过于迷信武力,甚至不是推行民族压迫。而是他没有学到汉人的精细,造成元朝的制度太过粗犷。”

崔秀宁在政治方面不如李洛,“你的意思是,如果元朝的制度设计的像明清那样精细,元朝的危机会得到解决?”

李洛点头“我认为就是这样。只要制度足够精细规范,哪怕是有民族压迫,也绝对不至于百年而亡。满清的力量远不如蒙元,却能开两三百年不黄,就是学习了明朝的制度。”

“制度才是蒙元的命门。要是没有这个弱点,我也不可能谋到达鲁花赤的位置。”

崔秀宁道“我知道你的结论了。就是利用元朝制度上的弱点,最大限度的挖墙脚搞渗透。”

“对。所以我们要在元廷的体制内攫取权力和资源。用金钱开道,在地方上培植各种力量。最多三五年时间,等到我们的武力强大起来,这天下就会比历史上更乱,被我们渗透的地方也更多。”

“这样一来,我们成事的可能才会更大。”

“接下来,我们有两件事要做,一是研发火器,这个要辛苦你了。第二,就是利用达鲁花赤的身份移民,先把山东半岛的流民运到海东。”

崔秀宁道“我得到的情报,宁海州只管辖三个沿海县,在册人口也就三十万出头。能有多少流民?”

李洛解释“这你就不懂了。元朝的流民,常年达到三成,是历代比例最高的。宁海州的流民,估计最少有七八万。刨除老弱,三四万青壮肯定有。”

几万青壮,完全值得李洛谋取达鲁花赤的官位了。

这意味着几千的兵马,每年几万石粮食,以及大量的可用人才。

起码现在,“大都计划”算是完美完成。唯一的不利变数,就是金光若入宫。

…………

五天之后,高丽使团离开大都回国,连高丽王后也随高丽王走了。只剩下李洛和崔秀宁留在大都。

两人无法再住高丽驿馆,干脆买了一个院子。

这段时间,张三丰来过一次。他已经贵为二品大道官,今非昔比。但是对李洛“夫妇”,他仍然很客气。

他不知道李洛怎么会有治疗背疽恶疾的法子,而且越来越看不透这对小夫妇了。

但他肯定一点,李洛对道教很有善意,而且李洛很有野心。有这两点,就足以让他满意。

这不就是他需要的人么。

反过来说,李洛之所以信任张三丰,选择和对方合作,也是知道张三丰是个什么样的人。

张三丰内心当然是仇视蒙元的。更不是个小人,有这点也足够了。

九月八日,离开十几天的李雍等人,终于回到大都。

“……杨琏真珈在海里哀嚎了半天才死。他的双腿,被鱼啃成了白骨,那个惨啊!什么佛祖都救不了他……”

李洛听到杨琏真迦死的并不痛快,心里就痛快了。

这个恶贯满盈的番僧,真是活该。

李雍继续说“我们在浙东近海等了四天,终于等到来护航的海勇营。再一起去海东,将财物存放在社主堂的库房,所有箱子都打了封条,没人能动。”

“杨琏真迦当时还带着几十个女子,也一起送到了海东,交给海东公司安置。”

“还有,这是从杨琏真迦身上搜出来的财物清单,请社主过目。”

李雍说完,就取出一本册子,恭恭敬敬的递给李洛。

李洛装作淡定的放在一边不看,笑道“你们都辛苦了。每人记下三百贯钱赏赐,军衔各自提升一级,再给你们参加行动的人记功一次。”

众人一起称谢。

李雍又取出几张纸,递给崔秀宁“老师,这是杨琏真迦死前吐露的秘密,可能有用。”

崔秀宁接过来,同样没有马上就看,说道“这段日子辛苦你们了,你们好好下去歇息几天,过几天我们再去宁海州。”

都烈忍不住问道“狼主,夫人,我们去宁海州作甚?”

李洛道“都烈大哥,我已经得了宁海州达鲁花赤的官职,去那当然是上任啊。”

什么?

众人闻言都有点不敢相信。达鲁花赤不是只有蒙古人和色目回回才能充任的官吗?怎么元廷能让社主这个假冒的高丽人做?

“恭喜狼主了!”都烈等人赶紧祝贺。千万被小看这个官位。这起码说明,狼主已经初步得到蒙古权贵的信任,这以后做事就更方便了。

他们如今都是把身家性命压在李洛身上博前程的人,李洛官儿做的越大,他们也只会跟着沾光,当然希望李洛能成一番大事。

大丈夫处事,得遇明主乃是可遇不可求的幸运。自从跟了李洛,他们不但越过越好,也能一展所长,所以对李洛的忠心也不含糊。

李洛对他们也算放心。这不光是自己让他们过上好日子,有了用武之地。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是仇视蒙元统治的人。

等到众人离开,李洛和崔秀宁对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的说“先看哪个?”

“看杨琏真迦的财物清单吧。”

“好。”

接着李洛打开册子,两颗脑袋不由凑在一起耳鬓厮磨起来。

慢慢的,同样的惊喜一起从两人脸上浮现。

“我去,光黄金就有五万多两,白银七十多万两!杨琏真迦在江南才几年,就搜刮了这么多民脂民膏!”

“还有很多是宋朝皇陵的东西,珍宝字画不计其数,这些东西,价值不好估算,但绝对是个天文数字!”

李洛作为一个文物贩子,看到这么多墓中珍宝,如何能淡定?简直浑身每个毛孔都在狂笑。

真是发了啊!

发大了!

这么算起来,李洛的身价已经难以估量了。

其他东西先不说,光是五万多两黄金和七十多万白银,就能养十万大军一年!

当然,如今李洛要花钱的地方很多,远不止军费。就拿移民来说,每将一个移民安置到海东,成本就要几两白银。假如明年移民十万,光这一项费用就是几十万两。

就说今年,李洛已经花了海量的银钱。以后摊子越大,开支也会成倍增加。

但以李洛目前的身价,已经能做太多事了。

不过,说起来这时代金银并不算真正的硬通货。真正的硬通货,是粮食。

“老赵啊老赵,我杀了杨琏真迦替你报了仇,你的陪葬品就当是给我的报酬好了。”李洛忍不住出言调侃宋理宗。

“瞧你德行!不行,这么多钱我不放心,我去海东看看。”崔秀宁说道。

李洛脑袋在她头上一碰“别急,等下次移民时一起去吧。哎,女人呐,就是见不得钱。”

“少埋汰我。你刚才身上兴奋的发抖,别以为我不知道。好了,再看看杨琏真迦的秘密。”

崔秀宁取出两张白纸说道。

杨琏真迦的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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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我像傻子吗?信他个鬼!

杨琏真迦吐露的秘密,第一条就是关于江浙行省左丞范文虎的。

范文虎本是南宋大臣,以献安庆有功被忽必烈封为两浙大都督,行省左丞。就在年初,忽必烈召见范文虎,加征日副统帅,让范文虎在江南督造战船,筹备征日战事。

杨琏真迦说,范文虎不但用大量江河船只冒充海船,还偷工减料,中饱私囊,许多新船都有问题。

而江浙肃政廉访却因为分赃和范文虎串通一气,隐匿不报。

李洛笑道“难怪征日大军在海上出事,原来范文虎督造的战船有问题。”他当然不想戳穿范文虎,他只想看看这个卖主求荣的汉奸如何收场。

范文虎比张弘范等人更加可恶。毕竟张弘范是北方汉人,没吃过宋朝的俸禄。

可范文虎却是宋朝大臣。他先是兵败丢了重镇襄阳,导致局面败坏,后又主动投降,献出第二个重镇安庆,引伯颜的大军长驱直入临安。

忽必烈当时问范文虎“你为何这么轻易就投降?”

范文虎回答“因为宰相贾似道为人霸道,还看不起我。”

忽必烈当时的话也很精彩,他说“这么说来,贾似道看不起你还真没有错。”

然后,这毫不妨碍忽必烈重用范文虎。

杨琏真迦吐露的第二的秘密,是关于湖广行省平章政事阿里海牙的。

阿里海牙是色目回回,曾经平定广西,大肆屠杀。又和蒙古大将阿术平定湖广。杨琏真迦说阿里海牙隐匿流民3800户近两万人,为自己的私属。

蒙古和回回贵族大肆掠夺汉人为奴,当然是再正常不过,根本不是事。可问题是,阿里海牙一下子占了近两万汉人奴隶,还隐匿不报,这就不是小事了。

要知道,一般的蒙古大贵人,平均也就几千汉奴。阿合马贵为宰相,如此嚣张,也没有一万奴隶啊。你一个二等的回回儿,竟然搞了这么多奴隶,想干什么?

无论是范文虎还是阿里海牙,他们的事一旦被捅到元廷,最少也是丢官罢职。不过,李洛不准备捅出去,因为对他没有好处。

可是第三个秘密,却让李洛有点不敢相信。竟然是关于成吉思汗铁木真的墓地!

杨琏真迦说,铁木真埋葬在……六盘山!杨琏真迦提到一个地方安西王府!

六盘山就是安西王府的所在地,如今的安西王府,以前就是铁木真的行宫。

按照杨琏真迦的说法,铁木真就葬在安西王府附近的浮屠塔下。这塔是忽必烈造了送给安西王的。而且,忽必烈曾在六盘山呆了很久,就是为了给祖父铁木真守墓。

李洛记得,铁木真就是死于六盘山附近,而且时间在夏季。那么,葬在六盘山的确最有可能。可是宁夏六盘山区域很大,后世没有人知道铁木真究竟葬在哪里。

现在,这个谜底被杨琏真迦揭开了。安西王府附近的白塔,就是秘密埋葬蒙古王的地标。

李洛万万想不到,杨琏真迦竟然还知道这个秘密。用他的话说,就连安西王阿难答,也不知道自己的祖先铁木真葬在自己王府附近。

问题是,铁木真死了五十多年了,杨琏真迦那时还没出生,他是怎么知道这个连安西王都不知道的秘密?

但无论如何,知道铁木真葬地的,极少极少。杨琏真迦之所以能知道,可能是和他出身宁夏,又是密宗高层有关。

可笑的是,杨琏真迦想拿这些秘密换取痛快的死法,最后却被李雍骗了,死的痛苦不堪。

“据说,铁木真的陵墓中,陪葬了大量的黄金,也不知是真是假。”李洛说道,“杨琏真迦吐露的三个秘密,这个最重要。”

崔秀宁将两张纸烧掉,说道“知道又能怎么样?他埋在西北,你还能去干老本行不成。”

李洛叹息,真是可惜啊!就是知道又如何?那里是安西王阿难答的王府附近,阿难答无意识中就成了铁木真的守陵人。就算那里埋着金山银海,李洛也只有干惦记的份。

崔秀宁继续说道“特察局特意打听的几个消息,我说给你听听,或许你会吃惊。”

“什么?”李洛觉得她的神色有点古怪。

崔秀宁的笑容有点讽刺,“大都根本没有出现过马可波罗这个人。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李洛呵呵了,“这么说,马可波罗这个骗子,果然没有来过大都了。”

马可波罗究竟有没有来过中国?这是个历史悬案了。而现在,李洛终于知道了答案。

假的!骗子!

崔秀宁伸出第二根指头,“第二,元朝大间谍尤宣抚,就是如今的江浙平章政事尤徽明。此人现年五十二岁,曾经在杭州承天寺外当算卦先生,潜伏南宋八年。很多投降元朝的南宋大官,都是他策反的。”

“此人虽然是平章,却一直不怎么管事,对政务并不上心,也不知道整天在忙些什么。”

李洛道“他身边能布置眼线吗?”

崔秀宁摇头,“暂时不行。等我们的特工更老练时再说吧。尤徽明既然是个资深间谍,肯定是有职业敏感的。最好不要打草惊蛇。”

李洛皱眉“一个资深间谍,做了省级干部,却不关心政治。他当然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用想,肯定是特务工作了。如今,元朝要准备好几场对外战争,尤宣抚的工作,会不会和这些有关?”

崔秀宁一拍手,捏捏李洛的鼻子,“逃犯,你真是提醒我了!我知道怎么在尤宣抚身边布置眼线了!”

李洛想了想,恍然道“愿者上钩?”

“对。”崔秀宁眼睛亮晶晶的,“尤宣抚或许在为派遣到日本和越南的间谍头疼。他可能没有懂日语的间谍可用。如果,一个懂日语的年轻人出现在他面前,又表现出一定的特工潜质,你说会怎么样?”

李洛笑道“那一定是招揽过来,培训后派到日国。”

既然人是他自己招募的,那么尤宣抚就自然而然的会放松戒备。

李洛早就为派到日国的特工做准备了。半年前,他就开始为几个擅长学外语的夜月堂学生教授日语。

李洛本来就精通日语,之前又和来高丽的日本商人交流过,也搞清楚了古今日语的区别,完全可以和古代日本人交流。

那几个学生不但跟他学日语,也跟崔秀宁学情报学。如今,日语已经可以简单交流,情报学也有了基础。

当然,要想被尤宣抚主动发现,并招募进去,也需要崔秀宁来主导策划。

尤徽明手上,一定有一个情报网。他的间谍肯定没有崔秀宁的专业,但数量一定要庞大的多。一旦有自己人打入尤宣抚的情报体系,获取这个元朝特务头子的信任……想想都带感。

“还有第三件你关心的事。”崔秀宁继续说,“宋恭帝和太皇太后谢道清,如今住在金台坊的瀛国公府,深居简出。小皇帝今年十岁,谢道清七十岁了。”

宋恭帝赵显,几年前临安陷落时和太皇太后谢道清一起投降元朝,被押送到大都。忽必烈封赵显为瀛国公,虽然后来被迫出家为喇嘛,却还是被不放心的蒙元皇帝赐死。

太皇太后谢道清,被降封为“寿春夫人”。

如今,这对亡国祖孙在大都为囚,滋味如何,可想而知。

李洛忽然笑了起来,惹得崔秀宁皱眉,“你笑什么?”

李洛解释“我想起后世有人说元顺帝是宋恭帝赵显的儿子,就觉得好笑。说是元朝皇帝后来抢了赵显怀孕的妻子,生下的孩子就是元顺帝。”

崔秀宁也笑了,“这事谁信谁傻。”

李洛正色道“很多史料上都这么说,有板有眼的。明朝时很多人都相信这个说法。钱谦益你知道吗?大学问家。他就考证出,元顺帝真是赵显的儿子。”

崔秀宁撇撇嘴,“那你信吗?”

李洛指指自己的鼻子“你看我像傻子吗?信他个鬼啊。”

崔秀宁站起来,“别耽搁了,你不是要去见真金太子道谢吗?我给你编两条蒙古小辫子,也好让你对我大元表表忠心。”

李洛乖乖让崔秀宁打开发髻,编成左右两条蒙古小辫。不过,他还是不安分的做了怪,趁着崔秀宁不备,脑袋突然往后一仰,正好撞在一团柔软之中。

“你作死啊!”崔秀宁顿时炸毛,小拳拳一挥,狠狠一个暴栗子落在李洛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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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在下李洛,字中正

两人打闹完,李洛又认真道“真金仰慕汉化,身边有很多文士。我冒充的李氏也是汉化门阀。所以,我要取个字号。”

有名无字,实在不像大家出身。

崔秀宁冷笑“看你诡异的表情,我猜你取的字一定很妖。”

李洛打了个响指,刮刮崔秀宁的鼻子,“夫人好聪明,又猜对了。不错,我取的字,很妖。”

崔秀宁摇头。这个逃犯,可千万别取什么润之、逸仙,真心受不了。

然后,这个警花就听到她的逃犯说“重新介绍一下。在下李洛,字中正。”

我去!

崔秀宁差点骂出来。这么妖的吗?

“你是认真的吗?”崔秀宁拍拍额头。

李洛一脸认真的无辜,“是妖了点,但我是认真的啊!李中正,又中又正,不好吗?”

“好吧。李中正!”崔秀宁真心服了,“总比另外两个好点。我说,你不会还要娶个蒙古名字吧?”

李洛笑了,“夫人真是深知为夫啊。为了革命事业,取个蒙古名字向鞑子表示心向大元,这只是策略,无关情操大节。”

“你看,高丽王有蒙古名,金方庆,李签,还有后来的李成桂,甚至反元枭雄张士诚,都有蒙古名。”

“杨坚,李渊,李世民都有鲜卑名字。野猪皮有汉姓。后世某些开国元勋,也有苏联名字啊。”

崔秀宁问“野猪皮是谁?”

李洛道“爱新觉…那个罗,努尔哈…那个赤。”

崔秀宁懒得再和这李中正bb了。

李洛要取个蒙古名,当然不是跪舔。而是“安达”印侯和“伯父”李签给他的建议。

印侯是蒙古人,李签是资深政客。两人的建议由不得李洛不重视。

要知道,如今的汉官,大多数是双名制。就是除了汉名,还要取个蒙古名。这可不是赶时髦,而是为了表示对主子的“仰慕”和“忠心”。

大汉奸们自然不用说,人人都有蒙古名。就是中下层的汉族官僚,也多有蒙古名,而且“刻苦”学习蒙语。

是不是很悲哀?

但这是后世鲜为人知的事实,历史学者们都不好意思提的事实。

当时汉人胡化之严重,远超后世的认知。

《明实录》记载“胡俗变易中国,士庶咸辫发胡服,无复中国衣冠之旧。甚者易姓氏,为胡名,习胡语,依胡俗,恬不知怪。”

看到没?这是服饰、姓名、语言、风俗等全方面的蒙古化哦。

南方刚被占领没几年,胡化才刚刚开始。可是整个北方已经沦陷半个世纪,胡化之重触目惊心。

元末,红巾军在北方打击胡化,陈友谅在湖广打击胡化,张士诚和朱元璋在江南打击胡化,明玉珍在四川打击胡化……

这是第一次的大规模反胡化。

明朝一统后,洪武下诏书“禁胡俗、恢汉制”,再次强力打击胡化,拨乱反正。

可是,汉人政权两次大规模反胡化,蒙古风俗仍然难以尽灭。由此可见,元朝胡化之重。

在这种情况下,汉人和高丽上层的双名制就成了主流。

元代官场,流行说国语(蒙语),汉官拜见蒙古上官,不但说“国语”,还大多报蒙古名。

就是汉官之间,也会说“国语”,报“胡名”。

李洛要是不取个蒙古名,即便不是另类,起码也是少数派,容易受到猜疑。

一时权宜变通都做不到,还能做成什么大事?

李洛能不能不做元朝和高丽的官儿,直接跑到海东发展势力?

不能。

因为海东人口太少。

李洛处心积虑谋取元朝沿海州县的官位,不就是为了“偷人口”么?

没有官位护体,他如何能“偷人”?没有人口,海东有个毛用?

等海东的人口资源能支持十万大军,李洛才不用再做元朝的官。

说白了,他这个达鲁花赤,主要是为了人口才当的。

暂时要当好元朝的官儿,在蒙元体制内混下去,就要先对自己革命。

不过就是辫发、质孙服、胡名而已。这烈度,他还能承受。

李洛头发被崔秀宁编成两条辫子,挽成双环垂在耳边。

由于没有髡头(剃发),并不难看。

“嗯,比清朝的那种辫子头好看多了。”崔秀宁笑道。

李洛哼哼“我大清那是辫子吗?那是猪尾巴。”

编好了头发,李洛戴上蒙古瓦楞帽,穿上质孙服,立刻成了一个假蒙古人。

只是,他的长相,无论如何不像是蒙古人。这也是如今很多上等汉奸的标准装扮。

李洛先写了一封拜帖,又带了一些宝石,就出了院子,骑马直接往储政院而去。

白天,真金太子一般不在皇城东宫,而是在太子理政衙门大元储政院。

储政院是辅佐太子的二品官署,长官并不是太子本人,而是储政使。

按道理,太子在东宫好好待着就成,没必要来属下的储政院。

可是真金非常勤政,嫌弃东宫太安逸富贵,几乎天天来储政院坐堂理政,搞的储政院长官储政使成了副手。

李洛来到储政院门口,拿出太子简任的官职文书,对守门的九品官吏用蒙语说道“在下奉了太子的命,到外地做那镇守官人,临行前向太子辞行。烦请通禀太子知道。”

那守门官吏是个色目人,他看“根脚告身”为真,语气仍然很冷淡,只是没有刻意刁难而已。

“新的镇守官人,我们的太子殿下,可能抽不开金贵的身子。”色目守门官说到。

李洛早有准备,他掏出写好的拜帖,“尊敬的守门官人啊,这份信里,是我对太子的忠诚,请让太子看到吧,守门官人!”

那守门官接过拜帖,对旁边一个蒙古卫士说道“我英勇的忽术儿,请你像骏马那样,将信送到主人身边。”

忽术儿接过拜帖,“好吧,小小的守门官人,我忽术儿,如你所愿。”

然后,忽术儿转身进了储政院大门。

李洛听的好笑。这忽术儿只是个守门的卫兵,连九品官都不是,可却大咧咧的称呼守门官为“小小的官人”。

而守门官却不敢反驳,只是因为忽术儿是蒙古人,而他只是色目人。

过了一会儿,忽术儿出了大门,对着李洛喊道“新的小小的镇守官人,我们的太子,他抽开了金贵的身子,要见你一见!请你在额头上带上虔诚,跟我来吧!”

李洛说道“请你辛苦的带路吧,就像老马带着新马那样,我英勇的忽术儿!”

李洛写下拜帖,为的就是让真金见他。因为真金酷爱书法,他的一笔“董字”,多半会打动真金太子。

然后,李洛就跟随忽术儿进了宏大的储政院。

储政院里面的官员很多,大小签押房总有几十间。真金太子的理政厅,当然是最大最堂皇的一间。

哪怕在储政院官署里面,理政厅门口也有太子怯薛侍卫守护。

忽术儿对门口的“云都赤(带刀侍卫)”说“英勇的怯薛歹哈图尔,太子要见的人,站在你的面前了。”

那个“云都赤”看看李洛的文书,“来吧,新的镇守官人,主人在等待他的仆人,在额头上带着虔诚,进来吧。”

李洛进了理政厅,看见里面竟然有十多个气度俨然的官员在座了。

已经认识的真金太子,正坐在主位上和几个儒臣模样的官员交谈。

“这字体,当真很有几分大家风范……”

原来,他们在议论李洛的拜帖。

“微臣李洛拜见太子殿下!”

李洛不得不下拜行礼。

真金这才看到李洛进来,呵呵笑道“李司译到了,本宫正在说起你的拜帖。这字,可是你亲手所写?”

李洛道“好教太子殿下知道,正是微臣拙笔,让殿下见笑了。”

真金笑道“想不到你年纪轻轻,书法竟有这般造诣,想必也精通汉学,真是让本宫刮目相看。”

李洛连说不敢。

真金道“李司译,在座的都是饱学之士,你自向他们介绍一番。”

李洛对众人作揖道“在下李洛,字中正,本贯征东行省仁州李氏,在此见过各位官人。”

ps:谢谢朋友们的支持!月票推荐票排名终于提升了。

我的云水心

上架一个月了,终于突破50万字。

然后……大家只当我拿了大奖,在舞台上说那个…感谢一直陪伴我、支持我的书友!是你们给予我温暖和力量。再感谢…什么什么。

真的是三感在线(感动感谢感愧)。没有挺我的读者大人,我早就冻死了。是你们让我裸奔而不单机…帘外春寒,赐我锦袍。

虽然远在天涯,未曾某年,但你们的关爱,却在咫尺之间。

读者大人,巍巍乎高哉!请收下妾身的膝盖吧(有黄金吗)

据资深读者说,作者熬过50万字,进宫的概率会下降到20以下,熬到100万字,进宫概率会降到5以下。

但我想说,《警花》无论如何,不会进宫。就算进宫,那也是当帝后,不是当太监。

真如曹大叔所说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书如人生吔,写作路上,酸甜苦辣,人情世态,尽在其中矣。

真心希望,有更多的朋友支持我,陪我一路到天明。为了革命成功,我们需要,更多朴素的革命友谊和阶级感情!

《警花》啊……

《警花》她缺了天时地利,唯靠人和把身翻,把呀把身翻!

唉,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悦目谁家院啊……我真的还想吐槽五百年。

欧阳大叔词云泪眼问花话不语,隔墙飞过秋千去。

说的就是我的心情哦。

弃疾大叔词云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也感同身受。

至于易安姐姐的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也是我。

什么时候,我可以“气吞万里如虎”呢?只能靠你们了。

《警花》写元朝,本不讨喜。因为“不想套路得人心”,又失爱于人。于是,酝酿一坛清寂酒,夜里不知几人酌?

不过,我还是有点卑微如野花的喜悦:

因为,《警花》的收订比、支持率,真心不差了。甚至不比很多网站曝光率高的书差。

最大的问题,是收藏数据。因为缺了网站推广,无法爆量,只能苦苦的慢慢积累。

如果有网站曝光推广,本书的数据很可能会质变。

《警花》是我第一本书,但不是我第一次写书。

曾经为大神代笔四十天,让他均订涨的更快。所以我还是有信心的。

可惜因为很狗血(不怪我)的原因,我和那个大神(学长)闹翻了。不然,有他推荐就好了。(该学长,我可没提你笔名和书名)

说的太多了,要泄露天机了哦(笑)

还是那句话,谢谢支持,希望支持更多,更多人支持!

如果能帮我做做推广,拉拉书单,就更好了。

等《警花》完本,粉丝榜单前一百名的,我会按照名次打赏。

看盗版的朋友,希望也能尽量支持我。

关于更新力度,大家可以看我上架感言后的解释。

什么时候《警花》能诞生一个宗师呢?或许在赶来的途中,或许不会来。

期待。

最后,祝愿所有读者大人身体健康,工作顺利,学业有成!作者再拜。

第204章 又见彩金腰带!

李洛见在座的官员大半都是汉人,看来真金的确仰慕汉化,有心采用汉法。

近几年,忽必烈对汉法越来越厌恶。尤其是刘秉忠、史天泽、赵壁等汉人重臣死后,汉官地位大降,被忽必烈日益疏远。

如今,除了蒙古官员,最得鞑皇信重的,是以阿合马、桑哥等人为首的色目人。无论是朝中还是地方,汉官的地位都是最低。

元初,全国有百万色目人,遍布中央、地方、军队、乡村,是蒙古统治的联盟。就连最小的甲主保长,也有大量色目人充任。

可见,“蒙色联盟”比后世的“满蒙联盟”更加彻底。

清朝口上喊着“满蒙联盟”,其实打心眼里一直提防着蒙古人。

元朝不同,对色目人可谓是真正的信任。

汉官当然不甘心失败,他们就围绕在真金太子身边,下注来日。

众人见太子对这李洛有些赏识,也都敷衍的报了一下字号。

其中好几个人,李洛都知道。

年纪最大的是礼部尚书谢昌元。此人本是南宋大臣,后世被乾隆批评为贰臣。

还有一个老者,叫留梦炎,南宋状元出身,也曾是宋朝高官,同样被乾隆指责为贰臣。

还有张易,叶李,都是乾隆看不惯的汉人降臣。

不过,总算还有两个李洛敬佩的人王恂、郭守敬。

这两人都是刘秉忠的弟子。两人还都是古代大数学家、天文家。

郭守敬就不必说了。就是王恂,也是非常厉害的人物。

太史令王恂发明了内三次插公式,求解出高次方程,还编出《授时历》(大统历),与许衡、郭守敬在全国建立27个天文观测站,完成《四海测验》,精度很高。

所以,李洛对这两人的笑脸格外诚恳。

李洛暗暗决定,以后要是有机会,一定要把郭守敬和王恂挖过来。

眼前这些拿捏着架子的汉官,大多是真金太子“宫师府”的“三十八士”之一。宫师府,就是真金的幕僚团。

“中正,感谢之意不必再表,本宫自然知道。去了宁海州好生做镇守官人。”

真金太子说道。他是第一个叫李洛新取的表字的人,这显示他的确善于笼络人心。

不过,虽然他因为李洛推荐张三丰治好了母后,加上欣赏李洛的书法而接见了李洛,但在他心里,李洛终究无关紧要。

李洛听到真金的话,没有赶紧识趣的告退,说道“微臣一定好自为之,不负殿下抬举。到了宁海州,微臣不但妥善监管民政,还会备御海盗。殿下放心。”

真金听到“备御海盗”,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中正,前次皇妹说,海逆韩恭是被你擒杀,可是真的?”

李洛暗自欢喜,心道你终于知道韩恭是我杀的了?

“好教殿下知道,海逆韩恭去年上岸戕害钦差,微臣听闻,率领高丽水兵搜捕,终于将他正法。”

真金笑道“原来你还为大元立过战功。看来你也是带过兵的。你在高丽带兵几何?”

李洛回答“微臣在高丽管了几百水兵,备御海盗都不敷使用。能斩杀海逆韩恭,也真是运气。”

真金想了想,抬头又仔细打量一下李洛,终于有了决定。

李洛斩杀海逆韩恭,朝廷才拿到韩恭的首级安抚了被杀的钦差大臣察罕,挽回了朝廷颜面。

要不然,堂堂大元朝的钦差,微服私访时竟然被上岸抢劫的海盗杀了,凶手还捉不到,岂非惹人耻笑?

虽说李洛的功劳高丽方面肯定有了赏赐,但大元还没有赏赐他。

“既然是你擒斩的海逆,那本宫再抬举你一次,另海州刚好有个水军千户所,就让你兼了军所达鲁花赤。”真金说道。

他此言一出,一个文吏立刻飞快的起草文书。

李洛赶紧说道“殿下!微臣何德何能……”

真金打断李洛的话“不用多言,这宁海州备御海盗之事,就交给你了。好生做便是。”

真金交给李洛八百水兵,一是看他功劳;二看李洛有对付海盗的经历;三看李洛是高丽门阀出身,不是汉人;四看李洛是皇妹的人。

少了其中任何一条,真金都不会让李洛兼任水军千户所的达鲁花赤。

达鲁花赤,汉人可是没有资格的。

等到“根脚告身”写好,真金顺手用了印,八百水兵就算交给了李洛。

这就是权力!

一言定人富贵!

李洛再次拜谢,心里暗笑。他为何屁颠屁颠的跑来见真金?当然让真金想起他斩杀韩恭的功劳,最好是给点兵权。

现在,目的总算达到了。

“殿下,这是微臣从海商那里买到的宝石,特进献殿下把玩。”

李洛掏出一小袋猫眼,恭恭敬敬的递给真金。

送礼给官员,那是行贿,可大可小。可是送给皇帝或储君,那叫进献,可以光明正大的来。

不过,李洛的举动还是引起了几个汉官的反感。

哼,这个李中正,看着像个人物,怎么这行事……有点下作啊。

不过,想到李洛是“高丽人”,他们也就释然了。

高丽人在大元,可不就是这副嘴脸么?恨不得趴在地上舔蒙古人的靴子。高丽王是这样,李签和金方庆是这样,这李洛作为李签的侄子,又能好到哪里去?

可是几年以后,当他们得知李洛竟然是汉人,这才知道自己走了眼。

真金接过李洛的宝石,笑道“好生做!好生做!”

然后,他就站了起来。

等到他一站起来,李洛顿时有点吃惊。

原来,真金竟然扎了一条令李洛无比熟悉的腰带。

正是李洛去年卖给传灯寺主智海大师的彩金腰带!

李洛当时以三千贯的高价兜售给智海,理由就是让智海用来讨好元朝太子。

想不到,真金太子竟然用上了!

也是,这腰带是以前李洛花了几十万在意大利定制的,就是现代都算奢侈品,别说古代了。

绝对是独一无二。

真金又不傻,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会闲置?

真金看到李洛盯着自己的腰带,也不以为忤。实在是……自从用了这腰带,见多了这样的目光。

这腰带的带扣,乃是五彩真金,不但极其华美不凡,而且暗合他的名字。根本见不到第二件。

所以,真金很喜欢。

李洛心里很是复杂,很不是滋味。

这本是他的心爱之物啊!曾经带着自己的体温,随自己去过很多地方。

突然再次见到,竟成他人之物。

正在李洛暗自感慨时,忽然有人进来跪下禀告道“殿下,大汗让在京四品以上入宫宴饮。”

真金点点头,对周围的众官员道“圣上明日就要去上都和林祭祖,此乃御驾北巡的送行宫宴,尔等随本宫同去便是。”

李洛是从四品,刚好有资格参加。

ps本书完结后,除了粉丝值排名前百的按名次打赏外,推荐票多的和其他各种支持贡献多的,也会撒糖哦!

第205章 他很凶,还弄疼了我。

黄昏时的宫宴,同样在大明宫会庆殿。

令李洛大感意外的是,一进宫听别人说,今晚,瀛国公和寿春夫人都被“邀请”赴宴了。

瀛国公和寿春夫人,不就是宋恭帝赵显和太皇太后谢道清么?

这两人哪里愿意来赴宴?当然是强请来的。

今晚来赴宴的都是京中四品以上,足有六七百人。李洛作为从四品,位置当然在最外面,离皇帝的御座最远。

赵显和谢道清呢?他们都是一品,按道理应该坐在汉官之首,离御座也比较近。可是李洛并没有看见有小孩子。

无数宫灯红烛渐次点亮,照的殿内犹如白昼,大小官人们按照品级昭穆有序的坐定,宦官宫娥鱼贯而入,穿花蝴蝶般在殿中游走。

大乐署的黄钟大吕奏响,仪凤司的琴瑟管弦齐鸣。“登哥”和“宫悬”两支御用乐师纷纷进殿,教坊司的歌女舞伎翩翩而来,带刀的怯薛宿卫环卫内外。

这宫中大乐是忽必烈以前汉化的成果,但听这乐曲,却是蒙古贵族爱听的《海东青拿天鹅》。

所有人都是盛装华服,在宫灯的衬映下,让整个大明宫美轮美奂。

宏大,堂皇,华美,热闹,井然。

光看这一幕,绝对是强大帝国该有的宫中舞乐。

这里也叫大明宫啊……恍惚间,看着大殿堂中的宏大歌舞场面,李洛好像梦回唐朝。

可惜啊可惜,如果这大元,是汉人的王朝,该有多好。

此时,还没有上酒菜。

因为,皇帝还没到。

李洛的右边,都是穿着紫色质孙服的官员贵族,而他的左边却空空如也,再也没有其他人了。事实上,他的左边就是大殿大门。

所以,李洛能够一眼望到殿外。

李洛也没有熟识的人可交谈,就干脆一心欣赏乐舞,感受这元朝宫廷盛宴的华美画卷。

他发现一个情理之中的现象。蒙古贵人都是肆无忌惮的大声说话,姿态举止很是粗野随意。而色目官员则是比比划划、神色夸张的言笑晏晏。汉人官员…大多拘谨的交头接耳,明显收敛的多。

就是不久前见过的礼部尚书谢昌元、留梦炎等汉官,也显得很低调。

坐席区域分布也是泾渭分明,蒙古人是蒙古人,色目人是色目人,汉人是汉人。

正在这时,李洛的眼角发现殿外有人,转头一看,只见一个宦官领着三人进殿。

当先一人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子,一身蒙古儿童的打扮,髡头辫发。他神色惊惶,踌躇不前,似乎被大殿中的场面吓得不敢进去。

他身后是个白发苍苍的华服老太太,但并不是蒙古服饰,而是地地道道的汉家衣冠。老太太不断催促前面的男孩,“快进去吧,里面有糖吃。”

还有一个不到三十的美貌妇人,也是一脸凄惶的催促男孩,“二郎,快进去吧,里面有蜜饯吃。”

李洛一脸惊讶,他哪里还不知这三人是谁?肯定是南宋废帝和他的祖母太皇太后谢道清、母亲太后全玖。

李洛记得史料记载,这祖孙三人被押到大都后,经常受到蒙古贵人的羞辱。

尤其是年轻貌美的全太后,日子尤其难熬。她的四个宫女被蒙古人砍下脑袋,血淋淋的挂在她的房门口吓唬她取乐。

至于为何不放过一个亡国太后,难道那些蒙古人缺女人吗?当然不是,还不是因为她太后的身份,对蒙古男人的吸引?

最后,这对婆媳被逼的出家为尼。

可以想象,这三人过的什么日子。

“瀛国公,别磨蹭了!大汗马上驾到,还不过去坐好!快着!”一个宦官尖着嗓子喝道。

这宦官一看就是品级很低,却敢呵斥大宋朝曾经的官家,可见亡国之苦。

大宋小官家看到宦官一脸凶恶,心生恐惧,小孩子脾气也发作了,“我不去,我不去!”

这动静顿时惊动了很多大臣,纷纷侧目看过来。

瀛国公…终于到了。

顿时,每人的眼中都很精彩。有人得意,有人鄙夷,有人冷笑,有人黯然。不一而足。

谢道清和全玖这对婆媳神色惨变,暗叫“苦也”。这事要是传到忽必烈耳中,会是怎生情状?

其实,她们想多了。忽必烈倒不至于这么小气。

李洛没有说话,他也不想看这祖孙三人的窘状,只当没有看见。

“快去!”那宦官也急了,猛力拉扯小官家,顿时把这个小男人弄哭了。

“呜哇……”小官家放开了嗓子。他毕竟还不到十岁,这几年又如囚徒,还比不上普通小孩坚强。

说起来,小男人也不是第一次进大明宫了,可毕竟年幼。

谢昌元和留梦炎等降元的南宋大臣,见故主如此情状,满心不忍,他们很想站起来劝导,却又不敢。

很多蒙古人,甚至当场哈哈大笑,好像非常快乐。

小男人一哭,谢道清和全玖更是手足无措,处在大殿众目睽睽之下,羞愤欲死。

正在这时,忽然有人唱喝“大汗驾到!”

那宦官脸色大变,忍不住狠狠推了废帝一把,怒道“还不跪下!”

紧接着,大殿所有人一起跪下,“奴婢(微臣)恭迎大汗(圣上)!”

李洛当然早就一膝盖跪下去,当然,他不可能翘屁股。

谢道清和全玖也赶紧按着赵显一起跪下去。

两队身穿黄色质孙服的怯薛宿卫按刀而入,紧接着忽必烈高大昂藏的身躯就龙行虎步的迈入大殿,他身后还跟着皇后察必和一班嫔妃。

忽必烈何等敏锐,立刻就发现了赵显的异常。

“哦,这不是我们的瀛国公吗?你,因为什么而哭泣?告诉朕。”忽必烈忽然弯下腰,微笑着看向小官家,像个慈祥的爷爷。

谢道清和全玖紧张的浑身颤抖,却不敢擅自出声。

赵显再不懂事,也知道忽必烈是大元皇帝,但是此时忽必烈给他的感觉,却并不可怕。

于是,小男人止住了悲声,他抬起小小的手指,指着那个宦官,“他很凶,还弄疼我了。”

忽必烈笑着摸摸赵显的头,“真的么?你会像羊羔那样不会撒谎吗?”

小男人摇头,“他推我,拉我。”

忽必烈点点头,直起腰来看着那个宦官。此时,那宦官吓得浑身发抖。

“夜里守护朕的怯薛云都赤啊,拿下这个没有根的奴婢,喂养兽园的老巴子吧(老虎)!”

忽必烈用蒙古语对怯薛歹下令。

“喳!”(蒙语‘遵命’之意,满清是学蒙古,不要喷)

两个强壮如狮虎的怯薛歹,立刻老鹰抓小鸡一般,抓起那个宦官。那宦官只来得及求饶几声,就被带了出去。

忽必烈再次弯下腰,笑眯眯看着大宋小官家,“瀛国公,如今可欢喜了?”

赵显倒是想不到自己一句话就要了一个宦官的命,小脸也害怕起来,哪里有丝毫欢喜之色?

忽必烈环顾大殿上黑压压跪了一地的官员贵族,声音雄浑的说道“瀛国公是大元的臣子,可毕竟做过南人的国主,还轮不到一个小小的宦官欺凌,不然,尊卑何在?”

众人一起磕头,“大汗(圣上)所言极是,奴婢(微臣)知道了。”

李洛心中凛然,暗道忽必烈还真是善于玩弄人心。

忽必烈漠然扫视众人,有看着谢道清,温言道“寿春夫人受惊了,带瀛国公入席吧。”

大宋朝曾经的太皇太后磕头道“臣妾谢过陛下。”(臣妾自称没用错,不要喷我哦)

忽必烈双手一抬“都平了身子吧!”

侍卫们一起大喊“都平了身子吧!”

众人这才一同爬起来,各坐各位。

忽必烈被簇拥这坐上高高的御座,和察必皇后并坐一起,两侧都是嫔妃。

李洛偷偷打量,立刻发现了一个熟人金光若。

而且,好死不死的是,金光若的目光刚好也看见了李洛,两人都是一愣。

紧接着,金光若似乎对李洛点了点头。而且……好像没有敌意。

什么意思?

李洛很快就明白了。

高丽人(朝鲜人)再不好,也有一个明显的优点抱团。后世,韩国和朝鲜如此彼此仇视,可是一旦在国外,就很快团结一致。这是高丽固有的民族性格,因为小国必须要这样。

金光若虽然和李洛有些“私仇”,可一旦到了大都,这点私仇就不重要了。

更重要的是,李洛也是“高丽人”,来自她的父母之邦。换句话说,李洛起码比这里的非高丽人值得信任和依靠。

这就是高丽人的逻辑。

李洛也不着痕迹的对金光若点点头。

此时,忽必烈对一个蒙古人道“举宴吧!”

“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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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君降臣不降,怎是真忠臣?

酒菜流水般呈上,山水珍馐九小碟,时鲜瓜果五种,红白御酒两壶,奶酪点心三种。宴席之丰盛令人乍舌,一个人根本吃不完。

无论官职高低,每人案上的酒菜都一样,区别只是在餐具。

三四品的餐具是白银,一二品的是黄金,宗王和帝后等人是玉。

李洛拿起沉甸甸的银箸,夹起一块炖的烂熟的熊掌,细细品尝,感觉滋味有点像鳖肉,但更加鲜美醇厚,真是好吃。

他是第一次吃熊掌啊。

估计一只熊掌只能做成三小碟,算起来今晚的宫宴要消耗两百只熊掌,需要猎杀五十头黑熊!

李洛顿时一阵心痛。不是为忽必烈心痛,而是为动物们心痛。

海参和鱼翅等也就算了,可连虎肉,象拔都有,真是环保之敌啊。

另外,不是懒蛤蟆想吃天鹅肉…李洛是真吃到天鹅肉了哦。

好吃。

哪怕没有辣椒和后世香料,也好吃的不要不要的。

这几样都是李洛没吃过的。

要问李洛是怎么知道是什么菜,那是因为每人都有“服务员”,也就是宫娥。大官人有两人伺候酒宴,李洛这样的小官也有一个。

李洛趁着坐在最后,没有其他官员注意自己,悄悄取出一颗宝石塞到身边的宫娥手里,小声道“妹子,替我寻一个食盒来。”

那小宫娥是个进宫为奴的汉家女子,她哪里见过宝石?顿时又惊又喜。

很快,小宫娥就取来一个食盒。李洛将天鹅肉、虎肉、熊掌、象拔等每样装了一些,准备带回去喂养小警花。

李洛慢慢品着西域葡萄酒,吃着山水珍馐,观赏着宫廷乐舞,真是好生享受。

忽必烈大叔,好人啊。

此时,殿中的乐舞变成了雅乐“文武二舞”,演奏的曲子先是《长春柳》,接着又变成《吉牙利》。

没过多久,又是《西域天魔舞》。十六个身着羽衣的西域少女舞姿狂野劲爆,乐曲也激越欢快,看的李洛不禁愕然,这简直和后世的热舞没什么两样啊。

《西域天魔舞》演完,又变成蒙古国乐《海东青拿天鹅》。

这宫宴乐舞,竟然是汉乐、河西乐、回回乐、蒙古乐连番上演,看的李洛目不暇接。总的来说,艺术水平极高,但还是以胡乐为主,汉乐只是陪衬。

舞过几曲,乐声渐歇。李洛知道,正事来了。

很快,众人都停下酒杯和筷子,大殿中顿时安静下来。

接着,就响起忽必烈雄浑缓和的声音。他的声音很有特点,令人过耳难忘。

“殿中众臣,为南人者,站起来与朕见见。”

忽必烈金口一看,谢昌元、留梦炎等投降元廷的南宋大臣立刻惶恐不安的站起来,一起来到殿中跪下,虽然忽必烈说的是让他们站起来。

人数还不少,竟然有二三十人。

“平了身吧,平了身吧!”大皇帝呵呵笑道,“朕,没有怪罪的意思。”

谢昌元等南人这才松了口气,拜道“谢圣上!”然后恭恭敬敬的站起。

这一幕,早让在座的蒙古贵人面露鄙夷。

“尔等皆曾为宋臣,如今故主就在此殿,为何不出来拜见呢?岂非失礼乎?”皇帝的声音冷下来。

众人顿时明白了皇帝的用意。这是要在北巡临行之际,将南宋君臣拎出来敲打敲打,让南人丢人现眼,同时彰显大元崇尚气节,维护尊卑体统。

更重要的是,敲打太子真金,打压汉法势力。因为这些南人降臣几乎都是太子汉化的中坚。

这是皇帝的诛心之举。

果然,真金太子的笑容僵硬起来。

父汗还是一如既然的雄猜,连自己这个儿子都不放心啊。

谢昌元和留梦炎等人尴尬无比,简直无地自容,投降元廷后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些体面,顿时被忽必烈活活剥了下来。

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厚着脸面来到南宋废帝和谢道清面前,作揖行礼道“江南故人,见过瀛国公,见过寿春夫人。”

小男孩不明觉厉,只能低头对付案上的奶酪。谢道清和全玖则是以袖遮脸,低头说道“妾身不敢劳烦诸公拜见,还请自便才是。”

蒙古贵人见状,不禁轰然大笑。忽必烈却也不制止族人的无礼取笑,只是冷眼旁观。

等到南人大臣回归坐席,忽必烈又道“寿春夫人,瀛国公府上,可曾缺了用度?”

谢道清颤巍巍的站起来行礼道“臣妾谢过陛下怜悯,圣天子在上,怎会缺少用度。”

其实她很想说,怎么不缺?缺的很!你拨付的用度,到手连三成都没有。这就罢了,还平白遭受勒索,怎生的过!

太后全玖也在心里连叫苦也。

众人都不是傻子,瀛国公府上过的好不好,看看废帝的吃相就知道了。此时,这小东西如同没见过世面的小穷汉那样一顿猛吃,一看就是平时吃的很差。

瀛国公是一品公爵,俸禄可是不少,按理说怎么也能过富贵日子。想必他们的钱财都被监视他们的人勒索走了。

“倘若缺了用度,自可入宫来找皇后。”忽必烈很敷衍的说道。忽必烈这样的人如何会不知道瀛国公府的窘迫?不过装糊涂罢了。

曾经的太皇太后谢道清不得不再次捏着鼻子谢恩,心里酸苦的不行。

忽必烈又道“瀛国公,如今文天祥还是不知天命啊,君降臣不降,怎是真忠?就让瀛国公去栅栏中(天牢)劝导文天祥。告诉那个像老牛一样倔强的汉子,臣随君降,才是真忠。”

他这番话,当然是对谢道清说的。瀛国公一个小屁孩,懂个甚么?

谢道清赶紧抱着小男孩上前跪下“臣妾和瀛国公谨遵圣命。”

文相公是大宋朝最后的体面,虽说她和官家都降了,却真心不希望文相公降元,更不愿带官家去劝降文相公。

可是,她又怎能违抗鞑皇的命令?真要那样,小官家还能活命么?

忽必烈很满意谢道清的顺服,承诺道“文天祥是宋国状元,很有才能。他若愿降,就是中书省宰相的官位,也大可做得,寿春夫人可替朕允了那倔强的塞音必阁赤(蒙语好文人)。”

留梦炎听了皇帝的话,老脸微微发热。他也是大宋状元啊,怎么就不能是塞音必阁赤?

李洛听到忽必烈的话,不禁心中冷笑,文天祥是不可能投降的,忽必烈白费心机了。

文天祥忠的不仅仅是赵官家,还有华夏气节和汉家天下。就算赵官家降了,他也降不了。

李洛在想,如何把文天祥救出来。好在离他在柴市被杀还有两年多,还有时间谋划。

救文天祥绝对不仅仅是为了大义,也为了…利益。

文天祥可是做过宋朝宰相的人,不但名满天下,还是一杆收揽民心的大旗。

而且,文天祥本人的能力也很强,属于大神级别的干才。王积翁曾对忽必烈说“南人之中,没人比得过文天祥。”

要是能把文天祥救出来,真是大大的好事。

忽必烈继续道“朕明日离开汗八里合托,北巡上都祭祖。汗廷之事,暂由太子监摄,安童和阿合马你二人务必小心辅佐太子。汗廷大事,还要快马报往上都,由朕亲断。”

小心辅佐是什么意思?往深了想大家都明白。

“喳!”安童和阿合马一起站起来应命。

忽必烈又看向张三丰“张真人,明日可随驾同行。”

张三丰硬着头皮道“贫道谨遵圣旨。”

“完哲都!”忽必烈又叫了一个蒙古人的名字。

一个蒙古大汉站起来,“奴婢在!”

“你要像雄鹰一样飞到福建,将那个造反的奴隶陈大眼,押回到汗八里和托。朕回到汗廷后,希望能亲眼看见处死他。”忽必烈冷冷说道。

完哲都右手捶胸“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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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恭喜李洛哥哥了思密达~

“云南王!”忽必烈看向他的孙子也先帖木儿。

也先帖木儿噌的一声站起来,“祖汗,您忠孝勇敢的孙子就在您面前!”

忽必烈用象牙酒杯指着这个少年,“我的也先帖木儿,你征讨缅甸的大军,能够随时跨上战马吗?”

云南王斩金截铁的说道“就等着祖汗南征的旨意了!我会把缅王的首级,做成酒器的!”

忽必烈苍老而凌厉的眼角警告他的孙子,沉声道“那些丛林里的敌人狡猾的像狐狸,机灵的像猴子,顽强的像财狼。你回云南后,要听从老将们的建议,不要鲁莽行事。”

“喳!”云南王应命。

忽必烈又看向另一个孙子,安西王阿难答。

“我的安西王。”

阿难答也猛然站起,“祖汗,请您像神灵那样给予阿难答启示吧!”他信奉某某教,被洗脑很深,连在忽必烈面前,也是那套腔调。

但忽必烈毫不反感,他对某某教也有好感,在座的很多色目回回大臣,都是某某教的信众。

“阿难答,你的十五万大军,要时刻盯紧西边,那里,有你一群不安分的亲戚。”

忽必烈说道。他指的当然是那些闹分裂的汗国和宗王。

“谨遵您的指示,我伟大的祖汗。”阿难答表态。

“还有,”忽必烈提醒道,“朕在你安西王府边修建的白塔,是朕送给你的礼物,不要让它沾上鸟粪。”

李洛听到这里心中一动。杨琏真迦吐露的秘密中,就提到铁木真就葬在六盘山安西王府附近的白塔下,看来果然如此啊。

…………

忽必烈叮嘱完一些事,命众人继续喝酒,自己就和察必皇后中途离开。他如今年事已高,为了延年益寿,对宴饮一般都是浅尝辄止。

但是一些妃嫔,却仍然留在大殿喝酒看舞。

元代宫廷在男女大防上管理比较粗放,以至于忽必烈之后,多次发生嫔妃与和尚、侍卫私通的丑事。

但是,只要不出格,嫔妃还是相对自由的。

正在众人将要散场时,忽然外面卷起来一股凉风,紧接着就飘起雨来。

深秋的雨,往往一下就是好几天。

李洛想赶紧出宫,却发现雨越来越大,不禁犯了踌躇。

在场蒙古贵人毫不在意,他们不开口,宫娥宦官们也会给他们准备雨具。

官位大的,也会有宫人送伞。

李洛这样的“小官人”,要么等于停,要么冒雨出宫。

很快,各人顾各人,拿到雨具的蒙古权贵和大官们纷纷离开会庆殿,有的四品官儿干脆冒大雨出宫,只要出了宫,就能找到雨具。

可原地还有两百多“小官”在等雨小了再走,其中就有李洛。

有人向宦官宫娥要雨具,却都被拒绝。这大明宫内,可没有多余的雨具了,他们自己也要用的。

正在这时,忽然一个让李洛面熟的宫女走过来,小声对李洛说道“李司译,金才人叫你过去一趟。”

她说的是高丽语,赫然就是这次和高丽使团一起来大都的贡女之一,难怪有点面熟。

李洛听到“金才人”,立刻明白了。他转头一看,果然发现不远处的金光若。

李洛走过去,用高丽语说道“想不到金小娘子做了才人,真是恭喜。”

元朝嫔妃等级只有皇后、第n皇后、嫔、才人。忽必烈曾经禁制高丽女子为嫔妃,最多只能当才人。金光若虽然是最低级的才人,却是忽必烈很给金方庆面子了。

此时的金光若,已经换下了高丽则高利,穿着蒙古服饰,秀发编成小辫,头上戴着高高的蒙古罟罟冠,像个蒙古女人了。

金光若淡然一笑“我也恭喜李洛哥哥做了大元的官人思密达。”

她向来热衷权势,进宫做大皇帝的小女人,可是她自愿的。现在可谓“求仁得仁”了。

李洛掏出一小袋宝石,“光若妹妹,以前是我得罪了你,一直心里不安。这些宝石给你。”

金光若脸色难看起来,应该还是对那天在李氏家城被李洛“羞辱”的事耿耿于怀。

“我不要你的东西,我的好东西很多。”金光若冷笑。

李洛道“这是给你在宫里送礼用的,不比你的东西管用?拿着吧,谁叫我也是高丽人呢?”李洛脸上露出“家国之叹”的神色。

金光若很乖巧的点头接过宝石,“那就谢过李洛哥哥了。”

不知道她性格底细的人,多半会被她这种甜美可爱的外表迷惑。

她叫李洛过来说话,也是因为李洛是“高丽人”。自从祖父告诉她,李洛要在大元做官,她就动了心思。

李洛虽然和她有“私仇”,却是她唯一认识的留在元朝做官的“高丽国人”。所以,两人当然要捐弃前嫌,团结合作。这样,如果李洛官儿做大了,她在宫外也有臂助。

这就是高丽的国民性格。

李洛是多奸诈的人?他立刻就进入状态。

“光若妹妹,你远离高丽,独自在这异国皇宫,一定要善加保重。宫中险恶,凡事要低调行事,万不可与人争宠,先站稳脚跟,保护自己,再徐徐缓图,记住,不争是争,争是不争。”

李洛很“语重心长”的说道。

他何尝不想利用一下金光若?就算没有利用价值,最起码也要让她无害。

金光若毕竟还是个小女人,闻言忍不住鼻子发酸,语带哽咽的说道“不争是争,争是不争…光若记住了。李洛哥哥也要保重,西国不像我高丽,一切小心。”

李洛点点头“我自是省的。我在大都旧城有一家店铺,就叫洛宁商楼。你以后要有什么事,就遣身边的火者去告诉我的伙计。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尽力。”

元代宫规并不严格,等级高的嫔妃也能偶尔出宫。等级低的,也可派人出宫采买。

金光若泪眼朦胧的点头,“谢过李洛哥哥。等我有了机会,一定求大皇帝升你的官。对了,你谋到了什么官?”

李洛笑道“一州的达鲁花赤,从四品。”

金光若的小嘴顿时惊愕的张开,她想不到,李洛竟然谋到了达鲁花赤的官位,而且从四品…也不算小了。

那再过几年,他很可能会成为三品大员,就真是自己的宫外臂助了。

就是出身顶级门阀、见多识广的她,此时也不得不佩服李洛谋官的本事。起码比起她那不成器的哥哥,强的太多。

“真是恭喜李洛哥哥了。”金光若甜甜笑道,对不远处的高丽贡女说道“去把我的伞拿来,交给李郎君。”

很快,一把油纸伞就到了李洛手里。

两人彼此心照不宣的点点头,然后李洛就告辞离开会庆殿。直到此时,大殿中仍然有一两百人被雨留住。

蒙元制度的粗犷,由此可见一斑。这要是在大宋宫廷,根本不会出现官员被雨留在皇宫,而皇帝不闻不问,没有相关部门负责解决。

看到李洛离开的背影,金光若的眼里忍不住流下来。

她想高丽了。

李洛左手提着食盒,右手打着油纸伞,慢慢踱出大内,踱出皇城。

雨很大,就算他有伞,身上也有点湿了。

李洛竟然发现了带着雨具的韩韶和宗昼。

“你们怎么来了?”李洛问道。

韩韶道“下雨了,夫人让我们来接社主。”

李洛心里有点感动,小警花真是细心啊,竟然特意派人在皇城外接他。真是没白给她带好吃的。

ps之前看到金光若进宫后发评论的朋友,当时你问,是不是进入套路剧情了?现在你该明白了吧?没有套路哦。求支持。

第208章 野蛮有了技术,真可怕啊。

李洛回到大都旧城新买的小院,看到茫茫夜雨中的屋内灯光,以及窗前灯光下的那道倩影,不由心生一种温暖的喜悦。

似乎…她在哪里,家就在哪里。

李洛没有立刻进屋,他打着油纸伞,站在院中看着崔秀宁的剪影,一边听雨。

韩韶和宗昼不知道李洛为何不进屋,但也不问,只是默默的站在身后。

李洛进入正房,崔秀宁也迎过来。女人接过男人的伞,顺手递过一套衣服靴子,“换上吧。”

男人则是递过手中的食盒,笑道“忽必烈大叔请客,菜太奢侈,我怕亲爱的夫人吃不到,就打包回来喂喂你。”

女人白了男人一眼,“你带回来的伞,是女人的。你和金光若接触了吧?这是她送给你的伞?”

李洛竖起大拇指,“警察就是警察!我点赞……”

两人相视而嘻,尽在一笑之中。

“这些都是什么菜?”李洛在皇宫吃饭,都不忘记打包带回来给她吃,这让崔秀宁很高兴,她眉目之间笑意盈盈,在灯光下明艳不可方物。

李洛有点得意的说道“天鹅炙,老虎肉,熊掌,象拔,醍醐乳,鹿唇,野驼蹄,还有世上最早的冰激凌,可惜每样都不多。”

冰淇淋真是蒙古人发明的哦。

什么?崔秀宁真的馋了。

冰激凌就算了。其他四样,她可都是只听过没吃过。

小警花赶紧低下头,对付起食盒中的菜,不再和李洛说话了。李洛看见她白皙如雪的秀颈,以及鬓间几缕轻柔的青丝,忍不住伸出咸猪手摸着玩儿。

好可爱啊,像只…小奶猫。

崔秀宁一边不满的摇摇螓首,嘴里“唔唔”的抗议,一边继续吃菜。

小警花心满意足的用完,就开始“端起碗来吃肉,放下筷子骂娘。”

她摇头说道“后世这些都是珍贵和濒危保护动物。猎杀这几种动物,量刑时属于情节特别严重。光这条,忽必烈大叔就够判十年以上。”

李洛笑道“行。那你快去逮捕他。”

“算了。”崔秀宁傲娇的一挥手,“吃人嘴短,本小姐这次放过他。”

“你堕落了啊警察!”李洛一脸痛心。

两人玩笑几句,就进入正题。

崔秀宁道“文天祥的夫人欧阳氏,两个女儿柳娘、环娘,现在都在宫中当奴隶。”

李洛皱眉,“在哪个宫内部门?”

“司苑局、织染局、浣衣局。她们三人是分开的。”崔秀宁同情的说道,“皇后身边的女官说,她们经常受到欺凌。”

李洛不想再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反正他爱莫能助,问道“现在大都哪些地方你安插好了眼线?”

来大都大半个月了,崔秀宁的主要工作除了培训分局特务,就是亲自指挥布局情报网。

崔秀宁道“忽必烈和皇后身边已经有了眼线。还有中书省,枢密院,兵部,内察院,警巡院。其他地方,还没来得及。不过,我已经做了安排,李雍他们能搞定。”

李洛忍不住一把抱住崔秀宁,狠狠在她脸上啄了一口。

“夫人厉害啊,这几个可都是要害部门。这情报网一旦成熟,元廷的情报就在掌握之中了!”

崔秀宁挣开李洛的熊抱,“你又来非礼……我们什么时候走?”

李洛又强行搂住她,“天一晴我们就去宁海州,不能再耽误了。”

崔秀宁点头“是要快点动身了。到宁海州我还要训练别动队(特务武力),还要搞青霉素,搞近代黑火药,事情很多。”

李洛沉吟着说“我们在官邸搞火药,是不是风险太大?宁海州可是蒙古人的地盘。”

“我那么傻么?”崔秀宁道,“只是在官邸搞出来一点样品而已,把完整流程走一遍。规模化制造,当然要在海东干。”

李洛捏捏她洁白的手,在她手掌心画圈,“我说警察啊,你革命造反之心,怎么比我都迫切了呢?这可不是你的性格。”

崔秀宁哼哼道“没办法,我这人吧,正义感爆棚,见不得平民百姓被蒙元暴力犯罪集团欺压凌辱,所以我要造忽必烈大叔的反,他是犯罪集团的总头目。”

两人都是铁了心要反元,但出发点却不同。李洛是民族主义者兼野心家,他要驱除鞑虏,实现野心。崔秀宁是国民英雄主义者,她要反抗蒙元贵族的残暴不仁。

李洛装模作样的叹息“吾不如卿多也。”

崔秀宁笑道“李中正,你用来忽悠的蒙古名字呢?取好了没有。”

李洛点头“取好了,就叫哈剌不花。”

崔秀宁皱起好看的眉毛,“好难听啊,这名字什么意思?”

李洛有点得意,“哈剌是黑的意思,不花……是牛的意思。”

那不就是黑牛么?

崔秀宁顿时醉倒。这个逃犯,这是太……恶趣味了。

妈蛋,叫什么不好,非叫黑牛。

“你是来搞笑的吗?”崔秀宁宝石般的眸子满是鄙夷。

李洛摇头,认真的说道“蒙古人就喜欢这么取名,“不花”是很普遍的名字。总比野猪皮好。”

突然崔秀宁想到一个问题,“你不会也也给我取了蒙古名吧?”

李洛更得意了,“你叫宁宁特穆尔,和敏敏特穆尔是不是很像?怎么样,我对你不错吧?”

崔秀宁冷笑“我,叫,崔,秀,宁!”

…………

十月十二大早,下了几天的雨终于放晴。李洛和崔秀宁带着十余人终于离开大都,沿着邮驿官道往齐鲁方向而去。

李洛等一行人有车有马,加上官道平直宽敞,就算不赶路,一个白天也走了一百五十多里。

“真是想不到,还有这么好走的路。”崔秀宁在马车中看着又宽又直的古代道路,有点不敢相信。

这路很宽,分为车道和马道。车道铺了砖石,马道却是泥地,因为砖石会伤马蹄。

考虑的很周到了。

蒙元统治的确野蛮残暴,可也正是因为如此,能够在极短时间内做成很多劳民伤财的大事,客观上留下了不少遗产。

比如,“站赤”(蒙语邮驿)。

蒙元的交通建设成果可谓冠绝古代中外,无与伦比。元朝地域广大,为了维持对万里疆域的控制,从铁木真到忽必烈,花费数十年之功,征发数百万劳工,这才建成举世无双的邮驿体系。

元朝驿站密布,道路四通八达,不但在全国形成高密度的交通网络,而且贯穿欧亚大陆,遍布汉地、高丽、中亚、西亚、东欧。

不但规模巨大,管理体系也很严密。蒙元制度粗犷,可唯独邮驿管理具有高度精细化,为历代所不及。而元朝庞大的马匹储备也为此提供了前提条件。

因为分布面积巨大,在交通工具上,除了马、牛、骡,在寒冷雪域地带甚至还有大量“驿狗”,采用狗拉雪橇的交通方式。

你可以想象一样,雪原上的蒙古战士,乘坐狗拉雪橇奔袭敌人的情形。比如哈尔滨,就有“狗站”十几个,养狗几千只。

在南方水网地带,还有水驿系统,水驿数百个,舟船近万艘。

蒙古人作战极其重视机动性,对交通道路的依赖很高,这也是大规模兴建邮驿的重要动机。他们希望,无论哪里有事,就应该最快获得消息,最快投入兵马。

李洛曾听一个人说,元代(蒙古帝国)基本上奠定了现代中国,朝鲜,中西亚的交通基础。

但,这是无数人的白骨换来的。光是汉人,因为修炼道路驿站而死的,就是一个难以估量的巨大数字。

李洛此时骑在马上,看着平原上延伸到天尽头的大道,心里也很感慨。野蛮一旦和技术结合在一起,真的是可怕啊。

大早离开大都,现在已经入了固安州的地界。州城就在西北三十里。

此时,已经是黄昏了,一行人不再赶路,干脆在最近的驿站住下。

夕阳西下,秋风萧瑟,已经颇有几分寒意。一眼看去,周围都是牧场,隐隐约约看到马群和牛羊。这里是元廷马场之一,不做农田几十年了。

看着如血的残阳和广袤的秋草,明明是在中原,却有几分置身塞外的感觉。

…………

ps:弟弟(哥哥)们,月亮会被天狗吃,月饼会被人吃,月票被谁吃了哦…

第209章 夕阳下的杀戮

北方农田如今多半化作牧场,只有小半还在耕种庄稼。难道蒙古贵族就不怕没粮食吃吗?

真不怕。

一来他们以肉食为主,牛羊就是他们的主食。

二来,南洋的小国,如占城,大越(越南),缅甸等国,会运来粮食。

受苦的只是汉人百姓罢了。

元朝的流民高达总人口三成。除了苛政猛如虎之外,就是没地可种,有不甘沦为“驱口”(流民),只能流浪。

高达三成的流民,怎么可能不搞事?所以元军不断镇压,不断杀人,杀了几十年,还在不断的杀。

一直杀到流民修成了红巾军,成了气候,才杀不动了。

正在李洛感叹间,忽然听得一声鸣镝,紧接着就传来噪杂的人声。

慢慢的,一大群骑马的人乱糟糟的从西边牧场而来,他们不断队伍凌乱,穿的衣服也不统一,根本不是骑兵。

而且,他们中还不断有人中箭落地,惨叫声顿时此起彼伏。

转眼间,就有几十人被射死。

很快,李洛具明白怎么回事了。

这大群骑士的后面,还有一队盔甲鲜明的骑兵冲过来,骑兵不断放箭射杀追赶前面的骑士。

看来,前面一群骑士应该是牧场中的奴隶,他们盗马逃走,被元军追上来了。

一场杀戮,就要上演了。

这里离大都不过百余里,还算是“天子脚下”,就发生这样的杀戮。那其他地方还用说吗?

不待李洛吩咐,都烈等十几人就取了刀弓在手,将李洛和崔秀宁护卫起来。

数百逃奴没有向李洛等人冲过来,而是错过了方向。但是,他们的骑术,显然比后面的骑兵差远了,转眼间就被追上包围。

此时离的更近了,李洛等人终于看清了双方骑士的模样。

被围起来的骑士,大概有两百多人,都是一脸菜色不说,而且还有老幼妇孺。他们虽然穿着蒙古牧民的袍子,但看长相听口音分明是汉人无疑。

他们必定就是牧场的逃奴了。当然,以前肯定是当地的农民。因为养马,也学会了骑马。

围着逃奴的,却反而人更少,只有七八十人,但个个身穿锁甲,挽弓佩刀,彪悍凶狠,其中还有不少高鼻深目。

他们戴的是元军常见的圆檐盔,与蒙古兵的尖头铁盔明显不同。

都烈小声说“狼主,这些逃跑的人是牧场奴隶,骑兵是探马赤军,不比蒙古骑兵差多少,也是元军精锐。”

乌图也说道“狼主,你看他们穿的是锁子甲,不是汉军的皮甲,头盔上又多了汉军没有的护脖,必定是探马赤军无疑。”

李洛点点头,他也知道汉军和新附军不可能有这么好的甲。

这时,一个生硬无比的汉话传过来“汉奴,你们,逃跑,不好,坏汉奴!”

这声音明明充满恼怒,却听了让人想笑。

这话说的,就像某种动物拉便便,一颗一颗的。

李洛循声看去,只见一个高鼻深目的骑士纵马而出,恶狠狠的看向逃奴人群。

他的盔甲更加华丽一些,应该是百户长,最差也是个牌子头。

随着此人跃马而出,七八十个探马赤军一起收起弓箭,“呛啷”一声拔出长长的马刀。

一片马刀齐齐举起,被夕阳映照,寒光四射,加上刀上暗红的血槽,当真是杀意森森,夺人胆魄。

逃奴们个个脸上惨白,妇人孩子都是一片哭声。

忽然,几十个逃奴慌忙不迭的爬下马,一起跪倒在追兵马前,磕头如捣蒜的说“瓦森官人,我等错了,错了!不敢了!”

其他逃奴一看,又是上百人纷纷下马,跪在地上。

另外近百人却没有下马,而是突然一起呼喝着扬鞭打马,想要冲出去。

可是哪里能够?

被称为瓦森的色目武官,手一挥,骑术娴熟的探马赤军就围上去,马刀劈斩而出。

“狗鞑子,老子跟你拼了!”

一个逃奴怒吼一声,纵马向对面的骑兵撞去,可那骑兵马刀一挥,就凶狠的斩飞他的头颅,鲜血狂喷的腔子一头栽倒马下。

“杀!”一个唯一有刀的逃奴迎上一个骑兵,可是他的刀还没有舞起来,就被对面的骑兵一刀劈在头上,顿时死于非命。

仅仅几个呼吸的功夫,近百个敢于拼命的逃奴,全部被斩杀。

没有刀,没有甲,骑术稀松,力气不济,怎么拼?

骑兵们提着带血的马刀轰隆隆奔回,再次将跪在地上求饶的逃奴围起来。

短短时间,他们进退之间迅捷如风,骑术娴熟,刀技凶狠,配合有度。将精锐骑兵的素质体现的淋淋尽职。

“百户官人,反抗的汉奴都用他们的血,付出该有的代价了,并无一人活着。”一个牌子头(十夫长)大声禀报,声音粗犷有力。

他虽然不是蒙古人,说的却是“国语”(蒙语),而不是西番诸族的语言,所以李洛能听懂。

百夫长瓦森也用蒙语说道“奇奇卜,按照大元的规矩,聚众逃走的奴隶应该怎么处置?”

被称为奇奇卜的牌子头道“应该集体处死,用他们的头颅,给剩下的奴隶涨涨记性。”

瓦森冷冷说道“那么,我的奇奇卜兄弟,你还在等什么呢?等他们抱着你的靴子像婴儿那样痛哭吗?”

奇奇卜用马刀拍击帽檐,大声道“如您若愿,我的百户官人!”

其他骑士一起用刀拍击帽檐,一起呐喊“杀光逃奴!”

跪在地上求饶的奴隶,哪里还不知道对方要将所有人杀光?可是,他们既无法反抗,也无法逃走。

探马赤军马踏刀劈,冲入人群大肆屠杀,犹如魔鬼。

不光壮年男子,就是老人,孩子,妇女也全不放过,统统杀死。

惨叫和哭嚎声响成一片,而百户长瓦森,却端坐马上,神色冷峻,就像一座雕像。

很快,所有逃奴都被杀死。

地上的头颅,断肢,鲜血,肚肠,到处都是。就像一个凌乱的大屠宰场。

浓烈的血腥气传来,就是李洛等人也很是不适。

这样的场面,整个中原应该每天都有发生,对元军来说,不过是司空见惯的事。

所有死人的头颅被割下来,每几个首级用头发结成一串,放在马背上。

说是带回去示众。

李洛的眼眸深处一片冰冷,但是脸上仍然很平和。

这个百户官瓦森,一定要死。当然,不是现在。

探马赤军也早就注意到官道上的李洛一行人,他们看李洛一身质孙服,还带着雄壮如虎的护卫,也知道李洛必定是个不小的官人。

李洛正准备下令继续赶路,忽然那百户瓦森一打马,就奔了过来。

他上下打量一下李洛,尽量语气柔和的用蒙语说道“我,瓦森,小小的百户官人。不知道官人是……?”

李洛微带骄矜的用蒙古语说道“我,哈剌不花,从四品州达鲁花赤,也是小小的官人。”

瓦森高大的鼻子忍不住吸了口气,百户是从六品,比从四品州达鲁花赤,足足低了四级。这哈剌不花都自称小小官人,那他岂不是连小小官人都不是?

正在瓦森走神时,李洛的声音再度响起“小小的百户官人,如果你还坐在马上,我的鞭子将会落在你的头上的。”

瓦森一惊,但他反应也很快,立刻就跳下马背,以拳捶胸的低头行礼,恭声说道“瓦森见过一个州的镇守官人。”

蒙元等级制度极其森严,虽然李洛不是瓦森的直接上官,也不属于一个系统,但他一个百户见到一州主官,仍然要恭恭敬敬的行礼。

就算李洛抽他一鞭子,他也只能干受着。

至于李洛的身份,他却丝毫没有怀疑。瓦森作为百户,当然不是饭桶,眼力还是有的。

这镇守官人虽然年轻,但气度尊贵不凡,蒙语熟练,还带着大都口音,肯定是上等根脚出身,甚至大根脚出身。

没有好根脚,这么年轻绝对做不到四品。

瓦森一行礼,所有的探马赤军也纷纷行礼。只是他们的礼节与瓦森不同。瓦森只是低头抚胸,而其他人都是下跪。

因为他们只是兵而已,就是牌子头,也要下跪。

“拜见一个州的镇守官人!”

“都起了身吧,勇士们!”李洛忍受着强烈的厌恶说道,“把这些的尸体掩埋,不要让来往的大都贵人看见。没有人愿意在路上闻到尸体的气味。”

“如您所愿,一个州的镇守官人。”瓦森松了一口气,心道这哈剌不花官人倒也不难伺候。无非是掩埋尸体而已。

ps:我,武猎,小小的官人……求大官人们的这种支持!

第210章 我想要他们死

李洛很想问,就算你们把汉人当奴隶,可奴隶总也是财产吧?把人杀光了,谁来养活你们呢?

元律规定,汉人偷马,割掉鼻子。蒙古人偷马,补上马钱。色目回回偷马,罚款。

汉人杀死蒙古人或者色目回回,凌迟处死。蒙古或色目回回杀死汉人,仅罚烧埋银五十两。

这里的汉人,当然指的是“自由民”。

可如果是杀逃奴,连银钱都不用罚,甚至还有功。元朝,没有杀良冒功的罪名。

满清的屠杀,无论是烈度,规模,持续时间,都比蒙元差远了。

李洛很想干掉这个叫瓦森的百户官人,但他不能。

“百户官人,请你告诉我,固安牧场如今养了多少牲口,有多少奴隶?”

色目男人回答“一州的镇守官人,固安牧场有战马三千多匹,牛羊上万,官奴五百户。”

李洛明白了。官奴三百户,每户只按四口算,也有两千人。这只是官奴,还不算这些探马赤军的私奴。

一个官营牧场,就有这么多汉人奴隶,全国呢?

《元史》记载,元代北方(淮河以北)只有四百万人口,这真是天大的笑话,傻子都不信。

仅仅是几十年前的金国,还有五千多万人口,怎么现在十分之一都没有?金末元初,北方可没有发生大瘟疫。就算屠杀,也不可能杀了四五千万。

可是《元史》却言之凿凿的记载,元代北方只剩几百万人。这是《元史》哦,而且史料来源于元代户部档案,可不是野史。

那么人口都去哪了呢?

很简单。

第一是成了奴隶(驱口),失去了自由民的身份,不被统计在户部纳税人的黄册中。

第二是成了“投下私属”,即大小领主的“封民”,属于半民半奴。“投下封民”也不纳入统计。

第三是成为流民,官府也无法统计。

奴隶,按照所属性质分为官奴和私奴,按照用途又分为军奴、匠奴、工奴、农奴、牧奴、家奴、宫奴、乐奴、妓奴、矿奴、织奴、船奴、驿奴、寺奴等十几类,就问你服不服。

汉人当然是大部分。小部分是女真人、契丹人、党项人,他们大多被元廷算成汉人。

整个北方奴隶的数量,有学者分析,最少在千万以上。

你算算就知道了,元朝大根脚的贵族、诸王宗室动辄就有上万的奴隶。

上等根脚的权贵大臣、万户那颜、千户那颜也有数量可观的奴隶…就连根脚最小的十户那颜、甲主、保长,拥有几十人奴隶的也比比皆是。

大小蒙古官人、回回老爷,那个不是奴隶主?

半民半奴的“投下私属”,又在千万以上(仅北方)。

流民,也绝对在千万以上(仅北方)。

大量的奴隶、半奴、流民不统计,加上残酷的屠杀,这才使得元朝北方变成“几百万”人口。

南方的情况,看似要好得多。这时南方有六千万人口,看上去比南宋时期只少了两千多万。奴隶,私属,流民比北方少。

可问题是,南方的“自由民”虽然很多,但却被苛捐杂税(税粮科差制度),和等级压迫(南人最低)搞得生不如死,水深火热,同样流民遍地。

蒙古帝国没有南侵时,金国人口五千多万,南宋八千多万,西夏和大理各有几百万,整个中国地区的人口超过一亿四千万。

可到了元初,只有七千万人口(被统计人口)。

所以,说元朝属于典型的半奴隶半封建社会,一点都没错。

元朝武力远胜清朝,核心基本盘也强于清朝,可统治的时间却比清朝短得多,就是因为它的制度太过落后。用落后的制度强行统治先进的汉地,怎么能长久?

制度的粗犷野蛮,把“堂堂大元”变成部族色彩强烈的原始化政府,以至于出现很多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比如,李洛知道元朝一个很可笑的政治现象侍卫乱政。

中国这么多朝代,元朝是唯一能出现侍卫乱政(怯薛乱政)的朝代,奇葩到飞起。

你以为元朝的侍卫乱政和汉唐明的宦官乱政性质类似?

不不,你想多了。

汉唐明的宦官,一般是哄骗或逼迫皇帝。怯薛歹(侍卫)不是,他们是直接偷皇帝的玉玺搞很多空白的圣旨,自己往上填写内容。

忽必烈死后,大内侍卫放飞自我。今天你写道圣旨封赏我,明天我写道圣旨封赏你。或者,你“下旨”罢我的官,我再“下旨”罢你的官。

史书记载,最嚣张的十三年内,侍卫们就下了六千四百多道“圣旨”。大都的圣旨天天往外飞,涉及到人事、兵马、钱粮等大事,乱七八糟,乌烟瘴气。

地方官被侍卫们升迁到中央做大员了,很多地方的官产落入私囊了,有的地方税率变了,有的人被罢官了,有人无罪被杀,有人有罪被放……皇帝竟然不知道。

或者即便知道,也无所谓。

瓦森告诉李洛固安牧场有三千多匹战马,也让李洛吃惊。这还不是大牧场啊,就有几千战马。

元朝的战马数量,实在太庞大。

元军四大军系的骑兵总数量,有上百万,按照一人双马计算,需要两百万匹战马。

草原上根本养不起两百万匹战马,就只能在华北和西北大量养马来补充。

史料记载,关中在金朝末年还是植被丰茂,一如汉唐,根本没有黄土化。长安失去国都地位,与沙化没有关系。

关中沙化,主要是因为元朝养马造成。元朝时关中常年养马数万匹,代价就是八百里沃土变成黄土高原。到了元末,关中就真的不行了。

中国北方大量养马,也给蒙元留下了致命的隐患。造成红巾军一起兵就有大量战马可用,能和元军在华北平原打大规模的骑兵战,成为最土豪的农民起义。

遍布全国的马场,为反元义军组建骑兵提供了便利。朱元璋就是因为得到“泸州马场”,才变得强大起来。

李洛随意问了几句话,就继续上路。至于瓦森会不会掩埋尸体,他也不管了。

几百人都死了,埋与不埋,又有什么意义?

李洛没有再骑马,而是钻入马车。

崔秀宁脸色铁青的放下车厢的帘子,问道“这群元军,属于哪个部分?”

李洛道“大都路镇戊探马赤军万户府固定州千户所。”

崔秀宁咬牙道“我想要他们死。”

李洛苦笑“我现在做不到。”

“没让你现在做。”警花神色冷漠,“如果以后能做到,就做。”

李洛道“这样的元军很多很多,尤其是蒙古军队和探马赤军,几乎都是屠夫,平均每人最少杀过十个百姓。”

他这话,绝对不是夸张。

崔秀宁沉默了。过了很久才说“以后,能杀多少,就杀多少。这样嗜好屠杀的暴力集团,不能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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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太阳落山时,李洛终于来到“固安站”。

这名字是不是很现代?别奇怪,元代驿站的名字,就叫某某站。

一个驿站,就是一个服务体系。可以住宿,吃饭,喂马,发信,用马,用车。

但是,驿站的这些服务,不为普通百姓提供。

固安站是从大都到海津(天津)途中的第一站,修建的非常壮观,和官员府邸差不多。

李洛一行人在驿站门口停下,都烈持着李洛的“根脚告身”,来到驿站城门口。

你没看错,就是城门。

由于元朝驿站具有很强的军事运输功能,驿站本身也是兵站,所以修建城墙。一个驿站,就是一个微型城池。

都烈,上前给驿站小吏看过李洛的“官凭”,就办理入住手续。

“入住从四品宁海州达鲁花赤官人一位!家眷一人,随从十八人,马车一辆,马十九匹!”驿站城门口的小吏一边记录一边高喊,他是个汉人,说的也是汉语。

紧接着,好几个身穿黑衣的男子就赶紧出来,先是下跪行礼,然后推开大门,牵马的牵马,赶车的赶车,将李洛一行人带入驿站大院中。

李洛知道,这些人是“站户”,是元朝诸色户的一种,就像“匠户”,“盐户”一样,专门为官府服务,地位很低。

驿站很大,中间一个大院,三面都是住房。按照入住的官员品级,住房大小,数量,豪华程度均不相同。

驿站占地面积很大,除了专门供官员居住的院子,旁边还有兵营,马房,草料场。其实也是兵站。

李洛是四品,加上如今驿站住的人不多,所以被分到一个很不错的小楼。

都烈等人也全部住进去。

官员上任住进驿站,应有服务都是免费,但是,只负责官员本人的伙食,家属和随员的伙食,得花钱。

这一点,还是很合理的。元朝唯一精细化的管理制度,也就是这邮驿制度了。

供给李洛的伙食,不但是大鱼大肉,份量也多,刚好和崔秀宁一起吃。

至于都烈等人,自然也是大鱼大肉的管饱。这点钱,李洛压根不当回事。

李洛甚至多叫了很多菜,故意吃不完。因为可以剩下很多,留给伺候马匹的“站户”们吃。这些人本是汉人百姓,如今做了奴隶般的“站户”,都是一脸菜色,面色愁苦,想必平时也吃不饱。

吃完饭,李洛刚刚下楼,就看见一个年约三十的男子迎面走来,看样子,似乎要上他的楼。

这男子长身玉立,面容清俊,加上身穿汉家衣冠,显得气质儒雅,竟是个美男子也似的齐整人物。

卖相硬是要得。

此人既然出现在驿站,当然也不会是普通百姓,看其打扮,汉官无疑了。

如今,还大大方方的穿着汉服的汉官,可是不多了。

对方看到李洛下楼,随即站定,拱手施礼道“下官新任浙江儒学提举马致远,见过镇守官人。”他说的是汉语。

马致远!

是那个马致远吗?

李洛心中惊疑,神色随即隐藏起来,也还礼说道“哦,原来是提举官人,在下李洛,不知提举官人有何见教?”

行省儒学提举,那是从五品的官员,虽然比李洛低两级,但也不太小。

如果真是那个“古藤老树昏鸦”的男人,那就很有意思了。

马致远笑道“方才听人说,驿站来了位高丽官人,乃是宁海州达鲁花赤,想必要经过即墨,下官刚好要去即墨,所以,特来相请同行。”他知道这些,当然是问过负责登记的小吏。

李洛此去宁海州,先要到海津出海,穿过渤海湾,然后在齐鲁半岛登陆,经过即墨,最后到宁海州。的确是要经过即墨。而且,即墨也是小警花的家乡,是一定要去看看的。

看来,这个马致远,也熟悉天下地理。

李洛听到对方的请求竟然是同行,立刻就反应过来。马致远虽然是从五品儒学提举,但应该是随从很少,这还要出海坐船,而海上…可能有海盗。

渤海湾海域,在古代可是海盗频繁出没的地方。当然,渤海湾的海盗虽多,却基本都是小股海盗,人稍多的船,他们就不敢打劫。

马致远当然是害怕遇见海盗,这才请求同行。

李洛没有马上点头同意,而是呵呵笑道“在下字中正,不知提举官人表字啊?”

马致远回答“好教镇守官人知道,下官拙字千里。”

李洛心中一跳,是了!

“原来是千里兄,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李洛呵呵笑道,“既然同路,在下自然愿和千里兄同行。”

马致远倒是有点惊讶。这李洛,这么热情的吗?

还“有缘千里来相会”,此话妙哉啊,他表字千里,这句话刚好和他的表字契合。

不过,想到李洛的高丽人身份,马致远就释然了。高丽人,虽然当了达鲁花赤,但终究是小国之民,不像蒙古人和色目人那样盛气凌人。

两人当下约定好,明天大早一起同行,之后马致远才告辞回他的住房。

李洛回到楼上,对崔秀宁笑道“遇见历史名人了。”

崔秀宁抬起亮晶晶的眸子,“什么类型的名人?元曲家?”

李洛叹息,在她身边坐下来,“你怎么知道?你太聪明了啊,我怕死在你后面。”

“元朝的历史名人,除了忽必烈,最为后世所知的,不就是元曲作者吗?”崔秀宁笑道,“不会是关汉卿吧?”

李洛松了口气,“不是。再猜。”

“王实甫?”

“不是。再猜。”

“我知道了,是小桥流水人家。”

“对,就是他!”

“好吧,想不到你下个楼都能遇见马致远。”

“是他主动找我的。他知道我去宁海州上任,会经过即墨,就请求同行。”

“我懂了,马致远怕海上出事,看你护卫多,就蹭保镖。可以啊,果然是大作家。”

“马千里看上去也就三十吧,还是汉人,就做了从五品的官儿,你觉得他会简单吗?我和他聊了几句,知道他绝对不是个书呆子。”

“从五品?什么官儿?”

“浙江行省儒学提举。大概就是教育厅的厅长。当然啦,现在儒家地位不高,儒学教育部门是清水衙门,他的权力有限,比我这个达鲁花赤差远了。”

“你就是个官迷。人家是大文豪,你就是个大野心家,怎么比?”

“这人吧,你不知道,仕途很坎坷,完全不受蒙古人信任重用。十年后就辞官了,以五柳先生自况。他在那时候放弃仕途,才开始成为大文豪。现在么,和我一样,得志意满,官迷一个。”

“那是幸运,他真要仕途通达,就少了一个文学家了。做官的政客,哪有文人香甜。”

“你没见到他。他穿的是汉服,又没有辫发,见面就说汉语,你觉得蒙古大官人会信任他吗?让他有个官做,就已经很不错了。马千里,失败在风骨。”

“不能升官儿就是失败?我觉得他人生很成功。”

“女人呐,你不懂。男人没权没钱,哪里算真正的成功?失意的成功,不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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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两个男人的交流

第二天大早,李洛和马致远联袂上路同行。马致远只有一个书童,一个老仆。这样寒酸的阵容,远行的确很不安全。

反观李洛这方,不但有都烈等八个护卫,还有宗昼等新收的十个护卫,十八人皆是勇猛善战之士,而且人人带刀携弓,一看就很不好惹。

虽然现在也是“古道西风”,但马致远骑的并不是“瘦马”。他如今仕途新开,踌躇满志,绝无写出“古道西风瘦马,断肠人在天涯”的心境。

“中正兄年刚弱冠,就做了镇守官人,主一州军政,当真是少年干城,国之英才。”马致远与李洛并鞍走马,半是羡慕半是夸赞的说道。

在他看来,李洛“不是汉人”,又做了达鲁花赤,对他不但全无一分傲气,还折节下交,又看出李洛英华内敛,谈吐不俗,顿时改变了“此人年少骤登高位,应是赖了出身之故”的看法。

想想也是。达鲁花赤,一般只有蒙古和色目人能做。汉人如今肯定做不上。高丽人虽然不是完全不能做,但数量也极少,这李洛是“高丽人”,竟然能当此官,没些真手段势必不成。

李洛和马致远几番交谈,也知道对方颇有见识,才干远不止文采一道,当下暗暗起了笼络之心,这才“折节下交”。

要不了几年,马致远就会在蒙元官场到处碰壁,怀才不遇,到时伸出橄榄枝,他和他的仕林友人,就可能投奔自己。

李洛从马致远后世遗留的作品知道,马致远内心的汉家情节很强,之所以要做蒙元的官,主要是希望改变汉人的地位,为蒙元汉化出力。

元初,有这种理想的汉族文人很多。既然军事武力上汉人已经彻底失败,他们也无能为力,就只能靠教化来感染胡人统治者,改变汉人为奴的状况。

倘若真能将蒙元变成北魏,也不失为成功。

这样的汉官,绝对不能简单的说是“汉奸”。也不能说是“失节事胡”。

很多人,还是要看他们的本心何在。

李洛笑道“千里兄过誉了。在下做这镇守官人,也是运气使然。千里兄是一省儒学提举,身负教化重任,职责之大,更甚于我。”

马致远顿时心生知音之感,李中正,真是目光犀利啊。竟能看穿自己做儒学提举的用意。

他千方百计通过老师张易谋取这个儒学提举,为的就是在浙江兴办书院和学堂,培养读书种子,借助江浙文气,荡涤北国胡风。

这是在地方上。

在中央,老师张易等汉臣一直在谋划推动元廷重开科举,以儒学取士。这件大事,一旦太子登基,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到时,汉人通过科举,大量进入朝堂和地方为官。用不了几十年,这天下就“不汉而汉,是胡非胡”,汉人就不用再这么苦了。

李洛差不多能猜到马致远心中所想,但却不以为然。

想通过文化曲线救国,无疑是天真了些。

无论什么时候,武力才是最可靠的。兵权,永远是权力中的权力。敌人读了经书,就不是敌人了吗?说不定前面放下经书,后面就举起刀子。没有武力,你拿到话语权又有何用?

李洛和马致远初步相识,虽然内心敬仰他的为人,却不能交浅言深。

一路走来,马致远指着路边的破败村庄道“民生如此凋敝,怎不令人心忧。如今江南江北,大半如此。”

李洛问“朝廷之前下诏兴农桑,复开垦。大皇帝还为此设置大司农寺,整顿天下农桑田亩,为何不见实行?”

比起对元朝现实的了解,他当然不如马致远这个古代土著。

马致远道“中正兄是高丽人,初次来大元做官,当不知这民间情状。当今天子即位前,窝阔台、贵由、蒙哥这几个大汗,都是推行草原之法的。”

“当时,北方之地大半沦为牧场,渐成草原之势。当即即位后,推行汉法,这才阻止了这种趋势。这些年,牧场复耕也有不少成效,但当年变成牧场的田土太多,这才变成半农半牧的样子。”

“如今,这牧场分官营和投下。官营牧场其实撤了不少改回农田,但大小领主的投下封邑,多半还是牧场。”

李洛明白了。忽必烈虽然发展过农桑,但只是阻止了北方经济继续牧化的趋势,并没有完成复耕。这原因很简单,很多牧场是蒙古大小贵族的领地,忽必烈真要铁心强令他们“退牧还农”,就会触发整个集团的利益,势必动摇他的汗位。

毕竟,蒙古贵族们对农田不感冒,他们更喜欢的还是草原,巴不得整个汉地全部变成草原才好,怎么会支持忽必烈的政策?

加上这几年忽必烈渐渐趋向保守,对汉化开始抗拒,退牧还农就难以为继了。

中午的时候,李洛看见路边有一个大庄园,走了十几里都没有走出庄园的范围。这巨大庄园上有很多农民在劳作,显得很忙碌。

不光有大量农户,还能看见骑着战马,拿着武器的监工,偶尔这些监工还大声呵斥,用鞭子抽打地里干活的农夫。

“千里兄,这是谁家的庄园?”李洛忍不住问道。

马千里显然这一代并不陌生,回答道“这里是第二皇后的投下(领地食邑)。这附近方圆百里的土地和民户,都是第二皇后的财产。”

蒙元没有贵妃,而是叫第二皇后。李洛知道第二皇后名叫南必,与贤惠的皇后察必不同,南必是一个很贪婪的女人。

“千里兄,北方土地民户,有几成属于蒙古官人的投下?”李洛问。

马千里苦笑道“说出来怕中正兄不信。如今淮河以北各州县,投下土地占到五成,都是诸王、宗室、驸马、后妃、显贵们的私产。只要每年交点税,必要时出兵,其他朝廷一概不会过问。”

李洛差点骂出来。

母亲的……五成土地民户是贵族私产!

整整一半啊!

这样都还能统治北方一百四十年,李洛真是服了。

不过,转而一想,李洛就明白这种奴隶制分配的厉害之处。

这相当于蒙元把一半的土地民户变成了林立的小型封国,成为元廷的钉子,密密麻麻的钉在全国,任何人想要割据造反,都很难做到。

最厉害的还是……必要时替朝廷出兵!

每个投下,都是相对独立的庄园和牧场,领主们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要兵有兵。每家的兵都不多,不可能造反。可是一旦朝廷征召,汇集起来就是数量可观的大军。

这是正规元军之下,隐藏的一只大军。

李洛又问“领主们的投下,不是有朝廷专门的投下官管理吗?”

马千里摇头“那只是个形式而已。投下官不过查查各家投下的赋税和人丁数量,并无投下领地内的管辖之权。各家投下领地,都是主子委派达鲁花赤管理。”

李洛倒是想不到,投下领地内竟然也设置达鲁花赤。由此可见,领主对投下的控制很强,基本上可以说是私人封地。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马致远让李洛对这个时代的了解更深了。

下午,终于到了海津站(天津)。海津是海运枢密,辽代就开始繁荣起来。

元代虽然海禁,但南北海运并没有掐断,是南北运河的补充。这海津港,此时已经是北方有名的港口。

元代十年后会实行中国历史上第一次海禁,明清时代的海禁,就是学元朝。但现在,出海还是自由的。

可笑的是,如今掌管元朝海运的,是两个海盗朱清,张瑄。

当然,两人已经受了招安,成了万户,官人做的有滋有味,早不是海盗了。

朱清和张瑄都是宋末著名大海盗。元朝能灭掉具有水军优势的南宋,多赖此二人之功水上带路党。

众人在海津港坐客船出发,一路无事,第二天大早,就在齐鲁半岛登陆。

崔秀宁显然有点激动。这个齐鲁半岛,后世是她家乡啊。

弃船登岸不久,李洛还没有从晕船症状中完全缓解过来,就遭遇到大群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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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俺男人最听俺的话

李洛看到突然出现的大量流民,立刻下令全员戒备。

马致远毕竟是书生,不由有点紧张的手按剑柄。

元律规定,汉人(含南人)除了官吏和军兵,严禁持有弓箭、刀剑、枪矛等所有武器。劈柴的斧头,必须短柄。民间所有柴刀,菜刀,铡刀都要通过专卖购买,刻有铭文编号,记录买刀人。

十户共用菜刀的说法,绝非笑谈。

马致远有剑,那是因为他是官员。

所以,眼前流民虽多,但李洛并不太紧张。因为,他们绝大多数没有铁质武器,只看到少数人有菜刀柴刀之类,其他人都是木棍。

站在蒙元统治者的立场,‘汉人禁武令’是不是就是对的?

流民乱糟糟的涌过来,数量总有上千人,男女老少都有。他们的形象……你想想乞丐就知道了。

“中正兄,流民饿狠了,就会抢!”马千里目中露出一丝痛苦之色。

他见过太多流民了。就像蝗虫一样,到处都是,官府根本管不过来。可是,是谁让这么多人变成流民的?这些本来都是平民百姓啊,但凡有活路,怎么会抛弃一切当流民?

流民中不知道是谁带头一声喊,就乱糟糟的冲过来。

“杀官抢东西啊!”流民们大喊。

十八个护卫人人取弓在手,将李洛和崔秀宁护卫起来。

李洛指着那个大喊大叫的似乎是流民头目的人,对都烈说道“都烈大哥,射杀那个人!”

都烈强弓一发,一只羽箭就正中鼓动流民抢劫的人。那人惨叫一声,就仰面倒下。

李洛拔刀大喝道“再敢向前者,杀无赦!”

流民们猛然刹步停下,看着被射死的人,踌躇不前。

李洛再次喝道“本官乃宁海州镇守官,迎接本官的官兵,转眼即到!尔等再不散去,休怪本官无情!”

他真不是怕这些流民,对方虽然有上千人,但老弱妇孺都有,明显不久前还是农民,其中青壮不过一半,又没有几件武器。

李洛主要是不想对他们动手。

他不忍心。

这些人,可都是汉人。不到万不得已,李洛绝对不愿意向他们动刀子。

当然,对方毕竟人多,真要拼命起来,李洛这边也要付出惨重代价。

“就是你们这些鞑子狗官,让俺们没活路!俺们也不多说,留下马让我们杀了吃肉,放你们过去!”

一个老者出来大声喊道,满脸悲愤之情。

齐鲁半岛位置独特,半悬海外,自古至今都做齐语,口音比较稳定,与后世差别不大。

崔秀宁一听,就感到一丝亲切感。这老人的口音,与后世的家乡话,很接近。

这老人一说话,流民们又躁动起来,但畏惧李洛这边的弓箭,不敢贸然冲过来。

马致远大声道“官军转眼即到,我也是汉人,实在不忍心看你们被官军剿杀,快快散去吧!”说完看着老仆,“给我十张两贯的交钞!”

那老仆为难道“官人…”

马千里喝道“拿来!”

老仆见主人发怒,不得不掏出一叠纸钞,都是面值两贯的“中统交钞”,共有二十贯。此时,中统钞还没有明显贬值,三贯交钞能值白银一两,可买米一石。这二十贯交钞,购买七石粮食了。

马千里拿过交钞,解下剑,大步向流民走过去。

李洛没有阻止,目光露出一丝赞叹之色。马致远,果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流民看见一个气度儒雅的读书人走过来,倒也不惊慌,只是不知道马致远要干什么。

马致远走到那老者面前,扬起手中的交钞,说道“这里有交钞二十贯,可购粮七石。你们拿去,还能喝几天粥。”

说完,将交钞塞在老者手里,然后大声说道“你们!斗不过官府,斗不过官兵!蝼蚁尚且贪生,还是快快离去!”

那老人拿着马致远给的交钞,似乎还是不敢相信还有这样的官员。

流民们也不再躁动了,都是一起看着老者。很显然,这老者才是他们的主心骨。

突然一个清脆的女声说道“你们想必都是莱州人吧?俺是即墨人,也算同乡!俺们不想和你们为敌,老爹,快带他们离开!”

崔秀宁终于出场了。

李洛对她点点头,然后上车取出十个银瓶,交给崔秀宁,小声道“注意安全。”一边给都烈等人打眼色,让他们弓箭掩护,防止对方伤害崔秀宁。

他之所以不过去,是怕对方惊慌。

崔秀宁像马千里一样拿着银瓶走向流民,“俺也是这附近的人,真心不想看你们挨饿,更不想看你们死于非命。这世道混账的很,俺们也无能为力。这些银子,你们拿去,先买些粮食吃饱饭再说。”

那老者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么多白银,咽了下口水,这才神色复杂的看着崔秀宁,“闺女,俺们都是莱州人,你是即墨人,那真是老乡了。”

崔秀宁道“即墨是俺娘家。老爹,眼下俺也只能帮你们这么多了。快走吧,要是官军来了,你们就走不了啦。”

老者叹息一声,“闺女,你和这位官人,都是好人呐,你们的好意,俺代乡亲们领了。你们这就过去吧。俺们,也就是活一天算一天。”

崔秀宁心里一酸,差点当场落泪。她忽然有想起了什么,小声问道“老爹,俺问你,这附近几个州县的流民,多吗?”

老者摇头道“怎么不多?到处都有。大伙活不下去,不当流民又能如何呢?老汉也不怕说,这鞑子皇帝就是阎罗王,比起金国官家,差的远了。”

他年纪在六十以上,年轻时金朝还在。

崔秀宁大大方方的扶着老者往边上走了几步,离马致远和其他人更远点,然后小声说道“老爹,俺家官人是高丽人,但他心肠好。他如今得了宁海州达鲁花赤的官儿,那宁海州就是他说了算,老爹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老者不知道崔秀宁想说啥,但也认同她的话,点头道“是这个理。鞑子官府,不就是达鲁花赤最大吗?”他当着达鲁花赤的夫人,张口闭口鞑子,想来是对蒙元恨透了。

崔秀宁道“那,既然他看在俺的面子上,能不能为乡亲们寻条活路?”

老者想了想,不得不承认,倘若一个州最大的官要给他们寻找活路,真正为民做主,那也是简单之极的事。可是,这达鲁花赤是鞑子朝廷的官儿,会那么好心?

崔秀宁道“老爹,他是俺男人,最听俺的话。俺让他给俺娘家的乡亲一条活路,他怎么会不干?你们这样到处流浪,哪能长久的了?”

那老者看着崔秀宁黑白分明的眸子,终于点点头,“闺女,虽然老汉早就不信鞑子官人了,但老汉信你的话。俺看闺女也是个有主意的女子,你说有啥分教,老汉照办就是。”

崔秀宁低声道“过段日子,等俺家男人上任安顿下来,老爹就来宁海官衙,俺叫他给大伙安排一条出息,总不至于饿死,也不会受欺负。”

老者眼睛一亮,问“是种地?”

崔秀宁点头,“不是种地就是打鱼,但一定让乡亲们日子不难过。有俺男人做官一日,俺就绝对不让乡亲们吃苦受罪。不过……”

老者顿时紧张起来,“不过什么?”

崔秀宁道“不过要是以后俺男人调任了,不做宁海州的官儿了,俺也管不了大伙了。”

老者笑了,“闺女,你真是菩萨啊,又心善又实在。真要那样,大不了以后再当流民,能拖一年就一年。”

两人又说了几句,约定了一些事,然后崔秀宁才走回来。

马致远见李洛夫人和那老者背着他说了不少话,不禁心中狐疑。难道仅仅是因为李夫人是他们同乡的缘故?

等马致远也走回来,那老人终于带着上千流民一散而去。

李洛和崔秀宁对视一眼,就知道搞定了。

崔秀宁这么做,就是一个引子,或者一个钩子,通过刚才这批流民,把附近所有流民全部钓出来,把他们钓到海东去。

真是贤内助啊。

只要有大量流民在,就用这个法子挖人口。

史料记载,元代流民数量,常年保持在总人口的三成。

这是个恐怖的数字。

就这一条,就能将所有为元朝辩护的人的脸,抽成二师兄。什么元朝没有四等人制度啦,管制菜刀是谣言啦,初夜权是谣言啦,这些替元朝洗白白的人,怎么解释这个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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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蒙古保长

洗白者们的理由是,元朝从来没有发布任何诏令明确规定四等人制度。他们的逻辑是,哪怕被人打了一耳光,但只要别人没有承认打你,那你就没有被打。

日本不公开承认南京大屠杀,大屠杀就不会存在?

米国现在没有出台种族歧视的政策,那是不是就没有种族歧视?

非得要蒙元皇帝专门下道诏书,诏书中写明谁是第一等谁是第四等,才算四等人制度存在?

蒙元统治者又不是白痴,干嘛非要明说四等人制度?难道想激发汉人和南人造反吗?

四等人制度是体现艾政治,经济,赋税,劳役,法律,文化等各方面的等级制度,本身就是事实。还用得着明文宣布汉人是第四等?

一个宰相能提出杀光张、王、李、刘、赵汉族五大姓的朝代,大多数汉人被禁止取名、可能村子里有一堆人叫三八四九的朝代,你竟然告诉我四等人制度不存在?

…………

“千里兄真是智识过人啊,孤身入流民,劝解流民散去,真乃佳话也!”李洛在马上笑道。

马千里却眉头微锁,似乎对李洛的话充耳不闻,令李洛不由有点心生惭愧。

他知道,马致远是在想事情。

过了一会儿,忽然马致远勒马说道“中正兄,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倘若中正兄答应,于在下而言那就是意外之喜。倘若不便应承,那也是应有之义,在下绝不敢怪罪。”

来了!

李洛也勒马,指着不远处的山坡,“千里兄,不如我们上去看看风景如何?”

马致远眼睛一亮,“不错,如此秋光,正是登高望远之时。”

李洛让众人在山坡下歇息,他和马致远一起登上山坡,向北瞭望大海高天。

如今时令已是秋末,山风微寒,草木萧瑟。两人看向山坡不远处一大片村庄,隐隐可见人影。

“千里兄,你的请求是让我善待百姓?”李洛望着村庄说道。

马致远点头,“中正兄真是明心见性。在下所求正是此事。在下虽然痴长几岁,却颇为敬佩中正兄……”

李洛摆手打断马致远的话,“千里兄不用再说了,我既然做了这镇守官,不说造福百姓,起码也要让他们日子好过一点。至于其他,我也是有心无力,爱莫能助了。”

马致远向李洛拱手作揖“中正兄高义。在下就替宁海州的汉人百姓,先谢过你这位高丽官人了。”

在马致远看来,东国(高丽)之臣,比起蒙古官人当然要温和很多,起码不会那么野蛮残暴。倘若李洛是蒙古人或色目人,他也不会与李洛同行,更不会提出这个请求,那是惹祸上身。

“千里兄严重了。在下虽是高丽人,然祖上也是中原移民,对于中原百姓之苦,自然也能感同身受。牧民一方,不说造福一方,也不能欺天虐民,总要有所周全。”李洛道。

马致远失笑道“如此说来,倒是在下多此一举了,中正兄见谅。”

李洛摇头,“不然。起码可让在下知道千里兄的心意,也让千里兄知道在下心意。”

马致远闻言,不由大笑。

此时山风渐大,吹得马致远衣袍清扬,大袖飘举,加上他风姿不俗,相貌俊郎,又腰悬长剑,看上去简直清逸如仙。

而更年轻的李洛,反而相形见绌。

要说长相风姿,李洛并不比马致远差。他吃亏在服饰打扮。

李洛是个极其现实的投机者主义者,体现在服饰上,他现在穿的不是高丽周衣,也不是中原汉服,而是蒙古质孙服。加上辫发圆帽,佩刀不佩剑,这通身的气质顿时“彪”起来,难有马致远那种儒雅飘逸的风度。

“千里兄,这附近并无驿站,也无市镇。今晚只能在前面村庄过夜了。”马千里指着不远处的村庄。

那村庄约莫一两百户人家,坐落在山下河边,风景很是宜人,看上起还比较祥和。

李洛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这村中有没有蒙古保长?”

马千里回答“这样的村子,保长必是有的,但未必是蒙古人,色目人也可能。”

李洛问“就没有汉人保长吗?”

马千里摇头“南方,还是有不少汉人保长的,北方就少了。至于这齐鲁之路,靠近大都,乃是腹里所在,不可能有汉人当保长。别说保长,甲主都当不上。”

元代,以二十户为一甲,又叫一村。以百户为一保,又叫一社。所谓元代村社制度,核心就是保甲。

村社制度的特点,是“集中居住,集中管理”,不允许百姓随意在某地自由建造房屋,而是集中在一社,便于甲主(社长)管理监督。

在中国历史上,这是从未有过的。

既然基层组织都有了村社制度和保甲长,那么是不是意味着皇权下乡、元廷政府对基层的掌控力很强?

不是。

相反,元廷中央对底层百姓的掌控,非常松。

那这不是矛盾吗?也不是。

因为,元朝的村社制度,属于酬功制度,是用来安置蒙古军和探马赤军的退役老兵。

蒙古帝国征战几十年,当年很多立有战功的士兵年纪一大就要退役,又没有那么多官位给他们做,就以村社之主的位置安置他们。

同时也能监视管理汉人。可谓一举两得。

朝廷相当于把村社“分封”给保长甲主,类似业务承包,属于委托统治。每年的税粮科差,保长和甲主们负责上缴和征调。只要做到这点,其他的朝廷并不插手。

保长甲主,拥有很大的自主性,只不过取代了以前的宗族势力而已。

所以,村社制度,带有鲜明的分封性质。保长甲主的位置不但可以世袭,甚至出现过保长死亡,令村民殉葬的事情。

元代人殉很普遍,就连一些蒙古保长,都能逼迫属下的汉人殉葬。也就是说,村社中的农民,并没有太多人身自由,属于半农奴。

那些认为元朝很自由的人,不知怎么想的。元朝史无前例的禁海,某些人还认为元朝很自由。

元代的很多黑历史,在清朝时被大肆删除。同为外来政权的清,当然不愿意让汉人知道元朝的那些恶心事。至于想要知道这些事,需要通过日,韩,越三国的史料佐证。总之,非常不友好。

可笑的是,元末农民起义时,不少起兵的,都是这些保长。他们也反元,不过是为了利益,忘记了自己是蒙古人。

这些愚蠢的人也不想想,朱元璋陈友谅等人能做大,是以反元为口号,有广大汉人支持。这些保长,怎么可能会得到汉人支持?有什么理由反元?

运气好的,被朱元璋吞并,替朱元璋效力。运气差的,没折腾出名堂就被灭了。

李洛和马致远联袂下山,带队伍继续赶路,不一时,就来到村社寨墙。

由于流民很多,所有村社都修筑了村墙,不但防备流民和强盗,也防止村民逃走。

村墙的“城门”下,照样有村兵守卫。这些村兵,也是保长甲主的武力,用来镇压村民。可笑的是,村兵们几乎都是汉人。

村兵没有铁质武器,只有竹枪,竹弓,木棍。当然,他们装备有汉人不能持有的弹弓。

几个村兵看见李洛等人鲜衣怒马,一副大官人的样子,立刻慌了神。

“小人拜见官人!”

一个村兵头目赶紧抛了弹弓,打开村门出来跪着迎接。

这里,不止一次路过官人,还在村中住宿过,可是得罪不起。别说他们这些农夫,就是保长官人,也得罪不起。

保长甲主虽然在村里是土皇帝,自主权很大,但一旦触怒县官州官,被免职也是常见的。元廷控制保长甲主的,就是任免权。

“叫你们的保长官人出来,就说我们要在村中住宿。”马致远冷冷说道。

那村兵点头哈腰道“是是。”赶紧一溜烟往村中跑去请保长。

不一时,只听马蹄声响,一个骑士纵马从村中而出,此人骑术很是娴熟,他到村门前一勒马,马还未停稳,就干脆利落的跃下马背,直接对着李洛的马头拜下去。

“恭敬的唐庙村保长古尔赤哥,拜见尊贵的官人!”这古尔赤哥用蒙语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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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秋雨菲菲,伊人不归

李洛端坐马上,居高临下的打量跪在地上的古尔赤哥,心中一阵快意。

你是蒙古人又如何?我官儿比你大,你照样要拜我。

这古尔赤哥有四十多岁,身材强壮魁伟,一张脸还带着当年的凶悍之色,一看就曾是军中精锐战兵。

不然,退役下来也做不得保长,统管一社。

“我的古尔赤哥,还是勇士的古尔赤哥啊,离开地上的尘土吧。我,宁海州达鲁花赤哈剌不花,今晚要借宿在你的村庄里。”

李洛也用蒙古说道。

古尔赤哥为何一出来就拜李洛?因为李洛穿着华丽的质孙服,一副蒙古官人的打扮,还带着这么多雄壮的护卫,一看就是有根脚的官人。

他必须要恭敬,他不想贵人的鞭子落到自己的头上。

蒙古等级制度森严,也体现在这里了。官职高的动不动就打骂官小的,这在汉人王朝很难出现。

而且,李洛带大都口音的“国语”(蒙语),也印证了他的猜测。等到听李洛说出官职,古尔赤哥就更恭敬了。

说起来,他不是第一次接待路过的官人了。

“原来是一州的镇守官人,幸好自己没有失礼,得罪这个哈剌不花大人。”古尔赤哥想道,站起来说道“一个州的镇守官人,请让古尔赤哥牵着您的马,走进我的村子。古尔赤哥会好好招待镇守官人的。”

李洛等人跟着恭敬的古尔赤哥进入村子,看见村中百姓纷纷闪避,退回自己的屋子。

古尔赤哥顿时怒了,持鞭子大骂起来。

“你们这群懦弱的绵羊,胆怯的兔子!见到雄鹰就吓得钻进你们肮脏的家门!倘若你们不出来拜见尊贵的官人,我的鞭子将要落在你们的头上!”

他说的是蒙语,村民们听不懂。

可是,村民们虽然听不懂他的话,却看懂了他的意思。

于是,附近的村民只能硬着头皮出来,跪倒下村中大路边上,参差不齐的喊道“拜见官人!”有的磕头,有的作揖。

这一幕看的李洛暗自摇头。

哎,这些百姓,真是被蒙古人玩坏了啊。

不过,李洛还是感觉到了丝丝怨气和愤怒,在人群中弥漫。

只是,敢怒不敢言。

还知道愤怒,总算还有救。

为何不起来反抗呢?

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怎么反抗?就算杀了保长当流民,迟早也是死,不死也难熬,总归没个好。

村里有三里方圆大小,约莫一百多户人家。屋子大多是茅草土屋,少数是砖瓦房。保长古尔赤哥的屋子,就在村庄中间古庙边上。保长家是个不小的院子,青砖黑瓦,看着比周围的民居气派多了。

院门口还有几个村民守卫,看见他们的保长过来,感觉识相的跑过来牵马。

李洛抬头打量这个院子,发现院门的石楣上,还雕刻着“孝廉登科”四个字。看来,这宅子的原主,是金朝的举人。

“请吧,尊贵的镇守官人!”

保长将李洛迎进大院,再次喊道“我的都兰,快出来迎接尊贵的客人!”

紧接着,二进门的门口,就风风火火跑出来一个身穿蒙古服饰的女子,她看见李洛就行礼,“尊贵的官人,欢迎来到古尔赤哥家做客!我,这里的女主人都兰,会想侍奉主人那样侍奉您的。”都兰说道。

李洛说道“好客的女主人,我,哈剌不花,会记得你和你的男人的。”

都兰虽然只是个没有根脚的普通牧民出身,但也见过不少世面。她以女人的细致,发现李洛的确是个不简单的官人。

他的根脚,最少也是百户那颜,甚至千户那颜。

而她的男人古尔赤哥,却连十户那颜都不是。不然的话,凭古尔赤哥的勇猛,起码也是一个不小的官人。

保长的院子里,有七八个奴隶,都是汉人。他们将李洛的等人的车赶到马厩喂养,紧着端茶倒水的伺候。

李洛和崔秀宁很是无语。一个小小的村长,就有这么多个人奴隶,真是没有天理。

“主子,贵客们的住房,都安排好了……”

一个汉人女奴小心的对古尔赤哥说道,脸上的神色带着害怕。她说的是蒙语,但很生硬。

古尔赤哥顿时来气了。顺手就是一鞭子,但是打的不重,只是象征性的。

“愚蠢的奴才啊,你的蒙古语,就像是骡子在学骏马的声音,听了让人生气!你几年都学不会吗?真是愚蠢。”

李洛制止道“好了古尔赤哥,用不着和这些汉人生气,本官人饿了。”

古尔赤哥赶紧吩咐奴隶“杀三只羊!让村里会跳舞唱歌的那些小女人过来!”

“遵命,主人。”

几个奴隶领命。

李洛被请进客厅大堂,至于马致远,古尔赤哥和都兰从始至终没有搭理。崔秀宁虽然也穿着蒙古服饰,但因为不会说蒙语,被他们看出来不是蒙古人,也不愿搭理。

合着,就是李洛一人是他们的贵客。

不一时,三头羊被牵到院中,古尔赤哥请李洛观看宰羊礼。古代蒙古人招待贵客,为了表示羊是现杀的,一般会请客人观看宰羊。

蒙古人的宰羊礼,与某某教很不同。某某教的宰羊,必须要割喉放血,绝对不允许开膛宰杀。

而蒙古习俗恰恰相反。必须要开膛宰杀,严禁割喉放血。

忽必烈曾就此事专门下诏曰“必要开膛杀之”。并作为法律,严格执行。为此,蒙古帝国和中西亚的某某教没少发生摩擦甚至战争。

三只可怜的羊被翻过来,一方面利于宰杀,一方面让它们的眼睛看着天空腾格里,灵魂好上天超脱。

三个汉人奴隶早就熟悉了怎么杀羊,不到一刻钟,就全部宰杀完毕收拾妥当。

都兰亲自把三只羊架在院中烧起来的炭火上烤。

奴隶们摆出了桌案,餐具。然后古尔赤哥恭恭敬敬的请李洛上座。

所有人都坐了下来,酒,奶酪都摆了上来,就等主菜羊肉烤好了。

当然,也不是白等。

羊肉刚刚才放出肉香,一个奴隶就带着十几个女子走进院子。

“主人,村里会歌舞的女人,都带来了。”那汉人奴隶禀报。

蒙古保长对李洛很惭愧的说道“尊贵的镇守官人,请原谅古儿赤哥的失礼。村里就只能找到这些不像样的货色了。”

李洛骄矜的一笑,“不妨,看看也好,就当热闹热闹。要是她们让本官人高兴,本官人自有赏赐。”

还有赏赐?古尔赤哥和都兰对视一眼,一起想道这镇守官人真是大方啊,一定很有钱。

李洛说有赏赐,当然是找借口接济一下这些女子。

这十几个女子,显然都是村民的女儿,一个个神色惊惶,面带菜色。显然不但平时经常受到欺压,也很难吃饱饭。

古尔赤哥对他的奴隶说了一句蒙语,让这奴隶把李洛的话翻译成汉语说给这些女子。

“尊贵的官人说了,只要你们的歌舞让他高兴,他就会给你们赏赐。这真是你们天大的运气……”

古尔赤杜的奴隶大声说道,这奴隶也是古尔赤哥的翻译。

古尔赤哥决定,如果镇守官儿真给了赏赐,他到时一定要吞下大半。

很快,十几个可怜巴巴的女子,穿着五花八门的寒酸衣服,在院中跳起舞来。

一个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女唱起来“秋雨菲菲,伊人不归。不归啊不归,何山采薇……”

李洛一听就知道,这个女孩子,多半是读过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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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夫人,你太小看我了

“山复山,水复水,仿徨不知南北…今是乱世人,明是天涯鬼……”

歌声凄恻动人,旋律幽美。就是蒙古保长古尔赤哥,也听得连连点头。只是,他不知道歌词的意思,倘若知道,一定会发怒。

李洛表面上露出赞赏之色,心中却有些同情。

马致远目中也有不忍之色,又有点赞赏这女子的胆色,竟然在接风宴上唱这么‘丧气’的歌,或许是以为蒙古人听不懂吧。

这唱歌的女子,面容还很青稚,却大有身世飘零之哀,想必是个有来历的。她在诸女之中,年纪也是最小。

“镇守官人,此女叫李沅,本是济南人,流落本社安家,无亲无故。”古尔赤哥见李洛似乎对此女满意,就介绍说道。他希望李洛多给赏赐给李沅,等到李洛走后,再把赏赐吞了。

说起来,古尔赤哥对这姿容秀美的李沅,早惦记上了。但由于其妻都兰善妒,又泼悍异常,所以古尔赤哥也无法指染。

李沅?李洛心中一动,问道“是哪个yuan字?”

古尔赤哥不懂汉文,如何知道?他对懂蒙语的汉人奴隶道“问问李沅,她的yuan,是哪个yuan。”

那汉人奴隶直接在地上写出一个“沅”字,说道“好教大官人知道,此女之名就是此字。”

李洛点头。这女子叫李沅,也是以江河为名,和自己一样。

此女是孤女,如果把她带回去,收为义妹,将来也好用来联姻,笼络重要人物。

于是,李洛看向这女孩子的眼神,就故意变得迷离起来,点头用蒙语说道“想不到偏远草原上的一朵野花,也能吸引牧人的眼睛啊。”

这,“分明”是看中了。

古尔赤哥哪里不知道李洛的意思?他当然不在意一个小女子。就是她了。

于是,古尔赤哥对李洛说道“尊贵的镇守官人,这个汉女既然看的过去,就让她今晚伺候。”

李洛笑道“古尔赤哥,你真是个好客的主人。只是,此女颇合本官心意,本官倒是想带她回去。”

古尔赤哥赔笑道“此女不是我古尔赤哥的奴隶,而是在册的村民,是要缴纳丝料包银科差的。要是送给官人,她的丝料包银就没人缴纳了。”

他说的也是事实。李沅虽然是孤女,但也按半户来算,每年要缴纳丝半斤、包银钞两贯、俸禄钞半贯。总之,她一个人就要缴纳价值三两白银的税!

李洛要是带走李沅,这少收的税,要么摊在别人头上,要么古尔赤哥自己掏腰包。

李洛笑道“热情的古尔赤哥,本官人不会让你难做的,她三十年的科差,本官全包了。”

古尔赤哥顿时激动起来。这意味这镇守官人要给他百两白银!

如今奴市上,一个十几岁的女子,价格不过三十贯中统钞,只折合白银十五两,远没有牛马值钱。

“尊贵而慷慨的镇守官人,您真是个宽洪大量,体贴下人的人呐,长生天会保佑您的……”古尔赤哥恭维着说道。

他虽然当着保长,村民被他盘剥的很厉害,但毕竟只管着一百多户贫穷的农民,又能有多少油水?完成官府的税粮科差之后,每年能盈余上百两就不错了。

十几个村女的舞姿并不优美,李洛也无心观赏,当即下令停止。不过,他还是每人赏了四贯交钞。

他也知道自己走后古尔赤哥会向她们要钱,但总会留一点吧?

村民女拿到赏钱,千恩万谢的离开,只有李沅,被古尔赤哥命令留下来陪伴李洛。

李沅脸色惨白,极其不愿。可是面对凶悍的保长,又只能遵命。

很快,女主人都兰烤好了羊肉,将烤的焦黄的最嫩一块肉,献给李洛。

“尊贵的镇守官人呐,请您品尝都兰烤的羊肉吧,这是刚刚吃完秋草,最肥美的羊肉啊!”

李洛接过羊肉,抽出短刀,就熟练的割了一块塞进嘴里,肉脂的香味顿时欢快的在口中炸开。

真他母亲的好吃。

李沅被勒令坐在李洛身边给他斟酒,动作很是僵硬。

席间除了烤全羊,也有几样中原的菜式,虽然味道不怎么样,量却不少。

酒足饭饱之后,太阳也落山了。这古代村落也没有什么娱乐,李洛自和崔秀宁回客房歇息。

外面传来汉人奴隶的声音“李沅,今晚你要是不伺候镇守官人,一旦的得罪了官人和保长,还能活命吗?我劝你乖乖的,惹恼了官人,可不是玩儿的!”

古尔赤哥手持马鞭冷冷站在旁边,打定主意一旦李沅不答应,他就活活抽死这个贱人。

李沅浑身颤抖,就像秋风中的落叶。

但最终,她还是挪着脚步进了李洛的房间。

她知道,这一劫躲不过去,自己迟早会沦到这一步。

除非,她马上就死。

但是,她心中还有牵挂,很重要的牵挂,她必须要活下去。

对于李洛,李沅是痛恨的。就是因为这个蒙古狗官,她今天才不得不献身。

然而…她除了认命,又有什么办法呢?

不得好死的鞑子啊。

李沅进了李洛房间的外间,不由一愣,因为她发现,房中还有一个蒙古打扮的女人。

她虽然年纪小,但自小聪明,当然知道,这有点不对劲。

怎么会有其他女人在场呢?

然后,她就看见那个蒙古女人对自己招手,让自己过去。而那个鞑子狗官,坐在椅子上笑吟吟的。

真是讨厌。这狗官笑什么?

李沅不由向那蒙古女人走过去。

“你先坐下。”蒙古女人对她说道,竟然是地地道道的齐鲁汉话。

李沅立刻明白,眼前这个女人,绝对不是蒙古女人。

崔秀宁让惊疑不定的李沅坐下,然后小声说道“你今晚在这房间外间对付一晚,明天和我们一起上路。其他话,先不要问。”

李洛站起来说道“你就在外间睡,明天上路。你家里还有什么东西需要带,明早再去取。”

他说的,竟然也是汉话。

他难道也不是蒙古人么?

李沅看见这对男女说完之后就进入里间,不由愕然愣在当场。

怎么回事?不是要自己侍寝的吗?李沅有点不敢相信,满肚子都是疑问。

但她没有再问,合衣爬到炕上躺下,迟迟不能入眠。

明天,会是什么样子呢?

…………

李洛和崔秀宁住的,是这宅院的主卧。

这倒不是古尔赤哥把主卧让给了他。而是古尔赤哥仍然保留着蒙古牧民的传统,只愿意住帐篷。所以,他明明有一所不小的宅子,却偏偏要在后院搭个帐篷。

“你觉得这李沅怎么样?”李洛在里间小声问道。

崔秀宁回答“比较倔强,有主见,善于隐忍,出身不简单。”

李洛道“我能不能收个妹子……不对,是能不能收个义妹?”

崔秀宁冷笑“我就猜到你想干嘛。哎,真是缺乏亲情的男人啦,可怜。”

李洛小声道“我是想将来能拿她联姻……”

崔秀宁摇头“你自己真是这么想的?就算你真这么想,你以为联姻又有多大作用?郭子兴把干女儿嫁给朱元璋,倒是联姻了。可是朱元璋不还是抢了他儿子的帅位?”

李洛一噎,突然发现所谓“认妹联姻”的动机,只不过内心给自己收留李沅的一个借口。

他李洛,用不着靠联姻换取合作和忠诚。

古代拿姐妹女儿来联姻巩固利益的很多,但联姻效果却鲜有令人称道的案例。

崔秀宁继续说“你啊,自小没有亲情,对亲情很渴望。所以你能痛痛快快认了义父,现在又想认个妹妹。”

“当然,你眼光也很高,不会乱认亲。她姓李,名字也是江河,和你的名字像是一对兄妹。加上她又可怜,又有点来历,当然,主要还是长的好看……”

李洛赶紧捂住崔秀宁的嘴,在她耳边说道“你很聪明,说的都对。但唯独一点错了,我不是因为她好看,她再好看,还能有你好看吗?我告诉你,你说漏了一点,你忽略了我的恻隐之心。”

崔秀宁扳开李洛的手,“一个男人对美女的恻隐之心,几乎没有纯粹的。当然,我也可怜她,还不止可怜她一个人。”

“我也想顺便将她带离苦海,所以我不反对你的想法。但我有个要求。”崔秀宁很是认真。

李洛道“你说。”

崔秀宁道“李沅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真要结成什么兄妹,那就应该哥是哥,妹是妹,能做到吧?”

李洛叹息,“夫人。你太小我了,真的。”

“好吧。我就是打个预防针。”崔秀宁笑了,“李沅年纪不大,还有可塑性。我明天试探试探,看她心性品行如何。要是没为题,就把她培养起来。要是心性有问题,那就什么都不用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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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肯定不止生一个蛋

第二天大早,一夜没合眼的李沅,简单的带了一个包袱,就随李洛和崔秀宁离开。

这个地方,没有值得她留恋的,有的只是艰辛和痛苦。

古尔赤哥亲自送李洛到村子门口。李洛也没有小气,大方的给了这贪婪的蒙古保长三百贯交钞。

队伍再次上路,直往南边而去。李沅自然也和崔秀宁一起坐在马车里。

中午的时候,队伍到了莱州城附近。李洛没有进城,而是直接南下。

今天,一定要在即墨过夜。

一天赶路百余里,终于在黄昏时来到崂山之北、墨水河源。

据崔秀宁说,她的家乡,就在崂山下墨水河源头的一个镇子。

而且,崔家世世代代都住在这里,几十代没挪窝。镇子边曾出土一位明朝崔姓高官的古墓。这崔姓墓主就是她的祖先。

她十五岁前一直住在那个镇子,在那里上完初中。直到她父亲提了正处调到清岛市局,她才离开即墨。

崔秀宁下了马车,指着十几里外的大山小声对李洛说道“那就是著名的崂山。”又指着不远处的河流“这就是墨水河,沿着河往下几里,就是我住过的镇子。”

她的神色有点激动,眼圈也红了。

这里的山水还是后世的山水,大致没有什么变化,她能认出来。

可是,这里的一切,又完全不一样。她记得这一带有个服装厂,还有个游乐园,以前不止一次来过。

李洛低声说道“别伤心了。你起码还知道家乡。而我都不知道父母之乡,只知道不在关中就在河东。”

崔秀宁灿然一笑,小声道“那你就把即墨当你家乡也一样。反正某人不是也要做……即墨女婿的嘛。”

李洛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

这警花,有意思啊。

马致远忍不住走过来笑道“中正兄畅快非常,不知有何乐事?”

李洛指着崂山,“千里兄不正是要去崂山么?你帮我向道士求取一道升官符可好?”

马致远闻言也哈哈大笑,“倘若真有升官符,那这崂山早就沦为红尘闹市,哪有如此的清宁风光。”

李洛问“千里兄是现在就上崂山,还是和一起,找地方对付一宿?”

马致远道“向晚上宝山,戴月林间走,不亦快哉!”

李洛点头,“那你我就此别过了,千里兄保重。”

马致远拱手道“此次多谢中正兄关照,中正兄保重,后会有期。”

李洛也拱手“后会有期。”

马致远为人洒脱,道完别,随即上马挥鞭,带着一僮一仆,趁着夕阳晚照,奔驰而去。

李洛看着马致远夕阳下的背景,不由有些感慨。

将来马致远仕途失意,理想破灭。当他独自羁旅,写下“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时,是否也能如此潇洒从容?

这次是崔秀宁骑马带队,沿着河流往下,不一时就来到一个河湾之处。

崔秀宁驻马看着眼前的一片古代村庄,默默无语。

李洛策马来到她身边,一起陪她看着村庄。

往事越千年,换了人间。

两行清泪终于流下崔秀宁的脸庞,将她易容过的暗黄肤色,冲出两道白皙的泪痕。

两人并马夕阳,久久都不说话,就连崔秀宁的眼泪,也只是无声流淌。

都烈等护卫很有眼色,都没有跟上来。

过了好一会儿,崔秀宁似乎想起了什么,说道“我记得,靠近河湾的地方,有一棵七八百年的古银杏树,一人都抱不过来。我小时候经常和同学在树下玩耍,捡银杏果,用叶子贴画。我爷爷奶奶也常在大树下纳凉。”

李洛道“那我们去看看。”

两人策马下了河湾一起下马,崔秀宁根据河湾的位置,很快找到一棵银杏树,“看,就在那里。”

李洛一看,可不是么,的确有一株银杏树挺立在河堤上。

但是,它不是一人抱不过来的参天大树,只是一棵手腕粗、三尺高的小树苗,最多不过五六年树龄,风大些,就可能将它吹断。

崔秀宁小心抚摸这棵还没有她高的小树苗,观察它的树形,以及枝条的走向,很笃定的说道“就是这棵树!李洛你不知道,它后来长的可高了,遮天蔽日的,现在才这么大啊。”

她抬起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泪光盈盈。

此情此境,此感此念,让李洛也不禁心生恍惚,时空光怪陆离的虚幻感,让他刹那间怀疑这一切是不是梦境。

他把手伸向崔秀宁的脸,触摸到面庞的温暖,泪痕的冰凉,女人的呼吸,这真实无比的感觉,顿时让李洛踏实起来。

好好,不是梦。

他是真的,面前这活色生香的女人,也是真的。

崔秀宁忽然忍不住扑到李洛怀里,埋头哭泣。

李洛将她紧紧搂在怀里,用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不说话,不劝解,只是任她哭。

等到小女人哭的差不多了,李洛很认真的说道“我要是真有登基开国的命,就封这棵银杏树为国公。”

“你说什么?”崔秀宁抬起泪水涟涟的脸,忍不住问道。

“哈哈,我说,我真要能当皇帝,就封这棵小树为国公。”李洛也被自己的话逗笑了。

崔秀宁顿时破涕为笑,她把眼泪一擦,推开李洛失去利用价值的怀抱,粉白的小拳拳不要钱的捶上来。

“呸,你的野心真是没治了,还封一棵树做国公!不过…这主意很有创意。”

李洛笑道“等咱有了儿子,就把这方圆百里都封给他。”

“我呸呸呸!谁要和你生儿子……等下,不对,你把我儿子封在这,皇位给谁继承?也不对,你哪来的皇位!”

“给咱另一个儿子继承啊,你身体这么好,肯定不止生一个蛋,我相信你可以的…哎哎,别动手,我去!你属狗的啊!”

“别跑!当本小姐是母鸡是吧!”

男人踩着河滩上的软沙,踉踉跄跄的往前跑,女人在后面追。

“站住!再跑我就开枪了!”

“小警花,你没枪,吓不到我!”

…………

两人回到队伍,都烈等人都有点疑惑,主公主母的表情,怎么都这么古怪?

李沅看到崔秀宁出现,不由露出温暖的笑容。

一天下来,崔秀宁和她共乘一车,与她说了很多话。不知不觉的,她把好多心里话都告诉给了这个让她心生好感的姐姐。

更重要的是,崔姐姐最后告诉自己,那个官人不是要欺负自己,而是想收自己当义妹。官人叫李洛,自己叫李沅,像是一对兄妹的名字。她还告诉自己,官人当年也有一个妹妹,如果没有死,和自己差不多大了。

李沅相信崔秀宁的话。因为,官人倘若要欺负自己,根本不必这么多此一举。

现在看到李洛,李沅感觉顺眼太多了,除了他穿着鞑子的衣服,结着辫子以外,其他方面看不出哪里不好。

倘若他真认自己为妹妹,起码自己也算有了依靠,不用再受苦了。

于是,她很高兴的答应了崔姐姐,愿意和官人结为兄妹。

李洛,李沅,嗯,真的挺不错呢。

崔秀宁没有再上车,而是继续和李洛一起骑马。

李洛发现车上的李沅在观察自己,不由对她点点头,给她一个宽心的笑容。

在河湾上时,小警花都给自己说了。通过一天的沟通,她摸清了李沅的心性,是个很通情理、聪明伶俐、性格坚韧的女孩子。

品性是不错的。

够资格当他李洛的妹妹了。崔秀宁说,李沅也很高兴成为自己的妹妹。

李沅看到李洛的笑容,也对这个即将成为哥哥的男人露出笑容,心里突然就踏实多了。

她不知道安全感这个词语,但她能体验到这种感觉。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她很小的时候,就被父亲的家臣带着东躲西藏,吃了很多苦头。几年前父亲的家臣去世,她连最后一点依靠都没有了。

以后,是不是有个哥哥可以依靠了呢?

ps唉呀,冻死了吔,朋友们给我一点温暖吧,呜呜~

第218章 真的是…清清白白哦

崔秀宁的家乡,如今叫四家村社。

四家村社并不是只有四户,而是村中百姓有范、崔、张、刘这四个姓氏。

四家村有一百多户人家,男女老少六七百口,全部由保长迭儿歹管理。

四家村社的百姓同样被集中居住,被村墙围绕,设有村门。

李洛到时,看守村5门的村兵跪下告诉李洛,保长官人带着六个甲长,去野王山打猎去了,明天才能回来。

李洛顿时犯了难。保长和甲长全部外出打猎,谁来接待他?

这附近几十里,都没有驿站啊。如果去县城住店,也要多走二三十里,可…天快黑了。

如今世道不宁,地头又不熟,天黑赶路可不是好事。就这一路走来,都不止一次遇见路匪,只是不敢动手而已。

去其他村子倒也可以,但李洛知道小警花今晚想住在自己老家。

崔秀宁道“不如进村去农家借宿,也是一样的。”

李洛心知道只能如此了,就向那村兵了解村中情况。

村兵恭恭敬敬的跪着回话,这才让李洛知道,原来村中竟然有几十户人家姓崔!

不用想,那肯定有崔秀宁的祖宗了。

李洛不由感觉有点荒谬。

七百多年后的后裔,穿越漫长的时光见到几十代前的祖宗…

崔秀宁也一脸复杂和古怪。

这叫什么事啊。

“那就找一户姓崔的,谁房子大,本官就住谁家。”李洛吩咐那个村兵。

村兵不敢怠慢,就是他再没见识,也看出李洛是一个不小的官人,赶紧将李洛等人请进村里。

村民们看到一队鲜衣怒马的“蒙古人”,顿时纷纷畏惧的躲进家门,爬在窗口偷看。

在村中行了两里,村兵带领李洛来到一个破败的大宅院前。

这宅院虽然看上去破败不堪,但面积很大,而且是砖瓦建造,比起周围的土墙茅草小院,高出好几个档次。

可见当年是富贵人家,只是现在明显没落了。

李洛抬头看去,果然看到上面的石楣上刻着四个大字进士及第。

原来还出过进士。

“大官人,这是百年老宅,虽然破旧,但好在够大,还请大官人委屈一下。”村兵很忐忑的说道,生怕李洛发怒。

“无妨,本官就将就下吧。”李洛道。

村兵上前用棍子敲打快要朽坏的大门,大声喊道“崔四三!有大官人上门,快快出来迎接!”

李洛听到“崔四三”这名字,不由很是腻味,暗骂蒙元无耻。

蒙元不允许汉人平民取大名,只能用数字代替。

要么是排行,比如张三,李四,王二,朱重八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要么是以出生时父母的年岁,比如张士诚,原名张四九。因为他父母生他时两人年纪加起来四十九。

元末群雄的大名,要么是后来重取的,要么是趁元朝统治衰败时“违禁”取的。

当然,对此又有很多人来洗白哦。什么谣言啦,黑元朝啦。

比如,他们拿关汉卿、马致远等大批文化人的名字说事,证明这是谣言。

问题是,大作家关汉卿是元朝太医,马致远也是官员,人家都不是出身平民百姓,怎么能拿来说事?

指出元朝禁止汉人平民取大名的史料,可远不止一种哦,都是胡编乱造的野史吗?

睁眼说瞎话,其心不可问也。

大门“支呀”一声缓缓打开,一个二十出头的瘦弱青年走出来,抬头打量李洛等人。

“崔四三!你戳在这作甚,快拜见大官人啊!”村兵有点着急的说道,怕他惹恼李洛倒霉。

这崔姓青年虽然名字难听,但相貌周正,气度沉静,与寻常小农大为不同。只是他面黄肌瘦,看上去很是落拓。

崔四三不急不缓的跪拜下去,声音也不疾不徐“草民崔四三,拜见大官人。”

崔秀宁看见崔四三跪在尘埃,顿时不安起来,这人有可能是她祖先啊。

明朝那位高官祖先的墓志铭,说的很清楚,点出其八世祖时就迁到这里,他八世祖还考中金朝进士。

这大宅门楣上的石刻,不正是“进士及第”四字么?这村里,并无其他其他进士宅啊。

李洛也想到这点,感觉说道“起来吧!本官路过此地,但并无保长甲主接待,想要在你家借住一宿。”

他没有问对方是否同意,而是直接表示要借住,语气根本不容置疑。

崔四三站起来拍拍泥土,拱手说道“那真是蓬荜生辉了,官人请进。”他的语气很淡,全无感到“蓬荜生辉”的神色。

李洛一行人进去,这才发现竟是个三进大宅。看来当年他家祖上的官位不低。只是里面杂草丛生,到处都成呈现出破败的暮气,难怪没有被保长甲主占据。

“吱呀”一声,二进门被推开,一个年约弱冠的青年出来,“大兄……”

崔四三道“四五,这是朝廷官人,要在我家借宿,快来拜见吧。”

李洛一摆手,“免了。崔四三,你家有几口人?”

崔四三淡淡道“如今只有我兄弟二人。”

这么大的宅子,又破败不堪,只住着两个人,不由让李洛想到《聊斋志异》。

年纪只有二十的崔四五,没有哥哥淡定,此时明显有点焦虑。

这么多人在自己家借宿,房间倒有的是,可这吃食怎生是好?他兄弟二人如何招待得起?

李洛吩咐把马匹关进变成百草园的后院,哪里的草茂盛的很,都不用再喂。

等到把李洛请进唯一像样的客厅,崔四三不卑不亢的说道“好教官人知道,寒舍如今只有几斗糙米,几样蔬菜,并无好酒好肉可以招待,草民实在惭愧。”

他嘴里说着惭愧,语气却殊无丝毫惭愧之意。

李洛环顾萧然的客厅,笑道“无妨,糙米青菜,偶然吃吃也不错。”

这么好说话?崔氏兄弟不禁有点惊讶。难道不是应该发怒,然后抽几鞭子后,拂袖而去的吗?那样他们就省了粮食了。

李洛这么好伺候,反而让崔氏兄弟心中苦涩。这么多人吃一顿,要浪费他们多少宝贵的粮食?

苦也!

不过,既然这狗官如此不讲究,他们也不得不出血。

“那…大官人请稍待,我兄弟这就准备饭菜。”崔四三苦笑着说道。

李沅看到崔氏兄弟的情状,不禁暗道就在昨天,自己不也是这么窘迫吗?甚至还不如他们。起码他们兄弟两人可以相互依靠。

崔氏兄弟下去准备饭菜,李洛站起来,走到客厅角落的书架,翻起主人的书。

有经史子集,诗歌词赋,可农桑、水利、兵事、律法、算术、地理等方面的“杂书”更多。

看来,崔氏兄弟所学颇为繁杂,不是一般的儒生。

从这些杂书的磨损程度来看,也是崔氏兄弟经常看的。

崔秀宁看到这这多书,不禁有点自豪,祖上果然不一般,落魄成这样,还有这么藏书。

此时,后院的西角菜地里,崔氏兄弟正在怨怼李洛。

小崔一边有点心疼的拔起一根萝卜,一边说道“这鞑子狗官当真混账。百姓如此艰难,还要在民家让百姓拿口粮给他们受用,不当人子啊。”

大崔叹息道“民不与官斗,何况是鞑子官吏?今日这位应该是汉官,还算和气的,已经不错了。二弟,万万不可恼了他们,招惹祸端。”

小崔像是挖自己心肝似的又拔起一根萝卜,“我崔氏当年号称五姓七望,何等煊赫清贵。如今不但落魄到食不果腹的境地,还受鞑子欺凌,真是辱没祖宗。”

大崔挑出一颗不好的青菜放进菜篮子,“等到鞑子重开科举,你我兄弟就有指望了。”

小崔冷哼一声道“忽必烈还会重开科举?他就是个骗子,信他还不如信鬼!再说,我也不稀罕胡人的科举,他们的功名,我都觉得腥臊。”

大崔道“小声点,别让鞑子官吏听见。考鞑子的科举是丢人,可我们不考,就没有出路,说不定哪天就要饿死。考了科举做了官,说不定还能为百姓做点好事。”

小崔冷笑“那也要等到元廷重开科举再说。我估计没指望,或许等老虏死了,真金即位才有可能。”

大崔苦笑“活着才有指望。咱兄弟都没有娶妻生子,不能断了香火。谁让汉人不走运,教蒙鞑坐了天下呢?”

小崔一屁股坐下来,“大兄啊,等他们吃完这顿饭,我们就没多少口粮了。你看那么多雄壮的护卫,都是能吃的货色啊。”

大崔发了会儿呆,忽然说道“晚上咱好好伺候着,说不定那狗官一高兴,就赏点钱财给我们。”

小崔呵呵笑了,“大兄,你这念头…挺好的。”

半个时辰后,崔氏兄弟的饭菜献上来。李洛一看,除了一大锅糙米饭,就是一大盆萝卜,一大盆青菜。

真的是…清清白白哦。

“大官人,寒舍倾尽所有,只有这些粗贱之物了,还请海涵呐。”崔四三拱手“赔罪”。

李洛很客气的笑道“难为贤昆仲了,还请一起用吧!毋需客气。”

毋需客气?

大小崔有点错乱了。

这是谁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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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这就是…崔家女婿的态度!

众人吃着清清白白的饭菜,都觉得不错。虽然没有鱼肉,但众人也不是没有吃过苦的人。

尤其是崔秀宁,感到这粗茶淡饭特别香甜,吃的眼泪汪汪的。

李洛吃完,李沅很乖巧的主动给他和崔秀宁端茶。

大崔见李洛等人吃的还算满意,也松了口气,很知机的说道“官人,也就是今年托老天福气,风调雨顺,草民这才能敷衍一下今晚的吃食,要换了去年,寒舍也没有余粮啊。”

李洛暗笑,这是叫苦哭穷了。

怎么着?难道以为自己会发善心,给点伙食费吗?

那不成。

这不是李洛小气。而是…他有更好的法子。

“怎么,你们兄弟二人,上没老,下没小,又没有妻妾要养,为何就缺了吃食呢?”李洛摆出诘问的语气,“难道是因为好逸恶劳?或者不务正业?”

大小崔听得脸都绿了。

这真是鞑子的狗官啊!

你说为何百姓缺了吃食?这应该问你的鞑子主子,不该问我等!还说什么好逸恶劳、不务正业,我等只种着十亩田,却要缴纳十二贯钞的粮税科差,如何不缺吃食!

这狗官的浑话,与“何不食肉糜”有何不同?

狗官啊,你该去村里看看其他村民的米缸啊,有几家不是快空了?这才不到冬月,离过年还有两个多月哩,就已经这副光景了!今年冬天,铁定要饿死人啊。肯定又有人逃离当流民了。

崔四三只能强笑着回答“并非我等疏懒,而是每年收成大半都要应付税粮科差,是以口粮短缺。”

“竟有此事?”李洛佯做惊奇的说,“如今朝廷有明旨,一亩田地不过纳税几升,人丁税也并不多,包银,丝料,俸钞每户不过五贯钞,加起来不过六贯钞而已。”

大崔苦笑道“明是六贯钞,实际上要缴纳十二贯。这多出的六贯,就是缺的口粮。”

这些道道,李洛都是心知肚明的。

十亩田,不过二十贯的收入,落到百姓口中不到一半,如何够吃?

为何要缴纳这么多?因为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苛捐杂税,这些杂税不是交给朝廷的,而是各级官员的截留。

为何?

因为元朝的官员俸禄,实在太低了。后世说明朝官俸很低,明朝就是被元朝带歪的。

官俸太低的危害是,各级官员可以明目张胆的在朝廷默许下搜刮百姓,而朝廷还无话可说,只能听之任之。

元朝本来是没有俸禄的,官员完全靠税收截留,直接在百姓身上吃肉。后来忽必烈听了阿合马的建议,才定了官员俸禄。

但是,低到什么程度呢?

官俸最高的中书省丞相,才一百二十贯,还不是铜钱,而是纸钞,不通胀时也才值当几十两白银。你说够干什么的?宰相啊,这都不够养活家中奴隶的吧?

更别提地方官员了。

怎么办?

笑话。有权在手还怕没钱?巧立名目勒索百姓不就行了?于是,到头来大小官吏反而不在意正式俸禄了。和搜刮的钱相比,那点俸禄屁都不是。

元朝不但官俸极低,军饷也极低。但战斗力很强。为什么?同样的道理。蒙古大兵和探马赤军,主要收入就是战利品,仍然保留着部族军队的风气,打到哪抢到哪,抢一次够吃几年的,所以他们也不在意那点军饷。

那么,既然作为朝廷大头开支的军饷和俸禄都不高,元朝的巨额税收都怎么花了?为何元朝皇帝还一直喊缺钱,不断的印发纸钞掠夺民财,以至后来通货膨胀?

说起来可笑。元朝财政的大头开支,竟然是赏赐。

赏赐贵族,赏赐密宗僧侣。

忽必烈每年用于赏赐宗王和贵族的钱,就占了国库的近一半。赏赐番僧又是三分之一。说出来都令人难以置信。

宗室和贵族以及密宗僧侣,占据大量土地和奴隶,已经富得流油了,皇帝还要连年大量赏赐,劫贫济富,这是何肺腑啊!难道皇帝傻了吗?

当然不是。

因为,这是蒙古的传统分配战利品,赏赐战利品的传统。大汗的重要职责,就是分割收益,有福同享。

你看,在蒙古大汗和贵族的眼里,国库不是税收,而是战利品。

所以呢,根子还是在文化啊。

李洛想到这里,对元朝的鄙视更进一步。他当然也知道大小崔的心思,却装作浑不吝的继续刺激“本官看你家藏书颇多,一定是沉迷读书,以至于误了农桑,产出歉收,这才日子窘迫。”

什么?

这不是端起碗来吃…萝卜,放下筷子骂娘么?感情我们是因为读书不务正业才吃不饱饭?这是什么混账心思?

大小崔闻言气的恨不得一脚踢死这个狗屁官人。

大崔努力压制心中的怒火,神色寡淡的拱手,绵里藏针的回道“好教官人知道,草民兄弟一直耕读传家,虽然喜爱读书,却只是农闲之时。田间地头,并无一丝懈怠。至于为何还吃不饱饭,草民只是一介百姓,就不得而知了。”

李洛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

大崔忍住怒气问道“不知大官人何故发笑?”

母亲的,耕读传家,乃是华夏美德,有何可笑?

就是崔秀宁,也忍不住不着痕迹的给了李洛一个白眼。这大小崔极有可能是我祖宗哎,是让你肆意揉搓的?你这崔家女婿该有的态度呢?

李洛停住笑,说道“读书有何用?难不成还要科举做官么?本官告诉你,朝廷最少十年二十年内,绝对不会重开科举。”

大小崔听到李洛的话,并无怀疑,都是心中郁闷。

“小人读书,只为明事理,知荣辱,懂兴衰。至于科举做官,小人何德何能,安敢作此奢望。”大崔仍然不软不硬的说道。

“明事理,知荣辱,懂兴衰,好大的志气啊。”李洛呵呵笑道,“那不知贤昆仲最明什么事理呢?”

大崔淡淡道“小人也不懂什么大道理,平日最爱看杂书。不过于农事,律法,兵事,算术都有所涉猎罢了。

小崔说道“小人也只不过懂些地理,水利,算术而已。”

李洛点头道“原来如此。那这就是实干之才了,为何不到县衙应募幕僚文书?”

大崔苦笑“草民虽然懂些实用的小道,但并无门路。县衙镇守官人和县令,如何肯用?”

他其实此时已经反映过来了。这个官吏,可能会征募自己。如果真是那样,倒也是一条出路。

所以,他都做好了准备接受李洛的“考验”。

看来,这官人之前的“混账话”,多半是试探自己兄弟了。

大小崔不由患得患失起来。

但他不知道的是,其实已经通过李洛的考验了。

大小崔极可能是崔秀宁的先人,李洛哪能放任他们不管,让他们在这吃苦?当然是要带回去的。

李洛如此财大气粗,根本不怕养两个闲人。

当然,如果两人真有才能,那就最好不过,刚好收入囊中。有崔秀宁在,两人的忠心也更有保障。

一番试探下来,具体才干先不说,起码这对兄弟的心性涵养、思维表达,让他感到满意。

这两人,起码是有些才干的,绝对不是草包。

可以一用,以后有惊喜也未可知。

李洛如今麾下有不少具有武将之姿的人才,可文才,却一个都没有。海东的林必举,还不算真正的心腹。

崔氏兄弟这样的人,正好是他和崔秀宁缺少的政务帮手。

“既然县衙不用你们,那就给本官当私幕吧。本官乃宁海州达鲁花赤,可以征募你兄弟,每月二十贯钱,如何?”李洛终于挑明。

什么?

宁海州达鲁花赤?

每月二十贯钱?

大小崔听到李洛的话,顿时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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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0章 黄牛迎接黑牛

崔氏兄弟万万没想到,李洛竟然是一州达鲁花赤。难道他不是汉人?那汉话为何这么溜?

李洛主动解释道“本官乃高丽仁州李氏出身。”现在崔氏兄弟还没有上李家的船,他当然不能透露自己汉人的身份。

崔氏兄弟听说李洛是“高丽人”这才释然。高丽人当达鲁花赤也不是没有,只是太少罢了。

“草民眼拙,望镇守官人赎罪!”

大小崔再次下拜行礼。

由不得他们不这样。李洛是一州镇守官,权势很大,对崔氏兄弟这样的平民百姓拥有生杀予夺的权力。

二十贯每月的薪俸,也让他们吃惊。州县的幕主,还没听说谁舍得给幕僚开二十贯的月俸,县衙一个经验丰富的积年老师爷,也不过几贯月俸。

大崔看李洛完全不像开玩笑,忍不住说道“草民兄弟平白受官人青睐,真是三生有幸。我等也愿意为官人绵尽微薄之力。只是这每月二十贯的薪俸,委实太高,实不敢受。”

还有嫌弃工资高的?李洛不由失笑。

“本官还怕少了,有人不愿意呢。实话告诉你们,这其实也是夫人的意思。她是崔氏之女,与你们乃是同族,是以有所照顾。”

原来如此!

大小崔这才明白过来,不由一起看向崔秀宁,行礼道“草民谢过夫人,敢问夫人是清河崔,还是博陵崔?”

崔秀宁不敢受礼,赶紧站起来还礼道“两位崔先生切勿多礼。我是清河崔氏后裔。”

她可不是瞎说,那明代先祖的墓志上,就说了是清河崔氏后裔。

“啊呀,那真是同族了。我等也是清河崔氏,曾祖时才从清河迁到这四姓村社,说不定还未出五服呢。”大崔很高兴的说道。

崔秀宁心中感觉别扭无比,只能笑道“可能真没出五服,那就是本家了。只是,也不知道辈分,我就称呼两位为先生吧。”

大小崔一起点头道“夫人所言极是,正是此理。”

不知道辈分,也只能这样了。

李洛也佩服小警花的机智,以先生相称,什么都解决了。可不就是先生么?

大小崔想不到镇守官的夫人,就是他们的本家。如此一来,他们兄弟总算是有条出路了,不比窝在这乡下挣扎求生、怀才不遇强百倍?

两人也不认为以裙带关系进用不光彩,他们没那么迂腐。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崔先生准备一下,明日就随本官去宁海州。”李洛一锤定音,“你们是夫人本家,又有真才实学,本官必定不会慢待。”

大小崔一起说道“谢过官人抬举!家徒四壁,环顾萧然,也没有什么可准备的,无非几箱书籍罢了。只是…”

李洛道“只是什么?”

“只是我等乃是落户在地,每年必要担负税粮科差,这么离开,蒙古保长自然不愿。”大崔回答。

大小崔每年要纳十二贯,离开这里,这十二贯向谁收取?大元朝的农民,不是你想不当就不当的,都不当了,谁来缴税?

李洛也明白这点。如果四姓村社是宁海州治下,这不过是他这一把手一句话的事。但此地不是他的治下。

“无妨。无非是税款的事。本官明日先代你们缴纳三十年的税,保长自然欢喜放人。”李洛说道。

说白了,无非是拿钱向蒙古保长买人。

大小崔看到李洛的态度,顿时心生感念,大有知遇之感。两人站起来对李洛一揖,“如此,我兄弟自当鞠躬尽瘁,为主公效犬马之劳。”

按照规矩,他们可以叫李洛为东主,但却叫李洛主公。那就不是一般的雇佣关系了,而是有了依附关系,算是认主。

如此年轻的一州达鲁花赤,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完全值得他们倾心投效,不说博个富贵,起码能有所施展,衣食无忧。

…………

第二天早上,得知消息的蒙古保长迭儿歹,第一时间带着六个甲主赶来拜望。

“迭儿歹拜见官人,昨日出去打猎,没能接待官人,迭儿歹真是个慢待贵客的主人啊。”

六个甲主也纷纷谢罪,唯恐李洛来头太大,让他们倒霉。

这六个甲主,只有两个是蒙古人。其余四个都是色目回回,探马赤军退役的老兵。

李洛也懒得和他们废话,又拒绝了他们置酒招待的好意,用蒙语说出要招收崔氏兄弟为幕僚,最后给了迭儿歹三百多贯交钞,就带走了崔氏兄弟。

一行人一路向东,连接两天,几次遇到流民。崔氏兄弟告诉李洛,登莱、宁海等数州,流民不下十万,州县驻兵少,竟然莫可奈何。

李洛明白,元廷虽有百万大军,但四处征战,八方用兵。又需要驻防大城重镇,扼守交通要津,所以在地方州县的兵力很少,还以并不精锐的汉军为主。

拿宁海州来说,只有水军八百,州衙巡检兵五百,哪里能管得了数以万计的流民?

李洛问崔四三,流民在外居无定所,又没有粮食,他们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崔四三回答,流民并不是一直当流民,实在坚持不住了,就会接受官府招纳,再回乡种地。种两年地,被压迫的活不下去了,又当流民。

今年是流民,明天或许是农民。今年是农民,明年或许是流民。就这么交替循环,不断转换。

崔四三的话,终于解开了李洛长久以来的疑问。原来元朝流民是通过这种方式持续下去的。也难怪,如果一直当流民,要么为了活命造反抢劫,要么流浪饿死,怎么可能一直存在?

元廷之所以始终无法解决流民难题,主要是从来没有当回事。

因为,蒙古贵族觉得流民很正常,没什么大不了的。压根没有必要大惊小怪。

根子还是出在民族文化上。

蒙古上层终元一代,都没有被汉化。他们认为,最好的生活方式,就是像蒙古人那样四处游牧,逐水草而居。到处游牧,是游牧民族千百年的生存常态。

所以,流民活不下去四处流浪,就像牧民流动迁徙一样,再正常不过了,那不是应该的吗?

这才是流民顽疾始终解决不了的真正原因。

这也可以解释为何很多汉官上奏呼吁解决流民问题,而元廷高层始终态度消极。

甚至出现过,在灾荒之年,元廷不但不赈灾,还鼓动百姓当流民去逃荒的奇葩现象。

十月十八,是个好日子。

李洛一行人,终于来到宁海州衙所在地荣城。

荣城地处齐鲁最东端,濒临大海,与高丽隔海相望。荣城是一个县城,又是州衙所在,所以也是州城。

由于靠海,为了防备海盗侵袭,荣城的城墙比较高大坚固。

城门口的兵看见李洛等人,显得很恭敬,压根不敢提收取进城税。

既然是州城,面积也不小,方圆能有四里。进城之后,一眼看去还算热闹。

李洛打马沿着城中主道,行了两里,就看到一座高大威武的衙门。大门匾额上四个大字宁海州衙。

距离此处不远,还有一座规模小了一号的衙门,乃是荣城县衙。

这荣城县官也真是倒霉,竟然和州官同处一城,那还不是小媳妇儿一样?

州衙前的衙兵,看到李洛等人出现,仅仅愣了一下,就赶紧小跑过来,用生硬的蒙语问道“敢问,官人是不是,新来的达鲁花赤大人?”

他这蒙语说的非常别扭,但李洛还是勉强听明白了。

“正是本官!”李洛冷冷说道。“叫知州出衙见我。”他用的是汉语。

“喳!”那衙兵学着蒙古大兵捶胸行礼应命,快速进衙回禀。

李洛才是这一州主官,非得摆足了架子,让知州出来迎接不可。

很快,州衙中门大开,一个紫袍官人带着一群官吏迎接出来。那紫袍官人虽然戴着乌纱帽,气度儒雅,但又留着辫子,一看就是故意胡化的汉官。

“你勤恳可靠的助手黄不花,见过宁海州镇守官人!”自称黄不花的知州用蒙古语说道,他的蒙古语还凑合,应该是天天学。

李洛听到知州的蒙古名字,差点就喷了。不花,是牛的意思,也是蒙古人最常用的名字之一。黄不花,那就是黄牛了。

汉人官僚,喜欢在汉姓后面,加上蒙古名字。如刘哈剌、王察罕等等。

不对…李洛很快意识到黄知州的狡猾,他蒙古名叫黄牛,黄牛代表勤奋老实,他这是自我标榜啊。

“我,来自高丽仁州的李哈剌不花,太子简任的本州达鲁花赤!”李洛也用“国语”报出根脚。

李洛说完,也觉得怪异。宁海百姓真是有福啊,达鲁花赤的蒙古名是黑牛,知州的蒙古名是黄牛,简直了。

又是一个不花?黄知州也有点凌乱。还有,他本来还以为新任达鲁花赤不是蒙古人就是色目人,却万万想不到是个高丽人。

黄不花顿时有点替天下汉官不平。如今高丽人都能在中原做达鲁花赤,偏偏汉人做不得,真是好没道理!

不过,这李哈剌不花,可是太子简任的达鲁花赤啊,万万不能得罪。

“镇守官人,这就请进入充满敬意的牙帐吧,我们早在等待您的到来了。”黄知州拱手说道。

蒙古语习惯把衙门成为“牙帐”。

好几天前,大都就来了调令,调任原来的达鲁花赤哈日图去户部任郎中。既然哈日图调走,那么按照规矩,很快就有新的达鲁花赤接任。黄知州已经等了几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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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达鲁花赤坐大堂

李洛以主人之姿,随黄知州昂然进入州衙,来到判事大堂,却见大案主位上已经坐了一人。

此人是个中年蒙古官人。他一身紫色质孙服,没有戴帽,露出刮的乌青的头顶,地地道道的髡头辫发,加上耳垂金环,面容粗野,怎么看都是一个蛮人。

李洛主动拱手道“我,高丽仁州李哈剌不花,奉英明的太子所命,简任本州达鲁花赤的便是。上位可是哈日图官人么?”

那蒙古官人终于慢腾腾站起来,很敷衍的抚胸行礼“我,将要离开此地的哈日图,新任户部郎中的便是。”

哈日图听到李洛是个“高丽人”,本来有心折辱一番。但等听到李洛是太子简任的达鲁花赤,就不敢太摆谱了。

这新的镇守官人既然是“高丽人”,那就一定是安平公主的臣子,又成为太子的人。要不然,一个高丽人,哪有那么容易成为一州镇守官人?

他哈日图虽然是大汗怯薛侍卫出身,但根脚不过是百户那颜,当然压制不了李洛这个“太子党”。

其实,虽然真金简任了李洛为达鲁花赤,但李洛自己心里清楚,他还真不算太子的人,远没有真金“宫师府”的三十八士重要。

真金不过为了酬谢自己的功劳,加上看妹妹安平公主的面皮,又需要向高丽君臣示好,这才给了自己这个官位。

但是,太子真金不是个小气人,不会专门否认李洛是太子党。这就给李洛狐假虎威提供了方便。

李洛对哈日图的态度也很冷淡,摆出一丝太子党和高丽门阀的架势。如果在哈日图这个正宗蒙古官人面前露怯,他这个州衙班长就不好当了。

哈日图见李洛神色寡淡,并无奉承之意,反而不好拿大。

两人例行公事的交接完文书和印信,哈日图就径直离开州衙。他虽卸任宁海达鲁花赤,却调任京官,也并不亏。

州达鲁花赤的官印是银质,上面刻着蒙汉两种文字主宁海州达鲁花赤。

李洛径直坐上大堂,看着堂下的黄知州等人,说道“黄知州,还请你介绍一下各位同僚。”

这次,他用的是汉语。虽然他蒙语说的很好,但很不喜欢那种腔调。

黄知州并不奇怪李洛的汉话如此流利,他当然知道高丽世族精通汉学,连文字都是汉字。

“好教镇守官人知道,这是州同提穆哈丁,这是判官陈悉,这是推官张颂……”。黄知州一一介绍道。

每一个被介绍的属官,都上前重新拜见,说几句官场上的废话。

其他人倒也罢了,主要是提穆哈丁,引起了李洛的注意。此人官居六品州同,乃州衙第三把手,本身也不算什么。但是,这提穆哈丁是个高鼻深目、头发蜷曲的色目人。

而且,他也不像汉官们那样恭敬,说话和神色都有点敷衍。

李洛知道,提穆哈丁自以为是第二等的色目人,不愿奉承自己。

不要紧。要是此人不老实,哼哼。

看到黄不花一脸谨慎的样子,李洛也不禁为汉官的处境感到悲哀。

在其他任何一个朝代,包括高丽,日国,安南三国,知州都是一把手,当仁不让的主官。可在“我大元”,硬是成了副手,沦为办事官。

说起来,知州此时的权限,还不如后世的市长。而达鲁花赤,却比书记权力更重。

黄不花看着施施然高坐堂上的李洛,也很不是滋味儿。

高丽人做达鲁花赤的,整个大元应该不会超过十个,可毕竟还算有了资格。汉人呢,如今却是一个也没有啊。

朝廷宁愿相信高丽人,也不愿意相信汉人,真是令人心灰意冷。

在这宁海州,他虽是知州,却连州同提穆哈丁也难以压制,就是因为提穆哈丁是色目人。他官高三级,竟然使不动提穆哈丁。

众官介绍完毕,按照品级大小排班站定后,又听镇守官人道“本官人受太子殿下抬举,还兼任宁海水军千户所达鲁花赤之职位。黄知州,这千户所距离州城多远?”

众人心中凛然,想不到新镇守官人还兼任水军千户所达鲁花赤,看来真是太子的人了。

这是总揽宁海州军政大权啊。

再看李洛虽然年纪很轻,但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种上位日久的威压,顿时更加不敢小视。唯恐被李洛寻个错处,拿来立威。

就是州同提穆哈丁,也变得恭敬了些。

知州黄牛再次回禀“千户所在州城东边二十里的海边水营,镇守官人眼下就去交接么?”

李洛摆手“本官车马劳顿,今日便作罢了,明日再去水营交接不迟。黄知州,如今这州中户口、赋税、安境等情状如何啊?”

黄知州早有准备,胸有成竹的禀报起来。

“好教镇守官人知道。宁海州三县如今共有诸色民户三万四千五,男女老幼十六万二千余。”

“今年夏秋税粮科差全部征收完毕,上缴交钞二十五万余贯。”

“安境嘛…如今还有两伙山贼没有剿灭。海上偶有海盗上岸骚扰。再就是,流民颇多,光我宁海州,就不下七八万口。”

…………

李洛一边听着汇报,一边翻着文书账簿察看,都能对的上。就算对不上,他也不关心。

他不是来当青天大老爷为民做主、整治吏治的,他是来挖人口的。堂下这群官吏,贪不贪酷,称不称职,关他李某人屁事。

等到黄牛汇报完,李洛对整个宁海州的情况有了大概的认知。最让他惊喜的是,本州竟然有七八万流民。

好啊,真好。

不过,李洛又想到一个黄牛没有汇报的重要问题。

“黄知州,本州投下领地之事,又是怎么一番情状?”

黄牛一下子被这个问题问住了,说道“镇守官人赎罪,此事下官并不清楚。不过,州同替穆哈丁倒是清楚这些。”

提穆哈丁见李洛看向自己,只好出来禀报“镇守官人,宁海州有投下领地大概十七个庄园,都是蒙古大官人的私属,差不多共有投下封户两万多户,人口近十万。”

李洛差点气乐了。

怪不得,宁海州是人烟繁盛的上州,明明有三十多万人口,却怎么只有十六万人在册了,原来光蒙古贵族的庄园农奴,就有近十万啊。

这些投下领地和农奴,李洛不会去管。他只要能将大量流民送到海东,这个官儿就没白做。至于其他事,哪怕洪水滔天,他也无暇顾及。

了解完州中情况,李洛就在黄不花带领下进入州衙后院,也就是达鲁花赤的官邸。

州衙同时也是达鲁花赤的官邸住宅。而知州等人,却不能住在州衙,他们没有资格。

过了大堂,穿过签押堂和内堂,这才进入官邸大院。

官邸大院还有后门,平时达鲁花赤的家属进出,都是从后门。

官邸占地面积很大,足有十余亩大小,庭院房屋无不轩丽,是个很不错的北方庭院。

李洛等人的马被牵到马厩,崔秀宁亲自安顿众人的住处。

官邸还有几十个官奴,这些不是哈日图的私奴,所以没有带走。这些官奴都是汉人,被崔秀宁安排到外院。至于内院的人手,她准备重新购买一批可靠的私奴。

等李洛安顿完毕,刚好已经黄昏。知州黄牛前来相请,说是为李洛准备了接风的酒宴,已经在城中海秀楼备好了。

李洛没有拒绝,当下带了韩韶、宗昼等几个护卫,往海秀楼参加酒宴。他也好借机了解一下这些属官们的脾性。

宁海州城还是比较繁荣的,尤其是这海秀楼,一看就是城中最顶级的酒楼。

李洛到时,二楼中心花厅,已经上满了酒菜,坐着十几个官吏,就等自己最后入席了。

李洛一眼就看到一个显眼的蒙古人。此人年纪很轻,只有二十出头,官位似乎也不高,却有种被众星拱月的架势。

李洛立刻知道他是谁了。荣城县的达鲁花赤阿木童哥。

一个县的达鲁花赤,只是七品官。但谁叫此人是蒙古“国族”呢?

众人看见李洛这个主角到场,一起站起来施礼道“见过镇守官人!”

而荣城县的达鲁花赤阿木童哥,却压根没有动屁股,只是手抚胸口敷衍的行个礼。

呵呵,有点嚣张了啊,年轻人。你只是个七品哦。

李洛笑吟吟的坐在上座,摆手道“诸位无需多礼,只管坐下吃酒便是。”

阿木童哥目光冷淡的瞟了李洛一眼,自己倒了一杯酒,旁若无人的喝下去。

现场的气氛,顿时有点尴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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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问题是…谁愿意被卖?

众人知道,为何阿木童哥敢于无视新来的州达鲁花赤。因为,阿木童哥是铁木真开国八十八功臣之一赤古的重孙。

赤古在八十八功臣中排列第八十二位,属于千户那颜的上等根脚。阿木童哥也就是实打实的蒙古贵族。所以他年纪轻轻寸功未立,就得了荣城县达鲁花赤的官位。

一般来说,县衙和州衙同城,那县官还不是像小媳妇一样?但因为阿木童哥身份不同,所以是个例外,就连之前的州达鲁花赤哈日图,对他也客客气气。

这州城之中,轮到权势地位,七品官的阿木童哥,不在黄知州这个从四品之下。

李洛见阿木童哥对自己一脸嫌弃,心中也是恼怒,但没有当场发作,他不是那么沉不住气的人。

说不定,阿木童哥巴不得自己发作,然后好借机让自己下不来台。

阿木童哥见李洛没有怒形于色,不禁有点失望,但更加心生轻蔑。

他抚摸着刮得发青的后脑勺和丑陋的小辫子,目带挑衅的看看李洛,微不可微的冷哼一声。

哼,一个高丽懦夫,竟然能做一州达鲁花赤,真是笑话。更可恶的是,此人年纪还不比自己大,这让他如何服气?

天下大不大?大。可天下再大,那也是咱蒙古人的。区区一个高丽小子,有何资格爬到我的头上?

就算此人是太子党,哪又如何?太子的人多了去了。别人当回事,他阿木童哥可不在乎。

李洛在众官敬酒下喝了两杯,停杯说道“太子令本官来宁海州做这达鲁花赤,明令叮嘱有三件事要办好。其他公务,委托给诸位就好,本官必是放心的,一切照常,平时无需报我。”

黄知州等人顿时心里一松,镇守官人不但要放权,还表态不找事啊。

太好了。

不然,真要追求起来,在座的谁能没有错处?

顿时,他们的笑容就诚恳了很多。

不过,那三件事是什么呢?众人又有点紧张。阿木童哥可以不怕李洛,可他们不行啊。

李洛放下酒杯笑道“原也是早该办的三件要事。去年海逆韩恭,在登州袭杀钦差大臣的事,诸位都知道吧?”

黄知州道“此事当时闹得甚大,圣上发了严旨给沿海州县,令水军出海缉拿,只是遍寻不得。好在几个月前,这韩恭已经被高丽水军斩杀,献首大都了。”

李洛道“本官当时就在高丽军中,这海逆韩恭,正是本官率兵斩杀。”

什么?众人顿时都吃惊不小,原来海逆韩恭,竟然死在新镇守官人手里!

韩恭可是海上大盗,又勾结倭寇,数年来屡次登陆杀掠,就连蒙古人也恨之入骨,却找不到他的巢穴,硬是奈何不得。不成想,被这李洛解决了。

阿木童哥也能听得懂汉话,他听到海逆韩恭就是被眼前这高丽小子所杀,不禁气势一挫。

李洛继续说道“如今倭人知道大元即将征讨他们,很多人心生报复,他们勾结海盗,打算骚扰沿海。所以,太子叮嘱的第一要事,就是防备倭寇。要是我等麻痹大意,说不定哪天大队海盗就出现在城下,打进来杀光抢光。”

众人顿时肃然起来,就是阿木童哥,也认真了点。

海盗攻击沿海州县,大肆杀戮的事每年都有,并不是危言耸听。蒙古军队虽强,可偏偏畏惧大海,对付海盗就不行了。

他们的身家性命以及搜刮的钱财,可都在城里呢,万一被海盗攻破,那如何得了啊。

“这就是为何太子还把水军千户所交给本官的缘由。没有太子信任,本官如何能总揽一州军政?所以,防寇备倭这件事,本官必要认真的。要是哪位在此事上出了纰漏,本官可是不依的。”

黄知州等人站起来表态道“镇守官人所言极是,此等大事,我等安敢造次?镇守官人只管统筹安排就是,我等无有不从。”只有阿木童哥仍然老神在在的端坐不动。

李洛很满意众人的态度,笑道“坐,都坐!”接着又是神色一肃,“这第二件事,就是剿贼。”

“本官听说,州境内大小盗贼足有十几伙,两伙最大的,竟然都拥众数百,占山为王,甚至还敢打劫投下领地,真是嚣张之极。诸位难道有视无睹,听之任之么?”

黄牛又不得不站起来苦笑道“好教官人知道,那两伙大山贼,都是占据山岭险要,易守难攻,他们自在山上逍遥快活,本州只有数百兵马,如何剿得?非是我等不管啊。”

判官陈悉也站起来替知州遮掩道“回镇守官人,这两大山贼,州衙也是几次出兵剿过的,结果死了两员巡检,折损兵马过百,却徒劳无功。”

李洛冷笑“那是领兵的巡检无能!本官就不信,真要是会打仗的勇士,带着几百兵马就灭不了山贼!诸位,知人善用才能做成事。本州就没有善于打仗的勇武官吏吗?”

善于打仗的勇武官吏?

众人听了,竟然不约而同的看向阿木童哥。

阿木童哥是不是善于打仗他们不知道,但他们知道,阿木童哥向来以勇武自诩,最爱弓马刀兵,也喜欢杀人。

真要找出一个勇武过人的官吏,在座的除了阿木童哥还能有谁?

阿木童哥见到众人都看着自己,不由心生得意。

你们这些懦夫,看到贼寇就两腿哆嗦,要是我阿木童哥出马,几百山贼算得了什么?

阿木童哥不止一次想带兵剿灭山贼,但他县中只有上百皂隶,并无州中兵权,拿什么去剿匪?阿木童哥再自信,也不会认为凭那些皂隶就能攻下贼人的山寨。

可是此时,阿木童哥不由动了心思,这是不是个立功的好机会?顺便还能拿到州中兵权?

阿木童哥不喜欢水师,对八百水兵没有企图之心。可陆上的州兵,他却一直惦记着。

果然,李洛见到众人都看向阿木童哥,不由佯装惊奇的说道“难道阿木童哥是善于打仗的勇武之人?”

阿木童哥再也忍不住的站起来,傲然用蒙语说道“我,阿木童哥,可以像猎杀野兽那样,将山贼们变成我的战利品。只要你,新的州镇守官人,把州中兵权给我。”

“果真?”李洛‘惊喜’的说道,“我的阿木童哥,你的勇气让我高兴,你不愧是苍狼白鹿的子孙,不愧是蒙古勇士。可是…阿木童哥,你真能做得吗?”

阿木童哥抚胸说道“我自然做得。镇守官人但牙帐中闲坐便是,只要兵权与我,以后这州中兵事,都由我阿木童哥帮你处置。”

众人听了,都心知肚明。阿木童哥是要州中兵权啊。而且他话里话外,对新长官也没有敬意。什么叫帐中闲坐?

他要是汉人,这可是犯下大忌讳了。但他是蒙古人,竟是谁也无话可说。

毕竟,这天下都是蒙古人的。

“有阿木童哥这样的勇士,本官自然是愿意闲坐衙门的。只是,我的阿木童哥,这刀枪无眼,万一你也剿贼不成,反被贼害,就不是小事了。”李洛很认真的说道。

阿木童哥冷笑“镇守官人不用激将我,真要像那两个无能的巡检一样死在山贼手里,也不算什么,我们蒙古人,不怕死。”

他又不傻,当然知道李洛是要拿自己当刀使,但他也想借机拿到兵权立下战功,好痛痛快快的大开杀戒。至于死在山贼手里,阿木童哥压根就没想过。

因为那不可能。

“好!果然是蒙古勇士!既然阿木童哥你如此请命,本官就允了。下月出征,州中兵马全部交由你统带。”李洛很是痛快的表示。

“那就谢过镇守官人了。”阿木童哥象征性的抚胸行礼,就坐了下去。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他脸色也好看了点。

李洛问黄牛知州“本州不算水师,可用于陆上剿贼的兵马,究竟多少?”

黄不花回禀“州巡检兵五百,其中马兵两百;牟平、荣城、文登三县,共有巡捕和弓刀手两百余人;州衙还有护兵三百,但主要是保卫城池、官衙、仓库,不能出城……”

李洛有点无语,一个上州,竟然只有这点兵马。

宁海州属于三面沿海的州,还要配备八百水师。这样,陆兵就少了。如果在内地,一个州怎么也有两千官军可用。

这么说来,可用来剿贼的官军,撑死了也就七百多人。

别小看这七百兵马的兵权。在元朝,能统领七百兵马的,已经是五品的千户了。

“下月剿贼,本官授权七百兵马暂由阿木童哥统带。”李洛做出决定。

黄不花等人想,你一个新镇守为了剿贼,竟然把兵权交到阿木童哥手里。他一旦统兵,不更有底气?

李洛又说起第三件事,流民。

“…流民一多,必会聚众闹事,甚至杀官造反。此事太子也颇为关心。本官既然受太子抬举,自当按照太子的心意办事。”

“本州流民,要么招纳安置,要么赶出本州,要么干脆贩卖出海。反正,本州不要出现流民就是。”

黄知州道“镇守官人,招纳安置,治标不治本,这是我等都知道的事。将流民赶出本州…就凭这儿点兵马委实难办呐。”

“这贩卖出海嘛,倒是个办法…但我等没有海外门路,就算有门路,流民又不是奴隶,怎么愿意被卖?”

众人也纷纷点头。流民一直让他们头疼。这贩卖流民出海是个法子,还能增加收入。可问题是,谁愿意被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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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官人不可缺了暖床奴

李洛说道“本官在大都结识了一个南洋大商人,主要就做的奴隶买卖。每年需要贩卖数万人。还有泉州的蒲大官人,以及高丽各大世族。差不多能消化本州七八万流民。”

黄知州高兴的说道“啊呀,想不到镇守官人竟有门路。”

州同提穆哈丁却是泼了一盆凉水“镇守官人,流民数量众多,本州这点兵力捕捉不得。一旦动兵,就会引发民乱,甚至激起流民造反,我等的官也做到头了。”

如今流民遍布天下,各州府都有。就凭州县单薄的兵力,剿匪治安都困难,如何还能去对付流民?大元兵马虽多,可四处用兵,也是捉襟见肘,哪里还有余力管州县?

推官张颂也道“是啊镇守官人,流民又不会听从我等之命,又无足够兵马镇压,如何肯乖乖上船被卖?”

李洛冷笑道“我看诸位当真糊涂。百姓除了靠吓,靠压,还要靠什么?靠哄!”

“光知道吓唬和镇压,不会哄百姓的官员,能是好官员么?诸位啊,你们休说本官年轻,说到这牧民的道道,你们还要多多揣摩才是。”

百姓还要哄?

众官一听,不由都觉得新鲜。但仔细想想,还真是那么回事。这其中道理,并不艰深。只不过他们以前没有意识到罢了。

“鱼在水里,自然难以捉得。怎么办?那就钓鱼上钩。这鱼饵,就是用来哄骗鱼儿的。对付流民,也是一个道理。”李洛洋洋自得的说道。

众官顿时豁然开朗,可不就是这样么?反正贩卖流民就是一锤子买卖,只要上船出海,就算知道被官府哄骗,又能如何?

镇守官人,果然是…年轻有为啊。

就连蒙古人阿木童哥,色目人提穆哈丁,也点头不已。

要是能哄了流民全部卖掉,那可是一大笔钱,在座的每个人都能发财,还能解决流民,可谓一举两得的美事。

李洛笑道“至于如何哄骗流民上船,本官自有办法,诸位不久便知。不过有一条,此事不但关系州中大事,还关系到…所以,务必保密,千万不可流传出去,倘若让流民知道官府的谋划,就泡汤了。”

众人都是心中雪亮,对李洛的评价也更高了。镇守官人真是妙人啊,为了捞钱,竟然把主意打到流民身上。不过,他们也很高兴。

果然,李洛继续哄“只要办好这件差事,好处诸位都是少不了的。这…可是几十万两银子的大生意!”

几十万两!

这个数字吓了众人一跳,就是阿木童哥,都有点激动。

却见李洛生出四根指头,“事情真能做成,本官的意思是这个,其余的,诸位分了。”

众人知道李洛的四根指头,指他要拿四成利。

一个人就占四成利,按理说肯定多了。但主意是他出的,他又是镇守官,说起来还真不贪。看来这年轻的镇守官,是个大大的明白人。

此事,关系到每人的利益,他们如何肯泄密?就是李洛不叮嘱,他们也守口如瓶。

在座的十多个官员,只有一人不太高兴,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判官陈悉。

他为何独独不高兴?

李洛不禁上了心。于是,立刻就警告起来,及时敲打。

“谁要是走漏了消息,让流民们知道了,坏了这件大事,就是勾结流民图谋不轨,和朝廷过不去,和整个宁海官场过不去,那就是与大家为敌,到时,勿谓言之不预也!我等要团结一致,上下同心,方能公私兼顾,这官也就好做了。”

听到李洛的警告,众人都把目光投向判官陈悉,目中都带着警告。

陈悉在州衙为官多年,众人都是知道他的为人,哪里还不知道镇守官人警告的是他?

他必定觉得贩卖流民不仁,有违道义。他向来如此,所以在座的人当中,他是最不合群的一个。

仁义,道义。那是什么?能吃吗?

真是岂有此理。

尤其是向来不屑于掩饰的阿木童哥,干脆直接点名警告陈悉了。

“陈判官,我阿木童哥知道你对大元的忠心,也知道你的为人。但倘若你向流民通报消息,或故意坏事,哼哼,就算你不顾自己官位性命,也要想想家人才是。”

蒙古人果真彪悍直爽,这是**裸的威胁啊。

不过…威胁的好。众人都是一脸精彩。

阿木童哥虽然厌恶鄙视李洛,但这件事上,他绝对会和李洛保持一致。他又不傻,为何要和银子过不去?

陈悉顿时满脸涨的通红。

判官是州衙第四把手,可是这阿木童哥仗着蒙古人的身份,竟然如此当众威胁自己!

但是,他又能如何呢?就如这鞑子所说,他就算不顾自己,还能不顾家人吗?向流民通风报信,那是万万不能的。

那些可怜的百姓啊,我陈悉爱莫能助了。倘若你们真被卖到海外为奴,希望还有一条生路吧。

李洛看着这一幕,心里满是冷意和嘲讽。

这在座的,除了一个陈悉之外,竟然都是全无肺腑的虎狼官吏、利欲熏心的无耻之徒。

呵呵,百姓是要哄,可是你们呢?我哄骗的…其实是你们啊,一群利令智昏的白痴。

到时你们拿了我的银子,要不了几年就会连本带利给我吐出来。

要想瞒天过海,将七八万流民悄悄运到海东,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全无成功可能。

人数太多了。

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买”,用银子把这些人绑在一起,替自己遮掩,有锅大家一起背。只有这样,才能办成移民大事。

就算万一日后事发,最多也是个贪酷的罪名,不痛不痒,和图谋不轨沾不上边。

几十万两银子买七八万人口值吗?

只要不是傻子,这笔账都能算的过来。

太值了。

这么多人口到了海东,不但能编练几千新兵,还能产出大量的粮食物资。

这天下一乱,粮食物质才是真正的硬通货,才是生命线。至于真金白银,到时哪里有粮食好使?

这个办法,是他和崔秀宁苦思冥想才策划出来的,可行性极高。几天前崔秀宁和那批难民中的老者,已经有了约定,那老者多半不久就会上门。

李洛说完三件大事,这才继续喝酒。除了陈悉满脸难堪之外,其他人都是言笑晏晏,欢喜快活。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太阳也落山了,酒楼花厅中也点起灯烛。黄知州看时机已到,恭敬的说道“镇守官人,这海秀楼有五个佳丽,名动州城。她们不但歌舞管弦拿手,这伺候人的本事也是好的,下官都已经点了,来为官人助兴。”

黄牛说话间,五个彩裙飘飘的女子,就姗姗而入,对着坐在上首的李洛一起盈盈下拜。

“妾身拜见镇守官人!拜见各位官人!”

推事张颂笑道“镇守官人,她们乃是中秀、东秀、南秀、西秀、北秀,合称荣城五秀的便是了。”

李洛打量一下,发现这“荣城五秀”,的确颇有姿色,而且都是妙龄。或艳丽,或娇媚,或清秀,或端庄,或甜美,竟是各有特色。

的确称得上荣城五秀了。这种姿色,放到后世,也不比那些女星花旦差了去。

可是和崔秀宁比,无论容貌、气质、身材,都明显差了一截。所以,李洛全无惊艳之感,却装出欣赏的神色。

“好好,那就演上一曲吧。”李洛呵呵笑道。果然,元朝歌舞姬,名字最后都带个秀字。据说,这是忽必烈亲自下令命名的。所以有元一代,良家女取名,最后一个字绝对不是秀。

荣城五秀一边表演歌舞乐器,众人一边喝酒,十句倒有五句是奉承李洛,李洛都是“受用无比”的收下,席间其乐融融。就是阿木童哥和提穆哈丁,也明显“热情”起来。

黄知州等人此时都把心放在肚子里了。新镇守官人,和是他们一路人啊。

半个时辰后,等到月亮初升,酒足饭饱的李洛就提出散宴。

黄知州带着男人的笑容,悄悄向李洛道“镇守官人,可带上这荣城五秀回府,如今天气已寒,官人不能缺了暖床奴啊。”

李洛似乎醉眼迷离的说道“她们可是官奴么?”

黄知州摇头“乃是海秀楼的私奴。官人要想买她们,也就一句话的事,谅她们的主人也不敢不答应。”

“哦?这五个女子颇有姿色。既然如此,为何还不被其他官人买走呢?”

黄知州笑道“人人都想尝尝鲜而已,几夜风流足矣,并不想总是养着她们,不然日子一久,怎能不腻?”

李洛想想也是。别看她们个个花枝招展,但真要把她们买回去养着,那就不划算了。对这些臭男人来说,他们要的不过是新鲜。这些女子光靠皮相邀宠,怎能长久取悦主人?

“那本官买了。本官就喜欢听曲看舞,不会腻。”李洛呵呵笑道。

“镇守官人真是雅量高致,下官自愧不如也。”黄知州也呵呵笑道,一切尽在杯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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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两个大男人…被名字弄哭了。

李洛戴月归来,崔秀宁正翘首以盼。

当她看到李洛身后亦步亦趋的五个妙龄女子,就转身进入厅堂。

荣城五秀跟着李洛进来,不待李洛吩咐,就一起上前向崔秀宁下拜“…拜见夫人!”

五女自小厮混在风月场中,早学会了察言观色的本事,她们哪里看不出来崔秀宁是主母?

其实,她们是不愿意被转卖的,她们宁愿待在海秀楼,等到以后给自己赎身。在海秀楼虽然也是卖笑事人,但还是有些自由的。

可要被卖给某家主人,不但彻底没了自由,也多半没个好下场。

这些年,她们可是见多了被卖给某家做小的姐姐,初时还很是得意,自以为有了归宿和名分。可是不用多久,要么被转卖,要么被赶出家门,要么被折磨死…竟是没几个能有好结果。

所以,五秀早视被卖为畏途,并不以跟着李洛这年少位高的镇守官人回家为荣,反而心生畏惧。大户人家的当家娘子有多么厉害,她们可是知道的。

但愿自己等人乖巧些,不要让镇守官人的娘子寻到错处,让她找到借口拾掇自己。

今日进了镇守官人的官邸,说不定哪天就不明不白的死了,连个葬身之处都没有。

五女一边下拜,一边暗自神伤,却又要装出恭敬的样子。

旁边的李沅看到这一幕,不禁想道“官人怎么带了五个女人回来?秀宁姐姐会不会发怒啊?”

崔秀宁淡淡说道“你们都免礼吧。小沅,你带她们五个到中院找几间好屋子住下。”

李沅答应一声,就带着一脸忐忑的五秀出去。厅堂里就只剩下李洛和崔秀宁。

“当时我就感觉她们很适合。刚才你也观察过了,你觉得怎么样?”李洛在蒲团上跪坐下,端起一杯新泡的茶品起来。

崔秀宁也坐下来,“花了多少钱?”

李洛伸开一只手,“整整五百两。这还是我拿官位压的,老板不敢不卖。老实说,你觉得贵不贵?”

崔秀宁想了想,“不贵。她们无论哪方面都比一般女子优秀太多,更重要的是受过各种教育。”

李洛问“你觉得有用吗?”

“不是每个女人都适合当女谍。”崔秀宁回答,“但她们这种在风月场中长大的女子,却比一般人更适合,也更容易培训。”

李洛道“你那几个女学生,你一直舍不得派出去用。现在这几个,你应该舍得了吧?”

崔秀宁摇头“这五人到底行不行,我还需要摸摸底。行,就让她们成为我们第一批女谍。不行嘛,就当养几个佣人。”

女谍的作用,某些时候是男间谍根本无法替代的。一个合格的情报机构,不可能缺了女谍。

崔秀宁忽然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李洛,“她们都很漂亮,有没有让你动心的?”

李洛在她说完后的01秒之内回答“没有。”

“真没有?”

“这么说吧,她们如果是野鸡,那你就是孔雀。她们如果是孔雀,那你就是凤凰。这根本不在一个层次。我天天对着你,哪里还会对她们动心?不存在的。”

“好吧,我信了。记住你说的话。”

“当然记得。不过秀宁,我们是不是该那啥了?没有儿子,部下终究不放心对吧?就算是男女朋友,也该那啥了,可你总不配合…”

“王八念经,不听不听!”崔秀宁捂起耳朵,“我很传统的好吧?别腐蚀我。你不是说给我一年时间缓冲吗?现在时间还没到啊,我不想随便突破那层底线,心理上还没准备好。”

李洛点头,“好吧。那就说正事。”接着把酒宴上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你这酒没白吃,竟然干了几件事。你让阿木童哥剿匪,是想借刀杀人,利用山贼干掉他?”

“警察聪明。阿木童哥依仗出身,野心勃勃,傲慢自大,他对我很有敌意,一定会是我们的障碍,那就干脆除掉他,免得他搞事。”

“行。山贼那边我会联络布置,让阿木童哥到时去送死。不过,阿木童哥死在山贼手里,他的家族会不会迁怒你这个达鲁花赤?”

“会。不过那又如何?众人都听见,是他自己请命剿匪立功的,本官都把兵权给他了,他自己无能战死,关本官何事?他的家族还能咬我鸟去?”

“我呸。你说话注意点,我可是女孩子好吧。”

“好好好。我这不是学《水浒》人物骂人嘛。”

“移民计划你都向下属铺垫好了,接下来就等我那老乡上门了。”

“那老头真会来州衙拜访?”

“会。他们未必信任你这个镇守大官人,却会信任我这个山东大嫚、镇守夫人。”

“那就拜托夫人了。只要那老头上门,这次的移民计划就有八成把握办成。”

“嗯嗯,流民的群众工作我来做。你先把这官儿当好就行,其他事有我。还有一件事,是你马上要办的。”

“什么事?”

“就是你认李沅当妹妹的事啊,你别告诉我,你自己忘了。”

“我没忘,只是,还需要走一个程序吗?”

“肯定啊,我们拜义父的时候不也磕头敬茶了?”

“好吧夫人,你把李沅叫来,咱们就走一个程序吧。”

崔秀宁起身去找李沅,很快李沅就脸色红红的进来了。她自然知道是什么事。

李洛微笑道“李沅,我的想法夫人都给你说过了,我也不再重复。对于你,我肯定是很满意的,不是谁都有资格做我李洛的妹妹。既然认你为妹子,我自然也会视你为家人。”

李沅含泪下拜“李沅见过兄长。”

李洛亲自上前扶她起来,“从今往后,李沅就是我李洛的妹妹,我自当尽到长兄职责。”

李沅哽咽道“谢谢兄长,谢谢嫂嫂。”

崔秀宁笑道“李沅,你之前对嫂子说的话,再亲口说与你兄长知道。”

李沅乖巧的点头,对李洛说道“好教兄长知道,小妹生父李讳南山,祖父讳李璮…”

李洛叹息道“你嫂子都告诉我了,你是李璮的孙女。为兄不怕你有来历,但你不能向其他人泄露身份。不然传到元廷耳中,我也保不住你啊。”

“兄长放心就是,除了兄长和嫂嫂,小妹怎会告诉第三人?”李沅很坚定的说道。她虽然只有十五岁,心性远比其他十五岁的孩子成熟。

李洛本来就感觉她有来历,但当崔秀宁告诉她李沅是李璮的孙女,他还是有些意外。

李璮曾经是六大世候之首,官居益都(山东)行省丞相,在世候中实力最为强大,李家统治山东几十年之久。前些年李璮趁忽必烈北征之际,起兵反元,结果兵败身死,被灭族。

李沅之父李南山,是李璮嫡子,官居一路总管。李沅外祖父王文统,官至元朝丞相。

可以说,倘若李璮没有起兵反元,李沅就是实打实的高门贵女。

李洛对李沅这个新任的妹妹也心生怜惜,说道“你嫂嫂平时辅助为兄公务,无暇管理府邸家务,这宅院中的管家之权,就交给你来做。”

李沅心生喜悦,“小妹一定管好家事,不让兄嫂分心。”富贵之家的管家大权,一般都由主母负责。兄长把这差事交给自己,那是信任自己,没把自己当外人。

“还有,闲暇之际,你也要跟我和你嫂嫂学习本事,好明白更多的事理。”李洛说道。他对李沅是有期待的,总要培养起来,才能成为一个臂助。

“是。小妹多谢兄嫂教导。”李沅很是高兴,心中踏实无比。她终于有了个新家,多了哥哥嫂嫂,不用再飘零受苦,不用再为朝不保夕而担惊受怕。

李沅为人聪明伶俐,她哪里还看不出兄嫂不是简单的人?

接着,崔秀宁又提起崔氏兄弟的事。

“夫君,我那…两个本家,你打算如何安置?”有第三人在场时,崔秀宁都是叫李洛夫君。

李洛道“夫人放心,我早有计较。大崔就做钱粮师爷,小崔就做征比师爷。”

钱粮师爷主要负责财务、赋税,征比师爷主要负责稽查、统计、徭役。这两个领域也是最锻炼行政能力的岗位。

“小妹,你去请两位崔先生来此。”李洛道。

李沅出去,很快带着崔氏兄弟进来。

“见过主公!”两人一起行礼。

李洛笑道“本官用让你兄弟为钱粮师爷和征比师爷,你们可愿领差?”

崔氏兄弟都是有点激动,毫不犹豫的说道“谢主公抬举!属下愿领此差,必不负主公信重。”

钱粮和征比两个师爷,可是州衙事权最重的幕僚。

两人初次坐幕,就能担当这两个师爷,怎不让他们高兴?

李洛见两人信心十足,也很满意。说道“崔四三,四五这名字颇为不美,本官做主允许你们取用大名。”

大小崔闻言,更是喜形于色。

终于可以……用大名了啊!

两人其实都取了大名和字号,只是一直不能使用而已。

“主公恩义,我兄弟没齿不忘!属下就叫崔牧。字善举。”崔四三道。

崔四五道“属下就叫崔宪,字察之。”

崔氏兄弟目中泪光闪烁,两个大男人竟然被名字弄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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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好好做!

晚上,李洛和崔秀宁又关起房门商量到半夜,制定了接下来的执行方案。

第二天早上,李洛安排崔牧崔宪兄弟到州衙签押房坐班,然后就骑马出城,直趋海边的千户所水营。

崔秀宁则带着小姑子李沅,去城南奴市购买私奴。

元朝的水军,几乎全部由汉人充任,各级军官也是汉人。这倒不是蒙元有多么放心,而是蒙古人畏惧、讨厌大海,不愿意在水师任职。

在元廷看来,水师不过是辅助兵种,聊胜于无而已。所以,一般只是在千户所设置一员达鲁花赤。这蒙古籍的达鲁花赤,往往还不会住在水营。

元朝水师虽然算是汉人的自留地,但最高指挥机关偏偏叫“蒙古回回水军万户所”(海军司令部)。

宁海州水军千户所的上一任达鲁花赤,一直没有到任,赖在州城不来水营。这次被调走,反而高兴地很。

李洛来到水营,看到十几艘大小战船停在港口,水兵们正在训练拍杆。

水营就是依水临港修建的营房,出了营房就能直接上船。这水营修建的很是齐整,海上的训练也有声有色,营门口的卫兵也精神抖擞。

李洛立刻知道,本所千户罗昱,是个称职的水师将领。

门口的卫兵看到李洛身穿紫色质孙服,前呼后拥而来,知道是个不小的官人。但他们还是拦住了李洛等人。

“这位官人,此地乃千户水营,不知进营何事?”一个身穿皮甲的卫兵什长不卑不亢的说道。

李洛故意扔过去两张交钞,“拿去喝酒,放我等入营!”

那卫兵什长扫了眼地上的钞票,冷冷说道“官人,此乃水师营地,还请自重体面。如无要事,还请官人离开。”

什么?

李洛乐了。

“哈哈哈,好,好的很!”李洛大笑道,“你可敢告诉本官,你的姓名?”

卫兵什长淡然说道“小人孙三八,不过是个区区什长而已。只是军法森严,并非小人刻意与官人为难。”

孙三八?李洛差点喷出来,他努力绷着脸点点头,对身后的韩韶宗昼等人道“你们看到了吧?做军就要像这孙三八,人人如此,必是天下强兵。”

韩韶等人道“官人所言极是,我等谨记在心。”

李洛正色道“孙…三八,本官乃本所新任达鲁花赤。现在,本官可以进去了吧?”

孙三八行礼道“还请官人出使官职告身。”

李洛拿出告身,孙三八这才领头跪拜道“拜见镇守官人!镇守官人请入大营!”

营门大开,李洛等人轰隆隆的骑马而入,直趋中军大营。这马蹄声,顿时惊动了一个身穿百户盔甲的军官。

那军官立刻冲上来拦住李洛等人,大声说道“这位官人,营中只可走马,不可跑马啊!”

李洛勒马喝道“为何只能走马,却不能跑马?难不成这军中,还不能奔马?”

那百户拱手道“官人,这脚下就是海水,只隔了一层木板,一旦跑马,恐怕伤了木板。”

李洛点头,一边走马一边问“罗千户呢?可在大营左牙帐?”

元军中的千户所,有两个主官。千户在营中左牙帐,达鲁花赤在右牙帐,因为元朝以右为尊。作为一把手的达鲁花赤,当然在右牙帐。

那百户问“敢问这位官人是…”

李洛道“本官新任本所达鲁花赤,李洛。”

百户立刻半跪下去“卑职周昀见过镇守官人!”

“起来!你盔甲在身,不必大礼参拜。”李洛马鞭往上一抬的说道。

百户官已经是从六品的军官了,比县令还大了一级,但见到正五品的千户所达鲁花赤,还是要下拜。

“回镇守官人的话,千户官人正在左牙帐。”周昀恭敬的说道。同时心里也在疑惑,这新的千户所达鲁花赤,怎么是个汉人?难道不应该是蒙古人吗?

虽然李洛穿着打扮像个蒙古人,但看说话、长相、气质,根本就不是蒙古人。

李洛随着百户周昀进入左牙帐,看见一个穿甲的中年男子正伏在一个水池边沉思。

这男子虽是武将,却长相儒雅,少了武人的威猛,多了文人的气质。

此时并无战事,而李洛一路走来,上上下下包括千户罗昱,竟然人人甲不离身,看来防御海盗的意识很强。

那个水池,也是一个“海图”,池子里分布着模拟的岛屿,看上去似乎是三国海域地带。

“罗千户,在家做的好大事啊。”李洛看了两眼,就笑着打断罗昱的沉思。

罗昱这才猛然看见李洛,他微微一怔,就听周昀说道“营主,这就是新任的本所镇守李洛官人。”

罗昱顿时站起来拱手行礼道“左牙罗昱,见过右牙。”

李洛也拱手还礼“左牙客气了。”说完取出官印告身,证明自己是大营右牙帐之主。

左牙千户,和右牙达鲁花赤,听起来是平级,官阶上也都是五品,但右牙才是当仁不让的第一把手,而千户这个左牙,其实只是副手。

李洛没来,罗昱就是营主。可李洛一到,他就不再是营主。

要说罗昱心里没有失落,那是不可能的事。

但很显然,罗昱是个明白人。他当即对周昀说道“营主已到,周百户以后就不得在叫我营主了。”

周昀是罗昱心腹,闻言虽然替罗昱不平,但也只能称诺。

李洛笑道“看这海图,难道左牙官人也想参与征日么?”

嗯?罗昱很是意外,就凭这能猜出自己的心思,这李右牙,有些门道啊,不像是个来镀金的草包。

李洛一句话,就让罗昱对他的印象开始改变。

罗昱有点萧瑟的苦笑“不瞒右牙官人,罗某的确想征日,只是罗某位卑言轻,无人带我呀。”

李洛道“这有何难?如今圣天子在位,又决心征日,左牙官人还怕报国无门么?此事,包在李某身上。明年,本所定有从征机会。”

罗昱眼睛一亮,“右牙官人此言当真?”

李洛智珠在握的点头“自然是真。”

罗昱顿时有点激动,“如此,就多谢右牙官人了。”

李洛有点无语。这人和人不能比,军队又何尝不是如此?同是水师,高丽江华水军畏敌如虎,视跨海征日为死路,千方百计想要汉人充任水兵当炮灰。

而罗昱的千户所,却做梦都想出征。

这就像,平时爱学习成绩好的,总想考试。而成绩不好的,希望永远不要考试。

李洛如此笃定自信的态度,再次提升了罗昱对他的印象。

这个年轻的过分的镇守官人,不简单。

李洛夸赞道“我观左牙官人治理水军很有章法,军心士气皆可堪用,真有良将之风啊。”

罗昱摆手“右牙官人谬赞了。说来惭愧,罗某不过是个江南降人,剿过几次海盗,这才侥幸做了千户。倒是右牙官人,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气象,真是国之干城。”

说起来,他还是有点不服。凭什么连高丽人都能做达鲁花赤,偏偏汉人就不能?

这大元如此堤防压制汉人,真的值得效忠么?

可是如今大元做了神州之主,不忠于元廷,他又能忠于谁?总不能解甲归田回家种地吧?

两人寒暄完没营养的场面话,李洛就直入正题了解本所现状。

原来,本所八百水兵齐装满员,一个空额也无,而且都是青壮。有大小战船十三艘,船龄都在五年之内,包养良好。

李洛有点奇怪,元廷向来不重视水军,经费也不充足,这罗昱哪来的钱将本所水军维护的这么好?

听到李洛的疑问,罗昱有点自豪的说道“也无其他来钱的门路,无非是剿灭海盗取财,剿灭海盗练兵。”

他这做法,在水师中算是个另类了。罗昱说到这里,也是心中黯然。毕竟这法子不是长久之计,就说如今,军中已快没钱了。而且,本所镇守已经到营,他也没有权力这么干了。

本所目前的军心士气,或许不会保持太久了啊。

李洛听了,也不得不有点佩服罗昱。

真是个将才啊,而且,还是那种很有格调的水军将才。

这个罗昱,如何才能收入麾下,让他心甘情愿为自己效力?

李洛了解了一下情况,也没有去右牙帐坐镇升帐,而是选择离开。

“左牙官人,有你坐镇在此,本官放心的很。这营中日常,还是照旧有左牙官人统管就是。本官这就告辞了。”李洛说道。

这是他给罗昱的第一个好处,放权。

罗昱心中一松,虽然有些高兴,却又不由问道“那右牙官人平日不来营中么?”以他的看法,营主将领就应该呆在军营,怎能袖手不管呢?那不是尸位素餐么?

李洛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忘了告诉左牙官人,本官还是宁海州达鲁花赤,这本所达鲁花赤,只是兼职罢了。”

什么?

州达鲁花赤?

罗昱愣住了。

等他反应过来,李洛已经快出大帐了。

“下官罗昱,拜见州镇守官人!”罗昱下拜道。

百户周昀也想不到李洛竟然还是州达鲁花赤,也吓得赶紧下拜。

“免了吧,罗千户好好做!好好做!”李洛的声音传来,人已经去的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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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为社主所养,替社主而战!

李洛回到州衙官邸,崔秀宁也从南城买奴回来了。

“你没看到那罪恶的奴市,总有一两千人,要么被卖,要么自卖,都是活不下去的人。”

“我挑选了六十人,都带回来了。李沅在安排他们洗澡换衣服。”

“是真的便宜啊,六十个人,只花了五百贯。”

“有二十四人不识字,只能当私奴用,刚好负责内宅的杂务。加上负责中院外院的几十个官奴,够用了。官奴加私奴,全交给李沅来管。“

“还有三十六人是我精心挑选的,不但认识字,年纪也在十五以上,二十以下。这些就是夜月堂的第二批学员。”

李洛和崔秀宁二月份开始设立夜月堂,第一批半年期的速成学员早就毕业了,被分到各个部门。

“我觉得不够。小班也是讲课,大班也是讲课,花的时间差不多,还不如开大班。三十六人太少,要凑够六十人开讲。”李洛道。

崔秀宁道“我们平均每天只有两三个小时用来培训学员,学员太多,培训质量就会下降。毕竟只有我们两个老师。”

李洛道“这个简单。你不是还有五个情报女学生,没舍得派出去吗?把她们全部调到这,让她们一边当助教,一边做情报工作。”

“学员不够,咱们就再买。城里买不到了,就去其他两个县城买。”

崔秀宁点头“好。我马上亲自回江华,把她们带过来,还有颜隼等亲卫队,也调过来。”

李洛道“让都烈和乌图他们回去,顺便通知一下不就行了?为何你要自己回江华?”

崔秀宁笑了,“上次杨琏真迦的钱,不是都运到李家坞堡的外库房了吗?那么多钱我不放心,总要回去看看,再把财物转移到内库房。”

崔秀宁一提到钱,李洛顿时想起来了。

“回回回!我也要回趟江华,那么多金银财宝,不回去看看哪里能放心!”

李洛也决定回趟江华。反正就隔着两百多里水路,帆船一天就到。

达鲁花赤作为镇守官,虽然是一把手,但不是办事官,权势又大,人又清闲。李洛将公务全部扔给知州等人,让崔氏兄弟代表自己处理案牍之事,就和崔秀宁回江华,还带上了李沅。

水军千户罗昱,亲自派了一艘兵船护送李洛出海。

第三天下午出发,第四天上午,船就到了江华岛,费时一天不到。

离开江华一个多月,李洛夫妇再次出现在摩尼乡。

“那不是乡君吗?”

“哎呀,是啊,乡君和,可是好久不见了呢。”

“今年我们多赖乡君仁慈啊!”

看见李洛夫妇的高丽百姓,都在路边下拜。甚至还有百姓牵来耕田的牛。或献上一方紵布。

“乡君,请坐上耕牛吧思密达。”

“乡君,这是小女刚刚织好的紵布,请收下吧思密达。”

“赖乡君仁慈,今年有了余粮,这是自酿米酒,请乡君尝尝吧思密达。”

虽然李洛当了左营司御、江华团练使,又当了宁海达鲁花赤、千户所达鲁花赤,已经是从四品“高官”,但在这些摩尼乡的高丽百姓眼中,似乎李洛一直是他们的九品都寨。

李洛和崔秀宁看到这一幕,都是有点感动。

这底层百姓,无论古今,都是淳朴啊。地方官只要为他们真心做点事,就能让他们感恩。

李洛无非是修葺了水利,取缔了高利贷,给了他们低息贷款,抑制了村正对他们的盘剥,就收获了南岛四乡的民心。

无论是柳家还是村正们,如今对李洛都是心怀不满。但那又如何?如今的李洛,根本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

为百姓做好事,也只能在这高丽四乡了。在中原却是不行。别看李洛当了一州达鲁花赤,但他要想出台惠民政策,首先那些承包赋税的蒙古保长们就不答应,铁定让他下台。

高丽是半殖民地,中原是全殖民地,生态还是差别很大。高丽民生状况,多半取决于高丽统治者自己。可中原的民生,只取决于蒙古统治者。

后世有人质疑蒙古保长制度,替蒙元洗白。理由是蒙古人口只有百万,还要当兵,哪来那么多人当保长。

这就是不会算账了。蒙古人再少,也有十万以上退役老兵。一人只管一百户算,也有千万户了,怎么管不过来?让全国多半的保长是蒙古人,绝对能做到。

又有人质疑,那甲主呢?一个甲主只管二十户,就算保长够了,又哪来那么多人当甲主?

很简单,因为有色目人当助手。

元朝的色目回回有多少呢?比蒙古人更多,保守估计有两三百万。高达四十万的探马赤军,主要就是色目回回充任。

所以,蒙元能做到大半的保长甲主让蒙古和色目回回担任,小半由汉人士绅地主担任。

蒙元制度如此粗犷,管理如此野蛮,内斗如此剧烈,用兵如此频繁,却还能占据中原一百三十年,一统天下98年。倘若没有掌控基层,怎么可能做到?

元朝只是对流民掌控力很差而已。所以,元朝也是亡于流民。

李洛想到这些,再看看眼前的高丽百姓,不由心里叹息。高丽百姓的日子不好过,可与中原汉人相比,又算不错了。难怪那么多中原人逃往到高丽甚至日本和越南。

跟在后面的李沅,虽然听不懂高丽人说什么,但她能看懂这些百姓的意思。

他们是在感激兄长。

这说明,兄长是一个爱护百姓的好官。

想到这里,小小的李沅也感到与有荣焉,心里很有些欢喜。

“诸位乡亲,今年多余的粮食和紵布,不必送到城里售卖。为了你们不被商人盘剥,本官会就地收购,每石粮食多给两百文,每匹紵布也多给两百文。”李洛宣布道。

他如今在江华有近三千乡勇,还有水师左营九百水兵,需要储存近万石粮食,刚好由四乡百姓的余粮就近解决。

这样,对他和百姓都有利。至于高丽特有的紵布,是最适合制作军服被褥的布料,李洛同样大量需要。接下来几年,他还需要四乡百姓的粮食布匹。

周围的百姓听到李洛的话,顿时沸腾了,再次一起下拜磕头感谢。

“多谢乡君怜悯啊…”

“乡君真是在世菩萨,大慈大悲…”

直到李洛走远,还有百姓在身后遥拜不已。

李洛等人回到李家坞堡,一进入大院,就看见萧北等人正在热火朝天的训练新乡勇。

新乡勇如今训练了两三个月,早就今非昔比了。一眼看去,整个外院校场都是雄壮铁血之气。

队列、军阵、协同、射箭、白刃、体能,六大训练项目都有分队在进行,有条不紊。

第一批乡勇,如今都担任了什长甚至队长的职务,玩命般的训练新乡勇。

李洛和崔秀宁都很满意。李沅却是万万没想到兄长的坞堡里竟然藏了这么多精兵,小嘴顿时张的多大。

洛宁营的军饷待遇非常优厚,上升渠道也完全通畅。但这训练之苦,军律之严,也远超官军。

这六项还只是常规训练罢了。还有非常规的紧急集合,野外强行军,野战训练等。十天时间,就要训练八天。

当然,代价就是粮食的消耗也很惊人。平均每人一天要吃掉两斤米面,还有三两肉蛋,两斤蔬菜。一个兵光伙食费,每月就高达一两白银,是高丽官军的三倍。

两三个月的好饭食,让眼前这些乡勇早就没了之前的面黄肌瘦,个个都强壮精干起来。

除了军事训练,每五天还要以百人队为单位上课,由洛宁社的社员“洗脑”,灌输忠勇、大义、责任和荣誉等思想。不管有没有用,反正这已经成为洛宁营雷打不动的科目。

李洛还规定,思想不过关的,连预备社员都不是的,只能当什长,不能提副队。

如今的社员数量,已经突破百人。不是崔秀宁的情报骨干,就是军中副队以上军官。在军中,队都有“社员组”,联有“社员处”,团有“社员会”,都由队监、联监、团监主管,再向李洛这个社主负责。

也就是,李洛通过社主职务领导所有社员组织,通过营主职务统帅所有军事组织。

但是,按照洛宁社的组织章程,社主的职位才是最高的。营主作为军事首长,归属于社主之下。

社指挥军队,不是军队指挥社。所以实际上是营主李洛,对社主李洛负责。

如今洛宁社所属,除了洛宁营,还有特察局,洛宁商社,海东公司。可谓军事、民政、商业、情报全部涵盖。

洛宁社的雏形,已经具备了。

崔秀宁不但是“社主夫人”,也是仅次于社主的副社主。事实上社员的组织章程和组织活动,主要是崔秀宁策划抓总的。李洛这个社长,精力基本放在军队和官场上。

社员组织,是钱粮分配和职务任免之外,控制军队的第三只大手。未来还有学员军官这第四只大手。加上军中的特务,可以确保两人牢牢的抓住武力。

这些方案,既参考了校长的手段,又参考了主席的法子。

“属下萧北,见过营主,见过夫人!”萧北等见到李洛归来,立刻赶来拜见。

“狼主,夫人…”颜隼颜仝等亲卫队也赶来拜见。

李洛命令乡勇全部集合,然后登上点兵台。

乡勇们见主帅回来,都是很高兴。这么长时间以来,“为社主所养,替社主而战”的观念,早就灌输到他们脑中。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谁让他们和家人吃上好饭,过的像个人,他们就效忠谁。而不是什么高丽王廷,更不是鞑子皇帝。

“参见营主!”近三千人一起下拜参见,声势惊人。

李洛双手往上一抬,“免!”

“本官看了大伙的训练,本官很满意!明日不但发放秋季军饷,还每人加肉半斤!三个月后,训练考核成绩优异、思想过关的,该升衔的升衔,还加饷的加饷,本官一视同仁,全看本事说话!”

乡勇们齐声呐喊“谢营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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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伤钱和伤心,你选哪个?

李沅看到这么多兵一起向兄长下拜,不禁更加惊奇。感觉越来越看不透这个兄长了。

宗昼也很激动,他想不到狼主竟然有这么多兵马。

李洛和崔秀宁进入中院,迎接他们是崔秀宁的五个学生。

“李绸,李织,你们的学业温习的如何呢?”崔秀宁见面就问。

这五个女学员虽然成绩都不错,但年纪只有十六七岁,又都是未经人事的女孩子。崔秀宁不敢把她们派出去当间谍。

女谍的活儿,荣城五秀更适合干,反正她们都经历过男女之事,心理承受能力要强得多。

崔秀宁对五个女生的定位,是情报总部的内勤,主要是分析情报,制定情报计划。同时也是崔秀宁的助手。

“回禀老师,我等已经相互考过几次,姐妹们都合格。请老师考教抽查。”年纪最大的李绸说道。

“为师自然是要考教的。”崔秀宁想了想,“情报真伪如何辨别?李织回答。”

李织是个圆脸的女孩子,提到崔秀宁提问,毫不犹豫的回答“回禀老师。首先要分析情报来源,以及情报传递各环节,是否有漏洞。”

“第二,相关之间情报的人、事、日期,是否可以相互印证佐证,是否有矛盾或出入。”

“第三,情报是否合理,情报获取的方式是否合理,情报对象的保密性是否合理……”

李织一连说出六条,每条都对。

崔秀宁又接着提问其他四个女生。

“李绸,如何主动布置情报计划?什么情况下要制定暗杀、策反、破坏计划?”

……

“李绵,如何监察外派情报人员?如何考核培训特工?”

……

“李绫,如何评估审计各项情报经费?如何制定相关预算?”

……

“李绢,如何进行内部保密,防止敌人渗漏?如何逮捕、审讯敌方奸细?”

……

女生们对答如流,令崔秀宁很是满意。于是,早有准备的崔秀宁当即下了一道命令。

“特察局从今天起,增设一个总务司,下设人事处、研究处、度支处、计划处、保密处五处。再增设一个别动队。”

“计划处下设调查科、项目科、执行科,李绸任处长。”

“研究处下设分析科、档案科、提案科,李织任处长。”

“人事处下设监察科、培训科、赏罚科。李绵任处长。”

“度支处下设审计科、预算科、出纳科,李绫任处长。”

“保密处下设内务科、侦探科、审讯科,李绢任处长。”

“别动队下设防暴处、助奸处、策动处,宗昼为队长。”

“我亲自担任总务司堂。由于现在人少,你们五人除了是本处主官,同时也是其他任何一处的成员。”

“各处各科的职责条陈,我会编制出来给你们。各处的人员慢慢配置。别动队,先配置五十人。”

崔秀宁说到这里,就看向李洛。

李洛会意,说道“我会从乡勇中挑出五十人,充任别动队员。还有宗昼的八个混混兄弟,都可以进入别动队。”

所谓别动队员,其实就是武装特务,或者说是特务机关的武力机构。

宗昼虽然没听过别动处,但也听出来是干什么的,这活儿不正适合自己吗?想到这这个差事落到自己手里,宗昼顿时有点兴奋。

狼主和夫人真是知人善任啊!

崔秀宁又问李洛“夫君还有什么补充么?”

李洛对李绸等五女道“你们是夫人的学生,也是本官的学生,虽然已经学成任事,但还是要不断进取。你们要证明,女子也能担当大事,也能为豪杰,就像夫人一样。”

李绸说道“社主放心,我等一定以夫人为楷模,为天下女子正名。”

李洛点头赞许,“说的好,为天下女子正名。这特察局,说到底也是武力,你们五人,都授中尉。”

五女一起说道“谢社主!”人人面露喜色。

“宗昼!”李洛看向宗昼。

“狼主…”

“以后每晚开课,你也来听。别动队长,光靠勇武无畏是不行的。”

“诺!”

…………

雷厉风行的做出一番人事安排,李洛和崔秀宁就来到中院的外库房。

杨琏真迦的财富,就藏在里面。

外库房的钥匙,由管家李敏镐掌管。崔秀宁是一个对钱财看的很紧的人,也很难轻信别人。之所以把钥匙交给李敏镐,是因为外库房之前其实没有多少财物。主要是米面粮油等物资,加上几百贯临时采购用的铜钱。

可上次都烈和李雍等人带着杨琏真迦的财富回来时,并没有内库房的钥匙,只好将几十口箱子放进了中院外库房,然后令颜隼等亲卫轮流守护。

李洛和崔秀宁进入外库房,发现最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几十口箱子,全部贴了封条。

两人将箱子一口口打开,顿时眼睛都花了。

黄金,白银,玉器,珠宝…尤其是珠宝珍玩,很多都是南宋大内之物,也是赵宋官家的陪葬品。

光黄白之物,粗略估计就价值一百二十多万两白银!

那些宋宫中的珠宝珍玩,价值更是难以估算!

真是…发了啊。

加上内库房价值几十万两的财物,两人不说富可敌国,那也绝对是富甲一方。

崔秀宁拿起一大块金子,小脸红彤彤的,大眼睛都完成月牙。

李洛则是呵呵笑着,像个傻男人。

“这么多钱啊…哎,都是民脂民膏,杨琏真迦真是死有无辜。”女人说话了。

男人说“别看这么的多钱,我们花起来也快得很。这次移民计划,我们就要花几十万两银子出去。这一百多万两,只够我们实施几次移民计划的。”

女人道“还有军费呢,杂七杂八的其他开支。照你这么说,我们还是缺钱?”

男人道“缺啊,缺的很!我算过,如果三年内从中原移民三十万人,需要一百五十万两成本。三年内如果养兵五万人,军器加军饷每年需要两百万两,其他开销加上,我们三年内需要六百万两以上!”

女人跺脚“哎呀,我不要造反了,太伤钱了。”

男人笑“所以呢,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啊。后世,倘若没有上千万卢布支持,那位哪里能成功?还有那位爱萝莉的先生,要不是海外华侨年年给大钱让他折腾,他也不能把我大清折腾倒了。”

女人叹息“太伤钱了。”

男人问“我宁愿伤钱,也不愿意伤心。伤钱和伤心,你选哪个?”

女人道“伤心。”

男人“……”

两人在外库房呆了很久,才从里面出来。然后吩咐亲卫队,全部运到内院,放入两人卧室旁的内库房。

并不算小的内库房,一下子被钱塞满了。

做完了这些,他们才有时间接见客人。

不错,李家坞堡来客了。

是李洛曾在海上见过面的海盗头子石海王石岩。

一起来的还有他的女儿石珊瑚。他们是按照约定,来接季九娘的。

季九娘母子已经在李家坞堡住了两三个月,才等到姗姗来迟的石岩。

石岩父女来江华其实好几天了,但因为李洛一直没回来,他们也不好进入李家坞堡,只能借宿在坞堡外的百姓家。

知道李洛回来,石岩才带着女儿石珊瑚来拜访。

石岩进入坞堡,看到外院训练的乡勇们,真是吃惊不小。

想不到那李洛,竟然有这么多兵!而且看上去都不弱。

“哈哈,海王兄,贵客贵客,我们终于又见面了!”李洛满面春风的说道。

“几月不见,李兄更加风采照人,英姿勃发啊!”石岩也恭维的说道。

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是老朋友呢。

石珊瑚听到父亲的恭维话,忍不住皱着秀气的鼻子冷笑。她对李洛,可是没有好感。事实上,她对当官儿的都没有好感。

李洛将石岩父女迎入中院客厅,指着一对母子道“你看他们是谁?没给你养瘦吧?”

“九娘!”石岩看着泫然泪下的季九娘,忍不住脱口而出,神色有些激动。

季九娘灿然一笑道“总还能活着见到你。”

石海王一脸惭愧,“九娘,让你落在韩恭手里…你真是受苦了。这孩子……”

季九娘将孩子往前一送“这就是你儿子,可笑韩恭至死都不明白。”

石岩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神色快意之极。

李洛和石珊瑚等人都是一脸无语。

这是值得夸耀的事么?至于笑得这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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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收到一个礼包:两百海盗。

李洛离开客厅,让石岩父女和季九娘母子一起叙话。

足足一个时辰之后,石岩等人才从客厅出来。

“李兄弟,我是个粗人,客气的话我就不说了。为了感谢你救了九娘母子,还好吃好喝的款待这么久,我就送批人手给你,算是报答吧。”石岩说道。

人手?李洛心中一动。

“海王兄何出此言?救出九娘母子是你我的约定,当时也算交易,用不着谢我。”

“这是李兄弟信守承诺。其实啊,我也没想到你真能干掉韩恭。更没想到你真能将她们母子带回来。我怎么谢你,都不为过。”

“那…海王兄本来就缺人手,为何还要送给我?”

“因为,我怕了。实在不想再做海盗了。我的发妻和儿子都死于火拼,很多好兄弟也死于非命。如今,我也只剩九娘珊瑚这三个亲人了,不想看他们也步了后尘。”

“你不做海盗也好。干这一行,实在风险太大。那海王兄打算何去何从呢?”

“干了这么多年无本买卖,我也有了些积蓄,又年过四旬,可以洗手不干了。我打算就在这江华你的治下当个富家翁。”

“哈哈,海王兄真是信得过李某。你就不怕我把你抓起来领功么?”

“呵呵,我石岩虽然今非昔比,心却还不瞎,反而更亮堂。李兄弟是什么样的人我并不太清楚,但肯定不是个卑鄙小人。我信得过你。所以,才想把部下托付给你。”

“哦,那海王兄还有多少人?什么样的人?”

“青壮水手还有两百。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水了,也是几经生死的汉子。你有水师,肯定用的上。我总不能养着他们,也养不起了。干脆送给你。”

“说实话,李某的确还缺老水手。但你的人都是海盗,懒散惯了,很容易把我的水兵带歪。我要了,不是收了一批害群之马吗?”

“李兄弟过虑了。我作为船主,管理很严,我的部下,一点也不散漫,绝不比军中差。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年韩恭才拉拢心怀不满的人反我。但是,如今还跟着我的兄弟,都是能约束自己的。不然,他们也早就反了我。”

“那就谢谢海王兄了。不过,你的人我还需要看看,接不接受,现在还不能答应你。”

“好。那过几天我会带他们上岸,让你看看再说。”

聊了一会,石岩就带着季九娘母子告辞离开。李洛亲自安排他们的熟人韩韶,帮石家在附近买一个小院,让他们住下。然后发文本地村正,给石岩落户安籍。

送走了石岩等人,李洛才问崔秀宁,“你觉得此人说的话靠谱吗?”

崔秀宁点头“还算靠谱。他的确是要金盆洗手的样子。他心里,大半都是季九娘生的小儿子,不敢再干无本买卖了。”

李洛道“他那些手下,我的确很想要,我们现在就缺老手水。但是,就怕不服管。”

崔秀宁道“只能分散用。海东郑和的船队分一批,江华海勇船队分一批,水军左营分一批。这样也就差不多了。”

李洛笑道“石岩这是我们要瞌睡他就送枕头。这两百老水手收下来,我们的海上力量就能扩编了。”

海军扩编比陆军麻烦的多。不但需要航海战船,还需要经验丰富的海员。没有这些,水兵再多也意义不大。

这个时代,素质最好的海员,不是各国水师,而是海盗。如今各国水师都只是在沿海附近巡逻,深入大海不过百里,很少远航。可海盗不同,他们为了逃避追剿,经常进出深海,动辄上千里甚至数千里远航。

这也是为何后世西班牙和英国的海军,都是以招纳的海盗打底。

…………

第二天,李洛和崔秀宁主持了回江华后的第一次社员会。在江华的八十个多社员,全部参加。

李洛再次强调了洛宁社的宗旨章程,让各级社员组织主管依次汇报。

轮到一个名叫李修的社员汇报时,李洛才格外注意起来。

李修是李洛的学生,也是八个月前在江华山城买的家奴。此人对政治很感兴趣,毕业后被任命为洛宁社的提名录事,负责接收社员组织推荐的预备社员。

李洛听李修汇报,一个多月来,乡勇和海勇中,共推荐了十七个预备社员。经过考察后,预备资格没有虚假,特报社主审批。

这十七个预备社员,就等候在议事厅外面。

如今,各级社员组织还没有吸收新社员的权力。李洛和崔秀宁抱着宁缺勿乱的态度,每个社员都要亲自审批才能吸收。

“让他们进来吧。”李洛说道,把人员材料分成两份,另一份给崔秀宁阅览。

十七个预备社员进来,向李洛行礼之后,一个个紧张的站在大厅中间。

“谁是王贺?”李洛一边阅览一份材料一边问。材料上说王贺是河北人,是第一批乡勇,如今任什长。

“启禀社主,我是王贺!”一个身材雄壮的青年往前一步说道。

“说说洛宁社的宗旨,再说说,你为何要入社。”李洛道。

“诺!”

王贺大声说道“为了所有社员有所依,有所为,有所用,相互扶持,各司其职。为了所有社员背后的整体利益,为了家国美满,我族荣耀!”

“……社员之于社主,犹如士兵之于将领,臣民之于君父。必须恪守服从之天职……”

“我之所以请求入社,是认定我社宗旨,愿为此效力,为社主效力……”

李洛点点头,“好。”然后在王贺的入社文书上批了一个“可”。

接下来李洛和崔秀宁分别一个个提问,其余十六人应该早有准备,差不多都能回答问题。

竟然是全部通过。

其实吧,这个环节说不上考核,也就是个形式。但意义在于让新社员明白,他们的领袖是谁。这个环节,不过是强化李洛的权威罢了。

开完了社员会,李洛照例安排酒宴,请社员们吃饭,融洽气氛。这已经成为不成文的规定。

三天之后,石海王带着两百来个海盗部下来见李洛。

石王海果然没有说谎,他这两百个部下虽然是海盗,却能规规矩矩的排好队伍,并没有看出散漫放肆的样子。

他们穿的五花八门,身材也是参差不齐,但都精神饱满,体格健壮。

只一眼,李洛就感觉不错。

他还在人群中看到一个高鼻深目的色目人。看到这色目人,李洛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崔秀宁,发现她也在瞧着这色目海盗。

“这色目海盗…你有什么想法?”李洛低声问道。

崔秀宁笑道“我觉得,可以让他冒充去宁海州购买奴隶的外洋大商人。”

李洛点头“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其他人呢,你觉得能收吗?”

崔秀宁小声道“我觉得还行,比我预料中要规矩些。”

李洛向石海王走过去,“海王兄,你这些部下,我接受就是。”

石海王顿时松了口气,总算给兄弟们找到一个正经的饭碗。他拱手道“那就拜托给李兄弟了,从今天起,他们就是你的部下。”石海王说到这里,声音竟然有点哽咽。

李洛道“海王兄放心,我必定会一视同仁。只要他们忠心用命,将来升迁为官也是可期。”

“多谢了。”石海王道个谢,走到海盗队伍前面,大声说道“这些年,是石某对不住大伙儿,没让大活儿过上还日子,还搭上了太多好兄弟的性命,石某实在是愧对各位兄弟!”

“咱们做海盗的,有几个有善终的?哪里能当一辈子海盗呢?就是死了,也不能埋在土里,只能葬身鱼腹,还没人记得你,烧纸祭祀的人都没有。”

“如今,石某得了李将军允诺,愿意接纳你们,我也算是给大伙儿找了个出路。从今往后啊,咱们这一伙儿,就正式解散啦,大伙就跟了李将军,运气不好的,总有口军饷吃,运气好的,也不是没有升迁的机会!”

众海盗听了,不由接二连三的跪下,“船主…”其中很多人都流下眼泪。

石岩含泪笑道“大伙快起啦吧,我如今不是船主了,已经是李将军治下之民。我如今有了新家小,这往后就不出海了。大伙还是要出海,跟着李将军,好好做!”

这一幕,就连李洛身后的亲卫队,也心生感触。

李洛上前道“既然石船主你们托付给本官,本官不会格外关照,起码也会一视同仁!这日常军饷,伙食待遇,出海奖励,立功升赏,一概丝毫不差!”

海盗们参差不齐的拱手道“谢过李将军…”

“但只一条,本官船上,军律森严,容不得害群之马。如有触犯军纪条例者,本官也必不会网开一面!”李洛又给出警告。

一番揉搓之后,李洛没有马上将二百海盗分配到船上,而是把他们分到乡勇中,训练十天半月,先融入洛宁营再说。

怎么也要经过一番洗脑,才能正式加入洛宁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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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最有迷惑性的护卫

石岩走时,又提出一个要求。希望把女儿石珊瑚留下,给崔秀宁做护卫。

他也是当年叱咤大海的海盗王,眼睛很是很毒辣的。与李洛打了几次交道,早看出李洛不是简单之辈,又如此年轻,还出身顶级门阀,必定前途无量。

就是李洛的夫人,显然也不是一般女子。他从未在哪个女子身上看到李夫人这种气色。这种气色不是高贵二字就能说明白,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气势。

珊瑚跟了李夫人,将来或许有不少好处。

让女儿跟着李洛夫妇,一方面让李洛放心,一方面也给女儿找个差事。珊瑚自小喜欢打打杀杀,性子野得很,绝不会守在家里当民女。

李洛听到石岩这个请求,说道“我夫人也不算弱女子,倒并不需要护卫。不过,海王兄可问她自己愿不愿收纳令嫒为护卫。”

石海王只好看向崔秀宁,“不知李夫人是否愿意接纳小女?”

崔秀宁看不到不远处的石珊瑚,说道“我和令嫒说几句话吧,如果投缘,我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石岩喊道“珊瑚你过来。”

石珊瑚咬着嘴唇过来,看了一眼崔秀宁,显得有点忐忑。当护卫的打算,她爹已经和她说了。她是很想干这差事的,起码不会守在家里干家务,那样能活活闷杀她啊。

所以,她生怕崔秀宁不要自己。

“李夫人要和你单独说句话,你去吧。”石海王给她使眼色,意思是让她乖巧些。

崔秀宁带石珊瑚去客厅,一刻钟的功夫后走出来笑道“石船主,令嫒天真烂漫,身手不俗,我很是喜欢,就让她跟着我吧。不会亏待她。”

石珊瑚虽然只有十六岁,也的确比较野,但性格明朗,也很机灵,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子。

而且,石珊瑚的身手一点不差。崔秀宁试了试她,差点吃亏。石珊瑚小小年纪,拳脚功夫已有火候,她的最大特点,就是灵敏快捷。

一个力量比她大很多的男子,和她对战多半也会吃亏。

石海王听到崔秀宁的话也放心下来,笑道“那小女就拜托给夫人了。珊瑚虽然性子野,却敢和人厮杀,心眼也活络。”他还不忘记夸赞自己女儿。

崔秀宁点头“珊瑚的拳脚动作很快。”

石海王闻言很有些意外,他当然能听出来两人切磋了。这么说李夫人也是个会家子啊,不知道谁赢了。

石珊瑚也说话了,“夫人更厉害,我还是打不过她。”她不是恭维,是的确还打不过崔秀宁。说起拳脚速度,她的确要快一点。但是崔秀宁身材比她高挑,出手更加干脆利落,也更高明。

石海王听说女儿输了,怕崔秀宁小看女儿,赶紧又夸赞石珊瑚道“珊瑚虽然开不了强弓,舞不动长兵,但她弹弓打的很好,一打一个准,又狠又快……”

弹弓打得好?李洛听得一头黑线。大哥,弹弓打得好,有什么用啊?难道敌人…是鸟吗?

崔秀宁也有点好笑。

善于察言观色的石海王急了,“珊瑚,快露一手看看,你平日不是很能吗?”

石珊瑚听到弹弓,稚嫩俊俏的脸上顿时露出高手般自信恬淡的微笑。

李洛和崔秀宁有点无语,这弹弓技术要厉害到什么地步,才能流露出这样的神气?

石珊瑚的手伸向腰间的锦囊,这锦囊绣花织彩,明明就是女孩子的脂粉手帕袋。但是,石珊瑚却从里面掏出一只黄杨弹弓。

掏出弹弓的同时,手指上也抓出几个铁弹丸。然后…她扔出一个弹丸给石岩。

石珊瑚小手一翻,就轻飘飘拉开弹弓,眼角微翘的大眼睛一眯,声音清脆的响起“扔!”

她爹石岩立刻抛出手中的弹丸,那弹丸刚被仍到空中,石珊瑚就喝道“中!”

“啪!”的一声,被仍到空中的弹丸,被石珊瑚射出的弹丸击中。两个弹丸在空中一撞,被击中的弹丸就飞的更高更远。

“中!”间不容发之间,又是一颗弹丸射出,再次击中被打的更高更远的弹丸。这刚发出的弹丸,则是直接往下坠落。

“再中!”第三颗弹丸流星般射出,“啪”一声,堪堪击中急速下坠的第二颗弹丸。

这其实是说时迟那时快的事。一个呼吸的时间,石珊瑚小手翻飞,动作令人目不暇接,以令人乍舌的速度连发三弹,而且次次命中快速移动的小目标。

真是神了。完全可以说是神乎其技。这速度,比连环射箭的速度快得多。

杀伤力虽然远远不如弓箭,但二十步之内绝对是打眼睛不打鼻子,几个敌人还没近身,就会被打瞎眼睛。

眼睛被打瞎当然不会致死,但会疼死,其实已经没有什么战斗力了。

石岩看李洛和崔秀宁有点吃惊,继续夸赞女儿道“有次海上接舷战,五个敌人已经跳到船上,可是他们还没站稳,就一个接一个被打瞎眼睛。珊瑚这女子挺狠,只打眼睛。珊瑚啊,你打瞎过多少人的眼睛了?”

石珊瑚偏着脑袋撩撩秀发,“嗯…一百个?八十个?我不太记得了。反正不低于八十。”

石岩更是得意了,“那如果有十个敌人从十丈外杀过来,冲到你面前,还剩几人不是独眼龙?”

石珊瑚毫不迟疑的说“最多只剩四人不是独眼龙。”

石岩又问“十丈之内,能做到弹不虚发吗?”

“能。”石珊瑚理所当然的点头。

“十丈远的距离,你最厉害能打到什么?”

“能打到蜜蜂。”

“五丈呢?”

“能打到苍蝇。”

“两丈呢?”

“能打到蚊子。”

“你打过多少只海鸟?”

“记不清了,好几千吧。”

石岩表演完,看向李洛和崔秀宁道笑道“这妮子性子野,五岁就玩弹弓,竟然被她玩出了花样儿。呵呵。”

这弹弓玩儿的…李洛和崔秀宁不服都不行啊。

“不错,果然让我开眼了。珊瑚,就凭这手,你也不比任何男护卫差半点。”李洛忍不住夸赞道。

崔秀宁也笑道“珊瑚算是给女子长脸了,以后,谁瞧不起你这个女护卫,你就让他开开眼。”

石珊瑚被夸得满脸通红,心中很是欢喜。

李洛对石岩道“珊瑚就跟着我们了。不过我有言在下,这护卫啊,一旦遇见敌人,是要拼命的。这倘若……”

石岩挥手打断李洛的话,“李兄弟说的哪里话?我要是害怕这个,也不会让她给你们当护卫了。万一真有那一天,也是她的命。”

石珊瑚立刻道“我不怕!要是安安稳稳的,我还觉得没意思呢!”作为一个喜欢打打杀杀、舞刀弄枪的女子,她胆子既大,也爱冒险。

李洛很满意石珊瑚的表现,也相信崔秀宁一定能笼络住这个小丫头。有她这一手弹弓绝活,崔秀宁会安全很多。

石珊瑚非常具有迷惑性。她不携带刀剑弓箭,别人不知道她锦囊里是要命的弹弓,也不知道她拳脚功夫了得,加上是个漂亮的小姑凉,敌人很容易吃她的亏。

这样的女护卫,很多时候比威武招摇的男护卫更有用。

“那海王兄就放心好了,我们绝不会亏待她。”李洛许诺。“还有,海王兄落户在摩尼寨,有什么困难尽管来坞堡。如果我不在,我部下也不会不管,我会交代他们。”

石岩拱手“那就谢过李兄弟和李夫人了。”

接着,石岩叮嘱了石珊瑚几句,就告辞离开。

“哼,现在我爹就知道小娘和弟弟,都敷衍我了。”石珊瑚看着父亲的背影说道。

…………

李洛和崔秀宁在江华呆了七八天,处理好很多积压的事情,又做好了详细的安排,这才于十月二十八日离开江华,二十九日,船到宁海州。

都烈和乌图留在了江华,和萧北一起训练乡勇。刘拓和韩韶也回到海勇船队训练海勇。担负护卫的,又换成了颜隼颜仝等亲卫队。

除了上百人的亲卫队,宗昼的别动队,崔秀宁的五个女学生,义父颜铎,义妹李沅,以及女护卫石珊瑚,全部随行。

也就是说,从今以后,宁海州才是洛宁体系的核心。

众人一上岸,颜铎就感慨万分的说道“我儿,当年为父就是从这宁海州撤退,出海逃往高丽。”

颜铎指着西边,“我记得有一些不想出海的部下,说要占山为王,等待为父卷土重来。也不知道他们如今还在不在。”

什么?

李洛顿时和崔秀宁对望一眼。

崔秀宁扶着颜铎,“爹,这宁海州境内,如今正有两伙山贼,各自聚众五六百人,占山为王。多年来,州县官吏都无可奈何。”

“哦?竟有此事?”颜铎眼睛一亮,神色有点激动。“那两伙山贼,可有什么名号?”

崔秀宁道“一伙在荣城县青牛山,头领号称九指将军。还有一伙在平度县苍虺岭,头领号称青雀寨主。”

颜铎一听,顿时哈哈大笑,“想不到这么多年了,他们竟然还都在,好,好,好啊!”

ps:她微微叹息,望着夜空发呆。眸中,满是迷离的星辰。“你在想什么?”有人问。她眼睛更茫然了,“我在想读者大人的支持啊,你不懂。”

第230章 不是为了让你看得起!

李洛扶住颜铎另一条胳膊,“难道这九指将军和青雀寨主,都是爹的老部下?”

颜铎笑道“必是无疑了。为父当年在齐鲁起事,一度拥兵数万。当时都元帅府麾下有八个都总管,除了都烈和乌图等人,其中就有九根指头的江钧,以及杨青雀。”

李洛和崔秀宁明白了。江钧和将军谐音,那九指将军肯定是九指江钧了。

颜铎继续说道“江钧是汉人,乃是一个智将,深知军略。杨青雀也是汉人,乃红袄军首领杨安儿的孙女,杨妙真的侄孙女。”

“杨青雀虽然是女子,但梨花枪尽得杨妙真之真传,乃是十人敌!所以能成为为父手下唯一的女将。”

“江钧和杨青雀跟随为父数年,也曾统帅数千兵马。当年八个都总管中,这两人是最有本事的。我儿,要是将此二人收归麾下,你就多了两员大将啊。”

颜铎一番话,顿时让李洛动心了。

能占山为王,在敌占区坚持七八年的人,怎么可能简单。李洛手下武将不少,但都太年轻了,战阵经历也太少。不年轻的都烈和乌图,又是有勇无谋。说起来,他的确是缺乏能独当一面的大将。

“爹,隔了七八年了,这二人如今还能听您号令吗?”李洛问道。

颜铎点头,“两人都是忠义重情之人,他们当年不光是为父部下,也曾受过为父恩惠。不出意外,应该还会听命。”

崔秀宁笑道“听爹这样一说,倒是省了我的事。本来我是打算联络九指将军和青雀寨主,让他们设下圈套,杀掉上山围剿的阿木童哥。”

颜铎问道“阿木童哥是什么人?”

李洛回答“荣城县达鲁花赤,赤古的后代,他仗着出身不把我放在眼里,还想掌控州中兵权。所以,我就将计就计,打算借山贼的刀除掉他。”

颜铎道“那为父就先写两份书信给江钧和林青雀。两人果真还听命,自当配合于你。”

一行人进了宁海州城,到了州衙官邸,颜铎更是感慨。

“我儿,这个官邸,曾做过为父的元帅府。只是没几个月,就被元军赶出去了。”

能不感慨么?这是故地重游啊。

崔秀宁和李沅安排众人住下,就连荣城五秀也来帮忙安顿。

随崔秀宁同来的女护卫石珊瑚,万万想不到李洛在中原还做着一州达鲁花赤的官位。她越来越感觉李洛和崔秀宁不简单。

李洛刚回来,崔氏兄弟就来禀报,有一件涉及到蒙古保长的人命案子,已经压了好几天了,就等着达鲁花赤回来用印。

人命案子不是小事,虽然知州和判官可以审理,但最终裁决权,却在达鲁花赤手里。

李洛换上官服来到州衙大堂,看见知州等人已经到了,就等他的这个镇守官人。

案卷李洛已经看了,案情也很简单。但是,李洛真心不愿面对。

一个蒙古保长,奸杀了一个民女。然后呢,这蒙古保长按律赔了她家属五十两的烧埋银。

按照我大元的律法,这案子其实已经结了。

死者家属再不服气,也不能和大元律法对着干,拿了烧埋银,按说也只能算了。谁教汉人百姓的命不值钱呢?

可问题是,蒙古保长的家属,舍不得五十两的赔偿,偏偏要再起波澜,想要拿回烧埋银。

理由是,死者主动勾引保长官人,死了活该。

死者家属如何肯干?你们戕害了我们的女儿,只赔五十两烧埋银已经没有天理了,如今竟然要拿回赔偿,还污蔑女儿行勾引之事,天下焉有是理?

于是,坚决不退回烧埋银。

保长也怒了,他干脆指使手下把一把刀扔到死者家属院中,然后带村兵来搜,以私藏刀器为罪名,将死者家属捆起来送到荣城县衙,请求治罪。只走脱了死者的弟弟。

荣城县达鲁花赤阿木童哥,二话不说就按律判处死者家属“笞七十七,徒两年”。

由于棍子打的太重,七十七棍还没打完,竟将死者父母和哥哥打死。这下倒好,死者家属和死者在地下团聚了。

死者弟弟刘三九知道后,恨意滔天。他一不做二不休,晚上翻墙进入保长家中,守在茅厕口,将起夜解手的保长活活砸死。

然后,死者弟弟又被扭送到衙门。由于此案关系五条人命,还涉及到蒙古保长,已经超出了县衙的审理权限,就被移送到州衙。

被奸杀的女子全家,只剩下成了“杀人犯”的弟弟刘三九。这刘三九只有十五六岁,还是个少年,此时正一身镣铐木枷的跪在大堂上,满脸木然。

蒙古保长的家属,此时也在大堂上跪着。

知州黄不花将一个审理文书递给李洛“镇守官人,此案下官已经审完初判,如何裁决还请镇守官人定夺。”

李洛接过初判文书一看,心里就怒气上涌,暗骂混账,但脸上丝毫不动声色。

黄知州竟然判刘三九“凌迟”!

刘三九虽然是杀人犯,但难道看不到情有可原之处,就不考虑他的复仇之心吗?姐姐被奸杀,父母兄长被抓到县衙打死,如此血海深仇,杀了仇人,判处斩首都过分,何况凌迟?

但是,黄知州判处的有没有错?按照元律,没错。

刘三七是汉人,他杀死的是蒙古人,本来就是死罪。另外,他杀死的是自己的保长,属于以下犯上,要罪上加罪。

所以,判处凌迟,站在元廷的角度,没毛病。说起来,这凌迟酷刑是在元朝才正式进入律法的(元律),我大元真是厉害哦。当然,蒙古人就算谋反,也享受不到。能享受的,只是汉人罢了。

李洛看着初判文书,只要他一用印,这凌迟的判决,就生效了。

如果不用印,呵呵,蒙古家属当然不会答应。事情一旦闹大,就是他包庇刘三九,和元廷不是一条心。

李洛真是好生为难啊。

此时,完全没有那种“堂上一呼,堂下百诺”的做官威风。那达鲁花赤的官印,变得无比沉重。

而下面众目睽睽看着,或者在等着他…用印。

正在李洛为难之际,忽然判官陈悉出列说道“镇守官人,刘三九虽然该判凌迟,但情有可原,他已全家尽灭,颇为可怜,下官恳请改判为斩首。”

李洛心里一喜,这陈悉,果然是个有风骨的人啊,上次自己要“贩卖”流民,也是陈悉心有不忍,结果还受到众人警告,怕他坏了众人财路。

陈悉话刚落音,知州黄不花就出列道“万万不可啊,陈判官,难道本官不知道情有可原么?可若判处斩首,蒙古家属势必不服,你何苦让镇守官人和我等难做?”

那蒙古保长的家属,听到陈悉建议改判为斩首,顿时狠狠瞪视着陈悉,看样子随时会扑上来“殴官”。

蒙古人,哪怕是底层的,也有殴打汉官的胆量,打了也白打。

李洛恨不得一脚踹死黄知州。黄牛这么一反对,陈悉根本阻止不了。李洛当然有权直接改判为斩首,但造成的后果,对他也极其不利。

可判处凌迟,他又于心何忍?

李洛没怎么犹豫太久,就盖上官印,同意凌迟处死。

在黄知州等人看来,镇守官人显然对是否凌迟抱着无所谓的态度。

判官陈悉则是一脸失望。果然,新镇守官人和蒙古人乃是一丘之貉啊,自己还对他抱有幻想,真是蠢得可以。

刘三九听到自己终于被判处凌迟,向李洛、知州和蒙古保长家属等人射来愤怒的目光。目光满是仇恨,不屑,倔强。

李洛判了刘三九凌迟,装成没心没肺的说道“知州官人,此案既然已判,该当何时行刑啊?”

黄不花禀道“回镇守大人话,按规矩,十日之内就要择日行刑的。”

李洛站起来,“那就按规矩行刑就是。”说完李洛就没事人一般离开大堂。

…………

“什么?你判了那少年凌迟处死?”官邸后院卧室内,崔秀宁神色不愉的说道,“判个斩首给个痛快不行吗?你竟然准了凌迟判决!”

李洛端起一杯茶喝着,一脸苦笑,“不是我判的凌迟,我只是同意而已。此事,我只能这么做。”

崔秀宁气的胸口起伏,“你只能这么做?你很无奈是吧?你不就是怕得罪蒙古人丢了官帽子么!别忘了,我们都是汉人,你却将一个汉人少年凌迟处死!还说什么只能这么做,我就不信,你这个一把手改判斩首,他们还能拦得住你!”

李洛重重放下茶杯,“哎呀,我也很窝火!一个半大孩子,杀了一个该杀的恶棍,判个斩首都过分,可却要被千刀万剐惨不堪言!还是我盖的印!我也痛心!但我能咋办?我要改判斩首,蒙古家属肯定要闹事,事情一闹大,我这官位都难保!官位一丢,我们的移民计划怎么执行下去!”

崔秀宁“噌”的站起来,“官位官位!你只知道官位!一户汉人全家惨死,仅存的一个半大孩子你还要凌迟处死!你还有什么担待!李洛,今天件事,让我看不起你!真的看不起!”

“啪啦”一声,李洛也怒了,忍不住把茶杯摔在地上。

“我从小命运就在别手里!先是人贩子,后是养父养母!就是进了文物集团,也是师傅的一把刀!现在呢?我特么当官了,以为能决定别人命运了,可还是要当一把刀!”

“我不想这样!讨厌这样!可是我必须要理智,要权衡利弊!不能感情用事!李家这条船上,不是我一个人!我不能容忍任何让这条船下沉的可能!我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我自己,更不是为了让你看不看得起!”

李洛怒吼着说道,将之前在大堂上的憋屈全部发泄出来。

崔秀宁看着突然比自己更生气的李洛,不禁有点发呆,她看到李洛目中有泪光闪烁,忽然就有点心疼。

“秀宁啊,你可以在家里鄙视我。但我在外面,还要装的没心没肺。那个少年刘三九,其实很有骨气,敢作敢为,我很喜欢。在他身上,我看到了以前的自己。可是,我还是在他凌迟判决上盖了印,让他千刀万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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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 媳妇儿你真聪明!

这对男女各自发完脾气,又都温柔起来。

房间外的李沅,隐隐听到兄嫂在里面争吵,也不敢贸然进去相劝,待到里面没有争吵声了,这才放心。

“好啦,其实我也没真的怪你。就是觉得这样的判决,太恶毒。”崔秀宁在李洛旁边坐下来,拉起李洛的手,“为了大局,也只能这样。只是可怜那个刘三九。”

李洛在小警花手心挠痒痒,“我刚才摔东西了,脾气没有控制住。唉,我这个达鲁花赤,在蒙古人面前,还是太不够看啊。要不…让山贼将那蒙古保长的家属灭掉?也算替刘三九一家报仇?”

崔秀宁漂亮的蛾眉微蹙,咬着嘴唇苦思冥想,慢慢的,她清澈的眸子越来越亮。

“你刚才说让山贼灭掉蒙古保长的家属,倒是提醒了我,还真让我想到一个办法。不但能救出刘三九,还能灭了那个犯罪之家。”崔秀宁笑吟吟的说道。

“什么办法?”李洛也来了精神。他一直相信小警花的策划能力。

等到崔秀宁把自己的策划说出来,李洛忍不住一下子把她揽过来,狠狠一口亲在她脸上。

“哎呀,真香啊。好办法,好办法!老婆,你这主意真是好,再亲一口……”

“我呸你一脸,又偷袭我!再来就抓你拘留……”可是她还没说完,小嘴就被堵住了。崔秀宁秋水般的眼睛顿时睁的多大,凝脂般白皙的脸蛋瞬间就灿如朝霞。

我去!

没等她的拳头捏起来,一州的镇守官人就躲闪开去。

崔秀宁冷笑着逼过去,突然看见男人正色说道“不对。你这个谋划,还是有漏洞,很大的漏洞!”

女人危险的步伐立刻停下,“漏洞?哼,你倒是说说看。”

男人沉吟着说道“如果山贼不再听义父的话了,或者明着听,暗里却把我们出卖了怎么办?”

女人摇头“这不算很大的漏洞。青牛山距离州城不过五十里,今晚就让人带义父的信上山见九指将军。一番试探下来,对方是不是自己人就该有结果了。”

男人狡猾的笑道“原来是这样啊,媳妇儿你真聪明。”

“聪明的是你。”警花冷笑,“你这故意一打岔,就让我不想收拾你了,白白让某人非礼一番。”

天一黑,李洛就派宗昼就带着颜铎的亲笔信,骑快马直接出城,往城西青牛山的方向而去。

之所以派宗昼,是因为宗昼不但忠心可靠,还胆大心细,精明老练,不是好糊弄的人。

第二天上午,宗昼就赶回州城。

下午,宗昼再次带信出城前往青牛山,半夜又回到州城。

“不会有错了。江钧没有变,他仍旧听从为父号令。”连接两次通信,颜铎已经肯定九指将军值得信赖。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颜铎的信中没有提到李洛。在青牛山的江钧看来,这一切谋划都是颜铎的主意。

就算江钧出卖,也出卖不了李洛,他压根就不知道李洛的存在。

李洛放下九指将军给颜铎的第二封信,笑道“爹这个老部下还真是人才,竟然在青牛山搞得红红红火。”

充当信使的宗昼说道“是啊。江钧如今麾下有八百精锐人马,一半是老狼主当年的兵,一般是他后来自己招募的。青牛山地势险要,只有两条山路可以进山,被江钧修建的两个城关卡住,易守难攻。”

“江钧的军中纪律严明,训练有素,还有一百多骑兵,专门用来下山打劫蒙古贵人的投下庄园。”

“青牛山目前最大的问题,是急缺粮食物资。现在下山打劫庄园越来越难,越来越远,无法满足山中需要。因为除了八百义军,他还养了一千多家属,加起来两千多张嘴啊。”

李洛听到宗昼的话,说道“你下次去告诉九指将军,粮食物资,老狼主会给他想办法。”

崔秀宁道“我们可以购买一批粮食物资,派人装作商队,从离青牛山不远的地方经过,再通知江钧下山‘打劫’商队。”

颜铎笑道“秀宁的法子不错。不过这法子只能用一次,多用一次,就会引起蒙古人的怀疑。”

李洛点头“既然只能用一次,那这伪装的商队,就尽量多运粮食物资。”

崔秀宁道“如今既然九指将军绝对可靠,那我们的谋划,就该开始了。”

颜铎哈哈大笑“有趣啊有趣,洛儿,秀宁,你们做事,为父是越来越期待了。搂草打兔子,这次不但能救出刘三九,还能干掉阿木童哥,还能彻底掌控宁海州,一箭三雕,高明啊高明。”

李洛笑道“这主意,主要是秀宁想到的。”

…………

刘三九被判处凌迟的第三天,这消息就闹得满城皆知。

很多人知道,再过几天就有“凌迟”大戏可看了。一时间,酒楼茶肆,很多人都在谈论此案。

齐蕊酒楼,此时正有几个蒙古人在吃酒。他们两男两女,还有一个汉人奴隶在伺候他们。

这四个蒙古人,就是被刘三九报复杀死的保长家属。

两个蒙古青年男子,一个叫札呼尔,一个叫突邪蔑儿,都是蒙古保长的儿子。两人本来都在济南城的蒙古军中,此次父亲被杀,这才赶回家中。

哥哥札呼尔还是牌子头(什长),虽然只是个最小的军官,却也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得罪的。

弟弟突邪蔑儿只是个士兵,可因为是蒙古大兵,也是一般人惹不起的存在。

两个蒙古女人,一个是保长的妻子阿其格,一个是保长的女儿答兰。

两个男子的样貌都是高大魁梧,面容粗野,一看就是战场凶人,浑身铁血之气。

就是阿其格和答兰这对母女,也是满脸横肉,眉目间戾气浓郁,殊无半点美貌可言。

虽然刘三九被判处凌迟,但这一家四口仍然不解恨。他们恨不得刘三九还有几个家人没死,再让他们弄死才好。

正在这时,几个醉醺醺的男子走上酒楼,口中嚷嚷道“没喝好,来这继续喝!店家,上酒肉!”

然后,这几个明显喝高的男子,就坐在离蒙古保长家属不远的桌子上。

店家很快上酒,几人再喝一碗,醉意更重,这嘴里的话也大胆起来。

“哈,再过几日,就要看凌迟了,那个杀蒙古保长的少年,身上的肉,会被片片割下来,比咱吃的牛肉还要小呢!”

“不一定吧?真当众凌迟吗?我听一个青州人说,几年前有蒙古保长被农夫所杀,结果也没有当众凌迟啊!”

“放屁吧,农夫杀了蒙古保长,如何不会被凌迟?这可是蒙古人的天下……”

札呼尔等人对汉话懂得很少,但他们能听懂几个词,比如蒙古保长,所以他们立刻知道这几个醉汉的谈话,和自己家有关。

“他们在说什么?是在骂我们吗?”札呼尔狠狠看向自己的汉奴,“狗奴才,还不把他们的话翻译过来,要是他们说我们的坏话,哼哼。”

那汉奴既然能跟着主人出来,自然是用来翻译的。

“主子,他们说青州也有个被村里农夫所杀的保长,杀他的农夫没有被当众凌迟……”汉奴赶紧翻译道。

却听一个醉汉继续说道“嘿嘿,那农夫的确没被当众凌迟,但结果更惨。知道为何?因为那被杀保长的家人,向县官恳求自己处置农夫。县官竟然答应了。”

另一个醉汉笑道“哈哈,原来是自己处死犯人解恨啊,这倒更解恨,还能震慑其他村民。”

先前一人道“何止自己处死犯人?那家属将犯人带回去,在保长灵柩前开膛破肚,挖心挖眼,抽筋剥皮,那个惨啊!”

汉奴一边听,一边紧着翻译给札呼尔,“主子,他们说……”

札呼尔等四人听完,眼睛顿时亮的像后世几百瓦的灯泡。

对啊!

怎么没想到把刘三九带到父亲灵柩前亲手弄死?这样不但更解恨,还能震慑村社里的其他贱民!让那些贱民们再也生不出反抗之心!

哼,刘家这户贱民,竟然为了一个草原上野鸭子般卑贱的汉女,就敢反抗他们,这还得了?这还是我大元的天下吗?札呼尔想道,心中满是杀意。

他札呼尔弄死的汉女,一只手也数不过来了,弟弟突邪蔑儿,也不是没弄死过几个汉女,算得了什么大事?

倘若都来找麻烦,那他兄弟还能安生么?

就是一百个汉女,十个刘家,也抵不上他阿布(父亲)的命!

札呼尔当即决定,请求州官,让他将刘三九带回村里,他要亲手在阿布灵柩前残酷弄死那个小贱民,给阿布报仇,威慑其他村民!

保长遗孀阿其格狠狠说道“我们要把那个小贱民带回村里自己处置!札呼尔,突邪蔑儿,我英勇的儿子,你们快去见州官,让他答应我们的要求!倘若他们不答应,我们就去找更大的蒙古官人做主!”

女儿答兰也冷笑着说道“额吉,他们会回答的。那个镇守官人是个高丽人,他不敢欺负我们蒙古人!”

札呼尔和突邪蔑儿立刻显现出蒙古大兵的做派,他们马上就站起来,直接往外走去。

“额吉啊,请放心吧额吉。您的儿子,会让州官们答应的。在您回到村子时,那个杀害阿布的小贱民,会像一头猎物那样,被我们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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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主子,前面来了一队骑兵!

这日,李洛正在官邸和崔秀宁、颜铎、李沅用饭,忽然亲卫队长颜隼来报“狼主,知州黄不花求见,说有件事需要报请狼主。”

李洛刚好用完饭,但他不急。“这黄牛,不会为了刘三九之事来的吧?让他在客厅稍待。”

知州黄不花此时正坐在镇守官人的外院客厅,神色有点无奈。

他想不到,那蒙古保长的儿子札呼尔和突邪蔑儿,竟然来向他要刘三九,要求带回去私刑处死。真是岂有此理!

这拿《大元律》当什么了?蒙古人,难道不是更应该遵守《大元律》么?那可是维护他们自己的律法!

本心上讲,他毕竟是汉人,内心肯定是向着刘三九的。可是为了自己的官帽,他还是只能判刘三九凌迟,原本以为能安抚札呼尔等人。

可这些蒙古蛮子,完全不讲道理。札呼尔一个小小的牌子头,不过什长罢了,竟然对自己这从四品朝廷命官咄咄相逼,还扬言倘若不交出刘三九,就求他济南城的将军做主。

这完全就是一副浑不吝不怕把事闹大的态度。仗着蒙古人的身份,竟威胁自己。

但他,还是只能屈服啊。

谁叫这是蒙古人打下的天下呢?在当今圣上眼里,一个蒙古大兵,都比他这个汉官金贵。

最后,他只能告诉札呼尔兄弟,此事自己做不了主,还要镇守官人点头。

这才打发走那蛮横的小小牌子头。

札呼尔兄弟临走前,还说倘若明日之内还没有答复,他会亲自求见镇守官人。

正在黄不花心情烦躁之际,只听一个爽朗的声音笑道“知州官人上门,不知有何见教啊?”

黄不花赶紧放下茶碗站起来,向走进客厅的李洛拱手说道“打扰镇守官人雅静了。实在是有一件事,颇为棘手,只能来请镇守官人定夺。”

李洛在案上蒲团上正坐下来,与坐在椅子上的黄不花,形成鲜明的对比。

“哦?州中又出了何等重要公务,让知州官人为此烦恼?”李洛一副浑不在意的清闲官人模样。

黄不花见李洛跪坐,他也不好再坐椅子,只能勉为其难的也学着跪坐,一边腹诽高丽贵族的保守坐礼。

“好教镇守官人知道,这蒙古保长的两个儿子,竟然讨要刘三九,企图带回村社私刑处死。这与国法不合。下官有心拒绝,却无奈那兄弟二人颇为无礼,态度强硬。有心答应,又怕被内察院得知参劾,或坏了官声。”黄不花苦笑道。

李洛闻言,心中一喜,暗道来了。

“这…这岂非荒唐?倘若私刑可代国法,那还要官府官人何用?天下还不乱套了?真是岂有此理!”李洛肃然说道,“难道判处刘三九凌迟,还不足以平息他家的愤怒吗?刘三九可是全家绝户了。”

黄知州叹息道“镇守官人所言极是,正是此理。可是倘若不答应,唯恐他们找蒙古大官人做主,无理闹三分,官人和下官都不好看啊!”

李洛沉吟道“这…要是答应,州衙威信何在?你我也会坏了官声。”他神色犹豫,似乎也左右为难。

黄知州察言观色,就知道有戏。

“官人,莫怪下官唐突无礼。说句掏心掏肺的话,镇守官人虽不是汉人,却也不是蒙古官人,这终究族别不同。我等汉官固然难做,可镇守官人也不容易,官人毕竟不是国族,也不好随便开罪这些蒙古军汉,不值当啊。”

李洛苦笑道“知州官人真是苦口婆心呐!本官怎会怪罪?那依知州官人的意思,可允了他们?

黄知州道“下官以为,当允。说起来,这样的事也并不是没有,蒙古官人们爱用私刑,当年《大札撒》也不是没有依据。”

李洛点头“那就允了他们便是。不过,不能马上答应他们,倒显得州衙太好说话。”

黄知州笑道“下官也做此想。总要拖他们两天,才让他们知道州衙的肃重。”

他得到李洛点头,心里也是一松。加上很不习惯跪坐,这一小会儿就腿脚酸麻,就准备告辞。

“镇守官人新官上任,又是我等上官,下官无以为敬,这区区薄礼,不成敬意,恳请官人万勿推辞啊!”

黄不花掏出两个十两重的金锭,轻轻放在桌案上,发出“咚”一声轻响,美妙无比。

李洛眼睛一瞟,笑道“你我同僚,知州官人何须如此?见外了,真是见外了。”

二十两黄金,值当二百两白银,这礼不轻了。

黄知州见到李洛欣然笑纳,就放心的笑着告辞。如今大元官场,向新上官送敬上礼,可是规矩。他身为知州自然要以身作则,不能坏了去。

李洛送黄不花出去,这才袖了两个金锭,进入内宅给崔秀宁。

崔秀宁接过黄金,“又是两百两银子。你才做几天达鲁花赤,这礼就收了上千两,你是个贪官。”虽然这么说,但女人还是把黄金收起来。

“你知道这黄牛找我何事吗?”李洛笑道,上前搂住正在捣鼓银箱的警花。

“是蒙古保长的家属找他了?”崔秀宁头都懒得回,她任由李洛搂着自己的腰肢,一双手在码放箱子里的金银。

“对,那户蒙古家属,上钩了。后天,我就将刘三九交给他们带回去。”李洛点头。

崔秀宁挣开他的搂抱,回过身来,清亮的眸子极具神采,“就算是伸张正义吧。”

…………

十一月初的北国,天气已经寒冷。荣城县的乡道上,来往的行人也少了。

距离青牛山足有数十里的官道上,五匹马,六个人,正在赶路。

当先两人,正是札呼尔兄弟,后面两骑,是阿其格和答兰母女。最后一骑,是汉奴何重四。

还有一人没有骑马,而且戴着镣铐木枷,被牵在何重四的马后,踉踉跄跄的半拉着走。

当然就是少年刘三九。

出城已经几十里了,阿其格母女喊累,札呼尔兄弟就一起下马,陪着歇息一会儿。

这两兄弟都是蒙古大兵,此时虽然没有穿甲,却也带着强弓和弯刀。

札呼尔突然对汉奴何重四骂道“狗奴才,还不快过来给我额吉捶捶背,找抽么?”

何重四赶紧小跑着过来,“主子息怒,奴才就来,就来。”

妹妹答兰坐下来吃了一口牛肉,抬头看见刘三九仇恨的目光,顿时喝道“看什么看!等回到村社,我要在阿布灵前亲手挖出你的眼睛,然后踩爆。”

刘三九精疲力尽,他听不懂这丑陋壮实的蒙古女子说什么,也不想懂。

“狗奴才,还不快把本小姐的话翻译给他听!”答兰怒了,一鞭子就抽在何重四的背上,“没眼色的狗奴才,养你就像养头驴,打一下动一下!”

何重四更忙了,不但要给哼哼唧唧的主母阿其格捶背,还要翻译小姐答兰的话给刘三九听。

“我们小姐说,她要亲手挖出你的眼睛。哎,兄弟,你可是惨了。”何重四心中很是不忍,不由夹带了一句私话。

刘三九咬牙重重哼了一声,满脸都是桀骜不驯的凶狠之色,要不是他带着锁链木枷,一定会上来拼命。

札呼尔兄弟看着刘三九,目中都是狞笑。

哼,那高丽籍的镇守官人,终究是个懦弱的人,根本不敢得罪蒙古勇士。不是蒙古人,他当再大的官又如何?还不是大元的奴才?

自己坚持要带回刘三九私刑处死,那镇守官人还不是交人了?

想到这里,札呼尔兄弟很是痛快。就算他们是没有根脚出身的蒙古人,可那也是堂堂国族,大小是个主子,不比什么汉人高丽人金贵?

札呼尔兄弟坐在路边,一边吃肉喝酒,一边谈论用什么法子弄死刘三九,威慑其他村民。

正在这时,忽然一直站着的何重四,指着前面路上说道“主子,那边来了一队骑兵!”

来了一队骑兵?

反应敏捷的札呼尔兄弟,下意识的就摘下强弓,熟悉的抽出狼牙箭,动作非常干脆利落。

无论来的是谁,没搞清楚之前,是一定要戒备的。

虽然两人并不觉得来的是敌人,但还是表现出强烈的警惕性。

就连阿其格和答兰母女,也快速取下马背上的轻弓,取箭在手。

蒙古女人,不但能骑马,也是能射箭,甚至上阵杀敌的。

“轰隆隆!”前面路上卷起一阵尘土,很快,札呼尔等人就眸子睁大了。

足足一百多骑兵,穿的衣服并不齐整,绝对不是官军。

“是山贼!”札呼尔喝道,“咔咔”声中,就已经弯弓搭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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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尔等都是废物不成!

“札呼尔!”阿其格喊道,“先不要射箭,他们未必是冲我们来的!不要激怒他们!”

札呼尔和突邪蔑儿顿时犹豫起来。额吉说的有道理,倘若贼人不是冲他们来的,这箭一旦射出去,就真要和对方不死不休了。

贼人这么多骑兵,自己兄弟两人肯定打不过,那就是灭家之祸了。

可是…如果贼人真是冲自己来的,或者遇见了就干脆不放过自己,那又怎么办?

“上马!”札呼尔反应也很快,既然无法判断对方的意图,那就先上马。

很快,一家四口全部上马,抽出弯刀,严阵以待。但是,他们都让到了路边,表示让对方通过。

转眼间,对方骑兵就冲到眼前,札呼尔兄弟一看,就知道有一百二十骑左右。

这些人个个带弓挎刀,神情彪悍,一看就不是乌合之众,而是久经战阵的精锐骑士。就算比不上蒙古勇士,也不比探马赤军差。

让札呼尔放心的是,对方没有抽刀,也没有弯弓搭箭。额吉说的对,他们不是冲自己来的。

只要不激怒他们,对方应该不会主动攻击。

但是,札呼尔心中仍然充满愤怒!

把希望放在对方的轻视或者怜悯之上,这种感觉让他们极其不舒服、不适应,这简直是蒙古勇士的耻辱。

这种感觉,难道不是蒙古勇士给敌人的么?怎么今天就颠倒过来了?

虽然札呼尔兄弟很愤怒,但仍然收敛了情绪,将蒙古勇士的锋芒隐藏起来。

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对方人太多了。

这队骑士领头的,是个身穿皮甲的中年男子,古铜色的脸,眸子犹如鹰隼般锐利。他目光冷冷瞟了札呼尔一眼,顿时让这蒙古勇士也心生寒意。

札呼尔感觉到,这贼人头领的气势,完全不在他的千户长之下。

难道,这就是那青牛山的九指将军?哼,今天让你三分,来日我札呼尔一定要搬兵过来剿灭你。

一百多骑从一家四口中穿过,似乎完全没有逗留的意思。

老女人阿其格笑了。贼人果然不是冲他们一家来到,也不打算主动攻击。幸亏自己制止了两个儿子的冲动,不然的话,自己一家现在就惨了。

可是,在队伍堪堪穿过一半时,突然那头领一挥手,喝道“动手!”

话未落音,马上骑士就一起拔出刀子,砍向札呼尔一家。

“该死的贼人!上当了!”札呼尔顿时气得肺都炸了。

如今既没有功夫射箭,也没有功夫骑马逃走了。事实上,就算之前就逃,也逃不掉。因为对方的马已经在奔驰,而自己当时才刚刚上马,马速没有起来。

哪怕之前不听额吉的话直接射箭,也无非给对方造成几个伤亡而已。最终,还是个死。

“杀!”札呼尔兄弟毫不示弱,怒吼着挥舞弯刀迎上。

这个时期的蒙古战士,仍然保持这强大的单兵武力和彪悍的战斗意志。从兄弟两人毫不畏惧的冲击人多势众的山贼,就能看出一斑。

“儿子!”

“哥哥!”

阿其格和答兰凄厉的喊声响起,她们虽然也有刀,也敢战,可如何是山贼骑士的对手?

“噗嗤…噗嗤”几声,刀光扬起的同时血光飞溅,母女两人都是死于乱刀之下。

“额吉!!!”

喳呼尔兄弟怒目圆睁,歇斯底里的大叫,势如疯虎般挥刀砍杀,勇猛无比。

一时间,好几个山贼非死即伤,被斩落马下。

“杀!为额吉报仇!”札呼尔满脸鲜血的大喝,可他刚刚砍杀一个山贼,一把刀就砍到他背上。

与此同时,突邪蔑儿的一条胳膊,也被山贼砍下。

“啊!!”突邪蔑儿如同受伤的野兽,狂性大发,不管不顾的一刀刺入一个山贼的胸口,可紧接着,一把刀就斜里捅过来,刺入他的腰部。

“噗嗤!噗嗤!”

刀锋入肉的声音连接响起,札呼尔兄弟虽然勇猛,但陷入包围之中,哪里还能侥幸?转眼间就被乱刃分尸。

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砍下札呼尔兄弟的首级,对山贼头领说道“江总管,今日之事宗昼代狼主谢过了!”

这青年正是李洛和崔秀宁派来协助完成计划的宗昼。他此时多少有点内疚,这札呼尔兄弟果然勇猛,竟然斩杀了四个义军,还伤了四个。这些义军可都算精锐战兵啊。

被称为江总管的山贼首领,当然就是青牛山主,颜铎当年麾下八大总管之一的江钧。

江钧扫扫几具尸体,很不悦的说道“宗昼,俺还是代王殿下的部下,以前是,以后也是,为何要说个谢字?忒也见外!难道代王有命,俺江钧还能不从么?”

江钧是汉人,当然不像宗昼那样叫颜铎为狼主。他称呼的是“代王殿下”。

金国未亡时,颜铎爵封代王,官封都元帅。江钧祖上四代都是金国臣子,可谓世食金禄。加上曾受过颜铎恩惠,所以对颜铎一直忠心耿耿。

宗昼哈哈大笑,“是宗昼的不是,江叔莫要见怪。”

江钧听宗昼称呼他为叔父,脸色才好看起来。说起来,他与宗昼之父,当年也有交情。

可怜宗昼之父伤残后回到中京(大都),竟然被蒙古骑士的马撞死,当时还是李洛看不过去,给了宗昼烧埋银,这才结识了宗昼。

宗昼来到惊愕不已的刘三九身边,将他的镣铐木枷打开,拍拍他的肩膀,“小兄弟,我们不但救了你性命,也替你报了这深仇大恨。”

刘三九扑通一声跪下来,还没有来得及跪拜,就被宗昼一把拉扯起来。

“刘兄弟,你不要跪我。方才虽是我等动的手,但真正救你的却另有其人,我等,都是他的部下!”宗昼笑道。

“刘三九拜谢各位救命复仇之恩!”刘三九抱拳对众人作揖,又看着宗昼道“还请大哥实言相告恩公姓名,俺也好豁命报答!”

他年纪虽小,人却聪明。心想,我只不过是个农家小子,值得何等样人煞费苦心救我?这恩公行事,必定非同一般,不能以常理揣度。

宗昼道“刘小兄弟以后便知,却是你万想不到之人。到时见面,只怕你要大大吃惊呢。”

刘三九点点头没有再问,他径直走到四具义军尸体旁边,郑重跪拜。

然后,他捡起札呼尔的弯刀,对着札呼尔兄弟的尸体一阵猛砍,将两具敌人尸体砍得血肉模糊。

这一股狠劲,当真让众人刮目相看。

“刘小兄弟,我家主公说,你年纪虽小,却是条汉子,没给汉人丢脸。现在,你家也回不去了,要不要去青牛山,跟着九指将军?”宗昼问。

刘三九毫不犹豫的点头,“俺愿上青牛山!跟着九指将军!”

江钧听了,不禁莞尔一笑。这小子,倒是个打打杀杀的草莽料子。

宗昼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郑重说道“你恩公说了,刘三九这名,很是不美,配不上小兄弟的少年虎气。他给了你赐了个大名,刘卫泰!”

刘卫泰?这名字,刘三九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他有些激动。我刘三九,也有大名了…这些,都是恩公所赐!

“谢恩公赐名!我刘三九,从今日起,就是刘卫泰!大哥,请转告恩公,我刘三九…卫泰,发誓做牛做马相报!”

宗昼点点头,走到早就吓傻了的汉奴何重四身边,拍拍他的脸,“你再不回魂儿,我就杀了你。”

何四重顿时身子一抖,直接瘫软在地,哀嚎道“好汉!实不干俺事!俺只是个奴才,主子们的腌臜蝎虎,真与俺无关呐!求好汉饶命!”

宗昼冷哼一声,“你这种软骨头,我才懒得杀你。你就到山上做苦力吧!”

…………

青牛山大盗公然下山抢劫杀人的事,第二天就传遍整个州城。

州衙和荣城县衙的官吏都知道,镇守官人必定会发怒。

“这宁海州,还是我大元的天下么?真是荒谬!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大群贼骑,奔驰百里如入无人之境,不但抢劫杀人,更藐视官府!尔等都是废物不成?让山贼做大至斯!”

州衙大堂内,李洛大发雷霆。

堂下众官,都是大气不敢出。达鲁花赤大人上任以来,还是第一次如此震怒啊。

此时,就显出达鲁花赤这一把手的权威了。

众官之中,就是一向跋扈的阿木童哥,此时也不敢挑衅李洛。

李洛的确不是蒙古官人,但他毕竟是掌印一州的镇守官,真要发怒起来,就是阿木童哥也吃不消。

众官暗想,也不怪达鲁花赤发怒。山贼实在太嚣张了些,竟敢大群马队奔驰来去,这不是打州衙的脸么?

看来,如今山贼也知道州中兵少,外强中干了。这以后,怕是要多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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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煞有其事的出征检阅

李洛在大堂发火,眼睛还不住的扫扫阿木童哥。

阿木童哥再也忍不住站出来大声说道“镇守官人,请将州中兵权授予阿木童哥,我一定要砍下那九指贼首的脑袋!灭了青牛山!”

李洛苦笑道“我的阿木童哥,本官何曾不想剿灭山贼?可如今州中兵少,最多只能凑出七百兵马,水师又不能动。这点人马攻打易守难攻的青牛山,难呐!”

其他官员闻言,都是点头。看来镇守官人还是稳妥之人,并没有气糊涂,仍然知道克制。

阿木童哥拍着胸脯道“不止七百兵马!只要镇守官人下一道令,阿木童哥就还能多出五百精兵!”

“哦?快快说来!”李洛眼睛一亮,煞有其事的惊喜道。

阿木童哥笑道“如今宁海州乡下,有不少蒙古保长,色目甲主。他们虽然年纪有些老,但都是当年军中退下来的勇士,几百人还是能凑齐的。”

李洛很“高兴”的说道“阿木童哥啊,你不但有蒙古人的勇敢,也有蒙古人的智慧!这的确是个好办法,不过……”

说到这里,李洛的神色有迟疑起来。

“镇守官人,既然这是个好主意,你难道还有什么顾虑么?”阿木童哥有点不满的问道。这大堂之上,也就是他最敢质疑李洛了。

李洛道“动员保长甲主的事,本官不是不能下令。只是,万一失败,很多人死在山上,本官无法向朝廷交代。”

众人想想也是。这些保长甲主都是老兵,战力还是靠谱的,可万一兵败,他们折在山上,一下子死这么多金贵的“国族”,别说镇守官人不好交代,他们这些知州、州同,也都会倒霉。

阿木童哥心里冷笑,暗骂李洛孬种,懦夫。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死就死了,有什么大不了?

但是,他也看出来,倘若自己不托底,别说李洛不同意这个办法,知州等人也不会同意。

“镇守官人,此事没什么大不了,我们蒙古人,不畏惧死亡。倘若镇守官人担心官位,大不了只动员我荣城县的保长甲主。”阿木童哥说道。

他是荣城县的达鲁花赤,有权动员荣城县的保长甲主,真出了事情,他这县达鲁花赤要负首要责任。

“好吧,既然阿木童哥你如此坚持,你可便宜行事。这州中七百兵马,也由你统带。只是,本官虽然允你所请,却还有一个要求。”李洛“终于”同意。

阿木童哥傲然道“说出你的要求吧,我的镇守官人。”

李洛走下堂来,郑重看着阿木童哥,拍拍他壮硕如熊的肩膀,说道“阿木童哥啊,万一兵败,也不是大事,可定要保重自己。本官不但希望你克竟全功,也希望你安然无恙。”

哼,假惺惺。阿木童哥心中冷笑,嘴上说道“镇守官人无需担心,数百山贼,还不能拿走我阿木童哥的性命。”

“阿木童哥你如此自信,本官就放心了。”李洛很“欣慰”的说道。

李洛走上堂上坐下,坐正身子,肃然道“阿木童哥!”

“在!”阿木童哥应道,他知道李洛要正式下令了。

李洛道“本官如今允你所请,授你州中兵马统帅之权,剿灭青牛山贼,不得有误!”

“喳!”阿木童哥有点激动的领命。他能凑到一千兵马,而山贼据说最多只有四五百人,何足畏惧?

李洛刷刷写下一道文书,盖上达鲁花赤的官员,命令就生效了。其他事,他不用再管。

“退堂!”李洛一拍惊堂木,结束了这次排衙堂议。

李洛回到官邸后宅,正看见崔秀宁在观察瓶子里发霉的馒头。

她在进行培育青霉素的实验,这才刚刚开始。

“怎么样?”崔秀宁问道,给李洛倒了一杯茶。

李洛喝口茶润润嗓子,“在大堂上演戏,吼了几嗓子。”

“然后呢?”

“然后,阿木童哥自告奋勇求得了统兵出征的机会。不过,他倒是想到了一个不错的主意。”

“什么主意?”

“动员保长甲主出征。”

“嗬,这主意还真不错,阿木童哥不笨嘛。你同意了?”

“我同意了一半。他只能动员他县中的保长甲主。出了事,是死是活,也是他自己负主要责任。”

“怎么说,这次他能率领上千人出征?他失败后,会不会影响你的官位?”

“不会。那么多人都看见,他坚持要出征,把责任也揽下来了。就算他这次真死在山上,也是活该。没有会借此拿我说事。”

“阿木童哥要出征了,我也要和两个山寨再布置一番。李洛,我要派颜隼和李绸去见苍虺岭的青雀寨主。”

“那就辛苦夫人了。呵呵,这次啊,阿木童哥完全就是送死。他一死,起码一段时间内,州内没人妨碍我们了。”

“我还是有点担心,据宗昼说,九指将军和青雀寨主,加起来也不过一千五百战士,未必能吃掉阿木童哥。”

“放心吧媳妇儿,说到策划,他们或许不如你,但说到打仗,肯定比你强,也比我强。两个山寨合兵一处,设下圈套,阿木童哥又不是韩信,怎么可能全身而退?就算他不死,我也有后手。”

“阿木童哥一直在暗中盯着你这个一把手,可笑他还以为我们不知道。既然他对我们不放心,那迟早会嗅出一些事儿,早点除掉也好。”

“你最早什么时候发现阿木童哥在盯着我?”

“就是刚回来那天。你在官衙,官邸内的事关注的少。我呢,几乎都在官邸内呆着,闲的时候,就观察外院的官奴,这一观察,就发现了拙劣的眼线。”

“官衙中的小吏中,也应该有盯着我的眼线,只是不知道是谁的人。”

“你是达鲁花赤,一举一动关系很多人的利益,当然会被特别关注。不过我已经安排过了,你放心就是。”

“你这青霉素实验,能成功吗?”

“差不多。多试两次应该能成,但是吧,这提纯是个很大的问题。纯度不够,用在人身上会怎样?”

“管他怎样。一个人要是感染细菌快死了,还管这青霉素纯不纯,直接就用下去,总比死马当活马医强。”

“对了李洛,今晚的讲课,你不能再放鸽子了。每天晚上我们必须要挤出讲课的时间。”

“好。有件事我忘了问你。那荣城五秀怎么样?能不能培养为女谍?”

“当然能,不然我还能对她们那么关照吗?她们如今的伙食,可是和李绸她们一个标准。”

“那就好,总算她们还有用,也免的我这男人受老婆猜疑。”

“她们是愿意干的,甚至喜欢做这些事,她们太想表现自己的价值了,属于那种很好强的可怜人。”

“她们需要培训过久才能用?”

“女谍的培训…算了不说了。反正最少也要半年能用。”

“你不说我也知道。女谍嘛,心里承受能力需要很强大,尤其是……算了我也不说了。”

…………

五天之后,十一月十日。阿木童哥即将出征。

七百能调用的州兵,还有三百多临时动员起来的保长甲主,总兵力超过千人。

州城之下,阿木童哥全身披挂,骑着高头大马,意气风发的请李洛检阅出征兵马。

李洛骑马出城,象征性的策马从上千兵马面前走过,心里泛起强烈的荒谬感觉。

他在检阅出征剿贼的官军,无论是名义上还是实际上,自己这个达鲁花赤,都是这只军队的上官和统帅。

可是,自己竟然盼着,他们被山贼消灭!

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么?

七百州兵,几乎都是汉军。个个身穿皮甲,精神头还算饱满,看来这伪军干的有滋有味。

让李洛动容的是三百多临时动员的保长甲主。

他们年纪都不轻了,平均都在四十岁以上,有小半是蒙古人,大半是色目回回。

虽然他们人数不多,年纪也大,可散放出来的彪悍铁血之气,却比七百人的州兵强大的多。

他们的身材仍然健壮有力,目光仍然锐利,渴望杀戮的神色,没有丝毫掩饰。

这群人,当年不是蒙古大兵,就是探马赤军。他们征战大江南北,戎马半生,早就习惯了杀戮,每人手上,都应该沾满了中原百姓的鲜血。

就算退役多年,他们也是不容小觑的精锐。

李洛随便在军前走了一圈,就象征性的将一把弯刀,一面旗帜交给阿木童哥。

“我的阿木童哥,请你像带着狼群捕猎的狼王那样,冲向野猪盘踞的山岭,咬碎它们的骨头,让它们永远记着苍狼的威严!”李洛用熟练地道的蒙语说道。

“喳!”阿木童哥手捶胸膛行礼,接下弯刀战旗。

李洛又看着三百多保长甲主,用蒙语大声说道“勇士们,保护好你们的狼王!你们的刀并未锈蚀,你们的牙齿仍然锋利!本官相信你们的勇武一如当年!跟着你们的狼王,去找回当年的荣耀吧!”

“喳!”

“喳!!”

三百多保长甲主一起手按弯刀,半跪着行礼。这气氛感染了旁边的“皇协军”,州军们纷纷半跪行礼。

等到阿木童哥带兵出发,李洛和一众州官才返回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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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章 尘埃落定

阿木童哥到了青牛山下,望着险峻的高山,心里战意沸腾。

山贼不过四五百人,而自己有一千人,还有三百多蒙古色目勇士。就是把七百州兵耗光,他也能拿下易守难攻的青牛山。

将这件战功夸大几倍,把山匪说成扯旗造反的贼军,家族再一运作,他就有可能拿到州达鲁花赤的官位。

阿木童哥其实早就盯上了宁海州达鲁花赤的官位。他是上等根脚的贵族子弟,升官没有限制,从七品跃升到从四品,完全做得到。

他不想离开宁海州,因为这里有他的投下庄园,牧场,铺面。他个人的全部产业,几乎都在这里。

可是李洛一来,就打乱了自己的谋划。真是可恨,区区一个高丽人,年纪和他相仿,竟然爬到他的头上。

所以,李洛一到任,就被他盯上了。他想找到李洛的马脚,再拿李洛不是蒙古色目,对大元怀有二心说事,搞掉李洛的官位。

李洛虽然是“太子党”,但在阿木童哥看来,李洛在太子党中绝对属于外围人物。这样的角色,他赤古家族完全得罪的起。就算太子知道,也不会为这个高丽人怪罪八十八功臣之一的赤古家族。

他要死死盯着李洛,他不信李洛不会犯错。就算不犯错,他也要找出错处。可笑那个高丽人,还不知其官邸的官奴中,就有自己的眼线,衙门的书吏中,也有自己的眼线。

有这些眼线在,发现李洛的错处,应该不会等太久。哪怕是对朝廷对国族说的一句牢骚话,他也能把它变成非议朝廷,心怀怨望,和大元不是一条心。

李洛,州达鲁花赤的官位,是我阿木童哥的。我一定会把你拉下马,一定。你不过一条高丽走狗,我不允许你是我的上官。

“下马!上山!”阿木童哥下令。

“喳!”三百多保长甲主一起下马,不等阿木童哥吩咐,就自动分出一个小队,要作为开路先锋上山,动作娴熟至极。

阿木童哥很是满意,这些国族和色目老兵就是好用啊,真是天生的勇士。

不过,阿木童哥还是制止了保长甲主的主动。他指指后面的汉军州兵,说道“让他们当先锋,上山探路!”

能让汉军当炮灰,阿木童哥怎么会让蒙古色目先上?

于是,上山的队伍,变成了汉军州兵在前,色目甲主在中间,蒙古保长在后。只是一个进山动作,就充分彰显了族别等级。

山路陡峭,崎岖狭窄,只能容纳两三人并排行走,两边都是无法行走的山坡。所以,上千人的官军,被拉成一里长的队伍。

…………

剿匪官军是清晨出发的,当天阿木童哥并无消息传回州衙。

可是第二天天刚亮,几个惊慌失措的败兵逃回州城,带回来一个惊人的消息。

阿木童哥的一千官兵,全部断送在青牛山!

阿木童哥本人,被一个使长枪的女子,一枪刺死。

只有几个人侥幸逃了回来。

消息传回,州衙顿时一片惊慌,整个州城都是风声鹤唳,甚至传闻两大山贼合流联手,要趁胜攻打州城,下山举旗造反。

此时的州衙大堂内,一片肃然。

参加堂议的,不但有知州、州同、判官、推事等州官,就是同城的荣城县令等县官也都到了。

李洛高坐堂上,冷眼看着堂下一群官吏,声音也冷的像外面的寒风。

“阿木童哥,误我宁海啊!不但断送这么多兵马,连带他自己也搭了进去,剿匪不成,结果还大涨了山贼威风!如今我州衙无兵可用,一旦两大山贼联合来犯,如何下台!”

下面的官吏都是一脸苦涩。想不到啊,阿木童哥竟然中了山贼诱敌深入的浅显伎俩,导致兵败身死。他死了也就罢了,却害的州城只有三百衙兵可用。一旦贼人联合来攻,可如何是好啊。

他们倒不认为山贼真能攻下州城,那不可能。可是只要山贼扬武扬威来到城下,哪怕不攻城,也是一件大事。

这说明,州中有反军了。

山贼呆在山上,平时下山打打劫,并不被定性为造反,只是盗贼。可是一旦大招旗鼓来到城下,公然和官府对抗,那就是造反了。

州中有人造反的事一旦传出去,就是不小的麻烦,大家都没好处。

当官的除了怕丢掉官位,最怕的就是麻烦。

幸好进山剿贼这事,是阿木童哥自己坚持要干的,首要罪责也是他自己承担,众人倒不会受到牵连。

州同提穆哈丁站出来说道“镇守官人,如今最好调动水师千户所,让水军登岸,防御山贼。”

“万万不可!”知州黄不花立刻反对,“本州海域,可是有不少海盗,水师弃船登陆,是何道理?海盗就不管了吗?”

李洛一挥手“提穆哈丁,此事无需再议。水师千户所绝对不可轻动,难不成把战船让给海盗?”

提穆哈丁道“是下官糊涂了。既然水师不能动,那就只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再重新招募州军。”

提穆哈丁的意思,就是淡化这次失败,缩小这次失败的后果,不该上报的就不报。

知州道“阿木童哥固执己见,贪功冒进,动员县中保长甲主,轻率上山剿匪,以至于折损保长甲主,兵败身死。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我等如实上报即可。”

推事张颂也道“不错,事实本就如此。这大元朝每州都有剿匪阵亡的官吏,放在本州,也不是什么大事。”

荣城县令也道“镇守官人,下官以为,山贼来打州城不可能,就算来了,也不过是下山打劫,说不上扯旗造反。这盗贼打劫之事,天下哪里没有?不单本州。”

李洛笑了,这就是大元的地方官吏啊。“那就照此上报吧。”

一件不小的事情,就被淡化处理了。就算山贼来打州县又如何?大不了他们隐瞒不报就是了,反正也不可能真被打下来。

退堂之后,李洛回到后宅,对崔秀宁说道“借刀杀人的计划,已经尘埃落定。放心吧,不会影响到我的官位。”

义父颜铎笑道“这次一箭三雕的计策,总算功德圆满。”

崔秀宁道“宗昼和李绸他们回来了,等着要见我们。”

“那我们去听听事情的经过。”李洛笑道,传令宗昼等人相见。

宗昼,颜隼和李绸进来见礼之后,就说起事情的始末。

“江钧先是故意放弃第一道关卡,将阿木童哥引到第二道关卡,只拿出四百人防守,引诱阿木童哥攻打。”

“阿木童哥手下的保长甲主,也真是勇猛,箭也射的很准,敢打敢冲,一时双方对峙不下。阿木童哥攻不下第二道关隘,死伤不少,义军这边也有不少被保长甲主射死。”

“下午的时候,阿木童哥已经折损一百余人,又迟迟攻不下关隘,都开始疲惫。期间,阿木童哥曾想退兵,但江钧故意显示关隘快要坚持不住,引得阿木童哥咬牙继续攻打。”

“到黄昏的时候,阿木童哥已经伤亡近三百人,更加疲惫不堪。每次关隘快要被攻破,可最后又攻不破,他当然已经知道是陷阱。”

“正在他下令退兵之际,青雀寨主就到了。她率领五百义军,抄了阿木童哥的后路,将阿木童哥堵在山道上。然后,江钧也打开关隘,从中杀出。”

“两路义军有一千二百多人,阿木童哥只剩下七百人,又都精疲力尽,被夹击之下没坚持多久就军势大溃。”

“一帮保长甲主很是凶猛,他们护着阿木童哥,企图杀出重围,刚好对上青雀寨主。最终,阿木童哥以狼牙棒和青雀寨主大战,没打几个回合,就被杨青雀一枪刺死。”

“有两百多汉军州兵投降,被押回山寨中。此战虽然大胜,但义军伤亡也有两三百人,大多伤在保长甲主手里。这些鞑子虽然年纪大了,体力不如当年,但悍勇之气却丝毫不减。”

“不过,此战得了两百多俘虏,还有上千副盔甲,上千把刀枪,几百副弓箭,数百匹马。也是赚了。”

“江钧和杨青雀说,下一步怎么办,让我回来请示代王。”

宗昼说到这里,自己也笑了。江钧和杨青雀还一直以为这些事是老狼主的谋划。

颜铎道“我儿,看来江钧和杨青雀完全值得信任,你可以出面了。他们既然还忠于为父,就能为你所用。”

“爹说的是。”李洛也很想见见江钧和杨青雀。尤其是杨青雀,以女子之身,竟然能斩杀勇武的阿木童哥。

“李绸,你说说看,杨青雀是何等样人?”崔秀宁问李绸。这几天,就是李绸负责代表颜铎联络杨青雀的。

李绸道“大概三十来岁,长相很好看。性格爽朗,犹如男子。她家人死在蒙古兵手里,对元廷也很是痛恨,对部下很好,威信很高,颇能服重。有一个十来岁的儿子。”

“她如今麾下有七百义军,还有一千多家属。所以粮食物资非常紧张,快要断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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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拜她!

“杨青雀虽然在山中种有庄稼,却不够吃。只能下山打劫附近的投下庄园。可近年来,投下庄园都换到远离苍虺岭的地方,原地只剩下穷哈哈的百姓,杨青雀的粮食物资就紧张起来。”

李洛听了李绸的话,知道杨青雀遇到和江钧一样的困境。

山中养活的人太多,种的粮食不够吃。抢吧,附近地主和贵族的庄园不堪骚扰干脆荒废。去远处抢,又容易被官军剿杀。

那就送给他们一批粮食物资,趁着现在州中兵力空虚,让他们下山“打劫”一支路过的粮队。

粮食物质不能在州城采购,中原北方的粮食也很紧张,干脆在高丽采购,以商社的名义在宁海州登陆。

两员将领,一千多义军,两千多家属,值得自己下本钱招揽了。

崔秀宁忽然道“夫君,你现在身份敏感,每天都要升堂,不便离开州城去那山寨。我去见江钧和杨青雀吧。”

颜铎也道“就让秀宁和老夫去。吾儿还是不要轻动,不然落到有心人眼里,恐怕多生事端。”

李洛也觉得自己不能亲自去见两个义军首领。他可是一州镇守,一举一动都受到下属关注,认识自己的人又多。一旦离衙出城,很难瞒得住。万一路上被谁看到自己去了青牛山,怎么可能没有联想?

崔秀宁不同,属官们都没见过镇守官人的夫人,崔秀宁也一直很低调,极少抛头露面。

“那就辛苦父亲和夫人走一趟了。”李洛当下做了决定。

三天后,天刚蒙蒙亮,两辆不起眼的马车就出了州城,往青牛山的方向而去。

崔秀宁和她的女护卫石珊瑚坐在前一辆车,义父颜铎坐在后一辆车。宗昼等四个身手强悍的护卫,骑马跟随。

崔秀宁和颜铎在路上走走停停,先往北去,又转向青牛山的方向,一直磨蹭到天快黑了,才来到青牛山下。

这一路上也遇见不少行人,但没人知道车中的是谁,要去哪里。

此时,路上基本没人了。也就没人看见一行人进入青牛山。

众人在山脚下一个隐蔽的地方停下车马,然后徒步上山。宗昼已经来过几次了,在前面领路。

青牛山方圆十几里,高两里余,山势也很陡峭。这样的地方,就是大批官军来攻打,也很难展开,无法发挥兵力优势。而且官军一来,居高临下的义军就会发现,提前布置。

青牛山多次被官军进剿,却至今安然无恙,就是因为易守难攻。

众人打着火把,崔秀宁扶着颜铎,慢慢往上走。足足爬了小半个时辰,才来到第一座关隘前。

这关隘卡在前方路上,是一堵两丈多高的石墙,两边都是峭壁,前方的空间非常狭窄,完全摆不开兵力。

真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关隘上,足足有上百人在防守。他们看见来人中有宗昼,立刻打开关门。

“宗昼,他们是?”负责看守关隘的头领问道,举着火把打量。

可是这一打量,他就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你是…都帅!”头领脱口而出。

颜铎也打量着眼前这人,指着他沉思道“你,你是…元帅府的那个华,华什么……”

头领扑通一声下拜,带点哽咽的说道“都帅府亲卫伍长华栋,拜见都帅,代王殿下!”

他这一下跪,上百个看守关隘的义军一起跟着跪下,“都帅…代王!”

颜铎泪目道“是华栋啊,对对对,哈哈,老夫都老了,记性不好。老夫早就不是都元帅,代王。大伙快起来吧!起来!地上寒凉。”

他放眼看去,虽然很多人叫不上名字,但都有点熟悉,必定是当年的部下士卒。

华栋起来立刻令人去通知山主江钧,一边请颜铎上山。

“爹,小心脚下。”崔秀宁扶着颜铎道。

华栋这才注意到崔秀宁,顿时有点发怔,心想,天下竟然还有这么美貌的女子,这是郡主么?可郡主不是早死在元军手里了么?

颜铎走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忽然上面山路上火光点点,一行人打着火把下山,当先领头的老远就喊“主上!”

“江钧!”颜铎也激动的喊道。

很快,一个中年男子就出现在颜铎面前,正是大名鼎鼎的九指将军。

“主上啊,臣下总算盼来这天了!”江钧见面就拜。

“起来起来!”颜铎亲手扶起江钧,“江钧啊,你我虽然曾是君臣,然老夫却视你如子侄,不用大礼参拜老夫。”

“是,主上。”江钧扶着颜铎另一条胳膊,带颜铎和崔秀宁上山。

一行人到了山寨之中,进了简陋而又大气的议事堂,江钧坚持请颜铎坐在首位主座上,然后,带领大小几十个头颅,再次下拜,口称都帅。

颜铎说道“尔等都曾是老夫部下,如今时隔多年,却仍然尊奉老夫,老夫很是欣慰。不过,尔等真愿奉老夫之命,却要再拜一人,方可算数。”

江钧拱手道“不知都帅要我等再拜何人?”

颜铎指着崔秀宁道“拜她!她是老夫义子之妻。如今老夫衣钵,已经传给义子!”

众人的脸色都有点惊讶。

颜铎笑道“实话告诉你们,老夫的义子如今做着好大事业,比老夫当年更有指望。他的手段,你们其实已经领教过了。前几天你们和杨青雀联手灭杀阿木童哥,就是他的手笔。救走刘三九的事,也是他谋划的。”

“他的身份,老夫此时还不能告诉你们。你们只要知道,他比老夫强,多半真能成一番大事。老夫老了,不能再带领你们对抗蒙元,但老夫的义子,能!”

“为了反元大计,也为了博一场富贵,你们尽可向效忠老夫那样,效忠他。”

江钧大声说道“既然都帅已将衣钵转给了义子,那今后我等就像效忠都帅那样效忠小都帅!”

说完,就对着崔秀宁拜道“属下江钧,拜见少夫人!”

其他人见江钧参拜,也纷纷下拜“拜见少夫人!”

崔秀宁站起来亲自扶起江钧,“江总管请起,诸位请起!大家既然拜我,我自当向诸位说个分明,也让诸位放心就是。”

她今日穿了一身锦绣罩甲,脖子上围着水獭皮子围巾,满头青丝挽成一个蝉髻,缀着一颗亮晶晶的蓝宝石,加上肌肤如雪,眉目如画,气质清华,显得既端庄华贵,又妍姿雅丽,恍如仙女神妃,令人不敢逼视。

此时她一开口,声音清脆美妙,犹如珠溅玉盘,很是动听。她说话间的语气举止,更是落落大方,不怒自威,又温和可亲。

这通身的气度……估计就是金枝玉叶,天潢贵胄,也不过如此了吧?

有妻如此,其夫如何,那还用说吗?不是了不得的英雄豪杰,怎能配得上如此出众的女子?

一时间,李洛在众人心里的形象,不但更加神秘,也更加伟岸起来。

却听崔秀宁说道“我夫君不但是大金代王殿下义子,也是大唐后裔。如今,我夫君已有一番基业,兵马钱粮样样俱全,假日时日,待天下有变,王图霸业绝非痴想妄想!”

一番话说的铿锵有力,言语间的自信,任何人都能切实感知的到。

崔秀宁继续说道“我夫君说,诸位乃反元义军,无论会不会效忠于他,他都要所有表示。所以,十天之内,他要送诸位粮食两千石,海盐二十石,布一千匹!”

什么?!

江钧等人顿时神色惊喜,他们如今不缺金银,缺的正是粮食,食盐,布匹啊!

这不是雪中送炭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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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 姐妹相称吧

在生产力落后的古代,除了少数盛世之外,金银从来就不是第一硬通货。最硬的通货,始终是粮食,其次是食盐和布帛。

这就是为何直到晚明,政府的税收还是以实物为主、白银为辅的原因。光收钱,风险太大,粮食物资才是命脉。

尤其是对于占山为王的江钧来说,更是如此。青牛山这些年抢了不少金银,但那有什么用呢?如今齐鲁萧条,州城都没有大宗粮食卖,要购买大量粮食物资,起码要穿行几百里路程。

这样长途跋涉运输粮食物资,很难通过各地官府的盘查。

江钧前段时间冒险派人去胶州买粮,结果一去不归。再这么下去,也不需元军上山进剿,青牛山就难以为续了。

如今少夫人说要送一批粮食物资,不是及时雨是什么?

崔秀宁清脆的声音继续响起“……到时,商队会从山外不远的官道上通过,日期和时辰我家夫君会提前知会。你们得到消息,下山直接取就是了…东西都是双份的,你们和苍虺岭的杨青雀,各拿一份。”

江钧笑道“如此说来,这次又要和杨总管合作了。”

颜铎道“商队是假的,都是我儿的部下改扮,你们可不要真当商队打杀了。”

众人听了,一起大笑。

江钧站起来再次对崔秀宁下拜,郑重说道“请夫人转告少都帅,青牛山自江钧以下,兵马八百一十二人,家属老营一千七百余人,共两千五百余口,自今之后,皆听少都帅调遣,请老都帅和夫人放心就是。”

崔秀宁道“好!江总管果然快人快语。我家夫君说了,大家先在山上坚持一段日子,用不了多久,就放弃这青牛山。”

放弃青牛山?要去哪里?

众人面面相觑。难道神秘的少都帅要攻打城池?

“敢问夫人,少都帅可说了要移营何处?”江钧问道。他知道少都帅绝不会攻打城池,因为那样太愚蠢。

崔秀宁道“移营到哪里,诸位不久便知。总之,那里比这青牛山强了十倍不止,有的是良田开垦,家属老营也不怕没事做。诸位去了,只有庆幸不会后悔。到时,退可为安居乐业之地,进可为王图霸业之资!”

众人顿时放心了。夫人风采照人,端庄大气,又言之凿凿,当然不可能信口胡诌,轻作儿戏之语。

女护卫石珊瑚看着风姿卓绝的夫人侃侃而谈,不由心生敬仰,自惭形秽。心想,都说夫人是巾帼英雄,胸有沟壑,果然如此啊。我什么时候也能像夫人这样出彩?

“既然夫人这样说,属下等就恭候少都帅迁移之命了。”江钧当场表态支持。

颜对很满意江钧的态度,换话题道“江钧,这些年可是辛苦你们了,老夫看你也老了不少啊。”

江钧喟叹道“辛苦说不上,只是的确不容易。大家说是占山为王,其实常年受官府封锁,物资一直不充裕,要养活这么多人口,难呐。远不如当年随殿下起兵时爽快。”

颜铎也叹息道“我等三次起兵,最终都是败在粮草物资上。可见,没有足够钱粮物资在手,起兵必败。想像蒙古大军那样打到哪抢到那,我们不行。”

江钧等人也有点黯然。江钧随颜铎起兵过三次,规模最大的第一次,他还是个年轻的百长。那时,代王麾下兵马近十万,趁着忽必烈和阿里不哥争位之机,纵横北地,差点打下中都。那是离成功最近的一次起兵。

“殿下说的极是。当年我等想靠缴获来补充军资,确实是一大失误。”江钧道。

颜铎摇头“虽是失误,但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们当时只会打仗,也没有地盘种粮食,又不懂生财之道。除了靠缴获,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江钧眼睛一亮,“属下懂了。我们当年没有生财之道,但少都帅有。”

颜铎点头“对。这就是老夫为何相信他能成事的地方。不声不响,他就能富甲一方,养几万兵都够了,却还是隐忍不发,埋头暗中积蓄实力。光这一点,就胜过老夫多亦。”

“老夫对恢复大金再也不报指望,那是不可能的事了。老夫如今所想,不过是让残存的女真人活的像个人,不用再受蒙元欺压奴役而已。老夫垂垂老矣,只能看你们少都帅的了。”

江钧道“我等一定辅助少都帅,帮都帅完成心中所愿!”

其他大小头领也纷纷表态效忠之意。他们都是和蒙古有血仇的,可江总管只能让他们占山为王以图自保,而小都帅却能让他们走得更高。

崔秀宁获得青牛山的效忠承诺,就拒绝江钧的挽留,连夜和颜铎下山,马不停蹄的前往文登县苍虺岭。

苍虺岭和青牛山虽然分属两县,但彼此距离不到八十里。第二天早上,崔秀宁就进入苍虺岭。

有颜铎在,崔秀宁很轻易就见到了青雀寨主。

“都帅!”杨青雀一见到颜铎,就眼泪汪汪的下拜。

颜铎对杨青雀,比对将钧更亲切,一边扶起她一边叹息道“青雀啊,你才刚三十吧,这头发,如何就白了这许多……”

杨青雀指指身后黑压压跪下的人群,“都帅啊,两千多张嘴要吃饭,青雀哪能不白头呢?”

她当年不光是颜铎麾下唯一女将,也是颜铎夫人带大的,受颜铎家恩惠很多。连她出嫁的嫁妆,也是颜铎给的。无养女之名,却有养女之实。

崔秀宁打量这大名鼎鼎的青雀寨主,发现她头发的确白了不少,脸上也颇有风霜之色。但她的相貌,却很是俊俏标致,尤其一双点漆般的杏仁眼,明眸善睐,顾盼间神采飞扬。

她的身量,也比一般女子高挑。加上一身劲装,腰悬长剑,更是显得英姿飒爽,卓尔不凡。

只是她的手,虽然白皙,但手掌茧子很厚,应该是平日经常习武所致。

杨青雀是女子,感应比男子敏锐。她很快就感知到崔秀宁在打量自己,不由也打量崔秀宁一番。

杨青雀虽然向来不以美貌自重,但一直对自己的容貌极有自信。可这个陌生女子,却让她也不由感到眼前一亮,不由暗道“好个俊俏的妹子!尤其是通身气度,当真少见的很。她是都帅何人?”

只一眼,杨青雀就对崔秀宁心生好感。

正在杨青雀准备开口之际,崔秀宁就说话了。

“早听李绸说,杨总管是个貌美如花的巾帼英雄,今日一见,果真丝毫不假。”崔秀宁笑着说道,来古代这么久,她的说话方式已经融入这个时代了。只有与李洛交谈时,她还是原来的说话方式。

“这位是……”杨青雀一时不知道崔秀宁的身份,不好贸然猜测。

颜铎呵呵笑道“这是老夫义子之妻,姓崔,名秀宁。青雀啊,老夫如今已将衣钵传于义子,你若还听老夫号令,她就该受你一拜了。”

虽然颜铎肯定杨青雀仍然听自己号令,但还是需要她自己亲口表态。

杨青雀先是有点讶然,紧接着就对着崔秀宁下拜道“属下杨青雀,拜见夫人!”

她身后的人群,见寨主都拜了,也纷纷向崔秀宁下拜。“拜见夫人!”

崔秀宁受了她一拜,算是走完程序,这才亲自扶起杨青雀,“方才是替我家夫君受礼,这今后,青雀姐姐还是和我姐妹相称的好。我今日一见姐姐,很是欢喜,就如同故人一般,所以不想和姐姐生分了。”

她对杨青雀的态度,与对江钧不同。江钧忠于颜铎,靠的是忠义信义,说白了是英雄情怀。他是个理性的男人,要让他效忠自己和李洛,就要展现前景,诚意,价值。

杨青雀则不同。杨青雀是个至情至性的人,她忠于颜铎,主要出于感情。要她真心效忠,就要以感情笼络,其他的反而是次要因素。崔秀宁自己是个女子,当然知道这点。

崔秀宁一席话,顿时让杨青雀更有好感。

“我见夫人也是欢喜得很,既然如此,那青雀就托大,自称一声姐姐了。”杨青雀笑道。

颜铎见此不但没有反对,还暗赞崔秀宁善于笼络人心。这刘邦,李世民,赵匡胤身为男子,未成大业时,况且折节和部下兄弟相称。更别说女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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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 家有贤妻不遭横事

崔秀宁和颜铎在苍虺岭住了一宿,回到州城官邸已经是第三天下午。

“……两人都表示效忠你。江钧有八百兵马,杨青雀有七百兵马。加起来一千五百战兵,都是精壮,武器盔甲都不缺。两人还有不少随军家属。两个山寨差不多五千人。”

“两人都有战马,加上之前缴获阿木童哥的三百多匹,总数达到了七百匹。”

“送粮食物资的事,我已经全部交代好了。他们现在就等我们的商队路过了……”

崔秀宁原原本本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李洛。

李洛很装逼的正坐在蒲团上,手指在桌案上敲打,一边思索一边说“这么多粮食物资,需要几百匹骡马来运输。问题是我们的马大多在海东,宁海和江华只有一百多匹,还是战马。”

元廷对马匹控制很严,马市有专人管理,一旦有私人大量买马,哪怕是骡马,也需要官府开具的凭据。李洛自然有权开具凭据,但事后怕落人口实。

“找一个部下,冒充商人,贿赂黄知州,让他开具买马凭据。”李洛有了办法。

崔秀宁皱眉“那,黄知州是不是还要你来审批?如果是的话,那还不是你开的交易许可?”

李洛解释“的确需要我点头,但可用知州的名义开具。知州这点权力还是有的。”

崔秀宁点头“行。那具体方案我来安排。现在州城没有什么粮食,粮价又死贵。我打算派人回高丽买。”

李洛笑道“直接去仁州李氏买。我写信给我那个伯父,肥水不留外人田嘛,李氏那么多庄园,粮食布帛都要卖,还不如我这个侄子帮他消化。”

两人商量了一阵,晚上就派出一些老成稳重的护卫离开宁海州,出海往高丽而去。

足足八天之后,一个年约三十,身穿狐皮大衣的男子,来到州衙,求见知州黄不花。

“知州官人,在下董信,乃高丽粮商,因知中原粮贵,特运载粮食前来贩卖。”来人见面就表明身份。

“哦?那可有行商凭据啊?在我大元行商,没有关榷文书,可是不成。”黄不花端起茶杯笑道。

他当然希望这董信有关榷行商文书,这样才好勒索。倘若没有,那对方将没有行商资格,他也不敢收钱。

董信摇头道“没有。”

什么?

黄不花顿时心中失望,冷哼一声道“我大元自有制度。你没有关榷行商文书,却是寸步难行。还是回去吧。”

董信笑道“在下虽无文书,却有此物。”说完拿出一块做工精致的木牌,递给黄不花。

黄不花接过一看,却见上面写着“特赐许可便宜行商体事”,反面竟是“大元安平公主母仪高丽”。

这是安平公主,高丽王后的特许行商令牌啊。

可比官府的官榷文书还要好使。

此人,是公主的奴才。

黄不花不敢再怠慢,赔笑着说道“公主大人的令牌,自然好用。那阁下此来,找本官何事呢?”

董信叹息道“此次来中原,本有三百匹运载粮食的骡马。可是,运骡马的船沉了!在下实在不知道如何和公主大人交代,没有马,这船上的粮食还怎么运到济南?”

黄不花点头,此人也真够倒霉的。骡马虽然没有战马值钱,可三百匹骡马,那可是上万两银子了。

“在下无可奈何,只能和同行的几个管事一起担责,我等拿出自己的银子,在贵地购买一批骡马,填补损失。”董信终于道明来意。

黄不花眼睛一亮,生意来了啊。

“这三百匹骡马,本州马市不是没有,但一旦都被外地商人买走,一旦本州急用,就不够数了……”黄不花面露难色。

事实上,他说的是实话。三百匹骡马,可不是小数目。遇到战事,官府是要征用的。到时如果缺了运力,就误事了。

当然,倘若对方愿意给好处,他还是会批许可。至于镇守官人,有钱拿也不会不同意。

董信点点头“官人所言极是。”说完取出五锭十两的黄金,轻轻放在黄不花面前,“在下失了这么多骡马,又误了差事,回高丽后公主大人必定怪罪。还请官人助我脱困啊。”

黄不花叹气道“倘若阁下不是公主私属,三百骡马本官无论如何不会批的。不卖与你,怕你回去也不好向主子交差。也罢,看公主大人面皮,本官就批了文书吧。”

知州说完,取出一张交易许可,刷刷写下“见据骡马三百匹售卖可与”,然后用印。

“谢过知州官人,待到在下回程时,再来相谢。”董信施了一礼,就拿过交易许可告辞。

黄不花见到此人离开,看着面前的五锭黄金发呆。接着,他拿出一锭金子放在一边,就这么看着。然后,又迟疑着拿过一锭。

最后,黄不花袖了两锭,走向李洛的衙署。

官邸后宅,李洛取出两锭黄金,笑着扔给崔秀宁,“这头黄牛还不错,收了我们五锭黄金,却给了我两锭。”

崔秀宁接过黄金,叹气道“少了三锭。”

“钱算什么。三十两黄金,让他批个条子,出了事也有他负责,与我何干?”李洛道。

崔秀宁一边用笔在纸上写,一边说“在你假伯父那里购买了两千石粮食,两千匹布,共花费四千多两,买骡马九千多两,送了三十两黄金。总共…整整一万五千两!”

李洛抽过她的笔,写上“花钱如流水”五个董体字,问道“你觉得呢?”

“是啊!”崔秀宁道,“可不就是花钱如流水嘛。”

李洛苦笑“我是问你,我的字,写的如何。”

崔秀宁笑道“比我好。”

比你好算个毛线啊。李洛拍拍额头,不说话了。

崔秀宁放下笔,将账本收好,仔细锁在柜子里。然后在铜镜前轻理云鬓,搔首弄姿。

照镜子?她这可是少见哦。李洛走到她身后,按着女人的肩膀,看着铜镜中的花容月貌,说道“啧啧啧,好看啊,好好看看吧。”

这是什么话?

“看你妹啊。”崔秀宁有点笨拙的编着自己的发髻,“这铜镜模模糊糊,朦朦胧胧,像是个滤镜一样。问题是,姐这颜值,需要滤镜吗?多余造的。还有这古代的发式,真难侍候。”

李洛掂起小警花一缕柔软的秀发,在手指上绕着,“任你百炼钢,也做绕指柔……不对,这话有毛病。发式你可以让侍女们弄啊,家里不是有十多个新买的不识字的女奴,当丫鬟用的吗?”

崔秀宁回过头,用手比作手枪,对着李洛,眯着眼睛,“啪!一枪干掉你这个奴隶主!”

李洛“啊呀呀”一声捂着胸口,“打死我也要说,咱不能白养了这她们。你看这些丫鬟,整天没事做在学绣花,李沅小姑凉家家,脸皮薄,也管不了她们。”

崔秀宁道“我的发式,先要自己熟悉怎么做才行,这是自我行为审美。她们么…你以为让她们绣花,是娇惯她们?也不是你妹妹李沅不管,都是我的主意。”

“你不让她们伺候我们,却让她们绣花,为啥子嘛?”李洛不解。

崔秀宁道“这是我给她们布置的内务。就像大学军训叠被子一样。她们都是什么人?出身贫寒的姑凉,你觉得她们是会伺候人,还是有纪律性?她们的性子不但需要磨练,也需要培养精细化的作风。”

李洛给她按着肩膀,“我懂了。你对她们有期望,要求很高。”

“对。作为新晋级的剥削阶级,我们家里肯定会有很多仆人,我们掌握着他们的生死荣辱,可他们,很大程度上其实也在掌握着我们。他们在我们身边,我们既无法向他们隐瞒一切,也无法完全防备他们。除非,我们完全不用仆人。”

“所以,千万别小看身边人,哪怕是仆人。很多时候,我们的命,甚至就掌握在他们手里。李洛,你说,能把她们简单当奴婢吗?”

李洛不禁悚然惊醒。对于下人,虽然在物质上他并不小气,更不严苛。但一直以来,从来没有正视,内心深处,他是漠视的,甚至俯视。

同样是少年少女,识字的就被好生培养,认真对待。不识字的,就成为奴仆被漠视。怎么能因为简单一个识字,就让他们的命运差若云泥?

此时崔秀宁一提醒,李洛才猛然想起,这自古以来,有多少英雄枭雄没死在敌人手里,却死在家奴手里?

太多了。

因为家奴反叛,告密而生死族灭的人,同样举不胜举。因为家奴犯错,违法而受到连累的主人,就更多了。

就算是奴婢,那也是家里人,岂可大意啊。怎么能因为他们的依附身份,就不正视呢?

“警察,你说的对。这点,的确是我从来没有考虑过。”李洛道,按摩的的动作更温柔了。

崔秀宁闭上眼睛,“其实吧,某种程度上,他们比学员们更重要,你想到这点了吧?”

李洛点头“还是女人心细。你这一说,还真是这样。学员们毕业后,总归要出去做事,不会呆在家里。可家奴们,却会一直在我们身边。”

崔秀宁道“所以啊,我现在就要防控,在江华李家坞堡,其实我也在防控。光防控不行,还要把他们立起来,从思想和习惯重塑一些东西,把他们的价值提升起来,信任度提升起来,危险度降下去。”

“你别看他们在绣花,但却在绣同样一幅画。绣好之后,相互比较,再继续绣,一直到她们自己满意为止。在这个过程中,建立竞争意识,追求完美的行动习惯,培养精细性,忍耐性,服从性。这道理,和军训叠被子一样的道理。”

“以后咱家业越来越大,家里需要的人也越来越多。这些人,同样是宝贵的人力资源,培养起来,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

“就拿你来说,只是初中毕业,但能力能甩很多研究生几条街。你怎么因为仆人不识字,就觉得他们不行?认为他们一定比识字的差?”

李洛忍不住搂住崔秀宁,“古人都说,家有贤妻不遭横事,诚不我欺啊!夫人,你真是个贤内助啊,我赚大喽!欧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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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章 全靠演技(大章节)

十一月二十五。晴,小风。

我的这次青霉素实验,失败了。霉菌没能生长出来。主要原因是天气寒冷了,不利于霉菌生长。

我告诉李洛,他全无失望之色。说亲爱的,慢慢来,咱们不急。

这北国的寒冬,又来了。看样子,快要下雪了呢。

马上就是来这时代一周年纪念日了,李洛不知道记不记得。

今天最重要的事情,是之前有过约定的流民鲁大爷,来了。

他终于主动来找我这个“同乡大嫚”。

他说其实早来了,但不敢进入州衙。但为了流民们的活路,也因为相信我,才鼓起勇气以我亲戚的名义求见。

鲁大爷一见我面就下跪,我赶紧扶他起来,然后亲自拿出点心给他吃。

我问他,流民怎么样了。鲁大爷说,上次给的钱,买的粮食已经吃完了。这天马上要下雪,大伙儿不知道怎么样过冬,这才决定来找我这个没忘本的“大嫚”。

我当即答应说,不能眼睁睁看着乡亲们饿死。俺家男人是达鲁花赤,俺的话他一定会听的。

鲁大爷说,闺女,你是好人啊,可你家夫君,终究是官家人,真能帮俺们这些流民吗?

我说,好,俺就去找俺男人,让他来说。

李洛来了。他说大爷,你怎么才来呢?我是高丽人,来这做官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原本是不想管流民的事。流民太多了,你们又不愿意返乡种地,官府哪里管得过来?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啊!

鲁大爷露出“果然如此”的失望神色。他说道,大官人,哪个农民不想种地哩?俺们最是安土重迁,但凡有活路,谁愿意背井离乡的逃荒当流民哩?实在是苛捐杂税太多,保长甲主如狼似虎,活不下去啊。

我看到鲁大爷脸有怨气,赶紧说大爷你别急,俺家男人话还没说完哩。

李洛装模作样的点头说道,本官知道你们苦。尔等又是我夫人的乡亲,我们夫妇之间情深义重,她几次求我,本官当然不会不管,不但让你们安然过冬,还让你们一直好好活下去。

鲁大爷激动的说,那老朽就替大伙向大官人磕头了,大官人菩萨心肠,公候万代啊。

说完他就下跪磕头。

李洛让他磕头,说道,鲁大爷,本官准备开仓设粥场,发动全州官吏赈济你们,你们先吃几天粥,然后本官再想办法,把你们送到一个能活命的地方。

鲁大爷磕头完,眼巴巴的说道,谢大官人活命之恩。不过老朽敢问,大官人赈济俺们,这州中其他官人,能答应么?

李洛拍拍胸脯说道,大爷,本官可是一州镇守,本官说一,他们不敢说二,敢违抗本官命令,他们也别想安生做官了。此事,本官做主就是了。你回去告诉流民,让他们到城东的山谷集合,本官马上在那里搭棚建粥场。

鲁大爷听了,又是千恩万谢。

李洛又问,其他流民的主心骨,你都认识吗?

鲁大爷说,他只认识五伙流民的主心骨,其他伙儿的不认识。

李洛点头,装作犹豫不决的样子。

我赶紧说,夫君,干脆连其他五伙儿一起帮了吧。反正你官最大,官仓的粮食怎么用,还不是你说了算?

李洛“咬牙”道,算了,就一起帮吧,谁叫他们都是你的乡亲呢?哎,本官就是心软啊。

鲁大爷听说李洛打算连其他流民一起帮,顿时又是‘菩萨心肠,公候万代’。

李洛说,好,大爷,你回去后可通知其他五伙儿流民,本官都管了!

鲁大爷千恩万谢的走了。我给他带了一些点心,送他一件御寒的大袄,亲自送他出官邸。

我返回官邸内宅,看见李洛抱着暖手的铜兽炉,一边拨着里面的银霜炭火,一边笑眯眯的吹着口哨,显得很是得意。

李洛说,大嫚啊,你这老乡鲁大爷,真是好哄啊。

我拿过他手里的铜兽炉,不满的说,你什么意思?说我们齐鲁人傻是吧?

李洛摆手,不是不是,你想多了,是…淳朴。你想啊,连官吏的话都信,那不是淳朴是什么?

我一想,信官吏的话,是不是真的有点傻气啊?

…………

古代衙门,并不像后世想象的那样,遇到官司审判才升堂。而是经常性的堂议。衙门的堂议,与中央朝议的性质一样,所属官员都要“上堂”。

堂议,也绝对不会搞两班衙门站在大堂上,手持杀威棒口喝“威武”。

此时,李洛正要上堂,主持堂议,又叫“排衙”。与其说是像后世的“班子会议”,还不如说像皇帝上朝。

“镇守大官人坐堂,众官堂议!”一个衙吏在衙署一边游走一边大喊着通知。

大小官房的门纷纷打开,一个个官员整冠理服的走出来,汇集在衙署中堂所在,鱼贯而入。

四个衙兵守在大堂门口,谨防闲杂人等靠近。

李洛高坐大堂之上,看着下面十几个州衙属官,恍惚间不禁有种坐龙庭的感觉。

出则舆马,入则高堂;堂上一呼,堂下百诺。

这就是做官的感觉,这就是权力的滋味儿。其中乐趣,妙不可言。

“下官参见镇守官人!”众官一起作揖行礼道。

李落也拱拱手笑道“本官也给诸位见礼了。今日堂议,诸位可知所议何事啊?”

众官看见镇守官人笑眯眯的样子,哪里不知道是好事?

知州黄不花首先说道“看镇守官人如此高兴,该不是流民的事,有了眉目了吧?”

李洛哈哈大笑,指着黄不花,“你呀你呀!不错,流民…开始上钩了,不对,这词不妥。是流民相信官府了。”

众官一听,除了判官陈悉一脸苦笑之外,其他人都是一脸喜色。

这可是大买卖啊!要是哄的流民相信,将他们骗到海外卖掉,就是几十万两银子啊!

难怪镇守官人如此高兴。发财在即,能不高兴么?

“镇守官人果然高明,我等不如啊!”知州黄不花顿时献上马屁。

说是马屁也不对,因为他是真的觉得李洛高明,自愧不如。

他们平时捞钱,只不过是贪污纳贿,截留税款,假公济私而已。可是李洛一出手就是几十万两银子的“买卖”,还能清除本州流民隐患,一举两得,怎不高明?

李洛笑道“那些流民,虽然粗鄙不堪,却也好哄。本官承诺开仓放粮,赈济他们,他们立刻感恩戴德。如今,已经答应在城东山谷汇合,等待官府搭建粥场呢!”

判事张颂也拍马道“大官人真是高明,如此一来,只要我等示好,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乖乖听话了。”

州同提穆哈丁出列说道“镇守官人,下官斗胆说一句,倘若流民吃了官府的粮食,却又不愿意坐船出海,那不是白吃了?官府就亏了啊。还有,这么多流民聚集,也易生出事端。”

他的担忧并不是没有道理。那么多流民,就算只赈济十天八天,也要消耗不少粮食。万一吃了粮食还不听官府的话,不就亏了?他们聚集在一起,说不定还会闹事,如今官府兵力薄弱,可无力弹压啊。

李洛道“本官自然还有后手,由不得他们不听话。这就需要诸位做出姿态了,接下来这段日子,诸位辛苦些,多去流民那里嘘寒问暖,就说是本官的意思。”

“主要诸位勠力同心,你们的爱民之心,流民自然会看到。不消半月,定能哄的他们上船。有些事,本官会派人去做,诸位主要是配合本官。”

“购买奴隶的南洋商人,高丽商人,本官都联络好了。最多半个月,海外的大商船就会来宁海州。说好了老弱妇孺四两一个,青壮八两一个。人一上船,就交付真金白银。”

李洛的话,顿时让所有官员激动起来。

这价格虽然不高,却比国内的价格高出了三四成,已经很划算了。

本州估计有流民七万以上,而且大半都是青壮,就算平均六两一个人,也是四十多万两啊!

除了前期一些赈济用的官粮,几乎就是无本买卖。

这生意,傻子才不干。

“我等愚钝,全赖镇守官人居中调度,镇守官人辛苦,我等必定全力配合!”黄知州等人说道。

李洛点头“好。黄知州,你亲自拨付官粮布帛,安排修建粥棚,其他事情,本官会会一一分派。还有,此事千万保密,我等的谋划要是传到流民耳中,就鸡飞蛋打了。哼,谁要是泄露消息坏了大事…勿怪本官言之不预也!”

众官连道“镇守官人放心就是。”

“散堂!”李洛一拍惊堂木。

李洛回到官邸后宅,见到警花就笑道“这大元朝的官场,当真奇葩啊,生态指数最多打一星,不能再多了。”

“怎么了?”崔秀宁低头翻着日记。

李洛道“一群官吏,不讨论民生疾苦,甚至不讨论官府公事,却堂而皇之、煞有其事的谈论贩卖奴隶的生意。哎,这样的王朝,竟然还能统治中原一百三十年,真是醉了。”

崔秀宁道“谁叫人家军事强大呢。就像那后世的丑国,够无耻够恶心吧?可是架不住人家武力值爆棚,所以就算再滥,还是世界老大。”

她一边说一边把日记扔到火炉里。

李洛道“你这日记,写了就烧,烧了又写,有什么意义呢?作秀?”

崔秀宁捧着铜兽炉子,微微偏着脑袋,“我问你。你目前还保留的现代日常习惯,是什么?”

嗯?我的日常习惯?

李洛忽然想起来自己很多的习惯。吸烟,健身,泡图书馆,打游戏,上网……

可是现在发现,这很多的习惯,现在一个都不存在了。

都没有了。

李洛顿时有点愕然,回忆起来,不由有点伤感。

崔秀宁笑道“写日记是我九岁时开始养成的习惯,十多年了。也是我现在唯一的现代日常习惯了。”

“还有,你以为这只是日记吗?我每天记下来的事,自己会重新看一遍,加深对这些事情的印象。只有对过去做的事记得深刻,以后可供回忆的故事也最多。还能让自己变得更冷静,有一种第三人视野的感觉,分析事情会更精细。”

李洛叹息,“你们的女人的想法,真是又奇怪又有道理。”

崔秀宁道“其实吧,日记我也不想烧,我还想老了再看呢。可是,我又太谨慎,不敢留着这些日记,怕落到有心人手里,招祸。”

李洛摸摸她的头,“总有一天,你的日记不用再烧,可以放心留着。相信我。”

崔秀点头“行。我就等着这一天。”

李洛忽然想到一个重要的事,“他们都派出去了吗?”

崔秀宁道“派出去了,都是有演戏潜力的人,一共八个。”

李洛问“八个人,潜入到七八万的流民中散步消息,按照口碑传播学,需要多久能影响整个流民中的舆情?”

崔秀宁道“只要他们按照我交代的话术来传播,最多半个月,就能影响流民中的舆情,形成一种主流意识。”

第二天上午,充当钱粮师爷的崔牧前来汇报,今日知州准备开仓赈济流民,还要在城东搭建粥棚。

李洛直接说,知道了。

两天后,见到官府真的在搭建粥棚的鲁大爷,终于放心的带着第一股流民,来接受赈济。

足足上千人。

好戏开场了。

见到流民前来的州衙众官吏,顿时像见到银子那样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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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章 感动大元朝的一幕

至元十七年冬月二十七,宁海州城东的一处山坳,出现了感动大元朝的一幕。

流民们不但吃上了香喷喷的白米粥,而且从达鲁花赤,知州,到县令,前仆后继的来送温暖。

这些官吏,对流民们说起好话来也一套一套的,感动的很多流民都以为,这州中的官人都是好官,唯独乡村里面的保长甲主才是坏银。

当然,他们最感激的,还是镇守官人李洛。因为,大家都知道,对流民们好,都是李大官人的主意。

李大官人之所以对他们好,是因为他浑家李夫人是他们的同乡,齐鲁大嫚。

不光有粥喝,官府还送来了木料,让他们搭建临时存身的窝棚,送来了木柴和冬衣,给他们取暖。

流民除了鲁大爷这一股,还有其他五股,足足五六千人。

虽然流民们没有武器装备,又是乌合之众,但毕竟人数太多。李洛等官员为了以防流民闹事,秘调了水师四百兵,加上州衙衙兵,县衙巡捕衙役,以及李洛等人的亲卫,护卫,家丁,还有城中青壮,纠集了近两千武装力量,以防万一。

崔秀宁派到流民中的特务,也时刻关注流民的动静,一旦出现有人煽动流民作乱的苗头,立刻汇报预警,防患于未然。

仅仅过了一天,流民中就有传闻了。说是李夫人求了李大官人,这赈济流民也不是长久之计,让李大官人找个好地方,让大家有地种,有衣穿,还不用缴纳很多税。

李大官人拗不过李夫人,他想啊想啊,终于想起东边出海不到两百里的地方有一个岛,足有几个县那么大,上面都是没开恳的荒地,而且没有官府管着,简直是世外桃源。

但是,李大官人还没有答应。毕竟流民太多,要把他们送到那个世外桃源,就需要很多船。

这些消息流传的很快,不但五六千流民知道了,其他地方的流民也知道了。

于是,接下来三天,源源不断有流民来宁海州的流民汇聚地,他们不但也想接受赈济,也抱着期待。

到冬月三十,流民已经汇集了好几万人。

李洛早有准备,不但官仓的粮食源源不断运到汇集地,满足越来越多的需求。而且还动员官吏安抚流民情绪,临时委任鲁大爷等几十个流民头领为村长,先把流民头领笼络起来,让他们各自管理自己的流民队伍。

这样,就尽可能的防范流民因为人数太多失控。

但流民人数太多了,而且还在不断汇集,潜藏在不同流民队伍中的特务,也不断传回消息。从他们传回的消息看,流民虽然有点躁动,但还没有出现煽动流民作乱的野心分子。

等到冬月三十一日,一天就来了二三十股流民。整个流民汇集地,超过了七万人!

方圆数里地的范围内,到处都是流民的窝棚,到处都是粥棚,以及用来取暖的火堆。那情形,极其壮观。

官吏们当然是狡猾的,既然早有准备,怎么可能让流民有聚众闹事的机会?所以,流民区被规划为几十个相对独立的区域,各自管各自,相互之间并不混杂。

等到腊月一日,开始下大雪了。可是仍然有流民冒雪前来。至此,整个流民区达到近八万人!流民不光有宁海州人,还有莱州人,登州人。

这么多人的赈济和管理,逼得整个州衙和县衙的人员都被组织动员,在李洛的指挥下,紧张有序、前所未有的高效运转起来。

倘若没有整个宁海官府的力量,这么多流民,李洛根本无法管控照应过来,他不但哄骗了整个宁海官场,还利用官位职权把整个官府变成了工具。

而流民中的传言,在特察局特务的大肆渲染下,也愈演愈烈,短短几天就形成了一股强大“民意”。

他们要去海外的世外桃源!

李大官人不是还没有决定么?那就求他,求他答应!

紧接着,又开始有消息传出,说李大官人答应李夫人了,决定调集船队,送大家去两百里外的海岛,去那个没有苛捐杂税的海岛!

好消息啊!

李夫人,他们的齐鲁大嫚,果然没有忘本,还记得他们这些没活路的老乡,真是观世音菩萨啊!

李大官人,也是个大大的好官,万家生佛啊。

在特务们的推波助澜之下,流民区的舆情,完全向着李洛和崔秀宁设计的方向发展。

知州等官吏们听到这些传闻,也故意“泄露”说是真的,镇守官人已经在征调船队了,还准备了种子,农具,耕牛,送大家去东边海岛上过好日子。

官吏们虽然向流民们证实了传闻,但他们肚子都快要笑破了。

这东边大海两百里内,哪有几个县那么大的海岛?根本就是子虚乌有。这都是镇守官人哄骗流民的谎话罢了,可笑流民如今却深信不疑,被人卖了还懵然不知。

当真是愚民,活该被卖当奴隶。

他们不知道的是,镇守官人哄骗的自始至终不是流民,而是他们这些食肉者。

也不能说他们真蠢,只能说他们是利令智昏,整体弱点被李洛和崔秀宁摸得透透的。

此时虽然天降大雪,天气寒冷,可流民们有粥喝,有衣穿,有柴火取暖,有窝棚挡风,一时竟然过上了难得的“好日子”。

于是,近八万人的流民,竟然没有出现骚动,大小官吏们放心了。

镇守官人联络的商人快到了吧?这段时间可是辛苦他们了。希望海外大商人早点到,把这些“货物”送上船,他们拿到钱才能真正放心。

…………

州衙官邸内宅,烧着旺旺的无烟银霜炭火,整个屋子温暖如春。

崔秀宁斜靠在炕上,正在写写画画,偶尔端起一杯西域葡萄酒,小抿一口。

都说葡萄酒养颜呢。

李洛光脚踩在木板上,在看《水经注》,一边看一边说“山中奴婢不食黍”,郦道元这句话写的真好啊。”

崔秀宁头也不抬的说道“什么意思?不明觉厉。”

李洛合上书笑道“汉朝李衡,在山中种了一千棵橘子树,每年有不少收入。所以他说橘树是不用吃饭的奴婢。古人往往雅称橘子是橘奴。”

崔秀宁哼哼道“掉书袋。不过有点意思,你懂得真多,俺好崇拜你。”

李洛说“不要崇拜我,想想现在美好的生活。你看看,这外面数九寒天,鹅毛大雪,路有冻死骨啊!而我们呢,躲在画堂华屋,住着美宅广夏,烤着银霜炭火,喝着葡萄美酒……”

崔秀宁忍不住放下笔,“男人,你念诗吗?你咋不说朱门酒肉臭呢?”

李洛一摊手,“你崔秀宁,已经不像个革命者了。你是个被珠光宝气毒害的贵妇人,被荣华富贵腐蚀高贵心灵的天使,你已经和华丽被褥下的虱子,同流合污了。天啦,你变得如此庸俗,势利,不可理喻,到底在哪天的夜晚,你和魔鬼达成了交易……”

崔秀宁嗤嗤笑道“你真是个逗比,我现在笑了,你可以结束了。”

李洛脸上夸张的表情顿时收敛,“海上运输,是个问题。”

崔秀宁道“就不能分批运输吗?我们的计划就是分两到三次啊。”

李洛摇头“我现在改主意了。夜长梦多。这么多流民聚在这里,时间长了,容易被元廷知道。”

崔秀宁道“海东的船,江华的船,大小好几十艘,这次全部被调用了。可一次只能运输两万多人。还有五万人,运载不了。”

“买船一时半会买不到那么多现成的。现在,只有征用宁海州的所有海船,再请我那假伯父帮忙,征调高丽的部分海船。”李洛道。

崔秀宁道“你已经派人去仁州了?”

李洛点头,“崔牧已经出发去仁州了。”

崔秀宁不满的说道“你怎么不告诉我啊,大崔先生可能是我祖先哦!”

李洛笑道“没事,我派了不少护卫给他。他有我写给李签的信。假伯父一道命令,就可以征调几十条海船。我估计,最多七八天,高丽的船队就能来宁海州。”

崔秀宁很无语的说道“你还真会利用仁州李氏。我看你以后怎么收场。”

李洛道“光我送的骨瓷秘方,就让李氏每年多收入十万两,被我利用一下有什么大不了?都是钱买的,不用白不用。”

正在这时,忽然李沅的声音在外面道“兄长,嫂嫂,李绸求见。”

“让她进来。”崔秀宁说道,又对李洛道“你穿上鞋子吧。”

李洛刚穿上鞋子,李绸就带着寒风进来。她穿着崔秀宁送的水獭皮大衣,显得既干练又贵重。

只有部下贵重,主上才能更加贵重。两人的每个学生,吃穿用度都是好的。

李绸向李洛和崔秀宁行礼完毕,禀告道“社主,老师,我有手下传回消息,有一个叫申花生的年轻流民,不久前秘密煽动流民作乱,说是趁着大雪,偷袭州城。”

什么?李洛立刻就坐直了身子。

煽动作乱,这还得了!

崔秀宁肃然问道“这个申花生,是个什么样的人?”这名字挺有喜感,可是他企图做的事,却全无喜感。

李绸说道“卧底说,申花生曾是个世候衙兵,以勇武著称,曾经随军征讨大越国(越南),积功做到百户。可是因为有次被蒙古大兵鞭打,一怒之下还手,将蒙古兵暴打一顿,被褫夺军职,开革回家种地。”

李洛很是无语。一个六品百户军官,被一个蒙古士兵鞭打,还手之后竟然被开革。由此可见,汉人军官的地位之低。这就像后世,一个日军士兵,就敢抽伪军军官耳光一样。

李绸继续说“申花生说,他信不过蒙元官府,所谓去海外世外桃源,必定有诈。他联络所属队伍的流民,计划将来视察的州衙官吏控制起来,打开城门,起兵反元!”

“有多少人相信他的话?”李洛立刻追问。

李绸笑道“社主放心,几乎没有几个流民信他的话。然后我的属下反而散布他有野心,想造反,将要连累大家,流民们就更不敢信他。而且,这只是一股流民队伍,就算万一被他煽动,也不过上千人随他闹事。”

崔秀宁道“你和宗昼商议,挑选几个身手好的别动队员,潜入这支流民队伍,夜晚乘他睡着了,制住他,悄悄困了,借着夜色带回来。”

“诺!”李绸领命,赶紧下去布置了。

李洛脸上阴晴不定,暗道果然没那么顺利。这不,有人跳出来了。

申花生……好家伙,看来这人不但用勇力,也有些脑子,胆魄也不小。他倒想看看,这颗花生,能不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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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都说最毒妇人心…(大章节)

腊月初一凌晨时分,两辆马车利用镇守官人的牙牌,驶入州城,直往州衙,进入镇守官邸后门。

马车到了中院,宗昼首先跳下马车,指挥三个大汉从车厢中抬出一个麻袋。那麻袋还在动弹。

“老实点,再乱动弹,就一刀砍了你!”宗昼说道。

紧接着,后一辆马车中走下一个长相清秀可人的女子,正是李绸。

“宗昼大哥,先把这厮关进地牢,明早再带去见主公。”李绸说道。

宗昼道“这样也好,免得打扰主公主母歇息。”

一个时辰前,他们潜入流民营地,找到所在的窝棚,趁着申花生熟睡,将他封住嘴巴捆起来装进麻袋,用马车神不知鬼不觉的运出来。

第二天大早,李洛和崔秀宁起来到院中看雪,李绸和宗昼就联袂来报。

“社主,申花生抓到了,如今正关在地牢。”李绸说道。

宗昼也笑道“狼主,那厮好大的气力,我等几个人,险些制他不住。被五花大绑,仍然不住挣扎。”

“去看看这申花生。”李洛笑道,心情很好的带着崔秀宁去地牢。

达鲁花赤官邸地牢,一直都有,并不是李洛修建的。不过,刚好他用得着。用特务组织的人,怎么可能不用监牢?

地牢并不大,被几个暂时充当狱卒的别动队员看守。

此时,地牢只关押了一个人申花生。

申花生被绑的结结实实,嘴巴也被布条塞住。看到众人进来,申花生立刻投来凶狠的目光。

李洛打量一下,发现这厮不过二十七八年岁,身材并不算特别魁伟高大,却很是精悍健壮。他的面容轮廓比较深,相貌还算周正英俊,尤其一双眼睛,锐利非常,如鹰隼豺狼。

光听此人名字,绝对想不到其人很有几分英武气象。

李洛和崔秀宁都是有点惊讶。

申花生目光冷冷的看着李洛,满是不屑和鄙夷之色。

“宗昼,把他的嘴里的布条取下。本官想听听,此人骂人的本事如何。”李洛吩咐。

“诺!”宗昼走进监牢,取下申花生嘴脸的布条。

当然,申花生武力非凡,如同猛虎,是不可能松绑的。

“你,就是宁海州的镇守官?哼,如此年轻竟然成为一州之主,这蒙元朝廷,看来也长久不了。”申花生淡淡说道,并没有歇斯底里的破口大骂。

“不错。正是本官。就算大元不长久,你也看不到那天了。”李洛毫不生气。

申花生冷哼一声,又看向崔秀宁,“你就是李夫人吧?俺相信你对齐鲁乡亲一片诚意,真心想帮大伙儿。但是,或许夫人也被你夫君骗了。他,怎么可能真心为流民着想?俺不知道李大官人到底打的什么算盘,但俺知道,李大官人居心叵测。”

李洛笑了。宗昼等人也笑了。

这个申花生,不得不说,毕竟是做过百户官的人,不像流民们那样淳朴简单啊。

“哦?那么多流民,人人相信本官好意,为何你就不信呢?”李洛笑问,满是猎人看着猎物的调侃从容。

申花生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讥讽的笑道“很简单。第一,俺不相信蒙元官府会帮流民。这些年俺跟随元军南征北讨,去过很多地方,俺没见过对流民发善心的官府,反常必有妖。”

“第二,俺少年时曾当过海商的保镖,出过好几次海。据俺所知,本州东边海上两百里内,根本没有大岛。流民中的传闻,一定是你故意散布的吧?俺这几天一直在想,既然官府不可能发善心,世外桃源又不存在,那你目的何在?”

李洛目中满是笑意“那你想出来没有?”

申花生叹息着说道“可能俺猜对了。你是想把俺们流民卖了?卖到海外为奴,对不对?俺苦思冥想,只有这点最有可能。”

李洛“啪啪”拍手笑道“申花生,你很聪明。本官的谋划,你竟然能猜到。可惜的是,你还来不及告诉流民,就被本官捉了。”

申花生听到李洛亲口承认,终于忍不住爆发起来。

“李哈剌不花!你这个阴毒卑鄙的狗官、败类!你不得好死啊你!七八万人呐,你要把他们卖到海外为奴!你呀,你会遭天谴的你!”

李洛呵呵笑道“申花生,天是什么?你以为天是老天爷?错了。天,就是朝廷,就是天子。只要朝廷不办我,本官哪里有什么天谴?就算本官遭天谴,你也看不到那天了。”

申花生不骂了,再次冷静下来,“流民愚昧,利令智昏,这次只能让你得逞了。俺替元廷征战八年,是在为虎作伥啊,真心对不起祖宗。说起来,也不比你强多少。”

申花生说完,再次看向崔秀宁,讥讽的说道“俺原本以为,李夫人是受你夫君蒙蔽利用,本人并不知情。但俺看你表情,必是早就知晓。都说最毒妇人心,果然不假啊。你空有貂蝉西施般的容貌,里面装的却是蛇蝎心肠。”

崔秀宁也笑了。

她笑起来梨涡浅现,丽色照人,的确好看的紧。可看在申花生眼里,却觉得无比厌恶,只觉得这妇人当真全无心肝,竟没有丝毫愧疚之心。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这妇人如此阴险恶毒,和卑鄙无耻的李哈剌不花,还真是般配。

崔秀宁听申花生如此辱骂自己,也没有生气。这起码说明,申花生是个有良知和正义感的人。

而且此人很精明,有胆魄,又勇武不凡。这是一个很不错的人才。用得好了,完全可以独当一面。

李洛之所以不生气,和崔秀宁的想法一样。在他看来,这申花生,是一把好刀啊。

只要能将这把刀收服,就能用的很顺手。

有勇力,有脑子,有胆魄,有底线,有资质,有骨气,同时还仇恨蒙元。这绝对是造反阵营的精英人才了。

申花生以汉人之身,随元军征讨安南,能积功做到百户,说明他熟悉安南战场。这样的人一旦加盟,未来倘若李洛征讨安南,就能派上用场。

“听说,你准备煽动流民,占据本州造反,野心不小啊。哼,就算你能煽动流民,凭着这群乌合之众,难不成还要建基立业?”李洛冷笑着试探道。他当然喜欢有能力的人,但如果对方野心太大,也只能杀了。

申花生不屑的说道“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俺是想造鞑子朝廷的反,只是想奋起求生罢了。建基立业?俺还没白痴到那种地步,不做这种清秋大梦。”

李洛再次试探道“本官看你有点本事,有心放你一马。只要你重新效忠朝廷,本官就可委任你巡检之职,如何?”

申花生闻言哈哈大笑,“让俺再给蒙元朝廷做鹰犬,那是万万不能。这狗屁鞑子,老子才不伺候。你还是给俺一刀,更加痛快。”

李洛道“好!既然你如此冥顽不灵,那就莫怪本官杀你。”说完对宗昼道“不要虐待这厮,人都快要死了,就让他好酒好肉受用几日,给他烧个火堆。”

李洛和崔秀宁离开地牢,又和李绸做了一番安排。

回到内宅,李洛说道“算是个人才,只是不太好收服。”

崔秀宁道“论能力,申花生不比江钧和杨青雀差,但此人更有魄力。”

李洛点头“带到海东后,要是他还不为我所用,就只有杀了。”

…………

“镇守官人,经过统计,流民共计七万七千四百余口。其中大多是青壮,共有五万八千余口。”

堂议上,知州黄不花汇报道。

李洛道“这青壮,是怎么算的?可不要把老弱算成青壮,不能让南洋大商人误会我等没有信誉,滥竽充数。”

黄知州回答“十五岁到四十岁,没有毛病的男女,就算青壮了。”

李洛问“青壮中,男子多少,女子又多少?这些我们都要心里有数。”

知州一边翻着统计册子一边道“青壮男子三万一千口,青壮女子,两万七千余口。”

李洛听了数字心中就盘算开了。三万一千青壮男子,其中十六岁到三十岁的,应该有六七成,也就是两万口。

这两万口,就是适合当兵的男子,哪怕四中挑一,也能增加五千新兵!

海东人力紧张的局面,也会大大缓解。每年的粮税,丝税等收入也会暴涨。

花几十万两银子挖这么多人口,绝对是赚大了。

最后众人一统计,只要顺利将全部流民卖掉,竟有五十多万两白银!

镇守官人拿大头,四成。剩下的六成,也有三十多万两。不但这堂上的每个官吏最少能分万两,就是州衙的小吏和皂隶,都有白花花的银子子进账。

所以,在巨大的共同利益下,整个宁海州官场,全部被绑在一起欺上瞒下。七八万流民汇集在一起,这么大的事,朝廷和上官硬是被蒙在鼓里,完全不知情。

最后,李洛吩咐继续往流民区输送官粮,木柴等物资。不能让流民饿着了,冻着了。每饿死冻死一个,就是白花花的银子。

散堂之后,李洛踱入后宅,看见崔秀宁正在培训新特务,其中,赫然就有荣城五秀。

这五个风尘女子,此时正兴致勃勃、聚精会神的听崔秀宁讲课,一个个不住点头,还挥笔记录。

相比之下,其他新学员大多还是一脸疑惑的样子,似乎听不太懂。

果然,荣城五秀这样的女子,更加早熟,经历更多,还有文学素养,接受能力明显更高。

“今日的授课,到此结束,散学之后,相互温习。”

“恭送老师!老师辛苦!”二十多个新情报学员一起站起来鞠躬。这套礼节,是李洛设计的。

崔秀宁对学生们一点头,就离开当课堂的宴厅。

“这批苗子怎么样?比李雍李绸他们呢?”李洛问道。

崔秀宁踩着庭前的积雪,“差不多。但荣城五秀,比李雍李绸那批接受能力更快。荣城五秀,我估计三个月就能用了。”

李洛道“好,晚上我开始给他们讲授日语和蒙语,一天一节课。”

崔秀宁点头“是要抓紧了。你不是说最迟明年七月就要征日么?潜伏到日国的特务,最迟明年五月就要布置到位。”

李洛道“学外语,天赋很重要。这批学员,谁最有外语天赋,明年就派谁去。对了,元廷大特务尤宣抚身边的眼线,开始布置了么?”

崔秀宁道“会派李扬去。整套方案,李绸她们在设计,两个月之内,李扬就可能潜入尤宣抚的身边。”

李洛又问“泉州的蒲寿庚呢?”

“还没有安排,一时没有合适人选。蒲寿庚是色目回回,很难相信汉人。”崔秀宁解释。

“有件事我要和你商量。”李洛道,“等这七八万流民顺利到达海东,我想设县。”

设县?崔秀宁想不到是这个事。“现在设县,是不是太早了?”

李洛用脚踢着地上的雪,“公司这种体制,人多了肯定不好管理。尤其是流民们骨子里也不认为公司具有权威性。在他们心里,代表权威的,始终是官府。”

“海东公司虽然本质上也是官府,但毕竟缺了名义,就显得名不真言不顺。”

崔秀宁没有反对,“这么多人口,的确足够设置一个县了。只要把公司名义换成县衙,就可以了。我猜,以你的性格,县的名字你都取好了吧。”

李洛笑道“知我者夫人,就叫洛宁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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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意想不到的周年礼物

腊月初二,大雪,寒冷,北风。

今天是我和李洛来元朝的周年纪念日。

我们来元朝,整整一年了。古代的日子,似乎过得特别慢,每一天似乎特别长。仅仅一年,我却感觉很久,好像过了几年。

现代的很多人,事,物,都变得漫漶,渐渐模糊,如同一场二十年的迷梦。

已经很少思念父母了。因为没有意义,徒增伤感而已。只希望,他们一切安好,有如这个时代的自己。

爸爸,妈妈,爷爷,弟弟,我已经有人照顾了。他还算靠谱,对我也是真心,我也真的喜欢上他。你们放心吧。

基本上,我已经适应了现在的生活,现在的身份。一个人,有古今两个时代的生生体验,或许也算是一种命运的垂青吧。

只能这么想。

外面的雪很大,一如去年。仅仅一年时光,故事却已经太多,太多。

今天一大早,我就在等。我想知道,李洛到底有没有记住这个日子……

…………

李洛早上洗完漱,就准备给小警花一个意外之喜。

“秀宁,今天可是我们的周年纪念日啊。”李洛一语双关的说道。

小警花瞟了他一眼,“然后呢?你是有礼物送给我?”

李洛道“当然有礼物,绝对独一无二,估计你会喜欢。”

崔秀宁道“还有呢?”

李洛指着庭前飘洒的雪花,“还有就是,请夫人外出赏雪。今天,本官好好陪你散散心。”

一个时辰之后,几个骑士护送这一辆马车,来到成山山脉东端的“天尽头”。

随后,一男一女一起下车,打着油纸伞,在大雪纷飞中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山上而去。几个带刀携弓的护卫,不远不近的跟着。

男子约莫二十左右,面容清俊,气度雍容,长身玉立。尤其是下巴上的一道浅沟,显得很是坚毅。他围着名贵的黑色玄狐围巾,披着黑色大氅,头戴黑色裘帽,在白茫茫的大雪中异常醒目。

女子年纪相仿。她肤色极白,似乎只比大雪多了一抹淡淡的红晕,粉光致致,犹如凝脂白玉。更兼妙目含秋水,蛾眉若春山,梨涡浅现间,当真醉人心神,般般入画。

这女子身穿红色大氅,围着雪狐围巾,衬映着乌云般的秀发,风姿之卓绝,直如梅花俏立白雪。

不远处跟着的护卫,人人又是敬仰又是羡慕“主公和主母,当真是男才女貌,壁人无双。”

冒雪上山的这对玉人,当然就是李洛和崔秀宁。

“说起来,这一年来还是我们第一次出来散心看景色。”李洛说道。

“是啊,这一年实在太忙了。没有踏过青,没有看过花,没有出去旅游过。”崔秀宁道,“今天真是第一次。”

“这成山头,是荣城一景,又叫天尽头。这山只有两三百米高,也不大。但始皇帝和汉武帝都来过。始皇帝还来过两次,寻找长生不死药,所以上面还有始皇庙,射蛟台。”李洛一手挽着崔秀宁,一手指着山间。

崔秀宁似乎对景色和历史不感兴趣,她转过螓首,看向东方,清眸有点迷离的说道“去年今天,我们穿着夏天的衣服来,也是大雪。在山上挖雪窝子,差点冻死。”

李洛道“又想起往事了?记得还是我背你下山的,你拿着四只火把。”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很快上到山顶。

山顶上的风雪更大,隐隐几处古老建筑,似乎都隐藏在风雪山林之中。

崔秀宁看着不远处一座在大雪中孤寂清凄的建筑,呵出一口热气暖暖小手,说道“那是不是始皇庙?”

李洛点头,“应该就是,我们过去看看。”说完拉起一只玉手,“瞧你手冻得,我帮你暖暖。”

“你手真暖和啊。”崔秀宁道,呵呵一笑,“手脚暖和的人心狠。手脚凉的人,心软。”

“懂了。就是说李某人心狠。”李洛很佩服女人的逻辑。

崔秀宁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回头看看颜隼等亲卫离得比较远,就侧目问道“我的礼物呢?拿出来看看。”

李洛笑道“好吧。哎呀,这女人对礼物的热情,什么时候也不见退烧,常年高达399度。”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根红色的丝带。

“这是…丝带?什么礼物啊!”崔秀宁顿时大失所望。

可是很快,小警花就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她竟然发现,逃犯将红丝带系在他自己的腰上,还打成一个蝴蝶结。这个骚操作,顿时令小警花在风雪中凌乱起来。

什么什么?

崔秀宁伸手摸摸李洛的额头,不烧。再观察他的眼睛,也并没有癫狂的样子。

“看明白没有?”李洛呵呵笑道,有点自得的看看自己腰间扎的红丝带。

崔秀宁冷笑着点头,“你以为在自己身上扎根红丝带,你自己就成礼物了?是不是还要我打开包装看看礼物啊?”

李洛愕然道“这不好玩儿吗?喂,我现在是你的礼物哦。”

崔秀宁一脸被打败的神色,“太幼稚了,李洛。你这自以为浪漫,幽默的做法,太幼稚太无厘头了。”

李洛笑道“好吧。那你说,我把自己当礼物,是不是独一无二,绝无仅有?这个你承认吧?”

崔秀宁道“你本来就已经是我的,还需要你送吗?你见过一件礼物,送别人两次的?”

李洛很无语,“我本来就是你的,不需要再送?哎,我怎么忘记了这一茬呢?你说的很有道理啊,我竟然无言以对。”

崔秀宁有些温柔的帮李洛整理他被风吹开的围巾,一边笑问“真正的礼物呢?拿出来吧!”

李洛看着一片雪花落在小警花又长又翘的睫毛上,慢慢融化。他的心也好像要融化了。

然后,这个男人就再次伸手入怀,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木盒。这木盒没有上漆,还带着一丝木头的清香,显然是刚做好不久。

“是什么?”女人的眼睛亮了,巴巴看着木盒,“我先说好,那些宝石啊,珍玩啊,金银啊,属于夫妻共同财产,不算礼物哦。”

李洛笑吟吟的点头,“当然。所以,这里面的礼物,一定是真正的礼物。打开看看吧。”

崔秀宁打开礼盒一看,顿时就愣住了。

一只新式警用左轮手枪!

这左轮手枪…原来是假啊。但崔秀宁还是有点激动的拿起来。

是檀木做的,涂着黑漆,无论尺寸大小,还是形状,与真正的警用左轮有九成相似。

做的真是像啊。就连枪口,都是挖空的。转轮上的凹槽,还有准星,撞针等部件,全部做出来了。

甚至,枪托上还有编号。

更让崔秀宁惊讶的是,装子弹的转轮,是可以分解拆卸的。而且拆卸之后,还可以装上。这简直了…

木料本就是顶级的,加上做工非常精细,完全就是一个木雕艺术品。

“你见过这种枪?”崔秀宁忍不住问道。这枪模型做的很像。没有见过真枪,很难仿制到这种地步。

李洛笑道“之前我们的文物集团中,也是有轻武器的。其中就有仿制的警用左轮,我们外出田野作业(盗墓)时,曾配发过,所以不陌生。”

崔秀宁苦笑“原来是这样。不过这礼物我很喜欢。”

她喜欢的不是礼物本身,也不是真的值钱的东西,如今她还需要这些吗?她在意的是李洛的心意。

这手枪模型,对别人而言,是不知为何物的废物。但对她来说,意义却非比寻常。更重要的是,李洛显然是花了很多心思的。

用心走心,就是好礼物。

“这是谁做的?”崔秀宁问。她知道,李洛没有这么高明的木匠手艺,就是一般的木匠,只怕也做不到这么好。

李洛道“州城手艺最好的木匠师傅。我花了不少图纸,他照着图纸慢慢做,整整做了半个月,才完成。”

“还真不容易。”崔秀宁将礼物收起来,绽颜笑道“谢谢,有心了。不过,你就不怕左轮手枪的模型泄密?”

“他都不知道是什么,怎么泄密?没有现代子弹,就是一把真枪,又有什么用?”李洛道。

崔秀宁摇头,“左轮手枪,对子弹的要求并不太高。而且,这模型会给别人带来很多启发。你有点大意了。”

李洛皱眉“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大意了些。这样吧,过段时间,一起把这家木匠带到海东。”

崔秀宁笑道“他是城中匠户,又不是流民,怎么愿意去海东?”

“由不得他。我这官是白给的吗?随便找个罪名,先把他一家全部抓起来关到地牢。到时一起带走就行了。我大元朝的官人,就是这么任性霸道……”

李洛还没说完,突然一团冰冷的雪被赛进他的脖子,紧接着小警花银铃般的笑声就传来,“咯咯,冻死你这个酷吏!”说完,她就逃开。

“好啊!你袭击我!”李洛弯腰就捏了一个雪球砸过去。

崔秀宁也向李洛扔过来雪球,笑得脸上周围都是呵出的白色雾气。

两人在这齐膝的积雪,女人逃,男人追,一边相互打雪仗。

“哈哈,你投的还挺准!”

“咯咯,打到你鼻子了,打塌了!”

两人一追一逃,不但把几个护卫远远扔到身后看不到了,还跑到那个古建筑边。

“不是始皇庙?”李洛看到这建筑,不太像帝王修建的庙宇。

“是海神庙。”崔秀宁指着一块破损不堪的牌匾说道。

“进去看看。”李洛率先推开陈旧的庙门。大门“吱呀”一声,似乎是苍老无比的叹息一样。

随着古旧的大门推开,一股灰尘扬起,被尘封的腐朽之气,顿时扑面而来。首先映入李洛眼帘的,是昏昏沉沉的暗黑殿宇,以及挂在眼前的蜘蛛网。

外面有雪光,但殿中很黑,说明里面空间不小,也没有窗户。

“算了吧李洛,我们别进去了。这里面太黑,谁知道有什么?”崔秀宁说道。

李洛笑道“我这人好奇心太强,越是黑的地方,我越觉得神秘,越想去看看一探究竟。”

崔秀宁摇头“你真是盗墓综合症,晚期。”

她说话间,李洛就已经扫开蜘蛛网进去。崔秀宁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进入昏暗的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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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章 征服九州的一把软刀子

两人进入幽黑的大殿,只看见昏沉沉的高大神像,只听见两人的脚步声。

忽然崔秀宁一把拉住李洛的胳膊,在他耳边低声道“有血腥味。”

她的嗅觉比李洛更敏锐。但李洛经她一提醒,就隐隐问道一丝血腥味。

两人不再说话,一起后退着往外走。这神殿中太暗,一旦有危险,很难反应过来。

正在这时,殿中传来一个声音“多那塔?”声音很微弱,却清清楚楚的传入两人耳中。

李洛立刻就听出来,是日语!意思是哪位?

这大殿里,有倭国人!

想想也不奇怪,宁海州是齐鲁半岛最东端,离倭国近,又三面靠海,自古都有倭寇骚扰。

“以罗七窝…达思科鲁…”又是一句日语传来,声音断续而又微弱。显然,说话人不是重伤就是重病。这句话的意思,是救救我!

“阿罗…纳恩迭思嘎?多西塔鲁?”李洛也用日语说话了,问对方什么情况,怎么了。

“郭昧那撒…米子…米子…”对方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原来,他是要喝水。

李洛没有贸然答应,他和崔秀宁走出海神庙,打算等颜隼等护卫来了再说。

“听说话是个日国人,他说什么?”崔秀宁问。

李洛回答“向我们求救,要水喝。这人好像快要死了。”

等了一会儿,四个护卫都到了。

“你们点上火把进殿,里面有人求救。”李洛吩咐。

四个护卫应命,尤其是武力最强的刘大刀,干脆一刀劈碎大门,当成木柴用来点火把。

等到火把都烧起来,四个护卫才簇拥着两人进殿。

原本昏暗的大殿,在好几只火把的映照下,顿时明亮起来。可看到殿后的情形,众人都是吃了一惊。

竟然有十来具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地上的血迹都干涸了,看样子最少死了三四天。

尸体旁边是一把把寒光闪闪的带血倭刀,死者的打扮,也是倭人无疑。

然后…还有一个活人。他的服饰非常豪华,一看就不是一般的倭国人。他年约二十,相貌清秀,但脸色惨白如纸,身上还有斑斑血迹,靠在墙上奄奄一息。

看到众人,他晦暗的眸子立刻亮了起来,流出强烈的求生**。

“米子…米子(水)…”他的嘴唇都干裂了。

李洛用日语问道“你是谁?说出你的名字来历,看看值得不值我救你。”

“筑前国…少贰信资。”这奄奄待毙的男人,吃力的说完这句话,好像耗费了所有力气。

李洛听到筑前国,和少贰氏,顿时眼睛一亮。

九州岛筑前国的守护大名,好像就是少贰氏啊。此人叫少贰信资,又身穿华丽裘服,应该就是筑前国守护的家人。

此人可能有用,值得救一救。

李洛吩咐颜隼去外面抓点雪,喂给少贰信资。少贰信资贪婪的吃了几口雪,气色竟然好了些。

“你们谁带了干粮?喂他吃几口。”李洛道。

刘大刀道“我有。”伸手入怀,掏出一张馕饼。

少贰信资勉强吃了几口馕饼,脸色才红润了些,向李洛道个谢,就将脑袋靠在墙上,昏昏欲睡。

“等他缓一缓,恢复一点精神,就把他带回去。”李洛道,“我们先去外面看看风景。”

众人不再管少贰信资,出了海神庙,寻找始皇庙。

可找来找去,只找到一片被大雪掩盖的废墟。站在始皇庙废墟上,往东一看,都是茫茫大海。相传秦始皇就是站在这里祭祀海神,求取长生不死药的。

“主公,这始皇庙,听说几十年前还在,但被元军烧了,始皇帝的石像,被扔到海里了。”护卫刘大刀说道。他就是齐鲁半岛人,后来流落到高丽,才成了乡勇。

李洛这才知道,原来始皇庙是毁于元军之手。

那不用说,山上的汉武台,也是被元军毁了。

毁就毁了。将来有机会,他会在这“天尽头山”,修建更大的始皇庙,汉武台。

众人在山上看了半个时辰的雪景海景,就又进入海神庙。此时,那少贰信资已经睡醒了。

喝过水吃过东西,又休息过的少贰信资,状况明显好转。看来此人命大,算是活过来了。

“少贰,你可以说说你的遭遇了。倘若在下满意,会救人救到底。”李洛说道。

少贰信资点点头,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说出了。

原来,他是前任筑前国守护少贰资能的幼子,最得到父亲喜爱,曾想立他继任守护御家人之职。

但因为少贰资能死时,少贰信资还年幼,所以最终守护御家人之位落到了他三哥少贰景资手里。

随着少贰信资年岁渐长,身边逐渐聚集了一批家老武士,少贰景资就开始忌惮这个弟弟,直到决定除掉少贰信资。

终于在半月前,少贰景资动手了。他趁着弟弟去圆觉寺礼禅,埋伏了刺客。

但是,同情少贰信资的武士,暗中向他报信。少贰信资大惊之下,只能仓皇逃走。

可逃到哪里去呢?

想杀他的三哥少贰景资,是筑前守护,同时还是肥前国守护,两个封国都是少贰景资的势力范围。

不光如此,少贰景资因为几年前抗元立有大功,还被任命为筑紫(九州岛)抗元总大将,负责整个筑紫岛九个封国的抗元军务,权势很大。

所以,呆在日国,肯定没有活路。只有逃往海外,才有生机。少贰信资权衡之后,带着十几个心腹武士,就匆匆坐船出海,来到宁海州。

一行人上岸后来到这个海神庙,准备商议接下来的打算。可正在这时,变故又发生了。

少贰信资不过是个缺乏历练的贵公子,性格又比较柔弱,既不能识人用人,又没有笼络人心的本事。所以,他手下的武士看他穷途末路,竟然起了卖主求荣的心思。

他们想把少贰信资献给元廷,换取元廷封赏。元军第一次征日时,防守九州的大将就有信资的三哥景资,景资还射死了一个元军大将,为打退元军起了很大作用。

要是把少贰景资的弟弟献给元廷,元廷肯定有所赏赐,那他们就能在中原站稳脚跟。

情急之下,忠于少贰信资的几个武士拼命保护,双方火拼厮杀。最后,保护信资的武士全部战死,企图卖主求荣的武士,也只剩下三人。

按理说,对方还剩下三人,那少贰景资必然要被对方控制了。可是,并不是那么回事。

那三个叛主的武士,看着之前拼死护主而惨烈战死的武士,忽然就生出了强烈的羞耻之心。

三人越想越觉得耻辱,愧恨。

然后,他们幡然醒悟,竟然跪下来,以发覆面,在少贰信资面前横刀自杀,以鲜血和性命洗涮武士的耻辱。

最后,只剩下受伤的少贰信资。

李洛听完,忍不住暗叹,真是倭国人啊!这性格,绝了。这件事,把他们民族性格中的复杂矛盾、以下克上、诡谲善变演绎的淋漓尽致。

拥有这种复杂矛盾性格的民族,估计也就倭国人了。

想到此人不久后的利用价值,李洛顿时客气起来,深表同情的说道“想不到少贰君竟然经历如此磨难,真是遗憾之极啊。不过中原有句古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少贰君一定会时来运转的。”

少贰信资明显愣了一下。这位之前一直神色冷淡的阁下,怎么突然对自己热情客气起来?

“信资谢过阁下吉言。救命之恩,无以言报。”少贰信资说道,竟然开口就是地道的广韵汉话。

李洛赞道“想不到少贰君的汉语,竟然如此熟练,真让在下意外。”

少贰信资矜持的一笑“信资的老师,正是宋人大休禅师。我日国精通汉文者,比比皆是,不足为奇。”

李洛点头道“原来大休禅师就是令师,本官倒是失敬了。少贰君,在下李洛,你我年纪相仿,相识于此也是有缘。少贰兄既无处可去,不如就暂时下榻在寒舍。”

信资双手合十道“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信资就多谢李洛阁下关照了。”要是李洛不管他,他必死无疑。

很快,李洛令护卫将少贰信资背下山,再抬上马车。他自己和崔秀宁共乘一匹马。

李洛驾驭马匹,崔秀宁坐在后面一手搂着李洛的腰,一手打着伞。

“……既然他的身份很有价值,那是不是要软禁他?”崔秀宁问。

李洛点头“先治好他的伤,再软禁起来。此人是少贰景资的弟弟,也是少贰景资的仇人。用得好了,他就能抵的上一万大军!”

崔秀宁的耳朵冻的痛,她将侧脸贴在李洛背上捂着耳朵,说道“此人的确很有价值,是征服九州岛的一把软刀子。我会让特察局策划一个利用价值最大化的方案,也算是给他们布置一个作业。”

李洛道“元军两次攻日,少贰景资都极力抵抗。他可是两个封国的守护,守着日国的西海大门,麾下数万精兵,是块硬骨头。元军两次失败,此人都起了作用。可要是他弟弟出现…”

崔秀宁笑道“那少贰氏的内部就会产生裂痕,我们再表示支持少贰信资,反对少贰景资,分化瓦解少贰氏的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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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及时的情报

三天之后,得到救治的少贰信资,伤势终于开始好转,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李洛吩咐专门拨了一个幽静的小院,给少贰信资居住。还派了两个男仆伺候,两个亲卫保护,其实就是监视。

所有膳食,木炭,都是上等。

名为遵循待客之道,其实是变相的软禁了少贰信资。李洛叮嘱,一旦此人能下地走动,就不许他离开小院周围十丈之外。

同时,崔秀宁还以代为保管为名,将少贰信资携带的金银细软“没收”。

可见,少贰信资想要悄悄离开,是不可能的事。再说,就算他能离开,身无分文,又能到哪里去?

但是,此时少贰信资还蒙在鼓里,心里还在感激李洛的救命之恩和收留之义。不过,他也直到此时,才知道李洛竟然是宁海州的守护。这权势地位,并不比他那仇人兼三哥的少贰景资差多少了。

少贰信资并不是一个很有城府的人,哪里能看出李洛的阴险?

少贰信资虽然出身武家贵族(御家人),但习惯做派向来以公卿贵族为标榜。所以他极其讲究风度。伤势刚有好转,就坚持正坐,练习书法,阅读经史子集,诗歌词赋。

这个男人在仆人的注目下,在脸上涂抹淡淡的脂粉,修饰好眉毛,让仆人打开房门,正襟危坐的看着外面的雪花,目中满是忧郁哀伤之色。

“此院,为何没有梅花呢?真乃和靖先生之憾呢。”这男人自言自语的说完,就铺开案上的白纸,下笔挥毫,淡淡数笔之后,一支充满东方空灵意境的梅花,就在纸上跃然而出。

然后,这风骚的男人又写下一句诗歌“雪同故园之白兮,风如家国之寒。人在异乡茕茕兮,再不见梅花之颜。”

完毕,他将带着墨香的字画递给仆人,“将此画付将风雪去吧。”

仆人是个不识字的少年,不解的问“贵客说什么?小人不明白。”

少贰信资懒得在和仆人解释,他有点吃力的站起来,慢慢走到门口,伸出左手抚摸飘散的雪花,右手一松,将字画送入风雪中。

被风雪挟卷着的墨梅图,在空中蹁跹而舞,渐渐飘远,直与茫茫风雪融为一体。终不见。

少贰信资呆呆看了一会儿,又慢慢回到案上跪坐下来,微闭双眼,默念《金刚经》。

念完《金刚经》,则由拿起一本自己携带的《春秋》,默默看起来。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的这些举动,很快就被禀报给李洛和崔秀宁。

“这个少贰信资,都到了这个地步还不忘抒发情怀,真是痴的可以。”崔秀宁笑道。

李洛笑着摇头“不是痴,这只是他的一种精神力量。没有这些,他找不到坚持的意义。倭国人,对精神和形而上的东西非常痴迷,并不是他们真的情操高尚,还是出于实用价值。”

“这些别人觉得作秀的东西,本质上是一种生活化的宗教仪式。他们从这种生活仪式中汲取精神力量,这就是为何后世认为倭国人自律谨慎的缘故。到底有没有用呢?你看看倭国的公卿贵族就知道了。”

“倭国公卿贵族,在一百多年前就失去了政治大权,被武家政权架空了八百多年。可是,他们仍然没有消亡,就是他们的生活方式,具有强烈的宗教仪式感。”

崔秀宁道“王八念经不听不听!一说起这些话题,你就像个砖家滔滔不绝,兜售你的歪理邪说。”

李洛笑道“那说什么?说…我们约定的时间快到了?”

崔秀宁闻言,凝脂般的脸颊顿时有点红了。

什么约定?当然是突破那层底线,两人真正做夫妻的约定。约定的时间是,明年春天。

我去,妈蛋的,这就快到了啊。

“那个…船快要到了吧?”机智的崔秀宁赶紧岔开话题。

李洛想了想,“最少还要四五天,这几天一过就好了。流民区目前有什么不好的情报?”

女人摇头道“没有。流民们巴不得早点上船呢。特务们天天在散布利好消息,他们现在的心气很高。”

李洛放心了,“这么说来,流民区的舆情已经被我们完全掌握了。这股民意一形成,就是想扭转都难了。”

崔秀宁站起来,“我们的时间选的不错。虽然现在天气很冷,但海上没有大风,行船没有问题。”

她说完,就从柜子里翻出几页资料,“姐上课去了,小弟弟你慢慢烤火吧。”

崔秀宁一走,李洛无聊了,只好去前面的官衙。

李洛刚刚来到官衙官房,黄知州就匆匆赶来,面有忧虑之色。

“镇守官人,有件不好的消息,要向官人禀报。”黄知州道。

“你说。”李洛听到不好的消息,就开始心塞。

黄知州苦笑道“官人记得前段时间在本州购买三百匹骡马的高丽商人吗?他竟然被青牛山的山贼抢了!粮食物资和骡马全部被抢不说,连人都被抓走。他们可是安平公主的奴才,万一公主震怒……”

李洛心里暗笑,脸色也难看的很,“竟有此事?山贼也太嚣张了。此事,公主必定会问责,毕竟他的奴才在宁海州出的事!算了,此事本官会写信向公主汇报……”

“那就全凭大官人了。”黄知州这才放心。他当然听说李洛也是高丽公主的人。有李洛出面,公主也不会太较真。

正在这时,亲卫颜隼进来了,他看了一眼黄不花,说道“官人,夫人有急事要找官人商议。”

李洛摇头道“一些内宅小事,桩桩件件问我,好生聒噪。”李洛说完,就扔下黄知州,不紧不慢的回到内宅。

一到房间,就看见除了崔秀宁,还有另一个女学生,李织。

李洛心里一咯噔,难道是流民区又出了隐患?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流民区。最后五六天了,可别再出什么幺蛾子。

“李织,你把大都传来的情报,原原本本再向社主汇报一遍。”崔秀宁神色平静的说道。

李织对李洛道“启禀社主,大都分局李雍传回消息。元廷御史台内察院大臣脱不合,计划腊月初一离开大都,将在海津坐船出海,先到莱州宁海州巡查,再在宁海坐船去江南,巡查沿海州府!”

李洛瞳孔一缩,果然不是好事啊。

李绸继续说道“李雍得到情报后,赶在巡查大臣脱不合动身前送出消息,但最多比脱不合的巡查队伍快两天!也就是,最多两天后,脱不合就会到达本州。”

“脱不合的性格,非常较真,又很严酷,他家里本就豪富,是个油盐不进,很难收买,不好糊弄的能臣酷吏,所以很受皇帝信任。”

听李织说完,李洛道“这情报很是及时,李雍做的很好。”

崔秀宁道“这脱不合不但是蒙古大贵族,也是二品重臣。他到时来到本州,一定会发现大量流民聚集,铁定会坏事。”

近八万流民聚集在一起,在朝堂看来绝对不是小事。元廷不知道,是因为整个州衙官场都被利益捆绑在一起,集体隐瞒不报,等着坐地分赃,皆大欢喜。

可是一旦元廷巡查队伍经过此地巡查,就不可能还隐瞒的住。

而且根据情报,脱不合为人严酷认真,又难以收买,不好糊弄。

到时,计划全部会泡汤,鸡飞蛋打,完全不可收拾。

后果,很严重。根本难以预估。

“一定要阻止脱不合来经过宁海州!”李洛立刻做出了决定。

崔秀宁也咬牙“不能让他来!李织,你赶快去找李绸她们,拿出一个方案,这是我布置的作业!”

“诺!”李织领命而去。

李洛狠狠搓搓脸,“来,媳妇儿,我们好好琢磨琢磨,如何阻止脱不合来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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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5章 行动代号“莱州雪”

(自本章起,为了不被“河蟹”,书中元朝的统治民族,一律改为其唐代时的称呼蒙兀)

“能不能暂时疏散流民?”崔秀宁问。

李洛摇头“不能。这冰天雪地数九寒天的,一旦疏散,离开流民营,他们都没地方去。而且一旦远离州城,分散各地,这粮食物资怎么运输保障?”

崔秀宁叹息,“不是冬天就好了,让流民在大山里躲几天就过去了。”

七八万流民的目标太大了,现在又不能疏散。这么多流民,脱不合这种性格的人,不可能看不到。

李洛说道“蒙元御史台,是历代最强势的监察机构。宰相和六部长官的奏疏,必须要有御史台连署。因为权势太重,又被称为中台,与简称中堂的中书省,并称堂台。”

“御史台官员只有蒙兀贵族才能担任。就连色目人,也没有资格。这个脱不合的祖上,是铁木真八十八功臣之一,根脚高贵,门第显赫。”

“此人位居御史中丞,是御史台二把手,位高权重。我们既无法抗衡他,也无法贿赂他。”

崔秀宁道“他现在快到半岛了,暗杀肯定是不行的,别说很难成功。就算成功,又是一件天大的事,元廷严查之下,我们很难过关。”

“情报显示,此人没有明显弱点。但没有明显弱点,本身也可以利用。”

李洛道“你的意思是,利用他的认真严苛?”

崔秀宁点头“如果他到了莱州,发现了一件大案呢?会不会停留下来调查?这一调查,起码要好几天。到时流民全部出海,他就是来了本州,也查不到什么了。”

李洛皱眉“你是说在莱州制造一起大案,拖住脱不合的脚步?时间太紧了,如果要这么干,别动队今天就必须要出发。”

崔秀宁也皱眉,“时间这么紧,我实在想不出稳妥的法子了。好在,有一个现成的目标,既不难下手,又能引起脱不合重视。”

“谁?”李洛问道。

崔秀宁从柜子里翻出资料看看,说道“莱州最大的投下庄园,叫冢察庄园,是淄川王撒剌不花的。淄川王虽然不在这个庄园,但他有个儿子在。附近几州的大贵族领地,我都有资料。”

李洛道“干掉淄川王的儿子?一个王子被杀,当然不是小事,完全值得脱不合停留调查。可是,这王子是那么好杀的吗?”

崔秀宁继续翻着资料,道“淄川王这个儿子,名叫术兀帖木儿,是莱州最大的地主奴隶主。此人极度痴迷萨满,喜欢萨满巫师。导致莱州萨满横行。其他,不详。”

李洛道“此人身边,没有我们的眼线吗?”

崔秀宁摇头“没有。不是什么人身边,都要派眼线的。”

李洛苦笑“那就无法知道情报细节,我们都不知道他的动向,怎么动手?”

崔秀宁笑道“虽然没有眼线,不知道他的动向,但起码知道他的住所。”

李洛无语了,“那有什么用?一个郡王的儿子,怎么能少得了护卫?还能硬攻他的府邸?等等,我觉得你不会这么蠢。”

崔秀宁道“当然不可能这么干,我脑子又没进水。可是,虽然我们不知道他的动向,但是老天爷知道啊。”

李洛顿时明白了,猛的一拍脑袋,“战术策划你的确比我强啊,我怎么没想到老天呢。大雪啊!”

崔秀宁亲昵的捏捏他耳朵,得意的说“有大雪在,就能知道他的去向。别动队员远远守在他府邸周围,然后直接沿着雪地的脚印,一路跟上去,不就能知道他的去向?”

李洛笑了,“那万一他躲在府邸不出来呢?”

崔秀宁道“我分析过蒙兀贵族的生活习惯,他们不怕冷,也讨厌呆在屋子里,通俗的说,就是喜爱户外活动,不是宅男宅女。这王子又是喜欢游乐的年轻人,我觉得他宅在家里一天不出门的概率很低。”

李洛一想,还真是这样。就是身居大内九重禁宫的忽必烈,不也经常出宫打猎?高丽王后作为女子,也几乎天天外出。

“他既然经常外出,警惕心就不会那么强。不可能带太多护卫。我们派出三十人的别动队,应该差不多了。”李洛点头。

崔秀宁道“时间上也来得及。因为脱不合不可能过莱州而不入,他起码要在莱州巡查一天吧?”

李洛道“按常理,脱不合的确要在莱州呆上一两天。这一两天时间,足够动手了。还有,刺杀王子的事,就算不成功也没关系,只要把声势闹起来,哪怕那王子没死,脱不合也会调查事情的始末,这样就被案子拖住了。”

崔秀宁笑道“对。这才是这个方案的可行之处。无论那王子有没有死,只要刺杀案发生,脱不合就不可能不管。这一查,起码好几天。”

李洛道“咱们就故意以反元义军的名字,袭击术兀帖木儿,再故意留下一些误导性的线索,引导脱不合查下去,多浪费时间。”

崔秀宁点头“所以,这个方案的关键之处,不在于刺杀是否成功,而在于行动队伍能全身而退,没有人落在对方手里。”

李洛道“既然刺杀不要求一定要成功,那么别动队要做到安全撤离也容易多了。”

崔秀宁道“大雪,会让我们追寻术兀帖木儿的去向,但反过来,一旦撤离,大雪也会帮助对方追寻被动队的去向。所以……”

李洛笑道“所以别动对一定要撤到海边,坐船离开。”

崔秀宁把李洛喝过的茶杯端起来,自己喝了一口,“还有一点,我觉得,最好不要让别动队动手。”

李洛沉吟着说“你怕万一谁受伤被擒住,会招供出我们?也是。这是个很大的隐患。那,让青牛山或苍虺岭派人动手?”

崔秀宁道“最好让苍虺岭的杨青雀派人动手。他们离莱州更近。而且他们只知道有个少主,但并不知道你的名字,更不知道你的身份。就算他们失败被擒招供,也只能招供出义父。别动队,只派出宗昼一人去指挥行动。”

李洛笑道“对。就算招供出义父,他们也不知道义父住在州衙官邸,元廷也抓不到义父。宗昼嘛,是个硬骨头,人又可靠,就算失手被擒,也不会供出我们。”

两人相视一笑,都觉得计划已经差不多了。

两人又完善了一些细节,定下了这个方案,接下来就策划预备方案。

半个时辰后,李绸李织等人一起求见,说作业已经完成,她们已经制定出计划草案。

这是五个学生一起苦思冥想、集思广益搞出来的。

李洛和崔秀宁一看,都是乐了。

她们的计划,代号叫做“莱州雪”。内容,几乎和李洛和崔秀宁策划的一样,就是目标对象,也都选了莱州最大的蒙兀贵族术兀帖木儿。只有两点不同,一是要求刺杀必须成功,二是计划由别动队动手。

崔秀宁有些满意,“你们五个能想到这些,已经不容易了。但要修改两点。第一,刺杀不要求一定成功,只要制造出足够大的轰动就行。莱州出现了反贼,还刺杀王子,这足够脱不合留下来调查了。”

“第二,行动不能交给别动队,别动队只能让宗昼这个队长一个人去,原因你们应该能想得到。行动人员让苍虺岭的杨青雀挑选,由宗昼指挥。”

“其他的,都没问题,细节你们都考虑到了,非常好,再接再厉,立刻执行吧!”

五个学生领命道“诺!”

从得到情报,到制定出可行性的方案,到下达执行指令,只用了一个多时辰。

又过了不到一个时辰,负责指挥行动的别动队长宗昼,被李洛和崔秀宁面授机宜之后,就冒着大雪独自骑马出城,直往杨青雀所在的苍虺岭而去。

当天夜里,数十骑人马从苍虺岭中出来,领头的正是宗昼和杨青雀。

杨青雀竟然是亲自出马。

三十个手下,都是她亲自精心挑选的,不但骑术和武力属于精锐中的精锐,而且都很靠谱。

三十多骑没有走官道,而是走小道,趁着夜色北上,一夜踏雪骑马七十里,终于天亮时分进入莱州地界。

于此同时,莱州北岸的海港上,一艘大战船也靠岸了,数百雄壮的蒙古骑兵,牵着马依次下船,紧接着就是数十人的依仗扈从。最后,一个身穿紫色官服,发辫灰白,面容坚毅的蒙兀贵人,在亲卫的簇拥下走下战船。

“中丞大官人,已经到莱州了。是原地歇息一下,还是直接去州城?”一个随行的官吏上前小心谨慎的请示道。

这中丞大官人,当然就是钦差大臣,奉旨巡查沿海州县的御史中丞脱不合。

“去莱州城。”脱不合的声音铿锵有力,给人一种毋庸置疑的压力。

“喳!”随行的官吏领命,然后大声喊道“中丞大官人有令,即刻启程去州城。”

五六百人的队伍,刚刚上岸,就冒着大雪直趋几十里外的莱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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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一来就要杀人啊…

蒙元开国之后,对沿海地带极不放心,不但经常派遣大员巡查沿海州县,到后来,甚至变本加厉的禁海,开明清禁海之先河。

元廷之所以在大雪纷飞的季节派脱不合巡查沿海州县,是因为征日在即,日国为了报复,极可能派倭寇骚扰沿海,甚至勾结汉人和宋国遗民作乱,牵制朝廷的征日大略。

此次巡查,就是要督促沿海州县镇肃地方,查办玩忽职守、麻痹大意的官吏。

脱不合虽然年过五旬,但仍然龙精虎猛,骑在高头大马上冒雪挥鞭。冰冷的雪花打在他石雕般的脸庞上,沾在他灰白的辫子和胡须上,让这个老男人的神色更加坚毅冷肃。

前后左右,不是钦差仪仗,就是蒙兀精骑,顶风冒雪,不畏严寒。

大雪满刀弓,轻骑一线巡。

因为大雪难行,直到下午黄昏时分,巡查队伍才到达莱州城下。

而此时,莱州官吏竟懵然不知。

城头上的守城军吏,看到城下的钦差仪仗,顿时吓了一大跳。他一边吩咐军士火速通知镇守官人出来迎接,一边赶紧打开城门,随即跪了下去磕头“卑职城守巡检王成,叩见钦差大官人!”

脱不合一马当先,来到城守巡检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跪伏在雪地上策策发抖的王成,用生硬的汉话说道“王成,你,为何不问,不查,就打开城门,为甚么?”

王成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嘶哑的嗓子说道“好教钦差大官人知道,卑职,卑职不止一次见过钦差仪仗,所以知道。”

莱州属于齐鲁半岛重地,乃是中书省直辖的“腹里”之区,这些年,来过几拨钦差了。

脱不合呵呵笑了,手持马鞭指着城门,“这城门,甚高,甚坚。但是,轻易可破。王成,你可知,为甚?”

他的汉话虽然生硬,但王成还是听得分明,顿时在寒风中出了一身冷汗。

“卑职,卑职…不知。”王成的声音都颤抖了,不是冻的,是吓的。

脱不合笑容慢慢收敛,“倘若,贼人,假冒钦差,你看到了,就开城了。那莱州城,就破了。看到一个仪仗,就以为是,朝廷里的,大官人。那么,要城何用?要你,何用?”

王成带着哭腔连连磕头“卑职糊涂,卑职糊涂,卑职糊涂……”他觉得好冤枉啊,自己看见钦差仪仗,主动打开城门,怎么就错了呢?

脱不合收回目光,用蒙语淡淡说道“把这个无用的败事的八剌哈赤(城门守),杀了。用他的人头,警醒他的继任者和其他八剌哈赤,这是他唯一的价值。”

“喳!”一个蒙兀武士纵马上前,弯刀一挥,就砍下王成兀自带着惊愕的人头。

可怜王成还来不及求饶命,就被一刀斩杀。

王成身后跪着的守城汉军,吓得就像一群受惊的麻雀,个个脸色煞白,噤如寒蝉。

“起来吧,你们,无罪,有罪者,王成。但是你们,不要再做王成。”中丞大官人说道,看都没看王成的尸体。

脱不合没有杀王成的手下兵卒。只要杀鸡儆猴以儆效尤的目的达到,他就不会随便杀人。

毕竟,大元的蒙兀精兵和探马赤军,都驻扎在巨城要地,还要四面作战,这州县嘛,还是要靠这些个汉军来镇守。

直到此时,莱州达鲁花赤和一班州衙官吏,才急匆匆的赶来,一起下拜行礼道“拜见钦差大官人!”

他们人人心中惊惧,心道这么大的雪,怎么钦差大臣说来就来了?竟是半点准备也无。尤其是看见地上触目惊心的血迹和王成的尸体,众人更是心中忐忑不安。

刚到就杀人,来者不善啊。

“城外雪大,请尊贵的中丞大官人进城吧,我胡力勃勃,会像谦卑的仆人那样,事奉最贵的钦差大官人。”莱州达鲁花赤胡力勃勃,带着恭敬的微笑手抚胸口说道。

脱不合淡漠的点点头,策马进入城门,数百骑兵一起跟上。

他打算在莱州带上一到两天,好好巡查一番,看看哪里有篓子,那些人该查办,那些人该杀。

当然,脱不合虽然为人严酷,却不是来查办贪官污吏的。而是巡查玩忽职守,尤其是军备和治安。

更重要的,他需要安稳,不能看到反贼,以及任何造反作乱的苗头。

…………

就在脱不合进入莱州城的时候,参加“莱州雪”行动计划的宗昼等人,已经潜伏在冢察庄园附近的一个山谷,隐藏起来。这个地方,是离术兀帖木儿府邸最近的藏身之地,除了这里,附加其他地方都是平地。

行动队每个人都穿着白衣,用白布裹头。就是马,也全部挑选的白马。

在大雪中赶了百余里的路,人人都是又冷又饿又疲惫,加上天色将晚,众人决定在山谷中挖雪窝子歇息一天,明天早上再行动。

想必脱不合已经进入莱州了。但他不可能马上就走,总要停留一两天。

冢察庄园就在十里地之外,行动目标术兀帖木儿的府邸,就在那个庄园。明天大早,就会有人去附近盯着,只要兀术帖木儿出了庄园府邸,就回山谷报信。然后行动队就沿着雪上的马蹄印跟上去。

“明早我亲自去。”宗昼对杨青雀说道,一边拨着火堆。

杨青雀打扮的像个男子,她看看下的正紧的大雪,说道“十来里地,这么深的雪,你回来报信,需要小半个时辰。等我们再赶过去,又是小半个时辰,下的雪应该遮住地上的脚印了。”

宗昼皱眉“这点我倒是没想到。那依杨总管的意思,该怎么做最稳妥?”

杨青雀想了想,“派三个去。一个回来报信。另外两个,每隔一刻钟的功夫,就让一人沿着那王子的脚印跟上去。那我们到后,就跟着最新的脚印走。”

宗昼等人连声称妙。如此一来,就不怕脚印被雪盖住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宗昼就带着两人骑马来到离冢察庄园门口一里多的地方,然后下马,堆砌一堵雪墙,将人和马遮掩起来。

就算两人被发现,他们也不怕。他们已经准备了官兵的腰牌,加上携带的弓箭马刀都是军中制式军械,完全可以冒充打猎的军士。

冢察庄园占地很大,建有围墙,所以也有城门。

三人一直等到天色大亮,庄园大门还是没有打开,不禁有点心急。那个术兀帖木儿,不会今天窝在家里吧?

这样的雪天,蒙兀贵人往往会出来打猎,他们也不怕冷,没道理呆在府邸不出门。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突然遥遥看见庄园城门打开,十几匹马涌了出来。虽然隔了这么远看不清面目,但还是隐隐能看到其中一人被众人簇拥,而且服饰与其他人不同。

这队骑士出了大门,径直往西而去,不知道是干什么。但肯定不是进城,因为州城在东边。

宗昼当即吩咐一人回去报信。

约莫过了一刻钟,宗昼骑马也向那队骑士离开的方向而去。临走时他叮嘱第三个人,等他离开一刻钟后,再沿着他的马蹄印跟上。

杨青雀等到报信的人回来,立刻精神一震,这术兀帖木儿,果然不会呆在家里不出门。

“出发!”杨青雀带着剩下的二三十人,先来到之前宗昼待过的地方,果然看到一行马蹄印,还非常清晰,没有被大雪掩盖。

这是跟着宗昼的那个队员的马蹄印。至于宗昼的马蹄印,虽然还在,但已经模糊了。

杨青雀带人沿着这行马蹄印,跟了上去。

这庄园附近,都是术兀帖木儿的投下领地,并没有其他府邸,所以显得很安静。杨青雀一行骑士,虽然也有附近百姓看到,但也没人敢上来盘问。

往西行了足足十五六里,终于看到一座舒缓的山脉。马蹄印就通向其中一个山口。

也幸亏有大雪,要不然,就算知道术兀帖木儿到这山脉打猎,也不知道他从哪个山口进山。

而宗昼的另一个队员,就在那山口附近,没有再跟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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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流民上船!(大章节)

宗昼和杨青雀汇合,然后在山口埋伏下来,准备守株待兔,等术兀帖木儿出山时,突然伏击。

众人把马的嘴巴绑起来,免得马嘶声惊动对方。

在风雪中等了很久,冻得快僵了,也不见对方出来,众人顿时担忧起来。觉得漏掉了一个可能。万一对方从这个山口进去,却从其他山口出来呢?

虽然这种可能小,但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但这种焦虑并没有维持太久,他们就听到有马蹄踏雪的声音传来。

出来了!

众人精神一震,原本被冻得僵的血液,顿时燃烧起来。

宗昼和杨青雀一挥手,所有人都将羽箭上弦,拉开半满。

很快,十五个骑士就从山口里面出现,人人马上都载着猎物。这些人一看就是蒙古战士,他们不但控马娴熟,还操着蒙语,叽哩嘎啦的谈笑。

当先一人,是个身穿貂皮裘衣,头戴玄狐帽的青年。他服饰极其华贵,就连他的马鞭上,都镶嵌着宝石。看他神情,也很有几分狂傲的骄态。

如此打扮气质,当然是淄川王的儿子,冢察大庄园的主人术兀帖木儿。

术兀帖木儿今天兴致很高,因为竟然被他射杀一只豹子,而且皮子完好无损。

兴致一高,术兀帖木儿就更加的“想念”女人。

他有一个嗜好,喜欢把抢来享用过的汉人女子,再送给萨满巫师们享用。他认为这样能让自己更加通灵,更受神灵庇护。

他的府邸和领地,养了一大批萨满巫师。男巫师们哪个没有十个八个汉女?都是他术兀帖木儿送的。

至于女巫师,无论有没有姿色,哪个没有和他术兀帖木儿有染?为了通灵,术兀帖木儿可是什么都能做的出来。

至于喝人血,吃人心,剥人皮,活人祭祀这样的事,桩桩件件,术兀帖木儿一件没落下过。

为了通灵,他可是牺牲了自己的风评啊,在附近百里都留下了残暴不仁的骂名呢。

因为这个原因,他也不讨父亲淄川王喜爱,被剥夺了王位继承人的资格。

可那又如何?淄川王的王位算什么?和获得神灵垂青相比,王位他根本不在乎。

术兀帖木儿又想起昨晚抢来的一个汉女,虽是卑贱如草的贫民之女,但长得硬是要得。这次要多享受几天,再送给萨满巫师。

术兀帖木儿正想到这里,忽然听见一种熟悉的声音,那是…弓弦绞动的声音!

术兀帖木儿悚然一惊,手下意识的就摸向弓箭,动作一点都不慢。

压根不用术兀帖木儿下令,蒙古骑士们就一起拿起弓箭,反应敏捷之际。

可惜,他们反应再快,也快不过已经弯弓搭箭的宗昼等人。

“放!”

三十二只羽箭,撕裂风雪,疾射而来。隔着仅仅七八丈远的距离,射人的射人,射马的射马。

说时迟那时快,此时蒙古骑士们都来不及抽出羽箭。

“噗嗤…噗嗤…”

箭头入肉的声音响成一片。十五个没有穿甲的骑士,每一个人,每一匹马,都被射中。

参加行动的人,都是杨青雀仔细挑选的,是苍虺岭义军最精锐的战士。射击距离又这么近,加上对方麻痹大意,怎么可能射空?

术兀帖木儿万万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伏击。他经常在这片山脉打猎,几年下来也从来没有遭遇过。

不然,他怎么可能这么大意?

但是,此时他已经无法思考了。

他身上插着两只箭。一支射在头上,是杨青雀射的。还有一支在胸口,是宗昼射的。

术兀帖木儿吭都不吭,就一头栽下马背,死于非命。

与此同时,剩下的十几个骑士,大多数都闷哼着栽下马背,只有五个人仍然带着箭伤,怒吼着要拉弓反击。

可是这五个受伤的蒙古骑士还来不及拉满弓箭,伏击者的第二轮箭雨再次袭来。

剩下的五人,每人身上都插着好几支箭,都射在胸腹要害之处,哪里还有命在?

“大宋不忘,杀鞑子!”宗昼大吼一声,拔出长刀冲下山坡。

“杀!大宋不亡!”杨青雀也杀了下来,众人喊着大宋,纷纷挺刀而出。

之前虽然有九个蒙古骑士被射下马背,但还有好几个并没有死。这仅存的几人爬起来,挣扎的拔出弯刀,就如同受伤的猛虎,悍不畏死的挥刀砍杀,战斗意志非常顽强。

可是,他们受了箭伤,每人都被五六个人围住,反抗根本就是徒劳。仅仅一个照面之后,就被乱刀斩杀。

之前中箭的骑士,有一两个显然还没死。但众人没有再补刀。

故意留下一个两活口,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砍下鞑子王子的人头,撤回海上向元帅领功!”宗昼下令。

一个义军砍下术兀贴木儿的首级,提着两条小辫子。

“撤!”

很快,原地除了鲜血和尸体,以及受伤嘶叫的马匹,只剩下漫天大雪。

此时已经是下午未时。宗昼等人得手之后,按照计划直接往北边海岸而去。北边海岸上,有船在接应。

…………

御史中丞、钦差大臣脱不合,来到莱州城的第二天,就查办了好几个玩忽职守的官员,可谓雷厉风行。整个莱州官场,都笼罩在脱不合的威压之下。

脱不合当然不可能在莱州逗留。他打算明天大早,就离开莱州,直接往南,明晚务必到达宁海州。

可正在脱不合准备明天大早去宁海时,一个带着箭伤的蒙古勇士精疲力尽的赶到莱州城,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

淄川王之子莱阳郡公术兀帖木儿,被亡宋余孽袭杀,除了一个受伤幸免的,还死了十几个蒙古勇士!

这还得了?

闻报后的脱不合,顿时勃然大怒。

这不光是造反,还是挑衅。挑衅大元,也挑衅他这个钦差大臣。

自己刚到莱州一天,莱阳郡公,堂堂宗室贵胄竟然被袭杀!

别说莱阳郡公了,就是十几个蒙古勇士被杀,那也是了不得的事。蒙古精兵总共才多少?每一个都是很金贵的!

术兀帖木儿是宗亲贵胄,淄川王之子,本身也是二品郡公。这样的人被杀,绝非小事,脱不合是必须要查出个眉目的。

“查!一定要把这群宋国余孽挖出来!”陀不合当即下令,立刻带人冒雪前往杀人现场。

等到了现场,已经是黄昏时分,雪小了不少,地上的马蹄印还没有完全消失。

脱不合看到宋国余孽留下的马蹄印,亲自带领数百骑兵沿着脚印急速追赶。

可是,竟然一直追到海边。

除了茫茫大海,哪里能看到一个人影?

宗昼和杨青雀在海边往东走了半个时辰,才找到来接应的船。可即便如此,他们上船离开的时间,也比脱不合赶到海边的时间早的多。

天黑了。脱不合没有收获,只能脸色铁青的返回。

一股反贼骑兵小队,不声不响的进入莱州,杀掉了莱阳郡公和十几个蒙古勇士。这说明,莱州的治安隐患,极多!

莱州的官吏,必定还有很多玩忽职守的混账,需要严肃整顿!

还有,这些反贼在莱州有没有同伙?在冢察庄园有没有同伙?有没有人见过他们经过,并隐瞒不报?

这些都要查!

没有一个结果,他绝对不会离开莱州,也不能离开。起码,他要等到淄川王到来。

整整四天过去了,除了又有几个莱州官员倒霉落马之外,脱不合竟然什么都没查出来。

但他不能离开莱州。因为淄川王还没来。

…………

李洛和崔秀宁不用布置预备方案了。因为“莱州雪”计划成功,脱不合好几天之内根本到不了宁海。派到莱州的特务,时刻在关注莱州的动静。

脱不合滞留在莱州的第五天,李洛和崔秀宁终于等到了陆续到达宁海州东岸的运输船队。

水师千户所的达鲁花赤就是李洛自己,所以水师受命之下也没有盘查越来越多的“商船”。

整个州衙上到官员下到小吏,都是心里乐开了花。

高丽和南洋大商人,终于是来了啊。他们好像已经看到白花花的银子。

这次海东船队由郑和亲自率领,共有九艘中大型船只,一次只能运输一万多人。

江华的船队由韩韶率领,只有六艘,一次只能运输七八千人。

加起来一次最多运输两万多人。这已经是洛宁社体系下最大的海运能力了。

但是,还有高丽重臣李签征调的四十艘中大型海船,一次能运输五六万人!是这次海运的主力。

这些海船有的是李氏的,有的是金氏的。但更多是高丽各大海商的。李签不知道“侄儿”李洛要这么船到底有何用,但还是帮他下了征调令。

也幸亏前段时间李洛接受了海盗王石岩的两百水手,要不然,借来这么多船,都没有水手海员驾驭。

被派到仁州求助李签的崔牧,对李洛说道“主公伯父问,主公要这么海船何用。属下按照主公的说辞,言明中原粮贵,而南洋粮贱,所以要去南洋购粮食十万石。”

李洛道“家伯信了没有?”

崔牧笑道“应该是信了,老大人并没有多问。”

李洛道“我们那个南洋大商人和高丽大商人也该出场了。”

船队云集海港不久,就有一个色目人带着随从来到州衙,要求面见李洛。

黄不花等官吏一边热情接待,一边火速禀告李洛。

“银子终于到了!”李洛哈哈大笑的来到前衙,一看到那个色目人就说道“穆萨丁先生,你总算来了!”

那色目人赶紧站起来行礼,用生硬的汉话说道“尊敬的李洛官人,我带着我的船队,来展现我的诚意。”

州衙所有官员都面带微笑,心中激动。

李洛道“卖给你的奴隶,是五万人。大部分是青壮,呃,这是清单……”李洛煞有其事的掏出一个册子,递给穆萨丁。

流民有近八万人,五万是“卖”给穆萨丁,剩下两三万“卖”给高丽各世族。

所谓的穆萨丁,其实就是石岩手下的一个色目海盗。当然,如今被石岩送给了自己,成为李洛的部下了。

“穆萨丁”看完清单,严肃的说“李洛阁下,我希望,这份清单是真的。冒昧的说,我不希望老弱冒充青壮。”

李洛道“自然是真的,本官可是把你当成大主顾,以后还有合作的,并不是一锤子买卖,怎么可能以老弱冒充青壮呢?两者的价格,可是相差一倍啊。”

“穆萨丁”含笑行礼,“如此,那就请阁下原谅我的担忧,我相信阁下的承诺。这些奴隶,是南洋各国的贵人们要的,以后还会需要。”

两人装模作样的演戏,然后李洛就吩咐安排流民动身,准备上船。

流民在流民营待了十多天了,这么冷的天也很受煎熬。加上特务们天天散布海外世外桃源的美好,已经镇守官人和李夫人的仁慈,流民们早就等着上船,离开这块给他们带来痛苦的土地。

此时的流民营,在官吏们的“努力”下,被管理的井然有序。听到上船的命令下达,都是心情激动的收拾简单的行礼,在官吏们的引导下,一伙一伙的往东而去。海船,就在那里。

整整半天时间,五万流民才全部登船。上船他们才发现,热水,干粮全部替他们准备好了。

李官人和李夫人,真是活菩萨啊。

流民们上船不久,“穆萨丁”就指挥手下将一箱箱白银运到州衙,当着众官吏的面打开,顿时白花花一片,就像外面的雪光。

“李洛阁下,我经过计算,一共是三十五万一千八百两,都在这里了。”

李洛命几个小吏清点了足足两刻钟,然后装作高兴的直搓手,“哈,哈哈!好,穆萨丁先生,一两不少,你是个有诚意的商人!”

但其实,李洛的心在滴血,这都是他自己的银子啊,从杨琏真迦那里抢来的银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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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 大元忠臣李洛(大章节)

“南洋大商人”前脚刚走,“高丽大商人”随后就到了。当然,这个高丽大商人也是李洛部下冒充的。

李洛一见面就淡淡说道“柳管事,这么大的事,你家郎君为何不来?”

“柳管事”赔笑道“好教李郎君知道,我家郎君身体不适,只得差遣小人前来。”

李洛摆出门阀子弟的高傲姿态,“老柳,这可是十几万两银子的大生意,你能做得了主么?”

“李郎君放心。我家郎君已有交代,小人自然做得了主。”柳管事说道。

李洛点点头,“好。剩下的两万七千多人,全给你们了。你们到时一转手,也不少赚。”说完扔过来一本册子,“这是清单,你送来银子,本郎君就送人上船。”

足足半天过去,一直折腾到天黑,剩下的两万七千多流民才被送到船上。而“高丽大商人”送到州衙的银子,又多了十八万多两。

两批银子加起来,超过五十五万两!

大小州衙官吏全都没有下班回家,而是眼巴巴的等着分银子。

这样无耻的官场现状,就连以**闻名的满清,都不可能发生。吃相实在是太太太难看了,官员情操完全没有下限,连伪装都不屑去做。

原因很简单。满清带有浓厚的理教色彩,制度绵密,官员多少还要装模作样,就算是伪君子,起码也要道貌岸然,绝对不可能肆无忌惮的贩卖奴隶。

但元朝官场,带有鲜明的奴隶制色彩,野蛮粗暴,上行下效,肆无忌惮。

可即便如此,地方官员有组织的一下子贩卖七八万奴隶,传到忽必烈耳中,起码也是罢官的罪名,而且还不止李洛一人被罢官。这里的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

超过五十五万两的“赃银”,李洛一人就拿四成,也就是二十二万多两。

剩下的三十三万多两,大小官吏人人有份。知州黄不花最多,分到了五万两。就是州衙的皂隶,也都分到了上百两,抵得上他们几年收入。

皆大欢喜!

就在李洛主持分赃之际,崔秀宁也忙着安排青牛山和苍虺岭的人上船。两个山寨男女老幼共五千多人,全部趁着雪夜拔寨迁移,去最近的大海南岸,那里有船等着。

亥时,七八万流民,五千多山寨人口,还有从江华调来护航的两千乡勇,将近九万人,趁着漆黑的夜色驶离海港。

直到此时,李洛心里才终于一块石头落地,稳了啊。

绑架整个宁海州衙,终于干成了这件匪夷所思的事,到现在他都觉得有点悬。

冬天行船,海上会安全很多。这么多移民到了海东,就算他将来反元失败,起码也能效仿琉球,海外称王。

崔秀宁和颜铎也上船随行去海东。李洛则是留在宁海州。因为他不能走。用不了几天,钦差大臣脱不合就一定会来本州巡查,他这个镇守官竟然不在岗位,那还了得?

船队终于离开了,李洛却满心失落。

不是为了失去的三十三万两银子。

是…她走了啊。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李洛心里空落落的。

义父也走了。认的妹妹李沅也走了。不过,特务们都留了下来。

李洛没有失落多久,因为他还要应付即将到来的钦差大臣。

三天后的腊月十五,心情恶劣的脱不合,终于到了宁海州城下。

当然,李洛早就知道莱州发生的事情,也早做好了准备。

脱不合来到城门下,看到城墙上守门的兵丁,都顶着风雪伫立在寒风中。雪花落满了他们的盔甲和弓刀,却没有丝毫懈怠之色。

脱不合来莱州后,第一道命令就是封锁消息,任何人不得出城。所以,他不认为宁海州的官吏知道自己来了。

他仍然想突然袭击。

“城下何人!报上名来!”守城的人,看似是官兵,其实都是李洛的亲卫队。

脱不合心里有点满意,他挥挥手,一个汉人官吏上前说道“快快打开城门跪迎!钦差大臣、御史中丞脱不合大官人到了!”

“什么?”守城的军官佯装惊讶。但是随即,他就露出质疑的神色。

“你们有什么凭据说是钦差?就凭你一句话么?你们有好几百骑兵,谁晓得是不是贼兵假冒,赚我城池?若是钦差,为何不亮出印信?”守城军官喝道。

脱不合忍不住面露微笑,而那汉官也佯做愤怒,大声道“你个小小的八剌哈赤(城门守),好大口气!你是何货色,也敢查看钦差印信?莫是你瞎了狗眼,不认得钦差仪仗么?”

守城军官也怒道“你这厮莫不真是贼人假扮?怎敢如此出言不逊!哼,若是今日见了钦差印信,本官自然开城请罪,任凭处置。若是没有,哼哼,别说你等进不了城,就算想走,那也不成!”

这军官说完,喝道“来呀!”

一群兵丁道“在!”

“来者可能是贼人,大伙准备守城!”

脱不合忍不住哈哈大笑,用马鞭指着城头的军官,“给他查看!”

光是这一幕,就让他对宁海州的官吏印象不错。防守城门如此严谨,不给贼人丝毫机会,正是他想看到的。起码说明,此州官吏并不是玩忽职守之人。

钦差印信被绳子吊到城门上,那军官打开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他连忙冲下城楼,打开城门,扑通一声跪在雪中,大声磕头道“卑职城守巡检刘大刀,叩见钦差大官人!刘大刀有眼无珠,请大官人赎罪!”

脱不合纵马向前,笑呵呵用生硬的汉话说道“你,很不错,是个好汉儿,好汉儿!”说罢,就摘下自己腰间的匕首,扔到雪地,“好汉儿,赏你了。”

他觉得这刘大刀忠于职守,不但不能罚,还要赏赐。说起来这钦差仪仗很容易假冒,不过是几面旗牌而已,倘若守城官见到仪仗就开城,那必定是个大大的隐患。

刘大刀装作受宠若惊的样子,连连磕头,“谢大官人赏赐,谢大官人赏赐!”

脱不合不再理他,纵马直接往州衙而去。等来到州衙,竟然看到衙门外的广场上,悬挂着十几具尸体,显然是在示众。

这十几具尸体,穿的衣服有点古怪,不是蒙古服饰,有些像汉服,但又绝对不是汉服。

“这些死人,是什么人?”脱不合问身边的汉官。

那汉官看了看尸体的服饰,道“回禀中丞官人,这些必是倭寇了。中丞请看,旁边牌子上还有字。”

“念!”脱不合道,他并不认得汉字。

汉官念道“此等倭寇,潜伏上岸,意图煽动逆民造反,特斩杀示众,以儆效尤。敢有图谋不轨反我大元者,宁可枉杀十人,不使一人漏网。镇守官人,李哈剌不花。”

脱不合听到,不禁点头。

如今征日在即,这次巡查沿海州县,防备倭人煽动汉人作乱,正是巡查重点。

这李哈剌不花,做的好啊,说的更好。嗯,敢有反我大元者,宁可枉杀十人,也不使一人漏网。

就凭这句话,也能看出李哈剌不花,是个像他一样的严苛谨慎之人,对大元对朝廷,也应该是忠心尽责的。

人,大多对和自己性格相似的人有好感,越是自信的人,就越是如此。

此时虽然还未见面,脱不和就对李洛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很快,州衙中就出来一个身穿青衣的六品官员,带着几个小官出来迎接,正是张判官。

张判官慌忙不迭的跪着迎接了脱不合,解释道“中丞大官人勿怪,不知道钦差大官人要来,所以镇守官人,知州官人,州同官人,全部出城公干,只有卑职领衔迎接大官人了。”

出城公干?

“出城,做甚公事?”脱不合肃然问道。

张判官赶紧回答“镇守官人去巡查水师,防备倭寇去了。如今盗贼颇多,州中兵力不足,所以知州官人去了乡下,督促保长甲主防备贼人,搜查乱党。州同官人,则是带人劝流民离境,不得滋扰生事。”

脱不合点了点头,如此天气,州衙几个官位最大的人,竟然全部出城公干,算是不畏劳苦的忠勤之人。

那么,不用想,这宁海州的官吏,是合格的。

脱不合又问了几个官吏,也没有什么发现。进入州衙,也没有发现不好的情况。

他不由暗想,是不是自己要来的风声走漏,让宁海官场有了准备?

但想到自己来了莱州就封锁城门,不让任何人出城,就排除了这种可能。至于乡间愚民,谁知道来的是钦差?

他万万想不到,李洛早就知道他会来,还提前安排了一切。当然,知州等人并不知道,他们是被李洛派遣出去的。

几乎所有官吏,都被李洛安排了事情做。所以脱不合一来,就看到官吏们都在做事,无人懈怠。

“走,去水师千户所,本堂要见见这个李哈剌不花!”脱不合用蒙语说道。

几个官位最高的人都不在州衙,他也不想多待,干脆直接去找李洛,打李落一个措手不及。

他不知道的是,早有人在高处观察,以防他突然来临。那望风的人远远看到大队人马过来,立刻就去通报李洛了。

等到脱不合一行来到水师千户所,他把大队骑兵留在水营之外,只带了几个人进去,以免声势太大,惊动李洛,让对方有了准备。

脱不合问明李洛在港口,直接杀了过去。刚刚走进,就听到一个人的声音传来。

“这海盗和倭寇多次侵袭本州,尔等都是知道的。虽然年关已近,但更要小心防备。尤其是眼下,朝廷要征日,这沿海必不安稳。”

“水师八百兵,必要分作八队,来往巡逻本州沿海,发现可疑人等,即刻捉拿。若遇大股海寇,不得浪战,当立即示警…”

“谁若懈怠军务,敷衍赛则,本官必不饶他!诸位虽不是蒙古勇士,但也要让朝廷看看,不是懦夫孬种…”

脱不合虽然汉话说的不顺溜,却是能听懂。此刻听到这番话,不禁点头。

他再走进,原来是一个年轻官人在向水兵军官训话。

众人都站在雪里,身上的雪花都落满了。

脱不合忽然发现,这李哈剌不花有点眼熟。他记忆很好,很快就想到李哈剌不花是谁了。他在宫宴上,是见过这李哈剌不花的。

这不就是之前高丽使团的使臣么?太子还向他敬酒,因为他推荐张真人治好了皇后的病。算是间接救了皇后大人。

嗯,他还是高丽重臣李签的侄子,乃高丽门阀子弟。此人上任宁海州达鲁花赤,也就是两个月,竟然很是不赖。

直到此时,李洛才发现有人靠近。

“这位官人是…不知为何能进的大营?”李洛问道。

脱不合抚着自己花白的胡须,声音铿锵的说道“本堂,钦差大臣,御史中丞,本堂,自然,能进来。”

他身边的汉官,立刻取出印信。

李洛看了印信,装作惊慌的跪下说道“宁海达鲁花赤李哈剌不花,拜见尊贵的钦差大官人,下官看见了吉祥的云彩!在大雪里看到了春天!”

李洛当然用的是蒙语。

脱不合听到带着大都口音,熟练无比的蒙语,顿时对李洛的印象更好了。

此人虽是高丽人,但真是大元的好臣子啊。没有敬仰尊奉大元的忠心,如何能把国语学到这种地步?

ps为新盟主大章加更。真是有点感慨。心中块垒如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人生若直如初见,何如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第249章 越是大官,越好糊弄

等再看到李洛身穿蒙古质孙服,还结了蒙古发辫,脱不合就更加满意了。

“镇守官人,你是个好牧人,你的羊会安静的吃草,豺狼会远离你的牧场的。”脱不合赞许道。

李洛手抚着胸口,用标准的蒙古语说道“像云彩一样吉祥,哈达一样圣洁,大山一样威严的义合那颜啊,我,李哈剌不花,因为您的谬赞而惶恐,因为您的到来而喜悦。”

脱不合听到李洛称呼自己为“义合那颜”,就又多了一点好感。

义合那颜,意思是“大贵人”。一般是老一辈的蒙古贵族用的,现在很少用了。

“嗯,你很不错。镇守官人可知本堂来意?”脱不合考较道。

李洛故意想了想,恭敬的回答“如今是大雪季节,大汗仍然让义和那颜冒雪巡查,应该是征讨日国在即,为了沿海地方安靖无事。”

脱不合点点头。这李哈剌不花如此年轻,却能看到这一层意思,已经颇为不易了,果然是高丽门阀子弟。

高丽小国寡民,如今很是驯顺乖巧,终究比人口极多、居心难测的汉人南人要可靠的多。

“其实,本官好几日前,就应该到了宁海州。只是莱州出了大案。一伙亡宋余孽,潜入莱州袭杀了莱阳郡公术兀帖木儿…”

李洛惊讶道“什么?亡宋余孽好大的胆子啊!义合那颜,下官以为,这或许是张世杰的旧部所为。”

“哦?”脱不合倒是意外,“你且说来,如何可能是张世杰旧部?”

李洛道“下官在高丽时,统带过水师,巡海时曾遭遇到一股号称宝木部的海盗。这宝字加木字,正是一个宋字啊。下官当时在海上和他们交战,俘虏过一个海盗。严刑拷打之下,供出是张世杰旧部。还供出了他们一直想袭杀大元高官贵胄。”

脱不合道“你做的很好。那有没有供出他们的海上巢穴?”

李洛道“供出来了。可是等下官率领兵船前去围剿时,他们已经撤走了。那海盗还供出,他们并不是一伙,与倭寇,三别抄残军都有联合,在海上势力不小。”

脱不合点头“三别抄本堂是知道的。他们去年还上岸袭杀了江华达鲁花赤图尔努马,让大汗很是震怒。”

李洛心中好笑,暗想,这图尔虏努马是我干掉的哦,然后甩锅给三别抄的哦。

“所以,下官才猜测,袭杀莱阳郡公的贼兵,多半就是张世杰旧部。”李洛很认真的说道。

脱不合问“那个海盗俘虏,还活着么?”

李洛道“哪能容这等逆贼活命?下官见榨不出什么东西了,就将这失去价值的海盗处死正法。”

脱不合的眉头皱成一个川字,显然相信了李洛的鬼话。他哪里知道,自从来到宁海州,每一步都被李洛和崔秀宁精心设计的环节引导?

李洛很清楚一个“道理”,大概率上说,越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其实越容易被糊弄。相反,官职卑微的小吏,反而难以糊弄。

因为大人物太过于自信,以为下属不会或不敢轻易欺瞒自己。

脱不合想不到,在莱州几天查不出来,却意外的在李洛这里得到了线索。

张世杰…哼,这个顽固的南蛮子,人虽然死了,但他这鬼魂,却还在啊。

脱不合得到一点线索,心情总算好了不少。

来到宁海州,他不但没有发现隐患,反而看到了不少他想看的东西。不过,谨慎的脱不合还是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派出麾下骑兵四下探察。

其中就有一股骑兵,探察到原来流民聚集的地方。

不过,此时流民早就离开了,这股骑兵什么都没探察到。

由于宁海州流民走了,山寨的义军也走了,所以显得比较平静。十几股骑兵分散出去探察,都没有发现情况。

听到手下的汇报,脱不合就更放心了。

宁海州,平安无事。

没见到盗贼,也没见到流民。相比其他州府,已经很不错了。

这个李哈剌不花,是个干才。

所以,当天晚上,赶路心急的脱不合,就决定离开宁海州,竟然连晚宴都不参加。

李洛亲自送脱不合出城,很是诚恳的说道“下官早就仰慕义合那颜的为人,真想义合那颜能多留几日,请义和那颜教导下官做官做事的道理啊。”

脱不合哈哈大笑,“以后你到大都,可到本堂府上,本堂会欢迎你的来到。”

李洛又诚恳的说道“义合那颜此次南下千万保重。虽然韩恭已被擒杀,但谁知还没有第二个韩恭呢?义合那颜身份贵重,还望为了朝廷,为了大元,不要微服私访,不要远离卫队啊。”

脱不合多少有点感动,这样暖心肠的话,其他地方官可没有说过。

同时,韩恭这个名字也让他耳熟。紧接着,记忆好的脱不合,就想起韩恭是谁了。

是去年上岸杀害微服私访的钦差大臣察罕的海盗头子,被大汗亲口定为“海逆”。韩恭是被高丽水师剿杀的,斩杀韩恭的水师将领…好像就是这李哈剌不花啊。

再想到李洛曾率兵船和张世杰旧部作战,脱不合立刻就认为,李哈剌不花,还是个擅长海战的人才!

如今大元铁骑虽然天下无敌,可海上水师战力孱弱,还不得不用汉人统带水师。因为蒙古勇士实在不习惯大海。

那些汉人水师大将,统领数千上万水师,镇压沿海,虽然威慑了海盗,可是对朝廷,也是个隐患。

汉人…终究是不可相信的,也绝对不能相信。

就算必须用,那也要千防万防。要怪,只能怪汉人数量太多,蒙古战士太少。

可这李哈剌不花,兼管着宁海水师千户所,却搞得有声有色,水师上下很是严整,数九寒天仍然坚持训练。他当然不知道,这其实不是李洛的功劳,而是水师千户罗昱的功劳。

而且李哈剌不花,还数次与海盗作战,做事也非常忠谨。更重要的是,李哈剌不花不是汉人,而是高丽人。

李哈剌不花是高丽门阀子弟,生死荣辱关系着整个李氏,所以只能忠于大元,也不敢拿整个家族的身家性命开玩笑。

高丽人只有几百万,在大元眼里根本没有威胁,再怎么蹦跶也上不了天。

所以,与其不得不用汉人统帅水师,还不如用更加可靠、威胁最小的高丽人。

想到这里,脱不合感觉自己替朝廷解决了一直以来很头痛的问题水师将领的人选。

“李哈剌不花,倘若本堂将来举荐你为水师万户长,你可能胜任?”脱不合突然说道。

倘若李洛是汉人,就算再能干,脱不合也绝对不会产生推举他的念头。

李洛想不到脱不合如此上道,竟然这么快就送来了礼包。

他装作惶恐的说道“下官感谢义合那颜抬举!下官对于海上军务,并不陌生,万户之职虽然尊贵,下官也不是无法胜任。只是下官太过年轻,恐不能服众。”

脱不合笑道“敢胜任就好,年轻人就是要虎气。不过,这成与不成,也不是本堂说了就算。就算朝廷同意,一年半载之内,你也无法骤然升迁。”

李洛行礼道“多谢义合那颜提点抬举,下官和仁州李氏,感激不尽。无论成与不成,下官也要记住义合那颜的恩情。”

脱不合很满意李洛的的表现,他点点头,“这个水师千户所达鲁花赤,你先好好做。只要做的出色,等一年半载之后,有本堂推举,你就有资格升迁万户了。”他想推举李洛,完全是出于对大元的公心。

李洛不免又是一阵道谢。

他是真心道谢啊。

虽然八字没一撇,但水师万户,可是统领着上万的水师!

而且水师官兵清一色的是汉人。

如果脱不合真能帮自己谋到水师万户的职位,等于帮李洛在元廷身上挖了大大一块肉。

当然,脱不合也说了,最少也要一年半载以后,自己才有可能被推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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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1)章 拜见夫人!

李洛在应付糊弄钦差大臣之际,崔秀宁正率领着八万多万的庞大船队,劈波斩浪南下海东。

这么大的船队,倘若在近海行驶,必定会引起元朝水师的注意,引来麻烦。

所以,运输路线是从宁海州出海后,先往东南航行三百里,再转为正南,离开陆地最少两百里距离行驶。

腊月十二出海,等到了腊月十五,在海上闷了三天的流民,终于感觉不对,开始骚动起来。

因为,之前说好了的,那世外桃源离宁海州不过一百多里。

可是现在,好几个一百里都过了,怎么那岛屿还没到?

莫不是…李大官人骗了我们?

虽然很多人开始产生不好的联想,但并没有马上闹将起来。

一是船上有吃有喝,冬天海上又不冷,他们没有冻饿之苦。

二来,这船上…竟然有不少兵马!

李洛和崔秀宁运输这么多流民,这护送或者说用来弹压的兵马,怎么可能少得了?

江华新乡勇两千,韩韶的海勇水兵五百,郑和的海东水师五百,江钧和杨青雀的义军一千五百,共计四千五百披坚执锐的兵马。

弹压七八万手无寸铁的流民,足够了。

那个之前煽动其他流民闹事,被李洛关到地牢的申花生,也被送上了船,被关押在一个小舱室内。

申花生虽然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却也知道船航行了好几百里了,绝对不可能去那什么世外桃源。

果然让自己不幸猜中了。

流民们被卑鄙的李洛,和那狠毒的李夫人,卖了。

申花生心中满是对李洛和崔秀宁的杀意。他发誓,倘若自己真的被卖为奴隶,无论如何也要逃回宁海州,亲手杀掉那对恶心的狗男女。

申花生不知道的是,正在流民们越来越不安的时候,又有很多传闻在各条船上蔓延开来。

说的是,李大官人认为那个世外桃源离大陆太近,朝廷很可能会在岛上设立官府,到时又是苛捐杂税,民不聊生。

所以,他就好人做到底,干脆把大家送的更远,送到朝廷不知道的地方。

据说,那个地方更大,土地更多,一去就能过上好日子。

而且,最多两三天,那个地方就到了。

总之,说的有板有眼。

传闻一起来,所有流民没有不知道的。都开始安静下来。

反正不是说还有两三天就到了吗?

再说,连活菩萨一样的李夫人,都亲自带他们出海,去的地方肯定不差,他们还担心什么?难道他们的命比仙子观音般的李夫人还要金贵?

“我儿,不会再遇到大风吧?”五月花号爵室内,精神萎靡的颜铎问崔秀宁。

崔秀宁给他按着太阳穴,“爹放心就是。这冬天,海上风暴很少。咱都是海船,自然安全的很。”

颜铎放心了,“那就好。这可是将近九万人的队伍,万万不能有事啊。”

崔秀宁道“爹本来就晕船,这次实在不该来,应该呆在宁海官邸的。”

颜铎道“这次江钧和杨青雀加起来有一千五百兵马,而且都是精锐。加上他们山寨的老营家属,人数超过五千。为父不跟着来,终究不放心呐。”

他的担忧并不是多余。

虽然江钧和杨青雀已经表示效忠李洛和崔秀宁,但毕竟时日太短,两人连李洛的面都没见到,甚至不知道李洛的身份。

光靠崔秀宁,未必压得住两人。万一两人在海上不听号令,或者反客为主,那该怎么办?

所以,颜铎必须随行。有他在,起码能完全压制两人,不让万一之事发生。等到了海东,就万事大吉了。

爵室内,还有两个少女。一个是李洛认的妹妹李沅,一个是崔秀宁的护卫“弹弓女侠”石珊瑚。

石珊瑚是女海盗出身,自小就飘在海上,在海上她感觉很舒适。

李沅就不同了,吐得七晕八素,小脸惨白,软绵绵的躺在石珊瑚怀里。

“嫂嫂,我…不行了。”

崔秀宁苦笑道“等下我来给你按按脑袋。你不是喜欢学医吗?可以学学我的手法。”

石珊瑚嗤嗤笑道“这算什么?小娘子你就不行了?习惯就好了。”

李沅是李洛的“妹妹”,在李家算是主人,所以石珊瑚称她为小娘子。

对于李沅的培训,崔秀宁和李洛已经有了安排。李沅对什么情报,商业,行政等专业完全没兴趣,她只对医术感兴趣,而且是妇科。

原因很简单。当年李璮反元失败后,被忽必烈指令史天泽灭族。李沅的母亲,当时刚刚生下李沅,接生的人,就是李家家臣之妻,也是当年济南城的妇科圣手。

当时那家臣夫妇带着刚出生的李沅逃走。李沅和家臣夫妇生活了十多年,全靠家臣之妻为别人接生,看妇科病过日子。所以,李沅不但对妇科耳濡目染,也对无母亲之名而有母亲之实的女大夫,心生敬仰。

所以,她才喜欢妇科医术。虽然年纪小,但要说技术,她已经算是一个女大夫了。只是她太年轻,没人相信她。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这个很特殊的职业爱好,让李洛和崔秀宁非常惊喜。

医术,尤其是妇科,李洛肯定是不懂的。崔秀宁嘛,懂一些常识,医术层面,同样一窍不通。

可问题是,崔秀知道的这些医学常识,都是现代产物,对古代医生,具有很大的启发性和方向引导性。

把这些东西传授给李沅,加上她的基础和爱好,足以培养出一个领先于时代的医生。

尤其是可以填补海东医院妇科方面的空白。到时再让李沅教出学生,建立一支妇科医护队伍,可以大大降低这个时代产妇的生育危险,增加人口增长率。

所以,李沅也属于潜在的战略人才资源。

李沅听到崔秀宁说她的按摩也算医术,顿时认真观摩起来,一时间忘了晕船的痛苦。

…………

腊月十八,经过长达六天的远航,船队终于到达海东。

虽然是腊月,可是已经没有寒意了。和北方的冰天雪地犹如两个世界。

“快看,好大的岛啊!”

“左右一眼望不到头!这不会是海外一国吧?”

“是那个岛么?老天爷啊,真到了啊!”

甲板上的流民,看到前方海上的巨大陆地,激动的难以自已。

巨大的船队,也早惊动了留守海东的保安团。

船队还没有靠岸,保安一团的虎古,就带着一千保安兵赶到海港。但很快,虎古就露出惊喜,下令道“通知林必举经理和各处处长,来迎接社主和移民!他们到了!”

等到船队缓缓靠岸,岸上已经站了黑压压一大片前来迎接的人群。

崔秀宁站在甲板上,看到迎接的人群,也有些激动。

时隔四个月多,她再次来到了海东。

崔秀宁下令打出旗语,各船有序组织下船,然后率先踏上陆地。

“拜见夫人!”

林必举和虎古等军政主官见到崔秀宁,一起下拜行礼。

身后黑压压的人群也一起下拜,雷鸣般的喊道“拜见夫人!”

跟在崔秀宁身后的李沅,都不由呆住了。

她们想不到,崔秀宁在这海外大岛,竟然还有如此场面。

江钧和杨青雀也很是惊讶,两人也想不到,小主母一出现,竟然这么多人跪拜。

这个大岛,就是小都帅的基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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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章 勒索生番的阳谋(大章节)

腊月十八。海东。晴转多云,温暖如春。

我一到海东,第一时间就安排公司接受新移民。由于海东当局早就接到李洛的指令,所以大量茅草屋已经准备完毕,新移民来了就有临时居所。

同时,我还要调动部队,安排布防,以防发生意外。一下子涌入这么多新移民,治安镇反的重要性就不言而喻了。

接下来,我没有立刻召开全体管理层会议。而是去视察老移民的状况,其实就是为了刷存在感,别让移民忘记我和李洛。

每到一个村庄,就受到热烈欢迎,百姓们纷纷跪拜。我虽然不喜欢受人跪拜,但也知道在现在必须接受,不然无法树立威信。

我能看出,百姓们是发自内心的欢迎我。据海东的情报人员汇报,如今李洛和我在海东百姓中的威信很高。

从舆情分析,就算李洛称王,百姓们也会拥护。

如今,老移民们有田有房,除了20的所得税,没有任何赋税负担。这八成收入全部归自己支配,日子当然不会差。

而且,海东的徭役,都是有偿的,本质是政府雇佣临时工。并不像元朝那样无偿征发。

比起在元朝治理下,海东百姓的生活,可以说是天翻地覆。

元朝的苛捐杂税,如狼似虎,加起来都超过了三分之二。还要服无偿徭役,忍受各种欺压。

我在不少百姓家里,甚至看到了李洛和我的长生牌位。

好荒谬啊。

我都有长生牌位了哦。

那个申花生,我吩咐给他戴上脚镣,在几个士兵的看押下,让他在移民区闲逛。让他自己看看,到底是不是被我和李洛卖为奴隶,让他看看,李洛是不是卑鄙,我是不是狠毒。

回到社主堂庭院,就看见几只毛茸茸的动物冲我跑过来,像狗狗那样一个劲的摇头摆尾。

它们脸上的表情,很像是笑。

这几个月喂养它们的张稚娘,跟在它们后面。张稚娘看到我就一副想哭的样子,说夫人可是回来了,这几只狐狸,真的太难训练了,稚娘…真的做不到啊!

我安慰她,算了,训不成就不训练了,终究是野兽。

母狐狸带着三只不同颜色的小狐狸,围着我打转,亲昵的用头蹭我,用毛茸茸的大尾巴扫我。

身后的李沅和石珊瑚看到这一幕,顿时眼睛里都是小星星。

哎呀,是狐狸啊!真是太好玩儿了。

两个女孩子顿时被这家狐狸迷住了。

…………

“夫人,如今新移民已经全部组织好,住进临时搭建的草屋。接下来如何,请夫人吩咐。”

海东公司经理林必举忙完安顿流民之后,第一时间就赶到社主堂禀报。

这次李洛没来,社主堂当然是夫人做主。

“通知公司副处以上,军中队长以上,乡中村长以上,到议事大厅参加堂议。”崔秀宁吩咐。

“诺。”林必举领命。

黄昏时分,足足一百多人来到偌大的议事大厅。

“拜见夫人!”

林必举、龚侃、虎古、郑和等军政主官领头下拜,一百多人黑压压的跪了一地。

崔秀宁此时换了一身宅袖汉装,头发挽成高高的椎髻,露出光洁圆润的额头,显得很有几分英气,冲淡了她的妩媚气质。

她的身边,站着女护卫石珊瑚,以及两个可能是祖宗的崔牧和崔宪。

崔牧和崔宪,这次被带到海东,也是为了充实海东文官队伍。

崔氏兄弟想不到,主公在海外还有这番基业。那么主公之志,已经不问可知了。所以,两兄弟来到海东后,都是心情激动。

这以后,真能成就一番作为了,甚至……

看到身为本家的崔秀宁受众人跪拜,崔氏兄弟站在旁边感觉很是尴尬,他们不想引人注目,也希望加入跪拜的行列。

可是,崔秀宁不同意。以辈分不明为借口,不允许两人跪拜。

“诸位都免礼吧。林经理,你先把数月以来的民政事务,一一汇报。”崔秀宁道。

众人站起来之后,早有准备的林必举就拿着一本册子出列。

“禀报夫人。迄今为止,我海东共开荒屯田九万余亩,桑林六千余亩。用作种植棉花的旱地,五百亩。甘蔗林新开,只有十亩,种了母种,到了明年才能大种……”

“征收秋税一万八千余石,丝税三千七百余斤,盐场出盐九百余石,捕鱼十八万斤,伐木五百余万斤……今年夏秋两税…加盐铁专卖收入,公司所有收入折合白银六万两千两。”

“今年所有开支,保安团军饷七千三百两,海军船队军饷三千五百两,军粮八千八百石,马料五千余石,抚恤一千三百余两,雇佣民工花费四千四百余两,公司全体俸禄费用五千六百余两……以上各项,总开支折合白银五万八千余两。”

“收支相抵,结余折合白银三千余两。”

崔秀宁听到还有价值三千多两的盈余,心中很是高兴。原本她和李洛以为,今年最多保本,想不到还有些盈余。

林必举继续禀报“截止今日,我海东共有军民九万七千余口。战马…加上今天刚到海东的,共有两千三百余匹。骡马四百余匹,耕牛一千六百余头。”

按照林必举的统计,如今海东共有牲口四千多头了。

不过,这些牲口,都是用铁和盐从辽东王乃颜旗下的商队那里交换来的。按照和对方的协议,乃颜的商队每月和李洛交易一次,每次最多只能交易四百匹战马,牛不限制。

双方铁马贸易的价格,是一匹战马换一百斤铁。几个月下来,海东每月都会派船运铁到葫芦岛交易。如今,虽然换了一千多匹马,但铁也快没了。

这批铁都是从韩恭的岛上抢来的,除了还剩几万斤自己用,海东明年已经拿不出铁换马了。

接下来,各处一一汇报,多少都有成绩。但崔秀宁最关心的,是工匠处。

因为工匠处负责生产军械盔甲。除了粮食,就是装备最重要了。

工匠监理、制甲大师、首席大匠师顾铠出列汇报“禀报夫人。如今工匠处共有各种在册匠师以及学徒四百五十余人。”

不知道的人都是有点惊讶,四百五十人啊,一个处就占了整个公司编制的四成,比纺织处的女织工还多。

顾铠继续道“截止昨日,今年共制造新型玄甲一千零八百副。复合弓一千八百张,羽箭三万余只。长枪三千六百杆。圆盾九百面。长刀一千五百口。神臂弓两百余张。床弩五十余台。”

“除此之外,还制作马蹄铁八百副,马鞍八百副,皮革水囊一千个,军鼓军号五十对,军釜三百口……”

崔秀宁听到数据非常满意。顾铠真是个装备人才。工匠处成立不过半年,正式开工生产不过五个月,就搞出这么多东西,实在是很称职了。

但是…不够!

李洛在她离开前,强调了他的要求。他要求在明年六月底之前,海东起码要提供新式玄甲五千副,日式皮甲八百副,弓五千张,箭十万只…

弓和箭的数量,到时肯定是能完成的。但这五千副玄甲,却差额太多。

“顾大师做的很不错,我很满意。只是社主要求,半年后,须有五千副甲,还要日式皮甲八百副。可能完成么?”崔秀宁问。之所以还要八百日甲,当然是为了到时伪装日军。

顾铠顿时犯了难,算了算说道“夫人,就算全力以赴,半年后也只能交付三千副甲。”

崔秀宁道“倘若我许你在新移民中再招收工匠呢?”

这次来了八万新移民,其中肯定是有不少工匠的。

顾凯铠了松一口气,“若能大量扩编工匠,属下必能按时交付五千玄甲,八百日甲。”

“造船的事呢?”崔秀宁又问。

顾凯苦笑道“好教夫人知道。如今工匠处虽有造船的工匠,可是却造不了船。因为没有木料。今年新砍伐的木料,明年还要晒制一年,后年才能用来造船。”

崔秀宁皱眉“战船也是急需之物,可这新料不能用,诸位可有好的法子?”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好的法子。这造船用的大料,怎么也需要两年时间晒制,这个过程,根本节省不了。

这时突然一人出列说道“启禀夫人,属下倒是有个法子,或许可以一试。”

众人侧目看去,原来是那什么传达处的处长李交。

此人不过十**岁的年纪,但看上去却很是老成。

奇了怪了,传达处能有什么办法?这传达处平时很是低调,也没有什么决策之权,在海东体系中存在感很低。

他们哪里知道,这传达处根本就是个特务机构,是特察局海东分局。

崔秀宁一看是自己的学生,顿时心里有底了,道“说。”

李交说道“属下听曾渡先生说,生番的寨子里,有很多阴干大料,是用来建寨墙的。用来造船,却正是合适不过。”

崔秀宁看向传达处的顾问曾渡,问道“曾渡,此话可真?”

曾渡在生番寨子里二十年,是海东唯一的生番通。

曾渡出列说道“夫人,的确如此。那些阴干几年的大料,非常适合造船。不过,每个部族都不多。要想得到造一艘千料大战船的木料,估计要攻下十个寨子才行。”

崔秀宁沉默不语。

战船也是紧缺之物。可是战船不是商船,根本买不到,只能自己造。半年内造几艘大战船,建造时间是够了,可是没有现成的木料。

买木料?

她可是知道,由于元廷征日在即,需要大量造船,经过晒制阴干的大料也很紧俏,根本不好买。

没有战船,光用商船,到时对战日国战船,就很吃亏了。

忽然,虎古出来说道“夫人,保安团除了训练,如今无事可做,不如就进山剿番,抢了他们的大料。”

林必举马上出来说道“完颜将军,深入大山剿番,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兵者大事,可要慎重啊。”

虎古哼了一声,“那依林经理的意思,难不成要等到后年再造战船么?等到那时,黄花菜早就凉了。”

林必举摇头道“完颜将军是武人,自然喜欢打仗。可刚才曾渡说了,要拿下十个山寨,才能得到造一条大船的阴干木料。你想过,拿下十个山寨的代价么?”

保安一团的团监杨序出列道“林经理,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要是怕死人,那还养我等作甚?在下不知道打下十个寨子会有什么代价,但在下知道能抢到大料。”

公司文官们不以为然。保安团的兵,每一个都很精贵,深入大山攻打一个个生番山寨,就算没有战死的,也必然有中瘴气病死的。

划算么?

公司监理龚侃出列说道“此事你们不用争论,还是请夫人定夺。”

崔秀宁已经有了有了主意,她看着曾渡,“曾先生,你不是养了一些生番眼线么?你让他们在大山里散布消息,让生番们自己把阴干大料给我送下山。”

什么?

众人听到这里,不由都是愕然。这样也行?不过很快,他们就知道夫人必有后话。

果然崔秀宁继续说道“倘若不送阴干大料下山,我们也不攻打哪个山寨,就直接进山,毁了他们神山上的高山神庙。”

崔秀宁话一说完,顿时人人眼睛都亮了。

夫人,高明啊。

这是……勒索生番的阳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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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 俺要向夫人请罪!(大章节)

为何说这是勒索生番的阳谋呢?因为生番具有最原始最朴素的宗教感情啊。他们不可能不顾高山神的庙。

生番部族各自有各自的神祗,可却有一个共同的最高的神祗高山神。

所以,生番们又都自称高山神的子孙,对高山神无比虔诚。

那座所谓的神山,保安团可是去过的。几个月前,李洛和崔秀宁实施了斩首行动,将在神山上召开部族大会,准备联合起来对方汉人的族长头人们,一锅端。

那次斩首行动,杀了七八百人。导致各部族的上层和精英一朝尽丧,“百族联盟”的计划彻底破产。直到现在,各家部族虽然推选出新的族长和头人,却仍然没有缓过气来。

倘若,他们知道汉人占领神山上的高山神庙,就只有一个选择屈服。

反正,不过是一些阴干的木料而已,给汉人就是了。

他们甚至不敢联合起来进攻。因为他们投鼠忌器,害怕占领神山的汉人,毁了神庙。

“夫人此策,真乃阳谋啊,高明至极!属下以为,必能凑效!”林必举首先表态赞同。

其他人纷纷赞同,心中很是敬佩。

“好,事不宜迟。虎古,你明日就率领保安一团,先占领那座神山。然后曾渡再通过投靠我们的生番散布消息。告诉生番,只要阴干大料送下山,数量够了,我们立刻撤兵,将那神山还给他们。”崔秀宁下令道。

“诺!”虎古领命。

崔秀你叮嘱“不要攻打生番山寨,只要占领神山,守住即可。也不要破坏高山神庙,除非他们不答应我们的条件。这次,我们要让生番乖乖送木料下山。”

生番部族为了防备其他部族攻打,都修建有牢固的木头寨墙,攻打起来并不容易。可那神山不同,由于属于共同的神祗,反而没有修建防御工事,兵马进去就能直接占领。

说完了这件事,崔秀宁又说起第二件大事。

“社主有令。如今移民近十万,以公司治理,名不正言不顺,所以决定设县。”

崔秀宁的话一出口,众人顿时激动起来。

建县了!

这意味着,他们以后,是真正的官员。随着以后移民越来越多,说不定还要建府,甚至…建国!

想到这里,林必举等文官都觉得更有盼头。

虎古等保安团将领看到林必举等文官的兴奋之色,不禁心中好笑。建县算什么?你们怕是不知道主公的真正志向。

崔秀宁清脆动听的声音响彻整个议事大殿。

“从今日起,移民区设立洛宁县。县下设立十乡,乡下设立十村。县有县令,乡有乡正,村有村长。”

“在大樟树村,修建洛宁城。新城长宽俱为三里,城墙高两丈。可用新移民修建新城,以粮食充当酬劳。”

“任命海东公司经理林必举,为洛宁县令,两寸铜印。”

“任命海东公司监理龚侃,为洛宁监理,两寸铜印。”

“任命崔牧为洛宁县丞,一寸铜印。任命梅全禄为洛宁主簿,崔宪为县尉,一寸铜印……”

“原公司以下各处,主官和名称均维持不变,授一寸铜印。”

“三堂除了警堂归县衙管辖,法堂和检堂皆不受县衙节制,此两堂和县衙平级,主官皆授两寸铜印。”

“各级官佐,暂时不授予品级,皆为代理。”

崔秀宁说完这些,取出一张纸交给林必举,“社主的意思,都在这张纸上,直接颁布就是了。”

林必举有点激动的接过来。从今天起,他就是县令了。

几乎所有人都面都喜悦。包括崔牧和崔宪。他们一人当了县丞,一人当了县尉,都算是有了官身。

唯独失落的,就是原来的公司副理,梅全禄。

梅全禄是第一批移民中的一个村长,之前一直和林必举争夺移民话事人的角色。李洛来海东后,也表示服从李洛。

可是现在,他这个之前的副理,却连个县丞都没捞到,竟然成了排名第四的主簿。

而原本属于自己的县丞,被突然降下来的崔牧得去了。而且崔宪还得了县尉。

这兄弟两人是夫人的族人吧?他们对海东寸功未立,出来乍到,毛头小子,有何资格当县丞县尉?

就凭他们是夫人本家?

真是岂有此理!

哼,夫人毕竟是女流之辈,竟然任人唯亲。这海东,看来也就这样了。

梅全禄此时满心怨怼,连崔秀宁也恨上了。

本来,林必举当经理他就很不服气,觉得李洛偏心。只是李洛夫妇威信太高,又握着兵权,他不得不承认现实。

可是这次,被一个刚来的崔牧占了县丞的位置,顿时让他再也无法忍耐。

梅全禄是个很热衷权势的人,当村长时,就巴巴盯着乡正的位置。如今仕途失落,自然满心怨怒。

崔秀宁目光何等敏锐,她怎么可能发现不了梅全禄的异常?虽然梅全禄面上还是在微笑,但目中眼神却有些阴沉。很不自然。

崔秀宁心中冷笑。这梅全禄官迷一个,权欲熏心,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他以为自己不知道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么?

海东分局的特务不止一次汇报,梅全禄嫉妒林必举,背后说了林必举很多坏话。在公司里,也喜欢拉帮结派,挑拨离间。

这样的人,给他一个主簿的位置,已经看他是海东老人的份上了。

但现在,看来他很不甘心。

行,接下来看此人怎么跳。

她用崔氏兄弟,当然也因为血缘关系。可崔氏兄弟也的确很有才能。

更重要的是,崔氏兄弟更可靠,对李洛更忠心。

崔秀宁暂时不考虑梅全禄,又说起第三件大事。

这次是关于军事的。

“改团长为团总。”

“社主要在新移民中招募五千新兵。这五千新兵,明年六月必须完成新兵训练。还有,组建骑兵两千,任命完颜虎古为骑兵都统,朱颔为骑兵监理。在整个海东军民中挑选擅长骑射之人充任。”

“再增设保安三团,保安四团,以江钧和杨青雀为团总。所属团兵,以所属义军为主,再补充新兵满千人为止。”

“新兵招募之后,全部分到保安一团二团,由老兵充任新兵什长训练。江钧和杨青雀的义军,也要按照规定训练队列……”

崔秀宁根据之前和李洛商量好的章程,将军事方面的安排原原本本交代清楚。并要求明天就开始实施。

三天之内,等新移民安稳下来,就要开始招募新兵。

第四件事,也是洛宁设县一来的第一件民政大事。

向老移民统购粮食,供给新移民。然后组织新移民修建住宅,开荒,建城。

但林必举提出,虽然今年百姓丰收,每户田地又充足,可老移民只有一万多人,最多只能买到两万石余粮。

可一下子来了八万多新移民,两万石粮食,怎么够吃?

海东虽然一年三熟,可新移民起码也要到明年六月份才能产出粮食。这半年时间,起码需要十几万石粮食。

那就只有在海东之外买粮了。

崔秀宁当即决定,由海东洛宁商社去江南分批购粮,缓解粮食压力。

这么多粮食,又要花费十几万两银子!

算起来,为了这批新移民,李洛和她要花五十万两白银。

之前为了老移民,两人通过军需图得到的好几万两银子,已经花完了。现在海东流通的银子铜钱,就是两人撒的钱。

和李洛崔秀宁比起来,后世的慈善家算什么?算毛线啊。

…………

当天夜里凌晨,虎古就带着保安一团,悄悄离开洛宁县,进入大山,准备占领生番的神山。

而新移民们,被组织起来让他们参观老移民的田地,宅院。

老移民的居住区经过李洛和崔秀宁规划,一个个村庄既整齐干净又生气勃勃。由于今年丰收,赋税又轻,田地又多,百姓家家都有大量余粮。

家有余粮,自然欢喜滋润。这百姓的精气神就完全不同了。加上再也没有受到过欺压,又有保安团里的勇士保卫平安,警堂里的警士维持治安,所以他们竟然是从未有过的富足安宁。

新移民们看到老移民们的天地,宅院,以及他们红润的面孔,闻到他们屋子里饭菜的香味,看到家里的女子在太阳底下谈笑着织布……新移民们都是羡慕无比。

甚至老移民养的狗和鸡鸭,树下悠闲吃草的耕牛,都让新移民们感概万分。

一个年近古稀的老头子,对身边一个新移民说道“俺活了这把年纪,还没见到,这百姓过的这么好的。”

另外一个老者道“老鲁说的不错,俺也没见过啊。李大官人和李娘子说的不错,这可不就是世外桃源么?”

“俺听说,百姓们有什么保安团保护,防备大山里的野人生番。还有警堂里的黑袍警士,专门维持村镇治安,各村算是家不闭户啊!”

“对,是有这么回事,俺也问过了。这里的兵马和什么警士可不少,可你知晓赋税有多少么?说出来吓死你!”

“多少?”

“只有二成!并无任何苛捐杂税。无论打粮,还是收茧子,官府只拿两成,剩余八成,全归自个!”

“他们田地又多。俺问过几家,家家都有几十亩田地,水田旱地都有。赋税又低,服劳役还给工钱,日子哪有不好过的?”

“哎呀,这才是人过的日子!俺们以前…竟是乞丐都不如。”

“俺告诉你,你以为他们来得早?哼哼,他们也是今年来的,这才多久?就像个人了啊。”

“别急,李大官人和李夫人必定会一视同仁。你没听说么,要给俺们粮食吃,让俺们自个修宅子,开荒地,谁开的,就是谁的。”

“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这还能有假不成?”

…………

一户人家的院外柳树下,坐着一个戴着脚镣的汉子。他身边还有几个带刀的乡勇看押。

此人正是申花生。

几个村庄走下来,申花生刚开始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在看了很多,又听了很多之后,他就越来越沉默。

他终于明白过来。

宁海州的镇守官人李洛,根本不是卑鄙贪酷的狗官。李夫人,也不是心如蛇蝎的狠毒妇人。

这里,真的是世外桃源。申花生不知道世外桃源究竟有多好,可是和蒙元治下相比,这里就是世外桃源。

没有欺压,没有盗贼,秩序井然,衣食无忧,男耕女织,青山绿水…不是世外桃源是什么?

要不然,为何老移民家里,会有李洛和崔秀宁的长生牌位?

老移民们说,是李大官人和夫人救了他们的命,替他们报了仇,还让他们过上了好日子。

原来,李洛说的是真的。他并没有把大家卖为奴隶。

错的,是自己,是他申花生啊!

想到李洛身为蒙元一州达鲁花赤,却行惊天之举,将整个州衙官吏玩弄于股掌之上,把这么多中原流民送到海外,申花生就敬佩无比。

大手笔啊。厉害,这个李官人,真的了不得。

至于李洛想干什么,申花生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这李官人,只怕不是什么高丽人。呵呵,好算计啊。”

申花生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声音畅快无比。

“几位兄弟,劳烦通报一下李夫人,就说,俺要向夫人请罪!”

申花生对看押自己的军士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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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章 投效者和背叛者(大章节)

“罪人申花生拜见夫人!特向夫人请罪!”申花生一见到崔秀宁,就毫不犹豫的跪下,完全不复之前的桀骜不驯。

他还是戴着脚镣,被带到崔秀宁所在的社主堂。

崔秀宁放下笔,揉揉发酸的手腕,“申花生,既然你向本夫人请罪,那你倒是说说,罪在何处?”她早就预料到,申花生在了解真相后,一定会来请罪。

只有他来请罪,才能放心用他。他要不来请罪,不但不能用,还要…杀。所以,申花生是死是活,全在他自己一念之间。

申花生道“罪人当时误会了李官人和李夫人,在流民中煽动作乱造反,差点误了官人和夫人大事。俺不但是官人和夫人的罪人,也是所有流民的罪人呐。”

他说的没错。假如当时流民真的跟他闹事作乱,州中官兵固然无力镇压,可移民计划也就泡汤了,流民们就再也不能来这过上好日子,只能在中原继续当流民,迟早死路一条。

因为他一个人,差点断了无数流民的活路和希望,当然是罪人。

崔秀宁笑道“你起来吧。念你并无恶意,既然你也知罪,那本夫人就不加罪。好了,本夫人可以放了你,让你也能分到田地。但你不能离开海东。”

她是欲擒故纵。倘若只是希望申花生做个农夫,她就不用费这么多心机了。

果然,申花生露出一丝尴尬之色,说道“好教夫人知道,俺父祖皆是做军的,俺自小苦练枪棒弓马,打熬力气,并不曾做个农夫。倘若种地,只怕要饿死哩。”

崔秀宁心中暗笑,脸上正色道“哦?既然你种不得地,难不成还要做军吃饷么?”

申花生很是无语。夫人呐,你既然知道俺是做军的,为何还想要俺种地?俺不是你老乡么?

“夫人,俺今日除了请罪,也是要投效官人和夫人,以效犬马之劳。俺没有其他本事,说到打仗,自认为还算块材料。俺斗胆请夫人让俺做军。这种地打粮,俺实在做不来。”

申花生倒也没有说谎。他父祖皆是小军官,他算是军伍世家出身,的确不知稼穑。男耕女织说起来容易,其实也要技术含量的。

无论种地还是织布,都没有那么简单。

崔秀宁道“既然你想做军,我就允你。只不过,你是新降之人,虽然有些本事,但寸功未立。本夫人总不好立刻委你军职。”

申花生当然不指望刚刚投靠就能当军官,毕竟他之前还是敌人。

“俺如今哪敢指望做官?先能做个军士就成。还请夫人成全。”申花生很是自信。以自己的本事,做军士是暂时的,最多一年半载,他就能脱颖而出。

他猜到,李官人一年之内很可能要用兵,这就是他的机会。

崔秀宁故意沉思一会儿,说道“也罢。谁教你是齐鲁人呢?本夫人就委你一个什长,做的好了,到时社主自然会抬举你。”

社主?申花生一愣,随即就知道指的是李官人。

“申花生谢过夫人抬举!”申花生再次下拜说道。什长虽然卑微,却不是普通军士,已经超出他的预期了。一个小小的什长,就让他不禁对崔秀宁心生感激。

崔秀宁观察到申花生并没有因为官小就心生不满,反而很是高兴,这才真正放心。

此人,可用。

通过观察,她和李洛一致认为,申花生既有朱颔的头脑,又有虎古和张敛的勇武。综合能力,比虎古杨序等人强了不少,不在江钧和杨青雀之下。

毕竟,他统兵的时间,比虎古等人长得多,年纪也大了好几岁。虎古等人虽然个人勇武,但却是李洛火箭提拔起来的。说到统兵打仗的能力,其实才刚入门。

而且申花生出自元军,对元军也最熟悉。这点也不是虎古等人能比的。

如今李洛麾下诸将领,以新投效的江钧和杨青雀能力最强,完全可以独当一面。义父也曾说,他当年手下八大总管,就以这两人最擅长统兵打仗。

但问题是,这两人都有各自的义军班底。如今有义父在,两人一定会俯首听命。可如果义父不在了,两人就未必真能听李洛的话。

义父如今年事已高,说不定哪天就油尽灯枯。到时江杨二人没有老上司的压制,平衡就很容易打破。

而申花生,就是一个制衡。在虎古等人没有成长起来之前,洛宁系军中需要有能和江杨二人抗衡的将领。

等到申花生告退,崔秀宁才有时间吃晚饭。

李沅、石珊瑚、张稚娘三个少女一起陪崔秀宁吃饭。但崔秀宁还是没有什么胃口。她不禁在想,李洛在干什么,这个时间有没有吃饭,有没有想念自己。

一只白狐盘在崔秀宁脚下,眼巴巴的望着女主人。崔秀宁在这小兽软萌的目光下,只得扔给它一块鸡肋。

“夫人,这三只小狐狸,可没少我操心。平时喂得好好的,却非要跑出去偷附近村民的鸡。害的我赔钱。”张稚娘可怜巴巴的说道。

崔秀宁笑道“我给你一些钱,不让你亏本。”

李沅和石珊瑚忍不住一起嗤嗤笑起来。

张稚娘道“我可不要夫人的钱。被偷鸡的百姓,知道它们是夫人养的玩意儿,也不让我赔。但我坚持给了他们钱。”

崔秀宁点头,“你做的很好。这几只狐狸,训练的的确不像样子,不过你也尽力了。就当养几只宠物吧。”

三个女孩子虽然没听过宠物,却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吃完晚饭,崔秀宁又写写画画了两个时辰,这才躺下休息。今天刚来海东第一天,却一口气安排了很多事,说了很多话,见了很多人,她真的累了。

很快,崔秀宁就发出了细微的睡息声。

恍惚间,她来到一个巨大的宫殿,宫殿的宝座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

李洛。

不过,宝座上不止李洛一个人。还有两个女人,被他左拥右抱,一个喂他喝酒,一个喂他吃水果,真是好不自在。

她见状立刻怒了,指着那两个浓妆艳抹的女子,“你们给我下来。”

男人没心没肺的笑道“哎呀,皇后来了啊。来来来,一起喝酒,只管喝酒。”

一个女子冷笑道“陛下,皇后大人好凶哦。”

另一个女子也嘻嘻笑道“皇后大人,你吓到臣妾了哦。”

她不再管两个女子,而是冷冷看着李洛“陛下,你忘记了当年对我的承诺了么?”

男人美美喝了一杯酒,醉眼迷离的说道“皇后啊,那是多年前的旧事了,提它作甚?如今朕贵为天子,富有四海,怎么就不能尽情享受一番?你贵为皇后,难道还不满足么?”

她既伤心又愤怒,“陛下,你变了。变得我不认识了。”

李洛也怒了,指着她“朕是变了。可是你呢,你没有变吗?你自己照照镜子,还有当年的花容月貌吗?你变成黄脸婆了知道么?朕早就厌倦了你,不废黜你,已经留了情分了。”

她气的再也按捺不住,忍不住喝道“你这个人渣,我要逮捕你!抓你回去坐牢!”

男人喝道“你放肆!来呀,将她给朕打入冷宫!”

她猛然一惊,顿时醒了过来。

我去,原来是一场梦啊。

崔秀宁哑然失笑,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梦,真是可笑啊。自己在担心什么呢?以自己对李洛的了解,自己应该是想多了。

此时还是半夜,可崔秀宁再也没有睡意,干脆洗了个澡,然后继续策划接下的一些工作。

刚刚掌了灯,拿起笔,外间的护卫石珊瑚就敲门进来。

“既然夫人已经醒了,我就向夫人汇报一件事,本来是明早汇报的。”石珊瑚道。

崔秀宁蛾眉一皱,她知道没有好事。

“你说。”

石珊瑚道“夫人刚睡下不久,有个叫李交的人就求见。见夫人睡下,他就走了。他说,有人想趁夜出海,逃回中原,已经被拿获。”

崔秀宁毫不意外,“那人是不是叫梅全禄?”

石珊瑚有点惊讶的说“好像就是这个名字。夫人已经知道了?李交说早上再来禀报。”

崔秀宁心里很有些恼怒,不由心生杀机。

梅全禄这次连县丞都没捞到,肯定心有不满。她原本以为梅全禄顶多发发恼骚,私下搞事情。如果是这样,她也就是将对方撤职而已。

可是她没想到,梅全禄竟然连一天都忍不住,连夜就要出海叛逃。

为何他不趁自己离开海东后再叛逃?那样岂不更加安全?为何这么匆忙,自己还在海东坐镇,他就急不可待的叛逃?

梅全禄做过多年村长,中过秀才,属于乡绅阶层,不可能这么没有耐心,更不可能这么蠢。

他也知道,如今海东为了防止有人叛逃回元朝,实行的是禁海政策。除了渔业处的捕鱼队,郑和的水师,出海贸易的洛宁商社之外,任何人不得拥有船只,不得私自出海。

这么严密的禁海令,自己还在海东坐镇,他却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冒险叛逃,为什么?

原因只有一个。

他想趁着自己还在海东,引导元军水师来海东“围剿”,一旦捉到自己,就是大功一件。

李洛不在海东,但自己这个“反贼夫人”,也足以成为他的投名状了。

什么是利令智昏?这就是了。

这人心呐,真是……

第二天大早,李交就来社主堂禀报昨夜的事情。

“…渔业处的一个渔长,原来是梅全禄的村民。所以梅全禄说服了他一起带着渔船叛逃。渔业处可是经常出海打渔的,当然不止安插了一个眼线。一发现有人夜晚调船,立刻就通知了郑和的水师。船还没出渔港,就被扣住了。”

“学生连夜把梅全禄一家抓起来一审讯,上了些手段,就全部招供了。”

“说是夫人刚到,海上劳累,必定放松警惕,利于他们叛逃。他却不知老师刚到,就叮嘱我等严防死守,谨防有人偷船出海。”

崔秀宁的确刚到海东,就密令特察局和郑和严防有人偷船出海。她想不到的是,这么快就有人撞上来了。

李交继续道“梅全禄这忘恩负义的狗东西,竟然想去对岸的泉州,将海东的一切卖给蒙元福建右丞、昭勇大将军、福建水师万户蒲寿庚。蒲寿庚号称泉州王,管着近万水师,船多兵多,要是把他引来,海东就危险了。”

崔秀宁脸色冷若寒冰。海东目前的所作所为,对元廷来说,绝对是铁板钉钉的“造反”之举。蒲寿庚倘若知道,必定第一时间调集水师攻打。

就凭海东这点战船,这点水兵,怎么可能抗衡蒲寿庚?元廷一旦知道,海东陷落是迟早的事。

李交也脸色难看“梅全禄的儿子还招供说,老师是贼首之妻,又有国色天香之貌,一旦蒲寿庚抓住老师,他们的功劳铁定不小。”

梅全禄的阴谋倘若得逞,光是这条,他也能混个一官半职。

崔秀宁的杀意再也遏制不住。这梅家父子,必须要处理掉。

“叛逃的有几人?”崔秀宁问。

李交回答“梅家父子三人,还有梅全禄之妻,加上一个渔长,共有五人。敢问老师,如何处置?”

崔秀宁道“梅全禄在海东也是名人,家喻户晓。不能秘密处决他。免得海东百姓胡乱猜疑。将梅家交给法堂审判,明正典刑,一来以儆效尤,二来也能公布其奸。”

李交领命道“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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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生番运输队!(大章节)

腊月十九,崔秀宁来海东的第二天,一条惊人的消息就不胫而走。

原公司副理,刚刚被任命为洛宁县主簿的梅全禄,被检堂提起公诉,罪名是出海叛逃,颠覆海东。法堂火速受理此案,当天下午就要设堂审判。

很快,梅家做的事情,就被披露出来。所有海东百姓,包括刚到一天的新移民,全部怒了。

梅全禄为了一己之私,为了升官发财,竟然出卖海东,投靠鞑子朝廷,这还了得?

一旦把元军引来,海东就完了,近十万军民,也完了。

想到可能造成的后果,所有人都是后怕不已。

幸亏,梅家人被抓住了。

就算以前梅全禄管理下的村民,此时也对梅全禄痛恨不已。好你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你这是要绝了我等的活路啊。到时你在元廷封官受赏,逍遥快活,我等却要惨不堪言。

此獠,该杀…

下午未时三刻,法堂外面,围了黑压压的人群,众人都知道,里面在审判梅家父子。

崔秀宁没有露面,这事全部交给了法堂处置。

法堂成立不过几个月,只审过几件偷鸡摸狗,打架斗殴的小案子。梅全禄案,可是法堂检堂成立以来受理的第一件大案重案了。

法堂主官乃是崔秀宁的学生,他已经收到老师的命令死刑,立即执行!

而且此案证据确凿,一清二楚,并无难审之处。象征性的审理之后,走完程序,当堂就判处斩首,立即执行。

梅全禄听到对自己的判处,当场就瘫倒在法堂下。

叛逃之前,他是知道风险的,但侥幸之心加上功名利禄的诱惑,还是让他铤而走险,最终迈出了这一步。

就在昨晚,他还憧憬着将海东卖给元廷后,元廷封他做官。以他的判断,到时起码也是一个六七品的官位。至于海东移民的死活,与他何干?

可是仅仅一夜之间,他不但叛逃失败,还从主簿之尊,沦为一介死囚!

好不甘心呐!好恨……

“我不想死啊!我错了我有罪!都是我父亲指使,实在不关我事啊!”梅全禄的次子大喊大叫起来。

梅全禄的长子也哭喊道“我要见夫人!夫人饶命啊!”

那个帮助梅家叛逃的渔长,此时也吓得面如土色,肠子都悔青了。昨天梅全禄找他偷船出海,他不是没有犹豫过。现在的日子很好,为何要叛逃呢?傻么?

可是当他听到梅全禄许诺,只要成功逃走,他就能做知县,他就动心了。

做官哦……他家几代人,可是连个小吏都没做过。自己要是做了知县官人,那还了得?至于元兵打过来海东百姓会是什么下场,他虽然清楚,却无法冷却那一颗做官的火热之心。

谁知这才一夜功夫,官没做成,却要杀头了。

想到这里,这渔长顿时发了狠,猛然扑上去,对梅全禄拳打脚踢,“姓梅的!你这杀千刀的害人精,老子都是受你蛊惑……”

两个黑袍警士立刻将他制住。

很快,几人的嘴巴都被堵住,五花大绑押赴刑场。众百姓见他们被押出法堂,顿时纷纷破口大骂。

梅全禄等人被押到海边,由保安兵负责斩杀。

一个法士拿出判决文书宣读道“华夏三九七七年腊月十八…证据确凿,判处叛逃、颠覆、投敌三罪。三罪并罚,处以斩刑。定于华夏三九七七年腊月十九执行……”

法士念完,一队暂时充当行刑队的保安兵,就抽出长刀,将梅全禄等人斩杀在海滩上,尸体抛入大海。

梅全禄被处死除了让百姓拍手称快之外,还给所有人敲响了警钟。从今往后,百姓们就是预防叛逃的一堵墙。谁要叛逃,不但要避开特察局,海东水师,警堂和保安团的耳目,还要避开百姓的耳目,实在太难了。

梅全禄等人被处死之时,崔秀宁正在安排招募新兵,竟是一刻歇息功夫都没有。

“年纪十六以上,三十以下…如今军饷丰厚,报名者肯定不少,但一定要挑一下。宁愿不足五千,也不能滥竽充数。”

崔秀宁对负责招募新兵的林必举等人说道。

按照海东的章程,保安团没有招兵权。招兵权在县衙,县衙除了招兵权,还掌握着钱粮后勤和装备供应。

但是,县衙又没有统兵权,练兵权和指挥权。军中的人事任免,县衙也不得插手。军队人事任免,在李洛和她手里。

这种机制,完全就是后世的做法。既能保持军队的相对独立性,保持军队战斗力和军人地位,又能对军队进行制约,防止出现军政府。

“遵命。”林必举等人领命。

崔秀宁又强调“此事,五天之内就要办好。”说完又取出几张之前和李洛设计的服装图纸,交给林必举,“这是县衙官吏的服色,你们交给织造处,让女工们照着图纸做出来。”

林必举一看,发现设计的官服类似大宋官服,但明显袖子更短更宅。

上面注明,县令、监理、县丞三人用蓝色,主簿到处长副处都是青色。副处以下,包括工匠,都是黑色。唯独海东医院的大夫,用白色。

冠帽,也类似大宋,但没有翅脚,却多了绣上去的梅花帽正……

规定的很是细致,可见社主和夫人费了不少心思。这些服饰,倒是比大宋官服更加美观一些。

“听说甘蔗母种已经收割了?带我去看看。”崔秀宁提出要去看甘蔗。

林必举笑道“好教夫人知道,这甘蔗,是在一片湿地发现的,都是野生。若不是社主之前画了图纸,我等就是看到,也不知道是甘蔗。当时,属下直接把这些甘蔗移植,作为母种。”

崔秀宁眼睛一亮,“你们有没有尝过?甜么?”

监理龚侃笑道“甜倒是甜,可却硬的如同竹子,很是伤牙,并不好吃。”

崔秀宁知道,古代的甘蔗没有改良过,虽然甜度不差,却很难咬的动。

“走,带我去看看。”崔秀宁起身说道。

众人陪着崔秀宁去了储存甘蔗的地方,看见一捆捆青色的甘蔗被扎起来。

龚侃抽出一根,用袖子擦擦递给崔秀宁,“老师如要尝尝,学生可削一根,去了皮,吃起来还凑合。”

崔秀宁可是个非常讲究风度的女子好吧?这吃甘蔗的姿态,哪怕是仙女,也不可能吃的好看。她怎么可能会吃?

但是不吃,又不知道甜度究竟如何。

“削一根,然后剁成一寸长的小段。甘蔗,可是这样吃的。”崔秀宁说道。

众人脸色古怪,当时他们可是放在嘴边撕咬的,吃相特别难看。想不到,却是切成小段吃的啊。

很快一根甘蔗削好,被切成小块。崔秀宁拿起一块,张开雪白晶莹的牙齿,咬了一口。

顿时,她的蛾眉就微微一皱。她有一口“咬金截玉”的好牙,但一口下去,并不轻松。

和后世的甘蔗,差远了,真的和竹子差不多。

甜度,也比后世甘蔗差一大截。以崔秀宁的味觉来说,只能说是有些甜。

这样的甘蔗用来榨糖肯定是可以的,只是要比后世消耗更多的原材料。

不过总体来说,崔秀宁是满意的。能榨糖就行。

“甘蔗,明年最少要种一百亩,全部做种用,后年就能大种了。”崔秀宁道。

“诺。”林必举点头,“夫人还要去看看棉花种籽么?”

崔秀宁摇头,“棉花种籽就不看了。你直接告诉我,种子明年能种多少亩。”

林必举道“知道棉种的人很少,这东西也少,属下好不容易搞明白,明年大概能种百余亩。后年才能大种。”

崔秀宁道“甘蔗和棉种,你们一定要重视。尤其是甘蔗,不准流出海东,一根也不行。”

众人正色道“是。”

………………

崔秀宁在新设的洛宁县各地视察,此时保安一团的虎古,已经深入大山百余里,占领了高山神庙所在的陀朵山。

陀朵山是生番各部族共同的“神山”,并不属于哪个部族。正因为如此,所以反而没有山寨,也没有番兵守卫。

生番们也没想到,海外汉人会来第二次,还占领了脱朵山。

在虎古占领陀朵山的第二天,大部分生番部族就知道了这个可怕的消息。

几个月前,汉人突然闯到神山,将在山上召开“百族联盟”大会准备联合对付汉人的的各部族长和头人们,斩尽杀绝。

这才多久?该死的汉人就又来了。

正在各部族惊怒之际,有一些消息传来。说是汉人说了,只要他们每家送三十根阴干的大木料下山,就撤出神山,不再侵犯神山。

倘若不答应,他们就要一把放火将高山神庙烧了,连带陀朵山上的千年古树,也全部砍倒。

那还得了啊!

要是神山和神庙被毁,十几万高山神的子孙,都将不得好死,死后也要变成恶灵啊!

很多人想联合起来出兵围杀汉人,可就算杀光了汉人,又能如何啊,神庙都被毁了。

这神庙里的神像,可是供奉了很久很久的神物,绝对不能被毁了。

投鼠忌器之下,所有生番都不敢倡言联合围杀占领陀朵山的汉人。

别说汉人很厉害,难以战胜,就算能战胜,也无法避免神庙被毁的可怕后果。

那么,只能…满足汉人的要求了。

不就是阴干的大木头嘛,给他们就是了。等他们撤出神山,再报复也不迟。

不过很快,又有消息说,汉人要的阴干大料,是有要求的。最少要阴干三年以上,最少要有人的肩膀那么粗,有七个人加起来那么长,还必须直,弯的不要。

生番们必须三天内自己运送木料下山,倘若超过日期,就要放火烧庙。当然,汉人绝对不会攻击送木料下山的生番。

作为森林种族,生番们的木料有的是。可符合汉人条件的木料,却并不多。

但是,每家三十根,还是能凑出来。

生番们野蛮残忍,头脑简单,但也有个优点干脆,重诺。

汉人既然说不会攻击送木料下山的勇士,他们相信了。说只要满足要求,就撤出神山,不再侵犯神山,他们也相信了。

他们的打算是,先送木料出山,让汉人们撤出神山。等他们撤出神山,再围猎他们,将入侵的汉人全部弄死在大山里。

他们万万想不到,会有更多的汉人进山接应虎古,让他们根本无法在几天之内启动大规模围猎计划。

于是,收到汉人条件的生番部族,从第二天开始,就陆续有人送木料出山。

往往七八个人抬着一根大木料,翻山越岭而来。

接受木料的,是保安二团。每一根料子,曾渡都要带人上前询问,检查,然后记录来自哪个部族。

生番们也不敢生事,都是放下木料,怒目而视后就离开。他们的目光,非常怨毒。

接下来两三天,阴干大料络绎不绝的运载下山。生番们在崔秀宁设计的阳谋下,成了运输大队,运载了两三千根阴干大料下山。

因为都是靠生番青壮翻山越岭的人力运输,所以刚刚干完苦力的生番们,都是精疲力尽,极其辛苦。可没等他们缓两天恢复力气,更来不及联合起来聚集兵力,虎古就率领保安一团撤出陀朵山,在保安二团接应下,从从容容的出了大山。

生番们无可奈何,白白占据地利和人多的优势,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汉人离开。

保安团除了少数人水土不服生了病之外,一个伤亡病死的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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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主公,夫人有请。”

生番运输到山外的阴干大料,尺寸都合格,但木料的种类并不同。工匠处的船匠师父,剔除了少数不适合造船的木料,还剩两千三百多根,重量合击超过三百万斤。

足够建造三艘千料大战船。而且这些阴干木料,比晒制的木料更适合造船。

海东工匠处已有五十多个船匠,大半都是韩恭抢来的。李洛灭了韩恭救了他们,全部带到了海东。

郑和亲自带着他和李洛设计好的战船设计图,来到工匠处和船匠们商讨建造新型战舰。

崔秀宁干脆将工匠处改组为造办处,又宣布成立一个“造船厂”,隶属于造办处。还在造船厂成立一个研究所。

船厂研究所由海东水师主官郑和兼任所长,七个资质最好的老船匠为研究士,共同研究新船。

新战船的图纸,就是郑和根据李洛的启发引导设计出来的。其实就是十六世纪西方盖伦船和十五世纪郑和宝船的结合体。

李洛希望能提前两三百年制造出盖伦船,命名为“洛宁船”。

盖伦战船是风帆时代性能最强大的战舰,排水量最高能达到三千吨,而且续航性、操作性、安全性都很出色,运用了当时中西方最好的技术,比如中国的舵,指南针,水密舱室,以及西方三桅横帆。

航速上,盖伦船的平均速度能达到七节以上,顺风可高达十五节。这意味着,如果顺风的话,高丽到海东两天就能到。比马还要快,因为帆船可以不用休息的昼夜行驶。

盖伦船为了增加装载空间,采用的是多层甲板,最少也是两层。

郑和本来就对帆船和航海有天赋,加上李洛灌输的后世知识,经过几个月的捣鼓,他已经造出了新船的模型。

郑和的新船模型,只有一丈长短,三层半封闭甲板,三桅横帆,方头,还有瞭望台。

新船的模型拿到刚成立的研究所讨论,老船匠和老水手们经过一天的分析琢磨后,一致认为可行。

腊月二十四这天,郑和带着新船图纸和研究处的分析结果,来面见崔秀宁。

虽然新船方案可行,但社主不在,只有夫人拍板,才能开工。这么大的事,他不能擅自做主。

“夫人,属下和老船匠们商讨琢磨后,大伙儿都认为这洛宁船可以建造,还请夫人定夺。”郑和说道。

“造,立刻就造。”崔秀宁的态度没有丝毫犹豫。船的模型她看了,虽然她不懂帆船,但是她懂物理和空气动力,她能看出新船没问题。

李洛的知识加郑和的悟性,终于能搞出这个时代最先进的战船了。

“诺!”郑和虽然知道夫人不可能反对,但听到崔秀宁的决定还是很兴奋。

他介绍道“夫人,这是千料(五百吨)大战船,三层半封闭甲板,一艘可装载水兵千余人。生番送来的阴干大料,可造三艘。”

“可海东如今在册吃饷的船匠只有五十多人,这三艘同时开工,人力肯定不足。半年内根本无法完工。这点工匠,半年内都造不出一艘。”

崔秀宁摇头道“半年内三艘必要完工。人手不够,在新移民中招募。这么多新移民,就算船匠不多,木匠必定是不少的。我再拨你两万两银子,专门用作工钱。”

郑和听说多拨付两万两银子,顿时放心了。

这样的话,他就能招募一千多人手。细活交给船匠干,没难度的大量粗活,就可以交给雇工们做了。

建这三艘“洛宁战舰”,因为省了大料的钱,主要开支就是工钱。但即便如此,每艘的工钱也会超过五千两。

事不宜迟,崔秀宁当即就批了条子给度支处,让度支处再拨付两万两给船厂,再拨付一万两给造办处盔甲所。这些追加的经费,都是用来临时雇用人手的工钱专款。

这又是三万两!加上几天来批给其他部门的钱,已经超过五万两。如此一来,海东官库其实已经没有钱了。

通过军需图发的六万两横财,加上今年海东的财政税收,全部花的干干净净。

好在,崔秀宁这次带了五十万两过来。

五十万两哦。

然而,听起来吓死人的五十万两,能支应多久呢?

半年。

不信?这帐其实很好算。

接下来半年,洛宁系所有军队的军饷、军粮、装备等花销,最少要花十五万两。

为八万多新移民供应半年的口粮,又是十五万两。

海东各处吃“皇粮”的人包括人数最多的工匠,半年的人员薪资加行政办公费用,两万两。

如今海东耕牛严重不足,对生产影响很大,在春耕前,哪怕几家共用一头牛,最少也需要补充四千头,光这一项就需要二十万两。

加起来都超过五十万了。所以,其实五十万两还不够花。

李洛抢了韩恭的三十万两,抢了杨琏真迦的一百二十万两,加起来一百五十多万。可是如今,江华李家坞堡中,只剩下六十多万两了。

这钱花起来,真的就像淌水一样。崔秀宁以前看红楼梦,不理解贾府为何建个大观园就能花费十几万两白银。现在,她是明白了。

明年的征日之战,肯定需要大量抚恤金和赏赐,这又是一项大开支。也就是说,假若明年没有大笔横财进账,李洛和她就没钱了。

男人啊,你要想法子发笔横财了哦。崔秀宁暗自想道。

…………

腊月二十五日。五千新兵全部招齐。“洛宁船”也开始建造。

崔秀宁最后召开了一次议事大会,做出诸多安排布置之后,再次启程离开海东,准备回江华过年。

海东如今正式成立了官府,各职能部门全部上了轨道,又有《海东简律》约束,已经完全可以自己运转了。

她和李洛只要每隔几个月来指导一次刷刷存在感,就不会出大事。

她走时,还从海东军中挑出了三十个年轻识字,而又有潜质的“老兵”,准备带回去作为李洛的军官培训生。又挑出十几个有潜质的特工苗子,作为自己的学生。

来时两千护航的江华乡勇,以及韩恭的海勇船队,全部随她回去。还有征调来的高丽商船,是借来的,也要带回去还给高丽。

崔秀宁走时,又是黑压压的人群来送行。

…………

腊月三十这天,李洛已经离开宁海州衙,回到江华李家坞堡。州衙早就封印,官吏们全部回家。他也不想呆在宁海州的官邸。

李洛虽然离开了官邸,却仍然将少贰信资软禁在那个小院子。

如今,少贰信资已经知道被李洛软禁。他的伤好了,却失去了自由。

少贰信资要求见李洛,却屡屡被推诿。于是,他也只能认命了,干脆在软禁之所看书写字,当起了富贵闲人。

在李家坞堡外院训练的乡勇,也被放回去过年。所以整个坞堡比以前安静多了,只剩下几十个值班的亲卫和李家奴仆。

“今年过年,只能自己一个人了啊。”李洛看到空荡荡的卧房,不由心生感叹。

他想起去年过年的情景。

两人住在那破败的小院,烧着火堆,包了饺子用吊锅煮熟,就这么过年了。他记得,当时小院里还有两头新买的牛。

如今日子好了,他住进了高堂华屋,却还是很怀念那个小院。

“主人,年夜饭都准备好了,请主人用膳思密达。”高丽管家禀报道。

李洛懒洋洋的的来到膳堂,看到满满一桌子菜。

山八珍,水八珍,葡萄美酒,高丽清酒……非常丰盛。好几个侍女垂手侍立,等待主人入席。

但是,李洛却没有什么胃口。

李洛看着堂外庭前的雪花,拥着狐裘出去,想趁天还没黑在院子里散散心。

正在这时,忽然一个亲卫赶来,面色有点古怪的说道“主公,夫人有请。”

嗯?

李洛听得很清楚,但是他不明白。

什么夫人有请?

那亲卫笑道“夫人已经回来了,在…在以前那个小院包饺子,她请主公过去。”

李洛若无其事的点点头,“走吧。”然后不紧不慢,悠然闲适的向外踱去。

亲卫们并没有发现,他们主公的脚步,不知不觉的越来越快了。

ps今天的月票…吓!不要多骚情。只有……两张!两张哦,啦啦啦…然后,我含着眼泪,笑了。

第256章 吃的是…情怀啊。

李洛来到三里之外的破败小院,一眼就望见小院上方的炊烟。

黄昏的炊烟,在雪花中袅袅升起,就像是最生动的一笔,涂抹在荒芜萧瑟的空间。

李洛让亲卫们守在院外,然后“咯吱咯吱”的踩着厚厚的青雪,慢慢来到当初住过的屋子门口。

屋子里面已经烧起了大火堆,“噼啪噼啪”的烧着冒油的松木,一只黑乎乎的吊罐挂在火堆上,正“咕嘟咕嘟”的漫着白茫茫的水气,偶然溅出水滴,落到火堆上,“滋啦”一声。

一个穿着棉袄的女子,正挽着袖子,露出玉藕般粉光致致的胳膊,在一张少了一条腿的桌案上,擀着面皮。一缕柔顺的鬓发垂落下来,让她显得很是温婉柔和。

女人当然早就瞥见男人进来,但她正在对付一张面皮,希望擀的又圆,中间的厚度还要刚刚好。所以,她没有打招呼。

男人笑呵呵的看着,并没有要上前插手的意思。

于是,女人只好说话了。

“哎,你没看见水开了吗?赶快先拎出来啊。切,怎么眼里没活儿呢。”

男人将陶罐拎下来,“你不该这么早就烧水,还没包上呢,等下还要烧。”

“快过来。你来包,我擀面。”女人头也不抬的说。

“你搞的什么馅?”

“鱼翅…馅。”

“啥子?鱼翅馅?我去!”

“渔业处孝敬你的,我带了不少回来。”

“卧靠,鱼翅馅的饺子啊,我以前身家上亿,都没吃过。”

“渔业处的渔船太小,没有捕鲸船,能打到鲨鱼就不错了…哎呀,你这饺子包的,怎么这么丑?男人都这么手笨的么?”

“行行,我包的丑。夫人能赶回来陪本官过年,本官高兴,高兴。”

“我杀了梅全禄,还有他的儿子。”

“什么?他…犯事了?”

“…他要出海叛逃,想去泉州向元廷大官蒲寿庚告密,还想带元军来抓我…腊月十九就判了死刑。”

“真是该死!杀头真是便宜了这个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狗东西!你杀的好!哼,为了做官,连命都敢赌,真是愚蠢之极。”

“李洛,梅全禄的事,也让我发现了一个很大的威胁,就是蒲寿庚。蒲寿庚不但管着福建,还管着近万水师,离海东岛太近,很危险。”

“我比你更想干掉蒲寿庚。但我们现在很难干掉他。整个泉州都是他的地盘,钱多,兵多,船多。此人又很阴险狡诈,要干掉他并不容易。”

“嗯。等到李扬成功潜伏到蒲家再说吧。还有几件事要告诉你……明年六月,洛宁船差不多能下水使用。”

“辛苦你了小警花,短短一星期,竟然做了这么多事。晚上,晚上…给你按按摩哈。”

“我从海东挑了几十个学员苗子,这次一起培训。这次李沅留在海东医院了,我专门为她设了妇科和妇产科。”

“她行吗?年纪那么小,能懂多少呢?”

“就当实习实践吧。我让她招募一些小姑娘,一起学妇科。我把一些后世的知识写成资料留给她了,就看她自己摸索吧。她要是能成长起来,价值比你用来联姻大得多。”

“义父留在海东了?”

“嗯。他老了怕冷,觉得海东冬天暖和,想春暖花开再回来。”

“我去,我半天都忘了问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中午就到江华了。然后我要安排人手归还高丽人的商船,又把乡勇放回去过年,叮嘱他们牢记保密条例。最后,才来到这小院。”

“已经快四十个了,够不够?还要包吗?”

“把馅都用了吧,免得浪费,鱼翅馅的哦。”

两人包完饺子,再次把吊锅挂在火堆上,水一开,就紧着往里下。

很快,两人就坐到三条腿的桌子上,面前放着热气腾腾的水饺。

“好吃吗?”女人问。

男人摇头“不好吃。但是…贵啊。不对,好吃。”

女人笑了,“到明天,咱们就二十四岁了。在这个时代,已经不算很年轻了。”

男人吞下一个昂贵的鱼翅饺子,含糊道“不一定。我们的实际年纪虽然二十多,但比同龄人看上去要年轻几岁。就说你吧,别人看你最多十八,不能再多了。”

“切~”女人鄙夷,“我信你个鬼,你当我傻啊。不过,就算我像十八,总有一天也会老啊。”

男人给她夹了一个饺子,“秀宁,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呀,明明有足够自信的本钱,偏偏有时又不自信了。你会老,难道我就不老?我这人,是个很奇怪的人,野心大,**小。这种人,你知道么?”

女人撩撩耳边的秀发,笑的梨涡浅显,“野心大**小的人…是革命理想主义者的性格,后世有那么几位,就是典型的野心大,**小。你是这种人?真会给自己贴金。”

男人用筷子指指自己的鼻子,“向那几位保证,我李洛,就是这种人,和他们是同类。”

女人似笑非笑的说“你确定是同类吗?那几位,一个休掉发妻,看上了朋友的女儿…还有一个…算了我不说了。你品,你细品。”

男人正色道“大同小异嘛。在对待女人方面,我肯定又和这两人不一样。但是,你为何不提另一位…那位周先生呢?”

女人摇头“这有可比性么?你比那位周先生,差了十万八千里。你脸真大啊,和他比。”

男人放下碗,正色道“我还真不信。要是我成功了呢?要是我开创几百年江山,成为另一个朱重八,谁敢说我,不能和人比?又有何人,我不敢比?”

女人道“好吧好吧。你真会转移话题,我原本不是想说这个。”

男人笑道“我知道,你是不放心我,怕我以后三妻四妾。我告诉你,我呢,对女人的要求…很高。”

女人冷笑“有多高?比天还高吗?”

男人点头“差不多就有天这么高。所以,除了你,我也看不上别人了。长的像你一样漂亮的一定有,但不可能有你这样的后世灵魂。我在女人方面不是个贪心的人,既要求比天高,又很容易知足。”

“我明白了。你不但是个野心大**小的革命者,还是个完美主义者,又是个专情的好男人。这么说,遇到你,是我崔秀宁赚大了。”女人讥讽的笑道。

“你有没有赚大,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是赚大了。”男人从女人碗里夹起一个饺子吃下去。

女人摇头“别贫嘴了。吃完饺子我们就回坞堡,我还有事和你商量。”

男人放下筷子道“今晚我们在这雪中小院,吃的不是饺子,甚至吃的不是鱼翅。我们吃的,是情怀啊。唉,除了我李洛和你崔秀宁,这个世上,又有谁会明白呢?”

女人道“呸。”

ps今天有点中暑,所以头疼,码文吃力。唉,我写的不是网文,是情怀啊。这个世界除了你,还有谁会明白呢?

第257章 不是九九六,而是七十七!

古代春节不叫春节,叫元旦。

“刘卫泰给恩公和主母拜年!愿恩公和主母长命百岁!”一大早,就有一个叫刘卫泰的少年跪在坞堡中院的台阶下。

等到李洛和崔秀宁闻讯从内院出来,看到台阶下跪了一个“雪人”。

今天来拜年的人肯定很多,但第一个来拜年的人,却让李洛意外。竟然是被李洛改名为刘卫泰的刘三九!

刘三九去年杀了蒙古保长,为全家报仇雪恨,结果被蒙古保长的家属扭送到州衙,判处凌迟酷刑。

最后,被李洛指令青牛山的江钧半路截杀了蒙古保长家属,将刘三九救出来,还让宗昼带话改名为刘卫泰。

年前移民海东时,刘三九也随江钧一起去了海东,然后又被崔秀宁带回江华作为军官学员。可以说,刘三九是唯一一个没经过新兵训练的学员苗子。

他昨天随崔秀宁回高丽,崔秀宁告诉他,很快就能见到自己的恩公。所以,他天刚亮就从临时住下的外院营房出来,跪在这里拜年。

“原来是三九…卫泰啊,起来起来,地上冷!”李洛呵呵笑道,崔秀宁则是上前拉少年起来,拍打少年身上的雪。

可是刘三九压根无暇感觉崔秀宁的温和可亲,他只是呆呆看着李洛,满是不敢置信的愕然。

恩公…这恩公不就是去年审判过自己的达鲁花赤么?

这这这……怎么可能?

少年人记性好。刘三九可是清清楚楚的记得,当时达鲁花赤坐在大堂上,同意了判处自己凌迟处死。

达鲁花赤是元廷官人,当然是向着鞑子,怎么会救自己呢?

但刘三九毕竟是个聪明的少年,很快,他就明白了。结合年前的移民之事,以及在海东所见到的一切,他哪里还不知道前因后果?

原来,恩公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啊!

必然就是如此了。

真是…万万想不到啊。

想通了这点,刘三九再次跪了下去,重重磕头,斩金截铁的大声道“小人刘卫泰,拜谢恩公救命之恩!拜谢恩公报仇雪恨之恩!拜谢恩公赐名收留之恩!从今往后,恩公就是小人的天!”

李洛笑道“进来吧。这以后本官不光是你恩公,也是你老师,你不用再拘束。”

“谢恩…师!谢夫人!”刘卫泰满脸激动的说道。

很快,颜隼颜仝刘大刀等亲卫就来给李洛拜年。

元旦这天,来给李洛拜年的人不是络绎不绝,而是成群结队。除了乡勇、海勇、江华水师的各级军官之外,就连几个乡的村正们,也都来了。

整个李家坞堡都很热闹。对给自己拜年的军中部下,李洛和崔秀宁都封了赏银。尤其是颜隼等亲卫,更是赏赐丰厚。

石珊瑚作为崔秀宁的护卫队长,还额外得到了很多衣服首饰。

如今不说海东,单说这江华,李洛就有乡勇两千七百,海勇五百,亲卫一百。除此之外,他还以江华水师左营司御的官职,统带八百高丽水师。

另外,他还通过控制水师虞候马德瓦丁,又间接掌握了水师右营、前营、后营,架空了水师节制使洪谦。整个江华水师,变相的被李洛掌控。

如此一来,李洛光在江华能调动的水陆兵马,就超过了六千人。

可以说,如今整个“江都”,除了达鲁花赤和郡守,就数李洛最有权势。之前还嚣张至极的柳家,此时乖的小猫一般。

这不,就连柳家老三柳成明,都硬着头皮来给李洛拜年。

“在下柳成明,给李司御拜年了。”柳成明来到李家坞堡,献上一对玉碗,作为礼品。

李洛站在中院的台阶上,风轻云淡的看着台阶下的柳成明,笑呵呵的说道“柳三郎君实在客套了,你我也是邻居,同为世族子弟,何须如此,何须如此啊。”

他说的好听,可却丝毫没有请柳成明入堂喝茶的意思。但是那对玉碗,他却老实不客气的笑纳了。

柳成明心中暗骂不已。好一个李洛,竟然如此怠慢于我,真是混账之极,亏你还是李氏子弟,却无丝毫礼仪。

他真心郁闷,郁闷的要吐了啊。

这个李洛,一年多前,在传灯寺时还狗屁不是,要不是智海大师为他撑腰,他连女人都会被金光献霸占。

可这才一年多,他就真的抖起来了啊。

此人今非昔比,得意猖狂,浑然不把柳府放在眼里。可是柳府,却毫无反制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李家在这四乡嚣张。

看到一个曾经仰视自己的蝼蚁,竟然站在自己的头上,这种滋味别提有多难受。

但是,柳成明还不得不主动来和李洛缓和关系,谁教柳家实力不如人?

柳成明并不傻,他早就怀疑大哥柳成椽和上一任达鲁花赤的死,与这李洛有关,只是苦无证据罢了。

那件案子,不但惊动了王廷,也惊动了元廷,只是早就定性为三别抄余孽所为。柳成明就算有证据,也很难翻案了。

想到李洛可能是自己的杀兄仇人,而自己却要主动上门拜年送礼,柳成明就恨得牙痒痒。

“今天元旦吉日,想必李司御还有很多客人,在下就不叨扰了。”柳成明笑着对李洛拱拱手,就带着随从离开。

李洛看着柳成明的背影,沉思了一会儿,转身入内。

柳家,现在已经不在他眼里。柳成明也已经是个小角色。可这个小角色,未必就没有危险。

好在,柳家有特察局的眼线,柳成明要想搞事,他第一时间就能知道。

正月初三,所有乡勇再次齐聚李家坞堡,顶风冒雪的训练。

李洛身穿高丽盔甲,在外院校场整整督导观察了一天。总体上说,他非常满意。

这第二批乡勇,训练已近半年,不再算是新兵了。可即便如此,他们的训练仍然艰苦。队列,白刃,射箭,体能,协作,反复的高强度训练。

比如白刃战训练科目,就几招刀枪刺杀劈砍的简单动作,却每天要训练大半个时辰,日复一日,反复操练对战。

虽然训练的确严格艰苦,但乡勇的伙食却越来越好,不但蔬菜和肉蛋,如今竟是连什么奶酪都有了,听说是营主从辽东买来的。至于大米白面,更是管饱。

加上每月最少一两的军饷,就连他们的家人也能跟着吃饱饭。还有军中从未间断的思想工作,让乡勇的军心战意远超高丽官军,对李洛个人的忠诚,更是远超对高丽朝廷的忠诚。

李洛的目的达到了。江华乡勇虽然法律上是高丽国的军队,却已经完全成为李洛的私军。

而且江华乡勇的来源都是中原移民,清一色的汉人。李洛相信,就算他率领江华乡勇攻打开京,也能指挥如意。

这一切,都是李洛和崔秀宁一方面殚精竭虑,一方面巨额投资的收获。

如今的乡勇,个个被训练的精悍健壮,无论是体能还是战技,都足以称得上精兵。要说单兵作战素质,虽然比不上蒙古战士,却已经不输探马赤军。

再这么苦训一年半载,经过征日战场的洗礼,江华乡勇完全有可能抗衡号称天生战士的蒙古大兵。

有人可能会疑惑,这时代的蒙古战士,真的那么强吗?

你想啊,一群人性格本来就野蛮,以肉食和奶酪为主食,从小在马背上长大,把勇武善战作为个人能力标准,把杀人和缴获数量作为人生成功标准……然后再把他们高效组织起来,配备精良的武器盔甲。

你说,强不强?

蒙古军队的强大,历史上起码还要保持五十年,一直到元顺帝登基后,才快速衰落。但即便如此,历史上战力最强的农民起义军红巾军,很长一段时间内还是被蒙古军队压着打。

李洛的乡勇要达到到蒙古大兵的档次,还有很多路要走。

只有冷兵战力本身过硬,再加上火枪火炮。才有可能压制蒙古军队高度机动化的骑兵集团。

如果冷兵战力孱弱,就算装备了近代化的火器,面对此时的蒙古大军,仍然还是死路一条。

要知道,哪怕在后世全部装备近代化火器的拿破仑战争中,骑兵仍然异常强大。将近代火器进行变革性应用的的拿破仑,也多次用骑兵打败反法同盟。

接下来十多天,李洛整天泡在军营,和将士打成一片。一方面是刷存在感,一方面也是吃点苦头,找找感觉,毕竟再过几个月就要征日了。

李洛要么在乡勇训练场,要么在海勇的战船上,要么在江华水师大营。

白天在水陆各军,晚上还要给新学员授课,很是辛苦。

这次的军事学员,除了刘卫泰是个例外,其他全部是从完成训练的“老兵”中挑选出来。崔秀宁在海东保安团中挑选了三十人,李洛在江华乡勇中挑选了三十人,加起来六十人,都作为嫡系军官来培养。

第一期军官生只有十几人,如今早就分配到部队当了队长级军官。

这第二批学生要培训半年,刚好赶在征讨日本前分配到部队,帮助李洛更牢固的掌控兵权。

按照李洛和崔秀宁的方案,无论是军事学员还是情报学员,培训一个月后没有发现问题的,就可以吸收到会社组织成为社员。

李洛很辛苦,崔秀宁也绝不轻松。她晚上也要培训情报学员,白天还要帮李洛统筹安排很多事情,同样忙得脚不沾地。

摊子越来越大,事情越来越多,帮手们还没有完全成长起来,这小两口只能九九六…不对,是七十七。

两人长这么大,还没过这么忙的年啊。

ps求支持!昨天开始就头疼脑热,肚子也疼……唉。晚点第二更。

第258章 终于能干掉蒲寿庚了?

忙碌的日子过得更快。不觉不觉间,春雪消融,日气渐暖,已是正月底。

李洛不能再停留在江华,他去回宁海州上班了。

随行的除了亲卫队,还有他和崔秀宁的上百个新学生。

二月二,龙抬头。宁海州达鲁花赤李哈剌不花,重新出现在州衙官员面前。

重新上班第一天,知州等属官就以没能去高丽拜年为名,纷纷送上“礼物”。崔秀宁一统计,竟有两千多两。

这做官就是好啊,钱来的特别容易。

如今春耕快到了,可李洛作为镇守官人,却当起了富贵闲人,甩手掌柜,竟然万事不管。

倘若去年来巡查过、对李洛很是欣赏、甚至有心举荐他为水师万户的钦差大臣脱不合,知道李哈剌不花竟然如此懒政,一定会骂自己瞎了眼。

李洛就任达鲁花赤不过几个月时间,就在州衙同僚心中留下了贪婪、爱财、懒政、狡诈的印象。这样的上司,恰恰是他们最喜欢的类型。

在他们看来,镇守官人不揽权,不多事,不苛刻。似乎只要有钱拿,他就能大方放权,万事不管。

但是,他又很狡诈,竟能应付以严苛闻名的御史中丞脱不合,让整个宁海官场化险为夷。

至于欺骗流民,贩卖流民出海,一举获利几十万两的大手笔,更加彰显他的贪婪和狡诈。

跟着这样的上司,才真的舒服啊。

整个宁海官场,唯一对李洛不满的,也对州衙不满的,就是良知尚存的判官,陈悉。

李洛回到宁海不到半个月,知州黄不花和州同穆提哈丁等人,就联袂求见李洛诉苦,其实就是告状。

“镇守官人,我等无非是临时征收了一些粮食,用来弥补去年赈济流民的官仓亏空。可那判官陈悉,竟然血口喷人,说我等敲骨吸髓,杀鸡取卵,贪酷无耻,要去肃政廉访司告我们!”

黄知州一脸苦涩的对李洛说道。

色目人穆提哈丁也说道“是啊镇守官人,这个陈悉,真是不知好歹。去年为了赈济流民,州衙官仓支出了五千石粮食,这可是官粮,既然用之于民,当然也要取之于民。临时征收弥补亏空,有何不可?”

推事官也说道“镇守官人上次给我等分了不少银子,那陈悉也分了不少。可他竟然把银子分给了他家乡的百姓!这叫什么事?合着就是他陈悉爱民如子,我等就是害民蟊贼么?”

荣城县令也道“此事下官知道。陈判官将上次分到的银子,散给了上千户百姓。他还说,这样的银子太脏,只有分给百姓,才能变得干净。镇守官人呐,这叫什么话哟!”

李洛脸色很难看,他怒了。

“这混账陈悉!安敢如此!如此行径,置我等于何地!置州衙于何地!哼,他说这银子太脏,还散给百姓。他想干什么?本官看他是收买人心,图谋不轨!”

李洛一句收买人心,图谋不轨,就给陈悉戴上了一顶大帽子,结结实实的扣了个罪名。

“对对对!镇守官人目光如炬,所言极是啊!”黄知州顿时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散财于民,诽谤上官,可不就是收买民心,图谋不轨么?镇守官人真是一针见血,立发其奸!”

其他官员都是纷纷点头,赞同李洛的话。

似乎,陈悉真的就是要谋反一般。事实上,所有人都不认为陈悉真是收买人心,更不会认为陈悉要图谋不轨。

但是,他们需要陈悉图谋不轨。

“来人!”宁海州的第一号男人怒了。

话刚落音,官房外就进来两个衙兵,一起行礼道“镇守官人!”

本州第一号男人从案上令箭筒中抽出一根令箭扔到地上。“本州判官陈悉,蛊惑百姓,收买民心,图谋不轨,着既捉来!”

“喳!”两个衙兵领了令箭,赳赳迈出官房。

知州等官员看到李洛发怒拿人,都是心中暗爽。他们,早就是恨上了碍事又碍眼的陈悉,巴不得陈悉倒霉。要不是陈悉身为判官,知州也无权捉拿他,哪里会等到今天?

上一任达鲁花赤虽然是蒙古官人哈日图,但哈日图乐的看到属官不合,所以故意留着陈悉,恶心了他们好几年。

可如今,镇守官人不是哈日图,而是李哈剌不花,这陈悉的日子到头了。

很快,两个衙兵就架着陈悉进入李洛的官房。

“镇守官人,下官何罪?下官不服!”陈悉一见面就质问道。他好歹也是朝廷命官,没有罪名,就是上官也不能擅自动他。

李洛冷哼道“陈悉,你阻止州衙临时征收粮食,更散财给百姓,邀买人心,诽谤州衙,居心叵测,图谋不轨,这就是你的罪名!”

什么?

陈悉愣住了。无耻啊,太无耻了。这都算罪名,那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

但是,陈悉虽然良心未泯,却不是迂腐之人,必要时也是知道变通的。一想到自己被罢官后妻儿老小的凄惨,陈悉立刻就选择了服软。

就像上次州中阴谋贩卖流民,他虽然极度不满,可也没有向流民泄密。当然,就算他当时想泄密,其他官员也会盯着他,更有特察局的眼线盯着他。

“镇守官人,下官这只是可怜百姓,实在不是要收买人心,图谋不轨……”陈悉忍着怒火辩解了一番。

李洛反派贪官的嘴脸此时表露无遗,他冷笑道“即便不是一定图谋不轨,那起码也是莫须有的事。你休要三言两语就摘得干净!”

黄知州等知道典故的人,听到莫须有这三个字,也是有些不自在,多少有点尴尬。

陈悉心中一片苦涩,他知道,眼前这个奸恶贪酷的镇守官,不会放过自己。

“镇守官人,下官实在冤枉啊!还请官人明察秋毫……”陈悉想到家人,几乎开口相求了。

李洛冷漠的再次抽出一根令箭,下令道“陈悉心怀叵测,诽谤同僚,污蔑官府,着停职羁押,等本官行文吏部,再革职查办。拿了去!”

两个衙兵一起喝道“拿了去!”随即架着满脸惨笑的陈悉出了官房。

即便他还没有被正式定罪,可一旦被停职羁押,那也要被关进州狱。只不过,作为待罪犯官,他在狱中的待遇肯定要比一般犯人好得多。

就算他的政敌黄知州等人,也不会指使狱卒在狱中作践他。这也是官场潜规则。因为,谁都有可能某天也会被停职羁押,一旦坏了这个规矩,将来就可能也被对手作践。

“镇守官人英明!”众官员一起拱手说道。

…………

李洛回到官邸内宅,将拿办陈悉的事,对崔秀宁说了一遍。

崔秀宁乐了。

“你是看上了这个陈悉了吧?也难怪,此人算是个难得的人才,可惜仕途坎坷。现在,他又被你这个大贪官以莫须有的罪名停职羁押,估计对元廷彻底绝望了。”

李洛逗逗女人的下巴,笑道“我就是要让他对我大元绝望。这次我是真要让吏部罢了他的官位,革职为民,将他赶出官衙。”

崔秀宁道“那他的家人,是不是要保护起来?”

李洛点头“这个就交给你的特务了。总之,陈悉的家人不能有事。此人有良知,为人方正,但也不迂腐,才能起码也能做个知府。咱们手下的文官太少,他就算是个补充吧。”

崔秀宁给李洛削了一个苹果,咬了一口递给他,笑盈盈的说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哦?李洛眼睛一亮,接过苹果道“什么好消息?”

崔秀宁道“李扬,半个月前已经成功潜入蒲寿庚的府邸。而且,他还送回了很重要的情报,我们分析了情报,认为可以策划除掉蒲寿庚的行动了。”

好啊!李洛很高兴的大大咬了一口苹果,终于能对蒲寿庚动手了么?

我不但要干掉蒲寿庚,我更要抢了他的银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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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我们是好人,不散布谣言

李扬早在去年十月初,就被崔秀宁派到福建行省,任务是潜伏到蒲寿庚府邸。

虽然李扬是崔秀宁的优秀学生,而且去年八月就正式毕业。但由于蒲寿庚是色目人,天生对汉人有堤防之心,所以李扬足足花了四个月时间,才成功打入蒲家当卧底。

崔秀宁道“李扬通过迂回战术,先交好蒲寿庚的儿子,这才好不容易混进蒲府,成为蒲家一个执事家臣。”

“李扬回信说,蒲氏的执事家臣有上百人,大部分都是色目人。他一个汉人,年纪又轻,又刚入府,无法成为蒲寿庚的核心家臣。所以,李扬就把精力用在蒲寿庚儿子身上,用了不少心思,终于套出蒲家的核心情报。”

崔秀宁解释完,就递过来一张纸,“刚送来的福字号情报,你看看吧。”

李洛打开一看,见上面写的是

“蒲寿庚,色目人,信奉某某教。现年七十五,体魄仍然健硕,虽有妻妾近百,却仍纳妾,不似高龄老人。此人老奸巨猾,狐疑善变,喜怒不形于色,全城全州莫不畏惧……”

“蒲寿庚有子五十余,孙百余,人丁极其兴旺。然其子孙倚仗权势,横行无忌。蒲氏之罪,恶贯泉州,流毒闽南,百姓莫不切齿。”

“蒲寿庚崇信某教,寺遍泉州,城中但有不信者,皆为异端,迫害屠戮,残忍酷毒。”

“蒲寿庚挟制闽南,制霸闽海,麾下海獠商船上百,兼土地矿产店铺无算,富可敌国。更统带水师九千,私兵三千余。”

李洛看到这里,忍不住咂舌道“好家伙,光私兵就有三千,这还打个屁啊!”

蒲寿庚虽然统带上万水师,但那还不是他个人的武力,而是蒙元的官军。可这三千私兵,却是蒲寿庚豢养的私人武装。他又不想造反,养这么多私兵当然是为了作威作福。

李洛继续看下去。

“泉州乃大成,城墙坚固,强攻难下。城中兵马,有探马赤军三千,蒲氏私兵三千,城外海港,更有水师九千,武备严整。”

“蒲家巨宅,高墙深濠,防备森严。两千家兵驻宅墙之外,一千家兵驻宅院之内。内外协防,内外制衡,以防万无一失。”

“蒲寿庚狡诈,为防万一,宅内秘修地道出城,直通海岸私港。倘若城中有变,可从密道出城上船逃逸。因通道情报不详,学生只能借故出城,夜半往蒲氏私港暗查,推测密道出口,当在海边一座大宅之内。”

“四月初二,乃蒲寿庚七十五大寿,到时宾客云集,出入频繁,戒备必然松懈。以学生之见,实乃动手良机…学生还画了一张蒲家坞堡的图纸,供老师参详。”

李洛看完,笑着对崔秀宁道“你这学生很不错,竟然能搞到蒲家有地道的情报。”

关于地道的情报,是这一整份情报中最核心的内容。

蒲氏这样作恶多端又富可敌国的大家族,在宅内暗修秘通城外的地道很正常。万一城中变乱,或者有强敌破城,蒲家就可用密道将族人和财富转移出城,上船出海逃走。

但是,虽然密道是一道保命符,却也可能是个催命符。如果敌人知道通道的存在,并且找到通道的出口,直接从通道攻入蒲家大宅,那泉州坚城,蒲家高墙,就全部成了摆设。

所以,密道的存在,必定是蒲家的高度机密。但是,修建一条七八里长的地道,这工程不可能小,蒲寿庚无法瞒住自己之外的所有人,起码他的至亲和极少数心腹是知道的。

李扬聪明就聪明在,他不是从老奸巨猾,狐疑善变的蒲寿庚身上突破,而是从他儿子身上突破。

以李扬的聪明,他甚至不需要蒲寿庚儿子说出“地道”这两个字,只要对方话中暗藏了地道的存在,他就能推测蒲家有地道。

比如,只要对方说出类似“哪怕贼军破城,或城中百姓造反,我蒲家也能顺利出城,在港口上船出海。”这样的话,李扬就能得到情报。

有些情报,压根不需要对方直接说出来。

李扬只是从蒲寿庚儿子口中分析出蒲家有地道通往城外港口,不是水师军港,而是蒲家的私港。

但蒲家是海獠出身,至今还是大海商。蒲家的商船很多,私港应该也很大。只晓得地道出口在私港,还是没有用处,太宽泛了。

所以,李扬干脆借故出城,在蒲家私港观察,他推断出海边的一座宅院,应该就是出口所在。

李洛觉得李扬的判断很有道理。

这个时代,可不是后世,讲究什么海景房。哪怕是靠海吃饭的渔民,也不愿意直接住在海边。

住得起大宅院的,当然不是普通百姓。怎么可能愿意在海边建宅子?不怕海盗打劫么?

这显然有点反常。

但是,光凭这点,也不能就此断定地道出口在海边宅院。

“你觉得,出道口在那宅院的可能有多大?我们必须要确定出口的具体位置。”李洛问崔秀宁。

崔秀宁道“李扬是个细心谨慎的人,不然我也不会派他卧底蒲家。卧底蒲家,真的是比卧底皇宫还难。但是,我也不敢确定密道出口就在那里,我给出七成的概率吧。”

李洛点头“那就需要继续确定。只有确定了,我们才好动手。”

要灭掉蒲寿庚,并且抢了他的钱,硬来肯定是找死。唯一的办法,就是密道。

当然,密道中肯定有人防守,也肯定有不止一道门封锁。但却比攻打城池和坞堡容易的多。

“我会继续安排人手去泉州,试探试探,确定出口的位置。”崔秀宁道,“这件事李扬就不用再管了,保持静默状态,以防暴露。”

李洛笑道“我心里大概有了思路。你说说你的思路,看你是不是和我夫妻默契。”

“谁和你夫妻默契?我需要和你保持默契?”崔秀宁说道,“我的思路是,蒲寿庚的疑心反而为我们的行动提供了方便,我们就从这点入手。”

崔秀宁铺开李扬画的蒲家坞堡图纸,指着图说“蒲寿庚明明有三千私兵,却不敢全部放进宅院,他怕家兵造反。所以,墙外驻扎两千人,墙内驻扎一千人,内外制衡。外面的家兵不好造反,里面的家兵不敢造反。”

“但是,如果我们从密道攻进去,用最快的时间占了坞堡,控制大门,外面的两千家兵就进不来了,只要守住大门,对付里面一千家兵就成。”

“蒲寿庚大寿那天,进进出出的宾客一定很多,蒲寿庚本人也会分心。加上人一多一乱,就是动手的好机会。”

“行动战队最少也要两千精锐,除了打战,还要搬运蒲家金银,人少了肯定不行。战队从密道潜入,直接攻进坞堡。这是第一条线,也是主线。”

“第二条线,冒充宾客随从能混进去几十人。这几十人肯定不能携带武器,他们的作用只有一个,突然发难夺占武库,事发之时让蒲家私兵无法第一时间穿甲。”

常年平安无事的私兵,肯定不会时时刻刻穿着盔甲,作为私兵,也不方便像官军那样穿甲。但按李扬的情报,蒲寿庚的武库是有大量盔甲的。

崔秀宁计划混进去几十人夺占武库,紧急之下私兵无甲,只能被从地道攻出的行动战队屠杀。

“第三条线,是在城中。在城中散布漳州义军陈吊眼,将联合大批倭寇攻打泉州的谣言。这样一来,水师就会调动,家兵也会调动。水师调动,有利于我们出海逃走。家兵调动,有利于我们解决蒲家。”

崔秀宁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夺过李洛手中的苹果,咬了一口润润嗓子。

李洛却是拍手笑道“哎呀,真是心有灵犀,夫妻默契!你这三天线,和我的想法几乎如出一辙。只有一点不同。”

“哪里不同?”崔秀宁问。

李洛幽幽说道“为何要散布陈吊眼攻打泉州的谣言呢?我们是好人,不要散布谣言,就让陈吊眼的义军,真正来攻打泉州吧。呵呵。”

ps大恶人蒲寿庚快要完蛋了。他并没有招惹主角哦,你们说冤不?可是,谁叫他那么有钱呢?求支持!

第260章 让他们成为刀子和棋子!

李洛为何有信心说服陈吊眼攻打泉州?

因为他知道,陈吊眼以前就攻打过泉州,今年…还会再攻打泉州!

闽南人都知道,陈吊眼和蒲寿庚是仇敌,也是死敌。陈吊眼不但想攻下泉州杀了蒲寿庚,也想缴获蒲寿庚的财货招兵买马。

蒲寿庚自然对离泉州不远的“巨贼大寇”、僭称“镇闽天王”的陈吊眼恨之入骨。

历史上,陈吊眼应该是在几个月之后攻打泉州。只是,这位“镇闽开国天王”如今虽然号称拥兵十万,但都是起义的男女老弱一起算,能打仗的精壮,绝对不会超过两万。他还要应付元军的镇压,所以最终也没能打下泉州。

李洛道“这陈吊眼大名陈大举,也算一个英雄人物。他起兵其实已经有几年了,仗着云霄山脉的掩护,硬是没被元军剿灭。”

“陈大举去年闹出好大动静,攻下了漳州,杀了一大票蒙元官吏,自称镇闽开国天王,还改元昌泰。忽必烈派了蒙古大将完哲都镇压,这都好几个月了,陈大举还在坚持。”

“不过,他应该快坚持不住了。攻打泉州,也是为了绝地求生,获得钱粮补给。不过,他还是没打下来,又退回云霄山。下半年他就兵败被俘,兄妹两人被元廷凌迟处死。”

崔秀宁放心了,“这么说来,促使他提前攻打泉州很容易。他是在云霄山么?那里离海边不远,我们给他送一批粮食物资,让他到海边自取。”

李洛道“那你准备派谁去云霄山执行任务?”

崔秀宁道“派宗昼去。他是别动队长,执行过几次任务,已经很成熟了。”

李洛点头“我同意。蒲寿庚的大寿是在四月初二,今天二月十六,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足够了。”

崔秀宁道“光有陈大举攻打泉州还不够,还要有一股海上力量牵制蒲寿庚的水师。我们真要找海盗和倭寇合作么?”

李洛沉吟着说“我们的水师,肯定是不能动的。只能找海盗和倭寇合作。海盗么,有可能出卖我们,最好是倭寇。刚好,倭寇也喜欢打泉州。”

历史上从元到明,泉州一直被倭寇侵扰。诱导倭寇打泉州,成功可能性很大。

崔秀宁指指西边的院子“你想通过他,和倭寇合作?”那西边的一个小院,还软禁着少贰信资。

李洛笑道“你啊,太聪明了可不好。不错,我的确是要找这位日本公子帮忙。”

崔秀宁摇头“你想当然了吧?少贰信资是日国诸侯公子,武家贵族,怎么也算官吧?倭寇是什么?就是日本海盗。你以为倭寇会给少贰信资面子?”

这就是崔秀宁的短板了历史不好。

她不清楚,倭寇和日国官方的关系。

李洛给她解释“这倭寇,很多都是日国官府纵容或者雇佣的。甚至,不少倭寇还是日国有编制的武士军人,一边拿着军饷,一边下海抢劫,双重身份。或者,他们在日国是合法纳税的商人,下海就成了海盗。”

“可以说,大部分倭寇,都和日本官府有关系。势力越大的海盗,往往越和官府有关系。这少贰信资,是九州诸侯国的公子,而九州又是倭寇的大本营,他必定有认识的倭寇首领。让他写信联络,咱们再许下好处,贪婪的倭寇多半会来。”

“还有一点。元廷马上就要征讨日国,日国那边也在同仇敌忾的备战,对元朝极其仇视。即便为了报复,也有倭寇愿意来打泉州。”

“陆地上有陈大举,海上有倭寇。我们暗中再来一刀狠的,不怕蒲家不灭。哼哼,这次,我们要义军和倭寇,都成为我们的刀子、棋子!”

崔秀宁拿出一张纸“那大概方案就这么拟定,我再完善一些操作执行的细节……”

李洛在女人额头上啄了一口,站了起来往外走,“你慢慢策划吧,我现在就去找少贰信资聊聊。”

…………

“李洛阁下,你终于愿意见我了吗?”少贰信资见到李洛,多少有点激动。他虽然心里怨恨被李洛软禁,但此时李洛出现在他面前,又让他高兴。

李洛扫了一眼正襟危坐、装的风轻云淡的少贰信资,在对方对面也正坐下来。

“少贰君好有雅兴。禅茶书画,须臾不离,在下这俗人,还真是做不到。”李洛笑吟吟的说道。

要说他的风度,本是极好的。可是和少贰信资相比,终究缺了一份高雅脱俗的气质。

说到底,李洛是个俗不可耐的人。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这些东西,他打心眼里没兴趣。就算苦练出一手不错的董字,目的也还是为了钱,和艺术没有多大关系。

少贰信资则不同。这些东西显然成为他的生活元素,不可或缺了。

“在下做客于此,不知外间风月。想这二月初春,该是草长莺飞了吧。可惜啊,可惜,竟无缘这大好春光呢。”少贰信资面带惆怅的说道,一边亲自给李洛斟了一杯茶。

明明是一番被软禁的牢骚话,却说得很是曲折婉转,没有丝毫火药味。

李洛也懒得和他兜圈子,你越和我委婉,我越和你直接。

“少贰君,在下此来,是和你商谈合作的。在下需要贵国海盗的帮助,实力越强越好。只要少贰君能写信联络,促成合作,在下就送少贰君一个村的土地,少贰君就可自由自在了。”

什么?少贰信资不敢置信的看着李洛,清亮的眸子满是愕然。

这么直接的么?商谈合作,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少贰信资端起茶来小抿一口,“在下,如何敢相信李洛阁下的承诺呢?”一个软禁自己的人,如何值得他相信?

李洛不高兴了。

“少贰君,在下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在下何曾让少贰君报答过在下的救命之恩呢?此事与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少贰君难道不该赌一次么?”

少贰信资道“那么,请问李洛阁下,海盗有什么可以帮到阁下呢?”他的话还是很委婉。

李洛很直接的说道“在下需要他们攻打泉州。”

少贰信资摇头“泉州在下知道,那是一个海港大城,可能很难攻陷吧?没有好处的事,那些海上勇士是不会做的。”

李洛笑道“谁说没有好处?只要他们出动几千人攻打一天,成功拖住福建水师一天一夜,在下就付白银十万两的报酬。而且,他们还可以报复一下蒙元,为贵国出口恶气。”

少贰信资道“十万两,的确值得他们跑一趟,他们也恨蒙元,当然很想教训一下蛮夷,让蛮夷知道大日本神朝不是好欺负的。可是,他们如何相信,阁下事后会兑现酬劳呢?”

李洛很认真的说道“如何相信?这正是在下找少贰君帮忙的缘由。有少贰君担保,贵国那些海上勇士,会相信的吧?”

少贰信资明白,倘若今日不答应这个难缠的家伙,自己的日子势必很难过。还不如答应他,赌一次,但愿此人能信守承诺。

他沉思了没多久,就叹了口气,铺开白纸,写出一笔漂亮的欧阳体楷书。

少贰信资写完信后盖上私人印章,将信交给李洛,又写下两个地址,说道“这两人都是海上大盗,也与在下相识。一人有众两千余,一人有众千余,加起来三四千人应该有的。这些人都很悍勇,可以一用。”

李洛打开一看,上面说的很清楚,提到酬劳十万两,他可以担保兑现。

书信虽然写的委婉客套,但隐隐有一股命令的语气。很显然,这两个海盗头子,与少贰信资关系不一般。

信中也没有提李洛的姓名身份,只说某人,还知道替李洛保密。

李洛看到书信没有问题,两大海盗的联络地址也有了,顿时放下心来。

“少贰君放心,此事之后,在下一定不会亏待。”李洛说道,“不过在下很疑惑。既然这两大海盗都与少贰君相识,你当初逃难,为何不逃到他们的船上?反而逃到中原?”

少贰信资苦笑道“因为,在下不想连累他们啊。他们虽是大盗,但也是九州武士,倘若得罪我那个当两国守护三哥,他们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李洛点点头,少贰信资这个解释,就对了。

两人又闲谈了一会儿,李洛就起身道别了,“少贰君,今天的明前茶快下来了,再等几天,在下会送点给你尝尝。”

李洛回到自己的住处,将书信递给崔秀宁,笑嘻嘻搂住她的腰,“成了,两股大倭寇,有九成把握会联合来打泉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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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 “哈哈,最少一万!”

崔秀宁看了看信,皱眉说道“现在,产生了两个新问题。可能你忽略了吧。”

“什么?”李洛见她神色有点凝重,不由放开了她的腰肢。

崔秀宁沉吟着说“你看哈,咱买通倭寇来牵制福建水师,他们会不会经过海东海峡?有没有可能发现海东?如果大股倭寇发现海东,海东以后还有宁日吗?这不是引狼入室么?”

李洛的眉头也皱起来了。海东离大陆,也就是三百里海路。倭寇船队穿过海东,倘若航线稍稍靠东,就可能发现海东。

“那就引航!派咱们的人过去带路,别让倭寇船队的航线靠近海东。倭寇回去的时候,也一样。”李洛想到一个法子。

崔秀宁点头,“倭寇必须是要利用的,没有他们,我们无法牵制蒲寿庚的福建水师。那只有派人引航这个办法了。到时,派韩韶去吧,他以前本就是海盗,又通倭语,人也靠谱。”

李洛也赞同“就派韩韶联络倭寇,负责引航。他还是忠心可靠的。第二个新问题呢?”

崔秀宁道“第二个新问题是,我们的目的只是让倭寇牵制福建水师一天一夜,并不是让他们真的攻打泉州。泉州…毕竟是华夏的地盘,哪能真让倭寇打?真要打进去,那些凶残的倭寇会干出什么事?城中的百姓,大多可是汉人啊。”

李洛摇头“媳妇儿,你多虑了吧?福建水师有九千人马,那两大倭寇加起来最多四千人,他们能牵制福建水师一天一夜,已经不容易了,哪里有余力真的攻打泉州?”

崔秀宁冷笑“我觉得你大意了啊,男人。你怎么知道倭寇只来两伙?倭寇的性格,最喜欢抱团,这两个倭寇头子,应该认识不少武士和其他倭寇吧?他们一招呼,说不定能聚拢上万人!甚至真的抱着攻陷泉州大杀大抢的心思。”

李洛没有反驳,他忽然觉得,崔秀宁说的可能,不是不会发生。

崔秀宁继续道“你别忘了,元军处心积虑要攻占日国,日人怎么可能不恨?他们巴不得给元朝一刀,既为发财,又为报复。”

“泉州是元朝最大的海贸城市,一旦打下泉州,会获得巨大的利益,倭寇能抢的盘满钵满,他们既然决定来,干嘛不干脆玩大的?”

李洛听着崔秀宁的话,想了一会儿,“那就见机行事。如果倭寇来的数量不多,咱就不管。如果数量很多,我们就帮陈大举的义军先攻下泉州!陈大举先攻占了泉州,倭寇再打就难了,也不想再打了。”

陈大举先攻陷泉州,一定先得到好处。倭寇见好处已经被盟友拿走,当然就没了动力。

崔秀宁道“也只能如此了。那我们需要先在城中潜入一些人手,最少也要几百人,作为内应,到时帮陈大举打开城门。”

接着,两人又商讨了很多细节,这才完成最后的计划。

这这个计划中,元军,义军,倭寇,蒲寿庚全部牵扯进来,完全称得上大手笔。

…………

八天之后,韩韶带着几个人和少贰信资的亲笔信,来到位于九州南部沿海的萨摩国,找到一个叫服部丸藏的海商。

从这海商的姓氏来看,显然是祖上阔过的。

服部丸造表面上是萨摩国有名的大海商,其实就是倭寇头子。此人不但打劫商船,还经常去高丽和中原沿海抢劫侵扰,除了是商人和海盗,服部丸藏同时也是武士,是幕府“地头”御家人,在海边有一个庄园。

少贰信资给的地址,就是这个海边庄园。韩韶将信交给庄园的守卫转交,很快就得到对方的传唤接见。

韩韶见到服部丸造时,对方正身穿短袖“剑服”,在庄园练习“剑道”。他挥舞一把锋利无比的倭刀,匹练般斩向一个假人,喝道“抠楼赛!”一刀将假人劈为两段,挽了个刀花,肃毅凶狠的脸上杀气腾腾。

此人年过四十,但身材健硕精干,目光锐气逼人,一看就是那种惯于厮杀,常年打熬力气的武人,还有一股上位者的威严气势,令人不敢小视。

一个剃了眉毛、染黑嘴唇的女子,蹀躞着小步子,上前给他擦拭汗水,软糯无比的说道“主公累了半天,又有客人上门。那么,就请主公歇息一下吧。”

另一个女子也赶紧呈上茶水伺候。

“在下韩韶,受我家主公大宋义士、镇闽天王陈大举派遣,特来拜见服部船主。”韩韶恭恭敬敬的说道。

“韩君请坐吧,喝茶。”服部丸藏还刀入鞘,指指草地上的案席,然后跪坐下来。两个带刀的武士,站在他身后护卫。

“在下谢过船主。”韩韶也跟着跪坐下来,入乡随俗。

服部丸藏把少贰信资的信收起来,看看周围的庄园春光,轻摇折扇吟道“春日煦煦草青青,人在云山第几层,去年今日东风里,还蒙君子赐禅经。”

他神色有点惆怅,似乎是怀念少贰信资了。

服部丸藏吟完和歌,问道“信资大人还好么?”

韩韶浅鞠躬道“信资大人甚好,与我家主公很是相得。他让在下代他问候船主。”韩韶一边说一边取出一个礼盒,“这盒宝石,乃山中珍品,是我家主公送给船主的礼物。”

服部丸藏接过礼盒打开一看,竟然是五颗从没见过宝石,顿时目中闪过一丝火热。

这五颗宝石,当真价值不菲。陈大举的礼物,很重了。

“在下就谢过镇闽王阁下的礼物了。”服部丸藏微微鞠躬笑道。那神情,完全不像是个大倭寇。

“信资大人的吩咐,在下一定会照办的。韩君回去转告镇闽天王,四月二日,在下的船队,就会兵叩泉州!”服部丸藏说道。

作为一个日本武士,他想攻打蒙元沿海州县,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因为蒙元即将大举征日,九州沿海到处都在修建石垒,以阻挡不久后来犯元军的登陆。可以说,整个西南道的日国人,都被动员起来了,上下一心,同仇敌忾。

如果这个时候,能主动出击,狠狠教训一下蒙元,就能涨涨大日本神国的威风,也为压抑了很久的武士们出一口气。

事实上,被动挨打防御,从来不是日国人的风格。

这几年,日国朝野一直在讨论征元,幕府执政北条时宗一度打算兵分两路,一路渡海占领高丽,攻打元朝辽东。一路南下攻打江浙,占领临安和金陵。

但经过反复推演辩论之后,无论是幕府还是朝廷,一直认为蒙元太过强大,征讨蒙元多半会失败,这才不得不否决“征元论”。

由此可见日国是何等狂妄,竟然郑重讨论过主动征讨元朝。事实上,“征元论”差一点就通过了,直到现在,“征元论”在日国仍然有很大市场。尤其是很多中下层御家人武士,总是嚷嚷着要主动出击,在元军征讨前,先发制人的攻打元朝。

所以,服部丸藏受到李洛的雇佣,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那就谢过船主了。我家主公说了,哪怕不能联合攻打泉州,只要能拖住元军福建水师一天一夜,就兑现十万两白银报酬。只是不知,船主能出兵多少?”韩韶试探道。

服部丸藏哈哈大笑道“最少一万!”

韩韶心中一跳,心道,果然如此!主公和夫人所料不差啊。

“哦?船主竟然能出这么多兵马?”韩韶装作惊喜的问道。

服部丸藏道“信资大人的信中,让在下和出云野寺联合出兵。在下麾下有两千余人,出云野寺有一千余人,这加起来就是四千。”

“除此之外,在下还能邀请其他武士海商,足有两三千,出云野寺也可邀请一两千,这加起来又是四千!”

“还有本岛上的大宋残军义士,张世杰太尉的旧部,又是三千。”

韩韶听到服部丸藏的话,心里一算,多股倭寇加上宋朝残兵,已经超过一万人了啊!

服部丸藏其实还有隐瞒,他心里的那本账,远不止一万人。

还要加上高丽三别抄残军两千,其他几个诸侯国的义勇兵,也能号召好几千人参战。

七拼八揍起来的三国总兵力…能接近两万!

“原来,船主竟能邀请如此多的的武士参战,真是太好了!”韩韶笑道,“我家主公,一定会对船主更加感激。”

服部丸造道“感激倒也不必,都是为了征伐蛮夷,三国勇士自当浴血奋战。不过,不知镇闽天王,能出多少兵马?”

陈大举起兵几年了,一直坚持在云霄山抗元,声名远播,服部丸藏自然知道,对陈大举也心生敬意。

韩韶道“我家主公将率麾下精兵两万,东出云霄山,在元军反应过来之前,围攻泉州。”

服部丸藏笑道“那么,我们联军数万人,蒙鞑的泉州,必然不保了。”

韩韶道“我家主公说,只要攻下泉州,泉州色目海獠富商财货,还有某教财货,全部归两位船主的人所有。”

这话的确是李洛说的。他才不心疼那些色目回回海商,被倭寇抢了,关他什么事?更不心疼那些某教了。

让倭寇清理一番,李洛巴不得。

当然,服部完藏万万想不到的是,和他合作的根本不是“镇闽天王”陈大举,而是他从未听过的李洛。

ps倭寇会联合宋朝残军,高丽三别抄,近两万人来攻打泉州,色目海商和某教要倒霉了。求支持!急!

第262章 大王和公主

服部丸藏难道不怕被元朝水师合围么?元朝在沿海各行省都有水师啊,比如浙江水师、广东水师。

真不怕。

因为,由于水师官兵几乎都是汉人,所以元廷极其防范。不但不允许到深海,只能在近海巡逻,而且各水师之间不得有联系,不得相互支援,不得去对方负责的海域。

假如浙江水师知道福建水师被攻击,哪怕想支援,也必须先上报到朝廷,由朝廷决定是否支援。

水师也不得主动出击,规模稍大的调动,必须有圣旨。

所以,元朝虽然有好几万水师,却完全是消极防御,只要确保没有大股海盗登陆侵扰,就算完成任务。

元朝的多次海外战争,依靠的是陆军,水师主要是用来运输的。这也是为何元朝征讨日本、爪哇、安南总是失败的重要原因压制水师。

可以预见,倘若倭寇攻击福建水师,浙江水师和广东水师不可能帮忙,就算帮忙,也要得到朝廷的军令。那样黄花菜都凉了。

接下来半个月,韩韶带着礼物周旋在大小海盗身边,很快就和这些海盗兼武士打成一片,获得了他们的“友谊”。

终于,韩恭见到了逃到九州的大宋残军将领谢元郎。谢元郎乃张世杰部将,宋亡后收拢了几千宋朝残兵,逃到日国九州,如今也成了大海盗。

甚至,就连平户藩的松浦家,也派出了“大将”会盟。

到了三月中旬,就连高丽三别抄残军的林寻轼也到了,带着誓死不降蒙元的两千高丽三别抄残兵,加入海盗联军。

整个萨摩藩,聚集了上万人,并且不断有御家人、武士,以及流亡日国的宋人、高丽人、女真人,携带武器赶来,高喊征讨蛮夷,要求加入联军。

进入三月下旬,“海盗”联军的总兵力,已经达到惊人的两万!

就连筑前国守护、九州防御总大将少贰景资,也亲自赶到萨摩国。

韩韶见到少贰景资年约三十,身材并不高大,却很有大将之风,言谈间意气风发,举止间挥斥遒劲,气质也比较华贵雍容,一看就是身份很高的强力御家人。

少贰景资送了一批武器,并给联军打气,鼓舞他们攻占泉州,然后号召闽、浙、粤三地的汉人响应起事,恢复大宋,共抗蒙元。

少贰景资代表九州大宰府和幕府,对各大海盗首领们说,要配合南方义军,最大限度的给蒙元制造麻烦。

少贰景资说,宋国灭亡不过两年,南方民心思宋,只要找到幸存的赵宋宗室,立为皇帝,一定有无数汉人拥护,蒙元就顾此失彼了。

“诸君,此次义勇军的壮举,说不定能石破天惊,大收意外之功。就算事有不济,血洒疆场,也能大涨我等志气,大灭夷狄威风!”

“为了三国文明开化之基,为了殄灭夷狄丑类,再开太平之期,请诸君努力吧,倘若杀身成仁,那就是不失英雄之躯,不辱英魂之魄的荣幸啊!拜托了!”

众海盗首领一起高喊起来。

“殄灭夷狄!”

“杀光丑类!”

“天罚蒙鞑!”

韩韶作为“陈大举”的使者,也跟着高喊,但他没想到,事情会搞得这么大。

看来,这些日国人,早就想主动对蒙元动手了。主公这次来雇佣,只不过是个引子而已。

…………

就在韩韶滞留萨摩国,周旋于海盗联军中之时,被派到闽南的宗昼,同样周旋于云霄山的义军大营中。

宗昼来云霄山义军大营快十天了,可是陈大举始终没有正式答复。

陈大举之所以没有立刻答复,是因为李洛送粮的船还没到。

所以,宗昼也不急。粮船应该快到海边了。只要陈大举拿到粮食,一定会出兵。

陈大举本来就会攻打泉州,只不过让他提前动手而已。

云霄山脉山高林密,又靠着大海,所以陈大举才能在大山上苦苦坚持到现在。但是,他快坚持不下去了。

义军老女老幼,拖家带口十万人,每年要消耗多少粮食?云霄山上虽然也种了庄稼,可根本不够吃。

出山打粮,也很难了。

元军大将完哲都,就驻扎在不远的漳州城,几万大军一围堵,义军根本无法下山搞到粮食。迟早要被困死在大山中。

可正在陈大举焦虑时,山上来了一个客人,声称是大宋张太尉旧部,前来支援自己,并邀请自己一起攻打泉州。

一番试探和交谈下来,陈大举立刻就心动了。

只要四月二日,他的义军能出现在泉州城下,张太尉旧部就可以支援自己五千石粮食。

他本来就被逼的准备冒险攻打泉州,以补充粮食物资。宗昼的话,无疑是他想瞌睡就来送枕头。

但是,陈大举还是端着架子,声称见到粮食才能决定出兵。

此时,宗昼正在义军大营,和陈大举比拼扳手腕。

“哥!你怎么又输了!”一个女子很不满的看着扳输了的陈大举,柳眉倒竖的说道。

宗昼活动活动手腕,笑道“大王好腕力啊,连我这打铁出身的,都差点扳不过大王。”

陈大举力气的确很大,但是他近来吃不饱饭,力气亏了不少,就不是宗昼的对手了。

那女子看着宗昼冷笑道“我哥只是吃不饱饭,才输给了你。”

宗昼拱手道“公主说的是,人是铁饭是钢,好汉不吃饿得慌。这长期吃不饱饭,就算是项羽复生,那也今非昔比。”

他也饿过,直到跟了李洛,才吃的又饱又好。

宗昼嘴上称呼大王公主,心中却有些好笑。这陈大举一看就是个草莽英雄,这女子虽然长相还算俏丽,说到底也只是个村姑出身,却自称什么大王公主,不好笑么?

陈大举虽然自称“镇闽开国天王”,改元昌泰,可浑身上下,却无丝毫帝王气质。此人沉默寡言,长相忠厚坚毅,没有主公那种令人心折的雍容清贵,与其说是什么镇闽天王,倒不如说像个古之大将。

“公主”陈山妹,也不像个公主,倒像个街上卖艺的丫头。但说到弓马武艺,还是不错的。

不过,宗昼又很敬佩这对兄妹,起兵反元几年了,硬是支持到现在,很是不容易了。

这段日子,宗昼已经摸清陈大举的实力。

部属不下十万,但大多数是老弱妇孺,能打仗的精壮男子,也就两万人。战马只有数百匹,但盔甲刀枪却是不少,大部分都是以前宋军支援的,也有抢元军的。

不说多,拉起上万人的甲兵攻打泉州,很容易。

而且陈大举的义军实力颇为不弱。军中除了大部分汉人,还有不少畲人,很是悍勇。

“周宗兄弟,只要你们支援的粮食一到,将士们吃十天饱饭养养力气,一定会与你们联合攻打泉州。”陈大举称呼宗昼的化名说道。

也真是巧,陈大举的话刚落音,一个叫陈三武的义军将领就进来禀道“大王,山南边的海上有船来,粮食,到了!”

陈大举猛然站起来,浑身充斥这一股前所未有的逼人气势,“传本王令,穿过鹰巢岭运粮回山,动作要快,休教鞑子水师巡检发现!”

等到运粮的队伍出发,陈大举大步走到刀架前,拿起一柄陌刀,说道“周宗兄弟,本王曾用这把刀,斩杀了元军万户。等将士们吃饱饭恢复力气,本王发誓攻破泉州,灭蒲家满门!”

说完,陈大举又喊道“来人!”

亲兵应诺道“在!”

“击鼓,升帐,议事!”

“诺!”

不一时,义军大营的军鼓咚咚敲响,一个个顶盔贯甲的义军将领,鱼贯而入,哗啦啦的一起对着帅案上的陈大举下拜,高喊道“见过大王!”

“免!”陈大举一抬手。

宗昼有点恍惚,这一刻,陈大举真的有些大王的气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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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章 泉州之王,海獠之主

今天是三月十五,陈大举决定,三月二十九誓师出征。届时,他只留五千精壮防守山寨关隘,亲率一万五千人攻打泉州!

宗昼和韩韶一南一北的联络,他们的主公李洛这段时间也没有闲着。

李洛在忙着吸引新流民上钩。

自从去年宁海州的流民全部送走之后,宁海成为了流民真空地带,渐渐的,又有其他地方的流民来到宁海州。

几个月下来,到三月上旬,宁海州内的流民,再次达到了两万多人。这些人都是从齐鲁其他地方流落而来。

天下到处如此,流民如同蝗虫一般,官府也见怪不怪了。

这下,宁海州衙的大小官吏,再次兴奋起来。又要有白花花的银子入账了。

所以这次,压根没让李洛主动下令,官吏们就如法炮制,搭建粥棚吸引流民,美其名曰赈济。混在流民中的特察局特务们,又开始了散布世外桃源的消息,吹捧李洛和崔秀宁的仁慈。

这一整套流程,无论是众官吏,还是众特务,都已经很娴熟。

于是,三月十六,“南洋大商人”又来了,流民们又被“骗”上船,又有十几万两银子送到州衙。

老规矩,还是李洛拿四成,其余的钱全部分掉,大到知州,小到皂隶,人人有份。

这批流民只有两万人,李洛自己旗下的船就能一次运完。所以他和崔秀宁都没有去海东,只是做了一番安排,写了一份信让前来运输流民的郑和带回去。

这两万流民,也是青壮为主。到了海东,又能提供一千多新兵。

但是,李洛又为此花费了大把银子和粮食。到现在,江华坞堡银库的钱,已经不足五十万两。

加上承诺支付给海盗的十万两报酬,以及发放保安团和乡勇的春季军饷,李洛剩下的钱只有三十多万两了。

这段时间崔秀宁也没有闲着。她加派人手,终于确定了蒲家密道出口,就在蒲家私港的那个宅院之内。

另外,她还一直在做培育青霉素的中学实验。失败了几次,这次终于成功培养出几毫升的青霉素。

“这应该很不纯,用起来有风险吧?”李洛看着小瓷瓶内的一点液体,满心怀疑的问道。

崔秀宁道“当然不纯了,可是我根本不知道怎么提纯。这土法子培育的青霉素,输入人体肯定是有风险的。”

李洛还是很高兴,“真有你的,就算不纯,到底是搞出来了,厉害啊,青霉素的发明者,崔秀宁女士!”

崔秀宁却没心情开玩笑,皱着好看的蛾眉,“针管可以用中空的鱼骨刺代替,配液可以用蒸馏水,输液管可以用鱼皮管,输液瓶可以用瓷器。但是,都无法用现代方法做无菌消毒处理。加上青霉素本身又不纯。每个环节都不理想,你想想,输入人体会是什么后果?”

李洛无所谓的笑道“什么后果?无非是治死人。但是,一个伤员因为细菌感染快死了,哪里还顾得上这些?还不如冒险用用。”

“好吧。”崔秀宁很无语,但也知道只能这样了,“我们可能,会酿造很多医疗事故。”

这是没办法的事。现代医学产品,是现代科技的结晶,那是一整套工业体系的支撑。别说两个不懂化学的人,就算把现代医科大一群博士生搞来,他们也无可奈何。

就说一个无菌针管,一个无菌橡胶皮管,一百个博士教授也只能干瞪眼。

“等去了海东,就组织海东医院的郎中们大量培育青霉素,再烧制一批小瓷瓶做容器。什么鱼骨针管啊,鱼皮管啊,都配套起来,简单粗暴。去了日国,肯定用得着。”李洛道。

崔秀宁点头“再过几个月,海东医院培训的野路子军医,也该派上用场了。”

崔秀宁年前去海东时,让医院招募了两百人,教授刀伤箭伤的包扎救治之法,这就是最简单的战地军医了。

…………

转眼到了三月下旬,日国的韩韶和南闽的宗昼,先后送回了消息。宗昼送回的消息倒也罢了,都在李洛预料之中。可韩韶送回的消息,却然他有些吃惊。

他知道倭寇多半会来,却想不到会来这么多。

除了少贰信资邀请的服部丸藏和出云野寺,竟然还有七八股倭寇加入。不但如此,还有宋朝残军,高丽三别抄残军,以及流亡日国的宋人、高丽人、女真人、契丹人。

就连平户藩的松浦家,也派了水军参战。

总兵力达到了两万!大小战船一百多艘!

甚至就连九州抗元总大将少贰景资,少贰信资的三哥,也出面了。

少贰景资以“惩罚夷狄,恢复大宋”为名,亲自遥领讨夷总大将,任命服部丸藏为实际负责总指挥的“军奉行”,任命宋朝残军将领谢元朗为侍大将,任命高丽三别抄残军将领林寻轼为“弓大将”,松浦家的水兵家臣小野英利为“船大将”。

甚至,连韩韶,作为使者也被少贰景资任命为“使番”,专门负责联络和带路。

这性质就不是海盗倭寇了,而算是一只正规的联军了,具有很强的官方意志。

李洛放下韩韶的信笑道“我的乖乖呀,三国海盗联军有两万,陈大举要派一万五,加起来三万五千大军。泉州呢?九千福建水师,三千探马赤军,三千蒲家私兵,满打满算才一万五。加上我们混入泉州城的五百内应,泉州城不可能幸免了。”

这段时间,李洛分批派了五百精锐保安团混进了泉州城。泉州是大城,城中人口十五六万,各商团进出频繁,混入五百人,根本算不了什么。

虽然无法带兵器入城,但到时自然有兵器。因为蒲家会送的。

大军一攻城,城池兵力严重不足,蒲寿庚一定会招募青壮守城。这五百人,是准备到时应募守城青壮的。只要武器拿到手,就聚集在一起,乘机打开城门,放陈大举进城。

而李洛的行动战队,就乘机从地道攻入,将蒲家的金银细软席卷一空。等到义军进入蒲家坞堡,值钱的东西都被李洛的人搬空了。

这次,李洛动用了三千精兵,除了消灭蒲家,还为了搬东西。

他估计,蒲家光是流动资产,起码也有好几百万两。金银太多,人少了搬不动啊!

行动的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细节,都有了周密安排,包括预案。在时间上,甚至精确到半刻钟之内。

一道道秘密指令通过特察局的特务传递出去,整个参与行动的人员,全部按部就班的动起来。

…………

四月二日,泉州城。

人人都知道,泉州王蒲寿庚蒲大官人,今日七十五大寿,要连接大庆三天,招待亲朋故旧,四海嘉宾。

一大早,很多海獠富商、城中官吏、甚至外州外县的官吏豪商,以及军中将帅,都纷纷到来,给蒲大官人贺寿。

巨大的蒲家坞堡前,停着满满的车马,一群群衣冠楚楚、非富即贵的人,带着礼物进入蒲家坞堡。

客人中,很多都是高鼻深目的色目人。

防守坞堡的私兵,除了让客人们留下兵器之外,并不搜查,只要报个礼单,就被客客气气的请进去。

这也不怪私兵大意,就算有敌人混在客流中进去,他们没有兵器,又能如何呢?还不是找死。

而且每个客人,最多只能带四五个人进入。

这些客人,很多是蒲家的故交,很多是为了巴结蒲家而来,和蒲家本来并不认识。

才上午巳时,来贺寿的客人就达到数百人之多。整个蒲家坞堡到处喜气洋洋,鼓乐齐鸣,人声鼎沸,笑语喧天,好不热闹。

就算很多客人本身就是富豪,来到蒲家坞堡,也是暗暗咂舌。

太有钱了啊。都说蒲家富可敌国,有鸦飞不过的田地,贼搬不动的金银,果真如此。

华堂广厦连绵成片,无不极尽富丽堂皇,精巧奢华,这也罢了。就是大院中养鱼的水缸,都是玉器。

而且,蒲寿庚的坞堡,并不是东方建筑,而是典型的西亚宗教风格,用了很多名贵石料,很多地方还贴了金箔,刷了金漆。

坞堡中最高的建筑,就像一座尖顶庙。庙堂的四壁,竟然装着琉璃窗户,流光溢彩,极其精美。

还有数百根象牙雕刻的某教经书,装饰了一座华丽的经殿。

蒲大官人,就居住在美轮美奂的尖顶庙般的建筑中。当众人在华丽的殿堂向他祝寿时,这个泉州最有权势的老男人,正在虔诚而喜悦的祈祷。

蒲寿庚虽然七十五高龄,可面色红润,精神瞿烁,目光如电,神态威严,并无多少龙钟老态。

即便是多次见多蒲寿庚的人,再见到他,仍然会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他是泉州之王,海獠之主,是制霸闽海的男人,是曾经宰杀几千赵宋宗室的男人。

此时的蒲寿庚,因为大寿,多少显得有些和蔼可亲。无论认识还是不认识的客人,他都敷衍着含笑点头。

他感谢,他喜悦,他祈祷……是无所不在、无始无终的神宰,让他蒲寿庚,健健旺旺的活到七十五岁,还享尽了人间的荣华富贵。

权势,财富,美色,子孙,健康,长寿……尘世间一切美好的东西,他都有了。

他感觉很好,很棒。他心里清楚,自己还能活个十年八年。

ps蒲寿庚历史上活了八十五岁呢,呵呵。求支持,什么支持都需要。蟹蟹。

第264章 好好的寿宴…搅黄了

蒲寿庚入仕南宋几十年,身为宋臣,到最后不但降元,还屠杀赵宋宗室、官吏数千人,几乎将宋朝宗室灭族。而且,蒲寿庚还直接派麾下水师追到广东,帮助元军灭宋。

为元廷立了这么大功劳,忽必烈当然不吝重赏。不但让蒲寿庚仍然担任闽粤市舶司提举,统辖海贸之权,还任命为福建沿海安抚使、福建行省左丞,封昭勇大将军。

此时,大殿中的宾客越来越多,唱礼单的管事都不止一个,却还是唱不过来。

临近中午,宾客已经超过千人。

就连几个重量级的客人,如夏璟、田真、颜伯录等,也联袂而至。为何这几个属于重量级呢?因为他们都是本地豪强,同时也是与蒲寿庚一起叛宋降元的宋臣,如今也都做着大元朝的官。

“蒲翁,恭喜恭喜啊!”

夏璟等汉奸笑呵呵的向蒲寿庚行礼祝寿,一一献上礼单,每人的出手都是大手笔。

“恭喜大将军,祝大将军寿比南山啊!”福建水师的将领们祝贺。

行省和州衙官吏则是纷纷口称“左丞大官人,恭喜恭喜。”

各大海商们的的称呼就变成“提举大官人”。

不用类型的宾客,各自都对蒲寿庚有不同的官爵称呼,这让蒲寿庚更是受用无比。

几十个儿子,一百多个孙子,几十个妻子,一起簇拥着红光满面、富贵雍容的蒲寿庚,黑压压的一片,在家臣的安排下昭穆有序的下跪拜寿,敬献寿礼。那场面之大,人丁之旺,真让无数宾客羡慕不已。

大丈夫,当如是啊,当如是。

人群外围,有一个少女冷眼旁观着煊赫盛大的场面,嘴角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这少女正是混进来的石珊瑚。她是跟着冒充海商的特务进来的。今天,主公派了好几伙人冒充宾客进来拜寿,虽然出了不少血作为寿礼,却也成功混进来二三十人。

人不多。但到时发难抢占武库够了。

根据李扬的情报,蒲家甲库虽然很大,但只有一扇门,而且修建的很是坚固。只要夺下唯一的门,再把门关上,不让外面的私兵进来取甲就行。

李扬还画了蒲家坞堡的图纸,甲库的位置,他们早就记熟了。那里平时只有十来个私兵守卫。

自己这边没有兵器,二三十人赤手空拳对付有兵器的十个看守,其实很难。

这就是派石珊瑚来的目的。因为……她是“弹弓女侠”。

进来贺寿的人,无论客人还是随从,一律不得携带寸铁,更别说刀枪了。可是蒲家人万万想不到,一个小丫头会携带弹弓,而且她的弹弓,还非常要命。

也是,一帮大老爷们,如何知道一个小女子的锦囊香袋里,装的不是脂粉罗帕,而是弹弓?换了是你,你能想到?

按理说,就算石珊瑚等人夺占甲库关上门,顶多也只能坚持半柱香功夫,必定会被对方攻进来。

但其实不是那么回事儿。因为,到那时行动战队已经攻出了地道,私兵们已经没有机会夺回甲库了。

可以想象,没有穿甲的蒲家私兵,在穿甲的行动战队面前,会是怎样一幅情状。

正在主宾一片祥和热闹、喜气洋洋之时,忽然一个身穿盔甲、高鼻深目的中年男子小跑着进来,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在场虽然有很多军中将吏,但无人穿甲,突然进来一个穿甲的人,想不被人注目都难。

看盔甲服色,应该是探马赤军中的一个百户军官。这军官脸上还带着凝重,甚至一丝惊慌。

出事了!

很多人立刻想到了这点。

果然,这探马赤军的百户急匆匆来到蒲寿庚桌前,下拜道“大将军,城外突然出现了大队人马,旗号竟然是陈吊眼,他们很快要攻城了!”

什么?

简直如同平地惊雷,一下子震得众人愣住了,偌大的殿堂,立刻从喧闹变得安静下来。

陈吊眼终于还是来了啊!

很多人其实并不意外,因为陈吊眼以前就攻打过泉州。

蒲寿庚原本弥勒佛一样的笑脸,立刻变得铁青一片,苍老的眼神也刹那间变得锋利凶狠。

“陈吊眼,你竟然还敢来!这次,本官定要剥了你的皮!”

蒲寿庚勃然大怒,他万万想不到,冤家仇敌陈吊眼,竟然趁着自己七十五大寿来攻打泉州。这是铁心不让自己高兴啊。

好,好的很,你不让我高兴,我就让你不得好死。

“贼人有多少兵马?”蒲寿庚问道,已经站了起来。他这一站起来,才看出身材很是高大。

那百户回答“总有一万几千人马,似乎都是有甲的战兵!”

“走!”蒲寿庚大步往外走,一大群人跟在后面,可是他还没迈出大门,又一个水师军官冲进来,一见到蒲寿庚就扑到地上,神色紧张的说道“大将军,有大群海盗来犯,如今离獭窟水师大营,已经不足十里!”

什么?这消息顿时又吓了众人一跳。

一个中年汉子排众而出,对那报信的军官喝道“钱丰,你慌什么!区区海盗,能把水师怎么样!混账!”

此人名叫尤永贤,官居水师千户,是蒲寿庚的心腹,也是报信军官的直接上司。

那钱丰苦笑道“营主,海盗战船遮天蔽日,远远望去估计不下二百战船,最少也在万人以上!而我水师,我水师……”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众人都明白。为了给蒲寿庚祝寿,水师中绝大部分军官,都来了蒲家坞堡。十个千户,就来了十个。只有一群百户被安排留守,没来祝寿。

也就是说,偌大的福建水师,现在竟然连一个千户级军官都没有。

“你们赶紧回獭窟大营!快去!迟了就无法出城了!”蒲寿庚脸色有点苍白,他哪里还不知道敌人是有备而来?

贼人选了个好日子啊!真是大意了。

尤永贤等一群千户,立刻往外冲去。但愿陈吊眼还没有攻城吧,不然他们就出不去了。出不了城,回不到水师大营,就只能靠一群百户指挥舰队,结果如何,可想而知。

“王与,你立刻赶在贼军攻城前出城,快马往漳州,禀报完哲都大帅,请他火速来援!”

蒲寿庚吩咐道,他越想心里越没底。

敌人海陆联合,一个陆上攻城,一个海上攻击水师。一旦水师完蛋,泉州就危险了!

大批海盗来攻,似乎是动静不小,蒲寿庚应该知道消息。这样想,就是高看了蒲寿庚,也小看了海盗。

蒲寿庚哪里能关注千余里外的日国?而且海盗的特点是说来就来,他们的船是现成的,也不需要运载大量粮草,根本不需要像元军征日那样准备两年。除非在海盗中有眼线,不然怎么可能知道海盗的动向?

不知道陈吊眼来攻打也很正常,漳州和泉州之间是大山,陈吊眼只要提前三天翻山而来,一出山就能看到泉州,完全可以做到出其不意。

倘若没有大批海盗,蒲寿庚毫不担心陈吊眼能攻下泉州。因为水师完全可以上岸,攻击陈吊眼后路。可如今水师要全力应付海盗,无法上岸攻击陈吊眼,就只能靠几千守军了。

陈吊眼虽然是贼,可是他的贼兵实力很不弱,绝对不是乌合之众。

众人也有些惊慌了。陆上是陈大举带着大批甲兵来攻打,海上是大批海盗。而福建水师,竟然连个千户都不在场,必定指挥不灵。

一旦水师覆没,海盗登陆与陈大举联合攻城,泉州还能守得住吗?

虽说完哲都大帅统兵数万近在漳州,可等消息传到漳州,再等到完哲都率兵来援,起码也要四五天时间。

也就是,起码泉州要坚守四五天,才能等到完哲都到来。

蒲寿庚原本要亲自去城头督战,可是听到大批海盗又来,顿时改变了注意。他不想再去城头了。

“胜夫,你率一千家兵,协助探马赤军守城!”蒲寿庚命令道。

城中只有官军三千,城外却有一万几千贼军。如今只有先派一千家兵协助守城了。

好好的一个寿宴,顿时被搅和的一塌糊涂。众人不敢再吱声,生怕激怒蒲寿庚。

蒲寿庚面沉如水的坐了一会儿,忽然下令道“打开州中武库,临时招募三千青壮,协助守城!”

“金泳,你亲自带衙兵皂盘查城中,严防城中奸细内应!”

蒲寿庚连下几道命令,眼皮子仍然发跳,他担心的其实还不是陆上,陈吊眼的兵马虽然不弱,可是单凭他绝对攻不下泉州坚城。

他担心的是海上啊。

泉州曾多次受到海盗攻击。那些海盗的战力,绝不容小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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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斩尽杀绝,祭祀太尉!

泉州城外,旌旗招展,兵甲森森。所谓人马过万,漫上遍野。城头上的人看着城外的一万五千大军,都是神色凝重。

尤永贤等水师千户,神色更是难看之极。他们出不了城,回不到獭窟水师大营了。九千水师失去指挥,结果已经可以预料。

金泳也恨的直跺脚。他是被蒲寿庚派去漳州求援的,可如今出不了城,如何是好?只能靠附近州县官吏,知道情况后自主去漳州报信了。那样的话,最少又要耽误一两天。

陈大举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全身铁甲,神色坚毅,浑身热血沸腾。

泉州城,蒲老贼,我陈大举,又卷土重来了。

陈大举回头看着身后的一万五千大军,心中战意昂然。这次,他带了一万两千汉兵,三千畲兵,人人有甲。加上吃了十几天的饱饭,将士们的精气神又回来了。

陈大举又望向不远的大海,心里冷笑,海上已经打起来了吧?自己可要抢先攻城了。

一个女子也身穿皮甲,骑着一匹白马,显得英姿飒爽。她立马陈大举身边,举起长刀指着城头道“哥,等打进泉州城,我要亲手砍下蒲老贼的狗头!”

陈大举大笑,摇头道“不可。你一刀砍了他的头,太便宜他了。我要好好炮制他,让他慢慢死。”

旁边的宗昼笑道“大王,公主,我家大帅也说,不能让蒲老贼痛快死了。不管是剥皮抽筋还是千刀万剐,总之让他后悔活在世上。”

陈大举点头道“不光蒲寿庚,蒲家罪孽滔天,满门都要陪葬。还有城中的色目信徒和海獠,都得死。”

陈大举说完,看到众将士也歇息的差不多了,立刻举起令旗,狠狠往下一挥,“攻城!”

义军之中,顿时敲响战鼓,“咚咚咚…”

牛角号也悠悠吹响“呜…呜呜!”

甲衣刀枪的铿锵声响成一片,犹如潮水一般,刀枪并举,弓箭上弦,战马嘶鸣。

“杀!”

“杀杀!”

“杀杀杀!”

一万五千大军随着陈大举的令旗,迅速分散为四股,其中三股立刻奔驰而去,分开攻打四个城门。

如此一来,城中守军要分守四个城门,本来就不多的兵力再次被摊薄。

陈大举所在的南城,当然是义军攻城的重点,留下了五千攻城兵力,而南城的守军,只有一千出头,攻守双方四比一。

守城的都是精锐的探马赤军,是擅长打野战的。可是探马赤军只有三千,而陈大举有一万五千,一旦出城野战,多半会全军覆没。

要知道,陈大举起兵几年了,和元军打过不少硬仗,绝对不是刚刚起事的乌合之众。探马赤军因为是骑兵,战力虽然比义军强,但强的有限。一比五,肯定打不赢。

再说,三千探马赤军一出城野战,泉州城还怎么守?

此时,南城之下,整整两千名弓箭手出列,开始对城头抛射羽箭,压制城头的反击。城头守军虽然兵少,却也拼命的放箭。

“杀!”

“放!”

战斗一开始就进入白热化,不断有攻城义军被射死射伤,而城头守军也不时中箭。被射中没有甲胄防护的面门的,多半活不了。

但是很显然,探马赤军的射术要超过义军,义军面门中箭的人,是对方的好几倍。而且对方的箭力道更大,不少穿甲的义军,都被射死。

可是,守军实在是太少了。一时间双方陷入消耗战中,这这么隔着城墙用弓箭互相伤害。

于此同时,义军阵中一千畲兵战士也出列了。

这些畲族战士身穿藤甲,有的端着弓弩向城头发射,有的举着大盾,有的抱着大木,开始撞击城门。

“轰!轰!”城门在大木的撞击下虽然轰轰作响,可仍然稳于泰山,岿然不动。

陈大举这次是翻山越岭偷袭而来,所以没有大型攻城器械,只能硬撞城门了。

其他三个城门,也都陷入了苦战。

陈大举不由焦急起来,这样下去,打一天也攻不下泉州啊。一但伤亡过大,士气消磨殆尽,他就是想撤回云霄山,都不容易。

“杀!”

宗昼大喝一声,发挥女真人擅射的本事,每三箭射出,就有两箭射中守军的面门。

十几箭下来,竟然被他射杀七八个守军。

陈大举也亲自射箭,他的箭术也不差,只是比不上宗昼,只射杀了三四个守军。

此时,守军的伤亡已经超过百人,而义军的伤亡,竟有三四百了。要是这么耗下去,等守军耗完,义军也要耗完了。

蒲寿庚所料不差,倘若单凭陈大举来攻打,根本打不下泉州。

相比于陆上攻城的胶着状态,城外不远的大海上,却呈现一边倒的局面。

海盗联军有备而来,虽然是多股势力组成,却有统一的指挥号令,战术组织有序,战术目标明确,而且兵力数量是福建水师的两倍有余。

反观福建水师,竟然连一个千户官都不在,完全靠一群百户指挥所属战船各自为战,如同乌合之众,一盘散沙。一下子就落入被动挨打中。

福建水师有一半还在军港没有出来,就被围堵,分割包围。许多战船都来不及拉开距离,就被海盗的船咬住。

如此一来,福建水师擅长的拍杆和石炮,就难以施展威力,而陷入海盗擅长的接舷战中。

海盗们跳上水师的船,大砍大杀,斗志全无的水师官兵,在数量占优势的海盗面前,节节败退,跳海逃跑者,被斩杀者,到处都是,触目惊心。

“杀!”

“抠楼赛!”

“啊!”

“噗嗤…噗嗤……”

喊杀声,惨叫声,刀枪撞击声,锐器入肉声,响成一片。千船万舸交织在一起,双方数万人惨烈厮杀,每条船上,都是挥舞的刀枪,飞驰的羽箭。不但船上,就是这片海水,也被鲜血染红了。

越来越多的尸体在海水中沉浮,一眼看去,到处都有被砍下的首级和残肢。

简直犹如修罗场。此刻这海上战场,比起攻城的陆战,更加血腥惨烈。

到最后,福建水师几乎处于被屠杀当中。

“降了!我降!”

“我降啊!”

海盗联军的旗舰上,“军奉行”服部丸藏很满意很享受的看着这一幕,他知道福建水师完了。

“谢君,这些水师都是汉人,剩下的人要招降么?”服部丸藏问宋朝残军将领谢元朗。

谢元朗被少贰景资任命为海盗联军的“侍大将”,算是联军副帅。

谢元朗看着浴血挣扎的福建水师,神色复杂,但随即狠狠说道“这些汉人不同,他们是被蒲寿庚用银子喂饱了的,早就不把自己当汉人,算是蒲寿庚的私兵。招降他们,必有反噬。”

谢元朗说的对么?

很对。

蒲寿庚经营闽海几十年,他麾下早就有大量的水兵私军。福建水师,其实就是蒲寿庚的水兵改编的,名义上是元军,本质上还是蒲家军。就是元廷设在水师的达鲁花赤,也早就被蒲家收买,根本不管水师事物了。

无论是千户百户这样的军官,还是普通的水兵,这些年拿了蒲家不少好处。真的是用钱粮喂饱了。

两年前帮助元军灭宋的,参加崖山海战的,就是如今的福建水师。事实上,倘若当时没有这支水师,崖山之战宋朝不会输。因为蒙元不习水战。

所以,在谢元朗眼中,这支水师不过是铁杆汉奸军,蒲家的爪牙,连招降都不愿意。

“全部斩尽杀绝,以祭祀太尉!”谢元朗说道。

服部丸藏点点头,下令道“全部……扣楼赛!”

军令一下,想投降活命的水师,也迎来了最后的命运。倭寇、宋朝残军、高丽三别抄…都凶狠的大砍大杀,毫不留情的挥舞屠刀。

不久之后,这支蒲寿庚最大的武力,曾经帮助元军灭宋,帮助蒲家制霸闽海的水师,至此全军覆没。

“清理战场,半个时辰后登陆,攻城!”服部丸藏下令道。

所谓清理战场,其实就是搜集战利品,无论是战船还是兵器,钱粮,盔甲,全部要带走。

服部丸藏不知道的是,蒲家还有五十条新战船。只是不在獭窟军港水营,而在二十里外的蒲家私港。

那五十条新战船,其实也不是蒲家的,而是元廷的。两年前,忽必烈为了征日,下令制造新战船六百搜。其中泉州分配了两百艘,而蒲寿庚只完成了五十艘。

这五十艘新战船,本来会加入征日的行列。不过这次,会便宜谁呢?

当海上激战正酣,陈大举正在猛烈攻城之际,五艘打着福建水师旗号的战船,大摇大摆的开进蒲家私港。接着,就是大批披坚执锐的战士下船。

留守私港的蒲家人正要上前询问,突然对方就挥舞刀枪杀过来…

此时,在城头帮助守城的水师将领尤永贤等人,居高临下看到不远处的海面,顿时面色惨白。

水师,完了啊!

最多半个时辰,大批海盗就要上岸了啊!

“快,快去报告昭勇大将军,水师完了……”

什么!水师真完了?

得到消息的蒲寿庚,顿时大惊失色,再也没能强作镇定。最坏的结果,还是出现了啊。

“城中临时招募守城的青壮,到城头了么?”蒲寿庚铁青着脸问道。

得到肯定的答复,蒲寿庚脸色才好看一些。又下令道“打开甲库,全部家兵穿甲!”

就在蒲寿庚传令打开甲库前半刻,一群蒲家“客人”就不知不觉来到甲库附近。

是时候了。

一个少女将手探进腰间的绣花荷包,掏出一副弹弓,以及几颗铁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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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章 狂吐一口老血…蒲氏完了啊

蒲家武库并不在内宅。为了便于防守坞堡,武库的位置是在坞堡瞭望台附近。

石珊瑚等人趁着凌乱来到武库附近,看到武库门口正有整整一个什的卫兵把守,不可谓防守不严密。

武库卫兵看到一个少女当先走来,并没有丝毫警惕之心。

他们常年守在这里,一直平安无事。此时看到一帮客人,尤其是一个长相甜美的少女,怎么可能会戒备?

还以为是经过附近闲逛的。

石珊瑚走到离武库门口七八丈远的地方,忽然就举起弹弓。

那卫兵什长刚觉得不对,就“啊”的一声惨叫,捂着右眼,痛的快要晕过去。

其他卫兵仅仅震惊了刹那,紧接着又有一人长声惨嚎着捂着眼睛。

石珊瑚一双手快的令人难以置信,转眼间就发出几颗铁丸,一打一个准,一下子就打爆三个的眼睛。

直到此时,剩下的卫兵才回过神来,一边大喊“有敌袭击”,一边狂吼着抽刀冲过来。

石珊瑚小手翻飞,两颗铁丸再次激射而出。冲在最前面的两个卫兵,顿时厉声惨叫,捂着眼睛,连手中的刀也因为剧痛掉在地上。

还剩下的五个人顿时脚步一滞,就趁这个当口,石珊瑚再发一弹,再次打爆一人的眼睛。

这下子,最后四人彻底懵了,不由自主的捂住眼睛后退。

他们未必怕死,可这样被打瞎眼睛,他们怕了。

“杀!”石珊瑚身后的一群人扑了上去。还有两人捡起地上的刀,这些人都是擅长拳脚的人,被专门挑出来执行本次任务。

“有贼袭击!有贼袭击!”最后四个卫兵被包围,只有一边高喊一边挥刀乱砍。

石珊瑚冷笑一声,“啪”一颗铁丸打在一人手上,那人握刀的手立刻就松开,刚好被一个行动队员夺下刀,顺手一斩,划过此人脖子。

转眼间,另外三人也被杀死。

说时迟那时快,从石珊瑚动手发难,到摧毁十个卫兵的抵抗,其实也就是四五个呼吸的功夫。

即便时间很短,此时仍然冲过来一大群蒲家私兵。

“快!进库!”几个行动队员挥刀猛砍武库的锁头,几刀之下,终于“咔”的一声劈开门锁,同时撞开厚重的大门。

此时,大队家兵已经冲到七八丈外,转眼就能冲过来。

“快进去!”石珊瑚喝道,一边抬起弹弓,“啪!啪!啪!”急速连发三个铁丸。

“妈呀!”

“啊—”

冲在最前边的三个家兵,依次惨叫起来,捂着眼睛吱哇乱叫,这一下子,顿时让众家兵冲击的脚步微微一滞。

这就一下犹豫,石珊瑚等人就已经关上大门,而家兵们堪堪冲到门口。

大门一关上,立刻就有好几个人顶住大门,其他人赶紧在武库抽取了两把刀,当成门闩别在门上。这还不放心,众人又找出一捆长枪撑住大门。

“哐!哐!”

外面的家兵们凶猛撞门,却被里面的人死死顶住。

“快!快找撞木过来,撞开大门!”外面的家兵首领急吼吼的说道,脸都绿了。

想不到家主刚要下令家兵穿甲披挂,武库竟然被占了。对方混进来二三十人,这企图……想到这里,家兵首领就浑身发毛。

可是,里面被一大堆人顶住门,一时半会儿的还真进不去啊!

很快,蒲寿庚就知道甲库竟然被一群混进来的人攻占了,家兵们正要找大木撞门。

这还得了啊!

蒲寿庚心惊胆战,不由看向所有客人,这里面,还有谁是奸细?还有多少奸细?

客人们见到蒲寿庚狰狞的眼神,无不心中忐忑,慌的一匹。

尤其是那些蒲家不认识的客人,立刻被家兵们围起来。

“快点撞开武库的门,本官要亲手剥了他们的皮!一杯茶内撞不开大门,提头来见!!”蒲寿庚怒吼道,“废物,都是废物!”

蒲寿庚压制住滔天怒火,忽然想到一个很关键的地方地道!

正在这时,忽然一个女子脸色苍白的冲进来喊道,“不好了,不好了老官人!贼人打进来了!贼人打进来了!”

蒲寿庚喝道“慌什么!什么贼人打进来了!”一边说一边揪住那女子的衣领。

那女子指着西边,“在后宅,从后宅冲出来的,好多!穿着甲的兵!”

“你胡说!”蒲寿庚忍不住抽出腰间的匕首,一刀刺入女子的心口,那女子惨叫一声,滚烫的血溅了蒲寿庚一身,令原本老迈的蒲寿庚显得无比狞恶。

鲜血顿时让暂时发狂的蒲寿庚清醒过来,贼人……一定是从地道入口攻出来的!

那地道入口,就是在内宅,离他的卧房不远!

紧接着,外面噪杂一片,无数惊叫声和呐喊声骤然响起,这声音顿时让蒲寿庚一颗心沉入冰窖。

“快,快截住他们!”蒲寿庚犹如疯狂般大叫。一群群家兵纷纷冲出去,拦截突然从后宅出现的敌人。整个寿宴大厅,顿时炸成一窝蜂,很多客人就像无头的苍蝇那样乱窜。

大群家兵刚冲到后宅门口,就看看数以百计的奴仆姬妾哭喊着逃出来,紧接着就听见铁甲铿锵的声音传来。下一瞬,大队披坚执锐的甲兵就汹涌而出。

最前面三人都是身材高大的铁甲武士,一个手持一把陌刀,一个手持一杆狼牙棒,一个手持一根铁枪,正是海东保安团的张敛、完颜虎古、杨序。

不久前,三人率领两千多海东精兵,乘坐五艘大船,打着福建水师的旗号,一举攻占蒲家私港,找到那个宅院,拷问出地道出口,然后沿着地道直接连接攻开三道门,直接从蒲家后宅杀出来。

地道中虽然有三道卡,但每道卡只有几个放哨的卫兵,哪里能抵挡潮水般涌入的战队?等他们跑出来报信,张敛虎古等人已经攻出地道。

“挡住!挡住贼人!”蒲家私兵将领眼睛都红了,一边歇斯底里的大喝,一边手持一把长刀,亲自带人冲上去。

他身后,汇集着黑压压一大片家兵,挤满了后宅前的空地。可惜的是,他们都没有穿甲。

盔甲全部保存在武库,可是武库被人占领,一时半会他们根本攻不进武库。就算现在攻进去,也来不及穿甲了。

所以接下来的战斗,一开始就呈现出一边倒的架势。

蒲家私兵统领也是一位身材高大,骁勇无比的猛将,实力完全不在张敛和虎古之下,可是他没有穿甲,也没有长兵,只是穿着常服拿着一把刀,哪里能是张敛的对手?

仅仅一个回合,他的刀就划在张敛的铁甲上,可是张敛陌刀一横,就劈碎他半边身子,顿时死于非命,真是好不冤枉。

几乎同时,又是一团血光迸溅,却是另一位勇猛的蒲家私兵将领被虎古一棒砸死。

杨序长枪一挑,也将一员蒲家战将挑死。

可怜三员蒲家猛将并不是无能之辈,皆是十人敌的存在,不然也做不得私兵统领。可就因为没有盔甲没有长兵器,一个回合就被纷纷斩杀,岂不冤死?

张敛、虎古、杨序挥舞长兵,如同虎入羊群,轰隆隆的率先冲击家兵队伍,砍瓜切菜一样大砍大杀,身后的海东甲兵,铁流一般汹涌而出,杀向胆战心惊的蒲氏家兵。

蒲氏私兵本来就没有穿甲,加上几个头领都被斩杀,顿时军心大乱,战意动摇,哪里能抵挡凶狠的海东战队?众人发一声喊,就纷纷往后退却。

甲兵之中,有一人手持一杆长柄苗刀,勇猛无匹,转眼间连杀七八个家兵,又快又狠,挡者披靡,简直如同杀神降临,气势完全不在张敛等三个将领之下,甚至犹有过之。

申花生!

申花生投效海东后,被崔秀宁暂时委任为什长。但他勇猛异常,很快就得到军中重视。所以这次也过来了。

从海东战队攻出后宅仅仅十个呼吸的时间,就有一两百蒲氏私兵被杀。

这时,有甲和没有甲的区别,就看的清清楚楚。

在甲兵面前,无甲防护的一方吃亏太大了,完全陷入被动,根本不能和甲兵接战,一旦接战,立刻就非死即伤。

“噗嗤噗嗤!”

“啊—”

利刃入肉和惨叫声响成一片,每时每刻都有大批蒲氏私兵被斩杀。首级,残肢,鲜血,内脏,到处都是,一片腥风血雨。

因为无甲,蒲氏私兵几乎陷入一边倒的被屠杀中。

“杀!”申花生率先杀透蒲氏私兵的队伍,一直杀到中院。大队甲兵如同一把把镰刀,收割庄稼般的斩杀蒲氏家兵。

等到杀到空旷的前院,蒲氏家兵已经七零八落,只剩下几百人。此时,蒲家私兵已经彻底丧胆,军心全无,很多人干脆不管不顾的往坞堡外面逃去。

整个蒲家坞堡,此时如同炸了窝的蚂蚁一般凌乱,又如同人间地狱般可怖。

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尸体。几乎全是无甲的家兵尸体。

“啊——救命啊!”

“呜呜——”

除了喊杀声和惨叫声,蒲氏的家人,奴仆,以及来祝寿的客人,全部凄惨无比的哭喊起来,就像是失去父母保护的孩子遭遇到坏人。

一副末世景象,顿时笼罩了偌大的、富丽堂皇的、曾经煊赫无比的蒲家大宅。

蒲家所有人,很快就被大队甲兵围住。

蒲寿庚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幕,牙齿都要咬碎了,满心满脑,浑身每一根毫发,每一个毛孔,都充斥着极度的不甘、怨恨、愤怒!以及刻骨的恐惧!

“啊——”蒲寿庚眼睛血红的厉声大叫,“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老血。

我蒲氏,完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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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 杀完人,就搬银子。

蒲寿庚万万没想到,到老到老,临了临了,蒲氏竟然要亡在自己手里。

但是,砧板上的鱼尚且要蹦跶两下,何况强横几十年的泉州之王呢?

“你们,究竟是谁的人!”蒲寿庚喝道。能知道密道秘密的,只有他自己和一些妻儿以及心腹,怎么可能泄露?是什么人,勾结外人给蒲家带来灭门之祸?

杨序满身是血的走到蒲寿庚面前,冷笑道“我等是谁?当然是杀你的人!蒲老贼,你当初屠杀大宋宗室数千人,叛宋降元,大杀闽南汉人,可曾想到今日?”

虎古也笑道“泉州王啊,好威风好威风!可惜你作恶多端,今日报应到了。”

“你们…你们……”蒲寿庚哆哆嗦嗦的指着杨序等人,脸色因为恐惧而变得惨白无比。

张敛用陌刀拍拍蒲寿庚的脸,“老东西,你也会怕?你是大元昭勇大将军啊,率水师在崖山帮助鞑子灭宋,胆子比天大,怎么还会怕呢!”

蒲寿庚到底是个厉害角色,事到如今,他仍然没有塌了骨架子下跪求饶,反而硬气起来。

“哼,那又如何?大元代宋,乃是天意,本官无非是顺应大势罢了。何罪之有?至于杀人,本官是杀了很多人,可大丈夫处事,岂能不杀人?就说你们今日,杀的还少么?”

“如今赵宋已亡,就凭你们这些余孽,又能如何呢?难道还能死灰复燃不成?就算你们今日诛杀本官满门,你们又能嚣张几日?大元雄兵百万,尔等螳臂当车,蚍蜉撼树,迟早还不是死路一条?”

“识相的,就放过我蒲氏。本官保证不再追究。今日你们杀的人,就当弥补当初本官的血债,两不相欠。本官再赠送你们白银十万两,如何?”

“当然,尔等也可以拒绝。但我蒲寿庚一死,大皇帝必定震怒,大兵一到玉石俱焚,天下之大,也再无尔等周旋余地。何不网开一面,也与你们自己方便?”

杨序等人冷笑,蒲寿庚还真算个角色,这都死到临头了,还指望靠一张利嘴威胁利诱,以求活命。

杨序等人也懒得啰嗦了。

“说,蒲家的银库有几个?都在哪?”杨序的铁枪指着蒲寿庚。

蒲家坞堡很大,银库的位置当然也是核心机密,潜伏在蒲家的李扬只打探到一个银库的位置,但李扬认为,蒲家应该有几个银库。

倘若蒲家人不说,那还要花功夫找。

蒲寿庚冷哼一声,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

杨序突然枪头一转,猛然刺入蒲寿庚身边一个中年汉子的胸膛。

蒲寿庚顿时目眦欲裂,惨呼一声“儿啊!!”

“啊——”蒲氏子孙和家眷顿时发出凄厉的尖叫,吓得魂飞魄散。

杨序拔出血淋淋的枪头,再次指着蒲寿庚另一个儿子,“你,说不说?”

那人再也忍不住的扑通一声跪下,“我说我说,将军饶命,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

蒲寿庚惨笑一声,闭上眼睛不看这一幕。

杨序笑道“好,你把银库宝库的位置都说出来,只要本将满意,本将就不杀你。”

那蒲家子顿时磕头如捣蒜,将银库的位置一一说出来。

竟然有三个银库!

很快,几个海东甲兵就来汇报,四个银库,都找到了。

杨序点点头,淡淡说道“除了蒲寿庚,蒲家人无论男女老弱全部杀了。蒲家心腹管事,家臣等人,除了身份低贱的奴仆,也全部杀了!”

之前说出银库位置的蒲家子大惊失色,叫道“将军,你说我不杀我的!你说过不杀我的啊!”

杨序笑道“本将是说不杀你,可杀你的不是本将,是他!”说着一指张敛。

话刚落音,张敛就挥起陌刀,一刀下去,那蒲家子还来不及求饶就死于非命。

一大群蒲家人纷纷扑倒在地上,“饶命啊,饶命啊!不要杀,不要杀啊……”

“蒲家罪恶滔天,不止蒲寿庚一人!杀!”虎古下令道。

一群甲兵顿时冲上去,举起刀枪一边甄别该杀的人,一边对着拼命哭喊求饶的人砍杀,顿时血雨纷飞。

转眼间,所有蒲家人无论男女老弱,包括家臣管事,全被诛杀干净。

蒲寿庚呆呆看着满地的家人死尸,满地的鲜血,喉咙里发出嗬嗬怪叫,如同野兽一般,他想扑上来拼命,却被两个甲兵死死按住。

他不由想起两年前,他杀了泉州上万人的情形。当时光赵氏宗室和其家眷,就有三千多人,还有宋朝官吏士人及其家眷好几千人,他仍然记得,连很多婴儿,都没能幸免。其中很多妙龄女子虽然没杀,却全部分给部下兵将为奴,生不如死。

除此之外,他还杀了很多很多汉人百姓。

那几天,泉州内外到处都是死尸,到处都是鲜血,腥风几天都吹不散啊。

可如今,轮到他蒲氏了。

报应啊,真是报应!

蒲寿庚心中的怨毒和仇恨,简直要化为实质了。然后…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感受着,却无丝毫反抗的能力,就连自杀都不能。

此时,没有被杀的,就是一千多宾客,以及蒲家身份低微的奴仆了。

加起来也有两千人。这剩下的人无不面如土色,很多人都吓得瘫软在地。可是,他们连一点声响都不敢发出,唯恐连他们也一起杀了。

“李扬,还有谁该杀的?”虎古问一个满脸笑容的年轻男子,正是潜伏到蒲家的李扬。

李扬的目光从人群中扫过,目光所到之处,人人吓得低头屏息。

“别怕,你们别怕啊。我不会乱说的。”李扬笑呵呵的说道。

忽然,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个中年男子身上,“咦”了一声,笑道“哎呀,这不是夏璟夏将军吗?原来你躲在这里啊?别怕别怕,听说夏将军当年背叛大宋,杀人时可是勇猛无比的啊。对了,你还享用了几个赵氏的郡主县主对吧?”

那中年男子正是汉奸夏璟,他听到李扬的话,顿时噗通一声跪下来,对虎古和杨序拜道“将军,这些都是蒲寿庚指使,实在不干在下之事啊!求将军饶命!饶命!”

另外几个汉奸田真、颜伯录等人情知躲不过去,必定会被指认出来,只得心胆欲裂的主动出来跪下,战战兢兢的说道“将军呐,我等之前行事鲁莽,对不起大宋,对不起汉家百姓,可我等实在迫于无奈,皆为蒲寿庚指使啊将军!”

杨序笑眯眯的说道“不杀,不杀。你们都和蒲寿庚一眼,不杀。”

几人一听,顿时傻眼了。和蒲寿庚一样,不杀?那…那不是生不如死吗?

这样,还不如干脆被杀,来个痛快的好啊。

想到这里,几人都是欲哭无泪。还没等他们继续求饶,就被几个甲兵制住,和蒲寿庚待在一起。

虎古大声道“剩下的人,乖乖听招呼!谁敢反抗或逃跑,哼哼…”

杨序道“无论男女老弱,全部去给老子搬金银财宝!你也可以私藏,不过等到搜出来,就值你一条命!”

之所以留着这两千人不杀,一是其中很多人的确不该死,甚至很多奴仆也是被霸占的汉人,本身也是受害者。二来,蒲家的金银实在太多了,真的就是金山银海,就凭两千多甲兵,很难快速搬走。

三来,也可以押回海东做苦力。

“快点!走!搬银子去!再磨蹭一刀砍了你!”甲兵们喝道,押着众人去搬运金银。

此时,蒲家坞堡被完全控制,坞堡之外的人,根本不知道坞堡中发生了什么。泉州城头的守军,还在老老实实守城,哪里能想得到此城的主人已经遭了大难?

因为金银太多,不但两千多苦力在搬运,就是两千多海东甲兵,也尽可能的携带。

然后,所有人带着金银沿着地道往外离开。

虎古杨序等人不知道三个银库价值多少银子,可是一大箱一大箱的成百上千,打开一开,都是印制着蒲氏字样的银锭或金锭。

大概估计,就算没有一千万,最少也有八百万。这是蒲氏积累几十年的金银。四千多人搬运,平均每人就要搬上百斤重的东西。

吓死人啊!可是金银太多,众人也麻木了。

这还只是蒲氏的浮财,不算外面难以估算的各种店铺,矿山,庄园,香料,海船……

可想蒲氏的全部身家,能值数千万两。

大元朝一年的国库收入,估计也就几千万。

什么是富可敌国?这就是了。

要是把这么多金银全部用来购买粮食,大元朝的粮价最少要上涨一半!

ps这一次的横财,真是太大了。元朝蒲寿庚,明朝沈万三,清朝和珅,不是说说的。求支持!

第268章 泉州城破!

最后,虎古杨序等人还没有忘记蒲氏武库。等到金银全部运出地道,又押着两千人回来搬运武器。

“珊瑚辛苦了。”杨序带人来到武库,对把守武库的石珊瑚等人说道。石珊瑚立功很大,要不是她带人夺占武库,一旦让蒲氏私军穿上了盔甲,那必定是一张苦战,最终的兵力损失肯定很大。

蒲氏私兵的教训是,既然做军吃饷,无论是不是太平无事,平时都要穿甲。不能贪图轻松安逸,情况危急时才临时穿甲,那样极可能误事,误大事。

这就是为何《洛宁军律》规定,哪怕不打仗,平日里也要穿甲的缘故。就算休沐日,负责战备值守的部队,也必须全员穿甲。

“夫人没进来么?”石珊瑚没见到崔秀宁,不由问道。

杨序道“夫人在船上,她不想看到灭族的事,就没有进来。”

石珊瑚点头道“也是。我都不忍看。蒲氏虽然罪大恶极,但毕竟还有很多妇孺。夫人心善,哪里受得了这个?”

夫人心善?杨序听了石珊瑚的话,神色多少有点古怪。但他也不敢说不是。

杨序道“那些妇孺的确未必该死。可是不杀怎么办?珊瑚,人是会记仇的啊,与其被人惦记着报仇,还不如痛快点,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石珊瑚道“我晓得的。但是蒲家这么多妇孺都被杀了,夫人知道么?她不会怪罪你?”

杨序苦笑道“杀妇孺,可是主公的意思,你明白么?夫人也是知道的,但是夫人…没有反对。当然,夫人救了他们的命。”他指指搬运东西的两千苦力。

“按照主公的意思,本来是要鸡犬不留的,连客人和奴隶也要杀了灭口,一了百了。但夫人认为杀的太狠,主公这才同意饶他们一命。这样倒也不坏,刚好帮我们搬东西。”

石珊瑚笑道“还是夫人心善。”

杨序不敢再接话,干脆不搭理她了。

时间紧迫,杨序等人压根来不及清点,就让苦力们搬运盔甲兵器。

“杨团总,这蒲氏武库,总有铁甲两千余,皮甲三千余。弓五千张,刀枪…也有五千。羽箭不下二十万支!足够五千精兵使用。”特务李扬说道。

私藏好几千盔甲,这事要是传到元廷耳中,蒲寿庚也绝对无法轻松过关。

杨序笑道“蒲老贼竟然藏了这么多兵甲,他想干什么么?也想造反?”

李扬又道“蒲氏为了防止坞堡被围困,还在坞堡中设置了家库,里面藏的粮食、食盐、肉干、药材,足够五千人吃用半年。其中光是白米,就有五千石!”

杨序苦笑道“粮食!比银子还金贵,一定要运走,可是这人手实在不够啊!”

李扬道“运!怎么也要把粮食药材带走!”

杨序道“我等要守住坞堡,就算义军进城了,也不让他们进蒲家坞堡。”

李扬沉吟着说道“倭寇海盗现在肯定已经在攻城了,加上陈大举的义军,三万多人攻打,但要攻下泉州,没有半天应该不行。咱们完全能将所有东西全部运走。”

杨序点头,传令道“让他们赶紧给老子搬!不出力气的,一刀砍了!三刻钟内,盔甲武器全部搬完!再搬粮食!”

又是足足一个时辰过去,两千苦力累的人人满头大汗,两千多海东战兵也累的不轻,这才把所有能搬走的武器物资运出地道,送到船上。

“镇远号”战船上,崔秀宁正穿着一身皮甲,站在甲板上看到蚂蚁一般的人流将一箱箱银钱、一包包盔甲、一袋袋粮食等财物运到各艘大船上。

从海东官衙调来的一群书吏,正在县丞崔宪的带领下一一统计物资,一一贴上封条,忙得不可开交。

如今,这整个蒲家私港都被占领,除了上百艘蒲家货船,竟然还发现了五十条新战船,都是五百料的中大型战船。

这五十艘新战船,是蒲寿庚奉元廷之命督造的,本来很快就要上交元廷用来征日了。结果…竟然落到崔秀宁手里。

这次的收获,实在太太太大了。光是上百条货船和五十艘战船,想想就让人发狂。

要再加上金银,盔甲兵器,粮食物资……可能老天爷都会眼红。

所有将士看向崔秀宁的目光,都充满敬仰。

在他们看来,这不光是发大财的事。这关系到气运,天命了。

很多人都听说过老君送主公财物兵器的事,而且主公一次次的发大财,走大运。倘若没有天大的气运加身,倘若没有老君保佑,如何能做到?

想发横财的人多了去了,又有几个人能做到?

可是主公和夫人就能。这不是气运是什么?

一个年轻人慢悠悠走向崔秀宁,施礼道“老师,东西运的差不多了。”此人正是李扬。

崔秀宁点点头,问道“搬运的过程中,可有违反军律之事么?”

李扬禀道“藏在军中的兄弟都说了,没见到有将士藏私。银子都是装箱的,一般几个人抬,就算要私藏,也并不容易。”

崔秀宁又问“就没有不好的事情?”

李要摇头,“暂时没有,老师放心,我军律令森严,众目睽睽之下,还无人敢造次。”

崔秀宁这才放心,吩咐道“等东西搬完,就在坞堡点火,发消息给混在守城青壮中的光夏,让他动手开城。”

李扬笑道“是,老师。这蒲家坞堡的事刚尘埃落定,泉州城里的事就又要开始了。”

李扬回到蒲家坞堡,看着凄惨无比的大宅,对虎古说道“完颜团总,夫人有令,放火发号。”

虎古哈哈大笑道“好啊,真要开始了。来人,点火烧宅!”

须臾间,一把大火在蒲氏大宅冲天而起,越烧越旺。

远在泉州城头守城的守军,看到起火的方向,人人都是神色诧异。那里……那里不是蒲家坞堡么?怎么可能?

协助守城的一部分蒲家私兵,则是人人脸色大变,顿时军心浮动。

而临时招募守城的数千青壮中,其中有五百人立刻激动起来。要用手了!

此时,大队倭寇海盗已经和陈大举联合攻城一个时辰了。

两军联合起来三万多人,声势浩大无比。而泉州守军加上临时招募的青壮,不过六七千人,而且人人疲惫不堪。

但因为泉州城池高大坚固,所以缺乏攻城器械的联军,一时也攻不下泉州。

看样子,起码还要猛攻半天,死伤数千人才能拿下泉州。

“八嘎雅鹿!”服部丸藏看到自己死了不少手下,顿时怒了,用太刀指着城头,“打下泉州,我要尽杀城中之人!”

侍大将、宋朝残军将领谢元朗赶紧说道“奉行阁下不可啊,城中有很多汉人,如何能尽杀?陈大举的义军也不会同意的。”

服部丸藏点头道“谢君勿忧,在下笑谈尔。”

城头上,五百青壮悄悄汇集起来,突然发一声喊,手持临时下发的兵器,猛然冲下城头,直扑城门的位置!

这五百应募的青壮,就是分批混进城来的江华乡勇,领头的赫然就是完颜光夏。之前招募令一下达,他们就主动应募,混在几千青壮中,得到了临时下发的兵器。

“杀!打开城门!”光夏猛虎一般率先冲入城门洞子,挥刀大肆砍杀封锁城门的官兵。

直到此时,一直聚精会神的指挥守城的色目将领,才愕然发现城门下乱了起来。

虽然完颜光夏没有甲胄,只是青壮的身份,可他的武力远超守门的兵丁,立刻被他杀了进去,后面五百乡勇精兵也大砍大杀,城洞中只有几十个用器械顶住城门的官军,哪里能够抵挡?

“快!快阻止奸细!杀!”守城的色目将领大惊失色,不顾一切的率领一群官兵冲向城门。

陈大举也听到了城头的呐喊,大声道“内应动手了!快撞城门!”

城外的义军本来就在大力撞击城门,现在顶住城门的器械一被搬开,顿时“吱呀”一声,城门被撞开一条缝隙。

等到色目将领冲到城门的位置,就被一细挡住,这些奸细虽然没有穿甲,但阵势很是严整,他们排成密集的队伍,挺着长枪形成一道枪阵猛烈刺击,如同一个巨大的刺猬,自己竟然一时攻不进去。

这必是精兵无疑!

“弓箭手!弓箭手!”色目将领奈何不了枪阵,只能呼唤弓箭手。

可是哪里还来得及?只听外面又是“哐”的一声巨响,城门被撞开了一半。于此同时,那细一边推开城门一边大喊“城门开了!快上!”

一大群凶猛的畲兵顿时扑了进来,后面的义军蜂拥而出,“城破了!杀!杀!”

不远处的服部丸藏,也急不可耐的挥舞太刀,指着被打开的城门,“杀鸡给给!”

大群海盗呐喊着,怪叫着,挺着兵器杀向城门。

至元十八年四月二日,泉州城破!

ps大家放心,城中百姓不会被屠杀的。当然,还是有很多人会死,究竟是哪些人会死呢?请看下集。求支持!蟹蟹!

第269章 赵宋复国?

守城的色目将领大喊着“安腊”,拼命率兵反攻,企图夺回城门,可是他兵力太少,又分散在几个城门,如何能够办到?

但是,这凶悍的探马赤军将领仍然死战不退,麾下的色目战士也人人奋不顾身。他们很清楚,哪怕不战死,这些反贼和海盗,也不会放过自己。

泉州南城,顿时爆发了开战以来最惨烈的厮杀。

“杀!”陈大举挥舞一杆陌刀,骑在马上猛冲探马赤军,麾下的畲兵不要命的围攻元军,就连“公主”陈小妹,也带着女兵加入战团。

畲兵的凶悍,完全能和探马赤军一拼。他们身材不高,但都是精干勇猛。畲兵身穿藤甲,手持木盾,嗷嗷叫着挥舞镰刀般的长刀,犹如疯狂。

“杀鸡给给!”大批的倭寇也加入战团,他们以十多人为一队,数队为一阵,首领折扇往上一挥,一片雪亮的倭刀就全部举起,首领折扇望下一挥,顿时一片白光落下。

但是,探马赤军终究是久经战阵,训练有素的元廷精兵。他们迅速聚拢,在包围圈中结成一个空心环阵,拼命抵抗。

包围他们的联军虽然数量上多出好几倍,却一时半会无法歼灭他们,反而死伤惨重。

“弓大将”林寻轼此时也率领两千多高丽弓箭手赶到,高丽三别抄最厉害的本事就是射箭,虽然骑射不行,但步射的本事不比蒙古人女真人差多少。

“射!”林寻轼指挥高丽弓箭手在外围向困兽犹斗的探马赤军射出密集的箭雨,顿时成为压倒探马赤军的最后一根稻草。

色目人的空心环阵,终于崩溃了。

大量的畲兵和海盗扑上去,分割围杀色目战士。那色目将领脸上脸上中了一箭,血流满面,兀自狂吼着挥舞长刀和陈大举厮杀,完全不落下风。

可是突然一个矮小的畲兵在他背后出现,手中又长又细的镰刀猛的刺入色目将领没有盔甲防护的的脸。

色目将领惨叫一声,长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而那畲兵,一手抱住色目将领,一手死命的把刀捅进色目将领的颅腔,鲜血和脑浆顿时顺着刀锋流出。

可怜这色目大将,堂堂一个从三品的副万户,当年斩杀过无数宋军和汉人的狠人,却死在一个小小的畲兵手里。

元军大将一死,剩下的色目士兵不但没有丧失斗志,反而更加疯狂,他们纷纷高喊安腊,一双双灰褐色的眸子,迸现出极度的仇恨和战意。

然后,他们再拼命也是无用了,终究人数太少。转眼之间,就被纷纷围杀。

虽然色目回回战士全部阵亡,但联军也付出了千余人的代价。死伤最重的,就是冲在最前面的畲兵和倭寇。

而谢元朗的宋兵,和林寻轼的高丽兵,反而没什么伤亡。

“进城整队,封锁其他城门!将城里的色目人,海獠商人,鞑子官吏,全部杀了!把他们的金银财宝和粮食,全部搜出来!”服部丸藏恶狠狠的下令。

“哈依!”倭寇们领命。

陈大举也下令。“占领城中府库,官衙!”

“全城搜寻幸存的大宋宗室!”

“走,去蒲家讨债,杀人!”

数万联军一冲进泉州城,顿时全城都乱成一窝粥,很多以往趾高气扬的人,以及蒲寿庚和色目人修建的各大寺庙,纷纷关门闭户。而很多平时饱受欺压的汉人百姓,则是纷纷冲出屋子,一片欢腾。

很快城中到处都是惨叫连绵,哭声四起,还有此起彼伏的喝骂和反抗声,到处都能看到冲天而起的大火。城中数以百计的色目海獠宅院,蒙元官邸,某教寺庙,都被凶狠的海盗和义军破门而入。

一群群的人被斩杀在自己家里,甚至只要长得高鼻深目的,哪怕是汉人,也被误杀。

寺庙里的人,杀。高鼻深目的,杀。胡子卷曲的,杀。辫发的,杀。穿官服的,杀。穿元军盔甲的,杀。

此时已经是黄昏,但杀屠远远没有结束。

无论是陈大举的义军,还是谢元朗的宋兵,还是倭寇,全部杀的凶性大发。城中每一条街道,每个坊市,都能看到尸体和鲜血。

但是,陈大举不但没有解气,反而怒火更盛。

因为,蒲家竟然被人捷足先登了。不但蒲家的人全部被杀,就是金银和粮食,也都被搬空了。

是谁?不是宋兵,不是倭寇,到底是谁?陈大举很是不解。他想杀蒲寿庚不假,可他也惦记着蒲寿庚的银子。

“哥,那个宗昼,自从我们进城,他就消失不见了。”陈小妹见哥哥呆呆看着蒲家坞堡的惨状,不由提醒了一句。

陈大举点点头,他又不傻,哪里不知道是被人利用了?

不过,他也不亏,甚至还赚了。就算蒲老贼的东西他得不到,起码泉州城那些贪官污吏和众海獠商人,以及城中府库,还是有大把的粮食和金银。

为今之计,不但要抢东西补充军资,还要找到幸存的大宋宗室,在泉州恢复大宋,招揽四方人心。

…………

直到天黑下来,持续一个多时辰的杀戮才告一段落。

泉州城内有十七八万人口,虽然大多数是汉人,可是色目人仍然有好几万。

这些人都是海獠商人家族以及色目军队的家属,还有某教寺庙里的人。

几乎被斩杀殆尽。

绝大多数是联军杀的,但也有少部分是城中汉人青壮自发起来报复杀的。

城中大小官吏,上到行省平章,右丞,下到**品的小官,也全部被斩杀。

真的是,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没有人知道究竟杀了多少人,估计最少也有五万以上。光一个名叫桑德阿丁的色目大商人,全家数百人都被斩杀一空。而这样的海獠巨商,泉州有几十家。

从海獠、寺庙、官吏家搜出来的金银,有好几百万两之多,其他珠宝、货物更是无法估算。

粮食,包括泉州府库的粮食,加起来超过三十万石!还有大量的食盐,布匹。

所有的“缴获”,总价值在一千多万两白银以上甚至更多!

整个联军,都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之中。

…………

正在联军大开杀戒之际,蒲家私港上,一百五十多条船组成的巨大船队,正驶离港口,往东方海域乘风破浪而去。

“镇远号”战船爵室内,崔秀宁正在看统计册子。

白银六百八十万余两;黄金二十四万两;光金银,就价值九百万两以上。

盔甲兵器能装备五千精兵。

还有粮食、布帛、食盐、药材……

更有上百条货船,五十条新战船。

最后还有两千“苦力”,可以运到海东修城,开荒,伐木。

真的是满载而归啊。

崔秀宁出了爵室,站在甲板上,看着浩浩荡荡的船队,心潮起伏,怎么都难以淡定。

这一次积累,真的让李洛开始有了造反起事的资本。虽然,还远远不够。

以后会怎么样呢?

…………

联军攻陷泉州的第三天,驻守漳州的元军统帅完哲都,才得到消息。

完哲都完全想不到,他的猎物陈大举,竟然从云霄山跑到泉州,还联合海盗攻下了泉州!

如今泉州陷落贼手,福建水师全军覆没,这还了得?

大汗要是知道,如何会不怪罪?到时朝廷的鞭子,必定会落到他完哲都的头上。

必须要尽快夺回泉州!

完哲都立刻下令拔营,一万蒙古军和三万探马赤军全部调动,尽起四万大军往泉州而来。

这四万大军,是元廷镇压闽地反抗的重兵集团,全部是骑兵。按道理,一日就能到泉州。

可是,由于漳州和泉州之间隔着山脉,骑兵无法纵横,所以完哲都足足赶了两天,还没有到达泉州。

但完哲都不急。他相信,就算陈大举闹得再欢实,自己这四万大军一到,对方就是死路一条。

可此时,又一个更加惊人的消息传来。

四月四日,逆贼陈大举,宋国余孽谢元朗,联合一个叫服部丸藏的日国人,拥立一个叫赵昌的人为帝,竟然在泉州恢复宋国了!

贼军还发了檄文和告示,如今整个泉州府八县,全部传遍了。

那赵昌还发了什么诏书,改元光复,以泉州为行在。封陈大举为太尉,平章军国重事。封谢元朗为枢密使,太保。封服部丸藏为水军都统制,参知政事。

再发“诏书”招兵买马,泉州内外的汉人纷纷响应,数日间招募数万人!

ps光复天子登基,赵宋复国了。大家猜猜,这个草班子小朝廷,能坚持多久?求支持!

第270章 就让他做一次大元的好间谍!

等到完哲都率领四万大军赶到泉州,泉州城内已经聚集了六万大军。其中很多都是这几天新招募的汉人青壮。

完哲都看着城头上绣着“宋”字的大旗迎风招展,脸色一片铁青。

想不到啊想不到,仅仅几天时间,就发生如此惊天之变,他该如何向大汗交代?

“大帅,让勇士们立刻攻城吧!等攻破泉州,那些贼人,会像婴儿那样哭泣的!”一个部将杀气腾腾的说道。

完哲都摇头。他既然能统帅几万大军,当然不是傻子。蒙古勇士和探马赤军虽然强大无敌,但此次并没有携带攻城器械,城中少说也有几万守军,加上泉州城池坚固,他就算打下泉州,也是伤亡惨重。

而且,海上还有大量的海盗战船,也可能从背后攻击自己。

每一个蒙古勇士都是金贵的,不该轻易消耗在攻城战上。

“立刻禀告大都,禀报大汗!请大汗下旨浙江水师广东水师,夹击海盗战船!”完哲都下令。

“喳!”

“再命令附近州县,让他们打造攻城器械,三日之内不能完工,本帅就要他们的命!”

“喳!”

而此时的泉州城内,正在举行登基典礼。

陈大举等人不知道在哪里找出一个十来岁的赵氏男孩赵昌,在确定是幸存的宋朝宗室之后,就将这个男孩推上皇帝的宝座。

然后,一大群人被封了官做。

就连倭国人服部丸藏,都封了参知政事,水军都统制。

赵昌登基的地方,就是原来的泉州知府衙门。不过由于战事紧急,陈大举和谢元朗等“宰执”也知道轻重,没有大肆操办,只是简单的走了下形式,精力还是放在守城上。

虽然如今城内有六万大军,城外海上还有一万水军,但谁也没有信心出城和完哲都打一场堂堂正正的野战。

那是找死。

几万骑兵,在泉州城外的开阔地带,简直就是无敌的,根本打不过。

为今之计,只有一边守城一边等,等四方汉人响应起事,让闽南甚至整个闽地乱起来,带动整个江浙,整个南方,都乱起来!

…………

李洛得到泉州之变的消息,是四月九日。

赵宋复国,是他预料之中的事,或者说,也是他策划的一部分。所以李洛毫不奇怪。

这么说,计划几乎全部成功了。崔秀宁,也快从海东回来了。

为什么要利用义军和海盗策划赵宋复国?因为李洛会得到看不见的好处。

第一就是再烧一把火,将南方渐渐冷却、渐渐认命的民心,再次烧起来,让天下更乱。让汉人百姓始终抱着希望,抱着反抗的念头,维持群众基础。

第二,让元廷和忽必烈明白,宋朝随时可能会死灰复燃,这次镇压了,下次还可能死灰复燃。这样一来,元廷就会将精力放在“宋朝余孽”身上,就会忽略很多东西,比如:海东。

第三,消耗元军的有生力量。等到这个赵宋小朝廷被镇压,起码会有不少蒙古军队和探马赤军伤亡。而这些精兵,尤其是“金贵”的蒙古精兵,死一个就少一个。

第四,让忽必烈看到倭国支持宋朝复国的图谋,然后更加坚定的征服日国,从而陷入征日的泥潭。

那么,赵宋复国能维持多久呢?

李洛估计,最多一个月,泉州必破。这个小朝廷注定只是昙花一现。就算有很多汉人响应,仍然逃不过败亡的结局。

因为蒙元的军事实力,太强大了。就凭那些一腔血勇的汉人百姓和义军,又能坚持多久?

但是,带来的影响却一定很大。

到时,会死更多人。然后积累更多的仇恨,等着再一次点爆。

在这方面,李洛的确是个很冷酷的人。但是,他有说服自己的理由。

一切为了大局,一切为了…华夏。很多牺牲,是有价值的。

泉州之变有没有可能阻止元朝征日?

绝无可能。

反而还会使忽必烈的征日之心更加坚定。如果倭国想通过支持义军恢复宋朝,分散元朝精力,给元朝制造麻烦而拖住元军征日的步伐,就必定是适得其反,事与愿违。

那说明倭国人小看了元朝的实力,更小看了忽必烈的意志。

元朝从蒙古帝国开始,很多次都是同时打几场战争,不但多线作战,而且还能打赢。而忽必烈,更是一个有着钢铁般意志的君主。

这次,倭国人在战略上的短视,不但无法拖住元军征日的脚步,还会更加激怒元廷。他们算是自作聪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李洛正在沉思间,忽然李织前来汇报道“社主,江南急件。”

如今崔秀宁不在,关于情报李织就直接向李洛汇报。

“说。”李洛道。

李织打开一个簿子,“李徐已经被江南行省左丞、蒙元间谍首领尤宣抚,吸纳入‘驿使司’。因为他会倭国语,马上就要被尤宣抚派往倭国,以南洋归国日侨海商的名义,去倭国潜伏。”

李徐也是崔秀宁第一批学生,早在去年十月初,就去江南接近尤宣抚。

他的身份是一个商铺管事,专门贩卖倭国特产。足足伪装了三个月,制造几次“巧合”,才在今年一月让尤宣抚注意到他。尤宣抚又观察试探了两个月,才放心的把李徐招揽过来。

元廷很快就要征日,尤宣抚作为元廷特务头子,当然要派人去倭国卧底。只是他手中没有给力的懂倭语的间谍。

尤宣抚“无意”中发现府邸附近的一家贩卖倭国特产的商铺管事,竟然能懂倭语,当即就留了心眼,在反复派人试探后,排除了李徐是倭国奸细的可能,就决定用他。

为了让李徐顺利被尤宣抚主动发现,并且产生信任,崔秀宁之前专门设计了一套方案。包括身份设定,履历,表情管理,甚至话术等,都做了详细安排。

如此处心积虑,又耗费近半年时间,这才终于被尤宣抚“发掘”出来。

李洛道“元廷的间谍叫驿使司么?”他没听过元朝还有驿使司这个衙门。

李织道“据李徐的汇报,蒙元的各地驿站,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地下作用,就是秘密监视地方,搜集情报。所以,每一个驿站,其实都有蒙元的探子,相当于咱们的分局。”

李洛皱眉“元廷驿站何其之多,每个驿站都是刺探情报,监视地方的机构,那岂不是说明,这驿使司的实力很强?”

这有点可怕啊,岂不就是后世军统那样分为很多站?

李织笑道“社主过虑了。属下等人已经分析过李徐的情报,这驿使司管着密布天下的驿站暗探,听起来厉害的不得了,其实不是那么回事。他们的密探,比起我们特察局的特工,并不专业,也不像我们这样培训。”她现在的很多词汇,都是跟崔秀宁学习时掌握的专业术语。

李洛明白了,说白了尤宣抚的‘驿使司’虽然暗探很多,但都不专业,属于菜鸟级的业余间谍,业务素质远远比不上经过现代情报培训的特察局。

但即便如此,那也不可小觑,毕竟对方的密探借着蛛网般的驿站系统遍布天下,怎么可能真那么弱?

要知道,元廷可是有一千五百多所驿站。光尤宣抚所在的江浙行省,就有马站、轿站、步站、水站共计两百六十多个!

“特察局虽然专业,但毕竟成立日短,人手不足。说到底蕴,肯定比不上尤宣抚的‘驿使司’。你们千万不要大意,哪怕对方是只纸老虎,你们也要当成真老虎。”李洛叮嘱道。

李织肃然听训道“社主所言极是,请社主放心。属下等必定时刻牢记社主教诲,不敢轻视对手。”

李洛道“那就好。你下去告诉其他人,战略上可以藐视对手,可战术上一定要重视。”

“诺!”李织遵命,“社主,还有一事,李徐请示处置。他说,尤宣抚突然给他安排了一门亲事,让他娶临安一个小官的女儿。他不知如何是好。”

李洛笑道“尤宣抚这是不放心,怕李徐去了倭国不出力,或者背叛他,就干脆让李徐火速成家,李徐之妻就成为他的人质了。”

李织皱眉道“那…属下应该如何回复李徐?”

李洛想了想,“让他娶!反正我们也要征日,起码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和元廷目标一致,都是对付倭国,就让李徐好好做一次大元的好间谍。至于以后,有的是办法解决这个事。”

“诺!”李织领命道,“属下会制定以防万一的…预防方案!”

李洛笑道“那就是你们特察局自主决定是否该做的,我不干涉就是。”

作为一个上位者,有些话他当然不能明说。可聪明的下属,会主动说,主动做。李织就是这样的下属。

李徐娶了尤宣抚介绍的女人又如何?又不是尤宣抚的女儿。李徐还不至于为这就主动背叛洛宁社。这些学生不但被洗过脑,而且物质上也很丰厚,当初挑选时就做出性格分析测试,不容易叛变。

就算他背叛,李洛也能很快知道,完全有时间应对。

ps元代的邮驿系统,的确具有情报机构的作用,替元朝监视地方,刺探各种消息。请大家继续支持我,征日战事快开始了。

第271章 忽必烈的怒火…

大宋复国的消息,风一般吹遍大江南北。闵、浙、粤的很多汉人和反元势力,纷纷响应,遥奉泉州的光复天子赵昌。首先起兵响应的,就是陈大举族妹、畲军首领许夫人。

许夫人名陈淑桢,虽是汉人,统领的却是畲兵。在得知泉州之变后,许夫人立刻誓师扶宋,尽起麾下一万畲汉精兵,从汀州星夜赶赴泉州。

整个南国,竟有星火燎燃之势。泉州附近,不到十天,就来了数十股“勤王军”,加起来总有好几万人。

在这种情况下,泉州元军统帅完哲都,反而不敢轻易攻城了,只能等候圣旨。

于是,奇观就在泉州城下上演了。

泉州城内,有六万义军和海盗,泉州城附近,也有好几万反元义军,海上还有一万海盗留守战船,总兵力超过了十万人。

可奇怪的是,没有人敢主动攻击完哲都的四万铁骑。城内的宋军不敢,泉州城附近的宋军同样不敢,海上的宋军(倭寇)也不敢。

而完哲都,既没有攻城,也没有主动出击。

完哲都当然不是怕了。他在等,等更多的“宋军”过来,等城外的宋军聚集起来,等城内的宋军出城夹击,然后他再雷霆一击,将这些乌合之众斩尽杀绝。

完哲都,完全有这个自信。他甚至没有围城,任由城内和城外互通消息。他认为,城内一定会对赶来“勤王”的各股贼军封官许愿,再统筹指挥,内外夹击自己。

完哲都为何要这么做?因为他最怕贼兵分散,这样就无法发挥大元铁骑的厉害。所以,他要给贼军机会,让他们拧成一股绳,也方便他毕其功于一役,不用像赶兔子那样不知道追哪只。

…………

赵宋复国的消息传到大都,元廷一片大哗,忽必烈勃然大怒。

赵宋,是元廷的禁忌。任何以赵宋之名造反的人,哪怕只是个草寇,元廷也绝对不会掉以轻心。

大明殿上,高高在坐的大元皇帝,看着满殿黑压压的臣子,目光充满冷肃。这个老男人张开双臂,用特有的浑厚声音说道

“死去的不会复活,除非邪灵作祟;被砍掉的脑袋不会再长出来,除非是壁虎的尾巴;赵宋既然已经灭亡,就不应该死灰复燃。这是违背神灵,违背长生天的罪孽,必须要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日国的人啊,他们顽固的像石头,狡猾的像狐狸,可又愚蠢的像山狍。他们以为,煽动宋人复国,就能让朕回过头来镇压自己的奴隶,而没有精力向他们挥起鞭子!难道他们以为,隔着大海,蒙古大军的铁蹄,就踏不到他们的脑袋吗?”

“日国人的罪孽不可饶恕。他们会受到上天的惩罚,倘若他们无罪,上天又怎么会派蒙古大军去惩罚他们?”

忽必烈虽然说了一大段话,但他的声音并不激扬,甚至仍然慢条斯理。但语气中的无上意志,却丝毫不容置疑,充斥在恢弘堂皇的大明殿。

上天的意志,就是忽必烈的意志。违背上天,就是违背他忽必烈。

数百大臣屏气敛息的肃立大殿上,恭敬的聆听圣音,一声咳嗽也无。皇帝的声音听不出怒火,神色也很平淡,可是所有大臣都知道,皇帝很愤怒。

忽然,大殿中一阵“咔咔咔”响,接着御案之下的基座上,忽然打开一扇门,里面一个小小的“纯金和尚”,手持木杵,机械的动起来,“铛铛”敲响钟磬报时。

这是代表当时世界上顶尖技术的机械钟。机械钟在唐朝发明后,宋代又经过改进,到宋末已经比较成熟。钟表虽然是唐宋发明的,但经过元代百年的技术退步,到明代已经基本失传。

钟声一响,知枢密院事、录军国重事伯颜就出列奏道“大汗,奴才已经拟定好了对策,等候您的旨意。”(注大臣自称奴才,始自元代。元代君臣,也是主奴。但是汉官自称臣,和清代很像。)

枢密院掌管元廷军事,调兵遣将,参预军机当然是枢密院的权责。因为权势太重,一般枢密院使由太子或亲王兼任,臣子最多只能担任“知枢密院事”。

所以,伯颜虽然是知枢密院事,实际上是主持枢密院日常事务的主官。伯颜是灭宋主帅,元廷名将,当然有资格执掌元廷军机大事。

忽必烈眯着细长的眼睛,如同一头半睡半醒的狮子,“我的伯颜拔都,说说枢密院的决断吧。”忽必烈很信任伯颜,从伯颜的官职加起来长达两百多字就能看出他多么受宠。

伯颜奏道“奴才准备调遣高兴和黄华,领汉军五万协助完哲都。再令浙江水师和广东水师夹击海寇,水陆并进,贼兵不日即败。”他说的当然是蒙语,不少汉官大臣都听不懂。

忽必烈点头“可。枢密院拟旨,浙东宣慰使高兴,加平蛮右副都元帅。黄华,加平蛮左副都元帅,领汉军五万协助都元帅完哲都。”

“喳!奴才遵旨!”伯颜领命。

这时,右丞相安童出列奏道“大汗,奴才有奏。高兴倒也罢了,是个好汉儿。可这黄华,乃是闵地招安不久的反贼,其麾下两万头陀军,对我大元是否忠心,仍未可知。让此人协助完哲都,奴才担忧…担忧黄华又做回反贼,坏了大事。”

安童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这黄华原本也是反元义军,与陈大举、许夫人乃是同盟,不久前才受了招安投靠元廷,摇身一变成了元廷汉将。

重用这样的人,的确有点危险。

可是,安童虽然是右丞相,但毕竟太年轻了,还没有看透另外一层意思。忽必烈何等老辣,伯颜也是执掌军机多年的重臣,这君臣二人怎么可能看不到这点?

伯颜笑道“中堂勿忧。黄华乃是昔日反贼,如今却做着我大元的高官,他一旦率兵到了泉州,就是一个招牌。反心坚定的贼子,一定要出兵铁心灭他,这就分散了完哲都的压力。而反心不坚的贼人,看到黄华能做朝廷高官,必定也会生出二心,很可能倒戈投降,效仿黄华。”

安童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伯颜继续道“再者,黄华在贼军中臭不可闻,又怎会轻易再做贼人?就算他要反,贼人又如何敢信他?就算黄华反了,我们也可故意放出风声说他诈降贼军,借贼军的手杀他。”

“退一万步,黄华真反了,又被贼军接纳,那又如何呢?在大元铁骑面前,无非是多两万送死鬼罢了,根本翻不了天,都不用完哲都出手,高兴就能灭了他。大汗如此英明,怎么会用错人?安童中堂实在多虑了。”

安童不由拱手道“大汗深谋远虑,奴才万万不及。”

忽必烈微有不满,安童虽然乖巧懂事,毕竟是太年轻了。但是,一直很会知人善任的忽必烈,怎么会用一个经验不足的年轻人为百官之首?岂不矛盾?

当然不是。这反而说明忽必烈“英明”,深谙帝王之术。

因为,元朝宰相权势之重,直追秦汉,远胜唐宋。所以,一向乾纲独断的忽必烈,当然不会任命一个精明老辣的首相,不然的话,相权就难以压制了。就拿伯颜来说,如此受忽必烈信任,却也没当过中书省右相,只当过左相。

大皇帝再次下令“枢密院再拟旨,令浙江水师、广东水师,南北夹击海盗战船。有贻误军机者,锁拿进京。”

“喳!”

“派怯薛侍卫四人,分赴汉军和水师,督查军务,不得有误。”忽必烈也没忘记派怯薛侍卫去监视汉军和水师,他对汉人军队始终不放心。

“降旨江浙左丞尤世显,令驿使司探查贼人消息,三日一报。再着驿使司严查通贼官民,一经查处,就地正法。”忽必烈又想起尤宣抚的‘驿使司’。

“喳!”伯颜一迭声领旨遵命。

说完了泉州镇压“宋贼”的军务,大元君臣又再度商讨起征日大略。

伯颜再奏“大汗,如今征日都元帅阿剌罕重病不起,预备人选阿塔海也拖拖拉拉,这征日主帅之职,势必要另委他人呐。还请大汗示下。”

皇帝道“那就委任凤州经略使忻都为征东元帅,加中书右丞衔。”

伯颜道“大汗圣明,忻都打过海战,也征过日国,确是最佳人选。”

忽必烈又看向中书左丞相阿合马,问道“粮草,海船,军械可都齐备?”

阿合马奏道“回大汗的话,粮草军械皆已齐备,只有战船…只完工了九成。不过请大汗放心,最迟六月,除了泉州蒲寿庚的船之外,其他七百艘全部能完工。”

忽必烈沉下脸来,“朕让范文虎在江南督造战船,竟然还未完工。倘若误了日期,定不轻饶了去。”

受了范文虎好处的阿合马感觉替范文虎辩解道“大汗所言极是。只是范文虎实在算是忠心用事,他既要编练江南征日大军,又要督造战船,也着实不易。尤其是战船,要用的木料很是讲究,急切间造不出来。”

忽必烈冷哼一声“只要大军能按期出发,其他事朕只当看不到。可若误了朝廷的事…真当朕老朽昏聩不成?”

阿合马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道“奴才不敢。奴才的那点小心思,如何能瞒得了大汗呢?”说完连连磕头。

忽必烈道“拟旨,征东诸事,务必与六月万事齐备。定于六月五日,范文虎的南路,忻都和金方庆东路,南北俱发。务必与六月中会和于日国近海。”

“江南军增加一万,高丽军增加一万,再增蒙古铁骑一万,加探马赤军一万!”

忽必烈的话,大臣们毫不惊讶。皇帝增兵才显得正常,不增兵反而不奇怪了。谁叫日国人这次竟然敢扶持赵宋余孽复国?

本来,已经定好江南军十万,金方庆的高丽军四万,蒙古军一万,再加辽东水达达、汪古等部族兵一万,总计十六万大军。

可是如今,日国人招惹了大元,大汗为了惩罚日国,就增加了四万兵马。使得征东兵马总数达到二十万!其中光蒙古铁骑,就达到了两万。

这要是日国人知道,还不悔死?高丽也倒霉,又要多出一万兵马。

忽必烈继续道“再告诉忻都、金方庆、范文虎等人,三品以上从征将领,皆由朝廷定夺,彼等不得举荐。三品以下五品以上,彼等可举荐之。五品以下军将,可自委任之。”

“喳!”

…………

“元廷增兵了!”李洛第一时间就得到大都分局传回的消息。

历史上,蒙元第二次征日军队大概是十六万人,现在增加了整整四万。兵力高达二十万之巨。

蝴蝶效应,终于开始起作用了吗?

幸好,元军出征的日期,和历史上没什么变化。台风,应该还是能赶得上。

倘若没有台风消灭元军主力,他去了就没有意义了。

元廷圣旨说的很清楚,三品以上的将领,必须由元廷定夺,征日将帅们没有举荐他人的资格。但五品以上三品以下的将领,征日将帅们可以举荐。

让谁举荐自己呢?

忻都,和自己一点交情都没有,又是眼高于顶的蒙元宗室,他不可能举荐自己。

范文虎?此人就是个卑鄙小人,大汉奸,而且老奸巨猾,自己不屑和这样的人有什么牵扯。再说了,范文虎又凭什么举荐自己?

那就只有高丽征日都元帅,金方庆。

自己现在的身份,仍然还是“仁州李氏”,可是“高丽国族”啊,金氏又是李氏姻亲,不可能不买李氏的面子。

而且,在其他人眼里,自己又是高丽王后的人,还是太子党。只要金方庆举荐自己,无论是高丽王廷,还是元廷,都会同意的。

李洛拿定了主意,也不在宁海州干等着崔秀宁回来了,而是立即启程前往高丽仁州,亲自去见“伯父”李签,让李签出面,请金方庆举荐自己,以四品军职的身份从征。

他现在是从四品州达鲁花赤,升到正四品武官,也就升一级,资质够了。

四月十五日,李洛以探亲为名,将州中公务让知州黄不花代理,然后带着颜隼等亲卫出海坐船,回到江华。

李洛在江华只待了一天,就前往仁州。

再次来到李氏家城,李洛不禁有点感慨。去年夏天,他第一来李氏家城,还只是个八品团练副使。

可是自从“投靠”了李氏,就一飞冲天,升官就像做火箭。他通过李氏接触到高丽王后,又通过高丽王后,接触到真金太子。每一个环节,都是借势而为。

如今,他官居从四品达鲁花赤,已经今非昔比了。

他所获得的汇报,已经远远超过他付出的骨瓷。

等到他的身份大白于天下,李氏会为曾经对他的扶持,追悔莫及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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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 这女人,我家主人买了!

李洛能不能以宁海州达鲁花赤的身份,直接向元廷上奏,自请参加征日?

不能。那样不但达不到目的,还会引人侧目。因为元朝出征大将权势很重,不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而且在部将人选方面也有很大权力。大将的举荐名单朝廷可以否决,但没有大将举荐,要做他的部将也几乎不可能。

不然,仗打败了,算谁的?

按照元廷惯例,大将出征,可以举荐五品以上三品以下部将,报枢密院审核任命。金方庆是高丽征日都元帅,当然有这个资格。

李洛既然是来谋取征日部将的军职,肯定要携带很多宝石作为贵重礼物。不但送给李签,也让李签转送给金氏。

如今不是盛世,宝石这样的奢侈品,并不好出手,洛宁商社的宝石,已经快卖不动了,还不如拿来做人情。

“侄儿见过伯父大人!听说大人身子不预,侄儿很是牵挂。”李洛进了李氏家城,直接就来拜见回家养病的李签,上来就是一句暖心话,神色也显得关切无比。

李签回到仁州已经半个月,纯粹是累病的。为了准备征日大军所需的粮草,军械和战船,李签近期极其忙碌,还要处理繁琐政务,这才病倒。

“起来吧。老夫无妨,小恙而已,已近痊愈了,小儿勿忧也。”李签放下手中的书卷,上下打量气度越来越沉静稳重的侄子,心中很是满意。

李氏,又多一根新梁柱啊。

只要李洛不威胁他嫡长子李知愚的未来家主地位,他是很愿意扶持这个聪明能干的侄子的。

“你今日回家,可是为了从征日国之事?”李签笑着问道。

李洛知道李签的性格是“洛东江水”,话头上应该尽量顺着他说。

“大人真是未卜先知,侄儿一来是回家看望大人,二来也的确是为了征日军职之事。只是,如今大人身体微恙,再说此事倒是显得侄儿没了孝心。”

李签摆手道“只要尔等为李氏争气,就是对老夫尽孝了。这些外道话,再也休提。”

李洛乖巧的说道“侄儿身为李氏子弟,自当为我李氏争光。”

他口上这么说,心里却暗中好笑。我当然要为李氏争气,只不过,不是仁州李氏啊。

李签点头,“此事,老夫已经办妥。吾既是你大人,这些事当然会主动替你安排。”

什么?李洛很是惊讶。李签已经办妥了?这事,他原是向李签提过,但原以为李签并不太重视,要想达到目的,还需要自己亲自再跑一趟。

谁知,李签已经办妥了?

“大人,这……”李洛也有点无言以对了。

李签道“五日前,上洛公金方庆来访。老夫已经请他举荐你为征日部将。他答应老夫,举荐你为正四品昭威将军,领护军虞候之职,率领江华水师和乡勇,随他东征。”

李洛心中有些激动了。护军虞候,好啊。

护军虞候是正四品武官,级别是够了。更重要的是,护卫虞候既是部将,也是方面之将,率领的是偏师,以扈从中军主力,并不和中军主力同行,有一定的指挥自主权。

可以说,护军虞候是最适合李洛的军职了。他之前只是和李签提过一次,想不到李签还没忘记。

李签又道“不过,你也先别高兴。上洛公作为高丽主帅,虽然有推荐部将的资格,但是否得到批准,还要看上面。王上当然不会驳回上洛公的举荐。你又是后党,王后大人也会替你说话。只是,最终所有将领名单,还是要上报元廷枢密院。”

元朝武官人事权,不在兵部,而在枢密院。元廷枢密院对武将人事权抓的很严,算是古代版的政审。这次东征大军高达二十万,四品的中级将领,最少也有好几十员,可是每个人选,都要经过枢密院审查。高丽人还好些,尤其是汉人将领,审查更是严格。

李洛道“大人放心就是,枢密院使就是太子,虽然他不管院事,但想必枢密院也知道侄儿是‘太子党’,这个面子应该会给。”

枢密院这关他反而不担心。只要他的履历一报上去,枢密院自然会发现他和太子的“关系”。反正一个统带数千兵马的四品武将而已,又不是汉人,没必要为此驳金方庆的面子。

李签抚须点头“那就好。反正老夫也只能帮你一半,另一半就靠你自己了。”

李洛拿起一个苹果,削好递给李签,“大人,关于出征,侄儿还有一事……”

李签接过苹果,“你不会说乡勇的盔甲兵器吧?此事等到你的军职定下来,确定能出征,老夫自然会将乡勇的盔甲兵器补齐。”

李洛不由暗赞李签精明,说道“真是英明无过大人,正是盔甲的事。”

李洛现在真缺盔甲兵器么?说实话,起码他现在的麾下兵马,已经可以人人披甲。

江华这边,水师是高丽精锐官军,本来就有甲。乡勇呢,之前李签已经批了五百披甲,还缴获了韩恭的上千盔甲,加上海东制造的,军需图得到的,这次缴获蒲寿庚的,已经超过一万副了。

但是,只要有讨要盔甲兵器的机会,李洛一定不会放弃。哪个野心家,会嫌盔甲兵器多?

正在伯侄商议间,忽然李签的嫡女李蕙质进来说道“大人,甄良秀要发卖了,她毕竟是一阶家臣,母君让我来问问大人的意思。”

李洛心中一动,甄良秀,不就是甄尚院么?她可是李氏老臣,也是当年李简的乳妹,到底犯了什么事,要被卖出去?

在李洛印象中,甄尚院非常聪明,对李氏也忠心,对自己也很不错。

“四妹,这甄良秀犯了何事?”李洛不禁问道。

李蕙质道“说来可笑,她也是府中老人了,做着尚院,在奴才中岂不体面?可她竟然手脚不干净,监守自盗,偷窃内库财物。这次只把她卖掉,已经留了情面了。”

李签冷然说道“这奴才真是好大的胆子,主子的东西也敢偷,坏我李氏家风。按说应该打死以儆效尤,看在她效力多年的份上,就打发到仁州奴市罢。”

李蕙质道“大人说的是,那就打发了去。哼,不在李氏当体面奴才,偏要犯贱被卖到小门小户当贱奴,真是活该。”

这就是要卖了。

李洛心中有些不忍,甄尚院给他的印象很好,本来这次再住‘兰池溪苑’,还想见见这个阿姨。

甄尚院这么聪明的人会偷主君东西?李洛很是怀疑。

李洛道“我原以为此人是个聪明知礼的,不料如此不堪。”

李蕙质笑道“说起来也有点意思。这甄良秀快要被卖了,却不哭也不闹,反而平静的很,该是认命了。”

李洛看到这个“四妹”正当妙龄,可心性却如此凉薄,殊无半点仁恕之念。

李洛也无心再住在李氏家城,见过“伯母”金氏,以及几个“堂兄弟”后,就留下礼物,借口公务繁忙,离开了李氏家城。

可讽刺的是,他离开李氏家城时,“兄弟姐妹”中,仍然只有这个他认为心性凉薄的“四妹”来送他,而且对他还有几分真切。

人呐,太复杂了。李签是,李蕙质也是。

李洛回去时经过仁州城,想了想,还是进了城,来到城东的“奴市”。

仁州奴市此时有上千奴隶在出卖,李洛目光搜寻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一个熟悉的面孔。

那是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奴,正是甄尚院。当然,她已经不是尚院了。

甄东秀之前是顶级门阀府中的一阶家臣,虽是奴才,可生活待遇比一般百姓强的太多。所以,就算她现在落魄了,仍然很有些不俗的气度,神情也很平静,并无悲愤绝望之色。

“哼哼,这老女人长的虽然不错,可毕竟是个老货,哪里能值十贯?我看六贯顶天了。”一个相貌刻薄的男子指着甄东秀对奴隶贩子说道。

那奴隶贩子刚刚从李氏手里接过甄东秀,而且没有花一文本钱,算是李氏送的。李氏发卖甄东秀,当然看不上区区卖奴钱,而是为了惩罚。

“你这话不对。”奴隶贩子道,“她可是李氏出来的奴才,懂么?换了以前,你连摸一下都没有资格?懂么?她可是会识字算数的,懂么?”

那刻薄客人呸了一声,“懂么懂么,我懂个屁!我单知道,她是个老女人,不能让我爽快。”

奴隶贩子眯着眼睛嘿嘿笑道“老弟,这你就不懂了。她这年纪,最懂得伺候男人……而且她并不算老啊,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倒回去十几年,也是个大美人。你看她的……”

甄尚院听着两个男人的污言秽语,原本平淡的神色,顿时涨的通红,目中终于流露出羞愤悲哀的神色。

“这女人,我家主人买了!十贯!快点交人交契吧!”忽然,一个身穿皮甲,腰挎直刀的少年,趾高气扬的说道,说完手一挥,抛出一个十两重的银锭。

“你看真切了,这可是价值二十贯的白镪子,真是便宜你这腌臜狗才了!快找十贯钱与我!”

那奴隶贩子接过白银,立刻说道“哎呀,贵主人真是好眼力啊思密达,一定是一位贵人吧思密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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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3章 昙花一现

甄东秀跟着颜隼,满心忐忑的去见她的新主人。可是当她看见李洛时,顿时愣住了。

“五郎君!”甄东秀满脸悲怆,不由自主的跪拜下去,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立刻泪如泉涌。

她万万想不到,买自己的人是五郎君……不对,他应该是来救自己的啊。

李洛亲自扶起这个唯一让自己感受过一丝母爱之情的女人,拍拍她的手,“甄姨,何至于此啊!”

去年在李氏家城‘兰池溪苑’那段时间,甄东秀对他非常关心体贴。虽然她是个下人,但李洛能感觉到她对自己的关爱,明显带有母性之情。自己离开兰池溪苑时,最舍不得的,就是她。

这让从来不知母爱的李洛,多少有些温暖。而且,甄尚院非常聪明能干,就是担任皇宫大内的女官总管,也是能胜任的。

“五郎君…都是卑臣的过错,卑臣手脚不干净,犯了李氏家规。”甄东秀低头说道,笑容凄绝,“五郎君还是不要买我了……卑臣,感激涕零,也无地自容。”

李洛摇头“甄姨,我知道是他们冤枉了你。你如今已非家城奴婢,就不能对我说实话么?”

甄东秀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对这唯一让她信任的五郎君说实话。

“卑臣其实…并没有偷东西。偷内库金银的,是三郎君李安居。但是,他被我发现。他毕竟不是嫡子,一旦事发,起码主母这关他就过不去。为了怕我揭发,他反而说我偷钱,被他发现。”

李洛笑道“你没有辩解对么?”李安居很是贪财,外号“五行缺金”,是他就对了。

甄东秀点头“卑臣没有辩解。”

李洛不由暗赞甄东秀的聪明,不是一般的聪明,而是常人做不到的极其隐忍的聪明。

倘若她辩解,无论家主信不信她,她都是贼。而且,已经是个死人,早就以奴才污主的罪名,被打死了。

李氏子弟,何等清贵,怎么可能会偷东西?不可能。必须有奴才背黑锅。愿意背黑锅,可能还有一条活路,不愿意背黑锅的,那就去死吧。

以李签的精明,绝对会相信偷东西的是他那个贪财成性的庶子李安居,而不是忠谨的甄东秀。但是,李签是个老政客,如何不懂权衡利弊?

为声誉计,当然只能让甄东秀担上贼名。当然,因为甄东秀乖乖承认,毫不辩解,看在她两代人侍奉李氏的份上,终于没有将她打死,而是卖了出去。

这已经是李签仁慈了,也多亏甄东秀平日很得李签夫妇喜爱,不然还是活不了。

李签不怕她出去乱说吗?不怕。一个被驱逐出去的奴才说原主人的坏话,谁会当真?李氏郎君偷自家东西,不好笑么?

李洛道“甄姨以后就跟着我吧。我内院有很多杂事,人也越来越多,但我夫人并不擅长家政。大管事的差事,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我看甄姨正合适。”

李家坞堡如今财物不少,仆人也越来越多,内宅事物非常琐碎。可现在的几个管事,明显能力不足。而李洛和崔秀宁都不擅长,也不喜欢管理家政。

有甄东秀,家政就不用操心了。而且她的奴契如今在自己手里,法律上她已经是自己的私属。

要是不买她,她就算不被作践死,日子也会艰难无比。李洛不忍她落个凄惨的下场。

更重要的是,甄东秀不但聪明能干,也很忠心。

“嗯,卑臣就听从五郎君安排…思密达。”甄东秀再一次有了主心骨,又由衷露出喜悦之情。她已经不欠仁州李氏什么了,她以后是李洛郎君个人的私属。

李洛带着甄东秀回到江华坞堡,将管家大权正式交给甄东秀,然后再次回到宁海州。

此时已经是四月二十五了。

崔秀宁,还没有从海东回来。

特察局的李织等人,已经准备了很多情报,等着向他汇报。

“社主,这是泉州战事的情报。”李织递过来一份薄薄的册子,“昨天刚到的。这情报不是泉州来的,而是大都枢密院,李雍搞到的。”

李洛打开一看,忍不住失笑,有的事让他料中了,但有些事又没有料中。

四月十六,浙江水师和广东水师南北夹击泉州海域的“宋朝”水师,海战打了整整一天。

狡猾的海盗首领出云野寺,先是主动接近广东水师,与浙江水师拉远了半日距离,然后集中舰队猛攻广东水师。

广东水师官兵都是汉人,战意不坚,士气低迷,又从粤海跋涉而来,兵力也较少,所以被兵力占优的出云野寺一举击败,死伤数千人,沉船数十艘。

等到浙江水师赶到,广东水师已经元气大伤。而出云野寺再施计谋,佯败南下,留下近百条之前缴获的福建水师战船和物资。等到浙江水师官兵主动登上缴获的战船时,埋伏在战船底舱的倭寇死士突然杀出,然后出云野寺的主力舰队又杀了个回马枪。

被战利品迷惑的浙江水师官兵,很多都来不及撤回自己的战船,兵力极度分散,结果大败亏输,连水军万户和达鲁花赤,都被倭寇斩杀。

浙江水师和广东水师加起来一万七千,幸存者不过三四千人,战船损失十之七八,已经不堪再战。而倭寇海盗虽然也损失数千,却仍然控制着闽海的制海权。

海战,元军输了,而且输得很难看,很窝囊。

但是陆战,元军却毫不意外的赢了。

泉州城外,自十五日起,汉军将领高兴和黄华就带着五万元军赶到,和完哲都汇合,总兵力达到九万。

于是,完哲都下令五万汉军攻城,而且只攻打一个城门,其他三门放任不管,任其和城外互通消息。

同时,泉州城内的宋朝小朝廷,也完成了对泉州附近多股勤王义军的封授,赵昌下旨封许夫人为护国大将军,集中统帅泉州附近数十股义军,终于粘合成一个“重兵集团”。

高兴和黄华的汉军攻城器械一应俱全,不分昼夜猛烈攻城。泉州小朝廷眼看被动守城迟早守不住,就决定出城野战,和许夫人的大军夹击元军。

两军对决,在海战的同一天,开打。

被封为平章军国重事的陈大举,和被封为枢密使的谢元朗,以及被封为参知政事的服部丸藏,联合率领城内的六万大军,从汉奸军攻打的东城出击。

完哲都干脆下令汉奸军后退数里,让城内宋军从容出城。

与此同时,许夫人率领由数十股反元势力联合起来的七万大军,也出现在泉州城外。

宋军加起来有十三万,元军只有九万,其中探马赤军三万,蒙古军只有一万。

可是宋军大部分都是临时拼凑的,很多还是没打过仗的青壮。

完哲都看到宋军要夹击自己,干脆将元军也分为两部分,各自迎战。他令黄华和高兴的五万汉奸军攻打许夫人,然后亲率本部四万大军攻打对面的陈大举。

事实证明,陈大举由于这几年主要是在山区和元军打游戏,所以他小看了元军铁骑的厉害。身为倭寇的服部丸藏,自然也没有领教过。

李洛没有观摩这一战,情报也不是小说,无法精细描写。他只知道,元军一个骑兵集团冲锋,就打垮了陈大举的六万大军。完哲都给枢密院的战报说,贼兵死伤无算。

陈大举和谢元朗仅仅带着上千人,簇拥着小皇帝赵昌,逃到海上倭寇的船上。他们不敢往北,而是往南逃走。完哲都战报说,可能逃到南洋去了。

而许夫人的大军,却和高兴黄华的汉奸军打的难分难解。可紧急关头,一股义军突然临阵倒戈,投降黄华,导致许夫人军心大乱,在背腹受敌之下军势崩溃。

结果,许夫人仅仅带着本部上万畲兵逃离战场,一头钻进了云霄山。

至此,十三万宋军,几乎全军覆没,泉州也再次落到元军手里。

泉州小朝廷,复立仅仅半个月,就再次覆灭。

昙花一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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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4、275章 你欠我一个婚礼!(二合一大章节)

泉州小朝廷昙花一现是必然的。因为他们犯了一个战略错误都泉州。

泉州是座孤城,根本守不住,如何能做都?城中粮食又能吃多久?

最好的办法,就是占领泉州后,立刻将钱粮物资甚至人口全部转移到闽浙山区或赣南山区,开垦梯田,建设山区根据地。

这样,元军最厉害的骑兵就抓瞎了。加上宋军手里有擅长山地作战的畲兵,元廷要在山区剿灭小朝廷,无疑难于登天。

这样坚持的越久,小朝廷的影响就越大,法统也越强,就会越来越壮大。

其次,就是主动去南洋,凭借着南洋的宋朝遗老流民,再开社稷。元廷鞭长莫及,也很难剿灭小朝廷。

可是泉州小朝廷偏偏要不自量力的赌一把,与元军在平地上正面决战,结果一败涂地。

不过,最后陈大举等人带着小皇帝逃往南洋,还算是生死关头走对了一步棋。

南洋不但有很多遗老,如之前的宰相陈宜中。还有很多不甘心做亡国奴的流亡汉人,有敌视元廷的陈氏大越(安南)、爪哇、缅甸等国。支撑一个宋朝流亡政权足够够了。

这以后啊,还真不好说,或许泉州小朝廷真有卷土重来的一天。

完哲都虽然打得十几万宋军全军覆没,可忽必烈一定不满意。因为赵昌逃走了。

元廷的注意力将更加被南洋吸引,说不定会促使元军提前征讨安南和爪哇。

“还有一份是江南李徐送来的情报。”李织又将一封信递给李洛。

李洛看到李徐在信中汇报,他已经遵命娶了尤宣抚介绍的女子,真正获得尤宣抚的信任,尤宣抚委任了他一个“江浙财赋都总管府”提控的从九品官职,算是有了官身。

“李徐当了提控,算是做官儿了。这尤世显,对他还不错嘛。”李洛呵呵笑道。

李织道“社主,属下等已经布置了以防万一的后招,李徐万一真有变节的可能,别动队就会…”

李洛正色道“这是你们特察局的事,不要和我说道。我对你们,放心的很。”

虽然这么说,但李洛心里不由腹诽特务这个职业,真是过于黑暗了,很容易黑化人啊。这才一年多时间,李织等人就变得一个比一个阴狠,一个比一个多疑。做事也越来越不择手段了。

不过,李洛很乐意看到他们的改变。只要坚守一条就成忠心。

李徐在信里也表了忠心,说他在元廷做再大的官,也会牢记自己的真实身份,使命职责不敢片刻忘却,也不会忘记是蒙元让他家破人亡。

李徐还说,本月他就要被派到倭国,为元廷做卧底,他的假身份,尤宣抚已经全部设定好了。他将潜伏在大宰府(倭国西都,九州经济政治文化中心),以商人子弟的身份活动。

李洛知道,大宰府为九州最高地方长官大宰帅(西都留守)的官府所在,还驻扎了御笠军团、远贺军团等四支精兵,是倭国抵御元军的前线指挥中枢。尤宣抚派李徐去大宰府潜伏,非常正确。

李洛看完所有情报,刚给李织等人做了一番安排,知州黄不花就来求见了。

“镇守官人,本州流民,又来了两万多……”黄不花笑眯眯的说道。他这心思,压根就不应该是一个官员该有的,就算一个大贪官,也未必有这样的心肠。

什么?

李洛有点疑惑,“这一个月前,才卖出了两万流民,怎么这么快又来了这么多流民?”

去年腊月,宁海州有近八万流民,被“骗卖”之后,今年三月,又来了两万,再次被故技重施的“骗卖”。如今只过去了一个月,就又有两万流民来到本州?

这很不正常。

按照常理,就算流民很多,宁海州起码也要到六七月份,才能积累两万多外地来的流民。

黄不花笑道“镇守官人赎罪,下官等人自作聪明,为了替朝廷解决流民隐患,亲自派人去济南等地散布消息,说宁海州日子好过些,更容易找口吃的,官府也宽厚。以吸引流民前来本州。”

原来是这样!

李洛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大元朝的官吏,果真黑化到极致了。他们已经不把自己当官员了,而是奴隶主,强盗,掠食者。

明清时代的贪官和他们一比,简直就是爱民如子。人家再贪,起码不会大规模的贩卖人口啊。

黄不花等人比后世贩卖黑奴的欧洲殖民者都不如。欧洲殖民者不会贩卖白人为奴,而黄不花等人,是在大规模贩卖自己的同族为奴。

为了利益,真是什么都能干的出来啊。这些汉官们,已经胡化了。不光他们的名字和服饰,语言胡化了,就是心肝肠肺,也胡化了。

蒙元的暴虐不仁,难道仅仅是蒙古贵族和色目老爷的过失么?这些汉官也有份啊。

“好!知州官人竟也开窍了,深知我心呐!”李洛拊掌说道,显得很是高兴。

黄不花道“都是为了朝廷嘛。那…还是赈济放粮,如法炮制?”

李洛点头“放粮!杀头也要吃顿饱饭么。这次两万多人,就卖给高丽世族吧,他们的大庄园,可不嫌农奴多。联络买家的事,还是本官来安排,你等,哄好流民就行了。”

“哈哈哈……”黄不花忍不住大笑,“镇守官人,下官等自是省的,省的。”

看着黄不花的背影离开,李洛也不由笑了。加上这批流民,他在宁海州已经“贩卖”三批人口了,加起来十几万人。

他处心积虑谋取这个沿海地方官,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人口?如今移民十几万,做这达鲁花赤的目的,已经顺利达成。

下一个目标,就不是小小一个州了。

…………

李洛回到官邸宅院,刚进入书房,就闻到一丝熟悉的香味。

他顿时有点激动,崔秀宁回来了!

李洛穿过书房,来到卧房,果然看到炕上躺着一个熟悉的倩影,不是崔秀宁是谁?

只是,她已经睡着了,而且睡得很香甜,这女人看来很累。

李洛蹑手蹑脚的来到炕前,乘机端详这副活色生香的海棠春睡图。

一缕轻柔的秀发粘在她菱角般的朱唇上,梨涡若隐,增添了几许温婉别致的柔情。长翘而细密的睫毛,在精致可爱的卧蚕上留下两道浅浅的剪影。

秀挺粉腻的琼鼻微微开阖,发出细微的呼吸,幽香淡淡。清逸修长的蛾眉,不知因何愁思,轻锁了光洁圆润的额头。而那一头乌云般的秀发,既与她雪白的鹅蛋脸庞相得益彰,又因稍微凌乱而显得慵懒娇憨。

至于身姿玲珑之美,横陈之妙,更是俯仰生姿,令人遐想联翩,心旌摇荡。

倘若此时让她睁开秋水双瞳,那必定先是秀眸惺忪,俄尔灿若星辰,神采飞扬。

真是般般入画,笔墨难以描述。

李洛越看越满意,这不是东家之子么?颜值太能打了。李洛忽然想起一句网络语史诗般的美女。

李洛没有打扰崔秀宁休息,他知道她非常警觉,观摩久了,说不定她会突然醒来。

李洛轻轻走到圆桌边坐下,慢慢给自己斟了一杯明前茶,独自细细品味。

红尘万丈三杯酒,千秋大业一壶茶。李洛向来极少喝酒,而好饮茶。茶越喝越凉,心却越清醒。酒越喝越暖,心却越糊涂。

眼看黄昏将至,崔秀宁还没醒来。李洛毫不焦虑,呆呆想着心事,直到掌灯时分。

忽然,炕上的女人“嘤咛”一声,惬意的伸了个懒腰,打个呵欠,同时睁开眼睛。

“我去,一觉睡到天黑!”女人下炕踩着木屐走过来,“你咋不点灯?”

男人递给她一杯茶,“点了灯,黑色素没了,怕影响你觉觉。”

女人接过茶一饮而尽,笑道“你这回答,满分。”却看李洛从怀中摸出那个昂贵的骆驼火机,显摆的在手中打个圈,然后…他又收了起来。

最后,男人还是用的火折子点的灯。他舍不得用火机。

“媳妇儿饿了吧?我吩咐给你做点吃的?”

“不饿,船上吃过,回来后也是吃了就睡。吃多了会胖的。ok,现在我把海东的事……”

“停停,我先不听海东的事。我想和你谈谈天气。”

“啥玩意儿?谈天气?你担心台风?”

“不是,警察你误会了。我是说,现在春天快过了。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啊。”

“嗯嗯,海东已经很热了,蚊子都出来咬人了,快要夏天了啊。”

“秀宁,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对吧?”

“那你什么意思……我去!你,你怎么想起这个啊。”

“春天要过去了啊,咱们约定的时间快过了。你的肚子还是瘪瘪的,这次你去海东,义父肯定又暗示你了吧?现在咱真的是有家业需要继承啊,你当开玩笑吗?”

“哎呀,这春天怎么这么讨厌,才三个月!还有,我怎么越想越觉得像游戏一样啊,感觉好荒谬。”

“秀宁,我快要去征日了,也就是一个月左右。战场上刀枪无眼,万一,我说万一,我死了,你可怎么办?我连个香火都没有,也不甘心是不是?”

“呸呸呸!尽说不吉利的话…哎哎,你干嘛…呜……踹不过气…你要搂死我啊。”

“我去,你还咬人,我嘴破了,你属狗啊!不信治不了你这女人……”

“哎哎…我还没洗澡!我先去洗个澡…你能不能绅士一点?”

“好吧,你去洗吧,洗白白,我等着你。要不,我帮你搓澡?”

“呵呵,不敢劳您大驾。不过你也要洗。等我洗完,你也要洗白白,不然不公平。”

“好好,哈哈,去吧去吧!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啊。”

“你就嘚瑟吧,要不是看你要出征,我才不会……”

崔秀宁去洗澡了,留下李洛一人呆在房间。他的笑容也慢慢淡下来。

征日一定会成功么?未必。他一定能全须全尾的回来么?未必。

一切,都是未知的。也就是,他可能会死。

可是富贵险中求。李洛是个命运的赌徒,一直都是。他不能退,不能。

万一他真的再也回不来,崔秀宁怎么办?所有的一切,都可能崩塌。以李洛对她的了解,她不可能嫁给这个时代的其他男人。

但如果她有个孩子,就又不同了。哪怕只是个女儿,也胜过她独自一人。以她的能力,也足以能执掌海东了。

他之所以一定要突破两人最后的那层底线,还真不是春天快过去了。而是,他真可能回不来了啊。

崔秀宁洗澡回来,脸色有点羞红,进了房间也不吱声,直接就上炕盖上被子。

李洛忍不住好笑,这就是雏啊。

李洛也去沐浴。沐浴完回来,发现屋子里的灯都灭了。

我去!

李洛上了炕,一把就搂住伊人,道“灯都不让点?这黑灯瞎火的……”可还没说完,他的嘴就被堵住。

这怎么…突然就热情主动起来了?

李洛哪里会客气,他的热情指数,更高。

院外的天空,一弯清月躲进云层。晚春的夜风,无比温煦,带着花草的芬芳,令人沉醉无比。

不知道何时,一丝似有似无的声音传来,让这晚春月夜,变得迷离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屋子里亮起晕黄的灯光,随即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对不起啊,那个我以为你身体很好,忘记你这是初次……”

紧接着,一个女人微带不满和羞愤的声音传来“你属牛的啊你?一点不心疼人。”

男人笑道“我不属牛,我属马。不过,牛也没错,耕田的可不就是牛嘛!”

“我呸。”女人啐了一口,“哎,终于还是被你给吃了。我是不是亏了啊。”

男人道“不亏,你赚大了,真的。你看……”

“打住,你没好话,我不听不听。”女人道,“我真是觉得亏,连个婚礼都没有,你说有多亏?李洛,你欠我一个婚礼!”

男人的声音有点惭愧“媳妇儿,哦,现在真是媳妇儿了。这婚礼,我是不好给你举行了,不然会引起非议。别人都以为我们早就成亲了。不过,我倒是可以补你一个更大的礼。”

女人冷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想说册封皇后的典礼是吧?我不敢像你那样做清秋大梦。哼,就算你真有那个命,到时候还不知道封谁为皇后呢。”

一声“啪叽”的声音传来,似乎是谁被谁亲了一口,接着男人说道“当然是你啊,只能是你,永远是你。其他任何女人,都不行。”

“哎呀,你手别再作怪了,痒。我说,你一定要出征吗?不去不行?”女人的语气变得有商有量。

男人叹息道“就算有可能回不来,我也要去。那几万兵马,我眼红。倭国的银矿,我也眼红。我还需要教训倭国,借元军的刀把倭国的硬骨头干掉,这样,我们以后才能摘软桃子。”

“还有,我需要立功,做元廷更大的官,方便挖人口挖资源。倭国之战,就是个凤凰涅槃的浴火池,熬过去了,我们就能涅槃,实力才能质变。”

女人也叹息“我有一个条件,你答应我了,我才能放心。”

男人的声音道“你说。”

“活着回来。哪怕输了,兵也没了,都不要紧。只要你活着回来,一切都可以再来。千万千万,不要逞强。”女人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忧伤。

“行,我答应你。说到做到。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好啦,咱先别说这个了。反正我最快也要一个月后才走。”男人说道。

炕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女人道“这褥子换了吧,不能用了,有碍观瞻。”

男人下炕,“我给你倒杯茶。”

女人道“突然觉得好渴啊,多倒点。”

女人咕咚咕咚喝完了一大杯凉茶,这才说道“好了,刚才你也疯够了。我来给你说说海东的事。”

ps这章,真的不好写。至于为何难写,大家也知道。但是呢,我又不能不负责任的一笔带过,只能写成这样了,还反复修改过,所以发的晚了。求大家支持一下!

第276章 自封唐侯!

崔秀宁先是说了天文数字的缴获,听得李洛激动无比。蒲氏的浮财和军械船舶,基本上都便宜了自己。

这再次说明,没有那种来钱方式,比打劫更快。真是…蒲氏跌倒,李洛吃饱!

崔秀宁又说起蒲寿庚和几个汉奸,“他们关在海东监狱,还没有处置。你出征前不是还要去趟海东么?到时你自己处置吧。闽地的移民,都请求将蒲寿庚凌迟或剥皮楦草。哎,太残忍了,我实在下不了这个命令。”

李洛点头“我来吧。蒲寿庚的确不能杀头了事,一定要处以极刑。这不是为了报复,而是以儆效尤,震慑人心,树立反面典型,将叛国屠民的犯罪成本,提高到一个令人生畏的高度。”

崔秀宁又道“三月份的两万移民,又选拔了一千新兵。现在海东的陆海军,包括新兵已经达到万人。其中郑和的水军扩充到四千。陆军扩充到六千,其中虎古的骑兵两千。除此之外,还有三百治安警察,几十个特务。军警宪特,只差宪兵了。”

“我又将农兵扩充到万人规模。农兵只是农闲时参加一些训练,给点补贴。他们虽然没有盔甲,但武器都有,完全能协助正规军作战。”

李洛笑道“海东如今只有十二万人口,却有一万正规军,一万农兵。这动员力,比得上努尔哈赤的八旗了。对了,那两艘五百吨的洛宁新战船,建造的怎么样了?”

崔秀宁回答“两三千人流水作业,小半年不分昼夜的赶工,工钱都花了一万多两。如今已经完工八成,还有一个月就能下水。”

李洛放心了。有两艘性能超前的新式风帆战舰,他征日才更有把握。

崔秀宁又提起李洛关心的粮食,“所有新移民都种上了粮食,六月夏粮就要丰收了。预计夏粮要五十万石以上,到时能收上来十万石以上的粮税。甘蔗和棉花都种了一千亩,明年就可大规模种植了。”

“新式玄甲已经生产了四千副,到你出征时,五千副复合玄甲,一千日式皮甲,应该能有。”

“生番现在完全怕了我们,缩在大山里,再也不敢出来骚扰了。不过,他们在组建联盟。但各部族之间吵吵闹闹,粘合的进度很慢。我估计,半年之内,他们的联盟不可能形成。”

李洛想了想,“我们不要阻止生番组建联盟。生番躲在大山,又不相统属,剿灭他们很难。还不如让他们组建联盟。等他们的联盟组成,肯定要狂妄起来,大举出山是必然的。”

崔秀宁赞同“我也是这么考虑,给他们从容联合的机会,让他们主动出山侵略,我们才能在平原上毕其功于一役。”

李洛道“这次征日,江华水师,乡勇,海勇,宁海州水师千户所,我全部要带走。作为明路军。在我出发后三天,再抽调海东两千水兵,两千骑兵,两千步兵,共六千人作为暗路军。”

明路军属于元军战斗序列,堂堂正正的征日官军。而暗路军,就完全是元廷不知道的一路兵马。掩饰这暗路军存在的方法,就是借助飓风。到时元军主力覆没,将帅逃回国,谁还会知道征日大军中竟有一支暗路军?

崔秀宁道“那留守海东的正规军只剩下两千水师,两千步兵。嗯,加上一万农兵,守卫海东足够了。”

李洛笑道“这次黄不花等狗官,竟然派人大老远去济南等地散步宁海好,快来宁海的消息。又骗了两万多流民来到宁海州。”

崔秀宁哼了一声,“这黄牛真是太坏了,为了钱财一点底线都没有,该枪毙。不过他这样倒是客观上帮了我们的忙,海东又能增加两万多人口。”

李洛摇头“百姓向来不相信官,可是又最容易被官骗,真是有意思。”

崔秀宁冷笑“这就像女人。女人向来不相信男人,可是又最容易被男人骗。很有哲理对不对?”

李洛摸摸她的手,“我可没骗你,别人也骗不到你。有件事很重要,我要和你说说。现在海东人口越来越多,制度也原来越健全。但是我们…名不真言不顺。你明白么?”

崔秀宁点头“我也考虑过,的确是个问题。洛宁县令是林必举,不是你。你虽然是洛宁社的社主,但洛宁社毕竟是个社团组织,不是官府,无法名正言顺的治理海东。”

李洛亲昵的拍拍她的手,“夫人深知为夫之心呐,就是这个道理。所以,我准备给自己一个封号,一个能名正言顺统治海东的封号。”

崔秀宁皱眉“你想建国称王?太早了吧?”

李洛哑然失笑,“海东这点人口,建国称王不是笑话么?我没有这么飘。我是想仿周朝诸侯例子,建立一个侯国。十几万人口,差不多有资格建立侯国了吧?”

崔秀宁明白了,“这个历史我不太懂。我觉得差不多吧。就是说,你要自封侯爷了是吧?”

李洛摇头。“你电视剧看多了吧?什么侯爷。我是要称国候,君候,不是光有爵位没有封国的空头侯爷。”

崔秀宁笑了,“好好,君候,不是侯爷。那你这侯国的国号呢?是唐还是海东?”

李洛道“按道理,上古诸侯国,除了一个蛮夷建立的中山国,诸夏中的国号,没有两个字的。所以,海东肯定不行,不符合传统。”

崔秀宁道“那就是唐国了,你的封号就是唐侯?”

李很郑重的点头“唐国。我李中正,就是唐侯。你,就是唐侯夫人。既然是个侯国,当然要开朝堂,立社稷。洛宁县,法律上置于唐国朝廷之下。县衙主官,暂时也是朝廷卿士和大夫。”

崔秀宁愕然道“你这是要复古么?又是卿士又是大夫?”

李洛解释道“复古说不上。但这种体量的小国,借用周朝诸侯的壳子正好,朝廷的设置足够简单,君候作为领主,权力也能直接下村下乡。”

崔秀宁讥笑道“那个…君候大人,你是不是还要称孤道寡?”

李洛笑道“虽说诸侯国君的确自称寡人,但我实在张不开嘴,太羞涩了。还是自称我吧。”

…………

四月二十六。晴转多云,小风。

我早上起来,想起昨晚的事,还是感觉脸上发烫。虽然我知道早晚和他有这天,但一旦来临,仍然心里很慌。好在,并没有我预想的那么痛苦。

从此,真的算是嫁做人妇了。我和他的命运,已经完全的彻底融合在一起,再也分不开了。可是,没有婚纱,没有婚礼,不得不说是个很大的缺憾。

幸好,我嫁的人,是我已经爱上的人。有这一条,其实也足够弥补了。

原以为今天走路会不方便,但现在发现,根本没有那么严重,是我想多了……李洛,可能是压抑的太久了吧,真能折腾人,不能再让他那么放肆了。

李洛说他要建立唐国,自称唐侯。其实我知道他为何一定要赶在征日前创国建号。因为,他怕他自己万一回不来。

他的打算是,万一他回不来,我要是生了儿子,也能顺利继承唐侯的爵位。

想到他马上要去征日,我就很担心,也不舍得。我现在真的体会到悔教夫婿觅封侯的心境了。

…………

接下来好几天,李洛和崔秀宁算是真正开始了蜜月生活。白天如胶似漆,蜜里调油,每夜还要遵循人道,练习骑射。这闺中之事,真真难以赘言,不可为外人道哉。

崔秀宁也从最初的矜持紧张,慢慢变得坦然以对,越发的上道了。

不但李洛,就是崔秀宁,此时也一心想要怀上,两人竟是一日不落,似乎都有点难以节制的架势。

五月三日,大都枢密院忽然一道调令来到宁海州。

调令曰“大元枢密院事令,任中书直隶腹里宁海州达鲁花赤李洛,为高丽征东军昭威将军、领高丽军护卫虞候之职,令该员统带所部官军,随高丽征东都元帅金方庆出征。五月三十日前,务必会于高丽合浦,失期当斩。此令!”

第277章 整饬出征部队……

李洛受了枢密院的调令,自今日起,他就不在是宁海州达鲁花赤,而是征东军的部将。

李洛即将离任的消息,让黄不花等州衙官吏很是不舍。是真的不舍。因为李洛带他们赚了太多的银子了。

“诸位放心,下一任达鲁花赤,十天八天还来不了。可高丽大商人很快就要来了,也就是这两天。最后一批两万多流民,还是可以顺利贩卖出去。”李洛对这群同僚说道。

黄不花等人顿时放心了。

李洛又叮嘱道“这贩卖流民的事,当然是为了替朝廷分忧,真真一片公心呐。可下一任镇守官人,却未必理解我等这片苦心。所以,诸位切莫再做此事,提都不要再提,免得官职不保。”

“咱们这些官人,什么最重要?官位,不是金银。只要官一直在做,还怕没进项么?倘若因为流民之事丢官罢职,那就是本末倒置了。”

黄不花等人连声说道“镇守官人所言极是,正是此理。没有镇守官人在本州遮风挡雨,我等如何还能再做此事?”

贩卖流民的事,倘若被元廷知道,要说多大罪过当然说不上,但丢官罢职是肯定的。

难道大皇帝不要面子么?这是犯忌讳的事。

所以,李洛一旦离开本州,没有主心骨顶着,黄不花等人也不敢再贩卖流民了。

李洛如此敲打,当然是防止贩卖流民的事传到接任的达鲁花赤耳中。

五月四日,“高丽大商人”再次出现,花了十几万两银子,将第三批流民送上船。黄不花等人得了银子,这才人人放心。

李洛还兼任宁海水师千户所达鲁花赤官职。此次征日,当然也要带着麾下水师出征,这也是元朝的惯例了。

李洛来到宁海水师视察,水师千户罗昱得知终于能随军出征,顿时喜出望外。罗昱是个难得的水师将领,可他日日操练水军,却只能剿剿海盗,一直憾恨英雄无用武之地。

这下好了。镇守官人真乃信人啊,果然能带着他和宁海水师参加东征。加上李洛平时对宁海水师不薄,钱粮上很是大方,罗昱对这个上官的印象就更好了。

李洛对宁海水师的战力也很满意,拉出去就能打啊。这个罗昱,当真是个人才。

李洛传达过枢密院的调令,召集罗昱等人升帐议事,又在水师官兵面前刷了次存在感,就放心的离开。

接下来,他要回趟江华,督导检查一下乡勇和水师。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千万别平时无事,关键时刻反而掉了链子。

李洛回江华巡视麾下兵马,当然要带着崔秀宁。这段时间,竟是一日也不想离开她。

一天就回到江华李家坞堡。李洛先是传达了枢密院的调令,督促都烈乌图等总教头,以及萧北、光夏等将领加紧训练。接着又召开社员大会,要求各级社员组织维护乡勇的军心士气(思想工作)。

乡勇是完全按照《洛宁军律》训练出来的,这第二批乡勇已经训练了整整十个月,早就不是新兵了,而且忠诚度也很高,洗脑也彻底,所以李洛非常放心。

刘拓和韩韶的五百海勇,同样如此。

唯一可虑的,就是江华水师了。因为江华水师既不是李洛亲自训练的,也不是吃他的粮饷,而是实打实的正规高丽官军。

而且,江华水师兵力高达三千六百人,是一只不可忽视的力量,一定不要出了篓子。

李洛这次回江华整饬出征军队,主要整饬对象,就是江华水师。最不放心的,也是江华水师。

李洛回到江华的第二天,就穿着高丽四品武官的盔甲,带着一群亲兵去了江华水师大营。

节制使洪谦,知道李洛来了,干脆称病不出,做出一副“全凭你做主”的姿态。

而水师二把手马虞候,却无法逃避李洛。

李洛只是江华水师左营司御,既不是节制使,也不是水军虞候,本来绝无资格督查江华水师。

可是由于节制使洪谦完全不管事,也不敢管事。实际上的主官马德萨丁又被李洛控制,加上李洛仁州李氏的身份,所以整个江华水师竟然被他掌控了。

大半年来,李洛通过控制虞候马德萨丁,罢免了不少无能的高丽军官,又提拔了不少有用人才,完全架空了洪谦和马德瓦丁。江华水师的主帅,事实上变成了李洛。

如今的江华水师,在李洛的整顿和喂养下,军心战力基本恢复,完全可以成为他东征倭国、捞取资本的一把刀了。

江华水师虽然主要是高丽人组成,但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为李洛的“私军”。为元廷效力的汉奸军那么多,难道就没有高丽兵为他效力?绝不可能。

虞候马德瓦丁看见李洛又来督查水师训练,顿时头大如斗,不得不屏退左右,硬着头皮上前行礼道“马德瓦丁见过镇守官人。”

他不称呼李洛“司御”,而是称呼与江华水军毫不相干的宁海州达鲁花赤,当然是为了面子。不然,他一个四品虞候,给一个属下军官见礼,还要不要脸了?

如今的马德瓦丁,对李洛更加敬畏。李洛在中原的事,经过特察局特务在江华刻意渲染宣传后,人人都知道李洛受到太子“信任”,又“极得”王后信重,连大皇帝都当着满朝大臣“夸赞”他,所以能以高丽人的身份,极其难得的做了达鲁花赤。

这一切,让被李洛拿住把柄的马德瓦丁,更是生不出反抗之心。他如今不但在军营被李洛架空,就是在自己家里,也被小舅子架空,两头都是傀儡。

唯一的安慰就是,李洛给了他一些宝石作为奖励,钱财上得了不少好处。

李洛背着手说道“嗯,马虞候辛苦了。东征在即,朝廷令江华水师随本官出征。这出征前的每日操练,更要紧抓严办,不得有些许松懈。倘若出了篓子,误了朝廷军务……”

马德瓦丁心里苦涩无比,又腻味的要死,恨不得一个窝心脚踢死这个左营司御。可他最多只能想想罢了。

“是是,镇守官人所言极是,下官必不会松懈,必不会松懈。”马德瓦丁强笑着说道,“只是下官想不到,镇守官人竟然也要随军征日啊。”

他自称下官,纯属无奈之举。要不然,他是正四品,李洛也是正四品,怎么需要向李洛自称“下官”?

李洛淡淡点点头,自顾自的大马金刀坐在虞候的军案上,漫不经心的说道“太子殿下知道本官打过海盗,有心抬举,就命金方庆推荐本官为护军虞候,统带江华水师和乡勇出征。”

马德瓦丁心中一凛,心道传言果然不假,这李洛竟然真得太子青睐,上天不公啊。

马德瓦丁心中羡慕嫉妒恨,嘴上却说“镇守官人年轻有为,必定马到成功,为大元为太子再立新功。下官先祝贺镇守官人了。”

李洛站起来,拍拍马德瓦丁的肩膀,“老马啊,本官知道你心里有怨气。可本官这么做,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大元,为了向太子和大汗尽忠么?倘若这大半年水师不经过本官大力整顿,如何能出征效力?”

马德瓦丁点头道“是是,镇守官人的苦心和忠心,下官自是知道的,怎敢心生怨气?我马德瓦丁也是大元的臣子,岂会罔顾大局,轻重不分?”

李洛笑道“那就好。老马,你好好做,用心做,到时自有你的好处。放心,本官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只要你替本官办好了差事,不会亏待与你。”

马德瓦丁道“谢镇守官人…抬举。”

李洛敲打了一番马德瓦丁,又到水营巡查了一番,这次放心的离开。

等到李洛离开,马德瓦丁再也忍耐不住的骂道“卑鄙小人,什么东西……”

…………

李洛和崔秀宁在江华待了五天,又再次回到宁海州,等待接任他的新达鲁花赤,完成交接工作。此时,已经是五月九日。

等到五月十日,接替李洛的新达鲁花赤,终于来到宁海州。

接任李洛的新达鲁花赤,名叫居麦拉瓦,是个西亚的色目人。居麦拉瓦显然知道李洛是“太子党”,所以对李洛这位前任很是热情。

李洛却懒得和居麦拉瓦敷衍。在和居麦拉瓦完成交接之后,就像他的前任哈日图那样,干脆利落的离开宁海州。

黄不花等州衙官员,忍不住一起来到海边给李洛送行,其中还有官员半真半假的落泪。

从去年十月李洛就任宁海州达鲁花赤,到今年五月离任,满打满算也才七个月时间。

别了,宁海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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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279章 拜见唐侯!(二合一章节)

五月十五日,李洛和崔秀宁再次来到海东。尤其是崔秀宁,上次离开海东不到一个月,这次又跟着李洛来了。

李洛快要出征了,她想每天都陪着他。

李洛已经很久没来海东了。这次来到海东第一件事,连社主堂都没有回,就直接去乡村刷存在了,强化移民们对自己的印象。

“将军大人呐!可算是见到大人了啊!”

“将军,夫人,我等磕头了!”

“将军大人来看我们了啊!”

李洛所过之处,老移民们纷纷下跪,很多人都是热泪盈眶。新移民们看到李洛,则是纷纷下跪,口称“镇守官人”。

无论老移民还是新移民,对李洛都是发自内心的敬仰感激。是李洛守护了这片世外桃源,让他们真正过上了男耕女织的好日子。

在这不用做奴,不用受酷吏盘剥,不用受村社保长欺凌。家家户户都有自己的土地,老移民丰衣足食,红红火火。

还没打下粮食的新移民,也被镇守官人赈济了粮食和布帛,竟然衣食无忧,不在颠沛流离,朝不保夕,过上了从未有过的安生日子。

这就是再生父母,救苦救难的菩萨啊。

华夏百姓非常质朴的,谁让他们日子过得去,他们就为谁效忠,为谁打仗。

就连最后一批新移民,刚到海东才几天的两万多移民,在了解海东后,见到李洛也跪在路边拜谢不已。

李洛见状也很感概。民心是什么?民心就是粮食,就是田地啊。海东十几万的民心,是他自掏腰包花费大把金银购买的海量粮食换来的,是他用海东的良田换来的,是赠送的五千头耕牛和大量农具换来的,

李洛夫妇在流民刷够了存在感,这才视察匠造处。

如今,首席大匠师顾铠掌管的匠造处,成为海东当局规模最大的处,光是吃“皇粮”的有编制的诸色匠师,就超过了七百人,每季度的薪俸支出就高达五千两。

除了七百多人的在编匠师,还有大量学徒,临时雇工,加起来有三千多人。

“主公,复合玄甲已经造出四千六百多副…”顾凯向李洛汇报。

郑和也汇报“恩师,洛宁新船已经完工九成,月底就能下海了。”

李洛很满意的放下一件复合新甲,说道“走,去海边船坞,我要看看洛宁船!”

县衙和匠造处一大群官吏陪着李洛来到海边的海东船坞,李洛远远就看见两艘大船伫立在那里,那身姿…

帅呀。

后世盖伦船和郑和宝船的结合体,真的是漂亮。两层甲板,半封闭女墙,既高大巍峨,威武霸气,又修长美观。

就算不懂风帆战舰的人,也能看出这新船的不凡之处。

李洛和崔秀宁登上一艘新船,立刻闻到一阵浓郁的油漆味,看到起码有上千人在船上干活。

“船体不用一根钉子,全部用卯榫,很是坚固。如今正在上第三遍桐油。到下旬,再立桅挂帆,安置战具。”郑和介绍说。

李洛在船上到处观摩,比他预想的要好。这船是五百吨级别的,在这时代已经是一等大船了。可以装载一千水兵,以及三个月的清水、食物、装备物资,完全就是远航性能强大的新式风帆战舰。

比起元军的中等战船,强出太多了。从蒲氏缴获的五十艘战船就在不远,可是和还未完工的洛宁战船一比,就像豺狼和狮虎。

李洛问道“此船战具兵员,如何配置?”

郑和恭敬的回答“按照恩师的意思,配置石炮四架,拍杆两座,床弩十二台,炸罐抛射架两座,突火枪三十杆。”

“兵员方面,弩机兵三百人,火器兵一百人,弓箭手三百人,接舷刀枪手三百人,操船水手五十。全部人员一千零五十。”

李洛点点头,这个配置很合理了。可以在远程、近程、肉搏这三方面有效打击敌军。如今海东还没有开发火炮,暂时只能这样了。

等到开发出火炮,才能转化为火器战舰。

郑和又道“如今新船下水,不知道帆速。但以学生估摸,每时辰应该最少比其他大船快五六里以上。这两艘新船,还请老师命名。”

“郑和,你们做的很好。这两艘新船嘛……一艘叫长安号,一艘叫晋阳号吧。”李洛很快就想到合适的名字。

“诺!”郑和领命,“长安号,晋阳号,美哉,壮哉!”

其他人听了也有点激动。主公姓李,据说是李唐后裔。而长安是大唐国都,晋阳是李唐龙兴之地,这其中含义…还用问么?

李洛指着两条新船,语带豪气的说道“就算将来这两艘战舰沉没,也有新的长安号、晋阳号。将来还要有洛阳号、扬州号、成都号!”

“主公既有凌云之志,我等安敢不尽心竭力,辅佐主公大业,再开汉家社稷!”

林必举等人不约而同的表明态度。他们既然能被利落和崔秀宁提拔重用,当然都是聪明人,如何还不知道李洛志在天下?

光看命名两艘船,就能看出主公绝对没有故步自封、偏安海外的打算。如今海东越来越兴旺,蒸蒸日上之势无可阻挡,群策群力之下,将来未必不能问鼎中原。

李洛点头道“诸位如此心迹,本官甚是欣慰!有朝一日,倘若本官得老君护佑,真能光复汉家大业,必不负诸位之心。”

“谢过主公!”林必举等人心情也激荡不已,真有那天,他们可就是从龙开国功臣,那可是泼天的富贵啊。试问谁不动心?

林必举赶紧说道“主公,如今海东有十几万人口,以后也会越来越多,光靠县衙治理,未免不妥。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令不行。属下恳请主公立国建号,以安民心军心!”

林必举,聪明人呐。李洛和崔秀宁不由相视一笑。他当然要立国建号,可问题是,他不能自己提出来啊,脸还要不要了?

历朝历代,哪个聪明的野心家,是自己主动急吼吼的立国建号的?都是在臣下“劝进”之下才“勉为其难”接受,甚至有的人还要推辞几次做做样子。

汉献帝封曹操为魏公,曹操也是“推辞”了才接受。朱元璋称吴王,也是推辞过。

李洛没有那么虚伪,他不会推辞。但要他主动提出来,他也是会羞涩的哦。

他为何要故意表露自己的野心?就是要引导有人主动提出来。

“恳请主公立国建号,以安军心民心!”

无论是县衙官吏,还是保安团将领,此时全部下拜,请求李洛立国建号。

“这…”里洛露出为难之色,大概犹豫了三秒钟,说道“好吧。诸位之心,吾已具之。为了海东十几万百姓,就立国建号吧!”

众人大喜。崔牧抢先说道“还请主公裁定国号!”

李洛站在甲板上,望着西北方向,悠悠说道“古有圣人唐尧,开三代明君之河;周有封国曰唐,立强晋霸业之基;更有陇西李氏,创煌煌大唐盛世。唐之号,何斯之美也。此其一。”

“其二。吾本大唐之裔,懿宗之后。陇西李氏,便是吾家祖庭。虽然大唐已亡三百余年,陇西李氏也早就衰微零落,可祖宗事业,吾却念念不忘。”

“是以,这国号么,就是唐国。不过,这唐国乃是仿效周朝诸国,吾不敢称王,遑论称帝。就称号唐侯,唐国也就是侯爵之国。”李洛一锤定音,丝毫不容置疑。

林必举道“主公英明,如今称侯,最是恰当不过。臣林必举,拜见唐侯!”

一大群跟着下跪“拜见唐侯!”

李洛笑道“诸卿免礼,免礼罢!林卿,这立国之典礼,虽然务必要办,但要一切从简,此事就交你主持了。吾在海东,只能滞留数日。”

林必举有些激动的领命道“诺!臣一定在三日之内,操办立国之典!”

要说起来,这立国典礼,极其繁琐,没有一个月,根本办不好。可如果一切从简,那就容易了。

李洛要立国建号的事情,很快就传遍海东移民区,十几万百姓,无不额手称庆,如同遇见喜事。

立国的事和他们有关系么?

有。不但有,而且体戚相关。

立了国,意味着在“王法”上,他们已经不是蒙元的百姓了,而是唐国的百姓,身份上有了归属,不再是逃人。

更重要的是,说明唐侯会好好经营海东,不会撒手不管。海东会更加安稳,很难出现动乱了。

有了唐侯在,他们就有主心骨了。

…………

五月十八,黄道吉日。李洛正式宣布立国为唐,进位唐侯。

一大早,李洛率领大群穿戴崭新官服的文武官吏,在海边临时搭建的高台上,祭祀天地神灵。

李洛身穿绣着云纹的紫色袍服,他没有戴象征诸侯的十旈冠冕,而只是简单的戴了顶纱帽。就连祭坛上的鼎,都是临时赶制的七只木鼎。

林必举早就拟好了一篇祷告天地的祷文,一篇祭告祖宗的祭文,李洛站在高台上各自念了一篇,就算是唐国创立,他就是唐侯了。

然后,文武臣僚一起下拜,再拜,算是定了这君臣名分。整个仪式简单到极点。

接下来,李洛就回到改名为唐侯府的社主堂,颁发第一道唐侯令开朝。

所谓开朝,就是设立唐国朝廷制度,任命朝廷官员。

朝廷,并不是大国才有。春秋时哪怕一个大夫,都有自己的朝廷。在两汉魏晋,就连一个小小的县衙,也可称为朝廷。

开朝令定以前的议事殿为朝堂,设立国卿廨。国卿廨设上卿两人,卿士三人,合称五卿。上卿为正五品,卿士为从五品。

国卿廨下暂设户曹、吏曹、礼曹、工曹、兵曹、法曹,共六曹。六曹定为六品官衙,司曹大夫和监理大夫都是正六品。

其中户曹就统管了农林牧渔和赋税财政。六曹的权限,除了法曹之外,均比历代有所扩大。

再另外设立司警署、**堂、大检堂、监察署,合称堂署,与六曹同级。堂署是司法衙门,其中监察署只负责对官吏司法。而这两堂两署是独立的,六曹和国卿廨均不得干涉。

又设立度支司,负责财政预算和审计。设立商务司,负责管理官营产业以及民间商业。设立专门铸造银币、借贷通融的银行司。以上合称三司,同样与六曹同级。

最后还设立司教院、司医院、司民院,合称三院。这三院低于六曹,为正七品衙门。

司医院除了管理医院和医师,还管理中药。司教院是管理学堂书院和教师,司民院是负责管理百姓户口、婚姻登记、财产转移过继、已经赈济等事物。

以上是文职机构。

武职机构,将海东军队改名为唐军。保安团编制还是团,但效仿隋唐授予团号。保安一到四团,分别授予近卫团、虎士团、尚武团、铁血团。

两个骑兵团,改为近卫骑和飞鹰骑,主官改称千骑长,下面还有百骑长,骑长。

郑和的海东水师,改称为唐军水师。四千人的水兵,分为远洋舰队和海巡舰队两支。其中远洋舰队装备最新的长安号和晋阳号,以郑和为舰队司令。

近卫团和近卫骑,顾名思义就是李洛的“侍卫亲军”了,肯定要带去征日的。除此之外,飞鹰骑、虎士团、远洋舰队这几支部队,全部都要随征,作为李洛的“暗路军”。

留守海东的,就是尚武团和铁血团,以及海巡舰队,以及一万农兵。

至于崔秀宁的情报特务机关特察局,并没有出现在“开朝令”中。特察局算是一个相对神秘的衙门,不属朝廷管辖,而是直接对李洛夫妇负责。

团一级的主官,都与文官六曹同级。

设置完机构后,又紧接着任命朝臣和将领。

任命林必举为国卿廨上卿,兼洛宁县令;任命龚侃为上卿,兼洛宁县监;任命崔牧为卿士,兼县丞;任命郑和为卿士,兼远洋舰队司令;任命虎古为卿士,兼近卫骑千骑长。

国卿廨的五个成员,来自五个不同的山头。林必举代表第一批移民;龚侃代表李洛的学生,崔牧代表“外戚”;郑和既代表海军,又代表李洛学生;虎古是女真人,代表颜铎等人,同时也代表陆军。

其中文职三人,武职两人。

国卿廨就是李洛的“内阁”,李洛打破传统让武官“入阁”,就是要防范文官压制武将的隐患,将汉唐时期的“出将入相”再次树立起来。

封建时代,文武界限一定不能分的太清楚,不然文官强势是迟早的事,因为他们掌握着行政,舆论,钱粮。时间一长,国家的尚武进取精神就会被磨灭。

出将入相的好处在于,武将也可以当文官,就能保持文官系统也有尚武精神存在,而不是成为铁板一块的文官集团。武将也不会被歧视。

第二道令,就是立崔秀宁为唐国夫人。并规定唐侯出征期间,由唐国夫人统摄国政,掌唐侯印玺。

再尊义父颜铎为唐国太公。

第三道令,李洛自任唐国征倭将军,任江钧和杨青雀为左右军师,率领虎古、郑和、杨序、张敛等六千人出征。

出征日期定为五月二十八,海航期间,一切军务暂时委托远洋舰队司令郑和处置,由郑和负责将征倭唐军带到琉球之北,萨摩藩之南的海域,找一个叫屋久岛的岛屿驻扎,等候李洛的联络。

屋久岛属于大隅群岛,距离萨摩藩鹿儿岛有一百三十里,如今应该只有很少的倭国渔民。那个地方离九州很近,而且又不会被日军和元军发现,非常适合藏匿“暗路军”。

海岛的地图,崔秀宁已经画出来了,整个东南亚海域的岛屿地图,十之七八她都还记得,

面积三十平方公里以上的岛屿,她多半没忘记。

有了她的图,征倭唐军舰队就能很轻松的找到屋久岛潜伏下来。屋久岛的特点是岛屿很高,能够削弱台风。舰队停靠在屋久岛,就算台风来了,也不可能出事。

台风爆发前夕,李洛会率明路军来到屋久岛与暗路军汇合,躲避台风。

最后一道唐侯令,是“惠民政策”,着户曹向海东百姓每户发放海鱼十斤,海盐两斤,以示唐侯爱民之心。

“君候仁慈爱民,我唐国百姓有福了!”被任命为上卿的林必举出列说道。

“君候仁慈!”其他臣子也纷纷说道。

李洛坐在上位,看着殿中的“文武大臣”,要说心里不得意,怎么可能?

崔秀宁一身盛装的坐在李洛旁边,脸上也不由自主的洋溢着从未有过的光辉。

这位新鲜出炉的唐国夫人,要说心里不高兴,也绝对是撒谎。

第280、281章 简单粗暴的“神药”(二合一大章节)

忙完立国建号的事后,李洛还要处理一件事处置蒲寿庚。

蒲寿庚,以及夏璟、田真等几个汉奸,被带过来见李洛。蒲寿庚见了李洛仍然满脸倨傲怨毒的神色,而夏璟等汉奸则是一见面就扑通跪下,砰砰磕头求饶命。

“大胆蒲寿庚,见了唐侯如何不跪!”押解蒲寿庚的警士喝道。

唐侯?蒲寿庚淡蓝色的眸子轻蔑的扫了一眼坐在上位的年轻人。“哼,我蒲寿庚见过大元天子,见过宋国官家,南洋各国国主,就连诸族君长也见过不少,却从未听过什么唐侯!”

“蒲寿庚,你快要死了,而且死的很惨,你知道么?”李洛冷冷道,目中都是森森杀气。

蒲寿庚冷哼一声,“大丈夫处事,要么五鼎食,要么五鼎烹。我蒲寿庚活到七十五岁,享尽了人间的荣华富贵。有何惧哉!”

李洛道“你是无所畏惧,可惜啊可惜,你的家人,蒲氏满门都被诛杀。你有一百多个儿孙,可到头来连个祭祀的后代都没有,这滋味如何呢?”

蒲寿庚哈哈大笑道“那又如何?这世间遭遇灭门惨祸的,岂止老夫一人!老夫光在泉州,就杀了几万汉人。宋国宗室几乎被老夫诛杀一空,不知道多少赵宋贵女,被老夫赏给部下成为猪狗不如的贱奴,生不如死。死在老夫手里的汉人,何止十万!老夫,早就够本了。”

“你这劳什子唐侯,想必也是宋国余孽吧?哼,你以为占据海外一岛,就能恢复你们汉人江山么?真是白日做梦。等到大元天兵一到,尔等的下场,又能好到哪里去?”

李洛懒得再和这已经沦为魔道的蒲寿庚啰嗦了,下令道“来呀,塞住他的嘴。传令**堂,判处蒲寿庚屠戮汉人罪、颠覆汉家罪,处以剥皮楦草极刑!立刻执行!百姓皆可来观刑!”

“诺!”几个警士押解着出去。

“唐侯饶命啊!我愿意归顺唐侯……”夏璟看到蒲寿庚竟然被下令剥皮楦草处死,顿时吓得肝胆欲裂,如同失去父母保护的三岁孩子。

李洛看都不看这几个汉奸。虽然蒲寿庚是个魔鬼,却比这三个汉奸硬气多了。这三个人,完全就是贪生怕死的软骨头。

“判处夏璟等三人汉奸罪,判处腰斩之刑。立刻执行!”李洛下令,厌恶的挥挥手。

“诺!”几个警士一扑而上。

夏璟等三人魂飞天外,吓得瘫软在地,被警士们塞住嘴巴,死狗一般架了出去。

当天下午,海边法场,几乎人山人海,观看行刑的唐国百姓,足有几万人,将法场围得水泄不通。

这个法场,去年底处决过梅全禄,现在要处决蒲寿庚了。

蒲寿庚的大名,不但南方移民妇孺皆知,就连北方移民,也都听说。

此人正是那种罪大恶极、杀人无数的大恶人,他被称为泉州王,曾经令无数闽粤百姓家破人亡,逼迫汉人信奉某某教。此人还是个脑后生了反骨的白眼狼,他受大宋重用,结果不但投降了鞑子,还为虎作伥,帮鞑子灭宋,甚至惨毒无比的屠戮几千赵宋宗子。

“杀!杀了这个大恶人!”

“蒲老贼,你也有今天,你也有今天啊!”

“老天有眼,唐侯英明!蒲老贼,你的报应到了!”

“杀!杀蒲寿庚!杀了这个老畜生!”

看到蒲寿庚被押到法场,围观的百姓人人情绪激愤,恨不得扑上来生啖其肉。

一个人能作恶到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地步,那绝对是魔头的段位了。

主持行刑的官员是法堂和刑曹的主官。新的唐侯令规定,法堂负责审判,刑曹负责起草修订律法,监督堂署衙门的司法是否符合法条。

唐国的堂署衙门,具有独立的司法权,为了防止其权势太大失去制衡,就以刑曹牵制堂署。倘若刑曹发现堂署的司法环节有问题,就可以质疑或弹劾。

独立的司法权,必须建立在公正执法的基础之上。

“宣读判决文书!”年轻的法堂官员下令。

一个身穿黑袍、头戴獬豸冠的年轻法士,来到法场展开判决文书肃然宣读“经查蒲寿庚…所犯颠覆汉家社稷罪、屠戮汉人罪,证据确凿。按唐候之令,两罪并罚,判处剥皮楦草之刑,即刻行刑!华夏三九七八年、唐侯元年五月十九。”

念完蒲寿庚的判决文书,又宣读对夏璟等三个汉奸的判决。

“经查夏璟、田真…所犯汉奸罪,证据确凿。按唐侯之令,判处腰斩之刑,即刻行刑!华夏三九七八年、唐侯元年五月十九。”

走完这道程序,法堂的黑衣行刑队就走了出来。法堂行刑队只有十人,却都是从军中挑选出来的,专门用来处决犯人。

直到两个时辰后,百姓们才人心大快的才散场回家。很多人回忆起行刑时的情形,仍然感到惊悚无比。

那个惨呐……真是想想都可怕,晚上都会做噩梦哩。

蒲寿庚整张老皮都被剥下来,成为一只装草的人皮口袋。然而没了皮的蒲寿庚,偏偏一时半会不得死……

三个腰斩的汉奸,都断成两截了,还在地上爬呢。

比起这几人,以前被斩首的梅全禄,简直死的太舒服了。

哎呀,不能提不能提。观看行刑的百姓,议论纷纷的同时一致决定,回到家里千万不能给老婆孩子细说,免得唬到了。

…………

“某将申花生,拜见君候!”申花生被带到唐侯府,面见李洛。

他此时已经不是小小什长了。上次剿杀蒲氏私兵时,由于表现过人,被崔秀宁提拔为队长,和他在元军时的百户差不多了。

“申花生,你的效忠,夫人已经尽告于我。你是个将才,之前在元军做百户,那是他们不相信汉人。不然以你之才,千户也尽可做得。如今即将征日,吾可抬举与你,升你为联长,随吾出征。”李洛开门见山的说道。

这申花生已经通过考验,经过特察局的暗中观察,的确可用。

“君候如此信重,末将感激涕零,必定赴汤蹈火,肝脑涂地,在所不辞!”申花生以头触地,斩金截铁的说道。

男儿大丈夫,功名但求马上取。这是申花生的理想,如今有了用武之地,他哪能不激动?

联长可是统带三百多兵的军官,虽然比不上团总,但他只是个降人,又非唐侯嫡系故旧,能抬举他为联长,绝对算是重用了。

“起来吧。只要你忠心用事,吾当然不会冷落英雄豪杰。好生做,自有你的造化在。”李洛抬手说道。他现在的说话语气,已经和这时代的上位者毫无二致。只有和崔秀宁交谈时,还保持着后世的说话风格。

“诺!末将谢过主公抬举!”申花生大起知遇之感,对李洛的称呼不知不觉间就从君候变为主公,这表示他已经认李洛为主,不会再三心二意。

李洛虽然进位唐侯,但只在很正式的场合,才被臣下称为“君候”,除此之外,都是称呼为主公。

君候,主要是唐国百姓对李洛的称呼。

“你自去安排罢,明日就要动身出发!”李洛端起茶碗。

“诺!末将告退!”

申花生告退之后,李洛随即写下一道手令“任申花生为虎士团右联长,此令!”然后用印,交由亲卫下达给虎士团团总朱颔。

如今虎古是近卫骑千骑长,团总空出一个位置,就让朱颔做了团总。虎士团有左、中、右三个联,只有右联长还没有合适的人选,刚好让申花生补缺。

现在的唐军各团,团一层级的军官,无论是团总,团监,谋长(原来的策划长),还是团副,教导长等,都是满编的。但在联和队这两个层级,却有不少空缺。

尤其是队,目前大多数队只有一个主官,或者有主官没有队副。这些空缺,是李洛故意留出来,虚位以待他的学生的。

这次,李洛带了三十个军官生来海东,剩下二十个军官生留给了乡勇。

所以,李洛再次写了一道长长的委任状,任命来海东的三十个军官生,为队长、队监、队副。

这五十个军官生,已经培训了五个多月,学了不少近现代的军事知识,在冷兵器时代同样很管用。而且,除了刘卫泰一个人外,其他四十九人,之前不是保安团的什长伍长,就是江华乡勇的什长伍长,本来就算老兵。

他们,已经完全能胜任队长级别的军职,甚至会做的比他们的上级更好。

这是李洛利用自己学生彻底掌握兵权的第一步。

当中下层军官大多数是自己的学生,将领想背叛就难如登天。

这五十个学生一放进军中任职,加上第一批十几个军官生,总共有六十多人。其中位置最高的,已经升到团一级的团副和谋长,联级的也有好几个。

任命宛一批军官,李洛有和崔秀宁去海东医院,观摩“土造青霉素”。

半年前,崔秀宁来海东,在海东医院专门讲了一堂课,教授海东医师如何培养青霉素。

这些中医们简直不敢相信什么青霉素竟然能治病,因为,老祖宗的医书上,可是从无此说啊,夫人又不是名医,所谓人命关天,他们如何敢信?

夫人虽然是海东主母,让他们很是尊敬,可是在医术上,如何能让他们心服口服呢?

至于崔秀宁说的细菌和病毒,他们虽然相信,却把细菌和病毒与邪毒混为一谈,认为不过是两种说法罢了。

他们很难认识到微生物的存在。

于是,崔秀宁就做了一个简单之极的直观实验。她让人在河里舀了一盆水,展示给所有医师看,问他们,水是不是很干净。

医师们看到水里什么都没有,就回答说干净。

崔秀宁就吩咐,将这盆河水在医院放大半个月,再看看水里有什么。

海东气候潮热,大半个月后,医师们竟然发现,盆里出现了小虫子。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这些小虫子,半个月前是以他们看不见的方式,存在于水中。

为何大多数古人习惯喝生水?就是因为看不见水中的虫卵,更别说水中的细菌了。

清水生虫的现象,他们以前都是见过的,可却一直以为,虫子是从外面进入水里的。

这次才明白,原来虫子一直在清水里,只不过慢慢长大,才能让他们发现。

其实,这个道理真的很简单,为何中西方的古代医生都没有重视?因为,没有没有人会无聊的舀一缸清水,然后天天观察,直到看见虫子为止。

倘若这个实验不是在潮热的海东做,而是在中原做,就是一个月也未必能发现清水生虫。甚至,虫卵根本没有机会长大就死了。

这个实验,顿时让医生们心服口服,他们这才相信微生物的存在。

崔秀宁却很无语,因为她很清楚,水中看不见的虫卵,根本就不是微生物啊,细菌才是。她其实耍赖了。

可问题是,没有比虫卵更直观的实验了。她虽然知道显微镜的原理,可是也没时间造这个东西,那肯定是很细致的活儿。

所以,崔秀宁不可能解释虫卵不是微生物,而是趁热打铁的告诉医师们,酒曲之所以能酿酒,就是因为里面有一种微生物,食物之所以发霉变质,就是因为有微生物导致的。

而这青霉素,也是微生物的一种。但是,青霉素能克制其他多种有害的微生物,就像是猫能消灭老鼠一般。

这一下,医师们顿时恍然大悟,算是“真的明白了”。崔秀宁的细菌学说,等于是捅破了那层窗户纸,打开了崭新的一扇门。立刻启发了他们,之前很多知所以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问题,竟然都迎刃而解。

那一刻,他们不由都是心中顶礼膜拜,夫人真是神人啊,对于医术也如此精通!

于是,他们对培育青霉素再也没有丝毫抵触情绪,而是按照崔秀宁教授的法子,认认真真的开始了培育。

半年来,研究细菌竟然成为海东医师们最重要的工作。虽然他们现在不可能有什么成果,但都进一步证实了一点细菌绝度存在,而且很多疾病,都是细菌引起!

崔秀宁能把他们启发到这一步,其实已经足够了。

李洛来到海东医院,发现土制青霉素已经做出了上千套。每一套,都是一个小瓷瓶,一根鱼皮管子,一根鱼骨空心针头,一个用作吊瓶的蒸馏水瓷罐。共四样东西,全部放进一个小木盒中。

真的是…简单粗暴啊。

四样医疗器材,没一样的靠谱的。这要是给伤员注射进去,啧啧…不敢想,生死有命哦。

然后,这已经是目前做的最好的了。

“这些青霉素如何?可曾试过?”李洛有点心虚的问一个司院医师。

那医师回答“只试过一个人。两月前一个匠师受了工伤,伤口恶化,持续高烧不退打摆子,就是双黄等药物也无可奈何,眼看就不行了。属下只能吩咐吊一罐青霉素,就算死马当作活马医。”

李洛眼睛一亮“结果如何?”

“结果竟然好了!而且是立竿见影的快啊,这青霉素,真是神药!”

没得败血症么?李洛顿时松了口气,再怎么样,起码有用。总比没有强得多。

崔秀宁却是说道“天下哪有什么神药,张司院,你可千万不要宣传什么神药,不但不能宣传,还要告诉百姓,是药三分毒。这青霉素虽是新药,却也有风险的。明白么?”

“是是是!夫人所言极是,属下遵命,遵命。”张司院忙不迭的领命。

之前,他的确打算好好宣扬一番,一方面宣扬夫人的功德,一方面也彰显海东医院的成就。

但他的打算,被医院妇科堂的司堂医师,李沅给否了。

一个司堂医师,本是他的下属,又是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本来绝无可能否决他这个司院,名医。

可问题是,李沅是主公的妹子,也算他的主子,他如何敢反驳?只能熄了宣扬神药的念头。

如今听夫人这么一说,他才明白当初幸亏听了李沅的话,没有宣扬神药。不然夫人这次一定会训斥自己。

李洛又召见了半年前崔秀宁招募的一百个战地军医学徒。这些学徒都很年轻,李洛抽查医治刀伤箭伤,以及如何注射青霉素的问题,都能答得上来。

不错,这些“军医”虽然连半吊子都不算,但起码能用了。

一百个所谓的军医,也是要出征的。

最后,李洛也没有忘记去看望李沅。李洛正在妇科堂给一般女子授课。见到李洛,立刻迎过来。

“小妹见过兄长,嫂嫂。”李沅很乖巧的行礼。她穿着一身洁白的宅袖汉服,领口绣着一只葫芦,头戴黑纱网巾,黑白分明,煞是好看。

这是李洛和崔秀宁联合设计的医师制服。领口绣的葫芦,也出自“悬壶济世”的典故,所以葫芦向来是杏林岐黄的代表。

“怎么样,在这还满意么?”李洛笑问。

李沅笑道“这里好得很,小妹非常喜欢。现在教了几十个学徒,每日主要就是授课。”

崔秀宁道“没收过女病人么?”

李沅有点不好意思了,“很少。这半年了,只治疗过三个,接生过两个。他们看我太小,很多女病人和孕妇来到医院,知道我是主治医师,立刻不看了。”

李洛忍不住哈哈大笑,“你才十六吧,年纪这么小,病人如何不害怕?放心,这日子久了,你妇科名医的名声传出去,到时就忙不过来了。”

李沅脸红了,“兄长说笑了。说道妇科医术,我和养母差远了,也就刚入门而已,哪里能说妇科名医。只是,上次嫂嫂给我讲了不少妇科医术的道理,小妹觉得很是有用,这几个与,一直在摸索。”

李洛点点头“好好摸索,这将来,你还要担负更多的东西。这妇科医术,尤其是妇产一项,极其紧要,务必用心钻研。我在下一道令,让海东所有产婆,必须在海东医院挂名,让你管理。”

李沅很高兴的说道“谢谢兄长!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所有民间产婆都归她管理,她就可以通过产婆们接触到大量孕妇,亲自观摩练手长经验。

如今民间孕妇生产风险很大,产婆技术不过关也是重要原因。

兄长把管理产婆之前交给自己,自己就真能为唐国出点力了。

李洛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为了让那些产婆听话,我再封你为亭主。”

很快,又一道唐侯令发出“封李沅为亭主,位在上卿之上。”

李沅乃唐侯之妹,唐国公室贵女,她得封亭主,官吏百姓们都不奇怪。

自古宗室贵女,依次是公主郡主县主乡主亭主,亭主虽然最低,却也起码是侯爵的女儿或姐妹。

ps给点支持吧。

第282、283章 大军东征(二合一大章节)

五月二十日下午,在海东仅仅待了六天的李洛就离开海东,出海北归。他不能再耽搁了,不然无法率领“明路军”按期去合浦港汇合。

失期当斩啊!

出发前,为了避免暗路军被元军和日军发现,李洛更改了暗路军的出兵日期,改为七月十八出发,直接前往萨摩藩之南的屋久岛驻扎。比原计划晚了一个多月。

暗路军不但有六千精锐,还会携带大量粮食,以及大量的军械物资,多余的战船。多余的物资,是为收编江南残军准备的补给。

历史其实已经发生了小小的改变。原本的历史上,忻都和金方庆的东路军此时已经出发。而现在,东路军要到六月初才出发,整整晚了半个月。

而且,原本带病出征的元军统帅阿剌罕,已经被忻都取代。忻都由原本历史上的征日蒙军元帅,变成蒙、丽、汉联军统帅。这使得征日元军有了总指挥。

虽然历史已经发生了小小的改变,但李洛还是很有信心。只要台风如期而来,元军主力就无法避免覆没的命运,忻都等将帅们还是会放弃残军逃回国,他就有机会收编残军,趁机攫取征日统帅的位子。

以他对历史和日本地图的了解,他一定有机会攻上九州,打开一番局面。等到元廷再次派大军前来,他要做的事情应该已经做成了。

整个攻略计划,他和崔秀宁已经对着日国地图推演了很多次。而且再过两三个月,派到日国的间谍,也该产生作用了。

李洛离开时,崔秀宁率领唐国文武官吏,来海边送行。

直到李洛的船走远,崔秀宁还伫立在海边遥望。

“嫂嫂,回去吧,海边阳光太烈。嫂嫂放心,兄长吉人天相,一定会平安归来的。”李沅对一脸忧虑的崔秀宁说道。

太公颜铎也道“我儿回去吧。你不回,他们也不好离开。”

崔秀宁点头,“回吧。”

监摄国政的唐国夫人不走,身后的唐国官吏,自然也不好离开。

…………

五月二十日。晴,东南风。

今天李洛走了,我心里空落落的,如果还有什么,那就是担忧。

一想到他有可能再也回不来,我心里就很疼,很慌。我知道不该往坏处想,可我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

昨晚梦见他血淋淋的站在我面前。梦里的他说,秀宁,对不起啊,我回不来了,这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好好活下去。

我吓醒了,一身冷汗。等到看见他躺在我身边,睡得正香甜,才知道是一个噩梦。

可是,昨晚他还在枕边,今晚就不在了。

但我不能太脆弱,尤其是不能让新生的唐国上下,看见我的脆弱。我必须以防万一,做最坏的心理准备。

简直无法想象,万一他不在了,我在这个世界会多么寂寞,多么孤独。

这个月到现在还没来例假,应该是怀孕了吧。可就算生了一个孩子,也是这个时代的孩子,无法替代李洛。

如果是个男孩还好说,我有把握压制所有人。可如果是女孩,那未来的唐国,就不好说了,甚至我的下场,会很难看。

就算是武则天,不也是很难看的收场?在这个男权绝对主导的世界,假如没有李洛也没有儿子,那我就是再有本事,又能怎样呢?

海东十几万汉人,会接受一个女主么?我觉得不可能。

所以,我只能打算和李沅谋划,借助她妇科司堂医师的便利,准备一个荒谬的计划。

万一李洛回不来,我又没能生下儿子,那就只能对不起某个孕妇了。她会“难产”而死,但她生的儿子,会成为我和李洛的“儿子”,成为新的唐侯。

虽然这只是最坏的打算,但我必须有最坏的打算。为了李洛和我的事业不至于夭折,为了唐国十几万百姓,有的牺牲是必要的。

呵呵,日记写到这里,我竟然被自己吓了一跳。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如此狠毒,如此不择手段?可还是当初的我么?

这个时代,真是太坏了。竟然能把我这样的人,都变得如此冷酷无情。

但是,作为摄政夫人,我不能软弱迂腐。

男人,你可一定会回来啊,一定。一定要记住答应过的的,活着回来。你是我的逃犯,既然被我抓住,就不能再逃到另一个世界了。

算了,就写到这里吧。

烧掉吧。这篇日记,绝不能留。

…………

李洛回到宁海州时,是五月二十五日。他命令宁海水师即刻起航,随他去江华。

五月二十六日,李洛回到江华。李签拨付给出征乡勇的两千多副高丽盔甲,也已经全部到达。

五月二十七日,李洛尽起江华乡勇两千七百、江华水师三千六百、宁海州水师八百、海勇五百、亲兵三百、水手五百,共计八千多人,乘坐大小船只上百艘,浩浩荡荡的驶向高丽合浦港。

李洛只是四品护军虞候,但他这次统带的兵马,应该是四品部将中最多的了。

这就是明路军了,属于元军战斗序列。所以,军粮物资其实不用他自己准备,因为元廷和高丽王廷都已经准备好。

但是,知道历史走向的李洛,还是带走了早就储藏的两万石军粮和其他物资。

五月二十九日,李洛提前一天到达合浦港。

合浦港是高丽最大的港口,此时已经完全成为一个巨大的军港。

海边上水营遍布,岸上人喊马嘶,海上风帆蔽日,桅杆如林,景象无比壮观。

一眼望去,到处都是忙碌的高丽兵将,以及一堆一堆的物资。

这里,已经停留了近千艘大小船只,东征军的主力,都到了。

军港的元军见到李洛舰队上的元军大旗,远远就打出旗语令李洛止步。然后,一只小船驶出军港,来到李洛的旗舰之下。

紧接着,一个军吏登上李落的旗舰,检查李洛的告身和调令,再确定李洛舰队是来汇合的元军后,这才允许舰队进入军港。

李洛将舰队停靠军港抛锚,和其他元军舰队保持一个距离,然后去中军水营报到,拜见高丽都元帅金方庆。

金方庆的大营,被高丽军的水营团团簇拥,大营内外,都是身穿高丽盔甲的兵将,走动间都是铿锵作响,一派紧张肃杀的气氛。

高丽人真要认真起来,战力并不会差。

金方庆中军大帐外的卫兵拦住李洛“来者何人,速通姓名!”

李洛道“高丽东征左护军虞候李洛,率军前来汇合,拜见都帅。”

卫兵行了个军礼,“将军稍待思密达!”然后入帐通禀。

很快卫兵又出来说道“都帅有令,传见李虞侯。”

李洛进帐,只见一个满头银发、身穿华丽盔甲的老将,正巍然端坐在帅位上,一双细长的眸子,很是威严肃重。此人正是李洛多次见过的金方庆。

两边,赫然坐了十几个盔甲鲜明的武将。其中一个中年大将,盔甲的华丽程度不下金方庆,气势也很强,还坐在金方庆的旁边。

此人,应该是高丽副都元帅,军职仅次于金方庆的洪茶丘了。史书记载洪茶丘颇为自傲,和金方庆不合。元廷派他来给金方庆做副手,当然是牵制金方庆。

“末将左护军虞候李洛,拜见都帅!”李洛一身盔甲的半跪下去,行了个拜见主帅的军礼。

“李虞候辛苦,免礼,坐吧。”金方庆很温和的说道。李洛是他举荐的部将,又是李签的侄儿,还是太子和王后的人,他自然客气很多。

“谢都帅!”李洛站起来,做到最后面的一个空位置上。此刻这帐中诸将,金方庆和洪茶丘自然都是一品大员,然后二三品的将领也有好几个,除此之外才是四品。

所以,李洛的军职其实很不够看,没有什么说话的资格。

“李虞候此次带来多少兵马?”金方庆问道。

这一问,只是主帅的例行公事。金方庆从始至终,都认为李洛只不过是来镀金的,心里其实并不指望李洛能派上什么用。

李洛回禀道“回都帅的话,江华水师三千六,宁海州水师八百,其余的就是乡勇,加水手有八千人。”

八千人…不少啊。这里的其他三个护军虞候,只不过三四千兵马。不过,想到这八千人人还有大量当炮灰的乡勇,其他将领也就释然了。

众将领暗想,这个李洛,竟然带着乡勇前来凑数,真是岂有此理。

金方庆肃然道“刀枪无眼,军法无情。李虞候既然来了,就要谨遵号令,切莫孟浪行事。”他是担心李洛年纪太轻,贪功心切,误了性命,不好和李氏交代。

李洛道“谢都帅提醒,都帅放心,末将定会令行禁止,全以大局为念。”

金方庆点头,环顾诸将说道“如今我高丽五万大军全部聚齐,粮草物资也都装载上船,可忻都大帅仍然未到。尔等回去后,与其干等,不如操练兵马。”

金方庆刚说到这里,忽然一个亲兵进来禀报道“禀报都帅,忻都大帅到了,传都帅和诸将去岸上山丘大帐相见!”

忻都到了?众人顿时精神一震。金方庆虽然是高丽征东都元帅,可忻都才是元军统帅。

金方庆对忻都有些不满。这都要上船了,你作为统帅,却在岸上山丘扎营,这么怕海的么?

等到金方庆带着诸将上岸,果然见到不远的山丘上,已经飘起一杆高大的白马尾毛旗纛,旗纛上面,绣着一头狰狞的苍狼。

正是蒙古军队常用的苍狼战旗,马尾大纛。

“呜—呜呜!”山丘之上,传来苍劲的牛号角声,加上无数战马的嘶鸣,显得一片肃杀。

众人登上山丘,往北一看,只见密密麻麻的大队骑兵,轰隆隆的奔驰而来,挟卷着雷霆万钧的气势,犹如不可阻挡的洪流,惊天动地,不可一世。

“轰隆隆……”

万马奔腾之下,彪悍狂放的气息上干青天,下震大地,卷起漫天尘土,狂飙一般汹涌而来。

高丽众将和李洛看的浑身汗毛直竖,口中发干。

这就是威震天下不可一世的蒙古铁骑啊。这要是放在平原上,谁能抵挡?

眼前的骑兵有三万人,已经具有如此威势,可元廷这样的骑兵,有好几十万。

此次征日,忽必烈调遣了两万蒙古骑兵,一万探马赤军,总共三万铁骑。比原来的历史上足足增加了两万。

忻都的中军大帐已经立好,眼前奔驰而来的骑兵,当然就是后队了。

金方庆等人经过一个个身材高大、面容粗野的蒙古战士,进入大帐,看到大帐中一个虎背熊腰的蒙古大将,正光着剃的发青的脑袋,用刀割食着一头羊。

此人自然就是忻都了。

帐内已经坐满了蒙古将领和色目将领,一个个喧哗不已的喝酒吃肉。

蒙语本来就冷硬,说话的人长相也冷硬,加上他们那独特的髡头辫发,所以看上去真的很野蛮彪悍。与什么斯文好看全无一点关系。

整个大帐,充满了一股膻味。李洛知道,这股膻味是蒙古将领身上的气息。因为他们喜欢吃羊肉,还是半生不熟的羊肉。这时间久了,身上的膻味就流连不去。

“金帅来了。来人,给高丽勇士们上酒肉。”忻都看见金方庆,一边喝酒一边笑道。

金方庆是高丽军主帅,比他只低一级,他当然要给点面子。

“谢大帅。”金方庆拱拱手,带着高丽将领坐下来,一起喝酒吃肉。

别看蒙古大将喜欢在军营喝酒,但他们酒量大,很少喝醉。酒,反而会让他们更加无畏。

而且蒙古军队带的的奶酒,既能解渴,还能充饥。

李洛喝了一口马奶酒,就差点吐出来。他母亲的…好难喝啊,一股浓烈的奶腥味,直冲鼻子。

李洛只能拿起一块奶酪,尝了一口,也怏怏放下。又硬又酸,真的好难吃。但不可否认,营养和能量应该很足。

李洛突然想到海东的鱼肉干。到时暗路军会携带大量的鱼肉干,作为肉食补充。虽然不如蒙古军队的羊肉和奶酪,但也不错了。

其他高丽将领,也喝不惯奶酒,吃不惯奶酪和半生不熟的羊肉。但为了不让蒙古将领讨厌,只能勉为其难的小口抿着,小口吃着。

“哈哈哈!”蒙古和色目将领见到高丽将领一副小里小气的模样,顿时哈哈大笑,目中的鄙夷毫不掩饰。

就连高丽军主帅金方庆,面对蒙古将领的嘲笑,也无可奈何。

没办法,横竖这些蒙古将领都得罪不起,谁叫他们是大元国族呢?

忻都喝好了酒,看向金方庆,打着饱嗝说道“金帅的高丽军,来了多少人马?”他说的是蒙语,但金方庆勉强听得懂。

金方庆道“加上水手,共五万四千,各路全部到齐。”他的蒙古语很差,幸好忻都也能勉强听明白。

忻都环顾帐内诸将说道“勇士们都到齐了,本帅命令,修整三日。三日一过,八万大军出海东征!”

“六月中,务必攻占…攻占…”忻都突然语塞。

金方庆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六月中,务必攻占对马岛,壹岐岛。”

忻都甩开自己的辫子,一拍额头,“对!就是对马岛。然后,等范文虎的江南军,汇合。”

金方庆很是无语。这蒙古大军是厉害,蒙古将领在陆地上也厉害,可是一到海战,立刻就不靠谱起来。

忻都作为元军统帅,竟然想不起对马岛和壹岐岛的名字,真是不应该啊。

有忻都做统帅,这一仗只怕悬了。蒙古军队不但对海战很陌生,对大海也很畏惧,在海上很难指望他们。

李洛听到忻都的话,心想,忽必烈如此会用人,却用了忻都这样不精海战的人为主帅,不得不说是个很大的疏忽。

忽必烈估计也是无奈之举。因为没有一个蒙古将领真懂得海战。忻都多少打过第一次征日之战,总算是有些经验。

三日之后,所有的骑兵全部上船。近千艘船只的庞大舰队,运载着八万多人,几万匹马,十几万石粮食,以及大量的物资装备,浩浩荡荡的跨海东征。

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风帆如云,真是气吞万里如虎!

同一日,大元皇帝忽必烈正式下诏东征。兵临不臣之国,威加桀骜之邦,让蒙古大军,惩罚夜郎自大、冥顽不灵的东海罪人。要让那些东海罪人夜夜哭泣,后悔对众汗之汗的不敬。

真的开始了啊!

李洛站在自己旗舰的甲板上,周围是“明路军”的上百条船,打着高丽和元军的旗帜。

前年,他和崔秀宁刚来到这个世界时,为了生存而挣扎。可不到两年,他就率领八千人马征讨倭国。

加上海东的暗路军,足足有一万四千人随他征日!

李洛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以及遮天蔽日的船队,忍不住豪气干云,意气风发。

似乎……有点飘了。

因为,他开始作诗起来。

“海风鼓荡八千里,十万旌旗下东番。若知英雄缘何故,请君再活七百年。”

倘若有人真的能再活七百年,就会知道李洛为何要处心积虑的征讨倭国了。

蒙元不是好东西,倭国同样不是。就让双方拼命撕咬吧。

最后的赢家,只能有一个,就是他李洛。蒙古军,高丽军,日军,甚至汉军,全部是刀。

他,要做一个看不见的…持刀人!

第284、285章 具装重甲骑兵(二合一大章)

李洛在甲板待腻了,就施施然来到一个舱室。这舱室只住了一个人,显得很是奢侈。

舱室中的人,正在闭目养神。听到动静,他睁开一双清澈的眸子,微带讥讽的说道“李洛阁下,倘若你还是来说服在下,还是免开尊口的好。我少贰信资,绝对不会背叛大日本神朝,背叛少贰氏。”

李洛在对方对面坐下来,笑道“少贰君何必如此执着呢?你真的忠心你的大日本神朝么?”

少贰信资俊秀淡然的脸色终于难看起来。“李洛阁下,你这是何意?在下身为日人,难道不忠心神朝么?”

李洛摇头,眸子直直盯住少贰信资的眸子,“少贰君,不要自欺欺人了。你忠心的不是日本神朝,而是幕府。甚至不是幕府,而是幕府权臣北条氏,对么?难道北条氏就能代表神朝么?”

“少贰君,在本官看来,代表你的神朝的,只有京都的朝廷有资格,幕府不过是乱臣贼子,北条氏又是幕府权臣,连幕府将军都不是。所以,你真正忠心的,不过是北条氏对么?”

少贰信资神色一变,李洛的话,如同一根针,扎在了他的痛处。不错,少贰氏是武家大贵族,可是少贰氏的尊荣富贵,却来自幕府,确切的说是来自北条氏,而与京都朝廷的天皇和公卿大臣,没有丝毫关系。

忠于北条氏和忠于神朝,是一回事么?即便少贰信资年轻识浅,也知道不是一回事。

但是,少贰信资不会认同李洛的话。

“李洛阁下此话谬矣。如今北条氏全力抵御蒙鞑,保护上千万我国百姓不受蒙鞑荼毒,当然能代表神朝。忠于北条氏,就是忠于神朝。背叛北条氏,就是背叛神朝。”

“倒是李洛阁下,身为高丽人,却甘心为蒙鞑鹰犬,为虎作伥,真是可怜,可惜,可叹。”

李洛一点也不生气,笑道“所谓盖棺定论,本官是不是可怜可惜可叹,少贰君未免定论太早。不过,少贰君别忘记了,想取你性命的,可是你的兄长少贰经资。”

“你少贰家的官位,全部落在你兄长头上。他如今做着三前两岛五国守护,又官居镇西西方奉行,九州防御总大将,掌握大宰府实权,何等风光得意啊!”

“而少贰君你呢?虽然逃过一命,却犹如丧家之犬。就连你的母亲和同母妹妹,都被逼得出嫁为尼。你真的甘心么?就算你不为自己打算,难道不该顾念令堂和令妹么?你的经资兄长,何曾对你有一丝兄弟之情呢?”

“名为兄弟,实为仇敌。你至今不为自己和母亲打算,却忠心于仇敌,真是不孝之人啊。不孝之人,谈何忠诚?岂不谬乎?

“大元征日,只不过是以服不臣。哪怕打下日国,也是仿效高丽,日国仍然存在。但是,幕府和北条氏肯定是是要消灭的,其他么…只要你的天皇和朝廷顺服,自然一切照旧。”

“少贰君,只要你配合本官,你失去的一切,本官都能帮你拿回来。就算你要做镇西探提,甚至大宰府权帅,总管九州,也不是没可能。少贰君,你好生思量罢,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李洛说完这些毒蛇诱导般的话,也不给少贰信资反驳的机会,就站起来离开。

他相信,只要少贰信资不是迂腐到不可救药,迟早会答应配合自己。

按照崔秀宁的说法,少贰信资敏感脆弱,心性清高,自命不凡,满腹怀才不遇的苦闷,他是那种时时刻刻盼望咸鱼翻身的人。

这样的人,不会不吃自己抛出去的诱饵。

…………

合浦港距离对马岛只有一百多里,元军东路军仅仅一天时间,就于六月四日,到达对马海域。

对马岛的守军,早就远远望见了铺天盖地而来的元军舰队。

“呜呜呜——”示警的号角声,顿时遍地吹响。紧接着,一道狼烟冲天而起,给南方海域的壹岐岛报信。

“元寇来袭!元寇来袭——”背插对马宗氏家徽靠旗的武士,骑着矮小的对州马,一边歇斯底里的嘶吼,一边飞马往国司府报信。

“元寇来袭!”

海边的日国百姓,纷纷大喊着冲进木屋,女子背着小孩子迈着碎步往内地逃命,而精壮男子们取出长矛和竹枪,迅速集结。

元廷准备征日两年了,对马国作为抵御元军的最前沿,岛上的百姓早就被操练起来。

只是,如今对马国的百姓,已经不是七年前的对马百姓了。七年前的对马百姓,已经在第一次征日(文永之役)全部被元军屠杀殆尽。这批百姓,是近几年被幕府强行迁到岛上的。

国司府的对马国守护代(代理守护)宗盛明,闻报后毫不吃惊。因为宗盛明早就知道元寇要来了。

宗盛明很清楚,就凭对马国的上万百姓和数百武士,根本无法阻止元寇占领对马。

对马国,根本守不住。

但是,对马国必须坚决的抵抗元寇,目的只有一个挫败元寇的锐气,用鲜血,点燃神朝武士的愤怒。

说白了,对马岛的军民,是用来玉碎的,也是用来祭祀“八百万神灵”的。如今整个日本神国,上至天皇陛下和北条大人,下到普通百姓,都在进行“祈神”。希望神灵帮助神国消灭来犯的元寇。

不光对马岛,就是身后的壹岐岛,也是无奈之下的“牺牲”。幕府认为,通过两岛军民的牺牲,让元寇看到神**民敢于玉石俱焚的誓死之心,挫其锐气,甚至知难而退。

作为对马国的守护代,少贰家的家臣,宗盛明当然不会举家殉葬。他的儿子,已经留在了肥前国。

“诸君!元寇既来,七生报国的机会,总算到了!”宗盛明对御家人武士们喝道,他头上戴着孝,连身上的“胴丸”(盔甲),也戴着孝。

三百多名御家人武士,人人戴孝,给自己戴孝。他们等这一天,不是一天两天了。

“愿跟随盛明阁下,杀身成仁,七生报国!阁下,请下令吧!”

三四百名武士一起按刀喝道。

宗盛明猛然站起来,矮小精壮的身躯挺的笔直,腰间太刀霍然出鞘,闪过一道炫目的雪光。

“那么,诸君,就带着岛上的足轻和农民,如同飞蛾扑火那样,向登陆的元寇,发起决死之战吧!拜托了!”

“嗨!!”数百武士雷鸣般应答,轰隆隆冲出国司府。

然后,宗盛明回过头,看着已经一身盛装的妻子,声音悲怆的说道“清子,你准备好了么?”

清子流泪点头,跪下拜道“那么,就和您在黄泉相见了。请您,一定不要忘记我的样子。”

宗盛明点点头,深深看了清子一眼,然后大步出门而去。

清子呆呆看着宗盛明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就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白绫,在两个侍女的帮助下,悬梁自尽。

一群侍女跪下磕头之后,也纷纷悬梁自尽。

就在宗氏家眷纷纷自尽之际,宗盛明已经率领仅有的一百骑兵,抱着必死之心,向元军登陆的海岸而去。

日军骑兵的战马,不装备马蹄铁,而是装备“草马鞋”。他们认为,“草马鞋”比马铁蹄更轻,奔驰起来声音更小,有利于冲刺和奔袭。

所以,宗盛明的一百骑兵奔驰起来,不是“哒哒哒”,而是“噌噌噌”。

之前派出去的数百武士,此时也纷纷背着靠旗率领足轻和青壮,与宗盛明的一百骑兵汇集在一起。

等到海边时,已经汇集了三四千人。当然,大多数都是青壮农民,很多人连铁制武器都没有,用的只是竹枪。

但是,人数虽然不多,却有上千面靠旗。这旗子一多,看上去也颇有威势。

宗盛明的战术,仍然是日军在擅长也最常用的“一骑打”和“散兵战”。也就是所谓的斗将,捉对厮杀。

后世日本人为什么那么喜欢《三国演义》?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书中有大量的“一骑打”(斗将)。

日军并不是不懂阵法,但一直对“一骑打”情有独钟。这是因为日本武士太过于追求个人勇武,战场表现欲太强。

日本武士在战场的心理,非常独特。他们带着悲情主义的意念,将自己的“兵名美誉”展示给人看,就像在舞台上表演一样。

他们的观众,不光是自己的战友,也包括敌人。一个将领的“兵名美誉度”是否成功,胜败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勇武无畏的人格。

战场,也是演绎个人勇武人格的舞台,不能让同伴失望,更不能让敌人看不起。甚至,他们更重视敌人的评价。

这种源自华夏古典(唐以前)的“武格”,在宋代消失后,却被日本继承并发扬,演变为后世的武士道。

宗盛明带着“几千大军”,来到海边时,顿时口等目呆。

只见海上如山如云的舰队黑压压的一片,一眼望不见头,真是桅杆如林,白帆蔽日。

一股强大的气势从海天之际而来,如黑云压城。

“呜呜——呜呜——”

船上传来的号角,声达天际,雄壮无比,隐隐听见无数马嘶声传来。

虽然正是盛夏,但宗盛明却感到浑身冰冷。

如此强大的敌人,神国这次,真能幸免么?

但是,宗盛明却毫无惧意。很快,他浑身的血液反而熊熊燃起,握住太刀的手,青筋暴露。

这个男人,本来就是来送死的!

他要轰轰烈烈的死给元寇看,让敌人知道,日本,不—可—辱!

宗盛明取出一柄折扇,在马上打开一舞,吟道“千舟万舸蔽日来,妖氛如云遮海天。我辈捐躯向东死,七生报国泣杜鹃。”

武士们纷纷取出折扇,各自吟诵自己的绝命诗。而那些不识字的文盲足轻和农民,却又是羡慕又是自卑的看着武士们吟诵绝命诗。

看看人家武士大人,死都如此风雅,而他们呢?估计是“犬死”吧。(犬死窝囊卑贱的死)

看到武士们一脸悲情的流泪吟诗,宗盛明很是满意。日国以悲情为美,他们固执的认为,悲情拥有的力量,是乐观豪迈永远达不到的。

等到宗盛明等人表演完毕,高丽军已经率先抛瞄登陆。

宗盛明端坐马上没有动。既然是飞蛾扑火般决死,那就大度点,让敌人上岸排开阵势再攻击。反正他兵力太少,也不可能把元寇堵在海滩上。

就算此时发动攻击,元寇船上的石炮,床弩,弓箭,还有那可怕的炸罐和火筒,就能让他全军覆没。

还不如等元寇上岸,真刀真枪的“一骑打”。

此时,战船上的元军,也早发现了岸上一群白衣(孝服)的日军。人数不多,只有数千人。而且奇怪的是,他们没有退缩,也没有开始攻击。竟似…是让征日大军从容上岸。

“都帅,倭人这是何意?”万户朴秋不解的问金方庆。

金方庆站在甲板上静静看着岸上的日军,缓缓说道“这是以死感敌,为了消磨我军战心。他们,是来送死的。哼,本帅岂会吃这套?他们却是打错了算盘,白白送死。”

另一个万户金周鼎笑道“都帅所言极是。这些倭人,到死都要耍心眼。”

金方庆大手一挥,“朴秋,上岸整队,不急,慢慢登陆。”

“遵命!”朴秋立刻通过船桥回到自己的旗舰,下令所部一万兵马率先登陆。

金方庆看到朴秋所部已经在组织登陆,不由看向后方蒙古军队的船队,眉头一皱,心中很是不快。

蒙古兵跟着后面,把登陆打头阵的活儿都交给高丽兵,真是岂有此理。

可他再不满也只能腹诽罢了。谁叫蒙古人是主子呢?

但是,以后还有不少恶仗、大仗要打,这每次都让高丽军打头阵,到时高丽男儿能有几人回归故里?

朴秋登陆之际,李洛却在睡大觉。

他的护军左营不是主力,所以是跟在高丽主力舰队的后面。高丽军主力有几万人,哪里轮得到他打头阵?

“狼主,对马到了。大军已经在登陆了。”亲卫颜隼眼见大军即将登陆,而狼主还没有醒来,忍不住在爵室外面敲门提醒。

在登陆了?李洛醒过来,揉揉惺忪的眼睛。怎么没听见喊杀声?岛上日军这么大意的么?

李洛出了爵室,站在甲板上一看,可看到的都是船,视线被挡住,根本看不到岸上。

但是,显然前面的船队真的是在登陆了。

不急。这全部登陆,还要好一会儿呢。而且,这对马岛虽然是大军中转站,必须要占领的地方,可只会留部分兵力,大部分兵马不会留在岛上。

正在这时,专门看守少贰信资的亲卫完颜阿山走过来,禀报道“狼主,那个少贰信资,想见狼主,说有要事。”

李洛笑了。

少贰信资,终于想通了么?

李洛来到少贰信资的舱室,看到少贰信资的神色发生了变化,变得轻松了很多,之前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忧郁,已经看不到了。

“李洛阁下,在下经过深思熟虑,对阁下的忠告深以为然。在下,愿意与李洛阁下合作。可是,李洛阁下的诚意,在下实在不敢轻信。”

李洛在少贰信资对面正襟危坐,很认真的说道“少贰君到底是个聪明人,本官没有看错。少贰君,我李洛以仁州李氏祖宗的名义起誓,只要少贰君与本官携手合作,本官必不相负。若违此誓,就让仁州李氏一蹶不振。”

少贰信资见李洛郑重无比的以祖宗名义起誓,这才相信李洛的诚意。

两人达成了协议,商量了一会儿,李洛才笑吟吟的离开少贰信资的舱室。

此时,朴秋的一万高丽兵,已经完成登陆。

忻都的战船上,也发出了旗语,命令登陆元军立刻发动攻击。

朴秋眼看对面的日军人数很少,很多连盔甲都没有,顿时放心了。他甚至懒得列阵,更懒得布置防护大盾,而是直接下令击鼓进军,以力压之。

“咚咚咚咚!”高丽军中的军鼓响起,刀枪盔甲的铿锵声中,上万高丽战士缓缓压上。

与此同时,高丽军中战马嘶鸣,步兵军阵分开之际,整整八百人马皆披甲胄,骑士只裸露一双眼睛的具装重甲骑兵,“轰隆隆”奔驰而出。

高丽具装重骑兵!

隋唐之后,具装重骑兵由于屡屡被克制,在中原被淘汰。但是,蒙古军队却仍然装备了高达三成的重骑兵。而高丽也保留着五千人的重装骑兵。

元军之所以这次带了重骑兵过来,是因为上次征日时,就吃了日本重装骑兵的亏。

没错,日本也保留了重骑兵。

第一次征日时,元军已经攻上了岸,即将站稳脚跟。可是突然,数千日本重装骑兵轰隆隆压过来,一下子冲垮了元军大阵,将元军再次赶回海上。

就在元军被赶回海上的当天夜里,暴风突然来临,元军战船大多沉没,惨败而归。

所以,日本重骑兵的攻击是导致元军功亏一篑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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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6、287章 不当炮灰,离开单干(二合一)

万户长朴秋登陆的高丽军有万人之多,本来压根没有必要出动金贵的具装重骑兵。之所以一上来就打出这张王牌,是借此机会打磨重骑兵。

咚咚战鼓声中,八百高丽具装重骑,人人端着长矛,如同一堵铁墙,轰隆隆的向对面的日军碾压过去。

高丽步兵同时也分两队,一队是三千弓箭手,一队是五千刀枪手。三千弓箭手在后阵引弓待发,五千刀枪手则是紧随在具装重骑之后,不疾不徐的列队小跑前进。

上万大军几乎全部动起来,竟然是狮子搏兔的架势,想要一击就尽全功。

宗盛明只有四千人不到,大部分还是没有任何防护甚至连铁兵都没有的农兵,军阵也没有防护骑兵的大盾长枪,如何能够抵挡雷霆万钧般的高丽大军?

而且,高丽军是集团化作战,最前面的还是防护最强的重骑兵,如何展开“一骑打”?

“杀鸡给给!”没有集团化指挥经验的宗盛明,只能悲怆的挥舞太刀,身先士卒的率先冲向高丽大军。

“七生报国!抠楼塞!”宗盛明仅有的一百骑武士,也挥舞太刀策马冲上。

“七生报国!黄泉相见!”三四百武士歇斯底里的大吼着扑上来。

可讽刺的是,后面的足轻和农兵,虽然有上千人嗷嗷喊着跟上,可仍然有两千多人脸色苍白的戳在原地。

“纳尼?!八嘎!”宗盛明刚策马冲出七八丈,就感觉后面的动静太小,不由回头一看,就看到了竟然还有两千多人没有跟上。

宗盛明的脸色,顿时难看到极点。

本来,只要几千人壮烈战死在这,他的目的就达到了。当元寇看见连神国百姓都奋不顾身的拼命,他们占领统治神国的信念一定会动摇。

可是如今,紧要关头,这群该死的马鹿,竟然贪生怕死,裹足不前!

如此一来,武士们的牺牲,就全然没有价值。而元寇看见百姓畏惧,反而更有信心占领神国。

宗盛明感到脸上火辣辣的一片滚烫。这个准备慷慨赴死的男人,羞愤的直欲昏厥。此时此刻,他对那些心生畏惧的百姓的仇恨,更胜于眼前的敌人。

早知道这样,就应该老老实实的列阵,全力防守啊。起码不会这么难看。

宗盛明对裹足不前的农兵恨之入骨,可农兵们心里也苦涩无比啊。

我们只是农民,盔甲铁器都没有,平时也没见到武士地头们少征收一粒粮食,武士们喝酒吃肉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赏赐过丁点,大宰府和幕府也不管我们的死活,还强迫我们来送死,凭什么?

武士们死了,就是杀身成仁,光荣牺牲,会有神社供奉。我们农民呢?邪神都不会记得我们吧?

就在宗盛明怒发如狂的下一刻,农兵中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似乎是“逃”,紧接着,两千多农兵就像炸了营一般,“轰”的一声作鸟兽散,撒开两腿往后逃命。

这只是转眼间的事,事实上也容不得宗盛明多想了。

“放箭!”高丽军阵之后,传来一个杀气腾腾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嗡”的一阵巨响,那是数千张弓箭同时发射的声音。

武士们还没有和具装重骑撞上,高丽军队的漫天箭雨就倾泻而来。

三千支羽箭从空中落下,顿时覆盖了一千多日军。虽然冲上来的日军大多有甲,可都是轻甲和皮甲,又没有装备盾牌,如何抵挡密集的箭雨?

只听“噗嗤噗嗤”的声音响成一片,数以百计的武士和足轻人仰马翻。一匹战马的眼睛中箭,它嘶叫一声,痛的身子猛然一颠,将马背上的武士抛了起来。

本来就单薄的日军冲锋队伍,顿时变得更加稀疏。宗盛明的盔甲上,插着一只羽箭,但其实并没有受伤。

“杀鸡给给!抠楼塞!”这男人疯狂的舞刀拍马,吱哇乱叫,衬映着他背后的四面靠旗,和装饰夸张的头盔,把战场男主角的风采演绎的淋漓尽致。

紧接着,“轰”的一声,具装重骑已经和宗盛明的战队撞击在一起。

在两军对撞的下一刻,数以百计的武士和足轻被撞飞,被长矛刺穿,单薄而稀疏的队伍,就如同一张纸被撕的粉碎。

可是,勇武过人的宗盛明毕竟是男主角,他在坐骑即将撞上对面的具装重骑的同时,突然从马上跃起,扑向对面的高丽骑士,寒光闪闪的太刀,刺向高丽骑士没有防护的眼睛。

决死一击,同归于尽!

一骑战!干的好!宗盛明浑身战意沸腾,犹如神魔附体。

那高丽骑士浑身铁甲,反应很是迟钝,手中的长矛也来不及调整方向攻击,他也想不到宗盛明如此打法。

只听“噗嗤”一声,于此同时一声惨叫传来,宗盛明的太刀就刺入高丽骑士裸露的眼睛,将对方整个头颅都刺个对穿。而宗盛明自己,竟然跳到对方的马上。

感知着刀刃痛饮敌人鲜血和脑浆的快意,宗盛明兴奋欲狂,可没等他抽出太刀,身子就突然飞了起来。

一个高丽重骑的长矛轰开他的盔甲,刺入他勃勃有力的心脏,马速带来的蛮横力量将他整个人都挑到空中。

宗盛明惨叫一声,太刀脱手,身子下坠落地。他都来不及看一眼击杀自己的高丽重骑,就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暗。转眼间,他的尸身就被轰轰的马蹄踏的不成人形。

战场男主,终于落幕。

像宗盛明这样决死“一骑打”的武士,不在少数,也给高丽重骑带来了有限的几个伤亡。

这战场的局势,终究是一边倒的屠杀。

随着高丽步兵大队上前围剿,转眼间残剩的几百日军就全部被歼灭。

血腥弥漫的战场上,到处都是日军的尸体,以及破烂不堪的靠旗。

而高丽军队的伤亡,仅仅是几骑具装骑兵。

两军对战的时候,往往是人数越多的一方,死的越少。人数少的一方,往往死的越多。尤其是散兵厮杀的时候,因为人多的可以几个围攻一个,结果的战损率差当然大的离谱。

这就是军阵的重要所在了。优秀的将领,可以利用军阵,弥补兵力劣势,尽量让己方输出攻击的兵更多,同时尽量让无法输出攻击的敌兵闲置的更多。

而不懂军阵的将领,往往空有兵力优势,和敌人对仗时,只有部分兵力在输出攻击,前面的兵在浴血奋战,而后面的兵却插不上手,闲置在那里无法有效接敌,硬是打成了添油战术。

所以哪怕兵力处于绝对劣势,也要保证局部兵力优势。

倘若宗盛明将一千多战队收拢成一个紧密的防卫空心阵,虽然最终还是会全军覆没,但带给高丽军的杀伤,也必定不在少数。

在元军看来,这征日第一战,实在不像样啊,敌军太弱了。尤其是过半敌军竟然临阵脱逃,更让实力强大的元军信心满满。

宗盛明倘若知道自己的“感敌战术”竟然带来相反的效果,估计会气的活过来。

此时,之前一哄而散的两千多农兵,逃的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元军各部,也陆续组织登陆。最后登陆的,是蒙古骑兵和忻都。

“大帅,此岛日军,已经全歼,但尚有一些农民,逃走了。”金方庆用生硬的蒙古语对忻都禀报道。

“勇士们从不因为敌人的懦弱无能,就放下他们的弯刀,闲置他们的弓箭。金帅,让高丽勇士们,清理岛上的所有日人吧。”忻都冷酷的说道。

这就是要屠杀了,乃是蒙古将领的一贯做派。

随着忻都的军令下达,大队元军深入岛上,到处搜杀岛民。

无论男女老弱,只要见到,就不能幸免。

残酷的屠杀一直持续到黄昏,岛上的上万百姓,绝大多数成了元军的刀下鬼。之前逃跑的人,终究也是个死啊。

李洛看到变成人间地狱的村庄,心里没有任何感触。

这才刚刚开始。还会死更多人,很多很多。

看到元军大将们的得意之色,李洛也暗自鄙夷。哼,你们以为日国真是软柿子么?后面有你们受的。等到九州的精锐日军汇集起来,你们牙口再好也吞不下去。

李洛打定主意不会随着元军主力攻打严阵以待的海边石墙,那是白白消耗自己的兵力。

要打,就让忻都和金方庆去打。他区区一个四品护军虞候,不参合。

至于率军离开,到一边看戏的理由,他早就想好了。

对马岛是元军征日的物资中转站,本来是应该分兵把守的。但是,之前军议的时候,忻都却拒绝分兵守卫对马岛。

忻都的理由是,日军不会分宝贵的兵力再来对马岛。就算来了,兵力也不会多,元军随时能再夺回来。

金方庆劝道“大帅,这对马岛可用来囤积国内后续军需,随时补充前方,怎能不守呢?”

忻都冷笑道“日人的军需,就是大元勇士的军需,我们带的军需已经足够了。就算不够,日人也有。”

高丽将领面面相觑,却没有再劝。

李洛当然更不会劝。就是想劝,也没有说话的资格。

蒙古军队打仗,不是一向如此么?他们不断缴获敌人的军需,对什么粮草运输压根不在意。这因粮于敌的战术,也使得他们机动性极强,对后勤的依赖很低。

只要有人的地方,蒙古军队就不怕没有吃的。

元军在对马岛修整了两日,让战马狠狠吃了一通青草,就起航南下,抛下已经成为鬼蜮的对马岛。

六月九日,元军攻占壹岐岛。

壹岐岛更小,人口和兵力更少。仅仅半天,就被元军屠戮一口。

攻占壹岐,意味着元军已经打到日国大门口了。隔着几十里的壹岐海峡,就是九州本土。

但是,元军没有继续南下,而是停留在壹岐岛。因为,按照既定战略,东路军要在壹岐岛等候江南军,两军会师之后,再攻打九州大宰府。

按照计划,江南军再过几日就要来了。

可只有李洛知道,江南军一时半会根本来不了,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江南军要到七月才能前来会师。

接下来,等的心急的忻都,会率领东路军单独攻打九州沿海,结果在海边石墙下碰的头破血流,硬是无法登陆,飘在海上近一个月之久。

等到江南军姗姗来迟,两军会合之后,仍然拿海边石堡没有办法。元军迟迟无法上岸,根本发挥不了骑兵集团的优势。

就这么耗到八月一日,却好死不死的等到了飓风。

所以,为了不当炮灰,李洛必须要率部单干了。

晚上,高丽大营军议结束之后,李洛单独留了下来,他要说服金光庆。

“上洛公,晚辈有一言,不吐不快,请上洛公指点。”没有其他将领在场,李洛直接称呼拉近关系的“上洛公”。

金方庆淡淡说道“你说来听听。”

李洛肃然说道“我军如此威势,日军必定不堪一击。只是,晚辈以为,九州之南,可能会有日军水师抄我军后路。倘若日军水师占领对马,切断我军与国内的联系,那将如何?”

金方庆一听,不由重视起李洛说的可能。

日军九州的水师并不弱,可是到现在为止,并未发现日国水师。谁能肯定日国水师没有抄元军后路的打算?

虽然忻都轻视后勤补给,但不意味着金方庆也轻视后勤补给。尤其是海战,倘若一时半会无法登陆,物资耗尽,而补给海路又被掐断,那大军就危险了。

可是,忻都拒绝分兵把守对马岛,让金方庆也很无奈。不守卫对马岛,日军水师更容易掐断后勤补给。

“你继续说下去。”金方庆道。

李洛皱眉说道“忻都大帅不在意海路补给,想必是觉得能很快攻上九州。可万一日军防守严密,迟迟无法登陆,物资得不到补充,又将如何?所以,晚辈认为,对马非守不可啊。”

金方庆不由点头,对马岛的重要,他岂能不知?要是被日军水师绕到后面占了对马岛,而元军一时登不上九州,那就大大不妙了。

只是,忻都才是统帅,又刚愎自用,他拒绝占领对马,金方庆也反驳不了。

李洛有继续说道“还有一事,只可咱们高丽人关起门来说,晚辈可不敢传到蒙古将领耳中。上洛公,倘若日军水师占领对马,不顾九州,而是来一出围魏救赵的战术,攻打我高丽如何是好?”

金方庆悚然一惊。

李洛说的,不是没可能出现啊。

如今高丽水师精锐尽出,马步兵精锐也一半东征,无论是沿海还是国内,兵力都很空虚。倘若日国水师来一出围魏救赵,攻打高丽怎么办?

以日人的做派,哪怕是出于报复,也可能这么干。

那么,对马岛就更要守!不要要守,兵力还不能少。

李洛能想到这些,说明他不是草包,而且也关心高丽。

到底是高丽人啊,不像蒙古人,完全不管高丽死活。

“李洛,你可愿意守卫对马?”金方庆突然问道。他觉得,李洛还算靠谱的,麾下兵力也不算少,守卫对马,应该行。

再说,金方庆也不想李洛在九州冒险,万一他战死,自己不好和姻亲李氏交代,甚至王后都会心生不快。

李洛不光是李签侄儿,也是“后党”啊。

那就干脆调他到后方,守卫对马,防范日国水师,总比在九州打登陆战安全。

“我?”李洛一脸惊讶,随即苦笑道“上洛公有命,晚辈自然遵命。只是,只是还需要说服忻都大帅啊。”

金方庆笑道“这有何难?老夫乃高丽军主帅,以搜寻牵制日国水师为名,调你离开主力大营就是。你自率兵返回对马岛,忻都大帅哪里知道你一个四品虞候,竟然去了对马?”

李洛“恍然大悟”,拱手笑道“果然是姜是老的辣,上洛公妙计啊,晚辈服了。”

金方庆淡然道“这不过是无奈之下的敷衍之策,算的甚么妙计,忒也好笑。此事就这么定了。老夫下一道军令,让你搜寻日国水师踪迹。你这就准备率队返航吧。”

“李洛遵命!”李洛对金方庆行礼,然后满脸关切的说道“上洛公年事已高,还要鞍马劳顿征讨日国,请上洛公千万保重啊。晚辈还想…聆听上洛公教诲呢。”

金方庆抚须微笑“小子自去罢!勿效儿女态也。”

“是。”李洛弯腰恭敬的领命退出。

等到李洛的背影消失,金方庆才微微摇头,自言自语的说道“聪明倒是聪明,可终究滑头了些,有些贪生怕死了。这小心眼啊,呵呵。”

李洛出了金方庆的大帐,立刻就挺直了腰板,嘴角浮起微笑。

为了防止夜长梦多,李洛回到自己的营帐,第一时间就聚集众将,准备上船起航。

刚给众将传达完命令,金方庆的军令就到了。调遣李洛所部出海巡查,搜寻牵制日军水师,不得有误。

ps各位,因很多书友建议,本书改名为《葬元》,特向各位书友汇报。蟹蟹支持!

第288、289章 元日血拼…石墙攻防战!

李洛连夜就率领所部八千人马北归,六月十二日,再次来到对马岛。

此时的对马岛已经成为一个鬼蜮,被元军屠杀的日人尸体,都无人掩埋。李洛只能在背风的偏僻海岸扎营,不敢深入岛上,以免军队沾到“尸气”生病。

算起来,他在对马岛要等候一个多月。这么长时间当然不能闲着,于是,他干脆一边在对马岛训练登陆作战,一边令人砍伐树木,建造攻城器械。

李洛还很卑鄙的做了一件事。他派遣一个江华水师的高丽军官,回高丽合浦送信,让高丽再准备两万石军粮,五千副盔甲,五千张弓,五千杆长枪,五千柄直刀,十万支羽箭,送到对马岛,以做储备之用。

看起来李洛胆子是大的没边了,竟敢代表东征军将帅,擅自要求后方补充军需。

可他并不是蛮干,而是知道后期东征军全军覆没,忻都和金方庆等人狼狈不堪的逃回国,到时没人关心这件事,甚至没人发现李洛假借东征军要了一批补充物资。

就算事后有人提起这事又如何呢?李洛完全可以说是为了“公心”,是上洛公的意思。他也是为了东征啊,为了大元啊,又不是自己私吞了,对吧??

高丽合浦负责后续粮草物资运输的官员,本来就有补充物资的任务。只是他们没有想到,这么快东征军就派人回来要东西了。

李洛只不过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真没指望别人答应。可是回来的高丽军官汇报,军需总管已经答应,但需要时间凑齐,估计需要一个月,才能送到对马岛。

这倒不是高丽官员轻信。而是在他们潜意识里,对马岛本来就应给是军需中转站,肯定是要分兵留守的。

占领对马后储存一批后备军需,随时补充前线,这没毛病,很正常啊。他们哪里知道,刚愎自用,狂妄自大的忻都,并没有派人留守对马?

李洛性格的奸诈,就体现在这里了。他以前赚了上亿身家,现在不到两年就混到四品,靠的就是两招。一招是“借势”,一招是“哄骗”。

想到一大批军需要落在自己手里,李洛心里美滋滋,高兴的不要不要的。

他很清楚,飓风过后,残留在鹰岛上的十万元军,不但指挥官没了,船没了,就是物资也损失殆尽,很多人练兵器都丧失了。

要不然,十万残军怎么可能被日军轻松消灭?

李洛在对马岛做大事,前线的元军却在浴血奋战。

到六月二十,久等江南军不至的忻都,终于失去了耐心。他命令东路军不再等候江南军,而是直接离开壹岐岛,开进博多湾,攻打九州本岛。

而此时的日国九州,已经严阵以待。

九州防御总大将、三前两岛守护、镇西西方奉行、大宰府代权帅少贰经资,已经聚集了五万精锐大军,其中光武士御家人,就超过万人!

而且,还有各地的足轻和武士源源不断的赶来,其中就有民间大侠般的大武士竹岐季长,以及河野党的首领河野通有。

九州西岸,从到今津到香歧,日国花费五年时间修筑了一道石墙作为“元寇防垒”,这条“海岸长城”结合海岸地形,将海岸封锁的铁桶一般。

“元寇防垒”后面,是全副武装的五万日军。

日国的战略意图是,依托“海岸长城”,牢牢守护海岸,不让元军登岸,一直让元军飘在海上。只要元军无法登陆,就发挥不了优势。

与此同时,包括京都的宇多天皇和公卿大臣,已经幕府重臣,都在祈神祷告,祈祷“八百万神灵”护佑大和,将该死的元寇送入大海。

幕府执政北条时宗下令全体动员备战。他一方面派遣自己的弟弟北条宗赖主持本州西岸的防御,一边任命北条实政为镇西大将军,主持九州大局。

更重要的是,北条时宗还任命三河守护宇都宫贞纲为援军总大将,统帅四国、中国、关东三地的六万骑兵,南下支援九州。

这还没完,幕府还出动再次动员六波罗地区和关西地区的兵马十余万,作为第二波次的援军。

整个日国,已经调动了二十多万精锐!

位于筑前国的大宰府(西都),朱雀大街前的议政厅之内,兼任大宰大贰(西都副留守)的少贰经资,正在主持九州大军议。

大宰府是日国西都,地位仅次于京都和奈良。大宰府议政厅,就是九州最高长官大宰权帅的官署。

法律上真正的西都留守是大宰帅,但一般由远在京都的亲王遥领,所以大宰权帅(代理大宰帅)才是实际上的西都留守。

可镰仓幕府建立以来,大宰权帅也逐渐成为虚职,变成由幕府重臣遥领。事实上的西都留守,又变成了大宰大贰(副权帅)。

所以,兼任大宰大贰的少贰经资,也就是目前的西都留守。在镇西大将军北条实政到达之前,他就是整个九州的最高军政长官。

而且,根据日国不成文的规矩,就算镇西大将军北条实政来了,也只是名义上的最高首脑,实际最高指挥官仍然是少贰经资。

此时的议政官厅,满满坐着顶盔贯甲的大武士,不是各国的守护,就是高阶御家人。他们一个个神色肃然,跪坐在榻上,腰背挺得笔直,一起看向上首主座上身穿华丽战甲的少贰经资。

“元寇战船如山,气势汹汹,九州存亡在此一战,神国兴衰在此一战!大宰府乃九州重镇,离海边不过十里,正是元寇必争之地。倘若元寇登陆,西都危矣!”

少贰经资沉声说道,手中折扇猛然一收,在手掌心“啪”的一拍。紧着,又“哗”的一声打开。

坐在副座的镇西东方奉行大友乃泰说道“少贰阁下所言极是,如今国难当头,妖氛嚣嚣,神国社稷有累卵之危,大和江山有沦亡之险,正是我辈七生报国、效忠死节之时!”

下方的肥后守护安达盛宗,猛的站起来,手中折扇往下一劈,“少贰阁下,在下愿意亲率肥后武士去镇守平户和志贺,那里没有石墙,一旦落潮还能直通九州海岸,是我军薄弱之处。”

少贰经资点头“平户和志贺的确需要镇守。不过安达君,我等不能和元寇硬拼,紧要关头,可退守博多湾南岸,只需不令元寇上岸,即为大功。”

“嗨!”安达盛宗领命,大步走出官政厅,调遣所部兵马去了。

安达盛宗的部下,肥后御家人竹岐季长也站起来说道“在下将率领肥后水兵,组成快速舰队,滋扰元军舰队,不让元寇安生攻打石垒。”

少贰经资道“竹岐君之勇,名满九州,天下谁人不知!听说松浦家的大海盗,也与竹岐君相交莫逆,就请竹岐君带他们一展身手吧。这海上,就拜托给竹岐君了!”

身材修长、在日人中犹如鹤立鸡群的竹岐季长,一收手中折扇道“嗨!在下必抱定葬身万里波涛,尸喂八岐大蛇之念,誓与元寇周旋到底!”

等到竹岐季长出去,少贰经资道“对马岛的宗君,必定已经杀身成仁。中原有关云长、岳无穆等大好男儿,我神国也不输之半分!本阁已经拟定了奏折给京都朝廷,请朝廷追封宗君从三位,谥美号,魂归伊势神宫。”

“诸君倘若不让宗君专美于前,本阁必将关照诸君身后令名!倘若本阁先于诸君战死,这身后荣辱之事,就拜托诸君关照了。”

在座的大武士们一起点头道“嗨!”

萨摩国守护岛津久经站起来说道“总大将阁下,在下的水师,一直要闲置在西都水城军港么?这眼看陆军浴血奋战,水军却躲在水城,不像话啊。”

少贰经资指着岛津久经的折扇,笑道“岛津阁下,你的折扇上,写的何字?”

众人一看,岛津久经的折扇上,赫然是一个忍字。

岛津久经苦笑道“总大将提醒的是,是在下求战心切了。在攻守易位之前,水师主力不可轻出。”

萨摩藩的水军是九州水军主力,是反击元寇时所用的杀手锏。如今只能藏在西都与大野城外的水城之内,不能和元寇拼消耗。

所以,萨摩藩的一万水军,还没有算在五万守岸日军中去。要是加上岛津久经的一万水师,以及松浦家的海盗水军,以及其他海盗,其实九州日军的总兵力已经超过七万。

“龙造寺家清、龙造寺季时!”少贰经历喝道。

“卑臣在!”两个身材雄健的武士一同站起来。龙造寺兄弟,是肥前国御家人。由于肥前国守护就是少贰经资,所以两人也是少贰经资的家臣地头。

“你等二人要牢牢守住第五段石垒,那必定是元寇攻击最烈之处!”

“嗨!”

少贰经资站起来,“诸君立刻回到各自的作战位置,严防死守!只要等到宇都宫贞纲阁下的六万流镝马骑兵,就是我等反攻之时!”

“嗨!”

众将领齐声领命,纷纷冲出议政官厅,急速出城,奔赴西边数里外的石墙堡垒。元寇新一轮的攻击,应该很快就要开始了。

少贰经资作为九州防御总大将,当然也不会坐在官厅干等。他带着大队亲卫武士,也急匆匆赶赴前线,准备流动督导整条海岸长城的防御战。

…………

在日军将领回到各自前敌大营不久,元军果然发动了第三次登陆作战。

毫不意外,打头阵的仍然是高丽军队,而蒙古军队和探马赤军之负责在后阵放箭。

日军的海岸长城虽然不高,只有一丈来高,却极其坚固。而且所在位置也高于海滩,这完全让日军占据了凭借石墙防守,居高临下的地理优势。

反观元军,不但狭窄的海滩上无法列阵,更无法展开,地势上不利到极点,几乎是被日军堵在海里上不来岸。

而元军战船上的远程攻击武器石炮,也由于缺乏石弹而闲置起来。元军战船上装备的原始火炮,燃放起来倒是搞得动静山大,可是并没有多少杀伤力,根本轰不开日军的石垒。

而日军却能躲在石墙后面,近距离轰出箭雨,用密集如林的长矛,捅刺攀越石墙的元军。

这已经是元军几日以来第三次登陆战了,前两次都是血战半日,完全拿人命填,却始终攻不下石墙,反而留下数千尸体。

元军的总兵力虽然占优,但由于很难上岸,过半人马被闲置在船上,根本做不到完全投入兵力,使得在双方攻防的局部战场空间,兵力反而处于劣势。

局部兵力劣势,还是进攻的一方,防守的敌人还有石墙,这仗还怎么打?

这段时间,元军到处寻找合适的登陆地点,却发现处处都有石墙堡垒,处处都有日军精锐防守,就像狗吃刺猬,完全找不到下嘴的地方。

大军上不了岸,蒙古军和探马赤军的马就是废物,屁用没有。元军无法发挥骑兵优势和大兵团集群作战优势,竟是半点便宜也占不得,真是好不丧气。

此时,石墙两边再次上演了之前的一幕。

打头阵的高丽战兵,在将领的逼迫下猛冲石墙,后面的各族弓箭手也拼命的输出箭雨。而防守的日军,也拼命的放箭,长矛手们不知疲倦的刺出长矛。

不光是羽箭和长矛,石墙后面还飞出数不尽的木枪,竹枪,石块,雨点般落个不停,打个攻墙的高丽兵哇哇大叫。

“杀鸡给给!”

“杀!”

“噗嗤……”

“啊……”

喊杀声,弓箭声,刀枪撞击声,已经锐器入肉声,战鼓声,惨叫哀嚎声,响成一片,声震海天,惨烈无比。

数里长的狭窄海滩上,死尸狼藉,血流如河,沙子都染红了。很多人都是没有防护的面门中箭,也有很多人是被长矛刺死。

高丽军队装备的主要是皮甲,只有兵长以上军官才装备铁甲。皮甲防御弓箭和劈砍的效果不差,可是却很难防御近距离上的枪矛猛刺。

随着这一波强攻再次徒劳无功,伤亡巨大,士气低落的高丽军再也忍耐不住的全线溃退下来,留下一地的尸体,以及哀嚎惨叫的伤员。

船上的忻都看着高丽军再次溃退下来,不由勃然大怒道“懦夫!高丽人,真是懦夫!他们把自己的勇气,送给了他们的敌人!”

旁边的蒙古和色目将领没有说话,他们认为,高丽军打成这样,其实已经不差了。毕竟,这样的仗,太难打。

“英勇的忻都拔都,我吉克烈认为,不能在这么打下去了。”一个蒙古将领进言道。

其他蒙古将领也建议先撤兵回船。

忻都的大饼脸,难看到极点。他豺狼一样的眼睛死死盯着岸上欢呼的日人,突然抽出一杆羽箭,“咔嚓”一声折断,说道“我,孛儿只斤忻都,向我的苏鲁锭战旗发誓,倘若我登上这片土地,我会用这块土地主人的鲜血,染红它。”

忻都发完可怕的誓言,不甘的下令道“退兵!”

退兵的军令下达,高丽旗舰上的金方庆,才松了口气。此时,他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愤怒。

这段时间,包括今天,高丽军已经伤亡近万人。这都是高丽精兵啊!连九州都没登上去,就这么折在海滩上,这让金方庆如何不痛彻心扉?

愤怒的是,忻都竟然完全把高丽兵当炮灰,竟然如此刚愎自用。

这样的石墙,就算真能破破,又需要拿多少高丽战士的性命去换?不行,他一定要阻止忻都的肆意妄为。他是高丽军主帅,不能让忻都如此无视!

金方庆不知道的是,高丽军固然死伤惨重,可石墙后面的日军,也绝对不轻松。

尤其是元军密集强劲的箭雨,这几天给日军造成了大量的伤亡。

当最新的伤亡数字报到少贰经资的大营时,少贰经资也痛苦的皱起眉头。

竟然已经伤亡六七千人了!

光是具有御家人身份的武士,战死就超过了千人。

也就是说,九州大军的损失,超过了一成!

ps今天是520,节日快乐!今晚就写到这里,朋友们晚安。蟹蟹支持《葬元》(警花追我到元朝)

第290章 蒙古军出手,就是不一样?

少贰经资心里明白,宇都宫贞纲的流镝马骑兵援军,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到的。起码十天之内,指望不上。

这意味着,九州武士最少要守卫本土十天以上。可是这么打下去,就算能撑到宇都宫贞纲的援军到来,他的兵马还剩多少?

少贰经资最担心的还不是这个,他最担心的,是元寇不从北九州博多湾登陆了,而是南下,转而攻打伊万湾或长崎港。

那里可没有石墙防守,而且也没有重兵防卫。如今九州精兵,都在北九州啊。

日军将帅们正在担忧时,元军将帅们也正在探讨改变攻击方向的话题。

提议改变攻击方向的,首先是高丽军的正副元帅金方庆和洪茶丘。

“大帅,我军数次攻打,却损失惨重,迟迟无法登陆。老夫认为,该南下攻打平户或干脆攻打熊本。”金方庆说道。

作为东路军第二号人物,他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即便忻都是统帅,还是黄金家族的宗室贵胄,也必须重视金方庆的提议。

但是,忻都很不甘心南下转而攻打其他地方。

为何?

因为大宰府就在眼前,离海岸不过十里。可以说,只要能成功登陆,大宰府就是元军的了。一旦打下大宰府,此次东征就成功了一半。

这就像是,你最想的东西就在眼前,使把劲儿就可能拿到手,你会愿意前功尽弃,转而求其次吗?

在忻都看来,其他地方就是能打下来,也无足轻重,他想要的,只是大宰府。

这想法也没错。大宰府作为日国西都,不但地位极其重要,而且也很富庶,光城中人口据说就有十几万,物资储备也很多。更重要的是,大宰府地区扼守了九州和本州的联系。

占领大宰府,就能轻而易举攻击本州。而日国失去西都,不但军心民心动摇,而且要想支援九州抗元,对海路的依赖就更强了。

倘若只打下萨摩或者熊本,但一日大宰府还在日军手里,九州日军的抵抗就一日不会消停。日国北方的援军也会源源不断赶来。

这就是为何中原逐鹿时,很多势力一定要攻下洛阳。不攻下洛阳,岂能说占领中原?

九州的洛阳,就是西都大宰府。

放着洛阳不打,去打容易打的商丘,有几家势力会这么干?李世民东征时,不惜代价苦苦攻打洛阳,对中原其他地区不闻不问,就是这个道理。

所以,忻都很快就拒绝了金方庆等人的提议。他的理由粗暴而直接本帅只要大宰府。

但这个固执的蒙古男人,也相应的对高丽将帅做出了妥协。接下来,高丽军不用拿人命去攻打石墙,而是换成探马赤军和蒙古军队。

忻都很清楚,再要高丽军打头阵,高丽军就要崩溃了。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他作为统帅,自然不能让仆从军太过寒心,就是猎狗,也需要主人安慰一下嘛。

更重要的是,他要让懦弱的高丽人看看,蒙古勇士是怎么打仗的。

在壹岐岛修整了一日,元军舰队再次开进博多海湾,发动对日军石墙的第四次强攻。

这次,忻都将攻击线缩短到不到半里,调遣三千蒙古军和三千探马赤军,猛攻日军第五段石墙。

这是蒙古军队开战以来的第一次出手。

战鼓一敲响,三千蒙古兵和三千色目军就凶猛的扑上石墙,他们装备的都是铁甲,可是沉重的铁甲却似乎完全不妨碍他们强壮高大的身体行动。他们扛着将云梯断成几截的短梯,手持刀盾,冲向石墙。

“莫尔道嘎!”(蒙语征服敌人!)

“呜呼赫豪宁!”(蒙语杀死羊!)

“呜呼赫豪宁!”

前面的蒙古兵和色目兵嗷嗷怪叫着挥舞弯刀扑来,后面的蒙古兵和色目兵则是射出强劲的羽箭,掩护前面的攻坚勇士。。

蒙古兵用的是蒙古复合角弓,威力和射程都超过改良过的日本长弓。更要命的是,蒙古兵的射术极佳,准头很高,很多能开强弓的射手,直接射击日军武士的面孔。

很多日军武士,都是脸上中箭。他们的面甲,多半挡不住蒙古强弓的羽箭。

“啊!”

“八嘎!”

转眼之间,被射杀的武士就数以百计。而负责防守第五段石墙的龙造寺兄弟,情急之下只得组织早就准备好的木盾防御。但如此一来,虽然蒙古军队的弓箭杀伤被大幅削弱,可大量的木盾也影响了守墙日军的攻击。

很快,攻坚的数千蒙古色目战士就冲到石墙之下,而迎接他们的,是密集如林的长矛。

日军的长矛有一丈多长,又是居高临下捅刺,所以蒙古色目战士根本无法近身。

此时,就显示出蒙古兵的强悍之处了。他们仗着铁甲的防护力,不要命的挥舞弯刀,持着盾牌迎着密集的长矛,掩护同伴将短梯靠在石墙上,怪叫着攀爬起来。

但是,蒙古铁甲的防护虽然比皮甲强,元军也有手盾,可如此近的距离之下,也无法完全抵挡锋利的矛头,盾牌也无法完全防护密集的矛头。

有的长矛刺在铁甲上,突然矛杆断裂,有的被甲片划开,有的虽然刺穿铁甲,却强弩之末,无法深入。可是,仍然有不少长矛刺穿铁甲,将锋利的矛头刺入蒙古色目兵的身体。

尤其是元军铁甲并没有面甲,很多日军长矛手就直接往元军没有防护的脸上招呼。很多蒙古色目战士都面门被刺而死,但也有很多长矛被蒙古色目战士的弯刀斩断。

一时之间,报废的长矛满地都是。

甚至,很多蒙古兵一手舞刀抵挡长矛,扔掉盾牌,一手抓住长矛将日军长矛手拉下石墙,或者夺过长矛。

短短时间之内,就有大量蒙古色目战士死伤在日军的矛林之下。可是元军后阵的弓箭手,也让日军的长矛手死伤惨重。

很多长矛手,稍微露个头,就被射死射伤。

“杀鸡给给!”龙造寺家清将折扇扔掉,再也顾不得丝毫风雅,挥舞太刀亲自上阵守墙。

这第五段石垒是元军攻击焦点,也集中了大宰府最精锐的四个军团中的两个。这两个军团可不是哪个守护的,名义上是朝廷的军队。可即便这里聚集了大量大日军精锐,此时石墙也岌岌可危了。

终于,还是有一些短梯成功的架到石墙上,少数凶悍的蒙古战士,身受数创的扑上矮矮的石墙,凶兽一般撞入密集的日军队伍,大砍大杀。

开战以来,元军第一次登上了石墙。

每一个蒙古战士攻上石墙,就带来好几个日军的死伤。说起单兵素质,无论是体格还是体力,搏杀的技能,蒙古兵显然都比日军强出一大截。日军勉强能和蒙古兵比一比的,就剩战斗意志了。

高丽将领看到蒙古军队的表现,哪怕心里对蒙古人再不满,也不得不心生佩服。

人比人,得死啊。

同样是军队,可是蒙古军队一出手,到底还是不一样。

金方庆等人原本以为高丽军打的很英勇了。可是和蒙古军一对比,表现明显就差了不少。

“杀鸡给给!”龙造寺家清眼看有部分蒙古兵竟然突入石垒,顿时大惊失色,歇斯底里的狂吼着,带领亲卫武士不要命的上来剿杀。

“呜呼赫!”又一个凶悍的蒙古兵也突入石墙,他满脸是血,头盔都被打掉了,露出了丑陋的小辫子,加上一张大饼脸和浓密的胡须,显得极其凶恶。

这蒙古兵一突入石墙,就刚好遭遇第五段石墙的防卫将领龙造寺家清。

“八嘎!杀蒙鞑!”龙造寺家清见状大怒,毫不犹豫的猛扑上去。

“呜呼赫豪宁!”那蒙古兵也挥舞弯刀,不要命的扑上。

“噗嗤!”一个日本武士的脑袋冲天飞起,而那蒙古兵也被一杆长矛刺中,却没有被刺进去。

蒙古兵大喝一声,夹住长矛,长刀凶狠的一挥,将一个日军的半个脑袋劈开。

此时,龙造寺家清的太刀,也凶凶斩杀过来。

“噗嗤”一声,锋利的太刀刺入蒙古兵的铁甲缝隙,刺入他的胸口,而几乎同时,蒙古兵的弯刀也破开龙造寺家清的护脖,将半把弯刀,斩入龙造寺家清的脖子。

龙造寺家清的脑袋,顿时是从脖子上挂了下来,鲜血不要命的飙射。

“阁下!!”旁边的武士悲声大喊,怒吼着冲上,将那重伤濒死的蒙古兵乱刀斩杀。

第五段石墙的最高指挥官龙造寺家清,战死!

“杀鸡给给!”龙造寺家清的弟弟龙造寺季时,看到兄长战死,根本顾不得过来看一眼,就拼命的带人围剿突入石墙的少数蒙古兵。

虽然不断有蒙古兵突入石墙,可是数量终究太少,在经过一番可怕的肉搏战之后,终于全被被围杀。

日军终于还是险而又险的守住了石墙。

可是日军的损失,也极其惨重。

突入石墙的蒙古兵,其实不过百人,可却造成了好几百日军的死伤,就连将主龙造寺家清,也阵亡了。

这些可不是足轻马鹿,而是精锐的神国武士啊!

攻坚的蒙古色目兵,见无法攻下石墙,仍然死战不退,在弓箭手的掩护下前仆后继的攀墙。却又不断被众志成城的日军死死挡住。

忻都脸色阴沉的看着这一幕,脸色铁青的可怕。

已经战死了近千蒙古勇士了吧?不能在这么打下去了。每个蒙古勇士都是金贵的。

“鸣金,退兵!”忻都下令,“让勇敢无畏的蒙古勇士离开那道该死的石墙。可是我们的弓箭手,不应该停下射猎!就让懦弱的日人,尝尝蒙古猎人的箭,是什么样的滋味!”

接下来,蒙古色目兵不再攻打石墙,而是退到海边,开始一起放箭。

更多的蒙古色目战士下船,干脆站在齐腰深的海中,参与射箭。

一时间,元军的弓箭手,竟然高达万余人。

密集的箭雨铺天盖地的落入石墙后面,每一次齐射,就如一阵狂飙卷起。

石墙后的日军虽然准备了很多盾牌,可箭雨实在太密集,所以每时每刻都有人被射杀。

而日军的弓箭,相比蒙古角弓威力有限,对元军的威胁不够,加上日军的体力和箭术也比不上蒙古色目兵,顿时在大规模对射中落入下风。

两军的箭雨在空中肆意纵横,你来我往,整个空中,都是漫漫箭雨。

两军对射整整持续了半个时辰,元军弓箭手换了好几批,整整射出了三十多万只羽箭,一口气消耗了两成的羽箭储备。

日军射出的箭,也高达二十万支。虽然日军的的箭雨对元军伤害很有限,但他们必须要还击,不然元寇就会乘机攻墙。

等到对射结束,元军将日军的羽箭全部收集起来,日军也将元军的羽箭收集起来。

由于元军比日军多射出十几万支箭,等于是亏了十几万支。日军由于少射十几万支,等于是赚了十几万支。

但是,帐不是这么算的。

因为,对射中日军的伤亡达到了三千多人,而元军的伤亡,却只有数百人。双方的交换比,高达十比一。

那么,既然元军在对射中大胜,打出如此好的交换比,能不能干脆一直采取对射的战术呢?

不能。

因为,羽箭的储备是有限的。

要是一直这么干,元军的羽箭很快就会耗光,可最多也只能干掉一万多日军,接下来怎么办?箭都没了,这仗怎么打下去?

相反,日军却可以从后方源源不断的得到补给。

所以不能这么干。

等到所有元军回来船上修整,清点之后,忻都等人都是神色难看到极点。今天这第四次血战,竟然就阵亡了九百多蒙古战士,一千多色目战士,加起来两千多!其中绝大部分都是死在石墙攻坚战下。

蒙古兵和色目兵,总共才三万人啊!

忻都等人心疼的直吸凉气。

那该死的石墙,简直是勇士的坟场!

与此同时,日军大营的少贰经资,也痛彻心扉。

今天虽然打退了元寇第四次进攻,可心腹战将龙造寺家清却战死了。

战死的神国精锐,高达五千人!

加上前几次血战,九州军团已经战死一万多精兵。再这么打下去,不要十天半月,九州军团就没人了啊。

少贰经资的折扇打开又合上,合上又打开,都快要被他弄坏了。

他很想作出一首诗,吟唱出来抒发自己的的心绪,可是,却在焦虑中毫无文思,压根作不出来新诗。

而且,一直这么被动防守,对己方的士气也很不利。神国武士的性格,可不是一味防守的。

果然,当少贰经资再次召开军议的时候,好几个部将纷纷请求,主动出击一次,哪怕没有收获,也要提振一下神国的士气。

ps今天太忙,只能更新一大章了。朋友们晚安!求支持。这几天数据有点难看吔。

第291、292章 生子当如…李中正(二合一大章节)

元日两军在北九州血战连连,而对马岛的李洛,却悠哉乐哉。

他将江华水师和海勇,全部暂时委托给宁海水师千户罗昱指挥。让罗昱将自己麾下五千水师,拧成一股绳,训练海战。

罗昱是难得的水师将才,虽然这些年在千户的位置上原地踏步,但实际才能却完全能统带一个水师万户。

半个月下来,罗昱就将江华水师、宁海水师、海勇整合为一,还训练出好几种对付日军水师的战法。

罗昱甚至亲自选拔了两百精通水性的人,训练“水鬼”,专门用来潜水袭杀日军水师将领。

江华乡勇属于陆军,李洛则是交给萧北和武岩等人,反复高强度训练登陆抢滩战术。

李洛和崔旭秀宁设计的抢滩战术,包含了很多战术欺骗,甚至参考了后世二战中太平洋战争丑国海军的登陆战术,声东击西,虚实结合。

陆海军都有人管,李洛就乐的逍遥自在了。他当起了甩手掌柜,在海滩上搭起了凉棚,要么去海里游泳摸鱼,要么在沙滩上烤鱼烤龙虾,亲自宴请麾下部将,日子潇洒惬意。

这日,几个高丽水兵,竟然在海边抓到了几个幸存的日国女子。这几个日国女子逃过了元军之前的大屠杀,却一直躲在山洞里面。直到粮食吃完,她们才大着胆子出来找吃食,刚好被江华水师的巡逻兵抓住。

江华水师在李洛的整顿下军纪森严了很多,所以抓到日国少女的高丽兵,倒也没敢胡作非为,而是押到李洛面前请求处置。

李洛看到四个女子最大的不过二十出头,最小的不过十三四岁,他又能怎么样呢?

尤其是看到她们小鹿般惊恐的眼神,李洛就更没办法了。

就这么放掉,肯定不行,可能会留下一些隐患。杀掉?李洛又不是忻都那样的杀人狂魔,如何会对几个日国百姓家的女子举起屠刀?

杀人,对李洛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快乐的事。尤其是杀掉这样的弱者。

“将主,要不,把她们押到海边斩首?”一个高丽兵长说道。说实话,他有点舍不得,这几个日国小娘子,长得还真不赖啊。

但他也了解李洛的脾气,凌辱无辜女子的事,江华水师是断然不能干的。

“别杀她们,本帅自有用处。”李洛突然就想到了一个办法。

高丽兵长有点无语,心道,将主啊,你怎么能自称本帅呢?我们只不过是小小的偏师啊。

“来人,将这几个日国女子,送给少贰阁下,做他的侍女吧,反正都是日国人。就说,她们是本帅送给他的礼物。”李洛吩咐道。

这几个女子因为李洛的慈悲,反而因祸得福,成了贵族公子少贰信资的侍女。

谁知道,仅仅几天之后,少贰信资就教她们编排了一个舞蹈,又教她们吟唱和歌。然后,当李洛再一次举办沙滩龙虾宴的时候,竟然多了歌舞助兴。

前方的元军主力打生打死,却不想李洛在后方恬然享乐。

沙滩龙虾宴上,李洛和麾下诸将环坐,“客卿”少贰信资当然也在席。此时,一弯明月映照海天,沙滩上烧着篝火,海涛阵地,海风习习,景色如诗如画。

月光之下,四个女子翩翩起舞,吟唱着少贰信资新作词谱曲的和歌。词曰

“海月空明兮溯流光,音容两隔兮天一方。天一方兮我将醉,我将醉兮归故乡……”

俄倾一曲将息,另一首再起,词曰

“飘零西国似多年,怎将往事问青天?冷落天涯封归路,泪望西都泣杜鹃。月下海波生幽雾,九州金鼓起烽烟……”

诗词清丽悱恻,曲调婉转动人。四个女子的汉语虽然咬字不准,却音色曼妙,别有一番滋味萦绕耳边。李洛和诸将听得频频颔首,而少贰信资,却神情凄恻,泪目朦胧,就连手中折扇也微微颤抖。

李洛看到少贰信资的儿女之态,不由心中微哂。在他看来,少贰信资属于曹植一般的人物,虽有文才,却多愁善感,而少雄才伟略,与他那个身为九州防御总大将的兄长一比,真是英雄气短。

这样身份尊贵的的失败者,最好利用,不容易伤到手。所以,李洛才对少贰信资如此“礼遇”。

“少贰君真是文采斐然,吾不如也!”李洛呵呵笑道,取下一只烤好的龙虾,一语双关的说道“这只龙虾,朝为龙宫堂上客,暮做英雄口中餐。可惜啊可惜。来来来,此虾乃本帅亲钓亲烤,就送给少贰君了!”

少贰信资苦笑道“那就谢过阁下了。”

倘若金方庆知道李洛在对马岛如此逍遥,必定会后悔自己的决定。

倘若崔秀宁知道李洛现在的状态,也一定会鄙视自己对他的牵肠挂肚。

可是,别看李洛和诸将其乐融融,可其实是似松实紧。临时修建的瞭望楼上,时时刻刻都有人在观察四周海域,一旦发现异常,所有将领第一时间就能各就各位。

李洛猜测,前方的元日双方,估计已经打得头破血流。元军在北九州无法登陆,估计要南下攻打平户了吧?

江南军,应该还没有到。

关于元日战争中的日军伤亡,日方的资料一直语焉不详。这反而从侧面证明,日国的损失必定很大,因为日国从古到今,都有掩饰或缩小己方兵力损失的尿性。

而且,元日战争后,大量的武士御家人破产,很多战士甚至负债累累,而幕府竟然无力支应,导致北条家族一蹶不振,没过几十年,镰仓幕府就灭亡了。这也说明,日国在元日战争中损失很大。

李洛希望,忻都和少贰经资最好把狗脑子都打出来,双方咬的越凶越狠,他就越高兴。

算起来,最多半个月,高丽方面的补充军需就到了。等拿到军需,海东的六千暗路军,也出发了。他刚好可以离开对马岛,去琉球之北、萨摩之南的屋久岛,与暗路军汇合。

两军汇合一万四千多人马,够干大事了。

至于到时怎么向江华水师和宁海水师解释,好办。就说暗路军是江南军的偏师,他们肯定不会多想。他们虽然是高丽和元廷的军队,但毕竟自己才是他们的主帅。

江华乡勇和海勇,完全是他自己的兵,不用解释。关于封口保密的事,李洛早就安排乡勇中的社员和军官向乡勇们强调过。

…………

六月二十五夜,少贰经资为了提振士气,决定大胆的主动出击一次。九州大营派遣五千精兵偷袭驻扎壹岐岛的元军水营。

在少贰经资等日军将领看来,近日来元寇一直主动进攻,狂妄自大,一定想不到神国武士竟然主动出击,势必能打麻痹大意的元寇一个措手不及。

五千精锐分乘百余艘灵活的“弓小早”,以及十多艘行动快速的“关船”,携带松油、硫磺等引火之物,趁着夜色的掩护,悄悄从大宰府水城开往壹岐岛。

日军打算,效仿三国时期的吴蜀联军,火烧壹岐!

谁知,高丽军主帅金方庆和洪茶丘等人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将,又为人谨慎,对日军夜袭早有准备。

所以,日军的乘夜偷袭不但没能凑效,还被高丽水军紧紧咬住。元军战船比日国的“弓小早”和“关船”更加高大,还装备了大型战具,日军水师数量又处于劣势,哪里会是早有准备的元军水师对手?

日军偷袭舰队虽然仗着灵活机动的优势逃出包围群,但也损失了几十艘船,出发时的五千精兵,只回来了三千人。

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日军,再也不敢轻易提起主动出击了。

但是,日军也并不是完全在陆上防守,起码竹岐季长和松浦党、河野党组成海上战队(倭寇为主),总是神出鬼没的骚扰元军大营。

竹岐季长很有水战才能,他不与元军舰队正面交锋,而是把近万人的海上战队,分成几十个小队,从四面八方轮番骚扰元军。

艺高人胆大的“海武士”竹岐季长,甚至带着水性最好的武士和海盗,夜里潜入大海,偷偷攀上元军战船,刺杀元军,竟然数次得手。

日军海上战队虽然没给元军带来什么损失,但其不分昼夜的骚扰,却给元军造成了很多麻烦。甚至,无论是高丽兵还是蒙古兵,都不敢夜里打盹,生怕水鬼一样的日军海盗,偷偷摸上来刺杀。

不堪其扰的元军,忍受了几天之后,终于在七月一日扬帆南下了。

忻都决定,将攻击方向从博多海湾改到伊万海湾,从直接攻击大宰府,改为攻打平户和志贺岛。

首先这两个地方没有石墙防守,可以一举而下。第二,这两个岛一旦落潮,就直接通往九州陆地。第三,那里离北九州并不算太远,一旦从那里登陆,就可以往北攻打大宰府,行程不到二百里。

日军见到元军主力南下,那里还敢把主力放在北九州?

少贰经资一边飞马传讯给守护平户的岛津久经加强戒备,一方面亲自率领九州精锐南下支援,另一方面,命令竹岐季长的海上战队,假意拦截元军,摆出海上决战的架势,吸引南下的元军注意,迟滞元军南下的步伐,争取时间。

这招果然凑效。所以,等几天之后,元军慢悠悠的来到志贺岛北的伊万海湾时,防守平户的岛津久经不但已经严阵以待,少贰经资的九州主力军团,也堪堪赶到。

元军到达后二话不说,直接攻击离九州本地最近的志贺岛。志贺岛上的几千日军,拼死抵抗,可由于没有石墙防守,他们哪里是元军的敌手?

元军一个凶狠的集团冲锋,就摧毁了志贺岛日军的防护。在经过一番血战之后,元军终于占领了志贺岛,志贺岛上的四千多守军,全部战死。

蒙古大兵把日军阵亡将士的首级斩下,在岛上燃起几丈大的篝火,请来军中的萨满巫师,祭祀战死的蒙古勇士。

元军攻占志贺岛的同时,对面的海岸上,日军再次临时修筑了防御工事。元军攻占志贺岛后,就等着落潮,希望落潮后露出通往陆地的道路,他们就沿着落潮后的路,直接登陆。

可让忻都等人恼怒的是,足足等了两天,也没等到志贺岛落潮后露出通往陆地的道路。

而日军在对岸的防御工事,却修建的像模像样。

志贺岛是个小岛,不足以驻扎这么多元军,元军也没有建营,只能是干等落潮。

等到终于落潮露出通往对面岸上的地面,已经到了七月七日。

这天是鬼节,可能注定会死很多人。

开战以来规模最大的血战,就在平户爆发了。

由于战场狭窄难以展开兵力,忻都和金方庆等人将六万大军分为三队,混编起来轮番攻打海岸。

而日军数万精锐则是居高临下的凭借工事死死扼守。血战一开始,就进入白热化。

双方兵力相当,可日军毕竟占尽了地利优势。元军仰攻之下,在顽强的日军面前,竟然屡屡受阻,半天也无法突破日军的放防线。

血战到下午,日军死伤惨重,遗尸近万,终于退却到松浦半岛。

可同样死伤惨重的元军虽然占领了平户岛,却在登陆九州时,又遇到松浦半岛的第二道日军放线。

松浦半岛的第二道防线,是少贰经资几天来动员周围的百姓抢修的。百姓用木马,土方抢修出一道不到一丈高的的土墙。所以,墙的前面,也多了一条一丈多宽,半丈多深的壕沟。

土墙也有了,壕沟也有了。

而土墙和壕沟的后面,则是数万日军。不放心的少贰经资一边亲自守卫第二道放线,一边下令后方的百姓,全力修筑第三道,甚至第四道防线!

等元军看到土墙和壕沟,顿时傻了眼。

“该死的懦夫!等本帅攻上去,老女老幼一个不留!”忻都恨透了这些防御工事。就不能堂堂正正的打一场么?

虽然忻都嘴上骂日军是懦夫,可心里却很清楚,日军不是软柿子,这些人别看身材矮小,可脾气却不小,斗志顽强,如同草原上的野狗,很不好打。

今天的血战,元军已经伤亡七八千人,原本以为这次能真正登陆了。谁知竟然还有第二道土墙壕沟!

打还是撤?

元军将帅们顿时发生了分歧。倘若继续攻打,就算打下来,起码又要死伤万儿八千兵马。

可要是撤,那今天的损失就白费了,前功尽弃啊!

“大帅,连日血战,我军如今只有五万多人了。老夫以为,为稳妥计,还是等到江南军前来会师之后,再打不迟。”金方庆一脸严肃的说道。

金方庆本就年过七旬,此时显得更加苍老了。他不由想起李洛,心想这个小滑头,倒是躲得快,这连番血战,竟然硬是被他避过。

也好,就当让他保留高丽水师的一些元气吧。此子,真是个小狐狸,竟然毫不含糊。唉,生子当如…李中正啊。

洪茶丘也建言道“忻都拔都,本将也认为等江南军前来汇合之后,再全力攻打。虽然蒙古勇士天下无敌,最是敢打硬仗,可如今伤亡也是不小。蒙古勇士可是金贵的很,要是伤亡太多,忻都拔都也不好对大汗交代啊。”

忻都沉吟不决。说心里话,他也不想硬打了。出发时带了两万蒙古军一万色目军,可是连日血战下来,蒙古军已经伤亡三千人,光千户级别的蒙古将领,就阵亡了几个。而色目军也伤亡两千多。

蒙古兵伤亡这么多,他已经不好和大汗交代了。要是继续血拼,岂不是蒙古军替后来的汉人江南军打头阵?

这事,他如何能干?就算他愿意干,其他蒙古将领们也会反对。

蒙古军队可不像汉人军队,部将们可是都有发言权的(军事民主)。倘若他拒绝蒙古部将们的一致意见,这些国族将领,完全可以不奉命。

忻都想了想,决定还是等江南军来了再说。不过,他也不会就这么痛痛快快的撤兵,总要再教训日军一次。

“传令,箭阵攻击!本帅不心疼几十万只箭!”忻都再次下达了弓箭攻击的命令。

这一次,忻都出动了两万人射箭,密集如雨的羽箭,疯狂的倾泻到日军阵地,压得日军无法冒头。

可是为了防备元军乘机攻打,少贰经资不得硬着头皮组织弓箭手反击。

一时间,隔空对射再次上演。

日军在对射中完全被压制,虽然他们有盾牌防护,然而元军的箭雨太密集,太强劲。尤其是蒙古兵,箭术非常精湛,射的又准又快又狠,还往往只向面门招呼。很多武士都是面部中箭而死。

每时每刻,都有大量日军被射杀。可是他们给元军造成的伤害,却完全不对等。

甚至,元军抽调了蒙古神射手,专门定点射杀日军阵中身穿华丽盔甲的将领,好几个侍大将都被射杀。尤其令少贰经资震怒的是,就连平户的防卫主将、肥后国守护安达盛宗,也右眼中箭而死。

安达盛宗,是开战以来日军阵亡的官职最高的将领。

半个时辰后,消耗了好几十万支羽箭的忻都,只得吩咐收集日军的羽箭,然后下令退兵上船。

即便收集了日军射过来的羽箭,元军这次也亏了将近二十万支箭。

如此一来,元军的羽箭储备,只剩下四五十万支了,消耗过半。

这一下,元军再也不敢玩儿隔空对射了。眼见平户也打不下来,忻都只得命令元军舰队再次起航北上,回到北九州海域的壹岐岛驻扎,老老实实等候江南军前来会师。

元军北返途中,竹岐季长率领日军海战船队,不断骚扰元军,让元军疲于奔命,片刻不得安宁。

而九州防御总大将少贰经资,得知元军要回北九州海域,也不得不率领主力星夜北上,再次防守大宰府,同样疲于奔命。

此时的少贰经资,也提心吊胆。经过多场大战,九州军团的伤亡已经超过三万。如今他手里还能用的兵力,加上竹岐季长等人统领的海盗军,也只有四万多人了。

倘若宇都宫贞纲的援军再不到,他就真没有信心守住大宰府了。

元寇的实力,尤其是蒙鞑夷狄的战力,他是深有体会。倘若被元寇成功登陆,九州军团很可能就是全部玉碎的结局。

万幸的是,七月十三,少贰经资刚刚回到大宰府,援军总大将宇都宫贞纲的六万流镝马骑兵,终于到了北九州。

九州日军,一下子猛增到十万以上!

可是少贰经资仅仅高兴了一天,六万长途跋涉的流镝马骑兵还没有完成修整,一个惊人的消息就再度传来。

铺天盖地的元军舰队,从南方海域而来。

据竹岐季长汇报,南方来的元军援军,数量最少也有十万!

少贰经资闻报,哪里不知道元寇江南军到达?他一边快马飞报幕府执政北条时宗,一边再次穷兵黩武的动员九州。

七月十六,高达十二万的江南军,终于在范文虎的率领下,到达约定会师的地点壹岐岛。

东路军和江南军会师后,元军兵力达到了十七八万,士气大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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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3、294章 江南军大战日军(二合一大章)

壹岐岛,元军大营,中军主帐。

“范文虎,你难道被人拔掉了翅膀上的羽毛?还是说你本来就是一只乌龟?难道懦弱和懒散拖住了你的脚步,让你像衰老的牧人那样,再也骑不上骏马么?”忻都怪责范文虎来迟,见面就是咄咄逼人的诘问。

他打定主意,事后一定禀奏大汗,将这个宋国降将罢官治罪。

范文虎虽然是江南军统帅,可是在忻都面前却没有多少脸面,还比不上金方庆。

“好教大帅得知,还不是泉州那帮宋国余孽闹得!浙江水师原本也是要出征的,可宋国余孽在泉州造反,还让浙江水师元气大伤。这船和兵都不够了,不得不再补充战船兵马,这才来迟啊!还请大帅赎罪。”

范文虎陪着笑脸说道,就是再借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顶撞忻都啊。忻都不但是联军统帅,还是黄金家族宗室。

江南军副帅李庭也陪着笑脸解释道“是啊大帅,泉州反贼之前一闹,害的江浙也大为动荡,这才误了这么久。请大帅和各位将军赎罪啊!”

忻都见范文虎和李庭如此顺服,加上来迟的理由也在理,也就不再追究了。

“哼,此时本帅暂时不同你计较,接下来,就该轮到你的江南军出力了。范帅,你要让本帅看看南人勇士的厉害才是啊。”忻都语带讥讽的冷冷说道。

“那是那是!本帅明日,就派江南军打头阵。大帅只管下令就是。”范文虎连声答应。降元后为了获得蒙元重要,范文虎刻苦学习过蒙语,所以忻都的蒙古他能勉强听懂。

在座的蒙古将领,听到“南人勇士”,忍不住一起哈哈大笑起来。似乎“南人勇士”这四个字特别好笑。

就连高丽将领,也都不禁莞尔。

范文虎的老脸虽然皮厚,可听到众人毫不掩饰的肆意讥笑,却也脸上挂不住。他是大汉奸不假,看他毕竟也是南人啊。

副帅李庭也涨红了脸,只能讪讪的赔笑。

看到江南军正副元帅一副懦弱的样子,蒙古将领和高丽将领们更是心中鄙夷。

两军汇合之后,元军士气大振,忻都也并不知道日军元军已到,当然是决定继续强攻。

可是对于江南军的战力,他却很没有信心。不光是他,就是其他蒙古将领,甚至金方庆等高丽将帅,对江南军都信心不足。

莫看江南军这次来了十二万人,听起来吓人,可一上战场,估计很难比得上高丽军的表现。

可是第二天的攻坚战,立刻就改变了蒙古将领和高丽将领的看法。

范文虎派遣一个叫历德彪的管军万户,率领八千江南军猛攻日军石墙。这五千江南军虽然变成元军几年了,但仍然装备着精良的宋军步人甲。

这是一支典型的宋军混编步兵。每一什,都以大部分长枪兵为突防主力,然后两名刀盾兵负责防守,还有一名神臂弩兵在后掩护突击。

五千混编步兵排列着整齐的队伍,端着如林的长枪,不疾不徐的逼向日军石墙。

后面的沙滩上,还有五千人,其中两千弓箭手,另外三千人操作上百架床弩和石炮机。

范文虎一出手,就是一万江南军。与依仗骑射战马的蒙古军队不同,江南军虽然携带的战马很少,却携带了大量的床弩和石炮,石弹。

忻都等人一看江南军有条不紊的阵势,顿时心里多了不少期待。这些南军,或许还能打一打。

石墙后面的日军,看到江南军上阵,原本以为亡国降军,一定是被元廷逼迫上阵,军心必定不强,应该很好对付。

可此时看到江南军的气势,并不像是士气低落的样子啊。

其实,江南军的士气,还真不差。不但不差,甚至很高昂,日军完全想简单了。

这和范文虎的奏请有关系。征日前,范文虎上奏忽必烈,要想长期占据日国,必须要在日**屯,拿出一部分日国的土地作为奖赏,分给征日的江南军,如此一来,江南军必定感念大汗恩德,一定会为朝廷效死。

忽必烈同意了。反正是日国的一些田地,分给江南军也无所谓,就是猎狗,不也要给根骨头么?

所以,江南军这次来,还携带了大量的农具,作为军垦之用。

江南军本来的确士气低沉。绝大多数人都不愿意替鞑子效力,要说当初投降,也是跟将帅成建制投降的,他们也不过是服从上命而已。

之所以继续当兵,无非是为了口饭吃,至于什么华夷之辩,国家大义,他们虽不是全然不懂,可哪里顾得上这么多?他们只是小小的兵卒而已。又能改变什么呢?

太皇太后和官家都降了,他们又能怎样?

横竖,当兵不但还能混饱肚子,待在军中也不会随便被蒙古色目保长欺辱压迫,起码比百姓日子好过些。

关于军屯,范文虎还借题发挥画了很多饼,这才成功激发了江南军的士气。比如,低税,可以将家人接到日国团聚过好日子,没有蒙古色目保长管理等等。

在江南军大部分军士看来,能够拿命换来一些土地,又没有保长甲主横征暴敛,已经值得他们豁出去干一场了。

“杀!”指挥攻击的万户历德彪令旗一挥,五千江南军顿时加快了步伐,呐喊着冲向石墙。

几乎同时,早就准备就绪的石炮和床弩以及弓箭队,也开始准备发射,掩护前面的五千人攻坚。

石墙后面的日军,也射出密集的箭雨,射杀江南军。

“轰”的一声,江南军的枪林和日军的矛林轰在一起,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巨响。江南军的长枪和日军的长矛,都是长兵器。日军居高临下,而江南军的步人甲防护更强,这一交手,立刻就打成了势均力敌。

仅仅一个照面,数以百计的江南军和日军,就死在对方的长枪或长矛下。整条战线上,到处都是飙射而起的鲜血。

两军的枪矛兵相互捅刺,日军的弓箭手也近距离射杀江南军,而江南军的神臂弓手,也近距离的将弩箭射向墙头的日军。

转眼间,不知道多少日军被神臂弓弩射杀,也不知道多少江南军被日军长弓射杀。

这简直是排队捅刺和排队对射啊。

紧接着,空中发出尖锐的呼啸,上百架石炮和床弩一起发射,大片大片的石弹和枪弩,轰向日军。

“啊——””

“八嘎——”

一霎之间,石墙上的日军好像被突然被一把巨大的镰刀割掉了一截,血雨纷飞中,上千的日军死伤在这一波攻击之下。

墙后密集的日军队伍,顿时乱成一片。

“资时阁下阵亡了!”几个武士惊呼之中,此处防线的主将少贰资时,被一根小矛一样的床弩巨箭,轰在胸腹之间。他的胴丸(盔甲)虽然比一般武士精良,却也无法在这个距离抵挡床弩。

少贰资时,是少贰经资的叔叔,少贰家族地位最高的家老。他一战死,日军顿时军心浮动,很多人甚至不由自主的想要退却。

“杀!”

攻坚的江南军见到守墙日军遭受床弩和石炮的重创,更是军心大振,趁着墙头的日军突然稀疏的功夫,拼命的架着短梯攀爬。而日军则是拼命的反击,阻止江南军攀墙。

短短几十丈宽的石墙战线上,战况惨烈到极点。最前面的江南军,被后面的人挤着,想退都退不下来。石墙上的日军也是,被后面密集的日军挤着,想退同样退不下来。

双方就这么隔着一道墙往死里掐。

“轰”的一声,石炮和床弩再一次发射,又杀伤石墙后面的大量日军。可是源源不断的日军,在武士御家人的率领下冲过来填补。

“杀鸡给给!”大武士们督导日军拼命反击,石墙下的江南军死伤累累,却还是攻不下石墙。石墙内外,都被死尸堆满,双方完全是拿人命填。

他们难道不怕死么?

其实人一旦打到这个地步,退又退不下去,就只有靠一股气撑住了,太多的死亡反而会让他们暂时忘记恐惧,这一刻,人就变成杀戮的机器,意识几乎被强大的集体战意主导。

而且,怕死又如何呢?能活吗?

到后来,墙下的江南军,干脆用死尸垫在下面,这样一来,本来就不高的石墙,就更加岌岌可危。

“咔嚓”一声,一个大武士锋利的太刀斩断一根江南军的枪干,然后并没有太多意义,那被斩掉枪头的枪干,竟然刺入了他因为呐喊而张开的嘴中。

“噗嗤!”那个大武士带着刺入嘴里的枪杆,嗬嗬叫着仰天倒下。

“都甲阁下!”旁边的日军顿时惊呼起来。

侍大将、丰后国武士统领都甲惟亲,战死!

忻都等蒙古将领,以及金方庆等高丽将领,看着战场的一幕,都是大感意外。

“南人勇士!真是南人勇士!”忻都也忍不住由衷夸赞。

以前说什么南人勇士,完全就是讽刺,南方汉人哪里有什么勇士?真是勇士,宋国就不会亡了。

可是现在,忻都等人没有丝毫讥讽之色。

江南军的凶狠,虽然的确比不上蒙古兵,却比高丽兵的表现更好,当然算是勇士了。

而且,谁都能看出,哪怕日军守着石墙,可由于江南军装备了大量的床弩和石炮,日军的死伤好像更惨重。很显然,再这么下去,元军很快就能攻占石墙。

金方庆等高丽将领也不得不佩服,这些汉人,的确比高丽兵打得更好啊。当然,自从开战以来,高丽兵打得也不差。

蒙古将领和高丽将领不清楚的是,说到步兵,之前的宋军不但不弱,而且还很强。

真的很强。

宋朝缺马,骑兵很悲催。然而却能和辽、金、西夏、元四大骑兵帝国鏖战,立国垂三百余年,靠的是什么?主要靠的就是强悍的步兵。

可是,由于骑兵天然是步兵的克星,面对具备高度机动性的骑马始终处于战略被动,这才屡屡吃亏。不过,倘若宋朝君臣没有重文轻武,又或者赵官家的骨头更硬些,那就难说了。

江南军的主力,可是几年前随太皇太后谢道清一起降元的精锐禁军,战力怎么可能弱了?

“南人勇士马上就能攻下石墙了!各军准备下船,登陆!”忻都下令道。

可正在这时,石墙战线的两侧大门,突然轰然打开了!

日军的石墙,并不是完全由一丈高的石堤建成,而是每隔几十丈,就有一个大门,用处是必要时主动出击。

大门比石墙更高,而且还用石块堵起来,所以比石堤更难攻打。

日军由于一直处在防守的弱势一方,所以从来没有打开大门主动出击过,因为那样会造成更大的伤亡。元军当然巴不得日军主动出击,但也知道日军不会那么傻。

所以,也就没想到大门会被打开。

可是现在,左右两大巨门突然被打开了。

紧接着,就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音。然后,大量人马全部装备铁甲的具装重骑,就从两道大门铁流般涌出。

日军重骑兵!

在石墙岌岌可危之际,坐镇后方指挥的少贰经资,不得不出动了新到的一张王牌宇都宫贞纲的三千具装重骑。

宇都宫贞纲这次率领六万流镝马骑兵来援,绝大部分都是轻骑兵,可仍然有三千具装重骑。

日国不缺铁,而且有八种本土马,也不缺马,当然能装备具装重骑。虽然因为日国马较为矮小,具装重骑的冲刺距离很短,威力比不上元军的具装重骑,但也绝对不是样子货。

拿金贵的具装重骑,主动出击占据兵力优势的元寇,其实是很冒险的行为,很可能得不偿失。少贰经资但凡还有其他办法,也不会这么干。

可他没办法了。

元军的石炮和床弩太多,对神国武士的威胁太大,再这么耗下去,本来就兵力处于劣势的自己,很难再守住石墙了。

一旦石墙被攻占,哪怕只被攻占一段,那么元寇就会长驱直入。元寇就有机会展开兵力,那些天生的骑士,就有机会骑上战马纵横。

所以,他必须要冒险出击。

日军大队重装骑兵的出现,顿时让全力攻坚的江南军口等目呆。

“具装重骑!又是具装重骑!该死的日人!!”忻都等人看着突然出现的具装重骑,哪里不知道要坏了?

七年前第一次征日,元军刚刚登陆,还没有列队,就遭遇数千日军具装重骑的冲击,顿时军阵大乱,被赶回船上。结果当天晚上遭遇飓风,功亏一篑。

这次,眼看江南军快要攻占这段石墙了,谁知日军再次出动了具装重骑。

更让忻都和金方庆等人郁闷的是,元军也有具装重骑啊,而且更厉害。可问题是,海滩战场这么狭窄,又是从下到上的仰攻,还隔着一道石墙,具装重骑根本没法子使用。

可是日军,却能用。

你说,可气不可气?

“轰隆隆……”

元军将帅抓狂间,日军三千具装重骑兵,就端着长矛,从左右两道大门蜂拥而出,借着向下俯冲的力量,如同两把巨大的铁钳子,向正在攻坚的江南军轰然碾压过啦。

五六十丈的距离,在俯冲之下转眼即到,江南军根本来不及变阵,就和日军具装重骑撞在一起。

“轰……”

两军接触的刹那间,就响起一片惨叫哀嚎声,与此同时,不知道多少江南军被俯冲而来的具装重骑撞飞,惨死在马蹄之下。

“杀鸡给给!”具装重骑们催动披着盔甲的战马,端着巨大的骑枪,只露出一双双疯狂的眸子,凶猛的冲击江南军的两侧。

江南军的军阵,顿时大乱起来,轻而易举的被两股具装重骑冲垮。

转眼间,被具装重骑斩杀的江南军,就超过千人,整个军势,都开始崩溃。

“杀!”范文虎脸色惨变,可这大汉奸毕竟不是个废物,他第一时间就命令招讨使王国政,火速率领五千精兵下船增援。

与此同时,忻都的蒙古兵,金方庆的高丽军,也从两侧海岸火速下船,一起围攻救援沙滩上的江南军。

少贰经资眼看具装重骑取得重大战果,又见元军下船增援,心一横之下,又赶紧下令一万轻骑兵,俯冲而下,救援具装重骑。

原本五十丈宽的战线,顿时被延长到数百丈宽。双方参战厮杀的兵力,达到了数万人,完全混战起来。

日军出击的都是骑兵,还是俯冲而下,所以元军很是吃亏,可是元军人多,在经历最初的不利之后,随着日军骑兵失去马速,情况就顿时逆转了。

整整半个时辰的混战之后,数百丈宽的战场上,再次开始安静。除了濒死的战马和战士的嘶鸣与哀嚎,已经没有战鼓和喊杀声了。

日军三千具装重骑和一万轻骑,在失去马速之后,绝大部分被元军步兵围杀。几乎算是全军覆没。

可是元军由于是步兵,在大量骑兵的俯冲攻击下,伤亡更是惨重。

伤亡最大的是江南军,有一万三千多人。加上高丽军,蒙古兵和探马赤军,元军伤亡高达一万八千。

更重要的是,日军的重甲骑兵,毁掉了大量的石炮和床弩。

仗打的这么惨,不但元军没有想到,日军也没有想到。

虽然最终守住了石墙,可当少贰经资看到沙滩上大片的人尸和马尸,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代价,实在是太大了,太大了。

…………

正在元军和日军血战的当天,对马岛的李洛,终于等到了高丽方面补充的军需。

李洛不但接受了军需,还借口船只不够,说服了高丽官员留下了两艘海船。

第二天,七月十八这天,李洛开开心心的运载补充的军需,起航离开待了一个月之久的对马岛,扬帆往西南而去。

船队刻意远离元日战场,远离九州西岸,多走了不少海路。三天之后,才到达琉球以北的海域。

派遣他出来的金方庆,万万想不到,李洛竟然擅自离开对马,来到这片海域。

“大帅,我等是不是要打仗了?”被李洛临时委任为水师统领的罗昱问道。

这段日子,随着李洛张口闭口自称本帅,识趣的部下们,已经改口称呼他为大帅了。

区区一个四品护军虞候,也被人称为大帅,这要传到忻都和金方庆耳中,少不得也是一顿军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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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5、296章 东征大军,完了啊…

李洛从对马岛出发的同一天,海东的“暗路军”,也要出发了。

四千多陆师,两千多水师,六千多唐军精锐,全部在海边的洛宁港集合。唐国夫人崔秀宁,亲自来海边送行。

加上水手和“军医队”,整个船队有七千多人,两千多匹战马,一千多匹骡子。

出征的有近卫团、虎士团、近卫骑、飞鹰骑,以及郑和的远洋舰队。

随行的有江钧,杨青雀,完颜虎古,杨序,朱颔,张敛,申花生等,全部是唐军一线将领。

从蒲寿庚那里缴获的五十艘中等战船,带走了四十艘,缴获的蒲氏商船,带走了八十艘。

整个唐军舰队的规模,达到一百五十多艘,还都是中大型海船。船队运载了七千多人,十万石新丰收的粮食,以及缴获蒲氏的五千盔甲和军械,海东自制军械,淡水,鱼干等物资。

可即便运载了很多东西,船队仍然只是轻载。这空出来的大部分运载量,是用来运载元军残军的。

除了崔秀宁,整个唐国八品以上官员全部来送行。

“夫人放心,我等很快就会和君候汇合,必是万无一失的。”远洋舰队司令郑和说道。

崔秀宁看看日已三竿,点头道“起航出发吧。本夫人只有一个分教,倘若事有不顺,万万不可勉强,即刻回归便是。尤其紧要的,一定要让唐侯平安归来。”

“诺!”郑和等人郑重下拜。

“升帆!起航!”随着一声令下,以新型风帆战列舰“长安号”和“晋阳号”为首的船队,缓缓驶离洛宁港,乘风破浪往北出发。

崔秀宁有点担忧的看着出发的巨大船队,直到船队走远,才率领“百官”离开港口。

…………

七月十八,晴,南风,热。

今天,暗路军终于出发了,算起来,李洛已经离开了五十天,我真是越来越担心。可是,我一定要放松心情,努力保持乐观的心态。

因为,真怀孕了。焦虑的情绪是毒药,会损害胎儿的健康发育。为了未来的孩子,我除了给自己安排了科学的膳食和作息,还要调整好自己的心情。

也不知道是男是女。李沅估计是男孩,但我看她也没有把握。倘若中医真能在两个月就判断男女,那也太神奇了些。

至于酸男辣女这样的话,我是不信的。妊娠反应并不强烈,口味既不喜欢吃酸,也不喜欢吃辣,倒是喜欢清淡了。

如今的海东唐国,刚刚丰收了一次,征收了十余万石的夏税,但几乎都被暗路军带走了。

这段时间,特察局的工作重点,转移到了辽东。派到辽东的宗昼,今天传回的新消息是,已经初步接触到了辽东王乃颜的家臣,以南洋奴隶商人的名义,用食盐换取在辽东的便利活动。

我的打算是,趁着义父还算硬朗,利用元廷对辽东控制有限的机会,将辽东的数万女真遗民,偷运到海东。

据义父说,倘若这次移民计划成功,能多出五千精锐的女真老兵。这些女真老兵,只要能来到海东,一定会听命。

义父是值得信任的,他无儿无女,年近古稀,凭着最后这点女真精兵,也做不了什么了,不可能还有不该有的野心。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李洛的征日之战,没有半年根本结束不了。他的兵力,肯定也是捉襟见肘,甚至会面临很大危险。要是送去五千女真老兵做援军,他就会安全很多了。

所以,女真移民的计划,一定要加快了。用食盐和乃颜换马的计划,也要尽快落实。最好到时送去的援军,以骑兵为主。

我又下令编练了一千新兵,使得留守的正规军,达到五千人。加上一万农兵,足以确保海东的安全了。

一定不要担心,还怀着孕呢。不写了,做完孕妇操,还要给情报学员上课。今晚,必须早点睡,不许再熬夜。

…………

李洛的船队来到屋久岛,是七月二十二日。近百艘的船队,立刻就惊动了岛上的日国百姓。

李洛二话不说,命令封锁屋久岛,不许一个日国百姓逃离出海。

很快,岛上仅有的十几户百姓,全部被抓到李洛面前。

屋久岛和九州最南端的鹿儿岛,还隔着一百多里的大隅海峡。所以,屋久岛对于日国来说,只是个偏远的海岛,人口很少,也不被关注。

同样,屋久岛也不被琉球三国关注。

这也是李洛选择屋久岛藏兵的原因。

“郎主,杀不杀?”亲卫左队长颜隼问道。

李洛道“这些只是普通渔民,别杀了。他们都懂倭语,到时应该会有用。”几十个日国百姓而已,其中大半还是老弱妇孺,没必要大惊小怪的非要斩杀。

于是,几十个日国百姓逃过一劫,却成了李洛的俘虏。李洛让他们和少贰信资待在一起,全部软禁起来。

李洛将船队藏在屋久岛南边,这样更加隐蔽,不会被日军或元军发现。这片海域距离北九州战场近五百里,要是这都被发现,那只能说李洛运气太差。

李洛安排修建了一个简单的水营,接着就召开军议,主要是告诉江华水师和宁海水师,说江南军的一支偏师,会来汇合。

江华水师和宁海水师的将领果然毫不怀疑。他们哪里能想到,前来汇合不是元军而是什么唐军?

黄昏的时候,一支庞大的船队,出现在众人视野。李洛的亲信部下立刻知道,海东军来了!

可是水军统领罗昱,还是立刻下达全力戒备的命令。

等到船队接近,看见船上飘扬的元军战旗,罗昱才肯定是“江南军偏师”来了。

为何要和一支江南军偏师汇合?大帅有什么打算?这一切都是忻都大帅安排的么?罗昱不知道。既然李洛不说,他也不会问。他只要执行命令就行了。

等到船队近在眼前,罗昱看到两艘威武的大战船,不禁心想“这船真真不凡,竟然从未见过,是江南军的新船么?我的天,这船的战具,也太多了吧?”

罗昱是个老水师了,他一眼就看出来,这两艘新船战力不俗,胜过所有他见过的战船。

顿时,罗昱就有点眼热。

唐军慢慢靠岸抛瞄,然后一队队的黑衣战兵走下船来。

罗昱看到这些兵马,不由又是一愣。他们穿的什么盔甲?看起来倒是很精神,比一般的甲更养眼,可是,既不是铁甲,也不像是皮甲,看着竟然像是……布料。这,这有用么?

一时间,罗昱甚至怀疑对方是不是穿了甲。可是,他毕竟是老军伍了,他从这些黑衣兵下船梯时的脚步声,就判断出他们的黑衣是有分量的,必定是甲。

嗯,应该是在盔甲外面又罩上了布料。罗昱立刻就想明白了。

很快,那高大威武的新式战船上,就下来一个盔甲更华丽的年轻人。此人下船后来到李洛面前,行礼道“卑职江南军千户郑和,拜见李帅!”

紧接着又有一群黑甲上绣着云纹的将领,一起下船行礼。

“卑职江南军千户颜虎古,拜见李帅!”

“卑职江南军千户杨序,拜见李帅!”

“卑职江南千户江钧,拜见李帅!”

……

李洛笑道“免礼免礼。本将并非诸位上官,不必行礼。”

郑和道“范大帅令我等务必听从李帅之命。咱们虽是偏师,却也要事权统一,所谓蛇无头不行。”

李洛道“好,那本帅就当仁不让了。”

等到唐军全部下船,李洛立刻升帐军议。

第一件事,就是将两只偏师,组建为后卫军,意为征日大军的后卫。

然后,临时任命罗昱为后卫军水师统领,郑和为副统领;任命江钧和杨青雀为左右军师;任命虎古为骑兵统领,杨序为步军左统领,光夏为步军右统领。朱颔和张敛等人也各有职司。

这样一来,两军合一。共有水师七千,骑兵两千,步军五千,全军战兵一万四千人。加上水手,一万六千人。

罗昱看见郑和等人携带了大量的粮食和多余的军械,猜测上面组建后卫军的目的,应该是以防万一。万一前方主力失败或者军需耗尽,后卫军就能及时支援。

由于李洛隐瞒的没有破绽,他到现在还以为组建后卫军是忻都和金方庆等人的意思。

李洛这么隐瞒,也是出于无奈。因为江华水师和宁海水师加起来四五千人,是海战的主力。可他们又不是李洛的私军,而是高丽和元廷的官军。不隐瞒怎么行?

为了隐瞒,李洛很早就和崔秀宁安排军中社员和骨干给士兵做相关的保密教育,让每个李家军的士兵,都守口如瓶。而且相互监督,违反保密军律的,从重军法处置。

军议第二件事,就是李洛借鬼神之事收揽军心了。

“本帅昨夜做梦,梦见太上老君。老君告诉本帅,十日之内,海上必生飓风,凶险无比,让本帅暂时停留此岛,等飓风之后,才好行动。”

此言一出,李洛的老部下人人神色凝重起来,他们毫不怀疑李洛的话。因为主公受老君护佑的神迹,已经不止一次了,而且每次都应验了。

这说明主公绝对是有大气运的人。这次老君再次托梦,必然是真。

可罗昱等人却很是怀疑。但是罗昱也不好直接质疑,而是委婉的说道“既然老君托梦给大帅,那大帅要不要将此事汇报给忻都大帅?”

李洛摇头道“一个梦而已,本帅怎敢当真?军国大事岂能儿戏?倘若本帅将此梦郑重其事的上报,轻则惹人耻笑,重则动摇军心。必定受到责罚。”

罗昱等人想想也是。这个怪梦他们尚且不信,何况那些高高在上,刚愎自用的蒙古官人?没的自找没趣,甚至自找麻烦。李洛倘若真要上报,他们反而要劝止了。

李洛又道“不过,横竖我后卫军如今无事,不如就呆在此岛,训练军士。总之,前线一旦有事,我等火速增援就是了。”

罗昱等人纷纷领命。就是两千多匹战马,也上了屋久岛,开展骑兵训练。

李洛一日都不想让兵马歇着。

当然,李洛梦见老君托梦的事,又传遍全军,连高丽水兵都知道了。

…………

李洛躲在在屋久岛秘密训练兵马,北九州的元军和日军,却难得的安静了几天。

上次血战之后,忻都也知道了日军援军到来,也领教过日军的顽强。他知道,硬攻北九州,多半打不下来,还要折损许多兵马。再这么拼下去,人马再多也吃不消。

终于,顽固的忻都接受了金方庆和范文虎等人的意见,放弃北九州,改为攻打南九州。

虽然南九州离大宰府很远,但只要能登陆,忻都完全有信心从南到北一直推到大宰府,横竖多废些时日罢了。

大宰府的日军统帅部,也密切关注元军动向。上一次的血战,也狠狠打痛了日军。尤其是三千具装重骑的损失,让宇都宫贞纲差点和少贰经资翻脸。

这可是神国一半的具装重骑兵啊,就这么被少贰经资葬送了,身为骑兵总大将的宇都宫贞纲,如何不恼怒,不心疼?

幸好,被北条时宗任命为镇西大将军的北条实政,七月二十日终于来到九州。

镇西大将军是名义上的最高抗元统帅。但北条实政到大宰府之后,并没有接过少贰经资的指挥权。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代表朝廷和幕府给日军打气,然后调和少贰经资和宇都宫贞纲的紧张关系。

但是,北条实政并没有带来新的援军。虽然在本州有十几万日军还在召集中,但幕府并没有决定马上投入到九州战场。

为何?

第一是因为本州也需要大力防守,谁知道元寇不会舍弃九州,转而攻打本州呢?所以,本州必须要有精兵镇守。

第二,更重要的是,一旦十几万本州日军开拔,就会耗费海量的钱粮物资,幕府的财政就会亏空,北条时宗当然会顾虑重重。

所以,不到必要之时,幕府的第二批援军,是不会来九州的。一来就是花钱如流水啊。

北条时宗的如意算盘,是九州最好凭着目前的兵马,完成抵御元寇的重任。实在抵御不了,他才会大出血,派遣第二批援军。

北九州的军情,每天都会汇报给本州幕府的北条时宗。北条时宗判断,虽然九州前线战死了很多武士,仗打的很苦,但暂时元寇还无法得逞,而且屡经挫败,士气必定下降,应该不足为虑。

凭借九州现有兵力,多半能守住。那么,不顾血本的再度派遣大量援军,就没有必要了。

就算维持如今的盘面,幕府的财政也很吃紧。战后的账,尤其是给参战武士的承诺,都未必能兑现啊。

七月二十七日,无法占便宜的元军,在经过修整之后,离开壹岐岛,开向南九州。

日军得知元军南下,立刻判断出元军的意图。少贰经资一边传令竹岐季长的海盗联军骚扰迟滞元军南下的步伐,一边亲自率领九万大军(含水军),南下防守萨摩。

事实上,元军其实有一个很高明的战术,一直是少贰经资担心的。就是元军主力不断南下,北上,再南下,再北上,这样能让日军疲于奔命,活活把日军累死。

因为,元军无论南下还是北上,都是靠船,靠的是风帆之力。可是日军主力在陆地上北上南下,靠的却是人力和马力。

这样一来,元军耗得只是时间,而日军耗得就是体力了。如此反复几次,日军必败无疑。而且,日军主力不配合都不行。不然,元军到了南九州,而日军主力还在北九州,那不就真让元军从容登陆了?

可是元军并没有实施过这个日军最担忧的战术。

是元军傻吗?

当然不是。

而是元军将领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船不行。

征日大军的大小船只,超过三千艘。可将领们很清楚,船的问题越来越严重了。很多船,都开始报废。

无论是高丽造的船,还是江南范文虎督造的船,质量普遍都有问题,不但偷工减料,做工也是粗制滥造,经不起太多的风浪了。

倘若实施日军最害怕的疲敌战术,南北来回几次,可能日军是疲敝了,但大军的船也要散架了。

所以,元军的战略是,趁着现在船还没有大规模出问题,速战速决,一举登陆,只要占领九州,船坏了也不怕,大不了逼着日国百姓造新船嘛。

有人很疑惑,元军就不能随便找个地方,在日军布防前登陆么?

不能。

因为九州海岸,极少平坦的海滩,绝大部分地方,都是陡峭的崖壁,大军很难登陆。这也是为何九州四面是海,守着庞大的渔业资源,百姓却一直很穷的原因,海边都是悬崖,怎么下去打鱼?

可能又有人疑惑,元军为何非要打九州?去打容易登陆的本州东岸不行吗?

九州东岸到处都是平坦的海滩,日军根本就无法设防啊。

还是不行。因为,元军对于日国的地理非常陌生,完全就是云里雾里。就是一衣带水的高丽,对日国地理的了解,也很少。

在这种情况下,元军怎么可能会多跑上千里海路,绕个大弯子去打本州东岸?就算他们愿意,他们不合格的船,也不愿意啊。

少贰经资当然不知道元军的船出了质量问题,他还以为是元军主帅是胡人,脑子太不灵光呢。

元军舰队一路被竹岐季长的海盗联军骚扰,直到七月三十,才来到伊万海湾之北的鹰岛附近。

此时,海风已经越来越大,很多有经验的水手,都说飓风将来,请舰队暂时停留,等飓风过去再走。

忻都只好下令舰队停靠平户岛和鹰岛,却没有布置任何防御飓风的措施。元军中,只有江南军管军万户张禧,吩咐将所部战船相隔五十步,免得风太大,使得船体相撞。

以张禧的资历和官位,完全有资格向忻都建言,在全军推广这种措施。但或许张禧本人也没有太当回事。反正,元军十好几万人,只要张禧所部将船拉开距离。

夜里凌晨时分,风越来越大,无数战船也开始剧烈晃动起来。

远处的海面,渐渐扬起恐怖的如山海浪,犹如千军万马,携带着排山倒海的力量滚滚而来,飓风的呼啸如远古巨兽的嘶吼,令人毛骨悚然。

元军运输船上的五万匹战马和骡马,此起彼伏的发出惊恐的嘶叫,交织着元军的惊呼,以及飓风的嘶吼,海浪的怒号。

“轰隆隆……”

随着飓风袭来,狂暴的大雨也倾盆而下,伴随着电闪雷鸣……生生一片,天地之间的大恐怖!

这场罕见的飓风,终于来临,如同隐藏的海中的八岐大蛇,对元军露出了獠牙。

或许是日国人的祈神,终于感动了他们的“八百万神灵”。突如其来的飓风在漆黑的夜里,肆意戏弄数千艘元军战船,用巨大的怪力,将元军战船抛上空中,再扔到海里。

“轰……”

“哗啦……”

不知道多少船,撞在一起,或者在飓风中开始解体。

忻都的中军旗舰,是元军中极少数做工精良的海船,而且还是大战船,所以晃动并不算厉害,起码还不会沉没散架。

金方庆等高级将帅的坐船,也都是做工精良的大船。

可惜,除此之外的绝大多数船,不合格。

一个巨浪打来,忻都的战舰猛然晃动起来,狠狠将忻都摔在爵室地板上。

“大帅!”几个亲兵也滚到在地板上。

忻都狼狈不堪的爬起来,他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惧怕,可是现在,他真的很害怕。

大海,竟然真的这么恐怖么?比草原上的白毛风还恐怖么?

忻都脸色惨白的看着舱外,一道闪电劈下,照亮了如山的巨浪,以及在飓风下四分五裂的船只。

完了。

忻都再也忍不主的跪下来,祈求长生天的保佑。

高丽军的金方庆,以及江南军的范文虎,此时同样脸色惨白,如丧考妣。

完了啊。征东大军,完了。

而在元军满心绝望之际,九州上的日军,却发出了激动无比的欢呼,很多武士都泪流满脸。

“神风!”

“神风!!!”

“神风…天佑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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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7、298章 元军新统帅: 李中正!(二合一大章节)

第二天清晨,飓风仍在逞威。而鹰岛和平户岛的元军舰队,却已经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在风浪中颠簸的破碎船板,帆布,桅杆。

原本连绵十几里的巨大船队,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零星的两三百艘船,还没有散架沉没。幸存的船只,十不存一。而且,其中小半还是张禧所部战船。

高达十几万的元军,溺死者超过六万人!还有数万匹马,超过二十万石粮食,以及大量的军械物资,沉入大海。

幸免于难的元军,不到十万人,他们浑身湿漉漉的爬到鹰岛个平户岛,有的指天誓日的叫骂老天爷,有的神色木然,有的大放悲声。

惨呐……完了啊。

风浪咆哮的声音盖过了元军的悲呼和怒吼。在天地自然的伟力面前,人类的大军,显得如此渺小脆弱。

忻都和金方庆,范文虎等人此时已经转移到平户岛上,众人看着兀自大发淫威的飓风,以及联军的凄惨情形,无不悲从中来。

就是忻都,这个铁石心肠的顽固男人,也忍不住流下眼泪。这一场飓风,淹死了一半的蒙古勇士和色目战士啊。

他不心疼高丽人和汉人,可他不能不心疼蒙古兵。

还有几万匹战马,都没机会在日国大地上驰骋逞威,就大半被大海吞噬。

他如何向大汗交代?黄金家族的男人,谁打过这样的仗?

“长生天!长生天!你为何不保护苍狼的子孙!”忻都仰天怒吼。

高丽军的统帅金方庆,也一夜之间更加苍老不堪,满脸都是愁苦的千沟万壑。

高丽男儿这次有五万精兵出征,如今估计最多只剩下万余人。他金方庆,注定要成为高丽的罪人啊。

幸亏他之前放走了李洛,让李洛保存了一些高丽水师的元气。

范文虎等江南军的将帅,也如丧考妣,一个个狼狈不堪。

江南军出发时十二万人,如今估计……六七万人顶天了。

只有损失最小的张禧,还保持着以往的镇定,他找到忻都和范文虎等人,建议立刻冒着飓风在平户岛和鹰岛抢修工事,全力防御,方有扭转局势的可能。

“大帅,一旦日军得知我军遭难,必定会大举出击。为今之计,只有全力防御,才有一线生机啊。”张禧说道。

忻都脸色铁青的可怕,心不在焉的说道“那就交给你去办吧。”

范文虎也是魂不守舍的说道“就拜托张公了。”

张禧很是无奈,只好尽量组织人手在岛上抢修工事。

他心里也清楚,忻都和范文虎等人退意已决,估计很快就要逃回国了。倘若如此,他自己一个人,又能改变什么呢?也只有逃回国一条路。

张禧猜的没错,忻都、范文虎、金方庆等将帅,的确是已经决定回国了。

忻都的底气,主要来自五万匹战马和蒙古勇士。可如今,只剩上万匹马。蒙古勇士只剩下七八千人,而且军械物资几乎全部沉入大海,很多人连兵器都没了,船也只剩下几百艘,怎么打?

不是饿死,就要渴死。这岛上,可没多少清水,根本不够喝的。

为今之计,只有赶紧回国,再卷土重来。

不但要回国,还要偷偷的走。要不然,大军知道将帅们要抛弃他们逃走,一定会哗变。

忻都很想带走蒙古兵和色目兵,以及近万匹剩下的战马。但他知道不能。船太少了,倘若用所有的船只带蒙古兵色目兵离开,高丽和南人将领也不会配合,高丽军和南军很可能会造反。

要知道,大多数幸存的船,还在高丽军和南军手里。

最好的办法,就是五品以上将领全部带走,再带一些亲兵和战马,粮食,清水。

忻都这样打算,金方庆和范文虎等人同样这样打算。

忻都等人暗暗打定主意,不但要走,还不能张扬。这样还有一个好处,留下大军吸引日军注意,他们才能从容回国。

几个将帅一合计,就立刻吩咐心腹将领赶紧安排“撤退”,而绝大多数军士,还蒙在鼓里。

好不容易捱到下午,忻都等人以升帐议事为名,传令将所有五品以上将领,全部召入大帐,然后宣布了“撤退”的命令。

与此同时,各将帅的亲卫队,也纷纷围住大帐。倘若哪个将领反对,立刻就会被斩杀。

什么?!

将领们听到这个决定,虽然不感到意外,可还是很难接受。

九万大军不要了?全部留下这里?这…这是什么道理!

可是众人不是傻子,他们一想,也知道这是对他们最保险的办法了。

张禧忍不住站出来说道“忻都拔都,如今我军还有近十万人,倘若守住两岛,或者强行登陆背水一战,未免没有扭转战局的机会啊。还请大帅三思。”

忻都冷哼一声,没有说话。范文虎替他说道“张公,如今没了船只,军械和战马,我等如何还能登陆?就算登陆,又能如何呢?”

金方庆也叹息道“损失的东西太多太多,这仗是不能打了。张公,老夫比你更不甘心,可也只能如此啊。”

张禧长叹一声,不再说话了。

于是,“撤退”计划就这么定了下来。

很快,数以百计的将领,离开忻都的大帐,组织各自的亲兵挑选最好的船只,搜寻仅存的军粮和清水,不声不响的上船。

而绝大多数军士,还在服从军令抢修工事。

八月二日,飓风小了很多。忻都等人不敢再耽搁,暗中下令开船“撤退”。

唯有张禧,因为心有不忍,将自己船上的战马留下,让平户岛上的数千元军登船。

最后,几十艘最好的战船运载了元军将领,亲兵,以及粮食清水和少量战马,逃之夭夭。

“撤退”的人,只有八千。

而等到剩下的八万多人知道,忻都等人已经走远了。

忻都等人不但带走了所有五品以上将领,很多有脸面的百户军官,也跟着走了。剩下的八万多人,连百户官都没多少。百户以上,更是一个都没有。

这一下,元军等于失去了指挥和组织,几乎成为一片散沙。

八万多人顿时炸了窝,人人破口大骂被将领抛弃。接着,又开始争抢剩下来的船。可是人太多船太少,最后谁也走不了。

剩下的百户官,已经无法约束部下了。

一时之间,八万多残军乱成一锅粥,像无头的蚂蚁那样到处乱窜。

这在这时,日军终于探知元军的消息。少贰经资等人无不放声大笑,人人作诗庆祝,感谢神风的天助。

“诸君,如今神风相助,天罚元寇,妖氛一落千丈,正是我等破敌建功之时!诸君速速统帅部属,准备下海出击,不使元寇走脱一人,务必尽数歼灭之!”

“哈依!”

日军大营内,斗志昂扬,人人如同打了鸡血般,还有大量武士跪在地上,感谢神风相助。

紧接着,日军一方面令岛津久经和竹岐季长的水军追击拦截撤退的元军将帅,一边布置全面出击的军略,绞杀鹰岛上的元军。

除此之外,镇西大将军北条实政,还派人飞马传讯给幕府执政北条时宗,言称神风天助,元军舰队覆没,损失惨重,将帅多半弃军逃走,剿灭元寇残军,就在数日之内。

镰仓幕府的北条时宗,接到军报欣喜如狂,一边象征性的上奏京都朝廷报捷,一边下令遣散十几万整装待发的援军。

此刻因神风天助,大局底定,元寇克日就要荡平。完全没有必要派遣第二批援军了。这十几万援军,就算不开拔,每天消耗的钱粮也很巨大。还不如干脆遣散,节省粮食。

北条时宗遣散十几万援军的决定,不久之后就让他连肠子都悔青了。要知道,一旦重新召集十几万援军,再开拔到九州前线,最少需要大半个月的时间。这个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啊。

…………

元军遭遇飓风的时候,屋久岛的李洛,已经命令将船队开到岛北驻扎。

飓风是东南风,加上屋久岛地势很高,所有停泊在岛北是最安全的。飓风虽大,到了屋久岛北岸却小了很多,因为岛上山峰挡住了飓风。

加上李洛的船没有粗制滥造,质量比元军的好得多,李洛又提前吩咐船只之间保持距离,所以,连一艘船都没有沉。

这个结果,可不仅仅是平安无事。

因为李洛之前说老君托梦,十日之内必有大风。高丽军和宁海军还不信。可是现在,应验了啊。

高丽军和宁海军的将士,顿时心里惊异不已。

这是神迹啊。

难道说,李帅真是有神灵保佑的大富大贵之人?

这个事件,顿时让李洛在将士们的心中更加高大起来,士气也更加昂扬。

李洛不费吹灰之力,就收揽了江华水师和宁海水师的军心。而江华乡勇和海东军虽然见怪不怪,却也更加敬畏他们的主公。

就是非李洛嫡系出身的江钧和杨青雀,对李洛也更加恭敬了。

在他们看来,有神灵护佑的人,必定是身怀气运之人。唐国有这样的主君,将来……大有可期啊。

八月三日大早,飓风已小,李洛忽然召集诸将,一脸震惊的说道“昨日老君再次托梦,说东征大军遇到飓风,已经遭遇大难……”

什么!

高丽将领和罗昱等人脸色大变。可是这次,他们深信不疑。

李洛又说道“老君说,一个叫鹰岛的地方,还有很多将士幸免于难。时不我待,本帅决定立刻救援!”

“老君还说,此去有惊无险,还能立下泼天大功……”

有惊无险,泼天大功啊!高丽军和宁海军将领都激动起来。

“那就请大帅启航北上!”罗昱第一个站起来说道。

李洛肃然说道“传本帅军令,后卫军即刻启航北上,三日之内,务必到达鹰岛!”

“诺!”众将一起领命。

半个时辰之后,一支巨大的舰队离开屋久岛,顺着强劲的南风,快速开往北方。

八月五日下午,日军还没来得及聚集兵力下海围剿鹰岛残军,李洛的船队就来到伊万湾海域。

附近戒备的日国水师,看到巨大的船队,大惊之下不敢正面应战,而是飞报岸上的日军大营又有元寇来援,不下五万人!

这就是日军的误判了。

李洛全军加非战斗人员,也才一万六千,哪来的五万?

可是,李洛船队是轻载,很多船几乎是空的。而且都是中大型海船,所以看上去的确有好几万人的规模。

这要“感谢”蒲寿庚了。李洛上次缴获了蒲氏一百五十条船,都是做工精良的中大型海船。没有那次缴获,他也装不了胖子。

少贰经资等人听说竟然又有好几万元寇援军,而且都是大船,顿时如同一盆凉水浇在心头。

日军将帅顿时犯了踌躇。原本计划是,趁着元寇战船丧失,困守鹰岛,于八月六日全军出海,八月七日展开总攻。由竹岐季长负责围剿元寇最后的战船,由少贰经资亲率陆师围剿鹰岛元寇残军。

可是如今又来了好几万元寇援军,一下子就打乱了日军的布置。

很显然,原计划必须要修改。

日军虽然有十万人,其中还有好几万骑兵,可是真心不敢和元军堂堂正正较量。之前血拼过多次,元军战力之强,他们都是深有体会。

“少贰阁下,要不要拦截元寇援军?”岛津久经咬牙说道。

少贰经资皱眉,手中折扇打开又收起,沉吟着说“元寇援军有好几万人,还都是大船,水师战力一定非同小可。我们的水师,很难拦截他们。只能让他们上岛。”

岛津久经万分不甘的恨声道“可惜啊!紧要关头竟然来了元寇援军!”

“再探再报!”少贰经资决定暂时不要轻易出击,以免被元寇翻盘,只能下令严密监视元军动向,再决定如何调整军略。

此时的鹰岛上,被逼到绝境的元军残军,一边自发的抢修工事,一边乱糟糟的提议推举统帅。

蛇无头不行这个道理,谁不知道?八万多人,总要推举出一个首领,才能带大伙儿逃出生天。

再要这么一盘散沙下去,不等日军进攻,他们就要完蛋。要知道,他们已经两天没吃饭了,就是清水,都喝不上了。

没了军粮,很多人饿的有气无力。就是之前彪悍的蒙古大兵,此时也饿的无精打采。

众人开始杀马吃肉了。岛上还有近万匹马,说起来够吃一段日子。可没了战马,他们的处境就更加危险。而且,马吃完了怎么办?

死地啊!

倘若船只和军械够用,他们还能决死登陆,背水一战。可如今,却是不能了。

当务之急,是要先推举出一批将帅,才可能有点活路。

残军中剩下的百户官,都被士卒们推举出来,可是一时半会,根本定不下来。

正在这时,他们发现了一支巨大的船队往这边开来。

“准备迎敌!日军来了!”残军们乱哄哄的往海边跑去,其中失去兵器的人,只能拿根棍子。

一定不能让日军攻上来,不然大家都完了。

“不是日军!是自己人!”很快,海边的残军就兴奋的喊叫起来。

可不是么?随着舰队开近,已经能看清楚大大的元军苍狼战旗。而且,这支舰队船都挺大,比日国的船大不少,肯定不是日国舰队。

等到船再开近,残军们已经确定,是元军。

“援军到了!”

“援军到了!”

呼喊声由近及远,很快就就传遍全岛,人人精神振奋。

等到船队靠岸,岸边已经围了几万人,都是勾着脑袋眼巴巴的盯着船上,看看援军大将是谁。

尤其是那两艘新式大战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援军大将,一定是在这两艘船上。

很快,一个身穿华丽高丽战甲的年轻将领,在大队亲兵们的簇拥下,从一艘新式大战船中出来,走下船梯。

“本帅东征后卫军管军万户李洛,率军来援!”李洛大声说道,随口就给自己封了个管军万户。

管军万户?那可是三品大员啊!

好了好了!李万户率军来援,哪里还需要推荐统帅?这不就是现成的主帅么?

“拜见万户大官人!”

“拜见万户大官人!”

残军将士们纷纷以参见上官的礼节,如风吹麦浪般依次下拜,黑压压的一大片。

就是其中的蒙古大兵和色目大兵,也忍不住手抚胸口下拜。

随着一万多精兵下船列队,以及大量粮食军械运下船,残军们更是士气大振,汇集的人越来越多,一番哭诉之后,纷纷要求李洛担当大任。

没有任何人反对,完全就是“众望所归”。

除了李洛,谁也没有资格。谁叫他官位最高,还带了兵马军需?

“万户大官人,除了大官人,谁能够统领这么多兵马啊!”

“事情十万火急,日军转眼便来攻打,请大官人以大局为重,万勿推辞啊!”

仅存的一些百户官也纷纷表态。

没有任何阻碍,李洛还在海滩,就被推举为大元征东大将军,轻而易举的接过了八万多残军的统帅权。

李洛的一万多人,加上八万多残军,鹰岛元军的兵力,再度达到十万人!

新鲜出炉的征东大将军李洛,第一道军令,就是分发军粮和鱼干,让残军们先吃饱肚子。

第二道军令,派遣数百麾下什长,以及部分将领,临时充任残军的百户长、千户长、万户长,恢复对各部队的指挥管理,通过人事权将残军兵权牢牢掌控起来。再让他们火速统计所部各项数目。

很快,残军们就再次恢复了秩序。

到了黄昏时分,李洛的临时中军大帐,就传来咚咚鼓声。

“大将军升帐了!”新的万户长和千户长,听到鼓声纷纷往中军大帐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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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9、300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二合一)

残军中剩下的几十个百户官,全部被李洛提拔为千户。而剩下的六十多个千户官,都是李洛的麾下。

所以,来参加军议的的新将领,一眼望去大半都是熟面孔。要么是江华乡勇的军官,要么是海东唐军的军官。

残军中新任命的十个万户,就有九个是李洛的部下。光夏,杨序,朱颔,张敛,杨青雀,江钧,都烈,乌图这九人全部临时委任为万户。

唯有蒙古兵和色目兵的万户,由唯一的蒙古百户长哲札担任。

蒙古军百户以上的军将,全部逃回国了。为什么哲札没有走?因为哲札刚好得罪了他的千户长,而哲札的出身只是个十户那颜的小根脚。所以那他的千户长根本就没有通知哲札。

这使得哲札成为唯一留下来的蒙古军百户官。

李洛知道后,立刻找到哲札,用带着大都口音的蒙语说道“是雄鹰终究会展翅高飞,良弓终究会替主人射杀猛兽。倘若是一棵大树,就不应该成为野草。”

“哲札啊,我,李哈剌不花,替朝廷暂时委任你为万户那颜。希望你不要辜负蒙古勇士的荣光。希望你带着幸存的蒙古勇士,带着北国骏马,驰骋在日国的土地上!”

骤然由一个百户提升为万户,即便只是临时的,哲札也很高兴。他立刻激动的跪下来,手抚胸口说道

“蒙古人不会接受失败的命运,就像狼永远不会向羊群屈服。我哲札,很荣幸得到大将军的信赖。向腾格里发誓,只要我还是您的部下,我就会向服从忻都拔都那样,服从大将军。”

“我会带着成吉思汗赐予的勇气和力量,让卑贱的日国人,因为恐惧而忧愁,揪着头发和胡子,日日哀嚎哭泣。”

李洛道“我的哲札啊,你会成为一个真正的万户长的,相信我吧哲札。”

哲札道再拜“谢过大将军。”

哲札是个蒙古军官,本来是决计看不上李洛这个“高丽人”的。可是所谓事急从权,李洛不但是援军大将,还是正三品“管军万户”,又让他临时统带上万骑兵,这才让他诚心服从。

生死存亡关头,不同族群的人往往会团结起来,这也是人性所在。

李洛之所以让哲札当万户统带蒙古色目残军,是他很清楚,蒙古色目大兵不可能成为他反元争霸的力量,反而是他最大的敌人。既然将来注定是敌人,那就没有收纳的价值,也就没有必要派自己的亲信当万户。

就算他派亲信当蒙古色目残军的万户,也指挥不动,蒙古军不会服气。

如今是元初,可不是蒙元统治崩坏的元末,更不是蒙元退出中原后的明初。他不可能像朱棣那样,麾下还有蒙古军效力。

朱棣时代的蒙古势力,都四分五裂了,当然会有朵颜部那样的蒙古部落效忠。

而他李洛,想都不要想。

甚至高丽人和日国人都可能为他所用,但蒙古军肯定不行。

所以,李洛对哲札的定位,就是一把刀,一把虽然锋利却随时可以抛弃的刀。

李洛干脆又提拔了一大群蒙古牌子头(什长)为千户百户,算是重新建立了蒙古军的指挥体系。

这些蒙古什长骤然被提升到千户百户,无不对李洛心存感激。李洛也借此掌控了蒙古残军。

军议一开始,李洛首先要求各部新主官们汇报所部的各项数目。

哲札首先站起来说道“大将军,经过点算,我蒙古军还有七千五百余,探马赤军两千七百余,共计一万零三百。盔甲都全,战马还有九千七百余匹,可有三千余人没了兵器。”

李洛点头“蒙古勇士不能没有战马。缺的六百匹马,本帅会补给你。兵器,也会补齐。”海东来了两千骑兵,却有两千八百匹马,多余的马就补充给蒙古军,谁叫他们能最大限度的发挥骑兵威力呢?

“谢大将军!”李洛如此痛快,哲札顿时更加心生感激。

临时被任命为高丽军万户的都烈说道“高丽军还有一万三千人,其中具装重骑还剩八百。有四千多人没了兵器。”

随着万户长们一一汇报,李洛心里就有数了。

蒙古色目兵一万零三百,高丽军一万三千,江南军六万八千余。残军加起来共有九万二千。

战马共剩一万六百匹,其中蒙古和高丽具装重骑两千四百多骑,剩下的都是轻骑兵。

失去兵器的人,达到了三万,占到三分之一。

幸好,李洛早有准备,携带了大量的军械。李洛携带的补充军械,有在对马岛“骗取”的高丽军需,有蒲氏武库的缴获,还有海东匠造处自制的军械。

加起来,能武装三四万人,补充残军的军械绰绰有余了。

军械储备中,除了三万件刀枪,上万副甲,上万张弓,四十万支羽箭,还有大量海东生产的床弩,石炮,神臂弓。

这么多军械一补充进来,加上残军本来就有的军械,立刻将十万大军武装到牙齿。

除了军械,就是军粮和马料。

李洛“骗取”了高丽两万石军粮,又从海东带来十多万石,加上出征时拨付给他的军粮,总共还剩十四万石。

十四万石军粮,差不多够十万大军吃上三个月。粮食暂时完全不是问题。

马料,却只够一万多匹马吃一个月的。也就是说,倘若一个月内不能登陆九州,马就要废了。

没了马,还打个屁啊。

更大的问题是,淡水。

鹰岛上的水井,打出的水都是咸的。岛上虽有淡水,但根本不够喝。

李洛携带的淡水,也只够十万人喝十天。

所以,十天之内,要么饮马九州,要么离开鹰岛。可要离开鹰岛,船又不够了。李洛的船,最多只能带走五万人。

但是,当务之急,还不是登陆攻击,而是磨合残军,让残军中的各级新主官,迅速掌握部队,彻底恢复指挥管体系。

这起码需要几天的时间,根本急不得。

所以,李洛下令整训五天,五天之后,再攻打九州。

军议的第二个重要议题,就是重建战斗序列。

首先,组建中军。

李洛将残军中的水师官兵全部筛选出来,剥离出陆师,融入到李洛麾下水师。如此一来,原本七千水师,顿时扩充到一万五千。

这一万五千水师,由罗昱,郑和,刘拓,韩韶四人统带。作为中军水师。之所以将水师全部划入中军,是因为李洛要控制每一条船。

再将杨序临时统领的一万江南军,划到中军。

李洛麾下的七千陆军,当然也是中军。

这样,中军拥有陆军一万七千,水师一万五千,合击三万二千。中军的任务主要是制海,除此之外就是作为总预备队。至于登陆攻坚当先锋,对不起,那不是中军的任务。

高丽军中的八百具装重骑,全部划给哲札的骑兵。这样,哲札的蒙古色目骑兵就有了一万一千骑,其中还有两千多具装重骑。

因为高丽兵步射不错,一万三千高丽兵,主要装备弓箭,组成全军最大的弓兵集团,号为步弓军。

剩下的五万江南军,有六个陆军万户所。其中一个万户所,改为全部装备床弩,石炮,火箭筒,号为弩炮军。

另外五个万户所,本来就有一个全员装备宋军步人甲重步兵,保持不变。号为重步军。

最后四个万户所,才是最普通的步兵。号为突击左军,突击右军,突击前军,突击后军。

总体来说,各部队的变化很小,主要是授予了军号,明确了各自重点任务。但比起忻都和范文虎还在的时候,这番布置显得更有章法。

如此一来,整个东征军顿时焕然一新,秩序井然,军心士气恢复很快。

更重要的是,李洛撒下去大量的的军粮和军械后,一夜之间就尽收残军之心,真正开始掌握了征东大军的兵权。

…………

李洛率军到来的第三天,九州日军统帅部才开始规划新的军略。

竹岐季长的海上探哨回报,鹰岛上的元寇,估计得到了很大补充,似乎士气恢复了。岛上有很多炊烟,应该也不缺军粮。

元寇的兵马,肯定还有十万以上。

如此一来,所谓出海围剿云云,就彻底无法实施了。

如今九州只有十万兵马,对付士气恢复,得到补充的元军,就算能赢,那最好的结局也是惨胜如败。一旦输了,就完了。

风险太大了,会死很多武士。根本不能这么干。

原来的历史中,日军凭借兵力优势,这才歼灭了饿着肚子,缺乏军械,士气低落,各自为战的元军残军。

哎,神风啊神风,为何不将新到的元寇援军,也送入海底呢?少贰经资等人不由遗憾万分。

此时,元寇援军的到来,已经冲淡了日军因为神风天助带来的兴奋,日军一边继续祈神,一边不得不重新选择防守。

“派人去本州,请求北条殿下继续增派援军,援军一到,才能出海决战!”少贰经资做出决定。

“那就请求援军吧!哎,真是遗憾啊。估计本州的援军已经被遣散了,要重新召集起来,再来到九州助战,最快也要大半个月啊。”镇西大将军北条实政也叹息。

…………

由于日军采取了固守待援,再转守为攻的军略,而李洛也需要时间整训征东大军,所以接下来几天双方都没有动作,难得安静了几天。

等到八月十日,李洛再次击鼓升帐,终于拉开了早就和崔秀宁策划好的登陆战略。

第一步,必须先干掉日国九州水师!

这是李洛和崔秀宁一致认同的战略步骤。忻都等人的战略失误,就是把精力全部放在登陆上,却忽视了日国水师。

这也是蒙古将领的毛病,始终不重视水师的作用。只把水师当做海上运输队。元军打日本,打安南,打爪哇,都是吃亏在没用好水师。

日国可是个岛国啊,不干掉日国的水师,完全掌控制海权,你征什么日?

之前元军在海上不断被骚扰,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日军的眼睛,也无法安心登陆攻坚,每次都让日军从容布置防务,就是因为日国水师的存在。

只要干掉日国水师,九州陆军就成了瞎子和聋子,彻底陷入被动。

李洛对这段历史很熟悉。他知道,如今九州海域的日国水师,也就两万多人。其中一半多,还是竹岐季长和松浦党的海盗联军。

这支海盗联军的战力,其实比日国正规水师的战力更强,也更灵活。

除了海盗联军,就是岛津久经的萨摩水师了。

整个战略计划,都在李洛脑子里。他都没有必要和众将商讨。他只需要下令,直接落实计划就好。

八月十日黄昏,东征军所有船只全部起航北上,摆出一副再次攻打大宰府的意图。

与此同时,李洛令鹰岛上的守军严阵以待。

消息传到日军大营,少贰经资立刻判断出元寇分兵了!

一部留守鹰岛,一部北上攻打大宰府。

那么,日军也只能相应的南北分兵,别无他法。

少贰经资一边命令竹岐季长一如既往的迟滞元军舰队北上,一边亲率四万精兵星夜北上防守大宰府。

因为,倘若没有竹岐季长的海盗联军拖住元寇舰队,他的速度未必有元寇的快。

竹岐季长都不需要少贰经资下令,就统帅万余海盗联军沾上李洛北上的舰队。他将海盗联军分为十队,轮番拦截骚扰,再仗着船小速度快,始终和元军舰队保持安全距离,然后,攻击最后的船只。

这套战术,就像鬣狗一般,的确令人不胜其烦,可又不能不闻不问。

李洛此时不在船上,而在鹰岛,他作为统帅没有必要冒险。他相信,罗昱和郑和等人能很好执行他的计划。

北上舰队的人马,却远远没有日军想象的多,完全就是一万五千水师而已,一个步兵骑兵都没有。

只是因为带的船太多,才让日军误判有五万人。事实上很多船都是空的。

所以,北上舰队的目的,根本不是攻打大宰府,而是引出竹子岐长的海盗联军,灭了。

日军将帅们,完全想不到元寇的目的不是大宰府,而是竹岐季长啊。

就是竹岐季长自己也没有想到,他竟然有这么大的面子。

竹岐季长此时站在甲板上,望着前方的元寇舰队的灯光,犹如一片星空,不由有点迷离。

他看看自己的舰队,这才拉回思绪。

元寇船大,人多,但那又如何?神国武士不可辱。不要多久,眼前的元寇舰队就会葬身大海。

不知何时,旗舰甲板上站了两百多蒙面黑衣人,人人带着短刀,连身上的衣服,似乎是一种特制的皮子,很是光滑。

他们是竹岐季长的水鬼战队,也是日军的海上侦查队。

“诸君,行动吧!”竹岐季长下令,“就算拿不到元寇将领的首级,也要搞清楚他们的兵力。”

“哈依!”两百多个水鬼,一起跳入水中,只溅出一点水花,声音也很小,显然水性极其了得。

派出水鬼行动,乃是竹岐季长的老手段了。

这些水鬼不但水性极好,搏击之术也很高明,是他麾下最重要的武力。他们,能在海中待上半天不上岸,是真正的海武士。

两百多个水鬼一离开,旗舰上的兵力顿时只剩下数十人。不过,左右前后都是他的舰队,他也不担心安全。

日国水师的船并不大,竹岐季长的旗舰,已经是日国水师最大的关船了,只能乘载三百人。

竹岐季长来到舱室,开打一张九州海图,一边看图沉思,一边等待部下的消息。

快两个时辰过去了,天快亮了,竹岐季长终于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是海武士们回来了,希望他们杀了不少元寇,最起码也要让元寇一夜不得安生。

竹岐季长带着期望上到甲板,借着旗舰桅杆上的灯笼,果然看到一百个黑衣人,湿漉漉的站在甲板上,口中都叼着短刀。

竹岐季长心中一个咯噔,他可是派出去两百多海武士啊,怎么回来的只有一百多人?

难道有近百人为国捐躯了么?

想到这种可能,竹岐季长顿时一阵心痛。

“怎么少了这么多人?”竹岐季长问道。海武士们都是精锐,水性极高,数次行动,都少有折损的。

几个蒙面黑衣人快步走过来,似乎要答话的样子。可是他们刚刚走到竹岐季长身边,竹岐季长就发现不对。

他们的衣服虽然也是黑色,但和海武士们的衣服还是有点不同。而且他们的短刀,也不同!

不好!

竹岐季长刚发现不对,对面几个人就突然暴起,手中短刀一起刺过来。

与此同时,剩下的一百多个黑衣人,也突然暴起发难,袭击旗舰上的水兵。

事发如此突然,竹岐季长都来不及拔刀,就被三个黑衣人围住……

仅仅片刻之后,几十个水兵包括竹岐季长,都被黑衣人袭杀。可怜留名日国青史的一代大武士竹岐季长,擅长海上偷袭的海武士,竟然也死在这种自己引以为傲的手段上。

当然,黑衣人也伤亡了好几个。

其实,这也不算竹岐季长大意。因为,他屡次用海武士执行袭击任务,屡屡得手。可是元军从来没有用相同的手段反制。让他判断出,元军没有水下战队。

他判断的不错,元军的确没有水下战队。可是,李洛有啊。

这就是所谓的灯下黑,或者思维盲区。被淹死的,多是会水的人。

刚才的打斗,都是几人围杀一人,所以并不激烈。离旗舰最近的海盗船,也有一段距离,加上海上的风浪声,光线又暗,所以竟然没有船只发现旗舰的变故。

“天要亮了。”为首的黑衣人说道,开口竟然是一口汉语。

“队长,发旗语令海盗舰队聚集么?”一人问道。

那队长摇头,“再等两刻钟功夫,现在天还暗,发了旗语海盗船也看不见。”

他们,当然就是李洛训练的水鬼战队了。

李洛的水鬼战队,一共只有两三百人,由罗昱和韩韶亲自训练。这次出征,水鬼战队终于派上了用场。

水师出征前,李洛告诉罗昱和郑和等人,竹岐季长麾下有一群精通水性的海武士,夜里屡次上船袭杀元军将领,刺探军情。这次,海武士一定会来的。

于是,罗昱就布置了陷阱,一方面引海武士上钩,一边布置围剿。

所以,海武士们一靠近舰队,立刻被早有准备的水鬼战队发现,在舰队水兵的配合下,埋伏围杀了竹岐季长的海武士。

接着,就实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战术,派出水鬼战队袭击竹岐季长的旗舰。

计划最后一步,倘若成功袭杀竹岐季长,又没有惊动海盗舰队,那就以海盗旗舰的名义,发出旗语,令海盗舰队舰队集合。

为何竹岐季长很难对付?除了他有水下战队之外,就是他将万余人的舰队分为十多个千人队,元军无法和他决战。

只有海盗联军再次集合起来,才有决战的机会。

小半个时辰之后,天终于放亮。离海盗旗舰最近的海盗船,忽然发现旗舰打出舰队集合的旗语。

顿时,如同点燃烽火一般,一个个旗语以旗舰为中心,向外发出旗语传递集合的命令。

慢慢的,散布在十几里范围内的海盗舰队,渐渐聚拢起来。

不久之后,两三百条海盗船,终于再次组成一个万余人的大舰队。

正在这时,换上日式盔甲的水鬼战队,再次发出旗语,召集所有的船大将和侍大将,到旗舰上参加军议。

很快,一个个海盗的头目的坐船开过来,通过船桥连接旗舰,然后登船。

他们一登船,船桥立刻被撤回了。

参加军议的有松浦党的海盗首领,也有河野党的首领河野通有,都是九州赫赫有名的大海盗。

可是他们来一个,就被杀一个。前后足足有八个船大将先后上船,可是竟然全部被伪装成日国武士的水鬼战队刺杀。

基本上,海盗联军舰队的最高指挥层,被全部斩首。

最后,水鬼战队按照计划下了最后一个旗语命令准备决战!

下完这个旗语军令,一百多个水鬼战队就脱下日式盔甲,大摇大摆的潜入海里。

不远处其他战舰上的海盗,看见旗舰上一百多个水鬼跳入海里,都是说道“季长大人又派海武士出征了!”

又有海盗说道“真要决战么?真是太好了!”

这些底层海盗,都是悍勇有余谋略不足的武夫,他们其实巴不得和元军好好打一场,哪里知道竹岐季长的苦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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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1、302章 海战大捷(二合一大章)

用水鬼战队对日军水师将领进行斩首行动,只不过是第一方案。倘若斩首行动失败,还有第二、第三、第四方案。

第一方案是代价最小的,却是“阴谋”。第二方案是攻打海盗联军的老巢松浦半岛,攻其之必救,逼其决战,乃是阳谋。

第三方案是,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不管对方舰队怎么分散,只管追击围剿竹岐季长所在的旗舰,消灭对方中军分舰队,逼迫竹岐季长不得不聚拢舰队决战。

第四方案是最差的方案,假如前三个方案都不奏效,就直接攻打伊万港的萨摩水师,吸引竹岐季长来援,以一打二。

这个方案风险很大,代价也不小,但一旦成功,就能一举解决海盗联军和萨摩水师。

总之目的只有一个,欺骗、诱导、逼迫海盗联军决战。

不打一场硬碰硬的决战,要解决日国水师,是不可能的事。李洛的策略很简单,先对日国陆军不闻不问,将海盗联军,萨摩水师水师全部干掉。

日国水师力量主要都在九州,本州和四国的水师力量不足。只要将九州两万多日国水师消灭,本州水师就不足为虑。

干掉日国水师取得制海权之后,用舰队封锁关门海峡,隔断本州和九州的联系,让后续的本州援军,根本无法救援九州。

李洛和崔秀宁早就分析出,要想征服日国,必先征服九州,要想征服九州,必先消灭日国水师。日国短期内很难吞下,只有一块一块慢慢吃。

如今,竹岐季长因为灯下黑麻痹大意,使得李洛的第一方案圆满完成,不但斩首成功,还成功的将海盗各支分舰队召集在一起。

“神风”之后,是不是日国的好运气用完了,轮到李洛走运了?

八月十一日上午,东征军舰队突然掉头,向身后的海盗联军舰队靠近。

而聚集起来的海盗联军,因为早就得到旗舰上发出的“准备决战”命令,所以不但毫不退缩,反而士气高昂。

和元军在海上打了两个月交道,每次都被命令分散骚扰,却从来没能集中起来和元军水师好好决战,这让一向好战的海盗武士们,极其郁闷。

现在好了,竹岐阁下终于下令决战了。

一万二千多海盗武士,人人战意沸腾。都不需要下令,就开始各就各位,准备堂堂正正迎战元寇水师。

可海盗们奇怪的是,元寇水师快要来了,为何船主(将领)们还没回来?决战迫在眉睫,船主们怎么还在旗舰上议事啊?难道不是应该回归各船指挥打仗么?

“八嘎……”

“多西迭……”

海盗们忍不住纷纷吐槽起来。

眼看元寇水师已经在两里之内,而船大将们还没有回到所属旗舰,海盗联军终于发现了不对。

到底出了什么事?

几百条船上的海盗,一起遥遥看向最高大华丽的第一旗舰,那是竹岐季长的旗舰。可就算离得最近的船只,也看不到旗舰船舱中的情景。

终于,最近的船靠了上去,一群海盗大着胆子,不经过允许登上了竹岐季长的旗舰。

可是他们一上船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紧接着,就看到横七竖八的尸体。

“竹岐萨玛!河野萨玛……”竹岐季长,河野通有,以及各大船主们,竟然全部被杀了!

“纳尼?!”

“窝卡西那!!”

上船的海盗大惊失色之下,冲上甲板打出旗语“旗舰遭袭!”

很快,海盗们就知道旗舰遭到袭击,竹岐季长,河野通有,已经各大船主,全部遇难了。

倘若海盗们糊涂到底,干脆不知道这个噩耗,那还不算最坏的结果。就算失去指挥,哪怕各自为战,他们也能拼一拼,毕竟一万多人的士气没有垮。

可是好死不死的是,偏偏在将要迎敌时,惊闻竹岐季长等一票将领被袭杀在旗舰中的巨变。

这个坏消息,如同一大盆刺骨的冰水,突然浇在海盗武士火热的战心之上,让他们的军心士气,瞬间跌落。

士气一垮,失去指挥体系的弊端,顿时暴露无遗。

数百条海盗船,此时乱成了一锅蚂蚁,根本来不及应对李洛的舰队了。

其实,此时日军舰队最好的应对措施是,尽快疏散,化整为零,能逃过少就逃多少。

可无语的是,羞耻心和武士的荣誉,让他们无法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自行逃走,谁也不敢先逃,谁也不敢出头当懦夫。

结果就是,越来越多的船乱糟糟的,完全没了章法。没有船队离开舰队逃走,也没有船队主动出击,而是在原地打转,倒像是等待决战一般。

军队失去指挥体系,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尤其是在临敌关头,既无法组织有效的抵抗,也无法实施任何战略战术。各自为战还算好的,更多的是任人宰割。

此时,东征舰队的临时指挥使罗昱,正站立在长安号上,看着不远处的日军舰队。

大将军果然料事如神啊。他说只要日军水师的将领被刺杀,日军水师反而不会一哄而散,而是会干脆等待决战,鲜有变通。

大将军说,此乃日人秉性所致。如今这情形,可不就是如此么?

水鬼战队回到舰队后,汇报说袭杀了一群日军将帅,日军水师已经没了指挥。

可是他们竟然真的傻愣愣的准备决战。这样也好,省了自己很多事。

罗昱有绝对的把握,一举歼灭日军水师。他的底气不但来源于己方船大兵多,战具先进,也来源于对自己的自信。

“罗指挥使,此时日军如同决死之羊,纵无爪牙,亦有锐角。我军是否该用犄角阵两翼包抄,再变为方圆阵合围?或者用鹰扬阵?”副指挥使郑和问道。

罗昱摇头笑道“不然。敌人亦有万余,船只庞大,数量比我军相差有限。倘若犄角阵两翼包抄,则我船队势必阵型变薄,即便能够变为方圆阵合围,亦不可取也。如今南风,敌军犹有突围可能,鹰扬阵拉远距离,不利于快速接敌,也不可取。”

郑和道“我明白了,就像包饺子,馅太多,饺子皮不够厚,就会破了。我军逆风,鹰扬阵容易促使敌军向两边快速突围,不利于分割包围。”

“不错。你年纪轻轻,能想到这点,也是不易了。”罗昱笑着点头,“正是此理。所以,我军当先一分为二,以南北犄角阵左右包抄,再变为东西犄角阵穿插敌阵,再变为东西四纵队,分割包围敌舰队。”

“如此以来,就能发挥我军船大兵多,战具领先之长。等到敌舰折损过半,最后再变为方圆阵,围得铁通一般,这才能全歼之。此时是南风。变为东西四列纵队后,我军的羽箭,也能减少逆风,更有威力。”

郑和很有悟性,立刻就明白了,不得不佩服的拱手道“指挥使高明,在下受教了。”

郑和虽然很有海战天赋,但毕竟才二十岁,别看他是李洛的舰队司令,可一直干着运输和护航的事,从来没有真正打过一场海战。

他太缺乏海战经验,小型的海战肯定没问题,可是大型海战,他就难以应对了。

要是按照他的打法,只能击溃日军水师,但要想全歼,不可能。

而罗昱却是积功升到元军水师千户,多次出海剿杀海盗,海战经验很是丰富,倘若不是受到打压,就是做个水师万户,也足够了。

这就是为何他明明不是李洛的心腹,李洛却不得不把舰队交给他指挥的原因。一两万人的大舰队,交给尚无海战经验的郑和指挥,李洛怎么会干这种蠢事?

当然,罗昱是李洛早就相中的将才,他也逃不出李洛的魔掌。他的家人,已经全部被送到海东了。只是罗昱还蒙在鼓里。征日结束后,他要想回到元朝继续做官,已经不可能了。

倘若没有后手,李洛也不敢让他登上新式风帆战舰长安号,那不是泄密么?

此时,距离日军舰队只有一里,罗昱立刻下令舰队一分为二,变为南北犄角,迎向日军。

而日军也并未退却,无人指挥下,各自驾船冲过来,似乎毫不畏惧。

日国武士所谓的勇武,很多时候显得有点自大愚蠢。他们对自己的勇武有着迷之自信,太过于相信精神力量了。

当然,一旦有了优秀指挥官和良好的装备,这种精神就能发挥很大的战力。

罗昱见日军在没有指挥的情况下,仍然毫不畏惧的冲上来,也有点佩服。再怎么说,日人的敢战之心,还是不能小看的。

双方这么一对冲,距离拉的更近,罗昱已经能听到对方战船上的怒吼。

可是还没有真正接触,征东舰队就一分为二,看上去似乎是被日军分割为两部。

罗昱赶的不早不晚,在这个关口将舰队一分为二,当然是精心计算过的。目的就是迷惑日军。

果然,日军见到刚要和元寇舰队接触,元寇舰队就从中间分开避让,顿时军心大振,他们还以为,元寇不敢硬拼,只能分开避让。

这就是失去指挥的悲哀了。倘若竹岐季长还活着,怎么可能被迷惑?

如此一来,东征舰队很快就分为东西两支,将日军舰队夹在中间。

而日军也准备从南北行驶变为东西行驶,接触元军舰队。

“呜呜——呜呜!”

此时,长安号上的牛角号吹响,与此同时,长安号上的大旗,也发出旗语变阵穿插!

很快,两支分舰队各自开始变为两列纵队。还没完成变阵,就已经和日船接触。

征东舰队的战船都装备了远程战具,首先开始攻击。而日军战船的远程攻击战具很少,弓箭才是主要武器,只能拉近距离攻击。

“预备——”

“放!”

征东战舰上的石炮,床弩,火箭筒纷纷发射,轰向最靠近的日军战船。日军战船比较小,只有少数的抛石机,无法在中远距离对抗,只能保持距离,不断突击,再后退,目的是消耗敌军的石弹和弩箭。

这招往往很管用,毕竟每艘船上的石弹和弩箭,都是有限的。

他们对接舷战更有兴趣,也更自信。他们的“弓小早”战船,不但很灵活,也能很好的输出羽箭攻击,“弓小早”上面的草甲,也能很好的防护敌军弓箭。

此时,就能很明显的看出,日军完全就是各自为战,而且战术非常单一,也没有章法,更没有水阵。

而征东军一边象征性的攻击,一边在有条不紊的变阵。

海战并不激烈,双方仍然保持着距离。日军是为了消耗敌军石弹弩箭,而征东舰队是为了变阵。

半刻钟后,征东舰队终于完成了变阵,而日军也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抠楼塞!”

“杀鸡给给!”

日军各条战船的船长,挥舞太刀歇斯底里的大叫,率领自己的战船,不管不顾的冲上来。

日军不是完全没有指挥,但每个指挥官往往只统带一条或几条船,只能完成各自的小战术,无法实施大战术。

看到日舰纷纷开始冲锋,征东舰队这才加大了攻击频率。

石弹,原始火炮发射的铁丸,床弩发射的弩箭,不要钱的轰向日舰。只要打中一艘,不是船破就是人亡。

但是命中率,却实在很低。只有床弩的命中率,能勉强达到三成。这就是为何火炮成熟之前,海战一直是以接舷战和弓箭对射为主的原因。

虽然命中率低,可是长安号由于装备了大量的石炮和床弩,齐放之下,还是连接击中了几艘日军“关船”,顿时死伤一片,其中一艘弓小早,还被打沉。

这个时代的海战战具,很难将敌舰打沉,就是石弹,也很难将敌舰砸穿,让海水灌入后沉没。主要还是杀伤敌人有生力量。

所以,往往一场海战打下来,对方全军覆没了,可还有大量船只没有沉没。

这与风帆战列舰时代不同。西方风帆战列舰时代,火炮威力已经很大,上千吨的风帆战列舰,也会被火炮击沉。

终于,在受到到巨大的中远程打击,死伤千余人后,日军船只终于接近了征东舰队,开始抛射羽箭。甚至十几艘战船,向长安号冲过来,但立刻被大量的征东战船挡住。

征东舰队水兵,也开始出现了伤亡。可是由于日军只发射羽箭,而征东舰队的石炮,床弩,拍杆,羽箭都在发射,导致日军的伤亡是征东舰队的数倍。

每一个征东水兵死伤,就有四五个日军战死。

此时对日军威胁最大的,是床弩和拍杆。凡是靠近上来意图接舷战的日船,都被拍杆照顾。征东舰队船只高大,七八丈长的拍杆猛力拍下来,往往打的日军船上一片狼藉,水兵被打的骨断筋折,甚至少数弓小早,被拍杆打翻沉没。

装备上的差距,让日军一开始就落入下风。

征东舰队的战船战具,是李洛花了很大功夫完善的,明显比元军强。倘若是元军水师和日军水师决战,绝对打不出这么悬殊的交换比,甚至会输。

战具的发射声,惨叫声,喊杀声响成一片,厮杀越来越激烈。一个日军船长,刚刚射出一只羽箭,就被一根弩箭射在头上,顿时脑浆迸裂。

日军由于没有将帅指挥,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他们意图开展接舷战,可是靠近征东战船时,却发现根本上不去。

太高了啊。

就拿长安号来说,比日船高出一两丈,怎么上的去?每一艘靠近长安号的日船舰,连接舷战的机会都没,就被长安号上的战具打的死伤惨重。

开战半个时辰后,光是旗舰长安号,就打残了四五艘日舰,还打沉了两艘。

突然,好几十艘日船竟然开始下沉,船上一片混乱。

“不好!有水鬼凿开船底了!”

“八嘎!”

原来,刚一开战,两百多水鬼战队就潜入海中,趁着混战中日舰水兵无暇他顾,开始凿日舰的船底。

半个时辰下来,终于凿开了几十艘。

而此时对日军更不利的是,征东舰队彻底完成了变阵,日军舰队完全被分割包围了。

无法接舷战,又死伤惨重,日军终于开始畏惧,打算各自突围,逃离战场了。

可是他们忽然惊讶的发现,东南西北到处都是元寇的舰船。

竟然被包围了。

突围,之前日军还没想过,可是当他们想突围时,却发现做不到了。

长安号的大旗,再次发出旗语全力进攻!

终于,一直稳着节奏攻击的征东舰队,在分割包围完成之后,终于开始放心大胆的火力全开。

“放!”

“射!”

每一艘征东舰队的战船,此时都能够充分接触到日舰,将兵力优势发挥到最大。

日军再次发现,每艘元寇船上的发射的羽箭更加密集,似乎一下子多出很多弓箭手。日军的伤亡更加惨重,完全被压着打。

随着被打残的日船越来越多,战场局势彻底一边倒了。

“杀鸡给给!”

“突围!”

各自为战的日军,有的想拼命,但更多的想突围,可是此时太晚太晚。

剩下每一艘日舰,几乎都处在饱和打击之中。每时每刻,都有大量日军死伤,船被打残,甚至沉没。

一个船长级别的武士,盔甲上插了还几只羽箭,兀自歇斯底里的怒吼。可是紧接着长安号上的一根拍杆打下,“砰”的一声,他的脑袋就如西瓜般爆裂。

连两个日军,也被这根拍杆打个一死一伤。

“抠楼塞!”一个武士趁着拍杆还没有弹起,立刻猛扑到拍杆上,叼着刀想顺着拍杆爬上去。

可是他刚刚抱着拍杆爬了数尺,几支羽箭就射入他的皮甲,如此近的的距离,他的皮甲如何抵挡强弓?顿时惨叫一声,手一松,落入大海。

这一幕,只是大战场中的一个画面而已。

倘若站在高空,就可看见数里方圆的海面上,黑压压一大片的舰船中,到处都是纵横呼啸的矢石,到处都是飞溅的鲜血和木屑。

两三万人的呐喊和嚎叫,惨烈无比,声动海天,压过了海浪的声音,只让风云变色。

慢慢的,呐喊声和嚎叫声越来越小,巨大的海战画面,也越来越平静了。

经过两个时辰的大战,失去指挥后被分割包围无法逃逸的日军舰队,全部被绞杀。

一万两千余人的日军水师,全军覆没,无一船一人逃脱。

而征东舰队,只阵亡了一千余人,伤两千余人。以伤亡不到四千人的代价,歼灭一万两千日军,可谓大胜。

而且,还缴获了百余艘能用的日船,以及大量的军械。

但是,罗昱并没有下令舰队返回鹰岛,而是只扑萨摩水师驻扎的伊万军港!

这也是李洛的计划安排。

倘若能成功围歼竹岐季长的水师,那么趁日军大营还不知道消息之前,马不停蹄的偷袭萨摩水师。

萨摩水师兵力只有一万人,战力还比不上竹岐季长的水师。一旦偷袭成功,就能轻易的消灭。

罗昱命令两千部下换上缴获的日军盔甲,驾驶日军战船在前。而征东舰队的战船,则是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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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3、304章 登陆九州,日军惊怖(二合一)

八月十二日寅时三刻,天刚蒙蒙亮了,一支“日国水师”就出现在伊万港。

这支“日国水师”一出现,就立刻引起了伊万港萨摩水师巡逻舰的注意。

“是……竹岐大人的舰队!他不是北上了么?”

“快看,他们发旗语求援了!”

“天啦,后面是元寇舰队!好多船……快禀报岛津大人!”

萨摩水师的巡逻水兵,看见竹岐季长的舰队发出旗语求援,立刻飞报军港大营的岛津久经。

“纳尼?竹岐季长求援,元寇水师大举来攻?”得到消息的岛津久经,浑身的睡意立刻无影无踪。

岛津久经登上旗舰的瞭望楼,举目一看,果然看到港外不远处的舰队,看战船的样式和旗号,正是竹岐季长的水师。

此时,竹岐季长的水师一边发出旗语求援,一边靠近了萨摩水师。而元寇水师,已经在七八里之内,最多小半个时辰就能开到。

而萨摩水师的船,还停在军港抛锚,既没有开动,也没有列阵。

“呜呜呜——”随着警戒号吹响,睡梦中的日国水军全部一骨碌起床,抄起兵器冲上甲板,水手也开始操作船只。

小半个时辰,足够岛津久经布置应战队形了。

岛津久经满心疑惑。竹岐这家伙,不是率领舰队北上袭击元军舰队了么?怎么又回来啦?而且,怎么剩下的船一半都不到?

难道竹岐这狡猾的家伙,也打了败仗么?

“八嘎!为何不发旗语阻止他们过来?快发旗语,让他们停船!!”岛津久经喝道。

“哈依!可是阁下,他们不是竹岐舰队么,为何……”旁边一个武士说道,不太理解为何要阻止求援的友军靠近。

岛津久经大怒,抬手就“啪”的一耳光抽在这部下的脸上,“八嘎!你能肯定是竹岐的舰队么?就算是竹岐的舰队,也不能说靠近就靠近!”

巡逻队这帮马鹿,看到竹岐的舰队靠过来,竟然不发旗语阻止。万一是敌人冒充,那不就坏事了?

按道理,无论对方是什么舰队,巡逻队都应该第一时间发出停止靠近的旗语,等确定对方身份之后,才能靠近。

“哈依!”被抽耳光的武士立刻打出旗语,命令靠近的舰队停下。

而此时,这支舰队离岛津久经的舰队不到两里了。

可是,停止前进的旗语虽然发出,但那支舰队仍然没有停止的迹象,反而直接向岛津久经高大华丽的旗舰冲来。

“八嘎!是敌人!迎敌!迎敌!”岛津久经哪里还不知来者不善?第一时间就发出旗语,命令舰队摆出雁行阵,合围来犯敌舰。

可是,犹豫萨摩水师是散布在数里方圆的海港之内,片刻之间根本无法列阵,甚至无法赶过来救援岛津久经的旗舰。

倘若在发现敌舰的第一时间就判断出是元军,还完全来的及。可是晚了一会儿,就来不及了。

好在,岛津久经的旗舰周围,仍然有不少战船,顿时纷纷上前拦截。

可如此一来,被一支舰队冲到旗舰面前,也顿时引起一片混乱。

很快,岛津久经的护卫战船,就和敌舰接战。双方的羽箭顿时不要钱的发射出去。

来犯舰队有百余艘船,近三千人。而岛津久经的旗舰附近,只有几十条船。在其他日舰赶来之前,岛津久经的旗舰中军顿时处在敌众我寡之中。

“后退!”旗舰上的武士指挥旗舰后退,暂避锋芒。只要坚持一小会功夫,等到其他战船赶到,己方就能合围全歼来犯敌舰。

可是,仍然有几艘敌舰冲过来,靠近岛津的旗舰,发射密集的羽箭。岛津的中军,顿时岌岌可危,手忙脚乱。

“杀鸡给给!”

“杀!”

双方舰队很快就犬牙交错,你中有为我中有的混战成一团。

由于发动袭击的征东战队有近三千人,而岛津的中军只有千余人,所以一上来就占据了上方,完全捣乱了岛津的中军。

可这种优势也只有半刻钟时间,随着萨摩水师战船纷纷赶来,突袭舰队反而被包围了,立刻就处于绝对的劣势中。

然而岛津久经不但毫不高兴,反而暗叫不妙。

此时来袭舰队虽然被包围,可是他的阵法也乱了,完全不是应战强敌的舰阵。

围住这支元寇偏师又什么用呢?元寇主力舰队很快就到了啊!

现在阵型一乱,敌军偏师又突入己方阵中,要摆好阵势迎敌,已经来不及了。

岛津是海战老将,深知海战中舰阵的重要。他立刻判断出,除非马上消灭突入阵中的敌人,然后舰队后撤,在后撤中列阵,可能还来得及。

岛津立刻发出旗语,命令在半刻中之内,干掉元寇偏师。

但怎么可能?水战不是陆战,哪怕有数倍于敌的兵力,要想半刻钟歼灭敌人,也很难做到。

“停止射箭,持大盾用拒船!”

“持大盾用拒船!”征东舰队虽然陷入重围i,但都知道主力转眼就到,所以怡然不惧。而且他们改变了战术。

所有战士全部停止射箭,而是举着大盾全力防御,用拒船阻止敌舰靠近,一旦有敌舰的船钩伸过来,就砍断船钩。尽量拖到主力来援。

如此一来,突袭舰队固然无法再输出攻击,可是全力防守之下,日舰虽多,却一时半会无法展开接舷战。

看到半刻钟转眼过去,可是只有少部分敌舰被干掉,岛津久经顿时知道麻烦大了。

他往港外的海上一看,果然见到一支巨大的船队。最多一刻钟,就会接战。

是放过这次敌军偏师撤退,还是全力消灭这只偏师再说?

情急之下,岛津又做了个错误的决定,撤退。

因为他高估了征东舰队的实力。他认为,元寇水师既然能灭掉竹岐季长,兵力应该很多,看着船队规模,敌军水师估计最少有两万人。

萨摩水师只有一万人,此时遭受损失,还没有一万了。而且阵型混乱,如何是元寇水师的对手?

只能撤了。

岛津恨恨看着浴血奋战的元寇偏师,只能发出解围后撤的旗语。

日军战船明明已经将敌军偏师包围,此时却看到岛津解围后撤的命令,顿时大为不满,有的服从命令解围后撤,有的却不管不顾的仍然攻击不止。

如此一来,日军舰队阵型更加混乱。

“主力到了!杀!”突袭舰队见到不少日军解围后撤,压力大减之下立刻又改变了战术,再次和日舰对射起来。

岛津看到己方舰队的情形,气的一把扯乱折扇,大骂八嘎。

“主公快撤吧,元寇舰队转眼即到,再晚就迟了!”一个武士家臣赶紧劝道,接着大声命令水手道“赶紧开船,不能让主公陷入险境!”

岛津看着越来越近的元寇舰队已经摆出雁行阵兜过来,知道这一仗没法打了。元寇兵多,自己兵少,元寇舰阵严整,己方舰阵混乱,怎么算都是败局。

只有撤了。可前方被元寇堵住,后方就是海岸,跑都没法跑,怎么办?

只有弃船上岸了。

岛津没有阻止家臣的决定,只能痛苦的闭上眼睛。这也是岛津不如竹岐的地方,终究少了竹岐的进取之心,军略战术都有些保守了。

眼看旗舰都已经后撤,越来越多的日舰也一起后撤,突袭舰队顿时逃出牢笼。

混乱的日军舰队纷纷后撤,而征东舰队终于开进军港,逼向撤退中的萨摩水师。

“靠岸防守!”岛津久经无奈之下只能发出一道还算明智的命令。

一刻钟后,萨摩水师纷纷靠岸抛瞄,以船队组成一道严密的防线,准备迎战征东舰队,这是把水师当做陆军用了。

紧接着,一场怪异的海战,爆发在伊万湾海岸。

罗昱也将舰队排成一字阵,组成一道海上城墙,压向岛津的海岸城墙。可是征东舰队的船更高大,而日舰更小。

这样,就是征东军俯攻,日军仰攻。加上征东军有兵力优势,还装备有大量床弩和石炮,拍杆,日军就完全被压着打。

杯具的不要不要的。

更要命的是,刚开战不久,岛津眼看必输无疑,竟然抛弃舰队上岸逃跑。连自己的中军亲卫队也带走了。

损失惨重的日军,顿时军心崩溃。

整整一个时辰后,超过六千的日军战死,而剩下的三四千人,纷纷上岸逃命,船都不要了。

罗昱和郑和不以为意。水师没了船,就不是水师了。就算萨摩水师逃走了几千人,可他们丧失了战舰,接下来也没什么威胁了。

伊万湾海战,再次以征东军大获全胜告终。

而且,还缴获了大量日军战船,以及躲在伊万湾的日国商船,加起来足有数百艘。

八月十三日清晨,载誉而归的征东舰队,携带着缴获的大量战船和商船,以及军械粮食,返回到鹰岛征东大营。

…………

“回禀大将军,两战歼灭日国两支水师,九州水师已经尽丧。统计战果……共缴获完好的弓小早船一百八十余艘,关船九十五艘,商船五十八艘……”

“我军战死两千三百余,伤四千一百余。能战者,如今只有万人。”罗昱禀报道。

中军大帐的众将领,都是面露喜悦。

以伤亡六千多人的代价,歼灭两支日国水师,杀敌近两万,缴获船只数百艘,可谓大胜啊!

李洛听了却是有点心疼,伤亡六千多,这数字也不小了。可他当然很满意,罗昱果然没有让他失望,打的很漂亮。

“好好!我军海战连接两次大胜,罗将军功不可没!本帅来日必将向朝廷请功!”李洛很高兴的笑道,心想,替你向朝廷请功当然休想,不过,倒是可以替你向唐国朝廷请功,呵呵。

“谢大将军抬举!末将不敢居功,这两仗之所以大胜,全赖大将军运筹帷幄之功!末将只是按照大将军的方略行事罢了。”罗昱很感激的说道,大起知遇之感。他感激李洛给了自己施展的机会,让他一个千户统带一万多水师,终于让他有了用武之地。

否则,以元廷对汉人的猜疑堤防,就算他再有本事,也只能打打海盗了,这辈子都别想再提升一级。

而且,罗昱也很惊讶李洛的谋划之才。倘若没有李洛的方略,如此干脆利落的消灭日军水师,也很难做到。

大将军,厉害啊。

李洛沉吟着道“水师么…本帅再从陆师中搜括三千打过水战的人补充给你。你统带水师只做三件事。”

“第一,运载护航陆师。”

“第二,扫荡九州海域,收缴一切日国船只。将九州日军封锁在陆上,日国百姓也不得出海。”

“这第三,就是封锁马关海峡,制霸濑户内海,让北方本州岛的日军,一兵一卒都无法跨海支持九州岛。”

马关海峡是九州和本州之间的海峡,最窄处不到两里,东面就是濑户内海。只要控制了濑户内海和马关海峡,本州的日军就很难南下支援九州了。

“诺!大将军英明!”罗昱领命道。他之前就得到李洛交给的海图,早就知道马关海峡和濑户内海的重要。

他不是拍李洛的马屁,是真的觉得李洛的决断很是明智。

接下来,李洛命令“军医队”医治受伤战士,吩咐军吏按照战绩记录功劳。

最后,李洛下令修整一天,明日就全军南下,绕个圈子,经过岛原湾,直接进入有明海,攻打大牟田,登陆筑紫平原!

这条登陆路线,是在崔秀宁熟悉九州地图的基础上,由李洛拟定的最佳路线。

首先,日军已经丧失水师,很难再像以前那样时刻了解元军动向。少贰经资也分兵去了北九州,根本不会知道李洛既没有去北九州,也没有攻打平户岛,而是进入了有明海。所以能做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第二,选择登陆大牟田,是因为大牟田的海滩很平,也没有石墙堡垒防守。

第三,从大牟田登陆,可以直接进入九州最大的平原筑紫平原,立刻能发挥集团作战和蒙古骑兵的优势,有利于在平原上歼灭日军主力。

第四,筑紫平原往北连接福冈平原,中间一马平川,离大宰府不过两百里,大军两日就到。既然利于行军,也能逼迫少贰经资决战。

倘若不是对九州地图的了解,哪怕最厉害的名将,也很难制定出这样的攻击路线。

“哲札!”李洛点骑兵万户长的名字。

“在!”哲札高大的身子猛然站起来。李洛打赢两场海战后,他对李洛更加敬畏了些。

“喂好你的战马,磨快你的弯刀!不出几日,就要轮到你的铁骑出马了!”李洛道。

“喳!”哲札猛的抚胸行礼,“大将军放心就是。当蒙古勇士骑上战马,就是离开弓弦的利箭!”

“很好!”李洛据案笑道。

哲札又道“为了表示对大将军的敬意,末将命人用黑马尾制作了一杆苏鲁锭,献给大将军!”

黑尾苏鲁锭作为蒙古大将出师时的战旗大纛,一般是由大汗赐予。但在这种特殊情况下,暂代征东统帅的李洛,也可以自制苏鲁锭,象征元军的威严。

“那就谢谢你了,我的哲札!”李洛当然不会拒绝哲札的好意。哲札和他的部下制作苏鲁锭献上,意思就是表示诚心服从他的指挥。

九万陆师得知水师大胜的消息,士气更加高昂,人人军心振奋。李洛借此大胜,也真正建立了统帅的威信。

相信再打两次胜仗,李洛就会获得士兵的崇拜,统帅信仰也会慢慢建立起来。等到那时,会有很多人愿意为李洛个人效力。

与此同时,岸上的镇西大将军北条实政,也见到了失魂落魄的岛津久经,得知了两支水师全军覆没的消息。

这个噩耗如同惊天霹雳,“轰隆”一声炸的日军将帅们口瞪目呆。

什么?两支水师尽墨?

没水师了?

这还得了啊!

震惊之后的北条实政,第一时间就派人火速通报已经北上防守大宰府的少贰经资,一边飞报幕府执政北条时宗。

“水师覆没,如之奈何……妖氛大涨啊!神风啊神风,请再次降临吧!”北条实政唉声叹气,愁容满面。

只要不傻,就知道没了水师意味着什么。

重建水师?

笑话。别说水兵很难凑齐,就是战船也没有啊,造战船,是一时半会能完成的事么?

请求本州水师增援?

呵呵,本州水师的力量还不如九州,怎么打?就算本州水师来援,那本州自己怎么办?

难呐!

两万水师的覆没,加上沿海运输船被掳,让北条实政一夜之间就多了很多白发。

这个仗,越来越难打了。

日军的士气,顿时直线下降,整个大营都是阴郁的气氛。丧失水师,意味着他们不但无法掌握敌军动向,也失去了出海反攻的条件。就算他们有几十万大军,总不能游泳过去攻击元寇吧?

然而,让他们想不到的坏消息,还在后面。

…………

八月十四日,征东大军离开鹰岛,浩浩荡荡浮海北上,在远离海岸后,又兜了个圈子,调头南下。

元军全军北上的消息,立刻被岸上的日军获悉。然后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只是障眼法。可是日国水师尽灭,哪里知道敌人没有北上,反而南下了?

八月十六日,征东大军经过岛原湾,进入有明海。有明海如同一根管子,通入九州内地沿岸。

直到此时,岛原湾的日人,才发现浩浩荡荡的敌军战船。当地官吏大惊之下,赶紧飞马禀报守护平户的北条实政。

八月十七日,征东舰队沿着有明海峡,到达大牟田。果然,大牟田没有守军,也没有石墙。这很正常,倘若处处有守军,日军就是有一百万,也不够用啊。

征东大军轻而易举就登陆上岸,犹如无人之境。

直到此时,平户的北条实政才得到消息。这就是丧失水师的悲哀了。

什么?!

“啊!!八嘎!八嘎!”

得到消息的北条实政简直不敢置信,原来元寇不是尽数北上,而是南下了。不但南下,而且还进入有明海峡。

“他们,一定会在大牟田或者久留米登陆,要么是佐贺……骗子,元寇就是骗子……”

北条实政自言自语的说道,突然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大将军阁下!”诸将都是神色剧变的抢上前去。

北条实政醒来之后,一脸灰败的说道“快去大宰府通知少贰阁下,元寇在筑紫平野(登陆)了。让他不要南下,直接在福冈平野布置防务吧。我们,也要去福冈平野,与少贰阁下汇合,一定要在福冈,拦住元寇!千万不能让元寇进入大宰府!”

“哈依!”众将脸色凝重的答应。

北条实政苦笑道“可惜本州的十几万援军遣散了,这一时半会,也难以重新召集起来啊。哎,如今军情紧急,还多赖诸君努力了。”

“哈依!”

北条实政满脸忧色,“吾如今最忧者,马关海峡也。倘若元寇水师封锁马关海峡,隔绝本州援军,就真的难了。哎,水师一失,处处受制,苦也苦也!”

ps终于登陆了。大家多支持我吔,哎,苦也苦也!

第305、306章 五天三屠…恐怖中的九州(二合一)

八月十七日,在大牟田登陆的东征大军,将全军一分为二。一万五千水师,由罗昱、郑和、刘拓、韩韶四人统带,率领所有船只返回北九州,封锁马关海峡。

剩下的九万陆师,有李洛亲自率领,通过筑紫平原,北上大宰府。

一路上,日国百姓看见浩浩荡荡的东征大军,以及苍狼战旗和苏鲁锭黑尾大纛,吓得纷纷逃避,恐惧如风一般,迅速蔓延开来。

元寇登陆了!

此时的九州内地,由于各地兵马都被少贰经资抽调一空,所以防卫极其空虚,东征大军犹入无人之境。但李洛也懒得搭理这些日国百姓。

八月十八日上午,李洛率军到达登陆后的第一个城池三池城。

三池城是筑后国的一座小城,城墙不到两丈,城中人口只有数千。城主三池矢明早就率领武士们去了少贰经资麾下效力,竟然只有一群农兵防守。

三池城的农兵看见黑云一般逼来的东征大军,吓得哇哇大叫,冲下城楼到处大喊“是元寇!好多元寇!”

“啊呀!如何是好啊!”

“快逃命吧,听说元寇喜欢屠城,要是让他们进来就完啦!”

李洛还没有攻城,城里的百姓就吓得到处乱窜。不过,在几个留守武士的督促下,仍然有数百农兵硬着头皮上了城楼。

“八嘎!胆小鬼!看见元寇就怕成这样……”一个武士骂道。

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一大片石头呼啸着飞过来。

“轰隆”一声,西瓜大的石头狠狠砸在城楼上,顿时将脆弱的城楼打塌了一半,好几个农兵惨叫着不死即伤。

紧接着,大队骑兵就轰隆隆的来到城下,围绕城池发射密集的箭雨。蒙古兵射箭准头很高,哪怕骑在马上驰骋,数十步内也少有虚发。

“啊!”

“逃……”

仅有的几个武士和没有盔甲的数百农兵,顿时在箭雨下死的死逃的逃。

转眼间,三池城就陷落了。不但陷落,整个城池的四个城门,全部被封锁。城中百姓插翅难飞。

等到李洛进城,全城的百姓竟然全部跪在地上。既然无法逃走,元寇又如此势大,还不如假装顺从的混过去。他们只是平民百姓,可不是武士大人。连武器都没有,怎么反抗?

日国百姓跪在地上策策发抖,都不敢抬头。数千人一声咳嗽也无,甚至能听到街边面馆的面汤咕噜声。

李洛看着跪了满满一个街道的日国百姓,忍不住嘴角一弯。

“大将军,要不要把他们都杀了?”哲札指着日国百姓说道,目中都是嗜杀的兴奋。

这就是蒙古将领最爱干的事,屠城。

李洛没有回答哲札的话,他对亲卫颜隼说了一句,很快颜隼就带过来一个日国百姓。那百姓,还是李洛在屋久岛俘虏的渔民,一个月下来,那些俘虏早就成了“日奸”。

“问问他们,城中人口几何,愿不愿意替大军效力。”李洛用日语对自己的俘虏说道。

他所说的效力,当然是指做大军苦力,也就是军奴。李洛当然会日语,但他是一军统帅,直接和一群日国百姓对话,不合适。

那“日奸”点头哈腰的说道“哈依,将军大人!”

然后,他趾高气扬的走过去,对跪在地上的百姓喝道“八嘎,见到将军大人,难道没有主事的人出来伺候吗?”

紧接着,他指着人群中一个衣冠楚楚,头戴高冠的中年男子,“你是城主府的官吏吧?你告诉将军大人,城里有多少人。”

那中年男子战战兢兢的回答“有五千多人。”

日奸道“将军大人问你们,愿不愿意为大军效力?咹?”

什么?为元寇效力?

很多百姓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他们跪在这里,只不过想活命,可不是为了替元寇效力!替元寇效力,这…这也太羞耻了。

“将军大人问你们,愿不愿意效力!愿意的,就站起来!”那日奸越加嚣张了。

可是连问几遍,却无一人站起。相反,不少人还面露怒色和恨意。

李洛脸色也沉下来,淡淡对日奸道“告诉他们,不愿意替大军效力的,死。”

那日奸脸色一白,赶紧说道“哈依!”

“将军大人说了,不愿意效力的,死啦死啦!”

然而,仍然没有人站起来

不少人其实很想站起来表示愿意效力,但在集体的意识下,都不好意思先站出来,觉得太羞耻。

为了活命,众目睽睽之下站起来投靠元寇,真是……太羞耻了,做不到呢。

日国百姓怕得要死,可是强烈的羞耻心和仇恨,又让他们拒绝投靠。

李洛冷笑一声,调转马头,对哲札说道“我的哲札,本帅如你若愿。不过,留几个活口散布消息,让日人都知道,拒绝大元,会是什么下场。”

“喳!”哲札一脸狞笑着应命。

李洛说完这句话,就带人出城,这样的场面,他不想看,甚至很讨厌。

但是,必须要干掉日国的骨气和硬气,磨灭他们抗拒的勇气。

等李洛出城后,哲札一声令下,蒙古兵和色目兵们顿时举起了屠刀……

李洛听到城内的惨叫声,神色很平淡。任何人,一旦要坚守什么,就要付出什么。日国百姓也一样。

短短半刻钟不到,城里就恢复了平静。

城里的粮食物资,以及搜括的一千多骡马,全部被征东大军带走。

三池城发生的事,如同长了翅膀一般向四周扩散开去。越来越多的日国百姓不但知道了三池城的悲惨,还知道了“元寇”放出的话。

凡是抵抗元军者,死;抗拒合作者,死!

恐惧的气氛,就像瘟疫般蔓延出去,随着征东大军的深入,渐渐弥漫在九州上空。

李洛的行军很慢,一点也不急。

倘若快速行军,最多两三天就会到达西都大宰府。如果那样,少贰经资来不及反应,就会缩回大宰府,凭借大宰府的坚城防守。如此一来,李洛就要攻打几万精兵严防死守的大宰府了。

这当然是下策。

所以,李洛故意放慢行军速度,给少贰经资一定的准备时间,让南北两股日军有机会汇合。

这样,少贰经资才不会缩回大宰府,才有可能痛痛快快打一场野外决战。

这是铁木真常用的战术。由于蒙古骑兵具有很高的机动性,所以蒙古军队就故意给敌军制造机会,放慢进军速度,让敌军建立野战信心,而不是龟缩不出。

于是,李洛一边不紧不慢的进军,一边派出骑兵四出,征收日国豪族和百姓的骡马物资,逼迫日国百姓服苦役。

反抗的,当然是一律处死。所以,被蒙古兵杀掉的日国人越来越多。光是豪族御家人,就被屠灭了好几家。当然,乖乖配合的豪族和百姓,也可以活命。随着元寇暴行在九州广为流传,越来越多的日人,选择了屈服。

只要达到目的,李洛就不会滥杀。日国毕竟是儒家文化圈的一员,属于开化民族,不是生番野人,李洛并不愿意大开杀戒。

短短两天时间,征东大军就抢到了数千骡马和大车,用来运输,缓解了大军陆地运输力量不足的压力。用来当军奴做苦力的日国青壮,也有三千人。

八月十九,东征大军到达柳川城。柳川城比三池城大些,人口也更多,可是同样只有零星的武士带着农兵防守。

当李洛的苏鲁锭出现在城外,城内的人看着城外黑压压的大军,惊骇之下立刻产生了分歧。

一派认为应该死守城池,哪怕全部战死也在所不惜,誓与元寇玉石俱焚。这一派以城主府的留守官吏和武士为主,把握着城中大权。

另一派以城内的商人豪族为主,他们害怕抵抗元军会像三池城那样被屠城,主张立刻打开城门投降。

结果,掌握城中大权的武士官吏,仍然占了上风,命令城中所有青壮上城防守,与元寇死战。

正在青壮们纷纷上城时,一个日奸战战兢兢的来到城下,带来了李洛的话。

“城上的武士们,大将军有令,只要献城投降,服从大将军军令,满城皆为良民,不杀。倘若抗拒大军……”

这日奸话还没说完,一只羽箭就从城头射出,他“哎呀”一声惨叫,就仰面而倒。

“八嘎!贪生怕死的农民!不配做神国人!”射杀日奸的武士恨恨说道。

“右卫门,干的好!”另一个武士哈哈大笑,“今日就是七生报国之时,死何所惧!”

其他几个武士也拔刀怒吼,指着城外的征东大军,“来吧!试试武士大人的刀,不利否!”

征东大军排成宽达两里的军阵,气势雄壮无比。李洛骑着一匹黑马,驻马在苏鲁锭大纛之下,他看着城头大喊大叫的武士,然后对哲札道“哲札,这个柳川城,交给你了。”

“喳!”哲札策马来到骑兵大阵前,扬起马鞭指着城头,“勇士们!让眼前这座城,和躲在城里的懦夫,为沉入大海的蒙古勇士殉葬吧!”

蒙古大兵一起勒马大吼

“莫尔道嘎!”

“呜呼赫豪宁!”

紧接着,上万蒙古色目战士就轰隆隆的冲向城门,万马奔腾之下,就是大地都策策发抖,整个柳川城,似乎都在晃动。

城头的武士和农兵看到这一幕,都是为之夺魄,两腿发软。

上万骑兵在接近城门的时候,又分成两支,绕城而走,与此同时马上骑士纷纷射箭。

这是骑兵攻城的战术,蒙古军队也经常用,叫绕城骑射。

骑兵,本来是不应该攻城的,但不代表骑兵真不能攻城。在守军太过弱势的情况下,骑兵的绕城骑射攻击就能攻城,都不需要步军的攻城器械出手。

此刻就是如此。上万骑兵一轮箭雨,就将城头武士和农兵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甚至,上千守军压根无法冒头反击,躲都没地躲,完全沐浴在箭头的洗礼中。

仅仅一轮箭雨之后,城头的守军就死伤大半。

也就捱过了蒙古骑兵的第二轮绕城骑射,一多千守军就被摧毁。就是城中百姓,也有很多被城外飞进来的羽箭射杀。

从始至终,守军就没有反击的机会。

城门被大大方方的大开,紧接着,蒙古骑兵就一拥而入。很快,城内就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在继三池城之后,柳川城再次被蒙古军屠戮一空。

结果就是,在经过下一个城池水田城时,水田城大开城门,迎接征东军进城。而且还遵照李洛的吩咐,征收了三千骡马牛,献给李洛。

甚至,水田城还征调了上千青壮,作为军奴打下手。

于是,水田城不但没人被杀,主事的一个大商人,还被李洛任命为新的城主。

真正的日奸,在残酷的杀戮下,终于出现了。

因为,在李洛离开水田城后,那被李洛任命为新城主的大商人,对全城百姓说道“大军登陆九州,九州完了,说不定北条氏和幕府也要完蛋。我们为何还要替幕府卖命呢?难道要重蹈三池城和柳川城的覆辙么?”

于是,征东军一路收缴骡马物资,变得更加容易。

可更笑的是,李洛竟然开始建立了信用。

凡是抵抗和拒不配合的,就杀。可只要投降并答应条件,就真的一个都不杀。

八月二十,东征大军来到一座中等城池久留米城。

久留米城是筑后国的主城之一,不但更加高大,而且还有护城河。

看着紧闭的城门,李洛脸色阴沉起来。哼哼,久留米自以为是座“大城”,仗着有护城河,就心存侥幸么?

不过,很显然攻下久留米城要废点功夫。于是李洛没有马上攻城,而是派出一个“日奸”进城送信。

信中说,一刻钟内不降者,勿谓言之不预也。

然后,李洛派出高丽弓箭万人队,以及江南军弩机万人队,准备攻城。虽然攻下防守空虚的久留米城是小菜一碟,根本用不着这么多兵马,但李洛不放过任何一次练兵的机会。

没过多久,一颗首级扔下高高的城楼,正是那送信“日奸”的首级。

使者被杀,那就是不死不休了。

好吧,攻城吧。既然你们都不怕死,难道我还怕杀人?我的心,早就硬如铁石。李洛佯装愤怒的指着久留米城“两军交战不斩来使!鼠辈安敢欺我也!”令旗一挥,“攻城!”

“呜呜——”征东军的号角响起。

一万多高丽步弓手排成一里横队,一齐四十五度扬起弓箭,准备抛射。

“放!”都烈的令旗一挥。

“嗡!”的一声,万箭齐发之下,一霎间城头上方的天空,都为止一暗。铺天盖地的羽箭,犹如暴风骤雨,轰向城头,覆盖了每一个角落。箭雨过后,不知道多少人被射死射伤。

“放!”朱颔一挥令旗,数以百计的石炮一起轰向城头,黑压压的大石头从天而降,滚滚而落,城楼轰然倒塌,灰尘木屑激扬中,传来惨绝人寰的哀嚎。

如此大密度的箭雨石弹攻击,对付的只是数十武士数千青壮,完全就是牛刀杀鸡,结果可想而知。所以李洛连云梯都懒得用。

久留米城的数千青壮,只是临时拉来守城的,连盔甲都没有,如何抵抗这么凶狠的攻击?顿时死伤惨重,连还击都做不到。

而仅有的几十个留守武士,也伤亡过半。他们连冒头都不能,只能盲目的射出少的可怜的羽箭,对于征东大军没有丝毫杀伤力。

“八嘎!稳住!抛石还击!”仅存的一点武士,仍然歇斯底里的命令青壮操作仅存的一架完好的抛石机。

可这样的抵抗完全就是徒劳。

等到征东军又一轮攻击降临,守城青壮已经伤亡大半,士气尽丧,甚至很多人发一声喊,不闻不顾的冲下城头。

“张敛!架桥过河!架云梯攻城!抬檑木撞门!”李洛终于还是下令用云梯攻城。虽然完全没必要用云梯攻城,但李洛需要演练一次云梯攻城。

“诺!”江南军步军万人队的张敛,立刻开始组织攻城。

“杀!”上万江南军,前面抬着长桥,中间抬着云梯,后面的抬着檑木,呐喊着冲向护城河。

与此同时,万余高丽弓兵也一起前进放箭,掩护攻坚战队。

其实,在李洛看来,这不是真正的攻坚战,因为守军压根就没有像样的还击,只是一次真枪真刀的演习罢了,机会难得啊!

城头仅存的几个武士,以及不到千人的青壮,看到城下黑压压的攻城大军,都是懵了。

我们只有这点人了,绝大多数还是青壮啊,用得着这样么?

“杀鸡给给!”一个武士冒着箭雨疯狂的嘶吼,命令青壮还击。可是在高丽兵的箭雨中,已经没有多少青壮还站着了。

最后两个在箭雨中幸存的武士,只能徒劳的用弓箭射击攻城的江南军,可是两人刚一冒头,身上就插了好几支箭,一头栽下城墙。

剩下的数百青壮,顿时一哄而散。

接下里,就出现了极其诡异的一幕

一万人像模像样的攻城,放桥的放桥,过河的过河,爬云梯的爬云梯,撞门的撞门,甚至还有很多盾兵举着大盾掩护。

真的好忙碌好紧张啊。

可城头呢?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没有哪怕一支箭,一块石头下来。

更可笑的是,城门都被撞开了,可是爬云梯的兵,依旧…爬。

就连左军师江钧都看不下去了,他感觉有点羞耻,讪讪问道“大将军,这是…练兵么?”

李洛一脸正色的说道“可不是么?这兵啊,就是要经常练呐。”

右军师杨青雀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大将军,这仗打的,就像玩家家,如同儿戏。”她也打了不少仗了,何曾打过这样的仗?攻下一座城,一个伤亡都没有,这简直是笑话。

李洛也很无语,真的像是儿戏啊。

可古今中外的儿戏之战,还少吗?

不久之后,东征军终于进城。

新一轮杀戮,再次上演。

最后,只留下三十六个活口,故意让他们传递消息。借助他们的口,警告日人,你们还敢据城抵抗么?

久留米是东征军登陆九州岛五天以来,第三个被毁灭的城池。

五天三屠,很快使得“元寇凶名”散播到整个九州岛。九州岛近两百万百姓,顿时被恐惧的阴云笼罩。

八月二十二,征东大军终于到达基山。此地,距离大宰府,只有数十里了。

基山城在见到征东军出现的第一时间,就大开城门,甚至杀猪宰羊犒劳。

李洛大摇大摆的进了基山城,然后下令,就在基山扎营布阵,等候九州日军主力前来决战。

自己已经给了少贰经资和北条实政三天时间,他们应该两军汇合,准备就绪了吧?

那就在基山打一场决战。

可是,万一九州日军不敢野战,而是全部龟缩在大宰府全力防守,就麻烦了。攻下重兵防守的大宰府,代价太大,还可能失败。可大宰府太过重要,不打也不行。

但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少贰经资不可能当缩头乌龟,一味防守大宰府,而放任自己在九州腹地横冲直撞。就算他愿意这么干,他麾下武士也不答应。

只要他和北条实政合兵一处,应该会出来决战。

李洛果然猜的不错。

就在他在基山扎营的第二天,探马就报,近十万日军浩浩荡荡南下,前锋距此不到二十里。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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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308章 决战于野!(二合一大章)

据探马所报,日军的骑兵有近五万,不用说,肯定是宇都宫贞纲的本州骑兵了。除此之外,步兵也有三四万,还有一两万无甲的农兵。总兵力十万!

“一刻钟内,按事先布置列阵迎敌!九州谁属,在此一战!”李洛下令道。

“诺!”

“喳!”

主将雷鸣般领命。如今,随着进行顺利,斩获丰厚,李洛在军中威望一日盖过一日。就连蒙古军,也莫不敬服。

很快,诸将就纷纷离开大帐,各就各位,按照事先的安排,不到一刻钟就列好九万人的军阵。

李洛选择的扎营地点,以及布置的军阵,都是很有讲究的。

征东大军所在的基山,是平原上一座舒缓的坡地,南边略高,北边稍低。前方视野开阔,极其有利于顺势出击。

另外,九州最大的河流筑后川,就从此流过。李洛的大军背靠筑后川,日军根本无法利用骑兵数量优势从后抄袭,确保了后路安稳。

这处地形,攻守皆宜,才被李洛看中。相反,日军从北而来,所处地势稍低,骑兵冲锋时很容易消耗马力。

在这,日军所处方位,两则空旷,无险可依,很难防守侧翼。

至于军阵,李洛选择了帖木儿河中大军的阵型,而且在帖木儿军阵的基础上,结合实情玩了很多花样。

帖木儿大军是中军(预备队)居后,重步骑混编军团在中,轻骑兵在前。两翼是轻步骑混编军团。

李洛也照葫芦画瓢。但比帖木儿多了弩机军团。

他把哲札的一万蒙古色目骑兵放在最前,列为最具攻击力的三角阵。

一万弩机军团和一多高丽弓箭手,放在蒙古骑兵之后。作为远程打击主力。

江南军一万重步兵以及两千多蒙古高丽具装重骑,组成中间军团,摆在中间。而且重步在前,重骑在后,将重骑兵隐藏起来。

然后将自己的中军(乡勇和海东步兵)摆在最后,靠着河流,最为总预备队。总之,他不会拿自己的嫡系打头阵。

最后,将虎古的海东骑兵一分为二,与四个江南军长枪军团混编,防守两翼。

如此一来,正面的攻击力很强,而两翼的防守也很强。

中军的七千精锐步兵,随时可以支援正面和侧翼。

不但如此,李洛还布置了很多损招和迷惑性的花招。

比如,为了防备日军骑兵攻击侧翼,李洛事先在侧翼隐藏了不少陷马坑。侧翼还设置了大量拒马,但又将侧翼放宽,把拒马隐藏在军阵中,倘若日军骑兵进攻侧翼,侧翼军团就往中间收缩,露出大量的拒马。

等到日军骑兵突然看到拒马,就陷入进退维谷的困境。

日军骑兵数量很多,但那又怎样?日军骑兵的骑射技术很差,本质还是龙骑兵或者枪骑兵。而且是很多小股骑兵粘合而成的,根本不会玩儿骑兵集群作战。他们五万骑,也未必玩得过一万蒙古骑兵。

另外,李洛还有对付骑兵的大杀器石炮,床弩,神臂弓。

所以的战术配合,战术操作,李洛都已经在军议中做了安排。就算老将江钧和杨青雀,也不得不心生佩服,两人虽然是军师,却无法指出李洛作战方案的不足。

唯一的问题所在,就是日军不战。

倘若日军不愿意以此地为战场,而是选择退却,那有些损招就不好用了。

不过李洛估计,以日人的国民性格,不可能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退却或避战。那对他们的士气,伤害很大。

很多时候,真的不能退。

李洛一身盔甲的坐镇后阵中军,黑尾苏鲁锭插在大帐之外,极其醒目。大帐内外,是三百亲卫。亲卫队之外,是七千精锐,分别是乡勇和唐军步兵,大多数身穿唐国玄甲。

整整九万大军静默无言,列出六个大阵,旌旗招展,刀枪林立,军阵纵横整整两里,如城如林,军势雄浑,散放出滔天的气势。

李洛所在的位置最高,他看到前方的巨大军阵,心中豪情万丈,热血沸腾。

两年了,他终于实现了手提十万大军,征伐日国的梦想。

虽然是用种种阴谋手段才实现,但毕竟是实现了,不是么?

得意的情绪,就像一只毛茸茸的猫爪子,在李洛心头挠啊挠,挠的他差点得意的笑出来。

他此时已经给自己点了一万个赞,十万点打赏。

厉害了我的哥。

此战若胜,他就能得到石见银山,得到大量日国劳工,得到大量的硫磺和铁,得到几万江南精兵,得到更高的官位……

此战若败,他也要活着回去,活着回去见崔秀宁。

周围的亲卫,包括颜隼刘大刀等人,都不知道李洛心里的念头,只觉得主公端坐如钟,面容坚毅如铁,真真大将之风,好不威严呐。

“报!日军已在十里之内!”探马再报。

李洛淡淡道“颜隼,传我军令,惑敌!”

“诺!”颜隼冲出大帐,来到中军大鼓前,“咚”的一敲,顿时九万大军皆回首。

接着,颜隼就打出一杆黑旗,画个圆圈,再一舞。

这是李洛事先安排的“惑敌令”,专门用黑旗。

全军将士接到“惑敌令”,原本站立的笔直的兵,立刻坐的坐,蹲的蹲,全无一点严整的军容,就是各军战旗,也歪歪斜斜。

顿时,肃杀严整的军阵,就变得松松垮垮,不复之前的气势。

没过多久,北方就出现一望无际的大队人马,远远望去,一片旗帜的海洋,煞是壮观。与此同时,钟声,鼓声,木笳声,法螺声,埙声,尺八声,一起奏成一片,悠悠传来。

这是日军自古特有的行军乐,学自唐朝。但如今中原军队早已不用。

行军乐旋律悲壮,蕴含着风萧萧兮易水寒,视死如归的意念。日人一直青睐悲情之美,认为悲情沉郁比乐观激扬更有力量。这也是为何后世日国的国歌《君之代》,听着像丧歌的原因。

李洛听到日军的行军乐,也不由有点感概。

说起来,日国还真是古典华夏的好学生啊。古典华夏在宋代开始断层,某种意义上讲,宋代抛弃了很多古典华夏传统,开始了彻底的世俗化。

宋代的世俗化,是反封建的第一次人,因为太过于超前,国民自我意识觉醒太早,又没有相应配套的生产力,所以被周边蛮族揍的鼻青脸肿。

慢慢的,行军乐渐息,大队日军已经在前方三四里处停下,整队。

紧接着,一个身穿红色胴丸,背插两面靠旗的日军“使番”,骑着木间马,不紧不慢的向东征军军阵而来。

这日军“使番”来到阵前,用生硬的汉语大声说道“请允许,我军列阵,既毕,则战!”

说完,使番再次调转马头,奔回日军大阵。

这也是日军作战的一个规矩,两军相遇,互相遣使说明,列好阵势再战。

当然,这只限于堂堂对阵之下,倘若袭击或者埋伏,当然不会这么干。

难道日军不怕东征军突然攻击吗?

不怕。

三四里的距离,穿甲的步兵冲过来那是徒耗体力,而且军阵必乱,上将不取也。至于骑兵,又不需要刻意列阵,直接就能迎敌。

所以,这只是个战场礼仪罢了。

不过,东征军却没有派军使过来,告诉日军,说什么允许列阵合战。

“欸…蒙元蛮夷,果不知礼!”日军大阵中的总大将少贰经资,鄙夷无比的说道,脸色铁青一片。

这几天,他简直是煎熬无比,焦虑万分,恨意滔天。

他被该死的元寇骗了,竟然率兵北上防守大宰府,却不想元寇虚晃一枪。

九州水师尽丧,船只尽失,他变成了聋子和瞎子。

结果,竟然让元寇潜入有明海峡,直接在毫无防备的大牟田登陆了!

更让他愤怒的是,元寇登陆后竟然连屠三城,大肆劫掠,如此残暴狠毒对待神国百姓,真是奇耻大辱!

在得知消息后,少贰经资大惊失色,原本以为元寇必定很快兵临大宰府,他兵力不足,所以第一时间就布置大宰府的防御,打算凭借大宰府的坚城高墙,严防死守。

可是等了几天元寇未到,反而是守卫平户的北条实政到了。两人合兵一处,军势大振,部下又群情激奋的纷纷请战,少贰经资等人才决定南下堵住元寇,决战于野。

水师尽丧后,日军只剩下八万余人。少贰经资又紧急动员了大宰府一万多青壮农兵,凑齐了十万人马,这才放心大胆的南下。

他的底气,主要来源于宇都宫贞纲的近五万骑兵,以及自己麾下最精锐的一万“马回众”铁甲兵。

少贰经资的马回众(中军),主要是九州底层武士御家人子弟组成,人人悍不畏死,是他手里的一张王牌。

而宇都宫贞纲的近五万骑兵,数量也数倍于元寇骑兵。

加上哀兵必胜,又有何惧!

如此军势,怎么能贪生怕死的防守大宰府,任由元寇荼毒九州?

所以,必要在此一战定胜负!

“大将军阁下,你看我军阵势如何?”日军很快就列好军阵,然后少贰经资问北条实政道。

此时的少贰经资,也是意气风发,豪气干云。这神国从古到今,有谁指挥过十万大军,与国敌堂堂正正决战于野?

再也没有了,只有他少贰经资。此战若胜,挟救国之功,他未必没有问鼎幕府的机会。

北条实政是幕府委任的“镇西大将军”,名义上是九州日军的最高统帅,可实际上,最高指挥官仍然是九州防御总大将少贰经资。

北条实政看看宽达两里的大阵,铁青的脸色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哟西。我军如此威势,元寇必定不堪一击。少贰阁下,好好干吧。”想象着元寇不久之后大败,他这几天郁闷之极的心情,总算舒缓了不少。

北条实政说这话,当然是有底气的。

日国大将对《孙武十阵》和中原军阵研究很深,少贰经资正是其中翘楚。

少贰经资布的阵,其实是两阵结合,相得益彰。近五万骑兵在前,组成“车悬阵”。五万步兵在后,组成“鱼鳞阵”。

为何要专门为骑兵设置一个“车悬阵”呢?因为车悬阵本来就骑兵进攻型大阵,日军有近五万骑兵,当然要专门列阵。

少贰经资深知己军相对元寇的弱点,那就是不擅长集团作战,太注重“一骑打”。加上骑兵都是从各地汇集而来,所以缺乏集群作战的能力。

而车悬阵,可以让骑兵保持等间距离,前后相错,既能弥补己方不足,又能发挥骑兵众多的优势。

而步兵组成的鱼鳞阵,也是正面进攻阵型,还便于向前移动攻击。最大限度的配合前面的骑兵。

至于侧翼,少贰经资也不担心。因为日本步兵都是菊池长枪兵,能够有效抵挡元寇骑兵。

但是,无论少贰还是北条,都忘记了一件事,或者说对蒙古骑兵不太了解。

蒙古轻骑兵从来不会冲击队列严整的长枪步兵,他们只会射箭。

也就是说,日军认为安全的侧翼,在蒙古骑兵的战术下,一点也不安全。

少贰经资头戴华丽的唐冠胄,手持军配(将帅团扇),指着“元寇”军阵,笑道“元寇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军阵如此,可想而知。蛮夷终究是蛮夷。”

北条实政道“不可大意啊,谁知元寇是不是示我以弱。”

少贰经资一听,也觉得不是没有可能。

可那有什么用呢?虽然日军将帅想到元寇可能是示弱惑敌,可十万日军士兵想不到啊,他们还以为元寇纪律散漫,不过如此。

此时,近五万骑兵人人手持刀枪上马,都背着菊花纹靠旗,排出两里方圆的骑阵,气势雄浑无比。压阵的,正是骑兵总大将宇都宫贞纲。

而后面的鱼鳞阵,也军阵肃杀。压阵的是大友赖泰。

一杆高高的三角形马印(统帅标识),伫立在大军之中。

这一切看上去像模像样,可实际上少贰经资从来没有指挥十万大军列阵野战的经验。不光是他,整个日国,都找不到一个这样的人。

所以,实际上他的阵法和战术问题很多。将好几万骑兵摆在前面做雷霆一击不是不行,可也要看面对什么样的敌人。

“三献!”少贰经资看到日已过午,立刻下令。

紧接着,三对童男童女就手捧“打鲍”、“胜栗”“昆布”三种食物,恭恭敬敬的献给少贰经资,然后一起拍着小手偏着脑袋唱道“打仗吧,胜利吧,欢欢喜喜回来吧!”

少贰经资象征性的每样吃了一口,然后又一挥军配(将帅团扇),下令道“三献已毕,请军师!”

然后,一个头戴高冠,身穿二十八星宿图服的老者,手持阴阳八卦罗盘,蹀躞着步子来到少贰经资马前。

这老者就是军师了。日军的军师,主要是战前占卜,预测凶吉。其次才是出谋划策。当然,所谓占卜,也是个形式罢了。

“阁下,日偏西时,我军大胜。吉也!”军师像模像样的占卜之后说道。

周围的武士一起大喊“日偏西时,我军大胜!吉也!”

然后,声音往外扩散,最后是十万大军一起大喊,声震天地,“日偏西时,我军大胜,吉也!”

就是李洛,看到这一幕,也不由惊讶。

小日本,有点名堂啊,神神道道的。起码这气势战意,丝毫不差,甚至很强。

“大将军,日军所列之阵,乃是车悬阵加鱼鳞阵,不可小觑啊。”江钧微有忧色的说道。

车悬阵么?李洛倒是不知。但有蒙古骑兵,他并不觉日军骑兵有多大威胁。蒙古骑兵多次以少胜多,就是骑射和战术优势。

李洛也传令了。

“传令,准备出击!”

“咚咚咚!”

“呜呜,呜呜呜!”

双方军阵中的鼓声和号角声,一起出现,大战一触即发,紧张万分的气氛,顿时让整个天地都变得窒息起来。

“莫尔道嘎!”蒙古骑兵率先发起冲锋,万马奔腾之下,犹如滚滚雷霆。

“杀鸡给给!”日军骑兵总大将宇都宫贞纲,也发出骑兵进攻的命令。

“轰隆隆!”近五万日军骑兵以车悬阵的方式,滚滚向前,靠旗如云,犹如一道怒潮涌来,壮观无比。

可是如果有人站在高空,就能看到,蒙古骑兵的速度,要比日国骑兵的速度快了一大截。而且,日国骑兵几乎每人都在马上摇晃颠婆,而蒙古骑兵,却像是长在马上。

或许就连忽必烈也想不到,日军竟然能出动好几万骑兵,与蒙古铁骑进行骑兵对决。

两军间隔不到四里,相对冲锋之下,距离被极快的拉近。最面前的日国骑兵,已经扬刀挺枪,准备大显身手了。

然后,他们离蒙古骑兵只有小半里距离时,忽然就看到蒙古骑兵纷纷射箭,一霎间,一大片密集的箭雨就爆射而来。

“八嘎!骑射!”

最前面的日军骑兵,在密集的箭雨之下,顿时纷纷堕马,一旦有人落马,就影响了后面的骑兵,中箭的战马也尥蹶子了,顿时,整个日军骑兵原本一往无前的气势,就为止一挫。

日军的骑兵虽多,可擅长骑射技术的却很少,哪怕有一点,也绝对做不到像蒙古骑兵那样,在高速奔驰的马上轻松自如的放箭,不算真正的骑射。

日军骑兵,更接近龙骑兵或者骑马的步兵。他们的骑战兵器,主要还是刀枪。

你以为骑射简单么?首先要解放双手,只靠双腿和呼喝控马,不能持缰绳。第二力量要够大,因为马背上不好拉弓。第三,还要有准头。第四,还要射击速度。第五,还要会躲闪对方的箭。第六,还要与队友配合默契。第七,还要会躲闪前面失蹄的战马…

绝对是技术活。没有十年八年的骑射苦练,根本就达不到蒙古军队的水平。

如此一来,日军骑兵顿时被动起来,随着前面落马的人越来越多,整个马队的速度顿时放缓,阵势也有些凌乱了。

眼看两军骑兵之间不到三十丈,须臾间既能接战了,可日军还没来得及高兴,突然原本对冲过来的蒙古骑兵,竟然从中分来,往两边侧翼迂回奔驰。

更要命的是,蒙古骑兵往左右两边分开,避免冲撞的同时,仍然纷纷射箭,持续性输出打击。

日军骑兵再次纷纷坠马。

如此一来,蒙古骑兵一分为二,成功绕到了日军骑兵的两翼,不断放箭,而且射的很准。

日军骑兵的阵型,顿时更加凌乱了。

短短时间内,就有两三千日军骑兵伤亡。更致命的是,蒙古骑兵打断了日军骑兵的“势”。骑兵的“势”一旦被打断,就危险了。

而此时,日军骑兵正面没有蒙古骑兵,也终于冲到征东军步兵大阵前大半里的距离。

然后就在此时,随着朱颔一声令下,前面的步兵纷纷后退,立刻露出密密麻麻的早就准备发射的石炮和床弩。

纳尼!即将冲过来的日军骑兵,看到敌军步兵突然后退,露出大量的弩机,立刻大惊失色。

石炮和床弩,都是骑兵克星啊。

大意了。

“放!”就在日军骑兵惊骇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传来,一大片的石头和巨箭,就轰向密集冲来的日军骑兵。

“轰—”

“噗嗤……”

“啊—”

一蓬蓬血雨在日军骑兵中爆出,大片日军顿时人仰马翻,整个前阵,彻底乱成一片,死伤数千。

而两翼的蒙古骑兵,则是不断来回奔驰,射出箭雨。将巨大的日军骑兵集群一圈一圈的削薄。

日军骑兵无法反击,虽有好几万,可是在接近东征军步兵大阵时,却生生被阻止了下来。

李洛等将领也很紧张,日军骑兵有好几万,又是车悬阵,一旦真的冲到步兵大阵,那己军的步兵方阵,一定会乱。

那么,就算最后能赢,损失也会极其惨重。

“放!”石炮和床弩骑射之后,万余人的高丽弓箭手也开始齐射。

“神臂弓…放!”一千多神臂弓手,也射出密集的弩箭。

正面的高丽弓箭手,神臂弓手,两翼的蒙古骑兵,都是输出羽箭,将日军骑兵三面包围打击。

每时每刻,都有大量的日军骑兵堕马。

最后短短的几十丈,如同死亡禁区,让日军骑兵陷在那里挨打。

“杀鸡给给!决死!决死!”后阵的骑兵总大将宇都宫贞纲大喝着,命令冲击迟缓的骑兵,冒着箭雨重新加速冲击。

而日军中军大阵的战鼓,也急剧的敲响。

“七生报国!神社相见!”失去马速的日国骑兵,疯狂策马冲击起来,完全不顾前面和两边的箭雨。在付出大量伤亡后,终于再次催动了马速。

“具装重骑该动了!”李洛终于失去了淡定,猛然站起来。石炮和床弩虽然杀伤大,可是每一次装填都需要时间,阻挡日军骑兵的,主要靠那支蒙古重骑了。

虽然日军骑兵伤亡不下八千,但是能战者仍然超过四万,一旦真的冲到东征军的步兵方阵,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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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9、310章 覆灭和大捷(二合一大章)

“轰隆隆—”数万日军骑兵重新加速之后,排出近两里的宽阵,黑云般压到东征军步兵大阵前。

眼看不到三十丈远了,就连日军骑兵的面容,也看的清晰。

可正在这时,已经重新装填完的石炮和床弩,也再次发出怒吼。

“轰—”

如今近的距离,数以百计的床弩和石炮,杀伤力极其惊人。日军前阵,就好像突然被狠狠削掉了一截。

几乎同时,一万多高丽弓箭手和一千多神臂弓手,也发出一轮骑射。

日军骑兵前阵,完全沐浴在如雨矢石之下,死伤惨重。人仰马翻的骑兵,铺满了一两里宽的阵地,惨叫哀嚎声惊天动地。

加上两翼的蒙古骑兵箭雨,日军骑兵虽众,却如同陷入泥潭的怪兽,被三面轰击,阵势一片凌乱。

但是,后面的日军骑兵仍然潮水般推着前面的骑兵,在巨大的惯性下,不计死伤的踩着前面堕马的同伴,轰然压向征东军步兵大阵。

说时迟那时快,此时距离只有十几丈了。

“杀鸡给给!抠楼塞!”九死一生冲过来的日军骑兵,兴奋之极的吼叫,跃马扬刀的杀过来。

少贰经资和北条实政等人日军将帅,看到骑兵付出巨大伤亡后终于冲到敌阵,原本难看至极的神色,终于露出笑容。

“冲上去了!干的好!”

就算再不懂军略的人,也知道几万骑兵冲击步兵方阵,意味着什么。

哪怕敌军步兵方阵严整,哪怕敌军步兵用长枪刺猬阵防护,可在几万骑兵不计代价的冲击下,也很难不崩溃。

蒙古轻骑之所以不愿意冲击步兵刺猬阵,主要是人口少,不愿意付出太大代价。但不意味着蒙古骑兵真的破不了步兵刺猬阵。

日人可没那么顾虑死伤。反正神国有上千万人口,而登陆的元寇只有眼前这些,死一个少一个。就是拿人命填,也划得来。

骑兵是金贵,可是和消灭元寇相比,骑兵损失再大也不算什么。

少贰和北条等人的判断并没有错,倘若几万骑兵真冲进去,就算日军骑兵在失去马速后全军覆没,可是东征军的步兵大阵,也一定会崩溃。

然后,日军紧随在后的步兵鱼鳞阵,再上前剿杀崩溃的东征军,就能斩获一场惨胜。

步兵不像骑兵,骑兵对阵型要求不高,就是阵势乱了,很快就会重新聚集。而步兵对阵型的要求很高,一旦溃乱,就很难重新组织起来,人数再多,也没什么用了。

牺牲绝大多数骑兵,干掉元寇的主力步兵,才是日军将帅的策略。反正元寇骑兵太少,步兵一旦被干掉,只凭上万骑兵,就翻不起大浪了。

这个战略,是少贰和北条联合定下的,就叫“骑兵玉碎”。

日军的战略战术,从古到今都很疯狂,也是有传统的。换了其他任何一国,也干不出拼掉好几万骑兵,换取消灭敌军步兵的事。

“步兵压上!骑兵预备队出击!准备破敌!”少贰经资下令,命令步兵压过去,准备收割牺牲骑兵换取的战果。

没错,日军还隐藏了一支五千人的九州骑兵,用来追击元寇步兵所用。

九州岛本来就聚集了五千骑兵,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使用。之前宇都宫贞纲率领本州六万多骑兵来援,加起来近七万。但在和忻都的元军石墙血战中,损失了一万三千骑,其中还有三千最宝贵的具装重骑。

这次日军南下,骑兵仍然庞大。即便近五万骑兵正面出击,步兵大阵中却还藏了五千骑,瞒过了元寇探马的眼睛。

日军将帅又不是傻子,只能李洛耍花样,他们就不会?

但是,少贰经资等人还没高兴一个呼吸的时间,就瞪大眼睛发出惊呼。

“纳尼?!”

站在临时搭建的马拉高车上,少贰经资竟然看到,就在己方骑兵即便冲到元寇大阵之际,忽然一队人马皆披重铠的骑兵,轰隆隆对撞而来。

“具装重骑!八嘎!元寇竟然带了具装重骑!”少贰经资恨恨说道,心立刻悬了起来。

与此同时,一千多蒙古重骑和八百高丽重骑,已经和汹涌而来的日军轻骑撞上。

“轰隆—”

蒙古重骑不但人高马大,而且都是都是人马具装,就连兵器,也是狼牙棒。而高丽重骑的兵器,却是骑枪。

两千多重骑兵借着微高的地势,在后面的步兵推送下顿时加速,狠狠撞上来势汹汹的日军轻骑。

一霎间,就有两千多日军骑兵堕马,日军骑兵的马速,犹如激流撞上河堤,顿时被遏制了。

蒙古重骑凶悍的挥舞狼牙棒,狂飙突击之中,日军骑兵集群犹如被一张被猛虫凶狠蚕食的树叶,在急遽萎缩,终于被撕开一个个口子。

紧接着,一万江南军重步兵也紧随在重骑兵之后,举着长刀大枪,凶狠的突击失去马速的日军骑兵,犹如后世跟着坦克突击的步兵。

这是李洛策划的重步骑混合阻击战阵。蒙古重骑虽然厉害,但毕竟人数太少,而日军骑兵太多。仅靠两千多重骑兵,很难对付数万日军轻骑。

所以,他才将一万装备宋军步人甲的重步兵,配合蒙古重骑。

果然,失去马速的日军骑兵,在蒙古重骑和江南重步的突击下,顿时陷入劣势之中,虽然众多,却极其被动。

而一万多高丽弓箭手,却抛射羽箭,打击中间的日军骑兵。

于此同时,两翼的蒙古骑兵,终于收起弓箭,拔出雪亮的蒙古弯刀,呼喝着冲击失去马速乱成一团的日军骑兵。

如此一来,重骑重步在正面阻击突入,高丽弓箭手在后面抛射羽箭,两翼的蒙古色目轻骑发动冲击。

庞大的日军骑兵集群,顿时崩溃了。

蒙古骑兵冲入阵中大砍大杀,所到之处,失去马速的日军骑兵无不披靡。被杀的,堕马被踩死的,不计其数。

重骑兵和重步兵突入下,日军也伤亡惨重。很多日军被迫下马,变成步兵厮杀。

整个战场,成了数万人的混战。只是,日军完全处在下风。

“轰隆隆—”左右两翼的蒙古骑兵终于凿开厚实的日军大阵,左翼的冲到右翼,右翼的冲到左翼,然后重新策动马速,再度凶狠的冲击已经崩溃的日军骑兵大阵。

就连骑兵总大将宇都宫贞纲,也被一个蒙古骑兵斩杀。

“阁下!”周围的日军骑兵看到宇都宫贞纲战死,都是魂飞魄散的嘶声大叫。

此时,失去马速的日军骑兵,完全沦为蒙古色目骑兵弯刀下的猪羊,几乎是一边倒的被杀。

“八嘎…”少贰经资口瞠目呆的看着这一幕,满眼血红,可是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现在整个正面,己方骑兵乱成一锅粥,已经无法步兵跟进了。

怎么会打成这样?元寇的战力,果然强悍啊。尤其是他们的骑兵,哪里是神国骑兵可比?差的太远了。

日军将帅都是脸色惨白,浑身颤抖。他们的确抱着牺牲骑兵的念头,可问题是骑兵必须毁灭元寇步兵大阵,而不能白白牺牲啊。

“鸣金退兵!”少贰经资终于万分无奈的下令撤回骑兵,一边令大批弓箭手准备掩护。

可是,如何能撤的回来?日军骑兵彻底乱了,就算有些人往后撤,也刚好被蒙古骑兵从背后追杀。

“骑兵预备队出击——攻击元寇右翼!”少贰经资此时无计可施,只能派出自己的五千九州骑兵,趁着元寇骑兵对付己方骑兵的功夫,突击元寇防守薄弱的右翼。倘若真能突破,战局说不定还能挽回。

五千日军骑兵蜂拥而出,绕过正面战场,冲向东征军右翼。

来了!李洛看见竟然还有五千日军骑兵出来,立刻就猜到是要突击自己的侧翼。

呵呵,就怕你不来。你要不来,那我在侧翼花的功夫岂不白费了?

转眼间,五千日军骑兵就绕到东征军右翼附近,加快马速全力冲来。

少贰经资等人都是紧张万分,人人心中祈神,保佑突击敌军侧翼成功。

可是下一瞬,他们的心就沉了下去。

日军骑兵们纷纷马失前蹄,大片大片的摔倒。紧接着,元寇右翼的步兵方阵竟然内缩,露出隐藏的一排拒马。然后,就是刺猬般的长矛。

“陷马坑!拒马!”少贰经资等人脸色难看到极点,哪里还不知元寇早就准备?看来,突破侧翼不可能了。

看着正面自己方骑兵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元寇侧翼又早有准备,少贰经资方寸大乱。

“大将军,你看……”少贰经资惨笑着看向镇西大将军北条实政。

北条实政的脸色一片惨然,仗打到这个份上,多半输赢已定。他自己很难逃过自尽谢罪的结局。

“为今之计,只有破釜沉舟,以全部玉碎之心,求取最后之转机!”北条实政声音嘶哑的说道,语气中都是决绝之意。

“好吧,那就…全军攻击吧!”万般无奈的少贰经资,终于下达了步兵突击的命令。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骑兵快要完蛋了,步兵就算保存实力,难道还能躲过敌军的攻击吗?还能安然撤离吗?不可能。

孤注一掷的全军突击,让战场变的更乱,或许还能乱中求活。就算全军覆没,也要元寇大伤元气,让元寇看到神国武士的决心。

“呜呜呜——咚咚咚!”随着日军总攻的命令发出,数万日军步兵虽然胆寒,也只能硬着头皮保持着队形小步快跑,支援绝望中的日军骑兵。最前面的日军弓兵,已经射出漫天的箭雨,不管敌我的倾泻而下。

虽然有些蒙古兵在箭雨下死伤,可死伤更多的,反而是仅存的日国骑兵。

真是疯了啊。

日军骑兵此时只剩下上万人,几乎被蒙古骑兵和重步兵围堵起来,全部覆没就在转眼之间。

李洛看到日军步兵全部压上,知道日军要拼命了。

“传令!除了右翼之外,所有步兵全部出击!”李洛也下达了总攻的军令。

很快,左翼两个万人队以及一千骑兵,包括放下弓箭的高丽弓兵,也换了刀枪。就是李洛的七千嫡系步兵,也出击了。

四万人保持着队形缓缓压上。

随着双方步兵参战,战况更是惨烈到极点。双方大阵咬合在一起,犬牙交错,刀砍枪刺,每时每刻都要大量死伤。日军弓箭手没有上阵,而是在阵内抛射箭雨。

十几万人的大战,让天地也为之颤栗了。

此时的日军骑兵,近乎全军覆没,仅剩下的数千人,虽然被日军步兵接应出来,也都成了步兵。

李洛下令分出五千蒙古骑兵,对付之前攻击右翼的数千日军骑兵,然后将右翼的步兵也投入正面。

剩下的蒙古骑兵和海东骑兵,则是冲击日军步兵脆弱的后方。日军步军虽然还排列着鱼鳞阵,但在骑兵的弓箭打击下越来越凌乱。

而东征军的石炮,也抛射大片石弹,降落在日军大阵中。

两军接战之处,首当其冲的是蒙古重骑和江南步重,只是由于已经疲劳,无法突破日军步阵。

可是借着重骑和重步正面扛住日军步阵的功夫,李洛凭借兵力优势,将几个万人队排成两翼阵,完成了对日军步阵的三面包围,只留下后方。

如此一来,战场大局已定。

日军大阵中的少贰经资,眼看无法正面突破元寇大阵,而且还被三面包围,哪里还不知道大势已去?

“杀鸡给给!七生报国!”少贰经资满心都是决死之志,手持一柄太刀,亲率最精锐的一万“马回众”,左冲右突,四处支援。

“杀身成仁,正在今日!”北条实政也亲率亲卫武士厮杀。只有奋不顾身的厮杀,才会让他忘记此战大败后的可怕后果。

而同样作为统帅的李洛,却仍然坐镇中军大阵,在三百亲卫的保护下,气定神闲的看着喊杀整天,血雨纷飞的巨大战场。

位同命不同啊。

“少贰君,你看,本帅很快就能替你报仇了。”李洛指着战场,笑着对被软禁在大帐的少贰信资说道。

少贰信资呆呆看着战场,神色凄凉。

少贰经资是他的仇人,可毕竟也是他的兄长,眼看少贰经资性命难保,要说他毫无伤感,又怎么可能?

少贰信资更心痛的,是少贰家的精兵。经此一战,不但九州精兵尽丧,少贰家的武力,也不复存在了啊。

对于李洛这个侵犯神国的人,少贰信资打心眼里排斥厌恶,可他很清楚,不能忤逆李洛。神国的命运,不是他一个文人能改变的吧。

“唉,那就谢过李洛阁下了。”少贰信资违心的感谢,心中满是伤痕。

李洛笑道“少贰君应该高兴才是,等本帅进了大宰府,你就是大宰帅,少贰家主,你的母亲和妹妹也会和你团聚。只要臣服大元,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是。李洛阁下放心,在下知道该怎么做。”少贰信资悲喜交加的说道。

此时,在蒙古骑兵和海东骑兵的羽箭打击下,日军大阵的右翼,终于崩溃了。

崩溃的趋势如同涟漪一般,迅速感染了整个日军大阵,数万原本就不习惯大集团作战的日军,“轰”的一声,顿时全面崩溃。

“莫尔道嘎!”蒙古骑兵收起弓箭,率先冲入崩溃的日军大阵,砍瓜切菜一般挥舞弯刀,借着马速将日军大阵捣的稀乱。

借着,围在三面的东征军步军,全部突入日军大阵,转眼间就将日军分割包围起来。

日军步兵本来就处于数量劣势,而且阵势崩溃,哪里还是征东军步骑联合军团的对手?

已经一盘散饭的日军各自为战,简直被单方面的屠杀。

有一支东征军的表现尤其抢眼,他们只有数千,都穿着布面玄甲,相比江南军和高丽兵更加勇猛善战,而且搏杀之时队形整齐,配合默契,攻击很是凌厉。

终于,胆寒的日军开始突围,近万人从没有阻挡的后方争先恐后的逃出包围圈,向北逃窜。

可是紧接着,大队蒙古骑兵就追击过去。

半个时辰之后,参战双方兵力高达二十万的基山之战,终于落下帷幕。

日国十万零五千大军,全军覆没。

少贰经资、北条实政、宇都宫贞纲、大友赖泰等日军将帅,全部阵亡。

至此,九州岛日军主力,不复存在了。

而东征军的损失,也并不小。

首当其冲的蒙古色目骑兵战死一千七百,江南重步兵战死两千一百,高丽兵战死三千两百,江南轻步兵战死四千三百。而李洛的嫡系,因为最后才出动,打的还是顺风战,所以只有数百伤亡。

全军共战死一万二千人。加上负伤的,伤亡达到三万。

以三万伤亡,换取十万多敌军全军覆没,的确是一场漂亮的歼灭战。可是李洛,却没有太多高兴。

因为伤亡高过他的预估。

实际伤亡,比他预估的数字,多了整整一万人。

主要是,他低估了日军的步兵。大部分的伤亡,不在歼灭日军骑兵的时候,而是在围歼日军步兵的时候。

日军习惯一骑打,讲究个人勇武,不擅长大军集群作战。可也正因为如此,日军崩溃后哪怕各自为战,也仍然有一定的战斗力,并不会全无抵抗。

对付这样单兵作战意识较强的敌人,不管谁来打,伤亡都不会太小。

更重要的是,光九州就有一两百万人口,还有很多民间武力。倘若他们被组织起来打游击,那他就不得安生了。

“恭贺大将军!”诸将料理完战场,一起向李洛祝贺。这一仗赢得如此彻底,多赖大将军指挥谋划之功啊。

自从李洛接手征东军兵权,屡战屡胜,一帆风顺,更一战歼灭十万日军,不日就能攻占大宰府。这让非李洛嫡系的将士,也都极其敬服。

这一战,让李洛终于得到非嫡系将士的崇拜。

李洛神色淡然的问道“日军的尸首,处理了么?”

虎古回道“回大将军的话,已经按照大将军的意思,命令日国苦力挖坑埋了。”

如今天气正热,这么多尸体不掩埋,很容易发生瘟疫。倘若发生瘟疫,东征大军也会有危险。

光夏道“请问大将军,我军战死弟兄的坟墓,碑文怎写?”

李洛早有计较,“就写征东英烈某某之墓。墓园再立一块告示,有敢挖坟掘墓的,诛杀全家。找不到正主,就杀周围方圆十里的百姓。再令基山城主建庙祭祀,保护墓地。倘若有失,问其罪。”

“还有,战死的将士,录名封档,有家属的,必有抚恤,让其瞑目九泉。”

诸将一起动容行礼道“大将军真是爱兵如子。”

李洛又问“我军缴获如何?”

朱颔回道“完好的盔甲刀枪数以万计,完好的战马也有八千多匹。”

李洛皱眉道“日军骑兵有五万多,怎么只缴获了八千匹完好的马?”

哲札道“大将军,战马没了主人,就会四处乱跑。很多马都是逃走了。不过大将军放心,末将已经分派骑兵四下寻找,总还能找回几千匹。”

李洛笑道“日国的战马虽然不高,耐力却不差。用来做运输正合适。”

正在这时,一个亲卫进帐汇报道“大将军,基山城主求见。”

“让他进来吧。”

“诺!”

很快,一个身穿黑袍,头戴高冠的男子,穿着木屐蹀躞进来。他神色非常恭敬,一见李洛就匍匐跪下。

“卑臣朝仓伏马,见过上国将军大人。”基山城主用熟练的汉语说道。

李洛似笑非笑的看着朝仓伏马,语气带着压力的问道“朝苍伏马,你来此何事啊?”

朝仓伏马看着据案高坐的李洛,以及两边顶盔掼甲的武将,心中战栗不已。他以头触地,小心的说道“卑臣恭贺将军大捷,在城里摆下了酒宴,请将军大人和各位武将宴饮。”

他是被吓到了。

开战前,他还满心期待,期待神国大军能打败元寇。可谁知,元寇如此厉害,竟然让神国大军全军覆没,连少贰大人和北条大人都死了。

看来,元寇势大难制,九州不保了。

他一个小小的基山城主,除了顺服,又能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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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1、312章 寡人…无疾

基山城主虽然恭敬的请李洛赴宴,但李洛可没工夫给他面子。虽然此战大捷,但大宰府还没拿下,征东军孤军在外,可不能有半点得意忘形。

“酒宴就免了。着你一件事,办好了本帅自然欢喜。”李洛不假辞色的说道。

朝仓伏马暗叫苦也,心道这鞑酋能有什么事?一定又是勒索钱粮了。基山小城寡民,如何应对啊。

但是,朝仓伏马只能硬着头皮赔笑道“请将军大人示下。”

李洛道“你是基山城主,此地是你管辖。就在此地修建一座英烈庙,祭祀我军战死将士。嗯,也不用太大,占地两亩就成。”

朝仓伏马听说不是再要钱粮,不但没有松口气,反而心中更是哀嚎。

纳尼?修庙祭祀战死元寇?那他朝仓伏马成什么了?岂不是自绝于神国,自绝于天皇和幕府,遭天下唾骂?

一旦干了这么羞耻的事,他还有回头路可走么?

可倘若不答应,那朝仓家族还能存在么?

朝仓伏马左右为难,笑得比哭还要难看。与这件事相比,他宁愿鞑酋勒索钱粮。

“嗯?”李洛冷笑,“怎么,你不愿意?”他的语气不高,但任谁都能听出话中的杀意。

显然,一旦朝仓伏马拒绝,李洛就要动刀子了。

感知着李洛森然的杀意,朝仓伏马紧张万分,浑身冷汗直冒。情急之下,终究是家族安危、身家性命压过了民族气节,终于俯首说道“大将军所命,卑臣无不谨从。”

说完了这句话,朝仓伏马反而感觉轻松了很多。

算了吧,元寇势大,不说本州幕府和朝廷,起码九州是完了。与其是身死族灭,还不如换个主子。宋国皇帝都臣服了,他朝仓伏马臣服也不丢人。

一个人一旦决定堕落,就会给自己找理由。朝仓伏马就是如此。

“好!朝仓伏马,你是个聪明人。不用太久,你就会庆幸自己投靠的早。记住,只要臣服,自有造化。”李洛画饼说道。

朝仓伏马是本地豪族,他一旦投靠,就会影响其他豪族。

“那就…仰仗将军大人关照了。”基山城主犬伏在地,抬起谨小慎微的笑脸,语带谄媚的说道“将军大人之风采,当真映照天下,在下仰慕之极。在下有女,年方十六,也算稍有容颜,愿献给将军大人,朝夕侍奉,万望阁下笑纳。”

什么?

李洛不由愣了一下,态度转变这么快的么?这就要送女儿了?

你女儿长的如何先不谈,就算长的我见犹怜,那我也不能“笑纳”啊。

小警花守着海东唐国,可能还怀上了,肯定也在担心自己的安危。怎么,难道自己还要在外偷腥猎艳?那不是渣男么?

真心咽不下去啊。

寡人…无疾!

再说,把一个敌国女子留在身边……他害怕。阿提拉怎么死的?铁木真怎么死的?英雄一世的男人,死在身边的弱女子手里……吓!可怕啊可怕。

“此事就免了。只要你忠心用事,便一切无虞,本帅自可抬举你。”李洛直接拒绝道。

朝仓伏马虽然失望,却也不敢再坚持。

…………

第三天,修整两日的李洛就亲率大军,北上大宰府。此时,九州岛已经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这个野心勃勃的年轻男人了。

少贰经资大军覆没,元寇大举进军大宰府的消息,风一般向外扩散。无数紧张关注这场大战的日国人,心碎了满满一地。

失望之极,惊怒之极!

少贰经资抽调了九州各国所有的精兵强将,如今一朝尽丧,他们拿什么阻止凶狠残暴、不可一世的元寇?就连各国守护大人,也一个都没有了。城主、大武士、地头,甚至大海盗,也差不多死光了。

完了,大宰府完了,九州岛…也要完了。

恐怖和惊惶的气氛瘟疫般蔓延,人人躁动不安。各地的豪族纷纷开始串连,一股暗流迅速在九州岛上涌动起来。

紧接着,又有一个可怕的消息传来,北方的马关海峡,被元寇舰队封锁了。

也就是说,本州的援军,起码一时半会儿无法渡海来援了。

整个九州岛,更加人心惶惶,犹如末日到来。

八月二十六日,东征军终于穿过福冈平原,来到日国西都大宰府。

大宰府西面大海,北靠大山,东靠大河,南向大原,是一处形胜之地。大宰府是日国和中原以及高丽的交流中心,可想其位置的重要。

九州岛最高衙门,西都议政厅,就在大宰府。

大宰府在接到大败的噩耗后,早就风声鹤唳。等看到城南黑云般逼来的元寇大军,更是满城大骇。

元寇来了!

这段时间,元寇的屠城凶名传遍全岛,人人都知道了元寇放出的话,但凡据城抵抗,屠之。

所以,元寇还没来,群龙无首之下,抵抗还是投降的议题,就造成了大宰府的分裂。

坚决主张抵抗的,是城内的贵族,比如少贰家,藤原家,龙造寺家等,都是本地豪强。他们认为,大宰府城池高大坚固,还有护城河,坚守一个月完全没有问题。这一个月功夫,幕府一定会打破元寇水师的封锁,派兵来援。

而且,九州岛各地的贵族豪强,一定会动员百姓,招兵买马,不断骚扰元寇。

怎么能贪生怕死,不知羞耻的投降敌人?那是神国的叛徒。

赞同开城投降的,是议政厅的官吏,几乎都是京都朝廷和幕府委派的官僚。他们虽然也是出身贵族,却不是本地豪强。

他们认为,大宰府如今只有一千甲兵留守,剩下的都是农兵青壮这样的乌合之众,绝无可能抵挡来势汹汹的元寇大军。倘若抵抗激怒了元寇,城中十几万人,都要被元寇屠杀,辉煌好几百年的西都,以及大量的珍宝古籍,也会毁于战火。

最后,当然是本土贵族豪强压倒了议政厅的官吏。

少贰家的留守武士,将官吏们囚禁起来,开始全力动员城中的青壮守城。

大宰府是仿照长安洛阳兴建的大城,周长三十里,城中人口十几万,物资储藏也不少,完全能动员数万青壮守城。

十万大军都没了,就算这满城十几万人全部玉碎,也没什么大不了。

负责防守城池的,是少贰家的家老,少贰资长。少贰资长也是少贰经资的堂叔,如今少贰经资战死,少贰信资也下落不明,少贰资时也战死,少贰氏的大权,立刻就落到他手里。

“国破家亡之际,视死如归才是武士操守,诸君请随我一起努力吧!就算不能扭转危局,也要与元寇玉石俱焚!”

少贰资长全身披挂着华丽的胴丸,一手持刀,一手持扇,对仅存的武士们说道。

他代表少贰家和主张抵抗的本地贵族豪强,出任大宰府防御大将,全权负责守城军务,一时成为大宰府权力最大的男人。

少贰资长将仅存的一千甲兵包括武士,分配到三万临时招募的青壮中,担任军官。再打开武库分发兵器,很快就武装了“几万大军”。

可因为兵器不够,仍然有一半人用木枪木棒。至于盔甲,更是只有少数人才有。

城下护城河边的李洛,看着城头山严阵以待的武士和青壮,也是眉头紧皱。

大宰府的防守力量并不强,可是大宰府城高四丈,护城河也宽达十丈,真的是一座墙高壕深的坚城,与几百年后战国时期的小型木墙城堡,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硬要攻打,肯定是能攻打下来的,可是伤亡,也绝对不会小。硬攻的话,只怕要伤亡过万。

这样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些。

他如今的陆军兵马,不到八万了,孤军在外,真的是死一个少一个。

不能这么干。

李洛本来想让一支军队穿上日军盔甲,骗开城门。后来一想,觉得这个计划完全不可行。很难让城中的人相信。

东征军之中有五千日国苦役,让他们当炮灰打头阵的念头,李洛也想过。可是倘若这么干,势必会毁掉他的“信用”,日国百姓就更不愿意投降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少贰信资有用。

希望少贰信资能让日国人老老实实打开城门吧,虽说这可能性也不太大。

不久之后,少贰信资在李洛的授意下写了一封信,绑在箭上,让三石强弓手射到城头。

少贰信资的信,很快在少贰家族掀起轩然大波。

信资没死!

不但没死,还投靠了元朝皇帝,被封为大宰帅,统领整个九州,与幕府分庭抗礼。

信中说,元军三万水师封锁马关海峡,幕府援军根本来不了。而征东大将军李洛,亲率十万虎狼之师兵临城下,大宰府能守多久呢?

大宰府不但守不了多久,一旦城破,全城十几万人,全部都要陪葬。而且主张抵抗的人,会用剥皮的酷刑处死。

信中还说,元廷还要攻占本州,废掉不听话的幕府。但只要大家臣服,仍然还能保留富贵,安享太平。

而且,第二批元军很快就来,到时几十万元军,日国拿什么抵挡?与其被屠杀灭族,不如效仿高丽,还能有条活路。

何必要为欺辱天皇和朝廷的北条氏卖命?元朝大皇帝说了,天皇还是天皇,朝廷还是朝廷,要对付的,只是嚣张跋扈,胆敢斩杀元使的北条时宗。

最后信中又说,只要开城投降,不但西都完好无损,愿意效力的,新的大宰府也可以委任官职。

限两日答复,两日内仍然闭门不纳,则大军攻城,勿谓言之不预也。

这封信,每一条都打在少贰氏武士的心坎上。

少贰信资既然没死,那他当然是少贰家理所当然的继任家主,按照惯例,也能继任“三前两岛”的守护,以及大宰府的大贰。

也就是说,理论上,被元军控制的少贰信资,才应该是九州岛的最高长官。

而且,信中说了,一旦投降,少贰家并没有损失,无非是头上的幕府换成元廷罢了。元廷只是需要表面的臣服,而不是日国的子女玉帛啊。

倘若投降,的确很羞耻,可是除了投降,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北条氏和幕府,也自身难保了,再效忠还有意义么?横竖元朝承诺天皇和朝廷还会保留,怎么也和高丽一样吧?

一封信,顿时引发了全城地震。投降派很快就占据了上风。

倘若他们知道保留天皇和朝廷云云,都是李洛欺骗的谎言,压根代表不了元廷,不知道还会不会选择投降。

黄昏的时候,少贰家两名家臣,出城来到元军阵前,请求亲眼见到少贰信资,最后确定写信人的身份。

等看到少贰信资,两名家臣立刻跪倒在地,口称“主公”。

早被李洛叮嘱过的少贰信资,对两名熟识的家臣说道“告诉他们,倘若还忠于少贰氏,忠于神国,就放弃毁灭家国的抵抗,开城投降吧。”

“哈依!”两名家臣恭敬的领命,再次回到城里。

第二天大早,大宰府南城门终于打开了,紧接着,护城河上的吊桥,也被放下。

然后,大队的乐队敲锣打鼓的出城,两队童男童女身穿盛装,脸蛋上涂抹着胭脂,捧着香糕鱼贯而出。

接着,就是大宰府的官吏,手捧着大宰大贰的官印,册簿,以及象征武力的太刀,恭恭敬敬的来到李洛阵前。

最后,上千甲士在武士的带领下,依次来到阵前,当着东征大军的面,脱去盔甲,堆在一起。

…………

元至元十八年、日本弘安四年八月二十八日。征东大将军李洛,占领日国西都大宰府。

李洛先是占据大宰府水城军营,再占据四方城门,城中府库,最后才来到朱雀大街,进入巍峨的议政厅宫。

控制全城后,李洛就发布第一道命令,城中百姓,暂时不得随意外出。东征军将士,也不得随意骚扰百姓。

第二道令,乃是“狩刀令”,除了东征大军,任何人不得拥有兵器,除非得到允许。

此令一出,城中的武士御家人人人愤怒,可也无可奈何了。人在屋檐下,留有武器的日国人,不得不服从所谓的“狩刀令”。

李洛本人,入城当天就老实不客气的住进了大宰府议政厅,当仁不让的行使了占领者的职责。

当然,为了安全,除了三百亲卫之外,他的嫡系兵马全部驻扎在议政厅宫内外。

这片宫殿群,完全成为李洛的中军大帐。

可是到了晚上,就有好几批人前来求见,不是大宰府的官吏,就是本城豪族。

他们不光带来了礼物孝敬李洛,甚至都有一个共同的礼物女人。

可是他们想不到的是,大将军竟然全部拒绝了。难道,这鞑酋如此不近女色?还是……

李洛不胜其烦,等到送走这批献殷勤表姿态的日人,已经夜深了。

送女女…呵呵,寡人无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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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3、314章 狠毒的五道命令

李洛占领大宰府的当天,就派人送信给封锁马关海峡的郑和,令郑和派一艘船回海东给崔秀宁报信。

大宰府献城投降,如同一道惊雷,轰的整个九州岛的日人失魂落魄。

西都陷落,意味着九州岛已经被元寇占领了。幕府还能指望么?

进入大宰府的第二天,就有一个穿着斗篷的青年来到朱雀大街的议政厅宫,求见李洛。

等到李洛见到来人,立刻认出来,正是特察局的特务李扬。

李扬去年被崔秀宁派到江南,潜入元廷大特务尤宣抚的麾下,获得了尤宣抚的信任,又被尤宣抚派到日国大宰府卧底,已经四五个月了。

“属下李扬拜见社主!恭贺社主终于攻占大宰府!”李扬一见到李洛,就双眼含泪的下拜。

“免礼,起来吧!”李洛淡淡笑道,“李扬,你做的不错。我和你老师,总是在牵挂你。”

李扬恭敬的行礼,“属下无能,让社主和老师担忧了。”

李洛道“说说你这几个月的收获吧。”

“诺!”早有准备的李扬,立刻就取出一个簿子。

足足半个多时辰后,汇报完的李扬才离开议政厅宫。

几个月来,李扬以日国归国海商的身份为掩护,暗中联络流落日国的宋朝遗民,组建起一个情报网络。

九州岛内的情报,他已经掌握了很多。尤其是城内的各家豪族,都有眼线盯着。

其他地方的豪族,大概情况李扬也都有资料。谁谁庄园大小,石高几何,属民多寡,武力强弱,等等,都记录在案。

有了这些情报,李洛对于城内的各家大族,以及全岛的势力分布,已经有了清醒认识。

于是,他开始动手了。

进入大宰府的第五天,等城内局势彻底稳定,李洛以元廷的名义,连下五道政令。

第一,将西海道(九州岛)改为西海路,暂任少贰信资为西海路总管。而李洛自己,自任西海路达鲁花赤。

第二,将大宰府改名为秀宁城,作为西海路的治所。废除大宰府议政厅,设立西海路总管府,以及秀宁知府衙门。以少贰信资兼任秀宁知府,而李洛也兼任达鲁花赤。

第三,废除九个守护国的国号,改国为县。守护,改为知县。家老家臣,改为县衙属官。

这三道命令,不但假借少贰经资这个傀儡彻底统治九州。更重要的是去日国化。

千万被别小看一个改名。改地名和官名,就是去日国化的开始。

目前对于日国的态度,李洛和崔秀宁早就有了方案。

现在,他根本无法私自占领日本,他压根就没有这个实力。他只能披着元朝的虎皮,利用元军的力量占领日本。

就说征东大军吧,绝大部分都是元军,他不可能甩开元朝单干,那是找死。

而且很明显,在占领日国的前几年,日国的反抗是不可能消失的。就算幕府没了,天皇没了,但民间的反抗也会持续几年。

让元朝占领日本,一方面将大量元军兵力拖在日本,一方面借元军的屠刀,将敢于反抗的日国硬骨头干掉。那么几年之后,日国这颗果子才能熟,他才会摘。

他只要拿到该拿到的好处,再让元日相互伤害就行了。

用不了多久,他就会上奏元廷,让元廷再发大军进入日国,让元军在本州和幕府大打出手,他就能功成身退。

在此之前,他会“忠心耿耿”的替大元把路铺好。比如,去日国化。

李洛的第四道命令,更是狠毒。

因为九州岛各国守护和大武士都已经战死,所以很多守护国和庄园都出现新的继承人。

李洛的命令是,凡是新的继承人,必须亲自来到秀宁城(大宰府)的总管府,得到达鲁花赤和总管的任命,换取知县的官印。

倘若不来,那么总管府不但不承认,还要以不臣为名,发兵剿灭,其庄园土地分给所属百姓。

这道令的狠毒之处在于,只要你来,就只能乖乖臣服。你要不来,就是给借口让人剿灭。更毒的是,将对方所属百姓也拉了过来,釜底抽薪。让不臣服的豪族,无法动员百姓反抗。

李洛的第五道命令,就显得很无耻了。

第五道令是,严禁私自和本州幕府传递消息。一旦发现,以谋反通敌论处,杀无赦。

这五道命令,以新鲜出炉的西海路总管府和东征大将军行营联合下发,盖着三个印章征东大将军印,西海路达鲁花赤印,西海路总管印。

除了一个印是少贰信资这个傀儡的,另外两个印都是李洛的。

这五道命令一下,顿时在九州岛各地掀起惊涛骇浪。

第一时间,就引起了城内豪族的反弹。李洛的五道命令,已经让他们后悔开城投降了。

不是说好的一切照旧么?怎么就来这一出?这不是欺骗么?

也是,元寇的话怎么能相信?愚蠢啊!

除了少贰家之外,城内所有贵族,都开始暗中串联。李洛大军在手,他们当然不敢愚蠢的采取暗杀手段,那屁用没有。就算暗杀成功,他的大军也会血洗九州岛。

他们反抗的方式,是派人从九州岛东海岸出海,去四国岛,再到本州,请幕府尽快派遣大军来九州岛。

第二,派人联络九州岛上的其他豪族,让他们招兵买马,动员百姓,起兵反元。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些动作很快就被李扬获悉,又被李扬汇报给李洛。这也不怪他们行事不密,他们怎么可能知道李洛在城中已有情报网?

“社主,抓还是不抓?”李扬问道。

李洛已经委任了李扬特察局日国分局主官的职务,还从嫡系兵马中拨出一百精兵,作为分局的别动队,随时可以抓人。

“先说说你的看法。”李洛考较的说道。

李扬道“属下认为先让他们联络,尽可能多的联络其他豪族。然后,谁被联络过,就以勾结北条氏谋反的罪名,全部抓起来。逼外地那些豪族尽快反。”

李洛呵呵一笑,“李扬,你终于可以独当一面了。不错,就该这么办。”

这么处理,可以让更多人跳出来,而且,可以逼他们仓促起兵。

仓促起兵,当然准备不足,很快就能被镇压。

这相当于放纵敌人,然后让敌人给借口让李洛搞大清洗。

至于苦哈哈的日国百姓,才不会管那么多。武士大人们的生死荣辱,他们何必要操心?

只要李洛给点甜头,日国百姓就算不站在他这边,也很难被豪族蛊惑了。

李洛去日国化,以及大清洗的举动,看起来很愚蠢。因为他只登上了九州岛,而本州到和四国岛还在幕府手里。

这么做,势必会让本州和四国的豪族武士反抗决心更强,对攻打本州和四国就很不利了。

但在李洛看来,一点都不愚蠢。

因为,攻打本州的主力,一定是第二批元军,而不是他。这也是早就策划好了的方案。

所以,他乐的看到元军遭遇力量更强的日军。

李洛好不容易积攒这点实力,怎么可能消耗在日国?真当他是我大元的好奴才么?

贵族豪强们按照谋划,哪里知道李洛已经张好了大网?

…………

九月四日,郑和派回送信的船到了海东。崔秀宁终于在李洛离开三个月多月后,收到李洛的信。

“亲爱的秀宁宝贝,见信如面。当你看到这份信的时候,我正在大宰府发号施令……”

“我一切都好,除了守身如玉,就是天天想你。你都还好吧?想我没?肚子有动静没……”

崔秀宁看了几遍,这才收起信。

呸,说什么守身如玉。

这男人……飘了啊。

竟然一仗灭了十万日军,还拿下了大宰府……崔秀宁终于放心了。

平安就好。

三个多月了,她的肚子,已经有点显怀了。但是她的行动,还算利索,也没有很强烈的反应。

这几个月,她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几万辽东移民了。

和乃颜的家臣达成协议后,义父颜铎亲自去了辽东,借着乃颜家臣的便利,见到了当年的族人和部下。

凭借颜铎的号召力,有三万多辽东旧部愿意移民出海。

崔秀宁派船去葫芦岛,趁着元廷对辽东管理松散,分两批将三万多辽东移民运到海东。而且,还用海盐换了一千匹战马。

这三万多辽东移民不光是女真人,还有少数汉人,契丹人,以及水达达。其中多半是颜铎当年麾下战兵。他们在辽东主要从事打鱼,狩猎和种植,日子非常坚苦。所以来到海东后都很高兴。

崔秀宁从中挑选出五千精兵,已经训练了七八天。

接到李洛的信后,崔秀宁知道他起码要到年底才能回来,接下来还有不少仗要打,而他的中军嫡系,还是太薄弱了,就决定将新编练的五千精兵,送到九州岛。

名义当然还是元军。

统带这五千人的大将,只有宗昼最合适了。一来海东如今已无大将,而来这五千人以女真人为主。

九月八日,崔秀宁就命令巡海舰队抽出一半战船,护送五千战士和一千匹战马,北上九州岛。

五千人加入海东不过半个月,按说没有什么忠心可言。可有颜铎让他们效忠小郎主,那又不同了。

除了宗昼之外,颜铎亲自挑选了几个靠谱的老部下,担任统领,确保指挥如意。

…………

崔秀宁派出的援军还没到九州岛,李洛就开始收网,东征军顿时露出獠牙,举起了屠刀。

九月九日,重阳节。我花开后百花杀,是个好日子。

今天,原本是大宰府豪族举办重阳宴会,赏菊吟诗的日子。

可是,城中却肃杀一片,大队的兵马纷纷出动,包围了十几家贵族豪强的府邸。然后,破门而入的甲士,冲入府邸,二话不说就大开杀戒。

紧接着,总管府就出了告示,说这些贵族豪强违反政令,勾结幕府,阴谋反元,杀无赦。

与此同时,李洛拨出五万东征军,分为十几队,分赴九州岛各地,按照李扬提供的名单,剿杀叛乱。

各地反元的豪强,只准备了不到十天,手下根本没多少兵,哪里会是对手?

几天之内,整个九州岛到处都是杀戮。杀的最狠毒的是蒙古骑兵。按照李洛的命令,只是镇压反抗的贵族豪强,可是蒙古兵连接镇压几家豪族后,连周围的百姓也不放过。

李扬传回的情报是蒙古军杀戮极重,兼淫掠百姓,令人发指。

李洛对于蒙古军队的屠杀很是不满。但他也懒得管,横竖这些蒙古大兵,只是他暂用的刀子,不是他的人。

九州岛上数十家贵族豪强和大庄园主,都被斩杀一空。很多数百年的望族,包括各守护国的守护家族,都不复存在了。

可是这次,日国百姓并没有被残酷的屠杀吓到,甚至很高兴。

因为在剿杀豪族的同时,李洛下令将豪族的土地,分给没有参与叛乱的百姓。

如此一来,李洛的名声虽然在日国上层中顶风臭十里,可却获开始获得日国百姓的好感。

这场大清洗,虽然是政治军事上的斗争,也是一场财富再分配。

李洛完全是慷他人之慨,把贵族豪强的东西,送给了日国百姓。这等于是让贵族豪强成了无水之鱼。

李洛一边杀人,一边撒糖果,一边派出臣服他的“日奸”,分赴各地,担任所谓的县令。

这一番骚操作,完全就是硬生生的用中原地方制度,粗暴的替换了日国的守护御家人制度。

对于日国上层来说,属于一场史无前列的浩劫。

可是一场大清洗下来,已经没有多少反抗的力量了。

李洛终于印证了,屠刀的强大力量。在武力的残酷杀戮下,没有多少东西是无法改变的,包括你的服饰,语言,甚至生活方式。

至此,李洛极短的时间内就彻底掌控了整个九州。

数以万计的所谓“俘虏”,被东征军带回来,关进俘虏营。这些“俘虏”,其实都是日国百姓,他们的结局,当然是送到海东做几年苦力。

被改成总管府的议政厅内,少贰信资正一脸幽怨的看着李洛。

“李洛阁下,你骗了我!这…不是君子所为!”

李洛放下手中的笔,目光刀子一般盯着少贰信资,脸色却带着笑意。“少贰君何出此言呢?你看,如今你是西海路的总管,这九州岛,除了本帅,就是你最尊贵。你们少贰氏的庄园,一亩地不少,仍然享受着荣华富贵。这难道都是欺骗么?”

少贰信资苦涩的说道“可在下,何曾有丝毫权柄?无非是阁下的傀儡罢了。好吧,在下也并不是贪图权柄。可是,你改变的东西太多了,杀的人也太多了。”

李洛冷笑道“少贰君,本帅提醒你知道。如今这九州岛上的豪族,除了你少贰氏存在,还有第二家么?”

少贰信资心中一突,浑身打个寒颤。是啊,除了少贰氏,还有第二家豪族么?

萨摩国的岛津家,被灭族。筑后国的大友家,也被灭族……

都不存在了啊。这九州岛,再也不是以前的九州岛了。故乡还在,可不是那个故乡了啊。

少贰信资忍不住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坐姿都顾不得了。

李洛的亲卫看到这“西海路总管”毫无形象的大哭不止,不禁心生鄙夷。

李洛神色平静的看着哭泣的少贰信资,他当然知道少贰为何而哭,是哭泣一个逝去的时代。随着九州岛的豪族阶层被铲除,数十家传承久远的世家不复存在,古典的日国九州,已经一去不返了。

就算北条幕府收复了九州岛,也不是那个九州岛了。虽然这对于日国百姓不是坏事,但对于少贰信资来说,绝对不是好事。

“少贰君,人生苦短,除了功名富贵,很多情怀不过虚妄罢了。你笃信禅宗,为何堪不破呢?何必为此耿耿于怀。如今,你高官得坐,贵为一家之主,令堂令妹都得以团聚。只要忠于大元,少贰氏还是少贰氏,有何可悲呢?少贰君着相了啊。”

少贰信资听到李洛的“劝解”,心中腻味的不要不要的。可是,他又哪里敢真的反对李洛?

“在下情不自禁,让镇守官人见笑了。”少贰信资收了悲声说道。

李洛微微一笑。少贰信资把对自己的称呼改成“镇守官人”,那就是认同了自己西海路达鲁花赤的身份,表示认命了。

这样最好不过。少贰信资是一个很好的傀儡,对于统治九州岛,还是很有价值的。

于是,李洛又给了一颗甜枣,“如今西海路新设,九个县令也刚就职。政事繁琐,还请少贰君多多助我啊。这西海路总管府,秀宁府知府衙门,都有很多空缺。只要表示忠于大元,少贰君尽可推举,本官一概录用。”

少贰信资听到李洛这话,心里顿时好受了很多。

李洛继续说道“我大元皇帝,其实最是仁慈宽宏。乃五百年一出之圣君,只要少贰君忠于大皇帝,前途无量啊。”

少贰信资听得快吐了,忽必烈仁慈宽厚?你当我是白痴么?你一个高丽世族子弟,怎么如此恬不知耻?

“圣主仁慈,下官尽知也。下官,自是忠心大元…皇帝陛下。”少贰信资违心无比的说道。

“好好好!少贰君的忠心,本官会如实禀奏大皇帝。”李洛笑吟吟的说道。

少贰信资羞愧的面红耳赤,不敢再待下去,敷衍了一句,就匆匆告辞。

“哈哈哈!”颜隼等亲卫看到少贰信资的狼狈,无不开怀大笑。

等到少贰信资离开,李洛就开始写奏章。本来,以他的官品,是没有资格上奏章的。但是他现在替我大元占领九州岛,被推举为征东大将军,自然“有资格”上奏章了,也应该上奏章。

为何要给忽必烈大叔上奏章?

一是表功,二是“求援”,让元廷再派大军前来。不然,怎么将元军拖在日国?

这奏章现在发回去,等元廷派的大军到来,最少也需要两个月之久。所以,不能再等了。

他如今的陆师,不到八万。虽然粮草军械可以在九州岛补充,但兵员无法补充。用日国人当兵,他还不放心。

幕府还掌握这本州和四国,还控制着八百万人口。全力动员之下,三五十万大军也能凑的出来。

毕竟这是生死存亡的国战。幕府,京都朝廷,豪族,都没有退路。他们哪怕拼着破产,拼着化犁为剑,也会武装几十万大军。

此时的日国是统一的,可不是分裂的战国时期,它有这个实力。

相信此时的本州,已经在全力动员了。一万多水师,怎么能一直封锁马关海峡?

哪怕本州只出动十几万大军来攻,他也吃不消啊。

石见银山是在本州石见国。要得到石见银山,必须要攻入本州岛。可让李洛进攻重兵防守的本州岛,怎么可能?只能等元朝援军了。

一旦率军主动进攻本州,不但会以寡击众,而防守空虚的九州岛,也会得而复失。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也是他答应过崔秀宁的。在元朝援军未到之前,固守九州岛就行了。

李洛的奏章写到

“卑臣前宁海州达鲁花赤,高丽征东军护军虞候李洛,谨奏圣君陛下……群龙无首之际,危急万分之时,被众军推举为征东大将军…赖圣上洪福,将士奋战,乃歼灭日国水师三万余…”

“……八月十五,经血战终登陆九州岛,连克五城,日人大骇……二十二日,与日军十五万,激战竟日,终歼之于基山。然我军伤亡极惨,只余数万疲兵……”

“……八月二十五,卑臣终下大宰府…废日制,建元制。而豪族皆反,血战数日,终抵定之。至此,我大元占有九州岛。只是,我军伤亡大半,而北条氏大军,磨刀霍霍于北,伏乞圣上再发大军,克竟全功……”

奏章写好之后,李洛差一个心腹,送给马关海峡的郑和。让郑和派可靠的人送到大都。

为何要将兵力损失夸大几倍?因为李洛打定主意要私吞几万江南军。所以,他必须让江南军“战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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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5、316章 满殿缟素的八幡神宫

李洛发出奏章的同一天,宗昼就率领五千多女真精兵到来。他把兵马留在城外,直接来面见李洛。

“宗昼,拜见郎主!”

李洛想不到崔秀宁竟然还派了宗昼率领五千多女真精兵来援,真是意外之喜啊。

“郎主,这是夫人的信。”宗昼取出一封密封的信,呈交给李洛。

宗昼又取过一个包裹,“这是夫人亲手为郎主做的靴子,用的是什么棉花。夫人说,冬天很快就到,日国天冷。”

李洛接过信和包裹,“你们一路辛苦,现在城外扎营歇息。待到明日,吾再出城犒劳将士。”李洛温言说道。所谓犒劳当然不是重点,重点是和那五千女真精兵打个照面,让他们见见自己这个郎主。

等到宗昼离开,李洛才打开崔秀宁的信。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笔不算好看的熟悉字体“洛,见信如面…”

没看两行,李洛就激动的颤抖起来。

崔秀宁有了!

那一个月,没有白忙活啊,自己要做爸爸了。

是男是女?

“来人!”李洛喊道。

值班亲卫长刘大刀进来,“主公请示下。”

李洛笑吟吟的吩咐道“传令下去,全军每人今日加肉一斤,清酒三两!但不许醉酒!”

“诺!”刘大刀一头雾水,心想主公是有什么喜事么?

李洛高兴之余,又不得不患得患失起来。他不是个重男轻女的人,可问题是,眼下男孩的重要性,要远胜女孩。

如果是男孩,那真是后继有人了。唐国的军心民心,就会更巩固。

接着,李洛又不禁哑然失笑。真是造化弄人啊,两年前,他和崔秀宁还是水火不容的敌我关系,可是现在,这个警花竟然成了孩子他妈。

崔秀宁信中还说,海东一切都好,秋收马上要开始了,又该是一个丰收了。从辽东搞来的三万多移民,也都分了田地。

海东终于发现了第一个露天铁矿,规模不大,但足够海东自用了。她如今还在组织探矿者寻找铜矿和硫磺矿,为制造火炮做准备。

她终于做出了第一份近代黑火药的样品,经过检验,明显比元军的黑火药威力强大。但是海东缺乏硝石,她只能慢慢搜集民间的硝粉过滤,产量很小。

九月初,她开始组建一个八百人的山地作战团,取名山豹团,又编出一套山地特战教材,已经开始训练了。

山豹团眼下是为了对付生番,同时也训练培养山地作战人才,到时就可以扩编为山豹师,山豹军,就可以对付安南和缅甸了。

李洛很是满意,不然为何说崔秀宁是贤内助呢。她知道自己一定会打安南缅甸的主意,干脆现在就开始训练山地作战部队了。

信的最后一页,是一副素面,画的是崔秀宁自己。她的素描技法很有底子,画的栩栩如生,音容笑貌似乎尽在眼前。

画边一行小字平安第一,千万珍重。别让我担心。三月不见,如三秋兮。宁。

李洛心中慰贴的收起信,又打开包裹,看看小警花做的棉鞋怎么样。

说实话,做的真的很一般,看上去有点笨拙,估计是她现学现做的。好在大小还合适,也很暖和。

虽然不够精致,但李洛却很喜欢。

李洛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暖意。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人这么关心过他啊。他还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的礼物。

正在这时,忽然李扬有事禀报,打断了李洛的思念。

“社主,被动队抓获了一伙潜入九州岛的武士,他们是濑户内海偷渡而来。”

李洛冷笑“招了么?”他知道特务的手段,但凡是人,落在特务手里,没有几个能死硬到底。

李扬道“一共七个人,说是什么忍者。属下一番审讯下来,活活痛死了四个,另外三个招了。”所谓审讯,当然是严刑逼供,不然怎么能让犯人活活痛死?

“他们的目的有三。一是想混入总管府,刺杀社主。二是搞清楚东征大军的情报。三是联络九州反抗者,再起叛乱。”

李洛道“他们都招了什么?”

李扬道“好教社主知道。幕府和京都朝廷,已经团结一致,共同对外。大小公卿武士,包括地主商人,几乎人人捐献钱粮。北条时宗和日国天皇联合下令,动员三十万兵马,征调所有商船,准备南下决一死战。”

“如今,本州汇集的兵马,已经超过十五万,而且还在源源不断汇集。只是,马关海峡被我军封锁,日国水师不足,船只缺乏,军械缺乏,所以一时半会还无法南下。但是,最迟就在十月初。”

最迟十月初?李洛眉头一皱,这比他预计的要早。现在已经九月中旬,也就是说,最多还有半个月,他就要面临日国三十万大军。

李洛背着手在阁中来回踱步,似乎很难决断。

增加了五千多女真精兵,那么他在九州的嫡系陆兵,就有一万多人。

还要固守九州岛,等北条时宗主动来打么?

元廷的援军,短期内绝对来不了,因为没船了。光征用搜括大量船只,就不是很快能完成的。但也不排除,元廷先派一支偏师,尽快来援助他。

可问题是,北条时宗很可能在元朝援兵到达前,就来攻打九州岛。一万多水师,远不足以封锁九州岛沿海。

到那时,外有幕府重兵大军压境,内有反抗势力蠢蠢欲动,就很被动了。说不定等不到元军来援,他就要完蛋。

如今,又来了五千女真精兵,不如…主动出击,以攻为守?

嗯,还是听听将领们怎么说吧。

李陆想到这里,立刻传令击鼓升帐。

很快,副万户以上将领,全部来到改为总管府的议政厅。

“末将拜见大将军!”众将一起行礼,然后按序排座。

李洛一身甲胄,衬映着英气勃勃的面孔,显得十分威武精干。

李洛首先拱手向西,“本帅已经奏报朝廷,不日既有大军前来。只是,听闻本州幕府已经动员三十万大军。本帅估计,等幕府凑齐船只军械,最迟十月初就会大兵压境。我征东大军,或许等不到朝廷来援了。接下来该当如何,你们畅所欲言,各抒己见吧。”

蒙古万户哲札首先站起来说道“那就请大将军提兵攻打那什么本州,末将愿为先锋!我们蒙古人是猎人,不是猎物。猎人,不会等着猎物来咬自己。”

江钧也说道“末将也主张以攻为守。趁幕府准备未足,先发制人。”

都烈道“防守虽说更容易,但等到日国准备充分,我军反而会打的更艰难。不如主动出击。我军虽然兵少,但士气高昂,甲械齐备,又有何惧之!”

接着其他人也纷纷主张以攻为守。

虽然诸将有点小看了日国的潜力,但李洛很满意他们的态度。这说明他们的心气和战意,都很昂扬。

李洛当然也是倾向以攻为守的,如此一来,就将帅一致了。

“好!本帅甚慰!那就主动攻打本州!诸位回营,即刻厉兵秣马,准备北征。九月十八,兵发本州!”

九月十八是个特殊的日子。李洛选择九月十八攻打本州,当然自有深意。

“诺!”

“喳!”

诸将雷鸣般的一起领命。

第二天,李洛就亲自去城外宗昼的军营,巡视五千多女真精兵。

总共五千二百余人,八成都是女真战士,年纪都在三十左右,几乎都是八年前随颜铎起兵的老部下。

五千人排的军列并不算整齐,可是人人都有一股精干剽悍的气息。这些女真人回到辽东后在鸭绿江一带打鱼狩猎,七八年下来就又恢复了女真人当年的悍勇无畏,算是这个时代不输于蒙古人的兵员。

好兵!看到他们,李洛的底气又足了很多。

李洛早让少贰信资提供了大量的酒肉,犒劳五千多援军。这次直接带了过来。

“吾乃何人,你们应该都已知道。吾只说一句,尔等既为吾而战,便是吾袍泽。吾既是尔主公,亦是尔父兄。无论生死存殁,愿荣辱与共,吾必不负之!”

五千多人一起下拜,“见过郎主!”

李洛不由感概,要想成功,还是需要借势啊。倘若他不认颜铎为义父,没有继承颜铎的衣钵,这五千多精兵认识他是谁?更不会痛痛快快的效忠了。

加上这批,如今李洛麾下效力的女真战士,已经达到八千。女真兵也是他最早期的武力来源,可以说,女真兵是李洛的起家本钱,启动资金。

李洛陪女真战士吃了顿饭,认识了几个颜铎亲自挑选的老将。然后将五千多人分为五个团,委任宗昼和几个老将为团总,全部编入中军。

接着,李洛又拨出缴获的四千匹日国战马,补齐他们的战马数量,让他们全部成为骑兵。反正这些都会骑马,算是天生的骑兵。

李洛还发现一个有意思的现象,就是女真兵的武器,除了人人都有海东配发的弓箭,近半都用狼牙棒。

看来,女真兵爱用狼牙棒的习惯还真是个传统。狼牙棒是长兵,不但能砸,还能刺,很适合力气大的人使用。

和女真战士混了个脸熟,李洛就向他们下达了后天出征的命令。

…………

本州东岸,镰仓城,鹤岗八幡神宫。

鹤岗八幡宫是供奉武家守护之神八幡神的神社。所谓八幡神,就是应神天皇死后所化的神格。

此时庄严肃穆的鹤岗八幡宫,鸟居内外,满是身穿丧服的大武士。

满殿权贵倶缟素!

其中有镰仓幕府的官吏,将军御所的御家人,北条氏的御内家人,各地探提,以及本州各守护国的守护。

甚至就是京都朝廷的亲王公卿,都来了。可以说,如今的鹤岗八幡宫,几乎聚集了日国所有权贵。

“铛——”

“叮铃,叮铃。”

神社大殿的钟磬和摇铃声一响,烟雾缭绕之中,九个头戴前天冠,檀纸扎发,身穿白色千早衣,足穿红纽草鞋,戴着面具的“神子”,就身姿窈窕的鱼贯而入。

这九名神子,为首的手持神乐铃,其他八人依次手持桧扇,蝙蝠扇,剑,榊,太鼓等物。

“叮铃—”清幽的神乐铃一响,众人心头一悚,似乎真的被神铃驱逐了心头的魔念。

神子,也就是所谓的神社巫女,乃是侍奉鬼神的灵媒,在日国拥有很高的地位。

为首的神子,缓缓唱道

“千年时光,魂兮明月之冈,天日煌煌,魄兮天涯彼方…自从人间别,再也不归来…纵非樱花烂漫日,秋叶亦是吾春天…”

歌毕,再一摇神乐铃,殿中所有权贵全部“啪啪”连击两次掌,口中道“嘿嘿”,再一起合什俯首,闭目哀悼。

今日,是祭祀少贰经资,北条实政等战死武士的日子,同时也是神国最高国议的日子。

数百名高官大将齐聚一堂,共商国是。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出现这种盛大场面了。就算京都朝廷,也不会出现这种景象了。

自从得知少贰经资全军覆没,西都大宰府被元寇攻占的消息,日国的权力中心,就从将军御所和北条氏的甘绳邸,换到镰仓城北的鹤岗八幡宫。

似乎在八幡大神的保佑下,大武士们的勇气和智慧,才会得到最大的加持。

年仅三十,一身孝衣的北条时宗,缓缓走到大殿神位的左下首,面向众人,脸上满是冷肃之色。

“满殿缟素祭国人,不雪此耻恨不休!”北条时宗开口就是两句和诗。

“诸君,今日我等祭祀神国罹难军民,他日元寇兵临本州,又有何人祭祀我等?有人说,悔不该不救宋国,以至于唇亡齿寒,元寇灭宋,终于轮到神国。”

“可此论终究是事后之言,倘若当日宋使求援之时,诸君能有这番见识,则本殿又何至于目光短浅?”

北条时宗语带不满的说道。作为第八代幕府执政和武家首领,虽然北条时宗颇有手段,又因为成功击败元军第一次侵犯而威望大增,但并不意味着所有人都服气。

尤其是九州岛沦陷后,一些反对他的人,就散布不利于他的消息,主要就是目光短浅,拒绝宋朝求援,连唇亡齿寒的道理都不懂。以至于坐视宋国灭亡,让元寇再来侵犯日国。

这个黑锅,北条时宗当然不会背。

几年前宋使求援,只有几个人认为应该出兵援助,而他也并未反对。可是大多数人,却主张事不关已高高挂起,免得激怒夷狄引火烧身。所以,最终幕府拒绝派兵,只援助了一点军需物资。

如今,这个战略失误,怎么就推到他的头上?此时借此机会说出来,当然是把自己的责任摘出去。

“平赖纲,你说说看,截止今日,关东聚集了多少兵马?情况如何?”北条时宗辩解了一句,就直接问到军国大事。

家令重臣,也是北条时宗心腹的平赖纲,出列鞠躬道“禀告执政殿下,截止今日,关东已经聚集兵马十六万三千五百余,战马三万五千八百匹。然,胴丸(盔甲)只有十三万领,兵器只有十五万件。”

另一个重臣安达泰盛也出列说道“执政殿下,大军士气高昂,人人皆有报仇雪恨之志。可船只,军械皆不足。尤其是战马,所缺巨大。至于骑兵,更是不足。”

日国的骑兵主力,就是宇都宫贞纲带到九州岛的六万多骑。可随着九州大军的覆没,日国的骑兵主力也没了。

这三万多匹战马,还是使了吃奶的力气才凑出来的。更要命的是,现在连合格的骑兵,都凑不齐三万多人。

平赖纲说道“战马不够,骑兵不够,又何惧之有?如今各地每日出产兵器近万件,源源不断运来。等到下月十日之前,我军胴丸兵器皆已齐备,就攻守易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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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7、318章 忽必烈大叔的封赏

一个月以来,镰仓幕府做了大量的战争准备。

幕府不但下令抽调每一个武士,每一个地侍(足轻),还要求所有人都捐献钱粮,铁器,马匹。

就是京都的皇室和公卿,也纷纷毁家纡难。幕府更是借机大肆勒索商人,大小商人一律捐出大半家财。海商和渔民的所有船舶,也一律征用。

北海道的虾夷人马匹,能征用的也要征用。

举国体制下,日国的战争兵费和物资,滚雪球一般急遽积累,爆发出了可怕的潜力。

幕府计划的非常周祥。抗元大军分三批动员。

第一批是一个月内动员十六万人,这些人以幕府直属军团、京都禁卫军团、各国武士、地侍为主,甚至还有各大寺院的僧兵,几乎都有甲械,战力强大,属于主力重兵集团。

第二批动员是十月上旬前完成,再次动员十六万人。这些人以足轻和青壮为主,还有部分山贼、海盗,虽然已经在各地训练了一个月,但因为兵器奇缺,要等到十月上旬才能成军。

第三批动员要在十一月中旬完成,数量高达二十万,几乎都是百姓青壮,包括农民,渔民,猎人,樵夫,矿工等。

如此一来,等到两个月后的十一月中旬,幕府武装的军队,超过五十万人!

除此之外,幕府还成立总匠所,将数万铁匠、刀匠、木匠、皮匠等民间匠人征用起来,日夜赶制兵器盔甲。

在幕府的刻意渲染下,元寇占领下的九州岛,已经成为人间地狱。元寇的所作所为,完全就是穷凶极恶的嗜血凶兽,除了上下一心拼死抵抗,根本就没有其他活路。

于是,为了活命的日国百姓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很多人都豁出去了。

倘若元廷知道日国竟然能爆发如此潜力,一定不会轻易发动两次征日战争。日国是个封闭自大的岛国,越是这样的国家,面对外敌时的凝聚力也就越强。

其实也正常,元军征讨陈氏越国(安南)时,安南也一度大暴兵,动员几十万军队和元军死磕,最终保住了社稷。没道理安南能做到,实力更强的日国反而做不到。

而北条时宗最担忧的是,在第二批动员完成之前,九州岛的元寇就来主动攻打本州,那势必会影响动员令的执行。

果然,幕府“被官”,也是幕府四大重臣之一的佐藤业连出列说道“执政殿下,如今神国只完成了第一批动员,兵甲尚未完全足备。倘若此时元寇北上,我等就被动了。”

他的担忧,不光是北条时宗担忧的,也是在座绝大多数人担忧的。九州十万大军的覆没,让他们对元寇的战力心怀恐惧,没有两倍的兵力优势,是不敢和元寇对决的。

每拖一天,神国的军力就增强一分。可问题是,元寇会老老实实的在九州岛呆到下月上旬?

来自京都的熙仁皇太子,虽然年仅仅十五岁,却也忧心忡忡的说道“本殿最忧虑者,乃元寇从西海沿边北上,直入京都。如此,则朝廷危矣。本殿认为,将大军全部云集关东,实为不妥。”

这番话,当然是京都的天皇公卿教他说的。幕府为了和元寇决战,将京都地区的军团抽调一空,造成京都极度空虚,这让京都朝廷很是不满。

皇太子的担忧,除了在座的朝廷公卿感同身受,武家权贵们却不以为然。

京都被元寇攻下又如何呢?就算朝廷被元寇一锅端,不是还有幕府么?反正皇太子和几位亲王都在这,神国皇统断绝不了。而且关西多山,倘若元寇真的攻打京都,还能拖延时日,让神国大军准备更充分,到时打败元寇,夺回京都就是了。

在掌握实权的大武士们看来,关东的重要性,远胜于关西。镰仓城的重要性,也更胜于京都。

虽然熙仁皇太子坐在最尊位,但北条时宗根本懒得搭理这个少年,别说皇太子,就是天皇陛下,他又何曾真当一回事?北条氏插手天皇和将军废立,也不是一次了。

这就是此时日国政局的吊诡之处了。天皇说了不算,幕府将军说了也不算,真正说了算的,是幕府权臣北条时宗。

“殿下安心就是,只要有神国大军在,天皇陛下万世一统的基业,仍然帝运长久。”北条时宗对熙仁皇太子行礼说道,算是直接表态顾不上京都了。

北条时宗也是没有办法,须知五指紧握才是一个拳头,倘若到处分兵,处处设防,如此是元寇对手?必须将全国的兵力聚集起来,才能消灭元寇保卫神国。

北条时宗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紧锣密鼓的总动员之际,李洛的征东大军已经出动了。

…………

九月十八,李洛只让小心谨慎的朱颔统带一万江南兵驻防大宰府,然后在马关海峡汇合了罗昱和郑和的水师,过濑户内海,沿丰后水道,进入日国东海,再沿海北上。

出征的前一天,李洛再次给大都上了一道奏章

“臣李洛再奏圣君陛下……军情如火,与其困守九州岛,不如以攻为守。臣遂于九月十八,率数万疲兵冒死北上,攻打日国关东……然敌军十倍于我,或恐再难拜见圣主,唯肝脑涂地,马革裹尸,扬我大元天威于异域……”

“伏请朝廷速发偏师急援,不使前功尽弃……日国骄狂难治,民风尚武,若无数万蒙古精兵,势不能治……”

这封奏章的意思说白了就是表忠心,要援军,督促忽必烈大叔先派点兵马来帮忙,再发大军一举消灭日国。

李洛估计,倘若只是派个两三万人,一个月之内肯定能来。他只要坚持一个月就行了。

为何不攻打更近的日国京都?因为日国大军如今云集关东,倘若打关西,幕府完全可以忍痛不管,继续在关东聚集兵马。

李洛的战略很简单,不给幕府继续暴兵的方便,要给幕府不断放血,干扰日国的总动员。

最核心的一点,就是干掉日国的水师,让幕府好不容易征调的船只,再毁于一旦。幕府没了船,就是武装起几十万军队,也无法再攻打九州了。他就可以回到九州岛继续混日子。

要实施这个战略,当然要战术欺骗。

巨大的船队,当然瞒不过沿海日人的眼睛,东征军北上关东的消息,不可能是秘密。然后……无用。因为,此时是东南风,帆船的速度,比奔驰在曲折道路上的马更快。

所以,等到四天后征东大军到了江户湾以南两百里的海域,幕府仍然没有接到元寇北上的军情。

九月二十三日,征东大军到了距离镰仓城百余里的伊东半岛,幕府才接到元寇北上的消息。在镰仓城内山殿研讨军略的北条时宗,闻报大惊。

今天才二十三啊,可是元寇已到……

紧接着,北条时宗又接到军报,元寇并没有来镰仓城和江户湾,而是直接在伊东半岛登陆,往富士山的方向行进。据探马观察,元寇登陆的兵力,有七八万人,其中骑兵近两万!

从伊东湾登陆,几乎是一马平川的关东平野,而且是日国人口最密集的腹心之地,七八万元寇倘若大肆破坏,那还得了?

要是以逸待劳,放任元寇一路杀到镰仓城,那不知道要受到多大损失。更别说对军心士气的影响了。

所以,必须主动出击,将元寇堵在富士山以东,不让元寇继续深入。

几乎所有大武士以及京都来的公卿大臣,都和北条时宗想法一致。这是最正确的。不可能眼睁睁看到元寇在人烟繁庶之处荼毒,而十几万大军坐守镰仓不管的道理。

然而,北条时宗等人万万想不到,李洛压根就没打算登陆后一路平推到镰仓,他只不过是调虎离山罢了。

这根本就是阳谋。他一旦在伊东半岛登陆,摆出大举进军内陆的姿态,幕府大军不可能坐视不管,必然会南下围堵。

如此一来,江户湾一带就空虚了。那么,他的水师就乘机直入江户湾。

据被抓获的日国奸细招供,江户湾可是停泊了大量的日国船只,是幕府好不容易征集起来,用于运兵南下反攻九州岛的。

七八万陆兵如此大张旗鼓,为的就是调虎离山,掩护水师干掉日国的船队啊。

李洛登陆后,得到兵力加强的水师才离开伊东半岛,然后南下,远离海岸,接着兜了个大圈子,再北上直扑江户湾。

江户湾有大量日国船舶,但水师的力量并不强啊。

征东大军登陆后,作为先锋的蒙古色目骑兵,果然又开始杀人了。马蹄所过之处,到处都是被毁灭的村庄和神社。

李洛并没有下令屠杀百姓,可他也没有制止蒙古骑兵屠杀日国百姓。

东征军的主力,几乎是沿着日国百姓的血迹,慢腾腾的北上。

蒙古骑兵大肆杀戮的消息传到镰仓,所有人都恒意滔天。

“天日在上,吾不尽灭元寇,便死后化身邪魔,永世不得翻身!”北条时宗指天誓日的仰天怒吼!

“尽灭元寇!”

“尽灭元寇!”

大武士们纷纷按刀嗔喝,杀意沸腾。

北条时宗一声令下,整整十六万第一批动员的大军,就带着骑兵必胜,誓死剿灭元寇的信念,汹涌南下。

九月二十五日,两军前锋终于在富士山之东遭遇。蒙古色目骑兵二话不说,上万骑兵一个冲锋,就灭掉了数千骑术生疏的日国骑兵。

然后,蒙古骑兵完全无视漫山遍野的幕府大军,在外围不断放箭滋扰,呼啸来去,嚣张至极。

甚至,不少蒙古骑兵冲到附近,跳下马背,换了步射用的强弓,射杀日军。他们射术精湛,弓力强劲,准头又高,一箭出去,多半箭不虚发。更要命的是,往往直射面门。

等到日军冲过来,他们又呼喝一声,娴熟至极的跃上马背撤离,一边还用骑弓回头射箭。

可是,骑兵差劲的幕府军队,却完全无可奈何,只能原地列阵防守。

半天下来,幕府大军空有那么多人马,却被蒙古骑兵折腾的够呛,光被射死的步兵,就不下千人。

北条时宗等将帅恨的咬牙切齿的同时,也不由都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第一次见识到到了,蒙古军队的厉害和难缠。难怪宋国会亡啊,这样的骑兵有个几万,仗还怎么打?

两军第一战,幕府大军就吃了个大亏!原本高昂无比的士气,也消磨了很多。

九月二十六日,李洛和幕府大军都在富士山以东扎营,两军顿时遥遥对峙起来。

幕府大军十五六万,李洛只有七万多人,不到对方的一半。

李洛当然不会主动决战,真当对方是软柿子么?那是赔本买卖。

北条时宗虽然兵力雄厚,但坚见识到蒙古军队的厉害,也不敢贸然开启决战。

而两军对峙之时,罗昱和郑和率领的水师,已经来到江户湾附近海域。

…………

同一天,李洛的第一份奏章,经过十天之后,终于送到大都。

“征东大军捷报!征东大将军李洛,已经攻下大宰府……”

第一时间,李洛的奏章就犹如石破天惊一般,在元廷闹出好大动静。

来自日国征东军的军情奏报!

征东军并没有全军覆没,飓风之后,高丽军护军虞候李洛,受命于败军之际,危难之间挽狂澜之既倒,被残军推举为征东大将军,竟然扭转战局,消灭日国九州主力,一举攻下日国西都,而且还在日国废国置县,做的好大事啊。

自从一个多月前忻都和范文虎等人大败而归,所有人都以为征日大军全军覆没。皇帝大怒之下,连杀了好几个官员,而且下令制造战船,再征日国。

堂堂大元,竟然两征日国大败,不但耗费钱粮无数,还前后覆没二十多万大军。这个事实,就像上天赏赐的一记耳光,狠狠抽在元廷和忽必烈的脸上。

这让自负无比,高高在上的众汗之汗,无论如何也心气难平。整个元廷,都闹得没头没脸。

甚至,忽必烈都没有强调飓风造成的失败。因为飓风代表着上天。他宁愿相信是军队战力不济才打了败仗,也不愿意相信是上天在庇护日国,惩罚大元。

忽必烈盛怒之下,无论蒙色官员,还是汉官,这段时间都是战战兢兢,就连伯颜,安童,阿合马这三人,也不敢面对喜怒无常的大汗了。

可是李洛的一份奏章,顿时让整个元廷转怒为喜。

金碧辉煌的大明殿上,忽必烈一个多月来第一次畅快无比的爽朗大笑。

“朕早说过,我大元铁骑,如何这等不济。哼,难道日国以为隔着大海,就认为朕的鞭子抽不到他们的脑袋么?可是今天,朕的鞭子已经抽到他们脸上了。”

满殿的贵族大臣,一起跪倒,纷纷祝贺皇帝,说大汗福泽万里,威加海内,如今再下一国,直追太祖成吉思汗。

忽必烈苍狼般的细长眼眸再次扫了一遍李洛的奏章,说道“这个李洛,是不是高丽李签的侄子?”

真金太子笑吟吟的出列奏道“父汗,这李洛正是李签的侄子。额娘的病,就是他请张真人治好的。他之前做着宁海州达鲁花赤,也是儿臣的意思。”

已经贵为集贤院大臣的张三丰,也出列奏道“陛下,正是这李洛,也算贫道故人。”张三丰很是感慨,他没想到李洛如此大气魄,竟然立了这泼天大功。

这不止是扭转败局,开疆拓土,也是挽回了元廷和皇帝的颜面啊。

御史中丞脱不合也讶然说道“是他?”立刻出列奏道“大汗,如此说来,这个李洛奴才倒也是认识的。去年奴才以钦差大臣奉旨巡查沿海州县,在宁海州见到此人。这李洛,真真是个难得的人才,他不但是个会放羊的好牧人,也是条忠心的好猎鹰。奴才还准备举荐他为水军万户。”

枢密副使伯颜说道“奴才收到奏章军报,就查了李洛的官档。他是江华岛人,以高丽四品虞候的军职出征,带的兵只是江华水师和江华乡勇,却能临危受命,转败为胜,的确是个人才。”

忽必烈合上李洛的奏章,说道“想不到,倒真是个难得的人才。嗯,如今李洛占了日国的西都,让整个九州岛都在我大元手中。征东大军转败为胜,朕很高兴,李洛是个高丽好官人,好奴婢。他立了大功,当赏!”

“拟诏,封李洛为日本行省平章政事,征东大将军,赏怯薛卫出身,赐爵江华郡侯!”

“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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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9、320章 铁浮屠的真相……

行省平章政事是从一品,哪怕日国还没有纳入元朝统治之下,可日本行省平章政事也算重臣了。要知道,就是范文虎,之前也只封了日本行省左丞。

征东大将军一职,算是忽必烈的正式追认。如此一来,李洛就成为货真价实的征东大将军。

至于赐怯薛侍卫出身,那也是元朝一大特色,类似于清代的抬旗。元朝很多高官大将,都是怯薛侍卫出身。这个出身很是金贵,汉人根本不用指望,就算色目大臣子弟,能得到怯薛侍卫出身的也不多。

忽必烈破格赐予李洛这个“高丽人”怯薛侍卫出身,等于是为李洛打开了官运亨通的方便之门。

然而以上官职荣誉,都比不上最后一个爵位江华郡侯。

别看元朝郡侯只是三品,却比行省平章更让人羡慕。一是元朝军功爵位乃是世袭罔替,而且还算实封!

只是,其领地不叫封国,而叫“投下”。封地内的百姓,都属于其“投下私属”,但仍有向朝廷缴纳赋税和出兵的义务,也就是包税代管。向朝廷缴纳的税额是固定的,名义上仍然属于朝廷的土地,只是代为治理。

这其实只属于半实封。因为不但要纳税,也要服从征调出兵。元朝有一百二十万大军,还不算各贵族投下的私兵。倘若加上贵族私兵,元军还要多出好几十万。

李洛本是正四品,如今一下子骤然提升五级,做了行省平章,还得了个世候之位。忽必烈如此大方,除了因为他的军功够大够及时,更因为他挽回了大元朝和天子的脸面。

当然,也因为李洛是“高丽人”。倘若他是汉人,那就别想了。现在的忽必烈,可不是以前的忽必烈,他和汉人世候的蜜月期早就结束,对汉人的堤防猜疑日甚一日,已经不是汉官眼中那个“宽宏雅量”的汉化天子了。

主管财赋大政的中书省左丞相阿合马,出列奏道“大汗,这江华郡,乃是征东行省(管辖),非我大元直管。李洛虽是高丽人,可封给他江华岛,驸马国王(高丽王)就少了赋税了。”

他当然不敢反对封李洛为江华郡侯。以李洛的军功,封个郡侯也不过分。但江华岛毕竟不是大元直属领地,赋税也是缴纳给高丽王廷的。将江华岛封为李洛的投下领地,高丽王就会失去江华岛的赋税。

忽必烈冷笑“哼,驸马…前次征日,他督造战船不利,导致大风一来,船就沉了。朕还没有惩罚他,他还敢表示不满么?这李洛也是高丽人,封在江华有何不可?嗯,看在公主的份上,就让李洛把赋税交给驸马就是,不必交给户部。”

阿合马道“奴才知道了。”阿合马为何要替高丽王说话?因为他吃了高丽人很多贿赂。

如今中原到处都是投下封地,忽必烈已经不舍得再把中原土地封为功臣投下了。刚好借李洛是高丽人,将他封在江华,不费元廷一寸土地。

忽必烈一句话,就决定了江华岛的命运。从此,江华岛算是半独立于高丽王廷之外了。这也是忽必烈为削弱高丽耍的一个花招。当然,这肯定是不能宣之于口的。

枢密副使伯颜更关心军事,出列奏道“大汗,李洛虽然占了九州岛,但伤亡惨重,还要面对北条氏几十万大军。奴才以为,要是不尽快派遣援军,恐怕九州岛得而复失,前功尽弃。”

好不容易占了九州岛,元廷是绝对不容放弃的。只有九州岛在手,才能打下整个日国。

忽必烈道“此事朕已有决断。安童,如今能征用多少船只?”

右丞相安童出列奏道“启禀大汗,前次忻都和范文虎的几千艘战船毁于一旦。而江浙水师,福建水师和广东水师因为泉州之乱,也损失了七八成。就算征调商船,也没有多少船只可用了。”

这几年,中原的船只损失极大。第一次征日,元军损失了千余艘。崖山之战,宋元双方损失了几千艘。泉州之乱,损失了近千艘。这次征日,又损失了几千艘。

算起来,中原地区七年内损失了一万多艘船。而造船是有周期的,一般最少要两三年。如今元廷不但战船急缺,商船都缺的紧。

安童继续道“征用中原和高丽全部商船,再加上一些战船,奴才估计半月内最多也不会超过千艘大小船只,运载三万骑兵顶天了。倘若一人双马,最多只能运载两万骑。”

伯颜笑道“大汗,此事不难。就算一次只能运载两万骑兵,大不了多跑几趟就是。从海边到日国,来回不到半月。一个月起码运两次,就是四万骑兵啊。奴才以为,这四万骑兵倘若都是精锐,倒也够了。”

忽必烈笑道“还是伯颜拔都深知朕意。这也是朕的主意。既然船只一时凑不齐,那就来回运送。”

伯颜道“大汗英明,奴才万万不及。说到骑兵,大汗,我大元铁骑从来都是一人双马甚至一人三马。是以奴才以为,宁愿少运兵,也要做到一人双马。”

忽必烈点头“那就一人双马。蒙古勇士,不能只有一匹马。”

伯颜又道“至于出什么兵,还需要大汗拿个主意。奴才的意思是,既然能运的兵少,那就以蒙古勇士为主。倘若以汉军和高丽军为主,奴才担心不济事。”

脱不合也道“奴才也赞同以我蒙古勇士为主。只有两万骑兵,汉人能顶什么用?高丽人就不用说了。”

忽必烈笑道“除了蒙古大军,其他兵马朕也不放心。这不是打猎,猎物跑了还能再抓。那就抽调济南五千,双城总管府五千,辽东探马赤军一万。半月之内,务必出兵。”

这就是蒙古军一万,探马赤军一万,加起来两万。看来,忽必烈还是舍不得都派金贵的蒙古骑兵。

“喳!奴才遵旨!”

伯颜领命,又道“那这将帅的人选?”蒙古色目大军,当然不能交给李洛率领,那就需要重新选将了。

忽必烈一锤定音的说道“还是让忻都去,挂征日都元帅,戴罪立功罢。”

忻都两次征日都大败而归,可皇帝还是任命他为征日元帅,文武百官却毫不奇怪。原因很简单,忻都是最熟悉日国的蒙古将领。败一次败两次,总不会再败第三次吧?总要添不少经验教训吧?

忽必烈继续说道“征日都元帅和征东大将军,互不统属。但日国政事,由李洛决断。”

众臣也不意外。忻都虽然是蒙古将领,但毕竟是摔倒两次的败军之将,让他去节制刚立大功的李洛,不说李洛是否服气,单单忻都的能力,也不让人放心。两人互不统属,就算一人打了败仗,起码还有一人在撑着。

这互不统属的安排,看似是昏招,其实最是稳妥不过了。

至于日国的政事,当然让李洛这个日本行省平章政事管理最好。一来政事本来就是平章的权责,名正言顺。二来李洛做过地方官,有处理政事的经历。其他不说,光看他在九州岛废国置县,铲除豪族这一手,就能看出李洛颇有手段。

而忻都完全就是个武官,根本不懂治政。把日国政事交给他,必定会坏事。

但是,很多蒙古贵族,心中终究不痛快。

安童再次奏道“大汗,李洛毕竟年轻,治理日国怕是力不从心。就像羽毛刚丰满的雄鹰,也会被狡猾的鼬鼠欺骗。奴才以稳妥计,战事期间,可由李洛暂时处置日国政事,可这往后嘛,还是要择一蒙古老臣担任平章才好。”

众人心照不宣。安童只差明说不放心高丽人了。也是,日国孤悬海外,朝廷鞭长莫及,真要让一个高丽人战后治理日国,他们也不放心呐。高丽人虽比南人可靠,但毕竟不是蒙古国族。

忽必烈不满的瞟了一眼年轻的安童,暗骂蠢货。这个道理朕难道不清楚?需要你多此一举的说出来?不知道有些话只可做不可说么?

这安童太年轻,比他祖父木华黎差远了。

李洛的日本平章官职,将来忽必烈肯定要撤掉,换蒙古官人去当。可这样的话语,忽必烈是不会说出来的。

所以,忽必烈对安童的谏言置之不理,说道“李洛事急从权,委任了一个叫哲札的蒙古百户为蒙古军万户,李洛做的很好,很有分寸。朕就准了他的请,枢密院下令,任英勇的哲札为万户吧。”

“喳!”伯颜领命。

“将李洛奏章,誊写一份转交给高丽王。再告诉高丽王,朕将江华岛封为李洛的投下了。”

“喳!”

…………

李洛当然不知道自己成了日本行省平章、江华郡侯,做了好大官人。

此时他正皱眉看着数里外的幕府大军,第一次感到颇为棘手。

幕府大军布阵了,而且阵法有点古怪。

由于蒙古骑兵不懂军阵,右军师江钧亲自骑马查看日军大阵,回来后告诉李洛,日国人用的应该是诸葛武侯的九宫八卦阵。

九宫八卦阵听起来很玄乎,但历史上真有这个阵法,也多半真是诸葛武侯发明的。

九宫八卦阵的最大特点是防守严密,以防为攻,所以也被称为乌龟阵。其阵型,也的确像乌龟背上的甲纹。

据说,蜀汉军队虽然处于弱势,但诸葛武侯却能用此阵让占据兵力优势的魏军一筹莫展。

李洛等将帅登上马拉高车,看着数里外的幕府大军阵法。十五六万人组成的大阵,纵横三里,旗帜如林,一种肃重严谨的磅礴气势冲天而上,渊渟岳峙,雄壮无比。

这是一种凛然难犯的气势。似乎无论从哪个方位攻打,都很难下口。

“主公,这九宫八卦阵,虽是以弱胜强的防守大阵,却端的厉害。”傍边没有蒙古高丽将领,江钧直接称呼李洛为主公,他在地上画出一幅阵图,“主公请看,这阵由九个子阵组成。外面八个子阵,围绕中间的阵中阵,也就是阵心。”

“子阵的阵头都是相互分离的,可是阵尾,却又都被阵心连接,使得阵阵独立,而又阵阵相通。即可扩大,又可收拢,可谓收放自如。大将坐镇阵心,简直如臂指使。”

“敌人无论从哪个方位进攻此阵,都会受到三个子阵的打击。而且被攻击的子阵,还可以被其他子阵的兵替换下来,和敌人车轮战,军士很难疲惫。”

“敌军就算破阵而入,此阵也不易崩溃,反而会使得敌军陷入阵中,被八面围攻!”

“而且,此阵由于八个子阵都和阵心相连,所以可以随着阵心灵活移动。另外,此阵还很容易变为攻击十足的鱼鳞阵,十几万大军的变阵,只需要半刻钟功夫!”

李洛看着江钧画的阵图,听着江钧的讲解,立刻就明白了九宫八卦阵的难缠之处。

江钧继续说道“九宫八卦阵虽然是防守军阵,却也能不经过变阵就可攻击。此阵的攻击手段,就是逼压,能逼得敌军步步后退,等到敌军阵势一乱,就变为鱼鳞阵,雷霆一击!”

“此阵各子阵的最外围,是大盾兵。大盾兵之后,是长枪兵,再是弓箭手,再是石炮,中间是骑兵。攻防严密,无懈可击。左右两阵协防,首尾相连。就算大队骑兵冲阵,也很难凑效。哪怕重骑兵破阵,左右子阵一围,敌军重骑就完了。”

“阵中的骑兵,不用的时候藏在里面,一旦要用,很快就能出击,反应很是灵敏。”

李洛疑惑道“此阵防守如此厉害,应该是缺少骑兵的一方常所用才是。可为何宋军很少用?”对古代战阵的了解,他当然比不上江钧。

傍边的左军师杨青雀接话道“宋军在南,多河流沟渠,很难展开此阵。而宋军又很少主动过淮河,也就用不上了。”

李洛明白了。这阵法对地形有很大要求,江南水网地带很难使用。

江钧笑道“此阵也不是真不能破,最好的法子,就是铁浮屠!当年宋军屡用此阵,金军用了铁浮屠才破阵。要不然,大金也很难占领中原。”

李洛恍然大悟,突然明白了,为何当年金军如此强势,却还要花力气搞什么铁浮屠。原来,是对了对付九宫八卦阵。

这也可以解释,为何同样是骑兵,辽军和西夏军却始终奈何不了宋军,而金军就能灭北宋。因为金军找到了破解九宫八卦阵的方法。

李洛知道,铁浮屠可不仅仅是具装重骑那么简单,据说是将几个重骑兵连接起来,形成一堵墙。

李洛道“我军如今还有两千重骑,没三匹马连接在一起,不就是铁浮屠了?”

江钧一愣,道“主公,我军并无铁滑车,光有重骑,如何能有铁浮屠?”

什么?

李洛愣住了。史书记载,所谓铁浮屠,不就是几个重骑兵连接在一起吗?难道不是?

江钧解释道“的确需要数匹重骑相连,然后还要拉上一辆车,车上放置一根檑木,檑木上有铁钉。铁浮屠主要就是靠马拉檑木,撞开大阵,就像撞开城门一般。而且,车上还有一个重步兵,一旦突入阵中,就下车厮杀。”

李洛不禁无语。这宋人记载的军事,真的不靠谱啊。原来所谓的铁浮屠的真相,竟然是这样。当然,关于铁浮屠的记载,语焉不详,并没有正史记载,就连精通历史的乾隆皇帝,也曾说铁浮屠记载不实。

也是,倘若几个重骑兵连在一起就是一个铁浮屠,那也太简单太没有技术含量了。

江钧又道“就算我等有铁滑车,可只有两千重骑,也破不了十几万人的九宫八卦阵。以属下看,要破此阵,最少需要六千重骑,两千辆铁滑车。”

六千重骑,两千辆铁滑车?李洛摇头,他没有。

用石炮?可是如今日军也有石炮啊。日军几年前缴获了元军的回回炮,早就会仿制了。用床弩?床弩的巨箭是有限的,不能这么浪费。

好在,他也没着和幕府大军决战,只要把幕府大军拖在这,让罗昱和郑和干掉江户湾的日国船只就可以了。

所以,他没有必要破日军的九宫八卦阵。

之前嚣张的蒙古骑兵,也安静下来。因为他们发现,自从日军布置这个大阵后,就再难占到便宜了。

倘若他们再骑马过去骚扰,就会迎来密集的箭雨。而他们的箭,也被密集的大盾挡住,再难奏效。

蒙古骑兵绕着日军的九宫八卦阵,却完全找不到可以攻击的弱点,不得不悻悻而回。

而日军的大阵内,士气却重新高昂起来。

日国人对中原的好东西,从来不会放过,学习起来可谓极其认真。这其中,就包括军阵兵法。日国有很多研究军阵的贵族和武士,把军阵上升到阵道的高度。而且,日人推崇诸葛武侯,对武侯留下的九宫八卦阵,也颇有研究。很多军阵,日人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都不为过。

只是,日国的战争规模一直很小,军阵很难有实用机会,这才流行斗将的“一骑打”,但并不代表日人不喜欢军阵。

“诸君,看来元寇奈何不了孔明先生的九宫八卦阵了。”北条时宗笑道,慢悠悠的下了马拉高车。“传令,奏行军乐,启动大阵,逼向元寇。”

很快,战场上就出现诡异的一幕,日军巨大的九宫八卦阵缓缓前移,逼向东征军大阵。

而李洛的东征军,却只能缓缓后退。

李洛不得不退。

九宫八卦阵本来就是防守完美的乌龟阵,而且对方兵力还是他的两倍多,他不退才傻。

ps关于铁浮屠,大家不要奇怪。因为铁浮屠究竟如何,还没有定论,正史也没有详细记载。有人说是重骑相连,有人说是战车,还有人说,评书里的铁滑车就是铁浮屠的一部分。我结合了这些说法,做了艺术加工。最后,还是求支持。小猎一直裸奔,裸奔很久了,只能靠大家了。

第321、322章 吐血的北条时宗

日军整个大阵,最外围都是密密麻麻的丈余长枪,骑兵冲阵完全就是找死。全军所有的木盾藤牌,也密集的布置在外围,蒙古骑兵的弓箭很难凑效。而缺乏盾牌的深处,弓箭的射程又够不到。

照这么说来,李洛就完全拿日军的九宫八卦阵没办法了?

倒也不是。

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耗。

没错,就是耗。耗一天耗两天,耗到日军坚持不住为止。历史上很多胜仗,都不是硬打出来的,而是看谁更有耐心。

就是战术大师铁木真,也经常采取这种战术。当对方的步兵方阵无懈可击,蒙古骑兵无可奈何时,铁木真就只能和对方耗上了。

他不打也不走,就是切断敌军补给线,反复骚扰,让敌军步兵不得安宁,时刻保持紧绷的状态,几天下来,敌军步兵方阵就坚持不住了。

蒙古军队西征,连接大胜,其中很多战例都靠了一个“耗”字。比如,烈日炎炎下,步军大阵排着整齐的队列,被爆晒一天会怎样?一天不行,爆晒两天呢?再强的兵也不行了。

可是骑兵不同,他们完全可以跑得树林里乘凉。步兵怎么耗得过?

骑兵比步兵强的地方,最主要的不是攻击力,而是机动性和活动空间。不发挥机动性和活动空间的优势,而是和步兵拼攻击性,那骑兵一定会输。

一个骑兵冲过来,面对一个手持一丈长矛的步兵,死的多半是骑兵。这也是为何喜欢肉搏的满清八旗兵,总喜欢下马步战的原因。

满清八旗兵携带的辅兵,一个很重要的任务,就是在主子下马步战时,看管战马。

还有人说,骑兵是移动靶,步兵是固定靶,所以在对射中骑兵占优势,这个说法就是想当然了。

骑兵固然是移动靶,可是目标也大啊,战马很容易中箭。而且,在奔驰的马上射箭,哪有站在地上固定射箭准头高?

骑兵骑射技术再强,也无法输出步兵方阵那么密集的箭雨,就算借着马速的惯性,骑弓的射程,也未必比得过步弓。更别说步兵还有盾牌防护。

就像现在,李洛倘若孤注一掷的把一万八千骑兵全部用来冲日军的九宫八卦阵,就是骑兵全部死光,也无济于事。

凭借强势骑兵打仗的阿保机、阿骨打、李元昊、铁木真、野猪皮,都属于名将吧?可他们没人干过用骑兵冲击军阵严整的步兵。

那太蠢了。

尤其是铁木真,他对敌军步兵大阵的战术,恪守了一个原则,就是敌阵不乱,他不总攻。

还有人认为,所谓军阵压根没用,乃是文人夸大之词,古代打仗就是打后勤和战术素养。这种观点,显然还没理解军阵的作用。

军阵的作用,说白了就是便于量化管理,纪律管理,统筹协同。

冷兵时代,当步兵数量达到数万,没有阵法是不可想象的。别说几万人,就是几千步兵,你没有军阵,那也乱糟糟的一窝蜂,将帅根本无法有效完成战术动作。

军阵可以把乱糟糟的人群,量化成一个个模块,棋子一般让双方统帅对弈。军阵都没有,你还谈什么战术素养?那不是乌合之众么?

…………

整整一下午的功夫,日军大阵向前移动了二十里,李洛也向后退了二十里。

“城濮之战,文公退避三舍,让楚军九十里。今日我军让日军二十里,又有何难?”李洛笑对诸将说道,“再耗它一日两日,等到江户湾被占,消息传来,日军军心必乱,安能持久?”

诸将笑道“大将军明断,我等就耗它一耗,看它能坚持多久。”

黄昏的时候,李洛退到一个昨日被蒙古兵屠杀的沼津城之内,然后放心大胆的歇息。

“八嘎!可恶!”日军将领见元寇退到沼津城里,忍不住破口大骂。

日军的战略,是以兵力优势结成九宫八卦阵,步步紧逼,慢慢将元寇逼到伊东半岛,然后再将元寇封锁在伊东半岛,这样既能防止元寇在内地破坏,又能便于消灭。

可元寇竟然躲进了城中,这完全偏离了他们对元寇的认知。

日军保持九宫八卦阵的队形走了一下午,军士是很疲惫的。如今元寇退入沼津城中,倒是可以放松歇息了。可是日军怎么休息?

一旦在城外扎营,元寇必定乘机攻打。几番骚扰下来,武士们晚上都无法休息恢复体力了。搞得不好,还会发生可怕的营啸。

北条时宗神色阴沉,他看着城里的元军苏鲁锭大纛和苍狼战旗,手中折扇捏的咔咔作响。

“哗”的一声,北条时宗的折扇打开,只能狠狠的下令道“离开此城,回到原地。”

于是,日军只能又退回二十里,回到富士山之东的大营。可是等他们一离开,李洛立刻又派出蒙古骑兵骚扰,逼日军始终保持阵型。

等日军保持阵型回到原地,人人都是疲惫不堪。要知道,保持阵型行军比散阵行军累的多。

忙活一天下来,九宫八卦阵虽然让元寇无法攻击,可日军自己也累的够呛。李洛的疲兵之计,已经取得成效了。

以北条时宗为首的日军将帅,脸色都很难看。

“执政殿,九宫八卦阵虽然无懈可击,可也经不起这等奔波,看来是无法把元寇逼到伊东了。在下以为,明日不宜再用了。”

“是啊执政殿,我军是元寇两倍有余,为何不能痛痛快快的决战,而是采用完全防御的阵法呢。”

“执政殿,干脆明日直接换鱼鳞阵,给元寇攻击的机会,也给我军攻击的机会!这样,就能够决战了!”

大武士们纷纷进言,虽然他们嘴上不敢说,可心里都觉得北条时宗的战术过于保守了。

安达泰盛的想法,却比其他人深的多,他看到北条时宗忧心忡忡,也知道主公担心什么。

“诸君,在下最担心的,不是决战。而是,倘若元寇避免决战,一直用骑兵在关东平野破坏,那我等如何应对?”安达泰盛说道。

众人一听面带忧色的点头,元寇避而不战,只一心破坏关东,那他们还真没有好的办法。

因为,骑兵不行。

虽然有三万多匹战马,可是所谓骑兵也只是仅仅会骑马而已,还算不上合格的骑兵,怎么能和蒙古骑兵抗衡?

没有骑兵,当然只能被动的眼睁睁看着蒙古骑兵烧杀抢掠。

这也是为何农耕民族面对游牧民族如此被动了。人家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走,不和农耕文明的大军决战,而是利用骑兵四处烧杀抢劫。

北条时宗一动不动的正坐在帅位上,他闭着眼睛苦思冥想,军帐中的烛光,将他的影子拉的光怪陆离。

“铎—铎——”

夜深了,日军大营里很是安静,使得随军僧人的木鱼声更加清晰。从富士山上吹来的萧瑟秋风,叹息着进入大帐,灯火顿时忽闪将灭。

大帐中的诸将,见到北条时宗陷入冥想状态,也都屏气敛息,不敢出声打扰。

忽然,北条时宗的眸子猛然张开,脸色竟然有点苍白,就是拿扇子的手,也似乎颤抖了一下。

“不对……元寇的水师,真在伊东湾?”

“元寇为何不在神奈川登陆,而是在伊东登陆?”

“元寇既不决战,为何又不分兵劫掠关东?”

北条时宗连发三个疑问,突然猛地站起,目中冷厉一片。

“元寇的正在目的,难道是……江户湾?”北条时宗自言自语的说道。

此言一出,帐内诸将皆尽变色。本来就一直感到有点不对劲的安达泰盛和平赖纲等大将,更是脸色剧变。

“主公!必是如此!”安达泰盛也霍然站起,“骑兵回援,或许还来得及!”

北条时宗连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接下令道“任你为骑大将,率两万骑兵,火速赶回江华湾,希望…还来得及吧。”说完这句话,北条时宗就神色疲惫,万般无奈的闭上了眼睛。

“哈依!”安达泰盛匆匆行了一礼,就冲出大帐。很快,夜色中就传来人喊马嘶的声音,无数火把中,两万骑兵轰隆隆开出大营,冒着夜色往北而去。

直到安达盛泰率领骑兵离开,北条时宗的神色才好看了一点。

大帐中气氛凝重无比,人人心情沉重。

真是大意了啊。

元寇大军一在伊东登陆,神国大军就南下拦截,阻止元寇深入破坏。可是,却恰恰忽略了北方的江户湾。

江户湾的镰仓城他们不担心,镰仓城城池坚固,不是那么容易攻占的。

他们担心的,是江户湾的五千艘船!

那是幕府好不容易征调的商船和渔船,是用来运兵反攻九州岛的。倘若这些船没了,他们兵力再多,也无法反攻九州岛了。而元寇就能凭借水师彻底控制关东沿海,想打哪里就打哪里。这情形,想想就可怕啊!

随着江华湾沿岸的十六万陆军南下,留守江华湾的,只有不到一万水师!

因为日国的水师主力,已经在九州岛覆灭了。

倘若元寇水师突袭江华湾水营,那么会是什么结果?

要是之前留下两三万兵马防守江华水营就好了。可是,当时竟然谁也没想到这点。虽说不敢肯定元寇水师去了江华湾,但这可能性太大了。

灯下黑啊。

众人看着北条时宗案上的灯台,离灯焰最近的灯台下面,反而最黑。

“执政殿下一直忧思劳神,郁结心头,还请珍重才是,神国如今都拜托殿下关照,殿下万不可步武侯后尘啊。”一个大武士说道。

他的意思,是劝北条时宗不要太劳心伤神,像诸葛武侯那样累死。

北条时宗苦笑着说道“诸葛武侯天不假年,司马宣王命祚长久,此时运也,人力难为。元寇势大,神国已失西道,这天下纷乱之日就在眼前。如今社稷有累卵之危险国民有倒悬之苦,在座诸君,谁不忧也?岂独余乎!”

北条氏家令重臣平赖纲道“主公忧国忧民之心,八幡神灵必佑,天下万民必知。臣不才,愿跟随主公,谨以七生报国之心,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诸将闻言,一起下拜道“谨以七生报国之心,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而北条时宗,却恍如未闻,他站起来看着漆黑的夜空,忽然回过头来,目光在灯火下显得有点妖异,就连声音,都有点走调。

“诸君,你们说,元寇是否猜到我军会派兵支援江华湾?是否会在路上伏击安达泰盛的骑兵?嗯?!”他最后的一声“嗯”已经带着一丝愤怒。

什么?不会吧?元寇怎么可能会在路上伏击安达泰盛?难道元寇大将神机妙算……不对!真有可能。

既然我们能想到元寇这是调虎离山,真正目标可能是江户湾。那么,元寇也可能想到,我们看穿了他们的欺骗,一定会派兵北上支援。

既然元寇可能想到这点,那完全有可能用骑兵绕过富士山,在富士山东北伏击安达泰盛的骑兵。

这种可能性…并不小!

可是,安达泰盛离开小半个时辰了,已经无法通知他小心埋伏了。

“千叶侍家!”北条时宗喝道。

一个大武士立刻站起,“在!”

“你率领本殿骑兵马回众,火速北上。倘若元寇伏击安达泰盛,就援助安达泰盛。倘若元寇没有伏击,你就率军返回!”

千叶侍家道“哈依!”赶紧出帐布置。

北条时宗的骑兵“马回众”,有五千人。宇都宫贞纲的骑兵主力在九州岛覆没后,这五千骑兵是日国最后一支成熟的骑兵军团。作为北条氏的“私军”,这五千骑的战力,远不是三万骑兵新兵能比的。

北条时宗连这支看家骑兵都打出去,当然是无可奈何之举。倘若安达泰盛真遭到伏击,死两万新骑兵还不算严重,神国有的是青壮补充。可是两万匹战马,却万万损失不得。

一旦元寇获得大量战马,神国就更危险了。

蒙古骑兵虽然厉害,可是现在是深夜,他们的箭术大打折扣,兵力也不会太多,自己这边还是有胜算的。

…………

沼津城前天就被蒙古色目骑兵杀成了一座鬼城。上万市民被屠戮一空,刚好腾出了大量房屋,用作了征东军的军营。

最豪华的城主府,当然成了李洛的中军大帐。

虽然已经是半夜三更,但李洛等将帅仍然没有合眼。众人一边吃烤肉一边议事。

“主公,哲札的骑兵,现在已经到了那什么山之北了吧?”江钧说道。

李洛慢条斯理的切割一根烤的焦黄的羊腿,笑道“是富士山。嗯,哲札肯定是到了。但日军北上援助江华湾的骑兵,未必会到。”

他知道历史上的北条时宗是个聪明而多疑的人,有枭雄之姿。这样的人,调虎离山的计策不会一直看不透,迟早会想到,不然的话,他也不是北条时宗了。

北条时宗吃亏在,九州大败让他失去了像样的骑兵和水师。而李洛的骑兵和水师都要比他强的多。否则,李洛靠着不足对方一半的兵力,很难占到北条时宗的便宜,更无法让对方处处被动。

对于日国这样的岛国而言,缺了水师和骑兵的强势,仗就很难打了。就是最后北条时宗赢了,日国的损失也无法估量。

当然,打败北条时宗对元廷来说,也不是件简单的事。因为日国是豪族政治,对抗侵略的韧性很强。每一个豪族,都是抗元的骨干力量。就算日军的主力打光,各地豪族在民间的反抗也不会很快结束。

这就像五胡乱华时一样,胡人当时那么强势,可不但干不掉东晋,连北方汉人也不能完全摆平,反而最后被汉人翻盘,就是因为当时汉人士族的力量太强大。

杨青雀道“就算哲札扑空了,江华湾总不会扑空。两支兔子,最少也能打到一只。主公虽然年轻,可用起兵来却如此老辣妙算。”

她倒不是恭维,是真的觉得李洛用兵很有手段。尤其是对局势的判断和敌军心理的揣摩,不是她和江钧能比的。

杨序道“主公,我们要不要派骑兵四出破坏,让日军无法动员后续兵力?”

李洛吃了一口羊肉,摇头道“不可。这关东平原一马平川,人口密集。派骑兵烧杀,的确能破坏日军动员,可是那对我海东唐国,有甚好处?便宜的不过是蒙元鞑子罢了。”

在座的没有蒙古人,都是他自己的将领,李洛说话也毫不顾忌。

都烈笑道“郎主说的极是,就是这个道理。这日国的实力,还是留给元廷去消耗。让他们狗咬狗一嘴毛便是。”

李洛也笑了,“我们只要稳住局势就行,只打巧仗,不要和日军主力血拼,太不划算。咱们好不容易积攒这点家底,可不是替元廷做嫁衣,为蒙鞑卖命的。这日后的大战血战,就留给元军自己打吧。”

一句话,他是来捞好处的,不是来为元廷拼命的。

…………

富士山北,虽然已是半夜,可喊杀声却声震原野。

提前一个时辰埋伏在必经之地上的一万蒙古色目骑兵,早就准备好了上千个柴垛,浇了火油。等到安达泰盛的两万骑兵经过,蒙古骑兵立刻点燃所有柴垛,顿时照亮了附近的空间。

大惊失色的安达泰盛,立刻遭到了蒙古骑兵的突袭包围。

一万骑兵包围两万骑兵,说起来很扯,但的确如此。

安达泰盛的骑兵虽然有两万,但本质上还是步兵,仅仅会骑马而已,别说骑射,就是马术也很差,哪里会是蒙古骑兵的对手?

“大将军真是最聪明的猎人啊,竟然知道猎物会北上!”哲札看着纷纷被射杀的日军骑兵,不禁对李洛更加佩服。

他不知道的是,李洛也是猜的,完全抱着试试看的心思,并不能肯定日国骑兵一定会北上。

好在,真被李洛猜中了。

奖品就是两万骑兵。

“八嘎!下马!下马步战!”安达泰盛大喝着下令,周围的亲卫武士一起大喊下马步战。

骑术生疏的日国新骑兵下马之后,虽然好了些,可是仍然难以抵挡凶猛的蒙古骑兵。

蒙古骑兵无论是箭术还是肉搏,都比日军强太多了。

“莫尔道嘎!”蒙古兵怪叫着策马冲击。

此时,战场局势演变为骑兵对步兵的碾压,完全就是一边倒。

“七生报国!抠楼塞!”安达泰盛看着乱成一锅粥的日军被箭射刀砍,完全组织不了有力的抵抗,知道大势已去,顿时目光血红的带着亲卫武士亲自冲锋。

一队面容狰狞的蒙古色目兵拦住了安达泰盛,雪亮的马刀映照了夜空。很快,安达泰盛就被一个凶悍的蒙古兵砍下脑袋。

安达泰盛一死,日军更是混乱,如同无头的苍蝇那样四处乱窜,又纷纷被杀。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除了数千人趁着黑夜逃跑之外,一万多日军新骑兵,都死在这里。

而蒙古色目兵的伤亡,竟然只有区区数十人。

接着,哲札下令俘获日军战马,但因为很多战马逃逸,就来得及俘获了五千多匹。

正在蒙古骑兵打扫战场之际,前来支援的千叶侍家也堪堪赶到数里之外。

看到前面路上的火光,千叶侍家心中猛的一沉,哪里不知道坏事了?

千叶侍家很快就发现了前方逃下来的日军,一问话,才知道安达盛泰已经完了。两万新骑兵,除了几千人趁夜逃散,最少死了一万好几千。

“撤!”千叶侍家二话不说,就率领五千北条氏骑兵往回撤。

可是这五千骑兵的动静,还是惊动了数里外的蒙古骑兵。

哲札立刻率蒙古骑兵追赶下去。

北条氏的骑兵虽然是老骑兵,但是比起蒙古色目骑兵,还是颇有不如,所以没跑出十里,就被蒙古骑兵追上。

最后,天刚亮的时候,狼狈不堪的千叶侍家,仅率数百骑兵,慌不择路的一头扎进富士山下的日军大营。

蒙古骑兵这才停止追击,慢悠悠的撤离。

等北条时宗接到两支骑兵连接大败的噩耗,顿时脸色苍白,一股积郁已久的怒气,再也遏制不住的凶凶涌上,“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竟然昏厥过去。

“执政殿!”

“主公!”

诸将一起抢上前去,顿时一番手忙脚乱。

可是,仅仅一天之后,一个气急败坏的北条氏家臣就飞马来报,江华湾昨日受到袭击,元寇水师兵力很多,而江户湾兵力不足,结果…水师大多战死,船只大半被元寇火油烧毁,少数船只被元寇抢走。

江华湾,几千艘船,已经毁于一旦。

真是祸不单行啊!日军将帅得到这个噩耗,根本不敢告诉卧病中军的北条时宗。

倘若这个消息再被执政知道,很可能就会要了他的命。

ps好累,蟹蟹支持我的童鞋,你们很帅哈,或者很漂亮。

第323、324章 我来了,京都!

沼津城中的李大将军,很快也接到了水师突袭江户湾成功的消息。郑和来信汇报说,斩杀日国水师七千余人,烧毁船只三千余艘,缴获一千余艘。可谓大获全胜。

陆上和海上两次大胜,让东征军的士气更加高昂,使得李洛在军中的威望无以复加。

征东军水师出发前是得到加强的。李洛曾拨出三千当过水师的江南军加入水师,使得水师兵力达到一万八千人。

如今一场大战下来,虽然水师又伤亡了三四千人,但可战水兵仍然高达一万五千,相对逃到陆地、只剩下数千残军的日国水师,已经具备压倒性的优势。

“大将军,日军退了,要不要像追击猎物那样追击下去?”哲札的骑兵观察到日军北撤,第一时间就来请示追击。

李洛摇头道“日军这次一定会更加防守,你的骑兵也占不了多大便宜。不过,还是要追,一直追到镰仓城下!”

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让日军北撤途中,一直保持严整的阵型行军,让日军疲惫不堪,士气低落的回到镰仓城。同时蒙古骑兵出现在镰仓城下,也能大涨东征军威风。

“喳!”哲札笑呵呵的领命,心道大将军真是名将啊。

等到哲札离开,虎古说道“郎主,如今水陆大胜,日军胆寒,接下来我军该当如何?”

李洛揉着眉心,想了一会儿,“日军主力撤回城池,大仗暂时没得打了。接下来,咱们也要捞点好处了。你和宗昼,率领女真骑兵,将百里之内的日国刀匠,全部抓回来。”

日国刀匠是很重要的人才,完全传承发扬了隋唐的制刀工艺,制刀工艺已经领先东亚,李洛眼馋很久了。

“诺!”虎古和宗昼领命,两人都很高兴,女真骑兵总算派上用场了。

李洛又笑道“咱们不能太过于削弱日军的实力,不但不能削弱,还要给他们积蓄实力的机会,不然就没办法用日军来消耗元军了。所以,咱们只能小抢,不能大抢。”

江钧问道“那步军做什么?”

李洛道“暂时什么都不做,就等骑兵的收获。骑兵抓回日国的工匠后,我们就坐船南下,在松阪湾登陆,西入日国京都!将日国的天皇公卿,还是图书典籍,全部搞到手。”

杨青雀笑道“主公高明,抓了日皇,送到大都献给忽必烈,又是大功一件。而且还不会影响幕府动员。”

李洛道“不错。还有一条,能更加激起日人的反抗,让后面来的元军更头疼,然后元军就杀的更多更狠。最后,将所有反抗的贵族豪强干掉。”

李洛很清楚,倘若再给日国一段时日,日军的实力将膨胀一倍。这个时代的日国可是统一的,人口也不少,可不像战国时期那样四分五裂,只要时间充分,动员几十万大军不难。

战国时期的日国,好几十家军阀混战,大军阀几万兵,小军阀几千兵,加起来也不止五十万了。

没道理五百万人口的赵国都能动员四十万大军,而人口更多的日国就不能。要知道,百万隋军攻打高句丽的时候,人口三百万的高句丽都动员了三十万兵啊。

李洛以前对历史感兴趣,他曾经问他那个“文物专家”的师父,为何宋朝和明朝没有这种动员力,倘若有,以宋明超过一亿的人口,怎么能让蒙元满清坐天下?

师父回答,因为宋明是官僚政治。官僚替代不了世族豪强的作用。

世族豪强对地方和人口的掌控力,远胜地方官员。可官员对异族统治的接受度,却远胜世族豪强。

世族时代,一旦异族入侵,各地世族豪强会打着中央的旗号发动人口扩张势力,虽然削弱了中央,可也极大动员了抵抗异族的力量。

这就是为何汉末和唐末,一个军阀或节度使就能吊打异族的原因。世族豪强属于最保守的既得利益者,异族坐天下对他们的利益伤害最大,所以他们的抵抗意志最强。

而官僚时代,世族豪强不存在了。异族一旦入侵,地方官员无力动员,异族只要干掉中央,官员多半就会换个老板,只要发工资就行。

说白了,世族豪强是股东,官僚只是职业经理人。面对恶意收购,世族豪强当然要和董事长一条心。可职业经理人,不出卖商业机密给恶意收购方就不错了,给谁打工不是打工呢?

五胡乱华时的北方,由于世族的存在,坞堡遍地,汉人始终在反扑,最后终于翻盘。可到了宋代,燕云十六州的汉人就做了两百年契丹顺民,宋军北伐,反而骂宋军。

虽然如此,但李洛一旦真有坐天下的命,他还是不会复活世族政治。世族的确对抵抗异族和传承文化有积极作用,可弊端还是太大了。

就说日国,假设幕府彻底给各地豪族松绑,让他们发动力量抵抗元军,就算将元军赶走,幕府的中央权威也不在了。

…………

十月二日,外出俘掠好几天的女真骑兵,终于回到沼津城。宗昼和虎古,带回了近千名日国工匠,主要是刀匠和铁匠。

而蒙古骑兵这几天也没有闲着,他们在李洛默许的情况下,四处烧杀抢掠,很多日国城池村庄都遭了秧,死者不下十万。他们不但杀人抢劫,还大肆淫辱日国女子,所作所为一如在中原对汉人那样,令人发指。

蒙古军队的残暴,就连征东军其他将士都看不下去了。

蒙古兵离开大营时,不带一粒粮食。可回来的时候却大车小车,又是猪羊牛马,又是钱粮布帛,就连女人和奴隶,也成千上万,都用绳子连成串,拴在马尾上带回来。

至于逃跑的反抗的,当然全部杀了。

“我英勇的哲札,你辛苦了,没给蒙古勇士丢脸。来,喝酒!”大帐内,李洛举杯给哲札等蒙古色目将领“庆功”。

“哈哈哈,谢过大将军!”哲札很是痛快的喝下一大碗清酒,“大将军,这日国的贱民,并不老实,就像麋鹿的角,还想顶两下。但那用什么用呢?杀着杀着,他们就老实了。”

李洛脸色虽笑,心实恶之。这些蒙古色目骑兵,都是屠夫啊。

女真骑兵这次出去也杀了不少人,但却没有滥杀,和蒙古兵比起来好多了。

“大将军,末将这次抓了四千多个年轻女子,想拿出一半献给大将军!”哲札很有“孝心”的说道。

李洛笑道“那本帅就收下了。嗯,本帅前次已经向朝廷给你等表功了。哲札啊,相信用不了多久,你就是真正的蒙古万户了。还有你们,也能是真正的千户了。”

哲札闻言大喜,立刻抚胸下拜道“大将军的胸怀,就像阿尔泰山那样高大。末将对大将军的感激,就像吃饱的狼对勇敢智慧的狼王那样。大将军虽然不是蒙古人,却有着成吉思汗赐予的力量。愿腾格里向保佑蒙古人一样保佑大将军。”

一群被李洛火线提拔的蒙古千户,也一起下拜行礼道“好马不会忘记归途,乘凉的人不会忘记栽树的人,我们不会忘记大将军的恩德!愿腾格里保佑大将军!”

李洛道“免礼免礼,无需如此!我等都是为大元为大汗打仗嘛!”

两千多日国女子,李洛当然不会不要。等到回海东,除了工匠和苦力,女人也不能少。当然,日国女人抓到海东,肯定不是祸祸的,李洛可没那心肠。她们是给麾下将士做妻妾的。

十月三日,东征军拔营离开沼津城,一日后来到伊东湾,水师的庞大船队就等在那里。

水陆联合近十万人扬帆南下,带着缴获日国的大量船只,战马,工匠,子女玉帛。

东征军撤离关东平野的消息,顿时让全力防守的幕府松了口气。

北条时宗脸色苍白的靠在一个日国女子的怀里,不时发出一声咳嗽。虽然现在身困病榻,但他的威势仍然不见半分。

一大群武将,昭穆有序的跪坐在两边,听候北条时宗的指示。就连幕府将军惟康亲王,也恭恭敬敬的坐在一边,甚至亲自侍奉汤药。

北条时宗身体本就不好,上次得到骑兵大败的消息吐血晕厥。等缓过来后,又得知江户湾水师大败,船只被毁的消息,再度吐血晕厥。

这也是日军撤回镰仓城的原因。

这几日,到处是元寇造成的坏消息。蒙古军屠杀啦,抢劫啦,如此等等。甚至蒙古骑兵还冲到镰仓城下,耀武扬威。

而幕府大军除了龟缩不出,竟拿蒙古骑兵毫无办法。

好不容易,终于等来一个好消息了。

“哼,元寇哪里是撤离,他们是要打京都了。”北条时宗听到家臣汇报的“好消息”,全无一丝高兴的样子。

纳尼?打京都?

众武将面面相觑,越想越觉得执政殿下说的很有可能。

不得不说,北条时宗的确是个聪明过人的上位者,否则,他也不会当年十几岁时就斗倒政敌,年纪轻轻掌控日国大权,除掉一个个反对派。

历史上,元朝屡屡在北条时宗手里吃瘪,天皇和将军也被他压得死死的,不是没有原因。

所以,北条时宗听到李洛浮海南下,第一反应不是元寇撤离本州,而是元寇可能要打京都。

“主公,难道元寇会在松阪登陆,再西入京都?”家令平赖纲说道。

北条时宗点头,“多半如此。倘若本殿是元寇大将,也会登陆松阪,西入京都。元寇上次在关东登陆的目的,本殿如今已经明了。他们就是为了毁掉我们的船。我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千叶侍家道“既然主公判断元寇会攻打京都,那卑臣愿意亲率最后的骑兵支援。”

北条淡漠的摇头“就他们打吧,打下京都,也灭不了神国,只是可苦了天皇陛下和满朝公卿了。”

幕府将军惟康亲王脸色大变,突然跪了下来,哭泣道“执政殿下,还请发兵救援京都吧!天皇陛下和我父王,都在京都啊!京都乃朝廷所在,执政殿下不能不管啊!拜托了!”

北条时宗勃然作色道“将军殿下万不可如此!天下安有以君跪臣之礼!成何体统…咳咳…将军大人快快请起……”两个武士立刻上前,连扶带拉的将惟康亲王弄起来。

“将军大人,我军少了骑兵和水师,如何救得了京师?吾敢不愿上洛救驾乎?实不能也!”

北条时宗惺惺作态说道,眼泪都下来了,狠狠捶着床榻嘶叫“陛下呀,臣无能,不能入洛救驾啊!倘若臣是国贼,愿天诛之,天诛国贼!咳咳…”一边说一边咳的满脸通红。

惟康亲王顿时满脸尴尬之色,心道你装什么装?天下谁不知你北条时宗是曹操?

惟康亲王腹诽北条时宗虚伪,可是他自己刚才求北条时宗救援京都,却也是在演戏。

如今形式艰难至此,北条时宗当然不会救援京都,那根本就是白费力气。他就是再求,也没有用。

惟康亲王之所以纡尊降贵的下跪恳求,是他的身份摆在这里,不得不求。他虽然是镰仓幕府的将军,却也是皇室子孙,于忠于孝都要有所表示,做足姿态。倘若他不恳求北条氏救援京都,那反而会有损他的声誉。

可不想,北条时宗比他更能演戏,又是咳嗽又是流泪,还指天誓日。

武将们顿时不满的看向幕府将军,平赖纲更是咄咄逼人的说道“将军大人,执政殿下对神国对陛下一片忠心,天照大神亦是感怀,大人何必如此相逼?”

千叶侍家甚至按刀嗔目的喝道“将军大人!我家主公为国操劳,积忧成疾,如今病体未愈。还请大人自重才是!”

惟康亲王堂堂幕府将军,贵为神族,竟然被下臣呵斥,真是羞怒交集。但他也只能忍气吞声,对北条时宗鞠躬道“还请执政殿为了神国安慰,珍重贵体,拜托了!”

说完这句话,幕府将军就再也无颜待在内山殿,而是灰溜溜的回到将军御所。

等到幕府将军离开,北条时宗终于说到军务。

“传令总匠所,告诉全国所有工匠所,从今日起,以制作宋国神臂弓和床弩为第一要务,制作丈二长枪为第二要务。至于太刀,一律不许再做!”

北条时宗的命令,真的让武士们有点难以接受。

不许制作太刀了啊。而太刀,其实已经是武士的象征。但是,没有人敢反对,也不会反对。因为执政殿的决定是对的。

事实证明,对付元寇大军,太刀的作用微乎其微,远不如丈二长枪好使。而且,一把太刀的成本,抵得上十几杆长枪,耗费的工时,更是长枪的几十倍。而且,制作难度也高得多。

日国这些年有不少流亡宋人,所以日人已经能防止神臂弓和床弩,只是没有大规模制造而已。

北条时宗禁止生产太刀,将神臂弓和床弩作为最优先生产的军械,当然是为了对付元军骑兵。

事实上,对骑兵威胁最大的,也的确是这两种武器。

“殿下,那胴丸(盔甲)呢?”常陆守护肉户重知问道。肉户重知的疑问,也是其他人的疑问,难道胴丸都不做了么?

北条时宗咬牙道“以后动员的农兵,要胴丸何用?就让他们用长枪和木盾就行了!如今,只制作神臂弓,床弩,长枪,羽箭,其他的都不要再做了。”

“传令各国,一月之内,神国每个十五以上五十以下的男子,都必须要有长枪。工匠不够,就让农民自己做。铁不够,就把柴刀化了做枪头!没有长枪的,斩首!”

武将们都是一脸惊愕,太狠了啊。

这是全民皆兵啊,是不是太过了?

但这招,的确很厉害。

简易的长枪,无非一根棍子加枪头,就是农民自己,也能做出简陋的长枪。让全国所有青壮都拥有长枪,并不难。

那么,就是两百万以上的长枪兵!哪怕再是乌合之众,可数目如此巨大,也绝对是一股恐怖到极点的力量。

可是这么干,就算赶走了元寇,也难以善后了。几百万的农兵被武装起来……这不是饮鸩止渴么?

“殿下,请三思啊!倘若如此布置,那么多农兵,我等将来…怕是死无葬身之地。”

“是啊主公,那么多农民都有了武器,会把我等烧成灰烬的!”

大武士们对于北条时宗全民皆兵的命令感到恐惧。他们惧怕元寇,但也惧怕农民们都被武装起来。

“八嘎!”北条时宗忍不住骂出来,他本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男人。

“诸君!元寇不灭亡神国,是不会罢休的!很快还有第二批第三批元寇登陆!到时神国拿什么抵挡?嗯?!”

“覆巢之下无完卵!难道不知道宋国的教训么!蒙古夷狄豺狼之心,所到之处如人间地狱!农民为了活命,难道不应该拼命么!”

“元寇凶残狡诈,可农民愚昧无知。等打跑了元寇,再多的农兵,也好对付。大不了减少赋税,提拔一些头目做官,分化瓦解,就不会有农民造反了。”

“连农民都害怕,你们还能打败元寇么!咳咳咳……”这个男人因为愤怒,顿时又咳的脸色潮红。

武将们不敢再劝,想来想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只好遵命。

“殿下,还请保重贵体……”武将们一起鞠躬。

北条时宗理顺了气息,再次说道“千叶君,你亲自去趟虾夷地(北海道),去见见虾夷王。告诉虾夷王,借我五千虾夷骑兵……”

千叶侍家顿时跪了下来,“主公,万万不可啊,毛蕃夷狄野蛮成性,如何能信?岂不是引狼入室么?”

北条时宗笑道“虾夷毛人愚昧不堪,眼中只有好处。你许他们盐铁,他们自来。再说,他们那些不像样子的骑兵,全无章法,如何能是蒙古骑兵对手?正好借元寇的手除掉。而且,多少也能消耗一些元寇骑兵。”

虾夷人以渔猎为生,因为生活在苦寒地带,所以很是彪悍。和日国人纠缠千百年了。所谓的虾夷王,不过是其中一个最大部落的酋长。虽然他们也有马,骑术也娴熟,但实在没有骑兵的章法。

当倘若把他们组织起来,还是能发挥骑兵的作用。

北条时宗相信,只要给足铁器和盐,贪婪愚蠢的虾夷酋长,多半会带着骑马的部落青壮南下。

…………

十月四日,东征军船队果然来到松阪湾,直接在松阪登陆。

松阪城的武士兵马,早就被调空,很好打。但李洛压根没有攻城。他甚至懒得搭理距离并不远的奈良和大阪,而是直接往西。最多四天,就能到达京都了。

当然,李洛绝对不会花四天时间。他命令哲札的骑兵先行,两天之内包围京都城。

但是这次,李洛禁止蒙古骑兵攻城,也禁止他们屠城破坏,路上也不要因为烧杀抢掠耽搁功夫。

哲札带着蒙古骑兵在日奸向导的带领下往西奔驰,而李洛的苏鲁锭大纛就跟在后面,不快不慢的行军。

日国百姓,很远就能看到扬起的漫天嚣尘,然后,就看见了铺天盖地的大军。

一路上的日国村镇,城池,庄园,都是策策发抖,无论百姓还是豪族,都躲起来不敢让元军发现。

小儿止啼之法,莫过于元寇来也。

所以,大军行经之处,虽是人烟密集之地,却半天也看不到人影,就连鸡犬,也被藏了起来。

再往西走,慢慢出现了山岭,而村子都是空荡荡的,可山岭中却升起炊烟。

不用说,日国百姓都躲在山中了。

然而,李洛只想着京都,无暇他顾,竟然秋毫无犯。

十月八日上午,李洛率军翻过不高的稻荷山,经过稻荷神社,山下就是京都了。

李洛在山顶举目一看,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种煌煌大城。

好气派的一座城!

这就是完全仿照长安城修建的日国京都平安京。

整个城的名字,叫平安城,也是仿效了“长安”。这是一个高仿版的长安城。很多中原已经消失的东西,都在平安城。

所以,李洛绝对不允许毁掉。

而此时的平安城外,战马嘶鸣,正是围城的蒙古骑兵。他们提前两天就到了,已经堵住了所有城门。

当李洛的苏鲁锭大纛和苍狼战旗出现在平安城下,城中的公卿贵族,顿时陷入彻底的绝望。

我来了,京都!

李洛看着平安城,目中满是无法掩饰的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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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5、326章 征服者的姿态

平安城长十里,宽八里,面积有长安的四分之一,城高四丈,完全仿造长安和洛阳建造,是日国最大的城池。

如今的平安京由于皇权衰微,政治上已经没落了。但经济商业仍然繁荣,城中人口达二十万,也是日国人口最多的城池。

然而,城中的武备,却极其空虚。上至天皇公卿,下到城中百姓,看都元寇大军出现,都是犹如末日降临。

京都地区原本有两支精兵。一支是六波罗探题的京都镇戊军团,一支是平安城内的禁卫军团。本来,要是这两支精兵都在,凭借着平安城的高墙深壕,敌军要想攻下平安城绝对是会伤亡惨重。

可是由于幕府之前要集中兵力反攻九州岛,将京都地区的两个精锐军团全部调往镰仓,竟然把京都重地变成无兵防守的地方。就是京畿地区的武士和豪族私兵,都抽调一空。

没办法,日国的常备精锐军队太少,倘若不把京都地区的两支精兵调到关东,镰仓幕府的基干战兵就不足敷用了。新兵总要老兵来训练吧?总要有军官统带吧?

京都朝廷当然会反对将两支精锐军团调走。但兵权都在幕府手里,天皇公卿的反对自然屁用木有。

那么城中还要多少兵呢?只有守护宫城的兵马五百。这五百人属于忠于天皇的侍卫军,乃是真正的常备武力。再就是各家公卿的护卫私兵,加起来也不过千人。

除此之外,就是临时招募守城的几万青壮,连像样的武器都缺乏。

建礼门(唐门)外,李洛驻马护城河之南,看着巍峨的城池,心里也在掂量。

打,肯定是能打下来的。但是伤亡,最少也有几千。

先劝降吧,就像打大宰府那样。劝降不了,再攻城不迟。

李洛亲自写了一份劝降书,盖上私制的大将军印,让后吩咐命人将劝降书射出城中。

城楼上如临大敌的守军,虽然知道是劝降书,但也不好隐瞒,只得快速送到“天子”的京都御所(皇宫)。

日国皇宫叫紫宸宫,是缩小版的唐代大明宫。紫宸宫东西一里半,南北两里半,宫门九重,殿宇二十九座,比小家子气的明清紫禁城更大。而主殿紫宸殿,连名字都和唐代大明宫三大殿之一的紫宸殿一样。

紫宸殿作为紫宸宫的主殿,是大朝会之所。紫宸殿御座后面,设有多位唐朝皇帝、名相、文人的画像和传记。群臣叩拜天皇,也在叩拜后面的唐朝君臣画像。

此时的后宇多天皇(世仁)不在正殿紫宸殿(南庭),也不在常御殿(后宫),而是在日常议事的清凉殿(东庭)。

可是,世仁年仅十四,还是个半大孩子。所以京都朝廷实际上由身为太上天皇的龟山上皇掌控,实行所谓的“太上院政”。在平安朝,京都朝廷的真正话事人多是太上皇,当今天皇反而多是摆设。

所以,虽然天皇和满朝公卿齐聚清凉殿的“东庭”,但坐在御座上的却是龟山上皇。

小天皇安安静静的坐在父皇的一侧,低眉敛目。而满朝公卿大臣,却都昭穆有序,按照品级正坐在蒲团上。

清凉殿上近百人,却一声咳嗽也无,只听到龟山上皇捻动佛珠的声音。

龟山上皇今年不过三十出头,可一夜之间却苍老了十岁,鬓角已霜了。华丽高贵的皇冠皇袍,也完全掩饰不了他的憔悴和悲苦,以及眼底的恐惧和愤恨。

“元寇兵临城下,除了徒劳守城,就没有其他办法么?”龟山上皇声音嘶哑的说道,语气中满是疲惫。

城中真正的兵马,不过一千多人。除此都是缺乏武器的青壮,如何能守得住?一旦守不住,会是什么后果?

元寇“据城抵抗则屠”的话,已经传遍本州,京都君臣焉有不知?倘若抵抗了,可是又没守住,那全城二十万人,岂不都要被屠戮?

那种情景,想想都可怕到极点。

五百年的平安城,真的要完了么?

“摄政,你说说,如今情势,该当如何?”龟山天皇问太政大臣鹰司兼平。太政大臣乃三公之首,在天皇成年前称为摄政,天皇成年后称为关白。

太政大臣听起来大的不得了,可是天皇都被幕府架空,别说他这个首辅了。

所以,鹰司兼平这个空头首相,一点办法都没有。他颤巍巍的站起来说道“陛下,北条氏乱臣贼子,包藏祸心,岂有援军?就算有,也来不及了。为今之计,还是…”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是任谁都知道他要说什么。

一个降字,说起来简单,可那只是说起来简单罢了。

龟山天皇叹息一声,看向左大臣二条师忠,“左仆射,你还有何话说?”

二条师忠站起来鞠躬“臣无话可说,陛下怎么做,臣就怎么做。”

“右仆射,你呢?”龟山上皇不甘的看向右大臣近卫家基。

近卫家基忍不住当场哭泣,“上皇陛下,元寇大军压境,奈何不降!倘若抵抗,一旦城破,那上皇和天皇岂不都要……”

“混账!”龟山上皇再也忍不住的勃然大怒,手中的佛珠狠狠扔出去,“北条氏欺朕,尔等亦欺朕也!尔等不过贪生怕死而已!尔等是不是以为,能像宋国降臣那般,到了元廷仍旧有官做!”

“那朕呢?朕就是亡国之君!元廷岂能容我!尔等心中,可有丝毫忠君之念!”

大臣们闻言,如遭雷击,却个个呐呐不言。龟山上皇的诛心之语,让很多怀了心思的大臣,都惭愧汗颜。

没错,这群被称为公卿的男人,为了身家性命,很多人都动了开城投降的心思。

倘若只是一人死节,他们还不怕,大不了以死报国。可是,他们哪个不是一大家子?虽说大权被武士们夺走了,可在这平安城,他们仍然享受着荣华富贵。

怎么舍得满门陪葬?

说句大不敬的话,就算降了,说不定还有官做,总比全家被屠灭好得多啊。

大纳言九条忠教站起来怒视鹰司兼平等人,大声道“满朝公卿,清华高贵,竟然如此不堪!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为社稷死节,死何所惧!”

“陛下,臣愿出城面见鞑虏,晓以利害,许以财货玉帛,贿以退兵。倘若鞑虏不肯,臣便血溅敌营,以彰神国气节!”

“好!”龟山上皇击节叫好,“我神朝终有志虑忠纯之臣!大纳言,你自出城试试。如卿不归,朕必不负卿身后令名!来人,赐节!”

“哈依!”

等到九条忠教出宫,鹰司兼平痛哭道“风萧萧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还!忠教此去,必不归矣!元寇,虎狼也,长驱直入而至京师,胡为区区财货就能退兵?岂非天下笑谈!”

“上皇陛下,老臣老矣,安肯苟活于世,辱没天照大神。只是,阖城二十万子民,怎能玉石俱焚!以老臣之计,先议和。议和不成再降,此为上策!朝廷要做的,就是能争取什么样的条件!”

“惟康亲王在关东幕府,反正神国帝统不会断绝,只要关东在,社稷就在。伏请陛下三思!”

他的话,在座的公家大臣当然心中雪亮。北条氏为何不管朝廷死活?因为哪怕朝廷被一锅端,北条氏马上就能立个新天皇,在镰仓建立新的朝廷。

放任元寇来攻打京都朝廷,还能为幕府争取宝贵的时间。北条时宗狠辣果决,这样的事当然干得出来。或许在北条氏看来,只要保住神国,朝廷完全可以牺牲。

再说句公道话,就算北条氏有心救援京都,也是有心无力。

龟山上皇无语泪流,他当然知道鹰司兼平的话是老成谋国之言。抵抗元寇,又能抵抗几天呢?除了激怒元寇大开杀戒,彰显一下骨气之外,又有何用?

“那就先商讨议和吧!”龟山天皇说道,刚要下令追回大纳言九条忠教,突然一个侍卫急匆匆的进殿。

日国君臣心里一沉,难道元寇开始攻城了?

“陛下,元寇射到城头的书信,请陛下御览!”侍卫将一封书信递上。

龟山上皇深吸一口气,微微颤抖的接过书信,仅仅看了几眼,就神色惨变,面如死灰。

就连那封书信,也滑落指尖,飘然落地。

鹰司兼平颤抖着捡起地上的信一看,脸色也顿时难看到极点。这封信的书法很是不错,有大家之风。可是心的内容,却让他心底冰凉。

“大元征东大将军李,敬告日国君臣本帅以天朝上国伐海东不臣,兵临城下,尔等但有守与降而已。有来议和者,一概不受。若守,则城破之时,满城皆斩,焚平安城,待吾东归,再焚伊势神宫。若降,必不枉杀,尔等君臣百姓性命,皆无虞也。而平安城,伊势神宫,吾不焚也。”

“明日正午前不降,则大军攻城,旦夕必下,鸡犬不留。勿谓言之不预也!”

其他大臣看完之后,都是呆若木鸡。

元寇,明确表示不接受议和,要么守城交战,要么开城投降,根本没有第三条路啊。

萧瑟的秋风吹进大殿,所有人不由打了个寒战。深秋的风,已经很冷了啊。

龟山上皇神色枯槁,慢慢站起来,再慢慢走到殿外,如同行尸走肉。

“陛下!伤心何益啊!眼前万分危急,请陛下速速决断!”鹰司兼平嚎啕大哭的下拜。

“陛下,请速决断吧!”公家大臣纷纷痛哭下拜,就是小天皇,也吓得脸色苍白的跪下,请求父皇速速决断。

元寇说的很清楚,抵抗的后果,实在太可怕了。元寇不但会屠城,还会焚毁平安京。甚至在东归时还要焚毁祭祀天照大神的伊势神宫!

守城抵抗的可怕后果,弱小的守城兵力,强大的攻城敌军,让公家大臣们彻底失去了抵抗的勇气。

站在现实的角度,无论谁来选择,都很难选择抵抗。

龟山上望着天空,他想看到太阳,想看到天照大神的光辉,可是起风了,天阴沉沉的。

过了良久,龟山上皇变调的声音幽幽说道“鹰司兼平,城中有二十万人,就真的不可守么?”

鹰司兼平一脸惨然,“城中的百姓,从未见到刀兵,承平太久。他们不是武士,甚至不是吃苦耐劳的农民,只是目光短浅的町民商贩,让这些人守住京城,太难了。”

近卫家基也说道“陛下勿忧。宋国皇帝据说封了公候,想必陛下也不会被元廷太过逼迫。至于这万世一统的神国社稷,关东是不会断绝的。等将来天下有变,陛下未必就不能回到京都啊。”

龟山上皇终于流下两行眼泪,哽咽着吟唱道“胡马上洛勤王空,神都尽在腥膻中。谁家天子落胡尘,残阳宫阙满西风……”

“陛下啊!”公家大臣们哭成一片,侍从,宫姬,后妃们也纷纷恸哭流涕。偌大的紫宸宫,很快就沉浸在铺天盖地的绝望中。

皇宫的哭声传出来,满城百姓更是吓得六神无主,恐怖的气氛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所有人的脖子,让人们痛苦的无法呼吸。

原本秩序井然的平安城,顿时开始乱了。

…………

第二天上午,建礼门大开,龟山上皇带着后宇多天皇,以及满朝公卿大臣,穿着孝服,素车白马,脖子上挂着玉玺,出城投降。

“小国之君,见过上国大人!”龟山上皇神色淡然的下拜,高高捧着玉玺。

李洛被亲卫簇拥着,装模作样的惊讶道“国主何须如此!快快请起!”

元至元十八年、日国弘安四年、唐国元年十月六日,征东大将军李洛下日国京都,京都朝廷投降。

在日国君臣痛苦万分的目光中,征服者李洛的苏鲁锭大纛终于进入平安城。东征军在锣鼓声举行了盛大的入城仪式。

然后,李洛的大军封锁城门,迅速控制了京都皇宫,衙署,街坊,府库。并下令不许胡乱杀人。

李洛没有住进皇宫,而是将皇宫都封锁起来,同时将两个天皇软禁在清水寺,将所有公卿大臣以及家眷,全部软禁在皇城禁军兵营。

城内所有的公卿府邸,也全部被封锁。东征军的进城,反而让城中重新恢复了秩序。

就在征东军进城的同一天,开始下雨了。

秋雨连绵,凄风苦雨,似乎象征着京都朝廷的命运。

这场秋雨,竟然一下就是四五日。东征大军为雨所阻,无法东归松阪海湾,只能滞留平安城。

李洛当然不会闲着,他控制了京都君臣后,下令嫡系将皇宫和各大神社,各大寺庙的图书典籍,书画古器,全部搜罗一空。

其中很多东西,都是来自中原,而中原已经没有的。

比如南北朝的《菩萨处胎经》,王羲之的《丧乱贴》,唐宫的镙钿紫檀五弦琵琶等。还有商周青铜器,两汉金器,唐宋书法,北朝佛像,魏晋孤本等等。

很多东西,要么是当年中原皇帝赏赐的,要么是日人在中原搜集的。

这些东西放到后世,都是国之瑰宝。

除了搜括东西,李洛还下令将所有京都的工匠控制起来,准备带回海东。

至于金银,李洛也搜括了近百万两。要知道,京都的财富都变成军费给了幕府,还能搜到这些,已经不错了。

金银浮财,李洛大方的一股脑全部赏赐给了将士。出征这么久,是该赏赐一次了。

闲暇之余,李洛也没忘记观赏秋雨中的京都城。

虽然他是大将,但骨子里是个喜爱风雅的男人啊,呵呵。

谁说秋风秋雨愁杀人?我觉得挺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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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7、328章 大将军晕过去了!

李洛以征服者的姿态,冒着清寒的秋雨,去了清水寺散心。龟山天皇父子和宫妃,就被软禁在此。

清水寺是京都名刹古寺,也是一座皇家寺院,乃是日国佛教法相宗总院,供奉的是观世音菩萨。

朦胧细雨之中,清水寺周围的红叶静美,枫林清幽,衬映着偌大的古寺,显得宁谧静穆。

可是如今,整整三千兵马“守卫”着清水寺,让原本超然尘外的古老巨刹,多了很多肃杀之气。

李洛拾阶而上,刚好听到清水寺的钟声,隐隐传来僧人的早课诵经。虽然清水寺早被占领,但寺内的僧人显然也认命了,只管诵经念佛。

李洛到时,龟山父子正在讲经堂听经。

“……天下本亦是空,家国社稷自也是空。荣华富贵,草头一露;王图霸业,水月镜花。此乃人间幻象也,刹那间生,刹那间灭……患得患失,终未醒觉;无悲无喜,大彻大悟。”

一个宝相庄严的老僧,趺坐在观音像前的蒲团上,对龟山父子侃侃而谈。被软禁几天以来,龟山父子除了自欺欺人的听经讲禅聊以安慰,也没有别的法子麻醉阶下之囚的痛苦了。

李洛刚好听到老僧的“妙理”,不由嘴角一弯。

什么都是空?都是幻相?那你清水寺为何守着数万亩田土,大小僧人争相沽名钓誉呢?

“大将军到!”亲卫颜隼一嗓子嚎出来,大队亲卫涌入,顿时打破了讲经堂的禅意。

老僧一噎,脸色微变的站起来,双手合十道“老衲妙溪,见过大将军,阿弥陀佛!”

僧人们也都纷纷双手合十,口宣佛号的向李洛施礼。

龟山父子满脸苦涩的站起,鞠躬道“小国下君,见过上国大人。”

“国主免礼,莫要如此。国主到了大都,不失公候之位。这官爵,必在本帅之上,本帅不宜受礼啊。”李洛温言说道,目中满是笑意。

这个男人算是一个温柔的征服者。所以,他的笑容充满同情和体谅,似乎很为龟山父子的遭遇感到遗憾。

虽然这年轻的男人抢光了京都的典籍古器,可他毕竟没有滥杀人啊,反而维护了城内的秩序。

“国主放心,本帅已经代朝廷暂时委任了你的一个大臣为平安路总管,维护城中秩序。这平安城,必定无虞。”李洛给龟山父子透露一个消息。

“大将军请坐。”妙溪禅师亲自搬来一个厚厚的蒲团,请李洛坐下。

“诸位都坐吧,无需客气。”李洛满面春风的笑着说道,众人这才拘谨无比的坐下,却如坐针毡。

龟山上皇小心问道“朕…在下听闻,宋国皇帝在大都?”

李洛点头“那宋国主封了瀛国公,在大都享受荣华富贵呢。大皇帝对宋国废帝,那是极为宽厚的。国主此去大都,本帅定会上奏国主的恭敬顺服,不臣之罪,全在北条氏,与国主无碍的。”

龟山装作感激的样子,“那就多谢大将军阁下了。”他心情极度复杂,既对李洛痛恨,恐惧,又对李洛抱有幻想。

后宇多天皇世仁大着胆子说道“大将军阁下,朝廷公卿…不,我们君臣都要去大都么?”他的心情也和他父皇一样复杂。

李洛道“那是肯定的。你们父子宫妃,加上京都大臣以及家眷,总有三千多人。除了平安总管府的官员,自然全部要去大都。”

龟山父子顿时露出果然如此的惨然神色。两人都是尊奉汉学之人,对中原历史非常熟悉。他们当然知道,当年宋徽宗父子被押到金国五羊城,可是受尽了屈辱。

而今,轮到他们父子了啊。

想到亡国之君的可怕下场,父子两人真是发自内心的战栗。龟山上皇不止一次想自杀殉国,可他没有武士的刚烈,正当壮年如何舍得死?自杀殉国说起来壮烈好听,可真能做到的又有几人?蝼蚁尚且贪生,苟活于世终究还有一点盼头。

北条氏误国啊!

倘若当初深知唇亡齿寒之理,出大军援宋共抗蒙元,也不会有今日之祸。可因为幕府的短视,坐看宋朝被灭,如今怎么样?蒙元灭宋已毕,就腾出手灭日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倘若北条氏能保住神国,那还是神国的大英雄,可要是没保住,他就是神国的大罪人。

李洛看着神色恍惚,失魂落魄的龟山父子,心中快意无比。

说起来,他对这对父子还算客气了。要是换成蒙古人,那绝对不会是现在的情形。起码,他们的那群漂亮的宫妃,一定会遭殃。

李洛之所以比较“客气”,并不是有多同情对方。而是,他不想那么下作野蛮。太过于作践对方,就显得一点品味和涵养都没有。对待失败者的态度,往往也是衡量一个人的标尺。

毕竟,他现在是一个侵略者,而不是复仇者。对于投降的一国之君,不能太过分了。

“大将军阁下,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希望离开京都前,去皇宫看看。毕竟…在下在那里出生长大。”龟山上皇说道,已经泪流满面。

“可。本帅准了。”李洛答应了,站起来准备离开。

这不是大不了的事,人之常情嘛。

“谢过大将军。”龟山父子一起说道。

等到李洛离开,父子二人再也忍不住的抱头痛哭。

就是妙溪禅师,此时也无心再劝了。他自己这当口心里也难受的要死。因为元寇刚才不但搬走了他禅房内的三尺金佛,还运走了藏经阁的很多孤本图书。

而他只能装聋作哑,哪里敢制止?

这个满嘴皆空的高僧,此时全无一丝淡定,眼睛都红了。

忽然,这个高僧嘴里嘟囔几句,身子一晃,就倒了下去。

“师尊!”几个僧人大惊失色的一起扑向晕倒的妙溪禅师。

纳尼?!龟山父子一起制住悲声,一脸错愕的看着晕倒的禅师。

发生什么事了?

…………

十月十日,东征大军带着几十车的典籍古器,以及俘虏的三千多日国君臣和其家眷,离开平安城,浩浩荡荡往东而去。

经过稲荷山时,三千多俘虏回望平安城,纷纷大哭着下拜,哭声惊天动地,响彻数里。

龟山上皇泪洒胸襟,望着平安城吟诗道“十月十日离帝家,从此飘零向天涯。三千泪恸苍茫雨,不见平安梅樱花……”

太政大臣鹰司兼平也吟诗道“一去神都不知年,愧将故国问苍天。忍看殿宇生幽草,泪望山河起烽烟……”

眼见公家大臣们纷纷作诗,宫妃姬妾们梨花带雨,蒙古大兵们终于不耐烦了,鞭子顿时没头没脸的抽将过来。

“一群酸儒老九!咿呀甚么!再不赶路,饶不得你!”蒙古大兵挥着鞭子用蒙语怒骂,“牛羊不知道牧人的辛苦,你们是刚产犊子的母牛!磨蹭什么!”

俘虏们敢怒不敢言,只能再次上路,却都是一步三回头,千般不愿,万般不舍。这副景象,就是没心没肺的李洛,也不由唏嘘感概。

由于带着大量俘虏,大军走的并不快。直到十月十三,才到达伊势国。日国第一大神宫伊势神宫,已经赫然在望。

“大将军阁下,在下想最后一次去伊势神宫祭拜天照大神。”龟山找到李洛面前,直接跪了下去。

伊势神宫?李洛看着不远处一座巍峨的宫殿,不由心里冷笑。

伊势神宫,不久之后就不会存在了。不过,李洛不准备一把火烧掉,那太可惜了。

这个宫殿建筑,将来还会存在,但不会是伊势神宫,而是太上道宫。祭祀的神灵,也会从天照大神变成太上老君。

“准!”李洛很大方的说道。

“谢大将军!”龟山想不到李洛如此痛快,他匍匐在李洛马头之前,扑在尘埃中,身子微微颤抖。

很快,伊势神宫里再次传来日国君臣的阵阵嚎哭之声。不一会,一个将领过来禀告道“大将军,有七个日国大臣,在那什么宫内撞柱自杀了。”

李洛点头,吩咐道“此不失为忠臣之举也,就让伊势神宫好生安葬吧!”

“诺!”部将领命而去。

因为发生了七个大臣自杀殉国之事,蒙古大兵对待俘虏们的态度稍微好了点。

十月五日,大军才重新回到松阪海港。

当日,李洛就接到消息,说九州岛已经烽烟四起,很多不甘做亡国奴的人组成抗元义军,纷纷起事。李洛任命的日奸知县,有的被抗元军所杀,有的成为抗元军的首领。

失去了大军镇压,九州岛果然乱起来了。但大宰府(秀宁城)因为有留守大将朱颔的一万大军镇守,所以仍然被牢牢控制着。

九州岛之乱很正常,也是李洛有意放纵。因为,这是他放弃攻打本州,回到九州岛的借口。

攻占九州岛,俘获日国君臣,已经是泼天的大功劳,足以骗取元廷的信任和重用了。他没必要为了再立新功,在关东和幕府死磕,消耗实力。

一方面,他也不能再立功了。因为倘若军功太大,必定会引起元廷和忽必烈的忌惮,也会引起蒙古贵族的嫉恨,落了所有蒙古将领的面子。接下来的硬仗,就让元军来打。接下来的大功,就让蒙古将领来拿吧。

他已经给了北条时宗很多准备时间,想必幕府的力量已经不是上个月可比,绝对够元军喝一壶了。

北条时宗啊北条时宗,你可是个英雄,千万别三下两除二就让元军灭了啊。你要好好打,往死里打,把日国的潜力都逼出来,千万别让我失望啊。对元军的仇恨,我已经帮你拉的够多了,接下来就看你的表现了。

不把元军打疼,你就是个孬种。

“九州岛遍地造反,传令立刻回军秀宁城,镇压叛乱!”李洛得到九州岛叛乱的消息,心乐开了花,赶紧下令回九州岛。

哲札等蒙古色目将领本来还想在关东大打出手,可是听到九州岛作乱,也没有心思了。

九州岛是征服日国的跳板,万不能得而复失。大将军回师九州岛,当然是对的。

事实上,李洛很清楚那些造反的是什么人。绝对只是些漏网之鱼乌合之众,假以时日,他们或许会成气候。但是现在,他们翻不起浪。

但是,李洛还是授意嫡系将领在军中散布谣言,不但夸大“反贼”的力量,还说四国岛有武士在背后支援。

于是,李洛在军议时,提出了征服四国岛的主意。

为何要征服四国岛?因为李洛需要分兵。倘若不分兵,等元军来了,看到他麾下还有那么多兵马,他就不好私吞江南军了。因为江南军是元军的序列。

他需要几万兵马在四国岛“阵亡”。准备“阵亡”的兵马,就是他想私吞的兵马。

十月十八日,李洛的大军再次回到大宰府,同时带来天皇大臣被俘虏,幕府军队大败的消息。

消息传来,九州岛的“抗元义军”,顿时如丧考妣,士气大跌。

李洛一回到秀宁城,李雍就汇报了九州岛的乱局。

“社主,造反都是由幸存的豪族发动的,大概有三十多股。多的不过数千人,少的不过数百人。加起来也不过四五万人,他们军械不足,盔甲也很少,成不了气候。不过,他们打算联合起来,准备推举一个叫河野成教的豪族为大将。”李雍说道。

李洛赞许的说道“你做的很好。九州岛的事,你不用管了。你准备策划去本州岛吧,以后你的重点,就在关东。”

“是!”李雍领命。

紧着,李洛立刻升帐,利用九州岛的叛乱布置分兵计划。

“诸位,贼情如火啊,据说起事者超过十万,而且越来越多,渐成燎原之势!还有四国岛,我军不去征讨他们,他们反而支持九州岛造反!哼,本帅必伐之!灭此大患!”

哲札站起来道“请大将军下令,末将立刻率兵平贼!哼,这次,末将要杀的他们不敢再反!”

李洛神色凝重的说道“贼军众多,为了尽快荡平,不使其做大,必须全力征剿。哲札,你率所部南下萨摩,分兵数路剿杀!”那里的叛军实力最强,让蒙古骑兵去那里平乱,李洛当然不怀好意。

“喳!”哲札很高兴的领命。

“都烈!”

“末将在!”

“你率领高丽军,去岛东剿杀,也要兵分数路!”

“诺!”

“谁愿意征讨四国岛?”李洛又问。

杨序和朱颔一起站起来道“末将愿往!”

张敛和萧北也站起来说道“末将愿往!”

这四人,当然是李洛之前授意的。

李洛道“本帅必须坐镇九州岛平乱,不能轻离。尔等既然愿往,那就带所部兵马征伐四国岛!”

四人“大喜”,一起抱拳道“诺!”

李洛又煞有其事的叮嘱道“四国多山,日人狡诈,尔等万万不可大意。要稳扎稳打,不可贪功冒进。以防中了日人圈套。”

他说的当然是满嘴胡话。四国岛的精兵,之前就被幕府抽调一空,其中很多还拨给了少贰经资。如今四国岛防卫空虚,根本没有日国精兵了。

问题是,这些信息,蒙古色目将领是不知道的。

李洛之所以让四人去,是因为这四人掌握着三万多江南军,其中还有一万装备宋军步人甲的重步兵。

三万多江南精兵,李洛如何不眼馋?他征日的最大目的,就是私吞几万江南军。当然,也不能全部私吞,要是将六万江南军全部吞掉,到了海东就很难压制了。去海东的江南军,不能超过他嫡系部队的两倍。

这么一分兵,等到元廷来人,就会看到他只有几万残兵,不堪再战了。

十月十六,征东大军终于分兵。这样,李洛身边只剩下一万多陆兵了,都是他的嫡系,其中女真骑兵就有七千。

随着几路大军外出征讨,九州岛的各地叛乱迅速被剿灭。东征军的屠刀,再次狠狠挥动起来。

不到十天时间,九州岛的抗元义军就全部被镇压。据李雍密报,被杀的日人,何止十万,光蒙古军队屠杀的,就占了一大半。

九州岛的反抗力量,算是被彻底铲除了,数万抗元义军都被剿杀。至于东征军的伤亡,只有四五千人,其中伤亡最大的,是高丽军。

可是,等到诸将陆续回到秀宁城报捷时,一个巨大的“坏消息”就被水师传来。

十月二十二日,征讨四国岛的三万五千大军,因为贪功冒进,中了日军奸计。大军在一个日军主动放弃的小城扎营,夜晚被日军火攻,大火烧了一夜,三万五千大军葬身火海。

消息传来,除了李洛的嫡系将领,蒙古色目等将领都懵了。

“什么!”李洛闻报,惊怒的直接跳起来。“废物!庸才!误我大事!本帅早说不要贪功冒进,要稳扎稳打,谨防日军奸计!为何置若罔闻!死不足惜啊!可怜我数万大军…咳咳!”

李洛猛然咳嗽起来,忽然身子一晃,往后便倒。

“大将军!”哲札等将领惊呼一声,眼疾手快的抢上去,扶着晕厥过去的李洛。

“大将军晕过去了!”

江钧立刻下令道“四国岛全军覆没的消息,千万不要传出去!以免九州岛日人再起叛乱!”

都烈也煞有其事的说道“大将军晕倒的消息,也不能泄露,不然军心不稳。”

过了一会儿,李洛幽幽“醒转”过来,恨恨道“我军四国岛大败,本帅必亲率中军,誓踏平之!”

哲札道“大将军不可啊,末将愿意去四国……”

李洛一摆手,打断哲札的话,“吾意已决!四国岛,本帅必亲取之!如今我军陆师只有四万,等中军去了四国岛,九州岛就只剩两万七千陆师了。尔等一定要小心谨慎,牢牢掌控九州岛!”

“诺!”者札等将领只好遵命。尤其是哲札等蒙古将领,心想大将军真是大元忠臣啊!

这样,李洛的一万多嫡系,就离开了九州岛。

等他平灭四国岛的“日国大军”后,他就会“只剩下”几千兵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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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9、330章 瞒天过海…私吞大军

三万五千江南军去了哪里?当然已经等着送往海东。名义是,蒙古军队即将登陆九州岛,元廷要将他们送回江南。难道李洛不怕几万江南军去了海东,发现受欺骗,会闹着要离开,甚至作乱么?

不怕。

因为三个月以来,江南军的士卒,早就对李洛有了基本的将帅崇拜。李洛大方的赏赐,也让一向被元廷刻薄对待的江南军,感恩戴德。李大将军屡战屡胜,爱兵如子的光环,已经让士卒们被他的“人格魅力”感染。

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江南军的百户军官,超过七成是李洛嫡系军队的什长充任的。千户级别的将领,全部是李洛嫡系。

征战数月以来,这些李洛的嫡系早就建立了威信,牢牢掌控了军权。同时也和士卒们建立了袍泽之情。这些士卒都是江南贫苦家庭出身,服从意识也很强。将领和骨干都是李洛的人,他们想作乱也难。

这段时日,军官们还经常给手下士兵洗脑,谈论世外桃源的故事,已经做了很多铺垫。

还有一点,这些江南军士卒,能渡海征日,并且准备在日国安家落户,本来就多数是单身汉。有家庭牵挂的是少数。

而且,李洛相信崔秀宁的能力,她一定能第一时间安抚江南军的情绪,不但让他们不会反噬,还会心甘情愿的留在海东效力。这些善后方案,都是李洛和崔秀宁商量好的。

江南军都是所谓的“南人”,在四等人中地位最低,虽然顶着元军的名义,但实际上就是炮灰,被元廷送到日国消耗的。这个道理,在有意无意的引导下,很多人也慢慢明白了。

要不是为了口饭吃,挣扎着活下去,谁会这么贱,愿意给欺压自己的鞑子卖命?

留在海东这样的地方,不比回到江南继续受欺压强百倍?

再说,海东的留守兵马还有数千,农兵上万,也不是一点武力都没有。

所以,李洛才敢放心大胆的把已经养熟的几万江南军送到海东,而不担心尾大不掉。

当然,江南军的确登陆过四国岛。在李洛的密令下,杨序等万户官率领江南军在防守空虚的四国大肆劫掠。

不到十天时间,江南军分兵四出,俘掠了近千名工匠,一万多青壮,三万多女子。顺便将四国岛的一条氏,安义氏,长宗我部氏等豪族剿灭。这个过程,也是杀的人头滚滚。

之所以俘掠这么多女子,是为了给军士们做媳妇,并不是祸祸的。

所以李洛事先就下了严令,严禁残害日国女子。被掳掠的女子,也要以礼相待。让杨序等人告诉将士,这些女子是大将军用来给你们做浑家的,不要欺负她们。

四国岛的人口,本来就只有五十余万,如此一来,四国岛的年轻女子,大半被一扫而空。

当杨序等人按照计划南归时,将士加俘虏超过八万人。倘若不是李洛俘获了大量的日国船只,根本就带不走。

当李洛带着一万多嫡系军队到了四国岛的宇和湾时,八万余人的船队,已经在佐田岬半岛准备出发了。

李洛召开过军议,就去看望江南军士卒,对他们说,回到南边,一定会安排好他们,让他们活的像个人。

他只说回到南方,却没有说回到江南,海东也是南方嘛。

李大将军的承诺,顿时让江南军士卒又惊又喜。他们都是老兵了,主帅可是从来没有这么重视他们,说过暖心窝子的话啊。

“谢过大将军……”李洛每到一个营地说完这些话,就迎来士卒的欢呼拜谢。

接下来,李洛又去了女子俘虏营,用日语告诉这些可怜的日国姑娘,她们将会去一个好地方,只要老老实实的听话,一定比在四国豪族压迫下的日子好过。并且承诺,只要顺服,就不会被欺负,更不会被杀。

但要是不听话,哼哼,那就对不起了。

李洛的话,多少起了些作用。因为不少女子都对他下拜。她们都是底层日国百姓的女儿,没有什么民族大义的概念,事已至此,她们只想活下去而已。

仇恨,怨愤虽然让她们痛苦,可是恐惧足以让她们屈服。和好好活着相比,很多东西还重要么?

最后,李洛将大部分的海东嫡系,包括郑和的远洋舰队,都编入南归舰队。还留在日国的嫡系,就只剩四千人,其中主要是江华乡勇。因为江华乡勇虽是他的嫡系,却属于高丽军战斗序列。

在本州和九州岛俘掠的工匠和人口,也编入南归舰队。使得南归舰队的人口,达到惊人的十二万人。

从京都和大宰府抢到的好几十车典籍古器,除了一些不重要的留下敷衍元廷之外,其他的东西也全部带回海东。

杨序和萧北等将领都是心中大快,又佩服的五体投地。主公这一招瞒天过海之计,真是太高明了,不但一口吞下几万江南军,还私吞了这么多人口财物,而元廷却懵然不知。

真乃天下枭雄!

过瘾,大大的过瘾!跟着这样明主,还怕将来没有功名富贵么?

“主公万万保重!我等一归,主公兵力单薄,恳请主公不可自蹈险地,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啊!”杨序等人出发时一起恳求。

直到李洛答应自我珍重,诸将才放心的下令开船。

等到南归舰队扬帆起航,李洛终于松了一口气。

只要南归舰队顺利到达海东,征日计划的目标,就完成大半了。

南归舰队离开后,李洛率领最后的四千嫡系兵马,在四国岛故意逗留了几天,象征性的任命了几个日奸当县令,就乘船回到九州岛。

很快,一个捷报就传回九州岛。

大将军率领一万多中军,亲冒矢石,与数万四国日军鏖战,血战数场,终于全歼四国豪族,平定四国岛。

大胜!

但是,中军以寡敌众,损失也很大,平定四国岛后,中军只有有四千人了。

如此一来,九州岛的陆师,只有三万左右了。这三万人,除了四千中军,就是七千高丽军,八千蒙古色目军,一万两千江南军。

真的算是几万“残军”了。

十一月五日,天气已冷。李洛终于盼到了元廷元军。

来援的元军有两万多人,都是一人双马的骑兵,其中尤以蒙古骑兵为主。而援军主帅,依然是几个月前逃回国的忻都。

元廷缺少海船,又是征用又是搜括,好不容易组建一支运载两万多兵,五万匹马的船队。所以援军一个多月才到达大宰府。不过,这已经比李洛预料的早几天了。

忻都在博多湾登陆时很是感概。几个月前登陆时,因为日军的石墙堡垒,血战数次都无法登陆。可是这次,却犹入无人之境的上岸。

感谢李洛当然是真,可嫉妒李洛,也是真。

一个小小的四品虞候,竟然有这等运气啊。

忻都来到大宰府城外,李洛第一时间就亲自出迎。此时,两万多骑兵已经轰隆隆奔驰到城外,黑压压的一大片,很是壮观。

忻都见到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身着华丽的高丽盔甲,被簇拥着出城,立刻就知道是李洛。

李洛当然是见过忻都的。可是忻都却完全不记得李洛这个之前的小人物。

“忻都拔都!在下终于像盼望及时雨那样,盼到了忻都拔都啊!”李洛一见面就笑呵呵的用蒙语说道。

听到李洛的蒙语如此熟练,说的话也很中听,忻都对李洛的印象,顿时好了很多。

但是,忻都没有和这个征东大将军寒暄。因为,他要宣读圣旨。

“征东大将军李洛,接旨!”忻都跳下马,取出一份圣旨。

李洛早有心理准备,一边利落的下跪,一边暗道老子跪儿子。

“微臣李洛,跪接圣旨!请圣上安!”

忻都道“大汗好的很!”说完吩咐身边的汉官展开圣旨念起来

“长生天气力里、大福荫护助里、皇帝圣旨!差都元帅忻都给李洛宣谕的圣旨前次你奏占了日国西海道,朕很是欢喜,心底里念着你的大功,教忻都把赏功的圣旨与了你也。”

“若是真有这大功劳在,便是大元忠臣勇将,朕封了你征东大将军也,封你做了那江华郡侯也,还赏你个怯薛歹的根脚,赐号小九拔都,教你好生受用。”

“若真有这大功劳在,便是大元好官人,朕封了你做那日本行省的平章,好生把日人治理治理,教他每顺了长生天的意思,好好底做大元百姓,管教种地的、做军的、做官的、诸色人等,都有造化。若是恭敬的好人家,与他做了官人就是,四品之下,你自可安排他。”

“作反的,不服的,倔强的,只管打杀了去,好教他每熄了心思,安生做分内事也。”

“忻都和你两不干碍,他还做都元帅,你还做大将军。你每俩个,分头打仗,他不大了你去,你不大了他去。但你俩打仗,这军机大事还要好商量,这是一起使力气的意思。”

“如今天气冷了,朕思量你的好处,赐你黑狐子皮好衣裳,管教暖和也。将士每辛苦打仗,死的伤的,都是好军。朕赐肥羊万只,阿剌吉酒、马奶酒、葡萄酒、麻儿麻酒各自三千瓮,叫他每受用……钦哉。”

李洛跪在地上,听着这道圣旨,差点笑场了。

乡下老农写的圣旨,估计都比忽必烈的圣旨文雅。

但问题是,忽必烈是个天分很高的人,又在汉地多年,早期也曾汉化过,怎么可能写出如此粗鄙不堪的白话圣旨?那位大叔,还不至于这么文盲。他对汉臣说话,也不可能这么俗白。

原因其实很简单。写圣旨的人,肯定不是忽必烈本人,而是蒙古翰林院。这是蒙古翰林院根据忽必烈的意思,写出的圣旨。

翰林院官员,那可都是才高八斗的饱学之士才能充任的。可如果在翰林院前面,加上蒙古二字,就又大大不同了。

蒙古翰林院的承旨学士,待诏,应制等官,听起来文气的不得了,可其实都是清一色的蒙古贵族担任。这些蒙古翰林莫得文化,让他们射箭砍人在行,可是写圣旨,不要太难为他们。

能写出这样的汉文圣旨,真的是蒙古贵族中的文化人了。

李洛听到自己封了日本行省平章,江华郡侯,赏了怯薛歹的出身,还赐了“小九拔都”的称号,并没有多少惊喜,因为元朝极重军功,他早预料到封的官肯定小不了。

而且,李洛对“小九拔都”的称号,很不满意。拔都是蒙古语“勇士”的汉语音译,也译为巴图鲁。大汉奸张弘范赐号为“九拔都”,忽必烈赐予他为“小九拔都”,意思是“小张弘范”。李洛要是满意,那才奇怪。

“微臣李洛领旨,谢圣上天恩!”听到那汉官念到“钦哉”,李洛立刻谢恩,赶紧站了起来,接过汉官手中的圣旨。

打开一看,额的个神啊,字写的像小学生不说,错别字竟然十有五六,好在意思都明白的很。李洛忍不住抬眼看那汉官,见他一脸辛苦的样子。

“哈哈,小九拔都,这是大汗赏赐你的黑狐子皮衣!”忻都很热情的笑道,手一挥,就有一个亲兵捧着一领黑狐大氅,交给李洛。

接着,他的官爵告身,官印令牌,也都一一由忻都颁发给他。

从这一刻起,李洛就是真正的征东大将军,江华郡侯,日本行省平章政事,堂堂正正的从一品封疆大吏。

这也是元朝政治的一大特点。只要军功够大,升官根本没有限制,骤升几品的人屡见不鲜,爵位也舍得给。这在宋明两朝完全不可想象。

然后,枢密院和吏部又追认了李洛权宜之下代替朝廷委任的官职,比如哲札等蒙古将领的万户和千户,少贰信资的西海路总管之职。对于李洛搞的废国为县,元廷也很赞同的予以承认。

算是皆大欢喜。

“忻都拔都,快请进城吧!我已经在城中摆上了酒宴,为忻都拔都洗尘呢!”李洛说道。

“既然主人如此好客,那我这客人就不客气了。”忻都话中有话的说道。

李洛心中冷笑,嘴上说道“忻都拔都这话就不对了啊,在下怎么是主人呢,九州岛和这秀宁城的主人,是大元,是圣上啊!”

忻都哈哈一笑,连说“小九拔都,是我忻都失言了。”忻都虽然表面上客气,可是蒙古贵族的傲慢,仍然让他打心眼里瞧不起李洛。

哼,一个高丽人,官做再大,那也是蒙古国族的奴才。小小的四品虞候,侥幸打赢几仗,占了九州岛,就真的以为能和我平起平坐么?

大元的江山大不大?大。可江山再大,也是蒙古人的。

想到几个月前,这李洛只不过他麾下一个小小部将,却如今却和自己平起平坐,忻都就很是恶心。

李洛哪里不知道忻都想什么?可他压根就不在意。笑道“忻都拔都啊,等到进了城,在下给你介绍一个人。”

哦?忻都看到李洛的表情有点得意,虽然心里好奇,可也懒得再问。

酒宴就在曾经的大宰府议政厅宫举行。不但元军将领都来了,就是少贰经资,以及日国君臣也来了。

大宰府最好的歌舞伎,也到了宴会表演。

宴会上,忻都终于见到了李洛要介绍的客人。

“小国下君,拜见上国大人。”被李洛叫来参加酒宴的龟山上皇父子,第一时间就对李洛鞠躬行礼。

嗯?忻都听不懂汉话,可是见到这两人气度高贵,似乎猜出了什么,脸色也微微一变。

果然,李洛用蒙语说道“忻都拔都,日国的皇帝,此时已经像个奴仆那样,恭恭敬敬的站起你的面前了!”

什么!

忻都虽然猜到一点,可是听到李洛的话,还是狠狠被惊了一下。

竟然俘掠了日国皇帝!这又是一份大功啊!这份功劳上去,只怕李洛的江华郡侯,要变成江华郡公了。

他也知道日国皇帝是个傀儡,可再是傀儡,那也是一国之君啊。

顿时,忻都对李洛的轻视,就不由淡了几分,而嫉妒之心,却多了几分。

“给本帅倒酒!”忻都立刻就将怒气撒在龟山天皇父子身上。

龟山父子听不懂蒙语,但也知道这个身材高大雄壮的蒙古大将很有权势,不得不求助的看向李洛。

李洛笑道“龟山国主,此乃大元宗室,征日都元帅忻都大人。他让你给他斟酒呢。”

什么?龟山父子先是错愕,接着就感到一种深深的羞辱。

可是,他们又如何敢拒绝?

龟山脸色通红,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提起了忻都案上的酒壶。

“陛下不可啊!”忽然宴席中一个日国大臣站起来,正是大纳言九条忠教。

九条忠教虽然是被“请”来参加宴席,但打心眼里感到屈辱愤怒,可为了不连累天皇,他还是来了。

此时见到蒙古贵人强令天皇陛下斟酒,九条忠教再也忍不住的站了起来。

九条忠教走到忻都面前,深深鞠躬行礼,不卑不亢的说道“小国下臣不才,愿为大人斟酒。”说完就要拿起酒壶。

“混账!你不过是个奴才的奴才,有什么资格给主人斟酒?滚下去!”忻都虽然听不懂汉话,却知道对方的意思。

他在李洛面前吃了瘪,已经决定拿日国君臣撒口恶气了。

九条忠教见蒙古大帅发怒,仍然硬着头皮说道“大帅,我家主公虽是楚囚,却毕竟是一国之君,此去大都,也是要见到大元天子,请大帅……”

忻都听到这一大串听不懂的汉话很是厌烦,又知道对方竟然敢阻止自己,顿时生出杀意。

“来人!拖下去斩首!”

“喳!”两个蒙古武士立刻上前。

在座的日国君臣,见此情形都是大惊失色。

李洛见到目的已经达到,立刻用蒙语说道“忻都拔都,且慢动手,高贵的主人,何必与卑贱的奴才一般见识。如今日国大部,还在北条氏手中。要是胡乱杀人,会激起民变的,也不利后期的招降啊。”

忻都冷笑道“哼,猎人不需要招降猎物,勇士们的杀戮,自然会让他们像羊羔那样顺服。”

李洛举杯道“可是,在下招降他们时,答应将他们安全送往大都。还请忻都拔都,不要让在下难做啊。”

忻都想了想,觉得还是卖李洛一个面子,起码表面上暂时不宜闹得太僵。他来之前,大汗可是交代过,一切以大局为重。

“好,本帅就不和他们见识。”忻都淡漠的点了点头,制住了武士们动手。

日国君臣也松了口气,不由对李洛感激起来。虽然李洛是征服者,可是比起这蒙古大将,又无疑好得多。

李洛为何要帮日国君臣?因为他将来还有用到日国君臣的时候。

忻都闷闷喝了几杯酒,就问道“小九拔都麾下,如今还剩多少兵马?”

“三万。”李洛不假思索的说道,“不算水师。”

忻都点点头。嗯,三万兵马,的确是折损大半。但是,忻都还是提出要去军营看看,代大汗犒劳将士。

李洛早有准备,当然不怕也不拒绝忻都去看。

酒宴一结束,忻都等蒙古将领就在李洛的陪同下,去了征东军的大营。

很快忻都等人就确定,李洛麾下也只有三万陆师了。他们都是军中老将,多少兵马自然能大差不差的看出来。

“末将哲札,见过忻都大帅!”哲札见到忻都,赶紧行礼,丝毫不敢怠慢。

“小九拔都,这哲札乃是蒙古将领。大汗说了,凡是蒙古色目军,全部划归我部。小九拔都不会反对吧?”忻都第一次露出得意的笑容。这才是他的一记杀招。

当然,他可不敢矫诏,大汗的确说过这句话的。

蒙古大军,怎么能交给高丽人统领?那不过是不得已之下的权宜之计。如今他来了,李洛哪里还有资格继续统领蒙古勇士?那不是笑话么?

“哈哈,忻都拔都说笑了。哲札本来就是忻都拔都的部下。在下只是暂时统带罢了。如今你来了,哲札所部,自然归你调遣。”李洛毫不在意的笑道。

这一出,同样在他的预料中。元廷怎么可能继续让他统帅蒙古军队?

调走哲札,他麾下就没有骑兵了,刚好借口不打硬仗,只做偏师攻打空虚的关西,把关东的幕府硬骨头丢给忻都去啃。然后过段时间就可以找借口离开日国了。

呵呵,他巴不得啊。

ps本心上说,我也不喜欢李洛这样的男人,太奸诈了。蟹蟹大家的支持,晚安!

第331、332章 摄政夫人的火器

“小九拔都,果然是我大元的好臣子,好官人!”忻都将李洛如此痛快就交出哲札所部,不由大模大样的夸赞一句。

虽然他的官职和李洛都是从一品,但他毕竟是蒙古贵族,还是黄金家族的宗室,这身份无论如何也不是李洛可比的。

之所以对李洛还算客气,不过是李洛刚立大功,也是他的友军,这才勉强假以辞色。

李洛叹息道“忻都拔都,如今我部没有最精锐的蒙古勇士,就像落魄的猎人失去了勇气,没有胆量面对豺狼了。加上将士疲敝,这接下来的硬仗,在下可没有信心打赢啦!”

忻都哈哈大笑道“小九拔都,如今蒙古大军到了岛上,你还怕什么!接下来的主力,当然是我忻都了。我的三万铁骑,会像狼群猎杀野兔那样,像白毛风扫荡枯草那样,让卑贱懦弱的日人像婴儿那样哭泣的。”

忻都很是得意,哲札的蒙古军回归后,他的骑兵达到三万,一定能纵横日国,狠狠立几个大功。

至于李洛,哼,没了蒙古勇士,他还能打个屁。接下里,就让这个高丽小子看看,蒙古大军是怎么打仗的。

李洛苦笑道“那这攻伐本州,开疆拓土的大事,就要指望忻都拔都了。”

忻都豪气的说道“那是自然!小九拔都就看好九州岛,管管政事,捏捏软柿子就好。”

李洛心里冷笑,脸上却满是苦涩,带着难以再立新功的不甘。

忻都看到李洛一脸不甘的神色,心里也在冷笑。你不甘又如何?这接下来的军功,可是轮不到你了,你就滚一边打点小仗好了。

忽必烈让他到了日国,军略上和李洛商量,两军协调行动。但忻都不想李洛再分润战功,竟然喧宾夺主,完全把李洛撇在一边。

但忻都不知道的是,李洛巴不得自己这么干。

忻都立功心切,仅仅在秀宁城待了一天,就离开九州岛,直扑李洛指点的关东平野,寻找幕府大军决战去了。

至于李洛提醒他说幕府在关东驻扎了重兵,他也浑不在意。我蒙古大军,怕过谁来?在他看来,李洛的“提醒”完全是李洛本人的畏惧。

忻都的大军离开前,哲札又来见了一次李洛。

他认认真真的给李洛行礼说道“大将军,哲札虽然已经不在大将军麾下,但永远不会忘记大将军的恩惠,也不会忘记在大将军麾下的痛快。”

哲札是诚心感激李洛的。他虽是蒙古人,却只是个小根脚出身,没有李洛,他一辈子也混不到万户,做到千户都不要想。怎么有机会从百户骤然升到万户?

李洛虽然不是蒙古人,却是他哲札的大贵人。而且李洛的能力人品,以及对大元的忠心,哲札也很是认同的。

在他看来,说到打仗的谋略手段和对部下的宽厚体贴,忻都根本不如李洛。

“我的哲札啊,你不用感谢我。你是个有本事的勇士,迟早会出头的。好好干吧,本帅等着你的好消息!”李洛很大气的说道。

“谢过大将军!在我哲札心里,大将军还是大将军!”哲札很是诚恳的说道。

李洛心中好笑。暗道等我起兵反元的时候,你还认我是大将军么?

等到忻都的大军离开,李洛也难得的歇息了几天。但他也不是什么都没做,毕竟是平章政事么。

首先,他一口气任命了几十个日奸为县级官员。然后令各县招募皂隶和捕快,维持起码的秩序。

但是他没有下令组建“皇协军”,因为那是帮助蒙元。总要给日国百姓反抗蒙元的空间嘛。

李洛很清楚,自己这个日省平章,只不过是个过渡官职。元廷,绝对不会吧孤悬海外的日国,交给他管理,有何必认真,替别人栽树挖井?

南归舰队带回了大量人口,马匹,军械船只,典籍古器,他已经赚得盘满钵满。除了石见银山之外,该得到的基本上都到手了。

接着,李洛又发布一道密令,搜括九州岛和四国岛的铜、铁、硫磺。

趁着还在这个位置上,他要尽可能的再捞几把。

…………

留守海东的摄政夫人崔秀宁,终于盼回了铺天盖地而来的南归舰队。

在得到巡海舰队的第一时间,崔秀宁就下令留守海东的几千兵马和一万农兵集合,到海边迎接南归舰队。

之所以整军警戒,当然是防止江南军发现到了海东会哗变。

此时的南归舰队上,将领们对江南军撒谎说,舰队航线偏离,暂时到不了江南了。就到前面的大岛歇息两天,然后再调整方向回去。

具这样,不疑有他的江南军,就下船上岸了。

可是一下船,竟然发现了大量的迎接人群,一条红色的大布条,长长的拉开,上面赫然写着欢迎江南将士。

与此同时,还响起喜庆的锣鼓声,像是欢迎凯旋归来的大军一般。

怎么回事?

这岛上怎么这么多人欢迎?

下了船的江南军士卒,全部懵了。只有少数人隐隐猜出了什么。

等到江南军在各级军官的命令下整好密集的队形,一辆马拉高车就被簇拥着而来。高车上隐隐是一个华贵女子。

等到高车来到阵前,距离最近的士卒,才看清那女子的相貌。

那女子年约双十,她气度高贵,风姿卓绝。飘然出尘,犹如神妃仙姝,令人不敢逼视。只是,看着女子腰身,明显已经怀有身孕。

士卒们哪里见过如斯贵女佳人?顿时暂忘了心头的疑惑。

紧接着,他们熟悉无比的万户,千户官人纷纷向前,对着高车上的女子一起拜道,雷鸣般异口同声的说道“末将拜见夫人!”

夫人?怎么回事?江南士卒更疑惑了,但都是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

“大伙儿稍安勿躁,听夫人说话。”各队的百户,都各自对部下下令。

崔秀宁站在高车上来到阵前,看着排了半里宽的密集军阵,心里也是一片惊喜。

这有三万多人吧,男人还真厉害啊,到底把这件事办成了。

有了这么多江南军加盟,海东唐国的军力会达到五万之巨。有这样的武力,唐国争霸天下的军事基础已经初步具备了。

“将士们!你们脚下的土地,叫唐国!你们的征东大将军,就是这唐国的君主!他,不是高丽人!和你们一样,他是中原汉人!”

“而我崔秀宁,就是唐国夫人!你们的大将军,是我的夫君。你们的官长,是唐国的将领!”

“唐国,是汉人的国,是中原人的国!是你们的国!在这里,汉人,女真人,契丹人,畲人,都不会受到鞑子的欺压!在这里,你们不是下等人,不是驱口,不是元军的马前卒!不是元廷堤防的大宋降军!”

“你们的大将军,曾经承诺过你们,要让你们活的像个人!现在,他的承诺做到了!只要留在唐国,你们就能活的像个人!”

“所以,你们才有机会来到这里!这是你们的机缘,也是你们奋战日国的赏赐……”

崔秀宁一口气大声说了这么多话,嗓子立刻就哑了。

江南军士卒先是震惊,紧接着就一个个激动起来。大将军夫人说的是真的的么?这里真是汉人建立的唐国?是汉人自己的国?是官长们提起过的海外桃源?有丰厚的军饷,有自己的良田?甚至只要当兵,就有苦力代为耕种?

对了,还有大将军答应送给他们的日国浑家。

他们看着高车山风华绝代的唐国夫人,大将军的正妻,一时犹豫着要不要下拜。毕竟,万户千户们都拜了啊。

“快拜见夫人!”百户们大吼着说道,带头拜了下去。

江南军士卒,再也没有犹豫,不由自主的跟着各自的百户官一起下拜。

数万大军顿时风吹麦浪般的依次下拜,跟着喊道“拜见夫人!拜见夫人……”声音惊天动地,声震苍穹。

“众将士请起!免礼!”崔秀宁忍着嗓子的疼痛大声说道,“杨序!”

“在!”江南士卒人人认识的万户杨序应声道。

“所有将士发放冬季军饷,冬衣!每人赏赐米酒一斤,肉一斤,鱼两斤!让他们住进新建的江南大营!从今天起,他们就是唐人,唐军!”崔秀宁下令。

“诺!”杨序领命。

这一次,江南军士卒不用百户下令,就情不自禁的主动喊道“谢过夫人!谢夫人赏赐!”

崔秀宁心头一松,觉得嗓子有点咸味,又怕动了胎气,就不再说话了。

江南军的呼喊越来也大,慢慢的海天之间都回荡着“…谢夫人赏赐…”

崔秀宁看着数万人下拜呼喊,忍不住热泪盈眶,心潮澎湃。哪怕是个女人,面对此情此景,也不得不生出万丈豪情。

这个天下…唐国一定要争!

…………

十一月三日。晴。西北风。微冷。

我今天很高兴,李洛很平安,他在信中说,一定会回来陪我过年。还说,他攻下了京都,俘虏了日国君臣三千多人。呵呵,我就知道他会这么干。

南归舰队回来了,竟然超过十二万人,除了回来的海东军队,还有三千多日国工匠,四万多日国女子,三万多日国青壮苦力。

最最重要的是,三万五千江南大军。

为了第一时间让江南军军心归附,我只能来到阵前,就像几年前的毕业典礼演讲那样,演讲了一番。

不过,我的嗓子也哑了。

好在,效果还不错。江南军并没有出现不好的变化,军官们还是牢牢的掌握着军权。

今天真是又劳累又高兴。船上搬下来几十车的好东西,尤其是典籍珍本甚至孤本,很多都是中原以前传过去的,非常重要。其次什么字画啊,古董啦,数不胜数。

最后还有五千多匹日国战马,一千多艘日国船只。

真的是个大丰收啊。总算没有白白打这一仗,处心积虑这么久,总算没有枉费心机。

这么人和物,怎么安排好,明天要专门朝议讨论了。

肚子越来越多,行动越来越不方便,孕妇的辛苦也切切实实的体会到了。想到妈妈怀着我的时候,也像现在这样辛苦吧。

她要是能知道我也要当妈妈了,而且过的幸福,一定会很高兴的。可惜,她不会知道啊。

想到妈妈……不行,打住!不能再想父母了,忧伤的情绪会影响孩子。

还是出去走走吧。

…………

“见过亭主!”随着唐侯府内侍女的问好声,一声洁白衣裙的李沅,进了崔秀宁的内宅。

作为唐侯的妹妹,爵封亭主,李沅已是唐国仅有的几个贵人之一了。

在唐国,除了唐侯,夫人,以及唐太公颜铎之外,李沅的身份最为贵重。

“嫂嫂今日如何?”李沅见了崔秀宁,很随意的行个礼问道。

自从崔秀宁怀孕后,李沅几乎每天都要过来检查一次,问问情况。

“还好。”崔秀宁一边写东西一边说道,“你不用每天来,我好得很。”

一黑一灰一白三只狐狸围在她的身边,时不时蹭蹭她的脚。崔秀宁恼的一脚踢过去,却不敢用力。

“来人!”李沅突然喊道。

珠帘一开,两个侍女进来,“亭主。”

李沅道“把黑白灰带到老狐狸那里去,别让它们再进来。”

“诺。”侍女将黑白灰带出去。

李沅给崔秀宁把了脉,看看她的舌头,又问了几个**的问题,这才放心了。

“嫂嫂放心,一切无虞。只是还是多歇息,不能太伤脑。还有,嫂嫂不要再去那火药所了,实在太过危险。那里的气味,也对胎儿不利。”李沅劝道。

崔秀宁道“火药太过重要,事关咱唐国社稷……好吧,你是医师,我就听你的,不去火药所了。但铳炮所我应该可以去吧?”

李沅点头,“嫂嫂搞得那些铳炮,不过是小铁管子大铜管子,倒是可以去的。”

这半年,崔秀宁不但制作出近代颗粒黑火药的样品,也根据之前的记忆,还原出一款火铳。

她记忆中的火铳,其实是现代暴力团伙自制的火器,也就是土炮土炮。

现代因为军火枪械管控极其严格,使得不少民间暴力团伙制作交易土枪土炮。有段时间,这些火器在社会上非常泛滥,造成了很多危险。

为了鉴别这些火器的杀伤性,以作为量刑依据,高等刑警学院开设专门的课程,让刑警了解这些武器,并知道测试不同火器的威力,威力越大的,涉案人的罪行也越重。倘若没有威力或者威力很小,就可能不列入刑事案件。

崔秀宁就曾经端掉一个制作土枪土炮的作坊,收缴了不少成品。拿回去测试后,威力相当可观,属于近代火器了,不比鸦片战争时期的英军火器威力小。

崔秀宁还原的火铳,就和这些火枪类似。但可惜的是,燧发装置工匠们一直没有试验成功,这都一个月了,最核心的弹簧片还没有搞定。

但是,整个火铳的样品,已经根据她的图纸制作出来了,只是枪管完全是钻出来的。

现在缺的就是燧发装置。

火炮的难度在设计上还没有火铳复杂。但在制造上又难得多。难就难在炮膛,目前的炼铁技术肯定是不行的,只能用铜。

所以,崔秀宁只设计出一种小土炮,口径只有一寸半,只能发射鸡蛋大的铁丸。但哪怕是这种东西,现在的炼铁技术也难以胜任,还是要用铜,减少炸膛危险。

为了制作火器,崔秀宁专门在匠造处增加了火器所和铳炮所。

她想等李洛回来前,就制作出完全的样品,给男人一个惊喜。

但是,以她对火器的了解以及这个时代的技术条件,她不可能搞出更先进的火器了。但毫无疑问,肯定比元军那原始的火铳火炮厉害的多。

元军装备的火铳火炮,不但火药威力小,发射管的质量也差,还容易炸膛。导致射程近不说,安全可靠性也很不靠谱。

姑嫂两人聊了会体己话,李沅自去医院,而崔秀宁则是整理好条陈,准备朝议。

由于唐侯不在,唐国如今的朝议,并不定期举行,而是有事才举行。

“咚——”唐侯府的钟声一响,上到卿士,下到所级官员,全部闻声而来,进入朝堂,昭穆有序的站好位置。

唐侯府的侍卫,也分守朝堂内外。

发髻高挽的崔秀宁有点笨拙的坐上君位,目光炯炯的看着堂下。

上卿林必举领衔众官,下拜道“臣等拜见夫人,万福金安!”

崔秀宁道“诸位免礼,坐吧。”

“谢夫人赐座!”

等众官站起坐下,林必举道“禀奏夫人,如今南归船队的人,财物,战马,船只,皆已拟定了安排安排条陈,敬请夫人过目定夺。”说完奉上一本册子。

崔秀宁认真看完,然后合起册子说道“上卿这么安排,可有什么说道么?你给诸卿讲讲罢。”来到古代两年了,此时的崔秀宁,对李洛之外的人的语言风格,已经完全古人化了。

ps大家放心,关于火器,不会大搞科技树的。主角只会拥有近代的火器,不会太超前。书中还是会保持比较纯正的古代风格,不会破坏历史感。蟹蟹支持!!

第333、334章 父女夜议…生番出山

林必举道“启禀夫人,微臣将三万多日国青壮分成十几队,不让他们集中。倘若将他们全部用来修建洛宁城,那他们一旦闹事,就很危险了。所以才分开处理,反正修城,开荒,建房,种地都需要人手。”

“夫人之前说,让日国女子和将士们配对,以安军心,这自然是极好的。让日国苦力为军属之家代耕田地,也是极好的,只是,只是……”

崔秀宁皱眉道“只是什么?你但说无妨。”

林必举苦笑道“海东适婚女子比适婚男子少的多,这批日国女子刚好可解燃眉之急。可是,倘若和将士配对之后,再让日国青壮代替军属耕种,那么,臣担心会发生羞耻之事。毕竟,将士平时都在军营,其妻是日国之女,为其耕种的却是日国之男,那么…”

虽然林必举没有再说下去,但所以人都明白了。

真是这个道理啊。林上卿这话算是老成谋国之言。

你想,女主人是日国女子,为她耕种的是日国男子,又是同族同乡,又方便相处,而丈夫是异族,平时都在军营。那么,时日一长,有多少唐军会变成绿军?这可不是小事。

崔秀宁笑道“所以,国卿廨就不再安排日国男子代耕?”

林必举尴尬的说道“正是。”

崔秀宁道“林卿的顾虑,我何曾没有想过?但苦力平时为军属田奴,战时从军做辅兵,乃是唐侯亲定的国策,为的就是提高战力。怎么能以噎废食呢?”

李洛虽然痛恨满清,却很欣赏满清的八旗兵制,八旗兵制非常符合人口少的政权,能最大限度的发挥战力。天命年间,满洲人只有三十万,却有六万战兵。原因就在于有大量汉人为奴,平时为战兵耕种放牧,战时当辅兵。

海东唐国人口也很少,但兵马却不少,兵民比例严重失衡,导致军属之家劳力急缺。军属家的田地缺劳力耕种,就会严重影响士气。

倘若用努尔哈赤的法子,不但能很好解决这个问题,还能极大提高军人地位,保持高昂的士气,让将士们心甘情愿服役打仗,而不是想着回家种地。

所以,这个政策,是绝对不允许动摇的。

崔秀宁心里雪亮。国卿廨的条陈中不再安排代耕,固然有林必举说的这个“难以启齿”的理由,但还有一个更大的理由,林必举没说。

另一个理由就是,文官们不愿意看到武人的地位超然。

要知道,苦力代耕之策,只有军中将士可以享受。文官可没有资格。代耕的苦力,其实就是军人的军奴,使得军人一跃变成小贵族,文官阶层怎么会愿意?

这不是林必举个人的私心,而是整个文官阶层的私心。

崔秀宁很是感概。难怪李洛说文官一定要压制,不然很快就会骑到武人头上。果然如此啊,唐国建立才多久?文官们就开始有团体私心了。

难道他们不知道,如今武力有多么重要么?当然知道。但他们认为,唐国武人的待遇已经很好了,没必要拔到这个高度。武人待遇太高,于国于民君,都不是好事啊。

崔秀宁虽然心里不满,却也没有只斥其非,这不是林必举个人的问题。换了是张必举王必举,也会这么干。国卿廨的五位卿士,有三位是文官,三人联合,已经能通过打压武人的条陈了。好在条陈还需要她批准。

第一次,崔秀宁感到治国的艰难。所谓制衡之道,说起来大道理谁都懂,可要操作起来绝非易事。

“林卿,此事易尔。军属的田地,全部集中在一起,远离其家属。那么,日国田奴也没有机会接触到军属了。军士一旦退役,就换田。如此一来,就能两全其美。”崔秀宁笑吟吟的说道。

什么?

林必举等文官心里也有点发苦。田奴代耕之策,还是要执行了啊。唉,长此以往,只怕唐国将来武重文轻啊。

但是他根本不敢反对崔秀宁,只得赶紧说道“夫人高明,是臣计短了,正该如此。”

崔秀宁想了想,觉得还是敲打一下文官们,免得让他们以为自己一个女人好糊弄。

“如今这眼下啊,唐国要靠将士保卫。以后呢,唐国要靠将士打天下。再以后,还要靠将士守天下。将士们抛头颅洒热血,精忠报国,乃国之柱石,厚待一些才是道理。”崔秀宁铿锵有力的说道。

武人们这么伟大的么?林必举等文官们心中有些不以为然,却不敢反驳,只能老实听着。

而杨序等武将听了却很是感动。主公和夫人如此看重将士,我等更要努力才是。

崔秀宁继续说道“诸位千万别忘记亡宋的教训,殷鉴不远,赫赫在目。我一介女流尚且明白,诸位难道不知么?为公而私,私而不私。为私而公,公而不公。”

林必举等人听到这些,心中惴惴不安,他们哪里还不知道夫人察觉了他们的私心?想不到夫人如此年轻的女子,竟也这般精明啊。

崔秀宁并未怪罪他们,谁无私心?是人就有私心。关键在于,上位者要洞察臣下的私心所在,如何规避私心带来的危害。

崔秀宁忽然问林必举“林卿是上卿,乃唐国宰相,可为何只是五品?”

林必举知道崔秀宁的意思了,顺着她的话回答“因为我唐国只是海东一隅,小国寡民。所以即便是宰相,也只是五品。”

崔秀宁笑道“区区侯国,即便宰相也才五品。堂堂大国,小小知府都是四品。所以,诸位要想做一品二品的大员,只能开疆拓土,让小小唐国,变成煌煌大唐。这可开疆拓土,靠的不还是将士么?”

“夫人教诲的是,微臣惭愧。”林必举很是汗颜的说道。

龚侃和崔牧这两位卿士也出列说道“微臣惭愧。”

杨序等武将也纷纷出列道“微臣惭愧!”

文官说惭愧,武将也说惭愧。但两种惭愧,含义却截然不同。

崔秀宁便道“那这代耕之策,就不走国卿廨了,以唐侯之命直接颁布令旨吧。”

轻轻一句话,就把对军队的施恩直接抓到手里。

唐国目前是五卿共治,林必举是国卿廨上卿,很多政事都是他和其他四位卿士商议后拟定处理条陈,再报给摄政夫人裁决。

每一份处理条陈,都必须最少有三名卿士通过,才能上呈。

崔秀宁认为处理的妥当,就照准。认为处理的不妥当,就打回重拟。

这种安排,把“纲”抓在君主手里,把“目”交到臣子手里,纲张目举,相得益彰。如此一来,既对臣子放了权,又能确保君权的至高无上。臣子既能有效参政,君主又不会太劳累,还能集思广益,补漏拾遗。

在唐国,以这种程序下达的政令,叫廷令。

但唐国典律规定,廷令不是最高等级的政令,最高等级的叫君旨。君旨是不经过国卿廨的命令,廷令必须服从君旨。

君旨还分几种,对个人的称为“敕旨”,对团体的叫“令旨”;对全体臣民的称为“诏旨”,合称“三旨”。

如此一来,就避免了明朝中旨的尴尬,强化了君主权力。

接下来,就是商谈江南军的安置。无非是授田授衔,成家婚配,训练改编等事。

三万五千江南军,被正式编入唐军序列。

这次朝会整整开了一上午,安排妥当很多政事军事,崔秀宁才有点疲惫的回到内宅。

到了黄昏之时,崔秀宁又去了颜铎的太公院,给义父颜铎请安。

“我儿,你如今身怀六甲,行动不便,这晨昏定省就免了。”颜铎被两个侍女扶着下榻说道。

上次去辽东移民,颜铎亲自出马,受了劳累,病了一场,到现在还没完全缓过来。

要不是他身体底子好,这一病已经要了他的命。

“爹感觉今日如何?”崔秀宁亲自给颜铎沏了一杯茶。

颜铎道“爽利不爽利,也不打紧。为父年近七十,无所谓了。遗憾者只有两件,一是没见到孙儿出世,二是见不到吾儿恢复中原了。”

崔秀宁笑道“爹休要说丧气话。儿明年春就会生,爹还能健健旺旺活个十年八年,如何就看不到了?”

“哈哈哈。”颜铎爽朗的大笑,“照你这么说,倒是为父失言了。”孙儿明春出生,他应该能看到。但李洛恢复中原,他肯定是看不到了。

崔秀宁也有点黯然,以她看,义父的身体大不如前。两年前还能挽弓射猎,现在已经拉不动了。

没有义父的帮助,她和李洛绝对走不到今天这一步。甚至能不能活到现在,都是个未知数。

一旦义父去世,她肯定会很伤心。但是李洛,会更伤心。

因为李洛以前从未有过父爱,是义父弥补了李洛的一些遗憾。

“女子怀孕,一般会胖的。我儿却没胖,这对胎儿未必是好事吧?可要多吃点才成啊。”颜铎有点担心的说道。

崔秀宁笑道“爹放心就是。儿可没少吃,如今一个顶俩。可就是不胖,或许都被孩子吃了吧。”

颜铎立刻展颜道“我儿吃的多却不胖,那应该是个男婴了。嗯,必是如此。倘若是女婴,不会这么能吃。”

还有这道理?崔秀宁很是无语,她自然是决计不会相信这个说法的。可又盼望真是这个道理。

颜铎又道“洛儿被元廷封了日省平章,多半是个过河的官职。为父猜测,要不了多久,元廷就会任命新的平章。”

崔秀宁和颜铎比李洛本人更早知道他封官授爵的消息。因为封官的命令一下,特察局大都分局就传回了情报。

包括元廷调遣援军的情报,也清清楚楚。

崔秀宁点头“儿也这么想。等到明年,元廷就要任命新的官职了。我们也要提前谋划谋划了。爹觉得福建行省如何?”

颜铎沉吟道“福建行省当然最好,离海东最近,又能移民,又能防止海东被元廷探知。还能直通南洋,那泉州府,也是一等一的海港。只是,要做就做平章,左丞和右丞都不成。”

对现在的海东来说,李洛拿到福建行省平章的官位,是最好的选择。

崔秀宁道“儿也是这个意思,李洛也是这个意思。但是,就怕到时元廷一道圣旨,把他打发到北地或西南西北。”

颜铎问“福建行省如今的平章是谁?”

崔秀宁道“叫阿鲁不花,出身万户那颜的根脚。此人不到三十岁,最大的本事就是收税。阿鲁不花为人贪酷残暴,来福建行省后杀了不少汉人,甚至抄家灭族。虽然此人是蒙古贵族,但朝中的靠山却是阿合马,很得阿合马信任。”

颜铎有问“那阿鲁不花任平章多久了?”

“刚好半年。”崔秀宁道,“所以起码一年之内,很难指望他调走。”

颜铎皱眉,“那所有行省中,哪些行省的平章是空缺的?哪些平章已经任期不短的?”

崔秀宁道“没有空缺。只有四川行省,湖广行省,陕西行省这三省的平章任期已经达到两年。”元朝封疆大吏的任期往往不长,两三年就算久的了。

颜铎道“那么平职调动的话,洛儿很可能会调到这三省任平章。可还算不错的,最坏的是,他被调入大都,成了京官,那就麻烦了。”

崔秀宁道“儿也担心这个。而且阿鲁不花的福建行省平章政事做的很稳,他自己也做的很有滋味,又有大靠山阿合马。想取代他的位置,很难。要不要……”

颜铎笑道“你说杀了他?能做到么?刺杀一旦失败,风险太大了。还是要在朝堂动脑筋。”

崔秀宁其实是有把握策划干掉阿鲁不花的,她也很想除掉阿鲁不花这样残害百姓的恶人。

但是刺杀终究是有风险的,而且刺杀阿鲁不花之后,他的位置也未必轮到李洛头上。

义父说的不错,最好的法子,还是要让元廷主动撤换阿鲁不花,主动让李洛坐上福建行省平章的位置。

父女两人商量到深夜,才拿出一个稳妥的法子,然后崔秀宁终于轻松的离开了太公院。

这个法子几乎没有漏洞,只要顺利实施下来,应该能为李洛谋取福建行省平章政事的官位。

崔秀宁刚刚回到内宅,侍女官就来禀报,曾渡求见。

曾渡现在是专管生番情报的特务骨干,他深夜求见,必定是关于生番的。

生番半年没有动静了,这次的动静一定不小。

“拜见夫人!”曾渡在中院的内政堂拜见了崔秀宁。

“说吧。”

“诺。禀奏夫人,昨日,生番六十八个部族,已经推举出嗒啸为高山王,在他们的神山歃血为盟,所有部族首领都发誓奉嗒啸为主。准备大举出山。扬言杀尽山下汉人。”

崔秀宁目光冷冽的说道“他们能出多少人?”

曾渡道“六十八族所有十五以上五十以下的男子,只要不是伤病残,全部出山。兵力最少在五六万以上。”

“出兵日期呢?”

曾渡道“他们已经出兵了。估计快出山了吧。所以属下得到消息才连夜禀报。属下的线人,只比他们快了最多一个时辰。”

快出山了,也就是说,最多一个时辰,唐国的百姓就会面对穷凶极恶的生番大军。刚好是深夜。看来生番学聪明了,要趁着天黑夜袭。

倘若没有情报,虽然也能打败来犯的生番,但唐国的人口损失,也必定极其惨重。

崔秀宁已经顾不上多想了。

“来人!敲钟示警,生番来袭!”

“诺!”

节奏急促的钟声顿时响起,传向漆黑的夜空。

以此同时,几匹快马冲出唐侯府,直驱附近不远的海东大营和江南大营。

一刻钟后,方圆十几里内的移民区,都得到大队生番夜袭的警报。数以万计的百姓家,都点起了油灯。

大队兵马轰隆隆开出大营,迅速集合起来。

“夫人,你不要去!”侍女官,也是崔秀宁学生的李蔷薇哀求道。

“不去我不放心,取我皮甲来。”崔秀你一边说一边摘下房中墙上的太刀。

“夫人……”

“我不上阵,只是看看。快去取甲!”

“诺!”

不久之后,一队女兵簇拥着一辆马车,匆匆出了唐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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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5、336章 亡族灭种…唐军改制

无论是兵马,还是官员百姓,都是第一时间就动了起来,展现出唐国简洁高效的管理制度。

除了看守日国俘虏的兵马,其他所有兵马全部出营列队,骑兵在前步军在后。成千上万的火把映照着寒光森森的刀枪,战马啁啾的嘶鸣惊醒了黑夜。一切显得紧张有序。

这一幕,崔秀宁之前不止演练过一次。

“大军集合已毕,请夫人示下。”担任警备值班的将领武岩一身玄甲的过来,像刚刚走下马车的崔秀宁请示。

“东边的百姓,已经西迁了么?”崔秀宁首先就问起这个,她最关心的,还是靠近大山地带的百姓安全。

“夫人放心,已经在西迁了。”

“这一仗,你准备怎么打?”崔秀宁又问。

唐**队,如今没有节制诸将的最高将领。按照唐国的警备制度,战事期间,谁是值班将领,谁就负责指挥。

就像现在,武岩与杨序等人只是同级,可由于他担任本月值班,所以杨序等人也要临时听他调度。

武岩道“如今天黑,敌军众多,此战难在如何全歼之。臣下打算先诱敌深入,乘机让步兵两翼包抄,再形成一个口袋阵,然后骑兵正面出击。”

崔秀宁点头。这一仗要打赢那是再简单不过,可难就难在全歼。毕竟现在是夜里,很容易打成击溃战。倘若大量生番逃回山里,那岂非日后月月防,年年防?

毕其功于一役才是崔秀宁的战略目的。这段时间她对生番放任不管,任由生番忙着结盟,就是给机会让生番团结起来,好让唐军一次性歼灭。

“好!这仗就交给了。”崔秀宁同意武岩的战术,杨序虎古等人也都同意。

可是有人不干了。

“夫人,武将军如此打法大大不妥啊!”林必举急了,“我军如此威势,主动出击就是了,何必要诱敌深入?如今东边平原之上,也是种了很多冬麦,还有新开的桑林。敌军一旦深入,明年的春税起码要少两三成!岂能主动用自己的庄稼地做战场!”

武岩很不耐烦的说道“上卿,末将只管全歼生番,哪里管得你的春税!这打仗的事,算计多么多钱财做甚!”

虎古也笑道“就是这个道理!上卿啊。灭了生番这一大害,山里的东西都是咱的,不比损失的税强?”

崔秀宁道“还是诱敌深入吧,务必全歼之。不过,倘若坏了庄稼还让生番逃走,就全部领罚吧!”

“诺!”

很快,大军就轰隆隆往东开进。而崔秀宁的马车也要跟在后面。却被林必举拦住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夫人如今有孕在身,身系唐国将来,万不可涉险啊。这打仗的事,交给将军们就行了。”

崔秀宁只好停住马车,“那就依上卿之言吧,本夫人就不去了。”

林必举心头一松,“夫人从谏如流,微臣感佩之极。”

半个时辰之后,生番大军终于出现的东边平原上,排出了两三里宽的队伍。黑暗中的脚步声,如同潮水一般。

虽然生番大军是好几十个部族凑起来的,完全就是毫无章法的乱糟糟一片,可仍然散放出滔天的气势,仿佛蛰伏在黑夜中的巨大怪兽,慢慢接近移民区。

随着生番大军肆无忌惮的深入,大片大片的冬麦和桑苗,毁在生番的脚板上。生番每深入一里,就有上千亩庄稼被毁灭。

虽然海东比较热,但如今毕竟是冬天了,地上都是霜,夜里还是有些寒冷。可生番们光着脚板走路,一点也不怕冷。

很快,生番大军就深入数里,已经来到最东边的村庄附近。

自从在汉人手里屡次吃亏,团结起来灭尽汉人就成了生番诸部族的共识。在现实的压力下,原本相互之间打生打死的诸部族,经过长时间的商讨扯皮之后,终于推举出嗒啸成为第一位“高山王”。

倘若没有外部的压力,生番们永远不可能联合起来。可是如今,随着部落联盟和高山王的出现,生番的社会组织生态,立刻就提升了一个大台阶。

要知道,几年前生番内部的战斗,规模只是几十人几百人。可是现在,他们能出动几万人。这显然是个巨大的进步。

如果他们真能打败汉人,那他们或许很快就能建立一个奴隶制的王国。历史上很多部落国家,都是这么建立起来的。

新鲜出炉的“高山王”嗒啸,是一个矮小健壮的年轻人。此时,他正骑在一头水鹿背上,走在队伍最前面。

没错,高山王大人有坐骑了。

而且,不光是高山王,队伍中骑着水鹿的人,足足有数百之多,就像是一支古怪的骑兵。

这完全就是和汉人学的。汉人的骑兵,让他们心生恐惧且印象深刻。但是,他们找遍了数百里大山,也找不到那种高大修长的“长脸怪兽”。

他们只能用水鹿来代替“长脸怪兽”。

水鹿是大型鹿种,体型和马鹿相当,雄鹿肩高能达到五尺,体重能达到四百斤。对于身材矮下的生番来说,水鹿作为短程代步工具勉强够了。可要想代替骑兵的战马,却是万万不成的。

说白了,骑着水鹿不过满足生番们的虚荣心而已。

汉人有那怪兽可以骑,他们高山神的子孙,不也有水鹿可以骑么?不差半点啊。

“大王,汉人的寨子就在前面,勇士们的刀,会喝饱鲜血的!”一个骑着水鹿的生番对嗒啸说道。

嗒啸抓住胯下水鹿的角,控制水鹿的方向,大笑着说道“海外汉人的男人全部弄死了,能生孩子的女人全部抓回去!”

“喔和~呀嘿!咿呀多,多呀多!”生番们兴奋的一边跳舞一边吆喝,怪叫着扑向村庄。

可是紧接着嗒啸忽然猛地抓住水鹿的双角,停下前进的步伐,疑惑的说道“打雷了?这是衰草季(冬天)啊,怎么会打雷?”

生番大军一起停下来,抬头望天,奇怪,没打雷啊。

可是,那阵雷鸣一般的声音还是轰隆隆传来。

不对!声音在前面!

很快嗒啸就惊讶的发现,周围的原野上,依次亮起了很多篝火,越来越多,就像天上的繁星。转眼间,就是成千上万点火光,照亮了这片原野。

与此同时,数不清的骑着怪兽的汉人,从西边轰隆隆开过来,雪亮的刀光密密麻麻。

‘轰隆隆——’

似乎整个大地都在颤抖了。

这一幕顿时让好几万生番,目瞪口呆的愣在当场。

这些大山里的蛮族,如何见识过这等场面?

高山神啊,好多……怪兽啊!

就在生番停下脚步不知所措时,七千女真骑兵已经完成了加速,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向六万多生番大军。

七千女真精骑冲击六万乌合之众,结果其实已经没有悬念了。

但这还没完。三万多步军早就布置在两翼,趁着生番深入,让生番自己进入了口袋。在骑兵从正面发动攻击时,六万生番已经被四万唐军包围了。就连生番回山的后路,也被掐断。

骑兵一攻击,四面包围的步军立刻收缩口袋,在方圆数里的范围内,向中间的生番逼过去。

女真骑兵还没有撞上生番大队,就发射出秘密麻麻的箭雨,最前面的生番顿时死伤一片,不知道多少人瞬即摔下鹿背。

嗒啸的水鹿中箭惨叫,一尥蹶子就将高山王大人掀下鹿背,摔了了七晕八素。

高山王大人还来不及爬起来,就看到无数怪兽嘶叫着冲过来……

“轰——”七千女真精骑撞入生番大队,犹如一柄铁锤砸在一个西瓜上。巨大的生番队伍顿时就崩碎,炸裂。

鬼哭狼嚎的声音惊天动地般爆发出来,使得这片朦胧夜空充满了血腥残酷的大恐怖。

离战场数里之外的崔秀宁,站在马拉高车上,看着东方的战场,听到厮杀和惨叫声,就知道生番已经进了口袋阵。

接下来就是围杀了。

这根本就不是战争,太不对称了。哪怕生番有六万多人,也只能沦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崔秀宁身穿红色的皮甲,嘴唇抿的紧紧的,脸色有点苍白。

好几万条命啊,又要没了。今晚这一场战争,所有的生番青壮死在这里,生番诸部族只剩下一些妇孺老弱,未来会是什么结果?

估计是亡族灭种吧。

崔秀宁两手捏的都是冷汗。两年时间,自己怎么变成这样?变成一个女屠夫?一个曾经思想过硬的优秀警察,怎么就变成这样一个冷血残酷的人?她现在做的事,与屠杀汉人的元军,屠杀印第安人的丑国殖民者有区别么?

不!不是的!我不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了汉人百姓不再受到侵略屠杀,我这不过是以杀止杀,以暴制暴罢了。

犯罪分子要杀人,就要受到反制。我只不过在行事集体防卫权而已。

那就杀吧,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要像严酷的冬天那样对待敌人,对暴力犯罪分子不能姑息养奸心慈手软,对侵略军要坚决的消灭!

崔秀宁终于说服了自己。

一匹传令的快马从前方奔驰而来,马上的骑兵跃下马背,对崔秀宁道“启禀夫人,大军正在围剿生番,请夫人放心!武将军请示夫人,可有新的军令么?”

武岩派人来请示,当然是懂事的表现。倘若没有新的军令,那就说明夫人不要俘虏,他就可以全部杀了。

“曾渡!”崔秀宁没有回答传令兵的话。

“在!”曾渡立刻站到崔秀宁面前,他的神色很是兴奋,似乎很高兴。

崔秀宁道“你老实告诉我,生番真不可用么?”

曾渡道“回夫人话,微臣久在山中,深知生番野蛮成性,顽固不化,真真不可用也,用必反噬!无论是做军还是做奴,都凶险的很。”

崔秀宁点点头,对传令兵道“告诉武将军,我没有新的军令。”

“诺!”那传令兵一喜,立刻骑马东去。

没有新的命令,就是不用留俘虏。

一刻钟后,战斗已经进入尾声。没有护甲、兵器简陋的生番,面对训练有素、披坚执锐、还拥有大队骑兵的唐军,完全陷入被一边倒屠杀的境地。

在数万唐军的围杀下,每时每刻都有大量生番死于非命,生番大军以惊人的速度在锐减。

没过多久,六万生番全部被围杀。逃出升天的,不过百十人。

原本种满了麦苗和桑苗的平原上,到处是尸体,简陋的兵器,粘稠的鲜血。

而唐军的伤亡,仅仅一百余人。这还是因为黑夜,倘若在白天,六万多生番甚至无法给唐军造成一百多人伤亡。

仅此一战,六十八个生番部族的青壮男子荡然无存。亡族灭种之祸,已经难以避免。长久以来悬在汉人移民头上的刀,终于被毁灭。

可上万亩的麦田桑田,也毁了。

三天后,抚恤完伤亡战士的崔秀宁,根据李洛的信和自己的意见,又下了三道命令。

第一道,废除江南军中万户所的编制,改为只统领五千人的旅,主官称为旅帅和旅监。陆军共析分改编为十个旅,其中两个骑兵旅。

第二道命令,废除原来的军衔制度,改军士为武卒、勇士、猛士、锐士,共四等。低级军官改为校尉、中尉、都尉三等。中级军官改为参军、都统、司马三级,高级军官改为参将、郎将、都督,上将军,共四等。

授予杨序等旅级主官为郎将军衔,团总授予司马军衔,联长授予参军军衔,队长授予中尉军衔。郎将,是目前唐军的最高授予军衔了。

第三道命令,组建宪兵队。

宪兵的“宪”字,在古文乃是法令和规范的意思。宪兵,也就是司法兵。所以,宪兵绝对不止是专管军队法纪的军法兵,同时也是监管民间治安的兵种。

宪兵不但是军中警察,同时也是治安防暴警察,具有军警兼备的特点。

为何崔秀宁要建立宪兵呢?因为唐军的数量,水陆两军加起来已经超过五万,以后还会不断增加。宪兵的存在已经很有必要了。

宪兵队的编制,目前只有三百人。主官称为司宪将军和司宪监理,级别等同于旅帅。除了掌管军律,还掌管军人司法,以及维护治安,侦缉,逮捕等。

同时,宪兵队还要和特察局配合,参与情报工作。

如此一来,军警宪特这四大机构,唐国就全部具备了。

…………

十一月中旬,李洛离开九州岛,留一万兵马镇守大宰府,亲率一万多陆师和一万多水师,共两万多人征伐处于本州关西的石见国。

他去石见国,当然是为了石见银山来的。

被俘虏的日国君臣,自然全部被软禁在大宰府。

如今的本州,关西的防务极其空虚,不但所有武士和精兵去了关东,就连大半的青壮农兵,都在地头御家人等豪强的强令下,携带自制的简陋武器,背着粮食去关东参战。

自从十一月份以来,幕府的第三期动员已经进入尾声。在忻都率领三万蒙古铁骑踏上关东平原的同时,幕府已经动员武装了近五十万大军。

虽然这五十万人大半都是青壮,但武器已经齐聚,再有武士们充当军官,再经过一段时间训练,已经不是乌合之众了。

五十万大军每天消耗的粮食是个天文数字。但幕府暂时并不担心。通过几个月的准备,幕府借着生死存亡的国战之机,全无顾忌的搜括钱粮,加上很多豪强,地主,商人毁家纡难,使得幕府聚集了海量的粮食和铁器。

不多说,幕府完全有打一年甚至打两年的物资储备。

所以,忻都一到关东,就面临几十万日军。而关西的李洛,却犹入无人之境。上岸之后,他只率领一万多兵马,就能在关西横行无忌了。

十一月十四日,李洛终于找到了石见国的那座银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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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7、338章 李洛挖矿…忻都打仗!

石见银山在石见国东部的仙山上,仙山属于大森山脉,李洛现代曾来过这里旅游。

可是,如今的石见银山并没有开采,由于仙山位置偏僻,时人还没发现这里的巨大银矿。

李洛当然不会组织人手慢慢开矿,他没有那个时间。但是,石见银山最早的时候是一座露天银矿,仙山的山顶和山腰,有大量含银量极高的银矿石,被植被掩盖。只要一扒拉,就能发现美丽的石头。

历史上,是在露天的银矿石用完之后,才开矿洞采银的。

李洛只要将露天的银矿石带走,就赚大了。至于开矿洞,他没兴趣。

一万多兵马压着三千日国青壮,登上了并不高大的仙山。

“大将军说了,神人指点此地有银矿,找到之后人人有赏!”江华乡勇们说道。

这次随李洛来的,是江华乡勇和部分江南军以及高丽兵,并不都是李洛嫡系,所以需要利益激发军心。

“大将军有令,银矿就在脚下,让苦力们挖!将银矿石挖出来,往西边山下滚。再运到西边海岸!”

将士们督促三千日国青壮,让他们挖。

“挖到了!”很快,第一块银矿石就被挖出来,用刀一敲,发出金石之音,拂开泥土,发现石头是银灰色的。这必定是银矿石无疑了。

这第一块银矿石,第一时间就送到了李洛面前。

“含银量最少一成!”李洛敲敲石头,浑身的毛孔都在笑,心道妥了,总算没有白惦记啊。

历史上含银量最高的银矿,是西班牙殖民者发现的含银量高达40的里科山银矿。其实,含银量超过5的银矿,就属于高含银矿石了。但很显然,石见银山的矿石,远不止5的含银量。

“继续挖!”李洛下了一道军令,“怠工的,杀了。”

然后,李洛在山顶设下军帐,与江钧,都烈等诸将在帐中烤火喝酒。日国是北方,此时已经很冷,山顶寒风大,要是不烤火李大将军可是受不了。

日国苦力在干活,李洛等将帅却在烤火饮酒。

“主公,外面下雪了。”杨青雀顶着几片雪花进来,“这地方竟比齐鲁还冷。”

“来来来,青雀啊,你也喝杯暖暖身子,不用盯着他们,那些银矿石他们带不走,吃不掉。”李洛笑呵呵的说道。

现在他只带了一万多兵,骑兵只有数百。但这完全不妨碍这个男人在日国关西作威作福。

杨青雀坐下来,从火堆上方的吊罐里倒出一碗热气腾腾的黄酒喝了,笑道“末将离开时,我那小崽子还不放心,怕他老娘在战场丢了性命。却不知他老娘在日国轻松自在的很。”

李洛问“你儿子有八岁了吧?赶明我就收他做个小徒弟,让他以后也能做些事。”

杨青雀又惊又喜,赶紧行礼道“那真是犬子天大的福气!末将谢过主公!”她是真的高兴,要是儿子跟了主公,将来再怎样也不会没出息。

都烈赶紧说道“郎主,可还记得我那个妮子么?”

李洛笑道“怎么不记得?小姑娘长得齐整,就是当时饿的面黄肌瘦。现在应该好多了吧?也罢,就让她跟着夫人吧。”

“谢郎主!”都烈也很高兴,胡子都在抖。他儿子颜隼早就跟了主公,前途自然不用说的。现在女儿在跟了夫人,那他都烈家的将来就彻底稳了。就是女儿将来嫁人,身份也会高很多。

乌图只有一个儿子颜仝,已经跟了李洛,所以他只能谈正事“郎主,运完银矿石,接下来该咋办?还要去关东打仗么?”

李洛摇头,“我军就呆在关西,坐山观虎斗,顺便捞点好处。忻都找不到我,就是送信求援都没地方送。”

江钧道“主公,忻都有三万蒙古色目骑兵,还会求援么?”

李洛道“求援到未必,他也拉不下脸。但忻都的日子,现在一定不好过。说句不好听的,日人对外可是比汉人更团结。而且他们都信仰天照神,更容易拧成一股绳。他们骨子里也都有股狠劲,没有汉人那么温良,而且民间尚武。忻都这一仗,很不好打。”

杨青雀笑道“我们这点兵,他也看不上啊。”

…………

李洛猜的没错,忻都的日子,的确不太好过。

忻都信心十足的率领三万铁骑登陆关东后,一路狂飙到镰仓城,就遇到了幕府的几十万大军。幕府将五十万大军分成三个独立大阵,每个大阵十几万人,以品字形分布,互以犄角。

忻都不知道的是,日军有个优点,就是武士制度。日国的武士文武兼备,算是一种早期的军官团。战时,大量的武士在新军中充当军官,能够迅速将青壮组织起来。

刚开始,忻都看到日军虽然数量庞大,但大半的人都没有盔甲,还以为是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所以心生轻视。

可是一交手,却发现日军不但有大量仿制的石炮、床弩、神臂弓,而且士卒皆装备一丈多长的长矛。

只要蒙古骑兵一接近,首先是大量的石炮床弩神臂弓发射。等到蒙古骑兵冲上去放箭,却发现对方步兵的箭雨更密集。就算冲到阵前,也面临密密麻麻的长矛,竟然刺猬一般,无处下口。

忻都只好使出杀手锏,想骚扰截断日军补给道,让日军不战自溃。可日军背靠镰仓城,蒙古军竟无法截断日军补给。不但如此,镰仓城内的日人,还天天在城头擂鼓助威,为城外的日军打气。

忻都只好使出蒙古军队惯用的一招,主动撤退,想把日军引到一个有利的地势,利用地形消灭日军。

可是日军完全不搭理,不上当。

忻都一怒之下,干脆出动三千重骑兵冲阵,终于破阵而入。虽然日军死伤惨重,但并没有崩溃,蒙古重骑反而损失不小。

打到这样,打成了对峙的消耗战。虽然交换比很悬殊,但双方兵力差距太大,使得蒙古军队进退维谷。

十天下来,忻都不但没有实现攻占镰仓城的计划,也没有消灭日军主力,反而伤亡数千。

反观日军,虽然死伤好几万人,可并没有伤筋动骨。

万户哲札不由很是郁闷。倘若是大将军李洛,一定不会如此指挥。以大将军的法子,根本不可能在镰仓城下和几十万准备充足的日军硬耗,而是会分兵四处,摧毁关东地区的村子,庄园,城镇。

这才是釜底抽薪的打法。

倘若日国的富庶之地都被毁了,幕府守住一座镰仓城又有何用?家乡被毁,日军主力还有站心么?

“忻都大帅,末将建议,还不如在日国大肆破坏,先别管日军和镰仓城。”哲札建议道。

忻都驻马阵前,看着不远处的日军品字形大阵和镰仓城,眼神阴沉无比。

他当然也想这么干,可是在这里耗了这么久,损失了三千多宝贵的骑兵,让他很是不甘心。

但是很明显,蒙古骑兵的士气,低落了不少。

忻都最终还是接受了哲札的建议。

于是,两万七八千蒙古骑兵立刻分为十几队,分散而出,开始了蒙古军最拿手的破坏战术。

而这段时间,日军更不好受。

整整在城下和蒙古骑兵对峙十天,吃喝拉撒睡都在阵中,别提多难受了。虽然士气尚存,但所有人都清楚,步兵不可能耗得过骑兵。

北条时宗此时已经憔悴不堪,一向有洁癖的他,已经十天没有沐浴了。

“主公,元寇骑兵分兵了,应该是四处破坏去了。”千叶真家第一时间就来禀报元军动向。

“唉,时事多艰啊。京都朝廷被灭,元寇如今又践踏关东,真是生死存亡之秋也。我等处境,比之武侯更要艰难十倍啊。”北条时宗神色疲惫的说道。

千叶真家道“那么,还要实行乱战么?”

北条时宗拥着裘衣咳嗽几声,嘴角溢出一丝血迹,脸色更加苍白了些,“元寇既然要破坏关东,那么,只能实施乱战之策了。”

所谓乱战之策,就是只留十万兵马守卫镰仓城,其他所有兵马全部分散成几十股,每股万人。这些万人队分兵驻防各地,防守城池和庄园,动员所有的百姓,抵抗元军掠杀。

一处受到攻击,附近几处一起支援。

这是北条版的“全民战争”。能坚持多久北条时宗也没底,但他没有其他办法对付来去如风的蒙古骑兵了。

等到蒙古军队分兵,镰仓城外的日国,也分为几十股,四散而出。

前几天,蒙古军队处处得手,不知道有多少日国百姓死于屠刀之下,被毁灭的村庄成百上千。蒙古军队所到之处,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残酷的屠杀,在关东平原上到处上演。蒙古骑兵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李洛比起他们,完全就是个大善人。

不到十天,上百万日国百姓被屠杀。很多人被屠刀杀的吓破了胆,也同时也有很多人在悲愤中拿起简陋的武器,组成民间抗元义军,和蒙古大兵干起来了。

就像中原一样,投降认怂的渣男当然有,可是敢于反抗的男子汉也大有人在。

在幕府前期的苦心布置下,一时间整个关东大地义军蜂起,几十万日国青壮纷纷加入抗元洪流,而且越来越多。

随着日军主力分散到各地,义军们顿时有了中间力量,两相整合之下,日国民间抗元力量大涨。

这就是北条时宗的“乱战”计划。可以想象,这种战略就是把双刃剑,一旦启动,哪怕元军被赶走,全国也会军阀四起,日国会提前进入战国时代,北条氏的中央权威将不复存在。

而被武装起来的大量农民,很可能会成为漫天大火,将豪族们的富贵烧成灰烬。

但是,北条时宗只能饮鸩止渴,他没有办法了。

其实,无论是日国还是元廷,都被李洛带偏了节奏。

元廷通过李洛的奏章,认为日国不会轻易投降,只能彻底征服,也能被征服。同时李洛又让幕府认为,元廷一定会彻底灭掉自己,只能抵抗到底,无法妥协。

可实际上,在李洛占领九州岛后,日国和元廷其实完全可以谈判,争取到高丽这样的附属国地位,还是可能的。

可惜被李洛一顿操作,丧失了谈判的最佳时机。

到了十一月底,蒙古军各分队的处境越来越艰难了,因为到处都有抗元势力。蒙古军队每个分队只有两千骑,可要面对十倍以上的义军,已经无法随心所欲了。

残酷的屠杀仍旧在继续,可是抗元义军无处不在,同仇敌忾之下,满怀国恨家仇的日国百姓,让蒙古军队完全陷入了泥潭。骄狂不可一世的蒙古大兵,终于开始了减员。无论是抢掠还是屠杀,都没有以前那么容易了。

在被屠杀了大量百姓后,北条时宗终于成功的用海量的人命耗住了元军。

抗元义军杀不胜杀,剿不胜剿,让忻都等蒙古将领头疼无比。

狂怒的忻都,无奈之下只能下令各分队集合起来,然后再次率领两万多骑兵开到镰仓城,让投降的日国百姓当炮灰攻城。

可是一连冒着大雪打了两天,上万日国炮灰几乎死光了,也没打下镰仓城,只是填平了护城河而已。

十一月三十,徒劳无功的蒙古军队只好放弃攻打镰仓城,

听到元寇退兵的消息,北条时宗正在甘绳邸的园林中赏雪观梅。

“主公,元寇退兵了。”家令平赖纲说道。

脸色苍白、病骨支离的北条时宗,扶着一个侍女的肩膀,幽幽看着大雪中含苞待放的红梅,突然猛地捂嘴咳嗽起来,等拿下手帕,手帕上赫然一片刺目的殷红。

“主公……”平赖纲泪目说道,“还请多多珍重啊。”

北条时宗伸出修长枯瘦的手指,抚摸一朵红梅,有心摘下,但终究没有忍心摘。梅花映在他漆黑的细长眸子,犹如两团火焰。

“吾命不久矣,焉能不知。”北条时宗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花,笑容脆弱的如同青花瓷。“大事未尽,出师未捷,吾很不甘呢。”

平赖纲等人听了,忍不住跪在雪地,“主公万万珍重,拜托了。”

北条时宗忧劳成疾,药石无效,他们也没有办法,就是八百万神灵和大德高僧,也无法挽救北条时宗每况愈下的身体。

“阿弥陀佛,人生自有长短,世上终有因果。殿下睿智,该了却时便了却,旧缘尽时新缘结。”

随着一个清朗苍老的声音,一个灰衣老僧从梅林后转出。

“师尊,弟子旧缘将尽,可心中不忘,执念深种心田,该当如何呢?”北条时宗合什问道。

这个老僧,当然就是他的老师大休正念了。

大休正念是宋人,当年和兰溪禅师一起东渡日国。兰溪禅师圆寂后,他就是日国宋僧之首,极得北条时宗信重。

“殿下心中执念,自当也随尘缘尽,又如何深种心田呢?回归太虚之日,往生极乐之时,此乃脱离苦海之无上欢喜,何来前世执念呢。”

“此念非我念,与我何加焉?此世只种此世因,不可强求今世果。一灯既灭,一灯既明。乃终有明,是以长明。”大休正念说道。

平赖纲等人听得心中空明,一起合什道“大师妙言,在下谨受教。”

北条时宗终于露出轻松至极的微笑,看着梅花落雪的林园吟诗道“他年梅开日,黄泉亦有知。碑下幽魂冷,便是雪落时。生死本一事,阴阳共一枝。此生若长久,那世便来迟。”

大休正念合什道“善哉善哉,殿下如此明心见性,堪破生死之界,老衲放心了。阿弥陀佛!”

平赖纲等人也一起露出喜色,祝贺道“恭喜主公大彻大悟!”

北条时宗大笑道“吾此生虽然屈指可数,但此生的因还是要种下,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吧。平赖纲!”

“在!”平赖纲道。

“你想办法派人去元廷,告诉鞑酋,我神国愿降为臣属,侍奉大国……”

“主公!这如何使得…”平赖纲脱口而出,他万万想不到主公心里藏着臣服的心思。

北条时宗手一挥,打断平赖纲的话,“前次的元寇大军去了哪里?这次的元寇,不过三万骑兵,就让神国陷入绝境。倘若上次的元寇大军再来,神国如何抵挡?”

“倘若再有几万元寇骑兵登陆,又如何抵挡?若吾所料不差,元寇援军已经快到了。到那时,各地的抗元义军,又能坚持多久?九州岛已失,元寇会源源不断登陆本州。我们根本无法阻止了。”

“这场仗如此打下去,我神国最多坚持一年。终究是要…失败的。吾之本意,乃是狠狠打痛元寇,让他们认识到神国不可征服,让他们知难而退,争取一个体面的条件。臣服的底线,就是可以仿效高丽。”

北条时宗的头脑还是很清醒的。在九州岛已失的情况下,日国很难赢得战争了。但最后的结果,可能是臣服为藩属,也可能是像宋国那样,彻底灭亡。

北条时宗的目的,是以战逼和,将元军耗在泥潭,将元寇的狂妄打掉,再趁机低姿态的递上主动臣服的台阶,换取元寇退兵。

不得不说,北条时宗的谋算可行度还是有的。争取一个半独立的地位,不是没可能实现。

“哈依!”平赖纲领命,他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大休禅师道“阿弥陀佛!元军杀孽滔天,神人共愤,必遭天谴,报应将近也。”

北条时宗又道“关西石见国来了一支元军,听说有一万多人。他们在石见国待了大半个月了,但既不打仗,又不撤离,真是怪哉。”

千叶真家苦笑道“这支元寇,我们根本无暇对付。只能让他们在关西横行了。但愿他们不要来关东。”

北条时宗冷哼一声,“来又如何?关东义军如云,武士如雨,还怕多一万多元寇?眼前两件大事,诸君一定要努力。一是遥控各地武士义军,抗击元寇。二是尽快接触元廷,开启议和。神国将来,就拜托诸君了。”

诸将含泪道“哈依!”

然而腊月初,幕府的求和使者刚刚出发没几天,第二批元军援军就到达了关东。

由于这次元廷的船更多,竟然运来了整整四万大军。

其中一万蒙古骑兵,一万探马赤军,两万世候汉军。

两万蒙古色目骑兵,当然还是划归忻都统帅。可两万世候汉军的统帅竟然是…张弘范!

大汉奸张弘范,原本是今年病死的。可是因为蝴蝶效应,张弘范找了张三丰治病,竟然没有病死,而是痊愈了。

忽必烈这两年虽然疏远了张弘范,但还是相信张弘范的能力和忠心的。这次张弘范主动请缨,忽必烈立刻就准了。

由于船不够,这次张弘范只抽调了麾下两万兵力,大部分是步军,骑兵只有三千。

然而,张弘范的步兵,却是元军中战力最强大的攻城军团。张家军曾经攻下数十座宋军城池,攻城战术无出其右。

除此之外,还有两万张家军会作为第三批援军,在明年年初抵达日国。

根据元廷的计划,征日的军队,要达到十万以上。这也是李洛奏章中说的“北条氏全民皆兵,誓死抵抗,非有十万精兵不可剿平”。

援军一到,本州元军的兵力,达到了五万余人(不算李洛)。

“哈哈哈,九拔都,想不到你也来了!”正焦头烂额的忻都,见到张弘范喜不自胜,赶紧放下宗室的架子迎接。

这段时间,他被蜂拥而起的抗元乱民搞得很是头疼,虽然每天都在大杀特杀,老少妇孺统统不放过,但仍然时时刻刻受到袭击,物资补给也越来越难。他曾经送信去九州岛,请李洛一起平定关东,却被告知李洛去打关西去了。

如今第二批援军到来,他兵力大涨,终于能将日**民斩尽杀绝了。再有张弘范的攻城精兵,他一定要打下镰仓城,将幕府灭掉。

张弘范爵封齐国公,官居一品,被赐号为“九拔都”,还是灭宋的大功臣。所以,即便他是汉人,忻都也比较客气。

“忻都拔都,俺可是找了好久才找到你啊。”张弘范见到忻都也很热情。

张弘范来到忻都的大帐,还来不及坐下,就郑重说道“忻都拔都,大汗说了,野战你做主,攻城俺做主。”

“好!那就这么定了。野战,九拔都配合我忻都。攻城嘛,我忻都配合九拔都就是!”忻都痛快的说道。

张弘范呵呵笑道“不是还有位征东大将军李洛么?怎么,难道他不在附近?”

忻都冷哼一声道“什么征东大将军,他麾下损失惨重,不过剩些残军,锐气已失了。听说他跑到关西去了,专拣软柿子捏,哈哈。”

张弘范英俊的脸上满是会心的笑意,抚着长髯说道“他的功劳够大了,也是该歇歇了。”自从忽必烈重新启用他后,原本颓废的张弘范,立刻又找回了当初的壮志豪情。

忻都神色古怪的道“说起这李洛,倒是和齐国公你很有缘分啊。”

“哦?”张弘范问道,“李洛和俺还有缘分?”

忻都大笑道“齐国公,你赐号九拔都。那李洛也被大汗赐予了美号,叫小九拔都!你说,这难道不是缘分么?哈哈。”

什么?小九拔都?

张弘范听了感觉很是古怪。你奶奶的熊,这也叫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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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9、340章 你们的膝盖,不会打弯么?

腊月初一,关西大雪连天。三千苦力忙活大半个月,足足运了几百万斤矿石到海边。

露天的矿石,被李洛一扫而空。这些矿石运回去慢慢炼,几百万两银子肯定有。

李洛也不怕高丽兵回去后乱说。元军大将出征,哪个不创收?你带兵出征不发笔横财回来,还是元军大将吗?好意思说你当过征东统帅?

再说,银矿石毕竟还是石头,高丽兵们也不知道能炼出多少银子。据大将军说,二十万两的赚头还是有的,不过需要炼两年。

李洛请旨押送日国君臣回大都献俘虏的奏章,应该快到大都了。元廷一定会同意他回大都献俘。好大喜功的忽必烈,不可能不准。

李洛在奏折中说,经过一路苦战,将士浴血,终于推到日国京城,借圣上天威,逼降日国君臣。

如今,麾下死伤惨重,兵马十去七八,将士疲敝,军心浮动,不宜再战了。恳请朝廷另择贤能,接替征东大将军和日国平章之职。

事实上,以忽必烈雄猜多疑的性格,就算李洛不主动请旨,最多半年元廷也会替换李洛。忽必烈不可能让“高丽人”掌握日**政大权。

李洛主动请旨,当然是“懂事”的表现。

算起来,估计腊月中旬,他应该可以离开日国了。

银矿石全部运到船上,装满了整整五艘大船,辛苦了大半个月的日国苦力,终于能喘口气了。一万多兵马,每人也赏了几两军饷。

装船之后,李洛没有离开关西,而是率舰队北上来到出云国,寻找出云国的玉造温泉,好好享受享受。

玉造温泉是一千多年的古温泉,乃是天皇的“御汤”,就如同唐明皇的华清池。雪天泡温泉,呵呵,那滋味那情调,不要太嗨皮哦。

这样的享受,现代社会其实已经没有了。因为现代的天然温泉大多“死了”,成为冷泉。很多所谓的温泉,都是人工的。

腊月初二,李洛率军在出云国的秋鹿郡登陆,沿着著名的宍道湖岸,来到宍道湖东的岛根郡。

出云国又称云州。说是一个国,其实也就中原一个大县的地盘。但出云国曾是日国历史上最先进的地区,一度建立“出云王朝”与大和朝廷分庭抗礼。

李洛知道,传说中的八岐大蛇(八头八尾)就属于出云“特产”。而且出云国还是八百万神灵集会的地方。

每年十月,八百万神灵就在出云大社集会。也就是说,八百万神灵指定出云国作为人间的独家度假区,算是神之乡。

出云国有十个郡。所谓郡,相当于中原的一个大乡。

但是纵横不过三十里的岛根郡,却很是有料。岛根郡有日国几大名泉之一的玉造温泉,有几大神社之一的出云大社,还濒临美丽迷人的宍道湖,出产独特的宍道蚬贝。

所以,李洛来了。

李洛的兵马在山地中出现,立刻就吓到了湖东平野的百姓。首先看到大军的,是几个樵夫。

“欸,阿罗…那恩吉?武士様?”年老的樵夫松间郎,惊讶的指着山口,对伙伴泉生郎说道。

泉生郎也上了年纪,但他视力比松间郎好,他定睛一看,开始时也以为是武士大军,但很快就看出不是。

“以野以野!八嘎,他们是元寇!不是武士!快跑吧松间郎!”泉生郎喊了一句,连地上的柴都不管了,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积雪往村子里跑。

“喂!元寇来了,快跑吧!”几个樵夫一口气狂奔着冲进山下的村子,大喊大叫。

紧接着,示警的铜锣就敲响起来,这个村寨顿时乱成一片,人们乱哄哄的从水车屋、吊脚楼等日式和屋中出来,女人背着孩子,老人牵着牛,牛身上驮着少的可怜的口粮和被褥。

但是,很少看见青壮。几乎都是老少妇孺。青壮都被地头豪强逼到关东打仗去了。

所有人脸上,都带着惊恐的神色,村民们噪杂无比的往村子外面冲,想要逃入附近的山里。

“八嘎!不要乱!喂!让女人孩子先走…八嘎!”一个独臂的老武士,手持一柄残缺的太刀,大声喊道。

这个地方因为靠近蜚声全国的出云大社,所以人烟比较密集。单单这个社北村,就有一两百户人家,可村中道路狭窄,人啊牛啊什么的,全部拥塞在路上,急的残废的老武士破口大骂。

“阿卡桑……”一个小女孩摔倒在雪地,哭喊着伸出小手。

可是她的母亲,背上背了一个,怀中抱了一个,也顾不上她了,只是喊道“苦菜子,自己爬起来跑,快!”

背着铁锅的泉生郎,也趔趄一下摔在雪里,一时半会儿的都爬不起来。

“算了吧,不走了。我老了啊……死就死吧。”泉生郎干脆不起来了。刚才回村报信,他一口气狂奔好几里山路,伤了老肺,跑不动了。

随着大队兵马出现在西边,村子里的人更是不顾一切的往东边的山岭逃去。

“喂,老伙计,你不行了吗?哈哈。”松间郎走到泉生郎身边踢了他一脚,也累的气喘如牛。

泉生郎惨笑,“老家伙,我跑不动了。欸?八嘎,你为何不跑!”

松间郎也一脸惨笑,一屁股坐在雪里,“我那老婆子快要死了,我哪也不去了。元寇要杀,就杀吧,不跑了。”

“呜呜~阿卡桑…”不远处传来一个撕心裂肺的哭声,年仅七岁的苦菜子,小脸上都是泪水。她的脚崴了,好疼好疼,跑不掉了。

“欸,那不是苦菜子么,小家伙真可怜啊。”松间郎只好走过去,抱起苦菜子,又扶着泉生郎,深一脚浅一脚的回到简陋寒酸的家里。

“哎呀老东西,你怎么又回来了…咳咳…”榻榻米上有气无力的老婆子,看见泉生郎出现,急的只咳嗽。

“不跑了。老太婆,我不能扔下你一个人。”松间郎道。

三老一小就这样听天由命的呆在屋子里。虽然屋子里的火很旺,但每个人都觉得很冷很冷。尤其是苦菜子,哭声中带着深深的恐惧,小脸一片惨白。

“不要哭了苦菜子,我把你藏起来吧,千万不要再出声了!”松间郎只好把苦菜子藏在菜窖里。

村民们刚刚逃离,李洛的兵马就到了社北村。

“这里的日国百姓,倒是跑的快。”李洛骑在马上看着凌乱的脚印笑道。他盔甲外面披着忽必烈赏赐的“黑狐子皮好衣裳”,端的华贵不凡,任谁看见都知道是身份尊贵的大将。

“也好,如今风雪正大,就让将士们在这村中民居避避风雪,歇息歇息。”李洛下令。

将士们簇拥着李洛进了村子,果然发现偌大的村庄都空了。

但是很快,唯一有人的松间郎家,终于被发现了。

发现他们的是一群高丽兵。高丽兵看见还有几个日人,狞笑着就要拔刀杀人。自从登陆日国以来,高丽兵的凶残仅次于蒙古色目兵。

三个老人脸色如土的一起闭上眼睛。

“慢着。”随着一个威严的声音,李洛在一群亲卫的簇拥下进来。

高丽兵立刻还刀入鞘,恭敬无比的行礼道“大将军!”这段时间以来,高丽兵一直很傲娇。因为,征东大将军就是高丽人啊思密达,真给高丽人长脸啊思密达。

李洛径直走到火塘边上坐下来,拄着直刀,眼睛扫了一眼三个呆若木鸡的老人,忽然用日语说道“跑不动了,是吧?”

泉生郎和松间郎身子一颤,他们万万想不到,这个元寇大将般的家伙,竟然会说和语。

恐惧加惊讶之下,两人下意识的就跪伏下来,带着哭腔回答“大人,我们老了,只能待在这里了。”

榻榻米上的老太婆,又发出一阵剧烈的哮喘,她翘着花白的脑袋,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李洛伸手烤着火,眯着眼睛笑道“那就不要跑了。放心,本帅不会杀你们。”

两个老樵夫虽然半信半疑,可还是生出一股惊喜,忙不迭的磕头说“谢将军大人饶命,谢将军大人饶命!”

榻榻米上的老婆子,也挣扎的翻过来,给李洛磕头,谢不杀之恩。

能活着,谁也不愿意被杀。别管元军大将是不是戏耍他们,先磕头感谢总归不会错。

李洛拨着火塘里的火,漫不经心的问道“这附近有个玉造汤,在哪里啊?”

松间郎赶紧回答“将军大人要去玉造汤么?出了村子往南,走二十里能看见一条玉汤川,玉造汤就在川边,那里有一座玉造寺,进寺就能进入玉造汤了。”

李洛点点头,还要走二十里么?如今已经黄昏,风雪正大,还是明天再去罢。

“嗯,那本帅今日就在你们村中扎营。不要怕,本帅既然说了不杀你们,你们就能活。”

三个老人再次磕头感谢,这次终于相信了。

可正在这时,忽然屋子角落里传来哭声,顿时引起了李洛的警觉。

“什么人!”几个高丽兵顿时走过去,很快就发现那个菜窖,拎出浑身发抖的苦菜子。

“启禀大将军,抓到一个藏匿的小崽子。”高丽兵禀报道。

三个老人的脸色,立刻变得面如土色,吓得不住磕头,生怕李洛反悔杀人。

“斯米马赛,斯米马赛…”泉生郎和松间郎的脑袋在地上磕的碰碰直响,连接说着对不起。老婆子也吓得眼泪直淌。

“呵呵,一个小丫头值当什么。”李洛笑道,心想倘若是蒙古兵,肯定二话不说一刀就杀了。

“那教!(放了吧)。”李洛用高丽语下令。高丽士兵都是高丽下层百姓,不懂汉话,和高丽世族不同。

“蒲恩朴忒托哈给思密达!(谨遵上命)”高丽兵领命,松开苦菜子。

苦菜子一被松开,立刻扑到松间郎身上,死死抱着他的胳膊。

松间郎苦笑道“苦菜子,快给将军大人磕头!”

窟菜子没有磕头,只是把头埋在松间郎怀里,不敢抬头,还不住抽泣。

“无妨。”李洛淡淡说道,“青壮都到关东打仗了?”

泉生郎赶紧说道“是的将军大人,青壮们都到关东打仗去了。”

“为何你们这么听话,把自己的子侄送到关东打仗呢?”李洛又问。

松间郎忐忑无比的回答“地头和武士逼迫,不得不去啊!青壮们走了,粮食和铁,盐都带走了。”他满脸悲苦,愁云惨淡,满是底层老农的沧桑之感。

李洛点头。农民们是社会底层,而且缺乏组织性,怎么可能违抗武士和庄园主的命令?

“走了。”李洛烤了会儿火,就站起来。“传令,这户百姓不要滋扰。”

他纯粹是同情这几个人。他又不是嗜杀狂魔,怎么会胡乱杀人?人要是没点同情心,也就真的堕落了。

“恭送将军大人!”两个老樵夫按着苦菜子给李洛磕头。

直到李等人走远,三老一小才松了口气,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还以为要被杀掉呢,想不到竟然捡回一条老命。这元寇大将,倒是面善的好心人啊。”松间郎感慨的说道。

“你懂什么。”泉生郎摇头,“这元寇大将不是蒙古鞑虏,不是高丽人就是汉人。不然我们是活不了的。”

松间郎捧着花白的脑袋蹲下来,唉声叹息的说道“蒙古兵在关东到处杀人,这仗不知道打到什么时候,你我的儿子,还能活着回来吗?”

泉生郎颤巍巍的站起来,“还是求求河童大人吧,保佑他们平安归来。苦菜子,你也去求求河童大人,保佑你的父亲平安归来。”

几人来到村中供奉河童的小神社,磕头祈祷。

小神社中的“神子”,早就跑路了。神龛上的“御守”(平安符),也撒的到处都是。苦菜子拿了一个“御守”挂上,又继续拿,挂了一脖子的“御守”。

“哎呀,苦菜子!御守可不能多拿啊,河童大人会不高兴的。”松间郎赶紧阻止苦菜子继续拿平安符。

却说李洛来到村中最大的和屋,乃是一个武士留下来的庭院。那武士早去了关东打仗,他的妻子家人今天也逃走了。

这个庭院,当然留给了李洛来住。

李洛进了庭院,发现是一处典型的枯山水建筑。枯山水园林传自汉代,多用石头,苔藓,枯树等死静之物,摒弃绿树红花小桥流水,营造枯寂空灵之感。最早是寺庙使用,标榜僧人的苦修自律。

镰仓幕府鼓励武士参禅之后,武士们受到影响,也流行建造‘枯山水’建筑,表示要想僧人那样修炼武士之道。

李洛走上原木建造的庭廊,登堂入室,进入昏暗的和室,吩咐点亮油灯。

室内四壁之上,挂着几幅山水图,还有两幅书法,内容都是白乐天的诗。一首是《长恨歌》,一首是《琵琶行》。

白居易果然是对日国影响最大的诗人啊。李洛有些感概。

为何日人最喜欢白乐天的诗?因为白乐天的诗,风格忧郁伤感,又清新自然。而日人向来追求“物哀风雅”的悲情之美,又极其亲近自然,崇尚所谓的“幽玄”。

白居易的诗,完美的契合了日人的“幽玄”之思。

所以,无论是《源氏物语》,还是《枕草子》等文集,处处可见白诗的影子就不足为奇了。可以说,白诗是日国诗歌之母。

主人的案机上,有《吕氏春秋》、《昭明文选》、《世说新语》等中原典籍。只有一本是日国的《竹取物语》。

此时的日国,和战国时代的日国,上层文化的差别很大。

战国时代的日国上层,已经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更像后世的日国。

可此时的日国上层,更像另一个唐宋。此时大行其道的是古诗,参禅,书法。而茶道和花道还未流行,武士道起步不久,歌舞伎更没有出现。日国上层,很多甚至只会汉语不会日语。

宋朝灭亡后,元朝占据中原,终于让日国刹住了学习中原的脚步。日人认为中原华夏已亡,而华夏文脉已在日国。

所以,即便明朝建立,日国也没有再像学习唐宋那样学习明朝。在他们看来,明朝属于被阉割的汉文化,没有多少东西值得他们学习了。

李洛翻了翻几本书,就吩咐生火,然后休息。

第二天大早,雪小了不少,李洛下令开拔往南边而去。

李洛离开村庄时,眼睛扫到松间郎的屋子窗口,感觉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在打量自己。

“来人!送他们两袋米。”

“诺!”

很快,两袋米就放在松间郎的门口。松间郎等人简直不敢置信,忍不住跪下磕头相送。

一直等到大军出了村子,苦菜子才从窗口上爬了下来。

李洛,在她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等到后来她嫁到中原,在长安见到出巡的天子,她才猛然想起来,原来天子就是当年的元寇大将啊。要是没有天子当年送的米,她估计饿死了吧。

…………

由于元寇到来的消息已经路人皆知,所以一路走来鬼影都没一个,日国百姓早就藏起来了。

大军南行堪堪十里地,就看见一座山丘,山下一片巍峨宏伟的宫殿,赫然正是出云大社。

“好高啊!”诸将忍不住惊叹。

李洛勒马说道“这是出云神社,主殿高十五丈,我们进去看看,让那些眼高于顶的神子巫女,好好招待招待。”

李洛没有来过出云大社,却知道出云大社的殿宇采用的是隋唐风格,所以异常高大。此时的出云大社保存尚好,御本社(主殿)高达近五十米,足有十几层楼那么高。

出云大社不但是日国最高的宫殿,也是此时全球的最高宫殿,比后世的紫禁城最高的太和殿还要高出十几米。

如果隋唐宫殿像个贵族公子,那么明清宫殿就像个乡下财主。即便这仿制隋唐的出云大社,对李洛的视觉冲击,也远超紫禁城。

出云大社是所谓的八百万神灵集会之所。按照日国神话,每年农历十月,八百万神明会来到出云大社举行“神议大会”。所以,出云神社每到十月就举行“神在祭”,各地公卿豪族纷至沓来,热闹无比。

出云大社供奉的是“大国主神”,是天皇家族的守护神,同时也主姻缘与福祉。所谓神社,本质和中原的孔庙,关帝庙,城隍庙,妈祖庙很相似,不同的是,有严格的神官祭祀体系。

腊月,本是出云大社“献谷祭”的时节,应该人气很旺才是。可是眼前的出云大社,却冷冷清清,门可罗雀,在大雪中显得清寂无比。

大队兵马到来,早就惊动出云大社的宫司(大祭司)千家安佑。

千家家族是神官家族,世袭出云神社的宫司。安佑是出云大社第三十八代宫司,统领数百名大小神官。

出云神社还拥有自己的大庄园,以及数千“神卫”兵马。可是,幕府一道命令,就调走了几千“神卫”去关东打仗,导致出云大社如今武力尽丧。

所以,千家安佑听说元寇到来,这个可以与神灵沟通的男人,立刻就慌得一匹。

更要命的是,他和神社内的数百神官,还不能逃走。

一旦逃走,传承六百年的出云大社还要不要了?元寇一把火烧了神社怎么办?

再说,就算撇下神社逃走,那神社的声誉也完蛋了啊。

千家安佑千般恐惧,万般纠结,只能硬着头皮等元寇来,希望用“跪地神功”化险为夷。

于是,等李洛的大军来到鸟居(神社门楼)时,千家安佑竟然亲率数百神官,穿戴齐整的等候在参神道上。

千家安佑看见高高的苍狼战旗和黑尾大纛,目中满是苦涩,可是他仍然逼着自己走出人群,对着被众星戴月簇拥着的,身穿狐裘骑着白马的李洛鞠躬行礼。

强烈的羞耻心,还是让他无法跪拜下去。

“出云大社宫司,千家安佑,见过将军阁下!”

千家安佑的声音都变调了,脸上火辣辣的滚烫,感觉从来木有这么羞耻过。

这是向敌人屈服啊!

李洛居高临下的端坐马上,紧紧身上的“黑狐子皮好衣裳”,用马鞭指着千家安佑,以及后面的数百神官,冷笑着说道“你,还有你们,见到本帅如何不跪?难道尔等的膝盖,不会打弯么?重新来过!”

李洛很是不满。天皇是一国之君,见了本帅尚且要跪,你们这群神棍,算个什么东西,竟敢不跪我?

他对日国贫民百姓的确实有同情心,对高度汉化的天皇公卿多少还有一丝怜惜,可对于这些神官,就不会那么客气了。

千家安佑心尖一颤,再也忍不住的跪了下去。

数百神子巫女,见到宫司都下跪了,也不由自主一起下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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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1、342节 九州岛的太上皇

李洛见到神棍们跪下,这才冷哼一声,打马进入参神道。汹涌而入的兵马,顿时恣意的奔驰在参神道上。

千家安佑等人连叫苦也,只能战战兢兢的跟着李洛,不敢聒噪一个字。

参神道长达一里,两边都是森森古木和神像神龛,显得很是肃穆古老。可是此时却被披坚执锐的军士淹没。

李洛纵马来到最高大的御本殿,下马直接闯入,看到恢宏无比的神殿正中,赫然有一座金灿灿的神像。比真人略大。

嗯?是纯金的么?李洛肆无忌惮的上去摸摸。却难以判断。

倘若这是纯金制作的“大国主神”像,那么要耗费黄金四千斤以上,六七万两,折合白银六十七万两。

‘来人,看看是否纯金!’李洛下令。

“诺!”颜隼等人顿时抽刀相向,“铮铮”几声过后,亲卫们顿时面露喜色。

“大将军,是纯金的!”颜隼喜滋滋的说道。

“用锯子据了,分解装车!”李洛道。

千家安佑听了吓得亡魂直冒,再也忍不住的阻止道“将军阁下不可啊,万万不可啊!”这神像可是出云大社的镇社至宝,神灵所化,如何能如此对待?

这,这还得了啊!

“聒噪个甚,滚一边去!”亲卫刘大刀一脚踢出去,将尊贵的千家安佑踹出去半丈多远。

千家安佑,这个神的男人,顿时嚎啕大哭。

神子巫女们看到高高在上、尊贵威严的宫司大人如此凄惨,都是又惊又怒。

“住手!神祗之尊,安容亵渎!你们要遭神谴么!”

终于,一个弥宜级别的神子怒声呵斥,他手里摇着神乐铃,“铛铛铛”的一阵脆响,似乎神乐铃声给予了他力量。

紧接着,又有好几个神子巫女站出来护住神像,他们手持桧扇、榊、太鼓、蝙蝠扇等物,一边配合着神乐铃操纵,一边怒视李洛等人。

他们是神的男人,神的女人。他们,不怕!

李洛笑了,淡淡说道“杀了。”

话刚落音,早就等待命令的亲卫,下一瞬就挥起了刀子。

“噗嗤!噗嗤!”

“啊!八嘎!”

“啊——”

刀锋入肉的声音伴随着凄厉的惨叫怒骂,刀光霍霍中,顿时血溅丹墀。六个敢于出头的神官,立刻死于非命。

常言说得好,凡事莫出头啊,你看看,惨呐。

几滴滚烫的血液飞溅到千家安佑脸上,衬映着他苍白如纸的脸色,如同白雪红梅。

其他神官吓得犹如一群鹌鹑,风中落叶般策策发抖,头都不敢抬起。元寇一言不合就拔刀杀人的野蛮,让他们的怒气刹那间冰消雪融,取而代之的是刻骨的恐惧。

千家安佑呆呆看着六具血泊中的尸体,一颗心似乎要浸入外面的大雪中,比之冰雪,更冷。

神官在神殿被杀,那是从未有过的事。起码在千家安佑的认知中,史--无--记--载!!

可是今天,却发生在堂堂出云大社,发生在大国主神的金像前,发生在他千家安佑的眼皮子底下。

这是对神灵史无前例的亵渎,无以复加的……羞辱!

一霎间,千家安佑恨不得不顾一切和元寇拼命,以死献祭神灵。可是,强烈的恐惧,让他完全提不起拼命的勇气。

李洛看都不看地上的尸体,只对刘大刀使了个眼色。

刘大刀立刻上前,将染血的长刀架在千家安佑的脖子上,喝道“老和尚,快说!你的宝库在哪里!不说就杀你头!”

什么?老和尚?

千家安佑脸都绿了,我是和尚么?你眼睛瞎了?

紧接着,数百神官都被寒光森森的刀子逼主,追问宝库的位置。

“没人说么?好,那就全部杀了。”李洛平淡如水的声音道。

“不不不,阁下,我说,我说啊!”千家安佑如梦初醒般磕头求饶。

千家安佑忽然心里极其后悔。几个月前幕府来人要求捐献钱粮作为抗元兵费,千家安佑只捐献了三分之一的钱粮。早知道有这一天,还不如像武士们那样毁家纡难,全部捐献算了。

可是现在,都要便宜必遭神谴的元寇了。

在屠刀的逼迫下,很快几个库藏被找了出来。除了推成山的铜钱和粮食,还有大量的金银法器,金玉器皿。以及金箔银箔打造的“御守”(符箓),还有汗牛充栋的图书典籍,等等。

包括被锯成七八块的纯金神像,全部装载在马车上。就连出云神大社的车马,也被夺走。

到最后,整整装了近百辆马车。

神宫们欲哭无泪,如丧考妣,却无丝毫办法。事已至此,他们只希望元寇不要再杀人放火。

李洛离开出云大社时,几乎是满载而归。其他东西不说,光是金银,一旦融化重铸,价值也在两百万两白银之上。

不白来啊。

李洛当即许诺,等回到船上,人人都有赏赐。

黄昏的时候,李洛终于来到玉造寺。而玉造温泉,就在寺内。

大队兵马突然闯入玉造寺,慌得里面的僧人连声念佛。强自镇定的主持玄真禅师,只能出来面见李洛。

“阿弥陀佛。施主,此乃佛家净地,万望施主慈悲为怀啊。”玄真禅师合什行礼道,他看似平静,但从他痉挛跳动的眉头可看出,他心里肯定慌得一匹。

来者不善,这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元寇啊,佛祖的慈悲,能制止他们的屠刀么?

但显然,玄真禅师过虑了。莫说李洛没打算屠杀僧人,就算真是嗜杀成性的蒙古军队来了,也多半不会为难僧人。

因为,佛家在大元朝有很高的地位。

李洛当然不会像洗劫出云大社那样洗劫玉造寺。僧人在日国,可是汉化先锋,怎么也要留着才好。

所以,李洛也比较客气。

“大师勿虑。本帅此来,只想借玉造汤一用,别无所图。”

玄真禅师心头一松,“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这边请吧。”

玉造汤虽然是皇家温汤,可现在哪里还顾得上这些?这元寇大将明言只用玉造汤,已经是菩萨保佑了。

玉造寺当然也是一座煌煌大寺,但李洛无心观赏,他随着玄真禅师来到后山,果然看到一片别致精美的草庐,与山水相融,浑然一体,一块长满苔癣的大青石立在那里,上面刻着三个篆体汉字玉造汤。

“施主,玉造汤就在这片草宫之内,得天地之灵,钟毓神奇,乃一方造化也。”玄真禅师有心讨好的主动介绍道。

“玉造汤长达半里,源头即在玉造山,源尾直通玉汤川。玉造汤共分三等,青池在最上游,乃是一等,坐池观山,水气蒸腾,如仙境也。为皇室所用。”

“白池在中游,乃是二等。为公卿所用。黄池在下游,乃是三等,武家所用。”

李洛听了玄真的介绍,道声谢,就带着数百亲兵进入。其他兵马,就守在附近。

沿着鹅卵石小路,穿行在别致精巧的草宫中,不一时来到山脚下,那里雾气氤氲,耳听到泉水淙淙,显然就是玉造汤青池所在。

过去一看,热气扑面而来,顿时驱散了周围的寒气,就连积雪,傍边也没有。

活水温泉从山腹涌出,汇聚在青石修建的池子里,向下游缓缓流淌。池子宽度不过三丈,但极得自然之妙谛。

由于此处地热,池边两岸的百花竟然常开不败,姹紫嫣红,绿叶幽幽,衬映着水光山色,以及眼前的漫天大雪,极富奇特的诗情画意。

池边一座草庐,是宽衣之所。

李洛试试水温,甫一接触,感觉水温在四十度左右。可是很快,水温下降,似乎只有三十来度,再又将至十几度,然后水温又涨到三十度,四十度。

短短半分钟不到,水温竟然数度变化!

难怪玄真说玉造汤神奇,果然神奇啊。这种享受,后世多少钱也难以享受了吧?

再试试水深,只有一米多,池中还有石鲤鱼,石龟可供坐卧,甚至还有对弈的石台棋盘。这还不止,青池壁上,竟然开凿出一个个石龛,石龛中放置着铜灯台、竹简书籍、青瓷酒器、笔墨纸砚、琴瑟琵琶等物。

李洛看的很无语,天皇一家人,还真是会享受啊。

李洛宽衣解带,和几个亲卫脱得精光,顶着雪花下池,顿时人人舒爽的浑身毛孔都张开了。

“爽快,真是爽快!”颜隼等亲卫哪里见识过这种享受,立刻大惊小怪起来。

能不爽快么?你想想,头顶上都是大雪纷飞,可是人却露天泡在泉水里,一点都不冷不说,还能欣赏山水花木。

这是那种人与天地自然和谐交融的感觉。这样的话颜隼等人当然说不出来,但他们却能切身体会到这种自由舒畅。

李洛也真是服了。倘若温泉是恒温,那么不用太久就会腻味,不想泡了。可偏偏水温是变化的,而且是活水,那种舒适度,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

雪花飘到氤氲的水气上,成为清凉的水滴落下,无影无踪。李洛踩着池底温柔的鹅卵石,来到一侧的石壁前,翻看一册竹简。

竹简上的字不是刀刻的,而是毛笔写的,字迹娟秀稚嫩,似乎出自女子之手。再看内容,必是女子无疑了。诗曰

“漠漠春分潇潇雨,幽幽三月静静花。请君寻茔南阡陌,野草荒处是我家。”

后面还有很多首,但李洛看了一首就不想再看。因为这诗,显然是少女的凄凉之作,诗意阴森不详,看了心里不舒适。

李洛看了下诗人落款,是“姈子”。

这个青池,只有天皇家族的人能用。那么这个姈子,不是公主就是后妃了。

看日期,是“弘安四年三月”,也就是今年春天。

嗯,今年三月,一个叫姈子的女子,到青池洗浴,然后伤春悲秋,写了这首鬼气森森的不祥之诗。这个姈子,应该在俘虏队伍里面。

李洛放下竹简,继续泡温泉,足足半个时辰,才心满意足的爬起来。

然后李洛下令,想泡温泉的,都可以下去泡泡。

由于天色已晚,李洛没有离开玉造寺,而是霸道的要求住上一宿,甚至很过分的提出要吃宍湖蚬贝。

宍湖就在附近,由于是半咸半淡湖,出产的蚬贝极其鲜美。而宍湖的湖主,就是玉造寺。

玄真禅师不敢怠慢,只得吩咐沙弥们冒着大雪,去数里外的宍湖破冰捉蚬贝,供李大将军享用。

至于杀生…那还重要么?

元寇大将要吃,如之奈何啊。

晚上,李洛美美吃了一顿烤蚬贝。地道的宍湖蚬贝,后世已经很难吃到了,几乎是人工饲养的。所以李洛一边吃一边遗憾,小警花吃不到啊。

可是因为给李洛捉蚬贝,湖上破冰时,一个和尚落入湖中,差点冻死。事情传到李洛耳中,李洛夸了声“好和尚”,赏了那和尚一贯铜钱。

第二天,疯够了的李洛,就带着队伍慢慢原路返回。腊月六日,李洛再次来到秋鹿海岸,将战利品装船。

可是一回到岸边,在水师任职的韩韶就禀报,海上捉到几个日国人,经过审讯,原来是幕府派往大都的求和使臣。

幕府使臣也够倒霉的,他们想不到这里竟然还有元寇水师。被俘获后,几人连称是去大都议和的,希望能护送去大都。

“呵呵,北条时宗终于要主动求和了么?”李洛毫不意外。

“主公,这几个幕府的求和使臣,该如何处置?”韩韶请示。

李洛漠然说道“杀了吧。”

他怎么可能放任幕府求和?他当然希望元日双方继续打下去,不打个一年半载,就是对不起他李洛。

“诺!”韩韶笑着领命,去斩杀几个日国使臣。

北条时宗不知道,自己派出的求和使臣,还没见到忽必烈的面,就被李洛杀了。

…………

腊月初六,李洛请旨回国献俘的奏请,终于到了忽必烈案头。

大明殿上,忽必烈再次开怀大笑。

“李洛果然没让朕失望。他像猛虎那样杀到日国的京城,用长生天的名义,让日国君臣品尝到臣服的滋味。嗯,就将李洛的爵位提一级,让他做那郡公去。”忽必烈对着满朝文武说道。

安童等人出列,数百大臣一起磕头,黑压压的跪了一地,“奴才恭贺大汗,俘虏日国君臣!”

“都平了身子吧,地上怪冷的。”忽必烈笑道,“我们蒙古人,要的就是普天之下莫有不服。执敌国之君长,问罪于御前,可是太祖成吉思汗最喜欢的事。嗯,朕也喜欢。”

“朕要让日国主匍匐在脚下,在朕的命令下抬起头来,让朕看到他仆人般谦卑的笑容。然后,朕就会告知长生天和列祖列宗。”

伯颜出列奏道“启禀大汗,李洛的奏章中说,日国主虽然僭称天皇,却只是个傀儡。日国权臣北条时宗,仍然率领几十万兵马顽抗,扬言抵抗到底。奴才以为,虽然日国主被俘,但这仗还要打下去,奴才奏请立刻派遣第三批援军,早日平定日省。”

威严的大皇帝道“准奏。我的伯颜,你就调遣哈兀的一万蒙古军,戈玛尔的一万探马赤军,张弘范部两万汉军吧!哼,再加四万大军,到明年春天,朕希望看到真正的日本行省。”

“喳!奴才遵旨!”枢密副使伯颜领命。

皇帝又道“朕准了李洛的意思,让这个高丽好官人年前赶回汗八里献俘。他的日国行省平章之职,就让玉昔帖木儿去吧。”

李洛主动要求辞去日国行省平章之职,让忽必烈很是满意。嗯,这个高丽人,倒是个懂事的好奴才。

一个身形高瘦的蒙古大臣出列道“奴才遵旨,谢大汗的恩典。”此人正是御史中丞玉昔帖木儿。

与昔帖木儿能成为御史中丞,当然是忽必烈的信任的大臣。

忽必烈道“我猎狗一般忠诚警觉的玉昔帖木儿啊,你这就带着给李洛的圣旨走吧。把朕的封赏带给他。”

“喳!奴才必定把大汗的意思带到,教那李洛办好了献俘的差事。”玉昔帖木儿领命道。

忽必烈看向身边的皇后察必,“我的皇后察必啊,你那方皇后的宝玺,要赐给一个女人荣耀了。”

戴着高高的罟罟冠的察必皇后,立刻端庄的笑道“我的汗王忽必烈啊,我会赐予那李洛的妻子,郡公夫人的诰命的。”

散朝之后,忽必烈兴致勃勃的回到寝宫,然后又招高丽才人金光若侍寝。忽必烈倒不至于想通过这种方式笼络高丽人。只是“高丽人”李洛给他赢回了面子,让他对高丽人的好感度大增,这才记得高丽女人的温柔风情。然后,就宠爱上了金光若。

高丽宫人院中的金光若,听到自己又被招寝,立刻心花怒放。

大皇帝又召见自己了!

自从去年她嫁到元宫,被大皇帝临幸过几次之后,就再也没有召见她。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直到两个月前,大皇帝又开始频繁召自己,一下子就开始受宠起来。金光若经过打听之后才知道。原来自己受宠是因为李洛。

李洛在祖父金方庆,蒙古统帅忻都,南军大将范文虎等大将逃回国后,竟然力挽狂难,反败为胜,大败日国大军,一举攻占日国西都,不但赢回了大皇帝的脸面,也替高丽人涨了脸面。李洛也因功封为征东大将军,江华郡侯。

金光若知道这个消息很是高兴,又心情复杂,那个讨厌的李洛哥哥,真是太争气了。

“金才人,恭喜啊。”来传召的中人(宦官)笑吟吟的说道。

金光若眼睛一亮,“不知道喜从何来?”

那中人笑道“金才人的同乡,就是征东大将军李洛又打了大胜仗,攻下日国京城,俘虏了日国之君。”

什么?金光若的樱桃小嘴惊愕的张开,大眼睛里满是惊喜。

李洛哥哥,你还真是我在宫外的臂助呢。金光若虽然一直对李洛之前对自己的“侮辱”耿耿于怀,可高丽人的民族个性,仍然让她不由自主和想要和李洛团结一致,在异国相互提携。

她不由想起前年在李氏家城那不愉快的一幕,心里忽然有点酸。

哎,倘若当时他送我宝石,而不是当众让我难堪,我是不是就会嫁给他了?

金光若高兴之后,又开始患得患失。

“还有一件事,我听说,陛下有心要封你为嫔呢。”中官说道。

封嫔?大皇帝不是不封高丽女子为嫔的么?竟然会封我为嫔?金光若的心,顿时噗通噗通跳起来,心里满是喜悦。

元初,忽必烈的确禁止封高丽人为嫔妃,最多就是才人。可因为李洛带来的影响,忽必烈竟然真动了封金光若为嫔的念头。

当然,这也是金光若自己争气,很懂得讨忽必烈大叔欢心,长的也是足够美丽。

腊月初八,忽必烈一道圣旨,金光若终于得以获封“丽嫔”。这个丽字,不是指美丽,而是指高丽。

金光若一下子就跃上枝头,成为后宫新贵。

…………

金光若受封丽嫔的同一天,李洛终于回到九州岛秀宁城(大宰府)。

如今的九州岛,已经风平浪静了。李洛委派的日奸县令,都坐稳了屁股,凭借着新招募的皂隶捕快,初步建立了县衙治民的格局。

自从大小豪强地头被剿灭后,九州岛的日人失去了反元首脑,再也兴不起风浪。

而少贰信资的“总管府”,也越来越发挥作用。在少贰信资的影响下,越来越多的日人成为了顺民。一大批日国文人,开始出任各级官吏。

四国岛,同样出现这种趋势。

作为日省平章,兼西海道达鲁花赤的李洛,当然就是九州岛和四国岛的太上皇。这个男人,决定九州道和四国岛两百多万日人的生死。

而少贰信资,最多是个助手罢了,只是统治九州岛的工具。

但少贰信资这个总管,仍然做的有滋有味。

此时的总管府,李洛和少贰信资正在煮酒赏梅。

“少贰君,本帅就要回大都了。不久之后,就会有人来接替我。希望少贰君好自珍重啊。”李洛神态闲适的举杯说道,一副贵族公子燕居优游的样子。

少贰信资闻言竟然有点伤感,“阁下真要离开西海道么?哎,还真是突然呢。”

他对李洛的感观极其复杂,既对李洛欺骗自己,占据九州岛屠杀豪族不满,又感激李洛的提携保全之恩。

他也看出,李洛是个极有手段的人。这样的人,就算不能做朋友,起码也不要成为敌人。

那样,很危险。

“哦?看来少贰君有些不舍啊,本帅倒是受宠若惊了。”李洛呵呵笑道。

少贰信资清俊的面孔一红,苦笑道“李洛阁下这一走,我都不知道如何和新上官相处呢。”

李洛道“少贰君勿忧。来者必是蒙古大臣。少贰君只要拿出一个顺字诀,凡事唯唯诺诺,千依百顺必定无虞。还有,一定要展示你对大元的忠心,好好在九州岛推行府县治民之策,对于反元之人,不要姑息养奸。对于那些硬骨头,不要心慈手软。”

“是,谢谢李洛阁下的指点,信资铭记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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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3、344节 李洛的歹毒;无法拒绝的礼物

李洛看到园林角落里的一个小神社,突然说道“这些神社该禁绝了。所谓八百万神灵,当神话传说未尝不可,可要供入神社,不行。”

纳尼?!

少贰信资神色剧变,连手中的酒杯都把持不住,嘴巴惊愕的张开之际,一股寒气侵入,让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李洛的话,真是吓到他了。禁绝神社,那是要让日人,不再成为日人!

这就如同禁绝汉人的衣冠文字一般,让汉人不再成为汉人,何其歹毒,何其可怕啊。

少贰信资听到这话,如何能保持淡定?

李洛看到少贰信资如此失态,倒也毫不意外。倘若少贰信资无动于衷,那才真的是没心没肺的渣男。

如果说汉字是汉人最核心的因子,那么神道教就是和日人最核心的因子。是无处不在、遍布城乡的神社,造就了独特的和族。神社,才是日国文化的第一特徵。

禁绝和族人的神社,就如同禁绝汉人的文字。

“阁下,这…这如何使得?会激起无休止的反抗的。”少贰信资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反对道。

李洛当然没有那么天真,指望就凭一道命令禁绝神道教。但是,他的法子更有欺骗性。

“少贰君,蒙古官人们只尊奉道家,佛家,和他们的萨满。是绝对不允许日人只尊奉神社的。佛家你们已经有了。萨满不去说它。可是神社,完全可以换成道社啊,无非换个名字而已。”

“中原的城隍,土地,山神,河神,海神,龙王,灶神,关帝,岳王,财神等等,都属于道家神灵。这和你们的神灵,并无本质不同,无非称呼不同罢了。你们的神道,不也带个道字么?难道,神道不属于道家么?”

少贰信资一想,似乎还真是这么回事。中原和日国的神灵,的确有不少是相同的,也都有庙祭祀,只是叫法不同罢了。那么,神道也属于道家?少贰信资虽然觉得有些像,可又觉得哪里不对。

李洛虽然是在挖抗,但其实也不算完全忽悠少贰信资。

道家,是从华夏原始信仰发展而来。华夏原始信仰,和北方草原民族的萨满,以及吐蕃帝国前期的苯教,本质相同。都是信仰自然万物的拟人化神格。因为道法自然,所以华夏原始信仰才发展成熟为道教。

而日国的神道教,也是自然泛灵崇拜,与华夏早期的道教,本质相同。

既然如此,把神道教装在道家的筐子里,理论上是可行的。

道家的道,可以有几种分支解释,如天道法则,道德规范,道理方法,法规秩序等。所以道家可以编织出一个很大的筐,把儒家,墨家,法家,阴阳家等全部装进去。再经过融会贯通的系统性改良,会是怎样一副图景?

李洛继续道“所以,为了不让大元朝廷不满,只需要下令做些变通就可以了。百姓们,一定会慢慢接受的。首先,把神社改为道社,共分五等。”

“一等道社称为道宫,二等道社称为道院,三等称为观,四等为庙,五等就直接叫道社。”李洛指指院子角落的小神社,“比如这个小神社,就可叫道社。”

少贰信资沉默不语。倘若仅仅是这样改名,那并不是不能接受。但他很清楚,李洛的重点,还在后面。

果然李洛又道“有些神灵,不许冠名。比如河童,直接叫河神就是了。惠比寿,直接就叫财神。数量最多的稻荷神社,掌管庄稼丰收,直接叫神农庙就成。嗯,规模大的,也能叫神农宫。”

“还有,里面的神子巫女,还有宫司,弥宜这些神官,一律改名。宫司改为道主,庙主,观主等。神子巫女改为道人和女冠。哼,倘若朝廷知道有人僭称神子,你知道是什么后果么?”

“在中原,不是什么神灵都可祭祀。朝廷官府不允许的,就叫淫祠,是要捣毁的。你们也是,我会列一份名单,报请朝廷。朝廷批复的,可祭之。朝廷不批复,那些乱七八糟的神灵,不许再祭。”

“最后,要建立一些新的庙社。如城隍庙,嗯,每县必须要有。像伊势神宫和出云大社这样的神社,你以为以后还会存在么?哼,不是改为道官,就会改为佛寺。”

李洛说完这些,忍住笑意,慢慢给自己斟酒,等少贰信资消化消化自己的话。

少贰信资呆若木鸡的坐了几杯酒的功夫,声音苦涩的问“阁下,只能如此吗?”

李洛点头道“少贰君,我只能为日省百姓做到这些了。倘若换个平章,说不定一声令下,会全部禁绝。如今大元尊崇道家和密宗。道家不说,你以为密宗会容忍神社独大?他们拿道家没办法,可要对付你们的神道,不要太容易。”

“所以,不如先披上道家这层皮,有了这层皮,喇嘛们就没办法了。难道,你希望看到日省到时遍布喇嘛庙,甚至是绿庙么?”

少贰信资不得不感谢的行礼道“如此说来,在下真要谢谢阁下了。”

李洛道“感谢倒是不必。趁着现在本帅还是日国平章,能为你们做多少就做多少吧。哎,人倘若一心善,这官就难做了。本帅猜测,只要日省一平定,喇嘛们和那些色目教徒,一定会来传教。我们的动作要快了。”

少贰信资这次是真的相信李洛的好意了。

“那就请阁下下令吧。”少贰信资坚定的说道。

一天后,总管府就发出一道命令,严令各地县令限期办妥。

命令立刻就引起了轩然大波,但由于并不是彻底禁绝神社,百姓们最终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现在的九州岛,已经被日奸控制,硬骨头几乎死光了。

李洛的动作很快。不到十天的时间,九州岛上的近千座稻荷神社,全部改为神农庙。同时,很多神社被改为城隍庙,土地庙,山神庙,财神庙等。

取缔一切神子巫女的称号,全部改为道人和女冠。

九州岛,成为李洛宗教改革的试验田。

为了安抚民心,李洛又下了第二道令。将被灭豪强地头的庄园土地,慷他人之慨的全部分给日国百姓。

这是很阴险的一招。表面上看,是施恩百姓,安抚民心,稳定朝廷统治。

可其实,是给元廷挖坑。

蒙古贵族们都是贪婪的奴隶主,到时他们来到这里,岂有不惦记百姓土地的?到时肯定会像在中原那样,跑马圈地,搞投下庄园。

这样,百姓还没有捂热的土地,又被夺走,哪有不恨的?就算无力反抗,也会惦记着造反,就像中原层出不穷的起义那样。

那到时,等李洛重新来到日国,打出反元的旗号,九州岛立刻就会像一颗熟透的桃子,落在他的手里。

果然,施恩的命令一下去,百姓对李洛的看法大为改观,甚至开始感激起李洛这个侵略者。而“李氏宗教改革”,也更加顺利了。

“元廷”的统治,在九州岛终于稳固下来。

腊月十四这天,早就去了本州岛的特务李徐派人来报,忻都和张弘范合兵六万多人,这段时间关东爆发了几次大战,幕府军大败,被元军斩杀十几万人。

腊月初三,四万元军援军登陆关东后,攻打镰仓城,驱赶日国俘虏为前驱攻城。张弘范的汉军用铜火炮,炸罐抛射机,火箭等攻城,险些攻下镰仓。镰仓城几度不保,但都被北条时宗险而又险的守住了。

腊月初八,各地赶赴镰仓“勤王”日军,来到镰仓城下,和蒙古骑兵大战。勤王的日军高达十几万,可是来不及列阵,就被数万蒙古骑兵冲阵,大败亏输,蒙古骑兵追击数十里,十几万日军援军几乎全军覆没。

腊月初九,忻都下达“屠年令”,意思是,从初九到元旦,二十二日不封刀,大肆屠杀日**民。并放言,北条氏何时开城投降,何时停止屠杀。

但是,关东到处都是豪强组织的反元义军,元军的屠杀,并不是没有抵抗。

李洛听到这些情报,想象到关东如今尸山血海,烽烟四起的惨状,很是有些感慨。

这些,都是当年中原经历过的一幕啊。

看来,日国大规模的抵抗一时半会不会停止,但最多也只能坚持半年了。

半年之内,日国必亡,会很多很多人。但是,元军也无法在日国抽身了。

…………

腊月十五,被元廷任命为日国平章的玉昔帖木儿,终于来到秀宁城。闻报的李洛,亲自出城迎接。

“征东大将军,平章李洛,接旨!”玉昔帖木儿一见到李洛,按惯例先宣布圣旨。

“微臣李洛接旨,请圣上安!”李洛不得不再次跪下。

“大汗很好!”玉昔贴木儿说道,展开一道圣旨亲自念起来,作为曾经的御史中丞,他还是识得一些汉字的。

“长生天气力里、大福荫护助里、皇帝圣旨。着玉昔帖木儿给李洛圣旨你捉了日国主么?恁的好样子,真真好官人也。朕听了好生欢喜呵,直教升你做那郡公也者,你家夫人,也教皇后用了宝玺,与她做了一品诰命去,管教你夫妻体面呵。”

“你要回朝献俘,朕准了你也。教玉昔帖木儿接了你位子,你与他做个了结,便回朝呵。但总要年前回,方是好意思。若教差了几天,那元旦大朝呵,少了日国主磕头,终究不美也。”

“你与日国主说,大都可是好去处。皇帝等他每去了,何止护他每性命,富贵也要与他每,封了大官人做,教他每安心上路也。你的兵马呵,自回来修养……钦哉!”

李洛好不容易听完,谢恩道“微臣拜谢圣上天恩!”

玉昔帖木儿将圣旨交到李洛手里,拉起他的手,笑道“雄鹰累了,也是要回巢的。江华郡公,圣旨你都听分明了。大汗要你赶着献俘,务必年前送到,太庙里也好说话。”

玉昔帖木儿毕竟现在是文官,虽然心里委实瞧不上李洛这个“高丽人”,但是面上还算客气。毕竟李洛今非昔比,乃是正二品的江华郡公。

李洛道“下官和平章官人交办好差事,这就返航回朝。平章官人这便进城罢。”他如今已经不是征东大将军和日省平章,两个一品的官职都没了,在玉昔帖木儿面前,当然要自称下官。

玉昔帖木儿乃朝中老吏,自然能猜出李洛的某些心思,一边进城一边笑道“江华郡公献俘回朝,大汗自然要委以重任的,主人不会把好猎鹰关在笼子里的。”

“哦?”李洛装出关心的样子,“以平章官人看,下官将会委任何职?”

“哈哈!”玉昔帖木儿很满意李洛的患得患失,倘若李洛云淡风轻,他反而会奇怪。“也可能是六部,也可能是中书省,也可能去地方行省。江华郡公倒是想去哪里呢?”

李洛呵呵笑道“那还有用说,当然是中书省啊。只是,未必能够如意。”

李洛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暗暗着急。倘若真在大都做了京官,那就麻烦了。天天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坐班上朝,还能怎么折腾?

玉昔帖木儿却是知道,李洛的官职,差不多敲定了。不出意外的话,就是兵部尚书。

大元六部是正三品衙门,但每部设有三名尚书,可宋国的每部尚书只有一人。如此一来,一个尚书其实没有多少实权了。

况且这兵部尚书还不管军务,大元军机大权尽在枢密院。兵部的职责,以邮驿屯牧为主。

那么,让这李洛出任实权不大的三品兵部尚书,还是三个尚书之一,是不是亏待或降职呢?

也不是。

毕竟这李洛之前的从一品平章,乃是权宜之下的高配,不过临时官职罢了。而且他年纪不过二十出头,又封了郡公的爵位酬功,倘若再进京担任三品兵部尚书,那已经很不错了,怎么会是亏待?

李洛不知道的是,他可能回京出任兵部尚书的情报,早在三天前就被特察局大都分局汇报给了海东的崔秀宁。现在,崔秀宁正为这事操心呢。

玉昔帖木儿进了城,李洛先是介绍日奸高官们给他认识,然后就请玉昔帖木儿到花厅密谈,算是交接差事。

玉昔帖木儿当然要了解情况,所以听的也很耐心,并没有摆蒙古大官人的架子。

“……日人百姓们得了豪强的田土,就没人造反了,都说朝廷的好话……不过有一遭,这日人极其信奉他们的神灵,很是虔诚,与我大元治理日人很是不利。是以,下官强迫他们改神为道,必要与大元一般崇信佛道……”

李洛以一副“为了我大元”的口吻说道,任谁听到,都会认为是志虑忠纯的谋国之言。

玉昔帖木儿沉吟着说道“江华郡公,你做的很好。这什么神道神社,既然日人如此信奉,当然不能不管。”

李洛道“还有一事,下官来不及做,只能留给平章官人了。”

玉昔帖木儿对李洛的忠心用事很是满意,“你直说便是,只要妥当,本官自会接着办。”

李洛郑重的说道“这日人有两种文字。除了汉字,还有一种和字,多为百姓所用。我大元已有蒙古国字,汉字,畏兀尔字,吐蕃字。倘若每征服一国,却不废黜其字,那岂不是文字种类越来越多?”

“以下官看来,一国文字,三四种最多了。不然,实不利于我大元治理,公文往来也很是不便。下官认为,既征服日国,当废其字。将来,每征服一国,就该废其文。”

玉昔帖木儿眼睛一亮,越想越觉得李洛的大有道理。可不是么?以后征服的国多了,都让他们保留文字,那大元的文字越来越多,还不乱套了?

“好,此事本官来做,江华郡公就放心吧。”玉昔帖木儿点头道。

李洛道“下官以为,一为神社,一为和字。这两件事办好,日省才能真正成为我大元的日省。否则,他们就像鹰窝里的夜猫子,始终怀有异心呐。”

玉昔帖木儿深以为然,嗯,这个李洛,对大元果然忠心,是个好官人。

李洛“推心置腹”的和玉昔帖木儿交代完,就不再停留,率领剩下的兵马押解日国君臣出城,去海边上船回国。

李洛的兵马虽然走了,但玉昔帖木儿自己也带了五千兵马前来,镇压九州岛够了。

李洛来到海边,首先将舰队一分为二。他自己的水师,自然载着银矿石,金银财宝,以及数千日国精壮南下海东。

名义是,江南军要回江南。而且,江华乡勇也跟随去了海东,再也不会回江华岛了。

然后,江华水师,宁海水师,高丽残兵,部分江南军,总共两万人,押解着三千多俘虏西归。

这两万兵马,才是真正回国的元朝残军,是给元廷的交代。不可能他全军覆没了吧?总要带些兵回去才像话。

“郎主,日国主求见。”在海上航行一天后,亲卫来禀报,日国天皇所在的船上发来消息,想要求见李洛。

“准。”李洛答应了。

等到龟山上皇出现,竟然还带了个十三四岁的少女。

“小国下君,见过将军大人。”龟山上皇行礼道,他的神色很是尴尬,那是要开口求人的样子。

而他身后的少女,也低着脑袋,不敢抬头。但还是能看到她姿容妍丽,是一个美人。

“国主免礼,不知所来何事?”李洛问道,心知肯定和这少女有关。

龟山道“此女乃在下侄女姈子内亲王(公主)。姈子,还不快快拜见李将军!”

姈子内亲王蹀躞这步子快走几步,身姿优雅的跪伏下去,“姈子拜见将军。”她的声音还很稚嫩,却带着一种深深的忧郁和伤感。

姈子?有些熟悉啊!嗯,不就是在玉造汤青池中留诗的女子么?原来是她。

龟山什么意思?送侄女贿赂我?我会吃这套?

“公主请起吧,无需多礼。”李洛心中好笑的说道。

“谢将军大人。”姈子不紧不慢的起来,再次侍立在龟山之后。

龟山叹了口气,指着姈子公主,“将军大人,此女数次寻死觅活,说是死也不去大都。在下委实难做啊。当年,她父亲本是天皇,后来在下即位,总是心中有愧,如今他父皇已逝,在下不愿她死于非命。”

李洛将手笼在袖子里,眯着眼睛,“所以,你要将她送给本官?”

龟山苦笑道“正是如此,还请将军大人怜悯。此女年仅十四,生性娴静多思,她去了大都,多半活不了。”

李洛很是无语。收留一个亡国公主,对于元朝大将来说,根本不算事。可问题是,李洛凭什么要收留她?就凭她长的可人?

要是收留她,谁知道她有没有可能给自己一刀?更重要的是,崔秀宁会怎么想?

“本官爱莫能助。国主和公主还是请回船吧。”李洛直接摇头拒绝了。

纳尼?

龟山简直不敢相信。姈子虽小,却有京都贵女中的第一美人,也颇有才华,不知道多少公卿子弟求之而不得。怎么,他竟然不要?

龟山真的难以理解了。

他还真不是送侄女贿赂李洛,而是侄女几度自杀,执意不去大都朝廷,不见鞑子君臣,他才出此下策。

龟山想了想,暗叹一声,只能使出杀手锏。反正那些对他来说,已经没有用了。还不如拿来和李洛交换,起码能保姈子一命,好过白白浪费。

“将军大人,倘若愿意收留姈子,在下愿送将军一件礼物。”龟山意味深长的说道。

李洛提不起精神了。还有什么礼物是他稀罕的?但好奇心还是让他问道“你且说说看。倘若本帅满意,自然答应你。”

龟山没有说话,而是探手入怀,取出一根衣带。然后拆开带子,露出一卷泛黄的纸,双手捧着递给李洛。

嗯?李洛接下来一看,即便淡定如他,也忍不住激动起来。

“好!本帅答应你,姈子公主,你可以不去大都了!”

他要是拒绝,那才傻呢。这纸上所说的,正是他想要的东西之一。李洛也没有无耻到收了东西就反悔。

ps征讨日国写了一个月,到此就结束了。可能人会说主角没打几仗,但主角不是来打仗的啊,他又不傻,为何替元廷打生打死?他是为利益而来,利益到手就行,不打了。请大家多多支持我,蟹蟹。

第345、346节 回国献俘…久别重逢

李洛极力压抑自己的激动的情绪,问道“这上面写的,都在伊势神宫?保存如何?”

龟山的笑容比哭还难看,“都在伊势神宫,保存也完好。可惜,如今关东大战连绵,伊势神宫一旦被毁,就完了。”

李洛深吸一口气,“这些都是徐福带来,如此说来,如此说来,徐福真是你们的神武天皇?”

龟山无奈的点头承认,“正是神武天皇。”

李洛为何激动难抑?因为,这卷纸是一份书单,上面记载的书籍名录,其中有几十种是失传的先秦古籍!

始皇帝焚书坑书,尤其是项羽火烧咸阳宫,焚毁了大量先秦古籍。可是其中很多,被居心叵测的徐福带到了日国,逃过了焚毁的命运。

史书记载,徐福率领童男童女,带着《三坟》《五典》等典籍,来到日国。

书单中记录的每一个典籍,拿到后世都是价值难以估量。

《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归藏》、《虞夏书》、《书经》、《乐经》、《五星占》、《黄帝外经》、《鲁班书》、《山海经》、《六韬》、《太公阴符》、《梼杌》等等。

数十种书,在中原要么早就失传,要么缺失严重,要么是伪作,要么被篡改。

就说《书经》(尚书)吧。后世流传的只是残本加伪作。真本在焚书坑书时遭到劫难。一个叫伏生的人,冒险将半卷《书经》藏在墙壁里,终于保存了《尚书》的一部分。

汉朝建立后,刘邦数次下令民间进献《书经》,企图完善伏生的残本。可是,竟然没有了。整个大汉朝,都凑不齐半部《书经》。

其他很多典籍,更是彻底失传,连残本都没有。比如六国官史,全部被毁。可龟山这份书录中,赫然包括楚史《梼杌》在内的六国官史。

更让李洛高兴的是,连夏朝史书《虞夏书》都在。

倘若这些典籍全部拿回来,那等于是完善了华夏上古时代的历史记录,不但最少能将华夏信史上溯数百年,还能发现更璀璨的上古文明。

“这些典籍,你们没有抄录么?”李洛问道。他觉得很奇怪,倘若这些典籍在日国,那么日国上层为何不见流传?

龟山道“这些书简典籍,都是神武天皇带来的神物,一直秘藏千余年,严禁示人,遑论抄录了。再说,竹简中的文字,各不相同,世代幽远,大多不识得。”

李洛明白了。一是属于神物,除了天皇之外压根不让看。二来大多数文字看不懂。

那么后世为何日国没有这些书了?伊势神宫在后世可是开放了啊,真有这些宝贵的典籍,信息化时代,不可能外界不知道。

很简单。因为伊势神宫历史上多次发生火灾,南北朝和战国时代,又多次面临兵灾匪灾,应该都没有保存下来。伊势神宫本身,也重修过数次。

日国历史胡编乱造很严重,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史料大多没有保存下来,只能编造。比如神武天皇,按照日国史书,和孔子大概处于一个时代,不可能是徐福。可是龟山亲口承认,神武天皇就是徐福,那么就比孔子晚了好几百年。

后世日国人不承认徐福是神武天皇,当然是出于自卑和自傲心理。可是偏偏越来越多的证据,指出徐福极可能就是第一代天皇。

其他不说,就是日国的语言“哈依”,就和先秦时代的“嗨”发音相同,意思也一样,很多单词都是。大量证据都说明初创时期的日国,语言风俗和秦国齐国很是相似。

“这份书单,是上次你最后一次祭拜伊势神宫时,拿出来的吧?你当时为何不说?”李洛很是不满。如今在西归的海上,重回本州伊势神宫去取典籍的话,来回要多耽搁两天功夫。

龟山苦笑道“本来,在下是想将书单带走,献给大元朝中的汉官大臣,让他们替在下在美言。可是为了姈子,就只好献给将军阁下了。”

为何不直接献给忽必烈?因为在龟山看来,忽必烈是夷狄蛮人,怎么可能对这些古籍感兴趣?说不定一把火烧了。献给朝中汉官文臣,才最妥当。

事实上,他真是冤枉或者小看忽必烈了。忽必烈倘若得到典籍,当然不可能太当回事,但绝对不会一把火烧掉。这点气量,忽必烈还是有的。

原本他也不愿告诉李洛,可是现在关东的仗越打越大,他担心伊势神宫很快就会被毁,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干脆为了姈子,献给李洛。一来可以周全姈子,二来这李洛是高丽世族,不可能对古籍不感兴趣,更不可能付之一炬。三来,说不定还能得到李洛的关照。

李洛懒得在和龟山废话,直接喊道“来人!”

“在!”

“传令!,返航本州,登陆伊纪半岛!”

“诺!”

已经快到对马岛的船队,立刻返航,前往本州关东。这些宝贵之极的孤本典籍,李洛一定要得到。

这些东西在手,到时他一旦起兵,就是毫无争议的华夏正统。这是比传国玉玺更牛叉的无价之宝。

腊月十九中午,经过三天航行的船队来到伊纪半岛。由于伊势神宫离海岸只有数十里,黄昏的时候,李洛就率军再次来到伊势神宫。

伊势神宫见到大军,都感觉大难临头,等到龟山父子出面,神官们才略微放心。

此时的伊势神宫,还只是天皇家族的私庙,就连里面的神官,都是宗室子弟。

在天皇的要求和李洛的逼迫下,藏在御本殿地宫中的大量竹简典籍,终于被小心的搬了出来。

由于保存得当,又几乎无人翻阅,古简经过一千多年的悠久时光,品相仍然完好。

李洛拿起一卷沉甸甸的竹简,上面的麻布书袋上写着篆体字是《黄帝外经》。

李洛小心翼翼的打开,看到密密麻麻的一厘方大小的阴刻朱漆大篆。虽然朱漆氧化变色,但因为是刻文,所以还很清晰。就连编简的麻线,也没有全部朽坏。

又看了看《书经》等书,发现只有少部分是小篆,其他都是大篆,而且大篆的文字,也不尽相同。

李洛不是古文字家,他只能认识十之一二的文字。但他相信,中原一定有研究古文字的大儒。

这些典籍,李洛亲自监督亲卫们打包装车,轻拿轻放,非常小心谨慎。

等到近千卷竹简被搬上马车,云瑞才松了口气,三九天的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李洛连夜赶路,下半夜到了海边,即刻扬帆起航。

至此,一千多年前被徐福带到日国的典籍,将再次漂洋过海回到中原。这些藏在伊势神宫的典籍,在原本的历史中会毁于火灾。现在,它们的命运,是不是已经改变?

李洛心中欢喜无限。原本他以为来日国最大的收获是几万江南军和金银奴隶,现在才知道,原来最大的收获是找回了失传的华夏古籍。

…………

腊月二十五,李洛终于进入渤海湾,在海津(天津)登陆。

李洛派遣韩韶将典籍和姈子公主带回江华岛,然后马不停蹄的赶往大都。

腊月二十七,献俘的队伍进入大都。

李洛去礼部办理完献俘的手续,让礼部官员验明日国君臣的正身,让枢密院官员点验带回的兵马,再写了一份给忽必烈的“工作报告”,就心急火燎的离开大都,想赶回江华陪崔秀宁过年。

崔秀宁,应该回到江华,在等他了。

难道献俘仪式不需要他这个曾经的征东大将军在场吗?

可有可无,并没有必要。

难道不需要主动进宫觐见忽必烈汇报?

倘若忽必烈没有主动召见,就不需要进宫面圣,一份奏章足以。皇帝,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再说,马上过年了,忽必烈大叔忙得很,也不可能有时间召见他这个“过气”的征东大将军。

腊月二十八上午,李洛带着数百亲卫骑马急行,一天就到了海津,上船扬帆东行。

腊月三十黄昏,李洛终于回到江华岛。

当李洛兴冲冲进入李家坞堡时,崔秀宁正带着甄东秀等人翘首盼望。看到崔秀宁熟悉的笑魇,李洛旅途的疲惫瞬间就消散一空。

“可算回来了!”崔秀宁看到李洛的身影,顿时喜出望外,挺着大肚子迎上去。

她回到江华也不过几天。刚回来不久,韩韶就带着典籍和姈子公主到了。韩韶告诉她,李洛去了大都献俘,一定能赶回来过年。

当崔秀宁看到大量的先秦简书时,整个人都懵了,甚至不敢相信是真的。至于姈子公主,一时之间她根本顾不上问对方是谁。

等到崔秀宁从巨大的惊喜中回过神来,这才向韩韶问起姈子的来历。

韩韶把李洛交代的话说了一遍,崔秀宁才明白,原来这些珍贵无比的典籍,是姈子公主换回来的。

明白了这点,崔秀宁当然无法责怪李洛答应收留姈子。

就算换了是她,也会毫不犹豫的收留姈子。孰重孰轻,崔秀宁还不至于拎不清楚。

横竖是收留而已,又没说让她做李洛小老婆。

所以,作为女主人的崔秀宁,看在典籍的份上,对姈子公主还挺客气。

“夫人!”李洛当着众人的面,当然只能这么称呼。当他看到崔秀宁隆起的大肚子,顿时满心都是温柔的暖意。

这是他的孩子,他要做爸爸了!

整整七个月没见了啊。

两人都感觉时间过去太久,如今彼此执手相看,相思之情尽化重逢之喜。

但是,众目睽睽之下,两人只能矜持的一起进了院子,不好那么热情。

等到两人回到内宅卧室,这才情不自禁的拥抱在一起,彼此都喘不过气来,相互不要钱的种着草莓。

良久,李洛才放开目光迷离、鬓发微乱的崔秀宁,摸着她的肚子,“踢过你么?”

崔秀宁脸上带着一丝母性的光辉,“时不时踢我一下,有时半夜被小家伙踢醒,就再也睡不着了。”

“十月怀胎是个苦差事,秀宁,辛苦你了。”

“那有什么办法?你又不能替我怀。”

“哎,不对啊。你不应该说,我在日国打仗也辛苦了?”

“我去,你辛苦毛线。你在日国打了什么仗,做了什么事,我都问清楚了。你啊,就是在日国半打半玩儿,好处是得了不少。但要说辛苦,呵呵。”

“好吧警察媳妇儿,我不辛苦。那你想我没有?”

“不想!妈蛋,我耳朵下面这个草莓,今年估计消不了!你是章鱼啊,带吸盘的?”崔秀宁照了照镜子道。

李洛笑道“好了吧,那我脖子上的草莓呢,谁种的?”

…………

这是李洛和崔秀宁在古代过的第三个除夕夜,宴席当然非常丰盛,排场也都有了。

如今的李家坞堡,家大人多,被甄东秀管理的井井有条,有规有矩。终于有了豪门贵族的样子。

只是,李家的人口太单薄了。如今李沅和颜铎都在海东,整个李家坞堡只有三个主人,其中一个还在崔秀宁的肚子里。

所以,崔秀宁干脆让甄东秀,姈子,石珊瑚三人一起陪着吃年夜饭,观赏李家的除夕歌舞。

甄东秀是李家坞堡的大管家,与李洛的关系又有点特殊,所以并不拘束。石珊瑚是崔秀宁的亲卫队长,与崔秀宁朝夕相处,又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席间也不拘束。

唯独姈子公主,拘束的很。她坐在席上脑袋微低,不敢观赏庭前的歌舞,也不敢享用案上的酒菜,显得很是紧张。

“徐姈休要拘束,只管受用便是。”李洛笑吟吟的说道,吩咐席间一个侍女,“给徐小娘子斟酒。”

李洛收留姈子公主后,给她取了徐姈这个新名字。反正龟山都亲口承认徐福是神武天皇,她是徐福的后裔,姓徐应该没错。

“谢将军。”姈子公主脸色微红的轻轻点头,神色放松了些。

李洛还真有点同情姈子,作为亡国公主,流落异国他乡,寄人篱下,这滋味的确很不好受。

崔秀宁抬眸看看李洛的表情,这才放心的对付一只大虾。

嗯,男人神色坦荡,对这姈子并没有私情。这姈子么,虽然表面客气,但对男人却一副敬而远之的态度。

于是,崔秀宁的胃口更好了些。自从怀孕以来,她的饭量大增。为了胎儿健康,她也尽量多吃。

幸好并没有胖。李洛回来,还问她是不是吃的太少,怎么没胖。

“珊瑚,你多陪陪徐姈,让她不要太拘束。”崔秀宁说道。她对姈子,也是心怀怜悯。

吃完年夜晚,李洛和崔秀宁自然又回到房间腻在一起。久别重逢,两人温存了半天,就开始说正事。

李洛一边替崔秀宁按摩腰部一边说“年后你回到海东,带去简书,第一件事你知道是什么吗?”

崔秀宁趴在枕头上点着脑袋,“誊写简书,先把副本全部整理出来。”

“对。”李洛摸摸她的肚子,感知里面的胎儿,“第一时间就组织人手誊写出来。不管能不能看懂,直接照着笔画誊写。副本誊写完,再把原本好好保存起来。”

崔秀宁道“我知道。这些简书太重要了,不能出一点岔子。我会建立一个石书阁,分门别类保存在石匣里面。就是起火,也烧不到。”

李洛笑道“媳妇儿聪明,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突然崔秀宁眉头一皱,“小东西又踢我了,哎呦,还踢我,真不老实……对了,郡公大人,元廷准备任命你为兵部尚书呢。”

什么?李洛按摩的手顿时不由自主停下来,“真的么?”

“你以为我开玩笑?”崔秀宁冷笑,“这兵部尚书听起来吓人,其实只是正三品,还不管军务。而且,还设置了三位尚书。”

李洛脸色有点冷,母亲的,感情到头来用这个鸡肋职务打发自己?更难以接受的是,他要当京官了。

这不能忍啊。

但当他看到崔秀宁笑吟吟的表情时,李洛的不快顿时烟消云散,他忍不住亲了女人一口,“你会告诉我,事情有转机对么?”

崔秀宁坐起来,“你在日国打仗,顾不上大都的事。这件事我当然要处理好。放心吧,不出意外的话,你兵部尚书的任命不会下达了。”

李洛伸手捏着她的耳垂,轻轻揉搓,“那忽必烈大叔准备给我什么新职务?”

崔秀宁道“倘若顺利,你应该是福建行省平章政事。但倘若不太顺利,可能是浙东路达鲁花赤。”

李洛松了一口气,好啊。崔秀宁这么说,他就放心了。就算浙东路达鲁花赤,也比兵部尚书好得多啊。

起码,任浙东路达鲁花赤,他可以移民。

崔秀宁继续道“所以为了实现利益最大化,我又把主意打在脱不合身上,你不是说他对你很欣赏,曾经想推举你为水师万户么?我的想法是,一旦最后没拿到最理想的福建行省一把手,只拿到浙东路达鲁花赤的话,那就再谋取浙江水师万户的官职。”

李洛很满意这两个官职,无论哪个都成。他并不稀罕元廷的官位,他只想挖人口。

“你是怎么策划的?”李洛想不到崔秀宁不声不响就能改变兵部尚书的任命,换了他想要的官职。

崔秀宁解释道“首先,我派宗昼联络闽粤大山中的许夫人,告诉他福建行省押解税款上京的具体时间和路线。前段时间,许夫人果然忍不住出手,派兵埋伏,劫夺了福建行省的税款,高达一百多万贯,还杀了几个押解的官员。”

李洛明白,崔秀宁虽然说得简单,其中肯定做了很多工作。光让许夫人相信不是圈套,就要费很多心思。

“然后,我让郑和的一只舰队,以泉州小朝廷残军的名义,登陆泉州,来了一次武装游行。元廷如今水师极其缺船,只能眼睁睁看着。”

“这两件事一捅出来,现任的平章既丢失了全省税款,又被宋朝残军登陆泉州,他这官当然就做不成了。十天前,他已经被罢黜平章的官职,降级留京。”

李洛道“接下来,你就找了张三丰对不对?”

崔秀宁点头“对。张三丰只是说闽省浙海海域不安,需要懂海战的大员镇守,就向元廷推荐你接任。然后,御史大夫脱不合也推荐了你。这两人一推荐,忽必烈大叔就开始考虑了。”

“之前,我就以你的名义,给太子真金送了一批日国的古董字画,并说回国之后,愿意替太子镇守海疆。”

“这样,太子听到张三丰和脱不合推荐你,也表示赞同。如此一来,忽必烈大叔就说了一句话,他说,让李洛担任闽地平章,倒是个人选,可行。”

“但这时,浙东路达鲁花赤也出缺了。忽必烈就说,闽浙相连,李洛也可任浙东路达鲁花赤。嗯,等年后再说吧。”

“这样一来,原本兵部尚书的官职就另外委任了别人。起码你不用再担任兵部尚书了。”

李洛听完,说道“这么说,我应该尽快去大都,等忽必烈召见我,然后才能敲定?”

崔秀宁道“根据情报,忽必烈肯定是要召见你的。到底是平章还是一路达鲁花赤,就看你的君前应对了。不过,有个人或许能帮上忙。”

“谁?”李洛一时想不起来。

“金光若。”崔秀宁灿然一笑,“她已经封了丽嫔。”

ps今天真是太难受了……

第347、348节 元旦宫宴…今非昔比

“说起来,她能封嫔,还多靠你打了胜仗。我已经以你的名义联络过金光若了,送了一些礼物,但没有直说。她是个聪明人,不需要提醒。”

李洛点头“你做的对,点到为止就好。但愿她能起到作用。”

夜深了,屋子里的大兽炉熊熊烧着银霜炭火,烤的整个房间温暖如春。李洛将崔秀宁拥在怀里,枕着一个枕头,悄悄夜话。

“你干嘛啊,我现在可是孕妇,特级保护动物,你别乱来。”

“我没有乱来啊。”

“好吧老公,你先放过我。咱还是说正事行吗?”

“正事不都说过了吗,哪还有什么正事。现在不就是正事?”

“说孩子吧。有你这样当爸的吗?还有两个多月就要生了,你连孩子名字都没想好。”

“其实我早就想好了。你看,你怀孕的时候,我刚出发征伐日国。所以,男孩就叫李征。”

“李征?嗯,不错,还挺好听。可如果是女孩呢?”

“女孩的名字我当然也准备好了。你生产的时间是三月初,上巳节附近,论语说上巳风俗‘风乎舞雩’,就叫李雩吧。”

“好吧,逃犯取名比我强。嗯,李征,李雩,都不错。那就这两个了。”

“你也取过了?说给我听听。”

“呃……我现在有点不好意思说了。我取得是李凯旋,李雪若。”

“李凯旋,李雪若?哈哈哈…”男人忍不住笑了。这名字,实在太low了。

女人不高兴了,粉白的小拳拳不要钱的捶,“你笑什么?觉得俗滥是吧?在现代的确是俗滥了些,但在古代不俗啊!”

男人一想也是,古人很少用崔秀宁取得名字,的确在古代不俗。

所以,男人捏住了女人的鼻子,“不俗不俗,好着呢。哎,我是真羡慕没出世的小家伙啊。”

“羡慕什么?”女人抬起头,清澈的大眼睛慢慢泛出鄙夷的笑意,“你羡慕他(她)一出生就当公子千金,享受荣华富贵是吧?”

男人一摊手,“可不是么?含着金钥匙出世啊,长的不是男神就是女神。而且可以对小伙伴炫耀,我爸是李洛啊!”

女人真是服了,趴在男人怀里嗤嗤的笑。末了,收敛笑容道“你可拉倒吧。李沅呢?倒是有机会说我爷是李璮。可现在怎么样?家破人亡。造反,你以为好玩儿么?把你嘚瑟的不要不要的。你可悠着点吧,别让咱娘俩落到那下场。”

男人突然一拍脑袋,“哎呀,我忘了有事告诉你!你被封为江华夫人了,二品诰命。你的命妇礼服和封文,被刘拓带到海东了。”

女人“切”了一声,傲娇的说道“我现在是唐国摄政夫人,才不在乎元廷的诰命。对了,我也有事忘记告诉你,前段时间又和下山的生番打了一仗,灭了他们好几万青壮。海东的番患,应该不再有了。”

男人啪的一声,狠狠啄了女人脸颊一口,“干的好!杀人过万,你真是巾帼英雄了。”

“什么杀人!”女人不满了,“我没杀人,我是自卫,惩恶,反抗侵略!”

“好好好,你没杀人。警察是杀人肝胆菩萨心肠,是用革命的铁拳,粉碎反革命的暴力。”男人很认真的说。

但是他的手,很快被女人抓住。

“你的手,能不能老实点啊?我现在怀着孕呢。”

“我听说,好像可以的吧?”

“我去,你听谁说的?怀预期怎么可以?对胎儿好么?”女人一副“你别骗我”的表情。

男人的动作倒是安分了很多,不过很快,他突然莫名其妙的笑起来。

“你笑什么?”女人的手不依不饶的掐了上来。

男人嗤嗤笑道:“我突然想起一个有关的段子,所以好笑。”

“我去!”女人掐的更狠了,“我知道了,不许说出来!”

两人不可描述的胡闹了好一会儿,李洛道“我后天就去大都,等忽必烈召见我。”

崔秀宁点头“后天我跟你一起去。大都分局的业务,我要去检查一下了,还要亲自布置一些安排。你拿到满意的官职,我才能放心。”

…………

至元十九年(1282),大都,元旦。

召开一整天的元旦大朝后,皇帝照例下旨赐宴。富丽堂皇的会庆殿中,满眼都是身穿礼服的文武大臣和宫中贵妇。

但是有一批特殊的客人,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被俘虏的日国君臣。

被传来参加宫宴的日国君臣,足有数十人,在日国时都是从四位以上公卿。至于从四位以下,没有资格参加。

但对于有资格参加宫宴的日国君臣来说,他们宁愿没有资格参加。

对于亡国君臣而言,这样的宴会实在太羞耻了。

元廷大臣们,包括陈氏越国(安南),高丽,缅甸等国的使臣,都把目光聚集在日国君臣身上。他们知道,晚宴上天子会当众封日国主爵位,一些公卿,也可能捞个一官半职。

日国主会获封什么爵位呢?宋国废帝封了瀛国公,那日国主的爵位,不可能高过宋国废帝,多半是个二品的郡公。

此时,日国君臣战战兢兢的被宫中火者安排在大殿西南隅。他们老老实实坐下,发现旁边已经做了几人。

一个是约莫十岁的男童,虽然髡头辫发,但长相清秀,明显不像蒙古贵人。这男童身边,还有两个贵妇人,一老一少,都穿着汉服宫装。

龟山等人立刻猜出了这几人的来历,必定是宋国废帝和太后,太皇太后了。

龟山很是感慨,说起宋国的太皇太后谢道清,他可不陌生。当年他刚即位时,曾经遣商人使临安,谢道清还赏赐了不少礼物作为国礼,让宋商带到京都。

想不到现在,他和谢道清都以相同的身份,坐在元廷的大殿中。

真是世事无常,令人唏嘘万千啊。

日国君臣们都眼观鼻鼻观心的静坐,不敢交谈,更不敢喧哗。此时他们都无比想念京都,心如刀绞。

“楚囚凄凄对元廷,满殿尽看亡国人。遥望京都何处是,当在云山第九层。”

龟山默念一首新诗,心头一片凄凉。

众人看到角落里的日国君臣和宋国废君,心情各自不同。蒙古和色目大臣心中得意;汉臣们心情复杂;高丽使臣心怀侥幸;而安南缅甸等国的使臣,却暗自惊惧,唯恐将来再步后尘。

“大汗驾到!”随着一个云都赤的大喝,身材高大的忽必烈在侍卫们的簇拥下,携着察必皇后的手,龙骧虎步的进入巨大的会庆殿。

众人早就跪了下去。包括新来的日国君臣,全部知机的乖乖跪伏在地。

“平了身子吧。”忽必烈坐上御座,看到喜气洋洋的大殿,和黑压压跪了满殿的人,很是满意。

“奴才(微臣)谢过大汗(圣上)!”众人规规矩矩的爬起来入席,一双双恭敬的目光看向御座。

随着皇帝驾临,大殿中的礼乐一起奏响,这次用的纯粹是草原胡乐。胡笳,马头琴,羌鼓,骨笛等,交响演奏出来,使得众人顿时置身于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大草原上。

就是宴席的主菜,也是烤全羊。酒也是马奶酒。

等到一曲终了,众人一起停杯,他们知道,皇帝要说话了。

“今日,东边的大海上,来了一些尊贵的客人。朕很高兴,一定会像好客的主人那样,款待他们。”忽必烈含笑说道,可是语气中的威压,却怎么也掩饰不了。

众人的目光一起看向日国君臣。

日国君臣不懂蒙语,听不懂忽必烈的话。可是见此情景,也知道忽必烈说的话,和他们有关。

龟山等人立刻局促的站起来,不知所措。

“哈哈哈!”蒙古贵族和色目官人们见状不由大笑起来,全无一丝宫宴礼仪。

忽必烈换了汉语,“日国主,你可知罪么?”他的笑脸慢慢收敛,原本不怒自威的神色,更加令人不寒而栗。

龟山浑身颤抖的拉着后宇多天皇,赶紧离席跪下,干巴巴的说道“小国下君,知罪。”

“何罪?”忽必烈再问。

龟山哆哆嗦嗦的伏地回答“抗拒王师,乃不臣之罪。只是,臣并无权柄,国内之事,全是北条氏做主。早有心臣服大元,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还请大皇帝明察。”

忽必烈淡淡道“你既知罪,朕便不加罪。还要好生封赏与你,让你在大都安享富贵。”

龟山装出感激涕零的神色,“臣谢大皇帝垂怜,不胜惶恐之至!”

日国人的性格特点就是,当你拿他没辙时,他极其强硬。可一旦降了,态度马上温顺恭敬起来。

“轰”的一声,满殿的蒙古贵族再次嗤笑起来,肆无忌惮的对龟山父子指指点点。

忽必烈只当没看到,挥挥手,“翰林院宣旨吧。”

“喳!”一个满脸横肉的蒙古翰林待诏站出来,拿出早就拟好的圣旨,念道

“长生天气力里、大福荫护助里、皇帝圣旨。兀那日国主龟山,你从日国来降,虽是被俘人,总归做过国主呵,朕是有肚量的人,见不得你每受苦,看你也晓得厉害了……”

忽必烈听得眉头直皱,这写的什么圣旨?意思的确是朕的交代,可这文辞,也太俗白了吧?这不是丢朕的脸面么?

忽必烈每次下旨,都是把意思告诉身边的翰林院承旨,再由翰林院承旨带着皇帝的意思到翰林院拟诏,拟定好的两份圣旨,一份保存在宫档,一份发给接旨人。

对蒙古人色目人的圣旨,用蒙文。对吐蕃人用藏文,对汉人,高丽人,安南人,日人等等,一律用汉文。

而拟定好的圣旨,忽必烈很少主动检查。这是元代管理粗放的一个表现。这也是为何忽必烈死后,很多怯薛侍卫和宫妃,敢明目张胆盗用玉玺,滥发矫诏谋私的原因。

可现在,忽必烈听到了自己的圣旨,竟然如此俗白,顿时很是光火。

“停!”忽必烈忍无可忍的打断了念圣旨的蒙古翰林,“阿尔亥,你们写的汉文圣旨,就像牧人捡的牛粪!”皇帝用蒙语骂道,“就是一个识字的汉人奴隶,也比你写的好。我的阿尔亥,你不是一个塞音必闍赤(好文人)!”

阿尔亥立刻惊恐的跪下来,用蒙语说道“伟大英明的大汗,奴才很难成为一个塞音必闍赤,就像汉人很难成为一个拔都(勇士)。请大汗治罪,奴才就像牛羊,等候着主人的鞭子。”

忽必烈并没有真的生气,汉文不好,又算的了什么事?蒙文不好,才真的是事。

“我的阿尔亥,你退下吧。朕不惩罚你。”

“喳!谢大汗!奴才告退!”阿尔亥磕头退下,他当然也知道,大汗绝对不会因为汉文写的不好就怪罪自己。

倘若大汗真的在意汉文,就不会用蒙古官员管理翰林院了。

忽必烈斥退阿尔亥,传令道“来人,笔墨印玺!”如今的忽必烈,宁愿亲自写圣旨,也不愿意让汉官代劳。

等到笔墨印玺上来,忽必烈亲自写了一道圣旨。这下,文辞就雅了很多。

“……国主东来,入事大都,朕嘉之悯之。尔曾为东海国君,既知天命,弃国来降,朕无雅量,亦当厚待。此德也。尔今当知大元威加宇内,四海莫不宾服,不臣之国,旋踵灭之。此威也。尔等知威承德,自当常怀恭敬孝谨,念念以诚,无伤大元宽恕之道也。”

“……今废日国君主之号,封东瀛郡公,赐第大都。尔之旧臣,可着礼部铨选,择优授七到四品职衔。钦哉!”

忽必烈挥笔立就的写完,交给汉臣留梦炎,“念!”

等留梦炎念完,龟山等人才知道封了东瀛郡公的爵位。法律上讲,这道圣旨一下,他再也不是龟山上皇,而是东瀛郡公了。

众人也神色有异。这宋国废帝封的是瀛国公,日国废帝封的东瀛郡公,都带个瀛字啊。呵呵。

等到龟山硬着头皮谢恩,忽必烈又道“东瀛郡公,你可修书一封,令北条氏负荆来降,朕仍旧厚爵以待。”

龟山无奈的再次下跪道“回禀大皇帝,北条时宗,下国曹操也,安能奉臣之令?”

忽必烈立刻不高兴了,“写与不写,在东瀛郡公。降与不降,在北条时宗。朕的话,你明白么?”

龟山吓得一身冷汗,连连磕头“臣明白,臣明白。臣谨遵圣旨,这就修书北条氏。”

忽必烈呵呵笑道“平了身子吧,入座,喝酒!”

龟山强笑着谢恩,可还没回到坐席,忽然一个蒙古贵族站起来指着龟山“大汗,奴才听说,这东瀛之歌舞,很有几分意思。今日东瀛郡公在这里,不如让大汗高兴高兴,也让奴才等人开开眼界啊。”

龟山虽然听不懂蒙语,但见那蒙古贵人指着自己,当然知道与自己有关,就只能站在那里,尴尬至极。

忽必烈狠狠瞪了那蒙古贵族一眼,吓得那人赶紧跪下。然后,忽必烈微笑着看向龟山,“东瀛郡公,古牙海让你献上东瀛歌舞,这成何体统。”

说完,眯着眼睛,举起金杯。

龟山暗叹一声,这就是亡国之君的下场啊。夷狄就是夷狄,哪怕入住中原,终究还是一群野蛮之人啊。

元廷皇帝口口声声厚待,这就是所谓的厚待么?

龟山只好再次出来,下拜道“臣等愿为大皇帝歌舞助兴。”

忽必烈笑道“东瀛郡公的忠孝之心,朕已知亦。献舞之事,不合儒家之礼,也伤你体面,休要再提,还是请入席喝酒吧!”

龟山心里一喜,“谢大皇帝圣恩!”心想,这些蒙古贵人虽然粗鄙野蛮不知礼义,但大元皇帝,还是知礼的,毕竟还有天子的气象。

可是,龟山哪里知道忽必烈的心思?

忽必烈保存龟山的颜面,绝对不是因为怜悯他,而是做给安南,占城,缅甸等国使臣看的。

这几个小国,如今还没有征服。倘若太过折辱龟山,他们一定会回国禀报,让其国主的反元之心更加坚定,不利于降服他们。

今天当众封龟山,既是彰显了大元威风,杀鸡儆猴,同时也告诉各国使臣,朕还是宽厚仁慈的,朕是儒教大宗师啊,你们要是投降,朕也给你们体面。

作为一个帝王权术高明的君主,倘若忽必烈连假惺惺的伪善都做不到,他也不是元世祖了。

被封为丽嫔的金光若,坐在宫中贵妇的席位上,她看着神色恓惶、谨小慎微的日国君臣,不禁微微含笑。

和日国相比,高丽真是太幸运了。不知为何,日国君臣越倒霉,她心里就越庆幸,越畅快。

和她抱有同样心思的高丽人,是高丽使臣李若愚。

没错,正是李签的嫡长子,李洛的“大兄”李若愚。

李若愚看到日国君臣的窘迫,高兴之余也心生嫉妒。他万万想不到,“堂弟”李洛去了日国,竟然立下如此泼天大功,不但攻下九州岛,而且攻下京都,俘获了日国君臣以及家眷三千人。

可以说,没有李洛力挽狂难反败为胜,元军现在也不可能在本州威风。

知道消息后,李若愚简直不敢相信。在他眼中,李洛向来只是个善于钻营的野路子乡巴佬,暴发户。去日国也只是刷刷资历镀镀金。谁成想,竟然是这样一个狠角色!

真是走眼了啊。

尤其是李洛获封江华郡公的消息,更是让李若愚嫉妒不已。江华郡公啊,那算是把江华岛,封给了李洛啊。虽然江华岛名义上还是高丽王廷的土地,但实际上已经是李洛私人的了。

父亲李签,也才是个庆源郡公的爵位啊。

李若愚知道,李洛被封为江华郡公后,高丽王虽然高兴,但也很心疼。要知道,今后王廷每年要减少十万贯以上的税收。这减少的税收,当然会落入李洛腰包。

但是他父亲李签,却真的高兴。说什么“吾家之千里驹也”,让李若愚很是郁闷。

…………

元旦这天,李家坞堡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江华郡守郑律。

“哎呀,府君为何亲到,在下还要去府衙拜望呢。”李洛见到郑律上门,很是意外。

这郑律,可算是他的一个贵人了。是郑律三年前委任了他都寨的官职,又颇多关照,才让他顺利练兵。

所以,李洛多少有点感激,也就比较客气。

“不敢劳烦江华郡公,下官就厚颜来了。”郑律笑呵呵的拱手说道,“给江华郡公拜年啊。恭喜恭喜。”

郑律看着已经威势逼人、满身上位气势的李洛,心中很是感概。曾经李洛只是个小小的九品都寨,在自己面前持礼甚恭,府君长府君短。

可是如今,不到三年时间,李洛竟能立下泼天大功,封了江华郡公。官爵权势已经尽在自己之上了。

真是山水再相逢,三年河东,三年河西,今非昔比啊。

“府君乃是在下旧上官,自有香火之情在,万不可自称下官啊。”李洛笑呵呵的请郑律进去,吩咐好生招待。

两三年过去了,郑律如今还在江华郡守任上。现在江华成了李洛的投下领地,他这个郡守就尴尬了。

江华的赋税,他已经没有权力征收了。征税人变成了李洛。李洛承包了江华岛的赋税,只要每年缴纳给王廷三万贯就成。

就是对百姓的民政之权,郡守也丧失大半。曾经炙手可热的江华郡守,一下子成了鸡肋官职。

郑律曾想法子调走,另谋他职。可是如今并无好缺,一时半会竟然谋不到。所以只好厚颜来拜见李洛这个曾经的属官,希望李洛能帮衬一把。

听到郑律忐忑的说明来意,李洛当即说道“府君勿忧。此事在下必不教府君白跑一遭,等我修书家伯,看看有无好缺。”

郑律暗赞李洛念旧,欢喜的说道“那就多谢郡公抬举了。”说完,取出一对金瓶,“区区薄利,还请郡公笑纳。”

李洛也有点感慨。两年多前,是他给郑律送礼。可现在,郑律给自己送礼。

“府君万勿如此。府君曾是在下上官,这礼在下收了,心有不安。”李洛很认真的拒绝道。

见李洛固辞不受,郑律也只好作罢。感谢一番,便起身告辞。李洛亲自送郑律出府不提。

郑律走后,李洛当即给李签写了一份拜年信,附带了郑律拜托的事,以及送给“伯父”的礼物,派人送到仁州。

同时,他还选了一批礼物,着人送给高丽王后等人。

做完这些,李洛立刻下了一道令江华岛的所有豪族庄园,皆要缴纳三成赋税。违抗者,立刻收回庄园,逮拿家主。

江华岛如今是他的投下领地,按照大元朝的规矩,他就是这里的土皇帝,谁敢不从,就是造反。

以柳家为首的豪强,听到李洛的命令,顿时恨得咬牙切齿。

可是,面对元廷新封的江华郡公,他们除了乖乖答应缴税,还有什么办法呢?

正月初三下午,李洛携带崔秀宁,离开领地江华岛,乘船赶赴大都。

差不多忽必烈大叔要召见自己了,不能再耽误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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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9、350章 鹰房召对…李洛的新官职

正月初七,李洛和崔秀宁来到大都,再次住进前年购买的位于金台坊的院子。

第二天,李洛就带着重礼去储政院拜见真金太子。

他不知道真金是不是在储政院。倘若真金在宫城内的东宫,他就要扑空了。

幸好,真金太子非常勤政,大多数时间都在储政院。以他现在的身份,面见太子容易多了。他只是报了姓名爵位,很快就被请了进去。

“微臣李洛哈剌不花,拜见太子殿下!”李洛进入储政院见到真金后行礼下拜。

真金太子见到李洛非常高兴,毫无架子的挽着他的胳膊拉起来。

“免礼免礼!小九拔都,你当真令孤刮目相看啊。嗯,孤果然没有看错人!”真金太子不但热情客气,说的还是汉语,还称呼李洛的“美号”,可见对李洛很是欣赏。

李洛恭敬的说道“微臣能替太子替大元立下微末之功,还不是太子抬举。若非太子英明宽下,微臣安能建立尺寸之功。微臣此次拜见,就是来感谢殿下的。”

这话就不厚道了。李洛能以高丽军的名义率军出征,靠的是李签和金方庆,以及李阀的世族身份,和真金其实并无关系。

但真金太子对李洛的马屁却欣然笑纳,拍拍李洛的肩膀道“你是大元忠臣,也是孤的人。既有才能,孤当然不会视而不见。”

他一句“你是孤的人”,算是承认了李洛太子党的身份,正式将李洛拉入太子党的阵营。

李洛心中冷笑,暗道等我在南方挖足了人口资源,再把我大元的虎皮一脱,到时看我还是不是你的人。

见到真金承认自己是太子党,李洛的称呼立刻变了,“大人常年在储政院勤政,还望多多珍重玉体啊。”

旁边的太子心腹,汉臣留梦炎也笑道“江华郡公所言极是。大人,这储政院事物繁杂,如此勤政,当真过于操劳了,不如在东宫多多歇息啊。”

元朝的储政院可不是摆设,属于第二个朝廷,的确很忙碌。很多不重要的政事,忽必烈都扔给太子储政院处理。然而储政院有没有那么多熟悉政务的官员,真金就显得操劳了。

这也是忽必烈对太子的手段。既锻炼了太子,又让太子被大量不重要的政事包围,没有精力和皇帝争权。

忽必烈这一手,可比康熙高明多了。康熙说起来精明,却连父子争权的事都处理不好,导致两废太子。

真金道“这些政事虽不重要,但父汗总要三天两头过问,孤焉能怠慢?留学士此言,以后不必再说了。”

留梦炎道“是,大人。”

真金看着李洛,温言道“小九拔都前年推荐张真人治好了皇后大人的病,此次又建东征大功,孤很是感激。小九拔都想要什么官职,尽可说与孤知道。”

李洛知道是真金试探自己,说道“臣安敢求官?皇后大人吉人自有天相,大人和公主大人也赏赐过臣,臣岂能居功?这东征大胜,也赖圣上和大人洪福,将士效死,臣就更不敢居功了。”

真金很满意李洛的回答,干脆挑明说“朝廷原要授你兵部尚书。只是福建平章阿鲁不花被贼军劫了皇税,被杀几个朝廷命官。残宋水师甚至一度登陆。阿鲁不花被朝廷训斥无能,罢了平章的位子。”

“尤其是残宋水师,趁大元水师如今缺船少兵,屡屡上岸骚扰闽浙粤。这闽浙地面,势必非要精通海战的大员坐镇不可。刚好你奏请回朝献俘,张真人和孤就举荐了你。”

“你在日省海战屡胜,军功资历都够了,做这福建平章当能胜任。只是,大汗虽未反对,却更想委任你为浙东路达鲁花赤。”

李洛暗自腹诽忽必烈多疑,倘若他是蒙古色目官人,忽必烈哪里会有丝毫犹豫?

浙东路达鲁花赤也是三品大员,可毕竟不是一省平章。行省平章乃是从一品封疆大吏,等同明清的巡抚,总揽一省军政大权,不是浙东路达鲁花赤可比的。

“微臣谢大人举荐之恩!微臣惶恐,能得大人如此看重!必肝脑涂地以报万一!”李洛面带惊讶的感激道,似乎才知道这个消息。

真金道“你先别谢我。想着,大汗该召见你了。你好好应对就是,说不定大汗一高兴,真能赏你平章的官位。嗯,你先去吏部录了住址,等候传召。”

李洛有点无语。听真金口气,忽必烈多半还是舍不得福建平章,只给浙东路达鲁花赤了。崔秀宁几番折腾谋划,可能还是拿不到最好的结果啊。

好在,就算浙东路达鲁花赤,也很不错了,比劳什子兵部尚书强得多。明清时代的兵部尚书那是妥妥的朝中重臣,可在我大元,兵部尚书就是鸡肋,一点兵权没有不说,还有三个尚书。

李洛辞别真金,径直去了吏部,登记在大都的住址。不然,一旦忽必烈大叔传召,都不知道他人在哪里。

李洛没有去见张三丰。张三丰推举自己,是崔秀宁派人联络的。他欠自己人情还没还,自己没必要多此一举的感谢。

回到金台坊的院子,崔秀宁见他回来就告诉他,忽必烈决定召见他了,应该就在这几天。

崔秀宁又告诉李洛一件重要的事,看守文天祥的狱吏,已经有一人发展为外线。文天祥在狱中的情况,现在随时可以掌握。

崔秀宁抚着肚子说道“文天祥每天在牢里就是看书写作,精神并不差,也没有受到虐待。元廷每隔段时间就有人来劝降,但他都严词拒绝。”

“文天祥还说,你们什么时候杀我呢?我希望杀我的时候,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天下人知道,还有人敢杀身成仁,正气犹存。”

李洛笑道“真是个又倔又犟的人。犟的好,不犟咱还懒得救他呢。你觉得,怎么救他出来?”

崔秀宁道“劫天牢劫法场那是扯淡,想都不用想。就算成功,也逃不出大都。”

她说着拿出一张图,“你看看这个。”

李洛一看,原来是张图,图中画的是刑部大牢的平面图,已经周边的建筑,其中一个建筑离大牢很近,被崔秀宁专门画了个圈子。

崔秀宁葱根般的玉指点着图,“这是李雍他们绘制的,这个画圈的位置,是铁栅坊的土哈剌家宅。土哈剌是色目人,是一个大商人。这个宅子是空的,如今没人住。它离刑部大牢的直线距离,只有一里。”

李洛懂了,“你是说,把土哈剌的这所空宅子买下来,然后挖地道通往大牢?”

崔秀宁点头“这是最稳妥的法子。先挖到大牢底下,再确定文天祥的牢房位置,这个地下线路,能做到这一步。而且在深夜动手,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文天祥接出来。”

李洛道“可是大都晚上城门是关闭的,深夜如何出城呢?”

崔秀宁笑道“你看这宅子南边靠近什么位置?靠近大都旧城啊!旧城的城墙年久失修,很多墙都塌了,拦不住人。”

李洛明白了,“那就是同时挖两条地道了。一条通往大牢,一条通往旧城。人救出来后,想转移到旧城,连夜出城,沿着驿站大路直接去海津上船出海。等待刑部官员发现,已经追不上了。”

“就是这样。”崔秀宁皱着蛾眉捶捶腰,“工程我算过了,地道加起来一千米出头,土石大概一千多方,刚好填平宅子里的池塘。七八个人作业,平均一天能挖十方土,最少需要一百天。”

这是笨办法,可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李洛想到一个问题,“一百天挖地道,这么长时间,有没有可能惊动地面上的人?”

崔秀宁摇头,“泥土的隔音效果很好,在地下两米深作业,地面上的人很难听到。我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挖进别人家的水井,地窖,甚至粪池。这样就容易被发现了。”

李洛听到粪池,浑身打个哆嗦,干巴巴的说“你的规避之法呢?”

崔秀宁继续捶着自己的“水桶腰”,“先地面勘察路线,尽量避开水井和粪池,尽量走空旷地带。”

李洛见崔秀宁很夸张的捶着自己的腰,只要说道“好啦别捶了,我来给你按摩。”

崔秀宁的梨涡顿时显露出来,赶紧侧躺下来,“算你有点眼色。快来服务,按的好有赏。”

李洛一边按摩一边乘机上下其手,笑道“赏什么?”

崔秀宁哼哼道“本来是有赏的,但你的手在猥亵妇女,所以不但没赏,还要罚。”

“罚什么?”

“罚你给我洗脚,三天。”

“我懂了。自从你怀了孕,就上天了。”

“呵呵,你能怀吗?要是你能替我怀,我天天可劲儿的伺候你。”

李洛忽然看到崔秀宁额头上有点汗珠,不禁有点担忧的摸摸,不烫,反而有点凉。

“怎么出冷汗?哪里不舒服?”

“没事。就是肚子有点疼,别大惊小怪。”崔秀宁眉头微蹙,很快就昏沉沉的睡过去。

这女人有些累了。李洛给她盖好被子,吩咐亲兵去请城里最好的妇科郎中,来给崔秀宁诊断一下。

郎中来了后经过诊断,说道“你家娘子体质康健,气血旺盛,并无大碍。只是似乎思虑过度,肝火上侵,以至于体寒。安神休息几日就好了。”

等郎中开药离开,李洛拉着崔秀宁的手,温言说道“官位也好,文天祥也好,都不是大事。你现在是特级保护动物,千万别操心了。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我一个人还有什么意思。”

崔秀宁鼻子一酸,留下两行眼泪,嗯了一声,靠在枕上点点头。在李洛的印象中,她似乎是第一次这么脆弱乖巧过。

…………

等了好几天,直到正月十二,李洛才终于等到忽必烈的传召。

传召的中官告诉李洛,圣上在大内太液池广寒宫召见自己。李洛为了“讨好”忽必烈大叔,特意穿了忽必烈赏赐的“黑狐子皮好衣裳”。

李洛也不是第一次进宫了,但太液池广寒宫,却是第一次来。他听到广寒宫的名字,就觉得很古怪。

这要是汉人皇帝,绝对不会用广寒宫作为皇宫的名字吧,既不是嫦娥,也不是吴刚啊。

进了大内,经过太子所居的隆福宫(东宫)和皇太后居住的兴圣宫,一路上数次被宫卫盘问搜查,这才到了一个人工湖太液池。

太液池很大,现在已经结冰,上面铺着厚厚的积雪。乍一看去,还以为是一大块平地。而广寒宫,就在一里之外的湖心上。

“江华郡公,请上狗车吧。”传召的中官笑吟吟的指着四条大狗拉着的雪橇。李洛看着四只狗不是中华田园犬,似乎是西亚或东欧的狗种。

李洛很想纠正这宦官,不是狗车,是狗拉雪橇啊。

李洛上了“狗车”,那中官吆喝一声,四条大狗就迈开毛蹄子,“吭哧吭哧”的奔跑起来。刚开始,速度并不快,可随着惯性,狗车的速度越来越快,简直犹如奔马。

李洛第一次做狗拉雪橇,也没想到冲刺起来速度这么快,而且他是站在雪橇上,一时重心不稳,等快到广寒宫时,忽然一下子被甩了下来,骨碌碌在雪地里翻滚。

“哈哈哈!”看到李洛摔倒,广寒宫台阶上的一个老汉,顿时畅快的哈哈大笑。

李洛狼狈不堪的爬起来,抬眼一看,那老汉六旬有余,不怒自威,身穿华贵之极的水貂大氅,花白的辫子上缀着宝石,肩膀上停着一只紫毛异种海东青。

忽必烈大叔!

李洛心中遽然一惊,刚刚站起来的身子顿时再次扑到雪里,大声说道“微臣李洛,拜见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什么?万岁万岁万万岁?

忽必烈本来看到李洛摔倒就龙颜大悦,此时听到什么“万岁万岁万万岁”,更是觉得新鲜。他还从来没听过这种说法,但他觉得很顺耳。

这个李洛,倒是有趣。

“平了身子吧,上来说话。”忽必烈说完,就在怯薛侍卫的簇拥下,进入广寒宫边上的“鹰房”。

“谢圣上!”

李洛爬起来上了广寒宫的台阶,也跟着去了鹰房。

鹰房其实是个巨大的毡房帐篷,完全就是草原风格。帐篷中吊着很多大鸟笼,里面全部是名贵的猛禽。有鹰,隼,鵰,枭等,但最多的还是海东青。

这些猛禽都是有封号的,什么元帅,将军,万户,千户等等。还设置了专门的养鹰大臣“昔宝赤”专门饲养鹰,以及管理全国的“捕鹰户”。元朝的“捕鹰户”就有四五千户。

宫廷中每年用来养鹰的肉,就高达三十万斤。元朝还组建了由猛禽组成的“鹰师”,除了狩猎,据说还装备蒙古军队用来打仗,传递军情。鹰师的兵力,高达一万只猛禽。

忽必烈坐在鹰房中的虎皮椅子上,用蒙语说道“小九拔都,你在东征时打的仗,很好!你是个好猎人!没有让朕失望。”

李洛不得不再次跪拜道“微臣就像这些猎鹰,而比山更高,比海更大的大汗,就像是无所不能的驯鹰人。没有大汗的英明,微臣就是容易折断翅膀,害怕风雨的麻雀,既没有捕猎的手段,也没有捕猎的勇气啊。”

李洛的蒙语非常地道,加上说的好听,忽必烈听了很是受用,对李洛的印象也更好了。

“你之前说什么万岁万岁万万岁,倒是新奇,嗯,这些话你跟谁学的?向谁说过?”

忽必烈露出大叔般慈祥的笑容,用唠家常的语气说道。但那种御宇多年形成的形成的帝王之威,却很难掩饰。

李洛恭敬的说道“禀奏大汗,这万岁最早本是典籍中记载的祷告天地神灵所用。因为天地神灵长久,所以称为万岁。微臣今日还是第一次说,除了大汗,谁当得起万岁万岁万万岁。”

忽必烈的气场太强了,哪怕李洛心脏够大,面对忽必烈也心中打鼓,大冷天的身上还冒冷汗。唯恐说错一个字,惹了大祸。

还有忽必烈肩头的海东青,瞪着一双溜圆的鹰眼看着自己,李洛真怕这扁毛畜生飞起来啄自己的眼睛。

忽必烈大笑,“万岁!哪里有万岁之人!哪怕长生天再借我五百年,也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

李洛听到这话,很想笑出来,却哪里敢?只能说道“大汗的龙体就像驰骋草原的五岁骏马,就像刚到头顶的太阳,起码还能做几十年大汗。等臣老死了,还请大汗给臣一个好听的谥号啊。”

忽必烈手一挥,“好了,朕今天见你,不是为了听你说好话的。你的忠孝之心,朕知道了。李洛,你可知道,朕见你何事么?”

李洛装糊涂的说道“大汗是想问微臣在日国的战事。”

忽必烈没有否认,“你说来听听。”

李洛早有准备,当即把日国的战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边,无非是彰显日人的顽抗难缠,以及打的艰苦。其中,李洛尤其提到了海战,突出了自己海战的本事。

忽必烈听完,毫不怀疑李洛说谎。自古将军打仗,只有吹嘘自己赢得轻松的,没见过说自己赢得困难的。

甚至,忽必烈还觉得李洛诚实,没有自夸欺君。

“朕看你对日人很是了解。你说说看,这日省该如何治理啊?”忽必烈问道,他是很有纳谏气度的君主,也习惯采纳臣子的意见。

李洛早有对策,当下将对玉昔帖木儿说了话又说了一边,无非是废国置县,改神为道,废其文字。但对于忽必烈,他又加了一条跑马圈地。

“……日省地方并不小,人口也不少,产出也颇可观。为了长治久安,除了微臣刚说的废国置县,改神为道,废其文字三策外,还要跑马圈地。让有功将士圈建庄园,建立保甲,再加大军镇守。如此一来,不出数年,日省便彻底是大元海外疆土了。”

“嗯,小九拔都说的不错。这治日四策,必是你下了功夫。朕看完全可行,就照此办理吧。”

忽必烈听得频频颔首,想不到李洛打仗不赖,这政务上也很老辣,倒是个人才啊。他说的治日四策,每条都直指要害,釜底抽薪。不是真正为大元着想的忠臣,怕是很难想的这么周到。

而且他对海战颇为在行,对付屡次骚扰闽浙粤的残宋水师正合适。

他不是汉人,担任福建平章倒不是不行。可终究不是蒙古国族啊。

忽必烈虽然对李洛的表现很满意,但还是有些犹豫。闽省是海贸重地,也是汉人造反重地,汉人做平章是万万不行的。高丽人虽然比汉人可靠的多,但还是差点意思。

忽必烈又问了一会话,就下了“逐客令”。

“你这就去吧,过几天会有旨意给你。好好做!”

“微臣遵旨,谢恩!”李洛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退出鹰房。

直到出了宫城,李洛才彻底放松下来。

难怪都说伴君如伴虎。和忽必烈呆在一在,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滋味很难受。当然,他掩饰的很好,演技过关,没有露出异样。

其实这也是心虚的表现。倘若李洛真是坦荡荡的大元忠臣,可能会好得多。

等李洛走后,天色将晚。忽必烈就离开了广寒宫鹰房,回到大明殿的寝宫殿香阁。

“召丽嫔侍寝!”李洛给忽必烈的印象很不错,让忽必烈对高丽人的好感更增,再次传丽嫔金光若侍寝。

等到金光若侍寝完,忽必烈忽然说道“丽嫔,听说你金氏与李氏乃是世交,你与李洛是否熟识,此人如何?”

忽必烈当然不是个容易被枕头风影响的人。倘若金光若说李洛不好,他不但不会相信,反而会认为金光若是说李洛坏话,害怕李氏压倒金氏。

金光若早就得到崔秀宁线人的暗示,当即说道“李洛么,臣妾的确算是熟识。这人一直想在大元做官效力,曾说圣天子在上,正是男儿立功之时。他对东省的官位很是瞧不起,敬重王后,更胜于敬重王上。东省称其为后党。才能么,也是有的。”

忽必烈听了,心里顿时不再犹豫。

第三天,一道圣旨就飞出大内,送到李洛手中。

“……任江华郡公李洛为福建行省平章政事,闽浙粤沿海制置使……钦哉!”

李洛有点激动的跪接圣旨,“谢圣上天恩!李洛领旨!”

从此刻起,李洛就是新鲜出炉的福建行省平章政事,闽浙粤沿海制置使!

一省大权兼三省海域稽查之权,尽在这一道圣旨之中。

真正的封疆大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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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1、352节 本堂李洛,钦命治闽!

福建行省平章兼闽浙粤沿海制置使,历史上是蒲寿庚担任的官职。宋元之际,泉州是最大的海贸城市,加上经常受到海盗骚扰,所以闽省平章往往兼任三省沿海制置使和市舶司提举。

历史上的蒲寿庚还多了个市舶司提举的官职。李洛虽然没有拿到市舶司提举,但权势已经很重了。

沿海制置使,掌管闽浙粤三省海域的海上治安,节制三省水师。只是,如今的三省水师已废,没有多少水师给李洛管了。

崔秀宁知道李洛拿到最满意的官位,高兴的大眼睛笑得弯弯的。

征日之战的收获实在太大了。其他不说,光说这两个官职,就能让李洛成为闽地的土皇帝。更重要的是,闽地和海东只隔了个海峡,海路顺风一天就到,逆流最多两天,往返非常方便。

而且,再也不用担心元廷发现海东。

等到利用这个官职挖到足够的人口资源,就真的具备了起兵争霸的资本。

一切,为了人口!

崔秀宁将暖手炉捂在肚子上,不施粉黛的脸蛋笑的山清水秀,“福建行省有四百多万人口,其中流民估计最少五六十万以上。还有闽东北的浙江流民,闽西北的江西移民,闽西南的广东流民。”

李洛抚摸着手里的官印,“这么说,能移民百余万?”

崔秀宁摇头,“百余万不用想,绝无可能。以海东如今的开发程度,也养不活那么多人。我估计,挖个五六十万就顶天了,还要慢慢挖。太多太快的话一定会暴露。”

李洛算了一下,“就按照五十万算吧,流民以青壮为主,四丁抽一,可得六万兵。我们唐国目前海陆军合计五万五,加六万不到十二万兵。”

崔秀宁道“元军有一百多万,十二万兵造反,的确是力量太单薄,失败的可能性很大。除非,有三成以上的火器兵,扛住蒙古色目铁骑。”

李洛皱眉“那就是需要三四万纯火器兵,以目前海东的技术条件,一年内能做到么?”

崔秀宁哑然失笑,“你想的真美,怎么可能?哪怕原材料都够,也做不到啊。现在的冶金技术太落后了,不是两个现代人就能大幅提高的。就说枪管吧,海东如今就是用熟铁皮锻打焊接成管,这已经是我最好的办法了。”

李洛道“模具灌浇铸造枪管不行么?”

崔秀宁摇头“不行的。那样的铸造枪管,无法锻打,根本解决不了气泡和砂眼的问题。炸膛率高的吓人,可靠性很差。这样的火铳,你敢用吗?现代技术那么发达,都不敢用铸造法制作枪管,别说古代了。”

“好吧。我读书少。”李洛两手一摊,他的确不了解这些,“那按照你现在的方法,一年能出产多少火铳?”

崔秀宁早就算过,直接回答“以海东的匠师人力,一个月最多五百支,一年最多六千支。要是加刺刀卡槽的话,一年最多五千支,不能再多了。不过,质量很有保证。样品已经出来了。”

李洛道“我可是俘虏了很多日国铁匠啊,他们不能出力么?”

崔秀宁无语,“老公啊,他们已经算进去了好吧!不加上他们,一年三千支都没有。你以为燧发枪好做吗?光一个燧发装置的弹簧片,就要一个锁匠耗费几天时间。”

李洛有点懵了,“弹簧片而已,铁匠不行么?为何要锁匠?”

崔秀宁道“铁匠做的弹性太差,满足不了要求。现在只有锁匠能干这活。锁匠本来就不多。不过,我已经让锁匠们带徒弟了。”

“那火炮呢?”李洛又问。

崔秀宁道“用铁芯铜体做炮管。之前发现了一个小铜矿,正在炼铜。炮管做厚点,用铸造法是可以的。但是吧,沉啊。用在船上没事,可在陆上使用,灵活度就不行了。”

“一门三斤弹子的轻炮,重四百斤,需要一匹骡马来拉。十斤弹子的大炮,重两千斤,需要几匹骡马来拉。加上运载弹药,运输的压力是很大的。”

“这两种炮还没造。现在只造了一种小炮样品,发射鸡蛋大的一斤铅弹,重不到两百斤,两人可以抬着走。其实算是一种大铳,射程只有两百米出头,比火枪射程也就多了几十米。”

李洛搂住崔秀宁亲了一口,“不错不错,已经很好了。这种火器,起码可以杠杠蒙古铁骑的冲锋了。不急,咱慢慢来,多搞些工匠。等咱们有了几万火器兵,就反他娘的。”

崔秀宁白了他一眼,“你悠着点啊,别让我们一家三口落个凌迟处死的下场。”

李洛摸着她高高隆起的肚子,“哪能呢?就是败了,咱往南洋一跑,坏大叔还能咬我们?”

“呵呵。”崔秀宁无语,“要是你在内地打仗,打输了,还有机会出海逃跑?你是鸟人么?长翅膀了?”

“你说谁是鸟人?”

“你!鸟人!”

“好啊,你再说,再说磋磨死你!”

“我去!哎呀哎呀,咯咯,不说了不说了…咯咯…”

…………

离开大都前,李洛上了一道奏章,以征日军功为名,举荐宁海州水师千户罗昱为福建水师万户。

因为罗昱的确功劳不小,元廷当即准奏。

罗昱现在彻底被李洛拉上船了。就是他的家人,也都被转移去了海东。让他出任福建水师万户,能帮助李洛更牢固的掌握水师兵权。

等到崔秀宁安排好特察局大都分局的业务,两人就一起离开大都,走海路去福建上任。

走之前,李洛还是去见了一次张三丰。

张三丰对于李洛在日国推行“改神为道”非常高兴,已经把李洛视为维护道教的中间人物。他暗示李洛,会竭尽所能在朝中为李洛说话。

当然,李洛也没忘记去拜会御史大夫脱不合。脱不合对李洛很是欣赏,叮嘱李洛好好治理福建,放开手脚。

因为要做些准备,直到正月二十二,李洛才到达福建行省的治所泉州。

泉州自从被陈大举和倭攻破后,被南宋小朝廷建都大半个月,后又被元军夺回,几次经历兵火,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但由于是海贸之都,仍然很繁华。

李洛的仪仗一到城下,立刻惊动了泉州城内的行省左右丞,泉州府达鲁花赤,府尹,城守万户等官员。众人第一时间就出城迎接,对着仪仗行礼。

“右丞哈歹只见过平章官人!”

“左丞萨普勒见过平章官人!”

“万户忽鲁帖木儿见过平章官人!”

“泉州府尹张柯帖木儿见过平章官人”

“泉州府达鲁花赤哈达礼见过平章官人!”

……

李洛身穿崭新的一品紫色质孙服官袍,腰横玉带,挂着镶宝石的匕首。头上戴着镶嵌珠玉的四方瓦楞帽,加上前呼后拥,一派高官大员的气派。

“诸位同僚免礼!本堂李洛,钦命治闽!这是本堂告身印信,诸位同僚,按律查看吧。”李洛端坐马上说道。

随即便有亲兵捧着告身印信,向诸位一一展示。

这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新官到任,都要向同僚出示告身,验明官身。告身用蒙汉两种文字,确保都能看懂。

高丽人?

几个大僚看到告身上写的是“高丽仁州李氏”,顿时心生不爽。他们不是蒙古国族,就是色目贵族,见到一个高丽人出任他们的上官,哪里会服气?

不过很快,他们就想起李洛是谁了。原来是征东大胜,爵封江华郡公的李洛啊。

元朝极重军功,想到李洛立了大功,几个大僚顿时收起了轻视之心。

李洛看几人表情,哪里不知道他们想什么?哼,倘若你们老实,也就罢了。要是不老实,整治你们的手段有的是。

班长,要有班长的权威。

李洛当先纵马入城,几辆马车跟在后面,数百亲卫前呼后拥,在围观百姓的目光中煊煊赫赫而过,真是好不得意。

众人来到平章府,中门早就大开,李洛昂然而入,直接进了“平章节堂”,老实不客气的坐下。

颜隼等左右亲卫,立刻排列两边,气氛顿时肃然起来。

“平章官人,如今已近黄昏,不如先用膳如何?我等也好为大官人接风洗尘啊。”泉州府尹张柯帖木儿说道。

此人是个汉人,在名字后面加上“帖木儿”,当然是标榜心向大元。当然,李洛绝无资格嘲笑张柯,因为他不也是李洛哈剌不花么?

李洛冷笑,用“高贵”的蒙语说道“我来时,伟大的汗王告诉我,闽地成了海盗们撒欢的地方,成了反贼们的安乐窝。他们在闽地上放肆的吃羊,然后将羊骨头扔在闽官们的脸上!”

为何李洛要先来个下马威?因为不这样无法树立一把手的招牌。甚至,还会被架空。

平章官人一来就不假辞色的翻脸发威,令堂上的闽省官员大为诧异。

尤其是正二品的右丞和左丞,一个蒙古官人,一个是色目官人,都是有根脚的朝廷大员,可不是一般官员,他们哪里受得了这个?

“平章官人,本官一年前还见过大汗,大汗可没这么对本官说过。”右丞哈歹只冷笑着不软不硬的顶了回去。

他是蒙古贵族,万户那颜的根脚,他怕什么?他不信李洛能把他怎么样?哼,这大元朝,可是蒙古人的大元。

左丞萨普勒也面色不愉的说道“平章官人,这话就过了吧?即便大汗这么说,又与我等何干?”

除了右丞左丞,其他官员没有出头,神仙打架,他们犯不着。

李洛看着这两个副手,心里冷笑,你们果然跳出来了。

他又不傻,倘若没有准备,怎么可能一来就发难?崔秀宁的特察局成立两年了,已经成为这个时代最专业的情报机构,闽省靠近海东,特察局怎么会不调查行省高官?

可以说,闽地三品以上文武,特察局全部做过功课。

李洛勃然大怒道“放肆!哈歹只,你这是质疑本堂么?哼,大汗对尔等很是不满!前次阿鲁不花犯事撤职,尔等就没有丝毫干系么!大汗让本堂严格整治闽地,无论官民,一体整饬!太子还说,剿匪不利者,查办!激起民变者,查办!昏聩无能者,查办!”

“这一两年,先是陈吊眼造反,后是女贼许氏造反,再是海盗破泉州,甚至伪宋在泉州复辟!这还没完,最后一百多万贯皇税被劫,五个朝廷命官被杀,残宋水师来去自如,连番上岸骚扰!尔等是干什么吃的!”

“这闽省,还是我大元的闽省么?哈歹只,本堂问你,反贼许氏劫掠皇税,是怎么知道路线和时辰的?咹?是你泄露的吧?”

哈歹只神色一滞,随即冷哼道“你敢污蔑我哈歹只!李洛,今日你不说清楚,本官一定要奏你一本!”

李洛站起来背着手,下堂来到哈歹只面前,看着他的眼睛,“哈歹只,你好大的胆子啊,你知道你的侍妾是什么人么?她是许氏手下的女贼,你知道么?皇税上京的路线和时辰,是你泄露给她的,你知道么?”

哈歹只的神色剧变,心里只有一个声音李洛怎么知道!

那个侍妾,是大半年前纳的,不但长的美,人也很聪明,蒙语学的也快,他很是喜欢,渐渐的,哈歹只就开始让她帮自己处理一些公务。

谁知前段时间,此女不辞而别,留下一份书信,说自己是许氏的手下,本来派来刺杀自己的,但不忍心下手,所以只好离开。

可是紧接着,皇税被劫,几个官员以及押送的官兵全部被杀。哈歹只知道此事和自己脱不了干系,所以一直惴惴不安。因为,那个侍妾看过关于押送皇税上京的公文。

他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个侍妾根本不是女贼许氏的手下,而是特察局进行培养的女特务,也就是“东西南北中”五秀中的“南秀”。

南秀本是风尘女子,李洛任宁海州达鲁花赤时得到的。南秀被崔秀宁培训半年后,潜伏到哈歹只府中,窃取了不少机密。

“本官不知道你说什么,哼,要是今天不说清楚,本官一定参你一本!”哈歹只虽然心虚,但态度还是很强硬。

反正那贱人已经跑了,又没有人证,李洛能拿自己怎么样?

李洛冷笑,“好,那本堂就让你见识见识。来人!”

“在!”

亲卫们雷鸣般应道。

“带人证!”

“诺!”

很快,一个色目人被押了进来,很显然,他之前是李洛车队的马车里。

哈歹只一见这色目汉子,脸色顿时难看到极点。这不是他几天前派到海滩盐场收税的奥茹丁么?奥茹丁是他的心腹管家,怎么落到了李洛的手里?

“狗奴才!你怎么在这里!”哈歹只喝道,心里有点慌,因为那侍妾逃跑后,他曾让奥茹丁带人四处追捕,奥茹丁知道那女人是许氏派的奸细,也知道她泄露了皇税的消息。

所以,奥茹丁也是知情人,那就是人证啊。

“主人,对不起了,事已至此,为了朝廷,老奴只有实话实说了。”奥茹丁说道。

他也是没办法。几天前,他在盐场征税,突然被新任平章的李洛逮捕。李洛告诉他,接到举报,他在盐场横征暴敛,几次激起民愤,所以要惩治他。

他当然只好搬出主子哈歹只。谁知李洛当即逼问他,哈歹只有没有违法。只要他供出哈歹只的违法之事,就放过他。

然后,他就被丢给李洛的手下(特务),严刑拷打,一直逼问出哈歹只的侍妾泄露皇税公文的事。

等到吐露出这件事,特务们才不再折磨他。最后,李洛又告诉他,出卖了哈歹只,他只有死路一条。但只要咬死说是主动揭发哈歹只,他就有活路,保他最后平安无事。

李洛之所以这么干,就是要通过奥茹丁的口“主动揭发”哈歹只。让奥茹丁成为证人,借此让元廷撤掉跋扈而贪权的哈歹只。

哈歹只是二品大员,他的事一旦捅到元廷,元廷刑部必定会提审奥茹丁。但如果奥茹丁一口咬死是主动向平章揭发哈歹只不法,他就有生路了,甚至还有功。

以奴告主,一般先要打几十板子。可如果事关朝廷利益,那又不同了。

奥茹丁会怎么选?当然只能是说自己主动揭发,这样还能有一条活路。

哈歹只毕竟不是主动泄密,说与反贼勾结,肯定不算。但最少也是昏聩无能,渎职失察,虽然不会被元廷惩治太重,但官位肯定保不住了。

李洛的目的,就是搬掉这个强势的副手。要不然,自己这个平章就是摆设。

“奥茹丁,你如何向本堂主动揭发的,就如何再说一边。”李洛很温和的说道,“别怕,你也是为了朝廷么,本堂自会为你做主。”

“喳!”奥茹丁知道自己无法回头,不如听平章摆布。

“平章官人,各位官人,右丞官人的侍妾,乃是反贼!很多朝中官府的机密,都被她反贼窃走了。本省每年的皇税,押送上京的路线都不同,时日也不同。这本来就是官府机密。”

“可如此重要的公文,右丞官人竟然让那反贼看到。结果呢,反贼在路上埋伏,一百多万贯税款被劫不说,还死了几百官兵,几个官员。事后,右丞官人明知此事与自己有关,却隐瞒不报,欺骗朝廷!”

“小人实在看不下去了,劝右丞官人主动向朝廷认错,戴罪立功。可右丞官人根本不听,还狠狠鞭打小人。”

奥茹丁说完,解开衣服,露出满是伤痕的身体,“这就是右丞官人鞭打所知。”

其实这些伤是特务们打的,与哈歹只没关系。

什么?他说什么?

哈歹只听了,气的浑身发抖。你这个狗奴才,你什么时候劝过我?你敢劝我?再说,你身上的伤,是我鞭打的么?

这无耻的狗奴才啊!

哈歹只气的老眼昏花,恨不得当场一刀宰了奥茹丁。

“狗奴才!我宰了你!”哈歹只再也忍不住的拔出腰间的匕首,扑向奥茹丁。

“住手!拿下!”李洛一声令下,几个亲卫顿时一拥而上,将哈歹只的匕首夺了下来。

哈歹只气的直喘气,像只愤怒的野兽,不断挣扎咆哮。他当年也是个响当当的蒙古勇士,可是如今年过五旬,气血已衰,很轻易就被颜隼等人控制起来。

此时哈歹只最恨的不是李洛,而是无耻的奴才奥茹丁。

“狗奴才,我一定要像宰杀瘸腿的野狗那样,宰了你!”哈歹只恶狠狠的说道,一点也不像个二品大员。

奥茹丁看见哈歹只要将自己生吞活剥的目光,也怕了,干脆心一横的说道“主子,你也别怪我,是你自己不忠在先。主子可记得二十多年前的事么?当时你还是个千户,却主动给阿里不哥写信臣服,还是奴才送的信!你对大汗,忠么?”

“你你……狗奴才!”哈歹只气的快要吐血了。

李洛笑了,“来人,右丞官人的府中,或许还有奸细!一体拿来,细细盘问!”

“诺!”亲卫们拿着令箭,去哈歹只府中拿人。知道“奸细事件”的一定不止奥茹丁一人,证人一多,哈歹只这船翻定了。

李洛继续道“右丞官人,倘若是冤枉了你,本堂一定为你讨个公道。但眼下,你可不便处理公务了。来人,暂时收了右丞官人的印信,暂停右丞府的令箭。”

“右丞官人,这事情的始末,本官不偏不倚,会如实禀奏大汗和朝廷。咱哥俩,就等候旨意吧!”

李洛无权革去哈歹只的官职,顶多暂时停职,短期软禁。最后还是要由忽必烈定夺。

哈歹只脸色灰败,头上的瓦楞帽都歪了,他挣开李洛亲卫的控制,冷冷对李洛说道“平章官人,你赢了。本官自会向朝廷向大汗上奏请罪。哼,希望你这个平章,做的好好的。”

哈歹只说完,就往节堂之外走去。

李洛抽出一直令箭,“节堂护军何在?”

“在!”一个色目将领出列应命。

“如今本省不宁,调三百兵马,保护右丞官人府。在圣旨下来之前,不许右丞官人离开府门一步!”

“喳!”那色目将领统带的兵马,属于节堂护军,只听命于平章政事。相当于后世的巡抚标军。

众官看到连仅次于平章的右丞都被扳倒,无不心生惊惧。他们万万想不到,李平章的下马威,如此凌厉。

就连第三把手,左丞萨普勒,也惴惴不安,再也不复之前的气势。

李洛扫了萨普勒一眼,心道今天先不动你。免得一来就动了两个副手,让人侧目。且让你先逍遥一段时间。

“升堂!”李洛再次坐回到节堂大案上。

ps今晚开会很晚,所以迟了,抱歉。

第353、354节 “庞统献技”…“中堂演戏”

哈歹只是个很强势的副手,仗着资历老和蒙古贵族的身份,就连前任平章阿鲁不花,也没少被他使绊子。可以肯定,他一定会给李洛这个一把手制造很多障碍,甚至架空李洛。

所以,当李洛听崔秀宁说起哈歹只和南秀的事时,当即决定利用情报第一时间扳倒哈歹只。

其实李洛正月十八就到了福建行省。但根据南秀提供的情报,去了盐场逮捕哈歹只的心腹奥茹丁,一番折腾之后终于令奥茹丁就范,前后耽误了几天时间。

如今哈歹只已经被暂停职权,等李洛的奏章到了大都,他被罢官是板上钉钉的事。这样,李洛最大的绊脚石被搬开,又迅速树立了威严,可谓一举两得。

从眼前这些行省官员谨小慎微的表情,就知道这一招的效果有多好。

右丞大官人都被李平章干脆利落的扳倒,何况他们?

李洛坐在大堂上,看着下面的行省大员们,板着脸说道“诸位,本堂来闽之前,大汗叮嘱,太子大人叮嘱,御史大夫也叮嘱。令本堂务必放开手脚,好生整饬,把本省狠狠治一治。”

“倘若福建的差事还办不好。就算大汗大度饶过,太子大人也不会饶过,太子大人饶过,御史大夫也不会饶过。这闽省可是财赋重地,每年要上缴五百万多贯皇税的。再这么乱下去,给朝廷的税款,是你们掏,还是本堂掏?”

“去年底,一下子被反贼劫走了一百八十万贯钞,这让去年本省上缴朝廷的财税,一下子少了三分之一!全拜哈歹只所赐!你们当这事就算了?朝廷可是说了,这缺的一百八十万,今年得补上!不然,朝廷也不能饶过我。”

李洛这话一出口,堂下众官都是脸色剧变。什么?补上税款?那今天岂不是要多上缴一百八十万?去哪里找这笔钱啊?想到这里,众人顿时恨上了哈歹只。心道难怪李平章一来就要拿哈歹只立威,原来如此。

忽必烈的确说过补充税款的事,这可是一个很爱钱的皇帝。但是,他没说必须今年全部补齐。到了李洛嘴里,就是今年必须补齐了。

李洛继续演讲

“朝廷饶不过本堂,难道本堂就能饶过你们么?说来说去,治闽就要两条,一是税款要足,只能多不能少。第二,不能有反贼作乱。只要保证这两条,你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否则,哈歹只就是下场!”

“本堂提醒某些人,别以为自己是蒙古国族,就不把朝廷律法放在眼里!蒙古国族乃大元柱石,国家栋梁,不是大元的蛀虫!越是国族,就越该忠谨用事。倘若坏了大汗和朝廷的事,那便不配是蒙古国族,本堂就要办他!”

“有些人曾是勇士,是将军。但本堂也不是懦夫!本堂征倭,也是尸山血海中蹚出来的,剿杀日人何止十万!大汗要是不信我,能把本省交给我?能封我郡公,此号拔都?”

“就是太子大人,对本堂也多次勉励有加。说起根脚,我仁州李阀五百年世族,大汗赐同万户那颜出身,比你们在座的哪个差半点?”

“说来说去只有一条,本堂既然是你们的上官,你们就该遵守上命,这是朝廷法度,也是千百年的规矩!谁要是阳奉阴违或者心怀抗拒,本堂须饶他不得!”

“本堂身为平章,又兼了三省沿海制置使,担着天大干系,万万不可出了差池。你们要是让本堂一时不痛快,本堂就让他一世不痛快!”

一番毫不客气的训斥,令堂下众官既尴尬又愤怒,却敢怒不敢言。就是其中的蒙古官员,也不敢出头。

可是李洛马上就换了一副面孔,站起来笑吟吟的拱拱手,“诸位同僚,刚才的话很不中听,但大汗严旨,太子叮嘱,兄弟我当不得老好人啊!诸位还要体谅兄弟,不要怪兄弟严苛啊。”

堂上气氛一松,众官连说不敢。

李洛走下堂来,皱着眉来回踱步“补齐税款的事,兄弟很是犯愁。老哥们有什么好的开源之法,都说来听听,总要过了这道坎。”

众人闻言都很头痛,谁又能有好的办法?可大汗都说了补齐税款,难道还难抗命不成?

“此事也不急在今日。五天吧,五天之内,每人递上一份补齐税款的开源条陈。到时,每人的条陈公开拿出来议议,看看哪位老兄的主意高明。若无其他事,这就退堂吧。”

众人此时也没心思给李洛接风洗尘了,各自拱拱手,就退出节堂。

等李洛回到后堂内宅,崔秀宁已经指挥仆从将住处重新打扫了一遍,换了新的被褥。华丽的卧房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架千功拔步床。

这架千功拔步床是纯花梨木制作,犹如一套房间大小,极尽华贵精致。

如今已是正月下旬,南国春早,室内已经不冷,崔秀宁脱下了厚厚的裘衣,换上一件水绿色的襦裙,显得十分清新明快。

“你们都下去吧。”崔秀宁见李洛进来,挥手让平章府内的官奴退下。

李洛扶着女人坐在拔步床内的茶几上,笑道“这套千功床要是传到后世,十个亿都打不住。”

崔秀宁问“解决了?”

李洛点头,“解决了。杀了老虎吓猴子,他们不敢小瞧我了。我下令让他们想法子找钱补齐税款,期限是五天。计划安排好了吧?”

崔秀宁道“这是个小动作,也就递句话的事,哪里需要刻意谋划,通知福建分局就行了。”

她已经培训出一百多个学员,都是特察局的骨干特务,加上外勤雇佣人员,整个特察局的业务人员已经超过了五百人。这还不算一百人多人的“别动队”队员。

经过两年的发展,特察局已成为这个时代最专业的特务机构和情治机关。如今特察局有四个分局,分别是大都分局、开京分局、海东分局、福建分局。还有若干小组,比如李徐的日国小组,李幽的辽东小组等。

元廷所有的要害部门,如今都有特察局的眼线。在防谍意识淡薄的古代,特察局这样的专业机构具有很大的破坏力和渗透力。

如今的元廷,在李洛眼里已经没有秘密可言了。

男人拿起女人的手,“孩子出生前,你不许回海东,不许回去操劳。就在泉州好好待着修养,我必须天天能看到你。”

女人的如剪双瞳露出一丝笑意,“唐侯不在,摄政夫人也不在,这时间长了,你不怕被人篡位?再说,海东有我们自己建的小医院,我对李沅更放心。我还是回去吧。”

“不行。”男人想都不想的拒绝,“把李沅调到泉州。你不许回去。我不信几个月咱们不在,海东就能出曹操,特察局不是摆设。”

女人只好答应,“好吧。我就留在泉州。”她知道男人为何不让她回去。是怕她万一难产而死,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李洛随即笑道“你留在泉州生,孩子出生到时还能借机让闽南官员送礼,捞一把。”

当天,一艘船就去了对岸的海东,带回了李洛的信,同时将李沅等人接过来。

李洛当然也没忘记给忽必烈写奏章。

“臣福建平章政事李洛,面北九叩,谨奏圣上……其奴奥茹丁主动发其奸…色令智昏,丧心病狂。渎职失察,欺君罔上…以至被劫皇税一百八十贯,而贼焰嚣张…更有指其当年暗通阿里不哥,以图拥立之功,其心可诛也…暂停其职,恭请圣裁…”

写完这份奏章,李洛传令立刻送往大都。

“媳妇儿,福建的邮驿体系有没有特察局的人?”李洛问。

崔秀宁点头,“有啊。但人数很少。”

李洛咬牙道“我需要彻底监控本省的邮驿系统!只要是不利于我的奏章和弹劾,一个字也别想传出福建!一张纸也不能飞到大都!”

崔秀宁笑道“我已经在安排了。”

…………

几天以来,左丞萨普勒一直在着急补齐税款的法子。

一来他是左丞,也担着好大干系。二来,所有人的条陈都要拿出来公议的。倘若他的条陈太差,那不是让同僚笑话他无能?

可他着急归着急,去仍然忍不住天天和府中的幕友们打麻将。

没错,就是打麻将。

自从前年李洛向高丽王妃敬献麻将,再由高丽王妃敬献给忽必烈后,麻将就迅速的在大元官场和贵族中风靡起来。到现在,要是那个官员贵族,还不知道麻将,那必定被人说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可见麻将的普及速度。

就说萨普勒吧,贵为二品大员,行省第三把手,可整天不搭理公务,只爱见天搓麻将。

对于高官来说,这不光是一大消遣,还是一大开源之法。上官赢下官,下官赢小官,小官赢富商。

来钱…很快!

至于公务,那是朝廷的事,总会有人去干,着的什么急啊。

因为麻将,原本还处于上升阶段的元朝,首先在官场上,文恬武嬉,玩物丧志的势态越发严重了。

如今,衙门府邸的官厅中,贵族豪门的画堂内,处处是搓麻将的哗啦声,真是好不热闹。

麻将作为一种智力型赌博活动,不但很容易上瘾,也很热闹。这就很要命了。

但是,除了李洛和崔秀宁,无法能够清醒意识到这一点。

当然,他们也不知道麻将是李洛“发明”的。

此时,萨普勒兴致勃勃的搓着麻将,暂时将什么条陈抛在脑后。

半天下来,几个幕友都输了不少,其中一个叫姬长恭的幕友(师爷),更是输得精光。

“哎呀东翁,小人已经输得干干净净,再不能奉陪了!”姬长恭苦笑着说道。

萨普勒哈哈大笑,“扫兴真是扫兴!”不过,他也没有真的不高兴。姬长恭是个读书人,对钱粮律法很是精通,是他公务上的得力助手,他也不能太不给面子。

姬长恭笑道“要是能有个来大钱的法子就好了,小人就能天天陪东翁尽兴。”

萨普勒摇头,“本官还想要来大钱的法子呢,这本省的税款,如何补齐,本官还没有条陈啊。”

姬长恭目中射出一缕精光,他把牌一推,沉吟着说道“这几天,小人也在替东翁琢磨这件事。似乎是有个法子,只是说出来,怕是有点惊世骇俗了。”

“哦?”萨普勒立刻来了兴趣,“暂且说了听听!”他知道,姬长恭是个很有学问的读书人,出的主意也很靠谱,不会拿出馊主意。

姬长恭笑道“说了东翁莫笑。我昨日听人说,泉州港来了海外的大商人,来此购买奴隶,青壮男丁八两一个,女人五两一个,多多益善。本省流民可不少哇,要是这条路子走通,不但税款能补齐,省里的官人们也不少赚。只是,这也太荒谬了些。”

萨普勒的眼睛顿时亮的像是几百瓦的灯泡,一锤桌子,“什么荒谬!这可是个好主意!哈哈,老姬啊老姬,你可是帮了本官的忙!”

姬长恭似乎吓了一跳,尴尬的笑道“东翁,小人只是随口一说。这法子乍一听可行,可其实很难操办。流民近乎贼,怎么可能听官府的话,乖乖卖身为奴?那么多流民,要是出兵硬抓,立刻就是民变四起啊。”

萨普勒笑道“让流民乖乖被卖,也不是真没有法子。只是,你说的那海外大商人,真在泉州港?”

姬长恭道“听说昨天还在。今日有没有离开,就不得而知了。”

萨普勒想都不想,就直接喊道“来人!”

几个亲随一起进来,“主子请示下。”

萨普勒道“你们立刻骑快马出城到泉州港,打听一个购买奴隶的海外大商人,请了来见本官!”

“喳!”几个亲随立刻出门而去。

一个时辰之后,终于有一个高鼻深目的色目商人来到左丞府。

“尊敬的左丞阁下,鄙人穆萨丁,很高兴来到阁下尊贵的府邸,阁下有什么需要鄙人效劳么?”

这个穆萨丁,当然是李洛的手下,不是第一次冒充海外大商人了。他曾经是石岩手下的海盗,被石岩送给李洛,如今是一个水师军官,家小都在海东。

萨普勒见到此人是个色目人,服饰豪华,眼神精明市侩,脸色挂着虚伪的微笑,立刻就对来人的身份深信不疑。

“请坐吧我的穆萨丁先生,我们可都是色目人啊。”萨普勒很热情的说道,还和客人拥抱了一下,“以珍珠的名义发誓,有好事等着你,我亲爱的穆萨丁。”

整整半个时辰之后,萨普勒才高兴的送同样高兴的穆萨丁出门。

显然,主宾两人聊得很愉快。

萨普勒回到官厅,拍拍姬长恭的肩膀,“老姬,此事要是办成了,自有你的一份好处。”

“谢东翁!”姬长恭低头间,目中闪过一丝冷笑。

…………

正月二十八,李洛再次升堂议事。众官都知道,今日堂会,就为了补齐税款的条陈。

行省平章节堂乃一地“相府”,规格宏大,肃穆堂皇。大堂内外,护军林立,大堂两侧,俱为书吏。更有一副对牌分列左右,左边是“代天巡牧”,右边是“都省行衙”。

李洛人模狗样的端坐在堂上,逡巡了一边堂下众官,吩咐落座后,就慢条斯理的开了金口。

“数日前,本堂令诸位拟定条陈,为的补齐税款之事,今日期限已到。诸位可一一上陈,当堂议论。”

众官你看我,我看你,并没有人先出头。

李洛只有点名了,“参知政事王甫,你分管本省财税,说说你的条陈吧。”

行省也有参知政事,分左右两员,属于从二品大员。这样的官员要是到州县巡视,那是了不得的大官人,可是在平章政事面前,就不算什么了。

王甫硬着头皮出来说道“回平章官人话,下官的条陈,无非是加征二字。本省纳税户口七十二万户,每户加征两贯,就是一百四十余贯。再加征商户,一百八十万贯就够了。”

王甫这几日麻将打的太多,没有太多的时间考虑条陈,这也是他拿出来的最好办法了。

“下官的条陈也是加征!”泉州路达鲁花赤索哲山也出列说道。

“下官也建议加征!”肃政廉访使朵失铁木耳说道。

一连出来好几个人,给出的条陈都是加征,只是加征的对象略有区别。蒙古官员的条陈,完全就是向农户加征。

泉州知府张柯出列道“中堂大人,下官以为,加征万万不可。如今小民赋税极重,是以流民遍地,反贼蜂起。倘若再次加征,势必饮鸩止渴。下官的条陈,乃是借贷。向本省富户借贷,或授予行商便利,向海商售卖各种许可。”

众人听到张柯称呼李洛为“中堂大人”,无不暗暗侧目。

首先,大人不是乱叫的。一般的官员,哪怕官至一品,也很少被属官称为“大人。”大人这称呼,一般是平民称呼官员,晚辈称呼长辈,或者官员称呼大贵人,如太子大人。官员之间,极少这么称呼。

但是,所谓礼多人不怪。就像一个人,非要称呼另一人为“爷”,也不会犯法。

另外,中堂也不是乱叫的。元代的中堂,一般是指中书省的左右丞相,平章,以及枢密使,御史大夫。

行省是中书省的派出机构,行省平章和中书省平章一样都是从一品。理论上,行省平章也能被称为中堂,但同样不是主流称呼。

所以,中堂大人这个称呼,用在李洛身上也不算错。但这么叫,实在是太过于拍马屁。

张柯如此称呼李洛,表示他会彻底唯李洛马首是瞻,是往自己的身上贴李洛的标签,这是明确的选择阵营。

“中堂大人,下官也以为,不能加征!下官赞同张府尹的条陈!”郎中薛宜也出列说道。

紧接着,又有两个四品官员出列,赞同张柯,也都称呼李洛为中堂大人。

这一下,三分之一的行省官员,利用一个称呼,明确表示彻底拥护李洛。不过,这几人官职最高的,也不过是正三品的泉州府尹,其他几人全部是四品。

二品的左丞和参政等人,没有一人这么表态。

李洛笑道“府尹官人所言极是!这加征势必让反贼更加势大,万不可取。借贷倒是个主意,不过借了终究要还呐。倘若不还,岂非坏了朝廷信誉?”

李洛一边说一边瞟剽左丞萨普勒,心道你还憋着大招么?该出来说话了。

果然,萨普勒智珠在握的出列,笑着说道“诸位的条陈,自然都是好的。不过,加征会激起民变,让反贼更加嚣张。借贷么,平章官人也说了,终究要还。本官苦思冥想数日,还到外地查访,终于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哦?”李洛佯装惊喜的说道,“左丞官人快请说来!”

萨普了心中得意,暗道你以为是平章就了不起么?这法子你就万万想不到。

萨普勒故作高深的笑笑,拿捏着十足的腔调,说道“诸位,先不说补齐税款的事。本官先要说,为何反贼屡剿不尽?”

张柯冷笑道“那还用说么?百姓没饭吃,流民遍地,所以要么做贼,要么造反入伙,这才使得反贼屡剿不尽。”

“不错。”萨普勒道,“倘若流民没了,反贼就是无水之鱼,还能蹦跶几天?”

参政王甫摇头,“左丞大人的意思,是派兵将流民尽数剿灭?不成的。天下那么多流民,怎么剿?流民可不是老实受苦的庄稼汉,他们会造反的。逼反本省几十万人,我们谁都脱不了干系。”

萨普勒笑道“谁说要剿?不能剿,难道不能卖么?”

什么?卖?所有人都呆住了。李洛也装出惊讶的样子。

萨普勒看到众人惊讶的样子,心中更加得意。当下将海外大商人要购买大量奴隶的事说了一遍。

“……奴隶要卖给天竺和拜占庭的大庄园,青壮男丁八两白银一个,年轻女子五两一个……就是五十万六十万,也吃的下去!如此一来,既有了钱,又清理了流民,可谓一举两得!”

李洛肚子快要笑破了,脸色却一片惊喜,拊掌大笑道“好好!左丞官人的条陈,竟然如此新奇!诸位都说说,左丞官人的法子,可行不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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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5、356节 天马行空…秀宁生产

参知政事王甫首先表态“平章官人,下官以为,左丞官人的条陈,既能解决流民,对反贼釜底抽薪,又能换取大量钱财,补齐税款,乃是一举两得的上上策。可行!”

其他官员也纷纷表态赞成,就是泉州府尹张柯等几人提出了不同看法。

“左丞官人,此条陈的确很好。可问题是,流民不是傻子,焉能乖乖就范?谁愿意飘扬过海,去异国他乡为奴呢?下官以为,难以操办呐。”张柯语气淡淡的表示质疑。

萨普勒大笑,蜷曲的胡须高高翘起,“这有何难!本官早有计较!”说完对李洛拱拱手,“平章官人,流民们一向食不果腹,只要官府开仓放粮,赈济一段时日,再散布一些招募到南洋做工的消息,管教流民乖乖上船。”

这法子当然不是他想出来的,而是他的幕僚姬长恭。至于姬长恭如何有这个法子,萨普勒永远也不会知道。

王甫立刻应声“左丞大人高明啊。赈济一段时日,让流民看到朝廷的善意,再让人打入流民中散步好消息,不出一个月,流民必定愿意出海做工。”

这几年,很多南方百姓为了生存,想方设法漂洋过海去南洋做工,已经不算新鲜事。

李洛连接点头,显得很高兴,“是个好办法!本堂看,也完全可行!既然这主意是左丞官人想的,那就交给左丞官人操办。本省一应钱粮官员人手,你都可调用。”

萨普勒心中暗喜,立刻领命道“下官必定办好这件差事,平章官人放心就是。”他主导办理此事,就能从中谋取很多好处了。其他不说,光是佣金,就是一大笔钱。

参政王甫说道“平章官人,左丞官人,以下官看,此事虽然是为了朝廷,乃是一片公心,但最好还是不要让朝廷知道,免得有不懂事的人攻讦本省。”

李洛不置可否,看向萨普勒,“左丞官人以为如何?”

萨普勒道“朝中的汉臣,尤其是那些酸儒,倘若知道必定多事。大汗知道了,脸上也不好看。我等还是不要给大汗添堵的好。这事,本省不声不响办下来就成了。”

李洛笑道“好,既然你们都这么看。那就先不要奏报朝廷。都是为了大汗为了大元嘛。咱们一片忠心,无愧于朝廷。那就这么定了,所有官员都要保密。”

萨普勒道“不但往上报保密,就是对邻近行省,也要保密,不然他们学了我们的法子,对本省就不利了。”

众官纷纷点头,嗯,正是此理啊。还有一个没有宣之于口的理由,就是大家都有好处。这事一旦办成,那就是几百万两白银,除了补齐税款,剩下的都能分润啊。

不然千里做官求得什么?

于是,福建行省的“贩奴”大事,就在行省高层的集体推动下,轰轰烈烈开始了。

一道道密令,从泉州发往各路,各府,各州县。不需要多久,全省的官员都会参与进来。

众人决定,要分批“贩卖”流民,每批数万人,年内解决六十万以上的流民。

李洛却有点心疼,这可是几百万两白银啊,他又要大出血了。好在,由于在蒲寿庚和日国发了两笔横财,李洛现在有的是银子,不差钱儿。

李洛退堂回到内宅,见到崔秀宁,李沅,姈子,石珊瑚四女正在打麻将。

李沅前天就到了,还带了几个妇科大夫,专门过来准备待产。如今的海东,一切正常,都在按部就班进行。虽然李洛和崔秀宁不在,却仍然牢牢遥控着唐国。

“兄长。”李沅看见李洛进来,赶快站起来。

姈子也只好站起来,显得仍然有点拘谨。她似乎有些害怕李洛。

“继续玩儿。”李洛有点无语。哎,自己家里也开始打麻将了啊。这玩意儿,可不要传到海东才好。

“徐姈,你放心。你的叔父封了东瀛郡公,不但性命无忧,还能继续富贵。”李洛安慰了一句。

“谢将军。”姈子公主鞠躬行礼。

崔秀宁见李洛回来,也无心打麻将了。拖着蜘蛛般的大肚子,蹒跚着跟着李洛进了卧房。

李洛仍然很装逼的跪坐在蒲团上,笑吟吟的对崔秀宁道“一切顺利,萨普勒这蠢货,果然当了这杆枪,还自鸣得意,真是好笑。

崔秀宁在拔步床上仰面躺下来,对着天花板说“他不是蠢,是这计策太狠。再说,这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怎么会放过?”

李洛生了个懒腰,“接下来,等罗昱接任水师万户后,我们还要安排一场水师大捷,在我任内就没有海患了。还要解决许夫人的义军,这样,所谓的反贼也没了。两个战功又拿在手里,治闽有方啊。”

崔秀宁道“那你就是大元朝的名将能吏了,一定能博得忽必烈大叔的欢心啊。但安排好这两仗不容易,又不能真打。”

“不急。”李洛站起来,爬到床上摩挲她肚子,“等你生了再谋划这些,主要是许夫人那里,怎么配合好。”

崔秀宁扑哧一声笑出来,“许夫人还一直以为和她联络的是南洋宋朝残军,到时候去了海东,知道事情的真相,她会不会炸毛?”

李洛潇洒的将手枕在头下,高高翘起二郎腿,“她炸毛又如何?去了海东就由不得她了。你不是说她没啥野心,只想反元么?应该不会炸毛吧。”

崔秀宁用手划着云瑞的胸口,“我有个主意。等本省的移民完成之后,你可以推荐萨普勒去其他沿海行省担任平章政事。”

李洛眼睛一亮,“让他继续移民?这倒是个好主意。萨普勒做了几年的左丞,又是色目人,资质够了。但推荐他去哪个沿海行省呢?江浙行省是一个,河南江北行省是一个,湖广行省是一个。”

崔秀宁道“最好推荐他去接任河南江北行省的平章,借他的手搞些北方移民。”

李洛点头,“我明白了。赞同!那等到本省移民完成,就帮萨穆勒运作河南江北行省平章吧。”

崔秀宁是女子,她的心思毕竟更细致精巧一些。

如今元朝有六大沿海行政区。

一是最北的辽东沿海区,如今主要是宗王乃颜在管理。

二是河北山东沿海,属于中书省直辖的“腹里”之区。

三是管辖了苏北沿海的河南江北行省。

四是管辖了苏南和浙西沿海的江浙行省。

五就是如今还未撤销的福建行省(后并入江西行省)。

六是管辖了广东沿海的湖广行省。

这六大沿海地带,辽东和腹里不用考虑。除去福建,还剩下三个。其中只有河南江北行省位于长江以北。

等到福建行省的好几十万移民完成,海东的人口结构,南方人就占了八成以上,这比例就失调了。

如果帮助萨普勒当上河南江北行省,那么尝到甜头的萨普勒,一定会“贩卖”江北的流民。这样一来,海东的南北方人口比例就合理了。

这对奸诈的男女,为了挖人口,想的法子完全就是天马行空,无所不用其极。

萨普勒做梦也想不到,李洛竟然是他的“贵人”。不到一年,这个“贵人”将会推荐自己出任河南江北行省的平章政事。

二月初一,被李洛推荐位福建水师万户的罗昱,终于率领宁海水师千户所的水兵,来到福建上任。

由于福建水师已残,战船也基本丧失,无力防御嚣张的“残宋水师”和“海盗”,李洛奏请将宁海水师千户所并入福建水师。

元廷当然准奏。因为残宋水师可是大患,不得不防。

李洛如愿以偿的将宁海水师千户所的一千水兵,划到福建自己麾下。这些水兵,都是李洛在日国带过的老兵了。

“属下罗昱,见过大将军!”罗昱一见面就有些激动的下拜行礼。说起来,李洛可是他的大贵人,没有李洛,哪有他今天的风光?

“起来起来!”李洛亲自扶起罗昱,“我已经不是大将军了。走,进去说话。”

在日国大半年时间,罗昱早就被李洛成功的拉上了船。如今不但他的妻子家人都在海东,他自己还挂着唐国水师都指挥使的军职。

两人进了内堂,李洛斥退奴仆,罗昱再次下拜“罗昱见过主公!”

罗昱本是南人宋将,虽然降了元廷,但对元廷却心怀怨恨。如今有机会反元,自然不会放弃。

“你来福建,先招募水兵。然后,假装和海东来的水师打一仗,让海东水师将一些船留给你当缴获,用这些船把福建水师再组建起来。那些老兵,全部提升为什长,都头。”李洛说道。

罗昱笑道“主公好手段,如此一来,既可以向元廷报捷骗功,又能将新组建的福建水师捏在手里。敢问主公,要招多少兵?”

李洛拍拍他的肩膀,考验道“你说呢?”

罗昱道“属下想让海东袍泽留下能装载一万人的船。再在福建沿海招募九千人,补齐一万。”

水师万户府的兵力,最多不能超过一万。

罗昱继续道“等到三五个五月,再和海东来的舰队假装打一仗,向元廷报出三千人的损失。这样,就能再招募三千人。就这么不断假打,不断报战损,不断招募新兵。”

李洛笑道“对,就是这样。但这还不够,胆子可以再大些。我现在兼任三省沿海制置使,海域治安都归我管。你就干脆多招募几千人,万一元廷来人检查兵额,我自然会通知你准备。”

罗昱道“主公英明,如此一来,咱们就能利用闽浙的人力,通过水师,源源不断的输送兵马到海东。”

如今平章是李洛,沿海制置使是李洛,水师万户是罗昱,还不是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

海东在日国缴获了大量船只,足够还能武装三万水师。可是因为海东人口太少,水师兵力船多人少,起码需要再补充两万水兵。

怎么补充?就靠福建水师不断输入,将大陆的兵员慢慢转移到海东。

在元廷看来,福建水师不断打仗不断死人,又不断补充兵马,不是很正常么?他们怎么可能会想到福建水师的打仗都是在演戏?

“……我写道手令,拨给你五千锭钱粮,不够的,我自己掏给你。”李洛说道。

按照元朝财政制度,一般行省的税收七成上缴,三成留用。所以省中是有钱的,而省中的财政大权,就在李洛手里。

元朝如今一年财政总收入为四百万锭钞。一锭钞等于五十两“都省银锭”,等于一百贯钞。也就是说,元朝现在的一年总税收,高达四亿贯!(真实史料)

所以,历代财政收入之多,无过于元。元朝财政收入,是明朝的八倍,宋朝的两倍,清朝的三倍。

而元朝的纳税人口只有五千万,其他的要么是不纳税的特权阶层,要么是流民和奴隶。

忽必烈以五千万的纳税人口,每年能搞到价值四亿贯钞的税(含盐税和实物),可以想象百姓过的日子。

哪怕盐税占了七成,商税占了一成,可还有两成即八千万贯属于农税,也就是每个农民要缴纳接近两贯的国税,还要缴纳更多的杂税,还要吃高价盐!还要服劳役!

这还不算,元廷还滥发纸钞,掠夺民财。

这么重的剥削,元朝能统治中原一百三十年,统治南方九十年,真是是太强太强了。可能换了任何一个政权,都不能统治这么久。就是因为元朝的武力实在强大。

李洛送走了罗昱,回到内宅对崔秀宁道“忽然想到元朝的财政收入,忽必烈大叔真是太有钱了,我们那一千多万两,真是毛毛雨。”

崔秀宁笑道“你不是说他的钱都赏赐给贵族和僧侣了吗?”

李洛道“他把绝大多数的钱都分给了宗王,贵族,僧侣,军队。不然的话,我们要造反太难了。别人用钱就能压死你。”

没错,别看元朝财政收入这么多,可是忽必烈大叔总是喊缺钱。无他,忽必烈大叔是个散财童子。按照蒙古的传统,大汗的重要职责,就是主持分配战利品。

“他是把国税当成战利品了。”李洛笑道。“其他朝代都是量入为出,只有元朝是量出为入。就问你服不服。蒙古和色目军队不拿工资,却有赏赐。一次赏赐抵得上汉兵几年工资,你说,蒙古兵色目兵多幸福?”

崔秀宁道“我们唐军也不错啊,厚饷不说,还有军奴代耕,保障一应俱全。”

李洛想了想,“这次移民,要花费好几百万两,安置流民,又需要一百多万两。我们的钱,最多撑两年。而且一旦起兵,最少需要一千万两的军费储备。所以,还要想法子搞钱了。”李洛说完,往南边指指。

崔秀宁懂了,“你想打安南?还是缅甸?”

李洛道“都可以。就再为元廷打最后一仗吧,让安南也成为一个泥潭。打一仗,就有钱了,还能把流落到安南的大量汉人挖到海东。不过,年内肯定轮不到我,明年会有机会。”

崔秀宁皱眉“你不是说,征讨安南是在1284年么?还有两年啊。”

李洛笑道“历史上1284年打安南,是因为征日失败了。现在不同了。我估计,元廷今年会对安南动手,因为日国快被拿下来了。”

…………

二月九日,晴,小风。

春天到了,算起来不到一个月就要当妈妈了。心里真是有点紧张啊。为了防止难产,我不但配置了最合理的膳食,还坚持每天做瑜伽。李洛每天也给我按摩按摩。

泉州很热闹,但我一次没有出去过,只是在平章府内活动,算是被讨厌的老公禁足了。

我提前写好了一封长长的遗书,又对着镜子精心给自己画了一幅素描。万一我难产而死,也能给他留点念想。

李洛又当起甩手掌柜了,基本上很少管事。他对我说,这个平章他最多干一年,到明年,他想去征讨安南,再发一笔大财,准备起兵的军费。

还真被他说中了。下午,大都分局来了情报,说是有人奏请年内征讨安南。坏大叔已经下旨,筹备征讨安南。大概是等到日国平定之后,最迟十月出兵。但主帅还没有定好。

李洛对我说,这次征讨安南,多半会失败。等到他们失败,再运作征南大将军的位子。

这算是个好消息吧。但海东还传来一个糟心的消息。

江南军的士兵中,竟然有人在传播白莲教!

好在还没有传播开来,就被军中的特务发现。传播白莲教的一批士兵,已经被宪兵秘密逮捕。

我接到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李洛。问他这几十个士兵应该怎么处理。

李洛对我说,一直秘密关押,什么时候能放他们出来,再恢复他们的自由。他的意思我明白,他想利用白莲教了。

白莲教的确是一把好刀。但怎么利用它给元廷添乱,等生了孩子之后我要好好策划策划。

于是,我给特察局下了一个新的工作任务白莲教。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三月。第一批流民已经被赈济了近一个月,当地的地方官汇报,数万流民对官府已经开始信任了。

最多半个月,他们应该就能乖乖上船,去南洋“做工”。

为了安抚流民,知府知县等官吏真真做了一回“爱民如子”的好官。古代百姓就是淳朴,官员毕竟两张口,只要拿出粮食哄一哄,让他们吃几天饱饭,他们立刻就信了。

萨普勒来给力洛汇报好消息时,李洛已经顾不上这些。

因为,崔秀宁要生了。

三月二日,平章府内一片紧张。李洛焦虑的等候在卧房之外,浑身忍不住的战栗,双手紧紧握住,额头上都是细汗,紧张的好像生孩子的是他。

他就坐在门口的椅子上,一直等。

崔秀宁和李沅,以及泉州城内最好的接生婆,都在里面。

“阿嫂……别怕,使点劲……”李沅平静的声音传来、

听到这平静的声音,李洛终于放心了一些。但紧接着崔秀宁呻吟的声音传来,李洛的心又提到嗓子眼,恨不得直接冲进去。

“夫人,快了,一口气憋住使劲……没事的,就是孩子有点大。不过夫人身子骨好,必是无碍的。”接生婆的声音也传来。

她的声音也不着急,李洛又放松了些。

哎,女人生孩子,真是不容易啊。

“我去!还踢我…”崔秀宁带着一丝哭腔的声音传出,中气还挺足,李洛忍不住又有点想笑。但立刻觉得自己没心没肺,马上笑不出了。

“头出来了……使劲!哎呀,好了!”接生婆笑着说道。

“阿嫂!出来了!”李沅的声音也满是惊喜。

随即,一个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就蓦然响起,“呜哇哇…呜哇哇…”

“夫人,是个小郎君!恭喜恭喜啊!哎呀,怕是有九斤多啊!”

“阿嫂,我有侄儿了!是个男婴!”

李洛听到这些,满心只有一个声音“她没事了,她没事了!”

我有儿子了,我做爸爸了!

这是做梦么?不是梦,是真的!他李洛,当爹了。

此时李洛才感知到极度的喜悦,恨不得仰天狂笑三声。直到此时,他才发现出了一身冷汗。

“大官人,是个衙内,母子平安!”接生婆高声喊道。

李洛获准进入房间后,没先看孩子,而是首先看向床上的崔秀宁,只见她满头大汗,秀发粘在脸色,却有股惊心动魄的美。

更重要的是,她面色红润,目光有神,嘴角含笑,一点事都没有。现在的她不但显得很是喜悦,也满脸轻松。

李洛走过去,拉起她的手,帮她捋捋头发,笑道“母子平安,你没事就好。”

“快让我看看!”崔秀宁伸出双手。

直到此时,李洛才一起看向孩子。孩子脸上皱巴巴的,也不知道像谁,兀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不过,真的不小,是个大胖小子。

“你哭什么呀!”崔秀宁轻轻点着孩子的鼻子,“踢我那么多回,怕我打你是不是?别怕,娘亲不打你。”

可是,孩子仍然啼哭不休,崔秀宁只能递给李洛“赶快把这磨人的小祖宗拿走!我要睡会儿!”

ps好了,终于生了。月底了,希望多给点支持吧。裸奔辛苦,真的,心累。

第357、358节 老婆,今天你不能走!

李洛小心翼翼的抱着儿子,感知着这小小人和自己血脉相连的至亲之情,内心满是轻柔温暖的喜悦,以及从未有过的踏实。

就是小小人嘹亮的哭声,也让他觉得是天籁之音,美妙无比。小小人两条小腿蹬的很欢实,在踢过他母亲无数次后,终于踢到他父亲了。

“征儿啊,你不但是平章大官人的衙内,是小郡公,更是唐侯的公子啊!”李洛暗道。

按照春秋礼仪,公候之子曰公子,公候之孙曰公孙。李征一出生,就是妥妥的公子。

“小妹,他是不是饿了?”李洛笨拙的抱着李征抖着,一边问李沅。

李沅笑道“等嫂子睡一会再喂他吃奶。兄长不会抱孩子,还是给我吧!”

李洛把孩子递给李沅,顿时感觉轻松不少,哎,抱孩子真累啊。

崔秀宁只眯了一会儿,醒来就第一次哺乳。

“你出去。”崔秀宁对李洛说道。

“啥?我还需要出去?不就是喂奶吗?”李洛觉得,大可不必啊。

李沅嗤嗤的笑,崔秀宁脸都红了,咬着嘴唇瞪着李洛,大有李洛不出去她就不喂孩子的架势。

“好好好,我出去,你忙吧,你忙。”李洛只能离开。离开前点点李征的小鼻子。

李洛出了房门,叹息道“儿子,爹真羡慕你啊。”

颜隼,颜仝,阿山,刘大刀等亲卫队长首先贺喜“恭喜主公!公子这一出生,我唐国就彻底无忧了!”

李洛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向海东的义父报喜。然后赏赐亲卫和下人。

平章官人添了衙内的事,立刻风一般传遍泉州官场,属官和富商们络绎不绝的前来祝贺,一时间平章府门前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人逢喜事精神爽。李洛这几天也格外平易近人,整天一副笑模样,属官们看了心情也轻松不少。

众人当然不会空手而来,都是要送庆生礼的。而且,这还只是第一次礼。等到了李征满月时,还要送满月礼。到了明年,还要送抓周礼。

几天下来,光是庆生礼,就收了一万多两。庆生礼还是小礼,满月礼估计最少能收两三万两。

崔秀宁恢复的很快,已经能活蹦乱跳了,显然生了孩子对她没有什么影响。

“你看我厉害吧,给你生个儿子,这么小就能给你赚几万两。”崔秀宁笑的灿如春花,她穿着一件浅白春衫,拿着礼单簿子扇风。泉州的三月,已经有些热了。

“厉害厉害。”李洛笑道,指指她的胸口,“不过你先换件衣服吧,渗出来了,你怎么不多喂喂征儿,这不是浪费么。”

“哎呀,我去!”崔秀宁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将礼单簿子摔到李洛身上,逃也似的跑开了。

李洛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哈哈大笑。

如今高官得坐,骏马得骑,逗逗儿子,耍耍老婆,真是畅快人生啊。

“郎主,萨普勒求见。”亲卫颜隼来报。

“让他在东客厅等我。”

“诺。”

过了一刻钟,李洛才慢腾腾的来到东客厅,萨普勒真一脸笑容的等在那里。

“左丞官人见谅啊,本堂来迟了。”换了一身质孙服的李洛笑道。

萨普勒有点矜骄的笑笑,“平章官人客气了。如今小衙内出生,平章官人忙于家事,无暇公务,下官可以理解。”

李洛心中冷笑。我这几天的确是在家逗弄儿子,可是你呢?见天搓麻将,又管了多少公务?

“左丞官人面带喜色,可有什么好消息告诉本堂?”李洛慢悠悠的品着一杯明前茶笑道。

萨普勒的姿势,不知不觉的变成了翘足而坐,刻意修饰过的胡须,也翘了起来,无声的诉说着主人心中的得意。

“平章官人呐,这第一批流民,在建宁路七县,如今已经来到海边,四万多人准备上船了!”

“真的?”李洛佯装惊喜的放下茶碗,“那个穆萨丁,有没有付钱?多少钱?”其实,李洛比他更早知道这个消息。当然,这点萨普勒是不可能知道的。

萨普勒见李洛面露惊喜,心中暗暗鄙夷,哼,狗屁中堂,还说什么整饬福建,见到钱如此眼开。

想到李洛会分走很多银子,萨普勒就很不爽。这主意是他出的,大事也是他指挥操办的,可到头来李洛分的钱不比他少,他如何不恼?

但是面上,他又不敢得罪李洛。

“算好账,总共是二十八万四千多两,今天就要钱货两讫。下午,银子就要解送到平章府。”萨普勒回答。

李洛心中暗骂,什么二十八万四千两?明明是三十一万四千两!狗日的撒普勒,一下子就黑了三万两啊,真够狠的。

哼,老子装糊涂,先让你发财,要不了几年,等老子大兵一到,就乖乖给我吐出来吧。

“哎呀这么多!”李洛很高兴的说道,“那就是五六十万贯钞了,几批下来就能补齐税款了!真是多亏左丞官人了。等此事完结,本堂一定推荐左丞官人出任一省平章!”

萨普勒心中一跳,忍不住脱口说道“中堂大人,此言当真?”

高兴之下,他不由将“平章官人”改口为“中堂大人”。

李洛很认真的说道“处置流民之事可见,左丞官人乃是一员大大的能臣,无论资历还是能力,完全可以胜任一省平章。本堂怎么会视而不见?必是要诚心推举的了。只是,到时大汗是否恩准,就不得而知了。”

萨普勒立刻说道“那下官就多谢中堂大人了!往后,下官就不和中堂大人见外了。必要中堂见到下官的这片心。”

他出身不错,虽然没有军功,但在左丞位置上已经干了好几年,升平章的资格是有了。

可是,由于朝中没有一品大员为他说话,一直迟迟没有升迁。

要知道,二品到一品也是个很难迈过去的槛。李洛之所以如此轻松做了平章,那是他有大军功打底。

如果李洛推荐他为一省平章,那多半有戏。李洛现在可算是大汗的红人啊,还是太子看重的人。

想到这里,萨普勒本来翘足而坐的姿势,立刻又变成了两膝并拢,神色也恭敬了很多。

萨普勒主动讨好的汇报道“好教中堂知道,如今建宁路的流民马上就要上船。接下来最快的就是漳州路和邵武路的流民,已经赈济了大半个月,本月下旬就能上船。”

李洛问道“流民那么多,没出乱子?没有人煽动作乱?”

萨普勒回“当然是有的。不过地方官早有准备防范,一边赈济,一边整肃,一边散布好消息,绝大部分流民都是听话的,毕竟他们吃着官府的粮食。”

李洛点点头,好几十万的流民,遍布福建全省,倘若没有各州县地方官的组织,没有整个官场的配合,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这么多流民分批骗上船。

萨普勒继续说道“那大商人穆萨丁组织的的船队,一次最多只能运载五万人。往返一次需要二十日。两个月运三批,年底就能全部运完。”

李洛故意皱眉道“没那么简单。这残宋水师肯定要在海上捣乱。本堂估计,不出几个月,海上就要打仗。”

萨普勒苦笑道“中堂所言极是,可打仗下官实在不在行。”

李洛手一挥,“本堂何惧伪宋水师!吾已令水师万户罗昱招募渔民,操练水军。贼军水师若来,管教它有来无回!”

萨普勒拱手,“中堂乃是征日名将,海战行家。有中堂在,海寇断然不能再嚣张了。”

李洛暗笑,海寇当然不会再嚣张,因为海寇本来就是我的水师嘛。不过,你现在口口声声“中堂”也不让你白叫,我是真心要推荐你去他省做平章的,到时你要好好“贩卖”流民哦。

果然,下午的时候,一箱箱的白银被送到了平章衙门的官库,贴上了封条。官员们一个个笑吟吟的,李洛表面虽笑,心却痛之。

麻买匹,这是我的钱!

现在,还不是分银子的时候,总要补齐税款后,才能分赃。

如今,萨普勒和穆萨丁这两个色目人俨然成了熟人,老兄长老弟短的。萨普勒甚至要在城中最好的酒楼宴请穆萨丁这个财神爷,但穆萨丁以要赶紧开船去天竺交货为由婉言拒绝了。

“萨老哥,小弟月底再来,我们先别过了,月底再会!”做过多年海盗的男人,向做过多年官人的男人说道。

“穆老弟慢走,一路顺风!”萨普勒亲自将穆萨丁送到港口。

整个过程,都是萨普勒在主持,李洛如同泥胎菩萨一般,并不参与。在其他官员看来,似乎是平章官人不想抢了左丞官人的风头,毕竟这主意是左丞官人出的嘛。

送走了第一批流民,崔秀宁也准备回海东了。毕竟海东长时间没有主人也不行。由于是现在有四万多流民去了海东,崔秀宁是一定要回去的。

可是崔秀宁还没有回去,就发生了一件事。

特察局福建分局的司局使李粤前来汇报,闽海道宪司肃政廉访使纪安,写了一封弹劾书去大都,在福安驿站被截获。

弹劾奏章中说,自正月下旬起,闽地流民开始聚集各地,地方官员竟然一体赈济,久聚不散,甚为蹊跷,疑有内情。然而行省大员置若罔闻。

秘密查访之后,竟然是地方官员意图送流民去南洋做工,岂非荒谬?望朝廷速派台臣南来巡查云云。

幸好一个多月来特察局重点布置,本省去大都和北方的三处必经驿站,都被安插了人手,李洛利用职权让一些特务做了驿吏和急递铺军。凡是官员奏章,一律会被特务检查一遍。

崔秀宁接到情报,将襁褓中的儿子往李沅怀里一塞,就去找李洛了。

“出了点事,闽海道肃政廉访使纪安,写了一份奏章,这是他的奏本。”崔秀宁将一本奏章交给李洛。

李洛看完之后,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下巴上的那道沟,变得更明显的些。

“这王八蛋!他不能活了!我要杀了这个纪安!”李洛恨恨说道。

要不是特察局及时截获了了这份奏章,要不是他利用职权渗透了本省驿站系统,流民的事一定会闹大。

“你不要乱来。这纪安是三品宪司,不能简单一杀了之,会引火烧身。”崔秀宁说道。

闽海道肃政廉访使是三品大员,配合南台(江南行御史台)主管本地监察。更重要的是,肃政廉访使是独立的,不受行省大员管辖,而是与各省监察御史一样,直属御史台。

“闽海道肃政廉访司衙门在哪里?”李洛问。

崔秀宁道“在福州城。”

李洛搂住崔秀宁变得纤细的腰肢,“这个纪安,还是不能留。过段时间他没接到大都的回复,岂能不知道奏章出了问题?一定要干掉他。”

崔秀宁道“我没说不干掉他,只是不能简单粗暴的暗杀,会引起元廷瞩目。嗯,我拿出一个方案,既能除掉他,又能不让元廷怀疑。”

李洛坐下来,想了想,“让女特务出手?此人好色么?他的府中,有没有特察局的眼线?”

崔秀宁道“他是三品高官,府中是有个眼线,但还接触不到他的机密。这次他写奏章,那眼线就不知道。此人很是细心谨慎,不贪财不好色,东秀南秀她们也没用。”

李洛皱眉“这么说,此人还是个君子了?没有明显缺点?”

崔秀宁笑道“那怎么可能!此人特别迷信,对鬼神很着迷,还喜欢给自己占卦,经常去各大寺庙烧香,在寺庙一住就是好几天。”

李洛道“能不能在寺庙干掉他?”

崔秀宁想了想,“你不是擅长伪造书法笔迹么?你看看他的奏章,能不能模仿他的笔迹?”

李洛拿起奏章,看看纪安的字,点头道“他学的是欧阳体,我可以模仿,最少能有八分相似,一般人分辨不出来。”

崔秀宁道“我先整理一下他的个人情报,再以他的口吻策划出一封遗书内容,然后你以他的笔迹模仿出来。最后,派人除掉他,伪装自杀。”

李洛点头,“好,就这么办吧。不过咱们要快,本月之内一定要干掉他。”

如此一来,崔秀宁暂时就无法去海东了。

五天后,崔秀宁根据搜集到的纪安个人信息,策划出一封遗书内容

“吾儿纪真,吾妻容娘几日来在寺中连日噩梦,早年打死的侍妾柳氏,夜夜前来索命,惊惧已极,可知世间真有鬼神,幽冥自有因果报应也。吾连占数卦,皆为大凶,肝胆欲裂矣。”

“昨夜梦中柳氏又来,浑身血污,厉声呵斥,言吾若不死,将牵连家人,令家宅不宁,祸累子孙…是以一死以消因果…”

李洛看了崔秀宁策划的内容,笑道“还真像是那么回事。这柳氏是什么情况?冤死的?”

崔秀宁冷笑“大概七八年前吧,纪安的侍妾柳氏,有次说了一句什么菩萨佛祖,都是骗香火的,一点也不灵。结果被纪安听到,纪安很是愤怒,当着所有奴仆的面,狠狠鞭打柳氏。柳氏刚好怀着孕,孩子被打掉了,一尸两命。”

“此事虽然被纪安封口,但纪家的奴仆,却都是知道的。纪安事后虽然也后悔下手重了,但并未当回事。此人,心肠很是毒辣。”

李洛道“那刚好,咱也算替柳氏报了仇,呵呵。”

等到李洛认真无比的模仿出纪安的笔迹,崔秀宁也不得不服了。

“像,很像,逃犯果然是雅盗啊,这绰号真不白给。”

…………

半个月后的三月三十,一个消息从福州城传到泉州。

闽海道肃政廉访使纪安,在涌泉寺的居士院上吊自杀。但为何自杀,外界不得而知。

行省大员们都有点幸灾乐祸。因为纪安是一个很称职的宪司,纠举过很多官员,为人也很心细,善于发现问题。

现在他上吊自尽,众人岂有不开森的?

至于纪安为何上吊自尽,也就无人关心了。朝廷肯定会派出新的肃政廉访使,可像纪安这样尽职尽责而又善于发现的廉访使很少,只要不是第二个纪安,他们也无所谓。

不过,李洛作为平章,还是第一时间上了奏章,禀奏纪安上吊自尽的消息。三品宪司自杀,朝廷一定会派员来查。但李洛肯定,查不出来什么。就算查出点什么,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呵呵。

宽敞豪华的拔步床内,崔秀宁抱着李征,一边哄孩子,一边给李洛“讲故事”。

“宗昼派了两个最得力的别动队员,先去了纪安最常去的福州涌泉寺,捐了不少香火钱后,住进了居士院,守株待兔。哎呀宝贝儿,你咋又尿了…”

“…三月二十,纪安终于又来了涌泉寺。由于他是涌泉寺的老居士,经常来此,又喜欢清静,所以奴仆就回去了,只剩下他一人。好啦好啦,妈妈给爸爸讲完故事再喂你,别闹哦,乖。”

李洛听得很无语,警察你可真忙啊,难为你了,又要给我讲故事又要哄孩子。

崔秀宁继续道“所以,三月二十四,两个别动队员动手了。他们半夜进入纪安住的居士房,把他勒死,然后挂在房梁上。”

“然后,两人根据细节安排,把纪安的砚台里研好了墨,把毛笔沾上墨…最后,把遗书放在桌上。宝贝儿啊,妈妈现在就喂你啊,别哭了哦。”

崔秀宁说到这里,终于当着李洛的面解开衣裙,喂起李征。她也无所谓了。

李洛扫了那片粉光致致的雪白,收回目光一本正经的说道“后来呢?他们不会连夜跑了吧?”

崔秀宁白了他一眼,“怎么可能连夜逃走?那不是惹人怀疑么?两人继续在居士院住下来,直到第二天寺庙发现纪安死了,两人才和其他居士一起嫌晦气离开。这才是最正常的反应。哎哎,你看什么呢?眼睛!”

李洛呵呵笑道“我看咱儿子胃口好不好啊,真是的,又不是没见过,又不是没……”

“我去!”崔秀宁抱着孩子站起来来,似乎要炸毛了。

李洛赶紧躲开,“夫人安坐内宅就是,本堂去处理公务了。第二批流民又要上船了!”

“德行!”崔秀宁看着李洛的背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李洛背着手,踱着大官人的方步,慢悠悠的来到节堂,果然看到萨普勒等人已经在等候了。

“中堂,邵武路八个州县的流民,四万八千人,已经上船了。白银已经收了,总共是三十一万两千余两,此为账目,请中堂过目。”萨普勒说道。

自从李洛承诺推举他为他省平章后,萨普勒就一反常态的对李洛恭敬起来。

众官都有点疑惑。按理说,虽然李洛是平章,但左丞作为副手,只比平章低一级,根本用不着对平章这么恭敬啊。

甚至,强势的左右丞,都是能和平章扳手腕的。萨普勒本身也不是个软弱的人,为何现在也称呼李洛为中堂?

萨普勒见到众人神色怪异,心中冷笑,哼,李洛可是承诺推举本官,你们以为本官是白恭敬的么?等本官当上平章,还记得他李洛是谁?

“左丞官人辛苦了,你真是本省的大功臣呐!”李洛呵呵笑道,“再有第三批流民,就能补齐税款了。这往后的第四批第五批么,呵呵……”

听到李洛一声“呵呵”,众官也都“呵呵”笑出来。等到第四批流民卖了,他们就要分钱了。

要发财了。

只是,平章官人和左丞官人会怎么给大伙分呢?

参政王甫出列说道“中堂,两个月来,因为赈济流民,各地官仓消耗很大。州县请示增加今年的截留,补上官粮亏空。”

“准!”李洛痛快的说道,虽然这个过程注定会有大量官员贪污,但他也顾不得了。再说,他巴不得元朝官员贪污。

等李洛退堂回到内宅,崔秀宁已经在收拾衣物。

第二批流民马上就要到海东,她必须要回去了。

李洛从背后搂住她的腰,在她粉白的脖子上啄了一口,“你先回去,过段日子我再去海东看你。”

崔秀宁点头,“姈子我带到海东去了,你没意见吧?”

李洛清澈的目光直视崔秀宁,“奇怪,我能有什么意见?你这话真是莫名其妙。”

崔秀宁抿嘴一笑,“好吧,是我莫名其妙。”

李洛道“儿子呢?我再抱一会儿,不然还有一段时间才能抱上。”

等李洛抱上李征,这才猛然发现,孩子已经长开了。小家伙粉妆玉琢,五官精巧,眉眼像崔秀宁,鼻子嘴巴像他。

“你真帅啊,小男神,我们认识一下吧。”李洛握握李征肉乎乎的小手。

突然,李洛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他回头看向一副马上就要离开模样的崔秀宁,一字一顿的说道“老-婆,今-天-你-们-母-子-不-能-走!”

“为啥?不能再耽搁了啊!两批新移民了。”崔秀宁不解。

“因为…”李洛神秘的笑道,“还没办满月酒!”

“我去!”崔秀宁一拍额头,“赶紧办,办了再走!我儿子不能不办满月酒,不能不收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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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9、360节 螺丝壳里做道场的唐国…

平章衙内的满月酒宴,整整办了两天,泉州城内外的官员将领,富商豪绅,几乎全部来了,光是礼金,价值就超过了三万两。

李征出生一个月,就赚了四万多两。使得他的父母连夸他能干,这么小就能挣钱。四月初二,一办完酒宴,崔秀宁就带着李征,李沅,姈子等人离开泉州去海东。

偌大的平章官邸,顿时安静下来。不过,泉州离海东很近,无论李洛过去,还是崔秀宁过来,都很方便。

四月初五,大都处置右丞哈歹只的回复,终于姗姗来迟的到达泉州。

圣旨回复,着将哈歹只以及相关人证,全部押解上京,交于刑部和御史台议处。看到哈歹只终于被押解上京,李洛才松了一口气。至此,他才算是真正的扳倒了哈歹只。

四月七日,大都分局传来消息,中书省左丞相阿合马,被千户王著和密宗僧人高和尚,假传真金太子之命,联合刺杀了。

忽必烈当时在上都和林,闻讯大怒,将凶手王著和高和尚凌迟处死,就连汉官大臣,太子心腹张易,也被牵连处死。

可是紧接着,有官员弹劾阿合马生前结党营私,中饱私囊,逾制不法等数款大罪。

忽必烈令搜查阿合马府邸,竟然发现了几张人皮,上面的头发耳朵还在。忽必烈追问人皮来历,阿合马的管家侍妾招供说是用来“厌胜巫祝”。

忽必烈作为帝王,对“厌胜巫祝”之类的邪术当然深恶痛绝,当即勃然大怒,下旨严查阿合马不轨之事,并剥夺阿合马一切生前荣誉以及追封谥号。之后,将阿合马开棺戮尸,喂野狗吃掉。其子侄全部斩杀。

这还没完,忽必烈直接将阿合马的党羽一网打尽。

至此,掌握元朝财权几达二十年的“阿党”,土崩瓦解,树倒猢狲散。

阿合马最厉害的本事是敛财征税,通过清理户口和调整盐政以及发行纸钞,使得元朝成为历代税收最多的王朝。

可以说,善于理财的色目人阿合马,对元廷对忽必烈做了很大贡献,功不可没。可是一旦身死,生前身后的一切都被无情的忽必烈剥夺的干干净净。

就是他的遗孀,也被忽必烈罚为奴隶,送给蒙古将领。

由此可见忽必烈的凉薄。阿合马固然不是好东西,可皇帝做的,也实在太狠了点。

接替阿合马左丞相之位的,也是一个善于理财的色目大臣,中书右丞桑哥。

李洛知道,桑哥接下来会执掌元廷理财大权八年,成绩同样很突出,但最后仍然不得好死,被忽必烈诛杀。

元廷的政治动荡,对李洛当然是利好。随着一大批“阿党”官员落马,从中央到地方空出了不少职位,李洛立刻写了一封信给张三丰,让他兑现之前的承诺。

元廷如今早就停了科举,新进官员主要靠荫袭和举荐。张三丰如今是集贤院大学士,二品大道官,当然有举荐选拔官员之权。

由于元朝政治粗放,举荐官员的漏洞很大,很多人纯粹靠关系坐上官位,才能操守没有下限。

按照李洛当初和他的约定,张三丰要举荐二十个李洛的人,其中绝大部分是七品,只有三人可以是六品。

李洛给张三丰写完了信,又写信到海东,让崔秀宁选出已经有了家室,并且适合做官的二十人,准备来中原做官。

李洛的计划是,二十个名单,三个六品的放到江南某州做同知。剩下的十七人,全部在江折,江西,湖广三地做县令。

只要这二十人做了官,在海东的财力扶持下,不出两年,他们就能做到知州甚至知府。

等到李洛一起兵,这些人就会发挥很大的作用。

…………

崔秀宁只花了一天多时间,就从泉州回到海东唐侯府。

如今的海东,西边平原上,都是连绵的水田和旱地,到处可见在田间地头忙碌的农夫,一座座村庄星罗棋布,显得既祥和又繁庶。

“快看,是夫人回来了吧?”田间的移民看见豪华的马车和大队护卫经过,都知道是崔秀宁回来了。

路边的农夫纷纷拜倒在地,不由自主的称颂唐侯和夫人仁慈爱民。

由于唐国只征收二成赋税,而且每家每户都有几十亩良田好地,使得唐国百姓不但解决了温饱,甚至开始有了盈余。

如今,谁家没有余粮余钱?

不但粮食菜蔬够吃,就是鸡鸭鱼肉,隔三差五也能打个牙祭。多余的粮食和鸡鸭猪羊卖了换钱,可以存在海东银行里。

可以说,他们现在的日子,比他们以前眼中的财主家的日子,也差不了太多了。比在元廷治理下,简直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这一切都是拜君侯和夫人所赐啊。

崔秀宁坐在马上里,掀开车帘,看向外面绿油油的庄稼,忙碌的百姓,袅袅的炊烟。听着耕牛“哞哞”的叫唤,农夫俚俗的小调。闻到田野上青草春泥的气息。不由整个人沉浸在一种踏实安详的喜悦中。

“宝宝啊,你看看,这就是你君父开创的家业。”崔秀宁将怀中的李征举到窗帘口。“看到没,那是麦子,那是水稻,那是桑树,甘蔗,水井轱辘,哎呀,还有老牛,小狗…”

李征一根手指头含在嘴里,乌黑而无辜的懵懂眼神看着外面的田野和村庄,显得很是好奇。

然而,小男人迷茫的很,看了一会儿看不明白,他就小嘴一瘪。

就在小男人嘹亮的哭声响起之前,他那已然经验十足的母亲,立刻用他想要的东西,堵上了他的小嘴。

于是,小男人的哭声终于来不及发出,就变成了进食声。

“小祖宗,那好磨人啊。”崔秀宁忽然有点无语,很多时候,她感觉自己还没完全长大,就成了孩子他妈了。

崔秀宁爱怜的看着吃奶的孩子,忍不住亲了几口肉乎乎的小脸蛋。想起这两三年和李洛的经历,崔秀宁嘴角不由弯了起来。

这样,也挺好啊。

很快到了唐侯府,义父颜铎听到崔秀宁回来,立刻激动的亲自迎出来,喊道“老夫的孙儿何在?”

等到终于抱到李征,颜铎顿时哈哈笑道“总算无忧了,总算无忧了!老夫总算是抱上孙儿了!”

林必举等官员也一起来贺喜,“围观”李征。

“恭喜夫人!公子出世,乃是我唐国天大的喜事啊!”林必举等人一起恭贺,人人喜气洋洋。

他们的喜悦不是装的,而是发自内心。之前李洛无子,不少人暗暗忧虑,万一主公中道崩殂,这唐国不就完了么?他们还有什么前程富贵?

不少人曾经想劝谏李洛纳妾,可碍着夫人,却无人敢说,唯恐得罪了夫人。

可现在不同了,已经有了公子。就算主公万一有个不测,公子就是新的唐侯。唐国就不至于一朝崩溃了。

公子,就是唐国的未来。

随着李征的出生,唐国文武百官的心气,顿时无声中高涨起来。

崔秀宁见到众人发自内心的喜悦,心中也情不自禁的涌起一种自豪感。儿子啊,你可真给妈妈争气。倘若你要是女孩,就有些麻烦了。

“公子出世,乃是唐国天大的喜事,臣恳请夫人为公子祈福!”林必举说道。

崔秀宁笑道“那就每户百姓赏赐海鱼九斤,海盐三斤!官员休沐三日!将士休沐三日,就是日国苦力,也可歇息三日!然后,本夫人亲自去老君庙祈福。”

林必举带头下拜,“谢夫人恩赐!”末了又提醒道“夫人,那这两批新移民也要赏么?”

崔秀宁道“全部要赏赐到,一个不落!林卿,这两批新移民来到海东可有闹事?”

林必举笑道“他们高兴都来不及,谈何闹事。如今,都在开荒呢。第一批能赶得上春耕,第二批赶不上春耕了,只能开荒,还要吃半年白饭。”

崔秀宁点头,“传令,上朝议事!”海东几个月没有主人,很多事都要议论。

须臾之后,唐侯府钟声一响,八品以上的文官,以及团总级以上的武官,都身着朝服,来到简陋而宽敞的朝堂。

唐国只是个小小的侯国,礼仪如今也很简单。钟声一响,朝堂内外的值班禁卫按刀警跸,文武朝臣鱼贯而入,李洛或崔秀宁直接从内院进入朝堂,坐上主位就行。

没有“某某驾到”,也没有仪仗队伍。

崔秀宁换了绣着锦雉的朝服,戴着一顶无翅乌纱,足蹬棉袜木屐,胸口挂着五彩璎珞,凤目含威,又中正平和,看上去很是端庄大气。

“臣等拜见摄政国夫人!”林必举,崔牧等人一起下拜。

“免礼!诸卿请起!”崔秀宁并不宽大的双袖虚扶一下,众人就站了起来。

“林卿,先说说新移民的事吧。”这是崔秀宁最关心的事。

“诺。”林必举出列,双手持着木笏,说道“启禀夫人。如今两批闽地移民,共计九万七千一百人,已经全部登记入户。微臣已经新划出一百块土地用作新的村庄……”

崔秀宁突然打断他,“此事不妥。十万移民,都是来自福建,岂能集中居住?”

林必举一怔,随即道“夫人明见,的确是臣疏忽了。那就把他们分散到北,南,东三个区域。”

“可。你继续说。”崔秀宁道。

林必举道“这十万新移民没有粮食,要等到秋天他们新开的田才能种出粮食。这么长时日,最少需要十几万石粮食,十几万斤食盐来赈济他们,加上其他开销,支出大概二十万两。”

“这么多钱粮,国库肯定是掏不出来的,也不该国库来掏,更不该主公和夫人动用私库。臣的意思是,让新移民自己掏。他们没有怎么办?就让他们在新成立的银行低息借贷,借了钱后,再在新成立的老君庙商区买粮。”

“如此一来,国库不用负担赈济。二来解了新移民的燃眉之急。三来给新建的银行带来了生意,四来也给新建的老君庙商区带去了生意,一举四得。”

崔秀宁摇头道“林卿,你考虑的的确很周到,可是说到底还是术。老移民,可都是无偿救济,才让他们度过难关。现在新移民却要借贷,如此区别对待,新移民非但不会感激,甚至会心生怨言,此乃人心也。”

“正所谓不患寡患不均。老移民已渐渐丰裕,而新移民本就后来,房屋家居积蓄都是一无所有,一来就要借贷欠债,如此一来,海东贫富过早分化,族群对抗就不可避免了。”

“另外,我唐国为何煞费苦心的移民?不就是为了兵源?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驱除鞑虏,恢复中原么?新移民的民心,就是新兵的军心。为了节省钱粮,就伤了新兵的军心,就是本末倒置了,不值得。”

“国库缺钱,就用君侯的私库。为了唐国,私库的钱全部花干净,我和君侯也是愿意的。”

林必举等人听了很是惭愧。国卿廨为了节省赈济新移民的钱粮,想出了利用新建的银行低息放贷的法子,原本以为是一举四得的好办法,夫人必会同意的。

谁知经过夫人这么一说,才知道真是想岔了。夫人说的对,唐国有君侯在,现在根本不缺钱,可是民心军心一旦失去,再要挽回就难了。

“微臣汗颜,无地自容,请夫人责罚。”林必举是真的有些汗颜。

崔秀宁笑道“林卿也没有错。你作为上卿,当然要考虑开源节流,量入为出。你的法子也很好,但是咱们有更好的法子,就是老办法,直接无偿赈济,以此尽收民心。”

众人一起行礼,“夫人英明,正该如此才是。”

此时的海东,天气已经比较炎热,大殿外面的树上,知了开始鸣叫了。

崔秀宁在船上没睡好,此时听到知了的鸣叫,不禁有点困意,她暗暗捏了自己一把,继续说道“这批移民八成都是青壮,兵曹等移民安顿下来,就赶紧招兵,最少要招一万人。”

兵曹大夫领命道“诺。招兵之事,臣等必定好好办理,严格筛选。我唐军虽然厚饷,但也不是好拿的。”

崔秀宁忍不住打个呵欠,眼睛微眯的说“新建的银行,如今是什么境况?”

分管银行的崔牧出列道“启禀夫人,银行除了十万两本金之外,已经吸纳存储银十八万五千两。老移民们,几乎家家有存银,将士们也都有存银。只是……”

崔秀宁道“只是什么?没有贷款对么?”

崔牧道“夫人明见,正是如此。如今只贷出了几千两,几乎无人借贷。银行已经亏损数月了。长此以往,怕是不妥。”

银行是按照崔秀宁和李洛的章程搞出来的新事物。算是比较超前了。可是无人借贷,那就没意思了。

崔秀宁问“那国卿廨可拿出了解决的法子?”

崔牧道“暂时并无好的办法。在中原,向钱庄借贷的大户都是商户,农户极少。而我海东如今商户极少,贷款也就极少了。”

林必举道“还有一个原因,海东如今已经自给自足,又是禁海之策。除了渔业处和水师,任何人不得私自出海,更别说海商了。这样,商事不兴,也就无人借贷了。”

崔秀宁道“那老君庙商区呢?如今怎样?”

林必举有点尴尬,“老君庙建好之后,周围人气很旺,的确卖出了一些商铺,像个街市的样子了。可是毕竟时日尚短,商户也不多。”

“按理说,我海东之前怎么也有两个县的人口,商贸不该如此凋敝。这原因说来好笑。因为我海东如今并无大户,更无豪族,农户就算有了余钱,也舍不得消费,所以商事也就不旺。”

崔秀宁明白了。的确就是这么回事啊。海东禁海,抑制了商贸。同时移民们都是普通百姓,又舍不得消费,而且海东阶层单一,并无富户,消费上不去。

但这只是暂时的,随着海东的兴旺,海东的商贸一定会兴盛起来。其实即便不兴旺又如何?无论是李洛还是她,都知道现在商业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兵员和粮食。

“嗯,此事好办。既然没有贷款,就降低存款利息。银行接下来的任务不是放贷吸储,而是铸造银元。”崔秀宁转到另一个话题。

“银元用八分银,两分铜。每个重一两,当一两用。图纸我已经给过你们,就照那样子铸造。银元的字样,就用唐兴海东四字。背面,用君侯的刻相。像,我会画了给你们。”

“除了银元,还要铸造铜钱,分为当百大钱,当十中钱,当一小钱三种。哼,元廷在发纸钞掠夺民财,我们偏偏要反其道而行。”

“银元先只铸造一万枚,物以稀为贵,等到百姓稀罕银元,再大量铸造。铜钱么,先铸造十万贯,品相一定要好,不要怕耗铜。”

“当百的大铜钱,要用十分铜。当十的中铜钱,七分铜三分铅。当一的小铜钱,六分铜四分铅。”

“要确保,十个当百的大铜钱所用的铜,真能抵得上一个银元用的银,最好略微大过一个银元的价值。因为铸造还需要人工费。”

崔秀宁这个方案,已经是最适合海东目前的情况了。

林必举和崔牧等人一起领命,众人都是有点激动,终于要铸钱了啊。

“还有,铸造的新钱,只能海东用,严禁流通出去。”崔秀宁叮嘱道。“好了,铸造新钱的事就说到这里。诸位还有什么条陈?”

“夫人。”林必举再次出列,“如今我唐国有军民三十万六千,含日国工匠。日国男女有八万一千,合计近三十九万。微臣以为,该再设两个县了,否则民政很难管理。”

如今海东行政上只有一个洛宁县。可人口已经将近四十万,抵得上中原一个州府了。

崔秀宁笑道“此事君侯已有分教。君侯的意思,洛宁县升格为洛宁郡,郡下分设九县,今年会有源源不断的移民进来,这九个县的班子,先搭建起来。”

林必举道“君侯英明。只是,一下子设立九个县,这官吏的数量就远远跟不上了。”

崔秀宁道“这不是什么难事。君侯已经决定,先开一次科举考试。能取得唐国秀才功名的,全部可以担任县令县丞!”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又惊又喜,开科举了!

这是唐国自己的科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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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1、362节 百官群谏…小两口的愤怒!

关于唐国科举,在泉州时李洛就和崔秀宁商议过。为了选拔培养自己的人才,科举肯定是要举办的,但考试内容,一定要有所变化。

首先,传统部分的诗词和经史子集,是一定要考的,绝对不能删除。不然,华夏何以为华夏?

第二,必须加上君子六艺。六艺中的“御”,改成骑。考虑如今极少有人会君子六艺,暂时降低要求,能过三艺就成,但是六艺中的“数”属于必考。算术不达标,一切枉然。

第三,必须加上农学,要懂农事,农时,稼穑之道。毕竟现在是农业文明,官员不懂稼穑,没有资格做官。

第四,就是策论。

第五,就是典律,主要是律法。

这就是李洛和崔秀宁制定的简化版科举考试内容。等到将来,还要加上其他科目。

两人细化了甲乙丙丁分级制度,结合分值制度来评判优劣。考试总分是百分。

其中诗词十分,考试内容是命题诗词一首。为何要考诗词呢?因为在古代诗词差的人,审美、情怀、格局、修养、知识面不可能高到哪里去(古代)。

经史子集是三十分,考两场。一场是命题文章一篇,二十分。还有一场是十道常识题,十分,以对错计分,不分等级。

经史子集的考试内容,除了四书五经,还再加《史记》、《汉书》、《唐书》、《左传》、《战国策》、《墨子》等十几种。

六艺是二十分,暂时只考三门,必考算术,选考两门。其中算术十分。虽然分值不大,却极其重要,因为这门科目是一票否决。算术达不到乙等的,其他科目再好,不予录用。

策论二十分,命题文章一篇,考的是时事,以及解决问题的能力。

农事十分,考农时,作物,稼穑之法,灌溉等,全是常识题,以对错计分。

典律十分,主要考《唐国简律》。

两人搞得考试内容,虽然诗词,经史子集,策略这几个传统考试科目仍然占了六十分,但加考了君子六艺,强化了算术的地位,又加考了农事和典律。

考试成绩优异的,可为县令,县丞等县官。成绩良好的,可为县衙各房主官。成绩合格的,可为乡正,书办,吏员等官。

没错,借着科举考试,参考后世公务员制度,改吏为官。以前不算官员的皂隶,乡正,书吏等,全部算成官员,都要经过国家考试上岗,让君权下乡!彻底掌控基层。

相对宋代的科举考试内容和官吏制度,这已经是个很大的突破了。

至于理科方面的考试科目,对不起,现在根本没有实施的条件。

科举制度本身是好的,从隋唐开科举,到后世现代,除了中间废除了不到百年,仍然换了个名义在继续使用。

关键在于调整考试内容。

等到崔秀宁把开科举的内容在朝堂上抛出来,其中考过宋朝秀才的官员,如林必举等人,都有点懵了。

算术科目不行,其他成绩再好也不录取?还要考农事和六艺?这……

几个秀才官员很想反对,但是看到崔秀宁不容置疑的语气,他们的话还是咽了回去。

考就考吧,反正诗词策略,经史子集加起来也有六十分了。

崔秀宁道“今日是四月三日,一个月后的五月二日开考。无论什么人,只要有唐国户籍,都可以考试。”

林必举听得心里一跳,赶紧问道“夫人,那女子……”

崔秀宁笑道“女子自然也可以考,两成的录取名额,留给女子。”

女子做官有什么好处?有,而且很大。首先,能够促使女子接受教育,打破无才便是德的枷锁,极大的优化人力资源。

女子的知识水平提高,整个社会的文明层次也就高了。社会的能力,也能得到最大释放。

第二,能够打破男子统治的官场,让过于理性冷漠的官府,变得感性一些。

第三,就是性别监督,阴阳互补。有不少职务,女子比男子更加适合一些。

事实证明,少数女子参政的政府,比全是男子的政府,更加廉洁高效,也更稳定。

可是林必举等人听了,却眼皮子直跳。自古哪有女子考试做官的道理?那成何体统?女子无才便是德啊。她们只能相夫教子,焉能抛头露面,甚至充任官吏?

倘若女子做了官吏,那置丈夫于何地?置父亲于何地?置兄弟于何地?

如此以来,夫纲何存?父纲何存?于男女大防,儒家礼教大有干碍也!

哪怕只有二成的录取名额,那也大大不妥。

林必举他深吸一口气,跪下说道“微臣,恳请夫人收回成命,女子参加科举,自古未见成例,夫人万万不可啊。”

好几个文官也跪下来,接着虎古等几个武官也跪下来,恳求道“夫人,女子参考,万万不妥啊。”

最后,几乎所有人全部跪下来,恳请崔秀宁收回成命。之所以说几乎,是只有一个人没有恳求。

这个人是杨青雀,唐军左军师中郎将,也是唯一的女将。

虎古和杨序等武官为何要凑热闹呢?因为他们也是男人。他们不希望,女人能和男人平起平坐。

看到一百多位文武全部跪下,只有杨青雀一个女子很刺眼的站在那里,崔秀宁第一次在朝堂上感到愤怒。

这是……传说中的逼宫么?

事实上,女子参考也是李洛赞同的。历史上凡是强盛的王朝,女子的地位都不低。

崔秀宁当然更巴不得女子参考。可是无论是李洛,还是崔秀宁,都低估了男人对此事的反弹。

杨青雀暗叹一声,喝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我也是女将,打的仗也不少了。江钧,你说,我哪里比不得男子!为何女子做官就不行!”

跪在地上的右军师江钧,也是杨青雀的老朋友了,可是此时,他的话却不像是一个老朋友说的。

“青雀,你是女将不假,很多男子都不如你,这个我承认。但古往今来,又有几个女将?倘若不是你长的美貌,你麾下能有几人听命与你?你难道不知道,你是以色相带兵么?”

杨青雀气的花容失色,她万万想不到,一向视同兄长,平肩作战多年的江钧,竟然说自己是靠色相带兵!

“江钧!你……”杨青雀气的浑身发抖。

崔秀宁沉声道“好了,右军师,你这话就差了,左军师靠的是本事带兵,怎么在你这就成了色相带兵?散朝后,你自己给左军师道歉吧!”

“诺!”江钧顿首道,“是臣糊涂了,口不择言,请夫人责罚。”

崔秀宁冷笑道“你们莫忘了,我也是女子,难道我眼下摄政,靠的也是色相么?”

一百多大男人顿时惴惴不安,连说不敢。

崔秀宁忍住怒火,微笑道“让女人参考科举,虽然是君侯定下的,但所谓忠言逆耳,诸卿的谏言,我和君侯当然不会不听。好吧,那女子暂时不得参考。你们的请求,我准了。”

“谢夫人,夫人明见!”

“夫人英明!”

“夫人真是从谏如流,女中尧舜!”

一百多个男人跪在地上送上一顶顶高帽子,显得很是激动。

“诸位起来吧,站着说话。接下来,就说说誊写古书竹简的事……”崔秀宁一句话就轻轻换了话题。

林必举道“启禀夫人,这批古书孤本,事关华夏之本,重要之极。主公能得到,乃是天眷唐国,天意所归啊!臣已经命人修好存放简书的石格,用炒熟的沙子密封,确保万无一失。”

“再则,誊写副本之事,微臣会亲自遴选十个善书之人,一笔一划的临摹下来。等到从中原请来古文大家,再誊写出楷书。”

崔秀宁笑道“很好,林卿考虑的很是周到。此时就这么办了。切记,誊写副本时,要严密看护,有损坏简书者,从重惩治!”

“诺!”

又勉强议了几件事,崔秀宁就宣布退朝。

等到众官离开,崔秀宁才发现出了一身冷汗。她的笑容此时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回到内宅时,甚至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崔秀宁回到卧房,关上门,满满灌了一杯凉茶,呆坐半天,兀自心中恼怒。

朝堂上的一幕,到现在还清晰的在眼前浮现。

“妈蛋…混账!”崔秀宁再也忍不住的骂了一句。

她早料到有反对意见,可是万万想不到除了本身是女子的杨青雀,众人竟然全部下跪恳求。

传统保守的力量,实在太强大了。强大到崔秀宁不得不答应所谓的“恳求”。

说是逼宫或许过了,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唐国刚刚开创,李洛和她都拥有很大的权威,可众官竟然采用“群体跪谏”的方式逼迫她改变主意,那以后呢?

崔秀宁现在才知道,搞政治真的没那么简单啊。

她现在最芥蒂的,已经不是女子不能参考的事了。而是,这种群谏的苗头。

看来,只要涉及到切身利益的事,文官和武将会联合起来,不分再分彼此。这才是最可怕的。

为公群谏,她很乐意看到。可是为了群体私利群谏,不行!

这种苗头,一定要打压下去!

崔秀宁想了半天,露出一丝冷笑。她给李洛写完信,就叫来特察局的李织和李绸等人。

李织等人是特察局总部的处长,也都是女子。事实上,特察局的很多骨干特务,包括眼线,都是女子。

“老师!”李织等人行礼道。

崔秀宁道“可知道为何叫你们来?”

李织道“是为了百官反对女子参考的事么?”朝会刚结束,她们就知道了。

“不错。说说你们的看法。”崔秀宁考验的说道。

李织首先道“他们是为了维护男子私利,这才一起反对。弟子认为,不可姑息,此风断不可长。”

李绸道“今日他们能为此群谏,明日就能为其他事群谏。长此以往,那就只有对他们有利的才能通过,不利的就无法通过了。”

崔秀宁笑道‘’不错,你们这两年进步很大,不枉费我辛苦教你们一场。主意么,我也有了。但我要听听你们怎么说。‘’

李绵笑道“老师的意思,是不是让海东的女子都知道这件事?弟子以为,可以利用特察局的手段,在女子中大肆宣扬,首先在女子最多的织造处宣扬,让女工们都知道。”

李织道“对,就是如此。织造处上千个女工一宣扬,很快整个海东的女子都会知道,本来女子也是有机会考试做官的,但被她们的男人反对,就坏了她们的好事。她们哪里会高兴?特察局再煽煽风,她们的男人就不好过日子了。”

崔秀宁点头,“正是如此,你们策划一个周密的方案,就去办吧。”这也是她的想法。

哼,我就不信邪,你们以为来个群体跪谏,就能得逞么?不把你们压住,你们以后不要上天?

…………

李洛接到崔秀宁的信后,也很是恼怒。

他也想不到,反弹竟然这么大。

反了你们了!

李洛气的在平章官邸摔了一个茶杯。二成的录取名额,你们都反对。可见,其私不可问矣!

李洛决定女子参加科考,出发点和崔秀宁并不完全相同。他无心改变男尊女卑的现状,他也没有这么伟大。

他纯粹是站在国家利益和民族文明高度的立场上考虑问题。

一个连女子都要通过制度设计刻意压制的民族,会有最优秀的文明?扯淡。

刻意压制女子,蒙蔽她们,让她们“无才”,那压制的其实是国家的力量。让一半的人力资源,无法发挥聪明才智。

唯一的“好处”,无非是满足了男子的虚荣心。

这不是傻吗?一群没有受过教育,见识浅薄的女子,会有多少民族精神?会懂得国家大义?她们教出来的子女,能有多高的素质?

就算相夫教子,那也没有足够的能力。

允许女子考试,让她们看到希望,并不是为了让她们做官吏。而是促使她们读书明理,提高她们的文化素质,从而提高整个国民素质。

光开学堂让女子上学并没有多大用。科考都不允许,我一个女子上学何用?就算上了学,也没必要好好学习。

就像后世一样,倘若不让女孩子参加高考,就算强迫她们参加义务教育,她们也绝对会混日子,而不是刻苦学习。因为没有希望。她们读书明理没有动力,就只能继续无才便是德了。

哪怕从阴阳相济的角度看,禁止女子科考,也是不符合道家思想的。

所以,李洛才决定让女子参加科考,但录取比例控制在二成。谁成想,竟然满朝文武反对!

出台一个反传统的政令,向来是在政权初创期阻力最小。倘若在这个时期都无法推行,那随着政权的稳定,阻力只会越来越大。

可以肯定,现在都搞不定这个,等李洛一旦真的坐了天下,就更难搞定了。因为到时他会遭到千千万万人的反对。

李洛绝对不会惯着他们,绝对不允许自己像明朝中后期的皇帝那样,被文官集团绑架。

这个苗头,一定要掐灭。

李洛并不是刚愎自用的人,但要看谏言是否出于公心,是否志虑忠纯,臣子出自私心的谏言,哪怕是死谏,他也不会采纳,甚至要惩处。

虽然崔秀宁已经采取了措施,但李洛还是写了一封措辞严厉的“令旨”,让亲卫秘密送回海东。

…………

这几天,海东的女子,很多都听说了一个消息。夫人本来允许女子参加考试,一旦考中,就有可能吃“皇粮”,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可是,却被朝堂上的大老爷们劝谏了。

在女特务们的煽动下,首先是织造处的织工们不满了。

她们在织造处做事,眼界比一般在家务农的女子要高,见识也多一些。其中还有少数是认识字的。她们知道了这件事,哪里会无动于衷?

在她们的渲染下,不到十天,整个海东的女子都听说了这件事。于是,官员和将领们的日子,就有点难过了。

女子社会地位低不假,可是家庭地位,却未必真的低。甚至气管炎的男子也不在少数。

林必举这天回家,一眼看见最喜爱的小女儿颖儿嘟着小嘴坐在窗前,看见他这个父亲,并没有像以往那样笑脸相迎。

而他的发妻蔡氏,脸色也不太好看。

“死妮子,你爹回来了,你哑了么?”蔡氏对颖儿呵斥道。颖儿年纪只有十三四岁,平时也看书习字,算是极少见的小才女。

平时,颖儿也是很乖巧的,可是今天有点反常。她站起来瓮声瓮气的说了声“爹爹回来啦”,就甩着脸子进了自己的闺房。

林必举摇头,颖儿怎么了?身子不快?

“颖儿这是何故?”林必举皱眉问道。

蔡氏没好气的说道“哼,何故?还不是因为你这个上卿,相国?你之前在朝堂上带领百官跪请夫人,让夫人收回允许女子科考的君令,是也不是?”

林必举一愣,“确有此事。女子考试大为不妥,好在夫人从谏如流……”

蔡氏苦笑道“你呀,你得罪了唐国多少女子?就是咱家颖儿,如今都记恨你了。还有你外甥女,今日也来说你这个舅舅的不是。”

林必举勃然怒道“岂有此理!老夫为了国事,她们竟敢如此放肆……”

“好了好了!”蔡氏也怒了,“夫君,这不是在你的官衙,你何必如此不近人情!颖儿从小跟着你学书识字,心气颇高,常常遗憾自己不是男子,不能出人头地。你那外甥女也是如此。”

“如今,君侯夫人开恩,允许女子科举,这是哪朝哪代都没有过的恩典呐。以颖儿的聪明,再过几年,就算甲等考不上,乙等考不上,丙等总是妥妥的,一个从九品就到手了!”

“她有了官身,不比闷在家里绣花强?就算嫁人也能嫁个好人家,将来也不会受欺负。林家多了一个官吏,难道不是好事么?”

“你这么一闹,不但坏了她的念想,坏了你外甥女的念想,还坏了多少女子的念想?她们心中岂能不怨?你那外甥女,连我这舅母都怨上了。”

“还有,夫人也是女子,你如此谏言,夫人如何不恼?也就是夫人仁慈,倘若是武后那样的,你如此不懂事,就算不杀你,这相位也没了。”

蔡氏也是知书达礼的女子,一番话说得林必举又是羞恼又是无奈。

“哎呀夫人!这自古以来,女子便不能做官。我唐国倘若女子也能科考,将来国家岂有宁日?”

蔡氏听了更是恼怒,“女子怎么了!倘若我年轻十岁,我也去考了!也未必不中!则天皇帝在位,天下也没乱了去。怎么,几个女子做官,你们就吓成这样?”

林必举顿时头大如斗。

同样的一幕,上演在不少官员将领家中。

都烈的家里,很久没再骂他的高丽妻子,今日又开始骂骂咧咧了。

“嫁你这个杀千刀的西国流民,真是倒了血霉。这才过多久好日子,你们这些男人就开始折腾。你仗着自己识字,从小就教授颜隼和颜婵,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读过书。”

“如今倒好,颜隼跟着君侯,倘若婵儿考了科举,夫人抬抬手,就是一个极好的官身。儿子为武将,女儿做文官,岂不让人眼红?”

“你这杀千刀的,却偏偏跟着一群迂腐之人起哄,跪了求夫人收回成命。女人就不许吃官粮了?老娘给你生了儿女,不比你强?你当将军,隼儿当队长,婵儿就不能做个文官?”

都烈被说的哑口无言,他想反驳,可看着女儿的样子,又反驳不出。

已经十五岁的完颜婵眼睛红红的看着都烈,可怜巴巴的说道“爹呀,这事就没有转机了么?俺,俺真的想试试。”

都烈叹气道“哎,当时林必举一跪下劝谏,你爹也觉得很有道理,哪有女子科举的道理,也就没多想的跪了一起劝谏。婵儿啊,你别气了,郎主之前答应过,让你跟着夫人,这就是出身,不比考试强百倍?”

完颜婵摇摇螓首,“可俺就是想考一次……”

都烈突然有点后悔了,自己一个武将,瞎跟着起什么哄?女人做官就做官,又能咋的?

凡是家里有女儿有姐妹的官员将领,大多都遭到了女性家属的白眼。

ps这一章,可能会引起很大的争议,可能会有朋友不满让女子科考。但是我觉得,允许少数女子参政,于国于民肯定是好事。当然,毕竟是古代,要把握一个度。这也是破除理学的开始。所以,这不是什么女拳,蟹蟹支持!!!

第363、364节 唐国新政…中堂调兵

四月中旬,酝酿已久的新政出台。先是杨青雀奏请允许女子考试,被家中女子影响的官员将领,终于有人附和杨青雀。虽然林必举等文官仍不赞同,可再也不敢明确反对了。

崔秀宁并没有林必举想象的那么激进。最新规定,女子可参加考试,但单独设立女科,不与男子同考。另外,给女子提供的职位,限制也很大。

只有织造,医务,信访(特察局),民政,警堂,银行,监狱,匠造等职能部门的少数岗位,才录用女子。

而县衙,郡衙这样最正式的官衙,暂时女子无法担任其中的任何岗位。

甚至,就是新设立的乡公所,村公所,除了一名监管生育,打击溺婴的司妇使之外,其他诸如乡正村正,女子也不能担任。

事实上,新政内容最令人瞩目的,还不是开设女科的事,而是“官吏一体”和“乡村公所”。

移民们都记得,大宋朝的时候,官就是官,吏就是吏,泾渭分明。像县衙的司房,捕头等。甚至衙役之类,连吏都不是。

而什么里正,保正这些乡村主管,也不是官,纯粹是宗族推选出来的。

可是如今,所有的吏员,竟然全部算是官身,升迁之路全部打通。为此,曹魏时的九品制度,被改成了十品制度,多了一个“十品”。

乡村,更是设置了乡村公所。

新政中说,一千户到两千户设立一乡公所,置乡正一员正九品,乡丞一员从九品,司妇使一人,正十品,治安使一人,正十品。

乡公所只有四个官员,却协助县衙征税治理,保境安民。但还不是最小的官衙,最小的官衙是村公所。

一百户到两百户设立一个村公所,置村正一人正十品,治安使一人从十品,司妇使一人从十品。司妇使是监管生育,打击溺婴的女官,所以必须已婚已育的女子担任。

俸禄方面,最低的从十品,每季度四两,能养活一家几口人,到了正九品的乡正,每季度八两,已经能让几口人过的比较丰裕了。

李洛新政的厉害之一,就是打破了“皇权不下乡”,通过设置乡村公所,彻底让君权掌控了基层。

汉朝之后的乡村之长,并不是朝廷委任的官员,而是地方宗族和乡绅势力的代表。所以,往往乡村之长,也是族长,地主。

这使得乡村之长为了宗族和地方利益,往往挟裹“民意”和县衙对抗,甚至多次出现乡村之长消极征税,抗税,带领百姓驱逐衙役的事件。

这极大的损害了国家的动员力,以及政令的执行度。无法有效掌控基层,让看似强大的帝国,成了泥足巨人,再也难以具备秦汉那样的动员力。

李洛等于是将官吏打包变成后世的公务员,俸禄全部走国家财政。

那么,李洛和崔秀宁的做法,会不会让国家财政不堪重负呢?非也。

以宋朝为例,虽然一个县的官员只有几个人,看似很少。但不算官员的皂隶等小吏,都是要吃饭的。怎么办?截留税款,勒索小民,额外征税。

各级官员为了养活属员,就有借口贪墨公款,招权纳贿,导致吏治更加败坏。

结果,得利的官吏,是宗族势力,被损害的反而是国家和百姓。

以元朝目前的人口在计算,倘若实行李洛的新政,全国会多出三十万的基层官员,每年多支出七八百万两俸禄,看似增加了财政负担。

可如此一来,吏治会更好,政令更通达,中央税收更多,国家动员力更强,政权更稳固。

简直太值了。

那么,这么好的事,历代不缺有识之士,难道真的看不到么?也不是。很多官员看到了,但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们不会提。就算皇帝推行,他们也会反对。

很简单,物以稀为贵嘛。倘若官员数量稀少,那么他们的官位才更加宝贵,更有捞钱的法子。倘若广大吏员都变成了官,他们的优越感就大打折扣了。

果然,新的政令草案一公布,唐国文官们下意识就要“劝谏”,理由是吏乃浊流,自古为吏者,奸猾市侩,唯利是图,怎可为官身?

可是,崔秀宁紧接着公布了唐侯李洛的“令旨”,顿时让文官们闭上了嘴。

这份“令旨”十分严厉,警告意味十足

“海东诸卿,以卫道自命,哓哓新政,动辄陈法,不知周命维新?不知秦变周法?不知宋易唐制?古来岂有因循守旧,故步自封之理?”

“尔有公心,虽错不罪。是公是私,尔等自知。我唐新创,临民日短,怎可老气横秋,暮气沉沉,不思锐意革新之道,而蹈亡宋之覆辙?此时不变,来日何难!”

“吾之君命,谋国谋民,致力图强,非为李氏一家一姓之私利,亦非思虑不周之乱命,所图之大,布局之远,恐非尔等尽知。尔等遵命照办即可,夫复何言。倘若轻谏,则公心许与不许,当在两可之间……”

这道令旨重重敲打了文官,说白了就是,你们别哔哔,你们懂什么,老老实实听命就是。要是再动不动进谏劝阻,那到底算不算公心,就是我说了算。

林必举等文官看到李洛的令旨,无不出了一声冷汗。他们原本以为,君侯和夫人都是很好说话的人,应该会察纳雅言,是仁宗一般的君主,想不到并不是那么好说话啊。

但是,李洛和崔秀宁都没有想过撤掉林必举。林必举不过是以宋朝名相标榜,在这个时代,并无不妥之处,只是跟不上两人的思维罢了。

这两年,林必举兢兢业业做了很多事,也是能干的,基本上把政事管理的井井有条。只要他以后不要保守,还是能用的。

所以,在经过李洛的严词敲打后,崔秀宁又派人给林家送了十斤鱼翅,以示安抚。

如此一来,新政就轰轰烈烈开始了。

除了增加女科考试,官吏一体,设立乡村公所外,新政出台的东西越来越多。

四月十八日,崔秀宁下诏设立三级学堂,取代宋朝的私塾和书院。并规定,每个村设立村学堂一所,凡是五岁以上十岁以下的孩童,无论男女,必须进学。

村学堂暂设教师一人,学制五年,主要教授百家姓,千字文,农历,以及还未编写的《华夏简史》,《华夏地理》,《算术》。

每乡设立乡学堂一所,学制三年。浅学经史子集和六艺。六艺中的数,骑,射为必学。考试不及格的,不予毕业。

各县设立县学堂一所。考试入学,学制三年,教授经史子集和六艺,骑射由军士教授。毕业成绩优秀的,授予秀才功名。

秀才可以参加科举,参加武官考试。通过科举的,授予文士;通过武官考试的,授予华夏武士。另外规定,军中具有锐士以上军衔的,也授予华夏武士称号。

无论文士还是华夏武士,统称为“士”。

士,就是唐国的统治中坚。但士也要缴纳赋税。

四月下旬,又出台一项不算新的新政内容建立道庙。

始祖庙祭祀炎黄,老君庙祭祀老君。文庙祭祀孔子和孟子,武庙祭祀关羽和岳飞。合称道家四庙,属于官庙。四庙之中,始祖庙为首。

这本身不新鲜,可新鲜的是,规定了道官等级以及仪式。

道官根据庙宇大小和职务,分为天师,道长,道师,道子四等。道官必须由“士”来出任,其中武庙还必须由华夏武士出任道官。

当然,唐国现在不可能有道官,但先设置好,总归没有错。

最高等的始祖庙,称为炎黄帝宫;最高等的老君庙,称为太上道宫。最高等的文庙,成为至圣文宫。最高等的武庙,称为忠武神宫。

宫以下,按照规模称为庙,观。

老君庙已经建好,崔秀宁根据李洛的意思,直接将老君庙改成了海东道宫。再令日国苦力修建炎黄帝宫,至圣文宫,忠武神宫。

四庙按照不同的时节祭祀。祭祀时的礼仪,类似孔庙。凡军民官吏遇到婚丧嫁娶等事,都要去附近的某庙祷告祈福。

甚至,将神话中黄帝飞升的三月三日,定为“飞天节”。

李洛煞费苦心搞出这个,就是为了强大华夏本土宗教的力量,建立民族信仰,提高凝聚力。

有了这个,人口众多的中原,再也不会被异族轻易征服。

…………

“夫人,请看此刀,乃日国工匠用百炼刚精心打造,很是锋利。”

在规模最大的匠造处,顾铠正将一把新打造的唐刀,小心翼翼的递给崔秀宁。

唐刀,也是根据李洛的意愿打造的武官制式佩刀。锐士以上军衔,以及华夏武士,警官,皆可佩戴此刀,也是身份的象征。

除了上朝和面君之外,任何时候都可佩刀。

这唐刀的款式,和历史上的唐刀极其相似,只是刀柄稍短,但仍可双手握持。整个刀身线条既优美柔和又大气阳刚,卖相极好。

崔秀宁手握刀柄,感觉很是舒适,轻重也刚刚好,不由很是满意。崔秀宁试了试刀,锋利程度和倭刀相同。

不同等级的唐刀,只是刀柄和刀鞘的装饰不同。低级武官的唐刀,刀柄刀鞘无华,但中高级的刀,刀鞘和刀柄就有了装饰。

但没把唐刀的刀柄,都铭刻了八个字忠君报国,向死而生。

“夫人再看,这是汉剑,也是令日国工匠打造。汉剑和唐刀用材相同,锋利程度类似,但更轻一些。”

崔秀宁放下唐刀,拿起造型古朴的汉剑,拔剑出鞘,顿时寒光如水。

刀柄上同样有八个字忠于王事,恪尽职守。

这是文官的佩剑!

新律规定,凡是村正以上文官,皆可佩戴汉剑。但卸职之后,就要缴回。

让文官佩剑的目的,当然是培养文官的尚武精神。

“火铳和火药造的怎么样了?”崔秀宁对刀剑兴趣不大,她更关心火铳。

顾凯回答“火铳已经造出二十多杆,因为要不断试放,没敢多造。这燧发机括,每打五次就有一次哑火。”

“火药房已经按照夫人的法子,做出了五百多份定量颗粒药包和铅弹。只是如今硝不够,要大量生产还是缺了材料。”

‘’说起来,微臣真是对夫人佩服的五体投地,竟然能发明如此利器,真是天纵之才啊。”

崔秀宁笑道“这可是君侯发明的,不关我什么事。嗯,打五次一次哑火,也不算差了。如今一个熟手,半刻钟能发射多少次?”

顾铠回答“熟手训练了两个月,半刻钟能发射二十次以上。”

崔秀宁算了算,半刻钟二十次以上,那么一分钟就是三次,二十秒击发一次。

这洛宁铳的有效杀伤射程,也就一百五十多米,这个距离还难以穿透铁甲。就算一百五十米吧,蒙古骑兵不到十秒就能冲到。

也就说,只够装填好的火铳兵发射一次。

为什么这么慢?因为洛宁铳是前装火器,顶装弹药向要从枪口塞进去,再用捅条小心的顶紧,然后瞄准射击。

二十秒,已经很不慢了。

“带我去靶场看看。”崔秀宁道。

“诺!”

匠造处的靶场,在一个河湾地带,附近都被封了起来。崔秀宁等人骑马赶到,正听到里面“砰”的一声枪响。

几十个从军中调来的兵,正在试枪。

因为崔秀宁要求极其严格,枪管的制作很是精良,目前还没发生炸膛事故。

“见过夫人!”代队的武官见到崔秀宁,立刻率领众人跪拜,显得很是激动。

“起来说话。怎么样?能打得准么?”崔秀宁接过长达一米六的火铳,往枪口一看,就知道火药残渣没有清理干净。

这还是滑膛枪,倘若是线膛枪,清理火药残渣就更费事。

那队正有点紧张的说道“回夫人的话,末将最是熟练,但半刻钟只能发射二十一二次。其中还有四五次,需要扣动两次才能打火。”

“百步远的草人靶,十次只能打中三四次,无论怎么练,也无法更准了。”

崔秀宁问“你是在日国打过仗的吧?说说看,要是让你在火铳和弓箭中只选一样,你怎么选?”

那队正再次跪下来说道“夫人赎罪。倘若让末将选,末将还是选择弓箭。这火铳的威力的确不小,打的也算远了。可用起来实在麻烦,打的也太慢了。末将用弓箭,更好使一些。”

崔秀宁笑道“你学了几年弓箭?”

队正道“末将曾是汉军,又是第一批乡勇,练习射箭已有六七年。”

“不错。”崔秀宁道,“你弓箭已经练了六七年,用弓箭更是得心应手,当然会选择弓箭。但要是一个新兵,会怎么选?”

队正明白了,“末将懂了,要是新兵,肯定是选火铳。”

火铳手训练两个月就能作战,可弓箭手必须要几年的苦练,才能熟练。这才是火铳真正的厉害之处。

崔秀宁并没有失望,如果在火铳上再装半米长的刺刀,就能当做冷兵器来用。

崔秀宁以前已经试过火铳,这次她也不再试放了,在靶场观摩了一会儿,就离开了靶场。

“捅条的一端,要加上一个刷子,用来清理枪管。还有,刺刀要尽快造出来。每支火铳发射一百次不炸膛,就开始大量制造。”崔秀宁吩咐顾铠。

“诺!下官遵命。只是这火药房的硝……”顾铠还是担心材料。

崔秀宁道“硝你不用管,我会督促矿物处想办法。”

崔秀宁回到侯府,派人督促矿物处尽快解决硝,同时询问炼制银矿的事项。

这些银矿石是李洛从日国石见银山拉回来的,才刚开始炼。

可是紧接着,矿物处中潜伏的特务,就汇报了一个坏消息。

“老师,矿物处炼制银矿没几天,处长就伙同监理等官私吞炼好的银块,最少有几千两,半夜偷偷运回家。”

崔秀宁咬着牙,看来几个月海东没有主人,有些官员已经放飞自我了。

“人抓了没有?”崔秀宁声音平淡的问。

特务道“老师放心,监察署已经在抓了,宪兵署和警士堂也都派人过去了。”

崔秀宁冷冷道“告诉法士堂,一旦查实,从重审判,从重!”

接下来几天,崔秀宁主要去了各处大营,以及水师军港。无论如何慰问将士,存在感。

崔秀宁特别叮嘱水师的郑和,一定要严密封锁海岸,任何人不得私自离开海东。一旦发现脱逃者,格杀勿论。

不几日,等到法士堂的审判报告送到崔秀宁面前,贪污的矿物处两个主官都被判了腰斩。

崔秀宁没考虑太久,就批了个“改为斩首”。

法士堂判为腰斩,的确是重了,这样刚好让崔秀宁有施恩的机会,改为斩首。

“时机已到,这风气是时候变一变了。”崔秀宁自言自语说道。

两个正七品堂官被处死的消息,如同一声惊雷,炸醒了自以为平安无事,和和气气的唐国官场。

很多有见识的官员都知道,随着唐国越来越稳固,越来越强盛,之前宽松的环境,已经一去不复还了。

近乎无为而治的唐国,将会渐渐被法家之术取代。这个趋势,明眼人都能窥探到端倪了。

…………

李洛在泉州,经过几个月韬光养晦,终于把手伸向了驻闽汉军。

首先是盯上了泉州路管军总管尚铸。一来尚铸是泉州路管军总管,麾下五千兵马拱卫泉州,很是紧要。

第二,这尚铸本是宋将,降元之后当然不甚得意,屡遭蒙古官僚排挤,日子并不好过。

于是,李洛以防备反贼为名,经常召见尚铸,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竟是把那尚铸当成了汉寿亭侯。

尚铸降元数年,哪里受到过平章大官人如此恩遇?几次下来,就在李洛的刻意笼络下,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铸不才,得中堂看中,必以中堂之命是从,以中堂马首是瞻,万死不辞!”

李洛当即赏赐泉州军酒肉粮饷,补齐军械军饷,立刻得到泉州军的军心。

行省平章是有护军的。李洛的平章护军有一千人,将领名叫蕨尔图,是个色目人。军队兵员也是以色目人为主。虽然是李洛的护军,却没有拉拢的价值。

福建各路有四五万汉军,理论上都归李洛节制。可归你节制是一回事,一旦有事会不会听话,会不会阳奉阴违,出工不出力,就是另一回事了。

李洛刚刚收揽泉州军,特察局福建分局就送来一个十万火急的情报。

建宁路管军总管黄华,要起兵造反!

黄华本来是反元义军,后来受了招安,投降完哲都,被封为建宁路管军总管。就在去年,黄华还以副元帅的身份,随同完哲都镇压宋朝泉州小朝廷,立功不小。

可是,由于黄华在元廷眼中是“贼军”出身,所以一直受到猜疑。去年镇压起义有功,元廷竟然没有升他的官。

这让黄华心生怨恨。但还不至于再次反元。

然后,南洋忽然送来一份信,写信人的身份极其不凡,竟然是前宋朝宰相陈宜中。

据情报说,黄华收到陈宜中的信,大为欢喜,甚至当着部将的面念出来。说大宋在南洋重立朝廷,不日即将卷土重来。

逃到南洋的小朝廷说,只要黄华迷途知返,弃暗投明,就封他为枢密副使,福建节度使。

于是,黄华反意已决,此时正在秣兵历马,积蓄粮草,“众至十万,连营五十里”,准备先占据建宁全境,再攻打泉州。

起兵的时间,就在半月之内!

李洛得到特察局的情报,心中大惊。这个黄华,怎么提前反了?他不是明年才反么?

黄华反元,与李成栋反清一样,都具有很大的投机性,并不值得同情。问题是,他现在造反,对李洛来说实在很不利。

李洛现在可是福建行省一把手,封疆大吏。辖区出了大反贼,倘若快速剿灭,那就是大大的功劳,可倘若让反贼做大,他也逃不脱干系。

黄华的头陀军,是福建各路中实力最强的汉军。如今镇南都元帅完哲都的几万铁骑在江西,副帅高兴当了浙西宣抚使。福建境内,只有几万汉军了。

黄华一旦起兵,搞不好他这个平章都会“罹难”。而且,现在正是移民的关键时刻,黄华起兵,势必会中断移民计划。

李洛当即以剿灭女贼许夫人为名,传令泉州附近的几路兵马,汇集泉州检阅演兵。五日内不到者,军法处置。

他要抢在黄华之前动手,整合几路兵马,将黄华堵在建宁路。让黄华只能影响建宁一路,再寻机平定。

“蕨尔图!”

“在!”

“反贼许氏可能兵出云霄,令漳州路,邵武路,福州路,兴化路,延平路五路管军总管,接报五日内率兵到德化汇合!”

“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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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5、366节 黄华起兵…李洛平叛

元朝的一路总管,原本是军民皆管,权力很大。所以至元初年,忽必烈将其管军的权力剥离出来,设立只管民政的总管,和专管军队的管军总管。

管军总管也是三品,因为统带的不是汉军就是新附军,所以一般由汉人或南人担任。不过,理论上管军总管并不是一路兵马的主官,主官其实是达鲁花赤。

但是,由于达鲁花赤往往是蒙古贵族,看不起汉军和南军,不愿意直接统领汉人军队,所以,作为副手的管军总管,反而成为事实上的军事长官。

李洛突然说要在德化演兵,行省高官们并不奇怪,反正这也是平章的权责所在。无人能够反对。

泉州周围的漳州、福州、兴化、延平四路管军总管,全部遵照李洛的命令,带兵去泉州路北的德化汇集。

李洛已经提前率领泉州路管军总管尚铸的五千兵马,提前在德化城外扎营。

没错,李洛把尚铸的泉州路兵马当做中军来用了。尚铸对于李洛这个平章很是恭敬,在李洛的笼络善待之下,已经把李洛当成了官场上的靠山。

等到附近四路管军总管率军赶到,早就看见德化城外的平章行营。

“兴化路管军总管査尹南,参见中堂大人!”

最先赶到的兴华路管军总管,一身盔甲的到大帐拜见李洛,他一见面就拍马屁的称呼“中堂大人”,而不是最应该称呼的“平章官人”,让李洛有点诧异。

官场上称呼上官为大人,意思等于说,您是我爷。但凡是当官儿的,谁没有尊严?不是自己的恩主或者贵人,极少这么称呼上官。

査尹南?

李洛打量一眼,发现这査尹南年纪只有三十出头,生的很有几分英武之气,他脸上一道伤疤,却并不破相,反而更见冷硬。这个年纪能做管军总管,其实已经很不容易了。

“査将军辛苦了,起来说话吧,坐。”李洛温言说道,他没有穿盔甲,而是身着一品文官的质孙服,手持折扇,通身清贵大官的气质。

“喳!谢中堂大人!”査尹南这才站起来,对李洛拱拱手,笑道“好教中堂大人知道,罗昱罗万户,正是末将姨夫。他得中堂大人亲厚关照,末将亦是感激的。”

原来如此!

怪不得他一见面就称呼中堂大人,原来是罗昱的晚辈,那就很正常了。

“原来査将军和罗万户是亲戚,那就不是外人了。”李洛呵呵笑道,吩咐亲卫上茶,“罗万户乃海战良将,随本堂征日时多立战功,本堂自然是不能让英雄埋没的,哪有不举荐提拔的道理?。”

査尹南闻弦歌知雅意的说道“中堂是罗万户的恩主,自然也是末将的恩主。这从今往后,还靠中堂大人多多关照末将了。”

李洛心中一乐,这个査尹南,倒是很会说话啊。

对于査尹南,特察局自然是有情报的。此人看着很会说话,很容易让人以为靠着拍马逢迎做官,其实恰恰相反。

査尹南是跟随宋朝太皇太后谢道清降元的禁军将领,临安保卫战时才二十六七,却已经积功做到都指挥使。

随宋室降元后,査尹南因为参与镇压江西白莲教和福建畲民起义有功,在张懋的推举下,接任吉州路总管,封爵都昌县男。

可是前年,吉州路有流民造反,达鲁花赤就弹劾査尹南养贼自重,心怀不轨。结果,査尹南的男爵被褫夺,官职也从上路总管调为下路管军总管,降了一级。

总的来说,査尹南算是个将才。但同绝大多数汉将一样,都受到到蒙古人的猜疑和打压排挤。

与尚铸一样,査尹南并不是元廷的死忠,也不是张弘范那样的铁杆汉奸,属于可以拉拢的对象。

“査将军此次带了多少兵马?”李洛直接问道。

査尹南回答“好教中堂知道,末将的兴化军只有四千,这次带了三千人。”査尹南心里有些失落,兴化路地盘小,乃是下路,他带的兵额,被砍了一半。

李洛点头,全军四千人,就带了三千人过来,那是很恭敬了。

如今一来,加一千色目护军,他就有了九千兵马。

但,远远不够!

据情报,即将反元的黄华,如今兵力在五六万以上,其中光披甲战兵,就有两万人。看来,黄华准备造反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然,一个建宁路管军总管,最多上万兵,哪来这么多兵?

到了五月五日,其他三路兵马也全部到来。兵力一万的福州路,来了六千人。而兵力七千的延平路,来了四千兵。

这些都在李洛的接受范围,还不错。

可是兵力过万的漳州路,竟然只来了三千人!

这就不是李洛能接受的了。

“汪钺,漳州有汉军过万,为何只来了三千?这是何道理?今日不说个分晓,莫怪本堂不通人情。”李洛冷冷看着漳州路管军总管汪钺。漳州路不但兵马来的最少,到的也最晚。

汪钺不慌不忙的说道“好教平章官人知道,漳州靠近云霄山,山中反贼甚多。这漳州地面上流民也多。倘若兵马带走太多,就无力镇压了。”

李洛冷笑,“既然漳州如此危若累卵,那你这管军总管就不要来凑热闹了。还是打道回府,从哪来到哪去。”

汪钺想不到李洛如此不假辞色,更不想不到李洛如此较真,一时愣住了。

他只带三千人过来,虽然的确也有防备山中反贼下山的原因,但主要是因为没当回事,对李洛的什么“检阅演兵”心生抗拒。不然,漳州路乃是重镇,兵马一万出头,总要带个五千兵来德化吧?

“末将……”汪钺心里恼怒,却不得不陪着小心,“平章官人,末将实在是有此苦衷啊,还请平章官人谅解。”

李洛哼了一声,“你如此怠慢,本官自是谅解不得。既然你担心漳州防务,也罢,你这三千兵,还是带回去罢!此次检阅演兵,你部就不要参与了。退下!”

李洛虽是行省平章,但汪钺也是三品高阶武官,仅凭这个理由,李洛还不能擅自处置他。在元廷看来,汪钺也不是没道理。

汪钺尴尬无比,敢怒不敢言,即便心里问候李洛老母,可面上仍然维持着恭敬之色。虽然他有完哲都当靠山,但毕竟李洛才是顶头上官,他还不敢嚣张。

“那…末将就只能遵命了。末将不懂事,还请平章官人赎罪。改日,末将再给平章官人赔礼。”汪钺行了一礼,就退出大帐,自带兵回漳州。

李洛淡淡的目光看着汪钺的背景,心道你竟然如此怠慢于我,哼,不日就让你好看。你以为有完哲都当靠山,就能没事?笑话。

“哼,这汪钺真是不识抬举!”査尹南很知机的替李洛说道,“中堂无需在意此等腌臜人物!”

为何査尹南瞧不上汪钺?

因为他是跟随宋室投降元军的,太皇太后下了投降诏书,他和罗昱这些宋将也就不情不愿的降了。可汪钺,却是主动上杆子投降,还参与围攻临安。

而且,汪钺降元后,还屠戮了不少汉人百姓,杀良冒功,很得主子欢心,算是少数不受蒙古主子猜疑的汉将。

常州之战,城破之后,统帅伯颜下令屠城,不分老幼妇孺,满城死难,仅有七个人被故意留下,意为万中存一。而汪钺,是跟随蒙古军队屠常州的唯一汉将。

这样的人,别说査尹南与尚铸看不起,就是延平路管军总管贺毅,福州路管军总管李节,也瞧不起汪钺。

他们只是降将,而汪钺,则是一条狗,狗奴才。

“升帐吧!”李洛懒得讨论汪钺,直接下令升帐。

帐内议事的,只有李洛和四个管军总管。四人立刻知道,必定事关机密,恐怕不是检阅演兵那么简单。

李洛坐在帅位,令亲卫把守大帐内外,压低声音道“诸位,建宁路有人秘报,管军总管黄华,很快就要起兵反叛了。”

什么?黄华要反?

四个管军总管想不到是这个消息。刹那间,四人心里都很复杂。黄华反元,说心里话说他们不但不反感,还很是欣赏。

可是,作为元廷将领,他们也不得不镇压。除非,他们也不顾妻儿老小的造反。这当然不行。

他们算是看明白了,元军如此势大,造反只是一时爽快,最终逃不过一条死路,还连累家人性命。

“中堂,我等此次聚集德化,就是北上镇压黄华?”尚铸问道。

李洛肃然道“不错。但黄华毕竟还未反。所以,不能让他有所察觉。如今你们也知道,行省正在解决流民,事关本省赋税,绝对不能终止。一定要把黄华堵在建宁一地,不能让他乱了全闽,坏了大事。”

“倘若黄华做大,流民之事不但会泡汤,朝廷也必定会追究责任,谁也逃不脱干系。所以,要在德化以检阅为名,做好准备,一旦黄华真反,立刻北上堵截。”

四个管军总管一起抱拳道“中堂(平章)明见,真是未雨绸缪,那黄华败局已定啊。”

福州路管军总管李节道“平章官人,黄华的反期,可有准确日子?”

李洛摇头,“哪里得知准确日子,就是黄华本人,估计也没确定哪天起事。只是,横竖就是这几天了。此事万万保密,不得走漏一丝风声。泄露军情,可是要杀头的。”

“末将万万不敢!”四人一起表态。

延平路管军总管贺毅道“平章官人,我等四路兵马,只有两万战兵。而黄华军力不弱,未必能平他啊。”

李洛笑道“等到战事一起,本堂自然会抽调其他诸路兵马,数面合围,黄华又能坚持多久?”

“诸位回营后,好好操练兵马,只等本堂军令。等平了黄华,自有你们的好处。”

“喳!”四人一起领命。

等到四人退下,李洛摸着下巴沉思。历史上黄华反元,打的元廷措手不及,坚持了半年时间,牵动了福建,江西,浙江数地兵马围剿。

这一次,他得到情报,提前有了准备,黄华还能坚持多久呢?

“颜隼!”李洛突然喊道。

“郎主。”

“你派人分头传令各县,每州县征发两百没有家室的青壮为辅兵,告诉各州县,本月底必须送到前线,而且是能当辅兵,年轻力壮的汉子!做不到,我就罢他的官!”

颜隼笑道“诺!郎主高明!”

为何说高明?因为福建有好几十个县,每县征发两百没有家室的青壮,就是上万人,这些人大多会“死”在战场,然后被送往海东。

轻飘飘的一个手段,就能赚取好几千能当兵的青壮,还不高明么?郎主真是变着法子挖人啊。

…………

五月八日,建宁路,政和县,黄念山。

建宁军的大营,并不在总管府所在在建宁州城,而是在政和县郊的黄念山。

黄念山,也是唐朝反贼首领黄巢屯过兵的地方。如今,此地也是建宁军总管黄华的大营。

黄巢,黄华,黄念山,这是巧合么?

此时的黄念山,人喊马嘶,大军云集,旌旗如林,两万断发纹身的头陀军,列成方阵排列在山下,而左右两翼,各有两万新兵正在整队。

等到六万大军全部整队完毕,一条身材高大的武将,身着华丽的盔甲,在亲兵们的簇拥下,从山腰处的大帐出来。

此人面相凶狠彪悍,目光冷厉,正是建宁路管军总管黄华。

黄华看着铺天盖地的六万大军,心中豪情万丈。这就是他的本钱,他的底气!尤其是作为主力的两万头陀军,更是他的信心所在。

大丈夫当如是也!

什么大元,什么大宋,都见鬼去吧。我黄华,未必不能打下一片基业!

至于打着复宋的旗号,那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等他打下闽地,席卷江浙,万千汉人响应,他会记得姓赵的是谁?

笑话!

几万大军在手,老子凭什么要仰人鼻息?

就算万一失败,他往闽北大山里一钻,元军又能如何?

说到底,黄华也是个有野心的人。

“拜见大元帅!”等黄华走到军前,数万将士一起下拜,声音响彻云霄。

黄华听到这种呐喊,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就像此时喝了一大碗雪水。

爽快,丢你老母的爽快!

哈哈哈!

要说投降元廷的收获是什么,那就是利用这一两年功夫,和官军将领的便利,积蓄了大量粮草军械,暗自扩编了很多兵马。

黄华如今自称扶宋大元帅,可谁要说他会忠心宋室,他一定会暗笑此人白痴。

今天,就是他起兵的日子。如今,征蛮都元帅完哲都去了江西平乱,副帅高兴去了浙西做宣抚使,福建各路,数他兵马最强,此时不反,更待何时?

“待到春尽五月八,黄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临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略识文字的黄华暗暗吟诗道,还好他有自知之明,没有吟出口来让部下听到。

“擂鼓鸣号,准备祭旗!”黄华满脸杀意的狞笑道。

咚咚咚……呜呜呜!

战鼓和牛角号声中,一个身穿蒙古质孙服,髡头辫发的大汉五花大绑的被亲兵押出营帐。

“黄华,你这个豺狼崽子!你吃了雪山上豹子胆,竟敢反我大元!你记着吧,海东青会啄掉你的眼睛,猎狗会咬碎你的骨头……”

这蒙古大汉怒声喝骂道。

此人正是建宁路达鲁花赤察罕失都,也是黄华的上官,平时没少欺凌黄华,令黄华对他早有杀心。可以说,黄华反元,和察罕失都有很大关系。

倘若察罕失都对他客气,他还真愿意当个大元忠臣。但察罕失都对他如同奴仆,动辄不顾场合的喝骂,甚至有次还打了他一耳光,他如何能忍?

这次起兵,黄华将坐镇建宁州城的察罕失都骗到大营,准备杀了祭旗。

黄华听到察罕失都的喝骂,不但不怒,反而笑起来,他不懂蒙语,也不知道察罕失都骂的什么。

“察罕失都,你可曾想过今日?你是在说老子不得好死把?哈,老子将来如何你是看不到了,因为你马上就得死。”黄华冷笑道,“来啊!斩首祭旗!”

“遵命!”

亲兵们把察罕失都拉到大纛下,麻利的一刀砍下,就斩落察罕失都的头颅,腔子里的鲜血,顿时不要钱的飙射出来,失去脑袋的察罕失都,如同一只青蛙那样,身子猛的弹跳出去。

然后亲兵拎着猪尾巴一样的辫子,将头颅交给黄华。

黄华提着人头,将察罕失都兀自怒目瞪视的眼睛对着大军,说道“弟兄们,咱杀了察罕失都,但你们看看,他的眼睛还在看着你们!他直到死,还是看不起咱,看不起咱头陀军!”

“但那又如何,蒙古人被钢刀砍在脖子上,一样会死!察罕失都高高在上,贵为一路镇守官人,可是只要咱一怒,他也要死!”

“你们要是都怒了,这闽地的平章就得死!这汉人都怒了,忽必烈也得死!只要咱一怒,天下无人能挡!蒙古人拿咱当奴才,咱就要他们的命!”

“咱们兴的是义师,扶的是大宋!蒙元残暴不仁,而大宋民心犹在,如今南洋十万宋军,已经准备北上了!咱只要兵出建宁,占领全闽,等大宋王师一到,就大事可成了!”

“传令!攻打蒲城,再下建宁,半月之内,攻打泉州!”

至元十九年五月八日,黄华起兵反元。

…………

黄华起兵仅仅一天,特察局飞马递送的情报就到了李洛案头。

五月八日,黄华自称扶宋大元帅,杀达鲁花赤察罕失都,祭旗起兵。所部六万,号称二十万。其中,最精锐的头陀军两万,其余四万是不到半年的新兵。

但是,黄华所部军械齐全,粮草充足,士气不低,绝不可小视。

情报说,黄华起兵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干脆利落的攻下了蒲城和崇安,现在,估计已经在攻打建宁州城了。

李洛接到情报,第一时间升帐聚将。

“探马来报,黄华已反,正攻打建宁。传令,立刻起兵北上!”李洛下令。

“喳!”

“来人,分头快马分赴各都,令邵武等路兵马,包围建宁!”

“喳!”

李洛连下两道令,又拿出早就写好的奏章,令人送往大都。

奏章中说,黄华已反,臣正率兵镇压,希望借圣上洪福,一举荡平,以报皇恩。

紧接着,李洛亲率早有准备的两万兵马,星夜北上建宁路。

对于镇压黄华,李洛还是很有信心的。黄华只有六万人,其中四万还是新兵。可是李洛如今能调动的诸路兵马,有近四万人,还都是老兵。

而情报显示黄华只有两万头陀军能打硬仗,其他四万新兵,只能打打顺风仗,只要战局僵持十天半月,这四万新兵就可能崩溃。

而且,黄华绝对想不到,他早有准备,反应会如此之快。倘若他没有准备,多给黄华半月时间,那情况就又不同了。半个月足够黄华占领整个建宁路,招兵买马,扩充实力。

可是现在,黄华不再有这个机会。

建宁路离德化并不远,不到三百里,五月十一,黄华起兵仅仅三天,李洛的平叛大军就进入建宁路。

与此同时,邵武等路的官军,也全部调动起来,纷纷往建宁靠拢。

四万大军,在三个方向,压向建宁路。

正在攻打建宁路首府建宁州城的黄华,得知数万元军进入建宁路的消息,顿时大惊失色。

原本他以为,等到他起兵的消息传到泉州,平章李洛再发文调集各路兵马,准备粮草,无论如何也需要半月才能进入建宁路。

可是如今,三天就到了!竟然比他预料中的快了十几天!

更要命的是,他已经攻打建宁州城两天,眼看最多明天就能攻下。只要攻下建宁州,取得城中的大量物资,半月之内他就能席卷整个建宁路,凭借百姓对元廷的仇恨,大肆招兵买马。到那时,元军来了他也不怕。

可是现在,偏偏这个节骨眼上,数万元军已经进入建宁路了。

“大元帅,平章李洛亲率的数万元军,已经离州城不到三十里!”

听到最新的探马消息,原本信心满满的黄华,顿时有点方了。

“传令!停止攻打州城,撤下来休整半个时辰,准备列阵迎敌!”

黄华恨恨看着最多一日就能攻破的州城,万般无奈的下了停止攻城的军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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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7、368节 本堂智珠在握…妾身冬暖夏凉

很快,李洛就率领一万一千元军赶到附近。为什么只有一万一?因为还有一万步兵被李节等人带走,偷袭黄华大营去了。

没错。根据情报,黄华大营就在城外十里之处一个叫茶树坳的隐蔽之所,那里存储着黄华所部的粮草物资。黄华带了五万人攻打建宁州城,留守大营的只有一万兵马。

这一万留守兵马大多数还是披甲新兵,绝对可以拿下。黄华大营被占,粮草被夺,必定军心大乱。

无论什么时期,只要精准掌握了情报,仗就好打了。本堂…智珠在握。

李洛亲率的一万汉军,其中骑兵共有三千余,加上一千色目人组成的平章护军,全军共有骑兵四千余。反观黄华这边,只有骑兵上千。

黄华被李洛打了个措手不及,等他停止攻城,重新布置好军阵,李洛的四千骑兵已经轰隆隆的开到。

指挥骑兵的,正是李洛的平章府护军统领厥尔图。阙尔图是骑兵千户,蒙古人的那套骑兵战术,这个色目男人已经学得精熟,由他统带所有骑兵最合适。

四千骑兵奔腾的阵势,让几万没见过世面,训练时日尚短的黄华新兵,顿时有些惊慌。

即便是黄华,看到大队元军骑兵出现,也有些信心动摇。

说白了,黄华虽然有些本事,但到底是个草莽英雄。从他先投宋反元,再叛宋投元,现在又降而复叛来看,此人并没有什么节操,乃是目光短浅的现实利益者,属于李成栋之流。

但是,即便李洛看不起黄华,也不想全歼他的五万兵马。因为,这些兵马都是汉人。

李洛只想打成击溃战,俘虏黄华所部新兵。在重创黄华后,把对方赶出福建,将其主力逼入浙闽赣交界的仙霞山脉。

如此一来,李洛又能得到大量俘虏,想办法送到海东。二来也算打了胜仗,可以糊弄元廷。三来,可以留着黄华,让他将来有机会骚扰江浙江西,提前埋下一颗雷。

一箭三雕。

更重要的是,李洛可以对自己有所交代,他不能对汉人大开杀戒。

所以,在李洛看来,这既是一场战役,也是一场单方面的演戏。但要演的不漏破绽,不留把柄,却也并不轻松。

用崔秀宁的话说,李洛的奸诈就算比不上曹操,也差不了太多。

等李洛的中军主力赶到城下,厥尔图的骑兵已经和黄华交上了手。

黄华舍不得把仅有的上千骑兵拿出来和厥尔图硬拼,他本身也不太会用骑兵,只能把宝贵的骑兵关进阵里,让步兵大阵保护起来。

黄华的三万多新兵,大多是长矛手,就是用来抵挡元军骑兵。而作为绝对主力的头陀军,则是刀盾手和弓箭手。

五万步兵分成五个方阵,组成两个品字阵,黄华的中军头陀军居中,而四个万人阵在外。

李洛看到黄华布置的阵法,不由微微点头。

“中堂,这黄华还算有点本事,布置倒是不赖。”尚铸指着对方军阵说道。

査尹南也道“中堂,黄华的头陀军,乃是盐民,挑夫,猎户,矿工出身,比较悍勇,也是几年的老兵了,算是块硬骨头。”

此时,战场上战鼓震天,万人呐喊,箭矢如雨。厥尔图指挥四千骑兵围绕着两个新兵万人方阵,不断近距离放箭,并不冲击长矛如林的步兵方阵。

前排的新兵,因为无甲,一排排的倒下,后排的又不断被迫换到前排。

这就是著名的“削皮战术”。削皮战术能够让骑兵在不冲击防守森严的长矛阵情况下,通过射箭一层层削掉步兵大阵的外层,不间断的放血,直到对方崩溃。

黄华的左翼新兵万人方阵,虽然越来越凌乱,但并没有崩溃。因为,元军骑兵也无时不刻的在死伤,甚至伤亡不小,迫使厥尔图不得不拉开距离。

厥尔图也有些郁闷,汉人骑兵不行啊,很多人在马上只能做到勉强骑射,无论是射箭速度还是准头,都不合格。相比色目骑兵,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倘若这数千骑兵都是色目骑兵,敌军的一个新兵万人方阵,必定已经崩溃。

可是现在,不但没有一个新兵方阵崩溃,他的骑兵伤亡反而不小。

给元军骑兵带来死伤的,一是头陀军中的弓箭手。他们都是步弓手,射的更远,箭雨更加密集。

二是黄华军中的抛石机和弩箭。每一次发射,都让不少元军骑兵死伤。

开战不到两刻钟的功夫,黄华大军虽然伤亡了千余人,但元军骑兵也伤亡了三四百人。

从骑兵步兵的交换比看,元军并没有占到便宜,甚至还吃亏了。要知道,黄华所部伤亡的都是训练不到半年的新兵,还是初次上阵,而元军伤亡的不但是骑兵,还是老兵。

随着元军骑兵拉开距离,双方算是停止了接战。

“来人!赶紧去追马!再将伤员带回来!”李洛下令道。骑兵一旦死伤,失去主人的战马就会逃离战场,必须追回来。

明眼人都能看出,仅凭数千骑兵根本就拿黄华大军没有办法。可要是一万步兵也参战,面对黄华五万大军,同样很难战而胜之。毕竟兵力相差太大。

“平章官人,末将无能!”蕨尔图纵马来到李洛马前,很是憋屈的下马请罪。

“起来吧,你何罪之有?这不怪你。”李洛有点无奈,心里也有点惭愧。

虽然元廷给汉军配备了少量骑兵,但这些南军骑兵,真的不咋地。在李洛看来,只比日国骑兵强些,和高丽骑兵不相上下,他们的骑射技术很是生疏,在马上放箭的频率、力道、准头…

骑射不行就是不行,哪怕李洛是汉人,不想承认这点也得承认,他不能自欺欺人,像棒子和阿三那样,意淫自己行。

但是吧,这也正常。

这些汉人骑兵,骑上战马不过几年,哪里比得上在马背上长大的蒙古人?要达到蒙古人那样的骑射水准,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完全是以己之短,较敌之长,何其愚也。

李洛抬头看看头顶的骄阳,笑了。

福建的五月,已经很闷热。这仗已经没有悬念了。

黄华大军列出五个方阵,占据了城外大量的平地,铺出去两里方圆,看似军势强大,可是在太阳下一晒,他们还难坚持多久?

“传令,大军进入附近山林,找地方遮阳。我军在在此盯着黄华。”李洛下令。

这就是有骑兵的好处了。

现在骑兵的优势在李洛手里,他想打就打,不想打就不打,主动权在他这。

而黄华不同,他兵力白白占着好几倍优势,却很被动。

本来黄华看元军兵少,还彻底放心下来,可等看见元军在树林里躲避烈日,就知道不妙。此时他要是解散军阵,立刻会被元军骑兵冲击。

如果主动出击,新兵阵型必乱,一旦被元军骑兵抓住机会,就可能崩溃。

要是保持军阵不动,他母亲的,站在大太阳下顶着头晒,又能坚持多久?而且城中的两千元军也可能突然出城攻击。

这就是没有骑兵的悲哀了。

“保持队形,撤回大营!”半个时辰后,眼看己方将士个个满脸大汗,而元军则在不远树荫下欢声笑语,黄华只能无奈的下了这道军令。

“厥尔图,黄华要撤军回营了,你跟上去,拖住他们的脚步!”李洛下令。

“喳!”厥尔图翻身上马,率领大队骑兵呼啸而出,冲向正在缓缓撤退的黄华军。

黄华军不得不放缓速度,一边保持基本的阵型,边打边撤,速度慢的像蜗牛,半个时辰下来,才走出不到两里地。

这个过程,又折损了上千兵马。而且,士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黄华气的差点吐血。丢你老母,老子有好几万人,却被几千骑兵欺负成这样!撤又不好撤,打又打不着,想拼命都没办法。

不要太窝火!

“传令!准备骑兵出击!”黄华再也忍不住的要动用仅有的宝贵骑兵,他要亲自率领骑兵打个反击。

一个年轻的幕僚赶紧拉住黄华,“大帅不可啊!我就只有一千多骑兵,以后要派大用场的,怎能和几千元军骑兵硬拼?必败无疑啊!而且骑兵一败,士气就不可收拾了!”

黄华顿时冷静下来,他深吸一口气,拍拍这年轻幕僚的肩膀,“不错,还是你小子冷静。你脑子灵活,你说说,这仗怎么打?”

那年轻人叫陈让,是个读书人,几个月前才投靠黄华。但因为能说会道,脑子好使,又有些谋略,所以很得黄华看重。

陈让道“元军骑兵厉害,我军极其被动,如今只有先撤回大营,如此元军必定以为我军心生惧怕,就会麻痹大意。”

“等到夜里,我军带走所有粮草物资,抛弃茶树坳大营,从山路撤退,一路丢失器械,吸引元军骑兵追赶。”

黄华明白了,笑道“好小子,你这是要打伏啊,好计策,好计策!就这么定了!嗯,本帅就封你个军师,参赞军务!”

这的确算是个好计策。骑兵最怕步兵什么?最怕在不利的地形下被步兵埋伏,那样,多半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陈让惊喜的说道“谢大帅恩典!”

就这样,黄华军极力保持着防守队形,慢慢向大营撤回去。虽然慢,但阵型终于没乱,元军骑兵也找不到机会。

七里,五里……越来越近了。

此时已经接近黄昏。元军骑兵也累了,停止了继续骚扰。黄华也松了口气。

可是紧接着,一群溃兵就从大营的方向冲过来。黄华大军看到这群溃兵出现,顿时一片大哗。

“怎么回事?说!”黄华大声喝问,身子都在颤抖,不好的预感就仿佛一条毒蛇,突然窜出草丛咬了他一口。

溃兵头领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盔甲都没了,他带着哭腔说道“大元帅,大营,大营被元军攻占了,弟兄们死的死逃的逃……”

黄华在马上一晃,差点栽下来,脑袋嗡的一声,眼前发黑。

那是十万石粮食,还有十几万支的羽箭,几千匹骡马啊。现在落到元军手里,他的大军吃什么?用什么?

他万万想不到元军来的如此之快,更想不到元军一来就偷偷攻打自己大营。要是早知道,他怎么可能只留一万战力不强的兵马守营?

“他们有多少人!”黄华努力平息心中的恐慌,又惊又怒的问道。

那溃兵头领说道“估计有两万,都是披甲精兵。”

他为了减轻罪责,顺口就夸大了元军的兵力。

黄华痛苦的闭上眼睛,大营被占,粮草被夺,前后都有元军,而且据报其他元军也快到了。就算要夺回大营,也不现实了。元军就算守不住,还不能一把火烧掉么?

怎么办?

黄华顿时方寸大乱。仅仅几天前,他还豪气万丈,可是今日一天下来,他就心生悔意。

黄华看着西山上的夕阳,长叹一声。半个月,要是再给他半个月功夫,他就不会如此被动了。

丢你老母……

冷静下来的黄华,看着已经慌乱起来的新兵军阵,咬牙说道“陈让,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陈让心中暗笑,脸色肃然的压低声音说道“大帅勿忧。只要我军主力尚存,其他都可舍弃。如今粮草物资已失,军中很快就要断粮,而元军越来越多。为今之计,只有断尾求生,以图来日。”

“没了军粮,这几万新兵只能抛弃了。然后大帅率领头陀军进入山中,直接往北,离开福建,去仙霞山,占据仙霞关,养精蓄锐。等时机一到,则可北下江浙,或东去江西,不比窝在福建好?”

黄华想了半天,发现竟然想不出比陈让更好的主意,只好点头采纳。

“好罢,也只能如此了。”黄华苦涩无比的说道。

当下,黄华火速将头陀军将领传来,下令头陀军不顾一切的进山转移。

至于几万新兵,黄华已经顾不上了,他没有那么多粮食。

但黄华还没蠢到告诉新兵,说抛弃他们的话。而是传令让他们原地列阵,吸引元军,而他率领头陀军去夺回大营。

就这样,等到两万头陀军开拔离开,新兵们都没有怀疑。他们只希望大帅尽快夺回大营,好让他们好好修整一下。

他们万万想不到,竟然被抛弃了。

黄华率领两万头陀军,携带着仅存的一点军粮,趁着夕阳往大山而去。

可是紧接着,数千元军骑兵就尾追而来。

头陀军只顾撤退,士气低迷,顿时被元军骑兵冲的溃不成军,只能跟着黄华的骑兵乱糟糟的往山中逃。

最后,黄华仅仅带着一万多头陀军,一头扎入大山。

直到此时,三万新兵才知道被主帅抛弃了。顿时军心大乱,好不容易列好的军阵,立刻崩溃了。

于此同时,占领黄华大营的元军从北压来,李洛率军从南逼来,而追击黄华回来的四千骑兵,也轰隆隆的开到。

竟是被三面围堵。

李洛看着已经乱成一锅粥的黄华新兵,传来道“传本堂令,投降不杀。”

新兵群龙无首,战意全无,又没有盔甲,训练也不足,又被主帅抛弃心生怨愤,除了投降缴械,已经别无出路了。

“平章大官人有令,只要乖乖投降,便饶了尔等性命,只罚半年劳役!”

等到劝降的人过来喊话,两三万新兵没怎么犹豫就纷纷放下长矛投降。

李洛来建宁仅仅一天时间,就用偷营计瓦解了黄华的数万大军。仗没打多久,双方也没死多少人,但的的确确就是一场大捷,比李洛想到还要顺利。

这就是善战者无赫赫之功么?

“恭喜中堂立此大功!中堂算无遗策,末将真是望尘莫及啊。”

“此战我军以寡敌众,却胜的如此轻松,全赖中堂指挥有方啊!”

……

几个管军总管纷纷说道,虽然的确有拍马的意思,但也真心佩服。

李中堂从开始的未雨绸缪,暗中秣兵历马,到雷霆出击,先以骑兵疲敌惑敌,再分兵偷营,釜底抽薪,最后不费吹灰之力击溃黄华大军,事后看似简单,可是每一步都很讲究,这岂是容易的?

虽然走了黄华,没有尽了全功,但已经是很拿得出手的军功了,他们自然都有好处。几人忽然想到得罪李中堂的漳州军总管汪钺,不由心中很是快意。

这个功劳,汪钺本来是有机会分润的。可是现在,和他没关系了。

他们哪里知道,李洛这仗打的如此轻松,并不是他算无遗策,而是黄华的兵力,部署,意图,对他根本不是秘密。

双方的情报信息完全不对等,怎么打?

倘若没有情报,到现在他可能还没收到黄华反元的消息。等他汇合诸位路兵马,估计黄华已经扩军十几万,主动大举南下了。

没有情报,李洛知道黄华大营藏在哪里?就是盘问附近百姓,一时半会也未必能搞清楚。

此战更加让李洛认识到,没有克制蒙古铁骑的手段,万万不能仓促起兵,不然就是找死。以骑兵为主的元军,可不是以步兵为主的清军那么好对付。

黄华就是个例子。

必须要有一定数量的火器兵,才能起事,这是他造反的铁律。

…………

“建宁州达鲁花赤兰札台,见过平章官人!平章官人一来,就大败狼羔子黄华,真是我大元名将!”

“下官建宁路总管王乾固,见过中堂!”

李洛俘虏黄华新兵后,建宁州城的达鲁花赤和总管,一起率领属官出城迎接。

就是身为蒙古官人的兰札台,态度都比较恭敬,更别说王乾固等汉官了。

毕竟,是李洛以平章之尊,亲自率军及时到来,才解了建宁城破之微,救了他们的性命。

晚上,兰札台和王乾固等人设宴款待李洛和诸将,席间谀词如潮,马屁不绝于耳,李洛自然一一笑纳,宾主其乐融融。

酒过三巡,李洛停杯问道“左丞官人萨普勒,为了补齐税款,以及众官福祉,安靖地方,正在解决流民之患。如今这建宁路,流民可干净了?”

王乾固笑道“左丞官人此计甚妙,如今建宁路流民几尽。”

李洛再问“可有闹事么?”

王乾固道“那时,他们吃着官府的粮食,下官等人不时去流民营安抚,他们哪里会闹事?仅有的几个害群之马,也早早办了。也幸亏将这些流民送到海外,不然此次黄华起兵,声势必定更加浩大。”

李洛了解到这些官员的心态,就更放心了。嗯,他们在等着分银子呢。

参加完了宴会,众官众将簇拥着李洛来到驿馆最豪华的住处,这才恭敬的告退。

李洛的亲卫遍布驿馆内外,安全自然毫无问题。

可是当他进入豪华的房间,却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原来,房中灯下,竟然坐着一只娇滴滴、粉嘟嘟的小娘子,正含羞带笑的看着他。

“妾身柔娘,拜见中堂大人!”这柔娘带着千娇百媚的风姿,优雅无比的翩然拜倒,室内顿时生出一丝甜腻腻的香风。

她是城中最当红的清倌人,平时自诩卖艺不卖身,让富商衙内们趋之若鹜的胭脂教主,真真有分教

艳压建宁第一花,不知花落在谁家。

“你来此作甚?”李洛眉头微皱,他不喜欢这种一点朱唇万人尝的女子,哪怕此女是雏,他也敬而远之。

柔娘虽然在李洛这样大官人面前很是紧张,可她对自己的魅力却极有自信。而且看到李洛竟然如此年轻英俊,更是心花怒放,以为要攀上高枝了,享受荣华富贵了。

可是她没有想到,李洛的语气似乎不喜。

“妾身还是清倌人,今夜自荐枕席,为中堂暖床……”柔娘装出我见犹怜的幽怨神色说道,连声音都带着魅惑。

暖床?李洛笑了。

“天气闷热,求凉爽而不得,谈何暖床?你下去吧。”李洛淡淡说道。

什么?

柔娘只觉得自己的样子做给瞎子看了,暖床是这个意思么?你是装糊涂还是真的不知?

“呃……妾身冬暖夏凉,此时身子自是清凉的……”可能只急中生智吧,这个伶俐的女子鬼使神差般说出了这句话,心中微微得意。

“出去。”李洛不耐烦了。

呃?

柔娘有点不敢相信的看着李洛,“中堂大人…”

“出去!”李洛终于拉下了脸。

什么?怎么可能?

柔娘又羞又怒,恨不得一脚踢死李洛这个睁眼瞎。但她不但不敢,连怒色都不敢流露丝毫。

“是!”柔娘泫然欲泣、幽怨万分的退下。

等到柔娘离开,这个好男人才探手入怀,掏出一张绘制着仙霞山脉的地图,看着图沉思不语。

ps不敢求支持了,排名榜的数据……算了,就这样吧。

第369、370节 匹夫安敢欺我耶!

李洛看着地图,判断黄华去仙霞山脉的大致时间。那个特务,已经随着黄华残军进入大山,暂时无法送出情报了。

仙霞山脉就是所谓的浙南闽北山区,纵横两百里,地势险要,而又不是荒无人烟,算是个“革命根据地”。元军骑兵到了这里就会抓瞎。

山地崎岖难行,黄华还要边走边想办法打粮食,估计起码要到下旬才能到达仙霞山脉,离开福建。

所以,李洛现在不能撤兵,他要直接北上,堵在仙霞山北,将黄华残军逼出福建。

第二,要等到征发的辅兵到军中,不然,就不好挖人了。

算起来,云霄山的许夫人,快要被宗昼忽悠出兵了吧?这么好的机会,她该不会放过。

再过段日子,假冒残宋水师的海东水师,也该来“攻打”泉州了。

嗯,就像是下棋一样,一个棋子一个棋子的落下。更爽的是,元廷不知道下棋的人是他李正中。

而这整盘棋的目的,只有一个挖人。

李洛在建宁修整了几天,就以剿灭黄华残部为名,离开建宁城,缓缓向北而去,一路上走一路停一路,美其名曰探查民情,其实就是故意拖时间。

甚至,李洛还调转方向,去了政和县,也就是黄华的老家,以搜查乱党为名,又折腾了几天。

磨磨蹭蹭直到五月下旬,李洛才来到仙霞山脉之南的蒲城县驻扎下来。然后装模作样的派出探马去搜寻黄华残军的下落。

黄华啊黄华,我可是给你留了足够的时间,你现在应该进了仙霞山脉吧?

足足过去了一天时间,派出去的探马回报,黄华残部已经进了仙霞山,可能不在福建境内了。

“黄华奸诈,我军就在这里守,莫教他再杀出山来。一日不确定黄贼离闽,本堂一日不回。”李洛对众将说道。

色目将领厥尔图道“平章官人,我军要不要进山围剿?”作为色目人,相对于汉将,他更想紧追不舍,彻底将黄华剿灭。

李洛道“山中地形对我军骑兵极其不利,进剿不得,免得被贼人所趁,反胜为败。况且,没有圣旨就越界追敌,岂不是要得罪江西和江浙?”

“平章官人明见!”厥尔图道,以为是李洛稳重的缘故。也是,他是一省平章,位高权重,当然不能贪功冒进,轻率用事。

又过了几天,各县征发的辅兵陆续到达了蒲城大营。

这都是无家室拖累的年轻力壮的汉子,按照李洛的命令,是必须能当辅兵用的。因为每个县只征发两百人,所以并不难办。

到了五月二十八日,上万辅兵全部到齐,带队的都是县衙的皂隶。

李洛亲自点阅,发现这些“辅兵”的年纪都在三十以下,十七八以上,都是年轻力壮的农家子弟,心中很是满意。

不错,县官们果然不敢敷衍自己,没有打折扣。嗯,这些人送到海东,又能编练几千兵马啊。

颜隼,颜仝,刘大刀等亲卫,都是相视而笑。他们当然知道这上万“辅兵”将会去哪里。

又等了几天,探马再报,已经确定黄华残部离开了福建境内,短期不会再来荼毒福建了,李洛这才下令带着大量俘虏班师。

李洛刚刚下令班师,一个从泉州而来的探马就送来一个惊人的消息。

六天前,云霄山脉的女贼首陈淑贞(许夫人),突然出山,率领畲汉联军万余人,攻下漳浦县城。

之后,许夫人又与漳州军总管汪钺激战于龙溪城外,汪钺因为畏敌如虎,指挥不当,结果大败亏输,仅率数百骑兵逃出漳州,总管和达鲁花赤也弃城逃走。

李洛心中惊喜,暗道许夫人果然被宗昼等人忽悠出兵了,但脸色却大惊失色,喝道“漳州如今怎样!”

探马道“贼军占领龙溪城后,又攻打南靖,小人估计,整个漳州路应该陷入贼手。”

李洛“大怒”,扬鞭抽在空气中,“女贼安敢欺我也!汪钺贪生怕死,无能鼠辈,竟然丧师失地,该杀!”

“传令!火速南下,镇压贼军,夺回漳州!”

“喳!”

军令一下,数路兵马连同一万辅兵,立刻星夜南下。李洛更是命令厥尔图的四千骑兵先行。

…………

漳州路首府,龙溪城。

如今的龙溪城,已经成为许夫人的大营所在。出山不过七八天,许夫人借着打败铁杆汉奸汪钺的大胜之威,席卷整个漳州,连下五座县城。

可惜的是,由于漳州路的大量流民已经送到海外,许夫人竟然未能扩充兵马。

龙溪城总管府内,义军将领们正在议事。

坐在帅位的,是一个年约三十的妇人,此女容貌俊俏,面容坚毅,一双微凹的大眼睛明亮有神,加上身穿皮甲,腰佩弯刀,通身一副女中豪杰的英飒之气,很是引人注目。

她当然就是大名鼎鼎的畲军首领许夫人,大名陈淑贞的便是。

虽然许夫人是畲军首领,但她却是个汉人,也并不是草莽女侠,而是出身名门。其父许文龙,乃是宋朝参知政事,位居副相。而且陈氏是闽地望族,世代簪缨。

其夫许汉青,同样出身世代官宦的大族。许汉青本身也是进士,不但是宋朝官员,还因为善于经商,家资豪富,人称许百万。

许夫人娘家夫家都如此显赫,可知她是个出身富贵,养尊处优的女子。但许夫人自小和其他女子不同,典型的不爱红装爱武装。她对女红刺绣压根不感兴趣,却对骑射和兵事颇为热衷。

蒙元南侵时,其父陈文龙和其夫许汉青皆是抗元而死,蒙元于她可谓是家仇国恨。父亲和丈夫死难之后,许夫人继承了父亲和丈夫的遗志,继续组织抗元。

历史上,许夫人正是被投降元廷的黄华出卖,在今年春天被元军擒获后杀害。

可是因为李洛造成的蝴蝶效应,黄华提前一年反元,许夫人也活的好好的。

“畲帅,如今我军已经尽占漳州,而泉州空虚,鞑子平章李洛又去了闽北,接下来是不是该打泉州了?”一个将领说道。

许夫人摇头“我军只有畲兵七千,汉兵五千,拢共一万多人马,如何能打泉州?那是死路一条。别说湖广的唆都和江西的完哲都,就是鞑子平章的几万汉军,我军也很难战胜。”

“别忘了,鞑子平章李洛,可是刚刚打败了黄华。一旦在泉州和他耗上,等到四处元军合围,我军就算想退,也插翅难逃。”

另一个将领道“那畲帅的意思,是回云霄山?”

许夫人站起来,手扶刀柄,看着一个没有穿盔甲的青年,“张展特使,攻打漳州也是你之前建议的,你倒是说说,如今该当如何?”

张展,其实就是宗昼,特察局别动队的队正。宗昼执行这样的任务已经很娴熟了。

宗昼假冒南洋小朝廷的特使,在许夫人的大营呆了几个月了。由于李洛是沿海制置使,封锁了海域,所以真正的特使已经被罗昱的水军抓获。然后宗昼才冒充而来。

宗昼道“在下来时,朝廷专门吩咐,必以保存实力为上,这地盘占不占,压根不重要。朝廷让在下再三提醒畲帅,留着将士们的有用之身,养精蓄锐。而不是和鞑子血拼。”

“凭我军的这点兵马,就是占了整个福建,多半也守不住。完哲都南下,唆都东进,立刻就能将我军围杀。在下之前建议打漳州,一来是告诉百姓,大宋还未亡,让他们别忘了大宋。”

“第二嘛,当然是补充粮草军需。这一直不出山,将士们会懒散,吃的用的也不够。”

另一个将领不满的说道“那张展特使的意思,就是咱好不容易占领漳州,然后不思进取,再还给元军,回到山里继续窝着?”

宗昼微微一笑,“瞿世将军,这不是在下的意思,是朝廷的意思。”

“哼,朝廷,朝廷真要主意正,也不会先丢临安,再丢泉州,流亡到南洋。”瞿世冷哼一声说道。

他当然仇恨蒙元,但要说他对赵宋有什么好感,那也是扯淡。

赵宋对武将,那是出了名的刻薄寡恩。瞿世作为武人,当然对赵宋心怀不满。要不是看畲帅的面皮,他才懒得搭理什么狗屁朝廷。

不光瞿世这么想,在座的其他几个畲汉将领,都是这么想,谁都对赵官家没有好感。倘若还有第二个选择,他们绝对不会为复宋出力。

宗昼见到诸将提到朝廷面露不屑,虽然心中暗喜,脸色却勃然作色道“瞿世,朝廷虽然暂时丢了江山,却还是汉人正统,是你能出言非议的么!”

许夫人脸色一沉的说道“瞿世,你有点过分了,这话不是你该说的。如今元廷如日中天,团结一心恢复汉家江山才是正理。”

“特使说的对,保存实力留存有用之身才是上策。等到将各县降元豪绅的粮食财物收缴完,就带着东西回山。”

说白了,许夫人这次出山主要是为了粮盐物资,毕竟山中可耕种的旱地有限,根本养不活麾下兵马和老弱。这次能满载而归,总是不白来。

瞿世等将领见畲帅还是不愿意继续打下去,不由有些失望。

宗昼却是拱手笑道“畲帅英明!”

这个男人,已经是个老练的特务了。

…………

六月四日,李洛终于来到泉州附近,可是紧接着厥尔图派人派报,泉州外海,来了大批水军,打着宋军的旗号,战船上千,估计兵力在两三万!

李洛心中欢喜,他的水师,终于来了!

“什么!真是祸不单行!贼军水师有无登陆?说!”李洛喝道。

探马跪下道“回中堂,小人来时还未登陆,因为罗万户的水师正在与其对峙!只是,罗万户船少兵少,现在不知道如何了。”

李洛“心急如焚”下令急行军,一个时辰后来到泉州城下。行省大员们见到平章官人终于率军赶回,这才放下悬着的那颗小心脏。

“中堂!”左丞萨普勒带着众官一脸焦虑的迎上来,“中堂所料不差,亡宋水师果然来打泉州了,幸好罗万户治军有方,贼军水师没有轻易进攻。”

李洛等人登上城楼一看,果然隐隐见到十里外的海面上白帆如云,虽然看不真切,也知道兵马不少。

而罗昱的水师,船就少的多了,只是采取了防守的姿态,依托海岸地形,与“亡宋水师”对峙。

“报!”一个探马冲到城头,扑通一声跪下,“禀中堂,云霄贼军正在漳州各县杀掠大户,招兵买马,十万火急!”

李洛佯装沉思,随即传令道“李节,贺毅!你二人率领所部协防泉州,务必保泉州不失!”

“喳!”李节和贺毅领命道。

“尚铸,査尹南!你二人所部,随本堂去夺回漳州路!”李洛再次传令。

“喳!”尚铸和査尹南领命,立刻下去整顿军伍。

李洛环顾众官,冷然道“黄华之乱已平,但这漳州泉州,俱不能有失!本堂去漳州,这泉州防务,就拜托诸位了!不过,在本堂临走之前,却还要办件事,以正军心!”

李洛说完,突然盯着人群后的汪钺,冷笑道“汪钺,你是漳州军总管,如何来了泉州?你倒说说,你有一万兵马,怎么就全军覆没,让贼军占了漳州?咹?!”

这心中得意的小男人说完,又看向两个三品大员,“你们二人,是漳州路的镇守官人和总管官人吧?怎么,你们不好好呆在漳州理政,怎么也跑到泉州了?”

小男人看似一视同仁的诘问,但其实话中有套,乃是故意引导达鲁花赤和总管将全部责任推到汪钺头上。

表面简单,用心险恶。

果然,李洛此言一说,漳州路达鲁花赤立刻甩锅了。

“平章官人呐,这汪钺长着老鼠一样的胆子,他贪生怕死,临阵脱逃,以至全军覆没,这才让贼人们占了漳州。下官也无能为力,只好来到泉州啊。请平章官人用公正的军法,宰了这个胆小鬼吧。”

这达鲁花赤是个蒙古人,甩起锅来毫无顾虑,而且,本来就是汪钺责任最大,谁教他管着漳州汉军呢?

漳州总管也赶紧落井下石的指着王钺“中堂,汪钺临阵脱逃,导致漳州陷入贼手,我等也不得不离城别走!下官恳请中堂斩汪钺,以正军法啊!”

汪钺脸色苍白,浑身如坠冰窖。

“平章…中堂大人,末将冤枉啊,怎敢临阵脱逃!只是……”他当时的确看见畲兵悍勇,心生畏惧,以至于指挥失当,造成大败。但要说临阵脱逃,却真是冤枉了他。

可是,他还有辩解的机会么?

“你不但是胆小鬼,还撒谎!你不是个诚实的人!”达鲁花赤怒道。

总管也怒道“汪钺,事已至此,你再狡辩还有何用!”

李洛心中爽快,汪钺啊汪钺,你现在知道得罪我是什么下场了么?你这铁杆汉奸,以为有完哲都做靠山,我奈何不得你?你现在叫中堂大人,晚了。

“匹夫安敢欺我耶!”李洛顿时发作,“厥尔图!战时临阵逃脱,该当何罪!”

厥尔图道“回中堂,按我大元军律,罪当斩首,就地正法!”

李洛一指脸色苍白的汪钺,“漳州军总管汪钺,贪生怕死临阵脱逃,以致反贼攻陷漳州,荼毒一路!本堂身为行省节堂,岂能容你!来呀,拖出城外,斩首示众!”

“喳!”

一群色目护军立刻一拥而上,拿下汪钺。

“中堂!末将冤枉!完哲都大帅是知道末将为人的!”汪钺扯着嗓子大喊。

李洛冷笑“倘若完哲都大帅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你的下场只怕更惨。拖下去,斩!”

色目护军们塞住汪钺的嘴巴,将他押到城门外,按在地上,手起刀落,堂堂三品管军总管汪钺,顿时死于非命。

汪钺直到死前才明白,倘若之前不是自己仗着完哲都撑腰怠慢了李洛,他今天就不会被行军法杀掉。

汪钺是三品高阶武官,要是换了平时,李洛根本没有权力擅自杀他,顶多将他羁押等候元廷处置。可现在是战时,他又的确丧师失地,李洛就完全能够以临阵逃脱的罪名杀了他。

李洛杀汪钺,固然是因为汪钺之前怠慢自己,不把自己这个上官当回事。但更是因为汪钺是铁杆汉奸,曾经参与屠常州,手上沾满了汉人的血,这凭这一条,李洛就一定要杀他。

看着汪钺转眼间人头落地,众官无不悚然,对李洛更加敬畏。而漳州路达鲁花赤和总管,却是松了一口气。

背了全部黑锅的汪钺死了,他们再也没有一点责任,等到漳州夺回来,他们还是镇守官,还是总管。

“出发!”李洛杀了汪钺,二话不说,就雷厉风行的带着査尹南和尚铸所部一万兵马,再加一万辅兵,出了泉州城。

就连一千色目护军李洛都没带走。理由是让厥尔图维护城内治安,严密警戒奸细里应外合。

不带色目护军,当然是信不过他们。色目兵很难被他拉拢,无法参与漳州的事。而査尹南和尚铸,完全可以拉拢,不用太久就会上他的船。

就在李洛动身之前,一个特察局的特务就骑着快马直驱漳州。

很快,宗昼就接到了李洛的指示,宗昼顿时心中有数,暗道郎主真是高明,简直是一环套一环,好处一点不落,把柄一点不留。

“畲帅,鞑子平章亲率两万大军已经出发,最迟明日就会进入漳州。我们的粮食已经打的差不多了,还是尽快回山吧。”宗昼对许夫人说道,“元军只会越来越多,再不走就迟了。”

许夫人的探马也探知到来漳州的元军有两万上下,还有不少骑兵。然而他们不知道,李洛的兵马,其中一万人是新征发的辅兵,真正的精锐战兵只有一万。

“传令!回山!”许夫人没怎么犹豫就下了撤军的命令。

紧接着,一万多云霄义军全部拔营,用骡马和推车满载着大量的物资,慢慢退向元宵山。

等到李洛率军来到龙溪城,云霄义军早就走远了。

“恭喜中堂收复漳州!”尚铸和査尹南一起恭维道。

按理说,李洛进了漳州一仗没打,怎么能说收复漳州?可是现在敌军已退,的确又是他收复了漳州。

只要奏章写的好,这当然也是功劳。

“追!反贼携带了大量物资,一定走不快!”李洛下令追击。

李洛尾随着义军的痕迹追到云霄山口,一看山高林密,义军早就不见了踪影。

“中堂,这,还要追击么?我军战兵只有一万…”尚铸和査尹南不想追击,因为不想对汉人义军斩尽杀绝。

李洛神秘的一笑,指指后面的一万辅兵,“你们可知本堂为何带着他们?”

“中堂难道是…欲行钓鱼之计?”査尹南似乎明白了。

“不错。”李洛点头,“如今云霄军在漳州抢了大量粮食,食盐,油料。起码一年之内,他们是不缺吃用了。那么,他们现在最想要什么?”

尚铸笑道“当然是缺人。”

李洛道“就是缺人。漳州路的流民全部没了,他们没招到多少新兵。倘若这一万辅兵送到他们山中,他们哪有不吃的?只要我们故意兵分两处,他们一定柿子先挑软的捏,先解决这一万无甲的辅兵。”

査尹南叹息道“末将终于明白了,竟然是钓鱼加调虎离山。末将猜测,中堂是想烧掉云霄军的大营,把他们刚刚抢到的粮食物资全部毁了?”

査尹南心里有点发寒,这真是一条毒计。一旦云霄军的辛辛苦苦搞到的粮食物资被毁,就是军心不崩溃,那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云霄军看到一万无甲的汉人辅兵,一定会出兵俘虏他们。这样他们的大营就暂时空虚了。

只是,中堂怎么知道云霄军的大营所在?对了,一定是中堂早派了探子,这探子说不定就藏在云霄军之中。

想到这里,査尹南突然咬咬牙,翻身下马跪下说道“末将有一个不情之请,倘若中堂不答应,末将也不敢怪罪,倘若中堂答应,末将从今往后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李洛似乎猜到一些,笑道“罗将军起来说话罢,什么请求,你只管说来。”

査尹南道“从征讨黄华,末将就看出中堂有仁慈之心,不是嗜杀之人。末将很是感佩。末将请求,倘若此次能大败贼军,还请中堂尽量俘虏,能少杀就少杀。末将也是汉人,实在不忍心看汉人死难太多,肺腑之言,请中堂责罚!”

尚铸也翻身下马,跪拜道“中堂大人,末将也和査总管想法一样,末将也希望中堂少杀。”

李洛哈哈大笑,挥着马鞭道“倘若其他人求我,本堂不但不答应,还要上奏朝廷。但既然你们恳求…哎,那本堂就答应了吧!”

“谢中堂!”两人一起顿首。

ps我觉得,上位者说出“匹夫安敢欺我耶”这句话,真的很有范儿。

武猎,真真是个废物点心……

“武猎,真真是个废物点心!”李洛将一封信递给崔秀宁,满脸不屑的冷笑,“你看看,《葬元》都一百万字了,一百万字…哈,就这个成绩!能指望她甚么。”

崔秀宁怀中的李征突然“哇”的一声嚎了,慷慨的眼泪免费送。

李洛怒了,“小崽子,你又不是她养的,老子说她,你嚎什么!”

“好了好了,你省省吧。”崔秀宁不满的放下信,“见天拿孩子撒气,就算武猎不争气,管我儿子什么事。”

李洛手一摊,“行,我省省。我就不信,你看到这份汇报,能不窝火。《葬元》写了一百万,扑街扑到外三环。”

崔秀宁笑道“你啊,满满上位者的思维,就不知换位思考。我倒是觉得,武猎其实很不容易了。说实话,我觉得不赖。”

李洛打个响指,掏掏耳朵,“她不容易?感情是我刻薄寡恩了?还不赖……那我倒要听听,怎么不赖法。来,你说。”

崔秀宁捋捋耳边的头发,“因为,武猎能以少胜多啊,你看哈,她的收藏这么点,却能和好几万收藏的书pk月票,推荐票,打赏!订阅率和追读率直追大神。凭这个收藏数据,历史分类各项数据却都能杀入前百,还包括完本的老书!”

“这说明什么?说明她的书友很给力!她的书友,以量取胜,一个顶俩!所以,她在信中也说,书友大人威武,感激的不要不要的。说什么,只为书友,心生欢喜。心生欢喜,爱煞伊。”

李洛冷笑,“那有屁用啊,收藏数据呢?订阅数据呢?我读书少,但不好骗。”

“妈蛋!”崔秀宁一拍额头,“你认真看过信了么?她说了啊,没有广告推荐位,一直裸奔,曝光太少了,这样当然收藏少。收藏基数少,订阅数当然就少啊。”

李洛呵呵一笑,“你真会替她找借口!我只看结果,不问理由。为何曝光少?为何别人有广告位,她就没有?她是后娘养的?说到底,就是她不争气!”

崔秀宁叹气,“你整天忙着造反,有些事反而忽略了。没有那么简单的。武猎说,她每到周五,心里就噗通噗通的,可等不到广告通知,脑子就嗡嗡的。”

“她还说,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好好写书就会…算了打住,不说这个了。反正,武猎不容易,把业余时间全部用来写书,还没少受领导批评。没断更一天,没请过假,头疼发烧也坚持码字,说是不能让顶她的书友失望,你听听,不心酸么?”

李洛望着天花板,“照你这说法,她不但无罪,还有功了对吧?我是不是还要赏她几两银子?真是笑话。”

崔秀宁看到李洛没心没肺的样子,也不高兴了。

“你就不能对她好点?你要太苛刻,万一她进宫了,我们可怎么办?你还怎么造反?”

李洛脸色也变了,“不至于吧?她会?”

崔秀宁冷笑,“以她的性子,当然不会,她的节操值,还是满满的。但要是你苛待她,那又是两说了。”

“我告诉你,武猎最在意的是书友。不是你,也不是我。对她好点,哪怕是哄哄她,对我们也有利无害。”

李洛想了半天,还是很介意的说“反了她了,赶明你派特察局的特务盯着她。”

崔秀宁懒得搭理李洛了,自顾自的吟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处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哇!”怀中的李征再次大哭起来,似乎是听懂了诗中的悲凉。

第371、372节 被骗上船的女人…

李洛根据宗昼之前提供的路线图,率军进入云霄山。大军在高低起伏的山地中行进了两日,才来到李洛的第一个目的地。

钉头谷。

图上显示,钉头谷三面外通,中间是片低洼的谷底,只有最蹩脚的将领,才会把兵马开进钉头谷驻扎,因为很容易被敌军合围。

李洛偏偏就要先当一回最蹩脚的将军。

他率军进入钉头谷,没呆一小儿,就传令一万无甲的青壮辅兵留在谷中,借口让他们等候在此,到时搬运贼军的粮食物资。

然后,李洛率领一万精锐甲兵,离开钉头谷,往第二个目的地而去。

而此时,许夫人已经率军回到盘龙顶大营,这里山势险峻,只有一条盘山小路上山,山寨修建的也是易守难攻,虽然山寨占地数里方圆,但只需万人防守,十万敌军也休想攻下。

此处很是隐秘,云霄山脉纵横百里,属于武夷山支脉。倘若没有带路党或者路线图,很不容易找到。

云霄军在附近开了不少山地,种着旱稻,但只能解决三成口粮,大部分口粮,需要下山去“打”。

负责断后的宗昼,也最后回到山寨,向许夫人禀报了一个消息。

“畲帅,元军进山了。只是他们根本不知我军大营所在,只是在山中兜圈子。而且,他们已经分兵了。”

许夫人霍然站起,“哼,元军竟敢贸然进山,定教他们有来无回!特使,元军如何分兵法?”

宗昼道“在下发现元军虽然有两万人左右,但竟然有一半是无甲的青壮。看样子,应该是用来运载战利品的。这上万辅兵,在钉头谷扎营。”

“钉头谷扎营?”将领瞿世笑了起来,“元军统帅怕是个傻子吧,那里岂能扎营?”

宗昼道“这倒也不是元军统帅傻,在下估计是他根本就没指望辅兵打仗,只是当苦力,并没把上万青壮当成兵马,可能也嫌弃辅兵累赘,才把他们放在钉头谷。”

许夫人道“那元军战兵呢?”

宗昼道“往三瀑崖的方向去了,他们似乎不熟悉路,或许以为我军大营在那边吧。”

瞿世将刀拔出,又锵的一声还鞘,“元军以为凭一万甲兵,就能在山中灭了我军?这也太狂了吧?有点古怪。”

宗昼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元军后续还有兵马进山,这一万战兵,就不能先进来探探路?”

许夫人皱眉沉思一会儿,做出了决定。

“传令,先解决驻扎在钉头谷的元军辅兵!”许夫人说道。

宗昼眼睛一亮,“畲帅是想俘虏他们,补充兵马?这倒是个好主意,在下赞同。”

许夫人点头道“不错。这几年,我军伤亡很大,且补充不够。这这么多汉人青壮,也是被元军逼着服役的,我等俘虏他们,也算是解救他们,用不了多久,他们就是义军!”

瞿世道“畲帅,为何不先打掉那一万甲兵?这大山之中,他们如何是我们对手?”

许夫人道“元军的援军随时会进山,就算灭了这一万甲兵,我军伤亡也不会小,等到元军援军到来,拿什么抵挡?我们拼不起!”

“再说,这一打起来,那上万青壮逃跑出山,我们就抓不到了。先把他们俘虏过来,再紧闭山寨坚守,元军就是来十万人,也无奈奈何。”

宗昼点头道“畲帅英明,正是如此!先拿到上万青壮,半年之后我军就有两万多人,这才是最划算也最稳妥的。”

瞿世道“元军就没想到我军会打青壮的主意?”

宗昼冷笑“想到又如何?在他们眼里,汉人青壮就是军奴,死了可以再征发,他们怎么会在意?在意青壮的是我们。”

瞿世想想也对。元军怎么会在意青壮辅兵死活?如今义军急需兵员补充,这上万汉人青壮太重要了,明明有机会得到,为何不要?

“那就按畲帅说的,先抓了元军辅兵。不过,他们虽然无甲,却有长矛,也有上万人,他们也不会乖乖投降,这兵少了怕是不成。我军虽然有一万两千人,真正的老兵也才八千啊。”

许夫人道“特使,元军真去了三瀑崖方向?”

宗昼道“千真万确!在下负责断后,怎会不探明元军动向?只怕此时他们已经去了三瀑崖。那里是陈帅之前的大营所在,他们一定把陈帅废弃的山寨,当成我们的山寨了。”

所谓陈帅,当然就是陈吊眼。他如今已经保着宋朝小朝廷去了南洋,之前的军寨也荒废了。

“嗯,这么说来,元军应该真是把陈帅的旧营,当成我军大营了。那我军就有机会了。”许夫人道。

三瀑崖距离此处有五六十里山路,而钉头谷距此只有二十里山路,义军完全有足够的功夫先解决钉头谷,再从从容容的回来。

况且,元军一两天内很难找到大营的位置,就算找到,她也早就回到大营了。

“那就出兵一万,速战速决,只留下两千人守卫大营。你们谁愿意守营?”许夫人问。

瞿世等将领默不做声,没有人愿意守营地。

宗昼心道果然如此,拱手道“畲帅,既然将军们都想打仗,那就让在下守营吧。”

“好,那就拜托特使了。”许夫人说道。

倒不是她傻,她哪里能想到在山上呆了几个月的张展特使,竟然是假冒的?

所以老话说的话啊,不怕外敌,就怕内奸。

很快,许夫人亲率一万兵马,携带大量的绳索,去钉头谷抓人去了。

宗昼看着许夫人的背影,想道,畲帅,你不要怪我,谁让你们非要留在这里,不愿意出海呢?郎主这么做,也是救你们啊。

没错。宗昼刚来时,曾经力劝许夫人去“南洋”,在“官家”麾下效力,想把这一万兵马骗到海东。

可许夫人等人以大山为凭,坚持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出海。

所以只好行此下策,逼着他们出海,将这一万坚决抗元的义军收归唐军麾下。

如今,宗昼成了守卫大营的人,那么这结果还用说么?

许夫人率军刚走,宗昼就派出一个充当他护卫的别动队员,大摇大摆的出营,去一个叫万竹林的地方通知李洛。

李洛当然没去三瀑崖,而是躲在十几里外的万竹林。万竹林的确是去三瀑崖的必经之地,可是李洛到这就不走了,全军躲了起来。

一躲就是一天。

别动队员来到万竹林,找到李洛,说是许夫人果然上钩,已经领兵去钉头谷了。如今大营是宗昼在守,只有两千弱兵。

一个时辰后,一支数千人的兵马打着义军的旗帜,大摇大摆的来到盘山大营。

守卫山寨的宗昼下令道“打开闸门。”

由于义军的盔甲很多都是缴获元军的,所以光看盔甲,很难分辩来人是义军还是元军汉兵。

“诺!”守营的义军打开了闸门,然后数千兵马不慌不满的进入……

而此时,许夫人已经解决了钉头谷的青壮辅兵。整个过程根本就没有发生战斗。

一万义军如神兵天降的出现,三个出口一堵,居高临下的一围,再喊话历数鞑子的罪孽,没经过训练的一万辅兵就主动投降。

甚至,义军连带的绳索都没用上。

许夫人等人大喜,这收获真是太大了。他们发现,上万青壮还都是年轻力壮的农家子弟,而且都没有家室拖累,这简直是绝好的兵员。

可是许夫人还没回到大营,就看到盘龙顶的位置燃起大火。

坏了!许夫人哪里不知道出了大事?

紧接着,就看到宗昼浑身是伤的带着几个护卫冲过来。

“畲帅,大事不好!元军攻入大营!”宗昼冲到许夫人面前,悲声喊道。

“到底怎么回事!元军不是在三瀑崖么?有多少元军!”许夫人花容失色的嘶声说道。她一向很镇定,可是大营丢了,她顿时方寸大乱。

粮食物资都在大营,这可怎么得了!

要不是因为宗昼是朝廷特使,她现在肯定一脚就踹过去了。

宗昼拔出身上的一支箭,咬牙说道“这根本就是元军奸计!元军的援军其实早就进山了,去三瀑崖的只是偏师!畲帅刚走不久,埋伏的元军就上山了,最少两万人,山寨那么大,两千老弱根本守不住!”

许夫人气的咬碎银牙,打钉头谷是她自己的主意,留两千弱兵也是她的主意,怎么能怪宗昼呢?

现在怎么办?大营陷落,凭借已失,元军人多势众,这仗怎么打?其他不说,就说晚饭,他们就要饿肚子!

“畲帅,为今之计,只有赶快撤走,趁着元军未到,立刻向南!”宗昼焦虑万分的说道。

“向南?向南不是大海么!”瞿世窝火无比的吼道。

许夫人明白了,“你是说与攻打泉州的大宋水师汇合?”

宗昼苦笑“畲帅,除此之外,我军还有其他办法么?现在军粮已断,我军如何周旋?除了去海边寻找大宋水师汇合,其他都是死路。而且,元军应该想不到我军往南!”

许夫人看着盘龙顶的方向,流下两行眼泪,咬牙道“向南!去海边!”

…………

李洛并没有烧掉宝贵的粮食财物,那不是傻了吗?他只是烧了义军的屋子。

两千老弱义军被俘虏,就是一些顽抗的都没有杀。

李洛下了禁杀令,制服他们就行。他这道命令,令査尹南和尚铸很是感激,以为李洛是看他们的面子,兑现给他们的承诺。

李洛站在山巅,看着泉州的方向,心道罗昱应该取得一场“大捷”了吧?

他猜的没错,罗昱的确已经取得一场海战“大捷”。

六月六日,海东水师和罗昱水师开始接战,但罗昱严密防守,海东水师并未占到便宜。

到了晚上,泉州官员忽然看到海面上火光大起,遥遥传来喊杀声,大火烧了半夜。

正在泉州官员们担忧之际,“捷报”就传来了。

原来,罗万户趁着亡宋水师轻敌大意,夜里亲率火船战队出击,宋军水师大量战船起火,烧死溺死者数以千计,宋军水师左翼的两百多艘战船,大多被俘获。

宋军水师经此一败,士气大挫,虽然主力尚存,但眼见难以得逞,竟然第二天扬帆离开泉州外海,往南而去,似乎是撤军了。

“打赢”海战的罗昱,被行省官员们一顿夸奖,肚子却差点笑破了。

这不过是和自家水师的演戏而已,但海上的演戏,哪怕破绽百出,这些城里的官员也看不到。

当然,罗昱的“损失”有三千多人,这些人当然没有阵亡,而是被送到海东的船上去了。

于是,罗昱报了三千人的战损,名正言顺的又开始招兵补充损失。

郑和亲率的海东水师,送出了两百多艘船给罗昱,就南下漳州海域,然后等在那里。

倘若主公的计划顺利,云霄山脉的许夫人,应该快到海边了。要是三天内没到,那就是计划出了意外。

郑和等到第三天,终于收到宗昼派人送的消息,许夫人的兵马,带着一万青壮,已经到了海边。

“靠岸!空船准备接人!”郑和立刻下令。

这次来闽海,郑和带来上千艘船只,可兵马其实只有两万,很多船都是空的。

“畲帅快看!大宋水师!”宗昼惊喜的指着海面,“打旗,快打旗!”

许夫人等人此时狼狈不堪,一两天没有吃饭,个个饿的头昏眼花,此时看到大宋水师,虽然觉得太巧,但都是欢呼雀跃。

很快,郑和就在水兵的簇拥下登陆,来到许夫人面前,他先对宗昼笑道“张虞候,别来无恙啊。你怎会在此?”

宗昼赶紧拱手道“原来是郑统制亲到!倒是真巧的很。唉,下官一言难尽…官家可有旨意么?”

郑和摇头“官家并无旨意。此次来泉州,也只是提振东南汉人民心,倒也没真想打泉州。”

宗昼道“郑统制,这位就是畲帅许夫人!”

郑和立刻抱拳“原来夫人就是畲帅,失礼失礼!畲帅之忠义,可是官家亲口赞誉过的,乃是令男子汗颜的巾帼英雄!”

许夫人赧然笑道“郑统制谬赞了。什么巾帼英雄,如今不过是败军之将。”当下把丢失大营粮草的过程说了一遍。

郑和安慰道“畲帅勿忧。以末将看,这未必就是坏事。如今元军势大,仅凭山险,又能坚持多久?迟早会让元军得逞。还不如就此出海,总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许夫人苦笑道“也只能如此了,我自会向官家请罪。这船上,就多赖郑统制关照了。”

郑和道“哪里话!畲帅言重了。同是抗元袍泽,何分彼此!这就请上船吧!”

宗昼却不客气的说道“郑统制,我等丢了粮食,在山中跋涉多时,饿的头昏眼花,到了船上,要先填饱肚子才成。”

郑和闻言哈哈大笑,说道“那是自然!就算饿到你张虞候,也不能饿到畲帅啊!”

足足半个时辰后,两万人才全部登船。许夫人等人美美的吃饱了肚子,由于疲惫已极,都是在船上昏昏睡去。

宗昼虽然也累,却强熬着打起精神,来到郑和的旗舰爵室,和郑和谈事。

“郑兄,给夫人送信的快船,已经派出去了吧?”宗昼打着呵欠道。

郑和点头,“派出去了,宗兄放心。对了,以你对许氏和她麾下将领的了解,他们去了海东会不会闹起来?毕竟他们有一万精兵。”

宗昼笑道“郑兄放心便是。许氏么,自然是心里向着赵宋,但她反元,却是为了家仇国恨,和赵宋关系并不大。要不然,她当初就出海了,也不会迟迟不走。这是一个深明大义的女子。”

“她的那些部将,反而看不上赵宋,但为了反元,不得已打着赵宋的旗号罢了。以夫人的手段,安抚他们很容易。”

郑和神色一松,“那我就放心了。这次真是不白来,一万精兵,一万青壮,就这么轻飘飘的归了我唐。”

宗昼道“主公和夫人的手段,端的厉害,事事谋定而后动,环环相扣,一棍子下去,绝不会只打一只兔子。相信用不了太久,我唐就能兵发中原了。”

郑和肃然道“跟主公时日越长,就越感觉主公深不可测,真真是老君眷顾之人,你我得遇如此明主,也不枉男儿一身抱负了。”

…………

此时的泉州城外,行省官员正在列队欢迎平章大官人凯旋而归。

平章大官人收复漳州,进而直捣贼巢,攻下贼军大营,斩杀上万,俘虏两千。只有贼首许氏带着少数贼军逃到海边,搭乘贼军水师逃往南洋。

祸害福建数年之久的云霄贼军,至此覆灭了。

而李中堂一月之内指挥三战,大败叛军黄华,剿灭云霄贼军,又败贼军水师,三战三捷。

自此以后,福建必定安定多了。

难怪平章官人征日时能立泼天大功,原来真不是侥幸,而是因为他的的确确就是大元良将啊。

李洛在众官的恭贺之中进城,接下来就给忽必烈写奏章。

无非就是表功而已。除了表自己的功劳,也表了罗昱,査尹南等人的功劳,就是文官萨普勒等人,也分润了一些功劳。

而萨普勒等人的奏章,也说李洛的好话。当然,坏话就没有机会递到大都了,一定会被驿站中的特务扣下来。

近半年下来,李洛几乎掌控了整个福建的邮驿系统,同僚们的奏章写了什么,李洛都是清清楚楚。

就是这么任性,就是这么绝。

…………

海东的崔秀宁,此时也接到消息。

终于成功收官了啊。

一万精兵,一万能当新兵的青壮,快到海东了。

崔秀宁不禁有些激动。

这两个月,又有十几万移民分批送来,使得唐国人口达到五十多万,已经基本安置好。

兵马,也扩充到七八万人,其中新兵两万五千人。如果将新来的两万人收为己用,那唐军将接近十万!

等到移民全部结束,唐国就能拥有十几万大军!倘若其中再有三万火器兵,就真的能起事了。

“传令各大营,全军警戒,以防万一!”

“准备酒菜膳食款待义军!”

“搭设酒宴帐篷,分开设宴…”

崔秀宁连发好几道命令,既是防备,也是安抚,布置的滴水不漏。然后,崔秀宁写好一道封赏许夫人等人的“敕旨”,盖上唐侯大印。

“阿嫂,征儿又饿了,哇哇哭个不停。”李沅抱着可怜的李征进来,笑嘻嘻的说道。

“小祖宗!他不是肚子饿,他是嘴巴馋!”崔秀宁无奈的接过李征,一边喂奶一边点着小男人的鼻子,“现在喂你,长大后还不知道记不记得我的好!”

李沅嗤嗤笑道“阿嫂是他娘,他哪里不记得娘的好。可我这姑姑,抱进抱出的,天天被他尿,估计他以后肯定记不得。”

崔秀宁笑道梨涡浅笑,“哪能呢,他就你这一个姑姑,说不定对你比对我和他爹还亲。”

李沅在崔秀宁面前坐下来,挠着李征的小脚丫子,说道“阿嫂,征儿是不是该有一个封号了?”

崔秀宁摇摇头,“他爹只是一个侯,你才是一个亭主,他能有什么封号?他是唐国公子,这已经够了。”

李沅咬牙道“阿嫂,虽然阿兄对阿嫂一心一意,连小妹都感佩。可是,架不住别人惦记啊,阿兄在中原,那些官僚为了讨好,无所不用其极。万一……”

“万一外面哪个女人真给阿兄生了儿子,对征儿就不利了。征儿是嫡子,倘若再有个封号,那就占尽大义,没有丝毫动摇了。”

崔秀宁敲敲李沅的额头,“你呀,小小年纪,想的倒不少。放心吧,我比谁都了解你阿兄。别说他很难被算计,就算他万一有了其他儿子,也绝对取代不了征儿,有些事啊,你不懂。”

李沅笑道“既然阿嫂这么宽心,那小妹也只能放心了。”

正在这时,李织进来禀报道“老师,郑和和宗昼他们回来了,正在下船。”

崔秀宁把吃饱喝足的李征往李沅怀里一塞,笑道“好戏来了!”

第373、374节 崔秀宁,你要永远保持本心!

许夫人在船上睡着,压根没注意到船是往东走,而不是往南走。等他们醒来,船都快到海东了。

等到登上海东的土地,许夫人等人还有点奇怪,怎么这么快就到南洋了?

但是,当他们看见大片的良田,金黄的早稻,以及世外桃源般的村庄,面色红润的农夫,他们顿时把心里的疑问藏了起来。

很明显,这里是汉人自己的土地,这里的汉人,过的不错。

唐国百姓看到大队兵马路过,也见怪不怪了,反正也不是敌军来袭。但是,见到郑和等将领,百姓们仍然拱手作揖行礼。

许夫人忍不住走向路边,向一个老农问道“老人家,这块田是你的么?”

那老汉赶紧行礼“见过将军,回将军话,这块田都是草民家的。”

许夫人有点不敢相信,这一大块良田,足有三十亩,闽地的农民,是不可能有这么多土地的,一家能有十亩水田,就已经很好了。

“那么,要缴纳多少赋税?”许夫人又问,显然她是个关心百姓疾苦的人。

老农笑道“好教将军知道,只按照田亩产出缴纳二成正税,杂税一概没有。这都是托了君上和夫人的洪福啊。”提到君上,他还拱拱手,以示尊敬。

君上?夫人?难道不是官家和朝廷?

还有,这二成的正税并不低,可是没有任何杂税,那就低了。

元廷的正税,也只有二成,可加上乱七八糟的其他杂税,竟然达到了七成!农民忙碌一年,只能留下三成收入,加上田又不多,就更是水深火热。

许夫人心中震撼,越想越觉得蹊跷。

这个大岛,是汉人乐土不假,但应该不是大宋管辖之地!

许夫人心乱如麻,她很想抓住宗昼问个明白,但最终还是压住了心思。

既然来了,就先看看再说罢。再怎么样,这不也是汉人的地盘么?

许夫人越往里走,心中越是惊讶,这里的百姓日子,真的算是红红火火,到处都是一片繁庶安详,看不到一个流民,甚至看不到一个破败的房屋。

路边的村民,不但有田有地,还养了家禽家畜,都是衣食无忧,生活丰裕的样子。

不光是许夫人,所有的义军将士,一路走来都大为惊讶。这里百姓的日子,可真是滋润啊,让他们很是羡慕。

慢慢的,众人看到一个城池正在建造中,青砖城墙已经修了一丈多,近万人在工地上劳作,他们一边干活一边吆喝,虽然长相打扮和汉人无疑,但听说话又不像汉人。

而且,工地附近还有上千甲兵,似乎是监工。

“畲帅,他们是什么人?”瞿世忍不住问许夫人。

许夫人毕竟出身不凡,见多识广,她猜测到“似乎是倭人,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倭人苦力?”

此时,工地上一个监工模样的军士大声喊道“你们好好做,上面说了,只要你们认认真真修好了洛宁城,就不再是奴隶,而是抬为大唐百姓!”

这军士当然不是瞎说。按照李洛的安排,华夏文明圈内的日国和安南,高丽奴隶,只要表现好,三年就有资格获得汉人百姓身份,不再为奴。

占城,缅甸等华夏藩贡体系的奴隶,需要十年才有资格。除此之外的奴隶,倘若没有特别贡献,就永世为奴,世代为奴。

虽然李洛夫妇和官员将领们知道分寸,只说我唐,不说大唐。但在百姓和军士口中,却已经变成了“大唐”。

如果李洛听到,一定会很惭愧。兄弟,唐国只有一个岛,几十万人口啊,你就敢称大唐,脸呢?

大唐!

许夫人听到“大唐”,心猛然一跳。大唐不是灭亡三四百年了么?怎么还有大唐?

难道……许夫人越想越觉得很不真实。

再回头一看,许夫人赫然发现,自己的一万兵马,竟然被那郑统制的兵马前后夹在中间。而那一万青壮辅兵,却被带往另外一个方向。

很快,众人就来到一片搭设了很多帐篷的空地,足有好几百顶大帐篷,很多军士进进出出,送了酒菜进去,气氛喜气洋洋,像是在办流水宴席。

但是,许夫人很快看到,距离此处不远,竟然有南北两座大营,看大营的规模,驻军不会少。

而这块空地,显然是两座大营的校场。

呵呵,好算计啊。倘若乖乖听话,自己就是客人。如果不听话,那么这南北两大营,以及郑统制的兵马,估计要杀过来了吧?

“畲帅,这是招待将士们的接风酒宴,请将士们入席吧。”宗昼来到许夫人面前笑呵呵的说道。

许夫人目光冷静的看着宗昼,“张展,我就当你是张展吧。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么?”

宗昼坦然无比的说道“畲帅赎罪。但在下完全就是一片好意,畲帅不久便知。”

许夫人展颜一笑,又笑容一敛,“好,那我倒想看看,你们这大唐,有几分好意。”

许夫人等人只好坦然进帐入席,一万兵马被分散到好几百个帐篷。

许夫人所在的帐篷,都是将领,还有宗昼陪同。酒菜都很丰盛,除了许夫人,众人一看都是胃口大开,他们很久没有吃到过如此丰盛的酒菜了。

宗昼入席后站起来,端起一碗酒,“畲帅,诸位兄弟,在下这一切都是为了大家,为了反元大业。但,在下终究就隐瞒了畲帅和诸位兄弟。这碗酒,就当赔罪了。”

宗昼说罢一饮而尽,豪气干云的笑道“在下在云霄山数月,也是云霄山的人。畲帅的品行能耐,各位兄弟的忠义,在下甚为佩服。等吃完这顿酒,夫人就会亲自见你们,她会为诸位解惑。在下相信,诸位必定不会后悔上船。”

瞿世也喝了一碗酒,浑不在意的笑道“我不管大宋还是大唐,只要是反元,我就无所谓!”

正在这时,忽然一个身穿皮甲的高挑女将进入大帐,爽朗的笑道“这位就是畲帅许夫人吧!杨青雀久仰大名,特来陪畲帅喝几杯酒!”

杨青雀作为唐国唯一的高阶女将,当然最适合前来作陪,这也是崔秀宁安排的。

许夫人也有点动容的站起来道“原来姐姐就是玉面铁枪杨女侠!我也是久仰大名了。”

杨青雀自来熟的拉着许夫人的手笑道“什么女侠,和畲帅这名满天下的奇女子相比,我不过是个村妇罢了。”

许夫人很喜欢杨青雀的爽利,两女都是女将,年纪又相仿,竟然是一见如故,几杯酒下肚,就以姐妹相称了。

气氛顿时融洽起来。

席间,杨青雀将唐国的来龙去脉一一道出,许夫人等人无不惊讶万分。他们想不到,李唐后裔在中原沦丧之后,竟然以瞒天过海之计移民海外立国,积蓄力量准备恢复中原,还经营出如此气象!

可以想象,这唐国国君是何等的手段气魄,竟然硬生生的为汉人撑起一片王道乐土,当真是个大大的英雄豪杰,令人好生敬仰。

而从百姓口中以及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都说明唐国国君也是个爱惜百姓,治国有方,有志恢复的明君。

相比这蒸蒸日上的唐国,那流亡南洋的宋廷,就太让人失望了。

许夫人听了,心中悲喜交加。悲的是赵宋不争气,扶宋无望了。喜的是,汉人竟然还有一片基业,并未彻底亡国,来日大有可期。

“姐姐,夫人说了,稍后她想见你,和你说说话。”杨青雀拍拍许夫人的手,“姐姐是女中豪杰,夫人一定会喜欢你的。”

许夫人道“难道我能如姐姐这般,继续带兵?”

杨青雀笑道“如何不能?夫人最是知人善任,胸襟宽广,你日后自然知道。”

许夫人听了这话,顿时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只要有机会继续带兵,她就是为唐国效力又如何?起码不但反元有望,麾下将士也能有条出路。

众人酒足饭饱之后,宗昼和杨青雀就带着许夫人以及瞿世等人,来到唐侯府。

此时,崔秀宁正在召开朝会,讨论科举之事。

科考试本来上月就该举办,但因为一些波折,改到了六月十八,已经没几天了。

“启禀夫人,畲帅来见!”宗昼上殿下拜。

“传畲帅上殿,赐座!”崔秀宁微笑道。

许夫人等人很知机的解下佩刀,交给禁卫,然后随着宗昼进入朝堂。

许夫人一看,宽大简约的大堂上,一百多个文武官员身穿类似大宋,但看着更美观大气的官服,整齐的坐在那里。

没错,不是站,是坐。

只不过,不是坐在椅子上,而是正坐(跪坐)在蒲团上。

大堂上方,有一张绘着云纹的大案,大案后面的墙上,挂着一个巨大的玉璧,风格既古朴简约,又大气肃穆。总之,很像个朝廷的样子。

一个身穿紫裙,发挽云髻的女子,正坐在大案后。这女子身姿秀越,容貌绝美,气质高贵,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这就是唐国摄政夫人?真是个天仙般的人物!哪怕许夫人出身富贵,对自己的容貌也颇有自信,此时也不禁有些自惭形秽。

许夫人心中正在犹豫是否下跪叩拜,那摄政夫人就站了起来,轻举莲步款款走下台阶,来到她面前,微笑道“久闻畲帅大名,很是钦佩,今日一见,果真是巾帼英雄,气质非凡。”

许夫人再也没有犹豫的就准备下拜,却被崔秀宁扶住。

“畲帅以女子之身,心怀汉室,坚持抗元,乃我辈楷模,还请免礼罢。来人,赐椅!”

赐椅,乃是唐国朝堂礼仪中一个荣誉。文武百官都正坐在蒲团上,等于是恢复了汉唐礼仪。但如果年高,功大,就可赐座椅子。

崔秀宁以许夫人抗元有功,精神可嘉,这才赏赐她和部将椅子。当然,这只是临时赏赐。

“谢夫人!但末将安敢坐椅。”许夫人有点激动的说道,满殿文武都跪坐在蒲团上,却赐她和部将坐椅,这让她既放了心,又不免有些惶恐。

“无碍的,畲帅等安心就坐便是。”崔秀宁不容置疑的说道。她自己也有点好笑,来古代才三年,自己的做派怎么就变成这样?

近墨者黑啊。

崔秀宁回到大案坐下,继续朝会。而许夫人等人,既像是在参加朝会,又像是旁观者。

崔秀宁道“上卿,你说科举报名者有两千人,女科报名者也有两百多人,但为何说录取者最多只有二十?这录取额也太少了吧?”

按照林必举的估计,一百个考生中,能考中秀才的,连一个都没有。

许夫人等人心道,唐国竟要开科举了么?那真是一国气象了。

林必举道“好教夫人知道,我唐如今虽有五十多万百姓,但读书人实在微乎其微,太过稀少。”

“这报名的两千考生,看起来不少,但九成不算读书人,只不过识字罢了。虽然夫人说此次考卷难度不高,但要这些人要考中秀才,却是很难。能有二十人中秀才,就已经不容易。”

“至于女科的二百名考生,能考中才女的,臣估计最多几个罢了。”

许夫人听到这里,更是感概,竟然连女科都开设了,好大气魄啊。虽然不是进士科,人数也少,那也是个创举了。这唐国,很不简单!

这凭这点,就值得她好好为唐国效力。

崔秀宁道“这样吧,秀才科不管分值多少,只要真是识文断字,就全部录用。分为四等,第一等二十人,授予秀才功名,担任县令县丞等官。”

“二等两百人,暂不授予秀才功名,担任县衙各房官吏。三等五百人,担任乡官,剩下的为四等,担任村官和村学教师。”

林必举有点无奈,但也知道只能如此。好歹考生是读过一些书的,做乡村官吏和村学教师,也勉强了。

崔秀宁又道“女科么,也一样。但只有前五名授予才女功名,担任织造处的辅官。剩下的人,根据情况担任乡村司妇使,女警士,女狱官。”

林必举道“夫人,按照如今人口,乡村起码需要上千个司妇使,按律还必须是已婚已育的女子,那缺口就太大了。”

崔秀宁很是苦恼,人才太匮乏了啊。

“这样吧,凡是乡村中符合条件的女子,都可以应募司妇使,无论识字不识字,择优录用。”

“诺!”林必举领命。

许夫人再也忍不住的站起来,行礼道“夫人,末将疑惑,敢问司妇使是何官职?”

崔秀宁笑道“乡村司妇使,乃是监管女子生育,制止惩戒溺婴的女官。”

许夫人顿时明白了,不由敬佩无比的说道“夫人不但英明,也是菩萨心肠,百姓真是有福了!”

为何要这么说?

因为,历来溺杀女婴之事,实在是数不胜数。每个村庄,哪年没有溺杀女婴之事?就拿她熟悉的漳州来说,蒙元南侵战乱前,男多女少,成千上万的好后生竟然无女为妻。

讽刺的是,蒙元南侵之后,男子大量死亡,光棍才少了很多。

但,有史以来,有哪个朝廷专设司妇使管这件事了?也就是这唐国,专设女官监管。

“臣陈淑贞,拜见摄政夫人!”许夫人终于诚心下拜,行大礼自称为臣。

娶世等几个部将看到畲帅下拜,也毫不犹豫的大礼参拜道“末将拜见摄政夫人!”

“好好!畲帅请起,诸位免礼吧!”崔秀宁亲自扶起许夫人,对石珊瑚道“宣读君侯敕令吧!”

“诺!”既是崔秀宁亲卫队长,又兼任随侍女官的石珊瑚,取出一份绢布敕令宣读起来。

“唐侯敕许氏陈淑贞,忠贞许国,矢志抗元,心怀华夏,有功汉家,乃女中豪杰,巾帼良将。寡人德薄,若以女子见弃英才,则上天亦见弃寡人也。昔年,高祖以平阳下关中,而有大唐。寡人亦当效法,此为肖祖也。”

“特任陈淑贞为护畲中郎将,山虎旅旅帅,授都督军衔…任瞿世为山虎旅旅副,授郎将军衔……此令!”

这封敕令虽是崔秀宁手写,但内容却一字不差的全是李洛准备好的,崔秀宁可写不出这样的文言文。

因为唐国有了好几十万人口,李洛终于开始自称寡人了。

为何要封许夫人为护畲中郎将呢?因为她虽是汉人,但在东南畲民中很有威望,号召力很强,从她麾下精兵尽为畲人就能看出。

而此时的畲人,是遍布南方数省的大族,人口好几十万,而且和瑶人同源。笼络了许夫人,就等于笼络了畲民,笼络了畲民,就能笼络瑶民。

畲民精兵擅长山区作战,有畲军在手,将来征讨安南缅甸等国,就容易的多。

所以,李洛给了许夫人都督军衔。都督军衔仅次于上将军,高于郎将,是第二等军衔。如今的唐军,最高的就是郎将,许夫人是第一个被授予都督军衔的人。

一来是许夫人有一万精兵,乃是自有班底的,她有这个资格和实力。唐军一个旅帅,才统领五千兵马。

二来就是出于对她的敬意了。许夫人全家抗元死国,她坚持抗元五年,大小百余战,数次大败元军。最后被擒,仍然英勇不屈,被元军凌迟处死。这样的女中豪杰,当然不能亏待。

当然,李洛还是玩了一手阴的。他任命许夫人为旅帅,可一个旅统领五千人,那就是削掉了许夫人一半兵权。

这种权术,李洛已经很熟练了。

许夫人虽然对唐国的官职军衔不太了解,但还是很知趣的说道“臣陈淑贞,接旨,谢君上!”

瞿世等人也跟着谢恩。

除此之外,崔秀宁还赏赐了许夫人等人唐刀,玄甲,衣物等物。甚至赏赐了宅子给他们居住。

所部将士,也都有赏赐。

考虑的非常周到。由不得许夫人等人不感激。

“敢问夫人,敕令命臣为旅帅,臣仍可带兵打仗么?”许夫人问道,她很希望能够继续带兵。

崔秀宁笑道“畲帅说哪里话。旅帅乃是一旅主将,当然是要带兵的。你是老将,要是你不想带兵,我和君上还不乐意呢。”

许夫人大喜过望,“谢夫人信重!微臣一定肝脑涂地,竭尽忠诚,为我大唐效力!”能够继续带兵,已经超过她的预期了。

崔秀宁等唐国君臣,听到“大唐”二字,都是有点尴尬,脸上有点发烧。但总不能纠正许夫人,说不是大唐,而是小唐吧?

等到散朝之后,许夫人搞清楚唐军中只有她一人是都督军衔时,就更是心生感激。至于一个旅只能统领五千兵马,她也不在意了。

横竖,钱粮军饷她不由再操心,军械盔甲也不用她劳神。

在知道唐军已有八万人之后,许夫人就更是惊讶。想不到,唐国竟然有了如此实力。

崔秀宁也很高兴,她回到内宅,让侍女出去,然后将木屐往地上一甩,就开始逗李征。

“儿子啊,妈妈给你收了一员女将哦,你们李家,又多了很多精兵。高兴吧小男神,你爸的兵马越多,你离太子的位子就越近了哦…你妈我离皇后的位子就越近了哦。哎,三年前,妈妈做梦也不敢想,还有可能做皇后……”

崔秀宁说到这里,忽然就有点发愣,她不由起身看看镜子,镜子里露出那张让她自信的脸蛋,满是容光焕发的神情。

我去!怎么我变成了这样?变成了一肚子野心的女人?我可是人民警察啊。

果然,权力这东西,太可怕了。

崔秀宁从柜子里翻出前年李洛送她的礼物,一把檀木制作的警用左轮模型。

她卸下左轮,将木头制作的子弹倒出来,再一个个塞进去,动作有点生疏。

然后,她对着镜子啪的一声敬个礼,说道“崔秀宁,你要保持本心,永远保持,你一定要记住!”

可是,女人的一番骚操作,顿时惊醒了李征,小男人嘴一瘪,就要大放悲声。

“妈蛋!你又要开始了!”崔秀宁只好将李征抱起来,可是只感觉身上一热,就知道李征又“大江东流”了。

第375、376节 这试卷,是来搞笑的么?

六月十五,晴天,东南风。

今天上午,我将许夫人的兵马划出四千人,编入山豹团,扩编为山豹旅。

这样,唐军就有了山虎旅、山豹旅两个林地作战旅。然后,将两个旅安排到靠近生番的东山大营。

我又从一万闽地辅兵中选出五千新兵,扩编了一个旅。剩下的五千,编成了辎重旅。

如此一来,唐军陆师就有了南大营、北大营、西岸大营、东山大营共四大营,陆军兵力达到八万。

算起来,陆军就有十六个旅了。其中两个轻骑旅,两个山地旅,两个重步旅,两个弩机旅,六个轻步旅,一个辎重旅,以及一个混编的禁卫旅。

水师还是两万人,仍然是远洋舰队和巡海舰队。

除此之外,还有五百宪兵,一千警士,一百别动队员,一百侍卫。这就是全部在编的陆上武装力量了。

按照李洛和我的最新计划,陆师起码还要组建五个火器旅,两个战车旅,一个陌刀旅,一个重骑旅,两个轻骑旅,一个弩机旅,一个重兵旅,两个轻步旅,一个禁卫旅。

水军还要扩编一万人,准备用来封锁长江。

这样,我们的兵力缺口就高达九万,需要六十万以上的新移民打底。

这个任务,显然今年是难以完成的。

哎,还有火器的制造效率,一直无法有效提升。我又不知道水力锻锤是什么样子,只能大而化之的把工作原理说给匠造处,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摸索出来水锤机。

过三天就是科举考试,再过五天就是全军大演练。等把这两件事干完,我就去泉州住段日子,一家人团聚几天。

男人也真是的,坐船一天就到,就不能回家看看?老婆孩子都不管的。

李沅劝我再生一个,我的确也想再生一个。一个儿子,的确太单薄了。趁着年轻身体棒,多生两个,以后就轻松了。

今天那只母狐狸病了,不愿吃东西。我去看它,它才高兴的开始吃东西。我去,狐狸这么狡猾的么?稚娘说,它哪里有病,它就是想见我。

但谁叫它资格老呢,我又不能不管它,怪可怜的。

稚娘告诉我,后花园几乎成了狐狸的乐园。这几只狐狸啊,越养越像狗狗了,野性全无,抓只兔子都费劲。算了,过几年就给儿子当宠物吧。

儿子还是太好哭了,真担心他长大也这样。义父却说,每个人的眼泪都是有数的,小时候哭的多,长大就不哭了。小时候不哭,老了就会哭。

奇怪的是,儿子在义父那里却很少哭,和义父似乎很投缘。

…………

第二天,特察局机要处的李织来见崔秀宁,禀报道“老师,那二十个人已经准备出发了,他们在花厅里等着向夫人辞行呢。”

崔秀宁放下国卿廨的条陈,来到花厅,二十个年轻人立刻下拜,异口同声的说道“微臣见过夫人!”

“免礼,诸位都起来吧。”崔秀宁满面春风的的正坐下来,吩咐给众人上茶,众人连说不敢。

崔秀宁只穿了一件休闲的燕居常服,清水芙蓉般的脸上也带着三分慵懒,但一双极有神采的明眸,似乎不经意间,就不着痕迹的将众人的神情收进眼底。

然后,女人垂下眼帘,长而密的睫毛遮住她沉思的眼神。

等到众人的心思有点忐忑不安,崔秀宁就说话了。

“你们,都是君上和我挑选的俊才,不少还是君上和我的学生。能去中原做官潜伏,必是君上和我都信重的自己人。”

崔秀宁一边观察他们的表情,一边慢条斯理的继续说“我知道,你们和元廷都是有破家之仇的,在元廷做官,的确是心中纠结。”

“所以,你们就要把心里的仇恨藏起来,起码在你们的同僚眼中,你们是忠于元廷的,万万不可意气用事,引起别人怀疑。”

“你们在元廷做知县知州,就和将军们领军打仗一样,都是为了我唐,为了反元,为了中原百姓,也为了你们在海东的妻儿。”

“你们的任务目前只有一个,升官,想方设法升官。我会帮你们,用银子和宝石开道。只要舍得花大钱,在元廷升官还是很快的,只要够机灵,两年做到知州知府也不难。”

“每年,你们就可以和妻儿团聚一次。只要你们好好做事,君上和我都不会忘了你们。功劳簿上,都会给你们记着。你们的妻儿,我会看顾好的。”

崔秀宁说完,让李织取出一沓子文书,一一点名分发给各人。

“这是你们的户籍文书,全部帮你们准备好了。这上面的每一个字,你们都要倒背如流。”崔秀宁叮嘱道。

这二十个人,都是崔秀宁多次考察,精心挑选的。他们首先都和元廷有仇,而且为人靠谱,聪明,适合在元廷官场潜伏。另外,在海东都有妻儿。

按照张三丰和李洛的承诺,将会推荐二十人担任五到七品官员。由于忽必烈废除了科举,集贤院成为选拔举荐官员的重要部门。张三丰作为集贤院大学士,如今忽必烈最信重的道官,是有这个权力的。

这二十人,几乎全部放到蜀地和荆襄为官。之所以选择这两地,当然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只有这两处潜伏,才能发挥最大作用。

“夫人教诲,我等必定铭记在心。请君上,夫人和公子保重,我等这就西去中原了。”

年纪最大的周允,率先下拜说道。

“夫人保重,臣等去了……”另外十九人也一起下拜。

“我送送你们吧。”崔秀宁说道,坚持要亲自送周允等人出海。

等到周允等人上船离开,众人在甲板上东望,还见到崔秀宁站在岸边注视着远去的帆船。

“谢夫人……”众人忍不住热泪盈眶,再次遥遥下拜。

三天之后,令几十万百姓瞩目的唐国科举,终于开场。

秀才科的考试地点,在北大营的营房。每个营房只能有一个考生,而且进来前必须经过检查。饮食笔墨全部提供,不能私自携带。

女科考试地点在织造处。

两天后考试结束,崔秀宁立刻组织文官阅卷。她自己也抽了一百份试卷。

当她拿到第一份试卷时,差点笑的喷出口中的茶水。

第一道考题是命题诗,题目是望中原。

这个考生的诗是

“中原看不见,却是在心间。我家那块地,不知变谁田。”

押韵到是押韵,意思也明了,可真是诗么?字也写的好像被暴揍过,好在还能认得出。

崔秀宁也不磨叽,为了效率,直接打了个丙。

再看他的文章。文章也是统一命题,题目是宋轻武亡。

这考生直接写道“大宋官家,朝堂相公,真个亏待武将,好生轻薄也。岳鹏举冤死风波亭,韩泼五官职定九品。我当年在家乡,见知县骂统制,你个贼配军,带的甚么兵,见官不拜,腌臜泼才!”

“统制乃大将,兵马好几千,却被知县骂的不敢龇牙,你道为何?自是朝廷轻薄已久,管教那些武夫难做,临了打仗,谁能拼命……”

崔秀宁看的嗤嗤直笑,此人倒是知道些道理,写的文章也算言之有物。但是,此人应该只是粗通文字罢了,经史子集肯定没读过。

崔秀宁实事求是,还是打了个丙。

可是,等到看见此人的经史子集常识题,崔秀宁更是笑得伏案。

第一道题其实就是送分,是以言取人失之宰我,宰我者何人?

这道题,凡是浅读经史的,都知道宰我是孔子弟子。出这道题的目的,当然是告诫考生不要轻易以言取人。

这考生的答案是杀我的人,敌人也。

你说,崔秀宁看了怎么能不乐?

第二道题也是送分韦编三绝,何意也?

该考生的答案又很奇葩苇条编筐,篮,篓,甚是耐用,三绝也。

第三题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该考生答以礼报德。

第四题桓公何以为伯?

该考生答老公年长,自然为伯。

崔秀宁看到“老公”两字,捂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妈蛋,这人是来搞笑的么?这样的人,怎么当公务员?

常识题三十分,此人竟然一题都没答对,而且尽是令人喷饭的答案,真真笑死个人。这样的人能敢来考试,真的很有勇气。

但等到崔秀宁看到此人的六艺成绩时,就笑不出了。

算术竟然都对!

虽然算术题不难,只是小学六年级的题,但是此人能全对,那也不简单了。

再看其他两艺,他选的是骑和射,竟然被主考的军官判为乙等。

另外,《唐国简律》全对,农事考题也全对。

最后的时政策论,题目是我唐之弊。

该生的文章没有废话,直接写道“大唐第一弊,兵多,吃皇粮人多,劳力不足,百姓虽有余粮供应,但要歉收荒年,必定缺粮。”

“大唐第二弊,百姓日见安乐,战心不足,只顾眼前,反攻中原之心不急。。”

“大唐第三弊,移民男多女少,光棍渐多,于国不利。”

他最后也给出了解决之法“动水师,抓夷奴,充劳力;借蒙鞑之威,借蒙鞑之毒,敲打百姓,不敢忘战;新兵两年内不可娶妻,一来让其无家室拖累,二来让百姓有女可取。”

虽然文章毫无文采可言,但就其策略内容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崔秀宁看看此人的名字,叫雍成,乃是最早一批移民。

崔秀宁想了想,最后写下了录为二等。

这其实是破格了,不然以这雍成的诗词和经史子集成绩,录取都不可能,别说二等了。

接下来的试卷,大多数都是狗屁不通,用林必举的话说,真的只能说是识字,完全不算读书人。

但是,其中很多人也不乏真知烁见,观点很新颖。

只有一个叫乔运至的人,真正具有秀才的本事。此人的命题诗,就让崔秀宁眼前一亮。其诗云

“西望中原泪不干,关山何处是长安。洛河清波饮胡马,单于射猎北邙山……汉家兴亡多少事,竟是今日最心酸。”

这乔运至的经史子集常识题,全对。

六艺中的算术,只错了一题。

六艺其他项目他选了骑马和书法,骑术主考的军官打的是丙,书法么,崔秀宁给了乙等。

除此之外,文章和策论都很好,不但文辞华美,也言之有物,论证严密。

如他的文章

“赵氏以武将之姿,披黄袍于陈桥,篡柴周于孤寡,此莽操无过也。然唐末五代,武臣凶枭,文臣束手,乃有更迭之频,社稷多变。此乃有唐尚武风在,而制衡已失也。”

“宋室既开,犹恐覆辙,乃矫枉过正,文华虽彰,而武道沦丧……是以,军政大事乃阴阳调剂,刚柔并济,文武相宜,张弛有度,文贵武荣,制衡有效,此乃中庸治国也。”

“武强文弱,乃有晚唐之忧;文贵武贱,更有亡宋之祸。殷鉴不远,君王当以中庸为纲,以文武为目,纲张目举,尚武重文,相得益彰也……”

乔运至的意思,是唐使得武将尾大不掉,是错。宋矫枉过正,重文轻武,导致亡于异族,更是错。所以,要不偏不倚,文武并重,行中庸之道,提倡文贵武荣,尚武重文,各安其职,相互制衡。

很显然,这是后世现代实行的法子。崔秀宁是赞同的。

关于唐国之弊,乔运至也写的很到位

“我唐之弊,首为大义也。君上托东国世族之名,忍辱负重于元廷,乃术也。然中原百姓,可知其实?设若起兵之日,传檄天下,以复中原,则名分已失矣。纵使恢复陇西李氏之身,继承李唐旧业,岂可取信于汉家?”

“我唐之弊,次为兵多民少,劳力不足,丰年勿忧,而奈荒年何?……”

崔秀宁看到乔运至担心李洛的汉人身份到时难以取信天下汉人,不禁有点吃惊。这个见识,已经很不凡了。

当然,乔运至不知道她和李洛早就有了完全的解决之道,到时,中原汉人绝对会相信李洛是汉人,特察局是干什么吃的?

乔运至的解决之道,相对李洛虽然不太高明,却也是李洛计划中的其中一条,他主张起兵前在中原散布消息,故意透露李洛的身份。

就是农事考卷,他错了几题,但也及格。

崔秀宁毫不犹豫的将乔运至评为一等,也就是秀才。

她决定,让乔运至担任县令之职。

第377、378节 贪污千两者,就是谋反!

崔秀宁想了想,最后还是把雍成的试卷拿出来,批复上一行字此人可为县丞。

回想考生们的策论,不止一次提到唐国的弊端兵多民少,余粮不足。

不错,这是一个很大的弊端。

崔秀宁不太懂历史,她只是听李洛说起过,后金八旗能做到三丁抽一,几十万的人口,就能出动十万大军。

唐国五十多万人口,水陆兵马如今也有十万。

后金和唐国相比,看似兵民比例相似,可其实大为不同,根本不好类比。

李洛告诉过她,皇太极时代,满洲八旗虽然只有五十万人口,但却有上百万辽东汉人为奴,又因为多次抢劫中原和朝鲜,所以能养得起十万大军。

八旗兵不生产种地,却有汉人包衣奴隶替他们种地。粮食不够吃了,他们还能入关去抢。

可是唐国呢?中原移民加日国俘虏,也才五十五万人,却要养活十万脱产的职业军队,还要养活大量不种地的工匠官吏。种地的劳力少,百姓卖的余粮,刚好够他们消耗。

倘若遇到自然灾害,粮食歉收,那么唐国就会发生严重的粮食危机。后金发生粮荒,还能抢劫汉人。唐国总不能到中原去抢吧。

这个危机,李洛和崔秀宁不是不知道,可是没有来得及解决。崔秀宁觉得,是该解决的时候了。

正在这时,石珊瑚进来禀报道“夫人,君上回来了!”

什么?

崔秀宁立刻站起来,就看到李洛笑吟吟的站在门口。

石珊瑚等人赶紧知机的带着侍女出去。

她们一出去,女人就被男人紧紧抱住,不容分说,立刻喘不过气来。

等片刻之后两人的嘴唇解除接触,女人才有机会说话。

“你怎么突然就杀回来了?”崔秀宁有些惊喜的“埋怨”道,将自己的凉茶递给李洛。

李洛一口气干掉凉茶,“我是故意不让通知你的,就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然后拍拍自己的大腿,“过来坐。”

崔秀宁对着镜子理理被李洛弄的有些凌乱的秀发,然后坐在李洛的腿上,双手环着李洛的脖子,“回来住几天?不会很快就回去做大元忠臣了吧?”

李洛“啪”的一声在那圆润的地方拍了一巴掌,笑道“我大元官员懒政是出了名的,我怎么也能偷懒十天八天,福建我最大,就是旷工半个月,谁能咬我鸟去。”

“我呸!”崔秀宁嗔道,“粗俗,好好说话。”

李洛突然在自己脸上一拍,恍然道“儿子呢!我要抱我儿子!”

崔秀宁无语,不满的捏住男人的鼻子,“你还知道儿子啊!这进来几分钟了,才问到儿子,敢情不是你亲生的?”

“不是。”李洛把鼻子从漂亮的魔抓中挣扎出来,“我这一回家就见到,娇妻蹙蛾眉,不知心恨谁。所以就突然忘了咱儿子。”

“什么蹙蛾眉,心恨谁,你咋不加上但见泪痕湿呢?”崔秀宁的魔抓再度伸向男人的鼻子,“我忙得像只猴子,有闲心多愁善感?你以为我是深妇啊。”

李洛一愣,“什么深妇?”

崔秀宁嗤嗤笑道“就是深闺怨妇。”

“不好笑。不对,儿子呢?我的话又被你带偏了。”李洛搂紧那纤细而结实的腰肢,“我儿子被你送谁了?我咋没瞅见?”

崔秀宁又捏起李洛的耳垂,“在义父那里,李沅在医院忙得很,我也忙,多数时候是义父在哄他,其他人也不放心。”

李洛眉头一皱,“义父年事已高,经得起小家伙折腾么?我都吃不消。”

崔秀宁道“他们爷孙很投缘,儿子在那反而不闹不哭。我一天喂三次奶就行了。”

李洛站起来,在女人下巴上一挑,把嘴巴凑到她悬珠般的耳垂边,故意呵着气说道“我去给义父那问安,看看儿子。晚上……再好好收拾你。”

我去!女人耳朵被呵的痒痒的,粉拳顿时雨点般落下来,“收拾我,叫你收拾我!”

“行行行,晚上换你收拾我也一样的,反正我坐船有点累,不想动弹。”李洛笑嘻嘻的身子往后一退,保持安全距离。

女人咬着银牙,冷笑“你很得意啊,调戏老婆很有成就感是吧?好,那你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会怕你啊!哈哈。”李洛仰天大笑出门去,崔秀宁也跟上来,魔抓暗自伸过去,一边走一边在男人胳膊上拧呀拧,却又不敢用力,倒是像按摩。

两人到了颜铎的太公院,正看见颜铎抱着李征在讲故事。

李征才几个月大,当然听不懂,但不代表他没感觉。所以,他睁着乌溜溜的眼珠,好奇的看着颜铎的嘴巴一张一合,时不时咧着没牙齿的小嘴乐呵,每当乐呵的时候,小男人的小手指就含在嘴里吸吮。

“爹,我回来了。爹身子可好?”李洛一边问好,一边接过李征,闻到儿子身上的奶香味儿,心都快要化了,忍不住“啪叽”亲了一口。

“哇……”似乎是被李洛触到了愁肠,李征顿时哇哇大哭。李洛哄了一下,却哪里能hold的住?儿子丝毫没有收声的架势,反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李洛只能烫手一般递给崔秀宁。

崔秀宁只好抱出去喂奶。

颜铎道“今年身子骨还行,征儿出生后,为父的身子倒像好了不少。能见到征儿走路学语,也不是没可能。”

“那就好。”李洛在颜铎面前坐下,“征儿好哭,让爹操心了。”

颜铎摇头笑道“倒不操心。有孙子陪着,为父反而开心的很。不过,我儿倒是要常回来,不然的话,征儿以后和你就不亲了。”

李洛道“儿理会的。”

父子两人说了会儿话,崔秀宁就抱着吃饱睡着的李征进来,将孩子放在颜铎的榻上。

几人就开始谈论起粮食的事。

崔秀宁道“如今唐国找到了铜矿和铁矿,硝矿和硫磺也找到了,造船的大料,存了很多,盐也不老少。甘蔗和棉花今年就会大丰收。战马每个月都能从辽东换到五百匹。唯独粮食存量太少,耕牛也不够。”

“新移民一无所有,指望他们拿钱买牛买粮是不可能的事。老移民的余粮,只够供应将士和官吏。我算过,如果年内移民六十万,今年必须外购五万头耕牛,一百万石粮食。”

李洛皱眉,今年截止六月,只完成移民二十五万,他已经花了两百万两。倘若完成六十移民计划,那就要再买百万石粮食和五万头耕牛,加上“买奴钱”两百多万两,那就还要花五百万两。

加上军饷和官吏俸禄,意味着今年要花八百多万两。

也就是,去年春天从蒲寿庚那里抢来的金银,会花个精光。

如此一来,就只剩下从日国得到的金银了。

“银矿炼出了多少银子?”李洛问道。

崔秀宁不假思索的说道“截止昨日,共炼制出了一百三十多万两,耗费了三分之一的银矿石。

李洛沉吟着说“那就是日国银矿最多只能炼成四百万两银子。加上从日国得到的金银,总共七百万两。”

崔秀宁点头“对,到年底我们就只剩下七百万了。棉布和白糖今年虽然能出来,但短期内很难赚大钱。”

“还有,种地的壮劳力不足,总不能老是对外买粮吧?那风险太大了。我们不但缺耕田的牛,也缺种田的人。”

颜铎道“水陆两军,新兵老兵十万人,却每天只是训练,为何不用军士屯田?”

李洛笑道“咱们唐军,可是要和蒙古铁骑对决的。只能见天苦练,无法边种田边练兵。”

唐军采用的是后世全脱产,高强度的训练方法。军士每五天才休息一天,其他时间都是在训练。这和古代军队两三天一操练,其他时间种田打杂完全不同。

颜铎道“那就只有多抓奴隶了。我看这日国奴隶就很好用,可惜数量不多。要是再有个十几万奴隶,就不愁粮食了。”

李洛道“所以,儿才打算帮元廷最后打一仗,打安南。”

颜铎点头,“嗯,倒是可以抓安南奴隶,也能发次横财。打下安南,还能让元廷驻军,分散元军兵马,这是一箭三雕了。”

李洛笑道“爹说的是,但还有一个好处,该是一箭四雕才对。”

颜铎摸着胡须想了想,“你也想要安南?想借元军的手,将安南的元气耗光?”

李洛道“正是如此。安南和倭国一般,有很多硬骨头。不把那些硬骨头铲除,要想安稳占领就太费劲了。儿想拿到征南大将军的位子,用元军这把刀,斩断安南的脊梁。等到唐军占领安南,就容易的多。”

崔秀宁道“元廷征日即将结束。元廷已经内定了唆都为征南大将军,打算十月出兵征讨安南。李雍的消息,说是蒙古军两万,探马赤军五万,大理兵三万,汉军十万,总共二十万人。”

李洛知道,历史已经被蝴蝶效应改变了。

原本元廷是1284年征安南。可由于征日成功,征讨安南提前了两年,而且主帅人选也变了。

原本历史上的主帅,是镇南王脱欢,唆都是副帅。可现在变成了唆都是主帅。

“十月出兵,那就只有几个月了。能不能搞到元军的部署军略,透露给安南人?”李洛问。

崔秀宁点头头“应该可以。”

李洛道“要想法设法让唆都打败仗,这样我才有机会谋取征南大将军的位置。但是,安南也不能赢得太轻松了,一定要元气大伤。”

崔秀宁苦笑“你的要求还真苛刻。好吧,我让他们试试。派去南安的人,也是时候动身了。”

三人商量了很久,当下决定在江浙分批购买一百万石粮食,再用盐铁在辽东和乃颜换五万头牛用来耕田。

李洛和崔秀宁在太公院陪着颜铎吃了晚饭,就带着李征回到卧房。

真是小别胜新婚啊。两人洗了澡,立刻迫不及待的滚到一起,胡天胡地起来。也不知道是谁收拾了谁,总之,真真不可赘言。

等到夜深人静,那对男女的声音才清晰起来。

“海东这鬼地方,真是太热了。做男人不容易啊,动不动就整一身汗。还要洗个澡才能睡。”

“你这是人话么?我告诉你,晚上儿子饿了哭,你去给他想办法吧,我是没办法了。”

“什么?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有你这样的爸爸么?说出去丢死个人,整个唐国的脸都会被你这君上丢光。”

“行行,他要饿哭了,我去熬米粥给他吃。”

“切!米粥!他不要吃米粥!”

“好吧,那你当时咋不阻止我?我当时没想起来。”

“我去!妈蛋,你占了便宜还卖乖,敢情还怪我了是吧!”

…………

进入六月下旬,就在李洛回到海东之际,千里之外的日国关东,元日战争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

半年以来,元军两次增兵,使得关东的元军超过十万人,其中光蒙古铁骑就有四万。

十几万元军,和几十万幕府军队,以及更多的日国农兵,展开了半年的血战。

半年的血战,让整个关东平原,都沦为废墟,到处都是满目疮痍,十室九空的村庄。

两三百万日人,死于元军屠刀之下,其中大多数是青壮男子。

日国的元气,日国的硬骨头,已经被消耗殆尽。

截止到六月,数量庞大的日国民兵,终于烟消云散。残酷的杀戮,让剩余的农兵再也提不起反抗的勇气,纷纷放下简陋的长矛,选择了臣服。

幕府拼命武装起来的几十万正规军,也在蒙古铁骑的打击下,几乎消耗殆尽。当然,元军的伤亡,也达到五六万人。光是蒙古骑兵,死伤就有一万余人。

幕府的血,快要流干了。除了一座被围的水泄不通的镰仓城之外,关东已经彻底落入元军手里。

就连日本行省平章玉昔帖木儿,也把平章府从九州岛大宰府搬到本州岛的大阪城。

日国,真的要完了。

镰仓城内的甘绳官邸,北条时宗正奄奄一息的躺在榻上。年仅三十出头的北条时宗,如今满头白发,满脸皱纹,双颊深陷,如同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浑身散放着将死的腐朽气息。

仅存的几位家老和大武士,默默跪坐在榻前,人人垂泪不语。一大群侍妾跪在武士们后面,低声饮泣。放眼望去,满殿凄凉。

只有僧人们的木鱼和祷经声,似乎让众人的心,稍微安宁了一些。

宋人禅师大休正念,双手合十站在榻前,朗声说道“正寿丸(时宗小名),你今日出家之时,便为圆寂之日。老衲赐你法名道杲,人间万事与你再也瓜葛,你可安心去了!”

北条时宗吃力的抬起手,指指北方。

家令平赖纲会意,垂泪道“主公放心,贞时殿下此时必已到陆奥,会继承主公遗志的。”

前段时间,眼看翻盘无望的北条时宗,将自己的儿子北条贞时,连同最忠心的一些武士,送去了本州之北的陆奥国,希望贞时能在陆奥继续抗元。

北条时宗露出一丝恬静的笑容,他没有吟唱和诗,而是念起中原的一首诗“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连念三遍,突然怒目圆睁的大喝“灭胡!灭胡!灭胡!”就脑袋一歪,断气身亡。

至元十九年六月二十一日,日国权臣,镰仓幕府执政北条时宗,死于城破前夕。

随即,整个镰仓城的十万军民,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恸哭之声。

城外的忻都和张弘范,听到城内的哭声,立刻猜到,北条时宗死了。

很快,又一封劝降书射到城中,言明当日开城投降,否则,屠之。

然而,当天镰仓城并未开城投降。

“九拔都,日人不降,请九拔都攻城吧。”

第二天大早,忻都就催促张弘范的汉军攻城。

“攻城!”张弘范一声令下,数万汉军立刻发出惊天动地的呐喊,最后的攻城战开始了。

这个参与灭宋的男人,如今再次意气风发。

六月二十三日,在北条时宗死后第三天,关东巨城镰仓终于被元军攻破。

凶性大发的元军冲进城中,立刻举起了了屠刀,见人就杀。

镰仓十万军民,全部被元军屠戮一空,情形惨烈到极点。无数和室的地板,都被鲜血浸染,满城死尸狼藉。

然而,镰仓之屠,只不过是元军在关东无数屠杀中的其中一个场景罢了。

北条氏居住的甘绳邸,以及八幡神社,都被元军付之一炬,化为灰烬。

随后,忻都,张弘范,以及玉昔帖木儿,三人联名上奏元廷日国已平。

于此同时,特察局日国分局的情报,也在七日后送到海东唐国。

“北条时宗死了,镰仓幕府灭亡。”崔秀宁将情报递给李洛,“但是,北条时宗的儿子北条贞时,带了上万人远走陆奥,当起了流亡政权。”

李洛接过情报看看,笑的很是开心,“那就是日国还没有彻底灭亡,日国元军一时半会抽不开身,为了镇压反复,起码要驻军十万。”

陆奥国在本州之北,那里冰天雪地,山脉连绵,可以打游击。

“接下来,就该轮到安南和缅甸了。”李洛敲着桌子,“元廷征讨日国,淹死的战死的蒙古大兵,已经有三万人。要是安南和缅甸再战死几万,元廷三分之一的蒙古精锐就没了。”

崔秀宁道“你别忘了,还有几大汗国的蒙古军队,最少也有二十万蒙古兵。”

李洛站起来,很潇洒的背着手踱步,“我没忘。但是吧,不到万不得已,忽必烈大叔绝对不会向几大汗国开口。那些汗王们,也不会主动帮助忽必烈。”

崔秀宁道“好了,先不说这个。你不是要开朝会吗?时间不早了。”

女人一边说,一边翻出李洛的朝服冠带,帮李洛穿上。李洛觉得,崔秀宁帮自己穿衣服的时候,才最像一个妻子。

“嗯,不错不错,人模狗样,像个君上。”崔秀宁笑吟吟的打趣,看着长身玉立,气度雍容的李洛很是满意。

李洛伸手挑起女人的下巴,“唐侯敕令,着李氏崔秀宁,今夜侍寝,此令!”

崔秀宁推着他往外走“行行行,侍寝侍寝!快上朝吧,他们都在等你了。”

李洛和崔秀宁来到朝堂,果然众官全部到了。

李洛坐在主位,崔秀宁坐在侧位,林必举立刻带头参拜,众人一起喊道“臣等拜见君上,君上金安。”

李洛双手虚扶道“诸卿免礼,就坐。”

“谢君上!”众官一起入位,端端正正的正坐在蒲团上。

李洛声音中正平和,不疾不徐的响起“自寡人回海东,这已是第三次朝会。其他事都议过了。今日只议一件事,那就是吏治!”

“前次,矿物处主官贪污被斩。可寡人要问,难道就没有漏网之鱼么?我唐新立,有人做官才多久?就要当贪官了么?如此一来,不出三年,我唐锐气必失,还如何恢复中原?”

“我唐的官吏俸禄,是元廷的好几倍,足以让官员过的体面尊荣。倘若还要贪心不足,那就是自绝于我唐,自绝于百姓,自绝于寡人!此风断不可长!”

“自今日起,设立举报铜簋。凡是举报官员贪污受贿等不法者,可投信于铜簋。贪污多少,就奖赏多少,并记功。而贪污者,总额超过十两,罢官夺职,永不录用。总额超过五十两,罚为奴隶。超过百两,斩首。超过五百两,腰斩,家人为奴。”

“倘若超过千两,那就是谋反!人人贪污千两,那我唐岂能长久?是以,贪污千两者,即以谋反论处,全家处死。”

李洛话一出口,人人心中悚然。贪污千两的财物,就不是贪污了,而是谋反!那就不是官员个人的事了,而是会牵连家族。

你想,家人看见官员贪污捞钱,是高兴呢,还是恐惧呢?是怂恿呢,还是阻止呢?

李洛最狠的一招,就是让官员的家人,不得不站在防范官员贪污的一边。

老爹,你别贪污啊,不然我也可能被杀头!整个家族都要被杀头啊。

崔秀宁面带微笑的说道“诸位,一千两白银,是普通百姓五十年的收入。是两三百户人家的赋税。偷盗国家这么多公款民财,不是谋反是什么?”

这两年由于海东体制新创,制度还不完善,已经开始有官员贪污受贿,这非常危险,必须要掐灭这个苗头。

李洛继续说道“对于奉公守法,兢兢业业的官员,寡人准备设置养廉银。养廉银的章程,寡人会以令旨公布。另外,还设立荫赏之制,这些官员的子弟,会择优录用做官。”

这就是打一棒子给颗甜枣了。

一句话,你敢贪污受贿,就是自寻死路。但只要你清白做官,就不会让你吃亏,好处大大的。

至于养廉银和荫赏的职位从哪来,简单。做大盘子就行了。

吏治是古今中外的一致难题,并不能完全根治,哪怕后世清廉指数极高的少数国家也做不到,只能控制在一个小的范围。

但是,绝对不能不管。而且要狠抓,趁早抓。

说起来就是监管到位,惩治严酷,鼓励举报,奖赏有力。

第379、380节 记得打电话发微信哦

一个新生的微型小国,倘若都刹不住贪腐之风,还有争霸天下的资格么?

这一点,李洛不得不承认,后金做的虽然很奇葩,但效果却很不错。

《满文老档》记载,老奴野猪皮下令,谁要是贪墨,就将谁的妻妾处以炮烙之刑残酷处死。理由是纵容自家男人贪墨,没有尽到监督之责。而贪墨者本人,反而屁事没有。

是不是很奇葩?是不是很野蛮?但是效果却很好。

正因为贪墨者本人没事,才会让贪墨者受到极大的良心谴责,会众叛亲离,成为子女的仇人。为了贪墨不怕死的人很多,可为了贪墨,忍心让妻妾被酷刑处死,被子女鄙视仇恨的男人,却很少。

无论是宗室还是官员将领,其妻妾子女就是防火墙,怎么贪墨?

所以,老奴和皇太极时代,这个野蛮人政权竟然吏治很清明,一直保持着蓬勃向上的进取心。投降皇太极的明朝官员,在明朝是贪腐成性,可到了关外,就成了清官廉吏,真是莫大讽刺。

退朝之后,李洛对崔秀宁道“有特察局刺探,监察署监察,铜簋举报,重罚重赏,高薪养廉,唐国的贪腐苗头应该能被抑制了。”

崔秀宁道“还要从社会风气上动手,抑制人们送礼行贿的思想。现代的老师,很多收家长红包,可难道只怪老师心术不正,就不怪家长心术不正?小学生都知道要送礼,长大了呢?”

“我觉得,一要从教育宣传上抓起,这是道德维度。二要法律上抓起。道德和法律一起来规范。”

李洛拿出两张纸,给了一张给崔秀宁,“来媳妇儿,咱合计合计,把这个完善起来。”

崔秀宁一边写一边说“首先,所有行贿都要重新定位。不定位为行贿罪,而是害官罪。你给官吏送礼,就是谋害他,以害官罪惩处。”

李洛眼睛一亮,我靠,行贿罪变成害官罪?警花创新的这个罪名太毒了。不过,李洛很喜欢。

他立刻补充道“不错,就是害官罪。罪名按照数额大小来定,和贪腐数额一样,行贿总额超过千两,按照谋反论处。”

“官吏的范围,包括所有吃皇粮的人。哪怕学生给老师送五十两银子,同样斩首。五十两以下,服苦役。”

崔秀宁笑道“学生向老师行贿,就定位害师罪,量刑嘛,是不是要和害官罪有所区别?一个小学生,真要行贿五十两,难道还能杀了吗?”

李洛咬牙道“就是要杀!唐国犯罪不分年纪大小,未成年人犯罪和成年人一样处罚。要形成这个风气。”

崔秀宁也只能依着他,又道“道德上,行贿定义为失贞,和女子失贞相提并论。行贿五十两以下的苦役,就定为失贞苦役。”

李洛无语了,这个所谓失贞,也太毒了。古人是很重视名声的,一旦哪个人被扣上失贞的帽子,也就毁了。

崔秀宁其实攻击的是人类的心理,也就是污名化。行贿虽然不是褒义词,可是往往被定义为走后门,送礼。污名化远远不够。

为何理教时代,女人被陌生人碰到手就可能自杀?因为被严重污名化,失贞啊。

行贿变成了害官和失贞,严重的还被定为谋反叛国,那么谁要行贿,就会受到极大压力。

“那就这么定了。理教不是完全没用,但不能光针对女子,不能对女子太苛刻,对男子也一样。我打算改革理教,不但让女子知荣辱羞耻,更要让男子知道荣辱羞耻。”李洛狠狠说道。

“淫滥,不贞,通奸,贪腐,行贿,不忠,不勇,无信,不义等等,全部让理教道德管起来!那些理教卫道士,不是战斗力很强么?我们就搞一帮这样的儒生,让他们狠狠折腾!”

“但是,理教的规范对象,必须要改良!有的必须要废止,比如缠足,现在江南缠足之风越演越烈了。还有对女子贞洁的要求要放宽,不能被男人接触到或者看到脚丫子就被定为失贞!改嫁,也不能被定为失贞!”

“对于男子,理教的约束太松,必须要严苛起来!如果能逼得某人因为贪腐,不义,不勇而像女子失贞那样自杀,才是好的理教!”

崔秀宁笑的贝齿灿灿“利用理教的想法是好的。可是那些道德先生,会听话么?”

李洛冷笑“听话就有官做有糖吃,不听话就有刀子,他们敢不听话。”

理教其实就像科举,看你怎么用。科举只考八股文和四书五经,那就是扼杀人才。理教只管三纲五常和女子贞洁,那就是弊大于利。

三纲五常必须要,这是华夏千年伦理,万万不能废止,不然李洛就是革自己的命。但是,三纲五常必须要改良。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当然要强化。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却必须要改。比如妇德,要简化,放宽标准。

同时,被理教忽略的不义,无信,贪腐,行贿,凌弱,拜金等,要全部制定标准,强化起来!

七月一日,一道面对全体臣民的唐侯诏旨,正式颁布,印发下来。

这道诏旨,如同一道雷电,震撼了整个唐国。

惩治贪腐的内容,百姓当然是喜闻乐见的。可是把行贿定为害官罪和失贞,而官员一旦检举行贿自己的人,就会加分。这让百姓们心生悚然。

尤其是有些想走后门,托关系为自己谋取好处的百姓和士兵,顿时打消了念头。

甚至诏令还规定,害官的东西不光是钱粮等物,送女人送男人同样是害官。自己送自己,也是害官。

风险太大了,不值得干。

而与此同时,不少人也琢磨着抓到别人贪墨和行贿害官的把柄,检举揭发,立功受赏。

滋生**的温床,被破坏了。

接下来三天,李洛又干了很多事。

册立唐国公子李征为世子,封为雍州牧。无论新老移民,每人发盐二两,海鱼一斤,以示庆祝。

再就是授刀剑礼。

唐国朝官,各曹各处和堂署的官吏,以及新设立的九县县衙官吏,乡村官吏,正十品以上,全部授予“汉剑”。并规定,一旦官吏解职,就要缴回或者赎买佩剑。

唐军锐士军衔以上,且军职什长以上,赐予华夏武士称号,全部授予唐刀。除了面君和居家,武士必须佩戴唐刀。武士退役后仍然是武士,唐刀不用缴回。

数百个日国刀匠,带领大量学徒忙活半年打造的刀剑,全部用完。

与唐刀同时下发的,是《华夏武士道格》,规定了武士的“忠、勇、义、信、智”五荣,以及“不忠、胆怯、不义、无信、无知”五耻。

李洛希望,“五荣五耻”能成为华夏武士的武道人格,并传承后世。

李洛在《华夏武士道格》甚至举出了例子。比如,见死不救,即为不义,胆怯;不忠君爱国,即为不忠;出尔反尔,即为无信;愚昧庸俗,即为无知。

这样的武士,就是不知羞耻,没有资格当武士,将会被褫夺武士头衔,武士头衔没了,军衔和军职都将被剥夺。

那么武士头衔的好处是什么呢?

一是武士除了对君主一家,对任何官员都不用跪拜。武士求见县官,必须要接见。

二是武士有津贴补助,遇到节庆还有赏赐。

三是武士退役后可以出任文官,且优先担任兵曹官员,警官,县尉,乡村治安使。

四是百姓见到武士要拱手行礼,日常中武士先行,武士先用。

五是武士之妻不忠,罪加一等;私通武士之妻的男子,斩首。

六是没有警士和宪兵的情况下,武士有权管理治安。

七是武士优先获得奴隶代耕。

八是武士死后,灵牌可入当地忠武道庙祭祀。军职军衔高的大武士死后,灵牌入最高的武庙忠烈神宫祭祀。

贡献大的武士死后,不但灵牌在忠烈神宫祭祀,同时也入炎黄帝宫,太上道宫,至圣文宫一起祭祀。

所有武士,自动是忠武庙的信士,只要条件允许,必须每月来武庙祭拜关羽和岳飞两位武圣,称为“月祭”。

武士来武庙“月祭”,必须要焚香祈祷之后,在武庙中的演武场中,射五支箭。

第一支箭是红羽,名叫忠箭。靶人白脸,名叫“不忠”。

第二支箭是黄羽,名叫义箭。靶人黑脸,名叫“不义”。

第三支箭是黑羽,名叫勇箭。靶人绿脸,名叫“胆怯”。

第四支箭是蓝羽,名叫智箭。靶人灰脸,名叫“无知”。

第五支箭是白羽,名叫信箭。靶人蓝脸,名叫“无信”。

五箭皆中,才算仪式完成。然后,在道士的“月祭簿”上签名,领取一张平安符离开。

连续三月无故不来武庙“月祭”,称为“堕道”,褫夺武士身份。

李洛明文规定,武庙是武士的灵魂栖息之处,精神不灭之所,是武士另一个家园。而且除了武士,文官百姓皆可在武庙祭祀,也可称为信士,从武庙获取勇气,智慧,力量。

李洛这么骚的操作,是将武人的身份认同感,职业仪式感空前绝后的凸显出来。利用本土宗教的力量来重塑华夏武魂。

这些内容公布,唐军军心更是昂扬,无论军士还是将领,人人喜悦无限。而以林必举为首的文官们,却很不是滋味。

喜欢折腾的李洛,又宣布修建“鲁班神宫”,祭祀鲁班和墨子。而贡献大的匠师,死后可以在鲁班神宫,太上道宫,炎黄帝宫,至圣文宫祭祀。

这五庙,合称“道家五庙”。可几大神宫一起修建,唐国有这个人力吗?

不怕,有日国苦力呢。农闲的时节,他们当然也不能闲着,除了修城,就是建庙,开矿。

再说,海东的几大神宫,其实规划的规模都比较小。毕竟海东只是一个岛,没必修那么大。

倘若真有恢复的中原的命,李洛打算到时在长安洛阳修建规模宏大的“五大道宫”。

回海东十多天,李洛还视察了各大营,召开军事会议和社员大会,登台点将主持大军演,视察了水师,织造,匠造,渔业,矿物等处。还试射了火铳和小铜炮。

甚至,李洛还接见了新设九县的县官。一句话,官人很忙,无论白天还是晚上。

如今,西岸平原上的广大区域,设置了九个新县,全部由洛宁郡管辖。而洛宁郡守,由林必举兼任,以便统一事权。

好几个新县还没有人口,专门是安置后来的移民的。

离开海东前一天,李洛夫妇率领所有七品以上文官和团总以上武将,来到唯一修建好的太上道宫,也就是之前的老君庙,来上香祭祀。

太上道宫占地不到两亩,里面也只有五个刚刚通过科举考试的道官。这几个道官都读过一点书,又对道家很感兴趣,就被任命为道官,算是出家为道。

“无量天尊!君上驾到,贫道稽首了。”被委任为天师的玄真子,身穿崭新的道袍,率领仅有的四个新道士,赶紧出来迎接。

李洛看到这五个新道士,差点忍不住笑出来。

这几个道士,是被他和崔秀宁生造出来的啊。

要是张三丰知道,一定会气歪牛鼻子子。你们是道士么?你们也算道士?那你们究竟师承哪门哪派啊?

更不能容忍的是,这玄真子才到几天道士,就封了天师!天师这么不值钱?

倘若张三丰知道李洛把祭祀孔孟的至圣文宫,也纳入道教之下,估计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兄弟,你厉害,你不怕孔家和读书人和你拼命?纳儒为道,道家是巴不得,儒家能不和你急?你咋不纳佛为道呢?

太上道宫按照规格是五间七进,但因为占地面积小,所以显得很局促。以规模论,也就是一座中等寺庙大小。

可太上道宫却是唐国等级最高的老君庙,所以作为天师的新道士玄真子,品级仅次于卿士。

太上老君的神像,在正殿太清宫。神像两边各有七个大字。左边是天道妙理亦在人间。右边是究根溯源自知缘由。

神像上面还有四字匾额,上面写着天机可泄。

语气的确是道家的口吻,很像那么回事。可假如张三丰看到,必定会吐槽一番。

李洛在神像面前虔诚下拜,亲**香祈祷。崔秀宁也抱着李征跪在旁边。身后的文臣武将也跟着跪了一地。

香烟缭绕中,悠悠钟磬敲响,显得很是肃穆。

之后,玄真子按照李洛设定的程序,庄严肃穆的问道“代天问,君之道,所为何?”

李洛肃然回答“励精图治,以民为本,察纳雅言,因时应变。能使良臣牧百姓,固华夏文明。能使武士守四方,拓华夏沃土。此乃君之道。”

玄真子道“善哉斯言,君之道,真乃浩然大道也,老君佑之。”

然后,玄真子又按照程序问崔秀宁“代天问,后之道,所为何?”

崔秀宁没有李洛那么好的演技,她的脸蛋憋得有点僵硬,努力绷着说道“端庄知礼,贤惠淑良,宜室宜家,谏愆化吉,母仪家国,乃后之道。”

玄真子道“善哉斯言,后之道,真乃浩然大道也,老君佑之。”

玄真子又问“何为文臣之道?”

早有准备的林必举朗声说道“勤谨廉洁,忠君报国,爱护百姓,因时应变。为君上分忧,替百姓做主,此乃文臣之道。”

“何为武将之道?”

同样早有准备的武将代表江钧说道“忠君报国,勇武无畏,视死如归,因时应变。为君上守土开疆,保百姓安居乐业,此乃武将之道。”

程序完成之后,李洛率众又来到已经金黄的早稻田,亲自下田收割稻谷。而崔秀宁来到织造处,亲自操作织机。

当然,这只是象征性的。代表男耕女织的华夏传承,劝课农桑,为臣民表率。

做完了这些秀,李洛才带着崔秀宁母子回到唐侯府。

崔秀宁一进屋子,就再也忍不住的嗤嗤笑起来。

“这么好笑么?”李洛似乎有点不解。

“不好笑么?”崔秀宁似乎也有点不解。

但她很快就明白了,“你真入戏了?”

李洛笑道“我必须要入戏。你,也要入戏。你以为这好玩儿么?这很严肃知道么?”

崔秀宁扑倒在床上,笑得肩膀一抽一抽,上气不接下气,“我去…这人…真入戏了…可咋整…咯咯…”

你笑我?李洛在也忍不住扑上去,“你再笑,再笑磋磨死你!”

“我去!这是白天,你作死啊!”

两人打闹成一团,顿时吓醒了睡着的李征。

唐国公子、唐侯世子、雍州牧,立刻哇哇大哭起来,两只小腿可劲儿的蹬。

“快把他送到义父那去!”

…………

七月三日,在海东待了近半个月的李洛,终于踏实无比的要离开了海东了。

临走之前,他给了崔秀宁一张图纸,上面画着一辆战车。

“我不知道戚继光发明的战场到底什么样子,估计也差不多吧。戚少保的战车是用来对付蒙古骑兵的。我搞得这个,应该也能。”

崔秀宁看看战车的图纸,“这是双马拉的战车?”

李洛点头,“双马拉,披马铠。每车三人,两名长矛手兼弓箭手,一名刀盾手兼神臂弓手。每辆战车,后面跟着七个步兵,每个战车单位,共十人。”

“敌人没有靠近时,用弓箭和神臂弓攻击。等敌人靠近,换上长矛攻击。敌人拉开距离,再换弓箭和神臂弓。”

崔秀宁皱眉“那车夫呢?”

李洛道“三名车兵都要会驾车。临战时,长矛手驾车。对敌时,只要不调整方向,就不用驾驭战车了。车兵战死,车后的步兵就上车补充。”

“为了保存马力,行军时只能有一名车兵上车驾驭。一旦临敌,其他车兵才上车。”

崔秀宁看到,战车上还有一根很长的长矛,是固定在车上,从两匹马的中间穿过,矛头超出马头一大截。

而战车的两侧,则是一根横木,横木山都是钉子。

算是武装到了牙齿,防护也很到位。这样的战车,应该能很好的克制蒙古骑兵集群的冲锋。

但是,对付蒙古轻骑的莽古歹战术,却还不行。因为车兵的灵活性不如轻骑。

崔秀宁说出自己的看法,了洛笑道“你再看反面。”

崔秀宁翻过来一看,反面也话了一辆战车。战车的式样和之前一样,但是车载武器变了。

车上是一架床弩。

“这是车载床弩。”李洛有点得意,“床弩的重量只有一百多斤,再加三个人,战马拉着一点不费力。但因为床弩的发射距离很远,应该能克制蒙古的莽古歹战术。”

崔秀宁道“你打算要造多少?”

李洛道“先造几辆试试,要是可行,咱们就造一千辆,打造两个车兵旅。”

崔秀宁点头,“行,我知道了。我在和匠造处研究研究,看看哪里需要改进优化。”

李洛抱着崔秀宁亲了一口,“那我去了。别忘记打电话发微信。”

崔秀宁道“可我不知道你号码和微信啊?加一个?”

“行,加一个。我的号码是……”李洛报出自己的号码,“美女你的号呢?”

崔秀宁道“我们好像好不太熟哦,算了,你记一下,我的号码是……”

哈哈哈……李洛率先笑起来,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崔秀宁也笑了,笑着笑着同样留下眼泪。

两人报的号码都是对的,他们一辈子也忘不了。可是,却只能是一串数字了。

崔秀宁主动抱着李洛,微微抬起螓首,“我送你到海边。过段时间我再带儿子去看你。你在敌营,一定要小心,生活上好好照顾自己,别熬夜。”

李洛亲了她一口,“我知道了,你也要一样,凡是不要亲力亲为。记住,严密封锁海岸,片板不得下海。”

崔秀宁捶了他一拳,“当然要严密封锁,谁都无法私自出海。”

男人抱起雍州牧,连亲几口,逗弄了一会儿,然后到太公院去向颜铎辞行。

唐国有头有脸的文武,包括新加盟的许夫人和瞿世,自然都来海边送行。

尤其是许夫人,当她知道李洛就是福建行省平章时,惊讶的不要不要的。

当然,李洛也没忘记告诉她,她那两千老弱一个没杀,不久就会送到海东。

第381、382节 寡人好难啊

七月三日,晴转多云,西南风。

今天他走了,我回到侯府卧室,心里空落落的。恍惚间,好像又看到他笑嘻嘻的坐在那里,说,媳妇儿,你过来坐。

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不会再隔海相望。

下个月就是中秋节了。说起来,来古代快三年了,却没有过一个中秋节。今年的中秋,也不知道这男人还记不记得。

哼,要是他不记得,或者没有给我准备礼物…那我准备的礼物就留给儿子,不给他。

李洛刚走半天,崔宪就来汇报,银行铸币所的雕母钱,已经出来了。

崔宪见面就要跪拜,我哪敢让他跪?赶紧制止他,说这不是朝堂,不要跪拜我。

这可能是我祖先的崔先生,拿出四枚金属货币,笑道,夫人请看,银币,当百铜钱,当十铜钱,当一铜钱,刚刚雕刻完成。这都是雕母钱。

崔宪说,微臣本是催促过他们,让他们加紧赶工,在君上离开前让君上看到雕母,可还是差了半天功夫。

我拿起最贵的银币,掂掂分量,感觉差不多一两重,比只有七钱重的袁大头大了不少。这是一元的银币,当一两银子用,材质银八铜二,比袁大头的含银更多。

银币雕母钱非常精美,显然工匠们没有马虎。背面是李洛的浮雕头像,和李洛本人有几分相似。

银币的正面,是“唐兴海东”四个隶书,字迹非常清晰,而又行云流水。四个字的中间,是梅花图案。

图案精美深峻,非常漂亮。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金银币了吧,匠师们真是费功夫了。

几个月的时间,终于慢工出细活的雕出来了。

我又看看当百的大铜饼,金灿灿的,重达一斤半,就像块月饼,同样很是精美。

见到我很满意,崔宪提醒道,夫人,这是雕母,所以品相最好,但等到翻砂铸造出流通钱,就没有这么好的品相了。

我说知道,但雕母这么好,流通钱也差不到哪里去。银币就先造一万枚,三种铜钱都先造一万个,小范围流通,让军民百姓知道这么回事儿就成。

崔宪刚走,渔业处的张辑又来汇报。

夫人,渔业处终于打到一头鲸鱼了,正在海滩上,小山一样,大伙儿说是吉兆,请夫人快去看看吧。

我当时就有点不相信,真的打到鲸鱼了么?渔业处还没有捕鲸船,怎么能打到鲸鱼呢?

张辑说,我们用床弩发射铦枪射中了鲸鱼,那大鱼带着铦枪,沉入大海,却被绳索拉住。

我们的船也不小了,差点被这畜生拉翻,结果只能被它拉着跑,好厉害啊,一直拉着船跑了二十多里,这才没力气的浮上海面,然而并没有死。

我等又用大网兜住,用两艘船拖着回来,到了沙滩上才死。

我听了张辑的话,也顾不上天色快黄昏了,立刻骑马赶到海边,看到已经围了很多人。

一条七八丈长的大鱼静静的搁在沙滩上,看样子是一头须鲸,估计有二十几吨重。还有一群渔业处的鱼工站在鲸鱼身上,兴奋的哈哈大笑。

额的个神啊,好大一条鱼。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鲸鱼呢。

众人看见我来一起下拜。张辑问,夫人,太阳快落山了,天气又热,该如何处置这头鲸鱼啊。

我说,现在就收拾,不然明天就要臭了。鲸鱼怎么收拾,君上已经告诉过你们了,就按照他的法子吧。

张辑一声令下,鱼工们呐喊一声,一起动手。锯鱼的锯子鱼,烧炉子的烧炉子,几百人全部动起来。

割下鲸鱼的脂肪炼油,分解鱼肉。虽然他们是第一次干这活,但显然干的还凑合。

我下令鱼肉切成十斤大小的肉块,又下令运来食盐,连夜腌制起来。

鱼肉虽多,但我是不会分给军民百姓的,赏赐太频繁,根本不是好事。这些肉和油,我要拿来卖钱的。

一直忙活到很晚,渔业处在沙滩上挑灯干活,却还没有忙完,鲸油才熬出了一小半。我担心雍州牧饿了,这才带了一大块新鲜的鱼肉回家。

今天男人虽然走了,却也算是个好日子!

…………

李洛回到泉州第三天,又一批流民被“贩卖”出海。这意味着他又要花好几十万两银子。

这几个月,福建的流民一批批送到海东,而海东的银子一批批送到福建。动作其实很大,可由于整个福建官场都参与进去,邮驿系统又被李洛的特务渗漏,元廷竟然毫不知情。

七月八日,大都终于回复了李洛的奏章,派来了传旨中官。忽必烈将他“平定闽地,追回税款”的功劳好生表扬了一通。

忽必烈这次没有升李洛的官爵,却赏赐了黄金三百两,还有一匹大食宝马。这匹马是伊尔汗国挑选后进贡元廷的良马,忽必烈用这些大食良驹赏赐亲贵大臣和有功大将。

赏赐给李洛的这匹马,全身雪白,不见一丝杂毛,肩高七尺有余,神骏异常,而且看牙口非常年轻,刚好齐口成年,起码还有十年以上的黄金骑乘期。

忽必烈虽然没升李洛的官爵,但赏赐这匹马,说明他现在对李洛已经非常信任了。

但让李洛苦笑不得是是,忽必烈还给他换了美号。

他以前的“美号”,叫“小九拔都”,也就是“小张弘范”。

现在,李洛上任几个月,就干脆利落的平定了闽地,还送回了朝廷丢的一百八十万贯皇税,这让忽必烈觉得,小九拔都这个称号,已经有点委屈李洛了。

于是,忽必烈大方的赐了李洛一个新的美号墨尔根拔都。

墨尔根是蒙语“睿智聪明”的意思,那墨尔根拔都的意思的就是睿智聪明的勇士。

李洛为何哭笑不得呢?因为,后世有个“墨尔根代青”啊。

那么,墨尔根代青是谁呢?

就是辫子戏中那个大哭大闹,大喊大叫,整天“玉儿,玉儿”的男人。

满语受蒙语影响很大,大量词汇直接用蒙古语,墨尔根就是其中之一。所以,皇太极才赐予多尔衮“墨尔根代青”的美号。

李洛现在获得和多尔衮一样的美号,你说他能高兴么?

李洛虽然没有升官,但罗昱,査尹南,尚铸,李节,贺毅等汉军将领,却都封了爵位。其中“打赢”海战的罗昱爵位最高,封了一个县子。其他几人都封了县男。

就是左丞萨普勒,也得到好处,迁为右丞,成为真正的第二把手。

大都派出的传旨中官刚出泉州城,迎面就遇到一小队剽悍雄壮的蒙古骑兵,为首的蒙古将领,身穿华丽盔甲,脖子上挂着白狐尾,马后一杆黑尾苏鲁锭大纛。

那中官只是个品级不高的宦官,此时定睛看到这蒙古大将,立刻认了出来,滚下马鞍,半跪着行礼道“奴才阿律,见过都帅官人!”

这个蒙古大将,正是官封平蛮都元帅的完哲都。完哲都是蒙古贵族,忽必烈爱将,赐号“其格其拔都”,意为忠贞的勇士。

完哲都虽然资格比较老,但他并没有太拿得出手的军功。他麾下整整四万蒙古色目铁骑,却一直没有彻底平定福建和江西的叛乱。然而李洛一来,先平黄华,再平许氏,又大败残宋水师,狠狠抢了他的风头。

完哲都本来在江西剿杀白莲教余部,为何突然来到福建泉州?是为了被李洛行军法杀掉的漳州军总管汪钺。

没错,汪钺不但是他的人,也是他一个小妾的兄长,平时可没少孝敬自己。哼,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这李洛一个高丽人,竟敢行军法杀了汪钺。

所以,完哲都才亲自来到泉州,找那福建平章算账。

“你是来泉州给李洛传旨的吧。说吧,大汗封赏了李洛什么啊?”完哲都问这个叫阿律的宦官。

阿律回答道“回禀都帅官人,大汗封了李平章一个美号,还赏赐了三百两黄金,一匹大食良马。”

哦?完哲都细长的眼睛一眯,“大汗赐了李洛什么美号?”

中官答道“墨尔根拔都。”

墨尔根拔都?完哲都的脸色难看起来,他冷哼一声,就率领卫队进城。城门守将当然是认识完哲都的,赶紧请了进城。

李洛此时正在节堂和行省官员议事,完哲都就提着马鞭大摇大摆的进来了。

堂上官员一看,纷纷给完哲都见礼。

“见过都帅官人!”

“其格其拔都,你简直像海东青一样,突然就飞到泉州啊。”

“都帅官人军务繁忙,所谓何事竟亲自赶到啊?”

完哲都矜持而又敷衍的和众人打个招呼,就向前几步,来到李洛案前。他身材很高大,就这么一站,竟然和坐在堂上的李洛一般高。

“李平章,听说大汗赐了你墨尔根拔都?我,完哲都,心里的疑云就像下雨前的乌云。难道,李平章是一个睿智的人吗?”

“如果你真的睿智,就不该擅自处死汪钺。你,让我很愤怒。别以为你做了平章,就真的把自己当成可以生杀予夺的主人。”

完哲都的话说的毫不客气,咄咄逼人。这一下,众人哪里不知道他是来找茬的?

李洛看着完哲都,淡淡笑道“汪钺临阵脱逃,难道不该杀?还是本堂没有权力杀?我大元军法如山,难道其格其拔都当做了儿戏么?”

李洛站起来,背着手,居高临下的看着完哲都,“本堂杀汪钺,大汗和朝廷都说杀得好。其格其拔都要是觉得本堂杀错了,还是找朝廷和大汗理论吧。你,不该放下江西的军务,跑到我的平章节堂。”

完哲都冷冷盯着李洛,“李洛,你要记住你的身份,你要永远记住,你只是个高丽人。”

“是么?”李洛咬着牙走下堂案,“本堂是不是高丽人,都是福建行省平章,钦命治闽的朝廷大臣。本堂按律行军法杀了汪钺,你又能怎么样呢?”

李洛走到完哲都面前站定,直直看着对方野狼一般凶厉的眼神,“你应该感谢本堂杀了汪钺。他临阵脱逃,贪生怕死,导致漳州军全军覆没,漳州陷落敌手。倘若本堂不杀他,等待他的下场会是什么?嗯?!”

完哲都看到李洛一副有恃无恐,完全不把自己这个蒙古贵人放在眼里,心中的恼怒差点让他不顾一切的拔刀。

不过,他不是冲动毛躁的愣头青,他毕竟是统兵多年的大将。所以,这个愤怒的男人成功的按捺住了怒火。

李洛和自己官位平级,如今正得大汗重用,身居行省节堂。别说他是高丽人,就算他真是只狗,是只老鼠,自己也不能拔刀杀了他。

大元,自有法度!

“李洛,你记着今天说过的话。本帅提醒你,就算真是一只睿智聪明的海东青,也有折断翅膀的时候!”

完哲都神色冷厉的说道,忍住了当场鞭打李洛的冲动。

李洛轻描淡写的说道“谢过其格其拔都的提醒。等本堂真有折断翅膀的那天,你再提着鞭子站在我面前吧。”

完哲都知道今天占不到什么便宜了,他也不啰嗦,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直到走到门口,他忽然回过头来,用马鞭指着李洛,“李洛,本帅还要一句话送给你,你就是当了丞相,也只是我们蒙古人的奴才。做奴才的,要有奴才的觉悟,才能活的更长。一旦你失去大元的官职,一个牌子手就能宰了你。”

李洛心里也异常愤怒,但脸色神色却不露半点,仍然一副笑模样。

“啪啪啪!”李洛鼓掌道“说得好,说得好!完哲都,你的话本堂记住了。本堂希望,你也要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我,等着你的牌子手来杀我。”

完哲都一鞭子抽在节堂大门上,用马鞭指指李洛,哈哈大笑两声,就大步离开。

李洛看着完哲都的背影,瞳孔微微收缩。哎,寡人好难啊,一国之君,被一个蛮子指着鼻子骂。

完哲都,完犊子,你很嚣张啊,仗着自己是蒙古贵族,竟然跑到我的地盘,在堂堂行省节堂,当着我所有属官的面,如此侮辱我这个平章政事!

行省平章政事,从一品封疆大吏,可是有钦命旗牌的,还正受忽必烈看中,你都敢如此欺负。倘若我只是个总管或知府,还不被你用鞭子抽个半死,甚至一刀杀了?

哼,等寡人的大军打进中原,寡人倒是想问问,一个牌子手是不是能宰了寡人。

李洛笑呵呵的走上大堂,一拍惊堂木,“不受欢迎的恶客已走,我等继续议事!”

众官都有点忐忑,还以为李洛会因为没有台阶下而恼羞成怒,迁怒他们。但看到李洛云淡风轻毫不为意的样子,也就放心了。

升为右丞的萨普勒说道“中堂,下官想到一个主意,可以更快的送流民出海。如今,两个月只能运三批,十五万人,是有点慢了,主要是船不够。”

“前次水师罗万户不是缴获了不少战船么?干脆借来运送流民。如此一来,每次可多运一万人。然后,再征用福建海商多余的商船,这样又能多运送一万余人。加起来每次就能多运送两万多人了。”

这段时间,萨普勒为了贩卖流民,可谓鞠躬尽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多好的一个官员。

李洛当然巴不得,点头道“那就按照右丞官人的意思办吧。右丞官人为了闽省安定,致力于流民,当真劳苦功高。等此事完结,本堂自然有本上奏,不负右丞官人操劳。”

萨普勒心中欢喜,知道是李洛推荐自己为他省平章的事,立刻说道“都是中堂功劳,下官不敢居功。”

又议论了几件事,李洛就宣布退堂。

回到官邸后宅,李洛阴沉着脸坐了半天,然后令亲卫传李扬来见他。

李扬到了后,李洛批头就问“完哲都的身边,有我们的人么?”

李扬摇头道“完哲都这一年一直在江西,不在福建,所以他身边没有我们的人。而且,他是出征大将,身边的将领亲兵都是蒙古人和色目人,一时半会很难插手进去。”

李洛道“你们去想办法。以后,凡是统兵万人以上的元军大将,到要尽量安插人手。”

“诺!”李扬领命道,“我也刚准备要来见主公禀报,泉州发现了白莲教组织,属下之前派人混了进去,因为他识文断字,刚刚成为一个堂会的录事。”

“所谓录事,就是管账本和花名册的,也参与一个香会的机要。”

李洛问“一个堂会有多少人?他们的底细摸清楚了么?”

李扬道“这白莲教,并不是铁板一块,虽然都信奉弥勒佛,但其实很松散,基本上各行其是。福建白莲教和江西白莲教,只是暗通声气,但并不同属一家。”

“泉州香堂,有七八百人,都是所谓在家清修的信士,却暗中储藏兵器。每十天半月,他们就要开堂,接受香火钱。福建共有十八个香堂,信士估计有两万人。”

“而且,白莲教的头目,也多是当地有钱有产的人。苦哈哈的百姓,不过是最底层的信士罢了。”

李洛道“那他们的福建总堂呢?在哪里?”

李扬回答“在福州。总堂的首领,叫佛老,佛老之下,还有佛子,佛女,护法等。只是,福建佛老的名字身份,还没有搞清楚,都是秘密的。”

“还有,齐鲁,湖广,江西的白莲教势力最大。尤其是湖广。但具体有多大势力,还不得而知。属下根据夫人的意思,制定了一个方案,准备打入几个行省的总坛。”

李洛点点头,“你放手去干,不要担心银子。一年之内,几大行省白莲教总坛,都要有我们的人。”

李扬道“属下一定办到,主公放心就是。还有一事,需要禀报主公。泉州小朝廷跑到了南洋一个叫爪哇的地方,他们其中占了一个岛,有了上万人马,还想方设法在吸引流民。请示主公,如何处理?”

李洛奇道“你们怎么会知道那么远的消息?特察局没有在那里布置眼线啊。”

李扬笑道“这是我们从一个海商那里买到的消息。”

李洛明白了,“残宋小朝廷就让他们折腾,不要管他们,他们不是我唐的重点。”

李扬离开后,李洛站起来在屋子里踱步,思索接下来,该做些什么事。

他这官儿就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不可能真的好好做官。如今移民有萨普勒等人在干,他自己不能浪费时间,总要干点什么才成。

呆呆想了一会儿,李洛终于想到一件现在能做的事情。

培训军官生。

他已经没有培训新的军官生了。

就培训身边的三百亲卫吧。

严隼,刘大刀等人当亲卫的时间有两三年了,总不能一直当自己的亲卫,那还有什么出息?终究是要放出去大用的。

这些人既是自己亲卫,又是自己学生,忠心度更加可靠,值得大力培养。

亲卫们其实都被李洛培训过了,但只是基本培训,也没有培训火器时代的军事知识。李洛还有不少东西可以教他们。算是“深造”。

等到半年后,就把他们全部放出去,直接从火器部队的武官干起,让他更牢固的掌握兵权。

李洛接下来花了将近十天功夫,把自己知道的能用的近代火器时代的军事知识全部整理出来。

到了七月下旬,夜月堂“火器军官生培训”就开始了。

平章官邸的内宅,都是李洛自己人,在这里给亲卫培训很安全,不用担心被发现。

第一堂课,李洛就介绍了亲卫们都很陌生的火铳和火炮。

接下来半个月,李洛除了偶尔升堂议事之外,竟是垂拱而治,将政事全部放给了属官们。反正,大元朝的所谓政事,除了收税和镇压,就没别的。

绝大部分时间,李洛都是在内宅给三百亲卫讲课。

随着暑气渐消,秋风渐起,日子一晃就到了八月上旬。

李洛这才猛然想起,中秋节快到了啊。

今年的中秋节,一定要过!

嗯,给媳妇儿什么礼物呢?金银珠宝她不稀罕,绫罗绸缎更不消说,手枪模型她也有了。哎呀,到底送什么才能讨美人欢心,博佳人一笑呢?

寡人好难啊。

第383、384节 那清稚的一抹毒,来了。

李洛苦思冥想半天,终于想到该送什么礼物了。

这男人默默为自己独特的想法,点了一百个赞。但这礼物需要时间,今天已经是八月初五,要开始准备了。

接下来几天,李洛除了上课和公务,每天都抽出两个小时准备给崔秀宁的礼物,工作安排的非常有规律。

然而,很快有一个情报,扰乱了李洛的平静。

经过将近一个月的努力,日益无孔不入的特察局福建分局,终于查清了谁是百莲教福建总坛的佛主。

李扬有点兴奋的前来汇报,白莲教福建总坛的佛主,竟然是福州路管军总管,李节!

就是之前跟随李洛征讨黄华,因功获封县男爵位的李节!

李节是福州军总管,三品武官,麾下一万汉军,也是闽地数得着的大将了,竟然是福建白莲教的首脑!

他想干什么?

李洛的脸色很阴沉。他不怕元廷,不怕元军,他就怕有人和自己是同行。

这个李节,显然就是自己同行。

同行相斥!

“李节想干什么?反元?”李洛问道。如果李节想反元,就不可能不在意流民。为何流民被“贩卖”出海,他却没有暗中阻止,或者汇报元廷?

流民都没了,岂不影响他发展势力?

李扬回答“李节的确想造反。他有两万信士,还有很多汉军,军械都不缺。但是,他缺钱粮。所以一直不动手。”

李洛知道李节身为“革命者”,为何不在意宝贵的流民资源了。因为流民是赤贫阶层,除了一条命什么都没有,李节没有那么多钱粮养他们,就只能放弃。

李洛冷笑,这李节藏得很深啊,演技也不差。此人获封县男爵位的时候,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口口声声谢中堂大人抬举,真像这么回事儿。

但回过头,他还不知道怎样笑话自己。这样的人,怎么会在意元廷封的男爵?

李扬继续道“李节的福建军,虽然兵额是一万人,但他借助元军将领的身份,又暗中多招募了一万人。每次剿匪镇乱,他都多报阵亡数目,然后光明正大的招募新兵补充。”

这真算同行啊,李洛听到不开森了。

李洛直接问道“倘若李节现在就起兵,他能有多少兵马?”

李洛道“李节除了一万明面上的官军,还有上万暗军,以及不下两万的信士。属下估计,他掌握的武力,不下三万,而且军械不缺。”

三万!

李洛神色凝重。三万人的一支不受控制的武力,就在离泉州不远的福州,倘若突然暴起发难,那就危险了。

如果没有特察局的情报,怎么翻船都不知道。想到上次带李节去打黄华,李洛就突然一身冷汗,很有些后怕。要是当时李节临阵反戈,从背后捅一刀……

真是危险啊。

李节当时不反戈,当然是不愿意太早起事,也不愿意帮黄华。甚至,他可能比元军更想灭掉黄华。

“主公,要不要汇报元廷,逼反李节?福建,绝对不能有主公无法掌控的兵马。”李扬建议道。

逼李节提前动手?李洛想了想,还是摇摇头。

他很想逼李节提前造反,福建是他预定的地盘,怎么可能允许有李节这样的存在?

可一旦他干掉李节,收益最大的反而是元廷,而自己,就成为天下白莲教的仇敌。

“先随他去,走一步看一步。让你的属下,及时传递消息,好好潜伏。”李洛只能暂时放过李节。

“诺!”

李扬走后,李洛又开始伤脑筋。白莲教虽然是个松散的组织,各坛互不统属,但毕竟是同气连枝,暗中相互勾连,也就是所谓的天下弥勒是一家。

得罪这样庞大的组织,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别忘了,元朝一半以上的反元起义,都是各地白莲教发动的。而且,元朝最终也是被白莲教组织的红巾军推翻。

而一旦自己占领福建,必然要对上白莲教。白莲教也绝对不会听从自己号令。虽然在反元的方向上双方目标一致,但终究会是敌人。

白莲教的宗旨,似乎就是反朝廷,而不是反抗异族。反宋,反元,反明,反清。谁坐天下就反谁。

李洛想了一会儿,终于想出一条毒计。既能大大削弱白莲教的力量,又能消耗元军。

当然,代价不是没有。代价就是钱粮。

但要策划出一个详细的可执行方案,还需要崔秀宁来完善。

…………

八月八日,乃是福建白莲总坛又一次开坛的日子。

福建龙清寺,早就成为福建总坛所在,里面的方丈和僧人,全部是白莲教信士充任的。

今日来的香客,大多都是福建总坛的骨干。

此时,寺庙后山的一座居士院内,正有一群人在煮茶。远看,似乎他们在品茶参禅。可是近听,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他们竟然说的好大事!

坐在首位的,赫然是一条身材高大,相貌坚毅的中年男子。他虽然身穿宽松的袍子,一副士绅的装扮,却掩饰不了赳赳武人的气质。

此人正是福州军总管,政和县男,李节。

另外十几个人,年纪有老有少,性别有男有女,都是总坛有职分的头目。这些人,几乎都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可不是什么升斗小民。

其中尤其引人注目的,是一个唇白齿红的小姑娘,年纪约莫十一二岁。

这个小姑娘虽然年幼,长相也是花骨朵一般的美人胚子,但是她的眼神,却偶尔闪烁出与年纪极不相称的狠戾阴沉之色。

她一边听佛主李节说话,一边玩弄着一条小青蛇。

如此做派,却没有人轻视她,更无人呵斥她。因为她是佛女。

总坛之内,除了佛主,就数佛子和佛女最为尊贵,左右护法还要往后排。而且,佛女虽然只有十二岁,却极其聪明早慧,而且颇有心计,手段毒辣。

根本不能把她看成一般的小丫头。

“……江西佛坛,被元廷连番剿杀,损失惨重。湖广,齐鲁,川蜀等地佛坛,却迟迟不见动静。我福建佛坛,自是要继续蛰伏待机。”佛主李节说道。

“如今的平章李洛,看似不管政事,像个惫懒之人,可此人实不能小觑了去。此人不但忠于元廷,还是一条阴险狡诈的鹰犬。而且,调兵打仗,运筹帷幄的本事非常了得,不然,也不会如此年轻就做元廷大官。”

一个面色枯槁的老者说道“佛主所言极是。莫说李洛这狗官不好对付,就算他是个无能的平章,我等也不能贸然起事。如今,咱人手是有了几万,可钱粮缺的太多,尤其是粮食。”

此人是左护法,地位次于佛女。

另一个富商模样的白胖子也说道“属下算过,要起兵,起码要有五十万石粮食备用,要不然,必败无疑。”此人是右护法。

他说到这里,忽然那小姑娘佛女,将手中的小青蛇猛然一扯,只能“咯”的一声,小青蛇被她拉断脊椎骨,顿时软绵绵的不动了。

“哼。”一声稚嫩清脆的冷哼发出,小姑娘将可怜的小青蛇扔到脚下,抬起青涩如春芽的小脸蛋,目光讥讽的看着右护法。

“按照右护法的意思,我福建佛坛这辈子都不要起兵了,老老实实做个顺民可好?”佛女一边说一边踩着小青蛇,“因为,你永远没法子搞到五十万石粮食。”

“福建百姓,自己饿的狼娃子一般,哪有余粮?余粮都在官府和大户手里,粮店都是他们开的。向他们买粮,我们有那么多银子么?”

右护法脸色有点难看,“那佛女的意思,是不管钱粮够不够,都要尽快起兵了?”

小小的佛女突然展颜一笑,如同一朵脆弱的花儿,“当然要钱粮,直接抢就是了。官府征收上缴的皇粮,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运到大都,估计最少几十万石。”

佛女说完又看向李节,“佛主应该知道这批皇粮的路线吧?既然能知道,我们就杀官抢粮!扯旗起兵!”

李节点头道“这次的皇粮,走海运到海津,再运到大都。倘若要动手,就只能在泉州港动手。不然,粮食一旦上船,就抢不到了。”

佛女笑道“那咱们就在泉州!算准日子,等到福建各路的粮食全部运到泉州港,狗官们还要清点几天,咱动手完全来得及。”

李节摇头“算了吧,抢到粮食又如何呢?一个多月功夫,完全不够咱们准备。今年,万万不可起兵!再急,也要等到明年初。”

“李洛这人,没那么简单。他当平章不到一年,就笼络了各路兵马和大小官吏,连接干了几件大事,就算咱们兵精粮足,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佛女像成年女子那样幽幽叹口气,“哪有万事俱备的造反?哎,属下始终认为,人口比钱粮更紧要。佛主为何不阻止萨普勒贩卖流民呢?”

“流民都没了,咱们还怎么招募兵马?属下还是觉得,佛主最好告诉元廷,福建官员在贩卖流民出海,阻止他们。最好是元廷惩办他们,咱就好混会摸鱼了。”

“还有,为何咱们不派人打入各路兵马?还有平章府,都没有我们的眼线。咱应该知己知彼才是。”

李节道“好了辛苦,你就少说两句吧。我知道你聪明,但起兵事关重大,一定要从长计议。湖广佛坛如此强大,都没有起事,咱出什么头?”

“江西佛坛倒是出头了,结果被完哲都剿了。眼线,更是不好安排的,一旦暴露,很容易出卖我们,那就一切皆休了。”

李节说的没错。埋眼线说起来简单,其实是很专业的活儿。搞得不好就被发现,甚至被卖了。所以,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很少有人敢用卧底。

“是。”佛女辛苦低下挽着双髻的小脑袋,垂下眼帘,看不到她的神色了。

李节万万想不到,这次议事的内容,不到三天功夫,就被特察局禀报给了李洛。

李洛也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女孩子,竟然劝过李节向元廷告密移民的事,甚至打算抢劫皇粮,还想派卧底到各军和平章府潜伏。

她的胆子真不小啊,而且,很有见地,很毒!

李节作为大头目,虽然稳重隐忍,但反而少了这小女孩的锐气。

“这佛女辛苦,有什么来历么?”李洛问李扬。

李扬笑道“主公明见,此女的确有些来历,她是辛弃疾的玄孙。五岁时,家人都被元军所杀,她流浪街头,当了几年小乞丐,竟然成为一群小花子的头头。”

“辛苦早慧,她九岁就设计杀人,被路过的李节发现,很是欣赏,就带回去当了佛女。还有一层意思,李节的儿子就是佛子,按照他们的规矩,佛女是要嫁给佛子的。”

李洛道“九岁时就设计杀人,当了几年小花子头头…多留意这辛苦的动静。对了,你的属下林三郎,如今是什么身份?”

李扬道“是右护法的录事,右护法是个商人,但他本人没读过什么书。属下用了些手段,就让林三郎做了他的录事。现在,颇受那右护法信重。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做个香长,有资格参与总坛会议了。”

李洛问“其他地方的总坛,有进展么?”

“禀主公,属下已经派人去了,但如今只是普通的信士。”李扬回答。

…………

转眼就到了八月十一,又送走了一批移民,李洛给崔秀宁的礼物,也准备的差不多了。

这天,李洛出了平章府,准备趁着秋高气爽,去城外东北的清源山打猎散心。但更重要的是,他要办一件事。打猎不过借口罢了。

清源山不但景色优美,而且猎物甚多,距离又只有数里,是泉州贵人最喜欢去的猎场。

三百亲卫骑着战马,打着旗帜簇拥着李洛往清源山而去。平章大官人出城打猎,顿时惊动了附近的百姓,人人让开道路。

虽说百姓都知道李平章不是个残暴的大官人,甚至还有几分仁慈之名,但对于元廷官僚,百姓还是敬而远之的。

李洛很是惬意的在清源山展示箭术,似乎是因为他的仁慈吧,只射到一只羊,但已经能让李洛保住脸面了。

临近黄昏的时候,李落的队伍回来,原路返回。

快要经过一座桥时,忽然亲卫刘大刀禀报,路中间躺了个小姑娘,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嗯?

李洛答马上前一看,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子横着躺在路中间。这小姑娘衣衫褴褛,但脸色很干净,一眼就能看出还是个美人坯子。

桥面本来并不宽,这小人这么一横躺,顿时挡住了路。

真晕过去了?李洛忽然有点好笑。

这小东西,还真是来了啊,真是辛苦啊。

这一幕,亲卫们其实见到不少了。如今天下哪里都有因为饥饿倒毙路上的人。

但是这个小姑娘,却让他们有些不忍。

刘大刀上去看看,禀报道“主公,她还有气,应该是饿的。”

李洛环顾左右,看看亲卫们的脸上多是同情之色,心道既然你这么辛苦的演戏,我当然要将计就计接着,刚好利用你去做一些事。

哼,你来的正好,这是送刀子给我。

“小小年纪,好生可怜!来人,将她带回去,放在外院做一个花童吧,总不能让她活活饿死。”李洛一脸怜悯的说道。

亲卫们顿时露出喜色,心道主公对中原百姓果然仁慈。

于是,那小女孩就被唤醒。

她一醒来,看见这么多骑兵,顿时露出惊恐之色,就像一只被猎人吓到的小鹿。

“别怕,大官人会救你的,来,先喝点水吃点东西吧。”颜隼看着这比自己妹妹还小几岁的女孩,很是同情的说道。

小姑娘看到颜隼面善年轻,说话和气,脸色顿时放松不少,还腼腆的绽放一个脆弱的笑容,轻轻说道“谢过大哥。”

被喂了干粮和清水后,脆弱的小姑娘被塞到装载猎物的马车里,然后众人继续赶路。

这小东西一进入马车,之前脆弱的样子立刻变了,变得说不出来的阴冷。

哼,为了顺利混进平章府,她来泉州好几天了。今日看到平章出城打猎,这才冒险行此下策。

为了让那狗官带自己回去,她故意不弄脏自己的脸。她年纪虽小,却很早就知道,好看的女子和不好看的女子,待遇是绝对不同的。

不然,怎么说她早慧呢。

几年的乞讨日子,几年小花子首领的经历,让她早早就洞察了世事人心。使得她具有和年纪极不相称的世故,狡诈,狠辣。

是让我做花童,伺候院子里的花草么?还是外院?

小东西脸色阴晴不定,心思转来转去。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混到这平章身边,不混到他身边,怎么刺探元廷大事?

看来还是要动动脑筋啊。

小东西蹲在马车里,用手指蘸着猎物伤口的血,在木板上写写画画,渐渐的,小脸又绽放出脆弱的笑容。

嗯,就这样吧。

她甚至没有擦拭木板上的血迹涂鸦。因为,没人能看明白。

接下来,小东西就再次露出有气无力的样子。因为,平章府到了。

很快,她就被两个外院的官奴搀扶着下车,送进外面一个小小的房间。

“你叫什么名字?”一个年约三十的外院官奴冷冰冰的问她。

“我叫苦儿。”小姑娘怯怯的说道,带着孺慕之色看着这个能当自己母亲的官奴。

那官奴对苦儿惹人怜爱的笑容熟视无睹,板着脸说道“果然是辛苦劳累的命。嗯,这外院的花草树木,只要没你高的,都归你打理。”

“记住了,花上的虫子,一定要捉干净。花瓣枯萎了,一定要剪下来……”

苦儿小鸡啄米般点头,“阿娘,苦儿省的了,多谢阿娘照顾。”

阿娘?

那官奴听到这声称呼,脸色顿时缓和起来,冰冷的神色也消融不少。她伸手摸摸苦儿的头,“真是个苦命的孩子。也罢,日后有什么难处,可来找我。”

官奴走后,苦儿关上房门,狠狠一屁股坐在床沿上。

这花童,事情竟然这么多么?还给花捉虫?捉得过来么?

小东西的脸色,更加阴沉了。

同一时刻,李洛将亲卫们集中在一起,直接说道“这个小丫头,是一个奸细。你们先别管她是哪一方的人,只要知道她是奸细就行了。在她面前,你们的嘴,一定要把门,不要着了这个小东西的道。”

“但是,你们也不要露出破绽,只当不知道就行了。小东西很是精明,不要被她察觉自己暴露。”

什么?奸细!

亲卫们顿时有些愤怒,觉得自己的同情心喂狗了。

颜隼脸色涨红的说道“郎主,那为何不把她抓起来?难道,郎主要将计就计?”

李洛笑道“不错。她是奸细不假,但刚好是一颗送上门来的棋子。你们都多个心眼,别坏了我的谋划。”

“诺!”

众亲卫一起肃然领命。

平章府的外院官奴,是不许进中院的,更别说内宅了。把那小奸细放在外院,她也就搞不出什么名堂了。

事实上,李洛今天出去打猎,就是为了给她机会。

她人刚到泉州,李洛就收到她要来平章府潜伏的情报了。李洛还知道,她来平章府卧底,根本就是自作主张,没有经过佛主李节的同意。

李洛当然要给她机会。

这才是李洛去清源山打猎的目的。不然,一个整天忙着造反培训骨干的人,怎么会耽误一天时间外出打猎?

李洛拿出一张纸,认真捋捋思路,看看怎么利用小奸细才能实现利益最大化。

此时,苦儿正就着两碟咸菜,一大碗粥吃的香甜。

这伙食,当然比佛女的伙食差很多,佛女一顿要吃四荤五素九个菜,比大户小姐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是,虽然她当了三年佛女,却一直没有被养刁胃口。

因为,她当了四年乞丐!

所以,她的胃口,一辈子都养不刁。就拿这花童的伙食来说,已经比当乞丐时的食物,好的多了。

小奸细很满足的吃完,连一粒米粒子都不浪费,这才摸着圆滚滚的小肚子,眯着宝石般的大眼睛,动着心思。

哼,你们这帮大老爷们,有几万人手,准备了这么多年,却瞻前顾后,迟迟不敢造反。我要不费神,不知道你们还要等到何时。

我恨元廷……我要造反!

辛苦咬着嘴唇,目光在油灯之下幽幽闪烁。

第385、386节 李洛跣足迎天祥

辛苦仅仅用了一天时间,就认识了所有的外院官奴,博得了官奴们的好感。然而令这小东西沮丧的是,外院奴仆竟然不允许进中庭,更不许进内院。

她在外院,想见李洛一面都不容易,别说在他身边潜伏了。而平章府规矩森严,她要想混进内宅,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该死……”辛苦又当了一天花童,回到小房间恨恨骂道。

但是很快,小东西就调整好情绪。别急,慢慢来。这事没有那么简单。混到一品大员身边,哪里会是容易的?辛苦,你要沉住气。

记住,现在你是平章府的花童苦儿,你不是佛女辛苦。

小东西用火折子打了半天,才点亮微弱的油灯。灯光照着她稚嫩的脸庞,在窗户上留下一道娇小纤细的剪影。

吃饭洗漱完,辛苦将白嫩的小手伸进袖子里,踅摸了半天,抓出一条小赤链蛇。

这条小蛇,当然是她在花从中捉到的。从当小乞丐开始,被她玩儿死的小蛇不知道有多少了。

她还经常剪掉蝎子的尾针,或者蜈蚣的毒钳,然后托在掌心里,手腕上缠着蛇,另一手拿着碗,到食铺门口乞讨,多半不走空。

小赤链蛇在她手里一会儿绕指柔,一会儿被拉直,被揉搓的好不可怜。辛苦一边手上不停,一边皱眉思索,时而咬牙,时而微笑。

或许是玩够了,没过太久,忽然小东西双手猛然一拉,“咯”的一声,小赤链蛇的脊椎被硬生生拉断,立刻不动了。

辛苦用小蛇当鞭子,一鞭子抽灭油灯,将小蛇扔出窗外,然后钻进被窝。

但紧接着,她又爬进来,撕下一片布条,塞进嘴里。

因为她有时晚上会说梦话。而她的梦话,多半是“我要造反”。

所以,她必须要小心。

此时内宅之中,颜隼正在向李洛汇报辛苦的动静。

“郎主,这小奸细做了两天花童,还算勤勉。而且,几十个外院的官奴,竟然都对她感观不错。她见谁都是自来熟,已经开始交朋友了。”

这么短时间就混出彩了?小东西本事不小啊。李洛有点佩服了,起码说明辛苦情商很高,很会讨好人。

李洛想了想,吩咐道“她是辛弃疾的玄孙,衣食上不要亏待她。过段日子,她见到你一定会搭话,讨好,然后让你带她见我,你答应她就是了。”

颜隼笑道“郎主高明,小奸细万万想不到,她早就暴露了。”

李洛道“明日就八月十四了。你准备一下,我们明天一大早就回海东过节。”

“诺!”

颜隼走后,李洛拿出几封伪造好的书信公文,放进书房的抽屉里,还用一把并不难打开的锁锁上。

或许,他回海东这段时间,这把锁会被那小东西打开,这些书信公文也可能被她看到。李洛相信,自己和亲卫走后,到时她应该有办法混进书房。

…………

就在李洛出海回海东之际,也有一艘大船乘风破浪的驶向海东,已经快到了。

甲板上站着一个面目儒雅的中年男子,这男子神色坚毅,身姿挺拔,如同一株青松迎着海风,通身的气质颇为不凡。虽然很有沧桑之感,但其风采却令人过目难忘。

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微胖男子,这男子长的像个普通的商人子弟,但他清澈的眼神,又带着说不出的意味,似乎不是个普通商人子弟。

“你叫李雍吧?现在你可以告诉老夫,究竟要将老夫送往何处?你们辛辛苦苦挖了半年地道,这才从元廷天牢中救出老夫,老夫很是感激。但,老夫希望知道真相。”中年男人忽然开口说道。

那商人子弟般的年轻男子,当然就是特察局大都分局的李雍了。

“文山先生稍安勿躁,还有半日就到了。上岸之后,文山先生自然一切明了。在下希望,文山先生亲眼看看,亲耳听听之后,再见到我家主上。”

这文山先生,当然就是那个男人,那个写下“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男人大宋丞相文天祥。

几年牢狱之灾,他的风骨不但丝毫未减,反而愈见苍劲。

特察局根据崔秀宁亲自策划的方案,花了整整半年功夫,才不声不响的挖通天牢和到大都旧城的两条地道。

五天前的夜里,营救行动小组半夜从地道潜入地牢,在天牢眼线的配合下,接触文天祥,再通过地牢来到旧城,连夜乘坐马车出逃。

通过驿站的令牌文书,当然是早就伪造好。马车沿着宽广的驿道,第二天上午就来到海津,登上早就准备好的帆船出海。

足足半天之后,元廷的追兵才来到海津,可是哪里还能看到船的影子?

追捕钦犯的将领,顿时直跺脚。大海茫茫,这文天祥一旦逃出海,就是逃出生天了,哪里还能寻得?

历史上的文天祥,几个月之后就被杀害于大都柴市。如今,终于被成功营救出去。

忽必烈闻讯大怒,将看守天牢的官员罢官为奴不说,还将狱卒全部处死。当然,那个做特察局眼线的狱卒,早就跟随李雍出海了。

营救文天祥,李雍故意留下一些线索。这些线索,直指远在爪哇的宋朝流亡朝廷。

如此一来,得知文天祥被残宋救走,忽必烈就更加不信任汉官。尤其是南宋降官,更是受到猜疑,降官们的日子,包括宋朝废帝和太皇太后,日子立刻难过起来。连带龟山等日国君臣,日子也难过了。

文天祥见李雍仍然守口如瓶,也不再追问了、

但他是做过宰相的重臣,号称才冠南国,乃是心灵剔透的一个人。就算李雍不说,文天祥也猜出了七七八八。

营救他的人,不是大宋义军,而是汉人另外一股势力。这股势力想恢复中原,而且实力已经不小。这股势力的主人,很有手段,仇视蒙元,心中有春秋大义。

他们的地盘,不在南国某山区,而是在海外,很可能是南洋某岛。而且,他们应该已经建国称制了。

文天祥吹着海风,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和高远的天空,以及偶尔跃出水面的大鱼,数年牢狱中的苦闷一扫而空,心中再次升起一股逃脱牢笼后的壮志豪情。

壮哉,沧海!

美哉,沧海!

丰裕哉,沧海!

几年前在南海上抗元,他写下了《过零丁洋》。此时,文天祥心境似乎犹如涅槃了一般,开口吟道

“休说王土止中原,无边沧海亦江山。上接星空苍茫大,下藏鲲龙无底渊。浩然天风何处起,一帆白云向谁边。又见南国飞鸥远,吟此归来快哉篇!”

(为了帮文天祥作首新诗,我是绞尽脑汁,也只能写成这样,大家别骂我啊,我尽力了,对不起)

李雍听见文天祥吟诵的新诗,不禁有点动容,好个“无边沧海亦江山”,真是气魄非凡,果然是主公处心积虑要营救的人杰。

“妙哉!文山先生此诗,真乃英雄之语,不亏是当代文宗啊!敢问先生,此诗何名?”李雍夸赞道。(这是李雍夸的,不管我事啊)

文天祥抚须说道“就叫《归沧海》吧。”

大宋亡了。可他既然逃出牢笼,就不能坐视天下沦亡,不容正气无存。既然已无庙堂之大,那就处江湖之处…以图恢复。

即便反元终无望,也要传承遗志于后世,总有光复神州之日,终不教汉儿尽做胡儿语,辫发左衽也。

大丈夫不志在恢复,何如死乎!

“文山先生,到了!前面的大岛,就是我等所在!”两个时辰后,李雍终于对文天祥说到了。

文天祥当然也发现了前方的岛屿,只觉得此岛甚大,心中很是惊讶。

此处不是浙海,就是闽海,不料竟有如此大岛,难道,就是那琉球所在?

可是等靠近岛屿,文天祥更是惊讶。他竟然看到白帆如云般的水师战船,来往附近海域,附近更是有一处巨大的军港。一眼望去,进进出出都是甲兵,看甲兵的精气神,都是精锐。

怎么有这么多水师?

尤其是两艘三层楼的大战舰,不能很是雄伟,船形也是文天祥从没见过的式样。更让他愕然的是,船体上竟然有“长安”两个大字,还有一艘,写的是“洛阳”。

不简单!

文天祥心情复杂无比,既激动又遗憾。激动的是,此处竟然还藏有一支偌大的汉人水师。遗憾的是……这不是大宋水师。

不是。

这男人左看右看,硬是没有看到宋军旗帜,一面带“宋”的旗帜都没有。

于是,文山先生心里就有了失落和感伤。

“文山先生请下船吧。”李雍亲自扶着文天祥走下船梯。

在踏上这块陆地的下一刻,文天祥心里的失落,忽然就消失一空了。

“此处非胡疆,乃是汉人土!”

这个年过四旬,却仍然美风仪的男人,不知不觉间脚步就矫健起来,目光炯炯的四下打量起来。

…………

文天祥上岸的时候,李洛已经刚好回到海东唐侯府。

一个多月未见,李洛心里充满了思念。他一见到崔秀宁,先来一个大熊抱,箍的女人喘不过气来。

然后,李洛也没忘记种草莓。

接着,就在雍州牧的大哭声中,完成了抱儿子的仪式。

不是他不想和李征好好亲近亲近,实在因为这儿子真真亲近不得。只要一抱上身,立刻嚎啕大哭,怎么哄都不停,一直哭累了结束。

用颜铎的话说,此子倔强,是个有脾气的主儿。

“我还以为,你只顾着做蒙元忠臣,没时间回来过节呢。”崔秀宁帮李洛脱下袍服,又拿出一套休闲的月白色燕居轻衫给李洛换上,再给他换了一顶幞头。

很显然,她很高兴李洛能回来陪她过中秋节。

李洛换了轻衫,脚下的靴子也换了桐油木屐,显得很是轻松。

崔秀宁则穿着藕色细褶齐胸襦裙,外罩一件薄如蝉翼的罗衫,头发挽成一个堕马髻,显得既丽色照人,又温婉妩媚,与她之前简约英飒的风格很是不同。

自从生了孩子,崔秀宁的性格,倒是温柔了一些。

“你和儿子都在这,我哪能不回来过节。”李洛笑呵呵的拍拍自己的腿。

等一个温软的身子坐上来,男人搂着女人的腰肢,看着她清澈的眼睛,“猜猜看,我会送你什么礼物?”

女人的眼神变得锋利起来,似乎要从男人脸上看出端倪,帮助自己猜出来。

“有三次机会猜。要是三次都猜错了,呵呵……”

女人蛾眉微皱,说道“三次啊,那我直接说出三样东西吧。一是你做的结婚证,二是你做的我的雕像……”

她还没说完,男人就差点跳起来,“你怎么知道是结婚证?我靠啊,你也太神了!”

女人言笑晏晏,“这些是我最想要的礼物,你只要够聪明,就一定能想得到。真是结婚证?快拿出来看看!”当一个女人有钱到已经不缺物质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形式和名义。

“好嘞!”男人笑嘻嘻的站起来,打开行礼,取出一个金灿灿的小本子,递给女人。

女人一接过来,就感觉沉甸甸的,竟然是金箔打造。

大小和后世的结婚证差不多,上面三个红漆阴文隶书大字结婚证。

上面还有一个唐国国花,梅花图案。

打开一看,里面也是金箔打造的页面,文字都是阴文红漆隶书,崔秀宁和李洛的名字赫然在目。

结婚的日期,就是两人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

整个“结婚证”,做得很非常精致美观。

金箔做的结婚证,古往今来就是这一本了吧?

在现代人看来,这结婚证肯定不是真的,可在崔秀宁看来,它就是真的。

李洛为何知道她会在意这个?因为崔秀宁曾说,稀里糊涂嫁给你,孩子也给你生了,可古代的明媒正娶没有,现代的结婚证也没有,不知道算什么。

这句话,李洛一直没有忘记。

“不错,这礼物我很喜欢,说明你还是很在意我的。”崔秀宁笑吟吟的主动亲了李洛一口,扬扬手中的结婚证,“你说,唐国百姓嫁娶,是不是也应该有这个?”

李洛摇头道“没有必要,华夏婚礼,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纯粹是道德契约,而且自有礼仪加持,比民法规定的结婚证书,更有心理约束力。我们没有必要改变。”

崔秀宁点头“那也好,我们这本就是独一无二的结婚证书了。”

李洛笑道“我们是公室,可以和百姓不同,咱是君族嘛。”

两人亲昵了一会儿,就开始谈正事。

这段时间,又接受了三批移民,刚刚安置下来。海东的人口已经超过七十万。但这批人已经彻底赶不上今年的耕种,到明天夏收前,要完全靠赈济度日。

崔秀宁已经让他们开荒,建造房屋。

当李洛听到终于打到一条鲸鱼时,顿时高兴不已。

崔秀宁告诉他,鲸鱼的肉超过一万五千斤,熬出了鲸油五千多斤。肉全部腌制起来了,已经卖了不少,鲸油也没动,看看能不能用来制作火攻武器。

崔秀宁还告诉李洛,他的战车,经过试验,证明机动性不足,灵活性还不如重装骑兵,很难克制骑兵。她认为,戚继光的战车,应该是另有玄机。而李洛的战车,更像春秋战国时的战车,和戚继光的战车肯定是两回事。

什么?李洛听到这个,倒是有些意外。这么说,他画的战车,和戚继光的战车差别很大?那戚继光的战车究竟是什么样子?

史书记载,戚继光曾经用新发明的战车,大破鞑靼骑兵数万。说明这战车克制骑兵的效果很显著。而且,以戚继光的才能,当然不会照搬古代的先秦战车。

“你先别想了,毕竟你又不是戚继光那样的军事天才,慢慢来吧。对了,你把泉州这段时间的事说说。”崔秀宁道。

听到李洛说到白莲教,崔秀宁也皱起蛾眉。“白莲教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处理吧。你顾好官场上的事就行。”

李洛点头“我也不想管这些。接下来官场上有两件大事要办。一是帮右丞萨普勒谋取河南江北行省平章的官职,让他到扬州继续移民。他现在对贩卖流民非常上心,操作非常熟练。”

“第二嘛,就是准备接替唆都,谋取征南大将军的位置。唆都十月初就要出征,只有一个多月了。情报有没有送到安南?”

崔秀宁道“上个月就以大宋义士的名义,派人去了安南,给陈氏政权送去了情报。元军的出兵日期,兵力部署,进军路线,主帅性格,都已经告诉给了陈氏政权。但是,安南有了情报就一定能赢?”

李洛很肯定的说“这次,安南会吃很大的亏,损失绝对小不了。但是最后一定能打赢。安南那地方,太不适合蒙古骑兵发挥了。天时地利人和,元军都不占优势。”

“安南有七百万人口,拉出几十万人马抗元并不难。我估计,最多三五个月,元军就会灰溜溜的撤回。”

崔秀宁忽然古怪的笑了,“我差点忘了,你说的那个小丫头,辛弃疾的玄孙,长的很好看吧?”

什么?李洛用“你是认真的么”这样的眼神看着崔秀宁,很是无语的说道“你知道她多大吗?十二!完全就是个孩子。就是二十二的大美女,我都不会望碗里扒拉,何况一个小孩子?”

我去!崔秀宁一拳捶过去,“妈蛋!我是这个意思么?你自己想多了了吧?我的意思是,她有没有被人欺负过?有没有被?”

李洛摇头,“这我哪知道。”

崔秀宁道“你要小心。倘若她被男人欺负过,那她就更加危险,这是心理案例证明过的。破罐子破摔之下,她可能会无所不用其极,完全有可能把身体当成武器。别忘了,你的亲卫,很多都是少年。”

李洛点头道“你放心,我的亲卫天天洗脑,不会那么容易被拐。”

两人正在说话,忽然有人敲门,紧接着亲卫在外面禀报“主公,夫人,文天祥被救出来了,已经被带到侯府门口。”

什么?

李洛猛然站起来,他把已经穿在脚下的白绫袜一脱,将两只木屐一甩,就这么赤脚走出去。

崔秀宁看到李洛故意打赤脚出去迎接,顿时无力的嘤咛一声,感觉脸上有点替李洛挂不住。

这男人啊,真是太喜欢演戏了。

不管什么时候,都喜欢邀买人心作秀。

此时,文天祥已经在李雍等人的陪同下来到唐侯府门口,但他仍然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这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对他这个曾经的宰相,冲击也是不小。

他万万想不到,这里是一个世外桃源般的汉人乐土,竟然有好几十万人口,而且处处秩序井然,处处可见章法。

这里,竟然是一个叫唐国的地方。而其国君,据说是李唐后裔。

文天祥何等样人?他的眼光当然远非一般人可比。在问过几个面色红润的农夫后,唐国的情况已经被他摸出了大概。

越是了解的多,他就越觉得唐国君主不简单。

这是一个英雄,也是一个枭雄。此人,其志不可蠡测,有鲸吞天下之心!

文天祥很是好奇,唐国君主究竟是一副什么模样,见到自己又将如何。

正在文天祥沉思间,忽然一阵爽朗的大笑传来,然而,人却还没有出现。

这就是不见其人,先闻其声了

“哎呀,文山先生远来,不亦悦乎!寡人无忧矣!”

文天祥一愣之间,就见一个身穿燕居轻衫的人满面笑容的快步赶出来。

更让文天祥惊讶的是,此人竟然没穿鞋袜,而是跣足出迎!文天祥怎么也想不到,这唐国君上的初次出场,如此不同凡俗。

文天祥心中苦笑。跣足出迎,看似佳话。可哪里连穿鞋子的功夫都没有?又不是火烧眉毛,何至于此?

这当然是唐君作秀了。

可明明是作秀,却让人很舒服。因为,这代表了一种态度。

文天祥暗暗一叹,唐君如此做派,那是万万不会放自己离开了。

直到此时,文天祥才看清楚李洛的样貌。

端的好年轻……竟然一表人才!

李洛跣足来到文天祥面前,拱手说道“文山先生名满天下,海内文宗,华夏风骨,寡人敬仰之极,今日总算见到真容宝相了!此乃我唐之幸,华夏之幸!文山先生,请!”

李洛此时看到文天祥,才知道文天祥是个帅叔,卖相相当不俗。

文天祥也拱手行礼,“文某谢过君侯营救,区区老朽,何劳君侯费心,真是令文某惭愧之极!”

寒暄已毕,当下文天祥就被隆重的迎入唐侯府,就连唐侯府的鼓乐,也破天荒的因为迎接贵客而鸣奏起来。

第387、388节 文氏归唐…中秋宴会

鼓乐交奏声中,唐侯府内外一片喜气洋洋。李洛亲自将文天祥请入中院花厅奉茶,崔秀宁也出来迎接,口称“文山先生”。

崔秀宁其实比李洛更加高兴。民族英雄文天祥,可是她策划救出来的。可是,她骄傲了吗?没有。

“文某,见过王后。”文天祥站起来拱手行礼。他一看崔秀宁气质和排场,就知道她是唐国国君之妻。

崔秀宁笑道“文山先生客气了。妾身不是王后,乃是唐国夫人。君上并未称王,我唐只是小小侯国罢了。”

文天祥这才想起来,这唐君的确还未称王,乃是唐侯。

他很是感慨。要是换了一个人,在海外拥有这片基业,估计早就迫不及待的称王了吧?就算不称王,起码也会称公。可这唐君,仅仅是称侯。

这说明唐国国君深知名器之重,心怀正统之念,很有自知之明,而且知机务实。

仅此一条,就尽显风范。此人,绝对不是个草莽英雄。唐国,也不是个草台班子啊。

其他不说,仅凭唐君夫妇二人的气质,就让文天祥心中讶异。他见过的上位者,帝王将相多矣。可这二人的气度,竟是他生平仅见。

这种气度难以言喻,就是感觉很不同,很不一般。文天祥阅人无数,却没在第三人身上发现这种气质。

此时,李洛又换了一身较为正式的氅衣襕衫,笑吟吟的说道“今日乃中秋佳节,而文山先生又得脱牢笼,驾临海东,真是双喜临门啊。”

文天祥道“君侯如此礼遇,文某乃亡国遗臣,苟活之身,实在惭愧之极。”

“文山先生言重了。先生乃国家梁柱,汉家豪杰,巍巍乎高哉。寡人礼敬先生,不过是崇敬华夏气节,乃本分也。”李洛肃然说道。

李洛随即下令,举办迎接文天祥的酒宴。并吩咐所有旅帅级的武将,以及处曹级文官以上,全部来唐侯府作陪。

唐国的宫宴礼仪,李洛早就定下了章程,只是一次都没有用过。今日却是第一次使用了。

一声令下,唐侯府的女官、执事、庖厨等百余人全部动了起来,准备酒宴。

从日国皇宫俘虏的两百多名乐师舞姬,也将第一次派上用场。

李洛如此礼遇文天祥,当然不止是出自对文天祥的尊敬,也因为文天祥的价值。

文天祥可不止是个文采斐然的文人,他也是一个被低估的良相和良将。

后世很多对文天祥了解不深的人,都受到文天祥“气节”的影响,以为他正气有余,而军政才能不足,这纯粹是个误解。

战略上,文天祥坚决反对议和,主张宋廷大办民间团练,派大臣建立方镇,这其实就是曾国藩编练湘军的办法。

而且,他多次建议宋廷以水师优势,跨海恢复江浙,封锁闽浙海域和长江天险。然后集中兵力构建西部防线。

当时宋朝还占据着福建,江西和两广,湖南。水师也仍然强势,这个战略具备很强的操作性。

然后,宋廷全部置之不理,只是一心求和。甚至为了求和,将汉奸叛臣吕文焕的哥哥封王,侄子封为参知政事,恬不知耻的讨好吕文焕,希望吕文焕居中斡旋,达成议和。

元军攻打常州时,文天祥敏锐的指出常州乃必救之地,万不可失。然而宋廷消极抗战,文天祥只能自己率领麾下疲弱之兵救援常州。

直到宋廷穷途末路之后,才醒悟文天祥的很多军略都是对的,但浪费了两三年时间,已经太迟了。

就连当时担任左丞相,后来投降文天祥的留梦炎,都对忽必烈说,南国人才,无过文天祥。显然指的不是文天祥的文才,而是军政之才。

所以忽必烈屡次劝降文天祥,承诺只要他投降,就是宰相。

其实想想就明白了。文天祥以文官之身,短短一月时间就拉起上万人的武装,坚持抗战数年,在江西时还镇压了反叛势力,和元军打游击。军事才能不行,早就玩完了,哪能坚持那么久?

要知道,他的兵马可是民兵,还不是装备精良的正规官军。

除了才能,李洛更看重的是这面大旗。文天祥是一面抗元的大旗,尤其是在南方数省。有文天祥效力,一旦起兵,李洛会获得更多的人才支持。

李洛已经打定主意,收文天祥为己用。倘若文天祥不从,也绝对不能放他离开海东。

李洛和文天祥谈了一会儿宋末的那段历史,发现文天祥心气已经很平和了。显然,几年的楚囚生涯,让他想通了很多。

“大宋,安能不亡啊。”文天祥叹息道,“死到临头还心存侥幸,一味打压忠臣义士,百般乞和下作之尤,全无恢复之气,刚断之志,犹如女子也,丧尽南国民心士气。”

李洛点头,“文山先生高见,寡人深以为然。是以,宋廷不可扶。如今宋廷已亡,更不可复。但中原不可不复,蒙鞑不可不灭。”

“寡人处心积虑移民海外立国建制,积蓄粮草军械,整饬兵马武备,为的就是有朝一日驱除鞑虏,恢复中原,再开汉家盛世。”

“文山先生倘若只忠于赵宋,那寡人也不必多言。但设若先生既忠于赵宋,亦忠于华夏,则还请先生助我,为恢复汉家效力。”

李洛说的很直接,文天祥是个聪明人,自己根本不用绕弯子。而且,他绝对不会因为自己救他出狱就答应效力,只有用大义才能打动他。

果然,文天祥闻言毫不惊讶,“华夏之心,文某片刻不忘。一家一姓之天下,天下人之天下,孰轻孰重文某自有分晓。改朝换代未尝不可,可亡天下,不可。”

“善哉!先生所言极是,寡人受教也。”李洛拱手行礼,这道理他当然知道,但作为宋人的文天祥能出说来,就不容易了。

文天祥回礼,毕。继续说道“君侯皎皎之心,吾已知矣。只是,君侯之唐,究竟是何情势,文某仍然一知半解。请君侯容我查访三日,再做道理。”

李洛明白了。他的意思是,你的唐国究竟什么情况,我还不太了解,请给我三天时间了解了解。我觉得ok,当然入伙。但要觉得不行,不好意思,你还是放我走吧。

这个回答李洛已经非常满意了。李洛很担心他说什么“忠臣不事二主”这样的话。然而文天祥提都没提,显然不是迂腐之人。

无论是不是对赵宋彻底死心,起码他算是答应了一半。

李洛一高兴,又想到一个很重要的事。趁现在酒宴还没有备好,他要请文天祥去观看唐国新建的石经阁。

“文山先生,我唐石经阁,藏了许多独一无二的孤本古籍。此阁秘不示人,但寡人特许先生入内。”

独一无二的孤本古籍?

文天祥顿时眼睛一亮,“果真如此?那文某就谢过君侯了。”作为一个学问大家,文天祥不可能不对孤本古籍感兴趣。

接下来,文天祥就跟着心中得意无比的李洛,来到唐国石经阁的所在。

因为那些简书古籍事关重大,石经阁就建在唐侯府之内,距离唐侯寝室只有十来丈远,完全就是内宅的一部分。

石经阁并不大,只一座三丈方圆的青石屋子,旁边还挖了一口小池塘,池边一溜排了十几只装满清水的木桶。

根据石经阁的管理规定,石经阁之外,每时每刻都要准备十八只装满水的木桶。

整整有四个人守在门口,看守石经阁。

“君上!”见到李洛,四个经阁看守一起行礼。

李洛掏出一串钥匙,亲自打开门,请文天祥进入。而负责守卫的一个经阁看守,却按照规定大声说道“记!唐二年八月十五未时,君上亲领人入石经阁!”

文天祥忍不住心中一动,竟然如此严格么?到底是什么样的孤本?值得如此郑重其事?

等进入石经阁,发现中间赫然有一个圆石桌,几个原石凳。而周围,则是几十个石格。

每个石格都有衣箱大小,外面还围着沙子,沙子之内又是一层木炭粉末,炭末之内又是一层干树叶,似乎是樟树叶。

文天祥知道,这当然是用来防火防潮防虫蚁的措施。

石格之上,则是一个个篆体汉字。文天祥一眼看去,立刻就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这些石格上的篆体字,他自然是认识的。但这些字组成的意思,却由不得他继续淡定。

竟然是《虞夏书》、《三坟五典》、《八索九丘》、《梼杌》、《书经》、《黄帝外经》等等数十种。

每一种,都是华夏要么失传要么残缺的古籍!其中好几种的名字,只存在于书中。

文天祥深吸一口气,有点颤抖的摸向写着“书经”的石格,目光亮的有点反常,他满是期待的回头看着李洛,“这里面…真的是?”

李洛郑重的,有力的点点头,“尚书全本,就在里面。”

接着,李洛从一大串钥匙中,找出一把刻着“书经”的钥匙,小心翼翼的打开。

石格一打开,里面首先看到一个牛皮袋,打开牛皮袋,赫然是一个个竹筒。每个竹筒上标着数字。

李洛拿起标着一的一个竹筒,拧开盖子,轻轻拿出一卷竹简,微笑着双手捧起递给文天祥。

文天祥双手接过,小心翼翼的打开这古朴的简书,慢慢的,他脸上就露出惊喜若狂的神情。

“是真的!是尚书!是古文尚书!君上,这应该是真正的书经,不是伪作,不是伪作啊!”文天祥脸上都是泪,却一脸狂喜之态,再无丝毫大家风范,就连对李洛的称呼,也不知不觉的从君侯变成君上。

文天祥是当世大儒,海内文宗。而宋明时代的硕儒,没有不研究金石古文字的。没有金石功底,就不是真正的大儒。所以,古简上面的字,文天祥大半能够解读。

当其他石格被一一打开,文天祥更是激动的难以自抑。

“《虞夏书》!竟然真有此书!”

“《梼杌》!楚国八百年春秋,尽在其中矣!”

“《黄帝外经》,不料真有此书!”

……

“想不到,华夏之源,大半尽在这间小小石阁!”文天祥小心翼翼的卷好《鲁班书》,“敢问君上,这些无价之宝,从何处得来?”

李洛把得到简书的过程大概说了一遍,文天祥听了感慨无比,连声道“天意!天意!天意啊!想不到,华夏大统,天道气运,竟在君上之身!”

李洛很是得意,可不是天意么?这些珍贵的简书,因为伊势神宫几次失火,日国后来同样没能保存下来,造成不可逆的文明损失。现在被李洛拿回来,又临摹了副本,就可以重新面世,传承千秋了。

忽然文天祥整理了一下衣装,郑重下拜道“臣文天祥,见过君上!”

本来他还想用三天功夫好好了解一下唐国,在决定是否投效。但看了这些简书,已经没有必要多此一举了。

“文山先生快快请起!”李洛很高兴的止住文天祥参拜,“寡人得先生,乃汉高得萧何,昭烈得武侯也!”

文天祥郑重道“臣安敢比拟萧何武侯!只愿为君上绵尽犬马之劳,鞠躬尽瘁,恢复中原!”

李洛大笑道“好好好!都说文山先生只忠赵宋,却不想如此深明大义,雅量高致,先生归唐,寡人无忧也!”

文天祥也难得的说了一句好话“臣观君上,有太宗之风,真肖祖乎!”

两人客套几句,文天祥就问道一个关心的问题,“君上,这些古简,可临摹了副本?”

李洛点头“先生放心,副本已经临摹完成,但并未刊印。”

文天祥道“君上明见,眼下实在不便流传。但臣建议,先刊印万份,存储备用。一旦兵发中原,就以我唐名义颁发天下,流传士林。则天下士人,莫不归心亦。”

“先生此言,寡人深以为然。那就依先生之见,先刊印万份备用。”李洛觉得文天祥说的很有道理,当即答应。

两人离开石经阁,回到花厅,崔秀宁就传言酒宴歌舞以备,请李洛下令开宴。

“开宴!”

一声令下,平时作为朝堂的大殿,立刻当成了临时的宫宴之所。没办法,唐国小国初创,李洛并没有大兴土木的修建自己的宫殿。

一张张酒案搬到朝堂大殿,酒菜流水般送上来,却都是海鲜为主。

随着文武官员前来参加宴会,大殿中顿时喜气洋洋,乐师舞姬也鱼贯而入,黄钟大吕也奏响了。

这些乐器,全部是李洛从日国皇宫抢来的。就连乐师舞姬,也全是日人。

这批来自平安京的乐师舞姬,几乎完整传承了盛唐时代唐宫雅乐、燕乐、清乐等八部中的五部。

此时的日国,受隋唐影响极大,很多东西几乎是直接拿过来用。日国直到战国时期,才发展出自己的文化,渐渐摒弃了唐朝旧制。

也就是说,现在的日国和战国时期的日国,文化上差异很大。如果说此时的日国算是盗版的小唐朝,那后世就是真正的日国了。

八部唐乐,如今中原已经失传。整个东亚,只有日国保存的最完整,其次才是高丽。李洛攻下京都后,这些乐师舞姬大半被俘虏带回海东,为李洛恢复唐乐提供了条件。

李洛恢复唐乐,当然不止是为了大唐情怀,更重要的是,唐乐的确就是华夏古典音乐的最高峰,唐乐传承先秦两汉南北朝音乐,又糅合四方胡乐,集古典音乐之大成,无与伦比。

文天祥坐在右首最尊贵的客位,听到宴会前的钟磬之音,就感觉不是宋乐,也不是元乐。难道是唐乐?

此时,有资格参加宴会的文武全部到齐,济济一堂坐了一百多人。李洛坐在主位,太公颜铎和崔秀宁坐在李洛身边的侧位。

文武百官参见过李洛夫妇后,都不约而同的一起来给文天祥见礼,尤其是林必举等秀才出身的士人,对文天祥极其恭敬。

没办法,谁叫文天祥名望这么大呢?如今,这样一位就在眼前,他们如何能够淡定?

在得知文天祥答应效力唐国后,林必举第一反应就是,他应该把上卿的位置让给文天祥。有文天祥在,他有什么资格当文官之首?就算别人不说话,他自己也承受不了自己的压力。

等到酒菜上完,李洛端起酒杯,满面春风的说道“诸卿,今日文山先生归唐,又逢中秋佳节,寡人甚是喜悦。这第一杯酒,寡人代我唐七十余万臣民,代还在受苦受难的中原百姓,敬文山先生!”

李洛说完,就一扬脖子干了这杯。

文天祥赶紧站起来,“君上此言,臣愧不敢当,惶恐之极。”说完也喝尽杯中酒。

李洛又给颜铎敬上一杯酒,说了几句“我唐能有今日,全赖诸卿效力”的场面话,又喝下百官敬的酒之后,就吩咐举乐开席。

大殿中音乐一变,第一首乐舞开始了。

编钟,玉磬,箜篌,琵琶,琴瑟,二胡,萧笛,胡笳等乐器一起奏响,整个大殿顿时沉浸在堂皇壮美的意境中。

六十四命舞姬翩翩上场,她们穿着紫色宽袖襦裙,挽云髻着皮履,白纱蒙面,人人手持琵琶,伴随着乐曲蹁跹起舞,乃是一曲《庆善乐》。

《庆善乐》乃太宗李世民亲创,是唐代最常用的宫宴乐舞。既堂皇壮美,又优雅华丽,象征文武融洽,盛世长安。

此曲此舞,中原已经失传。唐国文武哪里见过这个?顿时都停杯观看,惊叹不已,都忘记了喝酒吃菜。

真是唐乐啊!文天祥终于确定,这必是唐乐无疑了。对于宫乐,他绝不陌生,当年也多次出席临安宋宫的宫宴,观赏宋乐。

平心而论,宋乐曲调优雅,舞蹈婉转多姿,可却绝无眼前唐乐的华丽壮美,舞姿炫目。

只是,这究竟是哪一曲呢?《大定乐》?《庆善乐》?还是《景云乐》?但一定不是《破阵乐》。

不久,乐曲音律急变,六十四命舞姬纷纷怀抱琵琶退场。没过多久,一百四十个妙龄女子上场,她们披五彩文山甲,手持木槊木戟,武姿遒劲有力,而姿态绝不相同。

“嘿!”

“咄!”

“呔!”

舞者们一边挥槊而舞,一边清叱出声,英姿飒爽,又俏皮可爱。

与此同时,乐曲越加激扬铿锵,琵琶急急如溅珠,钟鼓咚咚如战场,伴随着舞姬们清脆的呼喝声,气势恢弘,氛围紧张,令人忍不住情绪激扬,直欲拍案而起。

这就是唐高宗所创制的《大定乐》,象征平定高句丽的武功,乃是唐代诸多“武乐”中仅此《秦王破阵乐》的乐舞。

壮哉!文天祥看的不住点头,想不到唐国如今只是小小侯国,竟然也有如此歌舞。这才是汉家该有的歌舞啊。

遗憾的是,文天祥最期待的《秦王破阵乐》最终还是没能上演。因为,《秦王破阵乐》的舞者全部是男子,而且人数也极多,需要的场面也更大。这样的歌舞,短期内还编排不出。

几曲之后,众人还沉浸在乐曲之中,李洛就再度站起来说道“文山先生归唐,寡人当然要委以重任,还望文山先生不要推辞才是。”

李洛话刚落音,林必举就离席拜道“君上,微臣才浅德薄,恐难胜任上卿之职,特请辞上卿之位,恳请君上恩准!”

上卿?这就是唐国宰相么?名称倒是古雅的很。文天祥这才知道唐国还有上卿之职。

文天祥也站起来,“君上抬举,不以臣卑鄙无用,臣敢不从命。”

李洛看着林必举笑道“林卿有功于国,政绩斐然,寡人自是满意的。这辞去上卿之职,大可不必,寡人不允,此事不可再提。”

林必举是个很实干的人才,能力也进步很大,成绩有目共睹,李洛当然不会撤换他。而且,他对唐国制度极其熟悉,也是如今最适合的首相。

林必举声音哽咽道“臣…谢过君上!”

李洛又道“文山先生,寡人准备设立军师府,专责军机大略,兵备大政,后勤转输,尚武教化。军师府,设太尉四员。请文山先生出任军师府首位太尉,位同上卿!”

军师府太尉!

文天祥一愣,随即肃然说道“臣文天祥,谢过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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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9、390节 李洛称公…全军大演

文天祥一归唐,寸功未立,就被任命为军师府太尉,位同上卿,众人却毫不意外。

因为他的资格名望摆在这里,没人能不服气。

如今的唐军,已有十万水陆兵马,却没有一个最高管理机关。是时候设立这个机构了。

因为深知文天祥的为人,所以李洛很放心的让他当太尉。没有野心,又有才能,又有资格名望,太合适了。

李洛新设立的军师府,掌管最高军令,战略研究,后勤统筹,文武协调。类似于宋元的枢密院,但没有枢密院权重,更像是满清的军机处。

因为,在李洛的设想中,军师府的四大太尉,本质上是他的军政顾问,并没有太大的决策之权。而宋元的枢密院,具有很大的决策权。

未来的军师府,将有四个太尉,八个军师祭酒,十二个军事中郎将,共二十四人。组成大唐最高军令军政机关。

设立军师府,那兵曹(兵部)干什么呢?兵曹主要是掌管军队人事权,军费预算度支,征募新兵,退役安置,武士和军衔授予,武庙祭祀等。

而统兵将领就只管练兵和打仗,执行战术目标。

李洛又道“寡人再分华夏武士为三等,对应文人三等功名。锐士、校尉、中尉、都尉军衔为下武士。参军、都统、司马军衔为上武士。参将、郎将、都督、上将军这四等军衔,为大武士。”

“下武士唐刀刀鞘染黑漆,上武士刀鞘染蓝漆,大武士刀鞘染红漆。乱用颜色者,罚之。”

“授予文天祥上将军之衔,大武士。”

这就是李洛的阴险之处了。文天祥明明是个大文人,李洛一句话就把他变成了大武士,上将军。那么,文天祥要想站在文官集团的一方抑制武将,就不得其便了。

毕竟,屁股决定脑袋。比如明末孙传庭等人,明明是文官进士出身,最后却站在武将的立场。

另外,还可借助文天祥的新身份,引导文人尚武,推广武士精神,提高武人社会地位。

那么文天祥有没有资格获得大武士的身份呢?有。

因为文天祥统兵数年,多次和元军战斗,具有率军打仗的经历,指挥才能不差,战略眼光高明。第二,文天祥为了抗元,也练习过弓马刀枪,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

唐国武士道德要求的忠、勇、义、智、信,他都具备,当然有当大武士的资格。

什么?上将军,大武士?

文天祥这次真的是迟疑了。军师府太尉,他能猜到类似枢密使。可这大武士…一听就是纯粹的武人啊。

虽然他知兵事,也敢持刀上阵,可文天祥从未把自己当成武将。文天祥很想拒绝,但看到李洛兴致颇高,也不好初来乍到就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拒绝。

这个中年帅叔只好颇为无奈的拱手道“臣,谢君上信重,敢不从命。”

文天祥不是魏征那样的人。当年他多次上书宋廷,被置之不理,或被否决,他也并未苦谏。

李洛见到文天祥终于不情不愿的答应,心中也有点得意。

崔秀宁心想,这男人现在还真越来越像个君主的样子了,不白捡啊。

李洛走下位子,背着手在大殿中一边踱步一边说道“昔年,黄帝征蚩尤,高阳征九黎,秦汉征匈奴,隋唐征秃觉,无不是以强击弱,兴堂堂之师。”

“他日,我唐恢复中原,征讨蒙元,则是以弱小击强梁,以一隅敌全国,其中凶险,不问可知。是以,千事万事,首重军事。”

“军事有三大要务。一是强军练兵;二是军械钱粮;三是尚武之风。这三大要务办好,我唐就胜了一半。至于中原民心,则天然在我,盼汉家义师如盼甘霖,如此一来,则兴复有望。”

李洛的意思很明确,就是所有文官,都要配合军事,围绕军事展开工作,一切为战争准备。

林必举很知机的出来说道“请君上宽心,臣等必定广集粮草,赶造军器,购买战马,激励民心,以为天下战!”

负责练兵的都烈也站出来说道“君上放心,臣等必定日日操练军马,演练战阵,将我唐军练成天下精锐!”

“好好!”李洛朗声四顾,“如此,寡人无忧矣。”

这男人表演完,再次回到位子上,看着大殿角落里的一个日人乐师,喊道“柳生和也!”

那日国乐师身子一颤,赶紧蹀躞这步子上前,恭敬无比的跪伏下来,“柳生和也,拜见殿下!”

他心中很是忐忑,以为是之前的乐舞编排的不好,惹怒了唐君殿下。

谁知李洛笑道“你编排的唐乐,甚好,寡人满意的紧。你不愧是京都雅乐寮的寮首。自今日起恢复太乐署,隶属礼曹,任命你为太乐署令,授七品衔。”

柳生和也心中激动,声音颤抖的拜谢道“微臣柳生和也,谢过殿下恩德!”

李洛道“以后,你就姓柳,嗯,就叫柳生和罢。”

柳生和也再次叩头“诺!柳生和谢殿下赐名!”

同样参加酒宴的姈子公主,不禁心中苦笑。她变成了徐姈,而柳生和也,如今也变成柳生和了。

算了吧,反正日国已被元军所占,日国已经亡国了,再想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她,又能改变什么呢?

她这段日子一直在研读道经,很感兴趣。等到忠武神宫修好,她想求求崔秀宁,封她一个女道官,也不失是一个好的出路。

酒宴要快结束时,崔秀宁命人搬来早就准备好的月饼,分发给众人。月饼虽然周代就出现,但此时中秋吃月饼的风俗还未普及。

崔秀宁道“今后,我唐中秋必吃月饼。自明年起,除了打仗,一年九节皆休沐。”

“谢夫人赏赐!”文物官员分到月饼都很高兴。

崔牧出来说道“君上,如今我唐已有人口七十余万,水陆大军十万。臣恳请君上称公!”

林必举好龚侃等人也一起附和道“请君上称公!”

杨序等武将们当然不会落下,都纷纷站起来,“请君上称公!”

称公?李洛并不意外,他早得到特察局的情报,说文武们私下商量劝进,说君上称王肯定是不答应的,可称公,就很可能答应。

那么,李洛准备答应么?

答应。

现在的唐国,已经有了升为公爵之国的资格,起码不比春秋的宋国差了。这样也能更好的凝聚人心。通过封赏一批低级爵位,让文武官员更有干劲。

但是,李洛打算起码要假惺惺的推辞一次。至于三辞嘛,又不是称帝,没必要。

“唐国新创,中原寸土未复,寡人如何能称公?诸卿不要再提了。”李洛语气暧昧的说道。只要不傻,就知道他心中所想。

众人当然心领神会,本来他们也不打算李洛一次就同意。这样的的事,总是要推辞一次才符合礼仪。

宴会结束后,李洛又体贴的送了一套院落作为文天祥的暂居之地,还派了几个奴仆去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当然,李洛也没忘记赏赐唐刀。

反正,文天祥这个大武士,当定了。

…………

“不知明月照何人,明月年年只相似。”晚上,明月升起,清辉如水。李洛拥着崔秀宁,在内宅的望月亭赏月。

崔秀宁望着月亮,目中满是迷离之色,“不知今夕是何年。洛,你说,现代现在怎么样了?”

李洛抚摸着她绸缎般柔滑的秀发,“能怎么样?还不是科技日新月,内心却空虚浮躁,不见得有多好啊。手机,网络那么方便,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却变得冷漠,越来越遥不可及。就说中秋,有几人会和家人团聚赏月的?没有。”

崔秀宁回过头,宝石般的眸子在月光下熠熠生辉,“你的意思是,科技太发展不是好事?”

李洛沉思了一会儿,不太肯定的说道“我认为,不是好事。生活方式太方便,人就难免被物化。难道人类的终究努力,就是为了方便轻松?科技肯定是好的,但发展太高级,就不是了。凡事,都要有度,包括科技。这是…天道。”

崔秀宁笑道“算了,这话题太沉重,咱不提这个了。”崔秀宁扳下一小块月饼,塞向李洛嘴巴,“把你嘴巴堵住,看你还哔哔。”

李洛头一撇,拒绝送到嘴巴的月饼,笑道“想堵我嘴,何必要月饼啊,你不就行……”

他话没说完,身上就挨了好几拳。于是,男人一“怒”之下,再也不能忍了,逮住怀里的人就一阵磋磨,好生轻薄。

草莓何止春天有,但又情在岂会无。

半响之后,女人鼻息咻咻的推开男人,笑骂道“我去!你章鱼啊!害我明天不好见人!”

男人笑道“我懂你意思了。嗯,下次换地方,保管看不到。”

妈蛋!女人一拍额头就凶凶站起来,“不和你玩了,你自己好好看月亮,等嫦娥来吧。”

男人看着女人月光下离开的倩影,忍不住哈哈大笑。

李洛无聊的在月下独坐一会儿,就回到寝室。崔秀宁正在喂孩子,此时看见他进来,顿时警惕的说道“儿子半夜饿了会哭个没完。”

李洛一头黑线,“你想哪去了?我就那么不堪?我是来和你商量正事,文武官员们的事。”

崔秀宁眼睛一转,“是封爵位的事?”

李洛点点头,眼睛不着痕迹的在那处雪白的地方扫了一眼,一本正经的说道“对,就是封爵。但不能封高了,现在最多男爵到顶,下面设轻车都尉。”

崔秀宁道“现在只设两等?”

“三等。”李洛解释,“亭男,村男,也就是男爵分为两级,再加轻车都尉。”

什么?崔秀宁似乎不认识般看着李洛,“亭男,村男?你是认真的么?我只听过亭侯,从来没听过亭男村男。我读书不少,你别骗我。”

李洛手一摊,“亭侯本来就不对。堂堂一个侯,只吃一个亭的食邑,合适吗?那这侯也太不值钱了。”

崔秀宁摇头,“我觉得不妥,还不如一等男,二等男。你这亭男村男爵号,完全没有贵族的样子,不好听。”

李洛想想也觉得太土了,就接受了崔秀宁的意见,“那就一等男,二等男吧。来媳妇儿,咱合计合计哪些人该封爵位,待遇怎么定。”

“还有人数要控制,我的设定是,就算咱坐了天下,最终六级爵位的获封人数,加起来也不能超过一百二十人。现在,最多只能封三十多个。”李洛补充道。

崔秀宁问“朱元璋封了多少个爵位?我们可以参考下。”

李洛露出古怪的神色,“明朝没有子爵男爵,更没有轻车都尉,全部是公侯伯高等爵位。朱元璋共封了六十五个公侯伯,被他…弄死了五十八个,其中绝大多数还是灭族。”

崔秀宁有点发呆,缓缓摇头道“太狠太毒了,这样的人…没人性。你,千万不要学他。”

李洛道“朱元璋主要是坏了规矩,给明朝武将留下了极其恶劣的印象。”

两人嘀嘀咕咕写写画画很久,终于定了下来。

三天后的八月十八,在经过再一次推辞后,李洛终于接受群臣的劝进,进位唐国公。

同日,李洛携崔秀宁,以及世子李征,去太上道宫祭祀。同时宣读册封爵位的令旨。

封军师府太尉文天祥,为开国一等男,正四品,年俸一千两,授永业田六百亩。

封上卿林必举、龚侃、崔牧、顾铠四个文官为开国二等男,从四品,年俸八百两,永业田五百亩。

封都烈、乌图、江钧、郑和、杨青雀、陈淑贞、杨序、虎古、光夏、朱颔、萧北、张敛、刘拓、武岩、罗昱十六人为二等男,同样年俸八百两,永业田五百亩。

封韩韶、申花生、瞿世、宗昼、李雍、李扬、李织、颜隼、刘大刀、颜仝、石珊瑚十一人为开国轻车都尉。

轻车都尉为从五品,年俸五百两,永业田三百亩。

封爵位者共三十二人。

并且规定,唐国爵位,分世袭降等和世袭罔替两种。凡是带开国两字,一律世袭罔替。

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让海东时期的这批班底,死心塌地的效力。倘若只是开国爵位世袭罔替,而且不滥封,就不会给国家造成多少负担。

就拿明朝来说,开国爵位世袭罔替,然而由于封爵难得,并没有支出太多财赋。明朝宗室世袭罔替,才是最要命的。

所以,最早跟随李洛创业的人,有爵位的一定要世袭罔替。而他自己的子孙,却要降等袭爵。

封爵令一下,所有得到爵位的人,除了文天祥无所谓之外,都是又惊又喜。而没有获封爵位的人,也觉得封的的确公平,更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虽然最高的爵位只是男爵,都是低级爵位,可唐国还没起兵呢,等到起兵反元,还怕没有升官升爵的机会?

这次封爵的除了武将,还有文臣,甚至工匠和女子都有封爵的。

顿时,唐国的军心士气以及内部凝聚力,就再次提升了一个台阶。

封爵结束后,下午就是盛大的阅兵式。

唐军八万陆师,步骑十几个旅,全部整整齐齐的排列在大山之西还未开发的平原上,连绵数里,旌旗招展,刀枪如林,气势雄浑无比。

一杆大大的绣着唐字的大纛,高高挺立在军阵中央,被秋天的山风吹得猎猎作响。

骑兵,重步兵,混编轻步兵,弩机兵,山地兵,甚至包括新组建的仅有的三百多人的火器联,全部等待检阅。

下午未时一刻,李洛身穿顾铠为他量身定制的华丽玄甲,身披一袭暗黑色的披风,腰间一把紫鞘镶宝石金柄唐刀,骑着忽必烈赏他的白色大食大马,精神抖擞的从北到南的检阅大军。

崔秀宁站在不远处的点将台上,看到李洛如此拉风的出场,忍不住嘴边漾起一丝微笑。

三年了,终于走到这一步了啊。她家这野心勃勃的男人,这个逃犯,终于拥有了几分争天下的资本。

文天祥看着眼前的巨大军阵,心中也掀起了惊涛骇浪。他想不到唐军不但有这么多人马,看上去还俱是披甲精兵。而且军阵严整,兵种齐全,气势干云,显然是一支劲旅。

在文天祥看来,虽不知真实战力究竟如何,但精气神已经不输蒙古铁骑。

这其实不奇怪,唐军虽然战斗经历不多,可是训练很是刻苦,日复一日的苦练,以及军中社员组织的思想教化,已经无形中塑造了唐军的战魂。新的武士制度,也让唐军的尚武精神开始向武道转化。

这一切,令整个唐军的气质,迥异于宋军。

李洛一出现在军阵前,顿时响起惊天动地的呼喊。

“君上威武!威武!威——武!!”

八万人的呐喊震耳发聩,声达云霄,简直让风云变色。

大原满刀弓,君王一骑巡。

李洛一勒马,大食宝马“唏律律”的一声长嘶,扬蹄半立而起,连同它尊贵的主人,顿时展现出一种静动变换之间极具张力的美感。

唐国公心中微微得意,这一手,他已经练了很久,绝对不会出洋相,只会出风头。

李洛立马扬鞭,大声吼道“武士们,你们为何,而战!”

“驱除鞑虏!恢复中原!再开盛世!”

“驱除鞑虏!恢复中原!再开盛世!”

李洛再次大吼道“武士们,你们为谁,而战!”

“为君上而战!为大唐而战!”

“为君上而战!为大唐而战!”

李洛一掉马头,扬鞭西指,吼道“武士们,看着西边!那是家乡,那是中原!那里千千万万为奴,千千万万受苦!你们要用铁和血,洗刷曾经的耻辱!要么拯救,要么报仇!总有一天,寡人将带着你们,杀回去!”

数万人齐声呐喊“杀回去!杀回去!杀回去!”

李洛挥斥遒劲的一扬手,“好!你们好好训练,枕戈待旦,你们等着!等着寡人的君命!”

李洛吼完这些话,嗓子都破了,嘴里都有点咸味。本来他想做个喇叭,但嫌弃不够酷炫,就只能活该了。

紧接着,就是一月一度的全军大演练。

各兵种相互配合,变幻不同阵法,然后分为两军,相互演练攻防对战。这训练的主要是配合协调,阵法变化,以及将士的战场感。

步兵如何对抗骑兵是演练重点,假想敌非常明确。

李洛也不是第一次看全军大演练了,他觉得,还是不够。尤其是对抗骑兵的战法,虽然没错,但李洛认为还是有些被动。

看来,还是要强化骑兵啊。不然步兵再强,也很难对元军进行歼灭性打击。他就算有几万火器兵,也难以追着蒙古骑兵打。

李洛不太满意,文天祥却满意的不得了。

强兵啊!真是天下强兵!

可惜,骑兵少了些,只有万人。对付蒙古大军,很难大胜。要是能有个三万骑兵,那就好得多。

文天祥一眼就看出唐军的弱点,骑兵少。

骑兵,可不是你有马就可以。而是要训练的。这一点,短期内很难解决。除非,兵源本来就是擅长骑马的人。

唐军这一万骑兵很是精良,文天祥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女真人,还有少量契丹人。难怪,绝大多数汉人没有多年苦训,不可能骑射这么娴熟。

除了女真人和契丹人,此时擅长骑射的汉人,只有西北汉人了。文天祥想着骑兵的事,都没再注意看大军演练了。

究竟怎么办,才能尽快解决骑兵兵员?文天祥陷入沉思之中。

全军大演练结束后,李洛下令将士们每人赏赐鲸肉一两,米酒半斤,并提前发放秋季军饷。

“君上,我唐军锐气十足,将悍兵勇,元军步兵必定不堪一击。可倘若遭遇元军大队骑兵,却难有大胜,甚至很是凶险。”文天祥第一时间对李洛说道。

李洛也正在考虑这个头疼的问题,“以先生之言,该当如何?”

他最愁的不是战马,也是骑兵兵源。蒙古铁骑和探马赤军可都是精于骑射的。你搞一些刚学会骑马的人有什么用?那是送死送马。

骑兵,不是为了和元军骑兵硬碰硬,而是保护步兵,争夺战场主动权,以及扩大战果。

可是现在,他全力搜刮,唐军会骑射的骑兵也只有一万出头,九成还都是女真和契丹人。

391、392节 君臣召对…小人如鬼

文天祥苦笑道“骑兵兵源,臣也无计可施。西北很多汉人,倒是骑马就能战。可远水不解近渴,这些兵源,无法到手。”

“此事先生勿虑,想看看我军火器在说。”李洛道。

李洛请文天祥观赏火铳小炮施放,火铳采用三段击战术。三百名仅有的火铳手分为三个批次,依次击发演示。

天鹅鸣唳般的火枪声中,百步外的树靶被击中的顿时木屑纷飞。

而仅有的四门三斤小铜炮,一旦燃放,也轰然巨响,浓烟升腾之中,两百步外的土包,被打得土石飞溅。

文天祥不料唐军火器如此犀利,不禁激动的说道“此等火器,端的厉害!真乃国之利器!胜元军火器多矣!”

李洛问道“先生多次和元军骑兵交手,以先生所见,此等火器兵如有数万,可能胜过蒙古铁骑?”

文天祥之前有些激动的神色已经沉寂下来,他抚须思索一下,喟叹道“克制蒙古大军冲阵毫无问题,但要决而胜之,难,难,难!”

李洛点头,对蒙古骑兵越了解,他就越觉得文天祥说的没错。

很多人以为,有几百年后的火器在手,怎么也能打赢此时的蒙古骑兵,这纯粹是想简单了。要知道,直到二战后,各国才正式淘汰骑兵。

骑兵最厉害的地方,不在于攻击性,而在于高度机动性和对后勤线的低度依赖性。

火器兵和骑兵对阵,就算骑兵打不过,还不能撤吗?撤了不能再回来反复骚扰吗?这样下来不出十天半月,对后勤线严重依赖的火器兵,就会被活活拖死。

除非,蒙古骑兵能傻到和火器兵硬碰硬的决战,不利用最刁钻的莽古歹战术。倘若那样,也不会有元朝和四大汗国了。

文天祥继续道“鞑子骑兵战法,如同狼群。遇弱敌,则集结骑阵冲锋,一鼓而下。如遇强敌,则不断骚扰,忽聚忽散,忽东忽西,漂移不定,令强敌后路不畅,左右隔绝,疲于奔命,不战自溃。”

说白了,蒙古骑兵最厉害的手段还不是骑射,而是无休无止的骚扰围困敌人。敌人打也打不到,撤也撤不走,四周被封锁,变成聋子瞎子,最后要么补给断绝,要么士气崩溃。

火器再多又有何用呢?人家不和你打,一直和你耗,你还能一直保持着阵型吗?将士不吃饭不休息?老天爷下一场大雨,你只能承受,可骑兵却能躲雨,天晴了完全可以再追上来,继续骚扰你。

李洛可以想象,他的步兵集群依靠火器打败了蒙古骑兵,可接下来蒙古骑兵不再和他正面对决,而是不远不近的在周围伺伏,断绝后勤通道,隔绝他和援军的联系…不敢想,这仗根本打不了。

除非,是安南那样的雨林地带。

日国几十万大军怎么被灭的?就是这样被灭的。

至于朱元璋能打败蒙古骑兵,最根本的原因是元末蒙古骑兵真不行了,很多人连马都骑不好,成了老爷兵。可现在,蒙古骑兵的战力仍然很强,和八十年后完全是两码事。

即便是元末蒙古军队腐化了,汉人群雄也是花了近二十年时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之力,才将元朝赶出中原,还无法彻底灭掉。何况鼎盛时期的元初?

李洛道“寡人打算先恢复东南,用水师封锁海岸和长江,隔绝北方蒙古骑兵援军。先把南方拿下来。等统合南方,再全力北伐。”

这是朱元璋的战略,李洛为了保险起见,决定还是照着来。

谁知,文天祥却缓缓摇头,沉吟道“君上恕罪,老臣以为,不占川蜀荆襄,灭元难有胜算。就算恢复了东南,可若川蜀荆襄还在蒙鞑手中,则仍旧危如累卵。”

李洛心中一动,这不就是自己最早的设想么?但这个战略设想,李洛自己信心不足,所以推翻了,打算用朱元璋的战略。

想不到,文天祥也是这么看。这么说,自己原来的战略,真的没错?

“寡人愿闻其详,文先生但请直言。”李洛很想听听文天祥的理由是不是站得住脚。

文天祥蹲下来,用树枝潦草的画了一幅图,说道“君上请看,蒙元大军主力,共有七处。”

“一是江北,包括河北河南河东齐鲁京畿,精锐骑兵最少二十万。二是漠南漠北,乃是元上都和林所在,估摸还有数万骑兵,元廷看家本钱,如同慕容氏之龙城骑兵,据说最是精锐。”

文天祥的树枝一点东北,“三就是辽东宗王乃颜所部,骑兵不下十万。”再一点云南和西北,“四是西南,主要在云南,不下十万骑。五是西北甘凉,还有安西王的大军,估摸在十万骑之上。”

“六在吐蕃川西,有蒙古吐蕃骑兵数万。七是西域诸汗,骑兵当有数十万。七处骑兵主力,估摸在百万以上。”

李洛很是认同。文天祥只说错了两点。一是辽东的乃颜和元廷不是一条心,二是几大汗国和忽必烈不是一条心。可即便如此,元廷仍然控制着五个骑兵重兵集团,骑兵机动兵力,仍然高达五六十万。

这还不算几十万新旧汉军。

再说,仗真要打大了,谁敢保证几大汗国不会捐弃前嫌,出兵帮助忽必烈?毕竟都是黄金家族的人。面对中原的反抗,他们的态度肯定是一致的。

文天祥继续说道“倘若不恢复控制川蜀荆襄。则数地元军骑兵,一路出武关,过荆襄下江南。一路过川蜀出瞿塘关,东击江南。一路由云南迂回,上攻东南。”

“此乃元军灭宋之径。三路大军人多势众,分进合击,且后续源源不断,东南如何守得住!大宋当年近百万兵马,不乏精兵强将,却仍然守不住。就算大唐能守住,东南也会生灵涂炭,十室九空。”

“当时有识之士都知晓,丢失了川蜀荆襄,大宋就危若累卵了。是以,君上一旦起兵,必要兵分三路。”

“一路是水军,封锁大江和海域,隔绝北方元军。第二路驻扎东南,恢复治理,招兵买马。”

“第三路乃是陆师主力,以雷霆之势,直扑荆襄,抢占武关和剑南关,再恢复川蜀。”

“如此一来,蒙元骑兵主力全被关山隔绝,无法南下。而西南元军主力,就孤掌难鸣了。而我大唐就可在东南荆楚安心经营,积蓄实力。”

李洛心中叹息,文天祥的战略,和他最早的战略基本一致。这说明,这应该就是最可行的战略了。

元军如此强大,倘若用朱元璋的战略,那东南根本守不住。数量不足,骑兵弱小的唐军,无法抵挡源源不断的元军骑兵。前期主动北伐,更是找死。

至于通过天津跨海攻打大都,更是扯淡。打下大都,又能怎么样?除了鼓舞一下人心,根本没有战略意义。

但文天祥这个战略也有难处。难就难在一个快字。以步兵为主的唐军,如何抢在元廷骑兵重兵集团之前,抢占川蜀和荆襄。

难,难,难!

除非,策划一个成功的战略战术欺骗,或利用一个绝好的契机。

忽然,李洛眼睛一亮,他已经有办法了。

那就是谋取湖广行省平章政事之职,通过职权,瞒天过海,利用长江,将两万精兵溯江而上悄悄运到鄂西蜀东,一路偷袭武关,一路偷袭剑南关。

与此同时,占领福建江浙,继而攻占湖广,最后再占领四川。

武关和剑南关在手,起码能隔绝北方元军主力半年以上。有这个时间,足够李洛操作了。

“文先生所言极是,那就以此为策。一年之后,必要起兵!”李洛终于定下了这个方案。

文天祥问“一年之后,我唐能有多少兵马?”

李洛道“十七八万,总该是有的。”

文天祥点头“十七八万,倘若都是精兵,倒也可以动手了。”

第二天,兵曹的新兵招募报告就到了李洛手中,近期的二十万新移民,又招募了两万五千新兵。其中一万,拨给了水师。

另一个好消息是,水力锻锤在崔秀宁给出原理后,匠造处经过几个月的摸索,终于研制出第一台水力锻锤。

经过试验,效力比人工提高了三四倍。这意味着,海东的盔甲兵器生产率,将会是之前的好几倍。

李洛带崔秀宁去看了水力锻锤,很是满意,当下给匠造处记大功一次。

两人回到内宅,又商量起造船的事。

两年前存储的大量造船木料,现在已经能用,造新船也应该提上日程了。

李洛由于在日国缴获了大量中小型战船,足以装备两万水师,所以他不打算再造中小型,而是全部建造长安号洛阳号一样的洛宁级风帆战舰。

“如今能用的木料,总共能建造五艘,那就同时开建。一艘晋阳号,一艘金陵号,一艘成都号。还有两艘,你来取名。”李洛笑呵呵的说道。

崔秀宁想了想,“那就一艘海东号,一艘扬州号。”

至于燕京什么的,两人下意识的忽略了。

李洛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对了,辽东分局怎么样了?”

崔秀宁道“刚刚组建,李幽在负责,应该还没接触到乃颜本人。”

“不着急,慢慢来。能促使乃颜提前起兵当然最好。就算不能,起码也能多买点马。还有,辽东诸部都擅长骑射,能不能挖些骑兵兵源过来?”李洛问。

崔秀宁摇头“此事我已经问过义父和李幽,辽东诸部落,野性难驯,唯利是图,根本就不敢用,说反就反,他们可不是汉化的女真契丹。用他们,你能放心?”

看到李洛皱眉,崔秀宁笑道“不过,有一支兵马,都是精锐骑兵,倒是有可能拉过来。”

“哪支?”李洛有些惊讶。

崔秀宁道“从元廷枢密院搞到的情报,云南行省大理路腾冲府,驻扎有一支探马赤军,兵马上万。这支探马赤军,绝大多数都是契丹人。”

李洛顿时明白了,腾冲,不就是云南保山么?后世那里有十几万契丹人后裔,自称本人,原来就是这支军队的后代啊。

“契丹人…又不是女真人,怎么会听我的?女真人听我的,是因为义父是金国代王。契丹人凭什么听我的?”

崔秀宁道“这支契丹人未必。你知道他们的来历么?他们之所以不被算成汉人,是因为他们是西辽后裔。西辽,可是被蒙古帝国所灭。”

“而且,这支契丹军队并不受元廷信任。伯颜说,契丹人有怨言,应该让他们征缅送战。这件事,在元廷不是秘密了。”

“总之,他们虽是探马赤军,却和云南王的主力格格不入。你不是想谋取镇南大将军么?要是能成功,你就奏请带上这支契丹骑兵,元廷肯定同意。”

“等他们在你麾下一段时间,拉过来不是不可能。萧北不是契丹人么?他应该能帮点忙。”

如今的契丹语并没有消失,可是萧北是汉化的契丹人,几乎不会说契丹语了。他和仍然会说契丹语的西辽后裔,能拉上话?

李洛想了想,“倒是有可能实现。不过,还需要摸摸底。这样,你派特务去大理路,摸摸他们的情况再说。”

崔秀宁道“已经派人去了。不过,一切还需要你能谋取征南大将军的位置。如果没有这个职务,那就一切休提。”

…………

李洛离开泉州的第三天,佛女辛苦,终于成功混进了平章府内宅。

她是怎么混进去的?说起来无非就是骗。

小东西放出风声说,大官人看上了她,让她当暖床丫鬟,并且说不强迫她,她什么时候想通了,就随时可以搬进内宅。

但要是她想不通,就只能一直呆在外院当花童干粗活。

而现在,经过几天考虑,她愿意给大官人当暖床丫鬟。那么,根据大官人的意思,她就随时可以搬进内宅。

当然,大官人也说了,要是不满意她,随时就将她赶出内宅,继续做花童。

官奴们哪里知道她敢撒这个谎?于是,小东西就混进来了。

半夜,她很轻易的就进了李洛的书房,掏出一根小小的蜡炬,以及一根细长的的钩子,很轻易的弄开了李洛的保密柜。

没错,这些事根本就难不到她。

很快,辛苦就发现了元廷的公文,圣旨等物。她自从当了佛女,就被佛主李节延请名师教导,加上天生聪明,已经能认识很多字,当然能看懂。

小东西每动一样公文,就记住原来的位置和顺序。

但看了一下,并没有发现特别有价值的东西。

但很快,辛苦就发现了李洛还没发出的一份奏章。这奏章中,提到了几件事,辛苦都不太感兴趣,可其中一件,却让她有点惊讶。

竟然是关于白莲教的。

李洛的奏章说,因前次齐鲁和湖广白莲教暗中投效朝廷,朝廷遂让他禀报福建白莲教是否有反意。李洛说,未查到有反意,建议朝廷承认白莲教,让其光明正大。

李洛说,如此,可彰显朝廷大度,天子圣明。朝中有重臣建议承认白莲教,臣附议云云。

辛苦看了后,顿时有点发呆。

实在是有点懵然。

齐鲁和湖广总坛竟然暗中投效鞑子了?她有点不信,可这奏章如何会瞎说?再说,齐鲁和湖广总坛人多势众,却迟迟不造反,本就反常。

原来,竟然是早就暗中投效鞑子了。

真是该死!

还有,元廷竟然有重臣提议承认白莲教?这可是大好事啊,一旦元廷承认,他们就不会偷偷摸摸,而是能光明正大的发展势力,一两年功夫就能壮大起来。一旦造反,就更有声势了。

看李洛的奏章,这很可能实现!

可要是现在就造反,那反而会搅黄这件事。而且,在齐鲁和湖广总坛已经暗中投效鞑子的情况下,福建总坛一旦起兵,就没有任何胜算。

这个消息,真是太重要了。

辛苦心中很是惊喜,惊喜知道了这件事,总算没白来。最后,小东西小心翼翼的将所有公文原样放好,看上去和之前几乎一样。

就是滴在地上的蜡炬油,也被她抠掉,不留一点痕迹。

然后,她也没有忘记查看有没有遗留什么破绽。

嗯,没有了。

于是,小东西这才放心的离开,趁着三更半夜,幽灵般的出了平章府的后门。

直到天快亮,辛苦才再次回到平章府。她的消息,已经送出去了。但是,她还需要继续潜伏一段日子。

八月二十二,在海东待了好几天的李洛,终于回到泉州官邸。

在听到李洛回官邸的同时,辛苦就离开内宅,先躲在之前的花童屋子藏了半天,然后就哭丧着脸出现在官奴们面前。

“大官人回来看见奴奴在内宅,本是高兴的,立刻让奴奴打水给他洗脚。可是奴奴打的水太烫,恼了官人,说不会伺候人,就把奴奴赶出来了。”

小东西一边说,一边哭的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官奴们本来就喜欢她,都安慰道“无碍的,大官人刚回来,应该途中劳累,心绪不佳,等过几日,必会再想起你来。”

于是,这件事被她圆过去了。除非官奴们去问李洛,不然怎么会知道她撒谎?官奴们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去问李洛这件事?

李洛回到书房,第一件事就是看看有没有被动过。

咦?似乎没有被动过啊。难道,小东西竟然没进来?

李洛有点失望,他打开存放官府公文的保密柜,一看,里面的公文都是原样的位置,似乎完全没动过。

但是很快,李洛就露出笑容。

因为,他在其中一件公文上,放了一根颗极小的沙石,而现在,沙石不见了。

被动过!

李洛心中暗笑,当做没事人一般,接着就叫来颜隼,如此吩咐一般。颜隼听了,笑着出去。

黄昏的时候,再次当花童的辛苦,又累了一天,真的辛苦了。她回到花童的小房间,拿出两个馒头美美的吃了一顿。然后,她再次掏出一条蛇,磋磨起来。

要说她抓蛇的本事,那可真有两下子。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年轻清亮的声音,“苦儿,开开门,我是颜隼,喂你喝过水的。”

辛苦心中一喜,赶紧把手中的蛇打了一个结,塞到枕头底下压着,这才含羞带怯的打开房门。

“颜隼哥哥,你来啦!奴奴还没谢谢颜隼哥哥呢。”小姑娘如同一朵烂漫青稚的茉莉花,画一般站在颜隼面前含笑说道。而她的声音,又是那么的清纯稚软。

颜隼很是无语,要不是早知道辛苦是奸细,他必定会被她的幼小迷惑。

真是的狡猾奸诈的小东西,动了主公的东西,竟然还敢留在这里。就是颜隼,也不得不有点佩服她。

颜隼藏起心事,露出灿烂阳光的笑容,“苦儿妹妹,我怕别人欺负你,特过来看看。”

这话不提还好,这一提,苦儿顿时嘴一瘪,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说来就来。

“颜隼哥哥,没…没人欺负我,呜呜。”小东西伤心了。

颜隼肚子都快笑破了,这么会装的么?厉害啊。

“苦儿妹妹,一定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只管说,我去替你教训他!”颜隼拍着胸脯,一脸凛然的样子。

可正在这时,颜隼忽然发现,苦儿的枕头一动,竟然爬出一条小蛇。

苦儿敏锐的捕捉到颜隼的表情,她回头一看,顿时尖叫一声,“哎呀!蛇!”

与此同时,被吓得脸色惨白的苦儿,就猛然扑到颜隼身上,“蛇!有蛇!”

她的整个身子都在颤抖,似乎着实吓得不轻。

“别怕别怕,一条小蛇而已。”颜隼一本正经的安慰道,“没事的。”

苦儿拍拍小胸脯,可怜巴巴的说“吓死我了,颜隼哥哥,这一定是有人想害我。颜隼哥哥,你去求求大官人,把我雕到内宅好么?呜呜!”

颜隼心道,果然如此!他装出为难的样子,接着说道“好吧,那我就去求求大官人,明天,我再给你回信。哎,要不是你,我才懒得管。”

苦儿破涕为笑,小鸡啄米般点头“嗯嗯!谢谢颜隼哥哥!奴奴就知道,颜隼哥哥最好了……”

颜隼实在受不了,敷衍了两句,就匆匆离开。

看到颜隼离开,小东西的笑容立刻就变的阴沉如水。她关上门,在角落里找到那条小蛇,两手狠狠一拉,“咯”的一声,拉断小蛇的脊椎骨。

“哼,你这小虫,差点坏了我的好事!”辛苦将小蛇的脑袋捏扁,然后扔出窗外。

第393、394节 元军征越…进京觐见

第二天,颜隼来到辛苦面前,他的笑容如同这秋日的阳光。“苦儿,主人答应了,自今日起,你调进官邸内宅,当主人内书房丫鬟,你再也不用做花童了。”

真的?辛苦装出又惊又喜的样子,“颜隼哥哥真好!奴奴就知道,只有颜隼哥哥能帮奴奴,只有颜隼哥哥愿帮奴奴!”

颜隼也装模作样的说道“苦儿妹妹,看到你,我就像看到了妹妹,当然不忍心看你吃苦,总要帮你谋个轻松体面的差事才好。主人别看做着好大的官人,其实为人最是仁慈和善。”

“只要你好生伺候,安守本分,主人一定不会亏待你的。主人的书房很重要,都是朝廷公文,涉及到朝廷大事,倘若不是你年幼乖巧,内书房丫鬟也轮不到你。”

辛苦的表情更乖巧了,很感激的说道“颜隼哥哥,真是谢谢你,奴奴一定好好伺候,安守本分,不给哥哥丢脸。”

她口上这么说,心里却腹诽道“哼,看人模狗样,年纪轻轻,也是个汉人,却甘心为鞑子大官当鹰犬,真是有奶便是娘。还让老娘安守本分,真真岂有此理。”

颜隼当然知道这小奸细心里不会感激自己。但他却想不到,小东西不但暗自骂他,还自称老娘。

很快,辛苦就跟着颜隼进入官邸内宅,在内书房见到了李洛。

“奴奴苦儿,拜见主人,拜见恩公!”苦儿一见到李洛立刻就含羞带怯的下跪,小脑袋在地板上狠狠磕了几下,“主人没爹没娘,孤苦伶仃,要不是主人好心搭救,奴奴早就饿死了,主人就是奴奴的再生父母!”

李洛很温和的笑起来,不想是个元廷大官,倒像是个大哥哥。

“苦儿,可怜的孩子,快起来罢,看你磕的。”李洛一个眼神,颜隼立刻将满脸感激之情的辛苦扶起来。

“奴奴谢过恩公主人。奴奴一定做牛做马,报答主人恩情。”小东西章口就莱。

李洛点点头,指着墙上的一张“静”字,忽然问道“这是什么字?”

辛苦看了看,茫然的摇摇脑袋,捏着衣角,小脸涨的通红,嚅嚅说道“主人,奴奴…不识字。奴奴…好没用。”

与此同时,她心里冷笑,这个字谁不认识?老娘能认识几千字,古书都读过好几本,这算什么?笑话。

李洛哈哈一笑,很大度的摆摆手“无妨无妨,不认字最好不过。嗯,本堂不在书房时,你就收拾书房,看守书房。”

辛苦心道,果然如此。倘若这狗官知道自己识字,就不会让自己收拾书房了。不识字,才合他心意。

“嗯嗯,主人放心,奴奴省得了。”辛苦很乖巧的点头。

李洛算是领教这小东西的狡诈鬼马了。他自己十二岁时,都不如辛苦有心眼。

李洛难道不怕辛苦发现自己的秘密吗?

不怕。

关于他的真实身份,关于海东的一切,都不会在书房里留下丝毫痕迹。这书房里的公文的确很重要,但那都是元廷的事。

元廷的任何事情,李洛都愿意泄露给暗中反元的白莲教。

比如,朝中有人上书建议承认白莲教之事,就是真实情报。白莲教在忽必烈死后,的确合法化了,甚至很多官员都开始信奉白莲教。

白莲教乘机大肆扩张势力,实力急遽增长,引起了元廷忌惮,再次被取缔。

白莲教在元代,曾经两次被承认合法,又两次被取缔。但大部分时间,是处于被取缔的非法状态,因为白莲教造反的宗旨始终不变。

接下来,这个辛弃疾的玄孙,就成了李洛的书房丫鬟。

当然,李洛在书房的的时候,她就不能在书房。原因很简单,辛苦人小鬼大,不是个善茬。辛弃疾那么虎,他这后代很有些肖祖,难保不会把李洛当鞑子暗算了。

如此对待辛苦,一方面当然是通过她利用白莲教。同时,李洛是看辛弃疾面子,不想让辛苦和白莲教混在一起。

…………

李洛回到泉州后的第一件大事,就是谋划罢免河南江北行省平章蒙罟歹,让萨普勒接任。

如今福建的移民已经进入尾声,尝到甜头的萨普勒,倘若升任河南江北行省平章,一定会继续主持“贩卖奴隶”。

几个月前,特察局就制定了针对河南平章蒙罟歹的方案,经过数月努力,终于查到了蒙罟歹的罪证。

元廷大员,有几个经得起查的?特察局查到了蒙罟歹很多罪证,比如贪污税款,私占牧场,盐场,侵吞汉军军饷等等。

蒙罟歹是从伯颜灭宋有功的蒙古贵族,又官居平章节堂,这些罪名根本扳不倒他这个封疆大吏。

但是,还有一件罪名,却是蒙罟歹承受不了的。

就是勾结已经被破棺戮尸的宰相阿合马,行巫蛊之事,居心叵测。

元廷大员并没有什么反谍意识,对于这种已成过往的阴私之事,也缺乏保密措施,终于让特察局的特务知道。

特察局的特务,在海东总部的指挥下,利用河南右丞巴彦和蒙罟歹的矛盾,将蒙罟歹的罪行故意泄露给巴彦。

然而巴彦不知道的,他自己的不法之事,同样被特务故意泄露给蒙罟歹。

右丞巴彦也是蒙古贵族,因为和蒙罟歹有私人恩怨,一直被蒙罟歹打压,早就伺机报复。历史上,也是巴彦接替蒙罟歹,做了河南江北行省平章,还不忘攻讦前任蒙罟歹。

如今,巴彦得知蒙罟歹勾结阿合马,行巫蛊之事的的罪行,哪里会放过机会?当下一道弹劾奏本飞到大都,揭发蒙罟歹五大罪状。

特务立刻就将此事泄露给蒙罟歹。蒙罟歹得知巴彦竟然弹劾自己,惊怒之下也上奏本弹劾巴彦不法之事,甚至动用职权暂停了巴彦的职务。

忽必烈接到河南江北行省平章和右丞两人相互弹劾的奏章,顿时勃然大怒。尤其是阿合马和厌胜巫蛊之事,现在是皇帝的逆鳞,谁与此沾边,谁就是奸党,谋逆。

忽必烈在朝会上说道“蒙罟歹乃阿合马一党,着撤职查办,锁拿进京,交御史台和刑部议处。一旦查实,立即处死!”

“巴彦虽揭发蒙罟歹,但他自己也不干净,不是一个诚实可信的奴才。着即押解进京,与蒙罟歹对质。倘若诬告,罚为奴隶。”

御史大夫脱不合出列道“奴才遵旨。”

八月底,河南江北行省的一把手和二把手,一起落马。

而早有准备的李洛,推荐福建右丞萨普勒出任江南行省的奏章,也由快马送往大都。李洛在奏章中说,萨普勒极有才干,忠心用事,实乃大元能吏,国之干城,可为行省平章。

与此同时,收到李洛之信的真金太子和张三丰,也推举萨普勒。

由于李洛之前分润了萨普勒不少功劳,说过萨普勒的好话,忽必烈对萨普勒也是有好感的。

而且萨普勒做了好几年左丞,资历完全够了,又是色目贵族,加上三个有分量的推荐者,所以忽必烈没怎么犹豫,就点了萨普勒为河南江北行省平章政事。

九月中旬,就在最后一批福建流民出海之后几天,大都就来了升任萨普勒为河南江北行省平章政事的圣旨。

二把手萨普勒,终于熬成了一把手。

为了感谢李洛,萨普勒请李洛道右丞官邸,设了酒宴招待李洛,酒足饭饱之后,有请李洛到书房说话。

“平章官人,本堂还要多谢你举荐啊。不是平章官人,本堂也不能这么快做了河南平章。”萨普勒有点大舌头的说到,因为高兴,他的酒有点喝高了,不禁有点得意忘形。

李洛心中冷笑。这么快就改口称呼我为平章官人了?之前不是中堂大人的么?还没上任,就自称本堂?你可真行啊,萨普勒。

很显然,随着萨普勒正式升为行省平章,和李洛平起平坐,他已经没有之前的恭敬之心了。官场,就是这么现实。

当然,李洛也无所谓。今年福建移民,萨普勒作为主持者,分了上百万两“卖奴银”,赚的盘满钵满,大发横财。这些银子,可都是李洛的钱!

哼,你就开开心心去河南江北上任吧,继续“贩卖”流民,继续赚我的银子。等到拿下中原,你全部要给我乖乖吐出来。我的银子,那么好拿么?

李洛笑道“平章官人本就是能吏,大汗英明,怎会忘记你?即便没有本堂推荐,你迟早也能出任平章。”

萨普勒呵呵一笑“平章官人客气了,无论如何,本堂感激不尽。你我今后一南一北,相互还要多多关照啊。”

李洛道“本堂和平章官人同僚一场,自然要相互扶持。”

两人都是自称本堂,气氛不禁有点怪异。

两人说了一些没营养的话,李洛就心中暗笑的离开,留下兀自得意的萨普勒。

第二天,萨普勒就满载着大车小车的行礼,离开泉州,去北方上任。李洛当然率领大小官吏送行。

萨普勒端坐马上,矜持的对李洛抚胸行礼,淡淡笑道“平章官人,请勿再送,本堂愧不敢当!改日平章官人北上,一定要去扬州平章府,你我把酒言欢!”

李洛也淡淡笑着回礼道“一路顺风,后会有期,本堂就不送了。”

李洛目送着萨普勒离去的队伍,心中说道萨普勒啊萨普勒,下次见面,会是何种情形呢?我很期待啊。

他很清楚,萨普勒到了河南江北行省,一定会继续故技重施的贩卖流民。李洛手下冒充奴隶商人的穆萨丁,早就和萨普勒成为“朋友”了。

萨普勒永远也想不到,李洛动用特察局的力量,费尽心机帮他谋取平章之位,竟是把自己当成移民的工具。

萨普勒虽然势利,却还是精明能干的,又是资深政客,贩卖流民的套路也都熟稔了,李洛相信他能办好差事。

办成了这件大事,李洛也轻松了很多。嗯,接下来就是为自己谋取第二任征南大将军之职务了。

十月秋税上京,他要亲自押送,去大都述职,给忽必烈敲敲边鼓。

几场秋雨之后,转眼间就来到了十月。

十月初,李洛回到海东,就有了惊喜。崔秀宁告诉他一个好消息,她又怀孕了,已经有一个多月。产期估计在明年六月。

“我希望这次是个女儿。但是,唐国肯定希望还是个儿子。”崔秀宁有点无奈的说道,摸着还很平坦的肚子。

李洛笑道“我和你想的一样,但是为了大局,最好还是儿子。”

摇篮里的雍州牧李征,听到父母的话,突然就号哭起来。

崔秀宁赶紧抱起来哄,“就算生个弟弟,也不会抢你的位子,还能陪你玩儿,你哭啥子。”

李洛笑骂,“你还听不懂人话,就这德行!”接过李征,举行抱儿子的仪式。

等到雍州牧哭累了喝足了睡下,两人有开始探讨大事。

“现在我们的人口,已经有九十万了。我又招募了一万五千新兵,新兵老兵共有十四万人。但不能再招募了,不然粮食压力太大,农业生产不足。而且,也没有好兵源了。再招募就会质量下降。”

“还有,如今海东的最大最肥沃的平原,已经没有太多移民空间了。我算过,只能再移民三四十万了,再多,就没有土地分配了。”崔秀宁道。

李洛点头“可惜其他地方不好管理,不然能养活两百万人。”

为何只将海东西部最大的平原作为移民区?海东东边,还有不少小平原啊。原因很简单,移民区要是太大,就无法有效禁海。

几万水师,当然能将西岸封锁的铁通一般,可要封锁整个海东,却根本做不到,一旦有变节者叛逃出海,就危险了。

所以,只能在最大的平原地带开发,便于水师封锁。

李洛站起来,来回走了几步,“一两年内,咱们一定要起兵。十几万兵马天天苦练,却迟迟不起兵,恐怕日久生变。”

“明年年底,我们能有多少火枪,多少门火炮,多少玄甲?”

崔秀宁扳这指头算了算,“水力锻锤应用后,每月最多可产火铳一千八支,三斤弹小炮六十多门,六斤弹轻炮各四十门。明年底,火铳应有两万支,轻炮小炮一千二百门。可以武装三万火器兵。‘’

“十斤中炮,还没有出样品,正式生产起码要到明天初。十五斤弹的大炮,我已经尽力,只有这个能力,还不知道能不能造,就算能造,也要到明天夏天。如果一切顺利,明年底或许能有十门大炮。”

李洛沉吟道“那就是起码能武装三万火器兵,差不多够了。玄甲呢?”

崔秀宁不假思索的说“从现在算起,到时最多六万副玄甲。要是没有水力锻锤,两万都没有。”

李洛道“我算算哈,咱们现在有各种盔甲七万多副,再加六万,就是十三万副,嗯,着甲率到时能达到八成。”

崔秀宁摇头“你别忘了,一旦打下东南,招兵买马的话,新兵的盔甲从哪来?”

“就算到时扩军一倍,咱们唐军仍然有四成披甲率,也不算低了。”李洛很乐观的说道。

…………

至元十九年十月初三,元廷终于下诏征讨安南,言陈氏父子不臣,必要锁拿大都治罪。

比历史上的时间提前了两年。

忽必烈命中书右丞,都元帅唆都为征南大将军,抽调各地大军二十万人,到广西两江道宣慰司集结,从思明路进攻安南升龙府。

并严令,各军必于本月下旬之前集结于两江道宣慰司,十一月初攻打安南。

鉴于元军如今水师羸弱,缺乏战船,此次摒弃了海路,完全从陆路进攻。

几天后,李洛和崔秀宁终于接到征南大将军唆都出征的消息。

李洛也赶紧回到泉州,写了奏章准备亲自押解福建赋税去大都,在忽必烈面前刷存在感,接任征南大将军。

现在,就是等唆都大败的消息了。

唆都会大败么?

特察局已经将所有军事情报送到了安南,安南也提前几个月准备,而且占据地利人和,倘若不能打败唆都,那就是废物,亡国活该。

十月初八,李洛走海路,在罗昱的水师护送下,亲自押运赋税进京。

十月十七,李洛率领的押运队伍,才进入大都城。在户部办完了交接手续,李洛回到驿馆,等忽必烈召见。

他的奏章应该早到了忽必烈的手里,按照规矩,他只能在驿馆侯旨。

直到十月二十,一个中官才来到驿馆,宣李洛觐见。然而,此次觐见不在大内,竟然在大都郊外的“下马飞放泊”猎场,也就是后世的南苑。

“李平章,请换了猎装,跟俺走吧。”中官说道。

李洛苦笑道“中贵人见谅,在下并未携带猎装啊。”他哪里知道忽必烈大叔会在猎场召见?

中官道“无碍的,李平章过虑了。这就去吧。”

李洛身穿紫色质孙服,腰横玉带,就这身打扮跟着中官出了大都南门,望“下马飞放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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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5、396节 南苑秋围…生死一线

李洛前年跟随高丽王后来过一次“下马飞放泊”,所以他并不陌生。可等他来到“下马飞放泊”,却仍然有点惊讶。

原来,今日还是皇帝秋围大猎的日子,不但忽必烈来了,很多清贵大臣也来了,到处都能看见怯薛侍卫和亲军的影子。

他们无论文武,个个骑骏马,挎强弓,而且全部穿着猎装胡服,很多人还牵着猎犬,肩膀上架着鹰隼,显得很是英武。

忽必烈出征时用的九旈黑尾、九旈白尾苏鲁锭大纛,高高伫立在一处缓坡,显得不可一世,苏鲁锭大纛之下,隐隐可见金黄色的华盖。

李洛在中官的引导下,策马穿过密林河谷,往忽必烈大纛之处而去。一路上,很多官员贵族看见他,都不禁露出讥讽之色。

这是谁啊?怎么穿着朝服就来了,上朝么?没有猎装,没有鹰犬,连弓箭都没有,来此作甚?

而认出李洛的人,则知道他是曾经的征东大将军,江华郡公,墨尔根拔都。

李洛在山坡上下马,徒步来到忽必烈的华盖之下,暗骂着跪下,口头上恭敬无比的说道“微臣李洛,拜见大汗,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然后,又对忽必烈身边的真金太子行礼道“微臣李洛,见过太子殿下。大人千岁千岁千千岁。”

什么?万岁万岁万万岁?千岁千岁千千岁?

华盖周围的侍卫和清贵大臣,一个个面色古怪。他们可从来从没听过什么万岁万岁万万岁的说法。呵呵,这个人,还真会编好话。

第一次听这话的真金太子有点愕然,而已经听过一次的忽必烈,则高兴的哈哈大笑。

“好,万岁万岁万万岁!墨尔根拔都,你总算来了。不过,你如此打扮前来,倒是独一份啊。嗯,平了身子吧!”被众星捧月般簇拥着的忽必烈,坐在马扎上呵呵笑道,显得很是和蔼。

“喳!谢大汗!”李洛站起来,这才有机会看了忽必烈一眼。

蒙古尚白,忽必烈身穿绣着金线的白甲,白盔之下露出两条花白的鞭子,衬映着肃重坚毅的脸庞,显得更加威严。

李洛还看到几个身穿猎装的女子,其中一个还是熟人,赫然就是破格封为丽嫔的金光若。按照蒙古风俗,女子也可打猎,必要时甚至杀阵杀敌。

金光若看到李洛,清亮的眸子露出一丝喜色,微笑着对李洛点点头。

“你在福建做的很好,朕很满意,没有让朕失望。”忽必烈难得的夸了李洛一句。

李洛抚胸行礼道“微臣何德何能?这一切都是仰仗大汗天威洪福,微臣才能办好差事。”

忽必烈点点头,没有再和李洛说话,他站起身来,挥鞭指着南方,意气风发的说道“我们在此秋猎,唆都带着二十万大军去安南打猎。这都是打猎,并未什么不同,只不过,我们的猎物是野兽,唆都的猎物是安南人。”

“如今,日国已灭,日本行省已经设立。可安南却敢不听话,那就只能灭了,成为安南行省。”

清贵大臣们一起抚胸行礼“大汗,我大元必定旗开得胜!”

枢密院使伯颜则出列说道“大汗,不是奴才扫兴,第一次征讨安南,大军无功而返,实是因为安南人不但狡猾的像狐狸,他们的地形,也不利于大元铁骑驰骋。此次唆都打安南,未必就能大胜啊。”

伯颜说的虽然委婉,但意思却明白的紧。他认为,有可能失败。

李洛觉得还是伯颜比较清醒,其他大臣都过于乐观了。安南不是那么好打的。历史上元朝三次征讨安南,全部以失败告终,损兵折将数十万人。失败的原因,无一例外都是和地形气候有关。

接替阿合马的左丞相桑哥赶紧说道“大汗,奴才以为,安南到底是小国,就算一时得意,又能在我大元铁骑面前坚持多久?日国隔着汪洋大海,还不是被我大元打下来了?何况区区安南。”

李洛不失时机的出来说道“圣上,微臣以为,安南山高林密,瘴气横行,大元勇士不习山林之战,又水土不服,骑兵难以逞威。征南大军二十万劲旅,安南必定不堪一击,可倘若安南人猴子一般钻入林中,坚壁清野,这仗就难打了。”

李洛的意思和伯颜一样,同样委婉的表示,不看好唆都。

忽必烈深深看了李洛一眼,环顾大臣侍卫们,用蒙语说道“朕年幼时,朕之祖父,伟大的成吉思汗,曾经对朕说过一番话。成吉思汗说,我最爱的孙子忽必烈啊,世上的人呐,只分为两种。”

“第一种人是猎人。他们是勇士,是勤劳的主宰者,是弓箭和骏马的主人,是长生天眷顾的高贵之人。”

“第二种是猎物。他们是懦夫,是被恐惧所征服的弱者,是懒惰的胆小鬼,卑微的奴隶。他们必须要用自己的血肉,来献祭给猎人。”

忽必烈说到这里,语气忽然一变,变得说不出的阴森,“可伟大的祖父又告诉我,忽必烈你记住,人要么当猎人,要么当猎物。当你不想成为一个猎人时,那么你自然成为猎物。一个人,不可能既不当猎人,又不当猎物,根本没有第三个选择。”

李洛听到这里,不得不承认,忽必烈所转述的铁木真的话,极有哲理,是强者的智慧哲学。

忽必烈拿起一张弓,抚摸着弓背,神色充满追忆,继续说道“成吉思汗还说,忽必烈啊,猎人和猎物是可以互换的。当你不努力时,当你丧失勇气和斗志时,你就会变成一个猎物。而一个猎物拥有了勇气,就能变成猎人。这,才是最可怕的!”

“这才是最可怕的啊!所以,一个猎人,必须永远战斗,不停打猎,附近的猎物打光了,就打远处的猎物。远处的猎物打光了,就打更远的猎物。这样才能,不断获取新的猎物,永远保持猎人的勇气。”

忽必烈拉开强弓,引而不发,气势如龙如虎,沉声道“我大蒙古国从成吉思汗开始,不停征讨四方,攻伐天下,永不停止!就算大元征服所有的国,也要发现新的敌人!一直打下去!”

李洛暗自点头,忽必烈不愧是蒙元的一代雄主。他的想法,其实就是后世的假想敌战略,如同后世的丑国,不间断的打仗,始终保持强大军力。

整个蒙元时代,对外战争三年一小打,五年一大打,都没有消停过。蒙元的对外战争,比历朝历代加起来都多。

“有些无用的汉人腐儒,劝朕不要屡次兴兵。哼,他们除了读过几本书,又知道什么大道理?不打仗,难道让大元勇士们变成不知刀兵的太平之犬么?”

忽必烈“嘣”的一声松开弓弦,一支鸣镝顿时直刺苍穹,紧接着,早就等待皇帝号令的亲军们,就在方圆数十里的林苑之内,开始驱赶野兽。

南苑秋围正式开始了。

“哗啦啦!”数以千计的猎鹰,身上挂着写着主人名字和编号的小木牌,腾空飞起,猎场的上空,顿时黑压压的一片,当真是鹰击长空,乌云蔽日。

与此同时,数以千计的猎犬,也狼群般嘶吼着冲进密林。

这叫赶山,利用鹰犬将大量野兽从高山密林中逼出来,然后让皇帝权贵们弯弓射猎。

“你们都去打吧,谁要是空手而归,当心朕的鞭子!”忽必烈半真半假的笑道。但了解忽必烈的大臣知道,皇帝可不开玩笑。你要是射不到猎物,是真会被鞭子抽的。

“喳!”大臣们领命,冲下山坡骑上骏马,带着各自的护卫冲向巨大的猎场。就连真金太子等人,也要独自去打猎。

“太子大人,微臣和太子大人一起围猎吧。”李洛赶紧对震金太子说道。

跟着真金太子,真金起码会分给他一只猎物,不用被忽必烈赏赐鞭子吃。

真金笑道“那墨尔根拔都就随本宫射猎吧。来啊,送墨尔根拔都一副弓箭。”

紧接着,一个东宫怯薛侍卫就取下一副一石半的骑弓,递给李洛。那侍卫笑道“墨尔根拔都肯定是能拉开这张弓的,就送给墨尔根拔都吧。”

这侍卫把“拔都”两字咬的很重,似乎有意讥讽。或许,他不认为李洛这样的小白脸能在马上拉开一石半骑弓。

李洛接过一石半的骑弓,端坐马上一扭腰,堪堪拉开满月,但并不轻松。

李洛的力气很不小,又练习过一年半载射箭,在地上能拉开两石的步弓。可现在骑在马上,拉开一石半的骑弓就很费劲了。

但是李洛很清楚,他的射箭准头,却极其一般,骑射的本事,更是拿不出手。要想在奔驰的马上射中十丈外逃窜的猎物,几乎不可能。

侍卫们见李洛能拉开,倒是有点意外。一石半的骑弓,已经算是强弓了。大部分骑弓,都是一石。

“果然是墨尔根拔都!”那侍卫竖起大拇指夸赞道。

“走吧!”真金一抽鞭子,带着李洛,家臣和侍卫们,冲向北边的山林。那里正发出各种野兽的吼叫,肯定有收获。

众人刚刚冲过去,一大群野兽就被从林中赶出来,李洛一眼看去,就看见了羊,鹿,野猪,狼等野兽,见到众人又四处乱窜。

“嗖!”

“嗖!”

真金太子眼疾手快,骑术精湛,一边纵马一边连发两箭,一只山羊一头梅花鹿,顿时背脊中箭,翻倒在地上挣扎。

“大人神射,微臣万万不及啊。”李洛赶紧奉承了一句。

真金哈哈大笑,“李洛,你再不开弓,猎物就要跑光了!”

与此同时,一班东宫侍卫也从两边包抄,合围猎物,纷纷放箭。

“嗖嗖嗖”的破空声中,侍卫们纵马驰骋,娴熟至极的将一只只逃跑的猎物射倒,竟然鲜有虚发。

甚至,有几个侍卫箭术尤其高明,每一箭都精准的射中猎物的眼睛。

李洛看的暗暗心惊,这些侍卫的骑射本事,当真厉害。更可怕的是,蒙古军队中这样的人一抓一大把。

此时李洛也无暇多想,他拉弓搭箭,勉强拉开一石半的骑弓,骑着上下颠簸的马,带着瞎猫撞上死耗子的念头,射向十几丈外一头逃窜的狼。

这一箭,李洛压根就没指望射中。别说一箭,就是十箭,他也未必能射中。

然而,诡异的事情竟然很操蛋的发生了。

那只狼“嗷”的一声哀鸣,肚子上已经插了一支羽箭,似乎正是李洛射出去的箭。

被射中的狼虽然没死,却一头栽倒,爬起来跑了几步,又再次栽倒。

我靠!这也行?李洛心里兀自不敢相信,他慢腾腾的打马过去,来到重伤濒死的野狼傍边一看,这才终于确定,是他射的。

“哈哈,墨尔根拔都,箭术要得啊!”不远处的真金太子哈哈大笑道。

李洛脸上有点发烧,笑着掩饰道“太子大人过奖了,微臣的箭术,实在不值一提。”

不远处的侍卫对真金太子喊道“大人快追,猎物快跑了!”

李洛将猎物装进麻袋,驮在马后,等他忙完这一切,周围竟然没人了。真金太子和侍卫们,都追猎物去了。

原来,没人像李洛这样,射到一只猎物就下马收取。他们射到的猎物,身上带着刻着名字官职的箭,猎物是谁的很好辨别。只有射猎结束,才统一收取猎物。

李洛松了一口气,真金太子走了正好,自己也不用再射了,免得丢人现眼。这只狼是碰运气,可运气哪里一直有?

正在李洛将要上马时,忽然那匹马打个响鼻,嘶叫一声,撒起蹄子就跑,差点踢到李洛,转眼就没影了。

该死的马!还欺负陌生人?

李洛恨不得一箭射过去,这马不是他的,而是大都官马,李洛只骑了半天。可是,官马都是训练有素的,怎么突然会发疯逃走?

李洛顿时感觉不对,他猛然转过身一看,就直接愣在当场。

离他仅仅七八丈远的距离,竟有一头高大的人熊,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它棕色的毛发,和枯草的颜色很像,之前竟然没有发现。

李洛感觉嗓子发干,两腿发软,一颗心紧张的快要跳出胸腔。

此时,真金和侍卫们追赶猎物,早就在数里之外了。他的马也没义气的逃跑了。皇家猎场很大,就算他呼喊求救,等到其他人来救,也绝对来不及。

这头人熊看个头,站起来足有两米高,最少七八百斤重,如今近的距离,它只要一个冲刺就能扑过来。

李洛根本逃不掉。至于打…呵呵。

此时此刻,李洛没有想起任何事,没有浪漫的想警花,没想儿子,没想唐国,甚至没想自己,他眼里只有这头巨熊。

绝境之下,李洛突然出奇的冷静下来,体内激素的大量分泌,竟然让他进入一种因为恐惧而产生的诡异兴奋之中,如同吃了兴奋剂。

不知不觉间,李洛的弓箭就对准了巨大的人熊的脖子。此时他的力量不知为何,似乎一下子增加不少,加上站在地上,一石半的弓竟然并不费力的拉到极限,被稳稳操纵在手里,平时拉弓时手指的疼痛感,也出奇的消失了。

这是,恐惧产生的力量,潜力!

此时此刻,李洛好像进入一种半虚半实的忘我状态,他的脸色通红,眼睛亮的怕人,一眨不眨,神色狰狞而诡异。

“吼——”人熊嘶吼一声,身子一动,枯草披靡之中,就如同一辆坦克,带着凶嚣狂野之气猛扑过来。

熊的速度,并不慢,动作一点都不笨拙。七八丈远的距离,转瞬就到。

说时迟那时快,人熊凶恶的面孔在李洛眼中急遽放大,闪电般冲到眼前。

正在这时,似乎被某种力量控制的李洛,终于鬼使神差般,全力射出了羽箭。

“噗”的一声,强劲的羽箭,隔着仅仅两丈远的距离,穿过人熊厚厚的毛皮,射入它的脖子,竟然穿了过去。

如果此地有个旁观者,一定能看到李洛这一箭射的又狠又追又稳,似乎是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勇士。

“吼—”人熊发出一声可怕的嘶吼,快速扑击的速度陡然下降,巨大的疼痛让它只能凭着惯性撞击过来。

李洛身子一躲,转身拔腿就跑。

“吼—”狂怒的人熊带着穿过脖子的箭,吼叫着追过来,可是速度却慢了很多。

李洛一口气狂奔一里多,那头人熊的速度越来越慢,就在追到十丈之内时,终于一头栽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李洛眼前一黑,双腿一软,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此时他才发现,浑身竟然汗出如浆,内衣全部被冷汗湿透,脸上也火烫一片,像是发高烧。

两支胳膊也酸的要命,双拳都难以握紧了,就好像刚才经过了一场极其剧烈的运动。

他不知道,当时他将弓拉到极致,如同雕像般,保持这个姿态近半分钟,耗空了体内的力量。

真是凶险啊。刚才完全就是死里逃生。倘若当时他上来就逃跑,或者没有激发潜力,此时应该就被撕碎了。

“媳妇儿,儿子,对不起,我差点回不来了,就差一点,没死在元兵手里,而是被一头畜生当点心吃了。”直到此时,李洛才想起家人,不由心生愧疚。

今天是个教训。以后,不能这么大意了。

李洛不知道是,今天直面绝境,离死亡如此之近,却又被他险而又险的解决,已经升华了他心底的勇气,以及那种豁出去拼命的狠劲和冷静。

这种面临死亡的狠劲,勇气,冷静,是李洛之前并不具备的。如果说李洛之前不算是个勇士,那么从现在起,他真的拥有了勇士之心。

这一点,李洛自己并未意识到。

足足坐了半刻钟,李洛刚恢复了一些力气,就看见大群人马呼啸而来,最醒目的,赫然是九旈黑尾九旈白尾苏鲁锭大纛。

忽必烈来了!

“大汗!前面有一头被射死的人熊!”一个侍卫纵马飞报。

被射死的人熊?

忽必烈闻言上前瞅瞅,笑道“还是头公熊。人熊凶猛,可不好射,朕射猎无数,也只射过几十头。不知是哪个勇士所射啊?”

李洛快步跑过去,对着忽必烈的马头一拜,“微臣李洛,见过大汗!”

咦?忽必烈看见李洛出现,一指不远处的熊尸,“李洛,这熊是你的猎物?”

李洛道“大汗,这头人熊,是大汗的猎物啊。”

忽必烈一愣,很诚实的摇头,“朕今日虽然收获不少,却没射过人熊。这不是朕的猎物。”

李洛道“托大汗洪福,微臣运气不错,竟然射的这头熊。微臣为了谢大汗恩典,特将此熊献给大汗。所以,正是大汗的猎物啊。”

“哈哈哈!”忽必烈开怀大笑,用马鞭指着李洛,“好你一个高丽小儿,真真伶俐的紧!还能猎取人熊,不愧朕赐你墨尔根拔都的美号。也罢,朕就领了你的情!”

李洛每次和他见面,都能让他高兴,忽必烈不禁对李洛的印象更好了些。

“谢大汗恩典!”李洛珍重的谢恩道。

周围的侍卫和大臣,无不对李洛侧目。这人,很会讨大汗欢心啊。

忽必烈端坐马上,抚须笑道“墨尔根拔都,朕收了你的礼物,你还要谢恩,不符合蒙古人的规矩。朕也不能小气了,回头再赏赐你。嗯,你就跟在朕的身边,随朕射猎罢。”

“喳!”李洛领命道,借了一匹马,混在扈卫大臣当中。心想,回头再赏赐我?会是什么赏赐?

一路上,年近七旬的忽必烈策马疾驰,箭不虚发,老当益壮,不愧是活过八十岁的长寿之人。

侍卫们只负责围堵野兽,却不射猎,只让皇帝一人过瘾。

足足又射杀了十几只猎物,忽必烈才下旨歇息,准备烧烤猎物,举办野宴。

不久,真金太子和其他大臣也纷纷赶到御营所在。

“李洛,你怎么掉队了?”真金太子看到李洛呵呵笑道。

等他得知李洛竟然射了一头人熊,就不禁对李洛更是刮目相看。这个李洛,不但聪明机敏,箭术也很了得,还真是个文武双全的人才。

一个时辰之后,草甸上处处都是烤肉的香味,处处都是粗狂的笑声,蒙古贵族经常参加的野宴,又开始了。

ps本章这个情节早就想写了,一直拖到今天。算是为男主的自身涅槃做一个交代吧。我觉得,一个男人,如果没有勇士之心,是很难成为一个大英雄的。一如既往求支持!蟹蟹哦,大家多多顶我,没有曝光,只能拼排名了。

第397、398节 这个赏赐…太烫手了。

蒙古贵族极其喜欢野宴,以地为席,以天为盖,无拘无束,恣意欢快。这个时候的蒙古大汗,也是最平易近人的,往往不分尊卑的和臣子们团团围坐在一起,喝酒吃肉。

今日和忽必烈围坐在一起的,不是蒙古清贵,就是信重大臣,全部是一二品大员,除此之外的官员,就没有资格了。

李洛作为江华郡公,福建平章,今天又讨得了皇帝欢心,自然有资格坐在这里,但离忽必烈比较远,离真金太子却比较近。

周围都是粗犷洪亮的蒙语谈笑声,加上烤肉的烟熏火燎,以及中间摔跤武士的吆喝声,观众的鼓掌声,怯薛侍卫的马头琴声,使得气氛很是轻松热闹。

参加摔跤的是两个蒙古大臣,都是有根脚的贵族,也不年轻了,却呼喝连连,赤膊光背的扭打在一起,相互往死里摔扑厮打,博得众人阵阵喝彩。

这一幕,估计也就元朝才能出现了。

此时,一头烤的焦黄冒油的乳鹿脊,被恭恭敬敬的送给忽必烈。忽必烈抽出腰间的金刀,割了一块肉扔到嘴里,再举起装着马奶酒的皮囊一阵痛饮,欢快无比。

“大汗,好酒量!”安童恭维的说道。

忽必烈豪气干云的说道“蒙古男儿,要能骑最烈的马,喝最烈的酒,征服最烈的敌人和女人!当年灭金时,朕还是个年轻人,在蔡州城看到金国末帝的尸体,高兴金国已灭,连喝五酒囊!”

众人听了,又是一阵恭维,大汗海量,乃是普天之下一等一的大英雄云云。原来,蒙古习俗极重饮酒,酒量越大,证明越是胆气雄豪,胸襟开阔。

后世北方极重拼酒,甚至以酒量定人品,就是受到元代胡化的影响。

所以,贵族大臣们纷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肆意笑骂,好不快意。

李洛眼看众人拼酒越来越厉害,心中有点害怕。他吃了几块肉,喝了些酒,就向真金太子告个罪,不声不响的尿遁而走,打算等到野宴快结束时再回去。

此时已近黄昏,很有几分寒意了。李洛看着层林尽染的山色,以及北国的寥廓风光,不禁迎风畅怀,很是快意。

正在这时,山风一吹,一阵幽香扑来。李洛凝目一看,就见到一个身穿猎装的美丽女子款款而来。

是金光若。

“李洛哥哥,你是在躲酒么?”金光若笑靥如花的说道。她在夜宴上不时关注李洛,所以李洛尿遁躲酒的事,瞒过了别人,却没有瞒过她。

李洛有点尴尬,呵呵笑着掩饰道“光若妹妹也是躲酒么?”女子之间,也要拼酒的。

金光若仍然表现出一个娇憨女子的模样,她有点气恼的轻轻一跺脚,带点娇嗔的说道“是呀。我们高丽人,哪有他们能喝?怎么拼得过他们蒙古人?我一看你离开,就知道你是躲酒。”

李洛看着她灿烂的笑容,心中多少有点不忍,倘若他一起兵,金光若的下场会是什么?金光若毕竟吹过枕头风,帮他李洛说过话。他一旦造反,忽必烈怎么可能放过金光若?

哎,可怜呐。

所以,对于可能注定要成为牺牲品的金光若,李洛也格外的温和。“光若妹妹,宝石用完了吧?这次入京,我又带了不少给你,还有不少南方特产,让你用来打点。”

“真的么?那就谢过李洛哥哥了。嗯,李洛哥哥是高丽人的英雄,很为高丽人争气呢。李洛哥哥受大汗重用,小妹也脸上有光。”金光若容光焕发,似乎在宫中过得很不错。

她对李洛的芥蒂,早就没有了。宫中贵人,哪个没有在宫外有强援?她的强援,也只有李洛了。毕竟,两人“都是”高丽人,在异国他乡当然要精诚团结,相互提携。

所以,金光若巴不得李洛的官越做越大,权势越来越大,她也好有依靠。

没有李洛征东大胜,就没有她丽嫔的嫔位。每次面对李洛,她的心情也总是复杂无比。

“看到光若妹妹在宫中平安无事,还受大汗宠爱,我也放心了。”李洛也心情复杂的说道。

李洛和金光若在这说话,其实并不忌讳。因为元朝宫妃比较自由,男女大防也宽松的多。就是忽必烈看到两人谈话,也不会怪罪。

两人聊了会旧事,直到看到夕阳西下,才分开各自回去。

李洛看着金光若夕阳下的背影,竟然感觉一丝悲凉,一丝同情。

李洛忽然又想到“伯父”李签,这注定也是个悲剧人物吧。还有不少人,到时都没有好果子吃。

回到野宴会场,众人皆已经喝的心满意足,看样子快要散场了。

李洛来到真金太子身边,指着莽莽山林说道“大人,南方十万大山,到处都是这样的树林,而且山势险峻,瘴疠蛇虫,湿热异常。北方战士去了,就像虎落平阳。龙搁浅滩。此次南征,悬呐。”

真金太子目光一敛,“你是不看好这次征越吧。你觉得唆都会败?”

李洛道“太子大人,不精海战,不可征日。不精山战,不可征越。唆都虽是良将,未必精通山地之战。此战万一大败,损兵折将还是小事,于我大元国威却大有干碍啊。”

真金太子这次是听明白了,“你想代替唆都?可唆都是大汗钦定的南征统帅,如今刚刚出师,怎好临阵换帅?没这个道理。”

李洛笑道“大人言重了,微臣安敢如此狂妄。只是为了大元,心生忧虑罢了。不过,此战万一不顺,而大汗又有心换帅,微臣自然也不会推辞。”

真金太子哈哈大笑,有手指点着李洛,“你这厮,忒不痛快。直接说就是了,何须拐弯抹角!也罢,看你也是一片忠心,万一唆都不幸兵败,本宫自会举荐你接任镇南大将军。”

在他看来,李洛这个高丽人忠心能干,先是征日大胜,后又平定福建,又能猎杀人熊,是个精通战阵的良将,担任镇南大将军的资格够了。

“微臣谢过大人。微臣倒也不是贪功,只是想为大元,为大汗,为大人多做点事罢了。”李洛很是认真的说道。

…………

第二天,李洛所住的馆驿,来了一个客人。

张三丰,张真人。

“哎呀,张真人大驾光临,未及远迎,恕罪啊恕罪!”李洛看到张三丰,顿时满面春风。

张三丰最让李洛喜欢的是,他心里只有道家兴衰,绝对不会管闲事,更不会告密。他对蒙元,也不可能忠心。再说,他也不知道李洛在海东的秘密。

所谓“大元遗老张三丰”只不过是个借口,不愿意和朱元璋合作罢了。

张三丰一副仙风道骨的高人风范,他打量一下李洛,笑道“无量天尊,多日不见,李居士越加英华内敛,气度清越了。当真做的好大事啊。”

李洛心中一突,“自然做的好大事,这镇南大将军,在下倒是想试试。”

“镇南大将军……”张三丰大有深意的瞅了李洛一眼,“的确不是小事。只是,李居士也觉得南征必败么?”

“哦?难道张真人认为南征必败?在下只是觉得南征取胜不易,倒不是认为必败啊。”李洛讶然说道。

张三丰施施然坐下,浮尘潇洒的往后一扬,双手互掐的打个“子午诀”,有点高深莫则的说道“贫道观南国气运,陈氏社稷如日中天,哪有丝毫衰败之相,又安能亡国?是以,唆都必败无疑。”

你可拉倒吧。李洛心中腹诽,口中却道“既然真人知道南征必败,为何没有劝谏皇帝呢?”

张三丰冷笑,“贫道乃方外之人,奈军国大事何?劝谏无益,劝谏何为呢?”

李洛点头,叹息道“真人真是高山仰止啊,在下敬服。想必除了弘扬大道,真人真的是清静无为了。”

果然,提到道家,张三丰精神一震,“如今皇帝颇为信重道家。密宗佛教已经无力肆意打压道家了,道宗起码能与某某教分庭抗礼。而且,李居士的治理日国之策,改神社为道庙,这与我道家,大有弘扬,贫道多谢了。”

李洛摆手道“何须真人谢我。在下看来,只有道家才是天地真理,煌煌正道,当然要全力宣扬,开道家盛世。在下但力所能及,必不遗余力弘道。”

“善哉!”张三丰行个道礼,“李居士名非道士,实为道士也。贫道欣慰至极。”

自从和李洛合作后,李洛对道家的善意,张三丰,张留孙,各大掌教等大道官,都是看在眼里。尤其是李洛在日国推行的弘道政策,令道士们非常满意。

这些真人们根本不关心谁做天下。他们只关心,掌权者对道家是否足够重视。

在他们看来,李洛已经具备让他们扶持的资格。当然,所谓扶持只是让李洛拥有更大的权势,而不是扶持他造反。道士们还没有这个魄力。

所以,张三丰今日来见李洛,是代表道家势力而来。

李洛当然也心知肚明,当即表态道“但为弘道,在下义不容辞,除非有心无力也。”

张三丰笑道“居士拳拳向之心,贫道已知。无量天尊,居士慧根深重,气运加身,来日不可限量,此乃福缘哉!”

这就是再次达成协议了。

两人云山雾罩的聊了一会儿,张三丰就站起来告辞,“镇南大将军之事,贫道等自会说与皇帝分晓。这就告辞了,后会有期。”

李洛送了张三丰离开,李洛又去见了御史中丞脱不合。

来到脱不合的御史大夫官邸,李洛通报姓名,很快就被迎了进去,直接到了脱不合的书房。

“李洛哈剌不花,见过台相!”李洛一见到脱不合,就立刻抚胸行礼,用蒙古语说道“多日不见台相,我很是惦记,可看到台相仍然像一只矫健的苍鹰,我就感到高兴和安慰。”

御史大夫是御史台之首,总揽监察大权,俗称台相。

脱不合的头发胡须已经花白了,可是听到李洛的话,却很是高兴。

“哈哈,你这小子,可是第一次来老夫府上!嗯,你干的很不赖,不枉费本台看重你。”脱不合很爽朗的笑道,还用苍劲有力的手拍拍李洛的肩膀,很有老辈关爱后辈的热情。

脱不合,是元廷中少有的肃毅刚正之士,虽有严酷之名,但站在元廷的角度,他是一个能臣,也是少有的熟悉汉学的蒙古大臣。

李洛给脱不合的印象很好。两年前,李洛担任宁海州达鲁花赤,脱不合奉旨监察沿海州县,在宁海州发现李洛忠心能干,国语熟练,就暗暗记住了李洛。

之前李洛能顺利出任福建平章,脱不合也出了举荐之力。

“台相,昨日大猎,为何不见台相随驾?下官不知何故,所以才冒昧上门打扰尊贵的主人。”李洛很乖巧的说道。

脱不合闻言有点感动,“还不是因为唆都南征之事。老夫以为,唆都为人不够谨慎,而陈氏父子奸诈如狐,所以不宜为南征统帅,就向大汗数次进谏换帅,惹的大汗不快,令我歇息半月。”脱不合说话,还是比较文雅的。

李洛知道,忽必烈越老性子越固执,越来越喜欢乾纲独断,越来越喜欢猜疑,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胸襟宽广,从谏如流的“宽厚圣天子”了。

李洛心中明了。脱不合绝对没有失宠,他仍然是忽必烈的清贵信重大臣,用不了几天,忽必烈就会重新想起脱不合。

所以,李洛仍然很恭敬的说道“大汗想必是为了脸面,这才不纳台相之谏。毕竟皇帝金口玉言,言出法随,既然钦点唆都为帅,自然也不好朝令夕改啊。但台相老成谋国之言,大汗必是知晓的。”

脱不合点点头,“李洛,你也算是良将了。依你之见,此次南征结果如何?”

李洛装出忧虑之色,“恕下官之言,此次南征,多半无功而返,甚至损兵折将也很有可能。台相说得对,传闻陈氏父子乃窃国之贼,犹如曹操之辈,向以奸诈著称。唆都虽是良将,然计谋恐非其对手。”

“第二,安南那地方,大元勇士很难施展,湿热难耐,山多林密,瘴气密布,蛇虫横行,将士此去,多有水土不服者,如此贸然南征,难有胜算。”

李洛说的话,脱不合非常认同,顿时对李洛更加心生亲近。如今朝中对于南征都是信心满满,认为比跨海征日更简单,而持悲观看法的,不过寥寥数人。

“那以你之间,该当如何打这一仗?”脱不合问。脱不合当然是老将,但他同样不会打山地战。蒙古将领,绝大多数人只会玩骑兵。

李洛道“首先是,骑兵不能太多,而蛮兵必不可少。少用蒙古色目精兵,多用蛮兵。再就是分化瓦解,安南并非陈氏父子铁板一块……”

李洛大而化之的说了一下个人看法,但保留了很多。既让脱不合知道他很有见地,又不会为他人做嫁衣。

脱不合听了比较满意,突然冷不丁说道“要是唆都不幸兵败,老夫就举荐你继任镇南大将军!”

这完全是脱不合自己提出来的。

不久之后,李洛就拜谢脱不合,离开了台相府。

李洛刚刚回到馆驿,忽必烈的赏赐就到了。昨天大猎时,因为李洛把人熊献给了忽必烈,忽必烈当时很高兴,说回头赏赐他。

可当知道忽必烈的赏赐,李洛顿时就傻了眼。他看向来送赏赐的宦官,神色很是懵然。

“中贵人,这,这是……”

原来,皇帝赏赐的,竟然是两个妙龄女子!这个赏赐……太烫手了。

那中官笑吟吟的说道“李平章,你不谢过大汗恩典么?”

李洛按照规矩谢过忽必烈的恩典,赶紧将那中官拉到一边,悄悄塞了一块宝石,再次为难的说道“中贵人,我家娘子…哎,不怕中贵人耻笑,本官要是领了她们二人回去,怕是家宅不安呐。”

那中贵人嘎嘎笑道“李平章竟是惧内之人!当真好笑!”

你笑个屁啊,谁惧内?谁惧内!李洛心中暗骂,嘴上还是很客气,“请中贵人指教。”

这宦官道“这有何难。大汗只说赐予你,可没说赐予你为妻,也没说赐予你为妾。”

李洛拿起圣旨一看,果然如此。其实,忽必烈当然是赏赐给他为妾的,只是圣旨中没说这么细罢了。

但,这个空子就可以利用。

李洛怎么可能接受忽必烈赏赐的女人为妾?别说他没想过纳妾,就算他纳妾,他也不敢要忽必烈赏赐的人。

等到中官走了,那两个女子才一起向李洛行礼,用蒙语问安。李洛也直到此时,才看清两人的长相。

这两女都是十七八岁年纪,皮肤是小麦色,身材高挑,五官也算精致漂亮。可那气质神色,绝对不是汉家女子,也不是高丽女子。

蒙古女子?也不像。蒙古女子的脸型五官,没有这么精致。

“你们叫什么名字?”李洛不禁问道。

左边的女子神态略甜,说道“奴家没藏出梅。”

右边的神色为冷,说道“奴家野离朵步。”

李洛一听这两个姓氏,顿时明白了,党项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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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9、400节 今无大将军,在下妻妾不保也!

没藏氏和野离氏,不但都是党项贵族,也是西夏大族。西夏被蒙古帝国攻灭后,大多数西夏人被屠杀,剩下的要么降蒙成为探马赤军,成为色目人。要么成为“世奴”,也就是世世代代为奴隶。

很显然,这两个女子,都是世代为奴的。不过,由于是宫女,身份比普通奴隶要高,不然也不会被皇帝赏赐给臣子为妾。然而,忽必烈自己多半也不认识她们,肯定是让中官随意挑的。

忽必烈老了,对女色已经不大上心,宫中很多美貌女子,都被他大方送出去,给将领大臣为妾,以示优容。

皇帝赏赐的女人,都送到家里了,你可以不爱,但不能退回去,也不能转送他人。

不然,就是大不敬。

李洛今天接到的圣旨,其实不是真正的圣旨,没有盖玉玺,更没有经过翰林院承旨,只是一道皇帝的便条手令。

上面只有十几个字“赏墨尔根拔都李洛宫中好女子两人为眷属,钦此。”

可即便不算真正的圣旨,却仍然是君命,不容拒绝。

怎么?朕赏赐你的女人你竟敢不要?看不起朕?

李洛想了一下,对着两个“好女子”说道“大汗赐你二人与本堂为奴,本堂自然不会亏待你们。今后,平日里你们只管负责清尘即可。”

为奴?清尘?

两女对望一眼,心中疑惑不已。不是为妾么?宫中很多姐妹,都被皇帝赏赐给大臣为妾啊。

两人顿时松了口气,心中暗喜。好不容易被放出宫,她们终于有机会逃走了。

在她们看来,妾室比奴婢也强不到哪里,倘若大妇厉害,日子还不如奴隶好过,她们不愿意替人做妾。

没错,没藏出梅和野离朵步,从小就被同样在宫中为奴的长辈教导,她们是大夏国人,出身党项高门,不应该是奴隶,只要有机会,就一定要逃出皇宫,再不为奴。

逃出皇宫,再不为奴!这个信念,早就铭刻在两人的骨子里。

所以,自小她们就主动去当没有宫女愿干的马奴,喂养伺候皇宫马匹,趁机学了一身不错的骑术,以备有朝一日逃走时,不至于连马都不会骑。

她们曾经听说,党项人的国还在,说是少数党项人逃到川西,建立了一个小小的吴国。蒙古皇帝可怜他们,也就没有灭了这据说不到万户人口的小小吴国。

要是她们逃走,偷偷去川西找到这个吴国,就不用当奴隶了,起码可以找一个族人嫁了,好好过日子。

可是在御马苑为奴十年,两人竟然没有离开宫城的机会。如今,机会终于来了。

“奴婢遵命。”两人听到李洛让她们负责清尘,立刻恭敬的领命,同时脸上神色都是欲言又止。

李洛只当不知道她们是党项人,很温和的问道“你二人是否还有话说?”

没藏出梅鼓着勇气说道“主人,我二人是宫中御马苑出来的,惯会养马,保管养的膘肥体壮。”

李洛明白了,“你们还想养马?”

两女一起点头。她们主动提出养马,当然是方便偷马逃走。

李洛很痛快的说道,“既然你们愿意养马,那就养马吧。好了,马就在偏院马房,你们眼下就可去喂马料。”

“是!主人。”两女毕竟不是那种城府很深的人。她们不知道,她们不经意露出来的喜悦之色,已经引起了李洛的疑惑。

等到两女下去,李洛看着两人的背影,眼睛微眯的摸着下巴。

喂马而已,哪个女子愿意干这活儿?她们却甘之如饴,听到不是做妾,不但不失望,还有轻松之色。

古怪。

“阿山!”李洛喊道。

完颜阿山立刻出现在李洛面前,低声道“郎主请示下。”

李洛吩咐道“你多留意养马的两个女子,但不要让她们心生警觉。我要知道,她们到底有何古怪。”

为何让阿山来办?因为阿山在亲卫中年纪最小,长相最是老实憨厚,却又非常机灵。他不但是亲卫,同时也是特察局安插在亲卫队的成员。

“诺。”阿山领命退下,自去安排了。

到了晚上,阿山回来禀报说“郎主,她们两人嘀嘀咕咕的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话,不是蒙语,不知道是什么话。她们的确很会养马,而且会骑马。属下估计,她们的骑术不错,可能还会射箭。”

骑术不错,主动养马,不能做妾毫不在意…这几条一串起来,李洛忽然就有些明白了。

她们,多半是想当逃奴,溜之大吉。

真是幼稚,这个世道,你们两个女子,就算逃走又能如何?说不定还不如奴隶。

李洛懒得管她们,完全无所谓。她们逃走,自己省事。她们不逃,刚好养马。横竖无事。

“她们,可能想逃走。不用管她们,就只当不知道。但是,偸马偷钱可不成。”李洛叮嘱阿山,“她们说的话,应该是党项话,你听不懂也不用理会。”

说道这里,李洛忽然心中一动,对啊,西夏语。为何不趁此机会,和她们学西夏语?将来很可能用得上。

李洛说干就干,命人将两个女子叫进来,批头就问“你们的党项语,是跟谁学的?”

没藏出梅和野离朵步异口同声的用汉话回道“是跟祖父学的。”小时候,两人祖父还健在,不但教她们党项话,还给她们讲述当年大夏国的故事。

两人有点忐忑,不知道李洛怎么忽然提起这茬。

可是紧接着,李洛的话就让她们有点惊愕。

李洛笑道“你们教本堂学几句党项话。只要教得好,本堂不但有赏,还可以满足你们一个要求。”

学党项话?大夏都亡了好几十年,会说党项话的虽然还有,可都是残留的遗民。除此之外,谁会巴巴的主动学党项话?

“是,主人。奴婢不敢教,只是将奴婢知道的党项话,说与主人知晓。”性格更冷静的野离朵步说道。

“好,那就开始吧。你们坐下,先把夏国最常用的文字写出来,在用汉字标注读音。”李洛很有信心,因为他有学外语的天赋。

两人顿时露出为难之色,“主人,我们虽然会说汉话,却不识汉字啊。”

“无妨,写完你们念出来给我听,再解释一遍即可。”李洛笑道,吩咐摆出纸笔。

两人一直伏案写到天黑,才各自写了一千多个西夏文字。

第二天,李洛又让她们教授发音,很快就搞明白西夏文字的发音规律,当天就开始学习常用语。

李洛学习党项话的进展如此之快,顿时令两女惊讶不已。这个李洛,真是一个聪明人啊。

第三天,李洛没再继续学党项语了,而是去东城善德坊东瀛郡公府,拜访一个故人曾经的日国龟山上皇。

东瀛郡公府看起来也不小,算是一座郡公府邸。可是门可罗雀,冷冷清清,就连府门前的车马场坪,都长出了杂草。

一个奴仆斜躺在大门下,无精打采。

“江华郡公李洛,拜访东瀛郡公,快去通报吧。”李洛下马,带着几个亲卫直接上门。

那奴仆看到李洛鲜衣怒马,前呼后拥,知道来头不小,哪敢怠慢?当下唱一声诺,一溜烟的抢进去通报主人了。

颜隼等人笑道“这厮,倒也恭敬。”

很快,里面就传出脚步声,龟山和他儿子世仁,也就是曾经的后宇多天皇一起出来迎接。

“欸,大将军阁下,徐山有失远迎,快快请进!大将军驾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啊。”改名徐山的龟山连连鞠躬说道,神色有点激动。

能不激动吗?不知道多久,东瀛郡公府都没有一个像样的贵客登门了。

李洛虽然早就不是征东大将军,可是龟山仍然称呼他为大将军阁下,这让李洛有点感慨。

“东瀛郡公别来无恙?在大都还习惯否?”李洛也客套的拱拱手。其实,这话本就没必要问,只要看到龟山父子眉宇间的愁云,就知道他们的日子不可能好过。

日子好过的亡国之君,怕也只有汉献帝和溥仪了。

龟山请李洛等人进入空旷的东瀛郡公府,神色显得既局促不安,有尴尬无比,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之事。

刚进入中院,龟山终于艰难的开口说道“大将军乃是贵客,今日登门寒舍,在下很是欢喜。只是,只是囊中羞涩,难以准备美酒珍馐,只能粗茶淡饭了。”

什么?李洛不禁打量了龟山一眼,果然见他面有菜色,不复之前那种养尊处优的的红润丰泽。

竟是到了这一步么?郡公的俸禄也不算少,逢年过节皇帝还有赏赐,怎么说龟山一家也不至于过的这么潦倒。

“东瀛郡公,何故至此啊?”李洛被请入客厅坐下后,明知故问的说道。

龟山等人奉茶后,仍然保持着日国的正坐习惯坐下,对李洛说道“大皇帝仁慈,每月拨一百贯钞,逢年节还有赏赐,并无亏待。加上在下亦有不少积蓄,原本不差花销。”

“然而,大都城内有帮浮浪子弟,隔三差五上门勒索,明火执仗。不消半年,竟被他们勒索干净。近日,只靠妻妾典卖首饰度日啊。”

李洛听了很是无语,说道“为何不上奏皇帝?”

龟山苦笑道“他们都是权门贵子,在下哪里惹得起呢?又被他们威胁,不敢上报大皇帝知晓。”

龟山之所以不禀奏忽必烈求助,不光是受到威胁,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是不是忽必烈暗中授意的。

李洛却是知道,绝对不是忽必烈授意的。忽必烈的确是个狠辣的主儿,但是他好面子,也不会这么下作,当然不会暗中授意勒索龟山,顶多是装作不知道罢了。

正在这时,曾经的日国皇后藤原佶子,蹀躞着步子来到李洛面前,温婉无比的下拜说道“阁下,膳食只有面饼,豆腐,鸡卵,萝卜。粗茶淡饭,还请见谅。”

李洛笑道“夫人客气了,客随主便,在下已经很叨扰了。”

等到饭食上来,果然只是这几样家常菜。加上龟山家人口不少,李洛还带了好几个亲卫,就是分量都不够吃。

酒,也是便宜的马奶酒,似乎还兑了水,很是寡淡。

龟山一家很是尴尬,但看见李洛并无怒色,才稍微放心。

龟山夫人等女子正要退出,李洛却道“无妨,夫人也请在此厅用饭吧,在下也不算外人了。”他知道,龟山家中就这些饭菜了,她们退下,就会饿肚子。

藤原佶子道了声谢,就带着几个女子在旁边用膳。

李洛吃了一块萝卜,心中五味杂陈。无论如何,也不能当亡国之君啊,否则,有命吃萝卜已经不错了。

对于龟山,李洛还是感激的。没有龟山,他就不知道先秦失传古籍的存在。客观而言,是龟山和他的祖宗,保存了这些珍贵无比的华夏宝典。就凭这条,李洛也要给面子。

不然,他完全不必在这吃萝卜豆腐。

颜隼等亲卫也饿了,坐在傍边没心没肺的大口撕饼,大口吃菜。而藤原佶子等一群女子,却小口小口的吃,显得很是珍惜。

想当年,在京都皇宫,她们也是钟鸣鼎食来着,如今似乎过惯粗茶淡饭的日子了。

皇后藤原佶子虽然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但心里却愁云密布。首饰已经典卖完了,从京都带来的金银珠宝,也被那帮恶棍勒索一空,俸禄还要一个月才能领到,这日子怎么过呀。

李洛顺便吃了一些,混了个饱,就对颜隼说道“取一千贯钞来。”

“诺!”颜隼起身出门,不一时就从外面的马车里取出一千贯纸钞,递给李洛。

李洛将一千贯钞放在桌上,又取出两颗价值不菲的蓝宝石,对龟山说道“东瀛郡公,这些钱财,是在下送你的礼物,务必收下。”

龟山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大将军阁下折节来访,在下如此薄待本就汗颜无地,如何能收受阁下的礼物!”

他很想收下,但又拉不下这个脸。

正在他推辞间,忽然外院传来一阵嚣张之极的喝骂声,间杂着鞭子的噼啪声。

“瞎了狗眼的奴才,再敢啰嗦就宰了你这腌臜货!”

随着一个厉声的叱骂,门“哐当”一声被肆意踹开,紧接着,一群身穿华丽质孙服,挎刀提鞭的青年就大摇大摆的昂然而入。

“哈哈,好一个豆腐萝卜宴,好大的场面啊!徐山,你的日子还挺滋润嘛。”一个青年看到席上的菜品,顿时嬉笑起来。

‘’场面不小,不小!好萝卜,这么白!豆腐也很白!”

“对的对的!你看,这饼子也是,又白又圆!”

一群华服青年语调夸张的指着席面,一边用猥琐的目光追着藤原佶子等女眷逃避的背影,极度没品,全无德性。

“徐山,你欠我们的钱财,该还清了吧?”为首的一个色目青年,似笑非笑的看着龟山,手里的鞭子空中一抽,啪的一声。

“矢罗阁下,在下并无欠债,你们三番五次来勒索在下,究竟是何道理?在下已经倾家荡产,并无钱财了。”

龟山神色悲愤的说道。这个矢罗仗着是宰相桑哥的儿子,已经带人勒索了他价值几十万贯的金银珠宝。可矢罗等人越是贪得无厌,有恃无恐,他就越觉得是忽必烈暗中授意。

“哈哈!”名叫矢罗的色目青年狂笑起来,淡蓝色的眸子满是猫戏老鼠般的嘲讽,仰着又尖又高的鼻子,用鞭子指指桌上的纸钞和宝石,“没有钱财?那这是什么?咦,这宝石真是稀奇!”

矢罗旁若无人的抓起两颗蓝宝石,啧啧称奇,挠着淡金色的头发,“嗯,好家伙,不错,好极了。徐山,这宝石是好,但还不够偿债,你说怎么办是好?咹?”

他一边说,一边将宝石揣进兜里,又抓起一千贯纸钞,分给其他几个华服青年。

“来,伙计,这些是你们的。”矢罗三下五除二就将一千贯钞分的干干净净。

龟山气的浑身发抖,怒声说道“阁下!这不是在下的钱财,还请放下!”

矢罗点头“你说的没错徐山,这不是你的钱,是我的。哈哈哈!”

矢罗等人为何如此肆无忌惮?因为他们精准的把握了龟山这亡国之君的心理。

他们勒索的越凶狠,越无止境,龟山就越怀疑是大汗授意他们这么做,就越不敢告状。

这个把戏,他们之前就在宋国废帝那里试过了。

果然,龟山等人屁都不敢放一个,每次来都有收获。其实,他们也知道龟山已经没有油水,但他们今天还是来了。

为何?因为龟山还有妻妾女儿。

尤其是龟山夫人,那可是做过皇后的人,和其他女人当然不同,而且并不老,风韵犹存,那滋味,必定要得。

还有龟山的后妃公主,有一个算一个,今天都要吃了。

矢罗等人当然看见了李洛等人。但是,他们不认识李洛,干脆就直接当空气忽略了。和龟山这样的亡国之君交往,还上门吃萝卜的客人,能有什么来头?

李洛一直冷眼旁观,没有说话。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些人如此下作,并不是忽必烈授意。别说忽必烈,就是他们的长辈,估计也不知道。但他们却将龟山一家吃的死死的,就是掌握了龟山的恐惧心理。

从政治利益的角度考虑,元廷君臣是绝对不愿意虐待日国君臣的。愿意很简单,因为南方还有很多国家和部落没有被征服,倘若对日国君臣太苛刻,其他国家的君臣还愿意投降么?

他倒要看看,这个矢罗还能搞出什么花样儿。

“徐山,你的钱还不够偿债,就拿你妻女来抵债吧!你不要怕,我也不带她们走,就是让她们陪我们快活快活,我们何时来,她们何时宽衣解带伺候就成!”矢罗终于道明了最后的目的。

“当然,你也可以拒绝,甚至去告状。到底怎么选择,我给你一杯酒的功夫考虑。”

龟山神色惨变,哀求的看向李洛,此时他越加怀疑,是忽必烈授意这些恶棍来虐待自己。

“阁下……”龟山想开口求助,可如果是鞑子皇帝授意故意要逼死自己,求李洛又有什么用呢?反而还拖累李洛,却于事无补。

所以,他求助的话还是咽了回去。

矢罗看见龟山似乎是想向这个吃萝卜的客人救助,这才仔细打量了李洛一番。

咦?此人…气度尊贵,那几个年轻汉子,个个携弓挎刀,一身彪悍之气,还冷冷瞅着自己,似乎是这人的护卫。

嗯,此人应该不太简单,可能走眼了。

“在下矢罗,敢问阁下何人?”矢罗的狂态收敛了一些。他是坏衙内不假,但他不是个没脑子的蠢衙内。

李洛淡淡说道“本堂李洛,江华郡公,福建平章,大汗御赐墨尔根拔都。”既然他知道不是元廷君臣授意,那他就要管一管了,不然的话,反而与他的名声不利。

就是忽必烈知道,也会认为他懦弱怕事,不知大局。

李洛!

矢罗等人心中一跳,他们不认识李洛,可却听过李洛的名声。此人乃是大元朝最年轻的平章节堂,靠军功爵封郡公,还被大汗赐予智慧勇士的美号。

要说个人功名,在大元年轻一代中,李洛绝对属于最拔尖的那群人。虽然这李洛不是蒙古贵人,也不是色目贵人,可据说他也是出身高门,绝非小门小户。

更重要的是,他还是太子党,受到太子信重,和主公也关系匪浅,又是脱不合看好的人才。

这样的人,矢洛罗倒不是得罪不起,可是得罪李洛的代价,太不划算。

“原来是墨尔根拔都,我等倒是失敬了!”矢罗笑呵呵的抚胸行礼,扔掉鞭子,然后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马奶酒,一扬脖子喝尽。

“这杯酒,在下自罚,还请墨尔根拔都不要介意才是啊。”矢罗说话客气起来,淡蓝色的眸子也露出一丝狡黠之色。

我自罚一杯,算是给你面子,你就只当没看见今日之事,大家都好。

李洛点点头,“矢罗郎君客气了。不过,你拿的宝石和纸钞,却是本堂之物。”

“原来是墨尔根拔都之物,哎呀,误会,误会了!”矢洛恍然大悟般一拍额头,赶紧取出宝石,以及一千贯纸钞,笑呵呵的放在李洛面前。

李洛淡淡说道“既然是误会,那本堂当然不会介意。”

矢洛笑道“那在下就告辞了,后会有期。”说完,就要带人离开。

“郎君留步!”李洛喊了一句。

矢罗眉头一皱,转身道“墨尔根拔都还有何见教?”心想,这李洛不会不依不饶吧?哼,我乃宰相之子,色目大族,他确定要和我撕破脸么?

却听李洛道“矢罗郎君,安南未平,南方多国皆未平。郎君明白本堂的意思么?”

矢罗并不蠢,他转而一想,当即明白了李洛的用意。心道,李洛此人,不愧是年轻一代的俊杰,自己真是拍马不及。

“在下受教,不愧是墨尔根拔都,谢了。”矢罗再次抚胸行礼,然后看着龟山道“徐山,看墨尔根拔都面皮,你我的债务一笔勾销,在下不再登门拜访!你好生谢过墨尔根拔都才是!”

矢罗说完,就扬长而去。

龟山郑重的整理冠带,站起来对着李洛就俯身下拜“今日若无大将军,在下妻女不保!大将军恩德,在下无以为报矣!”

就离开大都,往海津而去。

第401、402节 那就…战吧!

龟山父子,以及后妃公主,也都一一拜谢李洛。

李洛道“东瀛郡公是本堂带到大都,自然要有所看顾。感谢的话无需再提,这些钱财你务必收下。”

龟山再拜道“大恩不言谢,他日若有在下效劳之处,必定唯大将军之命是从。”

李洛心道,我当然还要用你,因为我想要日本,到时你就能派上用上了。虽然日国已经被元军占领,但反抗并未完全停止,北条氏的残余势力仍然在本州北方的陆奥国坚持抗元。

李洛道“在下即将离开大都,今后再有危难,你可直接上奏大皇帝,起码不至于被小人欺凌。”

龟山道“在下谨记大将军良言。有一事,在下不吐不快,敢问大将军,姈子如今……怎样?”

之前还以为李洛娶了姈子,但现在看来,似乎不像。

李洛笑道“她好得很,你无须挂念就是,她倒是担心你们。”

龟山也不敢多问,但只要姈子安然无恙,他这叔父也就放心了。

李洛待了一会儿,留下钱财,就告辞离开。龟山一家亲自送出门去不提。

第二天,李洛就离开大都,直接往海津而去。

马车内,李洛则是让没藏出梅和野离朵布教他继续学西夏语。到了海津的时候,李洛的西夏语已经可以简单交流了。

这让两女很是无语。李洛仅仅学了三天啊,就能和她们说党项话,这也太快了吧?

更让两人郁闷的是,一直呆在马车里,竟是没机会偷马逃走。

就在两人准备翌日逃走时,却发现来到了海边,竟是要上船了!

这还有机会偷马逃走么?

看到一望无际的大海,两人都是一脸幽怨。

“出梅,快要上船了,咱暂时无法盗马逃走了。而且我琢磨过,光有马也不成。”野离朵布说道。

没藏出梅也皱起蛾眉,“我晓得。咱没有银钱在身,就算骑马逃走,也会没饭吃。可要偷钱,太难了。”

两人从小就当马奴,又骑术精湛,路上趁着喂马的便利骑马逃走,可以说是轻而易举。可是接下来怎么办?吃什么?住哪?冬天到了,又穿什么保暖?

她们可不是专业窃贼,偷钱这么高技术含量的活儿,她们怎么做得来?

野离朵布忽然眼睛一亮的说道“等下,我有办法了!新主人不是说,只要他学会党项话,就会赏赐咱吗?有了赏赐,咱不就有钱了?”

没藏出梅闻言也是喜形于色,拍手道“可不是么!有了赏赐,咱就有钱逃走了!”

然而,李洛暂时完全忘了赏赐的事,直到上船,也没有赏赐,甚至提都没提。

两女是第一次坐船,晕船晕的厉害,吐得七晕八素,也顾不上赏钱的事了。

六七天后船到了泉州港,两女已经成了两滩泥,站都站不起来了,脸色如同生了大病般难看。李洛只好让亲卫们扶着她们下船,塞进马车里。

就这么一路进了泉州城,两女哪里有力气骑马逃走?只能任命般进了平章府。

李洛一回来,一道小小的人影就飞奔出来,似乎很高兴的给李洛行礼道“主人终于回来了!”

李洛从大都回来,辛苦当然很高兴。因为这意味着,接下来她能又搞到元廷新的机密了。

李洛看了这小东西一样,心道你装的可真像啊。

刚回到官邸,特察局福建分局的李扬,就来向李洛汇报一件事情。

“禀报主公,主公之前交代寻找郑思肖的事,如今已经有眉目了。”李扬道。

李洛精神一震,“郑思肖在哪?在他老家连江县么?”

李扬摇头道“不在连江,而是在苏州承天观。近日,他回到连江祭祖,才被我们找到。请主公示下,如何处理?”

李洛不假思索的说道“策划一个绑架,让别动队员动手,秘密送到海东!切记,万万不可伤了他,要以礼相待。他的家属,一起绑走。还有,他写了一本书叫《心史》很是紧要,务必把文稿一起带到海东。”

《心史》是带有史诗性质的诗歌散文集,不但艺术价值很高,也有史学价值。《心史》在明朝崇祯年间于苏州一口枯井发现,用铁函封存,上书“大宋孤臣郑思肖”。

李扬奇道“此人的确在写一本书叫《心史》,快要完成了。主公如何得知?”

李洛指指上面“老君托梦所知,天意也。”

李扬顿时不敢多问。心道难怪主公专门寻访郑思肖,原来是老君托梦。

郑思肖是谁?乃是不仕蒙元的一代大儒,《心史》作者,写下“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的著名诗人。

此人是郑庄公后裔,不但才气纵横,气节操行也很坚贞,宋亡之后,宁可隐姓埋名,也绝不出仕蒙元。

郑思肖还是文天祥和赵孟頫的挚友,与两人多有唱和之作。历史上,他对文天祥坚持抗元极尽讴歌。相反的是,赵孟頫出仕元廷后,他又决绝的和赵孟頫绝交。

他擅长画兰。宋亡后,元朝官员索画,威逼利诱,郑思肖表示头可断,兰不可画!

而且,郑思肖虽是大儒,却偏偏信奉道家,主张儒道合一,儒既是道。这样的大儒,正是李洛构建唐国意识形态需要的哲学人才。

…………

大越国(安南),天长府古礼城,太上仁寿宫。

安南陈朝,有两京。皇帝所在的升龙府,叫帝都;太上皇所在的天长府,叫陪都。

但是,和日国一样,安南陈朝实行的也是“太上院政”制度。军政大事悉有太上皇裁决,而当今皇帝,其实不过是太上皇的助手。

安南之所以实行太上院政制度,是因为常常要对中原王朝称臣纳贡。为了安南皇帝的尊严,这些事就由太上皇来出面,大权也就掌握在太上皇手里。

也就是说,皇帝所在的升龙城虽是京都,但陈朝真正的权力中心,却在天长府古礼城。

此时,距离陈氏篡夺李氏王朝,建立陈朝已经一甲子,陈朝连出几个明君,经过陈太宗、陈圣宗、陈仁宗三代君主励精图治,消灭割据,加强集权,陈朝迎来了安南历史上第二个盛世,史称“武元盛世”。

数百年来,无论是丁朝,李朝,还是陈朝,皆以华夏自称。对中原王朝称王,对内称帝。大言不惭曰我国华夏苗裔,受天眷命,奄有中夏,薄海内外,莫不臣服……

安南以此自称华夏,将周边占城、真腊、暹罗、哀牢、牛吼蛮等全部称为蛮夷,强调华夷之辩,打着以夏征夷的旗号,四面征伐,拓展疆土。每次大胜,就树立“征蛮碑”纪念。

此时,安南版的汉字“喃字”虽然已经出现,但并非主流。主流文字仍然是正统汉字。陈太宗还下令仿照《春秋》编写了《大越史记》,记载了南越国赵佗道到李朝的千余年历史。

而安南兴科举,建孔庙,文教制度一如宋朝。但是,在政治上,陈朝实行的却是“王侯政治”。

陈氏宗室贵族,不但拥有大量庄园,还任宰相,太尉,太师等高官。陈朝军队,也多由王侯统帅。甚至,为了巩固陈氏家天下的政权,规定皇族必须族内通婚,不许娶外姓女子。

所以,陈朝的后妃,也都是陈氏族人。总之,血统之混乱,令人发指。

陈朝在军事上设立讲武堂军校培养军官(不错,就是讲武堂军校),采取征兵制和军屯制,编选精锐设立四天、四象、四神军,共十二军为禁军,常备军高达三十万人。

如今的太上皇陈晃(陈圣宗),在位二十年后已于四年前让位给太子陈昑,居于天长府古礼城仁寿宫,仍然掌握大权。

此时,古礼城太上皇宫内,正集合了陈朝大多数的重臣大将,就连升龙城的皇帝陈昑,都来到父皇所居的宫殿。

中原入冬寒冷,而安南仍然温暖如春。仁寿宫外的广场上,排列着甲胄鲜明的禁卫军,以及作为宫廷礼仪的大象和骏马。

大殿内,近百位陈朝大臣正在参加朝议,争论不休。他们之中,近半是陈氏宗亲王侯,几乎全是三品以上大员。

之所以说是几乎,是因为只有一个年轻人,身着五品官员朝服。至于为何只有一个年轻的五品官有资格参加朝议,是因为他是宋人,名叫李交。

李交以宋朝义士之名,几个月前及时给陈朝送来了宝贵的元军机密,又代表了远在爪哇的宋廷协助抗元,所以受到了陈朝的礼遇,被陈氏朝廷赏了礼部员外郎的官职,破格参议军议。

如今,陈朝已经在两个月前就任命陈国峻为都督大将军,节制各路兵马。以陈日燏和陈庆余为副都将军。并从各路讲武堂军校中选拔人才,充任军官。

陈朝,早就准备就绪,严阵以待了。

陈朝不是没有努力过议和,但无法接受元廷过于苛刻的条件。在陈晃召集全国父老召开“延洪之会”时,父老们一致认为破釜沉舟,与元军决战。

此时,年仅四十有余的太上皇陈晃坐在宝座上,侧面也坐着一个身穿龙袍的青年,正是陈朝当今皇帝陈昑。

“诸卿不要再争论了。昭国王,元寇誓不罢休,如今你仍旧主张议和,真是昏聩无知!”太上皇陈晃很不满的俯视自己的五弟,爵封昭国王的陈益稷。

陈益稷是陈晃异母弟,陈太宗第五子。因为他博学多才,相貌俊美,是陈太宗最喜欢的儿子,一度想要传位给他。

历史上的陈益稷属于投降派,在第二次元越战争时投降了元朝,企图借助元朝力量夺取皇位,后来客死中原鄂州。以至于后世越南人意淫汉王陈友谅是陈益稷之孙。

天地良心,陈友谅祖上好几代都是小民百姓,他祖父怎么可能是安南王族?这不是扯淡么?

陈益稷受到太上皇兄长的斥责,心中不服的说道“皇兄,元军势大难敌,能战胜一次,难以战胜第二次,就算战胜第二次,所谓事不过三,又如何能战胜第三次?”

“倘若抗拒到底,不但百姓涂炭,社稷也有覆亡之危啊。不如北面而事之,效仿高丽旧例,此乃小国之道也!”

陈晃闻言更是恼怒,呵斥道“荒谬之极!尔为宗亲,何出此言!蒙元者,夷狄也,以禽兽据中夏,腥膻遍地,岂可拱手投降,同流合污!”

昭文王、东神军元帅陈日燏,也对陈益稷怒目而视,怒道“五哥胆小懦弱,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是何道理!皇兄说得对,蒙元夷狄,岂可事之!莫若玉石俱焚,鹿死谁手,未可知也!”

“我大越有军民七百万,精兵数十万,仁人志士数不胜数,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手,有何惧哉!如今兵马已备,粮草已齐,知己知彼,军民战心如虹,正可一举克敌!”

陈日燏手握三万大军,是十二军中统兵最多的元帅,此人在安南历史上很有美名,乃是安南名将。陈日燏说话带着中原河北口音,以至于元朝使者曾经误以为他是真定人。

陈日燏麾下还有宋将赵忠统领的五千宋军。宋亡后,很多宋人逃到安南,赵忠甚至带了兵马来投,被陈日燏接纳,推举为义宋军统领,三品武官。

太尉、相国、昭明王陈光启也出列说道“陛下,如今大越军略完备,一切准备就绪,实在不宜再起议和之论。昭国王,你别忘了,你不但是宗亲,也是大越的臣子,议和之语,再也休提。”

紧接着,兴道王陈国峻,兵部尚书黎文休,户部尚书张汉超等人,纷纷表明抗元之心绝不能动摇,甚至要求严惩朝中本已经势微的议和派。

陈益稷见到主战派如此强势,也只能老老实实的闭上嘴巴。他的少数党羽见到昭国王不敢再说话,也都不敢吱声。

兵部尚书黎文休忽然看向最后面的,也是唯一的五品官李交。

“李先生,元军最近的消息,真的确切么?”

李洛拱手道“黎尚书放心便是,只要唆都不临时变卦,消息便不会有误。”

黎文休点点头,对陈晃道“太上陛下,诚如李先生所言,那这一仗,我军已经利于不败之地了。”

陈晃点头“元军二十万,多是骑兵,我军三十余万,只要诱敌深入,坚壁清野,元军必败。”

陈日燏出列道“皇兄,我朝将升龙府故意让给元军,坚壁清野,让元寇抢无所抢,同时分散众军,出没山林,不断袭击骚扰。等到元军粮草断绝,精疲力尽,就集合兵马,四面围攻。”

“臣弟以为,如此一来,唆都必定放弃京畿路。我军则在京畿路利用山林阻击。逼迫唆都只能改走京东路,从咸子关撤离。如此,我军可在咸子关设下重兵……”

这个方略,本来已经是陈日燏根据李交的情报拟定好了的,现在陈日燏做了一些改动,主动将唆都引到咸子关,伏击元军。

这的确是一步又稳又狠的阳谋。但陈日燏之所以能制定出这个战略,也得益于李交提供的情报。

现在,元军的兵力构成,兵马数量,装备,主帅打仗的习惯,甚至所带粮草数量,进军路线,战略意图,战术目标等等,全部在陈朝君臣掌握之中。陈朝已经做到了知己知彼。

加上兵马数量还占据优势,又是主场作战,这一仗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之前,陈朝君臣还不敢相信李交的情报,甚至怀疑李交是元廷奸细,可是元军一出兵,探子的回报就印证了李交消息的可靠。

此时,一个三品武将从陈日燏身后站出来说道“太上陛下,昭文王所言极是,末将也认为,咸子关至关重要,还有章阳渡,西结这几处,都是紧要之地,应该设置重兵,层层阻击。”

这三品武官正是宋将赵忠,也是陈日燏麾下大将之一。

陈晃拊掌道“好好好,昭文王和赵将军言之有理。那就在这几处多多布置兵马。”

太上皇说完,又看向神色寡淡的昭国王陈益稷,笑道“五弟,既然你战心不足,有心议和,不如就暂时交出麾下兵马,交给昭文王统帅吧。”

陈益稷作为几大宗王之一,统帅着北象军,有两万人马,其中主力是象兵。可是太上皇陈晃借口他不敢战,轻飘飘一句话,就剥夺了他的兵权。

陈益稷心中怨怒,暗道你夺了属于我的皇位,如今又剥夺我的兵权,真是可恨之极!

但是,陈晃是太上皇,他根本反抗不了,除了乖乖遵旨,又能如何呢?

“遵旨。”陈益稷一脸苦涩的说道,从怀中取出一块象牙兵符,递给陈日燏,“六弟,北象军暂时就由你统帅了,你可要多给五哥留些精兵啊,别让两万人都战死沙场了。”

他这话的意思是,你不要拿我的北象军当消耗,让他们打头阵。还有,北象军是我的部下,战后你还得还给我,不能有去无回。

陈日燏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大方的笑道“五哥言重了,小弟自然有分寸,你放心就是。”

别看陈益稷心怀异心,可陈朝大多数人还是团结的。有想法的,主张议和的,甚至包藏祸心的,不是没有,但却不多。

唯一可虑的,也就是南边的占城国,以及哀牢的牛吼蛮趁火打劫。不过,占城和哀牢诸蛮夷早就被大越打怕了,应该不敢放肆。

李交听着朝堂上的军略议论,嘴角不知不觉升起一丝微笑。

镇南大将军唆都,这次多半在劫难逃了。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陈朝也绝对不会太好过,损失不可能小。

“报!”

正在这时,一个风尘仆仆,浑身冒着热气的探马,进入大殿禀报了最新的军情。

“太上陛下,陛下,元寇大军前锋,昨日凌晨已到支棱关!”

来了!陈朝君臣顿时神色凝重起来。

那就……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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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3、404节 安南谍影…大儒归唐

安南朝议结束后,李交回到城中的住处。

“官人回来啦。”一个长相秀美的安南女子笑吟吟的迎上前来。这女子是陈晃赏赐给他做妾的宫女,名叫阮姬,是李朝宗室后裔。

李朝被陈氏篡夺后,男性近支宗室被陈氏屠戮一空,女性和远支宗室全部改姓为阮。所以,后世的安南第一大姓阮姓,其实应该是李姓。

阮姬温柔的帮李交脱下官服,换上一件宽松的蓝色燕居越服。

由于安南在宋初才从中原王朝独立出去,之前千余年一直是中原王朝的直属郡县(北属时代),所以越服就是汉服,而且是隋唐汉服,典雅华美,与后世的“奥黛”完全不同。

安南越服(汉服)的断层,和中原汉服断层的原因相似,都是因为满清入主中原。在清朝的压力下,安南千余年的汉服传统,逐渐满化,演变为后世的越南国服“奥黛”。

安南汉服和奥黛的关系,就像中原汉服和旗袍的关系。

“好了,你下去吧。”李交换了燕居汉服,对阮姬淡淡说道。

刚开始,李交还以为阮姬是安南王派来监视自己的。可很快他就试探出,此女并没有肩负监视之意,这说明,他已经取得安南君臣的信任。

不过,李交还是和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虽然两人已经圆房,但似乎李交只把她当做一个并不宠爱的妾室,对她比较冷淡。

李交不能和她太亲密,不然,很多事情就不方便背着她了。

阮姬见李交仍然一如既往的冷淡,心中有点黯然。但还是为李交端茶倒水,亲自下厨做饭。

李交进了书房,关上房门,闭目思索了一会儿,就出来吩咐一个越南奴仆道“去咱的商行,让王朝奉来见我,报上月的账目!”

“诺!”越南奴仆听到家主吩咐,一溜烟的出门去李交开在东城的商行。

作为崔秀宁的首批学生之一,李交和李雍李扬等人平辈,早就是个业务老练、职独当一面的特务头子。

所以,李交当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是带了一个商队来的。这商队中的几个管事,全部是特务。他们平时只做生意打掩护,需要时才协助李交办差。

来安南潜伏几个月了,李交不但官儿做的有滋有味儿,生意也做的风生水起,是个混得很好的“宋朝遗民”。当然,安南人谁也不知道,生意其实根本不是他的。

没过多久,商社中的王朝奉,就带着算盘和账目,登门来拜见东主。

“姬夫人。”王朝奉一进门刚好在院中遇见阮姬,立刻陪笑着打招呼。

“王朝奉来报账么?官人在书房,你自去罢。”阮姬客套的点头致意,完全没有多想。这王朝奉是官人的商社总管,时不时就要上门汇报的。

王朝奉其实也是个年轻人,他熟门熟路的来到后院李交的书房外,敲门道“东主,小人是王裕。”

李交打开门,“进来吧。”

等房门一关上,王裕立刻行礼小声道“属下见过司局使!”

特察局总部的司局使,是崔秀宁兼任,并未任命他人。而各地分局的主官,也叫司局使。李交在唐国的官职,正式名称是唐国特察局驻安南等地分局司局使,挂司马军衔。

安插在安南、占城、哀牢的几十个骨干特务,以及大量眼线,都在李交掌握之中。

而王裕,则是副使。他是崔秀宁第二批学生,挂都统军衔,在特察局也算资深老特务了。

“免礼,副使坐吧。”李交让王裕坐下来。

李交将安南朝堂上的事情小声说了一遍,就提出了要求。

“派人将消息送到海东,如今战事已开,每半月就要传回一次消息,务必让君上和夫人知晓战事进展。”李洛交代。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王裕真的开始报账,就啪啦啪啦打起算盘,连门外都能听见算盘声。

李交也真正拿起账本查看。

生意当然是掩护。可既然要拿生意做掩护,那么就必须真正有生意在做,这才是最好的掩护。

不久之后,王裕就挟着算盘和账本,出了书房,离开李交的住处。

“哈哈,李老弟,你做着礼部员外郎的清贵官儿,却还有生意在做,真令为兄羡慕啊!”李交一出书法,就看见一个登门的熟人赵忠。

赵忠是宋将,麾下五千宋军,如今是昭文王陈日燏麾下几员大将之一。

历史上,安南抗元之战中,赵忠所部竖起大宋战旗,悍不畏死,以哀师之锐,奋击元军,勇猛如虎。元军看见宋军战旗,还以为宋朝已经成功复国,大惊失色,元军中的汉兵顿时大乱,导致元军大败。

可以说,元军第二次征越失败,赵忠统领的宋朝残军都起了很大作用。

李交来到安南后,得知赵忠的身份,就刻意结交。而赵忠得知李交也是“宋人”,还是爪哇朝廷的使者,立刻心生亲近,两人很快就称兄道弟,成为好友。

李交在客厅请赵忠坐下,两人照例一边喝酒一边下棋。下了一盘棋后,李交就把棋子一推,说道“赵兄今日是来辞行的吧?”

赵忠点头“正是前来和贤弟辞行。鞑子估计已经过了延津渡,快要到红河了。今天夜里,为兄就要随昭文王开拔,绕道京东路,去越北谅山,断元寇北归之路。”

谅山是中原大军进出安南的必经之路。按照元军的战略情报,元军是要占领越京升龙府,以及整个红河平地(红河三角洲平原),然后吸引越军在平地开阔处决战,发挥骑兵优势。

所以,骄横的元军,并没有分兵留守谅山锁钥,维持退路通畅的计划。唆都只想一路南下烧杀抢掠,大肆破坏,逼得越军聚集起来在平原决战。

历史上,越军的确在平原上和元军打过几仗,却完全不是对手,损失很大,只好分散兵力,利用雨林山地,骚扰元军,整整拖了半年,才打败精疲力尽、指挥失误、瘟疫流行的元军。

李交说道“元寇势大,兵凶战危。还请赵兄多多保重啊。”

赵忠笑道“将军百战沙场死,杀身成仁莫敢辞。纵容一去不回,也不枉大丈夫一世。”

“说的好!赵兄真乃国家干城,响当当的好汉子!”李交敬了赵忠一杯酒,低声说道“赵兄,此战打完,还是随小弟出海归宋吧。赵兄…终究是宋人啊。”

赵忠神色忧愁的喝了一杯酒,沉默一会儿,叹气摇头“朝廷…呵呵,说句不敬的话,老弟莫怪啊。为兄对朝廷,实在是心灰意冷,再也不想替官家效力了,真的心如死灰了。”

“这些年,朝廷一心求和苟安,猜忌武将,贤臣良将不用,打压抗元忠义之士,朝中权贵,尽是乞降弄权者。等到临安失陷,在福州仍然想求和。好不容易前年在泉州复国,却昙花一现,流亡荒岛。”

李交心中暗喜,脸色却装出尴尬之色道“赵兄,朝廷虽然流亡爪哇,却已经颇有恢复之志,已与在中原时大不相同了。官家虽然年幼,却很有决断。就连宰相陈宜中,也不再是议和派。”

“如今,爪哇朝廷有兵马两万,上下一心,众志成城,尤其重视武将。倘若赵兄归宋,必定使得朝廷实力大增,假以时日,安知不能反攻中原?赵兄,安南虽好,终非故乡。赵兄毕竟是大宋之臣啊。”

赵忠沉吟了一会儿,“倘若果真如此,为兄率部回归也无不可。只是,昭文王一直待我亲厚,不忍相离。而且,陈氏也不会放我离开。”

李交道“这有何难?赵兄替他们打完这仗,也算仁至义尽,有了交代。到时小弟使个计策,让水师来接应赵兄所部,只要扬帆出海,陈氏也不能如何。”

赵忠放下酒杯,喟然道“此事还是容后再议吧。为兄倘若活着回来,自会认真思量。”

“如此,那小弟就等候兄长凯旋而归了!”李交最后又敬酒给赵忠送行,一直送到门口。

等到送走赵忠,李交又独坐书房,思索如何将赵忠骗到海东入伙。赵忠可是有五千精兵,一旦归唐,我唐军势就更壮大。

…………

“你们到底是何来路?为何绑架老夫全家!”

从泉州开往海东的一艘船上,一个身穿道袍的中年男子横眉怒对的呵斥一个年轻男子。

此人正是被特察局绑架的爱国大儒郑思肖。前段时间,他从苏州回连江祭祖,打算在老家住一段日子。可是前天夜里,却被一群来历不明的人绑架塞到马车,此时已经全家都在船上了。

直到上了船,郑思肖一家才恢复了自由。

一恢复自由,郑思肖就立刻质问绑架自己。

被他质问的年轻人是个特务,名叫裴栾,是崔秀宁第三批学生,擅长行动,所以培训毕业后被分到别动队,成了一个别动队正。别看他只管了几十个别动队员,却是挂的参军军衔,位同联总(营长)。

裴栾毕业才一年半,但也是个多次执行任务的老特务了。

“裴某先给郑先生赔罪了,在下乃是一片好意。敢问郑公,如今中原,可有汉土?”

郑思肖冷哼道“大宋已亡,安有一寸汉土?汝何意也?难道汝要告诉老夫,此去海外汉土么!”

裴栾心想,此人真是聪明,笑道“正是如此。早听闻郑公忠于汉家社稷,不出仕蒙元,铁骨铮铮,我家君上很是敬佩,特派遣在下请郑公出海相见。”

郑思肖冷笑“你这是请么?真是岂有此理!”

裴栾道“无奈之下,只能出此下策,在下给郑公赔罪了。”

郑思肖漠然摇头“事已至此,赔罪何益。哼,老夫倒要看看,你家君上到底是何人物,竟敢自立海外称孤道寡!”

裴栾毫不为意的笑道“郑公到了便知,不但能见到我家君上,还能见到一位故人,到时郑公必定惊喜无比。”

郑思肖忍不住心生好奇,到底还有哪位故人,能让自己惊喜无比?但看裴栾的神色,也知道他不会提前透露。

正在裴栾带着郑思肖去海东时,李交的情报已经送到海东。

此时已经是十一月下旬,李洛回海东已经几天了。

女特务李织,进来向李洛和崔秀宁汇报道“君上,老师,李交的情报已到,属下已经整理出来。”

李织将一份情报递给李洛,然后恭敬的退出。

李洛看了一遍,交给崔秀宁,“这是六天前的消息,现在元军越军肯定已经打起来了。”

崔秀宁看了一遍,摇头笑道“战略上是打起来了,可是战术上,应该一仗都没打。”

李洛点头,“不错,元军估计到处在抢粮草,这也是他们的传统了。但安南早有准备,提前坚壁清野三百里,连百姓都撤入周围山林,元军这次估计什么都抢不到。而且,越军躲着不出来,元军想打都找不到敌人。现在一定占着几座空城发愁。”

崔秀宁道“那么再过十天半月,元军粮草就会紧张,抢又抢不到,打又打不着,估计只能撤退。”

李洛摇头,“不对,唆都还有一条路,就是趁着现在粮草未尽,放弃红河平原,全力南下,攻打天长府。”

安南的确坚壁清野三百里,可那只限于人口最密集的红河平原,然而红河平原之南的区域,还没有坚壁清野。唆都倘若及时放弃安南京城所在的平原,放弃骑兵优势南下,也不是没有机会。

崔秀宁道“唆都的性格,是不会放弃骑兵优势,放弃红河平原的。我猜他一定会大肆破坏红河平原的城池村庄,将越军逼出来决战。他起码会再在升龙城再待上十天。”

李洛笑道“这次,元军会吃够忽略后勤保障的苦头,一旦抢劫不到物资,生龙活虎也会变成软脚虾。李交说,升龙城附近的井水全部被污染过,喝了就会生病。呵呵,就让安南把全部伎俩都使出来吧,我也好知己知彼。”

崔秀宁道“我都不想给你泼冷水,你要是接任镇南大将军,就一定能打赢?说不定唆都一败,元廷暂缓征越,那就不会任命新的大将军了。”

李洛叹息道“这仗我一定要打,还要打赢。我会吸取唆都的教训,我们又有情报,知己知彼,肯定会赢的。”

“我们一旦起兵,中原就会大乱,粮食产量一定会下降,粮价暴涨。到时我们需要军粮,需要赈济灾民的粮食,需要招兵买马的粮食,这是一个巨大的数字。不打安南,我们补不上这个缺口。”

崔秀宁道“这个账我已经算过了。我们起兵的物质条件,是粮食储备最少三百万石,资金储备最少一千万两。其他东西还不算。而且只够起兵一年后的开销。”

“我们现在只剩四百万两白银,资金缺口高达六七百万两。靠白糖和食盐,几年都挣不到这么多钱。粮食嘛,就算这两年风调雨顺,到后年夏粮丰收,两百万石储备顶天了,缺口一百多万石头。”

“而且,我们也无法大规模在江浙买粮了。这两年我们已经买了很多江浙粮食,造成粮价上涨,情报显示,江浙地方官已经在查了,尤宣抚甚至动用了元廷的驿站特务,他们怀疑是残宋朝廷在买粮。”

“我连江浙的商社都撤了回来。而除了江浙,沿海省份粮食都很紧张,根本买不了多少。”

李洛皱眉,“所以,我才一定要打安南。你这么一算,那我需要在安南搞到七百万两资金,两百万石粮食。银子安南应该有,但是安南未必还有两百万石余粮能让我抢到。”

崔秀宁笑道“安南粮食不够,占城还有啊。你的计划不是联合占城打安南么?占城和安南是世仇,一定会出兵,这样占城国内就空虚了。然后唐军就偷袭占城,拿到粮食。你带元军联合占军在北方打安南,唐军在南方打占城,各打各的。”

如此一来,安南有损失,占城有损失,元朝有损失,唯一获利的就是唐国。这一招技术含量不算高,却足够阴险。

李洛有点惊愕的看着崔秀宁,装出痛心疾首的样子,“警察,才三年啊,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是谁把你变成这样的啊?”

崔秀宁却认真起来,“我没有变,起码初心没变。我也是没办法。”

李洛见她认真起来,连连摆手道“你这么认真干嘛?我开玩笑而已。我知道你没变,你还是那个警察。”

崔秀宁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说道“河南江北行省有情报了。萨普勒上任平章不到一个月,就利益绑架了行省官场,故技重施的贩卖流民。他下面的官员已经行动起来了。最迟下月中旬,海东将会迎来第一批江北移民。”

李洛笑道“萨普勒好样的,没让我们白白运作他为平章。你估计,他有多少移民能送过来?”

崔秀宁伸出三个指头,“三十万。不能再多了。河南江北前些年被元军屠杀太重,人口损失太大,能搞到三十万流民已经不错了。还有,海东平原也只能接受三十万移民了,再多的话,就没有田地可分了。”

李洛点头,“那就最后再移民三十万。唉,等这些移民到位,到时海东也就一百二十万人口,十七八万兵马。”

崔秀宁忽然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听说忽必烈大叔赏赐了你两个美女?怎么,不带我看看?”

李洛一拍额头,“哎呀,这事我都忘得干干净净!真不是故意瞒你。那是两个党项人,现在在泉州官邸养马呢。”

养马?

崔秀宁倒是没想到那两个女子在养马。

看到崔秀宁似乎不信,李洛只好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我去,好吧,我信你就是。这两个女人,你觉得有用?”崔秀宁问。

李洛不敢肯定的说“或许有用吧,再不济也能养马,哈哈!”

崔秀宁很大方的说道“既然可能有用,在物质生活上就对她们好点。”

两人正说到这里,忽然阿山来禀报“郎主,那个郑思肖被带到了,已经在国公府门口。”

李洛挥挥手,让阿山退下,然后再次脱下靴子。

崔秀宁很无语的看着他脱靴子,顿时如同秋天的落叶,风中凌乱了。

妈蛋!你又来这手?上瘾了是吧!

虽然腹诽无比,但崔秀宁还是蹲下来,帮李洛脱下另外一只靴子,摇头道“我就看着,曹操这招你能用几次。”

李洛脱下靴子,光着脚出了唐公府,然而一到门口,立刻就尴尬起来。

原来,文天祥刚好有事来访,却偏偏在大门口遇到了老友郑思肖。

郑思肖上岸后一路走来,心中本已惊愕无比。可他万万想不到,文天祥竟然出现在这里!文天祥不是在大都监狱么?

万万想不到啊!那个裴栾说的不错,的确是个大大的惊喜啊。

两人故友重逢海东,当真喜不自胜,就在唐公府门口叙旧起来。可还没说几句,李洛就迎出来了。

文天祥看见李洛这次又是跣足出迎,顿时想起之前李洛迎接自己的情形。

于是,哪怕稳重如文天祥,此时脸上也露出古怪之色,似乎憋得有点难受。

李洛和文天祥君臣对视一眼,都觉得有点尴尬。

不过,李洛立刻坦然自若起来,满面春风的笑道“忆翁先生,寡人有失远迎啊,此来多有得罪,失礼了!”

郑思肖哪里还不知眼前这神采飞扬的年轻人就是唐国君上?尤其是看到这君上还是跣足出迎,顿时有些感动。

“劳烦唐公出迎,在下愧不敢当!”郑思肖也拱手长揖一礼。

文天祥却道“君上今日跣足出迎郑忆翁,真乃佳话也。”

李洛闻言,差点被门槛绊到。

到了中庭,崔秀宁也出来迎接,算是给足了郑思肖面子。

郑思肖在船上时,还满腹被绑架的怨言,可到现在,满腹怨言早就消散一空,取而代之的是狂喜。

不错,就是狂喜。

谁能相信,离中原不远的大海岛,竟然还有一片属于汉人的王道乐土啊。

天不亡夏,天不亡夏!

畅谈半日后,郑思肖当即表示归唐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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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5、406节 忠武神宫……元军大败

当郑思肖看到石经阁的先秦古简时,更是激动的难以制止,竟然放声痛哭起来。郑思肖和文天祥不同,他是个纯粹的学者,虽然带着文人的狷狂,但也更加至情至性。

所以失传古简对他的冲击,更甚于对文天祥的冲击。

“君上,这是天命啊,天命!”郑思肖又大笑起来,“何止是唐国天命,更是华夏底蕴,此乃夏也!”

李洛笑道“忆翁先生,这些古籍面世,可否能正本清源,改革理教,矫正文道?”

“可!”郑思肖毫不犹豫的说道,“这些古简才是文统所在,渊薮也。代圣人立言之人,要无地自容了。在下一直以为,儒者道也。道,儒之本也。然而如今变成了朱程理学,简直谬之千里!”

华夏的文道,从宋代开始更替,传承千年的“汉学”被“理学”取代。理学的本质是“道德宗教”,主张道德即天理,从而教化本心,进而以德治国!内圣外王!

也就是…德之道!

是不是很高大上?

相对于研究经义训诂的汉学,理学具有很大的进步性,在思想层面有了质的飞跃,上升到哲学宗教的高度。理学不是凭空生造的,而是根据先秦道家和儒家学说,“复古”而来的。

理教是崇拜道德天理的宗教,最高神是“昊天上帝”,也就是天道。其次是代表天道的天子,再就是传承天道的祖宗父母,最后是教授天道的老师。属于分层次神格崇拜,类似佛教和基督教。

理教是很精致很严密的宗教。理教的庙宇,就是无处不在的孔庙。理教,是糅合儒、道、释的本土宗教。

所以,李洛想到很多穿越者全盘否定理学,喊打喊杀,就很为他们尴尬。你们搞清楚理学是什么了么?

理学和科举一样,是很好的形式。然而和科举一样,都是在内容上太过于狭窄,最后造成弊大于利。

科举考试的内容太狭窄。理学也一样。

理学只是规范了道德人格,而对自然哲学(格物)完全忽略了。同时,理学宣扬超越种族的普世仁爱思想,太过于超前,弱化了民族尚武精神,抑制了扩张进取心。

第二,理学规范太过苛刻死板,尤其是对妇德,甚至发展到变态的地步,禁锢了思想。

所以,李洛从来从打算全盘否定理学,而是要动大手术,在内容上改革,完善。将理学儒教装进道家的大筐子。

新的理教,就是道教。你不是规范人之道(道德)么?好。武士也是人,那你再增加一个武道规范吧。武士道,也交给你了。

你不是崇拜天道么?好,自然大道就是天道。那么,自然大道你也要管。你不能光管人,不管事。万物自然皆有灵么,不能厚此薄彼啊。

你不是说天道自然么?好,女子裹小脚可是违反自然的,这个你也要管。

最后,仁爱是好的,可那也要看对谁。圣人的仁恕之道,难道也是为敌人和强盗所设的么?以德报怨,何意报德?所以,你必须提倡华夷之辩,提倡内外有别。

……

李洛把这些想法一一告诉给郑思肖。郑思肖听得眼睛越来越亮,李洛所说的,很多都是他想到过的,而且比他想过的更加宏大。

想不到,唐公年纪轻轻,竟然有如此见识,真是天授之才啊。

就是文天祥,也听得愣住了。虽然儒与道有渊源,本身的确也算一种道,可化儒为道真的可行么?

“忆翁先生,寡人适才所言,能否完成?”李洛很期待的问道。

郑忆翁道“有古简遗书在手,君上再广招名儒,倡以大义,又逢蒙元打压儒家,此事必成也!”

他说的不错,倘若现在大宋还在,李洛和他的想法很难实施下去。但现在不同,由于蒙元入主中原,汉人亡国,天下的读书人都在痛苦的反思,反思为何亡于夷狄之手。

加上忽必烈这个“儒教大宗师”取消科举,打压汉儒,视汉人百姓为奴,所以儒士们目前很不自信,正处于空前的迷茫中。

在这个时候改革理学,化儒为道,不但阻力最小,甚至让儒士们看到希望,找到安慰自己的借口。

“好!那此事就拜托忆翁先生了!”李洛很高兴的表态,“寡人打算任命忆翁先生为天道府大天师,兼五庙祭祀大臣。全权负责改革理教,化儒为道。”

郑忆翁奇道“五庙祭祀大臣?”天道府大天师的官职虽然他没听过,却知道是什么意思。他本人虽是大儒,信仰的却是道家,这个职务是适合他的。

可五庙祭祀大臣,是个什么章程?

文天祥主动解释道“我唐以道家为国教,但这道家却也是改革过的。道家有五大庙,分别是祭祀天道的太上老君庙,祭祀天子和祖宗的炎黄庙…合称五大道庙。”

“五大道庙,以祭祀天道的老君庙为首。其次是炎黄祖庙。炎黄祖庙除了祭祀炎黄始祖,也祭祀历代明君……”

“五大道庙也分等级,最小的叫社,然后是庙,最大的叫宫,太上道宫和忠武神宫已完工。炎黄帝宫,至圣文宫,鲁墨神宫三大宫还在修建。”

郑忆翁明白了,唐公的想法,真是天马行空啊。又问“既然道庙分级,那庙祝道士也要分级?”

李洛回答“不错。道官道衔分为道子,道士,道师,道长,道正,道司,道尊,真人,天师,大天师十等,对应文武十品。有《道官典律》加以规范,道官怎么做,祭祀怎么办,都有章可依。”

“善哉!”郑忆翁欣然说道,“臣愿受天道府大天师,五庙祭祀大臣之职!”

李洛笑道“那就辛苦郑公了。大天师位同卿相和太尉,原本应该是一品。但如今我唐只是公国,最高就是三品,这大天师只能是三品衔职。”

郑忆翁哑然失笑道“君上言重了,臣怎会在意官品,但能效力君上,恢复中原,余愿已足矣。”

…………

正在修建的洛宁城边,一片占地十余亩、白墙黑瓦的高大建筑已经完工。这片建筑似乎像一座寺庙,可是由于用的是白墙黑瓦,所以显得很是肃穆庄重,整体风格有种沉郁神圣之感。

寺庙门口还有一个牌坊,上书四个隶书大字忠武神宫。

过了牌坊,就是九级台阶。上了台阶,赫然是一座隋唐风格的重檐殿,并不算高大,匾额上题写着三个大字武道阁。

武道阁是三间殿堂,陈列着各种兵器,盔甲,墙壁上还有大量壁画,画的是历史故事。

壁画故事有荆轲刺秦王,聂政杀侠累,狼曋勇谋雪耻,叔梁纥力举城门,秦堇父三攀悬布,田横五百士,冠军侯破匈奴,班超杀使伐交,关云长刮骨疗毒,祖逖闻鸡起舞,冉闵灭胡,陈庆之孤军北伐等。

武道阁之后,就是更高大的主殿忠武神殿。

大殿中并排站立着两座神像,都是高达一丈。左边的手持青龙偃月刀,右边手持沥泉神枪,都是威风鼎鼎,宝相庄严,正是关羽和岳飞神像。

神像前一排三个香炉,正烟雾缭绕,令整个大殿更加肃穆。

忠武神殿之侧,是一个占地两亩的演武场,南北各是五个颜色不同的靶人,边上的弓阁中,也五种颜色不同的羽箭。

除此之外,还有供奉华夏武士灵位的武魂殿,以及用来居住的信士院,道官院等建筑。

此时,已经快要黄昏。可是忠武神宫仍然来了一群军官,人人身穿新式玄甲,腰挎唐刀,精神抖擞。

他们来到武道阁前小广场上的水池前,先洗手,再用白布擦手。这第一个仪式,叫“净手清尘”。

他们净手之后,然后一起拾阶而上,向新上任的道官行礼,然后进入武道阁,静静观摩墙上的壁画人物。全程不能有丝毫喧哗,不许交谈出声,力求心与画游。这第二个仪式,叫“心入画祭”。

之后,他们又来到主殿忠武神殿之外,一起接下唐刀,双手横胸捧着,慢慢拾级而上,来到忠武神殿的大门口。

大殿门口,同样有一个新道官,趺坐蒲团之上,静静打量他们。其实,就是监督他们的祭拜仪式。

大门口两侧,各有一块巨大的磨刀石。磨刀石边,又各自有一个沙盘。他们拔出唐刀,半跪下来,在磨刀石上象征性的磨砺三次,然后站起来,用唐刀在沙盘中写出一个“忠”字。

然后,再半跪下来,再磨刀三次,又站起来写出一个“勇”字。

如此连续施为五次,分别在沙盘中写出“忠勇智信义”五个武士德字。这第三个仪式,叫“砺刀尊道”。

做完“砺刀尊道”的仪式,他们再次还刀入鞘,仍然双手横胸捧着,鱼贯进入大殿。

接着,他们依次下拜,对着两尊神像连叩三次头。这第四个仪式叫“再三稽首”。

然后他们端坐在蒲团上,双手拄着唐刀,面对神像,闭上眼睛冥想祈祷,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再睁开眼睛。这第五个仪式,叫“祷神涤心”。

其实就是自我反省,暗中祷告神灵的仪式。

接下来,他们再次三稽首,然后平举唐刀,抽出一半刀身,刀身一面对着神像,一面映照自己的脸。然后,猛然“锵”的一声还刀入鞘,干脆利落的站起。这是第六个仪式,叫“刀鉴心迹”。

他们完成了“刀鉴心迹”,就双手捧刀,缓缓退出大殿,然后转身,再将唐刀重新挎到腰间。

难道,六个仪式就完了么?

当然没有。

接下来,他们来到忠武神殿之后的“武魂殿”。武魂殿中燃烧着鲸油长明灯,也有一个新上任的道官坐镇。

武魂殿中,供奉着李洛建军以来,在剿杀生番,灭海盗韩恭,征讨日国之战中战死的数百名海东将士的灵位。一面唐军战旗图案,绘在墙壁上。

每一个灵牌上,都写着战死将士的姓名,籍贯,族属,军职。

大殿中的柱子上,有一副对联

“精忠报国英烈在,诛魔卫道战魂存。”

没错,华夏武士德律中说,华夏的敌人是魔,贼寇恶人是魔,自己内心的贪婪,胆怯,无耻,愚昧,不忠不义同样是魔。

武士的卫道,不光要诛杀国家百姓之敌这样的魔,也要诛杀自己内心的魔。从而内外兼修,成就真正的武士之道。

香烟缭绕中,进来的这群武士军官面对着灵位,摘下头盔,低头致哀一会儿。这是第七个仪式默哀祭灵。

然后他们转身离开,在跨出大殿门槛后,再转过身来,对着殿内鞠躬行礼,喊道“黄泉相见!”

这是他们进入忠武神殿后,第一次允许说话的时候,而且也只能说“黄泉相见”四个字。

这是第八个仪式,叫“相约九泉”。

他们说完黄泉再见,这才来到东边的演武场,拿起弓,依次用不同颜色的忠箭,勇箭,智箭,义箭,信箭,分别射击不同颜色的五个靶人。五个靶人的名子,分别叫不忠,懦弱,愚昧,不义,无信。

靶子在十丈之外,一轮五箭全部射中,这个仪式才结束。

这就是第九个仪式,叫“道箭诛魔”。忠勇智信义,就是五道。而不忠,懦弱,愚昧,不义,无信,就是五个心魔,必须要诛杀。

“道箭诛魔”的仪式结束,才能在管理道箭的道官那里登记,在祭祀记录上留下姓名,军职,所属部队,祭祀日期。然后,领取一道“平安符”。

这九个仪式,就是目前唐国武士祭祀武庙的规范流程。如今才刚开始流行。

九个仪式中,除了第八个仪式“相约九泉”必须要说出“黄泉相见”四个字之外,其他八个程序,统统不能说话,一律保持沉默。

文官和百姓也可来忠武神宫祭祀,但是只有四个仪式,另外五个仪式不用举行。

凡是来忠武神宫祭祀的,都是信士。

这群武士刚出了忠武神宫,门口就又来了一群武士。

自从忠武神宫修好启用,这几天军中的武士们络绎不绝来祭祀。至于祭祀的流传仪式,当然早就通过下发的《华夏武士道格》学习熟悉过。

按照规定,武士应该每月来武庙祭祀武圣关岳以及英烈。无故三月不来的,革去武士功名。武士身份一旦失去,军职官职也会失去。

按照华夏武士道德典范,倘若武士无故对百姓见死不救,袖手旁观,就是懦弱和不义,乃是失德行为。轻则记过反省,重则革去功名。

当然,华夏武士的待遇地位,也凌驾于百姓之上。

“刘卫泰,如今你已经升为团副,该请我们喝酒吧?”祭祀完的武士,刚离开忠武神宫,就有人要刚刚升职为团副的刘卫泰请客。

刘卫泰原名刘三九,是李洛救了他,又收他为学生。刘卫泰毕业后就当了队正,参加过征日之战,回海东后又升为联副,如今终于升为团副。

李洛总共只培训了两百个军官生,如今全部是联级和联级以上军官。

刘卫泰笑道“好好好,请客就请客。等这次休沐,咱就到太上神宫附近的酒楼请你们。”

正说到这里,忽然迎面走来几个将领,为首的挎着紫色刀鞘的唐刀,那就是大武士了。

恰好,此人刘卫泰认识,正是山豹旅旅帅申花生。

申花生原本是元军百户,因为熟悉南方雨林,又很有能力,现在已经升为山豹旅帅,挂中郎将军衔,是唐军将领中排的上字号的人物。

“卑职刘卫泰,见过申旅帅!”刘卫泰立刻右手捶胸,行礼致意。其他人也赶紧行礼。

申花生点点头,算是受礼。唐军等纪森严,军职低的见到军职高的,必须行礼。而军职高的,不必回礼。

“祭祀过了?仪式还熟么?”申花生问。

刘卫泰道“回申旅帅的话,卑职也是第一次来神宫祭祀,仪式不太熟,好在没出差错。”

申花生点点头,“多来几次,也就熟了。”说完,头也不回的带着一群武士往忠武神宫而去。

由于每天都有不少武士专程来忠武神宫祭祀,通往忠武神宫的路上很是热闹,立刻催生了商机。现在已经开始有人在路边开店了。

武士们络绎不绝祭祀忠武神宫的事,很快就汇报给李洛和崔秀宁。

“武士们都主动去祭祀,看来我们的宣传还是很有效果的。”李洛笑道,“仪式本身就有很强的洗脑催眠作用,尤其还是这种群体性的仪式典范,对人心的影响就更大。”

“几次祭祀下来,他们就会逐渐塑造武士的自我意识。不到两年,华夏武士道德就能深入人心。”

崔秀宁道“武士们有武德当然是好事,可会不会适得其反,让武人尾大不掉?他们的群体性意识一旦形成,肯定会超越军队,形成一股政治力量,就像后世的日本。”

李洛笑道“你多虑了。武士们像文人那样形成自我意识是好事,完全利大于弊。毕竟文官掌握着行政权,财权,舆论,武士们政治上斗不过他们的。”

“后世的日国,武人专权,那是因为日国缺乏传统的文官体系。中原恰恰相反,文官传统根深蒂固。所以日国是武将压制文官,中原是文官压制武将。”

“你千万被小看历史的惯性。要是我们不扶持武将,用不了多久,文官们就能把他们踩下去,你信不信?就算将来武士阶层彻底成型,也只能和文官分庭抗礼,想要压过文官绝无可能。你别忘了,武士道将来是由理教来规范的。”

崔秀宁笑道“好吧,你一说就是滔滔不绝,可有理了。我不管,只要不给我儿子留下一个乱摊子就行。对了,三个军官学堂什么时候开课?”

“马上腊月了,就腊月初一开课吧。”李洛做了决定。

唐国终于要成立军官学堂了。

按照两人的规划,唐**官学堂分为海军学堂,陆军学堂,特情学堂三所。

海军学堂学期一年,每批招生两百人,必须是识字的水师军士才能报考,择优录取。海军学堂的老师是十人,全部抽调唐军水师中李洛的学生来担任。

李洛的学生,有几十个是水师军官,从中抽出十人到海军学堂任教,并不影响水师的日常训练。

陆军学堂学期半年,每批招生五百人。生源是什长级别的识字军士,择优录取。分为骑科,火器科,弓弩科等五科。

陆军学堂教师,同样以陆军中李洛的学生军官为主,抽调三十人。

特情学堂,当然是培养情报特务人才。每批招生两百人,学制一年。生源从陆军,水师,警士,甚至百姓子弟中挑选。

特情学堂的教师,主要是崔秀宁的学生。

当然,李洛和崔秀宁也是三个学堂的老师,而且还是教长。两人定期还要亲自授课的。三个学堂的学生,当然也是两人的学生。

崔秀宁现在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了,肚子开始显怀了,但是上课肯定没问题。她的身体素质,属于女人中拔尖的那种。

几天之后,就到了腊月初一。三个学堂同时开学,李洛在三个学堂出席了开学礼,又分别上了一节课。

腊月初二,李洛就再次离开海东,回到海峡对岸的泉州。

时间一晃,就到了腊月十八,快要过年了,官府准备开始封印放假。

正在这时,一个来自安南的重要情报传来。

腊月十三,唆都统帅的大军在咸子关,中了安南昭文王陈日燏的埋伏,元军大败,死伤无数,唆都负伤突围,蒙古将领乌马尔,党项将领李恒等大将,多半战死。

元军终于大败了!

李洛顿时有点激动。

元军从十月中旬公开征越,十月下旬就攻入安南境内,如今不到两个月时间,就大败了。历史上第二次征越,五六个月时间元军才彻底战败。可是这次,不到两个月。

这主要是因为特察局向陈朝提供了大量的军事情报。

第407、408节 征南大将军李洛

李洛接到特察局安南战报后没几天,腊月二十二,又一份情报传来。

腊月十六,唆都率领数万残军在谅山峡谷,被兴道王陈国峻、昭文王陈日燏、宋将赵忠十万大军追击围困。精疲力尽的元军再次大败。

镇南大将军唆都,蒙古大将阿八赤,汉军大将樊辑,探马赤军大将居麦吐尔,全部战死。北撤的元军残部,全军覆没,只有少数人翻山越岭逃走。

加上之前在咸子关战死的蒙古大将乌马尔,党项军大将李恒,以及大理军大将段恪,此次南征将帅几乎尽墨。

之所以说几乎,是因为只有殿后的党项将领李忆,率领数千党项骑兵,逃到东海路,困守安邦城。

李忆是党项军统帅李恒的族弟,说是断后,其实是被唆都抛弃的。于是,李忆怀恨在心,不断没有断后,反而往东,占据了安邦城,守城待援。

也就是,二十万元军南征,不到两个月功夫,除了李忆的数千党项骑兵,几乎全部断送在安南。

情报中说,李忆的几千骑兵早就断粮,安邦城也早就是座空城,他只有杀马充饥。安邦城虽然是座坚城,李忆也守不住多久。

二十万元军,有蒙古骑兵两万,党项骑兵两万,大理军两万,色目探马赤军四万,汉军十万。如此强大的力量,到底怎么完蛋的?

最要命的原因,就是粮草断绝。

唆都的战略,是攻占红河平原,占领安南首都升龙城等大城池,再纵兵在安南最富裕、人口最密集的红河平原烧杀抢掠。一方面解决军需粮草,一方面逼越军主力在平原决战,一战定乾坤。

以元军战力的强大,这其实本来是一个正确的战略。因为平原有利于骑兵驰骋,而且能避开在山林作战,不会以己之短击敌之长。

可问题是,安南早就得到特察局提供的情报,提前三个月做了周密的部属,不但有足够的时间整顿兵马,更重要的是完成了红河平原两百多万百姓的迁移,将平原上的百姓物资全部撤入越南山区的特有的岩洞。

如此一来,等到唆都大军长驱直入,在红河平原没有遇到丝毫抵抗,就占领了升龙城等大城池。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百姓没有,物资也没有,除了空荡荡的城池和乡村,什么都没有。

唆都抢不到东西,他的二十万大军吃什么?

按照元军的出征习惯,为了保持快速的机动力,向来只带少量粮草,对后勤运输很不重视。他们一贯的伎俩就是因粮于敌。可一旦抢不到东西,就抓瞎了。

唆都在升龙城整整等了大半个月,也找不到越军主力,完全就是一拳打在空气中。

眼看本来就不多的粮草快要耗光,又无法补充,唆都终于急了。他率军放弃升龙城,准备南下攻打天长府。

可是天长府和升龙城直接隔着山林,骑兵无法通过。唆都就让汉军和大理军翻越山地,去攻打南边的天长府。

进了山林地带,就完全是越军发挥的主场了。越军在山林中埋伏了大量兵马,利用地利,几次打败汉军和大理军,而元军骑兵在山林中根本帮不上忙。

损失惨重的汉军只好撤出山林,唆都也只能放弃南下的意图。

南边是山,西边是山,东边是海,唆都竟然无地可去了。眼看粮草已尽,万般无赖的之下只好率军北归。

人困马乏,饥肠辘辘的元军,终于按照计划来到咸子关,结果被早就获悉情报的越军主力埋伏。

越军禁军十二个军,就有八个军埋伏在咸子关,精兵二十万,还有十余万的乡兵。都是养精蓄锐,以逸待劳。

反观元军,长途跋涉而来,马缺草料,人无粮食,几天没有吃饱饭,不能弯弓弩。就是战力最强的蒙古军队,都饿得头昏眼花,成了软脚虾。

之前汉军大将樊辑建议唆都杀马充饥,却被唆都拒绝。因为唆都认为还有转机,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杀战马。

于是,饥饿的元军遇到数量占优,而又生龙活虎,还占据地利的越军主力,就彻底悲催了。

尤其是汉军看见赵忠的宋军大旗,顿时军心大乱,导致本就士气低迷的元军崩溃。半天激战下来,十几里长的咸子关,到处都是尸体。

咸子关之战,元军遗尸超过十万,只有数万人冲出关去。

而越军虽然大获全胜,也有超过五万的禁军精锐战死。没办法,就算下了马背的蒙古饿兵,单兵战力也绝非越军可比。

唆都中了越军的毒箭,挣扎着率领几万骑兵来到谅山,却发现谅山早就被越军扼守,而越军主力也追击而来。唆都只能下令杀马充饥,与五倍于己的越军决战。

谅山之战整整打了一天,越军以伤亡数万精兵的代价,终于全歼了已成强弩之末的元军残军。唆都自己,也被砍下首级,送到天长府古礼城献给陈晃父子。

这一切,由于山海阻隔,出越的陆路海路都被越军封锁,元廷竟懵然不知。忽必烈万万想不到,唆都的南征大军这么快就覆没了。

元廷知道消息,还是因为李洛的奏章。

腊月二十八,即将过年了。元廷没等到安南大胜的消息,却等来了全部覆没的奏报。

“臣福建行省平章政事李洛哈剌不花,犯阙谨奏圣上以闻,不知朝廷是否已接军报。近日,惊闻南洋来泉州海商言,征讨南大将军唆都,已于中旬大败,战死无算也。唆都已被越贼斩首。据闻,安南已大肆庆捷。”

“此乃海商之言,或是荒诞之语,臣亦不知虚妄,伏请圣上明察……”

忽必烈看完李洛的奏报,第一反应是李洛危言耸听,捕风捉影。可是仔细一想,唆都竟然一个月多月没有战报回国,竟是杳无音信,他本来就心生不祥之感,那么李洛所奏,只怕是真。

“唆都,可能成了一匹被羊角顶穿肚子的狼。南征大军,应该败了。”

皇帝浑厚而低沉的声音传来,似乎听不出恼怒之气。

忽必烈脸色阴沉的可怕,就连伯颜,安童,桑哥等信重大臣,就惴惴不安,不敢抬头。

礼部尚书留梦炎、户部侍郎叶李、国子监祭酒孔洙(孔家族长)等汉臣,更是带头跪了下去。

忽必烈将李洛的奏章轻轻放在案上,细长而阴沉的眸子在大殿中扫了一遍。

“伯颜,说说吧,李洛的奏报,是真是假。”

伯父深吸一口气,出列奏道“大汗,以奴才所见,李洛所奏,只怕多半是真。唆都一个月多月没有战报传回,本就蹊跷。倘若没有大败,总会传回消息。”

御史大夫脱不合主动说道“大汗,奴才知道李洛为人,最是谨慎不过。此事,应该是真。奴才也认为,唆都不但败了,而且还是大败,不然早该有战报传回。”

虽然他看到大汗并无多少怒色,却很清楚那只不过是大汗克制功夫好,其实已经震怒之极。

二十万大军啊,其中还有两万蒙古铁骑……大汗如何不怒?

忽必烈忽然笑了,但目中殊无半点笑意,完全就是一片漠然之色。

“不想小小安南,一队羊角还犀利的很。哼,唆都应该是完了,这一仗,可能安南应该是赢了。”

“大元铁骑,竟是在安南折了两次。自成吉思汗以来,还没有那个国有这个本事。好,好得很!”

忽必烈声音淡淡的,高大雄壮的身躯站起来,走下宝座,在大殿上踱步。

“就算他们这次又胜了一场,朕也要打第三场。羊的犄角再锋利,那也是羊。他们的牙齿再硬,也是吃草。”

他虽然说得浑不在意,可心中之怒,简直无以言说。安南,这次是狠狠打了他这个大皇帝的脸面,大元朝的脸面。

向来爱面子的忽必烈,怎么能够容忍?

安童道“大汗说的话,就像冰里的草,真真切切,就像夜里的火,清清楚楚。就算唆都大军败了,我大元雄兵何止百万,还能继续打,直到将安南的羊角血淋淋拔下来。”

伯颜道“奴才以为,眼下该探清虚实,再做打算。”

忽必烈点点头“那就两手准备吧,尽快探知安南之事。再则,立刻征调第二批南征大军,任命新的征南大将军。唆都就算没死,也不能再当征南主帅。”

伯颜道“大汗所言极是。这兵怎么调,还请大汗定个章程,奴才也好按旨照办。”

忽必烈来回踱了几步,沉吟道“这次南征大军怎么抽调,要先采纳征讨南大将军自己的意思。嗯,先决定征南大将军的人选吧。你们都说说,谁适合接任征南大将军?”

伯颜道“奴才推荐完哲都。”

安童道“奴才推荐镇南王!”

桑哥道“奴才推荐爱不花!”

接下来,这几人也都有人附议,但忽必烈似乎没有明显偏向。大元朝可谓名将如云,可适合在安南这地方打仗的,却又不多。

忽然御史大夫脱不合奏道“奴才举荐李洛!”

张三丰闻言一动,也出列奏道“陛下,贫道也举荐李洛!”

李洛?忽必烈微微皱眉,李洛是个良将,也算一员福将,也是忠心的。可惜,不是蒙古将领,未免有点让他不放心。

忽必烈看了看众大臣,发现太子似乎有话说,便问“太子有推荐的人选么?”

真金太子出列道“父汗,儿臣以为,李洛谨慎有谋,胆略过人,从无败绩,对南征也自有见地方略,宜为征南大将军。”

真金太子的话,立刻让李洛这个人选压倒了其他人。太子发了话,就是伯颜也不好反对了。

忽必烈想了想,说道“那就先内定李洛,暂且不要下旨。等查清安南之事,再做决定吧!”李洛毕竟不是汉人,高丽将领还是能放心大用的。

“喳!”众大臣一起领命道。

………………

腊月三十,晴转多云,东南风。

今天上午,李洛终于回海东过年了。这是我们在海东过的第四个年。与去年不同的是,多了一个香喷喷、肉嘟嘟的儿子。

日记写到这里,我还忍不住看了看儿子两个字,然后停笔发呆。真是像做梦一样,我在这个世界有儿子。

李洛告诉我,可能转过年就要出征了。哎,这一去,不知道会怎么样。虽然儿子有了,肚子里又怀了一个,但真的害怕万一他……呸呸呸,大过年的,想这些干嘛!

今天已经安排好明天元旦朝贺典礼的事,文天祥果然是当过宋朝丞相的,朝贺礼仪非常熟悉,安排的井井有条。

但是,我不主张大肆操办,要求尽量简单一些,走完流程就可以了。

晚上,一家三口吃水饺,还把义父和李沅一起请来,算是五口吧。

嗯,到明年就又多一口人了。现在怀了四个多月,好像比怀李征时的感觉不同,该不会是个女孩吧?

想到可能是个女孩,我就有点忐忑。现在,多个男孩终究更好些。

说实话,李洛对我是真的好,绝对算是一心一意了。他现在是唐国公,能做到这一点,只能说是因为爱我的缘故。

昨晚做了一个梦,梦中的事还很清晰。梦里有一个神人告诉我,我可以回到现代,继续当一个警察,但只能我一个人回去。他问我愿不愿意回去,给我三天时间考虑。

然后…我好像是考虑了一会儿,就告诉那个神人,说我不回去了。我的爱人在这,孩子在这,嫁出去的女人泼出去的水,这里已经是我的家了,不回了。

现代,已经变成我梦中的故乡,远在彼岸的再也回不去的娘家。

那神人听了我的选择,哈哈大笑,狠狠说道,崔秀宁,那你就永远不要回去了,就在这个世界待着吧!

我立刻就吓醒了,才发现是半夜一梦。

哎,过年就是二十六岁了,就是在这世界的第五个年头了。时间好快啊,一想到马上二十六岁,这心里就方的一匹。

儿子明年就是两岁了,小家伙现在越长越好看,长大后不知道便宜个女人。

但愿明年是个好年份。男人平安,孩子平安,唐国平安,又是个丰收年。

…………

唐国三年、至元二十年正月初一,元旦。

唐国公李洛,携唐国夫人崔秀宁,世子李征,接受百官的元旦朝贺,整个唐国公府张灯结彩,既热闹又庄严。

钟鼓齐鸣中,李洛一身云纹蟒服,头戴象征诸侯的九冕冠,正坐在大殿门口。而崔秀宁则是一身孔雀云纹刺绣朝服,头戴九梁金线翟冠,抱着裹在五彩襁褓中的李征,坐在李洛身边。

为何坐在门口?因为元旦朝贺是大朝,所有九品以上文武官员,除了值班将领之外,全部都要来参加朝贺,由于人数太多,大殿站不下,只能“御门听政”。

接下来,无非是所有官员在礼曹司仪使的指挥下行跪拜礼,算是给君主拜年。然后就是各官署主官出来唱吉。

比如农曹官员的唱吉词是“承昊天上帝护佑,君上福德,今年风调雨顺,虫蝗不害,丰收大吉也,臣为之贺!”

兵曹官员的唱吉词是“承武神护佑,君上威德,今年甲械精足,兵强马壮,武功赫赫,三军大吉,臣为之贺!”

等到各人唱吉完毕,李洛就颁布祝贺唐国臣民的诏令,用新铸造的银元赏赐群臣和府中侍卫。

接下来,李洛和崔秀宁又率领百官到太上道宫,亲自祭祀太上老君。

最后就是设宴,令柳生和的太乐署演绎唐宫舞乐,君臣同乐。

忙活了一整天,元旦大贺才结束。

“你真要当了皇帝,这一年的礼仪,就喝一壶的。”晚上崔秀宁说道。

李洛笑道“这算什么?你就只当在演戏,有片酬的就行。要懂得享受礼仪的过程。你要当了皇后,就是母仪天下,礼仪不能省。”

崔秀宁嗤嗤笑道“好吧,皇后。嗯,小洛子,你给本宫倒杯茶吧。”

李洛给她倒了杯茶,然后抚摸着她的肚子,很有成就感的说道“明年六月,就又是一个。可是我骄傲了吗?没有。”

崔秀宁菱角般的红唇浅露讥笑,宝石般的大眼睛满是鄙夷之色,“你骄傲?我骄傲了么?这事是该你骄傲的?”

李洛很认真的抓起一只柔夷,正色道“行,咱们都不要骄傲,好不好?才两个而已,值得骄傲么?”

我去!

崔秀宁抽出自己的手,捏住他挺拔的鼻子,“才两个而已?还而已?我是生育工具,还是我能一生一窝?”

李洛挣开她的魔爪,揉揉捏红的鼻子,干咳两声,“呃,不能太多,我懂,我懂。不然会伤你身体元气,我心疼。”

崔秀宁道“这还像话。伤元气倒也不见得,我身体好得很,武则天还生了六个呢。还是顺其自然吧,不要刻意求多子多福就行。”

两人说了会儿话,等崔秀宁喂好孩子,就一起熄灯睡下。

海东很少下雪,所以这年在李洛崔秀宁的眼里就显得差了些意思。李洛在海东待到正月十四,终于等到大都来的情报。

“老师,元廷已经在正月初七任命君上为征南大将军!我们比圣旨要快一两天,最迟后天圣旨就到泉州了。”李织向崔秀宁汇报。

崔秀宁立刻吩咐侍卫去请正在朝议的李洛回后宅。

“你被任命为征南大将军了,不能在海东过元宵了,你快回泉州吧!这边的准备,我会安排好!”崔秀宁见面就说。

李洛拥抱了一下崔秀宁,亲亲儿子,再去向颜铎道别,就风风火火的离开海东。

李洛回到泉州才半天,传旨的元廷枢密院官员就到了泉州城。

“长生天护助力气力里、大福荫护助里,皇帝圣旨年前唆都为征南大将军呵,折了好些兵马在安南,还被斩了首级,反叫那小小安南耻笑了去,失了大元朝体面,今日须不轻饶那小国,管教他每知晓,大元之威,不可辱也!必要严惩到底,不肯与他干休!”

“今封你李洛为征南大将军呵,拨你大兵二十万南征,好生讨伐也!陈氏父子并安南大小官人,但有不降服者,尽数与朕斩了,他每才知晓天威,不敢不服。你不用来京耽误,自选兵马大将……”

李洛听完圣旨,谢恩已毕,接过诏书。从这一刻起,他就是第二任征南大将军!

和圣旨一起来的,是元廷赐予的象征兵权的黑马尾苏鲁锭大纛,以及元朝特有的虎头鎏金调兵福牌(兵符)。

ps又快到月底了啊,大家多多顶我吔,蟹蟹你们。你们是夏天里的小凉风啊。吼吼,求支持!

第409、410节 李洛调兵,包藏祸心。

来传旨的大内中官,和枢密院的客省使(从五品),并没有马上回去。他们要等着李洛的调兵条陈,带着李洛的条程回大都。

这调兵章程怎么定?李洛一时半会还真难以决定,只好请中官和客省使在驿馆暂歇,容后再交出条陈。

“大将军,军务紧急,一月内必要出兵的,还请快快拿出条陈奏本,下官也好回京复命。”枢密院的客省使催促道。

李洛很客气的说道“通军使与中贵人稍安勿躁,本帅明日必出章程。”然后吩咐行省官员好生招待。

安排好大都来人,李洛就退入官邸内宅书房,思索调兵条陈的事。

忽必烈在军事上非常开明,不但舍得对将领放权,也很少干预将领指挥作战。

李洛这个新鲜出台的征南大将军,就被忽必烈授权自选兵马部将。

一句话,朕不管这二十万大军你怎么配置,也不管你选择哪些将领,更不管你怎么打,但你必须给朕打赢,不然,哼哼。

但忽必烈也设了一个底线,圣旨中规定,蒙古骑兵不能超过两万人,探马赤军不得超过五万人。

显然,忽必烈还是很在意蒙古大兵的。蒙古兵数量少,很是金贵,死一个少一个。

元廷的蒙古骑兵原本只有二十几万。经过征日之战,元廷蒙古铁骑损失了两三万。这次唆都又葬送了两万。不算乃颜等部,元廷直接掌握的蒙古骑兵如今最多二十万,只会少不会多。

但如果算整个蒙古帝国的蒙古骑兵,那最少还有三四十万。

除了蒙古骑兵,元廷最信重的就是探马赤军了。

探马赤军与蒙古军一样,几乎都是骑兵,是战力仅次于蒙古军的强军。但是,探马赤军本身也分等级,信重程度并不一样。

其中最被信重的,是色目回回探马赤军。根据特察局的最新情报,估计有近二十万。色目探马赤军几乎都是高鼻深目的白人种族。

李洛知道,色目探马赤军大多数来自中亚,西亚,信仰某某教。少部分来自欧罗巴。还有极少数来自北非的埃及,以及南亚的印度。

信仅重次于色目探马赤军的,就是诸部探马赤军,主要是吐蕃,汪古,水达达等。数量有七八万人。

信重度最差的探马赤军就是西北的党项(唐兀尔)、契丹、女真三部(西北契丹女真不算汉人),以及西南的大理军。这部分探马赤军有十五六万人。

不同的探马赤军加起来,高达四十余万。

再就是三十余万北方汉伪军,三十余万南方汉伪军(新附军)。

蒙古军,探马赤军,汉军是正规元军序列。加起来一百多万。

除了正规元军,就是投下私兵。也就是蒙古贵族投下领地的私兵。投下私兵平时主要是守护主人庄园牧场,保卫主家安全,镇压奴隶。可一旦朝廷缺兵,就要服从征调。

投下私兵什么民族都有,数量不详。特察局的情报估计,加起来在十万到二十万之间。由于是贵族私兵,所以很是精锐。虽然不擅长集团化作战,但小队作战能力很强。

还有听调的仆从军,如高丽军。以及爨僰兵(都蛮)、土兵、黎兵、洞兵、瑶兵、鬼兵(鬼蛮)、摩兵(摩梭)、罗罗兵、苗兵等土司兵。高丽不用说,常备军超过十万。各部土司兵数量不详,但加起来肯定不少。

这还不止。还有一支由各族无赖刁民组成的无籍之兵,叫“答剌罕兵”。答剌罕兵数量不详,他们好勇斗狠,不拿军饷赏赐,只以抢劫敌方百姓为酬劳。

这么算的话,正规元军加其他兵马,元廷能调动的最少有一百五十万,最多近两百万。

元廷这么多兵马可调,那么自己这二十万南征大军,该如何配置才好呢?

蒙古军好办。一万抽调完哲都麾下的蒙古骑兵,一万抽调湖广行省平章阿里海牙麾下蒙古骑兵。

五万探马赤军么…哼,完哲都麾下再抽调一万军,阿里海牙麾下再抽调三万。最后一万,抽调云南永昌的一万契丹骑兵!

如此一来,驻扎江西的征蛮都元帅完哲都麾下四万蒙古色目骑兵,一半被抽调。湖广行省平章阿里海牙麾下的八万蒙古色目骑兵,同样有一半被抽调。

等于说,长江以南三分之一的蒙古色目骑兵,被抽调去了安南战场。那么元军在长江以南的军事力量会削弱一大截,更有利于他起兵。

之所以抽调云南永昌的一万契丹骑兵,是李洛看上这支对元廷心存不满的骑兵了,想自己吞掉。

那么还有十三万人呢?

一定要有几万丛林山地作战部队。嗯,那就征调西南各土司军三万。还必须要有水军两万。

可是经过征日之战,元军水师战船奇缺,能出海作战的不到两万,这也是为何唆都南征时,元廷没舍得出动水师的原因。

就这不到两万的水师,其中一万还是福建水师万户罗昱的兵马,间接被李洛控制,早就是半个唐军。

不算福建水师的话,元廷真正能出动的水师只有七八千人。受制于造船大料的阴干周期,元廷一年内都无法补充足够的战船。

根据情报,越南水师有一万多人,实力不容小觑。要是没有两万水师,很难确保海路后勤运输的安全。

唆都的教训一定要汲取,如果指望靠因粮就地解决粮草,那这第三次征越仍然会大败。起码,要有三个月的粮草储备。

安南有六七百万人口,民风坚韧好战,禁军加动员的乡军,超过五十万。要征服安南,兵马绝对不能少了。

可兵马一多,粮草后勤就是个极大的问题,甚至上升为核心问题。

二十万大军,一个月需要消耗多少粮草物资?想想李洛都是心里发毛。

靠西南崎岖的山路,靠骡马沿着谅山运粮,能满足二十万大军的需求?扯淡。

所以,海运是唯一可靠的办法。那么必须出动水师。

“算了,就调罗昱的一万水师吧,就当让他们练习一下实战。”李洛有点心疼的决定调遣已经是半个唐军的福建水师。

“运粮的水师,就让大汉奸朱清张瑄的船队来干,顺便黑了这两个汉奸,让他们战死,吞了他们的船。”李洛又写了海运万户朱清和张瑄的名字。

海运万户府其实不是作战水师,只是负责南粮北运的运输船队。但为了后勤,李洛还是把海运万户府的兵马配置了进去。

最后的八万人,就只能是汉军了。这八万汉军,李洛征调了江浙行省和湖广行省的汉军重兵集团。

江浙是汉军驻扎最多的地方,高达十几万人。

元军占领江浙才七年时间,那么江浙汉军是不是怀念大宋,心存反元之意?

非也。

江浙汉军不但没有心存反元之念,恰恰相反,还非常反动顽固,对元廷的忠心度也不差。

为何?

因为,江浙汉军是被江浙地主豪族控制的,军中将吏多是江浙地主豪族子弟,就连军士兵员,也多来自其控制下的农户。

可以说,江浙汉军已经不是当初那支投降的宋军新附军了,只不过保留了新附军的名义而已。

江浙汉军虽然是正规元军,但其本质是江浙豪族团练武装。

类似曾国藩的湘军。所以,江浙汉军将士的待遇也有保证,军心比较稳固。

这些年来,忽必烈对江浙地主士绅极其怀柔优容,不但让他们有官做,甚至通过他们来统治江浙,将江浙基层的权力全部委托给他们。让他们承包赋税,征发徭役,负责治安。纵容他们兼并土地,欺压百姓。

客观而言,令江南百姓水深火热的第一祸首,不是蒙古贵族,而是地主士绅。

这是忽必烈的阴险之处,以汉治汉。“朕委重江南有谋有力之家,镇叛剿贼,统摄百姓……”

元廷在江南的统治,不但没有侵害地主士绅的利益,反而加强了。忽必烈对其特权给予保护,对其“政令疏阔,赋税宽简”,这使得地主士绅一个个放飞自我。

结果就是,“一家雄踞一乡,小民慑服,称为野皇帝,坟称王莹。”

短短几年时间,就形成了“奴役千百家”的局面。

江浙地主士绅当然对忽必烈感恩戴恩,称其为“开文明之治、立太平之基圣天子”。为了协助蒙元统治,他们出钱粮人力帮元廷建立汉军,镇压百姓反抗,非常得力。

终元一朝,北方有汉军世候反元,白莲教起义,南方农民起义此起彼伏,可奇怪的是,江浙却极少发生起义,有了起义也很快就被镇压,这就是江南地主和江南汉军的功劳。

江南汉军大将,因为卖力镇压南方农民起义,被封为公候的不在少数。

直到元末,看到元朝实在不行了,江南豪绅才看中了“宽厚”的张士诚,扶持张士诚,抗衡“苛猛”的朱元璋。希望张士诚坐天下,继续他们的好日子。

明朝建立后,他们很多人出仕明朝,却暗中仍然用元朝至正年号,自命大元遗臣,缅怀前元之心,真是幽思绵绵。

李洛通过特察局了解到江浙汉军的现状后,真的大失所望,对江南汉军这支地主团练武装已经不抱什么幻想。

一旦自己起兵收复江南,江南汉军会成为障碍,而不是助力。指望被地主们用粮食喂饱的江南汉军因为一个“汉”字就弃暗投明,实在是天真了些。

江浙本来就是最富裕的鱼米之乡,地主豪绅们个个富得流油,帮元廷养十几万汉军根本不算什么。这些汉军士兵起码能吃饱饭,被养了几年,比百姓的日子强得多,有什么理由听从李洛的号召造反?

既然多半是敌人,李洛就一下子征调了五万江浙汉军。尤其是浙西宣慰使高兴麾下的汉军,一下子被抽调了两万。

最后,李洛又抽调了湖广鄂州的三万汉军。

湖广汉军同样是一个具有团练性质的重兵集团,数量高达十万。李洛一下子抽调了三万,削弱了湖广元军的力量。

这样,江浙和湖广地面的元军总共被李洛抽调了十几万,还都是机动兵力。等到李洛恢复江浙,进军荆襄,就会少很多阻力。

好了,抽调兵力的事情已经完成,接下来李洛又在奏章条陈中说,鉴于唆都大败的教训,需要准备大军三个月的粮草。

整理完这一切,已经是半夜了。

李洛站起来揉揉眼睛,来到庭院看着天上的圆月,嘴角不由露出莫测的笑意。

都以为他是率领二十万元军南征,可其实,根本不是!

最少,还有十万兵马!

只不过,这十万兵马是暗路军。

唐军会悄悄出兵三万,以占城兵的名义,攻击安南南方。

占城国在特察局特务几个月的努力下,占城王终于答应出兵,和元军联手攻打世仇安南。

安南多次攻打蚕食占城国,占城早就想报复,无奈实力不济,这才隐忍至今。这次有元军主打,加上特务们的怂恿许诺,占城王终于答应出兵报一箭之仇。

李洛得到消息,只要元军再次出兵,占城国将出兵五万,攻打安南。

按照李洛和崔秀宁的计划,等到占城军陷入安南战场,再出动几万唐军,以海外宋军的名义,攻打防卫空虚的占城。

除了占城兵,特务们还去了哀牢国,游说安南的另外一个世仇牛吼蛮出兵,但现在还没有进展。

暗路军的准备,李洛不用管,崔秀宁会安排好一切。李洛只需要统帅元军打好就行。

倘若打败了安南,李洛会奏请元军驻扎安南,不让这些元军回去。起码在他起兵前不要回国。

两人精心设计的明暗几步棋,环环相扣,倘若最后一无所得,那就是运气了。

…………

第二天,中官和客省使带走了李洛的奏章。

这一来一去,大都的回复没有半个月下不来。李洛干脆又回到海东,和老婆儿子好好待上几天。

“我不管结果如何,就算大败也无所谓,但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崔秀宁摸着肚子,神色有点忧虑。

“你前年征日,起码还有自己的嫡系亲军。可是这次,全部都是元军,真正可靠的只有几百亲卫,我真是有些担心。”

李洛握住她的手,拍一拍,“你不要担心烦恼,对身子孩子都不好。放心,就算万一我败了,保住一条命还是没问题。”

“就算真的倒霉到全军覆没,我大不了暂时投降,先保住命再说。”

崔秀宁听到这句话,顿时笑了起来,“这可是你说的。真要败了,假装投降,千万不要逞强。”

“特察局会在情报上误导越军,同时把越军的情报传回来。这次,我们会知己知彼。”

两人又把所有的军略研究一边,然后请来文天祥和颜铎,好好参详一番。

文天祥听完李洛的战略布置,想了想说道“君上思虑周祥,布置巧妙,古之名将亦不过如此。对元军各部的许诺,也很是务实。”

“只有一条。倘若越军始终避战不出,等到春雨来临,瘴气丛生,元军士气必定低落,甚至瘟疫横行。就大大不妙了。”

“君上的对策,是放火烧林,再寻洞杀敌。可是数百里山林,又是潮湿之地,岂能烧起来?倘若用火油,那得需要多少火油?”

李洛眉头一皱,这也是他最讨厌的情况。“那以先生之言,该当如何?”

文天祥道“毁田!”

李洛闻言,顿时眼睛一亮。毁田这招,他和崔秀宁都没想到过。

他原以为,放火烧山能把躲在丛林里的越军和百姓逼出来,现在一想,效果似乎不太好。

文天祥道“等到君上出兵到了安南,应该是二月,听说安南播种早,一年三熟。二月庄稼肯定都种下了。”

“大军到了安南,什么都不用做,就是毁掉他们的农田。如此一来,安南春粮就没了,夏粮也耽搁了,不出半年,必定缺粮!”

李洛点头道“文先生的毁田之策,实在是阳谋。安南春夏两季打不着粮食,肯定会闹饥荒。我等半年,就胜券在握了。可是如此一来……”

说到这里,李洛很是迟疑。

文天祥问“君上可是觉得臣此策有不妥之处?”

崔秀宁笑着替李洛回答“文先生,我们帮元军打安南,为的就是粮食物资。毁了安南的农田,安南人固然要饥荒。可是我们也弄不到粮食了。打赢了没好处啊!”

文天祥一拍额头,苦笑道“臣愚昧,竟然忘了此事。如此说来,此策并无意义。”

颜铎忽然道“对付这等山民,必须以杀为上。不进山打败他们的主力,就算耗几年他们也耗的起。既然你们说安南是什么雨林,那林中就一定能开田种粮食。”

不错,雨林中的确可以开僻水田种水稻。李洛很是无语,这有点无解啊。后世丑国大兵有飞机坦克喷火器,都拿安南人没办法,现在又能如何?

总不能和安南耗一年两年吧?他是来抢安南的钱粮的,不是来和安南打持久战的啊。

几个人讨论了快一天,终于集思广益的拿出一个可以逼迫越军出山决战的办法。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妥了。有这个组合方案,越军只能出山决战。

“真是一人智短,众人智长。以众人之智思虑者,无不知也!”李洛笑道。

接下来,李洛就开始布置相关事宜了。

正月二十三,李洛的奏章条称终于被带回大都。

元廷君臣经过讨论,认为李洛的调兵配置还是合理的,就通过了李洛的奏请。

“李洛所请,可。准其奏,枢密院按章程调兵吧。”忽必烈下了圣旨。

“喳!奴才遵旨!”

很快,枢密院的调兵令,就一道道发往南方各部。

这些部队,大多数将在思明集合汇聚,迟于二月中旬到达者,军法处置!

蒙元的战争机器,再次高速运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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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1、412节 参见大将军!

到了正月下旬,南征诸事具备,李洛辞别崔秀宁,在她依依不舍的目光中上船。

这一去,不知何时相见。

这一去,不知是否还能相见。

崔秀宁迎着海风抱着李征,看到甲板上李洛的身影渐去渐远,忍不住泪目朦胧。

“阿嫂,回去吧,海边风大。兄长吉人天相,老君护佑,一定会凯旋而归的。”李沅一边接过李征,一边劝慰崔秀宁道。

崔秀宁忽然含着眼泪笑了,“小妹,前年你阿兄征日,我在海边相送,你也是这么劝我。今日你阿兄征越,你还是这么劝我,竟然一字不改。”

李沅有点惊愕,“真的一字不改?阿嫂记得这么清楚?”

崔秀宁很肯定的点头“一字不改。”

巧的是,就在李洛离开海东的当天,一支巨大的船队,载着好几万江北移民,来到海东。

河南江北平章萨普勒“贩卖”的第二批流民到了。

崔秀宁又立刻投入到安置新移民的工作中去。

三天后,唐国海军监理刘拓,以及副司令韩韶,率领五千水兵的轻载舰队,驶离洛宁港,打着宋军的战旗,在海上兜了一个圈子,掉头南下。

刘拓带着李洛伪造的宋朝宰相陈宜中的亲笔信,宋朝国书。就连五千水兵,也都穿着宋朝盔甲。

随行的还有一个叫马宣礼的特务,他的身份是宋国爪哇小朝廷的礼部侍郎。崔秀宁之所以派他去,是因为马宣礼年近三十,是她年纪最大的一个学生,而且是个读书人,冒充宋朝官员最适合。

唐军舰队出发五六天后,泉州的福建水师才在李洛的安排下,慢腾腾的南下,准备去湖广沿海接受元廷筹措的粮草物资。

与此同时,大汉奸朱清张瑄也率领海运漕粮船队,带着在江南筹措的粮草南下。

按照元廷的安排,粮草一半由江浙解决,一半有湖广解决。通过海路运输,而福建水师负责护航。

南征大军主力,则还是在广西两江道宣慰司思明路集结,从谅山攻入安南,和唆都的路线一样。

没办法,自古华山一条道,南征安南必须要经过谅山。至于海路,对不起,元廷现在缺船,水师孱弱,根本运不了二十万大军。

至于李洛,则早就带着数百亲兵侍卫,以及野离朵步和没藏出梅这两个党项女子,通过驿站往广西而去。

为何带着两个党项女子?

因为困守安南安邦城的数千党项骑兵,可能还活着。

李交最新的情报提到,党项军统帅李恒的族弟李忆,起码九天前还在安邦城坚守。而越军也不想耗费兵力攻城,只想把这几千元军困死饿死。

李交说,党项军在杀马充饥,应该坚持不了太久了。

带着两个党项女子,说不定能拉近和李忆的距离,使计吞了几千党项军。

李洛还没赶到广西两江道,刘拓和韩韶率领的“宋军水师”,已经到了安南东海。

下龙湾海域的安南水师巡逻舰,远远看见一支规模不小的舰队驶来,立刻一边打出旗语,一边飞报水师经略使胡循。

“元寇水师来袭!传令,整队备战!”胡循下令道。

“诺!”传令兵们飞快的冲到甲板,一边敲醒旗舰上的战鼓,吹响号角,一边发出旗语。

片刻之间,两百多艘安南战船就摆好了应战队形,船上的弓弩,石炮,拍杆等战具全部准备就绪。

经略使胡循也全身披挂的来到旗舰甲板,他手持的弓,竟是三石强弓。胡循看见军士们个个如临大敌的样子,喝道“元寇就剩那么点水师,还敢来我大越东海撒野,哼,今日定要元寇有去无回!”

胡循不但精通水战,个人勇力也极其不俗,能开三石硬弓。之前征讨占城国,安南水师和占城水师接舷大战,胡循一箭射穿占城水师大将的盔甲,破甲射杀敌将,占城水师顿时大败。

元寇水师来袭,胡循不但毫不畏惧,还战心如虎。他当然知道,元寇水师这两年丧失了几万精兵,战船奇缺,新船还没影儿。如今的元寇水师,实力未必比安南强。

但是很快,前方海面上一艘巡逻的小船鼓风而来,紧接着一个巡逻水兵就顺着梯子上到旗舰甲板。

那巡逻兵单膝跪下禀报道“禀经略,来者不是元寇水师,而是宋国水师!领头的官长,说要乘小船来和经略相会!”

什么?宋国水师?

胡循一愣,感觉举目一看,果然看见越来越近的旗帜,不像是元军的苍狼战旗。

对方水师又近了一些,已经能依稀看到船上的宋字战旗,迎风招展。

此时,对方的水师舰队停了下来,并打出“是友非敌”的旗语。于是,安南水师将士也松了口气。

而船队的前面,一艘小船往这边驶过来,上面只有几个人,其中一个穿着宋国大红官府,头戴幞头乌沙,完全就是宋国大臣的打扮。

“真是宋臣?”胡循心中很是惊异,也有点复杂。说起来,他祖上是宋国浙东人,六世祖时搬到安南,虽然湖氏在安南百余年,胡循早就是个安南人,但对于宋,还是有点感情的。

胡循不知道的是,原本的历史上,他的六世孙胡季犛,篡夺陈氏王朝,建立了胡朝,结果被朱棣所灭。

“允许来人上船!”胡循虽然无法辨别真假,但还是允许来人上船相见。

很快,冒充宋朝礼部侍郎的特务马宣礼,就一派风轻云淡的走上胡循的旗舰甲板。

“来者何人?所为何事?”胡循按刀说道。

虽然来者可能真是宋使,但也可能是元廷奸细,他怎会大意?

“将军,在下大宋礼部侍郎马宣礼,受大宋朝廷所遣,来贵国送交国书,商洽联合抗元之事。”马宣礼不卑不亢的说道。

胡循故意装傻道“大宋?大宋不是亡了么?还哪来的大宋?你到底何人?”

马宣礼闻言勃然作色,沉下脸喝道道“将军慎言!我大宋虽然失了中原,可并未亡国!如今,我朝自在爪哇一大岛,谈何亡国!”

胡循看他神色不似作伪装,立刻就信了大半,抱拳说道“原来如此,在下竟然不知,多有得罪了。不知马先生可有印信?”

马宣礼明显的犹豫了一下,接着又在对方明显变的狐疑之时说道“也罢,反正将军也必定是越国大将,给你看看,也无不可。”

这特务说完,就让随从取出早就伪造好的宋廷印信,小心翼翼的交给胡循。

胡循没见过宋廷印信,但感觉倒不像假的,当下就信了八分。

“原来真是大宋马侍郎,在下大越水师经略使胡循,先前失礼了。马侍郎还请不要介意啊。”胡循的态度顿时和气了很多。

“无妨,胡经略也是军务在身,正是道理所在,在下安敢怪罪!只是,还请胡经略派人送在下去贵国京城,拜见贵国国主。”马宣礼说道。

他看上去温文尔雅,但又带着文官特有的矜持,目中还带着对武将的疏离和轻视之色。

完全就是典型的宋朝文官做派。

胡循道“敢问马侍郎,来弊国递交国书,为了带着这么多水师前来?”

马宣礼往东指指,道“那里是何处?”

胡循道“东边?嗯,是琼州啊!(海南)”

马宣礼笑道“胡经略问本官为何带这么多水师,如今本官已经告诉你了。”马宣礼说完,就抚须微笑。

胡循转而一想,就猛然明白了。

打琼州!

这支宋军水师竟然是来打元廷琼州的!

“是要攻打琼州?”胡循忍不住问了一句。

马宣礼对胡循的问题恍若未闻,而是有点不耐的说道“好了胡经略,在下可以入京见贵国之主了么?”

胡循几乎疑虑尽消,笑道“自然可以。本帅会派人送马侍郎入京。只是,贵部水师,需要退出三十里。没有我军令,不得靠近。”

马宣礼点头“如此最好,胡经略为人谨慎,举措得体,真乃越国良将也!”

于是,这特务也下令发出旗语,令“大宋水师”退出三十里,不要让越国水师误会。

等到“大宋水师”后退拉开距离,胡循也不啰嗦,派出一艘战船,护送马宣礼从下龙湾进入白藤江,西进京师。

远处“大宋水师”旗舰上的刘拓和韩韶,眼看马宣礼终于被对方送走,也松了口气。这一计成功一半了。

这五千水师来干什么的?哪里只是打琼州那么简单!

想想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刘拓和韩韶就有些激动。

君上每次出手,都是布局千里,天马行空,真是环环相扣,令人拍案叫绝,叹为观止。

这是一箭四雕的神来之笔啊。

他们不知道,倘若没有情报系统的支持,李洛这样的计划如论如何也无法实施。唐国内部,对特察局并不了解,甚至还有不少人都不知道特察局的存在。

特察局的对外名义,是信访处,铜簋监察房等名称,从来不以特察局的名义公开办事。

两天后,弃船换马的马宣礼终于来到天长府古礼城,检查印信和国书后,没经过多少周折,就被带入仁寿宫,面见安南太上皇陈晃。

“外臣大宋礼部侍郎马宣礼,见过大王!”马宣礼长辑行礼。

安南文武大臣见他不但不下跪,还称呼“大王”而不是陛下,顿时很是不满。

虽说以前宋使来安南面见安南皇帝不用下跪,也不会称呼陛下,可那是以前,是大宋还有半壁江山的时候,安南当然要给北方大国三分面子。

可是现在,宋国流亡小朝廷跑到千里之外的爪哇国,苟延残喘,却仍然倒驴不倒架,这就让安南君臣心生不悦了。

可也正因为如此,他们也对马宣礼的身份深信不疑。站在宋廷的角度,大越皇帝只不过是国王,称呼大王也不算无礼。

“马侍郎免礼,可认识这位啊!”陈晃指着李交问道。

李交也是宋使,来了快半年了。由于通过商队给陈朝提供了宝贵的军情,为安南歼灭元军立了大功,如今早就被当成真的不能再真的宋使。

倘若这马侍郎真是宋使,两人不可能不认识。

马宣礼看到李交,笑呵呵的说道“李提举,别来无恙啊。”

李交有点尴尬的感觉拱手说道“下官见过侍郎官人。”

安南君臣看到这一幕,顿时知道马宣礼的确就是宋使,而且他的官位比李交要高。

这一下,再也没有丝毫怀疑了。

“宋使一路辛苦了。不知宋使此来,所为何事?”太上皇陈晃问道,对于宋使,他虽然心里不屑,表面上还算客气。

马宣礼取出一封信,说道“回禀大王,这是我朝平章军国重事陈宜中陈相国给大王的亲笔信,请大王过目。”

左右呈上“陈宜中”的信,陈晃展开一看,慢慢的脸上显出一丝惊讶。

这竟然是一封借兵的书信,而且宋军水师要攻打蒙元琼州(海南)!

陈宜中说,如今日国已亡,高丽半亡,大宋流亡海外,华夏诸邦只剩大越独抗蒙元,实为中流砥柱,南天之柱。先把他和大越一顿捧。

然后语气一转,语带威胁的说,蒙元势大,独力势必难支,唯有联合抗元才是不二良策。

如今大宋想收复琼州,一为光复之基,二鼓舞中原民心,共抗暴元。

但大宋如今兵弱,此次只能派遣五千水军,千里北上。望为抗元大业计,借三万陆师,攻打琼州岛上的元廷黎兵万户府,再收复广州。

陈晃看完,对身边黄门郎(宦官)说道“去找找当年陈相国写给太宗的信,朕要看看。”

陈晃说完,将信交给三公、同平章事、、枢密使、参知政事等重臣传阅。

重臣们看完,面面相觑,没有人赞同借兵,也没人贸然反对借兵。

说起来,很多人都对当年没有出兵支援宋朝心生悔意。倘若那时两国联手,如今或许就不会独对蒙元兵锋。

陈宜中当年倡议宋、越、日、丽四国共抗蒙元。但他这个设想只不过是个梦幻,没有实施的可能,也没有时间实施了。

但是,陈宜中几年前的确给陈太宗写过信,那时陈晃还不是太上皇,大事都是当时的太上皇陈太宗做主。所以陈宜中的信是写给他父皇的。

两刻钟后,黄门郎终于在宫中档案中找到好几年前陈宜中写给陈太宗的信。

陈晃将两封信一对比,发现语气相近,笔迹也相似,应该没错了。陈晃立刻判断,这的确是陈宜中的亲笔信。

他哪里知道,这封信压根就是李洛伪造的?

李洛为何能伪造陈宜中的信?

因为李洛手上有两封陈宜中的亲笔信。一封是陈宜中写给黄华的,李洛镇压黄华时,偷袭了黄华的大营,搜出了陈宜中写给黄华的信。

另外一封就是陈宜中写给许夫人的信。李洛去年“镇压”许夫人,调虎离山,里应外合偷袭了许夫人的大营,将许夫人逼到了海东。这封信,也落到李洛手里。

李洛是搞文物的雅盗,伪造模仿书法的本事已经很有火候,他伪造的陈宜中书信,一般人是分辨不出来的,除非是和陈宜中很熟的文友,或者书法大家。

陈晃虽然对这封信的来历深信不疑,可是对于“陈宜中”的借兵要求,却非常迟疑。

但是,作为一国之君,他不打算自己出头拒绝。

“诸卿都议议,对于陈相国信中所言,该如何答复啊?”陈晃问大臣们。

黎文休出列奏道“太上陛下,前次我朝虽然大败元寇,可兵马损失十余万,实在是杀敌一千自伤八百。而且元寇大军不久之后定会卷土重来,我朝安有三万兵马可借?”

其他大臣也纷纷说损失惨重,无兵可借,爱莫能助。

马宣礼顿时急了,目中泫然欲泣,“大王,诸位,倘若借我朝三万兵马,则琼州可一鼓而下!进而恢复广州,岭南,则南方民心思宋,必定八方归附。如此一来,元廷如何还能有暇攻打贵国?这不是两全其美之策么?”

陈晃苦笑道“如今我大越不但损失惨重,也危若累卵,元寇不日就会再起大军报复。自保尚且艰难,哪有余兵可借?这样吧,容朕考虑两日,在答复贵使如何?”

马宣礼唉声叹气,只好拱手说道“如此,那外臣就恭候大王答复了。”

李洛也面露悲哀之色,欲言又止。陈晃看在眼里,虽然心生同情,却也不会舍得借出三万大军。

这也不怪陈朝君臣目光短浅,吝啬小气。换了任何一国,只怕在此关头都难以做出借兵的决断。

…………

就在马宣礼到天长府的时候,李洛也终于到了广西两江路宣慰司明州。

此时已经是二月十五,思明城内外完全就成了一个巨大的军城,十八万大军(陆师),全部云集在此。

一眼看去,人喊马嘶,军势干云,十里方圆的地面,全是兵马,简直铺天盖地。

李洛的黑马尾苏鲁锭大纛一出现在附近,立刻引起了山呼海啸般的声音。

“大将军到了!”

“大将军已到,我等可以出兵了!”

“苏鲁锭就在前方,快去拜见大将军!”

来自各部的将领,纷纷往苏鲁锭大纛所在迎接上去。

这根本不是他们买李洛的面子,而是元军的苏鲁锭大纛,代表着蒙古大军的威严,是不容轻慢亵渎的。

很快,十几个高级将领就一起来到山坡上的苏鲁锭大纛之下,对着大纛一起单膝抚胸下拜。

“末将参见大将军!问大汗安!”众将雷鸣般的喝道。

“大汗安!”一个年轻清朗的声音中气十足的从大纛下传来,“诸位免礼,准备升帐验看兵符!”

“喳!!”众将一起起身,一片铁甲铿锵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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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3、414节 反戈一击……痛入骨髓

征南大将军行辕内,李洛一身蒙古白盔战甲,端坐中军大帐,左右亲卫环绕。

十几个三品以上将领,穿着不同的盔甲排成两列。李洛一眼看去,就是他们的相貌也差别很大。

有的是大饼脸细长眼的蒙古将领,有高鼻深目的色目将领,有脸上带着高原红的吐蕃将领,有面容深邃的土司将领。

“这是本帅虎头符牌,征南大将军印,诸位一一传看吧!”李洛手一招,亲卫们就捧着虎牌兵符和大将军印,按照流程在诸将面前一一验看。

这也是出兵前的流程。部将们需要上任的主帅出示印信兵符,确认身份。

接下里,就是部将一一上前,向大将军呈上自己的兵符印信,证明自己的身份。

历代兵符各有不同。隋朝用龟符,唐朝用鱼符和兔符,北宋用牛符,南宋用虎符,元朝用虎头符牌。

只不过,李洛和两位副帅的虎头符牌是金的,其他部将都是银的。

没错,除了李洛,还有两位副帅。一个是蒙古将领也速迭儿,一个是汉军大将史弼。

也速迭儿是蒙古名将阿剌罕之子,如今是“左手蒙古军万户府万户”。左手万户府是蒙古军队最著名的四大万户府之一。也速迭儿能担任这个军职,当然很受信重。

也速迭儿作为蒙古贵族,心里并看不上李洛这个“高丽人”。但李洛是大汗任命的大将军,他就算再不服气,也要服从军令。

平心而论,他也承认李洛的军功比他大。倘若光论军功,他也知道比李洛差远了。所以,给李洛当左副元帅,他也只能认了。

可另一个副帅史弼,心里却更不是滋味。

李洛不过二十余岁,也速迭儿也不过三十出头。可他史弼却已经五十岁,是个老将了,却要给一个毛头后生但副帅!

李洛先拿起点将花名册,看看各部将领姓名,已经所带兵马。

这些人品级虽然都是二三品,但统兵数量却相差很大。统兵最多的是汉军大将、浙东宣慰使史弼,也就是李洛的右副元帅。

史弼蒙古名叫塔剌浑,算是铁杆汉奸,他这次带了三万江浙汉军。史弼灭宋立有大功,好几年前就封为昭勇大将军,扬州路总管。

人真的很复杂。史弼虽然是元廷死忠,铁杆汉奸,却又懂得爱惜百姓。

统兵最少的都是土司将领。如广南西道宣抚使侬郎恐(壮族),右江峒兵万户府岑雄(侗族),永顺安抚使彭世疆(土家)等。

这些土司将领只统帅了三四千兵马,多家加起来才三万人。都是擅长丛林作战的土司蛮兵。

除此之外,还有永昌府契丹军统帅耶律忠节的一万契丹骑兵。吐蕃大将玛巴朗结率领的五千吐蕃骑兵,女真将领石抹怀德率领的一万女真骑兵,色目将领波奇阿丁和萨兰瓦图率领的两万多色目骑兵。

经过点兵之后,李洛发现并没有十八万大军之数,除掉各部中的辅兵,真正的披甲战兵只有十三四万人。

但是,李洛还不能发脾气。因为,十八万陆师,从来没说不包括辅兵啊!所谓出兵多少万,从来也没说全是战兵。

说是二十万大军,听起来似乎不老少。可除去两万海上的水师和运输船队,再除去四五万辅兵,真正能在安南陆地上打仗的,就是这十三四万战兵了。然而,元军骑兵却有六七万!战马超过十万匹!

相比安南号称“二百万”(史实),其实也有六十万的军队(含乡军),元军的兵力处在绝对的劣势。

而且,越军是本土作战,兵力物资可以源源不断得到补充,而元军远道而来,客场作战,死一个少一个。

点将过后,李洛缓缓开口道“如今当务之急,乃是组建中军。中军三万人,从各部抽到骑兵一万,步军两万。”

李洛看了看也速迭儿,用蒙语说道“左帅的两万蒙古铁骑,抽调三千轻骑入中军。”

也速迭儿很随意的右手抚胸,淡淡道“领大将军令。”

李洛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又对契丹将领耶律忠节道“耶律将军,你的一万契丹铁骑,抽调两千骑入中军。”

耶律忠节站起来说道“喳!”

李洛接着又看向女真将领石抹怀德,“石抹将军,你的一万女真铁骑,抽调两千骑兵入中军。”

“喳!”石抹怀德领命道。

“波奇阿丁将军,抽调你部骑兵三千入中军。”李洛对色目大将说。

高鼻深目的波奇阿丁站起来领命道“喳!”

“右帅,你的汉军抽调两万步兵入中军,长枪兵一万,弓弩兵五千,刀盾兵五千。”李洛最后对副帅史弼说道。

史弼淡淡说道“领大将军令。”

三万中军,不但护卫主帅大营安全,也是总预备队。

李洛没有抽调一个土司蛮兵入中军。因为蛮兵是丛林作战主力,抽调入中军纯属浪费。

到第二天,三万人的中军组建完毕。李洛又在思明城外检阅大军。但见各部虽然甲胄不同,面貌各异,但都是刀枪如雪,旌旗如林,气势如龙。

大军阵势连绵十里,李洛率领左右副帅和中军将领,缓缓策马检阅。他看到元军军势,不禁心中肃然,不敢有丝毫轻视之心。

一个被调入中军的汉军将领谢坤对李洛说道“大将军,我军如此威势,越军必定不堪一击。”

下午,李洛又率领中军将领检查各部粮草。

晚上,李洛升帐军议。定下了攻略安南的军略。

史弼等人听说了李洛的战略,原本的轻视之心顿时淡了很多。

“大将军,按照此方略,只要海路补给畅通,我军就能立于不败之地了。”

史弼毕竟是老将,他立刻就明白李洛战略的厉害之处。难得的夸赞了李洛一句。

无论是左帅也速迭儿,还是探马赤军将领,还是蛮兵土司,都是不禁颔首赞同。

“只是海路补给一定要畅通,不然此策也难以执行。”女真将领石抹怀德说道。

这次大军只带了几万头骡马,携带的粮食其实只够大半个月支用。

也就是大半个月内,水陆两军必须在安南东海岸会师,不然这一仗就很难打了。

二月十七日,李洛终于下达了开拔南下的军令。十八万大军,分为三部。左帅也速迭儿亲自率领骑兵先行,占领谅山。

这次,谅山要地是一定要分兵驻守的。陆路进出安南一定要控制在元军之手。

第二部是汉军和土司蛮兵,最后是李洛亲率中军押阵。出发前李洛特别下令下令,尽量不要破坏安南的庄稼,因为安南的春粮再过两三个月就能收割,刚好可以作为大军粮草。

然后李洛不知道的是,当安南君臣得知元军即将卷土重来时,竟然壮士断腕般下了一道决绝无比的命令令百姓毁了自家的庄稼,免得落入元军之手!

至于安南百姓今年会不会缺粮,安南君臣已经顾不上了。反正只要元军打进来,庄稼呀保不住,干脆毁了,也不留给元军。

安南百姓毁掉了自己种的庄稼,再次携家带口的离开家园,钻到山林中的岩洞。安南山林的一个特点,就是岩洞极多。

广西思明路就是元越边境。元军十七日出发,到了十八日,也速迭儿的数万骑兵通过大南关(友谊关),就攻入安南国境,沿着谅山直扑谅山关。

谅山关北高南低,对于越南来说并不好守。这也是为何中原王朝攻打安南一般都能长驱直入的原因。

驻守谅山关的越军,早就知道元军南下的消息,他们也明白守不住,十天前就撤回内地,一边快马飞报安南朝廷,元军已经在思明州集结。

天长府,古礼城,仁寿宫。

此时的安南朝堂,正在议论是否借兵给宋国的事情。

经过特务们的努力,终于说动了宋将赵忠。赵忠自告奋勇的上奏陈晃,他愿意归宋,和宋军水师一起攻打琼州。

如此一来,安南君臣就再也无法反对了。宋国借兵三万,联手抗元,不借也就罢了,怎么能阻止本是宋将的赵忠归宋呢?那也太不义,太不顾大局了。

赵忠本就是宋国的臣子,他的五千兵马,本就是宋军啊。

但是,虽然陈晃答应赵忠归宋,“宋使”马宣礼却仍然不满意。

“大王,赵忠本是宋将,他也只有五千兵马,实在是不足敷用。还请大王再借越军一万呐!不然,这点兵马,如何能攻打琼州?再打广州?”马宣礼恳求道。

御史大夫黎括出列说道“马侍郎,以本官所见,贵国攻打琼州,实属不智,还不如直接攻打广州。有五千水师,再加赵将军五千陆师,打一打广州,起码能召集不少汉人百姓,扩充实力。”

马宣礼道“黎大夫何出此言?琼州乃是王朝看中的复兴之地,刚好能以水师封锁雷州海峡,离中原百姓又近,怎可放弃?”

黎括摇头道“马侍郎估计离开中原已久,不知琼州之事了。前几年,岛上黎民酋长符南,绑了大宋琼州安抚使,投降了蒙古将领阿尔格雅。”

“如今,岛上黎人,僚人酋长,都降了蒙元,日子过得好不滋润。元廷封了符南等人做了黎兵万户府的万户官,千户官,一个个成了元廷的土司官人。你攻打琼州,先不说元军,首先这一万多黎僚蛮兵,就很难对付。”

“还有,琼州岛上只有十几万人,大半还是蛮子。汉人不过数万而已,就是这些汉人,也多半和蛮子有牵扯,或者通婚,或者联谊,指望他们拥护大宋,那是不要指望。”

马宣礼顿时失望无比的说道“黎大夫所言当着真?”作为特务,他当然知道琼州的消息,但他必须要做出失望的样子。

唐军根本没打算占领琼州。因为,不值得。

琼州人口不过十六七万,汉人只有四五万。而岛上的黎人僚人酋长,几乎都降了蒙元。

蒙元对待黎人等部族,采用的是“以蛮治蛮”的策略。通过封赏笼络上层头人,支持保护头人对百姓的统治,利用土司来控制蛮人。

蛮人百姓水深火热,如同奴隶,而土司头人们仗着元廷撑腰,作威作福。

唐军要是占领琼州,压根就没什么用处,反而要和黎兵打仗。

黎括见马宣礼似乎不信,说道“千真万确。所以贵国恢复琼州并无裨益,还不如直接打广州。”

他这么建议,当然是有私心的。倘若宋军攻打广州,元廷一定震惊无比。肯定会减小对安南的压力。

要知道,如今南方底层百姓仍然民心思宋,宋军要是占领了广州,汉人百姓就会应者云集,元廷安能不惊?

马宣礼道“倘若直接攻打广州,兵力就太少了。在下来时,朝廷叮嘱一定要拿下琼州,或许晓之以理,诱之以利,那些黎人土司,背元投宋也未可知。”

背元投宋?就凭那些墙头草一般,有奶便是娘的蛮酋?陈朝君臣闻言都是摇头。觉得马宣礼想的过于简单了。但是,他背负了朝命,那是一定要打琼州了,不是他一个臣子想不打就能不打的。

此时,陈国峻、陈日燏等大将宗室都领命在外,朝中几乎都是文官。军事上,他们也没有更好的建议给“宋使”。

陈晃思索半响,说道“这样吧,我朝禁军还要抵抗强敌,万不能借。不过,天长府附近,倒是有几千汉人乡军,他们都是当年逃难来的宋人青壮。朕就把这几千乡军还给贵国,助你一臂之力。”

“谢大王恩典。”马宣礼拱手说道,面露难色,“只是,乡军无甲,战力低下……”

陈晃苦笑道“罢了罢了!朕再送你三千副盔甲,一千张弓,两千长枪,两万支羽箭。多的再也没有了,借兵之事,贵使再也休提!”

马宣礼喟然叹息,满脸失落的说道“那就多谢大王了,贵国的难处,外臣自也知晓。”

很快,陈晃一道太上令旨发出,天长府附近的三千乡军,连同支援的盔甲兵器,全部交给了马宣礼和赵忠。

第二天,马宣礼和赵忠就上殿向陈晃辞行。而李交也提出随行,一起攻打琼州。不过,李交在辞行时,还是“很仗义”的向陈晃君臣交代了商队最新送到的军情。

“太上陛下,今日刚搞到的军情。元寇已经快要在思明集结了,兵马不下二十万。而且,还有三万水师来犯!战船不下五六百艘!”

什么?三万水师!

陈朝君臣顿时大惊失色。他们在元朝也有密探,只不过搞不到及时而又机密的军情罢了。可大概的军情,还是能搞到一些的,比如安南最关系的元廷水师。

元廷水师这两年经过征日,以及和泉州小朝廷的水师打仗,已经折损了九成的战船,水军老兵也损失的七七八八,如今只有福建水师还像个样子。

根据线报,元廷水师最多也就两三百条战船了,水军不会超过两万,很多还是新兵,不是大越水师的对手。

水师战船那么大的东西,是藏不住的。元军怎么会突然有了这么多战船?

李交解释道“启禀太上陛下,元寇是征调了高丽的一万多水师!所以才能凑齐三万水师!”

陈氏君臣顿时明白了。

对啊,高丽水师可不弱。高丽又是元廷的附庸,怎么就忘了这茬?

“李员外,消息可靠么?”陈晃神色凝重的问被封为安南礼部员外郎的李交。

李交也神色凝重的回答“回太上陛下,消息千真万确,这是微臣的商船刚刚送到的消息。两日之内,元寇水师就一定会到下龙湾海域!”

安南君臣,这群原本儒雅淡定的男人,顿时有点方了。

堂堂正正和元军作战,很难打的赢。他们最大的胜券,就是掐断元军的补给,疏散百姓,坚壁清野,让元军抢不到粮食,再利用雨林和元军水土不服的缺陷,把元军拖得精疲力尽,再四面围攻一举消灭。

可如果元军控制了海路,这仗就难打了。

安南水师不弱,兵马近两万,战船三百艘。可如今元军水师借兵高丽,那就危险了。

忽然,太尉陈光启眼睛一亮,对马宣礼说道“贵使,你这次到底带了多少水师?”

马宣礼道“实不相瞒,有水军七千人,战船三百多艘。因为要借兵,所以战船都是轻载。”

陈光启说道“还请大宋水师助战,合力打败元寇水师!”

马宣礼皱眉道“这个……”

陈晃也道“贵使,如今元寇借了高丽水师,海上军势已经压过我大越。倘若大越水师失败,你就是占了琼州又有何用,能封得住雷州海峡么?但要是合力打败元寇水师,整盘棋就活了!”

马宣礼咬牙道“好!那外臣就斗胆做一次主,同心同德,向联合灭了元寇水师!”

陈光启道“大越水师有一万八千人,加大宋七千水师,就是两万五千。水军经略使胡循是海战名将,只要这次指挥的好,灭了元丽联军也不难。”

陈晃道“那就这么定吧。马侍郎,这次就多谢你了。等打败元丽联军,朕答应再借兵一万!”

马宣礼大喜过望的说道“谢过大王!”

陈晃道“军情紧急,事不宜迟,尔等感觉启程,无论如何也要打赢海战!”

“诺!”

当天,马宣礼,赵忠,李交等人就带着陈晃的甚至,以及五千宋军,三千汉人乡军和盔甲军械,急匆匆的离开天长府,东去下龙湾。

李交作为特务,这个男人有些没良心,他抛下了自己的安南小妾阮姬。等到陈氏父子发现被自己欺骗,会如何处置阮姬?他虽然很是不忍,但顾不上了。

他不能带走阮姬,这样很容易暴露。

两天后,被蒙在鼓里的宋将赵忠,在下龙湾见到了安南水师经略使胡循。

胡循接了圣旨,神色肃重的对马宣礼说道“马侍郎,麻烦贵军到时听从我调遣,如何?”

马宣礼道“胡经略说哪里话?自是如此。一军安能有两帅?我军七千水师就受到胡经略调遣。”

胡循此时已经接到军情,大量元寇水师浮海而来,战船估计有六百搜,兵马估计不下三万。

而他只有一万八千人,兵力相差太悬殊,很难打啊。

幸好,太上陛下说服了宋使,多了七千水师。如此以来,他已经有把握打赢了。

胡循果然是水战良将,他先登船检查了一些宋军的战船装备,发现都很不错,显然战力不俗。

接着,他很快就将“宋军水师”收拢,两军连接起来,排开一个雁字阵,将“宋军”布置在左翼。

然后,再把赵忠的宋军和三千乡军,布置在防守薄弱的海岸,防止元寇水师迂回登陆。

刚布置好一切,元丽水师就来了。

果然,看元丽舰队规模,兵马绝不会少,战船估计有六七百艘。

胡循不知道的是,元军其实根本没有这么多战船。福建水师一万人全部出动,加上仅剩的湖广水师,不过一万三四千人。

其他船,其实都是大汉奸朱清张瑄的海运万户府的运输船,并不是战船。只是,运输船是藏在战船后面,同样打着战旗,所以看上去像是战船,其实根本没有什么作战能力。

福建水师万户看到“宋军”果然按照计划和安南水师“结盟”,顿时露出轻松的笑容。

妥了。

胡循是海战名将,此时他信心十足,令旗一挥,整个舰队就迎了上去。很快,双方海战就打了起来。

但结果,可想而知。

正在双方舰队即将接触之际,左翼的“宋军”水师突然变阵,如一把尖刀,直插胡循的中军旗舰!

而罗昱的水师也突然变阵,直接攻击越军左翼,一下子将越军水师队形搅得大乱。

安南水师只有一万八千,突然遭到袭击背叛,如何能是加起来两万多人的敌军对手?

海战队形非常重要,一定陷入不利的队形,而又无法扭转,就败局已定。

“啊——可恶!我等上当也!!”胡循恨得差点狂吐一口鲜血。他的中军舰队被围住,眼看岌岌可危了。“宋军”临阵的“反戈一击”,当真痛入骨髓啊!

没过多久,胡循的中军舰队终于被冲开,唐军战船海狼一样围住了他的旗舰。而外围的安南战船,一方面被罗昱咬住,一方面也来不及开过来救援了。

“完了!”胡循哪里不知道大势已去?

万万想不到,万万想不到所谓的宋使宋军,都是元廷的奸细啊。

好恨!

片刻间,大量的唐军战船围着胡循的旗舰,弓箭,拍杆,火箭,石炮一起发射。胡循躲在战船防护墙之后,拼命的抵抗,指挥射击唐军,抗拒敌船靠近。

终于,有唐军战船成功的勾住了越军旗舰,架设了船桥,扑向了越军旗舰。

“杀虏!杀虏!”胡循嗔目大喝,手持一杆长枪,势如疯虎的亲自带着亲兵,和越来越多的唐军战士肉搏。唐军战士日日苦训,个个都是精锐,可是面对勇力超人的名将胡循,仍然难以抵挡。

胡循一杆铁枪扫砸戳刺,势不可挡的连杀四五个唐军。可唐军的凶悍精锐,仍然让他吃惊不小。

他已经受伤不轻了。随着身边的亲兵一个个倒下,浴血奋战的胡循,终于被团团围主。

“杀虏!”最后一声凄厉的大喝传来,胡循高大雄壮的身躯就倒了下来。

安南水师经略使,名将胡循,战死!

随着统帅胡循战死,本就陷入绝对劣势的安南水师,顿时各自为战起来,很快就陷入了绝境之中。

一个时辰之后,下龙湾之战终于结束。安南水师全军覆没,被杀的,跳海自杀的超过万人。还有数千人被俘虏。

“元军”缴获的战船,就超过了一百艘。

然而,远在十里外海岸上的宋将赵忠,还懵然不知。

不久,宋军水师靠岸,马宣礼走下船,找到赵忠,大笑道“元寇水师无能,竟然大败了,如今已经逃走,胡经略追上去了。时不宜迟,赵将军快随我上船,我们趁元军水师大败,攻打琼州!”

赵忠也大笑道“好!痛快!趁元军新败,攻打琼州!”

很快,五千宋军和三千汉人乡军就全部上船。

ps一场卑鄙的欺骗,终于结束了。请大家支持我吔,蟹蟹了。

第415、416节 我靠真本事,骗到这一步!

海战大捷的罗昱,邀请朱清和张瑄这两个大汉奸,以及两人的一群手下,去旗舰上参加庆功。

朱清和张瑄都非常高兴。虽然他们只是运送粮草,并没有参与海战,但既然和罗昱一起,功劳总会分润一些。

“哎呀,今日海战大捷,全凭罗万户指挥若定,用兵如神啊!”朱清上了旗舰,就语带恭维的说道。

张瑄也拱手笑道“罗万户略施小计,就能灭了胡循这个海上凶神,真是大元良将,海战奇才。张某敬佩之极啊。”

说到官职,两人也都是三品万户,可对罗昱却很是客气。

两人曾是纵横海上的大盗,因为帮助元军灭宋,才获封高官。当年做海盗王时,他们在安南东海不止一次被胡循打败,差点被胡循剿灭。

今日,得见胡循这海上凶神被罗昱灭掉,他们当然很开森。

罗昱举起酒杯呵呵笑道“今日海战大捷,还多亏两位万户官人帮本将迷惑胡循。是以,罗某特在中军设宴,感谢两位相助。这军功么,罗某自然也会捎上二位的大名。”

朱清哈哈大笑,“罗兄弟真是够意思!够义气!兄弟我记下你的情了!”说完一扬脖子,饮尽杯中酒,神情很是恣意酣畅。

“罗兄,兄弟是个粗人,也不说感激的话了,都在酒里头!”张瑄也豪气干云的说道。

两人的手下也纷纷举起酒杯,痛饮!

此时众人都在甲板上饮酒,海风一吹,当真好不自在。

正在这时,忽然前一瞬还笑容满脸的罗昱,猛的一摔酒杯,喝道“动手!”

甲板上的亲兵,一起抽出刀子,发一声喊,将兀自懵然的朱清等人团团围住。

事发如此仓促,朱清张瑄等人完全来不及反应,直到到架在脖子上,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罗兄!你这是为何?”朱清讶然问道。

张瑄喝道“罗昱,你想怎的!我等可是朝廷命官,堂堂三品海运万户!”

罗昱面沉如水的站起来,“干甚么?当然是宰了你们!你们也不吃亏,本将会禀奏朝廷,报你们一个战死。”

朱清毕竟是当年的大海盗,此时他也冷静下来,说道“罗万户,朱某自问和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杀我?”

直到现在,他也不认为罗昱杀自己是为了造反。就算罗昱造反,也犯不着处心积虑的杀自己。

罗昱冷笑,“为什么?为了你们的船,为了你们运输的粮草!杀!”

朱清等人刚刚听到答案,就感到脖子一痛,紧接着,就看见一条血线飙射而出,耳边听到一阵风雨声。

被割了脖子的朱清和张瑄,惊恐的捂着不要钱般喷涌鲜血的伤口,眼睛瞪的溜圆,两条腿死命的蹬。

“好不甘心……”此时此刻,两人临死前想到的不是别的,而是家中的金银财宝,娇妻美妾。

真是……舍不得啊。

罗昱厌恶的看着朱清张瑄等人的尸体,下令道“扔到海里喂鱼!”

一个部将道“将军,运输船队的粮食和船都好办,可上面的漕兵怎么办?要不要全杀了?”

罗昱点头,“这些漕兵都是朱清和张瑄的私兵,以前也是海盗。全部杀了。”

部将道“湖广水师呢?”

罗昱咬牙道“湖广水师可是元军水师,当然要乘机灭掉,这是主公的意思。按主公的计划,歼灭安南水师后,就将朱清张瑄,以及湖广水师,全部清理了!”

这次,湖广水师仅存的三千兵马也参加了下龙湾大战。之前还是罗昱的友军,可现在却成了罗昱的敌人。

到了晚上,罗昱经过一番精心布置,暗暗将湖广水师包围起来。然后发旗语给湖广水师万户、沿海军民总管谢敬,请谢敬带着主要部将,来议论报捷事宜。

谢敬是谢有奎之子,祖上是谢安。可由于久居黎僚之区,早就蛮化了。和很多土司祖上是汉人后来是蛮人一样,谢敬也是这样的土司。而且是少有的统率水师的土司。

谢敬听说罗昱找他商议报捷事宜,顿时兴致勃勃的去了福建水师的旗舰。今日下龙湾大捷,他的军功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

然而,谢敬带着几个部将,却一去之后,久久不回。

夜里,福建水师突然动手,无论是海运万户府的漕兵,还是湖广水师,都被杀懵了。

罗昱以多围少,突然袭击。快天亮时,海运府的漕兵,以及三千仅存的湖广水师,全部被杀。

鲜血染红了安南东海下龙湾海域。

湖广水师和海运漕兵,至死也不明白,为何同为元军,白天还并肩作战的友军,会突然对他们下手。他们哪里会知道,福建水师名为元军,其实已经变成了唐军,被李洛经营的水泄不通。

湖广水师一灭,元廷真正的海上力量,就更加微乎其微了。

袭击战发生在大海上,又在夜里,局外人不可能知道发生了何事。

于是,罗昱根据李洛的安排写了奏章,放心大胆的伪造了军情,向大都报捷。

原本一场漂亮的大捷,被罗昱写成了艰难取胜。

奏报中,下龙湾大战极其惨烈,幸好早得征南大将军面授机宜,这才大获全胜,全歼安南水师两万人。

然而,海运船队遭到越军截杀,由于运输舰队缺乏海战能力,全部死难。就连朱清张瑄,也都为大元捐躯。

海运船队的五十万石粮食,以及大量军械物资,全部沉入大海。

湖广水师万户谢敬,勇当诱饵,被安南水师包围全歼,谢敬战死。

福建水师也伤亡两千余人。

好在天佑大元,安南水师不但全军覆没,水军经略使胡循也阵亡。自从,海路通畅也!

但因为粮草军械丧失,希望朝廷重新征集粮草五十万石,重新调拨军械补给。

罗昱写完奏章,一边派部下乘船送往大都,一边安排将缴获的战船、运输船、军粮、军械、俘虏,全部送回海东。

至此,不但顺利的干掉了安南水师,南征的第一桶金也进账了。

罗昱不禁有点激动,这可是五十万石粮食,两百多艘战船,几百艘运输船,数千安南俘虏啊。

光是唐军截胡私吞的军械补给,就有战马五千匹,羽箭一百万支,盔甲一万副!

奏章上写一句沉入大海,就全部归唐国所有了。

虽然元廷损失不小,但绝对不会怪罪罗昱和李洛,不但无罪反而有功。因为毕竟全歼了安南水师,终究还是一场大捷么。

大不了重新征集粮草,调拨军械就是了。这些物资虽然不少,但对大元朝来说还真不算什么。

这还只是他这边的收获。

另一支假冒宋军的唐军水师上,还运载了赵忠的五千兵马,以及三千汉人乡军,以及安南王送的军械。

两支舰队的收获加起来,就更可观了。

“来人!”罗昱传令,“返航去广州,筹措第二批粮草军需!”

…………

“马侍郎,不是要打琼州么?为何过琼州而不入?”

此时,刘拓率领的唐军舰队上,宋将赵忠正有点疑惑的问马宣礼。

说好了的,先打琼州,再打广州啊。可怎么着,打从琼州过,毫无停留之意?

难道是打广州?可也并没有去广州啊。

马宣礼叹息一声的回答“赵将军,刚接到军情,原来前日元军水师不是败退,而是诱敌之计。胡经略率舰队追击,结果反而大败。胡循也死了,安南水师完了。”

什么?安南水师完了?胡循完了?怎么可能?

赵忠有些难以相信。胡循可是海战良将,镇守安南东海十几年,算得上是定海神针,怎么就全军覆没了?

李交也说道“赵兄,消息都是真的。安南水师全军覆没,元寇水师气焰大涨。你说,我们如何还能打琼州?”

赵忠无奈的点点头,安南水师完了,元军水师一定会横行南海,不但不能打琼州,还必须要撤退自保。

马宣礼意气萧瑟的叹道“哎,真是天不助我啊。如今之计,只能暂避元军水师锋芒了。”

李交道“数万元军高丽水师在追寻我们。我等不能直接南下,只能先大胆北上,再兜个大圈子,迷惑元军。”

赵忠听了,感觉很有道理,当下深信无疑。他哪里知道,自己将要被送到海东,而不是爪哇?

马宣礼和李交不着痕迹对视一眼,两个特务都是心照不宣。

老师说的好啊。她说,当一人掌握特工之术后,一旦用起来,会发现对象变傻了。

其实也不是对象变傻。用老师的话说,唯有套路迷人心。所谓隔行如隔山,一个行当里的套路,对外行有很大的迷惑性。

特工不但要套别人,还要反套路。

…………

安南水师全军覆没的消息,两天后终于传到天长府古礼城。

这个消息如同一声晴天霹雳,一下子就把信心满满的安南君臣,轰的肝胆欲裂。

水师大败……从无有过的大败,水军经略使胡循,战死!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啊!

当确定消息无误时,古礼城的安南君臣,顿时惊慌起来。

就是一个普通百姓,也知道水师覆没意味着什么。这对安南来说,完全就是不可承受之痛。

“胡循该死!误朕大事矣!近两万水师,竟然全军覆没!这如何了得!”仁寿宫上,太上皇陈晃痛心疾首,恨得直跺脚。

“太上陛下,如今当务之急,是派兵固守海岸,抵挡元寇陆师从东海岸登陆。”太尉陈光启奏道,“臣以为,当增派禁军三万,乡军五万,再抢修堡垒,固守海岸。”

安南东海岸本就有陆师防守,但只有两三万人。如今水师已亡,势必的大力加强守护海岸的陆师。

如此一来,东海岸的陆师超过十万人,差不多能阻止元军登陆了。

“准奏!”陈晃有点心慌的下令,“传旨,令陈光辉为东海防卫大将军,率领所部防守东海岸!”

“传旨!兵部征发十万劳役,在东海岸抢修堡垒!”

“遵旨!”

同平章事黎文休奏道“太上陛下,水师既亡,元寇水师必定从下龙湾从白藤江,溯江而上,直入京畿,与元寇陆师会师。应该在白藤江面设置木桩障碍。”

“准奏!”陈晃毫不犹豫的下令。

可是仅仅第二天,安南君臣就收到了元寇大军再出谅山,直扑北越京畿要地的军情。

这本来就在安南君臣预料之中。如今整个红河平地,百姓皆已疏散,除了空荡荡的城池和乡村,什么都没有。和上次一样,不让元寇抢到粮草。

可他们心里很清楚,元寇这次绝对不会再犯上次的错误。起码,谅山关口元寇一定会分兵驻守,不会轻易放弃。

水师如今没了,谁都清楚,这一仗不好打了。

好在,越中地区的天长府,与越北的红河平地,中间隔着山地丛林,能有效抵抗元寇骑兵南下。只要东海岸守住,局面就能稳住。

…………

此时,李洛押后的中军,也通过了谅山关口,进入了越北。他在谅山关驻扎了一万汉军,一万辅兵。

起码后路粮道不能放弃。

这样,真正攻入越北的,只有十六万人。

此时已经到了安南的雨季,淫雨霏霏,大军行动迟缓,步兵一天都走不出五十里。

李洛看这天气,不由忧虑起来。

刚来到谅山南麓,就看见不远处的缓坡下,到处都是尸体,以及元军残破的战旗。

那里就是唆都最后战死的地方了。两三个月前,数万元军残军就全部战死在那里。

“大将军,还请下令收敛我军尸骨啊。”一个色目部将行礼恳求道。

其他部将也一起看向李洛。

李洛肃然道“就在此地祭祀一番便可,收敛尸骨万万不成。如今尸体还没有腐烂完,尸气犹存。此时收敛,很容易沾染尸毒,引发瘟疫。”

诸将一听果然在理,就不再请求收敛。可是很快,就有蒙古骑兵先哭起来,紧接着色目兵,以及汉军,很多人都哭起来。

朦胧春雨中,一时间谅山下哭声震天。

李洛不由想起参合陂之战,后燕和北魏在参合陂大战,由于慕容宝指挥失误,燕军大败,数万精锐战死。

一年后,慕容垂为了报仇雪恨,亲自率领龙城精兵伐魏。燕军再次路过参合陂,看见去年战死的燕军尸骨累累,不由全军大恸,哭声震天。慕容垂也心中悲痛,在军中病倒,出师未捷死于军中。

这一幕,和历史上的一幕真有些相似。

李洛扬起头,让细雨淋到脸上,在别人看来似乎也是泪光涟涟。

好不容易过了西平州,来到一座叫谅州城的城池,李洛吩咐暂歇避雨。一边派人去思明州催促下一批粮草。

“报!”

李洛刚到谅州城下,就有探马来报,“启禀大将军,也速迭儿将军的铁骑已经到了红河北岸,可桥梁皆被越军所毁。也速将军没法过河。”

李洛端坐马上,鞭子凌空一抽,“告诉左副帅,不要过河,也不必修桥!就让左副帅退回到琼江城!在琼江城等本帅到达。”

“喳!”探马立刻翻身上马而去。

“什么?不让过河?大将军到底是什么意思?”左副帅也速迭儿接到军令,心中很是不解。安南京师升龙城就在红河之南,为何不过河,反而要去琼江城?

想到这一路走来,城池无人防守,村庄没有百姓,越军也看不到,也速迭儿似乎明白了李洛的用意。

“传令,去琼江城!”也速迭儿一声令下,几万骑兵轰隆隆的往琼江城而去。

琼江城是一座大城,也是琼江路治所。但琼江城既不在越北山地,也不在红河平地,而是在平地和山地交接处。

直到三日后,李洛的后军才和也速迭儿的前军汇合在琼江城。

此时的琼江城,已经成了一座巨大的军营。十几万大军全部进城,使得原本空无一人的死城,顿时变得十分拥挤热闹。

李洛进城第一件事,就是令各部检查每一寸地方,看看没有用越军暗留的地道,火油之类的东西,免得被暗算。

城中的官府衙门,就临时成了李洛的中军大帐所在。原本的官衙门口,竖起一根高大的黑马尾苏鲁锭大纛,以及苍狼战旗。

“呜呜呜——”

“咚咚咚——”

“大将军升帐了!!”

号角和战鼓声中,一个个顶盔掼甲的将领来到中军大帐所在的官衙,众人一进入,就看见李洛坐在堂上。

“参加大将军!”

也速迭儿和史弼是左右副帅,两人领衔众将向李洛行礼。

看见来自不同族属的将领给自己行礼,李洛心里很是得意,我可是靠真本事,骗到这一步的啊。

谁能想到,这个曾是征东大将军,现是征南大将军的男人,这被赐封为墨尔根拔都的大元忠臣,竟然一开始存着反元的心思?

看到众人到齐,李洛就开始军议。

“我军只有半月粮草,如此你们也看到了,越军躲了起来,百姓也躲了起来。想因粮于敌,已经绝无可能。所以,我军绝对不能去升龙城,也不能呆在这琼江城!”

史弼目光一动,道“大将军莫不是东进,一直去海边?”

李洛笑道“不错。右帅果然目光老辣。本帅就是要东去安邦城,一来解救困守安邦城的党项军。二来,沿着东海岸南下,去下龙湾。”

史弼忍不住击掌道“妙哉!大将军果然不愧是墨尔根拔都!越军生怕我军从东岸海域登陆。却不料我军反而从内陆去海边!如此一来,我军沿海岸南下,就不需要防备左边的袭击了!”

李洛道“更重要的是我军水陆会师。如此一来海路补给通畅。我军再在白藤江两岸,建立江南大营,江北大营。江南大营攻略越中,江北大营攻略越北!”

第417、418节 千钧一发…大军西来

李洛端坐帅位,侃侃而谈“诸位都已知晓,我军此次要采取囚笼战策。先南,再西,后北,分割丛林,逐步清剿。只要海路补给不断,咱们依托东海岸白藤江南北大营,慢慢和越军耗。”

史弼笑道“大将军虽然用的是水磨功夫,但稳扎稳打,步步为营,这囚笼战策,端的厉害,越军就算躲在丛林,也最终会被逼出来和我军决战。”

李洛微微一笑,“正是如此。越军兵多不假,可要说到堂堂正正野战对决,安能是我大元铁骑对手。这囚笼政策,就是要步步蚕食,依次扫荡,逼越军出山汇集,决战于野!”

没错,李洛这计策,就是后世鬼子用过的囚笼政策,非常阴险。

当时,抗日军民依托太行山脉,神出鬼没的打击日寇,给日寇制造了很大麻烦。最后,日寇针对性的制定出囚笼政策。对太行山区的抗日军民分块扫荡。

就是集中兵力,先对某个山区封锁扫荡,然后再对付下一个区域,一块一块的蚕食,消灭我军有生力量,压缩我军战略战术空间。

结果抗日军民只能主动出击,调集一百多个团,和日寇决战。

李洛就是要用这个战术,对付以丛林为依托的越军。

而白藤江两岸的江南江北大营,就是发动囚笼战术的力量输送中心,如同两个巨大的磨盘,将越军一点点碾碎。

“全军开拔,先去安邦城,解救党项残军!”

李洛说道,看向一个脸上带着高原红的吐蕃将领,用吐蕃语下令“玛巴朗结将军,你率领本部五千吐蕃骑兵,为前锋,先去安邦城。本帅提大军随后赶到。”

玛巴朗结想不到大将军竟然会说吐蕃语,立刻心生亲近之感,他霍然站起领命道“瓯呀!”

李洛从帅位上的令箭中抽出一支,用红笔在上面写道“令玛巴朗结为前锋,先去安邦城,此令。”

然后,李洛将令箭交给担任行军录事的亲卫颜隼,颜隼记下李洛的军令,再将令箭交给玛巴朗结。

“没藏出梅,野离朵布!”李洛突然喊道。

两个身穿亲兵装束的女子从亲卫队伍中出来,“大将军。”

在军中,她们没有称呼李洛为主人,而是大将军。

两人被忽必烈赏赐给李洛后,刚开始还想着逃走,逃到川西党项遗民建立的小吴国。

可几个月下来,发现李洛竟然是个难得的好主人。不但没有把她们当奴隶虐待,衣食上也很是大方,更没有折辱她们,甚至还拨了官奴伺候她们。

于是,两人就暂熄了逃走的心思,安心住了下来。

这次出征,李洛告诉她们,有几千党项残兵被困在安邦城,他要去救他们出来。两女果然中计,她们感动之下,立刻自告奋勇的要求随军出征。

此时,众将已经发现两人是女子。但谁也没有大惊小怪。蒙古军队出征,很多将帅都会带着女子。就算不带,在外面也会抢。

“请大将军吩咐!”两女身穿戎装,看上去很是英姿飒爽。

李洛用吐蕃语对玛巴朗结说道“这是大汗赐予本帅的党项宫女,会说党项话。此去安邦城,你就带着她俩,也好双方通译。玛巴朗结将军,她们可是大汗赐的宫女,你不要让她们出事。”

玛巴朗结笑着行礼道“啦嗦!谢过大将军,大将军放心就是。”

李洛又用党项语对两女说道“本帅没有骗你们吧?本帅一来安南,第一件事就是解救党项残军,这可是看在你们的面上。”

两女更是感动,野离朵布说道“谢过主人。等见到李忆将军,我们一定让他知道主人的恩情。”

李洛心想,当然要让李忆知道我的恩情,不然我何必救他?哎,不知道安邦城是否还在坚守,那几千党项骑兵是不是还活着,别一副表情最后做给死人看。

“你们先跟着玛巴朗结将军,不要任性乱跑。”李洛叮嘱道,“本帅晚两天就到安邦城。”

“遵命。”两女越来越乖巧了。

很快,玛巴朗结就亲率五千吐蕃骑兵,带着野离朵布和没藏出梅,轰隆隆的出了琼江城,往东而去。

玛巴朗结只有五千吐蕃骑兵,难道李洛不怕这五千吐蕃骑兵被越军主力包围歼灭?

不怕。

因为李洛早就知道了越军布置的所有情报。

根据李交之前的密报。越军如今共有三个重兵集团。一个是兴道王陈国峻率领的西山军团,有禁军十万,乡军十万,分布在红河平地之西的丛林中。

第二个重兵集团是南山军团,由昭文王陈日燏率领。有禁军九万,乡军九万,分部在红河平地之南的丛林中。

第三个重兵集团就是中部的海西军团,也是唯一没有躲在丛林中的军团,主要是防卫天安府,由昭华王陈国辉率领。

也就是说,三大重兵集团,没有一个布置在安邦城附近海岸。就算安南要重新布置,也来不及了。

安邦城附近的越军不多,根本无法消灭玛巴朗结的五千吐蕃骑兵。

陈氏父子万万想不到,一向桥横的元军这次竟然一反常态,不去占领升龙城为中心的红河平地,不寻找越军主力决战,反而往越军兵力空虚的东海路跑。

当天,十几万大军如同一股铁流,滚滚向东。就算是连绵的春雨,也无法掩饰冲天的兵威。

…………

安邦城是一座靠近安南东海岸的防卫城池,与南边海岸的安兴城,并称“东海双安城”。

此时的安邦城内,完全就是凄风苦雨。

自从唆都大军覆灭,李忆带着七千党项骑兵寻隙找到一条活路,往东来到安邦城。安邦城早就是一座空城,刚好被他占据。

就在他占据安邦城的第三天,越军就尾随而来,将安邦城团团围住。

仗着安邦城比较坚固的城防,七千党项骑兵靠着杀马充饥,硬是打退了数万越军的十几次攻城。

越军屡攻不克,还伤亡上万,干脆改攻为困。反正他们也知道城内元军在杀马充饥,坚持不了太久,没必要拿人命攻城。

党项骑兵当初进入安邦城时,战马就丧失大半,只剩下两千多匹。两三个月吃下来,战马已经杀光了,兵力也只剩下四千余人。

残存的党项兵,已经两天没有食物了,个个饿的头昏眼花。就连马骨头,都被他们熬成汤喝了。

城内能吃的,已经全部吃光。

虽然还能勉强作战,但谁都知道,撑不了两天了。两天之后,安邦城必破,所有人还是逃不出一个战死。

城外的越军已经撤走了一批,可仍然有不下三万人围困安邦城,将几个城门围的水泄不通。

李忆拄刀坐在城楼上,默默淋着蒙蒙细雨,目中一片灰暗。

就在前天,他的战马被杀了。他的战马,是全军最后一匹战马。战马被杀时,已经饿得瘦骨嶙峋。

上次随唆都南征,党项军整整一万铁骑,他是副将,他堂兄李恒是主将。结果,堂兄战死,唆都还让党项军殿后,竟然抛弃了党项军,把党项军当成了诱饵。

但唆都也没好下场,他战死在谅山下,元军除了他这一支,竟然全军覆没。

李忆困守安邦城,他怎么知道唆都战死,元军覆没?是城外的越军说的,越军还拿着唆都和李恒等将帅的人头,在城下劝降。

李忆没想过投降。党项人投降铁木真也就罢了,怎么还能投降区区安南?丢不起这人!

而且他清楚,就是投降,也多半会被越军杀俘。越军杀俘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投降不杀云云,应该是骗他开城。

李忆没有上当,而是选择了坚守。

可现在,已经守不下去了啊。

越军不攻城,他们也要饿死了。至于援军……已经不指望了,不会有了。就算第二批元军南下,也来不及救他们了。

李忆不怕死,但他心疼这几千党项儿郎,更觉得为大元战死,不值。这几十年来,党项人快死光了啊。

什么狗屁大元,党项人被灭国也就算了,投降也就算了,可是如今得到了什么?就连族名,都改成了什么唐兀儿。

不值啊。

说起来,他李忆也是大夏皇族后裔,却替攻灭大夏,屠杀大夏子民的仇敌蒙元效力,最后死在小小的安南蛮荒之地,尸骨无存。

对不起祖宗!

李忆越想越觉得憋屈,愤怒,羞惭。

“将军。”一个中气不足的声音打断李忆的思绪,然后一个将领就脚步虚浮的走到他面前。

是千户官野离思礼。

“将军呐。”野离思礼原本高大魁梧的身子也瘦骨嶙峋,他拄刀在李忆身边坐下,“咱是回不去了。要不要开城出击,死在战场上?总好过活活饿死啊。”

李忆答非所问的忽然说道“思礼,为大元效力,你是否后悔过?”

野离思礼苦笑,“大元从来也没有真正信任过党项人。咱只是替大元冲锋陷阵的奴兵罢了。可又能不效力么?哪里由得咱做主呢?朝中虽然有几个党项大臣,不过是元廷装点门面而已。”

李忆叹息,“死又何惧,奈何死而不得其所,不甘心呐。将士们都如何了?”

野离思礼摇头道“闭目待死,引颈就戮尔。”

李忆咬牙道“你说得对。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趁现在还有一点力气,出城和越军决死,战死总比饿死强。传我将令……”

“将军!”忽然一个守军打断了李忆的话,“大队骑兵!”

什么!

李忆和野离思礼站起来一看,果然发现西方的原野上,出现大队骑兵。只是因为距离还远,看不清旗号。

是大元骑兵!

李忆顿时激动起来。他知道,越军没有这么大规模的骑兵战队,那必是援军无疑了。

“援军到了!”四千多饥肠辘辘的党项兵,无不发出呐喊,士气陡升。

与此同时,城外的越军大营,也纷纷列阵待敌。三万越军很快就列出几个步兵方阵,仅有的几十头大象,也被摆在最前面。

“轰隆隆—”

玛巴朗结率领五千吐蕃骑兵,两日驰骋五百里,终于赶到安邦城外。眼看安邦城外的越军大营,玛巴朗结顿时松了口气。

还好,并没有来晚。

“是援军!”李忆大笑,“朝廷总算没有忘记我等!”

五千吐蕃骑兵如龙似虎,冒着细雨呼啸而来,声势很是惊人。然而,越军却毫无所动,依然巍然不动,严阵以待。

“元寇骑兵远道而来,人困马乏,不足为惧,我等主动出击,破其锐气,败之易耳!”越军大将阮剻喝道,“元军有骑兵,我大越有战象,有毒箭,怕他何来!哼,几千敌骑,灭之朝食!”

阮剻倒是想不到元军援军竟然能来到这里,要是知道,他早就拼着付出伤亡也要攻下安邦城。

不过,阮剻虽然心中很是诧异,但毫无惧意。

“杀虏!杀虏!”三万越军齐声呐喊,战意鼎沸。

越军牛角号和战鼓一起震天响起。

呜呜呜……

咚咚咚……

“攻击!”阮剻一挥令旗,除了一万兵马封锁城门,剩下的两万兵马一起压上,朝吐蕃骑兵逼来。

尤其是几十头重装大象,在象兵的驾驭下,翘起长长的鼻子,发出令元军惊惧的怪叫,当先轰隆隆冲过来。

越军的长矛手和弓弩们,排列着整齐的队伍,小跑着跟在战象后面。

“元寇马力已尽,杀!”

元军两次征越失败,最近一次甚至全军覆没,连主帅都被砍下首级。这使得越军战意如虹,士气高涨,甚至变得骄狂起来。

越军的心理优势,通过两次国战大胜,已经建立起来了。

哪怕同样一支军队,信心不同,那实力也会截然不同。

此时的越军,经过连番大胜,已经不将元军放在眼里了。

这是玛巴郎结没想到的,甚至李洛也没想到的。

“越军士气,竟然如此旺盛!”

玛巴朗结眼下很不愿意开打。因为远道而来,的确人困马乏,起码需要休整半天,恢复下马力才能开战。

可越军显然不给他恢复马力的机会。

玛巴郎结摸摸马脖子上的油汗,看了看呼哧呼哧只喘气的战马,只好咬牙下令“撤!”

“将军!此时撤军,有伤士气啊!”一个吐蕃部将说道。

玛巴郎结怒道“你是愚蠢的差巴么!此时不撤,还能打战么!撤!”

“殴呀!”那被骂为差巴的部将再也不敢劝了。

顿时,五千吐蕃大军就往后撤退,拉远和越军的距离。

而元军的战马看到庞然大物般的战象,也很是惊惧,这一后撤就显得很是狼狈。

不过,虽然元军马力已尽,后撤避战却不成问题。越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宝贵的战机丧失。

“该死!懦弱的元寇!竟不敢战!”阮剻气的大骂。

如今,越军竟然开始用懦弱来骂元军了,要是元军大将听到,估计会气的吐血。

“骑兵马力已尽,暂时只能退避三舍,避战自保。”李忆站在城头上,有点失望。

野利思礼道“虽然有了援军,但只是五千骑兵,很难打败士气高昂的三万越军。我等饿的几无战力,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李忆道“起码我军士气有所恢复。还能多熬两日。倘若没有新的援军,也没有意义了。”

希望来的很突然,失望来的仍然很突然。

玛巴郎结足足退出十里,这才传令下马休整。此时,天快要黑了。

“越军看我军援军前来,一定会加紧攻城。我等也没有太长功夫休整。必须要不断骚扰越军,让他们无法安心攻城。大将军三日内必到,这两三日,绝不能让越军攻下安邦城。”

“城内党项军,估计已经没啥战力了,难以指望。越军有几万人,是我军好几倍,还有战象,不能硬拼。”玛巴郎结说道。

一个部将道“越军虽然兵多,但倘若顾及四个城门,兵力就摊薄了。将军,不如明日骑兵绕城,选择一个城门进入。”

玛巴郎结摇头“进城万万不可。我们是骑兵,进城容易出城难。倘若进了城,先来的不是大将军,而是越军援军呢?那我等岂不是被堵在城中?别忘了,我军只有几日的粮草。”

部将道“将军明见,是末将考虑不周了。”

玛巴郎结随即做出了安排。他的目的只有一个,不让越军攻城。

夜里,越军果然再度攻城,饿的头昏眼花的党项守军,只好硬撑着拿起武器。

正在城门岌岌可危时,吐蕃骑兵终于赶到,骚扰越军后阵。

越军虽然早有防备,可也拿元军骑兵没辙,只好放弃攻城。

接下来两天,吐蕃骑兵不断骚扰越军,却又不正面决战,而越军空有六倍兵力优势,竟然无法解决这股骑兵。

然而,城内的党项军,几乎都饿的提不起武器,拉不开弓了。

此时,只要越军一攻城,最多半个时辰功夫,就能破城而入。

“完了。”李忆吃力的站在城楼上,看着不断骚扰越军大营的元军骑兵,摇头叹息“来不及了。”

玛巴郎结这两日也很疲惫,他指着城头,摇头对野利朵布和没藏出梅苦笑道“两位娘子,本将已经尽力了,可能救不了城内的党项军了。”

两女虽然听不懂吐蕃话,却明白了玛巴郎结的意思,忍不住放声大哭。

安邦城外的越军大将阮剻,也终于没有耐心了。

“传令,即刻全力攻城!不管元寇骑兵攻击大营,先攻下安邦城再说!”

一声令下,越军立刻开始再次攻城。

城头的李忆,野利思礼,以及城外的玛巴郎结,都是神色剧变。

野利朵布和没藏出梅更是面如土色。

可越军的攻城器械刚刚摆出来,就听到城上的党项军传来欢呼之声。

三万越军回头一看,只见一支巨大的队伍出现在原野上,一根高高的黑马尾苏鲁锭大纛,以及苍狼战旗,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

玛巴郎结顿时松了一口气,大笑道“大将军到了!”

野利朵布和没藏出梅一起看向大纛,两人美目中都是又惊又喜。她们从来没有如此迫切的希望李洛出现。

“主人到了!”

城头上的李忆等人更是激动,很多人都热泪盈眶。

“那是出征统帅的苏鲁锭大纛,新的大将军到了!”李忆大声说道。

越军大将口瞪目呆的看着越来越近的、一眼望不到头的元军,心中一片震惊。

这是元寇主力啊!怎么会来到东海路?不应该在红河平地么?

大越主力不在东海路,元寇主力大军却来到东海路!这……

“收兵!回营!”阮剻也顾不得多想了,只能下令收兵回营固守,一边派人骑马去报信。

玛巴郎结看见越军大阵中奔出几骑快马,哪里不知道是去报信的?

“追上越军的报信骑兵,射死他们!”玛巴郎结下令。

“殴呀!”

一队吐蕃骑兵立刻纵马追了上去。

紧接着,李洛亲率的主力大军,就带着不可一世的气势,开到安邦城下。

ps啥也不说了,月底了,泪目求支持!呜…

第419、420节 开门红啊……

玛巴朗结来到李洛面前,“幸亏大将军及时赶到,不然安邦城就要破了。此地,有几万越军,还要象兵,越军士气也很高昂……”

玛巴朗结有点汗颜的说两天来的经过说了一遍。

李洛也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安邦城下的越军,一旦见到五千吐蕃骑兵,应该会撤退。

想不到,越军不但不撤退,反而还主动出击,甚至压制了五千吐蕃骑兵。

看来,越军经历连番大声,心气很高,变得狂妄骄横起来。就如同后世的越军。

倘若他们再胜两仗,就会建立对元军的心理优势。真要那样的话,越军的战力将会大增。

一支军队,倘若自信自傲起来,那战斗力就会得到极大的加持。

一定要将越军的自信打破,打回原形。

就从安邦城下的越军开始吧。这支越军数量不少,还是步兵,根本逃不了。

“进城!”李洛下令。

紧接着,李洛的大纛在亲卫的簇拥下,在党项残军的欢呼声中,风光无限的进入安邦城。

进了城李洛看到瘦骨嶙峋的党项残军,毫不意外。再强大的军队,也怕饿。

“末将李忆,参见大将军!”

“末将野离思礼,参见大将军!”

李忆和野离思礼不知道新任大将军姓甚名谁,只知道大纛下骑着大食宝马,身穿蒙古高级将领白甲的人,就是征南大将军。

“免礼!”李洛翻身下马,亲自扶起李忆,用党项语温言道“李将军坚守安邦城近三月,坚韧不拔,殊为不易。所以,我李洛一到安南,什么都不做,第一件事就是日夜兼程来接应你们!”

李洛一句话,就轻飘飘的将解救党项残军的恩义揽到自己身上。

李忆等人听了李洛的话都是感动无比。而且,李洛的党项语也让他们心生亲近。甚至有人想,大将军姓李,又会党项语,难道也是党项人?

“末将等四千二百将士,谢大将军解救之恩!”李忆等人一起郑重感谢。

李洛笑道“将士们该是饿坏了。这生龙活虎的党项儿郎,竟然人人皮包骨头!来人,立刻升火造饭,先让党项军吃饱肚子,恢复气力。”

李忆又是感激又是惭愧,说道“末将还要向大将军请罪。进城时,尚有战马两千余匹,如今,都被宰杀吃了。”

按照蒙古军规,是严禁宰杀战马的。

李洛手一摆,“李将军乃有功之人,何罪之有!不过是两千多匹马而已,非常之时,自有非常之策么。”

李洛这一连番操作,不但让党项军将士大为感激,就是其他将领,也觉得李洛很有人情味,宽仁待下,体恤部属,是个好上司。

李洛又道“你等在安南苦熬数月,身体伤了元气,又没了战马,已经不宜再战。等你们恢复几天,本帅就送你们回国修整。”

李忆等人再次感谢。他们这么久一直只吃马肉,身体元气大伤,没有两三个月的将养,很难恢复过来。如今又没有战马,的确不堪再战。

大将军没有让他们硬撑着再战,而是送他们回国修整,那是很够意思了。

李洛解救了安邦城的党项军,就升帐议事,准备解决城外的三万越军。

军议上,玛巴朗结首先说道“大将军,越军的大营,修筑的并不坚固,大军可一鼓而下。”

李洛道“歼灭这股越军当然易如反掌,难的是如何伤亡最小。越军战象不多,倒是好对付。可是他们的毒箭和火器,却不容小觑。”

史弼皱眉道“连日雨中行军,不但弓弦受潮,火药也受潮。越军的火器,应该也很难用。可虑者,毒箭也。只要擦破一点皮,就会伤口溃烂,不久必死。”

越军的毒箭,也是李洛最顾虑的。

但李洛也不必顾虑元军伤亡太多,笑道,“我军骑兵众多,越军无法逃走,只能凭借营寨固守。此战先集中石炮,轰塌营寨,再以骑兵冲营。”

“传令!各部连夜收集石弹,明日攻打越军大营!”

“喳!”

石弹沉重,不是随军携带的,而是随地搜集取用。

…………

元军在军议,越军同样在军议。

但和气氛轻松的元军大帐不同,越军大帐的气氛极其凝重,甚至带着悲壮。

突然在东海路遭遇元寇主力大军,谁都知道,他们不可能逃出升天了。

越军三万,元寇却有十几万,还有大量骑兵,真是打也打不过,撤也撤不了。

除非越军主力突然来援,但阮剻很清楚,这是不可能是事。

陈日燏的大军在五百里之外的南山丛林,陈国峻的大军更在八百里之外的西山丛林。就是最近的陈国辉,也在四百里之外的越中。

整个东海路,他这三万大军就是主力了。

毫无疑问,昭文王和兴道王此时一定探知到元寇主力东来。但是,他们也来不及救援自己了。

“元寇不是应该占领升龙城,寻找兴道王和昭文王决战么?不是应该在红河平地么?怎么却来到东海路?”阮剻很是不解。

部将说道“为了解救安邦城的元军,元寇来这也不奇怪啊。”

阮剻目光阴沉的幽幽说道“元军主力来东海路,多半不是为了专门营救安邦城里的元军。而是……沿海岸南下!”

“元寇要攻打越中?”部将们都有点不信。

要知道,大越京师,重镇,人口财富大多在红河平地,越军大半主力也都在越北。按照元寇一贯的做派,不应该放弃越北,南下越中啊。

即便元寇要南下,也不应该来到东海路,再沿海岸南下。那不是舍近求远,多了一倍路程?

阮剻叹息道“你们别忘了,水师已经覆没,如今元寇海路补给已经通畅,他们想水陆会师了。这才是元寇主力放弃京畿要地,转而东来的原因。”

“这个道理,本将都能想到,两位殿下当然更不会想不到。可惜啊,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不过,这些事我等也顾不上了。元寇明日必定总攻,我等死国之日就在眼前。传令,所有的床弩,毒箭,石炮,还能用的火器,全部摆到营寨上,就算死,也要元寇伤筋动骨!”

“杀虏!以死报国!”众将纷纷攘臂怒喝,一个个出帐安排去了。

阮剻挥手让亲兵也出去,然后拔出佩刀,割破手指,写出几行血字

“安邦城下战云黑,三万越甲誓不归。他年清明飞雨日,认取青山是吾碑。”

落款是大越东海路防御使阮剻绝笔,绍宝四年二月二十五。

阮剻写完血书,就连夜率领亲兵巡查各营。

第二天大早,李洛一声令下,元军大军一起出动,将越军大营团团包围。

“大将军,越军已成瓮中之鳖,插翅难飞了。”右副帅史弼说道。

无边细雨还在挥洒,刀枪弓弦上都是雨水。李洛抬头望天,心中多少有点担忧。

这场雨一下,安南的瘴疠季节就到了。用不到多久,天气一热,元军就会生病。

入越不过十天,已经有北兵水土不服了。

李洛目光冰冷的看着越军大营,久久不语。

安南说到底,也是华夏文明圈的一员,不是蛮夷,而是文明种族。可他必须要用元军的战刀,斩断安南的脊梁,消灭这个原属于华夏领土的国度的硬骨头。

华夏周边不需要藩属国,要么是华夏本土,要是就是殖民地。没有第三种选择。

元军中所有的石炮全部摆了出来,只集中轰击越军大营东门。

李洛缓缓抽出腰间的蒙古弯刀,高高举起,然后猛然一挥,弯刀在雨中一劈,带起几滴雨珠。

这是发动总攻的命令。

“呜—呜呜呜!”

“咚咚咚咚!”

探马赤军中的回回炮兵,以及汉军中的床弩兵,发出令人心悸的呐喊,数以百计的石炮和床弩,发射出黑压压的石弹和弩枪,倾泻到越军大营的寨墙。

于此同时,越军大营内的石炮和床弩,也开始发射。

十几万人围攻三万人,其实没有任何悬念,根本就是狮子搏兔。但是,越军仍然有板有眼的回击,显示出精兵的素养。

双方的弩炮战一开始就是白热化,元军前阵一时间血肉横飞,成百上千的元军死伤在越军石弹弩枪之下。

元军石炮床弩更多,越军的死伤当然更加惨重。

“啊——”

“杀虏!”

“放!”

“放!”

李洛是一军主帅,万不能有失,他坐镇中军,远离越军石炮床弩的攻击范围,只把战场交给了右副帅史弼。

越军大营东门区域的战场,犹如沸腾了一般。越军有大营寨墙为依仗,元军骑兵很难奏效,越军也不敢出营交战,双方只能用石炮和床弩对轰。

不久后,只听“轰隆”一声巨响,越军大营东边寨墙,终于坍塌出一道十几丈的口子。

然而,早就待命的元军铁骑还没有乘机出击,就见木屑纷飞的营寨缺口中,冲出几十头身披重甲的战象。

战象的尾巴上帮着火把,战象惊慌之下,凶猛无比的冲击过来。

越军竟然主动发动了战象攻击,意图利用战象,一举冲垮元军大阵。

战象的吼叫中,一万多越军甲兵跟随着冲出,“杀虏”之声惊天动地。

好在元军早就准备对付这一出。

“盾车!”史弼令旗一挥,前方的弩炮兵大步后撤,与此同时元军大阵波浪般分开,露出数以百计的高大盾车。

每辆盾车近一丈高,三寸厚的盾面上,布满了长矛。盾车是专门对付越军象兵所制,行军时分解,临战时拼装在一起,被几个士兵推着走。一旦固定,就用杠木顶住,如同顶住城门,能承受很大的冲击力。

莫看此物能对付战象,但却不能对付骑兵。因为战象的机动力不强,战象的数量也少,用笨重的大盾车可以应付。

可如果的灵活机动,而又数量巨大的骑兵,这笨重的大盾车就是鸡肋了。

等越军战象冲到元军阵前,数百辆大盾车组成的临时盾墙,就凭空出现。

大象可是智慧很高的动物,并不是鲁莽无畏的河马,怎么可能硬生生往满是长矛的盾车上撞?

任凭像背上的象兵如何驾驭,几十头大象也不再往前,而是从两边冲过去,竟然逃离了战场。

所谓象兵,听起来高大上,却从来也没有成为一国主力兵种,是有原因的。

倘若不是火药受潮难以使用,光是火器的火光响声,就能吓退战象。

越军战象往两边逃逸,如此一来,象兵后面的越军大阵就暴露出来了。迎接他们的,是元军密集的箭雨,以及洪流般的蒙古骑兵。

“该死!”越军大营内的阮剻,见状气的捶胸跺足。他原本以为,战象决死一击,一万五千甲兵跟随突击,怎么也要给予元寇大量杀伤。

谁知元军竟然早有准备,战象不但冲阵不成,反而逃离战场!

“恨煞我也!”阮剻看着在元军铁骑下土崩瓦解,如同被骑兵一边倒屠杀践踏的兵马,牙关快要咬出血来。

现在就是鸣金收兵也没有意义了。

事已至此,只能尽量拼命,尽量多拿元寇垫背了。

阮剻抽出战刀,怒喝道“全军出击,决一死……”

最后的“战”字还没出口,突然就感觉脖子一凉,紧接着就感觉自己好像飞了起来。

阮剻惊讶的看见自己喷血的腔子,以及站在他躯体身边,拎着血刀的副将吴厄。

“是吴厄杀我……”阮剻意识中只来得及闪出这个念头,就沉入无边的黑暗。

阮剻万万想不到,最后自己并没有死于元寇之手,竟然死在自己的副将之手。

吴厄突然袭杀了主将阮剻,顿时惊呆了诸将,就连阮剻的亲兵卫队,也刹那间愣住了。

吴厄大声吼道“何必一定要死!只要降了元军,未必不能活!现在将军已死,不如我等一起降元,总好过无谓送死!”

吴厄看的很清楚,今日若战,那是必死无疑的。可要是投降,不但多半能活命,说不定还能捞个一官半职。

他不是没暗示过阮剻投降,可暗示几次,阮剻却毫无所动。以他对阮剻的了解,也知道阮剻是绝不可能降元的。

袭杀阮剻前,吴厄不是没有犹豫过,可当他想到家中美貌小妾的笑脸,想到家中的庄园田土,他就再也没有犹豫,也没时间犹豫了。

“吴厄!你这个狗贼!竟敢暗杀将军降虏!”几个部将一边骂一边挥刀扑过来!

“杀!”阮剻的亲兵也怒吼着扑向吴厄。此时此刻,他们的敌人不是元军,而是吴厄。

早有准备的吴厄手一挥,身边的亲兵也扑了上去。

“诸位将军!想想家中的妻儿,你们忍心陪阮剻送命么!”吴厄一边率领亲兵抵挡一边大声喊道,“如今我军职最高,还不如听我号令,帮我杀了他们,大家也好活着回去!”

“降元有何不可!高丽降了,还是高丽,日国不降,宋国不降,却都亡了国!”

其他几个将领听到吴厄的话,无不面带犹豫,可再一看大营外面的一万五千甲兵快要被元军骑兵屠戮殆尽,就终于硬下了心肠。

“杀!跟随吴将军投降!”几个部将很快加入吴厄一伙,双方犹如仇寇般相互挥刀厮杀。

“叛贼!”

“我不想死!”

周围的越军士卒,看见一群将领带领各自亲兵双方杀红了眼,都是惊呆了。

此时此刻,原本还抱着必死信念的越军士卒,突然就陷入无比的迷茫当中,心中的那股狠劲,那股勇气,顿时就泄了。

等到大营外面的一万五千越军被元军骑兵剿杀一空,大营内也终于分出了胜负。

誓死不降的几个将领,连同他们的亲兵,全部被杀。

胜出者,是人数占据优势的吴厄。

吴厄将反对自己的将领杀光,这才大声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本将这就出去面见元军主帅,要求投降!总要为大家求个活路!”

元军剿灭出营决死的越军后,正准备攻入越军大营,忽然就看到几个越军将领,提着一颗首级一起走出来。

他们脱了盔甲,也没带兵器,又提着人头,一看就是主动投降了。

很快,吴厄等人就被带到李洛的马前。

吴厄等人举起阮剻的头颅,扑倒在泥泞的地上,颤声说道“下国东海路防御副使吴厄,见过上国大将军!”

李洛也想不到,越军快要覆没前,竟然还上演了这一出。

果然,生死大关,不是谁都能堪破啊。古往今来,多少人仅仅是为了活命,就成为令人不齿的叛贼?

“哦,你倒是很识时务嘛。阮剻是你杀的?”李洛端坐马上,似笑非笑的问道。

吴厄身子一颤,小心翼翼的回答“禀上国大将军,阮剻不识时务,抗拒天兵,冥顽不灵,末将只好……只好行此下策,实在是情非得已。”

“哈哈哈!”年轻的征南大将军仰天大笑,“好个情非得已!”

正在吴厄惶恐间,李洛笑声一收,正色说道“好,你很不错。本帅允你投降。你自回营,令残军卸甲去兵,以礼来降吧。”

“诺!谢上国大将军!”吴厄顿时松了口气。

李洛又问“大营中,眼下还有多少兵马?”

吴厄恭敬的回答“回大将军话,还有一万五千人。”

李洛点头“两刻钟内,卸甲去兵,列队出营,去吧!”

“诺!”吴厄等几个将领赶紧领命,放下阮剻的首级,恭恭敬敬的退下回营。

李洛看了看阮剻死不瞑目的双眼,说道“来人,收起阮剻的首级,准备厚葬。”

“喳!”

左副帅也速迭儿上前道“大将军,这一万五千俘虏,要不要全部杀了?”

右副帅史弼赶紧道“左副帅此言差异。所谓杀俘不祥,而且接下来还有很大打仗要打,倘若杀俘,以后还有何人肯降?”

李洛点头道“先受降吧,杀还是不杀,就看他们的表现了。”

很快,一万五千越军卸甲去兵,空着双手列队出营,在几个降将的带领下,正式降元。

至此,三万越军全军覆没。李洛赢得了征越以来的第一场陆战胜利。

开门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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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1、422节 大人虎变,君子豹变

投降的越军被收缴盔甲兵器,再也不具备威胁。李洛下令暂时将一万五千越军战俘分散编入辅兵营当辅兵。

等到过一段时间,再将他们组建为越奸伪军部队。

伪军最大的作用不是打仗,而是瓦解安南斗志,摧毁安南的自信,促使更多的越军投降。

凭什么宋军能当伪军,汉人能当汉奸,越军就不能?李洛不信。

安置好俘虏,李洛就将以吴厄为首的降将召集起来,令他们写信,大骂陈氏父子,连已经死去的陈太祖,陈太宗也要狠狠骂。

什么窃国之贼啦,同族**啦,昏聩无耻啦,必将生死国灭啦等等。什么话大逆不道,就骂什么话。

听到李洛的命令,元军众将哄然大笑,而吴厄等降将却很是为难,迟迟不肯落笔。

虽然他们当了降将,可内心里仍然把自己当成越国臣子,辱骂数代君父的话,他们真的不敢写啊。

李洛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怎么?诸位难不成是诈降?既然弃暗投明降我大元,那就该效忠大元皇帝,唾弃悖逆不臣的安南国王。你们不敢写,是不是居心叵测,意图反复?嗯?!”

一声鼻子里哼出来的“嗯”充满冷冷的杀意,吓得吴厄等人一个激灵。

“不敢不敢!大将军误会了,误会了啊!”吴厄等人哪里还敢犹豫?当下赶紧按照李洛的话,破口大骂陈氏君主,甚至比李洛说的还要过分。

这些对陈氏而言大逆不道的话一旦写出来,那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几位降将写完,按了血手印,李洛看了后笑吟吟的说道“诸位果然是真心效忠大元,本帅信了。嗯,你们放心就是,只要好好替大元效力,不怕没有官做,这荣华富贵,也只会更胜往昔。”

“本帅知道,你们担心家中妻儿被陈氏处死。可那又如何?说句不通人情的话,只要留的有用之身,还怕没有妻儿么?”

吴厄等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可事已至此,他们也只能承认李洛说得对。只要保有荣华富贵和身家性命,就算妻儿被杀,大不了再娶再生就是。可要是丢了脑袋,那就万事皆休。

李洛内心对吴厄等人鄙视之极。吴厄等人为了自己活命,已经不顾一切了。

无论宋末,明末还是抗日时期,都有很多人当汉奸,哪怕家人被连累也在所不惜,就是这样的无耻败类。

把自家性命看的太重的人往往如此。难道活着就是天大的道理么?性命,并不是最重要的。倘若人把性命放在第一位,那与兽类何异?一死而已,就那么难?

当然,吴厄还不算最无耻的,起码是为了保命。更无耻的是单纯为了荣华富贵主动投靠敌人。

李洛下令在安邦城修整了两天,就沿着海岸率军南下。由于越军主力不在,元军犹入无人之境。

直到此时,元军主力放弃红河平地,突然杀到东海路的消息,才传到天长府古礼城,传到陈日燏和陈国峻耳中。

…………

“什么!元寇主力去了东海路?真是该死!元军如何知道东海路空虚?难道朝中有人通敌!”陈晃听到消息,真是又惊又怒。

事实上,元军之前两次征讨安南,安南君臣已经知道元军的套路。按理说,元军不应该放弃红河平地,毕竟那里是安南京畿重地,不但有京师升龙城和各大城池,还是最富裕的地区。

元军每次南下,必占领升龙城和红河平地的,也利于骑兵驰骋。

可这次元军竟然一反常态。

而且,元军如何得知东海路空虚?东海路都是山地,不利于元军骑兵施展,倘若不是知道东海路空虚,元军敢冒险从东海路南下?不怕被越军利用地形包围么?

东海路那种地形,只要事先有十几万越军,元军就别想占便宜啊。

很可能是朝中有人和元军暗通款曲,泄露了大越的兵力布置!

陈晃说到这里,不由把怀疑的目光盯向了昭国王陈益稷。

这个五弟,一直主张求和,甚至妄想利用蒙元的势力夺取皇位,不会就是他吧?

陈晃很是怀疑。

这真是他冤枉陈益稷了。陈益稷虽然的确有这些阴暗的心思,但还不至于主动向元军泄露军情。

泄露军情的,当然是李交这个特务。李交不光搞到了安南的军事情报,还提供元军虚假情报误导了安南。

只是,李交十天前就离开了安南,随“宋使”马宣礼走了。安南君臣还以为李交与胡循等人一起战死了,为此还给了李交一个谥号,祭奠了一番,甚至还赏赐了李交的安南妾室阮姬。

倘若陈晃知道李交是个奸细,必定会因为给李交谥号而恼羞成怒,然后处死阮姬。

“皇兄,臣弟可是大越皇室,太宗亲子,如何能做这等事?皇兄可不要多想才是。”陈益稷看到陈晃怀疑猜忌的目光,不得不暗骂着主动澄清。

陈晃暗自冷哼,心道不是你,你为何如此心虚?此事多半和你脱不了干系。可惜朕没有证据,不好随意处置你这个弟弟,否则,哼哼。

陈晃虽然有心拿这个弟弟是问,但也知道眼下不是处置陈益稷的时候。

“诸卿,如今来不及调动昭文王和兴道王的大军了。如何才能阻止元寇主力沿海南下?倘若元寇水陆会师,后续补给源源不断,则我大越危矣!”

太尉陈光启出列奏道“太上陛下,阮剻的三万大军应该是覆灭了。如今只能调东海防卫大将军陈国辉的大军,阻止元寇南下了,一定要将元寇堵在安兴!”

越军水师覆没后,陈朝为了防止元军在东海岸登陆威胁天长府,便调陈国辉的大军防守东海岸的南策路、天长路、黄江路、安暹路。这四路都在越中沿海地区,拱卫天长府。

可是,偏偏北边的东海路,没有什么兵力防守。

此时,要阻止元军沿海南下越中,只能抽调陈国辉的兵力了。

同平章事黎文休奏道“元寇此时应该在安邦城附近,离安兴城不到两百里,肯定是来不及了!如今,只能将元寇挡在白藤江北,阻止他们过江!”

陈晃感觉眼皮子直跳,黎文休说的没错,将元寇挡在安兴已经来不及了。那只能退而求此次,将元寇挡在白藤江北。

黎括道“太上陛下,陈国辉的大军绝对不能全部用来防守白藤江,也要防守元军从天长路登陆。”

陈晃想了想,传旨道“令陈国辉抽出五万兵力防守白藤江,务必守住十日。再调遣陈日燏和陈国峻大军出山南下,三面围堵,将元寇包围在东海路!”

“元寇既然敢行此险棋,我大越也敢!东海路不利于元寇骑兵,那就干脆将计就计,在东海路和元寇决战!”

陈晃这步棋,也算是高明了。

既然元寇沿东海路南下,那我就干脆在东海路打一场决战。反正东海路是山地,元军骑兵不好施展,越军兵力又占优势,还惧怕什么?

…………

南部丛林中的陈日燏,甚至比陈晃更早一天得到消息。

身为名将的陈日燏,一眼就洞穿了元军的战略目的,南下水陆会师,攻略越中!

得知这个消息时,陈日燏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他一直以为元寇主力会停留在越北,寻找自己决战。却不料元寇根本不和自己纠缠,而是虚晃一枪去了东海路!

他的大军躲在山里,等探马回报消息,已经来不及了。再说,他的主力是步兵,行军速度也远不如元军。

陈日燏顾不上等待太上皇陈晃的调兵旨意,就果断的自行率军出山,沿着南山丛林,急趋东海岸,希望堵住元寇的后路,前后包抄,等到陈国峻的大军赶到,干脆在东海路和元寇来一次决战。

为何安南君臣都害怕元军攻略越中?

因为越中的百姓,并没有像越北那样疏散。而且越中是太上皇京所在,意义重大。一旦元寇攻入越中,那就是生灵涂炭。

再说,现在下令越中百姓疏散,已经来不及了。况且,越中百姓也不能再疏散。

最富裕的越北红河平地已经疏散百姓,毁了庄稼。倘若越中再疏散百姓毁掉庄稼,那整个大越吃什么?用什么?元军不用打,大越军民就得饿死。

全国百姓全部躲在山林,那和亡国何异?总得有地方种粮食吧?现在整个大越就指望越中的庄稼地啊。

所以,越北可以当诱饵丢给元军,但越中万不能有失!

这个道理陈日燏知道,陈国峻当然也知道。

于是,远在西山丛林的兴道王陈国峻,得知消息后也顾不上等候陈晃的调兵圣旨,也主动率军出山,通过红河平地,往东海路急行军。

然而,他们整整慢了四五天,加上步兵的行动速度太慢,还没赶到东海路,就又听到元寇大军攻下了安兴城,直接开到了白藤江之北。

此时的白藤江入海口之北,李洛的大军终于停了下来,前面就是白藤江,左边是下龙海湾,过不去了。

而过了白藤江,就是越中地区了。那里大量的安南百姓并没有疏散,庄稼也没有被毁。

从安邦城到到白藤江北的安兴城,沿途山地崎岖难行,整整走了五天。

安兴城是扼守江海的重镇,有越军守军,但只有数千人。元军只花了半天时间,就攻下了安兴城。

李洛当即下令,就选择安兴城为江北大营所在地。

为何选择安兴城?

因为安兴城南靠白藤江,东临下龙海湾和吉婆岛。

顺着白藤江可以直溯安南腹地。而下龙海湾是白藤江入海口。吉婆岛离陆地只有数里,更是极好的水师基地。

在李洛的计划中,罗昱的水师将以吉婆岛为大营,封锁下龙湾,转运粮草物资。吉婆岛就是水陆会师的交点。

第二就是,安邦城附近的陆地比较平缓,尤其是沿江一带,二十里区域内都适合骑兵驰骋,可以有效发挥骑兵的战力。

以安兴城为依托,就能源源不断的接收海路补给,从内地逐步攻略进剿,实施囚笼计划。

“传令,在安兴城兴建江北大营,城外再修建骑兵大营。城内城外相互依托,内外协同。”李洛下令。

一万五千越军降兵被调集起来修建城外的骑兵大营。

而对岸的陈国辉,早就派兵毁了白藤江上的浮桥,亲率五万精兵,凭借江河天险,防止元军渡江。

然而令陈国辉奇怪的是,元寇并没有渡江,而是在江北的安兴城忙活起来,看样子竟是要留在安兴城。

元军为何不趁机渡江?陈国辉很是不解。

他现在已经感觉到,元寇新任大将军李洛,和唆都完全不是一个路子,让人摸不到深浅。这种感觉,很不好受。

他当然不知道,李洛之所以没有发起渡江之战,是要把安兴城打造为江北大营。同时,也是在以逸待劳,等候陈日燏和陈国峻大军。

二陈想在东海路山地地带和元寇打一仗。而李洛则是想在安兴城附近的平地,和二陈打一仗。

二陈想要把他吸引到山地决战,绝无可能。

你们要是敢决战,就来安兴城。要是不来安兴城,对不起,我也不会主动找你们打。

这就是你打你的,我干我的。

等到对岸的江南大营也建好,发动囚笼政策的条件就成熟了。

直到第八天,昭文王陈日燏的十几万大军,才赶到附近。

“禀报昭文殿下,元寇已经来到安兴城快八天了,却只占领了安兴城,并没有渡江南下!”探马来报。

陈日燏手一挥“再探!”

元寇搞什么鬼?为何浪费这么多功夫,却不渡江,到底有何企图?

陈日燏闭目沉思,过了一会儿睁开眼睛时,目中忧虑之色更重,他似乎猜出了元军统帅的用意。

这么说,元军的水师,多半会登陆吉婆岛,而不是攻打天长路附近的海岸。

这是要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的意思啊。

该如何破之?

陈日燏是安南有名的智将,可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好的应对之法。

元军新帅李洛,显然比唆都难对付啊。

陈日燏新到,人困马乏。他只能下令驻扎一座丘陵地带,修整一天。准备等到和陈国峻两军汇合后再说。

陈日燏在十几里外的丘陵扎营之事,早就报给了李洛。

如今的安兴城,已经变成了征南大军江北大营。十几万精锐,全部盘踞在此。

江北大营中,李洛正在升帐议事。

“陈日燏用兵灵活而谨慎,此人是安南名将,要想趁他劳师远来就出兵攻打,多半不能奏效。”李洛反驳了也速迭儿的建议。

史弼也赞同李洛的看法,“大将军所言有理。陈日燏虽然眼下是疲惫之师,但他却在丘山环抱中扎营,法度森严,无机可乘。”

也速迭儿还是坚持道“他在那里扎营,我蒙古铁骑难以攻打,但咱还有三万蛮兵,善于山林作战,为何不让他们试一试?难道任凭越军恢复体力么?”

也速迭儿话未落音,广南西道宣抚使侬郎恐,站起来说道“大将军,末将愿率麾下儿郎,试探一下越军!”

土司有两种。一是蛮化的汉人,二是汉化的蛮人,侬郎恐是蛮化的汉人,世代为广南土司,这次率领了五千僮兵(壮),是众土司中出兵最多的两家之一。

侬郎恐和侬智高是同族。侬智高当年没少和交趾(安南)打仗,所以侬氏是最熟悉越军的土司。

李洛摇头道“侬将军求战心切,僮家儿郎骁勇善战,本帅都是知道的。但陈日燏有十几万大军,其中多习山林之战。你麾下五千兵马,寡不敌众,还是罢了。”

李洛可不想拿仅有的三万土司蛮兵冒险。这三万土司蛮兵是他实施囚笼政策的先锋,每一个兵都要用在刀刃上,可不能白白浪费。

五千人马就想占陈日燏的便宜?这样都行,那对方也不是陈日燏了。

契丹将领耶律思礼道“大将军,我军不是有一万五千越军降兵么?能不能用他们打陈日燏一个措手不及?就算他们全部战死,我等也不心疼。”

女真将领石抹怀德也赞同道“正是此理。大将军,这一万多越军,可是吃的我军的粮食,不能白养着他们。”

李洛站起来,背着手在大帐中踱步,笑道“这批降军,我自有用途。倘若今日派遣他们袭击陈日燏,多半是乘机逃回。降将不敢回去,可降兵却敢。”

史弼仗着资格老,也笑骂道“你二人的主意甚是可笑!降军怎可单独派遣?九成会叛逃!”

耶律思礼和石抹怀德一想果然如此,不禁有点惭愧。

李洛道“我军何必管陈日燏?他来,就打。他不来,就当看不见。如今我军只有八日粮草,就老老实实钉在这江北大营。本帅只做一件事,等待水师的补给舰队。”

史弼担忧道“大将军,八日之内,水师真的能来么?安南水师经略使胡循,可不是易于之辈啊。是不是该赶紧过江,抢夺粮草?”

李洛笑道“右副帅放心就是。不出本帅所料,水师已经大胜,安南水师应该全军覆没了。三日之内,水师粮船必到!”

什么?

众将都是又惊又喜,水师已经大胜?

史弼有点激动的说道“大将军…此言当真?”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期待之色。

李洛施施然坐到帅位上,带点高深莫测的神色说道“军国大事,本帅怎肯戏语。大军出征前,本帅就密授水师大将罗昱机宜,破敌必也。倘若安南水师还在,如今我军已到下龙湾,如何不见安南水师?”

“哎呀!”史弼哈哈大笑着拍掌,“我说为何不见安南水师踪影,心中还好生纳闷。原来,大将军早就定下方略,千里之外破敌于海上啊!”

“如此一来,这仗就好打了!大将军不愧是大汗亲封的墨尔根拔都,真乃大元智将也!”史弼再无怀疑,再也不敢对李洛心生轻视了。

众将听李洛说得如此笃定,都是神色兴奋。

“难怪不见安南水师战船,原来如此!”

“我军水师既已大胜,就再也不怕补给断绝了!”

“南征不过半个月,海上陆上皆有大胜,大将军到底是墨尔根拔都啊!”

不知不觉间,李洛的威信就增加了很多。

李洛继续道“等水师补给一到,陈国峻的大军估计也到了。我军再大张旗鼓的准备渡江,二陈必定会极力阻止,此乃阳谋也。”

也速迭儿笑道“大将军说的在理,就像牧人一定会阻止狼群猎杀羊群。陈日燏和陈国峻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我军渡江,那就只有和我军堂堂正正决战!”

众将也都是不禁颔首,连说阳谋。

堂堂正正决战,这是前两次征越,元军求之而不得的。

如今,李洛这一番谋划,就调动了陈日燏和陈国峻的两支大军,还能逼得越军主力在有利于元军的地形决战。光是这一招,就远胜唆都。

虽然众将奉承,但李洛并未心生得意。

统兵日久,屡经战阵,他日见沉稳持重,终于开始显露出自己的军事才能。

如果说之前只是半吊子的话,那么现在,他已经开始具备了名将的风采。

正如易经所言“大人虎变,君子豹变。”

元军渡江,二陈不可能坐视不管,除非他们不要越中,不要天长府了。可阻止元军渡江的唯一办法,只能是决战。

而说到堂堂正正野战对决,以骑兵为主的元军,还真没怕过谁。就算兵力劣势,赢面也很大。

接下来,李洛一边等候船队,一边布置决战军略。

两天后的三月六日,一支庞大的船队,终于声势浩大的出现在下龙湾海域。

安南一片惊慌,而元军则是一片欢腾。

罗昱歼灭了安南水师,又暗中灭了湖广水师,黑了第一批补给,然后向元廷报捷,要求重新征集粮草军需。

元廷得知海战大捷,根本不在意第一批物资“沉入大海”,而是立刻下令征集第二批补给。

罗昱得到第二批补给,这才来到下龙湾,带来了足够两个月的粮草。

罗昱见到李洛后,按照规矩行礼,这才被李洛叫到大帐密议。

“……按主公吩咐,五十万石粮食,一万副盔甲等物,已经全部运到海东,夫人签收过了。”

李洛笑道“好,你干的很好。那假冒宋军的刘拓舰队呢?有没有将赵忠和他的五千宋军送到海东?”

罗昱道“肯定是被骗到海东了。不过赵忠到海东后有没有反抗,属下就不得而知了。”

李洛顿时松了一口气。他很清楚,只要五千宋军到了海东,就只能乖乖认命。或者说,宁愿认命。

元军大营喜气洋洋,而越军大营的陈日燏,却神色凝重无比。

元军终于水陆会师,他们的补给到了。

接下来,元军必定很快就会大举渡江。

怎么阻止?元军最少有十七八万,和他兵力相当。但他很清楚,相同的兵力,越军决战赢不了。

正在陈日燏忧心如焚之际,三月七日,兴道王陈国峻的十八万大军,终于到来。

两支越军主力汇合,兵力高达三十五万,其中精锐的禁军就占了一半!

陈日燏和陈国峻见面后整整商议了一宿,发现除了和元军大战,竟然无法阻止元军渡江。

附近江岸地势比较平缓开阔,袭击骚扰之策无法实施,除了堂堂正正对决,根本无法阻止元军上船渡江。

“那就战吧!我军三十五万,士气昂扬,所惧何来!”陈日燏拍案说道。

陈国峻拔刀一挥,斩断案角,对众将喝道“此战必要打出我大越的威风,有敢怯战者,犹如此案!勿谓言之不预也!”

ps陈朝禁军有十二军,禁军总兵力高达三十万人,而且装备精良。军官大多是陈太宗设立的讲武堂学生担任,所以不是弱旅。这都是史料哦,没有乱写吔。蟹蟹大家支持,月底了哦亲。

第423、424节 指挥若定…江北大捷

三月九日,越军眼看元军连接战船为桥,即将大举渡江,终于忍不住了。

陈日燏从北,陈国峻从西,三十五万大军如同两把巨大的钳子,浩浩荡荡开出山地大营,意图夹击准备渡江的元军。

如此两面夹击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抢占江岸平地,压缩元军骑兵驰骋空间。

江岸到安兴城下,地势平坦,利于骑兵纵横。可毕竟区域有限,如果两支越军主力抢先占据这些区域,元军的空间就会被大大缩减,骑兵就难以施展了。

这看似简单的一个出兵动作,就蕴含了致命的杀招。

李洛来到这里十天了,对附近的地形早就了然于心,已经和众将推演了好几次,怎么可能没有堤防越军这一手?

越军两大主力一出动,元军就迅速一分为三。也速迭儿率领骑兵主力和部分步兵在西,史弼率领步兵主力在北。李洛坐镇安兴城在南,成三角之势。

按照早就定好的方略,李洛令史弼率领五万汉军北移,以安兴城为依托,配合安兴城内他自己指挥的元军,一内一外,组成一道防线,抵抗南下的陈日燏十七万大军。

依托城池,八万元军防守陈日燏的十七万越军进攻,够用了。

这就是北防。

而也速迭儿率领十万主力大军,进攻西面而来的陈国峻。

这就是西攻。

北防西攻,一守一攻。就是充分发挥步兵的防守力量和骑兵的进攻力量,在有限的战场空间,最大限度释放元军的战力。

惊天动地的呐喊和战鼓声中,十几里方圆之内,漫山遍野都是兵马。元越双方五十多万大军,全部压在这方空间。有诗为证

“旌旗蔽空欺风雨,战马啁啾百鬼声。甲衣铿锵铁龙起,鼙鼓必惊天上人。”

恢宏无比的战场,简直令天地变色,山河颤栗,气势雄浑万里。

如诗…如画!

史弼指挥北面防守军团,右翼靠近城门,前方遍布盾车,盾车后是石炮和床弩,在后面是弓箭手。

左翼却算是长枪兵组成的方队,完全就是防御队形。

如此一来,加上右翼的安兴城,组成了一道四五里的防线。

陈日燏的十七万大军,排列着十六个子阵,保持着阵型不疾不徐的往南压来,却被史弼率领的北面军团和城池堵住。

正面通道被堵,陈日燏的大军不得不停下来,和史弼对峙,两军相隔不到一里,彼此能隐隐看到对方将士的面容。

“这竟是防守的阵势!”陈日燏站在瞭望车上皱起眉头,没有立刻下令进攻。

作为名将,陈日燏想到过元军的几种应对之策。他知道,其中最难对付的,就是元军依托城池,北守西攻,或者西守北攻。

这种战术能够最大限度弥补元军兵力上的劣势,还能充分利用城池,又能保证骑兵的活动空间。

眼下这种地方,这个战术很难破解。陈日燏只期望元军统帅不够明智,没想到这种战术。或者骄傲自大,不屑于使用这种战术。

可现在,陈日燏很失望。元军还真的使用了他最担心的战术。

看来,元军统帅李洛,既明智,又不骄傲自大啊。

“殿下,元军如此布置,我军只能硬攻了。”部将指着元军大阵说道,“从左边绕过去不行,那边是山丘,不但拥挤,也无法保持队形。”

另一个部将道“元军前方有很多大盾车,应该是防备我军象兵。这战象,眼下不能用了。火器受潮,也不能用。难道靠重步兵硬冲?”

陈日燏有两百多头战象,可他很清楚战象的性子。要想驾驭战象硬冲布满长矛的高大盾车,还是不可能的事。

陈日燏看看左边坚固的安兴城,心中苦涩无比。这可是大越辛辛苦苦修建的海防城池啊,如今竟然为元寇所用,当真可恨可悲。

陈日燏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他很清楚,西边的元军,很快就会对陈国峻发动进攻。陈国峻未必抵挡得住。

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凭借兵力优势,尽快解决堵住自己的元军步兵。打开缺口,然后攻击西边元军骑兵的后背,和陈国峻前后夹击。

“殿下,我军能否将四四之阵,变为二八长阵?如此一来阵型变窄变长,就能远离城池的攻击范围,不需要顾忌右翼了。”一个部将建言道。

陈日燏摇头,指指城头,苦笑道“此策本帅如何不知?可本帅猜测,城中必然还有元寇骑兵。倘若我军变为长阵,元寇骑兵出城攻击,就能将我军截成两段,首尾不能相顾,如此必败无疑。”

那部将道“殿下,我军也有一万骑兵啊!”

陈日燏道“我军骑兵,绝非元寇骑兵对手,用来骑兵对决,那是嫌自己骑兵多么?”越军和宋军一样,骑兵稀少。整个越军只有三万骑兵,怎么舍得和以骑兵见长的元军硬碰硬?

众将想了想,都觉得很有道理。怪就怪这处战场太不利于越军了。

陈日燏不再犹豫,因为西边已经打起来了。他已经听见喊杀声。

“三万乡军左翼布盾,防御城头敌军攻击!前方石炮床弩全部发射,压制元军弓弩!一万长枪重步兵推进,四万长矛手刀盾手在中,两万弓箭手在后!五万乡军殿后,防御城中元寇出击!”

陈日燏下令道,竟然把禁军全部用上,而八万战力和装备比较差的乡军,全部用来防御城中的元军。

这个布置,如此情势下算是最好的战术了,几乎是将全部精兵充分利用起来攻坚。

越军一攻击,双方的弩炮远程作战就先打起来。

城头的李洛,也调集所有床弩和石炮,全部集中到西城墙,居高临下的打击越军右翼。

史弼的五万步兵,虽然也装备了大量石炮床弩,可并没有越军的多。很快就在远程交战中落入下风。

“杀虏报国!杀!”一万越军重步兵,呐喊着挺着长枪,冲向元军大阵,后面是整整六万精锐禁军,还有一万骑兵。

只要冲开史弼的步兵大阵,两百多头大象和一万骑兵再趁势冲锋,史弼的五万步兵就败了。

城头的床弩和石炮,弓箭虽然也在密集的发射,每时每刻杀伤大量侧翼越军,但由于侧翼越军都是乡军,所以越军禁军并未受到打击。

史弼的五万步军几乎都是替元廷卖命的汉军,战斗意志比不上保家卫国的越军顽强,人数又处在劣势,顿时在越军凶猛的冲击下更加被动。

双方的步兵还没有接触到,可是弓箭床弩的射击已经呈现白热化。越军中有专门指挥弓箭齐射的箭号。猛的一吹,是发射。连续两吹,是上弦。

在这种号角下,越军每一次弓箭齐射,都非常整齐,而且节奏很快。

越军毕竟数量占优,战意也比汉军更坚定,如此一来汉军顿时更加死伤惨重,整个大阵都有些乱了。当然,冲锋的越军伤亡也不小,只是比元军伤亡更少。

“陈日燏,真乃名将也,不动则已,一动便势如雷霆!”李洛忍不住夸赞了一句,手一挥,“骑兵出击!”

骑兵再要不出击,史弼就坚持不住了,他五万汉军,可顶不住八万越军禁军的拼命硬攻。

军令一下,西门和北门全部打开,早就准备就绪的三万骑兵,如同两股洪流,轰隆隆冲出城去,然后绕个圈子加速。

没错,李洛在城中,留了三万骑兵,其中还有三千重骑兵!

陈日燏只算错了一点,他早就料到城中有骑兵,但没想到竟然有三万之多!

城外捉对打的热火朝天,你却把三万骑兵藏在城里,不是有病么?

元军陆师有十八万,加上李洛在罗昱的水师中又抽调了五千,总共十八万五千人。史弼带了五万,也速迭儿带了十万,李洛城中是三万五千。

其中五千是抽调的水师,在城头用弩炮攻击越军的就是他们。其余三万全是骑兵。

元军骑兵总共八万人,李洛光在城中藏了三万,换谁也想不到啊。

越军重步兵堪堪冲到史弼军阵前,就撞上了史弼的一万重步兵。

双方重步兵顿时惨烈厮杀起来。然而由于越军数万禁军精锐排着大阵逼来,史弼的几个方阵顿时岌岌可危。

正在这时,忽然响起一阵雷鸣般的轰响,与此同时似乎整个地面都在颤抖。陈日燏在瞭望车上一看,顿时神色陡变。

果然是元寇骑兵!

可…怎么这么多骑兵?陈日燏倒吸一口凉气。他本来以为元寇在城中最多藏了一万多骑兵,可现在看来,竟远远不止。

陈日燏反应很快,当他看见数量远超预估的元军骑兵出城,就当机立断的下令鸣金收兵,收拢大阵抵御骑兵冲击。

他很清楚,起码右翼和殿后的乡军,是绝对保不住了。

为今之计,只有利用乡军阻挡元军骑兵的功夫,将禁军收回来,牺牲乡军保全禁军。

陈日燏治军森严,鸣金收兵令一下,各禁军方阵哪怕再不甘心,也迅速后退收拢,同时弓箭手上前,射住阵脚。

史弼正要不支,却见越军各阵突然后退,立刻知道城中骑兵出击了。他挥动令旗大声吼道“越军已败!进击反攻!”

汉军几个方阵顿时以重步兵横阵为首,主动发起反攻,小跑着压向撤退中的越军。

然而,越军密集的箭雨铺天盖地射下,阻止了汉军的追击。

与此同时,八万越军乡军却陷入灭顶之灾。

八万乡军,装备了长矛和大盾,本来完全能抵御上万骑兵。但在高达三万骑兵的冲击下,终于坚持不住的崩溃了。三万骑兵突入乡军大阵,大肆屠杀。吐蕃、契丹、女真骑兵凶悍的跃马扬刀,不知道多少乡军被砍杀被踩死。

八万乡军,兵败如山倒。数里之内都是血雨纷飞,到处都是奔逃的乡军,以及追亡逐北的骑兵。呐喊和惨叫,声达十里。安南乡军可不弱,并不是乌合之众,这么一败,当真非同小可。

等到八个乡军大阵彻底崩溃,终于露出了里面的越军禁军方阵。

然而,陈日燏已经利用牺牲乡军换来的时间,撤回了禁军,摆出了收拢防卫的阵势。

李洛在城头看的很有些佩服。安南禁军的撤退果断及时,井井有条,毫不拖泥带水。难怪情报说昭文王陈日燏统领的禁军最难对付。

他自己也有点庆幸,要是只在城中留了一万骑兵,绝不可能这么容易打败陈日燏,甚至还会败了北面这一仗。

李洛看到陈日燏大阵中还有上万骑兵,他很希望陈日燏派出这上万骑兵拼命。然而让他失望的是,陈日燏压根没有派出骑兵的意思。

可惜啊,这个陈日燏,为何不头脑一热,派骑兵救场呢?

此时,一万元军骑兵去追杀俘虏乡军,剩下的骑兵再次汇集,堵住了陈日燏大军的退路。

陈日燏南面是史弼的步兵,北面是元军骑兵,东面是城池,西面是山丘,竟然是被四面围困。

但李洛并没有下令攻击。

陈日燏还有七万多禁军,此时八个方阵排成一个空心大阵,长矛大盾在外,弓箭手在内,法度森严,防卫严密,几乎无懈可击。短时间就算能破阵,也必定会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就算赢了,也是惨胜如败。

李洛很清楚,今日是困不住陈日燏的。

为何?因为西边就是山丘,陈日燏只要保持防守队形,缓缓退到山丘地带,就能安全撤离。

而李洛根本没办法阻止越军退入山丘,除非也速迭儿能尽快解决西边的陈国峻,然后赶来汇合。

果然,也速迭儿那边仍然喊杀震天,陈日燏就不再犹豫,准备下达的退入山丘的命令。

陈日燏看到漫山遍野的乡军尸体,听到远处传来逃跑乡军的惨叫声,目中一片沉痛之色。

败了,败了啊!

八万乡军,毁于一旦!

来时十六七万大军,如今不到八万人了。

虽然禁军只损失了数千人,主力尚存,但仍然是一场不折不扣的惨败啊。

乡军可是经过半年训练的青壮,不是刚拿起武器的农夫!

李洛怎么会在城中埋伏了那么多骑兵?真是一步算错,满盘皆输!

不利的战场,不利的时机,还估错了数,败得不冤!都是自己无能,才有今日之败。

陈日燏脸上一片漠然,心中却痛如刀绞。

“传令!象兵出击!”

虽然决议撤退,但为了掩护撤退,陈日燏还是下达了象兵出击的命令。

不是他非要牺牲战象,而是他要撤入山丘,战象很难爬上去,完全就是累赘,只有舍弃掉。

数百名象兵向陈日燏含泪下跪道“殿下保重,我等去了!”

陈日燏道“去吧,本帅会记得你们,记得你们每人的名字!”

咚咚战鼓声中,数百象兵驾驭着大象,开出大阵,义无反顾的冲向元军骑兵大阵。

“撤!”与此同时,陈日燏下达了撤退的命令。他回头看看六七里外的另一处战场,虽然他看不到究竟,但他也明白,元军骑兵主力在那边,陈国峻的大军,多半也败了。

在有利于骑兵的战场,没有骑兵的一方,多半就是兵败的结局。

他顾不上陈国峻了。为今之计只有保存麾下禁军,沿江而西,搜集船只,尽快渡江去越中,在越中和元军再战。至于越中在战火中会变成什么样子,也顾不上了。

陈日燏撤退时,两百多头大象也怒吼着冲向元军骑兵。

结果早就注定,元军骑兵一边纵马躲避,一边射箭。不久之后,每只大象身上都插满了羽箭,终于一头头轰然摔倒,数百象兵无一幸免。

李洛也眼睁睁的看着陈日燏撤入山丘,无法阻止。

…………

江岸边的另一处战场,此时已经分出了胜负。

也速迭儿十万大军,光骑兵就有五万,其中还有一万具装重骑兵。

而陈国峻虽然有十八万大军,骑兵却只有万人。

和北面元军防守不同。西面元军完全就是进攻。

陈国峻也是打着凭借兵力优势,步步压缩进逼的战略。这个战略,就是压缩空间,让元军骑兵没有办法加速战马。

然后令陈国峻想不到的是,李洛吩咐也速迭儿把骑兵放在了最后,反而把步兵放在前面。如此一来,只要到时步兵让到两边,后面的骑兵就有空间加速冲击了。

既然这处战场不适宜蒙古军队的莽古歹战术,那就干脆用骑兵破阵。

所以一开始双方是步兵对步兵,短兵相接,就在陈国峻凭借兵力优势占据上风时,也速迭儿一声令下,左翼的元军步兵顿时放弃战场,冲向北面的山丘,使得中间空出的平地增加到两里宽。

紧接着,一万元军重装骑兵就携带着无坚不摧的气势,轰然碾压过来,一头撞到越军大阵。猝不及防的越军大阵,顿时被撕裂。

后面的四万轻骑兵,也轰隆隆的奔腾而来。与此同时,元军步兵乘机收拢,跟随骑兵攻入越军大阵。

越军前面几个精锐的禁军大阵终于崩溃了。

陈国峻退到后军,拼命的组织抵抗,可是已经无力回天。

眼见阵型大乱,败局已定,陈国峻只好下令越军各自逃往山丘。元军骑兵追杀之下,越军遗尸遍地,血流成河。

就算越军残军逃入山丘,土司蛮兵也追杀上去。最后,陈国峻被射伤,仍然率领亲兵抵抗,一番厮杀之后,死于侬氏僮兵之手,人头被割了下来。

至此,后世大名鼎鼎的兴道王陈国峻,兵败身死。

陈国峻兵败的根本原因,并不是他指挥失误,而是压根就不应该和拥有大量骑兵的元军在平地决战。堂堂正正打赢,真的太难了。

可是不决战,难道眼睁睁看着元军渡江吗?元军一旦渡江,越中的三百万百姓怎么办?上千万亩庄稼怎么办?

不得不决战啊。这根本就是不得已而为之。

十八万越军,禁军战死者就超过六万,乡军损失更惨。最后,只有两三万越军逃入山丘。

光是被俘虏的越军,就超过两万。战马战象几乎都被缴获。

“报!大将军,西面大胜……”

李洛很快就接到战报,也看到了陈国峻的首级,终于放下心来。

征南,成功一半了。

经过陈日燏和陈国峻双双大败,安南主力禁军损失近半,乡军损失大半。而元军缴获的军械物资堆积如山,还抓了四五万俘虏。

从战略的角度看,安南基本丧失了战略进攻的能力。接下来,只能消极防守。

但是,元军的损失也并不小。步兵伤亡两万多,骑兵伤亡八千,总伤亡也有三万多人。如今能战者不到十五万了。尤其是越军的毒箭,一旦被射伤,多半活不了。

…………

“今日两仗,多亏大将军力排众议,坚持方略,指挥若定,才有江北大胜啊!”晚上的庆功宴上,史弼心悦诚服的主动给李洛敬酒说道。

也速迭儿也道“大将军,我也速迭儿是个粗人,还请大将军不要介意啊。这碗酒,就当给大将军赔个不是了!”说完一口喝尽一碗酒。

众将也纷纷给李洛敬酒。

原来,之前史弼和也速迭儿都不赞成留三万骑兵在城中,觉得纯属浪费。本来兵力就只有越军一半,怎么还把三万宝贵的骑兵放在城里?没有这个打法啊!

甚至,还有将领暗笑李洛胆怯,想把三万骑兵留在身边保命。

但李洛坚持认为,越军无论是分别来攻还是联合来攻,都绕不开安兴城,所以必须要最大限度的利用安兴城。

正是因为你们都认为城中闲置三万骑兵不妥,那本帅才认为该这么做。因为越军主帅也不会想到。

这才能收到出其不意之效。

而且李洛认为,胜败的关键,在于防守的元军偏师一定要挡住一路越军,为元军主力歼灭另一路越军创造机会。

倘若偏师没有堵住一路越军,那么两路越军就会对元军主力前后夹击,再彻底压缩骑兵的活动空间,那我军必败。

结果证明,李洛是对的。

这一点,史弼深有体会。

要是城中骑兵少,他已经被陈日燏打败了。陈日燏打败自己,就能席卷南下和陈国峻夹击也速迭儿。如此一来,战场空间变得极度狭小,也速迭儿的骑兵就没用了。安能不大败?

由此可见,大将军之前的坚持多么重要。

不然,要打赢这一仗,还真不容易。越军他们也算是见识到了,战力并不差。

李洛举杯笑道“这都是诸位协力破敌之功。本帅会一一写明奏报大汗,为诸位请功。如今,我军大胜,该乘胜渡江,攻略越中了!诸位今夜不要醉酒,明日就渡江!”

第425、426节 安南君臣…方的一匹!

酒过三巡,史弼说道“大将军,几战下来,越军降军加俘虏共有五万多。这应该如何处置?”

这也是很多将领关心的事。越军降兵肯定是要用的,可是怎么用才能不被反噬,却是很有讲究。

五万多降军,要是成建制作乱,或者阵前倒戈,就很麻烦了。

李洛早有定策,说道“第一,令他们髡头辫发。第二,代理朝廷暂授予降将官职。第三,授予‘忠元新越军’旗号,让安南军民知道他们是叛徒。”

“第四,许诺他们好处,一旦平定安南,可分享安南王侯豪族土地。第五,只让他们担任刀盾手和长枪手,不许装备石炮、床弩、铁甲、弓箭。第六,千户以上必设监军。第七,军粮按日供给。第八,叛逃连坐。什长叛逃,杀百户。百户叛逃,杀千户…”

李洛一口气说了十几条,可谓滴水不漏。

他这一套组合拳,是结合了蒙元控制汉军、满清控制绿营、日军控制伪军的经验。

可以说,一旦按照这个法子实施,安南降军就算想反,也困难重重,顾虑多多。

等到几仗打下来,沾上自己同胞的血,自甘堕落之后,他们就能成为一把可耻的屠刀,帮助元军把安南的硬骨头杀光,最后留下甘当顺民的人。

硬骨头死光了,到时唐军再征讨安南时,对于安南人来说不过是换个主子,就不会激烈反抗。

李洛最阴险的一招,就是借鉴满清的“剃发易服”了,也是满清最无耻的手段。

如今的汉军汉官,也有不少效仿蒙古军队“髡头辫发”,甚至用蒙古姓名。尤其是北方世候汉军,髡头辫发的比例更高。

要不是朱元璋拨乱反正,汉人已经被胡化了。

李洛觉得,说什么蒙元满清被汉化的,多半是意淫。蒙元满清从始至终,都保留了自己的文字、服饰、姓名、习俗,而且野蛮强势。真要汉化,髡头辫发和金钱鼠尾又是怎么回事?

那些穿越到清宫的女子,看到阿哥们的金钱鼠尾,怎么会爱上?不辣眼睛?口味有点重了哦。

元朝汉军无论是髡头辫发还是改用胡名,都不是蒙元强迫。可满清的剃发易服,却是强迫的。

李洛就是要把这招用在安南人身上,以毒攻毒。己所不欲,施于敌人。

“强迫他们髡头辫发?”史弼眼睛一亮,李洛刚才说了十几条,大多数都是他想到过的。可这条他没想到。

史弼自己也是髡头辫发的。虽说他是个汉人,可却是个“老索奴”了。就是李洛,也留着两条辫子,但李洛没有剃头,不算真正的髡头辫发。

史弼承认,李洛这一招很厉害。降军髡头辫发后,就不见容于安南军民,只能老老实实效力。

众将听了也纷纷赞成,连称大将军思虑缜密,谋划周详,降军只能乖乖就范云云。

李洛说干就干,当场就令人将吴厄等一班越军降将叫来参见庆功宴。

吴厄等人一来,就有些惊慌的给李洛和众将见礼。

“末将见过大将军,见过各位将军。不知大将军有何吩咐?”吴厄陪着小心,带着谦恭的神色问道。

今天几十万越军大败,陈日燏逃走,陈国峻被砍了脑袋。这让吴厄对元军更是恐惧,对越军更没有信心。

甚至,他无比庆幸自己见机得快,投降的早。

其他降将,也抱着和吴厄一样想法。

“来人啊,给吴将军等人上酒,坐!”李洛笑容可掬的坐在主位说道。

“谢大将军赐酒!”吴厄顿时松了一口气,鬼使神差般说出一句话“末将恭贺大将军大捷!”

元军众将闻言心中无不鄙夷,但也更放心了。

恭贺我大捷?这是一个安南人应该说的话么?李洛看着身材甚伟,相貌堂堂的吴厄,越看越觉得猥琐不堪。

李洛忽然指指史弼,说道“此乃大元汉军名将史帅,是汉军大将中数得着的老将,深受大汗信重。吴将军,你别看史帅髡头辫发,就以为他是蒙古贵人。”

史弼面带微笑,对李洛说的话有点自得。

什么意思?吴厄看着史弼,见此人穿衣打扮完全就是蒙古将领,只是五官长相和蒙古将领有所不同。

吴厄发现,这史弼前额只留了一络短发,头顶和后脑的头发剃了,刮得干干净净,乍一看像是个僧人。然而又不是僧人。因为两侧耳边又都留了一络,编成两条手指粗的小辫子。

这发式当真丑陋不堪,野蛮怪异。哪怕风仪出众的美男子,留了这种发式,也绝对不会美观好看。

吴厄隐隐感觉有点不妙,笑容也不知不觉僵硬起来。

果然,李洛说道“绾发束巾,乃亡国之陋习。髡头辫发,乃大元之雅政。吴将军,本帅此话,你以为如何呀?”李洛这么说,自己都想呕吐。

“这…大将军此言…自然是有道理的。”吴厄哪里还不知道李洛的意思?这个得了软骨病的男人,并不蠢。

李洛笑道“吴将军斩杀阮剻,弃暗投明,有功于大元,可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未来前程不可限量啊。既然吴将军认为本帅言之有理…呵呵。”

吴厄心中暗骂道,有理个屁,什么髡头辫发乃大元之雅政,你自己怎么不剃发?有多丑陋你看不见?

但他最多也只能在心里骂骂而已,如何敢显露出丝毫不满?

“大将军金玉良言,末将受教了。只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吴厄大着胆子说道,只是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就像蚊子在嗡嗡。

李洛端起酒杯,不再说话,而是淡淡看着吴厄,目中的杀意,毫不掩饰。

吴厄看到李洛的目光,吓得一激灵,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如今降都降了,怎么还在意头发?剃发的确对不起祖宗,可不剃发,又焉能活命?

“大将军,绾发束巾乃亡国之陋习,髡头辫发乃大元之雅政。末将愿意髡头辫发,以为部下表率!”吴厄终于豁出去了。

其他几个越军降将面面相觑,眼见吴厄如此表态,虽然心中暗骂,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表示,也愿意髡头辫发。

李洛转头看向也速迭儿,“左副帅,此事关系蒙古发式,还是由左副帅代替朝廷下达吧。”

这个髡头辫发令,他可不会下。安南计划中是未来的大唐国土,李洛如何肯留下这么明显的污点?

也速迭儿咧嘴笑道“那就由我也速迭儿下令吧。”

很快,元军就以也速迭儿的名义,对降军正式下令,让他们髡头辫发。

也速迭儿下令之后,李洛又密令元军监视降军营地,以防作乱。

其实,降军俘虏没有盔甲兵器,就算作乱,也只是白白送死而已。

夜里,一群已经髡头辫发的降军将领,顶着丑陋的发式,在降军营地现身说法,劝令他们剃髡头辫发。

终于,还是有人反抗了。

“头可断,发不可剃!”

有一部分不愿意剃发的降兵,鼓噪着冲出营地。然后他们刚刚冲出来,就迎来早有准备的元军箭雨。

一番波折之后,到了第二天,五万降军战俘髡头辫发。剩下的数千人,因为反抗被斩杀。

之后,李洛代表元廷,授予五万降军“忠元新越军”的军号,战旗。

再代表元廷,暂时设立五个忠元新越军万户府,任命吴厄等降将为万户、千户,再提拔一批百户。然后,李洛亲自选了几十个人,去充当监军。

五个万户府成立后,让“忠元新越军”装备皮甲和刀枪,却不让他们装备其他军械。

这样,就算新越军反了,也能很轻易被剿灭镇压。

最后,李洛集合新越军,在元军阵前检阅他们。之后,代表元廷下了一道命令。

凡是忠于大元,助大元剿灭陈朝的新越军,都可以军功受赏,甚至参与分配安南王侯土地。

此令一下,降军顿时军心渐稳。

这五万降军,主要用来参与丛林囚笼战术。光靠三万土司蛮兵,实在不够用。

下午,李洛正式下令搭建浮桥渡江。

罗昱的水师最近俘虏了很多安南的商船渔船,几乎将安南沿海船只搜刮一空。此时,罗昱一边令水师封锁江口和海湾,一边将商船渔船相连,组成浮桥,便于大军过江。

而防守白藤江对岸的陈国辉,也终于探知到陈日燏兵败、陈国峻身死的消息。

听到大败噩耗的陈国辉,大惊之下一边派快马飞报古礼城,一边连夜加固江岸的防御堡垒。

他麾下如今只有五万人,又没有水师协助,想抵挡控制江面和海面的元军渡江,真是太难了。

自从水师全军覆没,陈国辉觉得仗越来越难打,完全没有上次抵抗唆都的那种感觉。

李洛站在城头,看着附近还海面忙碌的战船和元军,心中很是瓷实。

越军,根本阻挡不了他渡江。

水师在他手中,制海权,制江权全在他手里,越军如何阻止?

按照李洛的渡江策略,水师一分为三,每路运载三千骑兵,从任意可以登陆的地方登陆,上岸后骚扰江防越军,寻机攻击。

海岸线这么长,越军准备仓促,如何能处处设防?根本无法阻止元军骑兵战队登陆。

等到三路骑兵登陆,就奔袭江防越军的后背。

然后,让一万降军当先锋,通过浮桥攻打江防越军。

这一仗,太好打了。

白藤江并不宽阔,元军水师将缴获俘虏的大量安南船只,全部充塞进白藤江口。等到第三天,已经形成了宽达半里的浮桥。

陈国辉只能眼睁睁看着浮桥建成。他打算派出敢死队携带火油冲下江岸,烧毁浮桥。或者发射火箭烧船,然而,元军的浮桥离江对岸还有百步,就再也不往前延伸了。越军隔着百步远的江面,又没有船,根本拿浮桥没办法。

而且,元军虽然动静很大,却没有发起渡江之战,似乎在等什么。

第四天。

“报!殿下,后方发现上万元军骑兵,应该是这几天元军水师送上海岸的,冲咱们来了。”探马火速来禀报陈国辉,满脸惊慌之色。

什么?陈国辉大惊失色。

这就是他不如陈日燏和陈国峻的地方了。陈日燏和陈国峻之前一眼就看出,元军一定会利用水师运载部分骑兵寻机登陆,从背后迂回攻击守江越军。

事实上,由于海面和江面都被元军水师控制,对岸的江防越军无法阻止元军渡江了。阻止元军渡江的唯一办法,就是在江北主力决战。

为何陈日燏不趁着元军过江时“半渡而击”,非要提前决战?因为“半渡而击”是空想。元军主帅能蠢到什么地步,才会给他半渡而击的机会?一个小卒都知道的事,大将不知道?

而陈国辉不同。他真在幻想着元军给自己半渡而击的机会。

可是现在,他知道没有机会了。

陈国辉当然可以摆出阵型应战后方奔袭而来的元军骑兵,可是如此一来,还如何阻止元军渡江?

后面是元军骑兵,前面是渡江的元军,多半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陈国峻和陈日燏联兵三十多万,却一死一败。他如何能是元军对手?

“放弃守江,撤入大山!快!”陈国辉也不算无能之辈,审时度势之后,当即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撤入大山,保存有生力量,才是上策。

“殿下…”部将们都急了。

陈国辉怒道“尔等要抗命耶?撤入丛林!”

“诺!”

半个时辰后,等到九千元军骑兵气势汹汹的到来,却发现防守江岸的五万越军,已经撤入不远的大山。

“竟然跑了…该死!”统兵的蒙古将领只感觉一拳打在空中。

李洛得知陈国辉一仗不打就溜之大吉,也感到遗憾的很。这个陈国辉,虽然不如陈日燏陈国峻,却也不是个庸才啊。

既然白藤江注定守不住,撤入山林保存有生力量才是最好的选择。

“传令,大军渡江!”李洛一声令下,元军和新越军就浩浩荡荡的过江。

当然,不是所有元军都渡江。

作为江北大营所在的安兴城,足足留守了六万兵马,其中一万新越军,一万骑兵,由史弼统帅。

六万兵马,以安兴城为依托,独立担任江北大营的任务,暂时够了。

除此之外,安兴城还有四千多正在修养、被李洛视为囊中之物的党项兵。

这段时间,李洛对党项残军可谓关怀备至,时不时就带着两个党项女子,到党项军营中看望他们,对李忆、野离思礼等党项将领也大加笼络,赢得了党项军的爱戴。

因为野离朵步还是野离思礼的同族,所以李洛利用这层关系,让两人结为兄妹。两个党项女子,充当了李洛的代表,尽可能的向党项军示好。

两个女子当然不知道李洛的目的。用李洛的话说,他之所以特别照顾党项残军,是看在她们的份上。这个说法,让两个女子大为感动。

而在李忆和野离思礼等人看来,李洛之所以特别关照他们,是因为两个党项女子是李家人。

李洛走时,承诺半月之内,就派船送党项残军回国修整。

党项残军再也不想替元廷在安南打仗,当然巴不得回国修整。所以对李洛的承诺很是高兴。

然而他们不知道,所谓回国,并不是回蒙元。

南北分兵之后,李洛亲率主力过江。

汇合对岸的九千骑兵后,总兵力高达十四万人。其中骑兵六万,步兵四万,新越军四万。

剩下的一万水师,则是继续封锁海岸。

…………

李洛率军过江的前一天,三月十七,古礼城的安南君臣,终于收到陈国辉的奏报。

陈国辉奏报的消息太过骇人。陈国峻战死,陈日燏大败,大越双壁统帅的几十万大军,竟然折损大半!这如何了得啊。

战报一到太上皇宫,陈晃当即惊怒交加,竟然晕厥了过去。

等到陈晃醒过来,皇帝陈昑以及满朝大臣,都围在他的寝宫,一脸焦虑。

“父皇,事已至此,还要保重龙体啊!”皇帝陈昑脸色苍白的说道。

“太上陛下,万望保重龙体啊!大越不能没有太上陛下!”大臣们跪了一地。

陈晃在儿子的搀扶下站起来,脸色灰败的说道“都平身吧,朕只是气怒攻心,料无大碍。快说说,如今情势如何了?”

太尉、昭明王陈光启奏道“臣弟估计,元寇可能渡江了。陈国辉,多半已经放弃守江,撤入大山了。”

什么?

陈晃的脸色,顿时变得潮红起来,“放弃守江?他敢!他敢如此,朕就砍了他脑袋!咳咳…”还没说完,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皇帝陈昑感觉给他捶背,脸上一片忧虑。

大臣们也神色忧虑。

太上皇年不过四十余岁,春秋鼎盛,而且保养得体,气色原也很好。可听到前线大败,短短半天就似乎苍老了十岁。

陈光启斟酌着说“皇兄息怒。臣弟以为,既然江北大败,就已经无法阻止元寇过江荼毒越中了。白藤江,其实已经守无可守。陈国辉放弃江防,保存兵马,才是明智之举。”

陈晃想想也是,脸色好看了一些,苦涩无比的质问道“纵容没了水师,可海防大军六七万,江防大军五万,就无法阻止元寇来越中?”

参知政事黎括道“海岸江岸如何能处处设防?江北一败,元寇攻略越中已成定局。还请太上陛下早做打算啊!”

陈晃颓然道“老三战死,老六大败,半月之间,竟至此乎!朕失德焉?”

正在这时,忽然一个小黄门急匆匆的进来,递上一份战报,“皇主,昭文王殿下有消息了!”

是老六!

陈晃一把夺过战报,有点颤抖的看完,神色轻松了很多。

“六日前老六大败,乡军全军覆没。他撤军入山,又收拢了老三的败军。如今已在白藤江上游准备渡江,最多四五日,老六的十万大军就要到越中了。”

众大臣神色也是一松,还真是不幸中的万幸。昭文王虽然大败,但仍然保存了主力,又收拢了兴道王的败军,竟然还有十万大军。

陈光启道“皇兄勿忧。等老六到了,越中就还有三四十万大军,大越实力犹存也!”

黎文休道“太上陛下,元寇数日内必到,臣以为该放弃古礼城,南狩长安。越中军务,就交给太尉。”

去长安?

陈晃连连摇头,“元寇还没到天长府,朕就避到长安?如此士气何存?朕暂时哪都不去,就坐镇天长府,与元寇决一死战!”(安南也有长安,在安南南部,是丁朝和前黎朝古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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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7、428节 元军屠寺…唐军出兵(七千字)

整个仁寿殿,都沉浸在凝重的气氛中。

陈光启道“如今瘴疠已起,蛇虫横行,元寇必定水土不服。只要能拖到六月,再主动出击,元寇必败无疑。”

“臣弟以为,不宜再和元寇正面对决,而是避而不战,扰骚其后方,令其疲于奔命。”

平章黎文休反对道“太尉此言不妥。太上陛下,越中百姓并未疏散,也不能疏散,上千万亩水稻也搬不走。倘若我军避而不战,那元寇就会将兵峰转向百姓,甚至大肆屠戮啊。没了庄稼,不打也会饿死。”

陈晃道“越中抗元大略,昭文王已有对策。”

“昭文王认为,一是授权各地王侯豪族,令他们招募乡勇,训练团练。”

“第二,依托洪州、快州、龙兴州、安暹州四个城池,凭借四城之间的山林,组建洪安防线。将八成以上的兵马,放在洪安防线。”

“第三,令越中百姓抓紧迁徙入山,放弃乡村。乡勇进入城池固守。而越中春稻,必须要抢先收割带走。不能毁掉,更不能留给元寇。”

陈光启皱眉道“春稻最快要到四月底收割。按照老六的意思,洪安防线要抵御元寇一个半月,才能掩护百姓抢收庄稼。能做到么?四城之间虽多山林,但四城连绵两百里,需要多少兵力才能守住?”

黎文休道“怎么守不住?虽然江北大败,可抽调三十万大军固守二百里防线,还是能做到的。元寇擅长骑兵,但说起山林之战,怎会是大越对手?要是打得好,不但能掩护百姓抢收粮食,甚至反败为胜也不难。”

众人纷纷讨论之后,认为连接四个城池,凭借山林险地构建洪安防线完全可行。

洪安防线的西端,是大山。洪安防线的东边,也是峻岭。元军很难从两边迂回,只能从四个城池之间通过。

至于东南沿海,多是丛林沼泽,元寇就是从海上登陆,也难以逾越。

而四个城池呈菱形分布,互为犄角。城与城之间,丛林密布,还有沼泽。就连百姓,也以“林中人”为主。

这个地区,当然也有可供骑兵驰骋的小块平地,但并不多。只要抢先扼守这些有限的小平地,就能遏制元寇骑兵。

四城之间的官道,山道,全部在险要处设重兵扼守。

如此一来,元寇要通过洪安防区,要么必须攻城,要么必须钻林子。

要攻打驻守重兵的城池,势必伤亡惨重。而倘若钻林子…丛林中可是越军的天下,元寇路线又不熟,势必不是越军对手。

“好!那就这么定了!传旨,尽调大越兵马,发三十万大军构筑洪安防线!洪州、快州等四城各驻兵马四万,其余兵马扼守要地,入林阻击元寇。一旦某城被攻,其他三城就发兵救援!”

“传旨,令各地王侯豪族招募团练二十万!讲武堂武生全部停课,分到团练军为官长!”

陈晃立刻下达了圣旨。

“遵旨!”

很快,越中的兵马全部调动起来,奔赴洪安防区。

安南的所有重兵集团,全部抽调到洪安防线。整个越中平原已经极度空虚。

然而陈朝君臣想不到的是,元军竟然有了几万新越军,带路党多多,绝对不会不熟悉道路地形。

他们更想不到的是,南边的占婆国,和西边的哀牢国(牛吼蛮),也要出兵趁火打劫。

…………

安南构建洪安防线时,李洛正在渡江。到了三月十九,花了整整一天时间,十几万大军,以及战马物资等才全部渡江。

三月二十日,元军到了江南的第一个城池劳河城。

劳河城西不到十里就是丛林,城东数里是海岸,位置同样重要。但对于越军来说,防守劳河城已经没有意义,就被越军放弃了,成为一座空城。

周围的农田水稻还没有熟,也就没有收割,但百姓都已经逃入西边的丛林。

李洛进入劳河城,对众将说道“这个劳河城,便是江南大营所在之地。”

江南大营作为剿杀安南的枢纽之一,李洛绝对不会放弃。今后这里也是粮草物资的储存地。

也速迭儿道“大将军,以此为江南大营,那大军不去越中平地了么?”

李洛道“当然要去。不过本帅以为,安南必定会调集重兵,利用山林水泽和城池构筑方向阻击,拖到春稻成熟。所以,我军必须要摸清动向,再定下方略。”

这一点并不难猜,李洛看的很透彻。红河平原的庄稼毁了,整个安南就指望越中平原的粮食。越中的春稻,就是安南的生命线。

如今距离春稻收割只有一个多月了。越军为了保护即将成熟的越中水稻,必定要构建一个巨大的方向,起码坚持到庄稼收割。

等到春稻收割,安南军民有了粮食,才能放心大胆的撤入山林,不慌不忙的和元军打游击。

李洛当然不会让越中百姓成功收割粮食。这些粮食,他也想要。当然,不是通过元军的手拿,是通过唐军的手拿。

利用元军调动越军,逼迫越军构建这个巨大的防线。那么越中平原地区就空虚了。

这样,如果占婆军队突然从南边袭击,空虚的越中怎么抵挡?如此一来,越中的粮食,他就能狠狠吃一口。

唐国起兵的粮食储备,就能补足。

灭安南、废占城、耗元军、挖骑兵、抢钱粮、骗军功、练唐军、抓奴隶,这一箭八雕的大战略,就是征南大将军李洛该干的事。

这个战略环环相扣,布局宏大,谋划千里,乃是李洛和崔秀宁、文天祥、颜铎联合研究出来的策略。每个步骤,都经过算计,再通过情报配合,按部就班进行。

端的是便宜都占尽,片叶不沾身。

如今,这个计划才刚刚开始。

“劳河城留守五千骑兵,五千步军。本帅亲率大军南下!”李洛传令。

三月二十一,李洛率领十万元军,四万新越军,共十四万人,迤逦南下。一路上,安南百姓望风而逃,只留下村庄和没有收割的庄稼。

根本不需要李洛下令,蒙古骑兵就纵马践踏稻田,沿途所有快要成熟的庄稼,都毁于一旦。

李洛根本没有阻止。

来不及逃走,或者被蒙古骑兵追上的安南百姓,一律死于弯刀羽箭之下。蒙古军队为了泄愤,极其残忍,几乎见人就杀。甚至,蒙古军队逼迫新越军屠杀安南百姓,如同缴纳投名状。

大军行军百里,被毁的稻田数以万计,被杀的百姓也有近万。

二十二日黄昏,元军来到一个叫范家集的大市镇。奇怪的是,范家集还很热闹,这里的百姓竟然没有逃亡。

怎么回事?

原来,范家集有一个闻名安南的大寺庙梅烟寺。陈朝时期,佛教在安南地位还很高,陈太宗时期定安南寺庙为大中小三等,而梅烟寺就是一等大寺庙,属于竹林禅派。

梅烟寺也是富得流油的大庄园主,周围数十里方圆的土地、庄园、商铺,多半是梅烟寺的产业。

今日是一个大德高僧**,吸引了四五千百姓汇集梅烟寺外的广场听法。

看到大队元军出现,数千百姓虽然战战兢兢,可是看到台上的高僧衍慧仍然镇定自若的侃侃而谈,信众们便安心不少。

“……众生头上,乃有四座大山。曰生、曰老、曰病、曰死。是以,学禅虔修,乃超苦海、渡迷津、越四山……”

衍慧对元军视若无睹,他宝相庄严的端坐法坛,口出莲花,气定神闲,似乎置身化外。

李洛向越军降将问明情况后,没有管这老和尚是不是**,他将此事交给也速迭儿,只有一个要求输粮十万石,银十万两。以为军资。

十万石粮食,十万两白银当然是很大的数目,但李洛肯定梅烟寺能拿得出来。

很快,越军降将吴厄,就在也速迭儿的差遣下,硬着头皮来到高僧衍慧面前。

吴厄是认识衍慧的,衍慧自然也认识吴厄。

所以,当老和尚看到吴厄竟然和元军一起出现,而且剃发留辫,顿时眉头微微一皱。

吴厄,竟然降元了。

但是,衍慧必定是高僧,涵养当真了得。而且,他也不在意是大元还是大越。因为就算是大元,也要礼敬佛祖。

只要是不影响到梅烟寺,他就懒得管。

“吴施主,别来无恙啊。”衍慧微微一笑,手掐一拈花指,一派得道高僧的风范。

那意思分明是说,你听好了,我要谈禅了哦。

吴厄背负使命,此时也无心和衍慧谈禅,心一横的说道“大师别来无恙。呃,大师可否资助粮食十万石,白银十万两,以为军需?”

什么?

他说什么?

衍慧原本高深莫测的微笑,顿时僵硬起来。他虽然老了,但是耳朵不背。吴厄的话,他听的真真的,分明的很。

可是,他希望自己听错了。

“阿弥陀佛,老衲实在不知施主所言何物。”衍慧风轻云淡的说道。

吴厄只能俯下身子,再次说道“大师,蒙古大将说了,要贵寺捐纳十万石粮食,十万两白银。如若不然,就要杀人了。”

他说完指指台下的百姓,“这些百姓,可能都要被杀。”

衍慧的脸色再也端不住了,勃然作色道“老衲听闻,蒙古皇帝忽必烈也是礼敬佛祖,为何如此?不怕元帝怪罪么!”

老和尚果然厉害,他一说话,就搬出忽必烈来压人。

吴厄苦笑道“大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啊。蒙古大将明言,一炷香内不答应,便要杀人了。”

“罗刹!罗刹!不容于光明世界!阿弥陀佛,众生皆苦啊!”衍慧悲天悯人的说到,然后闭上眼睛,再不言语了。

“大师,大师!”吴厄连呼两声,然而衍慧恍若未闻,犹如入定了一般,口中喃喃念佛,竟是装聋作哑,当起了鸵鸟。

吴厄回到元军大纛下,对也速迭儿下拜,“末将无能,那主持不但不答应,还不理不睬。”

也速迭儿虽然汉话很差,但也勉强听明白吴厄的意思了。

于是,也速迭儿怒了。

这个蒙古男人忽然亲自摘下马上的弓,弓弦一响,一支羽箭就射向衍慧身前的一个百姓。

“啊!”那百姓惨叫一声,捂着中箭的胸口倒下,吓得周围的百姓“轰”的一声惊叫起来,数千人乱糟糟的就想逃散,可已经被元军围住,哪里能够?

衍慧也吓得一激灵。可是想到元军的巨额勒索,他只得咬咬牙,再次闭上眼睛念佛。

杀吧。你们每杀一人,就更加深一分业报,罪孽就更深重。他日终会报应不爽。阿弥陀佛!

吴厄再次来到衍慧面前,老实不客气的说道“大师,快些捐纳吧!不然大军真要大开杀戒了!”

衍慧苦笑着说道“出家人粗茶淡饭,安贫乐道,岂有那么多钱粮?施主还是将那蒙古将军请来,好教老衲与他说个分晓。”

吴厄道“蒙古将军说了,不想和你说话,让贵寺只管拿钱拿粮,不然就要对百姓开刀。”

衍慧没好气的说“没有!没有!你告诉那蒙古大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多造杀孽,不但佛主怪罪,大元皇帝也会怪罪于他。”

吴厄很是无语,只好回阵禀告也速迭儿。

也速迭儿再也难以忍耐,手一挥,元军顿时万箭齐发……

衍慧紧紧闭着眼睛,可耳中传来的惨叫声,却让他感觉置身修罗屠场,阿鼻地狱。老和尚脸色惨白,满头大汗滚滚而下,念佛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大,听上去似乎是在超度被杀的安南百姓。

而此时的李洛,早就躲在了后军,根本就没有往这边来。

听到不远处传来的惨叫,李洛忍不住摇头,蒙古军队,就是残忍啊。和这样的军队在一起,还成为他们的统帅,他真的好难啊。

老和尚不给,你直接冲进庙里抢不就完了?干嘛非要杀这么多平民?

太毒了。

还有,这寺庙里的和尚,竟然如此善财难舍,宁愿看着数千百姓被杀,也不愿意捐纳钱粮,这心肠,也够毒的。还出家人呢,我呸。

很快,惨叫声平息下来。李洛能想象到,寺庙门口一定是血流成河,变成了人间地狱。

过了一会,也速迭儿有点失望的来到李洛面前。

“我的也速迭儿啊,粮食和白银呢?”李洛明知故问的说道。

也速度儿摊摊手,“我的大将军,墨尔根拔都啊。我杀了几千百姓,可寺庙还是拒绝了我。”

李洛冷笑着用蒙语说道“左副帅,难道一座寺庙,就挡住了勇士的脚步么?不应该这样啊,我的也速迭儿。”

也速迭儿苦笑“墨尔根拔都,大元崇信佛门,大汗信重僧人。我不能对寺庙为所欲为,不然大汗知道了会怪罪我的,国师也会怪罪。”

他当然不是心软,而是纯粹怕忽必烈怪罪,怕得罪国师,坏了自己前程。

李璐正色道“也速迭儿,你被欺骗了。他们不是僧人,他们是假的。这样的僧人,大汗不会喜欢,国师更不会喜欢。”

“假的?”也速迭儿糊涂了。这明明是个寺庙,还是一个很大的寺庙,怎么是假的呢?

却听李洛说道“真正的僧人,一定是慈悲为怀的,也不会吝啬钱财。这些僧人,明明富得流油,却不肯捐纳钱粮,眼睁睁看着几千百姓被杀。如此冷血贪财,怎么会是真正的僧人呢?”

“杀了他们,大汗和国师是绝对不会怪罪的。去干吧,我的左副帅。”

也速迭儿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此时听见李洛这番话,立刻就找到了借口。

对啊,要是大汗和国师怪罪,我就拿大将军的话当理由。

“哈哈哈,大将军不愧是墨尔根拔都!”也速迭儿哈哈大笑,再次策马向梅烟寺而去。

吴厄,也再次被叫到也速迭儿面前。

很快,吴厄就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劝老和尚捐纳钱粮。

衍慧耳边的惨叫停歇,鼻端闻到强烈的血腥气,他知道几千人都被屠戮殆尽了。此时,他压根不敢睁开眼睛。

吴厄冷笑道“大师,几千百姓的性命你不顾及,那阖寺几百僧人的性命呢?也不顾及么?”

衍慧目中终于露出惊恐之色,睁开眼睛道“你们敢屠寺杀僧?”

吴厄低声道“有何不敢?大师啊,你以为大元皇帝敬佛,就能没事么?蒙古将军说了,一炷香烧完还没有答复,就屠了梅烟寺。”

衍慧痛苦的闭上眼睛,道“只有粮食五千石,白银五千两。其他的一概没有了。”

他早知道佛门在大元地位很高,大元皇帝也崇信佛祖。这蒙古将领虽然惨无人道,却数次派人相劝,为什么?

因为他不敢对寺庙下手。所以才想通过恫吓的手段令梅烟寺就范。

自己真要顶不住兵威,答应了十万石粮食和十万两白银,那就是上当了。

就是不给,估计对方也不能怎么样。屠寺的恶名一旦传到元廷,这蒙古将领就要倒霉。

想通了这一点,衍慧便咬死只有粮食白银各五千两,再不肯多出一石粮,一两银。

梅烟寺家大业大不假,但钱财再多,也不是这么糟践的。

吴厄作为安南土著,如何不知道梅烟寺的家底?他见老和尚如此作态,也只能暗骂对方活该,就不再相劝。

吴厄把衍慧的话告诉也速迭儿,本来就杀意鼎沸的也速迭儿巴不得如此。

“杀了这些伪善的假僧人!大汗不会怪罪你们!”也速迭儿终于下达了屠寺的军令。

大队兵马顿时轰隆隆冲向寺庙大门。

“老衲愿意交纳,愿意交纳啊!”衍慧看到元军举起屠刀,哪里不知道自己猜错了?顿时吓得亡魂直冒,赶紧表示愿意捐纳。

然而,迟了。

元军冲入富丽堂皇的大寺庙,见人就杀。不一时,数百僧人就被屠戮一空。而衍慧自己,早就身首异处。

不久之后,梅烟寺的粮食和金银就全部被搜出来。

梅烟寺是百年大寺,田地何止万亩。而且剥削周围农民,垄断商业,这么多年早就积累了巨额财富,简直富逾王侯。数百僧人都过着锦衣玉食的奢侈生活,个个吃的脑满肠肥。

光是黄白之物,估值就在两百万两白银以上。就是粮食,也有十几万石。

怎么会有这么多粮食?

原来,梅烟寺见到元军征越,就知道粮价必涨。于是所有庄园收上来的粮食,全部惜售,囤积居奇,准备大发一笔国难财。

可是现在,梅烟寺百年积累全部便宜了元军。

元军如今不缺军粮。这些粮食当然就归了将帅们自己的腰包。李洛作为主帅,就分了五万石粮食。

至于白银,李洛分了八十万两。

更让众将惊讶的是,寺庙中还藏了几十个女子,而且都是妙龄女子,一个个面色憔悴,似乎被关了很久。

“大将军说得对,果然是一群假僧人!”

也速迭儿想把这些女子掳到军中,却被李洛做主全部释放了,每人还送了一些粮食。

几十个女子万万想不到,将她们救出来的竟然是元军,无不心情复杂。

如果连几十个饱受摧残的女子都不放过,李洛就觉得自己太没有人性。他不是蒙古大兵,他有自己的底线。

这些女子可能在后期的战火中被杀,但那是另一回事了。

最后,也速迭儿一把火,烧了风光百年的梅烟寺。

将帅们得了好处,一个个神清气爽。就是吴厄等几个新越军将领,也分到了金银,终于开始尝到甜头。

李洛一点都不急,率领元军主力走走停停,借口是探明敌情,其实是故意给时间让越军主力布防,将越中平原的兵力抽调一空。

…………

宋将赵忠,已经来到海东一个月了。

一个月前,他被假冒宋使的马宣礼和李交骗到海东,随他一起来的,还有整整五千宋军。

刚开始,赵忠因为被李交欺骗而大怒,当即和李交割袍断义。

然而,等他看到文天祥,大喜之下,立刻表示愿意效力唐国。

文相公都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他还犹豫什么?那不是笑话么?

于是赵忠就主动求见了崔秀宁,请求归附。

崔秀宁当即任命赵忠为旅帅,中郎将衔,大武士,仍然统领旧部。五千宋军也都皆大欢喜。

效力汉人自己的唐国,不比效力安南强得多?

赵忠和李交的关系,又恢复如初。

今日是唐军准备出发的日子。

夫人下令,整整三万唐军精锐,会在占婆(占城)兵马北上攻打安南之际,趁占婆国内空虚,以宋军的名义偷袭占婆。

派到占婆国的探子回报,几个月下来,终于以元军使者的名义,说动了占婆出兵,报复世仇安南,与元军南北夹击安南。

占婆只有百万人口,兵马不过七八万。占婆一旦出兵,国内就空虚了。

据说,占婆国的美山神庙,有很多黄金,象牙,犀角。而占婆之南的平地,也有很多粮食。

攻打占婆,就是要拿了占婆的粮食和黄金。一旦起兵反元,就需要海量的钱粮,光靠海东的出产远远不够,必须要对外想办法。

赵忠看到整装待发的三万精锐无比的唐军,不由心情复杂无比。

唐军的数量之多,战力之强,超过他的想象。恢复中原有望,他很高兴。

可是他很清楚,接下来对安南意味着什么。

他在安南几年,陈日燏和安南王对他很不错,他由衷感激。想到安南将要面临的后果,他就很是不忍。

三万唐军出征在即,崔秀宁亲自到海边为出征的唐军送行。

唐军假冒宋军联合福建水师消灭安南水师后,又得到很多战船,以及朱清张瑄的运输船。

经过一系列巧取豪夺之后,唐国的船只数量达到近两千艘,足够一次运输十万大军。如今几处都要用船,但唐国的船只仍然够用。

五百多艘大小战船上,很多绣着“宋”的大旗迎风飘扬。就是将士们的盔甲,也大多是宋朝式样。

三万唐军有五千水师,由韩韶统领。剩下的是五千骑兵和两万步兵。陆师统帅是江钧,副帅是都烈。随行的是虎古,杨序,武岩,申花生,许夫人五个旅帅。

还有专门来运载粮食和奴隶的上百艘运输船。

“夫人,请回吧!末将一定不辱使命!夫人有孕在身,还请多加保重!”江钧、都烈等人一起拜道。

崔秀宁道“所谓计划不如变化,一旦局势有变,需以保全自身为要,还请诸位平安回来见我,战场凶险,多多保重!。”

众将很是感动,“遵命!”

“启航吧!”

“诺!”

巨大的船队缓缓离开洛宁港,看在崔秀宁眼里,如同一片远去的白云。

崔秀宁回到唐公府,汇集了最新的情报,在一张制作简陋的地图上,踅摸哀牢国(牛吼蛮)的出兵日期。

占婆国和哀牢国,都是安南的世仇。如今占婆国终于被特务说服出兵,可哀牢国却迟迟没有动静。

这主要是语言障碍。

占婆国虽然信奉婆罗门教(印度教),但不算真正的蛮族,国内懂汉话的不少。

可牛吼蛮(哀牢国)不同,那是真正的蛮夷。特务们语言不通,就很难取得进展了。

虽然安南水师覆灭,李洛最近又打赢了两仗,但安南仍然有三四十万军队,军事实力仍然很强,李洛的压力仍然很大。

崔秀宁扶着肚子微皱蛾眉。她之前已经派了第二批特务去了哀牢国,带去了海东出产的白糖,还有宝石。如果还不能说服哀牢王出兵,这步棋应该就没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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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9、430节 一定要让此人,成为妹夫!

自从李洛离开海东之后,萨普勒又贩卖了三批江北流民。崔秀宁从江北移民中又招募了三万新兵。

加上赵忠新入伙的五千宋军,唐军总规模超过十七万。其中三万水师,十四万陆师。

但是,兵力再也无法增加了。因为移民计划终于结束。

加上几个月以来的三十万河南江北移民,唐国总人口达到一百三十万人。

整个洛宁郡九个县,移民都满了。海东东部、南部平原的膏腴土地,都已经被分配完毕。

河南江北的流民大多被萨普勒贩卖,海东也没有多余的土地接受新移民了。

所以,唐军快速扩编的时期,结束。

一百三十万总人口,常备军却有十七万,比例如此吓人,当然是“穷兵黩武”。所以这种模式是不可持续的。这几年,八成开支花的都是李洛和崔秀宁的私产,而不是国库。

国库的总收入去年只有上百万两,光一项军饷都解决不了,够干什么的?

就是今年,唐国国库收入也绝对没有两百万,可十七万军队的军饷,就不止两百万两啊。

海东百姓的余粮,哪怕全部收购,也只能满足不产出粮食的军队、工匠、官吏等群体需求。

如果不对外掠夺,唐国根本没有起兵的钱粮。

崔秀宁翻着厚厚的账本,查看每一笔开销,估算今年需要多少开支。

真是金山银山,都能花干。

“阿嫂,这两天感觉如何?”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崔秀宁的思绪,穿着一身白裙,胸口绣着绿色葫芦医师标志的李沅,来到崔秀宁面前。

李沅已经十八岁,出落的更加明艳动人,又贵为县主,而且已有妇科名医之称,不知道受到多少人家的惦记。

但众人都知道,君上和夫人对县主的婚姻大事,是绝对不会马虎的。一般人家,想都不要想。

由于李沅自幼学医,在医术上很有天赋,又被崔秀宁灌输的后世医学理论启发,加上海东医院大量的临床机会,她如今已经算是名医了,甚至不少地方都领先于其他名医。

崔秀宁拉着小姑子的手坐下,“倒没有什么不适,只是越来越觉得,和怀着征儿时的感觉不同。”

李沅给崔秀宁仔细把把脉,又观察了她的腹部,然后耳朵贴上去仔细听听,沉吟着说道“这几年,我亲手接生了五百多个孩子,其中还有六对是孪生子(双胞胎)。我看阿嫂的脉像和样子,倒是有点像是孪生子呢。”

“真的?”崔秀宁神色一喜,双胞胎啊。她知道双胞胎的概率只有百分之一,难道像自己的姥姥那样,生出双胞胎?

她母亲和小姨,就是孪生姐妹。

李沅笑道“要是真的当然就是天大的好事,但小妹也不敢断定一定是。”

崔秀宁原本以为古人不喜欢双胞胎,觉得双胞胎晦气。来到古代几年了,才知道这纯属无稽之谈。

其实恰恰相反。在古人眼中,双胞胎是大大的吉祥,生男叫“双璋之喜”,生女叫“双珠之喜”。

崔秀宁不知道的是,霍光和夏侯婴生双胞胎,也都受到特别祝贺。就说《红楼梦》吧,也有“一胎养个双生子”的祝贺词。李清照友人生双胞胎,她还专门写文祝贺。

明英宗甚至对自己的叔父说“叔生双生子,乃祖宗赐福,行善好报也。”

在明朝,不但生双胞是大喜,倘若生了三胞胎,还会受到皇帝嘉奖。明朝皇帝多次下旨嘉奖生三胞胎的女子。

倘若崔秀宁生了双胞胎,那真是唐国的大喜事了。

“那,你估计是男是女?”崔秀宁忍不住问道。

李沅皱眉道“这个很难说。从阿嫂的饮食上看,更容易生男。”

情感上,崔秀宁希望这胎是女孩儿。但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她的肚子,关系到唐国的稳定。出于理性考虑,她还是更希望生男。

这第二胎如果是男孩,而且还真是双胞胎,那就太好了。

第一胎是双胞胎反而不美。毕竟嫡长子是要继位的,如果弟弟和他长得一模一样,那就是个麻烦。

第二胎就不同了。

李征已经十三个月,不但早就断奶,也会蹒跚行走了,还会叫她娘亲,会叫颜铎大父,会叫李沅阿姑,会叫几只狐狸小黑、小白、小灰。

每次小家伙叫娘的时候,崔秀宁的心都快化了。

但是吧,他不会叫爹。

崔秀宁教过他很多次,他都不会叫爹。没办法,他对李洛很陌生,父子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从他出生算起,父子见面不到十次,能叫爹么?

这小男人自从断奶,就很少哭,而且越加和颜铎亲近。在小男人眼中,似乎大父才是第一位的。娘亲排第二,阿姑排第三,几只狐狸派第四,石珊瑚排第五,府里常见的侍女侍卫排第六。

至于爹爹李洛,对不起,不熟啊,不知道排到哪里去了。

如今,李征大半时光待在太公院,不是和太公颜铎在一起,就是和狐狸们在一起玩耍。

狐狸可是吃肉的啊。崔秀宁真怕小家伙被狐狸伤害到,于是崔秀宁严令,公子身边时刻都要有人。

“婵儿。”崔秀宁忽然呼唤道。

一个长相可人的少女掀开珠帘进来,“夫人请示下。”这少女正是都烈的女儿,颜隼的妹妹颜婵。去年参加女科考试后,被崔秀宁选到府中做女官,官职叫“庶务书令”,正八品。其实就是后世的领导秘书。

“你和珊瑚去火器局,看看十斤弹中炮试制的如何了。”崔秀宁吩咐道。

她现在因为怀孕,怕火炮轰鸣声吓到肚子里的孩子,所以最近总是差遣完颜婵和石珊瑚去火器局。

自从三斤弹的小炮和六斤弹的轻炮量产,崔秀宁终于去年底就指导火器局定下了十斤弹炮的方案。

十斤弹炮的外形,有些像后世的轻型红夷大炮,采用了红夷大炮的一些设计。这种火炮重量达到九百斤,炮管八尺口径三寸,有效射程近两里,由于相对更轻,机动性优于红夷大炮。

但几个月过去了,却还没有试制出能够量产的成品。

主要是成本问题。

由于十斤弹已经属于重型火器,每次发射需要装填大量颗粒火药,对炮膛的强度要求远超三斤弹和六斤弹炮。

样品完全是用铜铸造的,所以成功制成。可量产总不能都用铜吧?那样的话成本太高了。

所以,崔秀宁采用了铁芯铜体的办法,两层泥模铸造。但这种技术比较复杂,到现在还没有完全解决。

要说崔秀宁现在最关心的公务,就是火器了。

等到颜婵和石珊瑚离开,崔秀宁笑吟吟的对李沅说道“小妹,我们结缘也有两三年了。我和你兄长,从未把你当外人。对你的终身大事,我们自然关心。”

李沅听到这里,顿时脸色有点绯红。

说实话,她也不小了。十八岁,要是在中原,早就该嫁人了。就算唐国律法规定必须年满十七才可嫁人,她也到了嫁人的年纪。

崔秀宁看到她的神色,笑问“听说你有了意中人,是谁?”

李沅脸色顿时变了,变得有点苍白,有点惊慌的说道“阿嫂,我…”

这由不得她不惊慌,要知道女子婚姻遵循的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兄嫂安排,她怎么能和别人私定终身?

所以,虽然她对那男子极有好感,那男子对她也是“君子好逑”,可她也只能发乎情止乎礼,不敢有丝毫逾越。

而那男子也知道两人现在身份天差地别,也只能“求之不得,寤寐思服”,除了写过一封情诗,也没有其他举动。

但崔秀宁却让特察局查过那男子的底细。原本,崔秀宁觉得李洛不会同意李沅嫁给那男子,可是在查到那男子的身份后,崔秀宁就觉得有戏。

这男子名叫杨汉明,今年二十二,出身播州杨氏,大有来头。播州杨氏虽是大土司,却是实打实的汉人,祖籍太原。

唐末杨端率军征讨南诏,从此镇守播州一带,演化为土司。到元初,已经统治播州四百年。

很多人以为土司都是蛮族酋长,其实大谬也。最强大的几家土司,比如播州杨氏,永顺彭氏等,都是汉人官吏。他们祖上当年镇压蛮夷,就留在了那里。(类似赵佗)

但是,这些人从来没把自己当蛮人。蛮人,只是他们统治下的农奴罢了。

杨汉明是就是元朝播州宣抚使杨邦宪长子,宋朝播州安抚使杨文长孙,本来是播州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崔秀宁知道,播州宣慰司统治贵州东北部和川南一部,乃是中国历史上势力最强大的土司之一。

播州杨氏势力遍及黔北川南(小半个贵州省,半个重庆,四川部分地区),麾下苗人汉人诸族部众百万,精兵六七万。是如今实力最强的土司。而且,自主性很强,听调不听宣。

那么,杨汉明就是实打实的诸侯公子,可他怎么会流落到海东?

因为,他的祖父杨文是忠于宋朝的。著名的钓鱼城,就是杨文派人修建的,还曾出兵协助宋朝守四川。

其祖杨文死后,其父杨邦宪继承土司之位,六年前投降了蒙元。当时杨汉明虽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却反对叛宋降元,甚至企图通过抢班夺权的方式,阻止父亲杨邦宪降元。可惜失败了。

杨邦宪大怒,不但剥夺了他继承人的身份,还在其后母的怂恿下,意图处死他。

杨汉明设法逃出家狱,离开西南,流落到福建,成为流民,辗转来到海东。

他隐姓埋名好几年,到了海东才恢复姓名。因为杨汉明是贵族公子出身,诗词歌赋都不在话下,所以上次科举考中了秀才,被任命为县丞。

这些情报,都是崔秀宁专门派特务接近他,慢慢套出来的。甚至,崔秀宁还派人去了播州,验证了真相。

此人仇视蒙元,又是汉人,也不缺才干,为人也算正派。而且从他抢班夺权阻止父亲叛宋降元来看,此人并不是迂腐之人。

当然,关于杨汉明的底细,李沅是不知道的。她还以为杨汉明只是个当县丞的秀才。

崔秀宁见过杨汉明,长的也是一表人才。不然,李沅也不会对他心生好感。

倘若此人成为李洛的妹夫,再帮他夺回土司之位,那么不但能帮助唐军夺取四川,阻止西南元军北上,甚至能帮李洛收复西南。

西南土司之间,很多都是相互联姻的。杨汉明的舅舅,正是另一个大土司永顺彭氏(湖南境内)。

只要用得好,杨汉明足以抵得上十万大军,甚至十万大军也未必能替代他的作用。

所以,崔秀宁考察几天后,决定同意这门亲事。当然,这事还需要李洛也同意。

“小妹,你紧张什么。”崔秀宁笑道,亲昵的拍拍李沅的手,“他叫杨汉明对么?阿嫂听说了,此人年纪轻轻就做了县丞,公事上也不含糊,是个不错的人选,算是你的良配。”

什么?李沅愣住了。

阿嫂不反对?

顿时,李沅就情不自禁的露出一丝惊喜之色,但是脸更红了。

“阿嫂,这,这太突然了吧?小妹,小妹……”

崔秀宁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哦,看你的样子,倒似乎是不喜。既然你不喜,那就算了。就当阿嫂没有说过便是。”

李沅顿时着急起来,赶紧说道“不是不是…咳,小妹只遵循兄嫂之命。阿嫂和兄长说成,那便是成……”

崔秀宁知道她面皮薄,不再逗弄她,又怕她心里忐忑,干脆挑明道“既然小妹的确对他有心,那阿嫂也同意了。不过此事,还需你兄长点头。”

李沅心中欢喜,羞涩而又乖巧的点头道“但请阿嫂做主。”

崔秀宁道“嗯,我还要召见一次这个杨汉明,再帮你把把关。你是唐国的县主,将来还可能是郡主,公主,可不能马虎了去。”

“谢过阿嫂。”李沅很是感动的说道。

第三天,崔秀宁终于以询问公事为借口,召见了兰溪县丞杨汉明。

“微臣兰溪县丞杨汉明,拜见夫人。”杨汉明一丝不苟的下拜行礼。因为出身贵族,他的气质明显和其他人不同,不但蕴藉儒雅,也颇有几分风华。

崔秀宁只当不知道他的身份,随便问了一些公事,杨汉明都是对答如流,显然在公务上颇为用心,并没有年轻人毛躁的毛病。

此人十六岁时就抢班夺权,显然此事让他深受教训,变得持重沉静起来。

崔秀宁察言观色,感觉很是满意。

慰勉了杨汉明几句,崔秀宁又赏赐了他几斤白糖,就结束了了这次召见。

此人不但关系到李沅的幸福,也关系到起兵后的战略大计,绝不能等闲视之。崔秀宁当天就给李洛写信,通过罗昱的水师转交。

根据情报,杨汉明也是很中意李沅的。既然两情相悦,那就再好不过。不然,以崔秀宁的性格,她不可能忍心牺牲李沅的幸福谋取政治利益。

一定要让这个人,成为妹夫!

ps心塞……

第431、432节 占婆出兵…我的神啊

三万唐军出发当天,安南之南的占婆国,也要出兵夹击安南了。

说起占婆,汉朝时原本也是中华领土,属于日南郡。后来独立为占婆国,引进婆罗门教,文化习俗完全天竺化,彻底脱离华夏文明圈。

安南还没有分裂出中原时,占婆多次和中原王朝打仗。后来安南也分裂出去,占婆就又和安南打仗。

在安南眼里,占婆就是蛮夷。安南多次攻打占婆,占领了占婆三个城,还逼迫占婆国称臣纳贡。两国早就成为世仇。

原本的历史上,今年元军应该征讨占城,设立了占城行省。可是因为蝴蝶效应,日国被攻占,第二次征越提前,元军竟然没有征讨占城。

历史已经发生改变了。

此时的占婆国首都毗阇耶,集合了来自全国各地的七万多大军。

占婆王因陀罗跋摩六世,这个有这蝎尾般胡须的男人,正情绪激扬的对他的部下鼓舞士气。

“湿婆神显化于万物,他无所不在,无所不知,无所不是。婆那加神庙的婆罗门告诉我,湿婆神将赐予我们智慧,勇气,幸运…”

占婆国以婆罗门教(印度教)为国教,所以信奉湿婆,以及大自在天王(占婆版梵天)

因陀罗跋摩六世,举着一根象牙制作镶嵌宝石的“林伽”(不可说),似乎充满了神灵赐予的力量

“…北方那个信奉儒和佛的强邻,百年来一直侮辱我们,侵略我们,他们蔑视无所不能的湿婆,无视至高无上的大自在天王,践踏高贵的婆罗门…安南皇帝,就是大魔王!”

“勇敢的刹帝利,出征吧,复仇吧!北方的元军,就是湿婆神派来帮助我们的战士,他们在攻略安南的土地,让嚣张的安南人,变成女人那样无力!”

“这是神灵赐予的良机!出征吧,复仇吧!夺回我们的土地,俘虏他们,让他们成为卑贱的首陀罗!”

充当将领的刹帝利(贵族和武士),一起扬刀高喊“与大自在天王同在!神佑!神佑!神佑!”

因陀罗跋摩六世很满意占婆兵的士气,他摘下金头盔,对身边一个中原人长相,商人打扮的年轻男子说道“徐先生,你和安南有仇,真不随本王,北上复仇么?”

他的汉话很生硬,但勉强能听明白。

那年轻人摇头笑道“大王,我不会打仗,害怕杀人,还是留在贵国吧。”

占婆王哈哈大笑,要不是这年轻人送了他很多好处,他一定会讥讽对方懦弱。

“出发!复仇去!”占婆王不再劝徐姓年轻人同行,终于下达了出征令。

“轰隆隆……”占婆王的几千象兵,以及仅有的三千骑兵先行,然后六万多步兵轰隆隆开出王京毗阇耶城。

数万城中百姓,一起恭敬的匍匐在地,给他们的国王送行。身穿金丝长袍,手持权杖的婆罗门大祭司,亲自为出征的军队祈福。

占婆王出征前,用仅有的三千水师封锁了两国交接附近的海域,又在边境严防死守,严密封锁了出兵的消息。

安南水师尽丧,大军全在与元军对峙,竟然无暇关注占婆国的动静。

这也不奇怪,占婆国一向被安南压制,被打怕了。安南也没把占婆国那几万兵马放在眼里。

占婆王亲率七万大军北上,国内只留了数千兵马,还布置在西边防止真腊国。导致整个东南地区极其空虚。

占婆和安南以横山关为界,虽然横山关一直掌握在占婆手里,但安南每次南下攻打占婆,几乎都不会硬攻险要的横山关,而是用水师直接攻击占婆腹地。

可正因为横山关掌握在占婆手里,所以这次占婆出兵,安南还蒙在鼓里。

横山离毗阇耶很近,不过两日路程。三月二十八,占婆王就到了横山关。

之前派往安南的占婆商人回报,安南几十万大军全部在洪安地区防御元军,洪安以南几乎无兵防守,极度空虚。

占婆王大喜,当即下令全军出关,攻打两百里外的天长府,狠狠的烧杀抢掠一番,最好攻入古礼城,将陈朝君臣全部杀了。

因陀罗跋摩六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出关攻打安南之际,一支三万人的巨大舰队,正乘风破浪南下,逼向防守空虚的占婆国。

…………

越中,快州城。

快州是重镇,作为洪安防线最前沿,防守压力最大,也最关键的地方,此时由陈日燏亲自镇守。

江北大败后,陈日燏收集了陈国峻的残兵,麾下禁军达到十万。他在白藤江上游辗转过河后,就马不停蹄来到快州坐镇。

陈日燏总结江北大败的教训是,哪怕有两倍兵力,也绝对不能和士气正旺的元军在平地正面决战,多半会输。

陈日燏的布置是,除了城中四万兵马,以及扼守关隘道路的两万兵马,其余四万人全部以营(五百人)为单位,携带大量毒箭和兽卡,散入快州两侧的丛林之中。

作为名将,陈日燏很清楚,洪安防线由于区域太大,根本无法真能防住元军。哪怕有城池有丛林,也无法阻止十几万元军南下了。

他的目的一开始就不是阻止元军进入天长府。他只想迟滞元军一个多月。拖到春稻成熟收割,拖到越中三百万百姓能带着粮食进入山林。

只要大越军民带着粮食进山,就算暂时把越中丢给元寇,也不是不行。等到元军水土不服,士气萎靡,再出山决战。

据探马消息,元军已经在快州之北数十里外停留了几天,可能为丛林所阻,或者不熟悉地形,元军竟然并未继续前进,而是暂时驻扎在丛林之外。

此时,西到洪州,东到安暹州,两百里的区域内,已经布置了三十多万大军。城池和丛林沼泽连成一起,犬牙交错。所有关隘道路也皆被重兵封锁。

如此情势,坚持到春稻收割当无问题。

可是不知为何,陈日燏这两天总是心绪不宁,感觉漏掉了什么重要之极的事情。

陈日燏近来戎马倥偬,一门心思全部在北面的元军身上,无暇他顾。

他看着地图,呆呆看了一会儿,忽然明白了什么。

陈日燏抬起一张略显憔悴沧桑的脸,问一个部将“南边和西边,有什么消息没有?”

南边和西边?那部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殿下说的是占婆和哀牢?据说毫无动静。这些蛮子被大越打怕了,该是不敢吧?”

“不敢?”陈日燏冷笑这着起来,英俊儒雅的脸变的阴沉如水,“平时他们是不敢。可是眼下…哼,没有动静,就是最大的动静。”

另一个部将道“殿下是不是过虑了?”大越一直压得占婆和哀牢喘不过气来,百年来几乎都是大越出动出兵征讨,早把他们打怕了。

陈日燏幽幽看着油灯下的一团黑影,那是离油灯最近,却又偏偏是油灯照不到的地方。

灯下黑。

“占婆,哀牢,虽小国寡民,蛮夷也。之前为大越兵威慑服,臣服进贡。可如今大越自顾不暇,他们焉能不生出异心?倘若元寇派人联络,诱之以利,他们多半会趁火打劫。”

陈日燏说到这里,再次看向地图,手指点向元军的位置,又重重的敲了敲。

为何元军几天都不进军?李洛显然不是庸才,用兵也很果决,怎么可能白白浪费功夫,犹疑不前?

突然,陈日燏哈哈笑了起来,但笑容中满是苦涩。部将们看在眼里,都是有些不解。

“元军,是在等占婆出兵!”陈日燏虽笑,目中却殊无笑意。“若是本帅所料不差,占婆和哀牢只怕已经出兵了。”

众将神色大变,倘若真是如此,那越中危矣!

“胡式,你赶紧快马通报洪州陈朝俊,让他从洪州防区抽调三万兵马,由他亲自统帅西去,准备抵抗牛吼蛮(哀牢)!”陈日燏也来不及验证自己的想法了,直接下令。

“诺!”部将胡式飞快出帐而去。

陈日燏连呼亲兵穿甲,喝道“本帅要亲率三万步骑南下,先解决占婆军!”

部将道“殿下,倘若占婆出兵,必定倾巢而出,兵马最少也有六七万,这三万兵马…”

陈日燏道“洪安防线兵马不能抽调太多,哼,本帅三万兵马对付那个夷酋,够了。等灭了占婆军,本帅再回来。你们务必坚守城池半月以上!”

“陈信,你派人会古礼城,禀报太上皇,让他做好防备!”

陈日燏说完,匆匆率领仅有的一万骑兵,两万步兵南下。他自己亲率一万骑兵先行。

…………

李洛选择驻军的所在,是一个叫福量城的小城。之所以驻军在这里,一是离前线最近,二来也可以接受特察局送到的情报。

“陈日燏率军南下了。”李洛对众将说道,“这是有心想投效大元之人送来的消息。”

这消息当然是早就潜伏在城中的特务送来的。

“大将军,陈日燏在紧要关头为何南下?”也速迭儿很是不解。

李洛道“本帅之前给占婆王送过一封信,请他北上夹击安南。应该是占婆出兵了。”

他的确很不认真的以征南大将军的名义给占婆王写过这封信,但只是为了补漏洞,不让元廷抓住自己的把柄而已,没指望一封信就让占婆国出兵。

占婆国能出兵,当然是特察局的功劳。这封信,就是洗清他“勾结宋军”的嫌疑。

也速迭儿恍然大悟道“难怪大将军在这停留几天,原来是等占婆出兵。既然陈日燏走了,那就赶紧进兵吧。”

最佳的进军路线和战略早就制定好,可李洛一直不下令攻击,诸将都很不解,现在是明白了。

李洛摇头,“陈日燏走时已经布置好防务,十天半月之内,我军是突破不了的。就算能突破,伤亡也很大。再等等。”

也速迭儿等人不知道李洛还要等什么。但李洛接任征南大将军以来,一直在打胜仗,没吃过亏,似乎智珠在握的样子,他们越来越信服,也不好追问。

李洛等什么?当然是等牛吼蛮也出兵。

牛吼蛮在得知占婆出兵的消息后,如果也出兵,那越军必定更加雪山加霜,洪安防线就会再抽调几万兵马。

如此一来,洪安防线最脆弱的时机就到了,那才是发动攻击的时候。

十几万大军要通过丛林和沼泽,还要攻下城池,不是简单的。

…………

由于越中兵力空虚,占婆军出关之后犹入无人之境。志得意满的因陀罗六世,一路烧杀抢掠,真是好不快意。

安南百姓万万想不到,还没见到元军,竟然先在占婆军的手里遭殃了。

子系中山狼,得意便猖狂。压抑很久的占婆军,其凶残程度此时比起蒙古军队完全不差半点,甚至,他们对待安南人的方式更让人发指,带着古老印度教诡异的邪毒手段。

短短两日,惨死的安南百姓,就何止十万。

崔秀宁如果知道占婆军队如此丧心病狂,一定会后悔策动占婆出兵。

这群奉行婆罗门教的军队,不光是残忍,还有蒙古军队没有的邪恶,不仅仅是残忍就能概括的。

“打进天长府,灭了安南皇帝!”占婆王对麾下抢夺战利品的将领说道,这个男人感觉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强大过。

可是占婆王仅仅得意了两天,离天长府不到两日的路程,就得到了一个令他惊愕的消息。

安南昭文王陈日燏,亲率数万大军,已经向他扑过来。

怎么回事?陈日燏不是在抵御元军吗?怎么这么快就来对付自己?他不管元军了?

占婆王听到陈日燏亲自率军对付自己,顿时迟疑起来。

人的名,树的影,占婆国谁不知道陈日燏?这可是安南第一名将啊。

陈日燏自从成年,就没少让占婆人吃亏,数次大败占婆和牛吼蛮。

“陈日燏有多少兵马?”占婆王不信陈日燏能抽调太多兵马来对付自己,他不可能不顾虑元军。

这次亲自率兵火速来对付自己,估计打的是尽快解决自己,然后再回师抵御元军的算盘。

“最多三四万人,而且他身边只有上万骑兵,步军还在后面百余里。”探马回报。

占婆王顿时放心了不少,虽然陈日燏善于用兵,可自己有七万多人,是他两倍还多。这一仗,自己完全可以打。

“勇敢的狮子一样的刹帝利,传本王的命令,让雄伟的大象出击,全军压上!灭了那个叫陈日燏的男人!谁要是砍下他的人头,就能得到和人头一样大小的黄金!”

占婆王喊道,他的刀一扬,刀上的一堆苍蝇就‘嗡’的一声飞散。可是他的动作稍停,苍蝇们又争先恐后的飞到他的刀上。

“神佑!神佑!神佑!”

占婆军队逞了两天威风,个个士气高昂,嗷嗷叫着摆列着并不整齐的队伍,应战陈日燏。

与此同时,南下拦截占婆军队的陈日燏,也在路边听逃过来的一个书生哭诉。

“殿下啊,占婆兵残忍邪毒,所作所为,令人发指啊!占婆兵所到之处,就是人间地狱…非人所为,更甚蒙鞑……”

陈日燏听到这书生的哭诉,怒发冲冠,喝道“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罄南山之竹,难书其罪!”他猛然抽出一根箭,一折两段的说道“南夷安敢如此!吾不灭占婆,犹如此箭!”

陈日燏掷箭于地,下令道“进兵!昔年武侯深入不毛平地蛮夷,今日蛮夷反入我境,焉能不灭之朝夕!”

部将劝导“殿下息怒,眼下我军只有一万骑兵,而占婆怕是有七八万人,末将以为,还是等步军跟上后……”

陈日燏怒道“尔惧焉?此时不战,莫不教那南夷继续戕害百姓,耻笑大越无人乎!吾有一万精骑,何惧南夷!退下!”

“诺!”

陈日燏的一万骑兵轰隆隆向南奔腾,怒火中烧之下,人人奋勇争先,气势如龙般狂飙突进。

很快,两军就在利仁路建兴城外相遇。

“我的神灵啊,安南骑兵,大魔王的骑兵来了!可是哪又怎么样呢?刹帝利,你们的大象呢,给我冲上去,践踏恐吓大魔王的战马!”

“湿婆赐予我们运气,大自在王(梵天)赐予我们勇气。今天,占婆国的莲花会盛开,而俘虏的首陀罗(贱民奴隶)会让你们成为富裕的主人!”

占婆王因陀罗跋摩六世,再次举起他那被苍蝇青睐的华丽战刀。

一千多头战象,发出令人心悸的嘶吼,翘着长长的鼻子,伸着长长的獠牙,头上戴着长长的尖角(假角),在象兵们的驾驭下,践踏着庄稼地,排着近两里的横阵,气势滔天的冲向越军。

越军的战马,虽然见惯了大象,可是看见如此之多的战象冲锋,仍然不安的打着响鼻。

陈日燏神色凝重,他现在只有一万骑兵,两万步军没有跟上,正面对决根本无法抵挡一千多头大象的冲击。

战象虽然速度不快,身体笨重,可皮糙肉厚,防御力很强,不好对付。

但是,陈日燏早有定策。他率大队骑兵出现在占婆军阵前,目的就是引诱占婆象军冲锋,先灭掉占婆的象军。

就是这个战场地形,也是他刻意选择的。

越军的后面,有一处凹槽地(横截面锅底地形),占婆的象军一出击,越军骑兵就根据陈日燏的命令,引导象军退向那处凹槽锅底地形。

等到象兵驾驭大象冲过来,就面临一面往下的斜坡,在重力的作用下,速度大增。

而越军骑兵此时已经越过锅底,冲上了对面的缓坡。

紧接着,一千多头战象也俯冲进锅底,又面临一面向上的缓坡。

这面缓坡并不陡,战象肯定是能上去的。但要想保持速度,那绝不可能。于是,原本不可一世的象军,就像遇到拦截的洪流,冲击的速度猛然降了下来。最前面的战象,冲到缓坡三分之一处,就变成了走。

跟着战象冲过来的占婆步兵,被前面停滞的象军堵住,也冲不起来了。

而此时的越军,却变成了居高临下。

陈日燏拔出腰间的佩剑一指,越军骑兵下马,居高临下的万箭齐发,大象背上的象兵,顿时死伤一片,后面的步兵也纷纷中箭,战象顿时惊慌起来。

陈日燏把握时机,长剑再一扬,越军骑兵一起上马举起骑枪,以两翼之式俯冲而下。在近百丈长的缓坡加速下,犹如奔腾而下的两股洪流,势不可挡。

占婆军处在不利的地形,在越军骑兵的冲击下顿时大败。象兵几乎被斩杀殆尽,就是随着战象冲锋的上万步军,也伤亡过半,只有数千人逃回。而占婆军的战象,几乎丢个精光。

两军第一战,速战速决,就以占婆军的大败结束。

“我的神啊!”占婆王因陀罗跋摩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这男人还准备全军出击的,可想不到前军这么快就败了。

看到只有几千步兵逃回,占婆王的语调,都带上了哭腔。

“我的神啊,我的刹帝利啊,我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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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3、434节 痛哭流涕的王!

占婆王初战大败,象兵尽丧折损上万,顿时士气大挫。又奈何不了越军骑兵,只得就地安营。而越军骑兵由于不擅骑射,陈日燏无法硬撼占婆六万步军,也只能等待步兵到来再战。

且不说占越之战,就在占婆王和陈日燏对峙建兴州之时,南边和西边都发生了大事。

先说南边。唐军舰队在占婆王京毗阇耶东海岸登陆,韩韶率五千水师攻打占婆仅有的三千水师,而江钧和都烈率领两万五千陆师,直扑毗阇耶。

占婆人万万想不到,国王刚出征五天,竟然“宋军”来袭。由于占婆这次征越几乎出动倾国之兵,国内防卫空虚,王京毗阇耶仅仅只有两千守军,哪里能抵挡如狼似虎的唐军?

唐军犹入无人之境,不到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就攻破占婆王京。

接着,两万五千唐军兵分四路,都烈率领五千女真骑兵直扑“美山圣地”,而江钧率领一万步兵进入毗阇耶。申花生率五千兵马北上抢占横山关,杨序率五千兵马攻击童宾龙。

江钧的一万兵马打着大宋的旗号进入毗阇耶,一个照面就灭了王宫侍卫,迅速控制了占婆王京。

王宫,国库,官署,神庙,武库全部被唐军占领。城中数万百姓,都战战兢兢,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而城中的贵族和婆罗门,则是哭天抢地,犹如末日到来。他们派出代表来见江钧,说大宋虽然流亡海外,仍是仁义王师,为何攻打占婆。

江钧不但置之不理,反而将来人全部控制。

在江钧的授意下,一个团的唐军冲入王宫和官署,将占婆王室成员和官员全部逮捕。拉到王宫外面的广场。

占婆王室积蓄了几百年的金银珠宝,象牙,犀角等物,全部被打上封条,在宪兵的监视下,一箱一箱的搬到广场。

唐军以队为单位,散布城中各处,挨家挨户抓奴隶,凡是青壮年男子,一律捆上绳索,连成一串带到广场。只要反抗,立刻迎来唐军的屠刀。

顿时,整个毗阇耶城遭到灭顶之灾,城中到处一片哭嚎,惊天动地。

一个团的唐军冲进婆那加大神庙,将里面的祭祀婆罗门全部斩杀,将里面幽禁的数百供祭祀们“修炼”的“妙女”全部释放出来。

神庙中的金银财宝全部落入唐军手里。然后,唐军一把大火烧了富丽堂皇的婆那加大神庙。

国库、寺庙、贵族、婆罗门粮仓里的粮食,也在唐军勒令下被占婆人运出来,数量近百万石。除了粮食,还有大量的珠宝,香料等物。

到最后,广场上简直堆积如山。唐军征调了城内外所有的马车,强迫上万占婆青壮,将大量钱粮财物运往海岸。

仅仅一天的功夫,占婆王京的财富,被席卷一空。

“将军,他们怎么处置?”一个唐军团总问江钧道,指指广场上两千多占婆王室、婆罗门、刹帝利等上层人物。

“夫人有令,禁止屠杀不反抗的平民和奴隶。但夫人也说了,所有占婆中上层人物,包括劳什子神庙,全部清除掉。你知道清除是什么意思吧?”江钧冷笑道。

那团总咧嘴一笑,“属下遵命。”

很快,唐军就对两千多人举起了屠刀,开始了毫不留情的杀戮。占婆国的上层人物,几乎被斩杀殆尽。

最后,江钧下令焚毁王宫,又下令毁灭占婆国所有的神庙,凡是婆罗门教的祭祀,全部斩杀。

而当天就到达美山的五千女真骑兵,也在都烈的命令下大开杀戒。美山圣地十几座大小神庙,全部被焚毁,婆罗门祭祀斩尽杀绝。占婆神庙也都是大财主,可神庙的财物全部便宜了唐军。

然后,都烈又在美山地区抓捕青壮为奴。

第三天,都烈押着俘虏的近万占婆青壮,运着难以估量的金银财宝和粮食来到海岸。

至此,辉煌了几个世纪的“美山圣地”被彻底毁灭。

与此同时,申花生的五千兵马也到了横山关,攻灭少量的占婆守军,夺取了横山关,截断了占婆王大军的归路。

第四天,杨序的五千兵马攻入童宾龙,大肆抓捕占婆青壮。

而占婆水师,早在三天前就被数量占优、质量占优的唐军水师围歼。

发大财了!

…………

仅仅五天时间,两万多唐军把整个占婆国捣的天翻地覆,一百多万占婆人陷入恐怖之中。

金银、粮食、香料、犀角、象牙、牛马、兽皮、铜料……全部是唐军的搜括物资。尤其是占婆中上层,不但保不住财产和奴隶,就是身家性命也保不住。

李洛和崔秀宁是计划的灭掉占婆国的中上层,毁掉婆罗门教在占婆的基础。

占婆和安南不同。

如今的安南可不是后世的猴子,由于和中原分家的时间并不久远,与国内土著的通婚还不多,所以和汉地几乎没有差别,人种如今主要是华夏血脉。(后世和土著通婚太多就变成猴子了)

就说陈朝王室,祖上就是中原人。安南大族的祖上,几乎都是中原人。

甚至,由于中原在蒙元治下日渐胡化,此时的安南陈朝比中原更像汉地,更加中原。

就李洛所见,福建汉官和士绅,髡头辫发的十有二三,用蒙古姓名的十有六七,胡服左衽的十有七八,学蒙语的十有三四。

胡风北方尤甚,南方也越演越烈。以至于后来安南大臣出使中原,说“胡风炽烈,不见唐宋旧俗”,朱元璋也说“多尊胡俗,变更衣冠姓名,恬不知耻”。

可见,元朝汉人胡化有多么严重。元清之间也幸亏有了个明朝拨乱反正,不然,后世还真不知有多么不堪。

不夸张的说,安南陈朝比元朝更像中华。安南拿回来就是中原,它本来就是中原的一部分。可占婆不同,占婆完全就是“异族”,不光是异族,还是“异教”。

对占婆,要动大手术,要有计划的清除婆罗门教。

所以唐军见庙就烧,见神像就毁,见祭祀就杀。包括各地的贵族和奴隶主,也全部抄家灭族。被杀的婆罗门和刹帝利等,超过了万人。传承数百年的婆罗门贵族阶层,几乎尽灭。

江钧又执行了一个特殊任务,烧书。

凡是唐军能搜到的非汉字书籍,以及经书,雕版,全部焚毁。大量的梵文书籍毁于一旦。

六天下来,唐军四处攻略,搜括的粮食达到两百万石,黄金几十万两,白银几百万两,还有大量珠宝,香料等物。

还俘虏了五万多青壮男女,其中很多人本来就是奴隶。还有一百多艘船,三万多头牛马,甚至还有大象犀牛。

占婆经此大劫,可以说废了,根子被挖了。

因为东西太多,没有好几天功夫,根本运不到船上。

…………

此时在安南境内的占婆王,对国内的巨变一无所知,他又和陈日燏打了一仗。

原来,因陀罗跋摩六世得知元军攻下快州的消息。

陈日燏军心浮动,他为了抵御元军,不得不放弃抵抗占婆军,率领骑兵星夜北上,两万越军步兵也保持着防守队形,如临大敌般往北退却。

占越两军对峙两天后,越军终于因为元军攻下快州而主动撤离。显然,越军宁愿放任占婆军在境内烧杀抢掠,也要全力抵御元军。

因陀罗跋摩六世闻讯大喜,越军仓促撤离,腹背受敌,军心浮动,正是破敌良机啊。

占婆王哪里肯方越军安然撤退?他紧紧咬住越军两万步军,企图将两万越军歼灭在建兴城外,然后攻占天长府。

陈日燏的骑兵已经先行北上抵御元军,只留下两万步兵。失去了骑兵掩护的两万越军,面对数量高达六七万的占婆军,只能保持阵型边守边撤,简直苦不堪言。

而三日前大败过一次的占婆军,却士气恢复,仗着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紧追不舍,终于在一座小城附近成功包围了两万越军步兵,四面围攻。

两万越军摆出完全防守的队形,苦苦支撑,数次险些被占婆军破阵。而奇怪的是,占婆军明明数次要破阵了,可不知为何越军仍然没有崩溃。

占婆军围攻大半日,也疲惫了,可眼看越军大阵摇摇欲坠,占婆王更是下令拼命围攻。

“我的神啊,刹帝利,消灭大魔王的军队!”因陀罗跋摩六世举起战刀,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他的动作,带着舞蹈的美感。

随军的婆罗门,戴着华丽的羽毛桂冠,更是跳起了舞蹈《湿婆之舞》。婆罗门们一边跳舞一边念念有词“创造吧,毁灭吧,我的神啊!”

“杀!以湿婆神的名义!”占婆军虽然疲惫,但仍然凶猛的围攻,一边向越军发射无数的箭雨,石弹,标枪。一边用长矛和越军对刺,每时每刻,都有数以百计的人死伤。

“轰轰轰…”忽然,一阵雷鸣声穿透杀声震天的战场,清晰无比的传到参战双方的耳中。

打雷?

占婆王抬头看天,接着心中一惊,不可思议的看向东边。

“我的神啊!是陈日燏…他不是北上抵御元军了么?”

原来,陈日燏亲率大队骑兵突然出现在战场,猛扑占婆王中军。而原本看似不支的两万越军步兵,突然变得如龙似虎,同时发起反攻。

占婆王的军队正在四面围攻两万越军,哪里会想到陈日燏竟然隐藏在附近的小城中?猝不及防之下,占婆军全军崩溃,再次大败,占婆王本人差点被陈日燏斩杀。

这次大败,伤亡更加惨重。

等到占婆王好不容易撤出战场,稳中阵脚,收拢败军,发现竟然只剩下两万多兵马,折损大半!

而且,尽是残兵败将,士气低落到极点。哪怕是高贵的神仆婆罗门,也都被越军斩杀。

占婆王狼狈不堪,华丽的盔甲都没了,那把因为腥秽味太重而受到苍蝇青睐的战刀,此时也丢掉了。

“我的神啊!!!”占婆王欲哭无泪,“陈日燏,你是个卑鄙小人,你是个卑鄙的懦夫,我的神啊!”

此时,这男人哪里还不知道是中计了?

他不知道什么拖刀计,无中生有,虚张声势等计策,他只知道,陈日燏这个大魔王,很卑鄙。

他还知道,他征越失败了。就算要回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为今之计,只有就地固守待变。相信元军在北,陈日燏这大魔王没有功夫和自己纠缠太久。

占婆王又是心疼又是后悔,好好的打什么安南?都是那姓徐的汉人怂恿的我,该死!

三天前还有七八万大军,可自从遇到陈日燏,竟然大败两次,只剩下两万多残兵败将,朝不保夕。这个损失太可怕了,可怕到占婆王不敢去细想后果多么严重。

我的神啊!

陈日燏当然是用了计谋。对他来说,不过是略施小计,南夷必定上当。

所谓元军攻破快州云云,全部是他故意放出来误导占婆军的虚假消息。之后,他做出军心浮动,亲自率领骑兵北上救援的动作,一整套流程做的煞有其事,真假难辨,深得诈字精髓。

占婆王怎么想,也被他算到。所以,接下来每一步都在他预料中。果然,占婆军中计大败。

虽然大败占婆军,但陈日燏并没有乘胜追击,因为经过一番厮杀,越军步兵早就疲惫,骑兵也是人困马乏。

三天来,三万越军虽然以少胜多歼灭了五万占婆军,可自身伤亡也有五六千,能战不过两万多人,但士气旺盛。

“可惜啊,本帅的骑兵倘若擅长骑射,今日必尽灭之!”陈日燏有些遗憾的望着占婆残军营地说道。

一个部将说道“殿下以少胜多,算无遗策,何必对自己太苛。今日占婆军大败亏输,士气尽丧,已经不足为虑,此皆赖殿下之功啊!”

陈日燏扬鞭指着占婆营地,“本帅焉能不知南夷不足为虑。可南夷此次大肆虐杀大越百姓,行径令人发指,本帅是可忍孰不可忍!”

由于占婆军队太过邪毒残忍,陈日燏此时对占婆军的痛恨更甚元军。

“传令,吃饱喝足,恢复气力,待明日全歼占婆军!”

陈日燏下令道。如今占婆军已经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他要灭之易如反掌。他打算尽快全歼占婆军,然后赶回快州坐镇。

现在他最担心的是西面,虽然没有西獠(牛吼蛮)出兵的消息传来,但陈日燏认为,既然占婆出兵了,那西獠多半会趁火打劫。

又要对付元寇,又要对付南夷和西獠,大越当真是危在旦夕。

陈日燏完全没有大胜后的喜悦之情,而是更加忧心忡忡。他看着附近庄稼地里仍然还在灌浆的稻穗,第一次感觉春稻成熟的太晚了。

坚持到春稻收割,还是有些难啊!

陈日燏不禁有感而发,吟道“人爱春稻早,我恨春稻迟。何如二月花,一夜便满枝。”

部将夸赞道“殿下好诗!我等粗人,亦知其意。”

陈日燏长叹道“国事蜩螗,风雨飘摇,诗好何益啊。说到诗词,昭国王倒是最出色,当年也因此最得太宗喜爱,可是国家危难,昭国王却一心求和,全无斗志,当真令人齿冷。”

正在这时,忽然一匹快马匆匆从西而来,马上骑士一见到陈日燏就下马大哭。

“昭文殿下,西獠果然出兵了!我家殿下率兵迎战,已经战死在莱山下,三万大军,死伤大半啊!”

陈日燏哪怕早有准备,此时乍听噩耗,也是身子一晃。

“怎么回事!本帅早就传信给你家殿下,让他谨慎谨慎,如何就兵败生死了!快说,西獠有多少兵马?”

那骑士道“最少六七万大军,獠王芒戈亲自统率…”

陈日燏忍不住一鞭子抽过去,喝道“胡说!西獠哪有六七万大军!谎报军情该当何罪!你以为夸大敌情,就能让你家殿下死的更体面?荒谬!”

那骑士磕头道“殿下息怒!小人实在不知西獠出兵多少,只怕四五万必是有的。”

陈日燏叹息一声,他知道,没有机会消灭占婆王了。

“传令,即刻启程西进,阻击西獠大军!”陈日燏恨恨说道。

然而,陈日燏撤军西去的消息,丝毫没有让占婆王高兴。

因为,占婆王接到一个更可怕的消息。终于有几个占婆人翻山越岭,找到了占婆王。

六七天前,有一支宋军浮海而来,攻陷了毗阇赤,大肆烧杀抢掠。如今整个占婆国,已经陷入宋军之手。王室没了,神庙没了…

占婆王听到这个犹如噩梦般的消息,简直不敢置信。

“你撒谎!”占婆王抽出腰间的匕首,猛的刺入报信人的胸口,一边死命的搅动,“你撒谎!你撒谎!不!”

占婆王抽出满是鲜血的匕首,惊恐的大喊大叫,状若疯狂。然后又将匕首刺入另一个报信人的胸口,竟然连杀几个报信人。

诸将听了消息,也傻了,是吓得。对占婆王的疯狂举动,没有丝毫阻拦。

这个消息太可怕了。比被陈日燏打败还要可怕多少倍。

“当啷”一声,占婆王的匕首掉在地上,这个几天前统率七八万大军时意气风发的男人,蹲下来抱头痛哭,蝎尾般的胡须,都被鼻涕打湿。

“呜呜…我的神啊!”

虽然他连杀几个报信人,说他们撒谎,但他心里明白,是真的。

是真的啊,太可怕了。

可怕到,让占婆王成了痛哭流涕的孩子,就好像因为失去父母保护那样脆弱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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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5、436节 丛林剿杀…越人相残

“牛吼蛮(哀牢)出兵,陈朝信率军阻击牛吼蛮兵败身死,陈日燏不得不舍弃占婆军,西进抵抗牛吼蛮……”

李洛得到这些消息,顿时大喜。

“所料不差,哀牢果然出兵!我所最虑者,陈日燏也。如今陈日燏西进,陈朝信败死,越军兵力削减,可以进兵了!”

众将都很高兴,一起说道“大将军算无遗策,古来名将不过如此啊。”

李洛真的很高兴。因为他还收到另一个更让他关心的消息。唐军已经在占婆得手,他又发大财了。

“传令!穿过丛林,攻打快州!”李洛下令。

对元军来说,快州是最好打的,相对而言有利于骑兵行动。正因为快州最容易被突破,所以由陈日燏亲自坐镇。

然而,陈日燏为了收拾乱摊子,不得不像个救火队员那样,打完占婆又亲自去打牛吼蛮。

安南说起来还有三四十万大军,可自从江北两次大败,最精锐的禁军只有十七八万了,其他的都是乡军。面对牛吼蛮和占婆的趁火打劫,只能由最会用兵的陈日燏来救急。

因为只有陈日燏,才可能在最短时间内解决占婆和牛吼蛮,结束越军多线作战的窘迫。

倘若换其他将领,比如战死的陈朝信这样能力较弱的将领,那么越军不但无法尽快结束多线作战,甚至还会不断被放血。

陈日燏希望快州城守住一段时日,坚持到他打败南夷和西獠,再回军镇守。

李洛则是希望在陈日燏打败西獠回来之前,抢先攻下快州。

快州一破,整个洪安防线就废了,再也无法阻止元军横行越中。

倘若陈日燏先于快州陷落前赶回来,那么李洛攻下快州的困难将大大增加。

陈日燏,绝对是李洛最不敢小看的将领。

元军停留近十天后,终于要发动攻击了。

与此同时,李洛派人送信给江北大营的史弼,让他开始搜剿安兴城西的丛林,实施囚笼政策。

此时已经是四月,潮气蒸腾,天气闷热,蛇虫横行,瘴疠日多。

但出乎越军意料,元军中并未爆发疠病,也没有出现大量将士水土不服的情况。

比起前两次南征,李洛率领的元军并未受到地理气候太多的影响。

这也是众将敬佩李洛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原来,自从进入安南,李洛就严令禁止喝生水,以军令的形式要求必须将水烧沸,在用草灰粉调制成淡碱水。

草木灰水本来就具有杀菌消毒,调理肠胃,去湿化瘀的作用,加上又是烧过的水,光这一招,就极大的抑制了水土不服的发生。

古人习惯喝生水。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二十世纪。尤其是出征在外,又是在炎热地带出征的将士,几乎都是喝生水。

这能不生病吗?

所谓水土不服,多半就是因为这个。

南方丛林地区,微生物的种类和数量远超北方,河流溪水看上去清澈可爱,可其实有大量肉眼看不见的微生物和虫卵,细菌。

当地人的早就有了抗体,喝了还没事,可外人一旦喝了这样的水,就会“水土不服”。

为何南方人去了北方,除了感觉冬天冷之外,屁事没有。而北方人到了南方,就往往水土不服?

主要原因就在这了。

所谓的瘴疠,其实不是毒气,而是丛林中湿气太重,腐烂发酵的气体太多,含有大量的细菌和有害物质。

而且,南方丛林中蚊虫如麻,防不胜防,蚊虫都是携带细菌病毒的。

这样,没有抗体的北方军队来到这里,就会“疫病流行”。

所以,李洛又采取了一招,烧火堆。

大营每个营帐之外,必须要烧火堆。大量火堆烧起来,虽然更热,可也驱除了潮气。

李洛还下令行军时遇到浓雾,必须用湿布掩住口鼻。

又成立一个疫军营。凡是因此生病的,全部送到疫军营,算是简单的隔离手段。

几招下来,瘴疠和水土不服对元军的影响大大减弱。

这显然是安南人没有想到的。就是陈日燏,都以为元军开始水土不服了。

所以,元军进攻之凌厉,接下来几天超出了所有安南人的预料。更让安南人想不到的是,李洛麾下竟然有好几万髡头辫发的越奸军。

作为特察局的主人,李洛如何不知道保密的重要?在他严防死守之下,越军探马很难探知到元军中的情况。相反的是,安南各重镇,都有李洛的眼线。

早在去年,特察局针对安南的情报工作就展开了。安南从朝廷到军队,只要是重要消息,都瞒不过李洛。

双方情报完全不对称。

李洛一声令下,越军降将们率领四万新越军先行进入丛林,李洛亲率十万元军跟着越奸军开辟的林中道路进军。

为何不走官道,非要走丛林?

因为官道中的关隘都修建在易守难攻之处,越军又布置了重兵。就算硬攻下来,伤亡也不会小。而且关隘还不止一处,攻下几个关隘,元军估计要拿好几万人命去填,哪还有力量攻打快州?

太不上算,良将不为也。

穿越丛林肯定也有伤亡,但起码不会有硬攻关隘那么惨重。

四月初二,元军选择普赖山林作为方向,如同一条巨龙一头扎进莽莽林海。

直到这时,越军探马才确定元军的进军方向,是普赖山林。

根据陈日燏的军略,一旦确定元军的进军方向,整个洪安防区内的机动兵马,就必须全部向元军的进军方向移动汇聚,绝不能让元军在局部区域形成兵力优势。

随着元军进入普赖山林,东西范围内的越军,都被调动起来,慢慢向元军的方向收拢,如同一张巨大的罗网。

元军进入丛林后,在丛林中最脆弱的骑兵威风不在,李洛自己,也被三千土司蛮兵保护着前进。

一旦进入丛林,原本凶悍的元军骑兵就抓瞎了。蒙古军和探马赤军无不变得犹疑起来,而之前并不起眼的土司蛮兵和越奸军,反而仍然生龙活虎。

此时如果越奸军作乱,就是一个大麻烦。幸亏李洛近期采取了一系列手段,越奸军想作乱也难。

新越军万户、降将吴厄率一万人马走在最前面,他一边赶路一边大声说道“大家小心陈军袭击,都仔细了!等推翻残暴不仁的陈家朝廷,大伙儿就都有好处,最差也能分享王候们的田地!”

陈家朝廷残暴不仁?

这就是扯淡了。

陈太宗才死几年,在安南历史上是著名的明君。

此人很有作为,他儿子陈晃,干的也不错。说他们残暴不仁,只不过是越奸的借口罢了。

“正是如此!大伙儿既然剃了发,那就是大元天兵,可要好好做军,总有那份好处到手!”另一个降将也附和着说道。

因为天气炎热,吴厄脱了头盔,抚摸着头顶刮得光光的头皮,呵呵笑道“还真别说,这一剃发,当真凉快的紧。虽说难看了些,倒不是全无好处。”

“可不是么,不然怎么说绾发束巾,亡国陋规,髡头辫发,大元雅政呢。将军,也不知为何,自从剃发留辫,属下似乎觉得更勇武无畏了些。”

两人说的这些话,当然是给安插在新越军中的监军听的。但这些话,其实还真是他们的心里话。

人一旦背叛了自己的家国,那无耻程度就没有底线了,不用别人教唆,他们就会给自己找一大堆借口。

丛林地带的地势起伏其实比较平缓,并不是崇山峻岭,有些地方甚至是平地。可是由于植被极其茂盛,林中藤萝密布,树木遮天,腐叶如泥,大军行动非常困难。

几乎是一边开路一边行军。

林中的山蚊子,花花绿绿,密密麻麻的飞。就是早就见怪不怪的土司蛮兵和越奸军,也很是头疼。

好在人多,每个人“分到”的蚊子就不多了。

各种各样的蛇,挂在树上,盘在草里,有的地方甚至一团一团的。指头大的蚂蚁,筷子长的红蜈蚣,一窝一窝的。

这一切,看的彪悍的蒙古大兵直起鸡皮疙瘩。这些来自北国的男人们,心里真是有点虚了。

可土司蛮兵的做法,就完全不同。

很多蛮兵直接抓起蛇,破开蛇腹,血淋淋的取出蛇胆吞服。甚至咬断蛇头喝血,剥掉蛇皮塞进嘴里大肆咀嚼。

还有不少蛮兵一边行军一边捉蜈蚣,穿在一起带着走,据说是要烤着吃。

这一切,不但让蒙古大兵看的头皮发麻,就是越奸军,也自愧不如。

说到丛林作战,最厉害的肯定不是汉人后裔的安南兵,而是西南土司蛮兵。

要知道,很多蛮兵的食物,就是蛇虫。世世代代生活在湿热的山区,他们的肠胃不比野猪差多少了。

“真乃山林之虎!”李洛忍不住对土司侬郎恐说道。

侬郎恐虽然有些自得,可也有些惭愧。作为蛮人贵族,他自己是无法像他麾下蛮兵那么生冷不忌的,就说蜈蚣,他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土司虽然是蛮族君长,可因为养尊处优,和苦哈哈的蛮人百姓,完全不是一类人了。

看到土司蛮兵的表现,李洛不禁更有信心。

林中的飞禽走兽,早就被吓得远远逃开。一条海碗粗细的大蟒蛇,因为逃的稍慢,立刻被蛮兵斩杀。

很快,一颗鸡蛋大的蛇胆,送到李洛面前。

侬郎恐笑道“大将军,这么大的蛇胆并不多见,儿郎们敬仰大将军,要将这蛇胆献给大将军呢。”

李洛道“那就谢过儿郎们了。”他毫不客气的让亲卫接过沉甸甸的蛇胆,然后大方的赏赐了几个蛮兵。

这么大的蛇胆虽然是好东西,但李洛其实并不稀罕。因为海东大山也有不少大蟒蛇。

入林半天后,忽然前面的队伍停了下来。

原来,全面遇到了一片沼泽区。沼泽区有几十里宽,绕行的话起码要多花两天功夫,只能趟过去。

而且,就算绕过去,也会遇见其他沼泽。

“大将军,前面是沼泽川,里面有很多恶蛟(鳄鱼),不过杀之不难。泥潭并不太深,只到胸口,倒是能趟过去,但就是太脏了。”吴厄前来汇报道。

李洛知道沼泽躲不过去的,但要忍受着肮脏恶臭的沼泥趟过去,他可受不了。谁知道里面有没有腐肉啊,朽骨啊等等,想想就恶心。

“吴将军,伐木填出一条路吧,大军不能从泥潭中趟过去。”李洛下令。

这样虽然会耽误半天时间,却是最稳妥的。

“诺…喳!末将领命!”吴厄道,“大将军,沼泽川对面丛林中,必定有陈军防卫,他们人数不会太多,但地形对我不利,还请大将军留意。”

李洛点头道“将军所言,本帅具知。去吧!”

“喳!”

很快,数万越奸军就一起伐木,然后将木头扔进泥潭。

泥潭中到处翻滚不已,一只只半丈多长的恶蛟(鳄鱼),从泥潭中爬出,探出狰狞的头颅,然后惊慌失措的蹬着泥水逃窜,带起一股股腐朽至极、中人欲呕的恶臭。

越奸军见怪不怪,也懒得去斩杀这些恶蛟,只管投木填路。

“大将军,我军要是两日之内不能穿越丛林,军中必然生病。”侬郎恐道,他指指蒙古和探马赤军,“尤其是北军勇士,只怕吃不消了。”

李洛转头一看,只见蒙古大兵们都是满头大汗,就是一向意气风发的也速迭儿,此时也沉默寡言。

这才入林半天,蒙古军队就这副样子,要是两天内出不了林子,他们会是什么状态?

按照距离来算,哪怕一天在林中只走三十里,两天也能出去。但倘若遇到越军强力阻击,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好在越军不知元军事先选择哪个方向进军,越军兵力都分散在整个洪安防区,元军在进军沿线区域具有局部兵力优势。

这也是防守一方的悲哀。你防守兵力再多,奈何不知道攻击方从哪里突破啊。

几万人伐木填路,半天后就在沼泽川中填出一条数丈宽的木桥。

然后元军排成长蛇阵渡过沼泽川。

周围丛林里的越军虽然一直在关注元军的动向,可是完全无法阻止。越军丛林战兵总数虽然很多,但在附近十里范围只有数千人,如何能是元军对手?

虽然已经通知了其他地方的越军,可是等到大量援军赶过来,元寇估计已经穿过丛林了。

不行,必须迟滞元寇的脚步!

于是,就在元军的先头部队刚刚接近沼泽区对岸时,丛林中就出现大队越军,准备阻击元军渡过沼泽川。

“杀虏!杀鞑!”

“咦…这元寇打扮怎么像是我军?”

“不对!他们不是鞑虏,他们是大越兵马!”

“放屁!不是大越兵马,衣甲虽和我们一样,但有辫子!就是鞑虏!”

“看到旗帜没有…忠元新越军!娘的,他们降了鞑子,还剃发留辫了!”

“他们降元了…杀,杀了他们这些叛贼!”

喊杀声在对岸丛林中此起彼伏,不知道有多少兵马。越军以对岸丛林为掩护,将一支支毒箭射向快要上岸的元军先头部队。

“啊!我中箭了!”

“该死!”

“杀!”

元军先头部队当然是越奸军,眼见丛林中毒箭如雨,又听见对岸高喊斩杀叛贼,他们也怒了。

督战的吴厄举剑大喝道“陈军人数不多,不过仗着地利!不要和他们对射,猛冲上岸,入林厮杀!杀!”

“杀!冲上去!”大小降将们都是执剑在手,逼迫降军冲岸。

大队新越军嗷嗷喊着,冒着箭雨冲击,虽然伤亡一片,可由于距离不过十几丈,很快就冲了上去。

他们是因为怕死才降元,可是降元剃发之后,不知为何竟然不像之前那么怕死了。甚至,很多越奸军舍弃木桥,直接跳进泥潭,趟着恶臭的稀泥,奋勇冲岸。

越军在对岸只有四五千人,虽然占着地利,可如何真能堵住数万越奸军的冲击?顿时只能且战且退。

“剿灭所有陈军!”一个千户级别的越奸降将喝道,他一刀砍下一个越军的脑袋,血迹溅到他的辫子上,加上狞恶决绝的表情,这一刻很像是个真鞑子。

“杀!杀贼!”越军借助林中的树木为掩护,和人数越来越多的越奸军周旋厮杀。

随着上岸攻入林中的越奸军骤增,越军寡不敌众,即便死战不退,也飞快的被围杀。

方圆数里的丛林中,到处都是因为激烈厮杀产生的树枝晃动,不知道多少棵树上溅上了鲜血。

很多越军爬到树上,居高临下的放箭。而越奸军此时也杀红了眼,什么同族之情全部顾不上了,更是毫不留情的剿杀。

元军在丛林中的第一场惨烈厮杀,竟然发生在越人和越人之间。

李洛在沼泽川对岸,他被诸将众星戴月般簇拥着,坐在苍狼战旗下的一个马扎上,眯着眼睛兴趣盎然的观战。

由于丛林遮掩,其实根本看不到战斗,只能听见厮杀。但仅仅听厮杀声,就知道战况惨烈。

元军将领们一个个好像是听到美妙音乐,幸灾乐祸,乐不可支。

因为寡众悬殊,不到一刻钟功夫,厮杀就结束了。

数千越军,绝大多数被围杀,只有百十人逃走。

而越奸军也伤亡数千。

元军终于顺利渡过沼泽川。一渡过沼泽川,就看见树木掩映中的村落,以及小块小块的稻田。

李洛知道,这是安南“林中人”的村落。林中部落居住在丛林中,多是土著,和主流安南人不同。

“大将军,这片丛林中有不少林中人,都是土著蛮民,但也是陈氏的子民,他们挖了很多陷阱,准备骚扰我军。”吴厄找到李洛汇报道,“末将打算全部剿杀了”

刚刚立下一个战功,吴厄很是高兴,建言献策之心也如火如荼。

李洛笑道“吴万户如此忠于大元,本帅必定奏明大皇帝,为你请功。就是封侯,也未尝不能。嗯,你既熟悉此地,这事就交给你办吧!”

“诺……喳!”吴厄大喜道。

随后,越奸军大肆搜山括林,剿杀林中土著,无论男女老少,几乎见人就杀。林中人的村落房屋,全部被越来越凶残的越奸军烧毁。

被搜杀的林中土著,何止千人。

越奸军的屠刀将方圆十里清剿的干干净净,然后元军就在这片血腥未散的丛林扎营。

之所以选择此地扎营,是因为这片丛林因为有土著居住过,所以比其他地方更舒朗,没有太多荆棘藤蔓,蚊虫也更少。

算起来今天只走出了三十余里,明日如果顺利,就能穿过这片丛林了。

也就是说,最快明天黄昏,元军就将兵临快州城下!

ps天太热了。请借我唐古拉山的一峰冰雪,消弭这流火的酷暑,为亲爱的书友,带去一片清凉吧,额的神啊。

蟹蟹支持!

第437、438节 兵临城下

“今夜,越军必定夜袭我军营地,当如此布置……”就地安营后,李洛就交代诸将防备越军偷营。

在丛林中,又是晚上,越军占很大便宜,要是疏忽大意,元军可能会炸营。

此时已经黄昏,诸将当下各自安排去了。

而各地越军,此时又汇集到此两万多人,军职最高的名叫陈献,乃是封了侯爵的陈朝宗室。

半夜三更,估摸元军已经熟睡,陈献从东、西、南三个方向前来偷营。越军携带着火油硫磺,准备火攻。

虽然连日阴雨,气候潮湿,但有火油硫磺,火攻营帐还是能凑效的。

元军营帐就在丛林里,只要摸进去放火,等大火一起,管教元军好看。

陈献虽非良将,却也不是白痴,越军当然会事先试探,谨防元军早有埋伏。

然后经过数次小心探查,得到的消息是元军虽有戒备,但在营外丛林应该没有埋伏,甚至还有不少鸟叫。

两万多越军摸黑在丛林中鹿伏鹤行,不敢点灯,尽量不发出声响。可是因为人数太多,使得丛林中还是发出一片沙沙声,如同潮水袭岸,春蚕啃桑。

这声音伴随着丛林中的夜鸟啁啾,更加增添了山林黑夜的诡秘阴森。

眼见元军密密麻麻的营帐就在眼前,陈献忽然有点后悔了。

他看着篝火点点,犹如繁星的敌营,猛然想起多日前昭文王陈日燏的一句叮嘱。

“倘若元寇夜宿丛林,万不可贸然袭营。李洛良将也,安能麻痹大意?必然有诈。”

陈献想到陈日燏这句叮嘱,就想退兵。不过,耳边听到鸟鸣不绝,却又不甘心退兵。倘若元军有伏兵,鸟雀早被吓走了,怎么还还在叫?

不对!

陈献突然又想到一个古怪,自己两万多人摸到这里,怎么鸟雀还在附近鸣叫?

灯下黑啊!

上当了!

正在他要传令放弃袭营之时,忽然暗黑的丛林中一声锣响,顿时“轰的”一声,不知道多少大树燃烧起来。

与此同时,树冠上跳下一个个披着树枝的元军,一眼看去,似乎到处都是。

“咚咚咚!”元军大营中,也冲出大队兵马,呐喊着攻入林中。

果然有埋伏!悔不听昭文王之言!

陈献大惊之下,高声喊道“有埋伏!且战且退!”

“啊—”突然有越军的惨叫传来,竟是已经交上了手。

原来,天黑之前,李洛派出了两万土司蛮兵,选择周围枝繁叶茂的大树,爬到树冠上藏起来。这还不算,其中不少蛮兵还带着火油,一旦越军进入,就点燃大树照明,然后跳下大树杀敌。

蛮兵中不少都是猎人出身,其中有的会学鸟兽鸣叫。这些被李洛挑出来,专门制造叫声吸引越军深入。

蛮兵选择的都是容易藏身隐蔽的大树。越军半夜潜行而来,不敢点灯,丛林中黑灯瞎火,哪里能看见藏在大树树冠中的蛮兵?

陈献也完全想不到,元军竟然事先偷偷藏在大树上啊。

所以,不知不觉间,他们后路被截,却兀自懵然不知。等到蛮兵藏身的大树纷纷被火油点燃,他们才明白怎么回事。

不知道多少棵大树一起被点燃,照的方圆数里的丛林亮如白昼,陈献的两万多越军,顿时曝光在林火之中,无所遁形。

土司蛮兵属于人狠话不多的类型,这些属于大山的男人跳下树冠,沉默着挥舞着雪亮的刀枪,狠狠扑向越军,截断了越军的退路。

短短一番交手,就能看出,哪怕都是擅长丛林作战的军队,也是有强弱之分的。

很明显,土司蛮兵比越军更擅长林战,也更凶很顽强。要知道,西南大山由于海拔较高,环境可是比安南更恶劣,生活条件更艰苦。这种地方出来的战士,当然比越军单兵战力强。

而元军大营中,也冲出来数万熟悉丛林作战的越奸军,从三个方向攻入丛林。

越军只有两万多人,以寡敌众,又被前后夹击,顿时陷入灭顶之灾。

髡头辫发的越奸军队,在降将的督导下,操着安南口音的汉话,呐喊着冲杀,也很是凶猛。

“他们是越人!该死!竟然降虏…杀!”陈献看见这么多敌人竟然都是越人,还穿着大越盔甲,却留着辫子,凶狠无比的朝着己方挥刀放箭,顿时怒火滔天。

“叛贼!杀!”

“谁是叛贼…去死吧!”

越军和越奸军顿时杀红了眼,一边互骂一边绞杀在一起。而土司蛮兵也不声不响的对越军冲杀,在丛林中灵活如猱,凶狠如狼。

“噗嗤噗嗤…”

“啊—”

“杀—”

丛林中到处都是火光,到处都是凄绝的呐喊和惨叫,利刃入肉的声音响成一片,为黑夜增添了无数的悲壮血腥。

也幸亏丛林潮湿,只有一些大树在烧,要不然整个丛林就全部烧起来了。

眼见麾下士兵在占据数量优势的元军围杀下死伤惨重,急遽减少,陈献后悔的恨不得横刀自刎。

“恨煞我也!”陈献的牙齿都咬碎了,在亲兵的簇拥下不要命的奋力拼杀。

“君侯,快走吧!不然就来不及了!”几个亲兵架着陈献,另外一群侯府亲兵开道,希望杀出重围。

陈献叹息一声,也不再挣扎,当下也不管部下了,随着亲兵往东边突围。

可立刻就被一群越奸军拦住,领头的一个将领,陈献还觉得面熟,借着火光一看,顿时认出是范毕。

范毕乃是东神军左卫统制使,禁军将领,官居三品。陈献认识他毫不奇怪。不过,范毕和吴厄一样,如今也做了忠元新越军万户。

“哈哈哈,宣化候,原来是你啊!好,好极了!”范毕脸上都是血,刀上也都是血,加上两条小辫子垂在耳朵上,在火光照耀下显得异常狰狞。

“范毕!你这个乱臣贼子,你敢背叛大越,投降蒙元!真是大逆不道!”陈献眼睛都红了。

范毕冷哼一声,“什么大越?还不是你陈家天下!陈氏有什么资格做天子?不过是莽操之流。你陈氏篡夺李氏江山取而代之,难道不是乱臣贼子?”

“狗贼…杀!杀了你这鞑虏走狗!”陈献再也忍不住的怒吼着扑上去。

“杀!”范毕麾下的越奸军也一拥而上,将陈献和他的亲兵一起围住。

“噗嗤…噗嗤…”

片刻之间,陈献的亲兵就死伤殆尽,他自己也满身是伤的被押到范毕面前。

范毕正待劝降,忽然一个部将说道“将军,还是一刀杀了宣化候,不宜劝降啊。”

“为何?”范毕有点疑惑,劝降一个宗室,也是功劳啊。

那部将显然是个机灵鬼,他低声说道“宣化候毕竟是近支宗室,要是他降了,官位必定在将军之上,可能更受元廷重用,而将军今日又得罪了他,呵呵。”

范毕明白了,他再也毫不犹豫,上前一刀斩向陈献头颅,然后拎着血淋淋的脑袋,大声吼道“本将已亲手格杀陈献,降者免死!”

他的亲兵也一起喊道“陈献已死,投降不杀!”

“陈献首级在此!投降者活!顽抗者死!”

很快,还在困兽犹斗的越军,就都知道陈献的死讯。巨大的迷茫顿时笼罩在越军残兵心头。

此时,人与人的不同,就展现的淋漓尽致,妍媸毕现。

有的很神色悲愤,高喊着“杀鞑”、“为君侯报仇”,义无反顾的决死拼命,纷纷被围杀。

有的不战,也不放下兵器,犹豫不决。

有的却抛下兵器,表示投降。

“投降者活,顽抗者死”,在这一道巨大的考验面前,人性会暴露无遗,再也不能丝毫掩饰。

死,说起来简单,可倘若没有视死如归的勇气和信念,心中没有那种道德的力量支撑,有几人会选择死?

最后投降的越军残兵,达到五千余人。这一战,越军被杀近两万,还都是禁军。只有数百人逃出升天。

而元军由于是以两三倍的兵力前后围杀,伤亡只有四千余人,绝大部分还是越奸军。

俘虏被押到元军大营,李洛又把善后的事交给了也速迭儿。强迫对方髡头辫发的主意虽然是李洛出的,但他绝对不会自己下这个命令。

果然,也速迭儿对俘虏下了第一道命令剃头,留辫。

本来已经投降的俘虏,听说要剃发,顿时有人闹将起来,甚至想拼命。

这些人,全部被也速迭儿令越奸军斩杀。一时间,又有近千人被杀。

最后,真正乖乖剃发的降军仍然有四千多人。李洛下令将四千多人分散编入四个新越军万户,补充吴厄、范毕等人的兵力。

元军再次大胜一场,士气更加高昂。众将对李洛也更加敬佩。

也速迭儿甚至不无遗憾的说道“大将军,要是第一任征南大将军就是你,那安南早就拿下来了,也不会有唆都全军覆没啊。幸好大汗英明,还是用了我们的墨尔根拔都啊。”

李洛毫不得意,说道“诸位,前面嬴了几仗,后面更不能掉以轻心。快州就是块硬骨头,诸位可要有准备。尤其是陈日燏,绝不可小视。”

…………

第二天大早,被丛林蚊虫欺负了一夜的元军,有点无精打采的拔营上路。

此时,更远处的越军也终于赶过来了,可是听闻昨夜大败,他们汇集起来的兵马也不过万余人,所以不敢和元军厮杀,只能集合方圆十几里内的林中人,在元军的必经之路挖陷阱,设置弩箭。

所以,第二天下午,丛林中疲惫不堪的元军就遇到了麻烦。

时不时就有人落进陷阱,不死既伤。越军和林中人的陷阱布置的很高明很刁钻,伪装性很高。就是走在前面的越奸军,也防不胜防。

更麻烦的是战马,一旦掉进陷阱,多半就废了。

除了大量的陷阱,还有很多暗弩,一旦被碰到机关,就发射出毒箭。被射中的人,伤口很快乌黑一片,剧痛难忍。这毒箭上面淬的不光是蛇毒,还有乱七八糟的其他毒素。中了毒箭,十有七八会死。

越奸军一边小心清理一边行进,元军主力跟在后面。足足走到黄昏,一天下来才走出十几里。

好不容易通过了障碍区,元军的伤亡竟然达到八百多,战马也废了两百多匹。

虽然伤亡的绝大部分是越奸军,但金贵的蒙古大兵也伤亡了几十个。就是李洛的一个亲卫,也掉进陷阱,受伤不轻。

贵为征南大将军的男人,怒了。

通过这片丛林,李洛立刻下令,大军停止前进,搜杀附近二十里方圆的林中人,鸡犬不留,不分男女老幼,斩尽杀绝。

这附近由于靠近快州,林中人比较密集,方圆二十里内最少也有上万人。

足足多停留了一天,元军搜杀了六七千林中土著。根据李洛命令,不分男女老幼斩尽杀绝,房屋也付之一炬。

同样愤怒的也速迭儿,下令将林中土著的人头一颗颗串起来,挂在树上示众。

四月初五,经过整整三天的煎熬,元军终于从山林中跋涉而出。

前面霍然开朗,是庄稼,稻田,村庄。

李洛知道,距离此处二十里,就是快州城。快州是重镇,位置险要。要想攻打天长府,控制越中腹地,就要攻下快州。

但是,李洛没有马上下令进军。一方面,元军的确人困马乏,另一方面,也是答应了也速迭儿的屠杀行动。

也速迭儿的蒙古军队和探马赤军,在丛林中受了很多罪,他们需要杀人,需要发泄。

屠杀安南百姓不是李洛希望的,但他这次没有拒绝也速迭儿的请求。

于是,快州城外的百姓,就遭了秧。

蒙古骑兵见人就杀,见房屋就烧…残暴之极。在屠灭了十几个村庄后,李洛终于忍不住下令阻止了蒙古骑兵继续屠杀。

差不多就行了,杀那么多平民百姓,无论如何不是好事。

但为了安抚躁动的蒙古骑兵,李洛承诺,安南所有的林中人(土著),可以随便他们处置。

安南人可以简单分为两种。一是中原人后裔的越人,如今也是主流安南人。还有一类是当地土著,和中原人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安南土著并不少,足有百万之多,占安南人口的六分之一了。

蒙古将领得到李洛这个承诺,这才舒心起来。

安营休整了一天,四月初六,李洛的黑马尾苏鲁锭大纛,就出现在快州城外。

这是洪安防线最容易突破的区域,也是目前越军守军最多的重镇。

快州越军将领,早就收到元军主力来攻的消息。可是看到拥有好几万铁骑的元军,他们仍然感到无比的震撼。

快州这地面,可不是丛林,骑兵已经可以驰骋纵横了。

按照之前的预估,他们认为元军水土不服,疫病已起,必定行动迟缓,起码要十天才能穿过丛林。

可谁成想,元军三天就穿越普赖丛林了。

丛林都挡不住元军,这座城就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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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9、440节 究竟谁是大魔王…

快州城的守将是越国明宪王陈蔚。陈蔚登城打量元军,一眼就看到大纛下的主帅李洛。

李洛一身白甲,骑着白色的大食宝马,异常醒目。蒙古尚白,但按照蒙古军队习俗,只有获封拔都的将领,才会赏赐白甲,这也是后世满清“摆牙甲”的由来。

陈蔚想用床弩射杀李洛,但双方起码隔了百余丈,床弩根本射不到。

李洛抬头看着城头,也隐隐发现一个身穿华丽盔甲的大将。根据情报,应该就是那什么明宪王陈蔚了。

快州作为军事重镇,本来是由昭文王陈日燏亲自坐镇。但如今陈日燏成了救火队员,大败占婆军之后,又赶着去抵御牛吼蛮,就暂时把快州军务交给了堂弟陈蔚。

快州之前驻守了四万禁军,陈日燏带走了三万,本来还剩下万人。之后又临时增添了四万兵马,使得守军高达五万。

越军善于守城。五万大军守卫墙高城坚的快州城,按说无虞。可是陈蔚却很是担忧。

因为元军的攻城能力更加强大。

所以陈日燏很不放心,严令叮嘱陈蔚,一定要严防死守,坚持到他破了西獠回来。

“殿下,别看元寇军马众多,来势汹汹,但军中必定疫病已起,水土不服。嚣张不了多久。等到各地大军汇集,形势逆转,就能围而歼之。”一个部将说道。

陈蔚是个稳妥之人,闻言大为不满。

“围而歼之?哼,这几日大越又折损了三万禁军,还能有多少兵马?昭文王可是说了,即便兵力两倍于敌,也很难在平地上野战胜之。能守住就不错了。”

陈蔚指指城外,“这附近可不是丛林啊,完全能让几万骑兵呼啸来去,怎可野战?就凭象兵?哼,象兵要是能破骑兵,大越早就一统中原,哪里轮得到鞑子?”

从李朝开始,就有了北上一统中原的狂妄野心,但他们也只能想想罢了。

“传令,十二个时辰严防死守。城中青壮,也要加紧训练,随时要能用的上。”陈蔚道,“可恶之极,竟然有数万大越兵马降元。这些叛徒,当真该死!”

快州城内还有几万百姓,陈日燏在的时候,就招募了上万男丁,日日训练守城战。也就是说,城中其实守军有六万人。

当然,这些情报,早在半月前就被潜伏进快州的特察局特务送了出去。

城外的李洛一点都不着急,攻下快州的战策早就有了。要是计划顺利,三日内快州必破。

当然,倘若三日内陈日燏赶了回来,那应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能不能不打快州,直接绕过去?

不能。

倘若快州还在越军手里,不但元军补给线会被掐断,与江北大营的史弼,也会被越军隔绝。

“传令,退后三里扎营。”李洛下令道,“大军辛苦,先休整一天,明日攻城。”

元军大摇大摆的扎营,完全没有把越军放在眼里。

等到天黑,元军安营扎寨完毕,李洛升帐议事,商讨攻打快州。

“明日全力攻城,必要让城中越军心生惊惧,如此,本帅之计才能奏效。”李洛说道,“左副帅,夜里派五千骑兵绕城骑射,先让越军尝尝厉害。”

“如此,越军必定放箭还击,射到城外的箭矢,如能找到红羽的,看看里面有没有纸条。若有,便是有心降元之人所射,拿回我看。”

众将一听,就知道城中应该是有人想投降,估计之前就联络过大将军了。

天一黑,元军大营奔出五千骑兵,肆无忌惮的纵马来到城外,一边绕城驰骋,一边放箭。

这就是蒙古骑兵攻城的战术绕城骑射。

果然,不熟悉这一招的越军守军,很多人刚冒头就被蒙古骑兵射杀。等到他们放箭还击,却发现很难奏效。

而专门用来对付攻城的利器床弩,因为反应迟钝,射程太远,也难以威胁到距离城墙太近的蒙古骑兵。

蒙古兴起之后,很多城池都是被绕城骑射攻破的。

蒙古兵善用强弓,就是马上用的骑弓,弓力也在一石以上,相当于越军和宋军的步弓。加上马速的加持作用,威力甚至比越军步弓更强。

而且他们纵马射箭仍然有很高的准头,习惯直射面门,射箭频率又快,往往压的守军不敢冒头,难以开展守城作业。

这一招的厉害之处,是既能杀伤城头守军,又能快速横向移动,让城头守军很难瞄准还击。就算射中横向移动的目标,也会被盔甲滑开,杀伤力大减。

而且,绕城骑射能很快判断城池的薄弱地带。

五千蒙古骑兵绕城一圈,各自射出十几支箭,越军守军就伤亡了四五千人,几乎伤亡了一成。而蒙古骑兵伤亡不到百人。交换比达到恐怖的五十比一。

当然,这样的战术,往往只能用一次。蒙古军队也不敢轻易使用。因为绕城骑射也很容易被克制射马。

横向快速移动的骑兵的确难以射杀,但战马因为目标太大,就容易中箭。

果然,吃了大亏的陈蔚立刻下令,元军骑兵再来,射马不射人。

可令越军失望的是,蒙古骑兵再也不了。越军白白死伤几千人,战果少得可怜。更要命的是,元军的强大让越军上下心里都蒙上了阴影。

第二天大早,一队越奸军举着盾牌,来到城外收集越军昨夜发射的羽箭。城头的越军看见仍然穿着大越盔甲,却留着辫子的越奸军,无不破口大骂。

总共收集到一万多支羽箭。其中,找出了数百支红羽箭。这些红羽箭的箭杆中,有三支果然藏着纸条。

这三支箭,立刻送到了李洛的案头。

三个纸条的内容一样,显然是射箭之人怕元军找不到,就射了几封。

李洛昨夜之所以命令绕城骑射,除了打击越军的斗志,当然也是为了配合城内的特务送出情报。

自从他率军来袭,快州城就全部戒严,城中人无法再出城了。特务只能通过这个约定好的方式送出情报。

情报上说,陈键虽然有心投降,也下定决心了,但他的直属兵马只有几千人,一旦有个差池,就全完了。他希望元军猛烈攻城,让他有机可乘。

没错,李洛很早就盯上了陈键。因为,他知道历史上陈键主动投降元军。不是被逼投降,而是主动赶到元军大营投降。

李洛的确喜欢历史,但对历史上元军征越的细节并不熟悉,只了解一些重要事件和重要人物。当时有一些安南文武大臣主动降元,起码有两手之数。

但李洛知道的人物,只有昭国王陈益稷和彰宪候陈键。

所以,李洛征越前,就告诉了崔秀宁这两个名字。历史上主动投降的人,哪里经得起特察局特务的怂恿?

陈益稷表面上属于求和派,其实早就盼着元军征越,他好投降元廷,指望元廷立他为安南国王,效仿高丽。

陈键不同,据特务的情报,他对自己不受重用不满。他投降元军,是为了更大的权势。

此人虽是近支宗室,但志大才疏,贪财好色,却又自视甚高,不但不为陈晃所喜,也不为陈日燏所喜。

同是近支宗室的陈蔚,封了明宪王,统帅几万大军。而陈健却只是个候,麾下只有五千兵马,带的兵还没有一个统制使多。

于是,陈健一直怀恨在心,早有降元之意。历史上,他可是带着家兵,主动跑到百里外的元军大营投降的。

李洛之所以选择快州为突破口,就是因为情报显示,陈键所部调到了快州。

可是,陈日燏对陈键很不放心,怕他坏事。陈日燏一来到快州,就找了个借口解除陈键的兵权,让他当起了富贵闲人。

仅有的五千兵马都被陈日燏剥夺,陈键更是恼羞成怒,在特务的挑拨下反意更坚。只是他那点兵权被夺,也无可奈何了。

谁知,占婆军突然攻打越中,陈日燏只好将快州交给陈蔚,自己率兵抵御占婆。陈蔚就暂时成了快州之主。

陈蔚虽非庸才,但为人忠厚,也没有陈日燏那么善于识人。陈键在陈蔚面前几番哭诉,做出报国无门的委屈样子,终于打动了陈蔚。

虽然陈日燏走时叮嘱陈蔚,陈键不可用。但陈蔚心生同情,还是将五千兵马还给了陈键。如此一来,陈日燏的良苦用心就白费了。

陈键拿回了兵马,在陈蔚面前显出感激的样子,发誓精忠报国,誓与快州共存亡。

李洛看完情报心中一松,不禁微微一笑。

呵,只要这两天陈日燏没有及时赶回来,有陈键这个内应在,快州必破。

没有陈键,李洛十几万大军在手,虽然一样能攻下快州,但起码要多付出两三万伤亡。

陈键啊,我可是为了你才选了快州,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才是啊。

…………

快州城内,夜已深了。

根据陈日燏临走时的布置,每个城门都要有两支不同的军队共同防守,以防有人投敌,里应外合。

陈键的五千兵马,守卫的是东城门。可除了他的五千人,还有陈国瓒的五千人马。

“哼,陈国瓒不过乳臭未干的少年,却也统帅五千兵马,真是岂有此理,这大越国,合该被灭!”陈键此时正在军帐内发恼骚。

军帐中不是他的心腹,就是元军使者,他说这种大逆不道之言,自然毫无压力。

一个幕僚打扮的青年说道“陈晃不能识人,陈日燏嫉贤妒能,这才让君侯与竖子同列!君侯放心,我家大将军说了,只要效力大元,必获重用。就是在座的各位,都是有功之臣。”

陈键点头道“那就谢过大将军了。希望明日大将军能大举攻城,本候也好打开城门迎接王师。”

陈键降元,除了私心作祟,也是对抵抗没有信心。他不认为,越国能保得住社稷。既然迟早必亡,还不如趁早投降,识时务者为俊杰嘛。这个道理,自从他束发受教就知道了。

但是,陈健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说道“张先生,本候效力大元后,可否不剃发?”

那张先生指着自己的头发笑道“大元可没强迫剃发。你看在下,并非蒙古国族,虽然效力大元,可也并未剃发啊。君侯不想剃发,当然可以。”

陈键顿时放心了,在座的其他几人,也都松了口气。

那张先生暗笑不已。我是唐国人,当然不用剃发。你么,想不剃发,到时恐怕不行。

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绾发束巾的。

“好!就这么定了,只要明日得便,能调开陈国瓒的五千兵马,我等就打开东门,迎接大将军!”陈键狠狠说道。

…………

沱江河套东岸,广威州。

哀牢王芒戈,亲率九大部落五万大军,已经荼毒归化路、长安路长达五日,深入越国境内百里,屠杀百姓十余万人。

所谓哀牢国,不过是个部落联盟,其中势力最大的是牛吼蛮部。牛吼蛮酋长芒戈,就成了所谓的哀牢王。

本来,牛吼蛮虽然和越国是世仇,但其他部落并没有掺和进来。是芒戈召开部落盟长会议,给了很多承诺,才说服其他八个部落一起出兵。

哀牢联军五万,其中三万都是来自牛吼蛮。

虽然是蛮兵,但牛吼蛮有铁器,有藤甲,有毒箭,加上悍不畏死的性格,以及并不低下的军队组织,实力不容小觑。尤其是单兵战力,不是越军可比。

连日来,哀牢联军在越国西部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就是随行的特务刘节,都看不下去。

没错,成功说服芒戈出兵的,正是这个叫刘节的人。刘节是崔秀宁第二批学生,与马宣礼同期。

他来到牛吼蛮快半年了。刚开始因为语言不通,业务毫无进展。直到后来找到一个来牛吼蛮收购象牙的商人,跟那人学了一些蛮语,又结交了一个蛮族女子,这才打开局面。

芒戈出兵后,已经和他混的很熟的刘节,就随着哀牢联军出山,渡过沱江,一路荼毒之后,终于来到广威州。

哀牢王芒戈这次大举侵越,可不仅仅是抢东西抢女人的。他还要攻占越国西边长安、归化、广威三个路,打下一片大大的疆土!

可是在广威州,芒戈却遇到了陈日燏的两万多大军。

两军遥遥对峙,芒戈没有出击,越军也没有动,竟然僵持了半天。

芒戈是个长着鹰鼻狼目的中年汉子,他穿着葛麻粗布衣衫,外面套着一副并不合身的越军铁甲,头盔却是藤条编织的,显得不伦不类。

但如此混搭的风格,却完全掩饰不了他凶悍阴鸷的气势。刘节知道,芒戈虽然是个蛮族酋长,却有着狐狸般的狡诈,豺狼般的凶狠,蛇虫般的阴毒。

从他对越国百姓的所作所为就能看出,这是个魔种一般的男人。

此时,芒戈眯着阴沉沉的眼睛,看着对面的越军,忽然裂开一口尖锐的牙齿笑了。

“我听说,来人是陈日燏。这个人,十年前带兵进山,打过我们。今天,我就在这,让他来打。”

芒戈对自己的军队很有信心,他已经灭了陈朝俊三万兵马。他不怕越军,甚至他早就摸清越军的军阵破绽在哪里。

“来呀,把抓的越国人拉出来,就在陈日燏的面前,宰杀给他看。”芒戈下令道。

他又转头看看刘节,用蛮语说道“刘节,你来猜猜,宰杀多少个越人,陈日燏才会忍不住来攻打我?你要是猜对了,我就把荼萝嫁给你。哈哈,哈哈哈!”

芒戈哈哈大笑,笑得像个开心的孩子,又像个癫狂的白痴。而他嘶哑的,锯子锯木一样的笑声,又使得他仿佛一条被打断尾巴的响尾蛇。

刘节听得有点想吐。就你那女儿,都长成什么样子了?还嫁给我?我可消受不起。

“我猜,一千个。”刘节用生硬的蛮语说道。

“一千个…哈哈哈!”芒戈大笑,“希望你猜得对。”

很快,蛮军就推出一群安南百姓,押到阵前…宰杀。

没错。不是斩杀,是宰杀。斩杀和宰杀,那可完全不同。斩杀不过一刀而已。而宰杀…杀猪怎么收拾,宰杀人就是怎么收拾,想想吧。

顿时,被宰杀的安南百姓就发出凄绝无比的惨叫,令人毛骨悚然。蛮军阵前,顿时充满了浓郁的血腥味,以及内脏的腥味,令人作呕。

那场面,简直惨绝人寰,不似人间。

刘节脸色苍白,扭过头去不敢再看,心中大骂不已。

越军阵营的陈日燏等人,看到这一幕,更是目眦欲裂,怒发冲冠。

“西獠待越人如猪羊,此仇不共戴天!”陈日燏厉声喝道,拔剑指着蛮军,“芒戈!吾必杀汝!吾必杀汝!”

芒戈听不懂陈日燏喊什么,但他知道陈日燏一定气急败坏,不由更是开怀大笑。

然而,蛮军一连宰杀了数百人,陈日燏仍然没有下令进攻。

芒戈顿时不开心了,“来人!再宰杀一千人!”

大批越人百姓又被推出宰杀,真是惨不忍睹。

越军将领个个目光血红,纷纷怒道“殿下,下令出击吧!是可忍孰不可忍!”

陈日燏只觉得心口闷的生痛,口中微有咸味,但仍然没有下令出击。

“芒戈这是激我军主动出击,万不可上当!他用诡计大败陈朝信,缴获大量铁甲,兵力又有五万,士气高昂,以逸待劳。而我军奔波数日,人困马乏,兵力只有西獠一半,安能仓促出击!”

四日前,听到西獠入侵,陈朝信兵败身亡后的消息后,陈日燏只得放过穷途末路的占婆王,率领疲兵急行数百里,来到广威路,拦截西獠。

此时真的是人困马乏,焉能贸然出战?西獠可是比占婆军善战,不是软柿子。芒戈,也不是占婆王那样的庸才。

“殿下!”诸将急了,虽然他们个个疲惫,却都想出击。

“尔等毋庸多言!传我军令,退往广威城,修整一日,明日再战!”陈日燏斩金截铁的说道,目中满是凛然的杀意,“芒戈,吾必杀之!西獠,族矣!”

随着陈日燏一声令下,越军大阵缓缓后退,保持防守队形,往不远的广威城而去。一万越军骑兵殿后,防备蛮军战象冲击。

芒戈看见越军不但不战,反而退兵,神色顿时阴沉如水,目中露出一丝凝重。

这个陈日燏,果然比那兵败身死的陈朝信难对付。

可惜啊。

刚才如果越军主动出击,他有八成把握能大败人困马乏的越军。

陈日燏退入广威城,当晚就有他安插在快州的亲信找到他,告诉他一个消息。

“殿下,明宪王殿下(陈蔚),恢复了彰宪候(陈键)的兵权,又让他统率了自己的五千兵马。”那亲信禀报。

陈日燏一直不放心快州,走时吩咐城中亲信,一有重要消息就追过来禀报他。

什么?

陈日燏剑眉一皱,心中很是不满。陈蔚还是太厚道了,怎么能相信陈键呢?陈键此人,不坏事就不错了,安能在此紧要关头,恢复他的兵权?

自己叮嘱再三,陈蔚竟然还是没有听进去啊。

他倒不是猜到陈键要叛变,只是认为此人很不可靠,不可付之兵权,尤其是眼下。

这是五日前的消息了,这么说来,陈键恢复兵权已经好几天了。此时,元军估计快到快州了吧?陈键这种人守着城门,难保不会…

想到这里,陈日燏顿时越想越怕。

“你立刻骑快马赶回快州,告诉明宪王,立刻解除彰宪侯兵权!除了他的亲兵,不许统带一兵一卒!这是本帅军令,教明宪王务必执行!”陈日燏下令道,刷刷写了一道潦草的军令。

“诺!”那亲信接了军令,就冲出军帐。

陈日燏有些疲惫的坐下来,一向讲究风仪的他,此时竟然不修边幅了。

想到元寇在东,西獠在西,而自己疲如奔命,陈日燏不由心生悲凉,感觉一种从未有过的疲惫。

“当务之急,是要以快刀斩乱麻之势,快速解决西獠,然后回师快州。”陈日燏点灯照着地图,眉头紧皱。

能不能放弃西獠,直接回去抵御元寇?

不能。

西獠大军一旦深入越中膏腴之地荼毒,大越不用元寇攻打,就要完了。

能不能让人代替他抵抗西獠,他自己回快州?

也不能。

换个将领,很难是芒戈对手。要是再折损几万兵马,还怎么抵抗元寇?

…………

此时已经四月初七。在占婆境内横行多日的唐军,终于将所有战利品运到运输船上。

两百石粮食,七百多万两金银,五万多奴隶…全部打包完毕。

而占婆王因陀罗跋摩,带着复仇的绝望怒火,率领两万多占婆残军,高喊着报仇回国。

可是在横山关,竟然被申花生的五千唐军拦住了。

两万多占婆军拼命攻打半日,终于夺回横山关,却不知道横山关是唐军故意放弃的,目的就是诱敌深入。

果然,占婆王的两万多复仇之师刚刚进入国内百里,就遇到唐军包围。

一场大战下来,早就疲惫不堪,精疲力尽的占婆残军,全军覆没。而唐军的伤亡微乎其微。

就连占婆王因陀罗跋摩六世,也被申花生斩杀。

“我的神啊……大魔王!”占婆王直到死前,才搞清楚谁是真正的大魔王。

至此,占婆彻底废了,全国陷入无政府无军队状态。

唐军舰队满载而归,只留下一万陆师,和韩韶的水师,打着宋军的旗号,大摇大摆的驻扎在横山关。

然后,一个自称宋国特使的年轻人,带着占婆王的人头和印玺,直往天长府,宣称宋军已经帮助安南灭了占婆王,如今已经驻扎在两国边境的横山关。

特使表示,只要安南国王愿意,宋军就会入关帮助越军抗元。

接到消息的越国太上皇陈晃,顿时又惊又喜又疑。

ps蟹蟹大家的鼎力支持和呵护!真的是善意满满!小猎感激涕零,不知所言!蟹蟹!!!祝愿大家一切都好!安!

第441、442节 攻下快州…破洪安防线!

越国太上皇陈晃,再次接见了“宋使”。这个“宋使”很年轻,名叫陆晟,自称爪哇宋廷兵部郎中。

相应的国书和印信,以及占婆王的首级,也没有丝毫不对,如假包换,全部呈交给安南君臣过目。安南君臣验证无误之后,算是确定了来人的身份。

“……外臣刚到占婆沿海,就听闻占婆王侵越,只能采取围魏救赵之策,登陆攻打占婆,逼占婆王撤兵,不料又听说贵国昭文王已经大破占婆军…”

陆晟在大殿上侃侃而言,毫无破绽。

“贵使颠簸海上半月,真是辛苦了。哎,说起来,陆郎中已是第三位宋使了。前两位…都已经在海上遇难,死于元寇水师之手。”陈晃很是感叹的说道。

陆晟心道,那两位完成任务,回海东后夫人赏了功,好不荣耀。可笑陈晃还以为两人已死。

“大王,此事外臣业已知晓,不胜悲恸。然忠臣义士,哪怕死不旋踵,亦在所不辞。李交和马宣礼二人死得其所,当是在下楷模。”陆晟面带沉痛。

太尉陈光启忽然问道“大宋如今远在爪哇荒岛,如何今日北上,竟然征伐占婆,又要和大越联兵抗元?”

这点也是其他人疑惑的地方。按理说,宋廷逃到遥远的海岛,兵马百姓加起来不到十万,应该尽量蛰伏才是,怎么敢北上攻打占婆,还敢主动帮大越抗元?

陆晟道“实不相瞒,大宋是要以占婆为基,作为兴复之地。但元寇如今势大,倘若贵国不保,大宋也无法在占婆独善其身。”

什么?宋廷想占据占婆,以为兴复之地?

安南君臣惊讶之后,想想也觉得符合情理。

那爪哇远在南海深处,距离安南尚且有两千余里,离中原就更远了。而且还在蛮族密布的海岛,只能暂时栖身,而绝非兴复之地。

可占婆不同。如果宋廷占了占婆,只要大越作为北部屏障挡住元廷,海上再以水师之利抗衡元军水师,那利用占婆的人力物力,还真有一点恢复的指望。

但要是大越败亡,被元寇占领,那宋廷就是占了占婆,也没用了。

这才是宋廷明明自身难保,却还要全力帮助大越的原因。

想到这一层,安南君臣虽然对宋廷占据占婆很不满,但也更加相信了宋廷联越抗元的诚意。

“贵使,大宋此次派了多少兵马?”陈晃最关心就是援军数量了。

陆晟道“大宋本来只有水陆兵马三万,之前又在贵国东海损失了七千水师。如今全军只剩下两万出头。这次,来了五千水师,一万陆师,爪哇只有八千兵保卫朝廷。”

陈晃听说还来了五千水师,顿时更加高兴。

自从大越水师全军覆没,大越处处被动,就连沿海各港的商船渔船,也被元寇水师掳掠一空,实在吃够了丧失水师的苦头。

倘若有五千宋军水师相助,牵制元寇水师,威胁元寇海路补给,那这仗就没那么难打了。

“好好!大宋的深情厚谊,我大越一定铭记在心。这越中海域,还请大宋水师帮忙戒备。不知横山关的一万兵马,何时能到抗元战场?”

陆晟正色道“大王,如今大宋兵少将寡,实在折损不起。所以临走前官家和陈相公(陈宜中)再三叮嘱,只能帮助贵国守卫城池和要地,不能和元军野战。还有,倘若万一,万一鞑虏占领越中,在下也只能撤兵出海,不能陪贵国死战到底了。”

安南君臣听了这话,虽然心中不快,但也知道很有道理。不然,反而奇怪了。

“即便如此,朕也是感激的。朕写一道圣旨,就请贵使回横山关,率军入关吧。至于将贵军用在何处,容朕想好再说。”陈晃说道。

一万宋军虽然不多,但对如今的安南也是不小的作用。此时安南君臣已经收到洪安防线的消息,元寇又胜两仗,即将兵临快州城下,想起此时应该攻城了。

更可恶的是,竟然有数万越军剃发降元,而大越又死伤了好多兵马,此消彼长之下,越军如今下降到二十几万,主力禁军更是只剩十三四万,兵力已经不敷使用。

安南君臣其实已经很恐慌了。北面是元军,西边是西獠,要不是陈日燏干脆利落的大败占婆,还要加一个占婆。

如今多了宋军的援助,虽然兵力不多,但起码可以鼓舞士气民心。

陈晃当下写了一道圣旨,有了这道圣旨,陆晟就可以带着驻扎在横山关的“大宋援军”进入越中了。

“军情如火,外臣就辞别大王,回横山关了。”陆晟并没有在古礼城多待,拿了通关圣旨,就匆匆南下。

陆晟到底为何而来?他的任务是什么?难道想效法唐军水师,临阵倒戈?

当然不是。(很多书友都猜错了吧!)

冒充宋军水师在海上倒戈,可以隐瞒消息。元廷和安南都不知道茫茫大海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陆上不行。

要是陆上再来一次临阵倒戈,首先蒙元就想不通,必然会起疑心。残宋为何会帮大元偷袭安南?没道理。

如此一来,宋军的身份就会被所有人怀疑。因为宋军不可能帮助元军攻打越军。

一万唐军伪装宋军不是来打仗的,是为了粮食。

确切的说,是为了安南的“长安仓”。

中原王朝一直有常平仓和太仓制度,安南也有两大战略粮仓。一是越北的“司农仓”,在司农城内,常年存粮两百万石;一是越中的“长安仓”,常年也存量二百万石。

越北的司农仓,早在唆都南征前就将粮食转移了。如今司农仓中并没有粮食。

可越中的长安仓,却还有两百万石存粮!

崔秀宁派陆晟来,就是为了将长安仓的粮食搞到手。

安南一年三熟,原是产粮重地,很少缺粮。可因为唆都和李洛先后征越,安南的粮食生产受到极大破坏。除了长安仓中的两百万石粮食,以及还没有成熟收割的庄稼之外,安南已经没有什么粮食储备了。

要是失去长安仓,如此青黄不接之时,安南连军粮都难以供应,必定军心大乱。

南下返回横山关的马车内,陆晟正和另一个名叫常明的特务密谈。

“长安仓离黄江只有十八里,牛车一个时辰可运一个来回。长安仓配有牛车五千辆,民夫五千人。”陆晟皱眉说道,“这就是最麻烦的,运力太紧张。那可是两百万石粮食!”

安南为了便于调集粮食,将长安仓设在黄江附近。而黄江直通大安海口,非常利于唐军将粮食用船运走。

根据特察局的策划,先将粮食运到江边码头,再动用平底运输船运走。但问题是,如何将两百万石粮食从长安仓运到黄江码头。

常明道“牛车能拉十石。五千辆牛车,一次能拉五万石。一个时辰一趟,哪怕牛不休息,也需要四天,的确来不及。”

四天,古礼城的安南君臣,无论如何都知道了。要知道,长安仓离古礼城不过百余里,不要四天,两天就会有越军来讨伐。

陆晟道“一天半,必须一天半之内搬空长安仓。牛车不够,就到占婆国内搜括一番,起码要再搞七八千辆,手推车也要,牛要拉车,人也要推车。”

常明点头“师兄放心,牛车的事我负责去办。十天…七天吧,七天之内,牛车一定和船一起到黄江码头。”他是崔秀宁第三批学生,毕业不到两年,所以叫陆晟师兄。

陆晟拍拍他的肩膀,“好,那就分头行动。咱们要赶在一个最好的时机。把兄弟们都散出去打探消息,尤其是君上那边的进展。老师说过,任何行动都要有两套以上方案,来,咱们再想一个预案。”

安南君臣万万想不到,所谓的大宋援军,竟然是来偷粮食的贼人。

两人商量了半天,常明就下了马车,骑着一匹快马先行赶往占婆。而陆晟则是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

正在特务们行动的时刻,快州城正进行着惨烈的攻城战。

李洛仅仅修整了一天,就对快州城北门发起了猛攻。

“咚咚咚咚……”元越双方的战鼓声,响彻云霄,声动大地。

元军数计百计的回回炮车和床弩,排列在快州城下,一阵阵令人牙酸的机括声中,每一次齐射,就抛出黑压压的石块和弩枪,压制城头守军。

如此密集的远程攻击,顿时让整个城头陷入腥风血雨之中。

元军高达两丈的箭车也拼装起来,三千擅长三石强弓的神射手,站在箭车上,躲在箭车的防护后面,对着城头射箭。

这就是蒙古军队的厉害之处了。能挽三石强弓的神射手,比例高达一成。这三千强弓手,其中就有两千人是蒙古大兵,其余一千,是从契丹、女真、吐蕃等军队中搜集的。这些人的共同特点,是身材异常高大魁梧,双臂粗长。

他们站在箭车上射出的破甲重箭,能达到惊人的三百步开外,比一般的制式步弓远了百步。而且又狠又准,压制的越军难以冒头。

三千人对着城头遥遥射击,每人射了十多箭,就能在三百步外杀伤一个越军。等到他们射了十几箭累了,竟然造成了三四千越军伤亡。

陈蔚看到这一幕,心中一片冰冷。元寇的弓箭手真是太可怕了,有他们在,这城哪里能守十天?

幸亏元军强弓手射了十几箭就要歇息半天,不然光是三千强弓手,就能让数万越军无计可施。

陈蔚神色凝重无比,心中满是忧虑。

越军昨晚被蒙古骑兵绕城骑射,伤亡四五千,今天大半天守城战,又伤亡近万。两天不到,竟然就这么折损近三成的兵马啊。

不过,作为攻城方,元军的伤亡当然更大。

越军毕竟占了城池之利,讲武堂的军官生们,怒吼着督促被元军弓箭石炮压得不敢冒头的越军士兵守城。

越军发射的石炮,床弩,弓箭,同样如雨般倾泻而下,让攻城的元军步军伤亡惨重。三里宽的城下,伏尸累累。

短短大半天,元军就伤亡过万,不过,大半都是打头阵的越奸军。

数万越奸军被逼着在前,一万汉军在后压阵,整整五万攻坚步兵,抬着云梯和撞木,不要命的往城墙靠近,却难以接近。越军在这面城墙布置了大量兵力,每时每刻都倾泻出大量的羽箭,檑木石块,甚至炸罐,神火飞鸦,火铳,火炮!

没错,就是火器。

历史上,安南是第二个拥有大量火器的国家。

早在南宋时期,安南李朝就仿制了大量的火器。

当然,和元军一样,安南的火药配方并不完美,也不是颗粒火药,纯度又有问题,所以威力并不大。他们的火器,当然也是初代火器。比如火炮是花瓶炮和喇叭盏口炮。

可即便如此,近距离的攻击敌军,杀伤力也非常可观了。

“砰砰砰!”

“轰轰轰!”

“啾—啪!”

“啾啾啾!”

硝烟弥漫之中,越军的各色火器,不要钱的向攻城的元军发射弹子,火箭,开花炸罐,轰的攻坚的元军嗷嗷惨叫,人仰马翻。

但是,时不时城头发出“轰”的一声,却是火炮炸膛,或者火铳炸膛,又或者是炸罐提前爆炸。每当发生这种情况,越军火器兵就不死既伤。

元军当然也携带了大量的火器,只会比越军更多。但问题是,元军连日行军在阴雨连绵的天气,火药根本无法干燥储存,所以难以使用。

而越军待在城里,却有干燥保存的条件。

吐蕃将领玛巴朗结对李洛用吐蕃语说道“大将军,这么硬攻,只怕攻下快州,我军也要死伤五六万啊。”

其他将领也有点担忧。这伤亡也太大了点,就算主要死伤的是越奸军,那也死不起啊。

大将军说东门可能会有内应,一万蒙古铁骑和一万土司蛮兵,已经移动到东北角,随时准备从东城进入。可到现在,并没有动静。

李洛漠然点点头,为何要不计血本的猛烈攻城?就是要给东城准备投降的陈键创造机会。

哼,倘若陈键没有顺利打开东城门,他就剥了陈键的皮。这大半天,他已经折损一万两千兵马了。

李洛看着越军的火器打的欢实,心中不禁好笑。说起来越军的火器已经很先进了,不比元军的差。可是和崔秀宁搞出来的近代火器比,那就差的远了。就如同手枪和大狙的区别。

“杀!杀鞑子!杀奸贼!”

城中越军主帅陈蔚,亲自担任军法官,挥舞着长剑,率领亲兵督战。他的耳朵被一支重箭所伤,半边脸都是鲜血,看着很是凶厉。

“快,东南西三城再各自抽调五千兵马来北城防守!城中一万多青壮,全部上城墙防守!”陈蔚下令。

“稳住!杀鞑!元军如此猛攻,必不长久!不出三日,必成强弩之末!杀!”一个越军大将喝道,“两天之内,友军必到!五日之内,昭文王大军必回!有何惧哉!”

他说的没错,元军如此大规模高强度的攻城,最多只能维持两三日。到那时,整个洪安防线的越军主力,会全部赶到快州城下。

只要坚持最难的两三天,这场守城战才有赢的可能。

越军在城中还有三四万精锐,还有一万多青壮辅兵,加起来还是有五万大军,再守两三天不难。

很快,其他三城陆续有兵马赶过来支援,北城的越军顿时士气大振。

可就在这时,忽然听到东城的方向传来巨大的呐喊声,紧接着,陈蔚就看见大队元军骑兵轰隆隆的冲向东城。

怎么回事?这声音……一个可怕的预感顿时犹如一只魔爪,猛然攫住了陈蔚的心。

坏了!东城出事了!

东城是谁防守?陈键和陈国瓒。而陈国瓒此时已经赶到了北门增援,可却没看见陈键。

是陈键!

完了!

这个狗贼,竟然骗了我!悔不听昭文王之言啊!

陈蔚很清楚,东门距离此处足有两里,已经来不及阻止蒙古骑兵入城了。

但是,陈蔚仍然第一时间做出了阻击的决定。

“东门有变!跟我来!”陈蔚厉声大喝,夺过一杆长枪,疯虎般冲下城墙。大队的越军,也怒吼着跟上。

“陈键!你这个狗贼!”刚从东门赶来支援的陈国瓒,恨得咬碎牙关。

之前,他和陈键接到陈蔚军令,抽一支兵马来北城增援。陈键说东门也需要大将坐镇,就把自己支应过来了。

可自己前脚刚走,这狗贼竟然打开了城门!

狗贼啊!枉为陈氏子孙,枉为田横后裔啊!(安南陈氏自称是春秋田齐后裔)

此时,东门已经打开,铁流般的蒙古骑兵冲入城中,而陈蔚还没有赶过来。

“下国彰宪候陈键,拜见上国将军!”陈键见到一个蒙古大将,立刻抛下兵器,跪倒在马前。

那蒙古大将正是也速迭儿,他虽然听不懂汉话,却也知道匍匐在他马前的越军将领,就是大将军的内应了。

“哈哈哈,起来吧,你是好越人!好官人!嗯,大元会封你大官做,好官人!”

陈键见到蒙古大将高兴,虽然听不懂蒙语,却还是松了口气。

正在这时,陈蔚率兵赶到,可是元军此时源源不断涌出城中,蒙古铁骑凶猛的冲击之下,越军步兵顿时被冲的支零破碎。

“陈键!狗贼!”陈蔚虽然没看到陈键的身影,却还是双眸血红的大喝,声音凄厉无比。

陈键听到这声音,忍不住浑身一哆嗦。

眼看越军大败,元军汹涌而入,陈蔚拔剑在手,惨笑着仰天说道“陈蔚昏聩,误信奸贼,乃有今日!我对不起大越,对不起朝廷,对不起昭文王!死亦难赎我罪,九泉无面见人!”

言迄,举脸毁面,横剑自刎。

“殿下!”亲兵们见陈蔚决意自刎,也不再阻挡,只是悲愤大哭。

半个时辰之后,城内数万越军死的死,降的降。元军彻底掌控了快州重镇。

紧接着,李洛的黑马尾大纛,就出现在城门口。一身白甲的李洛,在亲卫的簇拥下,策马而入。

“小国下臣陈键,拜见大将军!”陈键看见李洛,心中惊异李洛年轻的同时,也毫不犹豫的拜倒在尘埃之中。

“起来吧,陈将军,你可是立了大功啊!”李洛呵呵笑道,满面春风。

陈键笑道“为大元效力,为大将军效劳,乃是在下分内之事,何来功劳,大将军过奖了。”

这男人说完,就赶紧上前,为李洛牵马,“且容在下为大将军牵马入城。”

“有劳了。”李洛没有拒绝,被陈键牵着马,在万千人瞩目中,进入快州城。

元军攻下快州,意味着二百里的洪安防线,终于告破了。

安南君臣无论如何想不到,快州城内五万精兵,竟然两天就被元军攻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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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3、444节 兵不厌诈…祸不单行!

天黑之前,快州城数万百姓,全部被控制。越军最后也有上万人剃发投降。

在屠刀面前,很多人会选择活命。选择站着死的也很多。比如陈国瓒。

陈国瓒在安南历史上也很有名。元军征越时,他还是个少年,原本没有资格带兵上战场。陈国瓒愤然捏碎手中的橘子,说“杀鞑人皆有责,岂能以年齿论之!”

之后,陈国瓒擅自带着家兵部曲上战场,还立了很多战功,被称为“乳虎”。而且,陈国瓒不但英武,还很有文采,少时便会写诗作赋。

此时,这个陈国瓒已经被俘获,押到李洛面前。

陈国瓒被五花大绑,兀自挣扎不休,怒目而骂。

“蒙元无道,天必谴之!尔等鞑虏,暴虐成性,以夷变夏,不得好死!”

李洛看着这个面容还带着稚嫩的大好少年,说道“可愿降否?”

陈国瓒道“有死无降!快快杀我!”然后看向陈键,恨恨骂道“无耻鼠辈,何以为人!与尔同族,羞杀我也!”

陈键毫无愧色,喝道“小小年纪,安知天命!螳臂当车,愚不可及!”

李洛心中多少有些惋惜,对陈国瓒道“本帅听闻,你善写诗文,有神童之称。今即赴死,可有遗作?”

陈国瓒冷哼道“自从蒙鞑南侵,吾弃笔从戎,不问文墨久矣!虏酋何必多此一问,快快杀我便是!”

李洛不愿意亲自下令斩杀陈国瓒,对陈键笑道“陈将军,他是你族弟,就交于你处置吧。是杀是留,你自可做主。”

陈键还以为是李洛让自己再献上一个投名状,只好说道“那就谢过大将军了。”

说完,陈键就把陈国瓒带到外面,将陈国瓒用弓弦绞杀。

军中的行军录事立刻记载陈键降元来投,以弓弦绞杀陈国瓒。

这样的污点,李洛是不可能让自己沾到的。

元军进城之后,蒙古军队又开始杀戮,但很快被李洛制止。

此时的安南百姓,血统上和汉人还很近,并不是后世和土著通婚后的猴子,就连语言也全是汉话,完全能再变回汉人,属于李洛计划中的大唐国民,当然不能任由蒙古兵屠杀。

不然,他真要得了天下,那大唐的交州牧辖下还有人口么?

李洛狡诈如狐,一旦用计,就是环环相扣。在攻破快州前,他就派兵堵住四个城门,不放走一个越**民离开。

加上城外近郊的百姓早就逃入丛林,无人目击快州城破,所以安南人竟然还不知道快州失陷。

这就让李洛一计既遂,又生一计。

晚上军议之后,李洛令四万越奸军和三万元军留在城里,然后亲率六万元军出城,仍然驻扎在之前的大营。

快州城上的越军大旗,再次飘扬起来。

一切都布置妥当。

果然,在李洛攻破快州的第二天深夜,三万多越军禁军,就急匆匆的从南而来。

越军援军探马回报主将,果不其然,快州仍然在大越手中,元军攻过城,但没有得逞,如今在城北安营扎寨。

援军主将松了口气,连夜选择最不利于元军骑兵的西门,进入快州。

在他看来,元军虽然势大,但他带了三万多禁军从其他防区来增援,那么快州就不是那么容易陷落了。

然而,三万多越军援军刚刚进入快州,就遭遇到城里越奸军和三万元军的前后袭击,顿时大败。

于此同时,李洛又亲率六万元军主力入城剿杀。

越军援军虽然都是禁军精锐,可只有三万多兵马,又赶了一百多里路,人困马乏。而且又完全不知道快州早就被元军攻破,加上被十几万敌军袭击,安能有丝毫侥幸?

仅仅小半个时辰,三万多越军援军被剿杀两万多,死的不要太窝囊。剩下的七八千人缴械投降,而元军的伤亡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这充分说明了,有时候越简单的计谋越有效。

李洛故技重施。果然,第二天夜里,又有一万越军援军悄悄进城,再次被伏杀的干干净净。

如此一来,短短数日间,包括快州守军和两批援军在内,越军共损失了九万禁军!

李洛南征两个月,七战七捷,越军禁军被他零敲碎打的干掉了二十万。加上前一次唆都南征消灭的越军禁军,三十万越军禁军只剩下五万人了。

也就是说,越军主力其实已经不复存在。

李洛在军中的威信,再次跃升一个台阶。一连串的胜利,让这个男人成为元军将领眼中无可置疑的名将,尽收将士之心。就连蒙古权贵也速迭儿,也大为心折。

“在快州修整一日,留下一万兵马驻守。后天,攻打天长府!”李洛下令。

“喳!”

随后,李洛就写奏章,第三次向元廷报捷。“…赖圣上洪福,将士用命,破快州,灭越贼十余万…”

…………

巧的是,李洛攻破快州的同一天,西边广威路的陈日燏,也以少胜多,大破哀牢王芒戈的五六万大军。

芒戈虽然狡诈凶残,可如何真是陈日燏的对手?

陈日燏略施小计,预先埋了大量火药火油,布置为一个火药火油口袋阵。当蛮军象兵冲阵时,以暗道引火,三面引爆火药火油。数百头蛮军战象惊恐之下,无法左右逃跑,只能转头狂奔,直冲己方阵营。

陈日燏乘机亲率一万骑兵冲击,蛮军军势大溃,兵败如山倒,一发不可收。

芒戈大败一场,只能率领两三万残兵退到沱江河套东岸,重整旗鼓,准备再战。

然而,陈日燏早就判断出蛮军的撤退方向,故意将芒戈逼到预设位置,因为他事先已经派人往沱江河套上游。夜里,越军掘开堤坝,汹涌的江水轰然而下,蛮军背水布置的营地顿时成为一片泽国。

芒戈再次大败,最后被越军擒获,被陈日燏亲手斩杀。其他几个部落的酋长,也全部被斩杀。

纵横安南十余日,荼毒数百里的牛吼蛮大军,至此灰飞烟灭。而越军的损失只有数千人。

可以说,安南西边的蛮族,经此一败元气大伤,起码二十年之内,无力威胁安南了。

而哀牢王身边的特务刘节,早就猜到芒戈不是陈日燏对手,必败无疑。于是,刘节在开战前就找了了借口溜了,算是逃过一劫。

陈日燏短短十几日,南征西讨,仅率三万兵马,纵横五百里,四战四捷,连接大破占婆王和哀牢王,歼敌十万,不愧名将之姿。

“殿下来广威不到三日,就大破西獠五六万大军,古来良将不过如此,真乃大越擎天之柱。”打扫完战场后,诸将纷纷恭维道。

陈日燏显得很是疲惫,目中都是血丝,神色也毫无全歼西獠大军的喜悦,而是忧心忡忡。

“本帅最虑者,快州。如今本帅离开快州十余日,明日必须要赶回坐镇。”

一个部将道“元寇到快州城下不过三日,快州必定无虞。就算没有殿下坐镇,守个十天半月当无问题。”

陈日燏眉头紧皱,毫无放松之意,传令道“修整一日,明日赶回快州!”

第二天,陈日燏率领仅存的两万越军,风尘仆仆赶往快州。

快州距广威州近四百里,大军起码需要三四天功夫。然而陈日燏距离快州只有一天路程时,就听闻一个巨大的坏消息。

快州已经失陷,陈蔚和陈国瓒皆死,陈键主动降元……

这段日子本就疲如奔命的陈日燏,乍听最担忧的事终于发生,一时间愣住了。

看来,一定是陈键降元了。不然,元军不可能这么快就攻下快州。

国危出妖孽啊!

慢慢的,陈日燏的脸色越来越红,突然“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一头摔下马背,立刻晕厥过去。

“殿下!”诸将一起惊呼,纷纷抢上前去,将陈日燏救醒。

陈日燏睁开眼睛,脸色憔悴不堪,苍白如纸。

“传令,不用去快州了。直接去天长府。越中春稻已经不保,没有机会收割了。哎,一千万石粮食啊,一千万石粮食啊,何等可惜啊!咳咳!”陈日燏再次咳出鲜血。

“殿下…”见原本俊逸儒雅的陈日燏忽然老了十几岁,诸将无不忧虑万分。

陈日燏挣扎着站起,“立刻去天长府。黎拓,你赶紧骑快马先行,告诉太上皇,如今首要之务,已经不是保卫越中,而是长安仓两百万石粮食!万不可有失,务必运往山中!”

“诺!”

“陈国签,你持本帅令箭,分派快马去各路各府传令,立刻组织百姓进山,要快!迟了就来不及了!”

“诺!”

陈日燏目光还是很敏锐。他知道快州一旦失陷,越中不但不可守,春稻也来不及收割了。

那长安仓的两百万石存粮,就显得极其重要。

可以说,天长府古礼城都可以放弃,但长安仓的粮食,一定要抢在元军之前运走。

………

李洛攻破快州的第二日,横山关的五千唐军,打着宋军旗号,带着陈晃的圣旨,大张旗鼓的来到长安城(安南也有长安城)。

刚刚赶在天黑时分。

特务陆晟以宋使的名义,大摇大摆的来到城下,取出陈晃的圣旨,说天色将晚,要求入城安营,明日再开拔。

长安城官吏本待拒绝,但看到陈晃的圣旨,最终还是同意“宋军”入城休息。

于是,一万唐军借着圣旨进了长安城。

因为安南数面用兵,后方兵力几乎抽调一空,长安城内只有一千兵马。

“小陆,是否可以动手了?”唐军入城不久,旅帅杨序就问道。

陆晟出去转悠了一会儿,等到亥时,对杨序说道“旅帅,眼下可以动手了。”

杨序笑道“从今晚开始,这两百万石粮食,就属于我唐了。”

很快,唐军忽然以雷霆之势,控制了四个城门,同时突袭仅有的一千越军。五千唐军精兵突然在城内发难,简直是狮子搏兔,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

紧接着,唐军就控制了长安仓,以及配属长安仓的五千辆牛车和五千民夫。

在刀枪的威逼下,一车车的粮食流水般从长安仓运出东城,直往十八里外的黄江码头而去。

到了下半夜,一支巨大的船队,打着宋军的旗号,趁着夜色从大安海口溯江而入,来到黄江码头。

随即,船队在黄江码头靠岸,五千唐军在旅帅申花生和特务常明的指挥下,押着上万占婆精壮,将数以千计的牛车马车运下船。

“师弟,申旅帅,一路辛苦。”陆晟看见常明按照计划顺利到来,顿时松了口气。

随着大量运输工具和人手的加入,运粮的速度快了一倍都不止。

而由于整个长安城被封锁,竟然无人能去百余里外的古礼城报信。

直到第二天下午,附近发现江边异常的官吏,才派人去古礼城报信。

到了深夜,古礼城的安南君臣,才收到消息。

“什么!宋军在运长安仓的粮食!”陈晃闻言,吓得差点一头栽倒。

他是在被窝中被内侍唤醒的,此时身边都没有官员商量。陈晃想都不想就下令给守护古礼城的两万禁军,让他们火速开往长安城。

整个天长府周围,已经没有兵马了。这两万禁军,已经是守卫太上王京最后的兵力。但是陈晃顾不了那么多了。

此时他还不知道快州失陷的消息,要是知道,估计会当场背过去。

“贼子啊,大胆贼子,安敢欺朕!安敢欺朕!”陈晃调兵之后,坐在床上破口大骂,气的肺都要炸了。

侍寝的宫妃吓得策策发抖,忍不住往床榻里面躲了躲。陈晃见此,更是恼怒。

“贱人!滚出去!”

整个寝宫,都是陈晃的咆哮。

虽然调兵的圣旨已经下达,但半夜开拔,哪里是那么容易的?等到圣旨送到军营,一番折腾之后,再开出城去,天都快亮了。

越军还没赶到长安城,两百万石粮食,已经全部被唐军运上了船。两百多艘大粮船,都被装满。

然后,一声令下,巨大的船队又大摇大摆的驶出码头,往大安海口而去。

陆晟走时,写了一份“言辞恳切”的信,交给长安城守,让他转交安南朝廷。

信中有这样的话“我朝孤悬海外,十万军民嗷嗷待哺,极度缺粮,只能行此下策,借粮两百万石,实属万般无奈,还望大王海涵。他日,必双倍偿之。外臣陆晟顿首。”

陆晟郑重其事的对长安城守行礼道“陆某多有得罪,实属无奈啊。”

最后,在长安官吏目瞪口呆的目光中离开了长安城。

直到唐军船队离开半日之后,两万越军禁军才匆匆赶到。

然而,一切都迟了。

越军将领,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将陆晟留下的信带回去,算是交差。

陈晃看见陆晟的信,更是气的浑身发抖。

“双倍偿之!双倍偿之!赵宋贼子!赵宋贼子!趁火打劫,万般无耻,万般无耻啊!”

陈晃少有的咆哮道,满殿都是他失态的怒吼。

大臣们得知这个消息,看到这封信,也都是气的手脚冰冷,简直不敢相信是真的。

可是祸不单行,就在陈晃雷霆大怒之际,一个更加恶劣的消息传来。

快州失陷!

什么?

陈晃还没有从损失两百万石粮食的惊怒中回过神来,快州又丢了。

“啊—”

陈晃大叫一声,身子一晃,就往后便倒。

“父皇!”

“太上陛下!”

陈昑和群臣一起抢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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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5、446节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快州失陷,意味着洪安防线彻底瓦解,已经没有力量迟滞元军荼毒越中了。

那么,越中上千万亩的春稻,将没有机会收割。

春稻成熟起码还要一个月,而元军最多四五日就能到达天长府。

越中三百里大多是平地,是安南仅次于红河平地的产粮区。因为元军去年就入侵,红河平地已经两季没有种粮食了,百姓都撤入了丛林。

这样,整个安南好几百万人口,就指着越中的春稻,以及长安仓的粮食了。

可是如今,长安仓的粮食被宋军趁火打劫偷走,快州又失陷。如此祸不单行,怎么得了?

好几百万张嘴巴,吃什么?

将士们不战死,也会饿死!

“太上陛下,如今禁军只剩数万人,长安仓被抢劫,军中很快就会缺粮。此战已经无法打下去了,请太上陛下立即下旨,西狩天长山!”等到救醒陈晃,黎文休首先奏道。

陈光启也道“事急矣!请皇兄速速决断,元寇不日就将兵临古礼城了!”

“父皇,请决断吧!”陈昑也焦急的说道。

大多数安南大臣,此时都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个个欲哭无泪。但一向求和心切的昭国王陈益稷,不但不悲,反而心中欣喜。

但他也很急。只是他急的不是如何保卫大越。他急的是如何降元,才能得到最大好处。

同样在焦急,原因却不同。但看在别人眼里,还都以为昭国王殿下也忧心国事呢,哪里会想得到他是在为降元着急?

和陈益稷有相同心思的还有好几个大臣,都是陈益稷一党,属于投降派。

甚至,这几个大臣的心思比陈益稷更加不堪。陈益稷只不过是为了王位,希望降元后成为第二个高丽王。

而这几个大臣,却早抱了改换门庭的心思。他们在大越是做官,到了元廷不也是做官么?只要有官可做,有钱可领,给谁做官不是做?至于大越会如何,关我何事?

此时,不少大臣都动了求和的心思,但多半是为了大越。

一个大臣出列奏道“太上陛下,如今战无可战,兵粮两缺。微臣以为,可否,可否重开议和?”

另一个大臣也举芴低头说道“太上陛下,大越连连大败,为今之计,议和才是上策啊!微臣以为,应答应元廷条件,取消年号,改为行省,效仿高丽故事。”

接着,又有几个大臣出列赞同求和。

他们担心的是,只怕就算答应元廷的要求求和,元廷也不会答应了。仗打到这个份上,有眼力的人都看出大越打不下去了。最好的结局,也是撤到山林,当山中朝廷。

陈益稷听到有大臣提出全盘答应元廷条件,顿时紧张起来。他一边暗骂提出求和的大臣,一边希望太上皇不要答应。

太上皇要是答应求和,还有自己什么事?大越的确要投降,的确应该效仿高丽,但应该是他陈益稷来主导,而不是太上皇陈晃。

陈晃似乎一下子变成了一个老人,满面都是苍凉凄绝之色,他突然拿起案上的玉如意,“啪”的一声摔的粉碎。

“玉碎,不改白!”陈晃厉声喝道,“朕誓与鞑虏周旋到底!”

“翰林院待诏!”

“在!”

“拟旨!令各路府百姓火速离乡,就近入山!无诏令不得擅自出山!”

“拟旨,所有王侯大族存粮,即日起统统借入国库,统一调配!”

“拟旨,太上王京所有臣民百姓,明日出城,随朕西狩天长山!”

“拟旨,除却一万禁军,两万乡军随朕西狩,其他所有兵马尽付昭文王陈日燏,封陈日燏为都督内外诸军事,使持节,抗虏大将军!让他务必拖住元寇,让大越军民顺利进山!”

陈晃一连串下了好几道圣旨,就令转运宫中库藏,图书典籍,务必明日大早前全部装车。

几个之前建议求和的大臣,此时哪里还能再劝?只能遵从圣旨,匆匆回家装载行礼。

圣旨一下,整个古礼城顿时乱成一片。

古礼城是太上王京,是仅次京师升龙城的第二大城池,是事实上的越国京师。古礼城中人口十余万,多有高官贵戚,怎么能说走就走?

难道不能守吗?

所有人都知道,就凭如今剩下的残兵,以及快要耗光的粮食,是无法守住的,也没有守卫的意义了。

陈晃为了弹压兵变,两万禁军全部进城,以防万一,敦促城中军民准备“随驾西狩”。

紧接着,古礼城中奔出几十匹快马,带着朝命分赴各地。

接下来三天,首先是整个天长府,然后是整个越中,都被“离乡入山诏”惊的动荡不安,越国百姓顿时陷入犹如末日般的恐惧之中。

当夜,整个古礼城到处都是乱糟糟的人群,无论是官员还是军民,全部在紧张无比的搬运东西。车马,一时间成了最紧俏的东西。

昭国王府中,也在紧张的装载金银细软和贵重物品。但是,作为家主的陈益稷,没有丝毫惊慌之色。

“殿下,趁现在城中乱成一片,是该动身了。”一个年轻人大模大样的坐在陈益稷对面说道。

这个年轻人穿的衣服,似乎是个随从,但他完全没有随从的丝毫觉悟。

相反,陈益稷对他却很客气。

“陈先生,不是本王多疑,本王一旦降了大元,就没有退路了。陈先生与本王相处数月,也算朋友一场。请陈先生实言相告,大将军真能向大皇帝举荐本王为新王?”

这个年轻人也姓陈,名叫陈羽,齐鲁人氏,不但是崔秀宁老乡,也是她的学生。

特务陈羽进入安南几个月了,终于成功接近陈益稷。随着元军屡战屡胜,陈益稷降元之心更加坚定,陈羽干脆“挑明身份”,说自己是元廷之人,为大将军招降来的。

陈益稷顿时大喜,将陈羽待为上宾,希望顺利降元。

陈羽心里鄙视陈益稷的为人,口中说道“殿下宽心便是。大将军一定会举荐殿下为新王,陈羽绝不会欺瞒殿下。”

没错,按照计划,李洛的确会举荐陈益稷为新王,通过陈益稷作为傀儡,吸引安南百姓出山当顺民,再利用陈益稷,干掉安南的硬骨头。

历史上,元廷本来就打算立陈益稷为傀儡的。

但是,所谓新王,压根不是陈益稷想的那样。李洛绝不会建议元廷立陈益稷为安南国王。元廷大胜之下,也绝不会再让安南得到高丽的待遇。

安南,像日国那样,会直接变成一个行省。一个不断反抗又不断被元军镇压的、直到流干反抗之血的新省。

等到元廷驻军杀光安南的硬骨头,到时唐军南征,就能轻轻松松将安南收入囊中。

那么,李洛到底打算建议元廷立陈益稷为什么王呢?

是交州王。

交州王和安南国王,说起来都是王,可那差别,乡间老叟都知道。

交州王,不过是个爵位,与元朝云南王,镇南王一样的爵位。

可安南国王,却是一国之君。这能一样么?

李洛答应举荐陈益稷为新王,却没说是什么王啊。

陈益稷见陈羽说的如此肯定,顿时更加放心了,笑道“那本王就谢过大将军举荐扶持之恩了。陈兄弟,本王是个念旧记好的人,等本王做了新王,一定不会亏待陈兄弟。”

陈羽装出欢喜之色,“那就先谢过大王了。”

陈羽的称呼从“殿下”变成大王,让陈益稷听了受用无比。

“好,那咱们晚上就走。”陈益稷道,“还有几位大臣,与本王一起走。”

西门守将是他的门下,早就被陈益稷说服一起降元。所以,陈益稷可不是单枪匹马降元,而是带着三千禁军的。

等到半夜,趁着城中仍然乱糟糟,陈益稷的车队来到西门。早就得到命令的西门守将林延年,立刻打开西门,率领所部兵马,护着陈益稷北上,寻找元军。

直到半个时辰后,忙得焦头烂额的陈晃,才得到陈益稷,林延年和几个大臣叛逃的消息。

“陈氏败类!乱臣贼子!不配为太宗血脉!”陈晃气的差点吐血晕厥过去。

可是,陈晃毕竟不是昏聩之人,他很清楚,不能追击陈益稷。城中本来就只有两万禁军,林延年带走了三千,还剩一万七千。

这点子兵,实在不能消耗了。

还有一个陈晃无法宣之于口的考量,让他最终没有下达追击陈益稷的旨意。

万一大越无法翻盘,自己父子殉国,那么有陈益稷降元,得到一个高丽的待遇,保住陈氏宗庙不灭,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毕竟,这个五弟虽然是个无耻败类,但终究姓陈啊。

真要到那一步,那么今日自己不追击他,也算是给他一个机会,给陈氏一个机会。

就算为陈氏宗庙保留一个退路吧。

陈晃作为一个安南历史上的明君,他的胸襟和格局,绝对不是陈益稷可比的。他考量的一些东西,也是臣子们难以理解的。

“今日方知玄宗之难矣!肃宗灵武自立,而玄宗认之。非不能废其帝号,乃为平叛大局,实不愿耳。”陈晃暗自长叹,心中一片凄凉。

第二天大早,陈氏父子祭祀完太庙,古礼城十来万人在安南朝廷组织下,冒着细雨出了南城,浩浩荡荡的“西狩”天长山。

这一路栖栖遑遑,匆匆忙忙,一看就是一支逃难的队伍。

陈晃父子收了天子的仪仗,葛巾斗笠,骑马而行。

很多百姓回望古礼城,无不黯然泪下。

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归来。这一去,不知是否还能归来。

过了黄江后,陈晃驻马江边,回看古礼城,为了鼓舞士气,对着滔滔江水,故作豪迈的开口吟道“唐刀斩胡酋,冷眼看九州。不老英雄在,横绝大江流。”

……

“朕本西山虎,帝京是平阳。今朝回丛林,再啸风云上…”

…………

陈晃西狩的当天,早有准备的陈日燏,在赶往古礼城的路上,就接到了长安仓被“宋军”抢劫的消息。

继快州失陷之后,他最担心的事,再次发生了。

“真是祸不单行,多灾多难啊!”陈日燏仰天长叹。

长安仓粮食被劫,更是雪上加霜。

如今太上皇西狩,古礼城已成空城,他回去也没有意义了。

此时,他被封为都督内外诸军事,抗虏大将军,使持节。看上去位高权重,但减去随太上皇西狩的那点兵马,他还能统率多少兵马呢?

禁军三万人,乡军十五万人。

十八万大军,似乎当真不少。但陈日燏很清楚,越军已经士气低迷,没有多少战力了。

其他不说,等到所有兵马汇集起来,他都没有半月军粮。

这仗还怎打!

越中可是利于骑兵驰骋的地方,元军还有好几万虎狼铁骑,又粮草充足,而且似乎并没有水土不服,也没探知到元军中疫病流行。

以往对元军来说猛如虎的瘴疠之气,水土不服,这次似乎不灵了。

就这三万禁军,十几万乡军,在越中和拥有几万铁骑的十万元军决战,对手又是狡诈的李洛,这一仗几乎没有胜算。

他这个抗虏大将军,其实就是为了拖住元军的脚步,掩护军民转移进山的棋子。

但是,他不是弃子。恰恰相反,此时此刻,整个大越都清楚,在兴道王陈国峻死后,只有他陈日燏有资格、有分量当这个棋子!

其他将领,想担负这个使命,都担负不起来。

十天!

他的军粮只够十几万大军吃十天,而整个越中百姓接到通知,再完成大转移,也需要十天。

他起码要拖住元军十天。

六百万越人全部进了山,哪怕缺粮,也未免一定没有活路。

“传令!本帅就在天长府坐镇,所有兵马全部赶来集合!三日内不到者,斩!”陈日燏传令,一边就地安营。

“殿下,听说昭国王昨夜叛逃了,据闻是北上投靠鞑子。”一个部将匆匆赶来向陈日燏汇报,“他没有骑兵,一定不能走远,是否要追他回来?”

陈日燏心中一凉,如同被捅了一刀。

这个五哥啊,终于还是走出了这一步。愧对列祖列宗啊!

“不用追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陈日燏苦笑道。这未必一定是件坏事,说不定最后成为大越唯一的出路。

福兮祸所依,安知非福?陈日燏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就在同一天,在快州大胜的征南大将军李洛,亲率九万元军,五万越奸军,共十四万大军,人如虎,马如龙,浩浩荡荡南下越中。

五万多铁骑奔腾之下,军势之盛,真令风云色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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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7、448节 最后决战…骑兵大败!

元军滚滚南下,却是沿着官道,并没有损害庄稼。

因为这些庄稼,李洛也有份。就连也速迭儿也禁止践踏庄稼,因为他也有份。元军将领人人有份。

这是元军出征不同于其他朝代的地方。将领瓜分战利品,根本就是合理合法的,这是草原的规矩。当然,元廷也有份,总要上缴一部分给元廷。

李洛早有计较。等到庄稼成熟,抓捕安南百姓收割。打下的粮食,上缴元廷一成意思意思。六成粮食他和诸将分掉。最后,再给安南百姓留下三成口粮救急。

为何要给安南百姓留三成粮食?

因为李洛不想让安南百姓饿死太多人。安南百姓都饿死了,便宜的只是中南半岛的蛮族。以后,谁替大唐在中南半岛征讨蛮族?谁来种田缴税?

李洛的风格,就是走一步看三步,从来不把事做绝。

作为征南大将军,李洛就是独自分到两成粮食,诸将也没话说。也就是说,他起码还能有两三百万石粮食入账。

再以粮食难以运回国为借口,通过“大海商”,将诸将分到的粮食全部贱买下来,以市场价一半的价格,将六成粮食全部吞掉!

等到唐元之间爆发旷日持久的战争,到时所有人会发现,金银钞票远远比不上粮食重要。

“传本帅军令,有故意践踏稻田者,斩!”李洛再次强调命令。

也速迭儿也大声说道“勇士们,不要让我们的马蹄,践踏地里的庄稼,那是我们的粮食!”

“大将军,安南人的房屋,是不是全部烧掉?”也速迭儿问道,“没来得及逃走的,是不是都杀掉?”

这一路走来,安南百姓纷纷携家带口逃入最近的丛林,留下了很多空无一人的村庄。但也有不少人来不及逃走。

李洛摇头,“不要烧,本帅还要招抚南人出山,一旦他们出山,总要房子住。左副帅,大元要的是一个恭顺归附的安南,而不是一块没有人口的土地。不然,就没人替大元种田缴税了。对于安南百姓,只杀敢于反抗者,其他人不能杀。”

也速迭儿笑道“大将军说的话,就像最有智者的老牧人说的那样。不过,大将军,你可是答应过我也速迭儿,那些皮肤颜色像马鬃,赤脚缠头的土人…”

李洛笑道“这些土人,本帅统统不管。既然他们之前挖陷阱让勇士们吃了亏,又没有种地的本事,那勇士们就可以随意对待他们。”

也速迭儿听了,立刻传令道“告诉勇士们,凡是颜色像马鬃,赤脚缠头的土人,就是林中人,全部杀了。这是对他们设置陷阱弩箭的惩罚!”

李洛幽幽一笑,显得有点阴森。他巴不得蒙古军队清理土著,怎么可能制止?安南这块土地,土著太多余了。

接下来,元军见到土著就杀。蒙古将领宣称,有五十个蒙古兵死于丛林中的陷阱毒箭,要杀满五十万土著偿命,一个蒙古兵换一万个土著的性命。

而越奸军则是沿途抓捕来不及逃走的安南百姓,编入俘虏营,准备用来收割春稻。

四月十三日,南下的元军遇到了一支打着降旗的队伍,正是主动来降的昭国王陈益稷,以及禁军将领林延年,还有郑隆、范巨第、黎演等大臣。(真实人物,都是降元的越国大臣)

陈益稷远远望见元军君威之盛,更是对自己的降元之举庆幸不已。

“下国昭国王陈益稷,拜见上国大将军!”陈益稷离苏鲁锭大纛还有几十丈远,就知机的下马整理衣冠,解下佩剑,蹀躞着步子来到李洛马前,郑重的俯身下拜。

“下国户部尚书郑隆,拜见上国大将军!”

“下国国子监祭酒黎演,拜见上国大将军!”

“末将林延年,拜见大将军!”

五六个降臣一起跟着陈益稷下拜,跪了一地。

就是三千越军禁军,也放下兵器,以示恭顺。

而陈益稷身边的特务陈羽,则是对李洛拜道“卑职陈羽,见过大将军!幸不辱使命,昭国王陈益稷,特来降我大元!”

李洛点点头,翻身下马,笑呵呵的扶起陈益稷,“昭国王弃暗投明,深明大义,本帅甚为欣慰,此乃百姓之福也,快快请起!嗯,郑尚书,林将军,都快免礼吧。”

陈益稷赶紧说道“下国无礼,劳烦上国远征,大将军奔波,真是罪在忤逆,而大将军胸襟如海,宽洪大量,令在下万分愧疚,汗颜无地啊。”

李洛很是无语,我尼玛,你说的好有道理啊,你咋能这么无耻呢?

“昭国王言重了。陈晃父子有罪,而昭国王无罪。不但无罪,今日悬崖勒马,主动投效,更是有功。本帅自当奏明大皇帝,表你恭顺之心,建言大皇帝封你为安南新王!”

陈益稷大喜过望,再次下拜道“如此,在下就拜谢大将军举荐之恩了!”

李洛当即下令就地安营,然后在军中置酒,欢迎陈益稷等人来降,算是给足了一群越奸的面子。

酒过三巡,征南大将军开始谈到正事了。

李洛道“如今,陈逆入山顽抗,陈日燏纠集残军抗元,倘若战事连绵,必定让安南生灵涂炭。大皇帝仁慈,又是儒家大宗师,岂能不顾念南国苍生?纵使本帅,也于心何忍啊!”

陈益稷恭敬的附和道“大将军所言极是。”

李洛继续道“军情紧急,奏章来回大都需要耗费颇多时日。为了安靖百姓,安南需要有人主持大局,劝百姓出山回乡,安做大元子民。本帅无权擅立殿下为安南国王,就代表朝廷,让殿下先登监国之位,如何?”

陈益稷想不到刚投降第一天,李洛就让自己当监国,不禁喜出望外。他有点激动的起身离席,第三次拜倒在尘埃中,声音带点哽咽的说道“陈益稷,谢过大将军!为了百姓安宁,在下愿受监国之位!”

郑隆和黎演等降臣多少有点尴尬,心道殿下啊,你为何不推辞一下呢?即便不三辞,起码要推辞一次吧?你怎么直接就答应了呢?

太心急了。

郑隆等人哪里知道陈益稷心里的苦?

当了几十年的闲散亲王啊,多少次在梦中,他登基为帝,每次醒来,都怅然若失,那毕竟只是梦啊!

不知道多少次,他在诅咒自己的哥哥陈晃,诅咒自己的侄子陈昑,诅咒他们抢了本属于自己的皇位。甚至,怨恨死去的父皇太宗,没有传位给自己。

可是眼下,陈晃父子逃入深山,而他自己,却要做监国了!

虽然只是监国,可是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只要大皇帝的旨意下来,他就是一国之君,虽然只能像高丽王那样,但那就不是国君了?

李洛看到陈益稷的高兴样子,心里很是好笑。暗道,元廷前后三次征越,花了这么大代价,怎么可能再让安南效仿高丽?你还想得到高丽王的待遇?做梦做昏了头。

到时陈益稷只得到交州王的封号,而所谓的大越国将不复存在,不知他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不过,那重要吗?

接下来,陈益稷主动效法吴厄、陈键等人的做法,令林延年的三千禁军剃发留辫。李洛也委任林延年为万户。

于是,元军中的越奸军,达到近六万人。

对郑隆等降臣,李洛也善加安抚,着意笼络。

四月十四,元军在龙兴城扶立安南昭国王陈益稷为安南监国,另立安南朝廷,任郑隆为平章政事,黎演为参知政事,郑巨第为户部尚书,周思古为吏部尚书,任林延年为枢密院使。

李洛,则是被任为安南摄政大将军,暂时代元廷统摄安南军政大事。

紧接着,在李洛的授意下,陈益稷发布了几道“监国圣旨”。

第一道,废黜陈晃父子的皇位,贬为厉侯和灵侯。并下令,有执陈晃父子来投者,封侯。

第二道,解除昭文王陈日燏抗虏大将军、都督内外诸军事之职,诏令所部兵马效忠大元,倘若不从,便为叛军。

第三道,诏令逃亡的百姓回乡安居,只要效忠大元,一切照旧。

第四道,诏令逃亡的官员接受新职,要么官复原职,要么升官进爵。倘若一月之内不来,便是逆臣,剥夺官籍,永不录用。

然后,大量的越奸军带着四道“圣旨”分赴越北越中各地宣谕。

这四道所谓圣旨虽然绝不合法,但当真歹毒,近乎釜底抽薪。

名义的东西,某些时候真是太奇妙,也太重要。

陈益稷可是实打实的亲王,当年陈太宗在世时,曾经几度想废长立幼,传位给陈益稷。这件事在安南朝野皆知。

也就是说,陈益稷是完全有资格做国主的。

有这样的名分在,很多斗志不坚的文臣武将,以及坚持不住的百姓,都有借口降元了。

陈晃父子是合法的越国君主,陈益稷当然没有权力废黜他们。可这非法的“废黜诏”一公布,仍然会对陈华父子的合法性带来伤害。

四月十五,李洛带着新鲜出炉的安南监国陈益稷,南下天长府。没来得及逃走的百姓,全部被俘虏。

土著,都被蒙古军队杀掉了。光是在龙兴城北的丛林,蒙古军队就搜杀了数千土著。

而陈日燏此时也集合完十几万大军,和元军对峙与古礼城北。

陈日燏背靠城池扎营,将十几万大军的阵势经营的无懈可击。

为何不干脆进城?因为一旦进城,元军不愿攻城,就会转而抓捕来不及转移的百姓。

这十八万大军,禁军只有三万,乡军却占了十五万。可已经是安南最后一支战略重兵集团了。

这个重兵集团一旦覆灭,安南的武力也就算废了。

此时,安南的‘进山离乡诏’只下达了四天,消息还没有完全传遍各地,很多百姓仍然没接到地方官府的命令,甚至不知道太上皇西狩了。

为了吸引元军目光,掩护朝廷,掩护百姓撤入大山,陈日燏没有其他选择,必须要在这等着元军。

能坚持十日,哪怕全军覆没,兵败身死,只要大越军民转移进山,他也算赢了。

陈日燏使出浑身解数,利用自己一直以来的军中威信,好不容易才稳固军心战意。可今日忽然传来陈益稷在元军扶持下僭位监国的恶心事。

此事本在陈日燏意料之中,他并不奇怪。为了给陈氏宗庙留一条后路,他也不是完全不能容忍。

可让他吐血的是,陈益稷自立监国也就罢了,却“下旨”废黜了太上皇和皇帝,而且其他三道所谓的圣旨,也都是险恶之极。

那四道圣旨被元军骑兵四处宣扬,不出十天,整个大越军民都会知道。

可以想象,会有很多人不会再进山,甚至进山的人还会跑回来。至于一些有奶便是娘的软骨头,只怕还会争先恐后的降元求官,卖主求荣。

越军将士前几日得知太上皇和朝廷西狩,得知军中即将断粮,而现在又得知陈益稷的圣旨,军心再次浮动起来。

他们不是大越勇士么?怎么成叛军了?

不错,陈益稷的确是非法,可他再非法,也是太宗的儿子啊。太上陛下倒是真龙天子,可太上陛下也西狩了啊。

一时间,越军更加迷茫起来。

“殿下,安暹知府阮烨主动降元,还有利仁路安抚使杜异降元!他们拒绝百姓转移的诏命,甚至杀了不愿降元的部属。”一个将领又给陈益稷带来坏消息。

“风雨飘摇之际,国事蜩螗之时,此类寡廉鲜耻之辈自然层出不轻,不用理会。”陈日燏漠然说道,目中一片冰冷。

他指指身后的大营,语气森然,如同锋利的剃刀“你以为,这十八万大军中,就没有想要卖主求荣之人么?不但有,而且…绝非一人!”

“人心最难蠡测,何况生死关头。到头来,舍得为国尽忠的,可能是你轻视之人。而认贼作父的,可能是你仰视之人。”

“人心如水,而势如堤。势在水顺,势去水崩。这就是大势若去,人心便难挽回。今日,便是如此!”

陈日燏还有句话懒得出口,那就是墙倒众人推,鼓破众人捶。

部将听得心中冰冷,“殿下,就真的没有指望了么?”

陈日燏看着夕阳下的元军大营,叹息着说道“倘若快州没有失陷,长安仓的粮食尚在,大越还是能反败为胜的。可如今,大越精兵尽丧,粮库空空……而元军攻略如火,大越除了变成山中朝廷,别无他法。”

陈日燏观察元军大营,李洛也在观察越军大营。

越军大营法度森严,无懈可击。

李洛当然知道陈日燏的任务是拖住自己,让陈晃有机会建立山中朝廷。陈日燏知道自己一定不会放过这支越军,所以,他在这等着自己。给自己决战的机会。

这也是陈日燏不愿意进城防守的原因。

李洛承认,陈日燏是个名将,只论战术的话,他肯定不如陈日燏。如果公平对决,他没有信心打败陈日燏。

可现在不同。现在,大势在他这!

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几百万安南百姓入山,成为山中朝廷的子民。他也不能放任陈日燏这支越军重兵集团不管。

那就只能尽快解决陈日燏。只有这样,这次南征才能算胜利。

“明日决战!”李洛下达了军令。

于此同时,陈日燏也下达了相同的军令,“大越生死存亡,在此一举。明日决战!”

陈日燏的意图是,哪怕最终还是野战失败,也要重创元军,尽量消耗元军的兵马,这样太上皇才有翻盘的机会。

四月十六,元越双方最后一场大规模的决战爆发了。

越军十八万人,但只有一万多骑兵,其中十五万还是各路的乡军。训练和装备都只是差强人意。

元军十五万人,其中六万是剃发留辫的越奸军,五万多骑兵,两万多土司蛮兵,一万多汉军。

看似元军兵少,可元军的实力却远超陈日燏。

越中的地形,以平地为主,古礼城周围都利于骑兵。但陈日燏还是选择这里和元军决战,因为陈日燏也需要平地为战场。

他搜刮了安南能搜刮的所有大象,数量高达三千多头,其中很多还不是战象。

除此之外,陈日燏还搞到了五千头牛。

他要用三千头大象和五千头牛,再加上自己的一万骑兵,硬冲元军大阵。可以想象那种场景。

这三千多头大象和五千多头牛,根本不在越军阵营中,而是在军阵后的城中。

同时,越军背后的城墙其实被挖开了一里多宽的门,方便藏在城中的战象和水牛突然出击。

而这一切,元军懵然不知。就是李洛也不知道。陈日燏治军很严。虽然陈日燏军中有卧底,但陈日燏小心谨慎,治军严谨,奸细眼下根本没有机会传递情报。

起码从表面看,越军背后的城墙完好无损,看不到破绽。

陈日燏要用这个杀手锏,狠狠教训一下元军的骑兵。

然而陈日燏绝对想不到的是,李洛也想消耗元军骑兵。

李洛南征时,骑兵共有八万人。两个月打下来,由于李洛大大缓解了水土不服和瘴疠的影响,加上特察局的情报配合,他打得很顺,骑兵的损失很小。

如今,他身边还有五万多骑兵,江北大营的史弼,还有一万多骑兵。加起来还有近七万。骑兵总共才损失一万左右。

这显然不符合李洛消耗元军骑兵的计划。

南征一定要赢,但损失也应该很大。不能让太多元军生还。

起码还要消耗元军两万精锐骑兵。解决陈日燏之后,他其实也不需要太多骑兵了。

陈日燏啊陈日燏,你可是名将,一定不要让我失望啊。

倘若元军将士知道他们大将军的心思,估计想死的心都会有。这古往今来,还有希望自己的兵多死的将军么?

由于征越胜利了大半,李洛已经不在意元军的伤亡,所以他也不再小心翼翼了,干脆把战场交给了也速迭儿。

“左副帅。这一仗估计是最后一场大战了,又是骑兵用武之地,就交给你打了。”李洛笑道。

他知道也速迭儿的风格,不属于那种小心谨慎的人,损失不可能太小。

也速迭儿听说这一仗让他指挥,顿时大喜。征越以来,他都是配合李洛的指挥,而从来没有一仗是自己指挥的。

现在,机会来了。

巳时一刻,双方军鼓咚咚敲响,根本不需要互送战书,决战就开始了。

越军军阵采取守势,但用来迷惑元军的数百头战象,却开始发起冲击,在象军的驱逐下,怪叫着率先冲向元军前面打头阵的越奸军。

越奸军没有大盾车防护,看到数百头战象冲来,只能一排排举起长枪抵抗。然后蒙古骑兵从两翼射箭,元军床弩正面轰击。

然而大象皮糙肉厚,即便中枪中箭也很难马上就死。顿时将越奸军的阵营搅得稀烂,象军趁势掩杀,越奸军被杀的,被大象踩死的,戳死的,相互践踏而死的,数以千计。

等到数百头大象一头头轰然倒地,越奸军竟然死伤了数千人。一个万户的编制差不多废了。

李洛当然一点都不心疼,可是他有点奇怪,陈日燏牺牲了数百头大象,就是为了换取数千越奸军的伤亡?

越军的战象部队,就这么没了?

似乎…有点不对味儿啊。

但具体哪里不对,李洛一时也想不起来。

但是,李洛还是下了一道命令。“传令,中军的大盾车,能燃放的火器,全部放在步军之前,骑兵之后。再撤下石炮和床弩。”

李洛只是觉得不安全,总觉得越军的战象,不应该如此轻易的完蛋。那不是陈日燏的风格。

他想不到的是,因为这个决定,不但在不久之后挽救了元军惨败的命运,也救了他自己的命。

此时,也速迭儿大喝道“越军象兵已亡,莫尔道嘎……”

令旗挥动之中,整整三万骑兵,以女真和契丹骑兵打头阵,轰隆隆的冲向越军大阵。

蒙古军队打仗,往往喜欢让别的部族军队打头阵,这也是传统了。不是蒙古兵不够勇敢,是他们人口少,死不起太多人。

而且,也可以消耗其他部族的兵马。

也速迭儿的战术还是不错的,他命令率先攻击越军仅存的骑兵。再对越军步军进行削皮打击,先杀伤疲惫越军,让其军阵凌乱,然后重骑兵出击,轻骑兵跟进。

如此打击,光靠几万骑兵,就足以大败十几万越军。他可不傻,当然不会用骑兵硬冲十几万步军大阵。

“轰隆隆……”三万骑兵铁流般冲向三里外的越军大阵。

而越军,却十八万人一起呐喊,声音惊天动地。甚至盖过了马蹄声。

李洛猛然站起来,越军喊什么?有古怪!

但是很快,站在高车山的李洛,就知道越军为何呐喊了。只是为了掩盖一种声音。

掩盖巨大的象群奔跑时的声音!

在越军的呐喊下,元军的马蹄声和战象的怪叫声,都听不清楚了。

与此同时,越军中帅旗一挥,十八万越军大阵突然从中拉开距离,大阵中间的空隙超过一里。

似乎无数的战象,在象兵的驾驭下,嘶吼着冲向迎头而来的三万元军骑兵。

随着越军的距离急遽拉开,缺口更大,数千头战象以排山倒海之势,不可一世的冲来。跟在战象之后的,是五千多头尾巴上挂着火把的水牛。

水牛阵之后,是一万多越军骑兵,也是仅存的越军骑兵。

无论是时机,距离,把握的都非常好。几乎就在元军骑兵冲到越军阵前半里时,越军的象军也冲击而出。

元军前面的骑兵看到突然冲出大量战象,惊恐之下就想调转马头,可是后面的骑马速度仍然很高,巨大的惯性之下,元军骑兵根本无法在这么近的距离,完成三万骑的方向调整。

可以说,陈日燏对元军骑兵的冲击速度,距离,自己军阵分开的速度,以及战象出击的距离速度,都做了计算。

他的把握也算是恰到好处。刚好能让元军的骑兵和自己的象军在阵前对撞。

换了一个将领,就算也用这个战术欺骗,可一旦计算误差稍大,也不会收到奇效。

后方的也速迭儿看到这一幕,顿时目瞪口呆。

“轰…”

战马和大象狠狠撞在了一起。一瞬间,不知道多少战马被撞飞,被象牙戳死,被大象戴的假角洞穿,马上的骑士骨断筋折,而后面的战马看到如此多的大像,顿时吓得马失前蹄。

也幸亏骑兵对阵型的要求低,可即便如此,三万元军骑兵,事实上已经是崩溃了。

在三千多头战象、五千多头水牛、以及一万多越军骑兵的猛烈冲击下,元军骑兵大败。被也速迭儿逼着打头阵的女真契丹骑兵,顿时伤亡惨重。

而后面的蒙古骑兵,伤亡反而更重。因为还他们还多了火牛阵的冲击,和越军骑兵的冲击。

片刻之间,三万出击的元军骑兵,就死伤了一万三四千之多,损失近半。

而越军骑兵的伤亡,却小的多,只有两三千人。

李洛看着心驰神遥,这战场太宏大了,如此多的的大象,简直就是魔幻大片一样。

象军并不好用,可倘若用好了时机,其冲击威力也不是骑兵可比的。

而此时,越军的象军和火牛阵几乎是凿穿了三万元军骑兵,在后面越军骑兵的驱赶下,势不可挡的冲向元军步兵大阵!

冲向李洛的大纛!

ps这是李洛南征以来,元军第一次大败。不要打我,仗是也速迭儿打败的,不关我事吔。七千多字大章节,求支持!蟹蟹!

第449、450节 名将凋谢…惨胜如败

李洛看到蒙古骑兵损失惨重,差点笑出来。

干的好!陈日燏真名将也!见面就让也速迭儿吃了个大亏。

骄狂不可一世的蒙古骑兵,在数量恐怖的战象冲击、火牛突击、以及越军骑兵的冲杀下,伤亡达到七八千人之巨。

整整一个万人队,几乎废了。

而打头阵的契丹女真骑兵,损失虽然也很大,但加起来才伤亡五六千人。

此时此刻,巨大的象群仍然保持了相当的速度,如同洪荒怪兽般冲向元军步军大阵,首当其冲的就是越奸军和汉军。

“杀!”越军中的陈日燏见大破元军骑兵,哪里不知道这是稍纵即逝的机会?他根本无暇多想,就下达了全军总攻的军令。

越军步兵也士气大振,十几万人呐喊着排着阵型小跑前进,跟着前面的象群,火牛,骑兵冲上来。

此时三万元军骑兵虽然溃败,但李洛还有两万多骑兵在两翼压阵。

但很显然,在数千头大象的集群冲锋下,这两万多骑兵已经没有能力阻止了。

千钧一发!

陈日燏紧张的心都快要跳出胸腔。

冲上去!冲上去!只要冲垮元军的大阵,就能斩获一场惨胜,就算不能斩杀李洛,大越也有翻盘的机会了!

事实上,陈日燏作为良将,很清楚如果冲不破元军大阵意味了什么。那意味着他将全军覆没。可是,他顾不上这些了,他只能赌一把,也是唯一一次能赌的机会。

但愿,天佑大越!

李洛虽然心中欢喜,但也心生惊惧,今日始知象兵之威也!要是让象群冲破大阵,别说元军一定会溃败,就是他这个征南大将军,只怕也会“出师未捷身先死”。

好在,他提前有了布置,并不是没有准备。

数百架高大的盾车,防护在步军大阵之间,如同一道城墙,上面是密密麻麻的长矛。而盾车之间的空隙,则是各种火铳火炮火箭,以及炸罐抛射机。

恐怖的象群冲到附近,看到高大盾车组成的“城墙”,顿时开始放慢脚步,势头一滞。

紧接着,数以千计的火器一起发射。

“轰!轰轰!”

“砰砰!”

“啾!啾啾!”

宽达一里多的元军大阵前,腾起团团火光,伴随着巨大的轰鸣,硝烟弥漫,如同天崩地裂。先别说杀伤力如何,起码那声势很是惊人。

大象胆小,尤其惧怕火光和爆炸。数量如此之多的火器轰击,顿时吓得它们一片惊吓,停下脚步乱成一团。

有的踯躅不前,有的往两边狂奔。可是,由于后面的大象还在奔突,大象后面的牛群更是赶着大象,牛群后面还有越军骑兵赶着牛群,骑兵后面还有越军步军赶着,所以整股洪流并没有停止前进。

只是速度大大降低了。

李洛顿时松了口气。只要象群的速度大降,就算冲破了大阵,他也不怕。

因为,他还有中军大阵!

没错,从越军的方向看,元军大阵浑然一体。可是李洛布置的其实是相互隔绝的两个大阵。前面一个大阵,是越奸军和一万汉军。后面的大阵,是二万土司蛮兵和一万汉军。

“轰轰!”

眼见速度大降的象群冲到眼前,元军中的火器终于再一次轰响了。

象群更是大乱,再也没有之前一往无前的气势了,速度变成了往前移动。

但是,巨大的惯性和挟裹之下,恐怖的象群仍然撞到了盾车墙上。

“咔咔!”

刹那间,数以百计的高大盾车被撞碎,同时盾车上一支支长矛刺入大象的身体,令人心悸的大象嘶吼声中,一头头大象轰然摔倒,堵住了后面象群的路。

然而,仍然有刹不住步子的大象冲进来。

与此同时,越奸军的前阵,也崩溃了。

数万人的越奸军,轰的一声炸开。

李洛猛然站起来,令旗一挥,中军大阵大步后退,再次露出一排盾车。阻止了前面败军的冲击。

而强弩之末般的象群,也被第二排盾车阻止。巨大的洪流终于被遏制。

元军步兵,越军象兵,火牛,骑兵,以及后面的步兵,竟然挤在一起。

元军大阵,最多只崩溃了一半。

“杀!”陈日燏大喝一声,骑马带着最后的一千骑兵,举着长枪,不顾一切的冲上去。

输赢就在眼前,眼下万不能退!

他很清楚,现在是元军最脆弱的时刻,也是越军最脆弱的时刻。尤其是元军两翼的骑兵,最危险。

可陈日燏的担心还是发生了。

李洛紧接着令旗再一挥,早就等着他挥旗发令的两万多骑兵,立刻冲向速度大降的元军骑兵,以及小跑着的越军步军。

与此同时,剩余的契丹女真骑兵,以及蒙古骑兵,也从后面和两翼攻击。

“杀!”

三十多万人剿杀在一起,喊杀声,惨叫声,马嘶象吼声,响彻云霄。

李洛的中军始终稳如泰山,岿然不动,牢牢的钉在那里。他身边的几百亲卫,更是将李洛团团护住。

由于中军没有崩溃,之前溃败的越奸军和汉军并没有全部逃离战场,而是纷纷重新组织起来,围绕中军大阵抵抗越军。

而元军骑兵,却将越军骑兵以及步军冲了个落花流水。

事实上,因为象群,牛群和大量的骑兵,此时军阵已经没用了,战场演变为乱战。乱成了一窝粥。

唯一没有乱的,就是李洛的中军。

两军混战在一起,相互剿杀。元军虽然兵少,可由于越军乡军太多,而元军骑兵太多,随着不断有越军乡军逃离战场,没过多久元军就开始占据上风。

“杀!”陈日燏率领一千亲卫骑兵,拼命驱逐越军步兵向前攻击,意图攻破李洛的中军,可惜越军禁军数量实在太少,无论如何也冲不进去。

“轰隆隆!”此时集合起来的元军骑兵,再一次对混乱的越军步军发动集群冲锋,不知道多少越军被骑兵斩杀,死伤极其惨重。

“杀!”陈日燏的战马受伤,他干脆跳下马,带着亲卫徒步冲向元军中军。

如同回光返照一般,附近的越军,看见陈日燏亲自冲锋,都是目光血红,纷纷大喝着跟上,汇集起来跟随陈日燏一起冲锋。

等到冲到中军阵前,陈日燏身边已经聚集了近万人,而且后面还源源不断有越军跟上,如同一股洪流。

原本乱成一片的越军,竟然再次被陈日燏拧成一股绳。

这股越军在陈日燏带领下迸发出了巨大的勇气,如同打了鸡血般跟着狂飙突击,他们冒着元军中军密集的箭雨,绕过大象和水牛,攀爬盾车,或者隔着盾车和元军对刺。

“轰!”

李洛的中军前阵,终于被决死一击的越军攻破,如水般的越军步军冲入中军大阵,距离李洛的大帐仅有数十丈。

李洛心中砰砰乱跳,觉得从未有过今日之险。要不是中军有三万精兵,要不是战场大势还在他手里,他此时一定会骑兵逃走。

三万中军乱而不溃,死死的挡住越军冲击主帅大帐,而元军骑兵,再次集合起来攻击越军步军后背。

虽然陈日燏率领的几万越军冲到了李洛大帐附近,可却陷入前后夹击的状况,进退不得。

无时不刻,都有成百上千的双方将士战死。

整整厮杀了半个时辰之久,还有七八万之多的越军,终于彻底坚持不住的溃败了。

方圆数里的战场上,到处都是追亡逐北的元军骑兵,以及或逃跑或投降的越军乡军。

越军骑兵已经全军覆没,而陈日燏身边只剩下数千禁军。

“杀虏!”陈日燏身被数创,兀自死战。

很快,这仅有的数千人,也被元军骑兵冲散砍杀殆尽。

陈日燏目中一片血色,仰天道“出师未捷身先死,非时也命也,乃无能也!一将无能累三军,一帅无能累一国!吾无颜见太宗于九泉!”

说完,举剑划拨自己的脸,对着西方喊道“皇兄,臣弟尽力了!”猛然横剑自刎,血光之中,高大昂藏的身躯慢慢倾倒。

他的亲卫,全部战死。

越国一代名将,终于凋谢古礼城外。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元军才清理完越军逃兵,控制好战俘。

巨大的战场上,都是都是人尸,马尸,象尸,牛尸。以及残破的战旗和兵器。

活鲜鲜一个修罗场。

李洛不动如山的安坐大营,漠然看着入帐禀报结果的诸将,虽然心中暗喜,脸上却一片冷厉之色。

半天的厮杀,虽然还是打赢了这最后的决战,但诸将都是神色凝重,并无欢愉之色。

实在是这一仗…惨胜如败。甚至差点一度让越军反败为胜。

越军固然全军覆没,但元军竟然死伤六万人,近乎崩溃。

折损近半。

这算什么胜仗?对于一向骄狂的元军来说,伤亡这么大就是败仗。

光是骑兵,就伤亡一万八千人,其中一半是蒙古骑兵。土司蛮兵和汉军伤亡一万七千人,越奸军伤亡两万五千余。

即便不算越奸军,元军的伤亡也高达三万多人,而且都是精锐。元军主力虽然没有完全覆灭,却已经残废了。

也幸亏越军已经没有任何重兵集团。要不然,鹿死谁手还真不知道。

李洛神色有点恍惚。陈日燏,果然没有让自己失望啊,竟然一战干掉了这么多元军精锐。

他有点后怕,倘若陈日燏的兵力构成是禁军多而乡军少,那今日失败的多半是他李洛。

元军的确元气大伤,可经此一战,安南大势已经尽在掌控之中。

变成山中朝廷的陈朝,已经翻不起大浪。

接下来,剩余的元军兵力,用来实施囚笼政策够了。等到抓住陈晃君臣,南征就算大获全胜。

可是,有谁知道大将军的真实心思呢?他们还以为大将军很是震怒。

大帐中闷热异常,人人又是刚打完仗,身上汗出如浆,顿时整个军帐都是一股汗酸味,冲的李洛脑仁子疼,这让他的表情也更加阴沉。

无人敢脱下盔甲,也无人敢说话。

明摆的事情,损失三万多大元精锐,光金贵的蒙古骑兵就有上万人。这个责任,一定要有人来背。

难道打赢了仗,大家就都没有责任了?想多了。军中奖惩不是那么简单的。

“这一仗,原本不应该损失如此惨重,越军虽众,可大多是乡军啊。而我军,竟然折损六万!”李洛声音淡淡的说道,整个大帐顿时充满了一种压力。

就连左副帅也速迭儿,也感受到李洛的压力。

而他此时,心里早已经怒不可遏。不光是怒,想到在自己指挥下葬送了上万蒙古铁骑,也速迭儿就感到恐惧。

一万蒙古精骑啊!整个大元,又能有多少蒙古骑兵?大汗知道了会怎么想?

也速迭儿的辫子都散了,汗津津的粘在一头油汗的脸上,显得既丑陋滑稽,又凶狠野蛮。

这蒙古贵族突然“噌”的一声站起来,一把扯下头盔,摔在契丹将领耶律忠节和女真将领石抹怀德面前,愤愤说道“耶律忠节,石抹怀德,你们为何要逃!是你们这两个懦夫,葬送了一万蒙古铁骑!”

耶律忠节和石抹怀德闻言大怒。

什么?

是我们逃跑?你让我们打头阵,我们突然遇到象群冲击,难道不躲避,替你们蒙古骑兵挡住么?

就算我们愿意挡,能挡得住?几千头大象冲击,骑兵如何挡?

你们蒙古人躲在后面,结果反而伤亡更大,难道就把责任推到我们头上?

“左副帅,我们可没有逃跑,象群冲过来,难道让契丹勇士白白送死么?”耶律忠节不得不替自己分辨起来。

石抹怀德也不甘示弱的说道“左副帅,这话就不对了。女真勇士难道要和象群对冲么?再说,女真勇士也死伤几千人。”

也速迭儿怒道“哼,还敢狡辩!你们不是诚实的人!是你们怯战,才让后面的蒙古勇士伤亡惨重!你们二人,应该军法处置!”他打定主意让两人当替罪羊了。

两人简直肺都气炸了。你自己指挥有误,结果让我等承担罪责,没有这个道理。

也速迭儿不由分说就给两人扣上怯战的帽子,喝道“来人!把这两个临阵怯战之人拿下!准备军法处置!”

“喳!”

也速迭儿的亲兵一起领命,就要上前拿下耶律忠节和石抹怀德。

“慢。”李洛淡淡说道,他终于抓住一个笼络耶律忠节和石抹怀德的机会,怎么会放过?

“退下!”李洛眉头一皱。

“喳!”

大将军发了话,也速迭儿的亲兵顿时制住了动作。就连也速迭儿,也不敢再耍横了。

他仗着蒙古贵族和副帅的身份,在李洛没有发话前,的确可以处置耶律忠节和石抹怀德,但是李洛要是发了话,他也只能听从。

这就是主帅的权威。

第451、452节 囚笼政策…摄政安南!

“此战,首责在本帅。本帅即是镇南大将军,自然会向朝廷奏明本战之误。左副帅并无过错,耶律忠节和石抹怀德,也无过错。”李洛一句话,就把责任揽过来。

李洛有没有责任?

有。

而且作为主帅,想摘掉都不行。

于是,李洛干脆大方点,将责任全部揽过来。反正只要平灭安南的大功在手,这些事根本算不了什么。

当然,虽然这点责任不能把征南大将军怎么样,却能让耶律忠节和石抹怀德轻则丢官罢职,重则处斩。

所以,耶律忠节和石抹怀德,对李洛很是感激。

“谢大将军宽恕!谢大将军做主!”两人一起除下头盔拜谢,对也速迭儿却理都不理。

有大将军做主,你也速迭儿还能再这么霸道么?

很显然,两人已经对也速迭儿心生怨恨。

哼,要不是大将军解围救场,他们今日就算不被也速迭儿军前正法,也会被剥夺兵权。总之替罪羊是当定了。

女真人和契丹人毕竟都是建过国的,也都做过蒙古的主子,一向被蒙元忌惮,信任度有限。这使得契丹女真骑兵往往被迫打头阵,甚至被元廷故意消耗实力,还要受蒙古将领打压排挤。

而在契丹人和女真人看来,我大辽和大金还在的时候,你蒙古诸部不过是被降服的藩属。对于蒙元,他们其实也很不服气。

耶律忠节和石抹怀德逃过一劫,让也速迭儿很是尴尬,但既然李洛把他的责任也揽过去,他也无话可说。

说实话,主帅主动承担责任,也是收揽军心的一个办法。

“伤亡虽大,可越军全军覆没,谁能说是败仗?谁敢说是败仗?既然不是败仗,这伤亡之事,就此揭过。”李洛一锤定音。

也速迭儿有点惭愧的说道“今日要不是大将军机变的快,我军很难取胜,真是多亏大将军了。”

诸将虽然对也速迭儿心生不满,但对他这句话却都是认同的。

当时真有些凶险,倘若大将军没有明智的将步军大阵前后隔绝,又或者没有将所有火器布置在盾车之后,那会是什么后果?

想想真有点后怕。陈日燏当时不是没有翻盘的可能啊。谁能想到,越军之前被灭的几百大象只是幌子?谁能想到他把几千头大象,几千头水牛藏在身后的城里?

这一仗,换谁来打,估计也会栽个跟头。

“你们不懂。”李洛有点深沉的站起来,背着手踱步,“这一战,我军是胜在一个势字。善谋战者,善谋身者,必要顺势而为,不可逆势而动。”

“相反,陈日燏也败在一个势字。安南的势没了,陈日燏就算今日赢了又如何?”

这当然属于似是而非的谬论。因为所谓大势不是一成不变,是可以被人的努力改变的。

李洛的声音,本来很是清朗平和。可是这句话说出却带着一丝铿锵之音,隐隐有金石之感。

众将听了,虽然觉得这话并不新鲜,但听到李洛说出来,却似乎感到一种警世之意,难以言喻。

李洛干嘛要说废话?

其实不是废话,而是预先埋伏的警告。

记住我的话,你们要是聪明人,就要顺天应势,不要逆势而为。等到我唐虎踞南方,那这南方大势便在我唐。

你们是顺势归唐,还是逆势保元…但愿你们能想起我今日之言。

李洛不知道的是,他这大有讲究的一句话,最后真的起了作用,不过那是后话了。

“如今要务有三。”李洛竖起四个指头。

“第一,让越军俘虏收拾死象死马死牛,肉全部腌制起来,一来可以作为军粮,二来可以卖给海商。这换来的金银,也是我等的花差。”

众将听得不住颔首,大将军说的在理。这么多战死的大象,水牛,除了海量的肉,还有象牙,牛皮,牛筋等物,都是好东西啊。

这些,他们可都是有份的。

但是,大将军能找到销路?谁能吃得下这么巨大的货物?

“第二。”李洛竖起第二个指头,“迅速掩埋敌我战死将士尸体,以免发生瘟疫,累及我军。此事,还是让越军降兵来做。陈日燏么…让陈益稷以礼厚葬就是了。”

“第三,就是阻止越国百姓进山,断了越国山中朝廷的根本。”

“第四,俘获越国百姓,准备收割春稻。收割的春稻,六成作为我等和将士们的出征花差。”

李洛说到这里,众将的眼睛顿时都亮了起来。

春稻即将成熟,那可是上千万石的粮食啊!谁不眼红?

可是,也速迭儿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大将军,打了粮食,怎么运回去?大元如今可没有多少海船啊。再说,朝廷水师也不好运咱的私财。”

这也是其他人关心的。

这么多粮食,怎么运回去?或者说,怎么变成金银?

李洛笑道“这有何难?尔等不知,这南洋之西,有不少大海商。几百万两银子的货,也能吃得下去。本帅早就派人联络出海联络了。倘若顺利,很多战利品都可以变现。你们每人没有几万两的花差,对不起辛苦南征一场。”

众将哈哈大笑,当真觉得大将军是个体贴下属的好将主。

“还有第五。”李洛的神色严肃起来,“也是最要紧的事。大军修整两天后,开始囚笼战策,江南江北大营一起发动,从东往西,一处丛林一处丛林的剿杀越军残部…”

“喳!”众将一起领命。

元军在古礼城外修整到第二天,忽然一个“噩耗”被水师送到大营。

五日前,回国修整的四千党项残军,在海上遭到南洋宋军水师袭击,因为运送党项残军的只是福建水师的两千偏师,结果几乎全军覆没,只有十几条战船逃了出来。

一千多福建水师将士,四千多党项残军,全部葬身大海!

不光如此,还损失了一百多艘船。

这还不算,残宋还乘着占婆大军被陈日燏歼灭,趁火打劫,占了占婆王京,打算作为反元复宋之基。

这两个消息,顿时让元军将领们愣住了。

他们早就听说残宋小朝廷跑到什么爪哇,而且仗着水师之利,这两年没少给大元添麻烦。可由于那爪哇太远,而元军水师如今战力孱弱,竟然无可奈何。

谁成想,竟然趁火打劫,不声不响做下了这等大事。

四千多党项残军葬身大海,蒙古将领毫不在意,元廷和忽必烈也不会在意。但耶律忠节和石抹怀德等将领,却感觉有点悲凉。

可蒙古将领在意的是,宋军竟然敢占领占婆!

这还得了?

李洛得到消息后,虽然神色平淡,但众将都“知道”,大将军心中一定异常恼怒。

“绝不能让宋军占了占婆!”李洛冷然说道,“不然,我等就是彻底平了安南,大汗和朝廷也不会饶了我等!必须夺了占婆,将宋军灭了,再不济也要赶下海!”

也速迭儿站起来道“大将军勿忧!那就干脆连占婆一起占了!残宋跑到那么远的海岛,估计也没多少兵马,我大元铁骑可一股荡平!”

李洛站起来,沉吟着说道“宋军浮海远来,兵马不会太多,不过投机取巧罢了。嗯,此事先不要奏报朝廷,以免有人说我等无能。耶律忠节,石抹怀德!”

“末将在!”耶律忠节和石抹怀德一起站出来。

“你二人率领本部骑兵,即刻南下,趁着宋军立足未稳,寻其决战!本帅只有一个要求,无论伤亡多重,拿下占婆就行!”李洛下令道,扔出两支令箭。

“喳!”耶律忠节和石抹怀德领命,他们讨厌也速迭儿,巴不得去占婆打仗。

也速迭儿赶紧说道“大将军,契丹军和女真军加起来只剩下一万二千人,未必是宋军的对手,要不然,再派五千蒙古骑兵?”

他是对契丹军女真军不放心。

元朝大军出征,蒙古将领常常担负一个使命,就是监视其他部族,以防这些部族兵失去控制。

耶律忠节和石抹怀德脸色难看,心中都在暗骂也速迭儿不信任他们。

李洛道“一万两千契丹女真骑兵,拿下空虚的占婆够了。宋军在占婆绝对不会超过两万。蒙古勇士本就不到万人了,再派五千去占婆,这安南海打不打了。”

李洛这么决定,也速迭儿也不好再坚持了。但他既然得罪了耶律忠节和石抹怀德二人,就不希望二人立下大功。嗯,最好将宋军灭掉,他们也惨胜如败。

当下下午,耶律忠节和石抹怀德就率领一万二千契丹女真骑兵南下。

“希望这批骑兵,姓李。要是不愿意,那也没办法了。”李洛亲自给两人送行后,看着南下骑兵的背影暗想。

他的做法,或许有点下作了。在某些人看来,缺了王者的堂堂之道,太过于卑劣阴鸷,行事不择手段,会让人瞧不起。这将来史书上记一笔,就是令人诟病的污点。

哪怕他坐了天下,也难逃后世笔伐,人品可能会显得不堪。

可那又如何?难道比厚黑鼻祖汉高帝更不堪?比他认的祖宗李世民更不堪?比以奸诈著称的魏武曹操更不堪?比以阴险著称的司马宣王更不堪?比忘恩负义的慕容垂更不堪?

虽万千人吾往矣!是毁是誉,唯其春秋!

宁负少数人,不负天下人。真有那一天,有几人够资格评价我?

要做执刀人,怎可不沾腥。

…………

李洛将安南傀儡朝廷安置在古礼城,然后开始了囚笼政策。

到了四月底,投降的安南地方官越来越多,出山投靠安南监国陈益稷的官员也越来越多。在元军的战刀保护下,安南傀儡朝廷的影响力日益增长。

在傀儡朝廷的安抚下,三成的安南百姓并没有进山躲避,而是主动留在老家当起了顺民。被元军阻止进山的百姓,也超过了二成。

但是,一半的安南百姓,仍然逃入山中,追随陈晃的山中朝廷。

于是,残酷的囚笼政策,终于发动了。

元军已骑兵封锁山林外围,以土司蛮兵,汉军和越奸军为围剿主力,先从安暹府的丛林开始封锁围剿。

五万步军分为三队,每十里方圆为一个围剿区域,拉网式进山“围猎”。

也就是说,元军将兵力集中在某个区域,封锁一片丛林,解决一片丛林。以此从东往西推进。

虽说是水磨慢功夫,可山中朝廷的日子,顿时难过起来。

每天,都有大量的百姓被逼出丛林,要么老老实实回乡当顺民,要么反抗被斩杀。

安南百姓还没那么惨,起码李洛下令不能随意屠戮。可土著没有李洛的军令保护,就很惨了。

元军对土著很是凶残,都是一律斩杀。南征数月,元军损失很大,将士心中积郁了很多暴戾之气,只有不间断的杀戮,才能让他们有宣泄的出口。

不但李洛在推行囚笼战策,事实上江北大营的史弼,早在半月前就根据李洛的命令发动了囚笼战策。

短短数天时间,元军的囚笼战策就取得了良好效果。

不光元军将领,就是陈益稷等安南傀儡朝廷的君臣都知道,太上皇的山中朝廷,坚持不了多久了。

缺了大军,缺了粮食,就算躲在丛林,又能坚持多久呢?

“摄政大将军到!”古礼城仁寿宫,随着一声唱喝,一身白甲的李洛在大队甲兵的簇拥下,来到宫门,直入傀儡朝廷的朝堂。

囚笼政策虽然是李洛制定,但如今却交给了史弼和也速迭儿具体执行。作为征南大将军,他当然没必要亲自去钻林子。

这个年轻的男人,除了是元廷的征南大将军,还是安南傀儡朝廷的“摄政大将军”呢。

摄政大将军,顾名思义,当然是代表元廷总揽安南军政大权,有实无名的“太上皇”。

古礼城以及太上皇宫的禁卫兵马,全是元军。安南傀儡朝廷,没有一点兵权。就算陈键和吴厄等降将的越奸军,都听命于李洛这个征南大将军,而不买陈益稷的帐。

看到“摄政大将军”披甲佩剑昂然而入,正在朝议的监国陈益稷,首先站起来笑道“见过摄政大将军。大将军请坐。”

傀儡朝廷的大臣,当然都是软骨头,看到李洛顿时跪了一地,“见过摄政大将军!”

李洛安之若素的坐在侧位,温和的笑道“监国和诸位今日朝议,所议何事啊?”

陈益稷赔笑道“好教大将军知道,我等议的乃是春稻收割之事。”

“此乃大事。”李洛笑着点头,“好好议。”

陈益稷拱手道“大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洛当然知道陈益稷想说什么,他是急了。

急着从监国变为安南国王。

两人来到宫外,李洛直截了当的说道“监国放心,奏章本帅已经发出,相信一月之内,大都必有旨意到来。”

陈益稷听说还有一个月,不禁有点焦急。

李洛心中冷笑,等解决了陈晃的山中朝廷,你就乖乖当着交州王吧。至于安南国王,你想多了。

没有。

ps今天又是开庭又是看诈骗案件卷宗,晚上又听当事人家属哭诉,一天忙到晚。所以更新晚了,对不起各位!总算赶上了!蟹蟹支持!

另外,昨夜说的美籍华人之事,居心叵测,有所预谋云云,是个误会,是我想多了。大家不要在意。蟹蟹!

第453、454 日暮途穷的山中朝廷

李洛离开太上皇宫,不久特务陈羽就来汇报。

“主公,陈益稷这段日子,频繁联络吴厄等降军将领,意图掌握兵马。”

李洛冷笑道“此事吴厄等人已经密报与我。陈益稷,此人贪生怕死,志大才疏,翻不起什么风浪。陈羽,你来安南也有小半年了吧?”

陈羽道“五个半月。”

“你不用待在安南了,回海东吧,回去看看妻儿。夫人会给你记功的。”李洛拍拍陈羽的肩膀。

陈羽道“那属下就遵命回国了。主公身系我唐大业,还请主公一切保重。”

他的确也想念家人了,尤其是刚出生的儿子。

李洛道“你回到海东告诉夫人。倘若去海东的党项残军不归顺,就全部缴械关押,充当苦力。包括以后的契丹军女真军,也是如此。”

陈羽想了想,“主公,党项残军和契丹军不敢说。但女真军应该会归顺。石抹怀德的父亲,名叫石抹侍明。石抹侍明是金国驸马,而太公是金国代王,正是石抹侍明的舅哥,石抹怀德的舅舅。”

李洛沉吟道“这个寡人知晓。可金亡时石抹怀德刚出生,他没见过太公这个舅舅。再说,他父亲石抹侍明是降蒙之人,与太公的关系,应该不好。”

陈羽道“此事还要着落在太公身上。想必夫人和太公已有计较,主公无需为此事分心操劳。”

…………

“……耶律忠节和石抹怀德南下占婆,在婆耶河谷中了宋军诡计,战马中了毒,跑肚拉稀,之后遭遇宋军两万,其中有五千重步……”

“一场血战下来,契丹女真军几乎全军覆没,少数降敌。而宋军虽然使了诡计,却惨胜如败,元气大伤,只能舍弃占婆。乘船逃离!”

几天之后,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传到元军大营。

不好的是,南下攻打宋军的契丹女真军,竟然中了诡计,全军覆没。

好的的,耶律忠节和石抹怀德没有白死,他们重创了宋军,让宋军主动放弃占婆。如此一来,占婆就会落在大元手里。

大元只花了一万多契丹女真骑兵的代价,就得到了占婆,算是赚了。

尤其是也速迭儿,很是高兴。耶律忠节和石抹怀德都被他得罪死了,他当然希望两人完蛋。如今两人都战死在占婆,还让大元顺便拿下占婆,那当然是他最想要的结果。

而事情的真正细节,李洛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契丹女真的兵力,行军路线,李洛早就给了特察局。然后,再一次回到占婆的两万唐军,就按照计划布置起来。

在水草最丰茂也是契丹女真军必经之地的婆耶河谷,唐军在草中撒入了大量的巴豆粉以及淡盐水。

契丹女真骑兵的战马哪里会放过撒了淡盐水的丰美青草?顿时一阵猛啃。

等到耶律忠节发现不对赶紧制止战马时,却来不及了。

没过多久,大量战马就拉稀脱力,甚至少数战马直接脱水死亡。而早就根据情报埋伏起来的唐军,也适时的出现在战场。

契丹女真骑兵是仅次于蒙古骑兵的骑兵,可正因为太熟悉了骑射,一旦下马步战,反而不是阵列森严的步军对手。结果,下马步战的契丹女真军初战失败。

“宋军”的战力,令契丹女真军大惊失色,完全想不到宋军竟然精锐如斯。

整个大元朝,都找不到比“宋军”更精锐的步军了。

但唐军没有歼灭契丹女真骑兵,只是步步紧逼围困。整整困了契丹女真骑兵三天三夜,困的他们精疲力尽。最后,身为女真将领的虎古和都烈等人,终于说服了石抹怀德投降。

女真军一降,契丹军独木难支,耶律忠节也只能投降。

接着,一万多契丹女真军被缴械后,送上唐国水师船队。

此时,只怕快到海东了。

李洛得到消息后很是高兴。这些征南的战略目的,又实现了一个啊。

他以前看水浒,觉得宋江等人往往采取阴谋或诓骗手段赚别人上山入伙,觉得别人肯定不会心服。

可是现在,他发现水浒传没有写错,是他自己把古人想简单了。

…………

转眼间,元军的囚笼政策已经实施近一个月。山中朝廷越加艰难。

“太上陛下,禁军和乡军今日为争抢粮食相互厮杀,已经死伤上千啊。”

天长山脉深处的一片雨林中,临时搭建的简易“行宫”内,平章政事黎文休,正一脸苦涩的向陈晃禀报一个消息。

陈晃身穿葛布,脚穿芒鞋,手柱竹杖,打扮的像个隐逸山林的高士。但此时此刻,他殊无丝毫隐士的淡泊宁静。

“什么?争粮相杀?他们好大的胆子!”陈晃勃然大怒。

即便已经混成了山中朝廷,陈晃的帝王威严,也仍然令随驾的臣子们感到压力。

进入山林以来,快半个月了,几乎没有一件好消息,而每一个坏消息传来,陈晃的脾气就变大一分。

陈日燏殉国、陈益稷僭位监国、元军封锁围剿、很多随驾进山的官员百姓投降……

这些坏消息,还伴随着山中朝廷粮食告急,物资短缺的危机。

对于这些,陈晃还能挺得住。赵昌那个卑鄙无耻的盗粮贼都能在爪哇坚持,凭什么自己大越天子就坚持不住?

可是听到禁军相互残杀,陈晃是真的有些慌了。

山中朝廷能够维持下去,最大的支柱就是最后的一万禁军,两万乡军了。这已经是陈晃最大的依仗,是他翻身的本钱。

要最后这点护驾的兵力没了,大越就真的完了。

“来人,让两军的将领来见朕!”陈晃重重的顿一顿手中的竹杖,加上花白的头发,浑浊的眼神,完全就是一副老朽之态。

事实上,陈晃不过四十出头。真是祸事催人老啊。

很快,几个将领就被侍卫带来。

陈晃劈头盖脸就骂“混账!尔等贼耶?为了一口粮食竟如强盗般相互厮杀,全无大越武将体统!你们还把朕放在眼里么?真是好大的胆子!”

几个将领扑通一声跪下,一起叩拜道“臣等知罪,请太上陛下息怒。只是,实在缺粮的紧,将士们饿着肚子…”

陈晃哪能真的问罪几个将领?无非是训斥一番敲打敲打罢了。他看向主管粮草的黎括,“黎相公,你老实告诉朕,山中行在还有多少粮食?”

黎括苦笑道“回禀太上陛下,只有,只有数百石粮食了。”

陈晃听得差点一头从树桩上仰倒,看着黎括的眼神,满是不可思议的惊怒之色。

嗯,不对,应该是自己听错了。

想到自己听错了,陈晃的神色缓和了些,笑道“你说清楚,到底还有多少粮食?”

黎括心中一叹,只能硬着头皮道“只有…不到三百石了。”

黎文休也道“太上陛下,确切数字,是二百五十石!事实上,除了行在宫中之人,已经文武大臣,军民已经断粮了。”

“二百五…”陈晃这次是听得真真切切明明白白二百五十石。

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顿时让他的左脸疯狂的痉挛,让飞到他眉毛上一只大蚊子,吓得赶紧飞走。

“咳咳…”陈晃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进山的时候,可是还有七八万石粮食,这才几天,如何就没了?

不光陈晃,皇帝陈昑也惊的口等目呆,犹如五雷轰顶。

随驾的几十个大臣,一个个面带羞愧,不敢和陈晃对视。

陈晃努力平复了惊怒之火,左脸痉挛着说道“到底怎么回事?朕的粮食呢?不是还有几万石的么?”

陈光启只好实话实说的禀奏“皇兄,前日可曾见到山林失火?”

陈晃顿时明白了,左脸又疯狂的痉挛,“你是要告诉朕,那火烧的不是林子,而是粮食?”

陈光启神色沉重的点头,“烧的的确就是粮食。皇兄龙体欠安,臣弟怕妨碍皇兄养病,就斗胆隐瞒了下来。”

陈晃深吸一口气,“好端端的,粮食为何会被烧?”

“是元军奸细。”陈光启脸色铁青,“他们早就混了进来,用火油烧毁了粮食。”

陈光启口中的元军奸细,当然就是特察局的特务。

陈晃道“事已至此,懊恼无益。还是想想如何补救吧。嗯,传旨,让山中的随驾百姓,每人贡献一斗粮食救急。”

无论如何,随驾的兵马不能断粮,随驾的文武大臣不能断粮。至于百姓,该是他们为大越牺牲的时候了。

山中朝廷的征粮令一下,随着进入大山的百姓顿时苦不堪言。交出一斗粮食,他们就要饿肚子了。

于是,大量的百姓携带这仅有的一点粮食再次逃出大山。

不久前他们随太上皇进山,是真心的。现在主动逃出山,也是真心的。

民心…

民心是什么?民心就是粮食。

此时,又一群逃进山的百姓,再次逃出大山。他们一边赶了山路一边闲谈。

“听说了么?监国殿下说了,只要出山回乡,就能收割自己的庄稼,还怕没饭吃么!受元廷欺负,总比饿死山中强。”

“唉,就是觉得对不起大越,对不起太上皇啊。”

“那又如何?昭国王都降了,彰宪侯也降了,那么多大官人降了,我等草民为何就不能降?不降又能如何,大越要亡,我等又能怎样?”

“对。窝在山里是对得起太上皇陛下了,可咱全家都要饿死,不饿死也要被搜山的元军杀掉。如今,朝廷自己不仔细,粮食竟被鞑子奸细烧了,却让我们草民贡献粮食,这何曾顾忌咱的死活?”

“不好了,快跑啊,禁军追上来了!”突然后面一个百姓气喘吁吁的冲过来。

可他刚迈出几步,只听“嗖”的一声,一支羽箭从林中射出,将他一箭穿心。那百姓只来得及闷哼一声,就一头栽倒气绝。

紧接着,一群身穿铁甲的禁军冲出林子,手中的弓箭一起瞄准这群逃跑的百姓。

“你们胆敢叛逃!快点回山,不然格杀勿论!”一位禁军都头按刀喝道,“回去!”

刚才还议论纷纷的逃难百姓,都是鸦雀无声,不敢再往前一步,只能战战兢兢的回头。

一个什长模样的小军官忽然低声对都头说道“都长,这一百多人都带着粮食,不如干脆…”

都头皱眉道“可他们都是大越百姓,又并无抗命,如何能杀?”

什长道“都长莫怪,属下安知他们不该杀?只是,如今粮食如此紧缺,兄弟们也只能吃个半饱,听说再过两天,粥都喝不上了…都长,他们可都带了口粮。”

都头本来心有不忍,可是看到这群百姓几乎人人背着口粮,慢慢的目中升起冷厉之色。

“你们不但叛逃,还敢抗命造反,给我杀!”

都头一挥手,顿时响起一片弓弦绞动之声,接着就是惨叫和咒骂声。

转眼间,一百多手无寸铁的百姓,就被他们自己的军队杀死,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让越军对自己的百姓举起屠刀的,无非是一点粮食罢了。

这还不算最可怕的,起码还知道强扣罪名,杀人灭口。更可怕的是,随驾的越军竟然开始公然杀民抢粮。

就连阻止的官员,也被越来越失控的禁军杀掉。

事情报给陈晃,陈晃很久说不出话来。

山中缺粮,山外元军封锁。就连和越北的联络也日渐断绝,最后一点兵马也突然桀骜起来,这么下去,又能坚持多久?

粮食问题,成了一根致命的绞索。不用元军攻打,山中朝廷就要撑不住了。

而在严密而残酷的囚笼政策下,山中朝廷不但粮食物资的补给断绝,就连政令也被隔绝。

陈晃说起来还是安南太上皇,事实上已经沦为一个山大王。

“太上陛下,今日一个禁军营指挥使叛逃降元,带走了整整五百兵马。”

“太上陛下,吏部侍郎周礼遇,携家人潜逃出山。”

一个个恶心的消息传到陈晃的耳中,陈晃从开始的愤怒,慢慢的变成了习以为常,如今更是麻木了。

“天将雨娘将嫁,随他去吧。”陈晃坐在一截树桩上,喝着一碗野鸡蘑菇汤。早年钟鸣鼎食的陈晃,如今才知道野味须在山中吃,才更加美味。

似乎,在他看来,什么营指挥使,什么吏部侍郎,都比不上这碗野鸡蘑菇汤。

“元军到哪了?”陈晃淡淡问道。

“听说,北边搜到西结山了。”陈光启回答。这个太尉如今也像个老人了。可其实他比陈晃还要年轻。

“春稻在收割了,可惜啊,那成了李洛和陈益稷的粮食。”陈晃眯着眼睛,“诸位爱卿,你们还有谁愿意离开,朕绝不阻拦。”

仅存的二十几个大臣,都是神色凄凉悱恻,看样子似乎是对陈晃不离不弃了。

“臣等誓死追随太上陛下,以图恢复!”

陈晃摇摇头,“倘若春稻在手,恢复大越不是不能。可如今,已经没有机会了。李洛和陈益稷狼狈为奸,就是不战死,也会被困死,饿死。”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第445、446节 平定安南…完美收官!

陈晃的意思是投降。

“今日,始知金银之无用也!”陈晃喝完野鸡蘑菇汤,指着简陋的行在,“那里有大越的国库,有朕的皇库,金银不下千万,珍宝无算。可如今,竟然全无用处。”

陈晃进山时,不但搜括了所有的存粮,还带走了国库和宫中皇库的金银珠宝,以及重要的图书典籍。

可金银珠宝虽多,却不能当饭吃,不能当盐用,反而成了累赘。

事实上,就算在山林捕猎、采野果、捉虫子吃,山中小朝廷也能坚持一段日子。起码两三个月,还是能坚持的。

然而,又有何益!

因为没有粮食,民心已散啊。怪就怪怎么那么不小心,让元军奸细烧了最后几万石粮食。要是这批粮食在,那如今就局面就会好得多。

明眼人都能看出,元军有大量熟悉丛林的土司蛮兵和越奸军,其战术又无法破解。如此一来,山中朝廷迟早要完,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晚降不如早降。

仅看隔三差五就有将领和官员潜逃降元这点,就明白等待山中朝廷的会是什么结局。

其他不说,就是最后一支禁军,因为缺粮也跑了几千人。乡军更不用说。

哪怕在丛林,这仗也打不下去了。

陈晃站起来,看着云遮雾绕的山岭,面带讥讽的说道“陈益稷做了监国,估摸还在等着忽必烈封他为安南国王。”

“真是愚不可及。元廷花了这么多钱粮兵马,前后三次南侵,怎么还会保留大越?必定是要废国设省了。”

“可笑陈益稷还做着大越之主的美梦。这样也好,虽保不住大越社稷,却能保住陈氏宗庙,不使祭祀断绝。”

众大臣听到陈晃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都是心中有数。

“诸卿,你们和皇帝都降了吧。带着金银珠宝出山,起码能保住性命和富贵。”

皇帝陈昑和仅存的文武大臣,立刻一起跪了下来。

“父皇,不能降啊!何至于此!”

“太上陛下三思,不能降啊!”

“太上陛下,微臣誓与大越共存亡,绝不言降!”

虽然众人都清楚如今山穷水尽,降元或许是唯一的出路,但乍听陈晃决定投降,还是第一时间劝止。

事实上,这不过是一个姿态罢了。君主要降,臣子竟不劝谏,于臣道礼仪不符。

“尔等无需多言,朕意决矣。诸卿辅佐朕多年,替朕分忧,如今还跟着朕颠沛流离,风餐露宿,朝不保夕,朕于心不忍。诸卿已尽臣节,就让朕尽尽君道,也算是朕对诸卿的回报吧。”陈晃不喜不悲的说道。

“父皇……”

“陛下……”

陈昑和众大臣忍不住放声大哭,悲恸无比。

陈晃的皇后宫妃,也都是哭声一片。

谁也不傻,都听出来太上陛下虽然决意让众人投降,可他自己却不会降,而是要殉国了。

尤其是那些后妃,哭声中都带着恐惧,她们…害怕殉葬!

“翰林待诏!拟旨!”

“太上陛下,微臣,微臣……”

“怎么,你敢抗旨?拟旨!”

“诺!”翰林待诏含泪准备笔墨。

陈晃闭着眼睛说道“罪臣,安南王晃,北向叩拜大皇帝陛下罪臣乖戾,以小邦忤上国,敢逞凶顽,擅作福威,辜负大皇帝仁爱之心,有伤陛下宽恕之道,乃劳天兵再三征伐,以致生灵涂炭,此臣晃之罪也……”

“……臣之罪,罪在不赦。今顿然醒悟,悔愧无极,非自裁谢罪,难赎臣愆。然臣之将死,其言也善。小邦之罪,罪在一人。斗胆恳请大皇帝陛下,赎他人之罪,千错万错,罪臣一人当之…以陛下之仁,纵无罪臣遗请,也必宽恕越臣,善待越人…”

陈晃一边说,众人听得一边哭泣,最后哭声惊天动地,振动山林。

这份给忽必烈的奏章写好,陈晃盖上安南国王的印玺,交给陈昑道“你记住,你也要写一份退位奏请。事已至此,你只能效仿瀛国公和东瀛郡公了。”

陈昑痛哭流涕的接过请罪奏章,“父皇,儿臣愿随父皇一起殉国!”

“痴儿,都说自古艰难唯一死,此言大谬也。死有何难,又有何惧。而留待有用之身,含羞苟活,忍辱负重才是真的难呐。”

陈晃叹息道。

陈昑心如刀绞,只是俯首哭泣。大越完了,陈氏社稷完了,父皇殉国之心坚如磐石。这将来之事,该当如何啊!

陈晃突然冷不丁低声问道“你可知武成帝是谁?”

武成帝?那不是慕容垂么?陈昑很快反应过来,小声道“儿臣明白父皇的意思了。”

父皇是让他效仿慕容垂侍奉苻坚故事啊。

“你知道就好。”陈晃拍拍儿子的肩膀,“你才弱冠之年,来日方长。天下之事,将来如何,唯天知之。”

陈晃说完,看着苍翠的大山,语气萧瑟的说道“大好南国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既然一别就难以相见,那朕就不别了,此处青山,正是朕埋骨之地。好冢,好冢啊。”

“太上陛下!”群臣都是泪落如雨,可谁也无法再劝。

陈晃看着几个梨花带雨的宫妃,幽幽说道“此处寂寞,你们几个,就在此与朕千古相随吧。”

几个宫妃一听,顿时眼前一黑,吓得晕了过去。

三日后的五月二十四,陈晃沐浴之后,敬告天地祖宗,然后自缢于一株樟树之上。

除了殉葬的几个宫妃,还有五个大臣一起自缢而死,追随陈晃殉国。

…………

至元二十年五月二十九,陈晃自杀殉国后五天,办理完丧事的陈昑,带领几十个文武大臣,以及仅剩的五千多一脸菜色的兵马,来到山外。

已经投降元军的安南地方官,立刻如临大敌。在得知故主打算出山降元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六月二日,陈昑一行来到古礼城,驾着象征投降礼仪的素车白马,带着金银珠宝,正式投降元廷。

征南大将军李洛,安南监国陈益稷,得到消息后一起出城受降。

李洛知道安南君臣早晚投降,却没想到这么快。看来,陈晃倒是个明白人。

站在安南君臣的立场,局面恶化到这种地步,的确晚降不如早降。早降还能有三分体面,要是晚了,可不好说了。要是被叛变的部将抓了投降,那面子就丢大了。

陈昑君臣看到古礼城感慨万千,不胜唏嘘。仅仅两个月前,他们还是这里的主人。可是现在,已经鸠占鹊巢,物是人非了。

而陈益稷看见陈昑,也不禁心生得意。

大侄子,你们父子抢了本属于我的皇位,现在如何呢?你父皇畏罪自杀,而你成了阶下囚。

真是世事难料啊。

陈昑君臣看都不看面有得色的陈益稷,而是直接对李洛下拜。

“罪臣陈昑,向大皇帝陛下请罪!请大将军代为禀明圣主!我安南,自此降矣……”

不久之前还是六百万安南人之主的陈昑,此时拜倒在城外尘埃中,身子微微颤抖。他高高举着象征人主权柄的印玺,以及册簿,神色恭敬。

“大皇帝必知尔诚!”李洛大声说道,“是否加罪尔等,尚待大皇帝圣裁,旨意未到之前,尔等须以待罪之身,暂且羁押。国主可有异议?”

陈昑道“请大将军转奏大皇帝,陈昑并无异议,只待圣裁!”

没营养的场面话结束后,安南君臣一起被暂时软禁在军营,而五千兵马也被缴械。安南君臣携带的金银珠宝,全部被元军收缴。

陈昑君臣正式投降,意味着元军征南终于大获全胜。

安南…平矣!

当天,李洛就写奏章给元廷,禀报安南君臣投降之事,奏明安南已经平定,陈晃已死,陈昑已降。

虽然安南平定,但安南百姓反心犹在,而南征大军伤亡过半,恳请朝廷抽调湖广,云南等南方兵马五万,以十几万大军镇守安南,如此三五年之后,方可无虞。

第二,恳请朝廷速派大臣担任交州行省平章政事。

第三,奏请改占婆为象州,设立象州行省,派大臣担任平章政事。并驻军五万镇守。

第四,请示是否押解安南君臣回大都献俘。

第五…

李洛的奏章可以说完全就是一份建议书,趁着南征大胜,他说话有分量的机会,他完全把自己对安南和占婆的谋划,借元廷的手来打基础。

一举废除两国,设立两省,还废除占婆的婆罗门教等等,当真是指点天下,一言而南国重。

做将军做到李洛这种地步,其实也算异数了。

作为南征大胜的李洛,他有资格提出这些条陈。只要不离谱,元廷应该会准奏。

此时已经六月,春稻全部收割完毕。

李洛毫不客气的逼着安南傀儡朝廷,以犒劳将士,输送军粮为名,拿走了六百万石粮食,李洛个人就得到两百万石粮食。

收缴的越国金银珠宝,也全部被元军将领瓜分。李洛分到了价值三百多万两的金银。

元军俘虏的奴隶十余万,李洛就分了两万多人。

只要是没死,上到将领下到军士,人人都发了财。就是土司蛮兵,也都得到了金银,粮食和女人。

皆大欢喜。

至于战死的战友袍泽,对不住,早忘记了。

写完奏章,李洛一个人躲在屋子里盘算征讨安南的收获。

不算不知道,一算真是吓一大跳。

南征不到五个月,在安南和占婆两地,他竟然得到超过千万两白银的金银,奴隶五六万,最重要的粮食也搞到了六百多万石。

还挖了四千多党项骑兵,六千契丹骑兵,六千女真骑兵。

战马超过万匹。

大象数百头。水牛上万头,骡马数万。

各种大小船只上千艘。朱清张瑄的海运船队,湖广水师残部,安南水师,占婆水师,以及中南半岛的所有商船,不是沉没,就是落入李洛手里。

除此之外,还有数不清的象牙,犀角,香料等货物。

你想想看,安南和占婆两个国家都亡了,而李洛是获利最大的幕后之人,你说他得了多少好处?

根本就难以评估。

元军在明,唐军在暗,几个月下来一边打仗一边抢东西,收获怎么可能不吓人?

盘算过之后,李洛已经麻木了。

我尼玛,发财发的如此凶残,会不会遭天谴啊?

经过这几个月的操作,唐国大发横财,已经有了大举起兵的资本。

但是,李洛仍然没有放过安南。

这个男人…还不放过!

“摄政大将军到!”六月六日,监国陈益稷正在朝议,李洛就再次带着大队亲卫进宫。

陈益稷越来越觉得李洛面目可耻了。他近来每次看见李洛,都恨不得一脚踹过去。

你不是要向大皇帝举荐我做新王么?

这都多久了?连陈晃父子都死的死降的降了,进山的百姓都返乡耕种当顺民了,怎么我的王位还没有下来?

而且,你一点权力都不给我,粮食拿走大半,金银几乎全拿走,兵权丝毫不放…完全就把我当成了棋子!

陈益稷志大才疏,利令智昏不假,但终究不是笨蛋。这么久得不到王位敕封的旨意,他心里隐隐明白被李洛耍了。

搞得不好,监国就已经是他这辈子最高的位置了,还不知道能当几天。

虽然陈益稷越来越讨厌李洛,可如今李洛才是安南真正的王,他就算再不满,也只能心里暗骂罢了。哪里敢表现出丝毫不满?

“大将军……”陈益稷强笑着站起来问好。

傀儡朝廷的大臣们,也讨好的施礼问安。

李洛大喇喇的坐下来,笑吟吟的说道“监国今日又议论什么大事?”

大事?我还有权力议论大事?陈益稷听了这话简直不要太郁闷。

“大将军说笑了,我等哪有什么大事要议论。”陈益稷敷衍的说道。

他的确没议论大事,之所以天天朝议,无非是喜欢坐朝议事的感觉罢了。

只有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面的大臣出列奏事时,他才感到最痛快。那种似乎掌控一切的感觉,是那么真切,完全不像是在梦中。

李洛笑道“监国,诸位,本帅倒是有件大事,要和你们议一议。这也是大都朝廷的意思。”

陈益稷等人顿时紧张起来,他们突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敢问…是何大事?”陈益稷有点忐忑的问道。

“也不是太大不了的事。”李洛的笑容还是很和煦,却让陈益稷有点发毛。

李洛站起来,手抚剑柄在大殿上旁若无人的踱着步子,一边说道“朝中有人看了《大越史记》,很是不满。说安南如此修史,更彰自立不臣之心。”

听到李洛突然提到《大越史记》,陈益稷等人立刻脸色难看起来。

李洛为何要提到《大越史记》?

《大越史记》,是陈太宗时期,仿效《史记》编写的安南史书,记载了赵佗到李朝一千多年的历史,面世不过二十年,但影响已经不小。

李洛清楚,《大越史记》是完全站在安南国的立场编写的史书,是安南独立的文化工程。就和后世某岛要搞岛史是一样的目的。

用后世的话说,《大越史记》是越独史观的产物,是文化越独的产物。

《大越史记》的修成,标志着安南在历史文化上的彻底独立,是更深层次的独立。

从此以后,安南人在心理上渐渐不再以中原人自居。

所以,李洛绝对不会允许《大越史记》的存在。

“《大越史记》颇多不臣之论,自绝于天朝之心,毫不掩饰,真正岂有此理!”李洛毫不客气的剑指《大越史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大越者何也?以书中之论,是何居心?此等僭越之举,至天朝于何地?如此肺腑,岂能不诛!”

“此书真真大逆不道,丧心病狂!”李洛的神色越来越冷厉了。

“是以,这敢称《大越史记》之书,必要禁绝之,不许一本流传,私藏。违者,以图谋不轨论处,绝不姑息!”

“即日起,所有《大越史记》一体焚毁。雕版毁弃,严禁再版。违者处斩!”

李洛的一番话,说的陈益稷等人心中冰冷。

李洛,竟然要毁掉《大越史记》!

这是要挖越人的根本啊。

可是,他们如何敢阻止?拿什么阻止?又有什么理由阻止?

陈益稷一万个不愿焚毁《大越史记》,所以没有立刻表示拥护李洛的命令。

“怎么?监国,本帅代表朝廷,禁绝焚毁《大越史记》,难道监国有所异议?”李洛似笑非笑的对陈益稷说道。

任谁都能听出,和男人语气中的阴冷之意。

陈益稷一个激灵,赶紧说道“不不,大将军误会了。《大越史记》既然有违臣道,那就,那就禁绝焚毁便是。”

李洛笑道“那就请监国下令吧。先把古礼城和升龙城皇宫库藏的《大越史记》雕版烧了,再烧史书,再下令收缴,最后全部焚毁。”

陈益稷快要哭了,带着哭腔说道“大将军所言极是,正是如此。”

然而,李洛的事还没完,又剑指安南自己发明的“喃字”。

喃字是什么?就是安南人自己创造的汉字,算是另类汉字。喃字本质上属于新造汉字。但喃字虽然出现,还并不流行。

虽然喃字目前只是小范围使用,而且主要在民间使用,又是汉字的分支,但李洛绝对不允许喃字出现。

“此类喃字,生捏硬造,不成体统,一律废黜!敢用喃字者,以亵渎先贤惩处!”

李洛不容置疑的下令。

而陈益稷不得不一一照办,不敢有丝毫违拗。

到了六月十五日,整个安南所有的《大越史记》,包括雕版,都被付之一炬。当年陈太宗组织大量人力花费十年之功编写的《大越史记》,毁于一旦。

当然,这一切都是陈益稷下令干的。

焚书这样的污点,李洛才不会沾。

六月十八,李洛派人请来的“大海商”们,终于到了。

这些“大海商”,是来收购粮食的。

元军将士们分到的数百万石粮食,全部以一半的市场价格卖给了几个色目“大海商”。

粮食虽然好,但不好带回去,自己又吃不完,当然是卖出去换钱最好了。

大将军真是体贴下属啊。不但让大家分了粮食,还为大家找买主。虽然只有半价,那也很划算了。反正粮食都是战利品。

如此一来,李洛花了二百万两银子,吃下了元军将士手里的四百万石粮食。当然,他自己分的两百万石粮食,也“卖”给了“大海商”。

之后,李洛又通过“大海商”,买了元军将士的一万多奴隶。

等到几个“大海商”的船队满载着粮食和奴隶离开,李洛才松了口气。

东西终于全部到手了。

他最担心的粮食,够用了!

六月二十二,李洛终于接到忽必烈的圣旨。

圣旨令李洛押解安南君臣,回国进京献俘。安南的军政大事,全部交给来传达圣旨的中书省左丞要束木。

要束木已经是中书省左丞,却被派到新平定的安南做平章政事,显然元廷很重视安南。

从这一刻起,李洛就不再负责安南的军政大事了。他终于就可以抽身了。

完美收官!

除了让李洛回京献俘之外,元廷还给了陈益稷圣旨。

给陈益稷的圣旨说,废除安南国号,废安南朝廷,改为交州行省…陈益稷封为交州王,随同征南大将军李洛回京面圣…

一同接旨的陈益稷,听到圣旨的内容,顿时脸色惨白如纸。

元廷竟然废了安南国号和朝廷!变成了交州行省!

他封了个轻飘飘的交州王,一个爵位而已!

也就是说,安南的大权,将被元廷新派的平章政事要束木掌管。

朝廷,将会被平章衙门取代。

而他陈益稷,和安南大权不再有丝毫关系。

连傀儡,都不是了!

即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巨大的失落袭来,陈益稷还是有点恍惚。

大越,就这么没了?

都跟他,没关系了?

陈益稷忽然眼前一黑,竟然晕了过去。

“监国…”几个安南大臣见到陈益稷晕倒,赶紧将他扶起来。

李洛听了立刻更正道“诸位,你们如今也是大元的臣子,这监国不能再叫了,该叫交州王才对。”

要束木笑道“墨尔根拔都说的不错,这监国不能再用了。”

李洛请要束木到仁寿宫,谈论了很久,接着又升帐最后一次军议,将兵权转交给要束木。

“要束木官人,这交州行省,就交给你了。”李洛和要束木交接完一切事物,就准备押解安南君臣回大都。

“墨尔根拔都又立灭国之功,真是大元名将。大汗十分高兴,本堂就先给墨尔根拔都道喜了!”

要束木虽然是大根角的蒙古贵人,但对李洛很客气。

两人探讨完安南之事,李洛就准备第二天离开。

可就在晚上,李洛接到一个来自海东的巨大惊喜。

崔秀宁,已于七天前的六月十五,生了!

而且,竟然还是很稀罕的龙凤胎!

李洛得到消息,把自己关在房间,足足笑了半天才出来。

这男人归心似箭,他一天也不想再在安南待下去了。

“传令,连夜出发!”

ps啥也不说了,求大家继续吃支持我。写了近一个月的的安南,终于结束了。主角是满载而归,我是身心两累。但有大家陪伴,还是苦中有乐,蟹蟹支持!

第447、448节 有此利器,我唐如虎添翼!

听说李洛连夜要走,诸将全部赶来送行,对李洛当真是依依不舍。

不知道李洛起兵反元时,他们又会作何感想。估计第一反应是不信吧。

李洛抽调三千兵马,押解着安南君臣以及陈氏宗室和宫妃等一千余人,在黄江码头乘坐福建水师战船,直入大安海口。

李洛刚离开安南,元廷派往占婆的官员就到了。原本看占婆无人管辖而打算趁火打劫的真腊王国(柬埔寨),见元廷来人,立刻缩了回去,生怕成为元廷下一个灭国对象。

至此,在李洛的推动下,元廷雷厉风行的设置了交州和象州两个新行省,开疆拓土千里,纳民七百多万。

南洋诸国无不战战兢兢,第一时间就争先恐后的派使者带着重礼去大都纳贡。

六天后,李洛的船队到了闽海海域,他虽然很是思念崔秀宁母子,却只能“过家门而不入”,径自北上。

李洛站在甲板上看着海东的方向,心中踏实无比,快意满怀。

他在安南几个月,每隔十天半月就会收到海东的消息,最担心的就是崔秀宁这个产妇,好在每次都是平安无事。不然他也无心留在安南打仗。

现在终于彻底放心了。可惜还是没能赶上崔秀宁生产。

他是三个孩子的爸爸了啊。

三个!

就问你服不服。

这一下子就多了一对儿女啊。三个孩子孝敬着他一个,这福气还小么?

不小了。

还有,秀宁怎么能生出龙凤胎?这也太厉害了吧。

不对,是我厉害。

哈哈哈。

李洛真的很想放声大笑。

而和他同一艘船的陈益稷,却想放声大哭。

百年修的同船渡,奈何同船不同命。

自从封了有名无实的交州王,陈益稷彻底成了孤家寡人。就是之前他当监国时围绕着他的大臣,此时也不见了踪影。

而跟随陈昑投降的越国大臣,更是无人理睬他,而且人人把对他的鄙视挂在脸上。

真的好尴尬啊。

幸好,李洛还偶尔和他说说话。

“大将军,在下可谓是一无所有,到了大都,还请大将军看顾啊。”陈益稷来到甲板上,语带哀怨的说道。

“一无所有?交州王何出此言?”李洛装出不解之意,“你可是大皇帝敕封的交州王啊,本帅也只是个郡公而已。交州王贵为王爵,如何是一无所有呢?”

陈益稷恨不得一脚踢死这个征南大将军。交州王?那算个屁!不过是个吉祥物罢了。我巴巴上杆子主动投降,难道就是为了这个空筒子王爵?那我昭国王做的好好的,何必含羞忍辱的投效?

陈益稷心里愤怒,却不敢反驳。要不然,估计下场更惨。

他只能嗯啊两声,敷衍的对李洛拱拱手,赌气的躲进船舱不出来了。

李洛看着陈益稷的背影,忍不住笑了。

这背影…好像一条狗啊。

……………

海东,洛宁城。

经过数万日国奴隶近两年的艰苦修建,占地方圆六里的洛宁城,终于完工。

唐公府、官衙、街市、仓库、道宫、官邸等所有建筑,都被圈在了洛宁城中。

洛宁城墙高近三丈,长宽各六里,城中可住七八万人,拿到中原,也算是中型城池了。

洛宁城竣工,意味着唐国拥有了第一座城池。

洛宁城不光是唐国的都城,也是洛宁郡的郡守衙门所在。如今,城中已经有两三万人口,而且每天都在增加。

洛宁城虽然不大,设计却很是不凡。比如特有的公厕,四通八达的下水道,专供行人行走的人行道,专供马车行走的马路,还有种植在路边的林荫道,花圃,以及遍布全城的垃圾箱。

甚至,大路上每隔十丈,就有一对灯笼。晚上在城中夜行,也能看见路。

洛宁城最中间是唐公府和各官署,再是官邸区和道宫区,最外面是街市和民居区。民居区共分为二十四坊,各设置坊长管辖。每坊还设置警士所一个,管理治安。

为了防火和治安,各坊绝不相通,而是有坊墙阻隔。

城池竣工之后,崔秀宁将四个近卫旅中的两个调入城中,守卫唐公府和各官署。每月一轮换。

而唐军主力的几个大营,距离洛宁城全部在二十里之内。水师大营所在的洛宁港,距离洛宁城更是只有七八里。

唐国七成兵马,都集中在洛宁城附近。大部分的宪兵,警士,特务也都在这个区域。

可谓固若金汤。

此时的唐公府,崔秀宁正在主持生产后的第一次大朝。

一胎生了一对儿女,比生出双胞胎更让她惊喜。整个唐国上下,也都认为是大大的吉兆。要知道,几百个女子中,才有一人可能生出龙凤胎啊。

这一对粉妆玉琢的儿女出来,不但唐国的军心民心更加稳固,摄政夫人的威望也更加增长。

原本怂恿外戚崔氏兄弟劝谏唐君纳妾的官员,立刻偃旗息鼓了。起码在这个时候,他们不敢再替李洛着急纳妾。

虽然刚刚生产不久,还是龙凤胎,但崔秀宁的恢复很快,短短几天便精神抖擞,雷厉风行,显然体质远超一般女子。

此时,崔秀宁正在听林必举奏事,她看上去容光焕发,面带微笑,显然心情很不错。

也难怪,换了任何一个上位者,听到林必举的汇报,只怕心情都坏不了。

“……截止最后一批运输船回来,统计数月所获,共计收获黄金二十七万四千余两,白银五百八十二万余两,共折银八百五十万两…”

“…占婆国得粮二百万石,安南长安仓得粮二百万石,君上分粮二百多万石,购买元军之粮四百万石。共计得粮一千零二十万石…”

“…其他诸如香料、象牙、犀角、牛皮、珠宝等物难以估算,大概折银三到五百万两…而牛马,大象等牲口,也折银上百万两。”

“还有占婆安南男女青壮七万多口,男子用来做苦力,替军田代耕。女子可以配给军士为妻。”

随着林必举报出最后的统计数据,崔秀宁固然心中欢喜,满殿文武大臣,也都是喜气洋洋。

就是新加入唐国,已经被任命为旅帅的女真将领石抹怀德和党项将领李忆,都露出喜色。只有契丹将领耶律忠节,神色比较寡淡。

众人都想,君上在明面攻打安南,夫人在暗地攻打占婆,这一明一暗相互配合,几个月下去竟然捞了这么多钱粮,真是天大的横财啊。

由于唐国完全靠打仗赚钱发迹,所以唐国官员的思维和宋朝官员完全不同。打仗开源几乎成了唐国官员的共识。就算秀才出身的文官,如今也认为这对外战争要是利用的好,不但不会烧钱,还会赚钱。

要是不打仗,光靠唐国自身的税收,就是十年八年,也难以攒下起兵夺天下的钱粮啊。

林必举最后说道“所有钱粮,全部登记造册。新修建的洛宁仓全部装满都放不下一千万石粮食,微臣只好下令再修炼两个大粮仓。”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林必举作为政务上卿,底气也足了很多。

要知道,每年江浙运往大都的漕粮,也不过一千多万石啊。唐国这次得到的粮食,快赶上大都一年的漕粮了。

“好。钱粮的事就先说到这里。郑和,水师的斩获也说说吧。”崔秀宁对远洋舰队司令官郑和说道。

所有情况,她当然早就知道。之所以让郑和说,其实不是给她听,而是给满朝官员听。算是公报程序。

郑和出列道“启禀夫人,战船共缴获四百三十多艘,运输船八百多艘,其中大半是朱清张瑄的海运漕粮船。小半是占婆和安南商船。如今,我唐拥有大小船只两千四百余艘。可一次运载十几万大军加十几万大军一年的补给。”

文武官员们早就心中有数,并没有太多惊讶。可石抹怀德和李忆,却对唐国的水师之前暗暗咋舌,同时露出喜色。

就算元廷征日前,水师没有大损时,也没有这么多船啊。

而契丹将领耶律忠节,虽然惊讶,却并无喜悦之色。他不知道的是,他的表情一丝不落的全部被崔秀宁收入眼中。

看来,耶律忠节来海东一个月,仍然没有真心归顺。特务们回报他并无不轨言行,估计只是他不敢而已。

散朝之后,百官离开,崔秀宁却留下文天祥,专门探讨一下三个降将之事。

“文先生请坐吧。先生觉得,这三个降将如何?”崔秀宁问道,一边让石珊瑚给文天祥端来一杯酸梅汤解暑。

因为尊重文天祥,唐国上下包括李洛夫妇,对文天祥从来都是称先生而不名,连官职都不叫。

文天祥说道“禀奏夫人,党项军李忆所部四千二百余人,来海东两月,看起来应该是诚心归顺了,并无作乱苗头。”

“党项军李忆是西夏宗室,连他的姓氏,都是大唐所赐。而西夏李氏也曾是大唐定难军节度使。与大唐多少有点渊源。而且党项军对蒙元并未好感,加上已无出路,诚心归顺理所当然。”

“女真军嘛…太公出面后,石抹怀德就认了这个舅舅,六千女真军立刻毫不犹豫表态效忠,比起党项军,更加可靠。石抹怀德还送了公子一块玉佩,太公让公子叫他表伯,他也很是高兴。”

“就是契丹军有点麻烦。萧北虽然是契丹人,但耶律忠节却并不买账。契丹人在大唐时,就多次反叛,还随安禄山造反。不过,耶律忠节目前也算安静,但并无党项军可靠,更别说女真军了。按说,他受蒙古将领排挤,不为元廷信任,不该如此才是。”

崔秀宁道“文先生说的很是。耶律忠节并没有真心归顺,只是无奈罢了。他知道凭他六千兵马,根本翻不起浪。不过,此人倒也算有理由,品性使然。”

“哦?夫人看出什么了?”文天祥有点疑惑。

崔秀宁道“此人性格非常耿直,爱憎分明。曾说大丈夫处事,信义为先,堂堂正正。就连他的名字,也叫忠节。”

说白了,就是所谓的道德洁癖。难听的说,就是一根筋,死脑筋,不愿变通。

文天祥笑道“臣明白了。耶律忠节觉得君上的做法,有失光明正大,所以心怀不满。”

他说的还算委婉了。但意思其实就是耶律忠节瞧不起李洛的阴谋手段,瞧不起李洛的人品,这才不愿意真心归附。

崔秀宁点点头,文天祥没有说错。根据耶律忠节的性格分析,他应该就是这么想的。

而且耶律忠节估计对整个唐国君臣都鄙视上了。他必定认为,一国君臣联合行此卑鄙手段,真是没有一国气象,行事做派上不了台面。

“文先生德高望重,海内敬仰。所以我想请文先生出面,和耶律忠节深谈一番。六千契丹骑兵,都是精于骑射,若不能为我唐所用,就太可惜了。”崔秀宁道。

文天祥苦笑道“夫人谬赞,臣愧不敢当。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但君上未归,臣就试试。哎,此事,估计多半还是要着落在君上身上。”

崔秀宁点点头,也认为解铃还须系铃人。但她不想李洛回来还为此事烦恼,打算请文天祥出面,然后她自己亲自出面,化解耶律忠节心中的芥蒂。

送走了文天祥,崔秀宁回到内宅,第一时间就给一对儿女喂奶。

想到喂两个孩子,她就有点头疼。

“夫人,二公子和大娘子都饿了。”崔秀宁一回到内宅,就听到两个孩子在哇哇大哭,侍女们则是一脸惊慌。

为何不请乳母?而是要亲力亲为?

因为一来她不放心。二来…胀的难受啊。(非本人经验)

你说咋办?

果然,两个孩子一吃上,就不哭了。

这两个孩子,儿子是大,女儿是小。女儿比儿子只晚了几分钟,就成了妹妹。

名字,李洛已经取好派人送回来了。因为李征的名字是双人旁,所以两个孩子的名字也用双人旁。儿子叫李律。女儿叫李微。

李洛为了弥补自己生产时不在身边的遗憾,这次干脆直接给了两个孩子封号。李律封扬州牧,泾阳县伯。封女儿李微为长安县主。

李律成了唐国唯一封伯的人,而李微成为继洛宁县主李沅之后的第二个县主。

“娘亲。”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已经快一岁半的李征,迈着小腿蹒跚着来到崔秀宁面前,他后面还跟着一只黑狐。

李征除了会叫人,已经会简单的说点短句了。

见到娘亲没空理他,雍州牧、唐国世子毫不哭闹,他拿起茶几上的一块海东产的蜜饯,递给那只黑狐。

“小黑,给。”小男人伸出小手,“小黑,吃。”

但是,黑狐狸对蜜饯完全不理不睬,它的脑袋偏向一边,舔着自己黑缎子般的皮毛。

雍州牧见狐狸也不搭理自己,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吃着蜜饯。

等到小东西吃完,又满脸兴趣的看娘亲喂奶。

“娘亲…抱。”一双黑宝石般的眼睛很无辜的瞪着崔秀宁,小东西还张开藕芽般的小胳膊。

崔秀宁此时才知道孩子多的烦恼了。

女人将两个吃饱睡熟的孩子交给侍女,又抱起李征,在小脸蛋上亲了一口,“儿子啊,这是谁给你的?”她拿起李征胸口挂的一块虎头玉佩。

李征对崔秀宁的的问题有点懵然,崔秀宁循循善诱、不厌其烦的说了几遍,李征才偏着脑袋,想起一个词。

“表伯,给。”小男人说出三个字。

崔秀宁顿时笑靥如花,“哎呀,原来表伯给的啊。”

李征见娘亲这么高兴,也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他说的表叔,自然是新加入唐国的女真将领石抹怀德了。石抹怀德的母亲是金国公主,也就是太公颜铎之妹,当然是颜铎的外甥。李洛是颜铎义子,那两人就是表兄弟了。

崔秀宁母子正在玩耍,忽然“庶务书令”颜婵儿进来禀告道“夫人,造匠处禀报,十斤弹炮的铁胎铜体造成了,已经施放百次,并未炸膛。他们请夫人去观看。”

崔秀宁立刻站起来,让侍女将李征带到太公院,然后出府坐上马车,往洛宁城东门外的火器靶场而去。

一路上,城中百姓看到崔秀宁的马车纷纷避让,跪伏在街道两边,很是恭敬。

崔秀宁不想扰民,也就没有下车。她看到一日比一日繁华的市井街道,以及花园式的古典城池,心中有种难以言喻的幸福感。

这是她和李洛创造的城市,它叫洛宁城。

洛宁城的名字,必将传遍天下。

石珊瑚带着数十个侍卫,护卫着崔秀宁的马车,来到城东十里外的一座山谷。

“轰隆!”

一阵巨大的声响传来,山谷中升起一顾硝烟,崔秀宁还没到,就闻到那种熟悉的硝烟味。

进了山谷,发现火器旅的将领,匠造处的官员,都在山谷中。

不远处,一字排开三门海碗粗的崭新火炮。炮口还冒着烟。而近两里外的几座土堆,已经被炸平。整个山谷都是硝烟的气味。

“夫人驾到!”

山谷口站岗的卫兵,看到崔秀宁的马车,立刻大声通报。

众人立刻跪拜行礼“见过夫人!”

崔秀宁一身红色玄甲的下了马车,还戴了凤翅盔。她还是很小心的,来观看火器演示,一般都会穿甲。

今天这么热,她都坚持穿甲。

万一炸膛出了事咋办?她可是三个孩子的母亲。

“诸位快请免礼!这么热的天,可真是难为你们了!”崔秀宁满面春风的下车,“珊瑚,你们将冰镇酸梅汤和冰镇西瓜搬下来,给大家解解暑。”

“诺!”石珊瑚等人立刻将携带的冷饮瓜果搬下来,一一分送到火器旅将领和匠造处匠师手中。

这些冰,当然是崔秀宁用硝制作的。海东冬天也极少有冰,李洛不懂用硝制冰,要不是她还记得这个法子,海东根本就吃不到冰镇饮料。

“谢夫人赏赐!”众人是又感动又高兴。海东这么热,这六月天里能吃到冰,那可真是了不得了。一般人,做梦都别想。

他们不知道夫人哪来的冰,但夫人就是夫人,有冰也不奇怪。

顾铠没敢立刻享用冷饮,而是上前汇报到“启禀夫人…”

崔秀宁穿着甲,自己已经汗流浃背,却笑盈盈的说道“先不用急着说事,顾卿解解暑再说吧。”

这也是崔秀宁和李洛的风格差异之处。李洛面对属下,从来就是有事说事,上来就直奔主题。崔秀宁不同,面对下属先是嘘寒问暖,给吃给喝,然后再说事。

等到众人用完冰镇酸梅汤,顾凯这才禀报起来。

“夫人,三门铁芯铜体炮,已经各放百发,并无炸膛,也无开裂。微臣以为,可以大量铸造了!”

崔秀宁道“威力如何?”

“即刻为夫人演示施放!”顾凯道,“王团总,放炮!”

火器旅的团总王坚喝道“各就——位!装填丹药!”

每门火炮配置五个操作炮手,此时装药的装药,装药的装药,还有调整炮口瞄准,以及安装引火线,还有人压紧弹药。

这些操作步骤,都是崔秀宁设定好的规范动作。已经令火器旅训练了很久。现在看炮手的操炮,都是干脆利落,动作迅捷规范,崔秀宁很是满意。

崔秀宁在心里掐着时间,在掐到大概一分钟时,已经全部准备完毕。

王坚猛的一挥令旗,“点火——放!”

“兹兹…”

三门火炮引线被同时点燃,紧接着只见火光一闪,白烟乍现,随即“轰”的一声巨响,比拳头还大的铁蛋飞出炮口,呼啸着轰向近近两里外的土墩。

“轰!”远处的三个土墩,有一个被轰的土石飞扬,被轰塌了大半。另外两个土墩没有被击中,但附近的地面也被轰出一条长槽。

显然,威力的确够惊人了。崔秀宁算过,大概三分钟能击发两次,这速度很不慢了。命中率超过百分之三十,也不低了。

“好!”崔秀宁很是满意,“不错,顾卿和各位匠师辛苦了,记大功一次!”

顾铠说道“这等利器,本就是夫人的章程法子,又亲手指点,耗费一年,这才铸造出来。臣等并无功劳,安敢贪天之功?”

崔秀宁笑道“顾卿这话就不对了。火器的确是我的章程法子,但造出火器,不断检验的却是你们,这就是大功。”

王坚突然一身铁甲的下拜道“末将为君上为夫人贺喜!有此等利器在手,我唐必定如虎添翼,所向披靡!”

崔秀宁道“火器虽利,但又有其短,未必就能稳赢蒙元铁骑。还是不能太过依仗,敢和元军白刃相搏,刀枪见红,才是真勇士。”

王坚道“夫人所言极是,末将铭记在心!”

崔秀宁穿着盔甲,热的里面全是汗水,她也不想再待了,又看了一遍施放,就下令全力量产。

最后,崔秀宁又下了一道命令试制十八斤弹重型火炮!

ps十斤弹火炮开始量产,意味着唐军的攻坚能力大幅提高了。蟹蟹支持,有票的投给我啊,呜呜。

第449、450节 大汗说了,安南已亡!

第二天,文天祥和耶律忠节深谈之后,耶律忠节虽然有所触动,但似乎仍未完全释怀。

崔秀宁只好亲自出面,召他入社主堂,再和他谈谈。

“末将耶律忠节,见过夫人。”耶律忠节来到社主堂,有点不情不愿的向崔秀宁下拜。

在占婆被唐军埋伏投降后,他还以为投降的是宋军。他本来就对蒙元没有好感,替蒙元打仗也不过是为了族人生存,纯属无奈。替宋军效力,不是不可以。

可当知道对方不是宋军,而是什么唐军,唐国君上就是他敬仰的征南大将军李洛时,耶律忠节终于愤怒了。

他感觉受到了大将军的出卖和愚弄。李洛留给他的良好印象,立刻一落千丈。

他又不傻,前后一想,如何不知道是个天大的局?大将军李洛如此行事,难道不是个表里不一、虚伪狡诈的奸雄么?

你要反元,就光明正大的反,轰轰烈烈的干,不成功便成仁,在天下百姓眼里,还是个大大的英雄豪杰。

可你倒好,假冒高丽世族,蒙蔽元廷以图方便,这也就算了。可却谋取元廷高官,假借元廷之手谋取私利,暗行反元之事,如此做派,那后世青史昭昭,你该怎么说?

就算你夺了天下,可你毕竟做过元廷的重臣,受过元廷的爵位封号,这又怎么说?

你为人不择手段,全无信义可言,虽然本事了得,但多半只能共患难不能共富贵,乃是勾践刘邦之流。为你效力,估计就是兔死狗烹的下场。

耶律忠节之所以没有反抗,只不过是顾忌六千族人的性命,只能暂时隐忍。但他对曾经敬仰的李洛,却已经没了信任。

李洛是金国代王完颜铎的义子,也算石抹怀德的表弟。石抹怀德当然可以为李洛效力,但他耶律忠节,有何理由替这种人卖命?

虽然文天祥和他谈了很多,让他对李洛的反感有所淡化,但他还是感到膈应。

这次唐国摄政夫人召见他,他也猜到是为了何事,所以心生抵触。

“耶律将军免礼。”崔秀宁温言笑道,让石珊瑚取来冰镇瓜果,赏赐给耶律忠节。

“谢夫人。”耶律忠节淡淡说道,没有用冰镇瓜果。

崔秀宁道“听说耶律将军是辽德宗七世孙?”辽德宗是耶律大石,崔秀宁这个历史菜鸟本来不知道,她还是听文天祥说的。

耶律忠节听崔秀宁提到耶律大石,不禁流出敬仰之色,回道“好教夫人知道,末将正是德宗七世孙。”

崔秀宁点头,“真是英雄之后。耶律将军出身西域吧?那里还有族人么?”

耶律忠节道“末将的确出生西域。大辽(西辽)亡后,族人大多随蒙古军队西征打头阵,很多都死在极西之地。如今的大辽故地,已经没有多少族人了。”

崔秀宁心中有数,没有多少,说明还是有一些的。

崔秀宁没有再说话,而是取出一份信,这是她伪造李洛的笔迹,以李洛的口吻,炮制出来的一封信。

崔秀宁的书法本来很差,也就是这几年当摄政夫人,为了不让属下笑话她的字,这才下功夫练了几年,到现在也只能说是差强人意,算是书法入门。

可李洛的书法却很有火候,已算一代书家。本来,以崔秀宁的书**底,要模仿他的笔迹,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然而由于崔秀宁练习书法没有字帖,所以就一直以李洛的书法为范本练习。如果说李洛学的是董书,那么崔秀宁学的就是“李书”。

在书法上,她妥妥是自己老公的学生。

所以,反复临摹多次,终于勉强模仿出一封有七八分相似的李洛笔迹。

这封信,倘若是熟悉李洛笔迹,且又精通书法的人,一定会看出是伪造的。

但糊弄对李洛笔迹不熟,本人也不通书法的耶律忠节,已经足够了。

“你看看这封信吧。”崔秀宁将信交给耶律忠节。她相信耶律忠节不可能识破。

耶律忠节打开信,觉得笔迹有点熟悉,马上就想起来,大将军发布军令的文书,好像就是这种字体。他不通书法不假,但不会没有记性。

那这肯定是李洛的亲笔信了。

耶律忠节一看信,就不得不心生惭愧。

信上写的是

“…吾不虑怀德。怀德乃太公之甥,吾之表亲,以情度之,必归我唐。吾所虑者,忠节也。”

“忠节宽厚君子,方正重信,是以吾重其德,征南多有看顾。忠节虽来,或恐误解吾心,以其信义所秉,多半不耻吾行,遑论君臣相契也。”

“若其不降,夫人万勿相逼。吾为天下故,失信于元廷,本忍辱负重,无奈逞以阴谋。安能戕害君子,复失义于英雄?吾之行事,宁负少数人,不负天下人。吾心皎皎,唯夫人知之,他人何言,青史何言,千唾万骂,奈之何也。”

“忠节乃吾袍泽也。契丹男儿,亦我华夏赤子。若其不降,一不可杀,二不可辱,而伤吾义。夫人可编其部为民,赏以田亩,赐安南女子为妻,落户为农,视于汉人同等,安居乐业,令其衣食无忧…”

也难为崔秀宁了,要不是这几年文言文有进步,她还真模仿不了李洛的口吻。

这封信,千叮万嘱就是一个意思,无论耶律忠节降于不降,都不要亏待。写信人为了天下人忍辱负重的苦衷,也跃然纸上,由不得耶律忠节不动容。

耶律忠节看完这封信不禁心生愧疚。古人说义分大义小义,忠分大臣小忠,德分大德小德。如今看来,自己就是小义,而大将军却是大义啊。

大将军心胸宽广,待人以诚,体恤旧部,那些手段只是无奈之举,本心仍不失英雄磊落,自己真是怪罪他了。

崔秀宁叹息道“此信,本不该让耶律将军所知。只是我见将军心有芥蒂,担心有伤君上之明,这才无奈出示。耶律将军若没有效力唐军之心,就凭你曾是君上旧部,我也不会亏待,自然一视同仁……”

耶律忠节赶紧跪拜下来,铿锵有力的说道“臣耶律忠节,谢君上恩义,谢夫人雅量!契丹男儿不擅耕种,愿诚心诚意归顺大唐,为君上效力!”

崔秀宁仔细观察耶律忠节的表情,就知道他果然被这份信打动,真心归附了。

“耶律将军请起!”崔秀宁笑吟吟的虚扶道。

六千多契丹骑兵,真的到手了!

这种手段的确有点下作,但崔秀宁作为一个特务头子,又受到李洛影响,怎么可能真把光明正大当回事?在她看来,手段不是重点,重点是为公还是为私,目的是否能够达成。

伪造一封信,就能够让六千多契丹骑兵真心效力,为什么不干?

唐国本来只有虎古和光夏统帅的一万多骑兵,其中一万是女真人,一千多是契丹人,两千多是北方汉人。

现在加上李忆的四千多党项骑兵,石抹怀德的六千多女真骑兵,以及耶律忠节的六千多契丹骑兵,唐军骑兵超过了三万人。

这三万骑兵,可都是精于骑射的精锐骑兵,比蒙古骑兵也差不了多少,不是滥竽充数的仅仅会骑马的人。

有这样的三万骑兵在手,唐军的机动攻击战力就大大提升了。

“你的家人,还在云南。放心,我会派人暗中看顾他们。一有机会,就接他们来和你团聚。唐国的将军们为国效力,我也不能不管他们的家人。”崔秀宁主动提起耶律忠节关心的一件事。

耶律忠节很是感动,他想不到夫人还记得这个。

“臣,谢过夫人!”耶律忠节真是心悦诚服了。

崔秀宁又勉蔚了耶律忠节几句,就赏赐了他一些海东出产的白糖,鱼翅,鲸肉,以及冰块等物。让耶律忠节更是感动。

夫人体贴臣属,无微不至,真有国母之风,令人心折啊。

耶律忠节离开唐公府后,崔秀宁喝了碗酸梅汤,就紧着办另外一件大事。

那就是帮李洛谋取湖广行省平章政事的官职。

唐国起兵在即,这也是李洛在元廷最后一个官职了。

湖广行省平章政事,能让李洛借助职权,行瞒天过海之计,将数万精兵偷运至荆襄和鄂西,发动突然袭击占据剑南关和武关,封锁北方百万元军南下之路,为唐国争取战略时间。

倘若不拿下武关和剑南关,元军主力源源不断南下,新生的唐国如何扛得住?就算能扛住,南方也会被打的稀烂。

这个官职不为移民,就为了抢占关隘!

“婵儿,传李织她们来见我!”

“诺!”

不一时,李织李绵等人都到了。

“老师!”众人一起行礼。

崔秀宁让她们坐下,吃完冰镇瓜果和蜜饯,就开始说正事。

“湖广平章阿里海牙那边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崔秀宁问道。特察局针对阿里海牙已经半年之久,是该动手了。

李织道“老师放心,全部已经谋划好了。我们何时让阿里海牙罢官,他就会被罢官。只等老师一声令下,他的同僚立刻就会举报他四款大罪!”

哪四款大罪?

隐瞒奴隶两万口,贪污税款两百万贯,火烧天云寺,以家兵冒充强盗多次打劫长江商船。

这四款罪当然不足以让阿里海牙掉脑袋,可足以让他罢官去职。

崔秀宁又问“大都那边呢?”

李织道“大都那边也安排好了,随时配合君上。不出意外,湖广平章必定是君上接任。”

崔秀宁点头,“那就动手吧,先将阿里海牙拉下马!他这个湖广平章,就到此为止吧。”

“诺!”

…………

七月四日,李洛一行终于来到大都。

通政司的官员早就报了元廷,等到李洛来到大都,礼部官员已经迎着烈日,在安贞门列出迎接凯旋统帅的仪式,铺出红地毯。

旋律激扬的旋律中,钟鼓齐奏,怀抱着羊羔的蒙古少女戴着花环,唱着草原战歌,教坊司的舞姬则是翩翩起舞。

大群的海东青等鹰隼,被昔宝赤(养鹰官)带着,排列在两边,一双双鹰眼看着凯旋队伍来的方向。

还有一群手持伊特勒(法剑),挂着亨格日格(法鼓),戴着九面铜镜的萨满太太,正甩着长发狂野的舞蹈,口中念叨着玄奥的祷词。

安贞门城楼上,是一身华丽质孙服的真金太子,今日他代表忽必烈,来迎接李洛献俘的队伍。

征南大将军平灭一国,执其君长入京献俘,实打实的灭国之功,大涨大元威风,是一定要亲自迎接的。

不光真金太子和礼部官员,凡是京中五品以上,以及亲王贵胄,全部要来欢迎凯旋回京的征南大将军。

这么隆重的仪式,欢迎的当然不是李洛本人,而是大元威加海内的武功。

凯乐喧天声中,李洛的大纛刚刚出现,安贞门外就响起鞭炮。一队身穿白衣的蒙古少年,手里捧着马奶酒,哈达,马鞭等物,小跑着往白马白甲的李洛迎去。

他们跑到李洛的马前,一起跪了下去,用蒙语说道“像一朵白云一样飘来的吉祥的人啊,你是草原上传唱的英雄,你是布儿罕山下来的勇士…您凯旋而归的身影,是翩翩而来的海东青…”

一边唱一边恭敬的递上马奶酒让李洛喝完,同时把哈达挂在李洛的马头,拿鞭子的蒙古少年则是牵着李洛的马,轻轻挥鞭,唱到“我们的英雄回来了啊,他是否疲惫了啊…”

就这么来到安贞门前的红地毯前,李洛才下马。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李洛看到这种场面仍然有些愕然。

忽必烈大叔,过了啊。

你这样的话,我会很难做,不好意思造反啊。

也就是李洛,要是换个人,看到这么隆重的欢迎仪式,想不飘都不能。

但想到这个仪式并不是忽必烈对他特别厚爱,而是所有灭国统帅都能享受的荣耀,李洛也就释然了。

李洛下马,真金太子就下了安贞门城楼,带着数百位文武大臣以及宗亲贵胄出城迎接。

“唳!唳!”一只只海东青等猛禽被养鹰人放飞,嘶鸣着直刺苍穹。这是用雄鹰展翅来向李洛致敬。

“呜呜,呜呜呜!”牛角号适时吹响,真金太子大热天的一声盛装,率领大队官员踩着红毯迎来。

李洛赶紧跪下,却被真金抢先一步扶住,哈哈大笑道“墨尔根拔都,你可是凯旋而归了,大汗很高兴!本宫也很高兴!”

其他大臣也一起行礼道“恭喜征南大将军立下灭国之功!”这也是仪式的程序。

李洛也行礼道“此战全托大汗洪福,太子大人仁德,将士用命,才有此胜。微臣并无功劳啊!”这也是客套话,还是程序。

真金太子执着李洛的手入城,笑道“墨尔根拔都,大汗在棂星门上等待献俘呢,这就走吧。”

李洛就这么被真金太子携着手进入大都城,往皇城的方向而去。

跟在后面的交州王陈益稷,看着李洛的背影,恨得牙痒痒,尤其是元廷官吏看着他的眼神竟然像是看俘虏,就更让他愤怒。

本王是主动投降的!不是陈昑那样被迫投降的俘虏,你们搞错了吧!

至于跟在陈益稷身后的安南国王陈昑,太尉陈光启,平章黎文休等人,虽然是真正的俘虏,反而神色淡然。

盛大的队伍敲锣打鼓来到皇城棂星门下,就看到巍峨的城楼上,已经张灯结彩,城楼中间,赫然是一顶巨大的华盖,以及全套的天子仪仗。

就连忽必烈的九黑尾九白尾苏鲁锭大纛,以及皇帝特有的九旄苍狼战旗,也伫立在城楼上,无比威严。

大量的怯薛侍卫,环卫城楼上下。一对对大象,犀牛,白鹤,雄鹰,狮虎,海龟等飞禽走兽,也都环列在左右。

城门下几个巨大的香炉像雾缭绕,一群萨满太太在喃喃祷告。

看到真金太子和李洛过来,城门中奔出一队队武士,手持绳索,用绳索象征性的将陈昑等安南君臣串起来。

很快,一个武士要将绳索套在陈益稷身上,以为陈益稷也是被献俘的俘虏。

“不是,我不是!”陈益稷吓得连连摆手。

蒙古武士听不懂他的汉话,但是见他和陈昑等人一样汉服右衽,宽袍大袖,就认定他是俘虏,哪里会放过?

“大将军!”陈益稷情急之下只好呼叫李洛求救。

李洛回头一看,顿时哑然失笑,用蒙语说道“勇士们,放开这个可怜的人吧,他是交州王,不是俘虏。”

“喳!如您所愿!”蒙古武士放开了陈益稷,还向陈益稷抚胸行礼赔罪。

陈益稷虚惊一场,赶紧快走几步,和李洛拉近距离。同时心里连骂蛮夷!蛮夷!

此时,城楼下的音乐换成了蒙古国乐《海东青拿天鹅》,宏伟的音乐声中,忽必烈高大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城楼上,似乎站在云端,在俯视一切。

“大汗!大汗!大汗!”

大片大片的人群在城门下跪倒,就连真金太子,也五体投地的跪倒。

紧接着,令李洛惊奇的事情发生了,只听大臣们再次呐喊,却是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去!这是我最先说的,这么快就被元廷官员学会了?交专利费了?

李洛没猜错,由于忽必烈很喜欢这句祝词,元朝礼部汉官很快就学会了,如今已经成了正式规范的礼仪。

“万岁万岁万万岁!”山呼万岁中,陈昑等安南君臣大热天的被披上羊皮,被武士牵到城楼下,跪在地上。

之后,越国的印玺,黄册等物全部呈交到城楼上的忽必烈手中。

紧接着,一个怯薛侍卫奔下城楼,大声说道“大汗说了,安南已亡!”

一大群怯薛侍卫一起大喝道“大汗说了,安南已亡!”

然后成百上千的官员一起大喊“大汗说了,安南已亡!”

半个大都城的人都听到皇城传出的声音安南已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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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1节 忽必烈大叔,你好好保重吧

紧接着,一个礼部汉官走到跪在最前面的俘虏,也就是安南国王陈昑面前问道“大皇帝说,安南已亡。安南王,大皇帝让我问你,安南亡了么?”

陈昑面容凄苦的磕头说道“请回禀大皇帝陛下,安南已亡。”

那礼部汉官点点头,大声道“安南王陈昑禀告大元天子,说安南已亡!”

之后,又一个官员走下城楼,展开一道圣旨,念道

“长生天气力里、大福荫护助里皇帝圣旨安南不臣久矣,故天令其亡,乃天灭之也,岂独大元之讨乎……”

此言一出,汉官们就知道这封圣旨不是蒙古翰林院拟的圣旨,而是皇帝亲自写的,因为文雅多了。

圣旨继续道“……大元奄有中夏,临民亿兆,统摄万邦,乃天命悠归,维天道纲常者也,非逞之以刀兵之力,弓马之强,而代天征伐者三,教而诛之,巍巍乎武德,绵绵乎仁政。是以莫不臣服……”

“…尔逆天而亡,何言无辜,乃循循至理。然朕以宽恕行天子德威……故不加罪,更封尔为交州郡公,赐第大都…”

很显然,忽必烈亲自写的圣旨,比那帮蒙古翰林文雅太多了。

陈昑听到自己被封为交州郡公,虽然心里哀痛,却不得不谢恩道“罪臣陈昑,谢大皇帝圣恩!”

此时正是七月,天气炎热,忽必烈没待多久,就结束了献俘仪式,回到皇宫去了。

但是,对于李洛来说,此事还没完。

“墨尔根拔都,大汗在广寒宫召见,请随我来。”仪式刚刚结束,一个中官就来到李洛面前。

这中官李洛认识,也算熟人了。

“中贵人请!”李洛跟着中官进入皇城,绕过大明宫,来到太液池。再乘坐销轴,宛太液湖心的广寒宫而去。

“墨尔根拔都啊,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在安南大胜,大汗都罢了去上都和林避暑,天天在大都等着你回京献俘呢。”那中官笑道。

李洛从袖子里掏出一颗宝石,自然无比的送到中官手里,问道“听中贵人之意,大汗很快就要去上都了?”

中官道“必是如此。如今安南已灭,大汗总要去和林祭告列祖列宗的,又要避暑,当然是非走不可了。”

两人说话间,小舟就到了岛上。中官和李洛上岸,直接将李洛带到忽必烈夏天常待的冰室。

冰室离鹰房不远,因为藏了大量的冰块,所以很是凉爽。

李洛被带进冰室,正看见忽必烈在看一本佛经,却是一本《楞严经》。

《楞严经》据说是最深奥的佛经之一,同时还传说是最具有智慧的一本佛经,又是最不像佛经的佛经。李洛没读过,但他猜测,所谓最有智慧,应该是《楞严经》有很强的逻辑推理程式。

忽必烈研读《楞严经》,显然不是为了佛法。

“微臣李洛,拜见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李洛只瞅了一眼,就赶紧下拜行礼。

忽必烈抬起头,呵呵笑着用蒙语道“朕的墨尔根拔都啊,你来啦。”

李洛也用蒙语说道“伟大的汗王,微臣就像您早上放出去的鹰,晚上就飞回到大汗的肩上。”

忽必烈很是高兴,“你干的很好,仗打的不赖,没有丢了大元的体面,朕很高兴!嗯,您看你也瘦了不少,这次就好好将养将养。”

李洛笑道“微臣的确身体受了些损伤,但并无大碍。为了大元和圣上,微臣就算战死沙场,也无所畏惧。”

忽必烈哈哈大笑,“好了,朕相信你这个高丽儿的忠心。说吧,你这次立了灭国之功,想要什么赏赐?”

李洛道“恩赏皆出于上,微臣怎敢要赏赐?大汗怎么赏赐,微臣就要什么赏赐。”

忽必烈道“你是江华郡公,朕就封你为越国公,赏赐你平定越国之功。嗯。,其他的朕还没有想好。你回去等圣旨便是。”

接下来,忽必烈又问了一些征讨安南的细节,以及安南的治理。他对李洛的建议很重视,几乎全盘采纳。

因为,李洛的治理安南之策,即便站在元廷的角度,也是非常符合元廷的利益。

事实上,谁是中原王朝,就符合谁的利益。元廷现在占着中原,李洛的治越之策当然最符合元廷的利益,忽必烈眼光越老辣,就越觉得李洛的法子高明。

君臣二人聊了一会儿,李洛就建议忽必烈以云南王为帅,趁着安南占婆皆亡,征讨缅甸。

忽必烈显然早就有对缅甸用兵的心思。这次安南占婆皆亡,他就更加想征服缅甸。

但是,忽必烈最急于解决的不是缅甸,而是爪哇岛上的残宋小朝廷。

这两年,残宋小朝廷仗着水师之利,多次骚扰大元东南沿海,这次竟然还敢攻占占婆,袭击大元水师,导致四千多党项军淹死大海。

不解决残宋水师,忽必烈心里的那根刺就拔不出来。

当然,要是残宋小朝廷知道忽必烈的想法,一定会觉得应该六月飞雪。咱大宋可是躲在蛮夷之岛,很久没有回来了好吧?那些大事,可不是咱大宋做的,大宋想做也做不来啊。

“李洛,以你所见,那残宋到底还有多少兵马?嗯?”忽必烈忽然面容一肃的问道,目光灼灼的盯着李洛。原本苍老和蔼的神色,立刻就变得气势迫人起来。如同一只假寐的狮虎忽然睁开眼睛。

李洛即便心里素质过人,面对忽必烈这遽然而变的神情,也心里打了个突。换一个人,只怕畏惧之下很可能就露出破绽。

当然不是忽必烈怀疑他什么,仅仅是他的直觉,让他认为李洛应该对残宋的情况有所了解。

“启禀大汗。”李洛沉吟这回答道,“残宋所在在爪哇岛,在南海极深之处,离占婆尚且有两千里海路,而且据说爪哇岛屿极多,相互之间相隔也远,臣委实不知残宋水师藏在哪座岛屿。”

“不过,臣估摸,残宋兵马最多三四万,但水师最少还有两万,而且水师不弱。我大元倘若没有三万水师,难以征讨之。”

忽必烈点头,“哼,等到明年战船建好,水师满了兵员,不管千里万里,必灭残宋。”

李洛正色道“大汗英明。残宋一日不灭,大元一日不宁。等到战船和水兵够了,微臣愿为大汗远征残宋,扬大汗天威于万里波涛。”

“扬威于万里波涛!哈哈,好,说的好!”忽必烈开怀大笑,“远征残宋之事,暂时不急。以后总还有你打仗的机会。墨尔根拔都,我大元以军功为重,可没有汉人朝廷异姓不得封王的规矩。好自为之,将来朕封你个王做!”

李洛装出大喜过望的神色,略显激动的拜道“微臣谢大汗信重之恩,敢不鞠躬尽瘁,肝脑涂地以报!”

忽必烈很满意李洛的表现,站起来说道“你先回去,等朕的旨意,自有封赏与你。”又接下腰间一柄镶嵌着宝石的匕首,“这柄匕首,是朕当年所用的几把匕首之一,名叫龙牙,就赏赐给你了。”

李洛毫不客气的接过这把叫龙牙的匕首,再次拜谢道“微臣谢大汗赏赐!”

“大汗保重龙体,微臣告退。”李洛施礼退出,这次君臣冰室召对就结束了。

李洛倒着身子退出时,抬眸见到发辫银白的忽必烈,心中不禁有点感概。

这次召对,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下次见面,可能就是敌人了。

或许,也不会再次见面了。

忽必烈大叔,你好好保重吧。

以后的事,天知道。

李洛回到馆驿,拜访者络绎不绝,都是非富即贵。李洛不想和他们敷衍,简直是不厌其烦。

终于捱到第三天,忽必烈的圣旨果然来了。

接除征南大将军之职,封为越国公,但仍旧以江华为食色,封一子为县侯。赏赐黄金一千两,玉璧两双,大食宝马三匹,宝石马鞍三副。赐奴婢一百人。海东青一对。高丽玉瓷两对。珍珠一斛……

可以说,赏赐已经很不轻了。最难得的,是封一子为县侯。

这就是就是李家多了一个爵位继承。

然而,对李洛来说,这些封赏他已经完全不在乎了。

元廷就算封他为王,他也不可能稀罕了。

他现在想要的官职,只有湖广平章政事!

不知道崔秀宁那边,进行的怎么样了。按照计划,湖广弹劾阿里海牙的奏章,应该到了吧?

她相信崔秀宁不需要提醒。

果然,到了七月八日,一份弹劾阿里海牙的奏章,就飞到大都,飞到忽必烈案头。

忽必烈览奏大怒,因为弹劾阿里海牙的四款罪状,证据确凿,无可抵赖。这说明阿里海牙的确是辜负圣恩,丧心病狂。

最令忽必烈不能容忍的是,阿里海牙竟然隐瞒了奴隶两万余人,他想干什么?

忽必烈当即下令,锁拿阿里海牙进京查办,罢其湖广行省平章政事之职。

至此,元廷最大行省的平章阿里海牙,落马!

湖广行省是元廷最大也最重要的行省,地位尚在江浙行省之上。这么重要的地方,当然不能空缺平章这个封疆大吏。

于是,罢黜阿里海牙之后,委任新平章之事,就成为当务之急。

朝廷各派互有推举人选,早有准备的李洛,当然也在被推荐的人选中。

结果,推荐李洛的大臣最多,竟然达到六人之多。除了脱不合和张三丰,以及真金太子,竟然还有三个大臣。

忽必烈没有反对,毫不犹豫的大笔一挥,一封圣旨下来,李洛就成了新的湖广行省平章政事。

“女人,很给力啊。”李洛接到任命自己为湖广平章的圣旨后,忍不住自言自语的说了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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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2、453 就让我最后一次跪拜你吧!

圣旨中说,李洛可将养一段日子,回高丽省亲,但必须九月前到任。

眼下才七月,他还有一个多月时间,不急着马上赴任。

湖广行省平章政事,这是李洛在元廷最后一个官职了,也不会干多久。

李洛被任命为湖广平章的第二天,崔秀宁的信也到了。

崔秀宁让李洛回趟高丽,不要急着赶回海东见她和孩子,免得引起元廷和皇帝猜疑。

毕竟,李洛已经很久没回高丽了,有点说不过去。这个节骨眼上,小心总没大错。

李洛花了一天时间,拜访了真金太子,脱不合,张三丰三人,算是辞别。还托人给宫里的金光若送了一批珠宝。

因为李洛征南大胜,连带金光若也沾了光,如今已经被封为丽妃,很是受宠。

为了感激李洛,金光若还托人送了一本她亲自抄写的佛经,说是保佑李洛哥哥平安无事,加官进爵。

李洛收到金光若的礼物很是无语。这个女人,注定是个悲剧人物啊。

自己一旦起兵,她到时能不能保住一条命,就看她的造化了。

李洛正要离开大都,忽然一个不速之客到了。

竟然是陈益稷。

陈益稷怨恨李洛欺骗利用自己。可是现在却又发现,除了被自己怨恨的李洛还搭理自己,整个大都竟然没有第二个人能说上话,彻底成了孤家寡人。

陈昑等人不理他,元廷看不起他,忽必烈甚至都没召见自己,只是给了道圣旨,把他打发到湖广行省鄂州做总管。

鄂州路总管虽是三品官员,可头上还有达鲁花赤,也就是个二把手。这对陈益稷这个想做大越皇帝的人来说,简直是巨大的落差。

历史上,陈益稷客死鄂州,刚好是陈友谅出生地。后世安南人就往自己脸上贴金,说陈友谅是陈益稷之孙,乃是安南人,硬是把陈友谅写进安南正史。

这不,李洛成了湖广行省平章,鄂州正是湖广治下。陈益稷就腆着脸来见李洛,希望李洛关照自己。

“大将军,在下到了鄂州,举目无亲,人生地不熟。还请大将军多多关照在下啊。”陈益稷带着重礼,见面就装可怜。

虽然李洛不再是征南大将军,但他还是习惯这么称呼。

李洛笑道“交州王勿虑。大汗在鄂州赐了你万亩土地的庄园,又有王爵在身,没有人敢动你。当然,本堂也不会不管。”

李洛耐着性子好生安慰了陈益稷一番,可谓“交心”。陈益稷既然做了鄂州路总管,说不定还有利用价值,对他态度好点应该不会错。

陈益稷见李洛如此态度,心里好受了很多。觉得李洛其实并不坏,起码不是势利之人。

“交州王先去鄂州上任。本堂八月即到。”李洛说道,“倘若有人让你难做,自可报本堂名号。”意思就是,我照着你。

李洛立有灭国之功,乃是公认的大元名将,天子信重的墨尔根拔都,爵封越国公,官任湖广平章政事,妥妥的重臣一枚。他的名号,还是好使的。

湖广行省的治所也在鄂州,两人算是同城为官。关照陈益稷,不过李洛一句话的事,值当什么。

送走了陈益稷,李洛就带着数百亲卫,离开大都沿着驿道往海津而去。

七月十二,李洛在海津港上船。七月十三日下午就回到江华岛。

江华岛!

李洛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

说起来好笑。江华是他的投下领地,他现在已经是元廷一品大员,炙手可热。然而身上还有一个官职,却始终还兼着摩尼乡都寨,九品小官。

这是李洛的第一个官职,已经当了好几年了。这官虽然很小,却是李洛赖以起家的官职。

由于摩尼乡都寨一直是李洛,所以即便他早离开江华,可在摩尼乡百姓心里,李乡君一直是他们的都寨。

李洛一上岸,发现他的百姓立刻奔走相告,很快引起了百姓的轰动。

“乡君回来了思密达!乡君回来了思密达!”

“快去迎接乡君思密达!”

李洛还没回到李家坞堡,车马就被大群百姓围住。百姓们都神色激动的下拜行礼,很多人还从家里拿出米酒和瓜果,到李洛车前敬献。

自从李洛当了都寨,这里百姓的日子就好过起来。尤其是江华岛成了李洛的投下领地后,百姓没了官府和世族盘剥,日子就更好过了。

所以,看到李洛回来,百姓们是真的高兴。

“乡君做了高官,封了公候,却还记得我们啊思密达!”

“乡君,还记得小人吗?闵家的…乡君赏过小人白米…”

李洛看着这些百姓,心中很是感慨。农耕民族的百姓,还是很淳朴的。只要统治者施行一些仁政,就能让他们感恩戴德。

摆脱了热情的百姓,李洛又遇见一个熟人宋店主。

李洛哑然失笑。这个宋店主,自己刚来时,还在他店里写对联,换了一吊钱。算是帮过自己一点小忙。

“小人拜见主君!”宋店主和那些百姓不同,他知道应该称呼领主为主君。

“宋店主免礼,起来吧。”李洛一边说一边让亲卫赏赐宋店主一百贯钞,就毫不停留的继续前进。

“谢主君!”宋店主再次下拜,看着李洛身边的颜隼和颜仝等人,既羡慕又后悔。

颜隼和颜仝他都认识,原是村中的女真流民,饭都吃不饱。可是如今,一个个神气无比,一看就是大有出息了。

跟对了人啊!

当年,自己也是有机会的。可是不敢下注,善财难舍。倘若那时雪中送炭,他也能飞黄腾达了。

真是后悔啊。

李洛回到李家坞堡,大管家甄良秀就泪水涟涟的迎出来,神色喜不自胜。

“少郎君…”甄良秀盈盈下拜,“奴婢千盼万盼,总算盼回少郎君了!奴婢日日担心,今日总算放心!”

语气诚挚慈爱中带着一丝责怪。

她虽然是奴婢,但对李洛的情感却不是一个奴婢那么简单。李洛久不回江华,又没有消息送回,让她很是担忧。

“让甄姨担心了。”李洛呵呵笑道,看着似乎有点母亲影子的甄良秀,心中升起一丝温暖。

甄良秀很是欢喜,紧着吩咐奴仆准备晚膳,甚至亲自下厨为李洛整治膳食。

颜铎等亲卫看着之前训练的操场,如今已经空无一人,一个个也很是感概。

“那时这操场真是热闹啊,整天大伙都在这训练。夫人教授队列,我爹教授射箭。”颜隼有点追忆的说道。

刘大刀也道“谁说不是!我记得刚来时,夫人训练队列,说谁站的直,走的好,中午饭食就加一块肉!如今,操场还在,弟兄们都不在这了。”他的眼圈也有点红。

颜仝道“我们给郎主当了几年亲卫,可惜当不了几天了。”

众人默然。他们都已经知道,他们这些亲卫军官,很快就要被分配到火器旅,担任联长、团副、团总。颜隼等几个亲卫队长,起步就是团总,挂司马军衔。

李洛一直在教授他们火器作战和指挥,说起对火器作战的理解,他们已经绝不陌生了。

接替他们职位的,是亲卫队的什长。

李洛进了坞堡,来到他和崔秀宁的房间。虽然很久没有主人,但里面仍然纤尘不染,显然甄良秀日日都在打扫。

房间中的梳妆台边,恍惚间似乎看到崔秀宁的身影。

李洛默默在梳妆台前坐了一会儿,就离开坞堡,来到曾经住过的小院。

这个小院本来就很破败,如今更是破败了。

然而,院中并没有荒草。原来,周围的百姓知道这是乡君曾经住过的地方,就不时来清除杂草。所以虽然破败,却不太荒凉。

颜隼等人没有进院子,只是守在门口。

李洛独自进入那间厢房,一眼就看到那个火塘。

他似乎看到外面突然下起大雪,火塘红彤彤的烧起来,一个简陋的陶罐正吊在上面,一个女人穿着破旧的大袄在分麦子,旁边蹲着一只拖着肚子的狐狸…

李洛在炕沿上坐下来,耳边响起那熟悉的声音。

“逃犯,快没柴了…”

“你是男人,多吃一点。”

“狐狸怀着孕呢,怪可怜的。”

“你上炕睡吧,这根木棍,就是楚河汉界,我们就是相帅士,不能过河。”

李洛想着这些,目中不由湿润起来。

他坐了一会儿,拍拍寂寞的炕,自言自语说道“不忘初心,永不相负。不忘初心,永不相负。”

………………

在江华待了一天,李洛就过了江华海峡,往仁州而去。

七月十六,李洛终于再次来到李氏家城。

见到李洛回家城,守城的家臣立刻下拜行礼,口称五郎君,紧着将李洛请入,根本没有任何通报。

刚刚来到内宅门口,李蕙质、李知易等人就一起迎出来,人人笑容满面。

“五兄!”

“五弟!”

“哎呀五哥,你怎么才回来!大人等你都等的闹了!莫不是当了名将,封了公侯,就不认我们可么!”

那个热情啊,当真令人消受不起。

这两年,李洛又是东征,又是南征,连接大胜,步步高升。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成为元廷炙手可热的重臣,不光给仁州李氏赚足了脸面,就是给高丽也赚足了脸面。

他们可是听说,金氏的金光若,也因此沾光封了妃。

这可是头一份啊。

家主李签,也因此提前由郡公晋升为国公,李氏也成为高丽顶级世族之首。

这个堂兄弟的事迹,让他们既羡慕又嫉妒,心情复杂无比。

李洛被众“兄弟姐妹”簇拥着来到李签所居的萧斯堂,果然见李签笑吟吟的在花厅等着了。

按说李签应该在开京王廷,但每年夏天,他都会回仁州家城避暑,这次当然也在家。

但是他的长子,已经升为兵曹判书的李若愚,却没有回来。不然,李若愚看到李洛,不知道会怎么羡慕嫉妒恨。

“侄儿拜见大人!大人风采如昔,侄儿甚是欣慰!”李洛不得不下拜行礼。

对李签,李洛还是很感激的。可以说,没有李签和李氏的帮助,他绝对没有如今的权势,也没有如今的实力。

李签说是他的贵人毫不为过。

反正这也拜不了两次了,就当自己的报答吧。

“起来起来!”李签有点激动的笑道,“痴儿啊,即便勤于王事,也不能经年不归!你父君虽去,然老夫尚在,焉能如此啊!”

李签不轻不重的责怪道,但能看出他真的很高兴。

“大人说的是,是侄儿的错。这次回来,就是专门来看望大人。”李洛说道。

李签让李洛坐下,问道“听说安南已平,你立了灭国之功,大皇帝如何封赏?”

李洛笑道“晋了越国公,封一子为县侯。”

李签松了口气,老怀大慰的说道“好好好!我李氏又出一国公!家门有幸啊!你死去的父君知道,也必是高兴的。得知你的消息,别说老夫,就是王上,也很高兴啊。”

他是真的高兴。侄儿这么争气,他这做伯父的当然与有荣焉。而且这几年,李洛献上的骨瓷,为家族带来了巨大的收益,每年多收入十几万两白银,使得李氏又有了全盛时的景象。

李洛心道,高丽王能不高兴吗?我立了这么大功,他作为高丽王当然有面子。

高丽王一直想为高丽人争取色目人的地位,请元廷将高丽人算入色目人。可是元廷始终不答应。

这一次,说不定有戏了。当然,前提是他不造反。但那怎么可能?

李知易和李蕙质等兄弟姐妹,听到元廷给李洛的封赏,羡慕的不要不要的。

原本他们以为自己出身顶级世族,身份尊贵。相对李洛这个野路子堂兄,很有优越感。

可是如今,那种优越感却当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仰望。

没错,李洛已经成为让他们仰望的存在。

越国公啊,还能封一个儿子为县侯!

就是堂堂李氏,也只有一个国公。

他们不知道李洛还是唐国君主,倘若知道,都不知道作何感想了。

“你从安南凯旋而归,大皇帝可有新的官职给你?”李签又问了一个关心的问题。爵位当然重要,可官职也很重要。

李洛道“大人放心,侄儿现已委了湖广行省平章政事之职,下月就要赴任了。”

“好好!”李签顿时放心了,“湖广行省平章乃是第一疆臣,统管小半个南国,非贵胄重臣不任。你能得到这个官职,足见大皇帝对你信重有加。”

李知易等人不知道湖广行省平章意味这什么,但听李签说是疆臣第一,管辖小半个南国,就知道这个官位有多重。

顿时,所有人看向李洛的目光,都是亮晶晶的。

“伯侄”两人说了很久的话,用过丰盛的晚膳后,李洛才回到这之前住过的兰池溪苑。

兰池溪苑还是那么幽美,李简当年亲手栽种的老葡萄树,也结了葡萄。

然而,当年的甄良秀,却已经不在这个院子。

李洛在李氏家城住了两天,就离开李氏家城,去开京拜见王后和高丽王。

这也是李签的意思。李签认为李洛一定要去开京一趟,免得别人说闲话,王后也会不高兴。

李洛走时,李签亲自送他到门口。

“大人保重,侄儿这就去了。下次,还不知何时见到大人。”李洛离开李氏家城时,郑重的向“伯父”李签拜别。

就最后跪拜你一次吧,从今以后,你我伯侄缘分已尽。不久的将来,就是敌非亲了。

伯父大人,好好保重吧,我希望你活着。

倘若下次还能相见,那就不是今日情势了。我改变不了。你,同样改变不了。

“好好做!一路保重!时常写信回来,老夫已老,说不定哪天就去见你父君了。”不知道李签是不是有所感知,语气竟然有些感伤。

李洛磕了一个头,“大人请回吧!”

说完,登上马车,挥手作别。

直到李洛的马车看不见了,李签才收回目光。不知为何,他心中隐隐有种不安,似乎是以后再难见到这个李家麒麟般的侄儿了。

…………

“哈哈哈,好一朵吉祥的白云!李洛安达,你可是来了!难怪我的海东青今天特别高兴!”

李洛到了开京皇宫,首先来迎接他的不是宫中黄门,而是安平公主,也就是高丽王后的家臣印侯。

“印侯安达,我也总算见到你了!”李洛呵呵笑着拍拍印候的肩膀。

印候是蒙古人,之前和李洛相识,很是投缘,遂以安达相称。

“哎呀,听说李洛安达是大汗亲封的郡公啊,还立了很多战功,连安南蛮子都让你平了,我真是既高兴又羡慕啊!”印候爽朗的说道,他还不知道李洛封了国公。

李洛笑道“在外面打仗虽然能立功,但比不得印候安达你,能天天为公主大人分忧啊。”

印候说道“公主大人听说你要进宫觐见,连打猎也不去了,正在等你呢!”

两人来到王后的寝宫,根本不用通报就直接进入。

这本来是极不符合礼仪的。王后怎么能在寝宫接见臣子呢?

但是,高丽王硬是管不了,也不敢管。

李洛一进入寝宫,就看见一张圆脸的王后正在发脾气。

“去!把那个女人的脸划烂,剃了她的头发,送到宫外的青楼坊!本宫还要她全家穿上绿色的衣服,戴上绿色的头巾!”

李洛一听就知道,高丽王偷腥了,这才惹得王后勃然大怒。

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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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4节 恭迎君上回朝!

“是谁,惹恼了我们美丽如翠雀花般的公主大人!”李洛笑呵呵的说道。

高丽王后抬头一看,“我倒是谁,原来是我的墨尔根拔都啊。可是墨尔根拔都如此忙碌,怎么会有功夫来到本宫的寝宫?难道是你的主人,我的父汗,下了军令让你来的么?”

李洛一听就明白,王后责怪自己太久没来看她。

“我最贵的公主大人啊!”李洛抚胸行礼,蒙古语顺溜的如同一个蒙古老牧人,“微臣日日想念大人,如同迷路在戈壁的少年,想念她温柔的姐姐。可是,那少年走得太远,回来的太晚啦!好在,等他回来,他的姐姐仍然美丽。”

公主听到李洛的赞美很是高兴,咯咯笑道“好吧,我迷路的少年!过来坐吧,先喝一杯因为放了冰块而叮叮作响的葡萄酒吧!”

李洛笑道“谢谢大人的赏赐!如此闷热的天气,也只有公主大人能让微臣有此口福了!”

李洛一边说,一边和印候坐下来,毫不拘束的享用冰镇葡萄酒。

不一会儿,李洛的礼物就被搬进来,竟然是最顶级的安息香和犀角,都是一箱一箱的。

公主很是高兴,安息香和犀角她虽然有,却没有这么多。

“李洛,你真是个勇士,是大元的墨尔根拔都!本宫没有看错你!太子哥哥也没有看错你!”公主显然对李洛的战功感到满意。

接着,公主又让李洛说起征伐日国和安南的见闻,不时被李洛说的咯咯娇笑。其实李洛只是在讲故事,的确引人入胜,但并不好笑。

可公主却觉得很有趣。比如说起不降者屠城,她就笑的很开心。说起越奸军剃发留辫,她就笑得更开心。

不过,公主也只高兴了半个时辰,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神色又变得阴云密布。

她突然一调头,细长的眼睛刀锋一样盯着一个蒙古女官,蒙古话快的像是一个诅咒敌人的老巫婆“羊毛塞住了你的耳朵,你对主人的敬畏因为敌人的施舍而丧失!为什么听到我的命令,你的脚却像生了根的胡杨?难道你在等着主人的鞭子么!”

那女官吓得策策发抖,跪下来说道“我尊贵的王后大人,您的命令如同射出去的箭,恭敬的奴婢如何敢违背。可是那个女人,被驸马护在羽翼之下,奴婢根本无法进入他的宫殿。”

王后厉声喝道“你是个废物!”转头对印候道“我的印候啊,带上宫中的蒙古侍卫,闯进那个男人的宫里,把那个女人揪出来吧!”

“喳!如您所愿,我的大人。”印候赶紧站起来,调蒙古侍卫去了。

不一会儿,一个男人脸色不愉的跑进王后的寝宫,正是高丽王。

“臣李洛见过王上!”李洛见到高丽王,只好行礼。

高丽王见到李洛,顿时面露喜色,“李洛,你在中原做的很好,给我们高丽争气了…”

可高丽王的话还没说完,王后就怒了,“高丽的王啊,你跑到本宫的寝宫,是因为那个女人来问罪的吗?为什么你的脸上带着愤怒?嗯?你是否忘记,你是大元的驸马?”

公主一怒,高丽王的怒色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反而露出一丝惶恐和哀怨。

李洛见高丽王夫妇这架势,哪里还会多待?本来他就想走,当下就施礼告辞,退出寝宫。

刚刚离开寝宫,就听到里面传来公主高分贝的喝骂,还传来摔打东西的声音。

“李洛安达,大人还在发脾气么?”

印候也不敢进去,看到李洛出来问道。

李洛点点头“大人和王上发脾气,我就不好多待了。印候安达,我还要赶回去上任,不能逗留太久,你待我向公主道别,我们兄弟就此别过了。”

印候失望道“李洛安达刚来就要走?我还打算和你喝喝酒,打打猎,搓搓麻将呢!”

自从李洛发明了麻将,借着高丽王后推广出去,整个大元朝包括高丽,上层社会都流行起搓麻将。

根据特察局的情报,麻将牌风靡起来后,元朝官员用来打麻将的功夫,已经超过处理公务的功夫。上到宫廷,下到官署军营,以及豪族府邸,到处都是搓麻将的哗啦声。

吴梅村说明朝亡于麻将,虽然所言夸张,但起码说明麻将是明朝灭亡的重要原因之一。从元朝的情况看,麻将的危害绝对不容小觑,它会让整个统治阶层玩物丧志。

李洛笑道“你我兄弟,不急于一时,下次再聚吧。印候安达,我给你留了两箱礼物,已经差人送到你的府上。”

“哎呀!”印候惊喜道,“李洛安达太客气了!那我就收下了,下次李洛安达来高丽,我再请你喝酒打猎,搓麻将!”

李洛神色复杂的看了看印候,敷衍几句,就告辞出宫。

今日安达,明日敌人。印候还是不错的,是个很不错的朋友,可惜了。

…………

李洛归心似箭,离开开京就直接回海东。

不过,这次他带上了甄良秀和几个已经在李家坞堡服侍几年的高丽奴仆,免得到时他们没个好下场。

甄良秀非常聪明,李洛不说,她绝对不问去哪。在她心里,李洛不光是她的少主,也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无儿无女,李洛就是她最重要的人。

七月二十四,李洛终于回到了海东。

“是君上!”

“君上回来了!”

巡逻的唐军水师,首先发现了李洛的船,立刻前来迎接。

“微臣拜见君上!”水师的郑和,刘拓,韩韶等人一起到李洛的甲板行礼。

君上?一直陪同在李洛身边的甄良秀,顿时愣在当场,饶是她一向镇定过人,此时心中也掀起惊涛骇浪。

作为李阀曾经的高阶家臣,甄良秀不是一般女子,她如何不知道这个称呼意味着什么?

少郎君不是元廷的越国公么?不是行省平章么?怎么会有这么多将领自称微臣,称呼他为君上?

不得不说,甄良秀是那种心灵剔透的女人。她仅仅惊愕了一下,就赶紧跟着跪倒“奴婢拜见君上!”

李敏搞,李知恩等管家也惊讶万分,此时见大管家甄良秀跪下,才反应过来,也跟着跪下。

“免礼!”李洛对众将一虚扶,随手拉起甄良秀。“登陆吧!”

“诺!”

很快,李洛回海东的消息,就像张了翅膀般飞了出去。李洛刚刚上岸,就有大批官员将领,以及百姓迎来。

“拜见君上!”

“拜见君上!”

从洛宁港道洛宁城的官道上,凡是见到李洛的,无不下拜行礼。

李洛骑在大食宝马上,向唐**民挥手,让他们平身免礼。

大道平直,仅仅两刻钟功夫,李洛就来到洛宁城下。而此时的洛宁城,已经张灯结彩,红地毯铺出数十丈,城门口还排列着从安南占婆俘获的大象,犀牛,以及海东的鹿,海中的大龟等禽兽。

甚至就连太乐署的乐师舞姬都来了。鼓乐声中,所有在洛宁城的官员,都出来迎接。崔秀宁则是一身盛装,站在城楼上。

两队唐公府的侍卫,挎着唐刀,打着象征诸侯的依仗,一对对排列。

这场面,很是不小。

李洛还是第一次在自己地盘遇到这种礼仪迎接。

这其实是文天祥和郑思肖的主意。两人认为,李洛如今是一国之君,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此乃礼也。君上回来,当然不能随随便便,必须要有迎接的礼仪。

崔秀宁虽然不懂这些,但不可能反对,就欣然答应。

城楼上的崔秀宁,看见李洛的车马已到城外,立刻在众星捧月般的簇拥下款款下了城楼,迎向骑着白马的李洛。

李洛也见怪不怪,慢慢策马走上红地毯。

“臣妾恭迎君上凯旋而归!”崔秀宁在李洛马前裣衽一礼,举袖过顶。

这也是文天祥的意思。文天祥说乾坤阴阳有序,百官面前,夫人迎接君上须行礼,此乃是国之礼仪,万不可废。

崔秀宁觉得有道理,也采纳了。

于是,李洛就惊愕的看见崔秀宁第一次给自己行礼,还正儿八经的。

李洛很想笑,但是这男人忍住了。他不快不慢的下马,携着崔秀宁的手,说道“吾归来迟,夫人辛苦了。”

这也是礼,叫携手礼。当着臣民的面,显示乾坤和睦,作为臣民表率。

李洛携着崔秀宁的玉手,联袂走在红毯上,一顶华盖立刻跟上为两人遮阳,文天祥和林必举一起领衔跪下,唱喝道“恭迎君上回朝!天佑我唐!”

“恭迎君上回朝!天佑我唐!”

城门前的盔甲侍卫,也手按唐刀一起半跪着呐喊。

这套仪式,当然是熟悉礼仪的文天祥操办的。

“众卿免礼!”李洛伸出左手虚扶道。

后面的甄良秀等人心中砰砰直跳,他们万万想不到,主人竟然是这唐国的国君!

而在李家坞堡待过几年的李敏搞等人,忽然看见一些熟悉的面孔,竟然是几年前的乡勇,顿时明白了。

钟鼓齐鸣之中,李洛和崔秀宁被百官簇拥着进城。李洛还是第一次见到竣工后的洛宁城。看到城中的景象,他很是满意。

很显然,崔秀宁将海东治理的很好,完全消除了自己的后顾之忧。

李洛宣布明日在唐公府设宴,然后就不再搭理群臣,而是有点迫不及待的拉着崔秀宁回内宅。

两人回到内宅,立刻情不自禁的相拥在一起,感知着对方的气息和温度。

良久,女人带着喘息的忽然推开男人,似笑非笑的说道“今天当那么多人面给你行礼,还自称臣妾,你高兴吧?有成就感不?”

李洛笑道“说实话,很有成就感。要么,我还一个礼给你?”

崔秀宁皱皱鼻子,“切,我要不起,你可是君上,臣妾不敢。你还是快看看儿子和女儿吧。”

李洛拉着她的手,“老婆还没看好,看什么儿子女儿?不急,他们飞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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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5、456节 桓公众姬,不如管仲一妻。

李洛没心没肺的和崔秀宁温存了一会儿,这才开始看新出生的一对儿女。

两个粉嘟嘟的小人儿都睡熟了,小脸蛋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快出生一个月了,李律和李微都已经长开。两人的长相有五六分相似,但李微更像李洛,李律更像崔秀宁。

颜值…不要太能打!

李洛想抱抱他们,又怕把他们弄醒。只得俯身下来,感受两个小家伙的气息。

嗯,满满的奶香味儿啊。

李洛的心都要化了。他近距离的盯着小家伙的脸蛋,像是在端详两件艺术品。

可正在这时,或许是感知到陌生气息,李微的睫毛微微一颤,就睁开黑宝石般的眼睛。

这双眼睛因为刚刚醒来而更加懵懂无辜,可是当她的眸子瞅见一张陌生的脸近在咫尺的盯着自己,大眼睛立刻显现出惊慌。

等李洛发现不对,已经太迟了。

李微鼻子一皱,小嘴一瘪,立刻哇哇大哭。

这一哭倒好,旁边的哥哥李律也被惊醒,不管三七二十几,也跟着哇哇大哭。

“呜哇哇…”

泾阳县伯和长安县主同放悲声,声音嘹亮无比,比院子里树上的知了更胜三分。

“不哭不哭!爸爸抱抱…我是爸爸!”李洛赶紧手忙脚乱的抱起一个,可是被抱的孩子不但哭的更凶,两只小腿还乱蹬起来,哭的快要背过气去。

“哎呀!快给我!小孩子怕生!”崔秀宁赶紧接过来,一边抖一边哄。

母亲就是母亲,崔秀宁一接过来,孩子很快就不哭了,反而挂着泪珠瞪着崔秀宁咧嘴傻笑。

另一个也安静下来。

李洛看的很是无语。

我是爹啊,这么不待见我?

好不容易把两个孩子哄睡,两人才松了口气。

李洛拉着崔秀宁坐下,“警察瘦了啊,想我想的?”

事实上崔秀宁身材很稳定,并未见瘦。

“想你?我才没空。又是孩子,又是政务,又是火器,又是招降,还有空想你?”崔秀宁清澈的大眼睛满含笑意,菱角般的红唇微微上翘。

“哎。那就是寡人单相思了。你看,我在外打仗九死一生,还天天想你,你咋不想我呢?”

李洛将女人揽过来,也不怕热。

“什么九死一生,你打的每一仗我都知道。也就是和陈日燏的两仗有点凶险,有可能败在他手里。除此之外,你打的都不是仗,是游戏。”

崔秀宁虽然这么说,但要说她不担心,那绝无可能。不想念李洛,当然也不可能。这几个月,她觉都睡不踏实,几次做噩梦梦见李洛出了事,又怀着孩子,当真有些煎熬。

李洛笑道“行,我是在外打游戏,你不说我游山玩水就好。倒是媳妇儿辛苦了,又生孩子又管事,不但贤妻良母一枚,还是大美女一只。唉,我真是羡慕你。”

崔秀宁不解“你?羡慕我?”

“可不是么!”李洛正色道,摩挲着女人的腰,“你看,后世史书记载,崔皇后秀外慧中,凝辉丽天,德配坤仪。有关雎之美,有明哲之智。千古贤后,莫能先也。是不是很牛叉?这样的好名声,我都羡慕啊!”

我去!崔秀宁真要醉了,这是自己的人设?

李洛继续道“我的名声,或许就没你好了。就算成功,多半逃不过什么帝以元臣,遂有天下之类的话。这还是好听的,不友善的,估计就是把我比作安禄山史思明。”

崔秀宁摸着李洛的耳朵,“你可拉倒吧!我还不知道你?你压根就不在乎这些。什么贤后,我也不在意。以后啊,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未虑胜先虑败。我已经绘制好去北美的海图了,还暗中准备了一批物资。”

李洛道“你就这么没信心?退路都找好了?”

“放心。”崔秀宁笑了,“这事不会让臣子们知道,我没那么傻。我不像你,一心想着天下江山。我首先考虑的不是王图霸业,而是咱一家人的安全。忽必烈大叔不是好打的,我们成功的把握最多对半开。要是输了,当然要保住全家性命。难道你忍心我们母子被凌迟处死?”

这些李洛不是没想到。但他很有自信,不认为真能落到那一步。

“大儿子呢?”李洛换了个话题。

崔秀宁顿时不满了,春葱般的手指在他额头一点,微嗔道“你还知道大儿子啊!我就故意等着,看你什么时候提到大儿子。唉,真是娘有良心,爹无良心!”

李洛笑道“我早想儿子了,这不和你说话嘛!他在义父那里?”

崔秀宁点头“几乎见天都缠着义父,晚上都离不开。好在义父不怕他烦,也不怕他闹,但也拿他没办法。”

李洛觉得好笑,义父也曾是金国亲王,统帅千军万马反元的人,如今却被一个小孩子吃的死死的。

“走,去太公院,我还要拜见义父,看看大儿子。”李洛站起来,发现被女人坐过的腿上,出了一层汗。怎么之前就没觉得热呢?

崔秀宁将睡熟的李律李微交给侍女照拂,和李洛一起去太公院。

“父亲,我回来了。父亲身子可好?”李洛见到颜铎就行礼问安。崔秀宁也施礼问安。

颜铎正在和一个小男人在玩沙盘,沙盘用小旗子标示着敌我双方的态势。小男人偏着小脑袋,饶有兴趣的看着沙盘上的小旗子,拔起一支,又插下一支。

“我儿回来了。勿忧,为父如今还成。”颜铎笑呵呵站起来,显得很高兴。他早就知道李洛回来了。但根据礼仪,没有以父迎子的道理,他只能等李洛回来拜见。

李洛看颜铎身子骨很行,也松了口气。

“乖孙,快叫爹,这是你爹。”颜铎指着李洛对小男人说道。

小男人这才抬起头,对崔秀宁奶声奶气的喊道“娘亲。”

崔秀宁有点无语,只能也指着李洛,“征儿,快叫爹。娘亲经常给你提起的,这就是爹。”

“爹?”小男人怯怯的打量了李洛一眼,蹒跚着站起来,躲在颜铎身后,抓住颜铎的衣服,“大父…”

颜铎也有点无奈,说道“乖孙,这就是大父说的爹,快叫。”

雍州牧哪里会叫?他用好奇而畏惧的目光看了看李洛,就自顾自在沙盘上坐下,玩起沙盘,乐此不疲。

李洛顿时有点尴尬。

颜铎笑道“无妨。他很少见到你,不认识你不奇怪。再大几岁就好了。”

李洛走过去,蹲下来,打算陪儿子玩沙盘。可是李征见到他过来,立刻要哭了,“大父…”

他的父亲只能退开,不想把他惹哭了。

这孩子太怕生了。李洛无法逗弄儿子,只能和颜铎闲谈。

“石抹怀德,还是能用的。他已经认你为郎主。西北还有一些女真兵,日后拿下西北,或许能招纳过来。”颜铎道,“西北还有一些党项和契丹部族。你笼络好李忆和耶律怀德,以后还能招纳契丹党项骑兵。”

李洛麾下已经有一万六千女真骑兵了,算是唐军骑兵的主力。李洛打算打造一支以女真人为主的五千具装重骑。

李洛和颜铎聊了半天,在儿子面前刷了刷存在感,又陪颜铎用了晚膳,就离开太公院。

其实还是有效果的。起码临走时,李征不再像开始时那样畏惧他。

两人回到内宅,已经是掌灯时分。

“累了,洗洗睡觉。”

李洛沐浴完,也不管天色还早,就拉着崔秀宁歇息。说是歇息,可是这男人直到半夜也没真的歇息。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两人又开始夜半私话。

“你在外长期不回,征儿不认识你。这次你在海东多待几天,天天在他面前晃晃,熟了就好了。”

“嗯。我也这样想。我的儿子,不能不认识我。”

“你送回海东的那两个党项女子,我安置在中院住下了。还给她们安排了工作,够意思吧?”

“什么叫够意思?我无所谓。这个你决定就好,反正我没打算让她们当小老婆。对她们好,也只是为了笼络党项军。”

“你这样想最好。我可不想参与后宫争宠游戏,想想就没尊严。”

“放心。媳妇儿,我送你八个字。不忘初心,永不相负。”

“嗯嗯,君无戏言,这可是你说的哦,不忘初心,永不相负。我去,一身都是汗,我们再去洗个澡吧。”

“那你给我搓背,我在安南好几个月,洗澡都马马虎虎的。”

“行,我给你搓背。”

“我也给你搓个背?”

“不需要,我干净的很,无泥可搓。”

“靠,真以为你们女人是水做的?还无泥可搓!要不我给你画个眉?”

“不需要吧。我眉毛不浓不淡,不长不短,还用画?”

“好吧。你是天生丽质,气死胭脂。当我啥都没说。”

“不过你可以给我做个脚摩。”

李洛“……”

第二天,李洛起的并不晚。他不想让群臣认为自己爱睡懒觉。

虽然晚上没睡好,但李洛却更加神清气爽。想到昨晚之事,这男人就忍不住嘴角含笑。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嗯,好马只需一匹,好女一人足矣。

桓公众姬,不如管仲一妻。

真的是这样啊。

诚不我欺。

李洛刚用了早膳,第一件事就是召见李忆,石抹怀德,耶律忠节三个降将。

不一会儿,三人来到唐公府,见到李洛都是神色复杂的下拜道“臣拜见君上!”

知道李洛真真切切出现在面前,他们才彻底相信,征南大将军真的就是唐国国君。

“诸位都免礼吧,坐。在安南,你们也算寡人袍泽,不用拘礼。”李洛只穿着燕居休闲的轻衫,手中一柄折扇,显得很是洒脱闲适,与军中一身白甲的威严很不相同。

三人想起在安南时的事,不禁有些怀念。

李洛毫不见外的说“寡人需要人才,却不是什么人都用。寡人要的,是能够打天下治天下的良将能臣。你们能来海东,除了因为是寡人的袍泽,也因为你们是良将。寡人是汉人,为何不用史弼谢坤?因为寡人不耻其为人。”

三人异口同声的行礼道“谢君上看重,臣惭愧。”

李洛站起来,指着西边,“那里是中原。曾是宋辽金夏。可如今,俱归蒙元。”

“蒙元倘若能一视同仁,广施仁政,遵循汉法,让天下百姓活的像个人,我等何须反它?”

“然而元廷民封四等,横征暴敛,杀戮成性,倒行逆施,不但万民皆怨,即上天亦怒也。如此行径,天下英雄豪杰莫不切齿。以至于数十年来,天下凶凶,义旗四起。而元廷穷兵黩武,以汉、女真、契丹、党项壮士为前驱打头阵,一为镇压,一为消耗。此事,你等应该感同身受。”

三人深以为然。可不是么?这些年,元廷何曾信任过他们?每次打仗,都为蒙古军队打头阵,打硬仗。很多族人都为元廷战死,却什么都没得到。

这么多年消耗下来,三族其实已经没有多少族人了。

更别提蒙元对三族都曾屠杀过。这种血仇,又岂能自欺欺人的当做不存在?

李洛继续道“你们不知道,大元皇帝已经封了寡人为越国公,赏一子为侯,还委任寡人为湖广行省平章。寡人若不反元,就能享尽荣华富贵。”

“那寡人为何甘冒奇险,放着越国公不做,却行反元之事?就因为不为私利,而为公心。不为李家,而为天下。宁负少数人,不负天下人。来日兵峰之所向,必解黎民之倒悬!此乃,寡人之志也!”

耶律忠节听到“宁负少数人,不负天下人”这话,心中一动,这不就是夫人给自己看的信中写过的话么?

大将军果然是心怀天下啊。

耶律忠节想到之前对李洛的误解,不禁有点惭愧。忽然下拜道“君上恕罪!臣愚钝,不知君上昭昭之心,可对日月。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致对君上心生怨望,死罪也!”

耶律忠节的事,崔秀宁已经告诉李洛了,李洛当然心中有数。

李洛扶起耶律忠节,“忠节乃忠厚之士,何罪之有。寡人之行事,不拘小节,只问大义。大义所在,便是天道,虽万千人吾往矣。”

李忆说道“君上,天道有偿,便是天命!微臣来海东日久,见我大唐蒸蒸日上,虽然小国寡民,却兵精粮足,火器犀利,军心如铁,民心可恃。待天下有变,兵分中原,大事可期也!”

他来的更早,比石抹怀德和耶律忠节更了解唐国的可怕实力。

石抹怀德道“郎主以前是微臣的大将军,如今是微臣的主君。微臣并无赘言,只管唯郎主之命是从!”

“好!”李洛击节说道,“那咱们君臣,就仍是袍泽!只不过,上次是征越,下次…就是征元!你们回去好好训练骑兵,但有所需,有求必应!”

“喳!谢君上!”三人一起领命。

李洛哑然失笑,道“不要说喳,这是蒙古军的规矩。我唐军,乃是言诺。”

“诺!”三人立刻改口,忽然相视大笑。

…………

送走了三个异族将领,李洛就开始视察海东各部。最让他重视的,当然是匠造处的火器和盔甲。尤其是最新开始量产的十斤弹中型火炮。

火器完全是崔秀宁在打理。李洛从来没有管过,事实上他想管也管不了,他连火药的最佳配方都不知道,怎么管?

观看十斤弹火炮的施放后,李洛很是满意。这火炮的射程和威力,已经领先几百年了,绝对是一大利器。唯一不好的就是射速和机动性。三分钟两发的射速,以及上千斤的重量,让它克制骑兵的作用有限。

十斤弹炮其实算重型火炮了。按照崔秀宁编写的《操炮规范》,人员配置需要三个炮兵组,其中一个操炮组,一个弹药组,一个骡马机动组。

每组五人,而且各组人员都可相互替补置换。也就说,一门十斤弹炮,需要十五人的编制。

十斤弹炮刚刚开始量产,而三斤弹小炮和六斤弹轻炮,却早就开始量产。数量最多的三斤弹小炮,已经产出了三百多门。

三斤弹小炮不到百斤,机动性很好,威力也不差,有效射程将近一里,超过床弩和石炮。按照《操炮规范》,三斤弹小炮需要两个炮兵组,其中一个操炮组,一个弹药组。每个炮兵组两人。

也就说,一门三斤弹小炮,需要四个炮兵负责机动、发射、维护。

六斤弹轻炮虽然带个轻字,却重达三四百斤,虽然威力更大,射程也超过一里,但机动性大幅下降。如今,六斤弹炮已经量产出一百多门。

一门六斤弹炮的人员配置,达到了九人。

水力锻锤推广使用后,洛宁铳经过一年多的量产,如今已经造出了六千多支。

此时的洛宁铳,比起一年前已经多了两尺长的枪刺,是套在枪管上的。平时取下来,作为火铳兵的佩刀,一旦使用,就套在枪管上,作为枪矛。

唐军目前已经编制了四个火器旅。每个火器旅满编五千多人,配备火铳三千只,三斤弹小炮两百门,六斤弹轻炮一百门,十斤弹炮二十门。

但因为火器数量不够,每个火器旅的军械都不齐全,最多半装。

“我们目前最多只能编制四个火器旅。”崔秀宁说道,“火器对后勤的压力太大,我们只能维持两三万人的火器部队作战。”

李洛点头,他认同崔秀宁的话。火器虽然犀利,能够大幅抵消元军骑兵优势,但对后勤的考验实在太大了。

从弹药补充,到火器更换,到战场机动,无论是生产环节还是运输环节,都有很大压力。鼎盛时期的明朝,最多也只能维持数万人的火器军作战,再多就吃不消了。

光说运输一项,一个火器旅需要上万匹骡马运输。

没错,一个火器旅,需要上万匹骡马!

这绝非夸张。

就拿一个火铳兵来说,中等烈度的持续作战十天,光弹药就要消耗几十斤。一门小炮能消耗数百斤弹药,更别说六斤弹炮和十斤弹炮了。

平均每个火器兵,需要两匹骡马!

这还是只是运输。至于弹药尤其是火药的生产补充,还有报废火器的补充,就更是能把古代的生产部门压垮。

所以,火器旅是唐军不可或缺的杀手锏,却不是最重要的主力。因为在目前的生产水平下,火器旅的力量输出一定不是可持续性的。

唐军最重要的主力,毫无疑问是传统步兵。

“火器就是四个旅好了。重步兵要加强!”李洛说道,“我们需要最少两万人的重步。现在,还差一万!”

“在全军挑选最为身高力壮的精兵,组建陌刀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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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7、458节 唐国乃是我李家天下

“在全军挑选身高八尺以上的壮士,披双层玄甲,戴面甲。装备一丈长重刀,每人配一匹骡马。陌刀队,乃是重兵精锐,一为抵御元军重骑破阵,二为破敌军之阵!”李洛说道。

崔秀宁不太懂陌刀队,但她清楚一点,陌刀队对战士的身体条件要求很高,就是全军挑选,估计最多也只能选出数千人。

观看了火器火药之后,李洛又去观看玄甲作坊。

匠造处,如今是唐国除了军队之外最大的机构。经过几年的发展,已经拥有三千多匠师,还有五千多工奴,匠造处的人手,已经达到八千人。

这对只有一百三十万人口的唐国来说,是一个很大的财政压力。要不是唐军连年发动对外战争,光匠造处的开销,就能吞噬唐国所有的国库收入。

但是,匠造处虽然开销浩大,可却包揽了火器、火药、刀枪、弓弩、石炮、盔甲、羽箭、战船、战车等所有军器制造。

光负责盔甲制作的匠师,就达到千人,还有一千多打下手的奴隶。如今每月可出产新式玄甲三千多副。截止现在,匠造处几年来共制作玄甲超过五万副,接近三分之一的唐军,装备上了新式玄甲。

这使得玄甲超过元甲、宋甲、日甲、越甲、高丽甲,成为唐军中装备最多的盔甲。

但是,还不够!

李洛来到闷热难耐的玄甲作坊,一眼望去,偌大的作坊内,到处都是打铁炸出的火花,以及光背赤膊的匠师和奴隶。

叮叮当当的声音响成一片,极其热闹。

顾铠看见李洛驾临,立刻率领大批匠师跪迎。

“臣等拜见君上!拜见夫人!”

唐国实行的是官吏一体。就是最低级的丁等匠师,也是在编吃俸禄的从十品官员,比正十品的村正,只低一级。而到了甲等大匠师,就已经是正七品,位同知县。要是当了匠造处的司处使,就更是五品官员。

激励匠师们上进的,就是这匠师分级制度。你要是不求上进,那就永远做个丁等匠师吧。

而且崔秀宁专门规定,所有匠师的升迁,只有两个标准技术和发明。

任你人缘再好,再会巴结钻营,没有技术或者发明,就休想升迁。而只要你技术过硬,或者有了发明,就算是老实巴交的木讷之人,同样无人能阻挡你的升迁。

匠造处这么重要的地方,怎么可能没有特务?人才,是不会被埋没的。

李洛看到黑压压跪了一地的匠师,笑道“起来吧,诸卿都辛苦了。”随即传令,匠造处的所有匠师,赏赐冰块一斤。

顾铠知道李洛关心盔甲,主动汇报道“启禀君上,到下个月,每月产甲就能破四千。马甲,能破一千。”

李洛一算,按照这个进度,半年后就能多出两万多玄甲,马甲也能武装具装重骑的需要了。

“好,顾卿,你做的很好。好好做!寡人再次明言,匠造处还有几个封爵的名额。”

匠师们一听都很是惊喜。

封爵啊!

匠造处目前只有顾铠封了男。如今君上发了话,那么他们也有机会了。

李洛拿出一张图纸,递给顾铠,“这是陌刀。半年之内,需要打造三千柄!”

顾铠接过来一看,说道“这形制,重量最少三十斤。不过…君上,恕臣之言,此刀并非陌刀。”

不是陌刀?李洛眉头一皱。他见过后世网络上的陌刀,完全是根据网上的样子画下来的,难道不是?

“顾卿知道陌刀?那你说说,陌刀是何模样。”

顾铠道“君上,陌刀并非双刃,也并无此等宽度,乃是厚背单刃细长刀身,除了劈斩,还可刺杀破甲。”

顾铠一边说,一边在地上画了一把刀。李洛一看愣住了。

这太像倭刀了!

只是,刀柄比倭刀长了好几倍,刀身也略长。

难道,倭刀就是根据陌刀发展而来?很有可能。

顾铠继续解释“好教君上知道,陌刀不过是长柄窄刀,并不是宽刀大刃,分量也不过十五六斤。但是,陌刀极为锋利,所以每一次劈斩,都能人马俱损。每用几次,就要重新锻造,再开新刃。”

原来如此!

李洛明白了,“那就按照你说的形制打造。”他当然要尊重专业意见。

“诺!”顾铠领命。

接下来,李洛就去看了新竣工的炎黄帝宫,亲自祭祀。

炎黄帝宫不但是华夏祖庙,也是帝庙。受到君,臣,民一体祭祀。

炎黄帝宫除了祭祀炎黄二帝,还有尧舜禹,商汤,周文,始皇,汉高,汉文,汉武,汉宣,光武,隋文,唐高祖,唐太宗,唐高宗,唐玄宗,唐懿宗共十七个帝王配享。

这十七个配享炎黄帝宫的帝王,其他十六个都是有辉煌功业的,起码都是功大于过,誉大于毁。唯独最后一个唐懿宗,显得格格不入。

唐懿宗和其他帝王相比,完全没有资格配享炎黄帝宫。

那么,为何唐懿宗竟然能进入炎黄帝宫?

唐国臣民毫不奇怪。

相反,唐懿宗不入炎黄帝宫,才显得奇怪。

因为,君上就是唐懿宗直系后裔。这显然是徇私了。郑思肖原本是想劝谏李洛,炎黄帝宫乃华夏公庙,不要让唐懿宗入庙配享,以免天下人不服。

但郑思肖的谏言被文天祥阻止了。

文天祥的理由只有一个字孝。

没错。唐懿宗是没有资格,让他进庙的确是君上的私心,但却也是孝心孝礼所在。谁让他是君上直系祖宗中最近的帝王呢?

自古以孝治天下,君上的做法,并无不妥。反而能彰显大唐后裔的身份,为何要反对呢?

郑思肖听到一个孝字,也就哑口无言了,只能取消进谏的打算。

炎黄帝宫的天师,竟然是徐姈,也就是日国的姈子公主。

徐姈因为对道经感兴趣,就恳请崔秀宁入炎黄帝宫为道。崔秀宁给了她一个天师的头衔,封为五品道官。

炎黄帝宫的司宫大真人,如今还是空虚,暂时徐姈就是职位最高的道官。所以听到李洛来炎黄帝宫,徐姈赶紧率领七八个新道士来迎接。

“臣徐姈,见过君上!”徐姈等人一起下拜行礼。

李洛呵呵笑道“起来吧,做了道官,可还适应?”

徐姈一身道袍,头戴高冠,气色比之前更好了些。

“启禀君上,臣每日管理帝宫祭祀礼仪,研读道经典籍,倒是更踏实了些。”

李洛点点头,“那寡人就放心了。寡人答应过你叔父,照顾于你。如此,倒也算寡人没有食言。”

徐姈鞠躬道“谢君上恩典。君上请,夫人请!”

李洛和崔秀宁来到大殿前,净手洗面,脱帽而入,首先跪拜大殿中央的炎黄二帝神像,焚香祈祷,又到偏殿祭祀十七个配享帝王。

离开炎黄帝宫后,李洛也没忘记去渔业处,织造处,晒盐场,糖业处等生产部门。看到大量的海鱼,布匹,海洋,蔗糖,李洛感到很是踏实。

最后,李洛又去了海东医院。

路上崔秀宁说道“海东医院已经有五百多个医师了,但每天仍然忙碌无比。我打算在南边再建立一个分院,方便其他县的百姓治病。然后,再办一个医学堂,专门培养医生。”

李洛道“好。这些你决定吧。嗯,医学堂的确要办,不然一旦恢复江南,没有那么多医生,军医也不够。”

海东医院就在洛宁城内,两人很快就到了。

“县主,君上和夫人来医院了!”已经升为医院院丞的李沅,听到汇报立刻放下手头的医典,带人出去迎接。

“兄长,阿嫂。”李沅给两人施礼,却不用下拜。而后面的医师却跪了一地。

李洛看了看亭亭玉立,身穿白裙的李沅,笑道“听你阿嫂说,你天天忙碌,可要劳逸结合才成。”

李沅心中一暖,“谢兄长,小妹知道了。”

如今的海东医院,已经是个占地七八亩的大院子,可是里面都处都是人。唐国九个县的百姓,很多人都来这治病。人怎么可能不多?

唐国的医师,都穿白色的长袍长裙,棉袜芒鞋,头戴网巾,胸口绣着绿色的葫芦,意喻“悬壶济世”。这一身装扮,既很有特色,又不失华夏之风。

由于采用了很多后世的管理,海东医院绝对是当世最先进,规模最大,体系最完善的医堂。就算元廷的太医院,也没有这么多医师啊。

李洛让李沅不要声张,以免打扰到病人,让那么多病人拖着病体来跪拜自己。

李洛和崔秀宁来到李沅的书房,鼻端闻到淡淡的草药气息,感觉很是熟悉。

“有没有病人给医师送钱的?”李洛刚坐下来,就冷不丁的问道。

李沅笑道“他们哪里敢?送钱的病人按照害医罪论处,收钱的按受贿论处。去年底,有个医师收了十两白银,第三天就被铜簋举报。害医的病人和受贿的医师,全部倒了大霉。”

崔秀宁道“这事我知道。那医师被赶出医院,永不录用。送去的病人,是个村正,也被罢官夺职,永不录用。此事,海东人人皆知。”

李洛点头,“就是要这么做。敢收钱的严惩,敢于送钱的,一样严惩。”

李沅道“兄长,前次有个病人,发了炎症,高烧将死。医师无计可施之下,就用了青霉素。可是,那人是阿嫂所说的过敏体质。用了之后就死了。”

“之后呢?”听到这件事,李洛怎么会不关心?

李沅道“那家属就来讨要说法,说医师治死了人,要赔偿烧埋银和丧葬费二十两。后来我告诉那家属,青霉素亦有毒性,本来就有风险,之前用药,也是经过他们同意的。可那家属当仍然把用药的医师,告到了郡守衙门。”

“郡守衙门当然不接案子,就转给了洛宁法堂。法堂驳回那人,他才作罢。”

李洛脸色很不好看。

后世医闹很频繁,很多也不是没理由。医院也不能霸道的说自己一定没责任。

可现在不行。

因为海东医院是唐国官办医院,甚至算是一个衙门。一个病人家属,无理闹三分,这伤害的是朝廷的威严。

李沅可是县主,她的话对方竟然不听。这是小事吗?难道因为自己对百姓太过于仁慈,让百姓对公室失去了敬畏之心?

李洛从来无意建立一个平等社会,那不是革自己命?

“以后发生此事,定要办一个诬告。要是你发了话,对方不听,就直接交给法堂,以不敬之罪论处!哼,唐国是我李家的天下,由不得这等人蹬鼻子上脸!李氏乃是公室,对李氏没有敬畏之心,就是大不敬!”

李洛一句“唐国乃我李家天下”,立刻暴露了这个男人的内心。

在他看来,百姓对公室要有敬畏之心,不然君何以为君,民何以为民?

李沅笑道“兄长所言极是。不过,兄长勿恼,那人不知小妹是县主。后来知道,就诚惶诚恐的来请罪。不知者不为罪罢。”

“小妹告诉兄长此事,只是想让兄长知道,青霉素过敏之人并不少,症状都是脸色发红,心跳极快。如今,已有三十二人死于青霉素之毒。医师们议论,是否要停用此药。”

李洛问“死了三十二人?那治好了多少人?”

李沅不假思索的说“治好了一百七十三个病危之人。”

李洛心中一算,致死率超过了百分之十五,的确不低了。难怪医师们有人建议停用此药,每六七个用青霉素的,就有一个致死啊。

这种纯度的青霉素,真的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

崔秀宁早把青霉素的制作方法传授给了医师们,可不同医师制造出来的青霉素,纯度也不同。

“那,倘若不用青霉素治疗,又会有多少人死于炎症?”

李沅道“不用青霉素,大半病危者最终会死。所以,小妹反对停用此药。”

李洛点头,“你反对的很好。青霉素虽能致人死命,却救人更多。总比没有强得多。嗯,你告诉医师们,想法子提纯青霉素,杂质少了,就没那么危险。”

三人又说了会儿话,李洛和崔秀宁就离开海东医院。

“晚上,回府用膳。”李洛走时对李沅道。

李沅看到兄嫂离开,想说什么,却终于难以启齿。她总不能主动开口求兄长关心自己的婚嫁吧?那多羞人?这一切,还是要靠阿嫂给兄长说。

她相信阿嫂。

“舍不得?”上了马车,崔秀宁看到李洛的神色,知道他心中所想。

李洛点头“是有点舍不得。毕竟养了好几年,一旦嫁人,还真是不习惯。不过,不嫁也不行了,不能留成老姑娘,平白掉了身价。女大当嫁,还不如趁早嫁个优质男。”

崔秀宁拢拢耳边的秀发,笑道“她都十八了,再在把她留在家里,的确不合适。”

李洛也觉得了却了一件大事,“你的眼光,我肯定是相信的。那个杨汉明,出身、人品、才能既然都无可挑剔,两人又是郎情妾意,那妹夫就是他了。不过,要是帮他夺回播国公之位,他当了土司王,会不会屁股决定脑袋,改变态度,反对改土归流?”

“他要是反对,那时已经是我妹夫,我就不好杀他了,总不能让李沅当寡妇吧?”

崔秀宁沉吟着说道“人是会变的。杨汉明如今的表现,的确无可挑剔,又是汉人士族,的确是小沅良配。但帮他夺回播国公的爵位后,他是否会变,我也不敢断定一定就不会。”

“我试探过他很多次,又把他的底查了个清清楚楚。杨汉明是杨业后代,对古人这些忠义看的很重。宋朝还没亡时,他只是个少年,就劝他父亲率土归宋,不要割据。”

李洛道“这么说来,他是土司阶层的叛徒?会主动支持我们改土归流?”

崔秀宁点头“分析他的性格,的确如此。就算以后有所动摇,也有挽回的可能。加上小沅的影响,此人应该可靠。我已经做了一些安排,只要他和小沅一成亲,成了李家的女婿,我立刻启动计划,把他送回播州,夺回土司权柄。”

李洛想了想,“媳妇儿,咱们要么不做,要做就一步到位。播州土司府内反对改土归流的家老宗老,最好全部干掉。只留下不反对改土归流的人。”

崔秀宁笑了,“放心,这个都不需要我们叮嘱。说起心狠手辣,李扬比我们强多了。他会把播州内部碍事的人,全部清除掉的。这个计划很好执行,毕竟杨汉明曾是播州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李洛将崔秀宁揽过来,在她脸色亲了一口,“这么说来,杨汉明还真是奇货可居。既能让小沅托付终身,又能帮我们改土归流,平定西南!”

崔秀宁道“那就赶紧把这事定下来。现在已经有不少官员看中了杨汉明,想把女儿嫁给他。但杨汉明没有答应。我怕夜长梦多。”

两人回到唐公府,李洛第一时间就召已经升为兰溪县令的杨汉明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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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9节 如此,寡人无忧矣!

兰溪县衙。

天色已到掌灯时分,县衙所有官员几乎都已经离衙,可县令公房之内,却仍然亮着油灯。

身穿蓝色官服的年轻县令,正坐在案前,翻阅本县的各种统计账本。

此人,正是上任不久的兰溪县令杨汉明。

杨汉明年纪刚过二十,却老成持重,为人干练,仅仅做了一年县丞,就被升为兰溪县令,掌管兰溪县十几万移民,是唐国十个县令中最年轻的一个。

灯光照着杨汉明英俊的脸庞,明暗交汇的光影,让他的身影如同雕塑。

看了一会儿,杨汉明在纸上挥毫写下八个字灌溉,筑路,防疫,学堂。

这就是眼下兰溪县最紧迫的事了。

杨汉明写了一些条陈,不断修改完善,完全忘记了窗外已经明月高悬。

忽然,隐隐听到外面銮铃声响,似乎是有人骑着快马前来。

杨汉明心中一紧,难道发生什么事了?这么晚了,还有人骑马前来,不可能无事。

他立刻站起来,戴上官帽,拿起汉剑,走出县令公房。

“县令官人!”杨汉明刚刚来到大堂,守门的衙兵就匆匆进来禀报“县令官人,行在来人了,是君上所遣,来传诏命!”

行在当然就是洛宁城,距离兰溪百余里,这么晚君上来传诏命给自己?

杨汉明无暇多想,赶紧吩咐点起灯笼,请来人进堂。

来人也是两个年轻人,身穿公府侍卫服色,他们见到杨汉明就笑呵呵笑道“杨县令,君上有令…”

杨汉明立刻就要下拜,却被那侍卫拦住,“只是传个话,并非诏旨,杨县令不用大礼跪拜。君上说,让你明天大早,去行在公府。”

杨汉明拱手道“敢问侍卫官人,不知君上召见,所为何事?在下也好有所准备,不教君前失对。”

一个侍卫笑道“在下也不知所谓何事。不过杨县令放心,总归不是坏事罢。”

他说完摘下一个包袱,打开一堆棉絮,露出一方用纸包裹的冰块,“你看,这是君上赏赐你的冰块,趁着没化,赶紧消消暑气。哎,兄弟真是佩服,这么晚了,杨县令还在处理公务。难怪君上赐你冰块。”

两人传了句话,就匆匆告辞,上马而去。

会是什么事?难道是询问兰溪县政?不像。

忽然,一道倩影从他心中浮光掠影般划过,他忽然明白,可能是什么事了。

再把之前两次夫人召见自己的事情联系起来,他就越加肯定,应该和李沅有关。

他本就是个聪明人。

顿时,一向稳重的杨汉明,就有点激动起来。原本以为,自己只是想想,根本不可能有那个机会。所以,他只好把关雎之情深埋心底。

难道,沅儿告诉了君上,君上同意了?她怎么胆子这么大?

沅儿…

想到那个冰雪聪明的美丽女子,杨汉明就忍不住露出微笑。但因为患得患失,心中又忐忑不安,再也没了心思继续处理公务。

就连冰块化了,他也浑然不觉。

“来人!备马!”杨汉明也不想等到明天了。他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决定立刻动身。

等到备好马,杨汉明佩上汉剑,带着一个随从,就披星戴月的星夜北上。

…………

李洛想不到,杨汉明一大早就出现在唐公府外。原本以为,他要下午才能到。

顿时,李洛对他的印象就更好了三分。

“传他进来!”

很快,一个长身玉立,相貌英俊的年轻官员进入社主堂,他一见到李洛,立刻俯身下拜,声音清朗的说道“微臣兰溪县令杨汉明,拜见君上!”

“免礼,看座!”李洛看到杨汉明相貌不俗,英华内敛,不禁更是满意。

“谢君上!”杨汉明和李洛一样,跪坐在蒲团上,腰背挺拔如松,可目光微俯,既身姿端正,又不失恭敬,显然很有修养。

一看,就是世家子的做派。

还是那种有古老传承的世家子风范。

播州杨氏在唐代就已经雄踞一方了,最远可追溯到弘农杨氏,可不是一般家族。

李洛笑道“杨卿,你可知寡人召见你,所谓何事?嗯,你但猜测一二,猜错了寡人绝不怪罪。”他倒想以此试探一下杨汉明。

杨汉明心思急转,要说出自己的猜测么?

他为人很是聪明,稍一犹豫,就决定直接说出自己的猜测。

猜对了,能让君上更加看重自己。猜错了,也可借此机会让君上知道自己心意,说不定有可能玉成自己和沅儿。

“君上恕罪,微臣斗胆猜测,可能与洛宁县主有关。”杨汉明斟酌着说道。

“哦?”李洛神色淡然,看不出喜怒,让杨汉明很是忐忑。

“你为何猜测与县主有关?难道,你敢与县主有所瓜葛?”李洛的神色变得冷厉了几分。

杨汉明心中一颤,与县主有私,可是大罪啊,不但会害了自己,也会害了沅儿,他如何会做这等事?他虽然喜爱县主,却只是发乎情止乎礼,万万不敢逾越。

所以,杨汉明很快镇定下来,再拜道“启禀君上,县主乃是天人一般,微臣万万不敢唐突。只是,臣曾经去医院治伤,与县主相识。当时,臣并不知她是县主,爱慕之下就写了一封书信。等到知道她是县主,臣好生惶恐。”

“后来,县主去兰溪游历,又与臣邂逅。除此之外,微臣并无逾越,还请君上明察。微臣以为,此事不是秘密,君上或夫人必然已经知晓。如此一来,召见微臣,就多半与县主有关。”

李洛淡淡道“你好生惶恐,可有后悔么?”

杨汉明回答“微臣惶恐,却并不后悔认识县主。”

聪明!李洛不得不承认,杨汉明是个很聪明的人,而且,不失坦荡,还知道周全李沅。

自己这番试探,他算是过关了。

“杨卿,你猜对了。寡人召见你,的确是为了洛宁县主。寡人问你,你可曾有过婚配?”

杨汉明心中一喜,说道“微臣十五岁时,在故乡曾经定下了黄氏之女。后来出了变故,就取消了,至今未娶。”

李洛也不再拐弯子了,“既是如此,那寡人就将洛宁县主下嫁于你,你意下如何?”

杨汉明忍不住喜形于色,心中一松的下拜道“微臣,谢君上青睐!倘若县主不觉委屈,微臣便是心甘情愿!”

“好!”李洛拊掌笑道,“你就等寡人诏命吧。不过,你父母皆不在海东,此事颇为遗憾。”

这句话,其实也是李洛的试探。倘若杨汉明没有答好,那李洛许与不许,仍在两可之间。

杨汉明听到李洛这话,心中很有些犹豫,但是想想,决定还是坦诚相告,免得落下欺君之罪。

“君上恕罪!臣之身世,其实也有些来历。”

杨汉明离席顿首,“微臣本是播州杨氏嫡子,家父杨讳邦宪,如今官居元廷播州宣慰使,爵播国公。五年前,家父决意投元叛宋,微臣苦劝无果,只得行兵谏之举,事败被废,逃出播州,成为流民,辗转来到我唐…”

李洛顿时也松了口气,行啊小子,你过关了,有资格当我妹夫了。

但是,李洛却装出惊讶之色,“原来杨卿是播州杨氏子弟,果然是有些来历。嗯,你们杨家治理五州之地数百年,世世相袭,也算一方诸侯了。”

播州杨氏,管辖后世小半个贵州省,四川一部,重庆南部,势力很强,实际上已经成为一藩。

李洛说完,就暗自观察杨汉明的表情。他识别人的本事虽然比不上崔秀宁,却也不是吃素的。

杨汉明露出一丝苦笑,说道“一方诸侯,是祸非福。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土司官割据地方称雄,并非好事。为何蛮人数百年不见归化?皆因此制。”

“蛮人只知君长,不知朝廷。而各级土官横征暴敛,视百姓为奴,抗拒教化,以愚黔首,于王道背道而驰,绝非国家之福也。”

李洛早听崔秀宁说杨汉明是土司阶层的叛徒,就像后世干革命的地主资本家之子。但此时亲耳听到杨汉明这番言论,才见识到此人的“叛逆”。

难怪他和他父亲成仇。就算他没有兵谏,他父亲迟早也容不下他。

“杨卿之意,是土司不合时宜,妨碍教化,不归王道,应该废除?”李洛问道。这是他最后一个试探。

杨汉明斩金截铁的说道“微臣以为,正该如此!我唐一旦恢复中原,微臣以为应该废除土官,改任朝廷流官,其下民户,统归朝廷。如此,则西南才可大治!”

“而播州杨氏也是汉家大族,却挟蛮自重,割据称雄,将来怕是没有好结果。所以,微臣主张废除土官。”

李洛非常满意杨汉明的应对。自己没提到改土归流,他自己却提出了这个建议。说明此人不但是个王道统一派,还很有眼光。

此人,满分!

那就这样吧,寡人无忧矣。

第三天,两道敕旨就传了出去,很快惊动了整个海东。

“…下嫁洛宁县主李沅,为兰溪县令杨汉明妻…”

“…封兰溪县令杨汉明为县马少卿,尚洛宁县主…”

洛宁县主终于要嫁人了!

县马,只是民间称呼。官方一直没有说县主之夫是县马。欧阳修曾说“民间多称郡主之夫为郡马,县主之夫为县马,谬也。”

李洛这道旨,算是把县马这个民间称呼,变成了官方。还搞出“县马少卿”这个东西。

文天祥等人知道,不由莞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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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0节 陌刀队之虎牙禁军!

李洛办完赐婚的事,就下诏全军选拔陌刀手。

“……陌刀手,乃大唐猛士也。昔年,唐军破秃觉,平安史,征吐蕃,平西域,多赖其力。所谓刀如墙进,人马俱损者也。”

“煌煌大唐,武德烈烈。寡人承唐社稷,布武天下,求猛士于内外,复陌刀之威名…不分族属,但身过八尺,雄壮彪悍之士,皆可应募。军士授予锐士之衔,赏武士出身,冠以陌刀士之名。”

“陌刀队,乃重步之锋镝。赐号虎牙禁军,以虎头霜牙为战旗。每兵配备军奴一人,骡马一匹,乘马一匹,饷银倍之……”

李洛的目的很明显,就是将全军中身高体壮的力士,全部集中起来,打造成一柄锋利的战刀,关键时刻作为杀手锏,同时作为自己最精锐的禁军。

唐君选拔陌刀士的诏令一下,整个唐军顿时都沸腾起来。

只要能应募上,就授予锐士军衔,赐予武士出身,还能拿到双饷!

这些还不算,还能分到一个军奴,一匹骡马,一匹乘马。

还属于禁军。

这待遇太好了啊。

就以武士资格来说,按照军典,只有锐士以上军衔,同时什长以上军职者,才能被授予武士。由于什长大多数只是猛士,所以三四个什长里面,最多只有一个是武士。

而一旦成为陌刀士,就是武士啊。

然而,十八万三千唐军(含水师和宪兵),身高过八尺(184厘米)的不过五十分之一,所以只有三千多人应募。

可是,并不是身高过八尺之人,就一定雄壮彪悍。在经过力量和耐力考验后,最终成功被选拔为陌刀士的,堪堪两千人。

其中,汉人最多(基数最大),其次是女真人,契丹人,党项人,畲人。

两千人啊,有点少了。李洛接到最后的名额,多少有点失望。原本他以为,怎么也有三千人。

要不要降低标准?可如此一来,朝令夕改,绝对不是好事。

“两千人…呵呵。”李洛将名单递给崔秀宁。

崔秀宁看了看,忽然说道“我们有日国奴隶,占婆奴隶,安南奴隶,其中青壮男子也有六七万人,能不能挑出一些?”

李洛顿时心中一动。陌刀手选拔条件最重要的是身体硬件,说白了就是个子高力气大。至于格杀技巧,是可以训练出来的。但要是身体条件不够,就是再训练格杀术,也无法持续舞动一丈长的重刀,批不了两三层战甲。

六七万青壮俘虏中,肯定是有这样的力士存在。

“几百人肯定是能挑出来的。不过他们本是奴隶,要是骤然当了武士,会让很多将士不服气,影响军心。”

崔秀宁想了想,沉吟着说道“要不这样,奴隶中挑出来的大个子,先取消奴籍,授予最低的武卒军衔,等以后立功再升职。这样一来,奴隶大个子们就心存感激,将士们也没意见。”

李洛笑道“好,那就这么干!嗯,就算日人安南人个子矮,几百人还是能挑出来的。还有,你不是警察吗?怎么现在张口闭口奴隶?这不是你啊!”

崔秀宁一拳捶过去,“这时代到处都有奴隶,中原千百万奴隶,这是事实!我还能睁眼说瞎话?只能承认客观存在。”

接下来,李洛果然在六万多青壮奴隶中挑选出四百符合条件的人,取消他们的奴籍,以武卒军衔充当陌刀队的辅兵。

被选中的四百奴隶,如同鸿运当头,顿时欢声雷动,令其他奴隶羡慕无比。

对奴隶们来说,这绝对是一步登天了。

说是辅兵,其实就是战兵。因为除了军衔待遇没有两千唐军陌刀士高,其他诸如训练,装备都和战兵一样。

如此一来,唐军陌刀队达到二千四百人。

陌刀士的训练章程和装备,李洛在听取诸将意见后,根据自己的想法,专门作出了安排。

陌刀士主要训练陌刀。陌刀只训练三式。分别是竖劈、直刺、横斩。

除此之外,陌刀士还配备一柄唐刀作为短兵。所以,还要训练短兵格杀。

最后,陌刀士还配备一柄小手斧,近距离投掷伤敌。所以,还要训练投掷手斧。

而且,陌刀士披两层玄甲,还配置面甲,可谓武装到牙齿。

陌刀士选拔完成之后,虎牙禁军即告成立,李洛任命旅帅张敛为虎牙禁军统领,位同旅帅。之所以任命张敛为统领,是因为张敛属于力量型的猛将。

最后,李洛又下诏授予虎头霜牙战旗。虎牙禁军随即开始了严酷的训练。

由于陌刀和手斧还没打造出来,陌刀士就先训练陌刀阵型,短兵格杀,以及力量和耐力。就是虎牙禁军的伙食,也分量更大,肉食更多。

八月初,海东仍然骄阳似火。李洛几乎每天都和文天祥去各大营,亲自升帐议事,列阵演兵,检查训练。

除此之外,还召开社员大会,视察陆师学堂,水师学堂,特情学堂,给他们上课。

政务,李洛反而没怎么上心。

晚上,李洛还要在儿女面前刷存在感,还要和崔秀宁卿卿我我。

可以说,唐国公大人是真的很忙。

日子很快到了八月上旬,李洛终于又要忙着嫁妹。

…………

八月八日,晴,小风。

我天还没亮就起床了。

今天是李沅出嫁的日子,整个唐公府和洛宁城,都是张灯结彩,到处透着喜庆。

县主出嫁,当然要隆重。李洛把婚礼的操办交给礼曹,礼乐交给大乐署。

我这个嫂子,并没有重要的事,我对古代大婚程序几乎没有了解,只能打点李沅的嫁妆。

礼曹查找典籍,按照唐宫的礼仪操办。但李洛加了一道程序新人要在太上道宫和炎黄帝宫一起祭祀。

我和李洛都算大方,给李沅置办的嫁妆非常丰厚。

洛宁城占地十亩的县主府一座,五千亩庄园一座,占婆奴隶五百人,黄金三千两,白银三万两,玉璧十对,鲸鱼油两百斤,海盐两百石,蔗糖两百斤,棉布一千匹,绫罗绸缎各五百匹。

还有很多宝石,象牙,犀角,安息香,珊瑚等物。

总价值不下三十万两,真是土豪。

花这么多钱,除了因为李沅,也是要笼络杨汉明。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彰显唐国公室的地位。

李沅虽然嫁给了心上人,对我和李洛却很是不舍,眼睛都哭红了。我对她说,小妹啊,虽然你出嫁了,但还是李家人,又同在城内,随时可回唐公府。

李洛对杨汉明说,县主交给你了,好好照顾她,寡人不希望看到她过的不好。

杨汉明表态,一定对县主忠贞不渝。

因为李洛不能滞留海东太久,杨汉明又孤身一身,所以婚礼省去了纳采,只让杨汉明象征性的送了大雁。而且问名、纳吉、请期等程序一天就完成。

可是到了今天大婚,仍然非常繁琐,直到深夜才总算办完。我和李洛,以及礼曹的官员,太乐署的乐官,唐公府的下人,全部累的够呛。

到了黄昏时节,杨汉明带着兰溪县父老充作族人,一身吉服的来唐公府谢恩,献上李洛事先为他准备的九种礼物,跪请县主出降(迎亲)。

李沅这才穿戴上凤冠霞帔,哭泣着拜别我和李洛,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唐公府,被彩车簇拥着与杨汉明一起去炎黄帝宫和太上道宫祭祀,然后南下兰溪县杨宅。

说实话,看到李沅的大婚,我还真有点羡慕。因为,我都没有啊。无语了。

按照规定,李沅去了兰溪县拜堂后,还要回到洛宁城县主府。

………………

嫁完了妹妹,又做了一番安排,李洛终于要离开海东去中原上任了。

“真不能过了中秋节再走?”崔秀宁一边面带惆怅的为李洛更衣,一边有点不舍的问。

她不光是不舍,还有担心。

因为湖广行省治所鄂州,可是在内地,离沿海还有很远。万一李洛提前暴露,那他想逃到海上都难。

虽然特察局已经成为当世最大最先进的特务情报机关,元廷从中央到地方很多机密都能刺探到,但凡事都有万一。

情报网不是万能的。即便崔秀宁已经提前专门做了布置,她也不能完全放心。

李洛知道妻子心中所想,他拥着女人,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万一我真的回不来,你就马上让征儿即位,同时以最快的时间扩充水师,以水师护住海东。”

崔秀宁一听这话,立刻鼻子一酸,就忍不住流下眼泪。

李洛将崔秀宁少有的流泪,立刻慌了,“怎么就哭上了,这不像你啊。”赶紧拭去她的泪珠,“好了,你可是警察,不要哭鼻子,我会鄙视你。哎,都说为母则刚,你恰恰相反,生了孩子反而变得心软了。”

崔秀宁破涕为笑,“哪跟哪!这是一回事儿吗?我可告诉你,这是最后一步,也是最容易暴露的一步,你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鄂州可是驻有元军重兵的,万一你暴露了,我都没法子救你。”

由不得她不担心啊。鄂州不是泉州,泉州有罗昱的水师保护,出了泉州城就能出海的。可鄂州城离江边都有几十里,而且就算能逃到江边上船,很也容易被元军的江防兵马拦截住。

李洛拉着她的手,重重拍了拍,“你放心就是,我睡觉都会睁开一只眼。再说,咱们偷运兵马的计划,也没有破绽。只要半年内不暴露,就能化险为夷了。”

崔秀宁明媚的大眼睛一眯,“针对白莲教的计划,我要加紧了,说不定关键时刻能帮你脱困。”

李洛点点头,把额头和女人的额头抵在一起,“那这事就交给你了。我不在海东,你一定要看好兵马。兵权,一日不得假手他人!还有,要劳逸结合,不能累着。孩子们,交给甄姨和义父就好。”

崔秀宁很温柔的嗯了一声,“我知道。你也要保重。今年你送我的生日礼物,就是你的平安。”

李洛笑道“好。你这个礼物,我一定送到。”

等到帮李洛更衣完毕,崔秀宁又亲自检查了他的行礼,这才放心。

没过多久,李沅和杨汉明也来到唐公府,为李洛送行。

“兄长,此去湖广,一路保重。”李沅说道。她也知道湖广和福建不同,离大海有千里之遥,很为李洛担心。

杨汉明笑道“君上是何等样人,就算万一事有不谐,以君上之能,脱困易耳。夫人和县主宽心便是。”

李沅取出一件棉鞋,说道“这是小妹亲自为兄长做的棉鞋,请兄长收下。”

崔秀宁笑道“小沅手巧,倒是比我做的好看。”她也给李洛做了棉鞋,但因为比较忙,有不擅长此道,所以做的…能穿而已。

几人说了会儿话,李洛就去向颜铎辞行。

颜铎道“我儿,你都安排好了,并无漏洞,老夫也不再叮嘱。但你要记住,不要贪求圆满,事情做到八分,就可抽身而退,吾老矣,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你,万事小心谨慎。”

李洛道“儿知道了,父亲也要保重。”

颜铎点点头,对李征说道“乖孙,叫爹。你爹要去干大事了。”

李征现在已经不畏惧李洛,甚至还熟了很多,听到大父的吩咐,当即奶声奶气的叫道“爹。”

“好儿子。”李洛将李征抱起来,亲了一口,“爹要走了,听大父和娘亲的话。”

李洛临走时,被任命为唐公府女官的甄良秀,也泪水涟涟。

在知道李洛所做的大事后,她就替李洛担心。

湖广,那是元廷腹心之地啊。

八月十二,李洛离开海东。

崔秀宁带着文武百官,以及终于知道叫爹的李征,到洛宁港给李洛送行。

“君上一路顺风!”文武百官都跪在码头,送李洛上船。

看到李洛的船离开,送行的队伍中,仍然有三个女人在落泪。

崔秀宁,李沅,甄良秀。

“来人,传郑和,刘拓,韩韶来见我!”李洛刚走,崔秀宁就下了一道命令。

很快,三个水师将领就来到崔秀宁面前。

“请夫人示下!”

崔秀宁一字一顿的说道“从即日起,远洋舰队全部调到近岸,与海防舰队一起,全力封锁沿海。一片木板,都不能下海!违者,格杀勿论!”

“诺!”三人一起领命。

崔秀宁回到唐公府,又发文给各县县令,通知到每一个乡正村正,治安使,从即日起,严禁百姓去海边,必须以防盗为名,内迁五里。

又传令特察局,宪兵队,警士堂,严查民间私藏船只者。谁敢私藏船只,即刻逮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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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1、462节 我是平章大官人的小丫鬟!

从海东去湖广鄂州,有两条路线。一是先到广州,过江西北上。距离看似更近,但花费的时间更久。还有一条路线是北上松江,入长江西进。看似更绕,但到达更快。

所以,李洛选择走长江。

八月十四,李洛的官船到了长江出海口所在的松江府,并未停留,而是经过崇明,溯江西入。

此时的长江,水量更加充沛,江面更宽,水也更深。李洛的官船虽是海船,却仍然畅通无阻。

十五日,到了江阴,就被元军江防水师拦截。不过看到李洛的平章节堂大印,立刻恭敬的放行。

李洛站在官船上,看到不远处的江防水师,目光很是阴沉。

江阴是江防重镇,本来驻扎了一个水军千户所。但因为之前抽调了很多去征日,如今只剩下四五百人,几十条小型战船,只能维持江面关卡治安。

看似不足为虑,可长江沿岸有元军水师驻扎的地方,却有几十个之多,长江水师加起来仍然有一万多人。

这还是现在,而在两征日国之前,长江水师更是有四五万之多。

长江水师是南宋降将刘整帮助元廷建立的,当年灭宋出了大力。

虽然现在南宋已灭,可元廷对于长江江防仍然重视,还成立了长江水军镇抚司。如今的镇抚使是兀赤雅哥,镇守长江沿线的界州、黄州、江州、建康、镇江、江阴等地。

四川境内还有成都水军万户所,由万户速哥统领,分镇重庆及、夔、施、黔、忠、万、云、泸等州。

要想达成唐军的战略,到时首先要干掉长江水师。对此,李洛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以狮子搏兔之姿快速解决元军长江水师。

如今元廷在大肆赶造战船,以恢复水师力量。李洛之前在福建平章任上时,就上奏元廷,由泉州船厂承担大半的造船任务。

理由是,福建有元廷如今最强大的福建水师防守,能够保护新船,免得被残宋水师夺走。

泉州本来就是最大造船厂所在,于是元廷准了李洛所奏。最多还有半年,泉州船厂承接的数百艘大小战船,就会统一交付。

当然,李洛绝对不会让这么多新船让元军拿到手。泉州造的船,可不就是他的么?因为福建水师在他掌控之中,中高级军官全是他的人。

不但几百艘新船要拿到手,就是泉州船厂的数千船匠,也要全部抢了。元廷失去最重要的泉州船厂,想重建水师就更加困难。

虽说李洛的官船打着平章的仪仗,可每到一个地方,仍然有元军水师盘查,以防冒充。

长江上商船不少,但每过一个水卡,都要被元军水兵雁过拔毛,百般勒索。其中也有很多商船不会交钱,这些船无一例外都是权贵所有。

甚至,还有少数船,根本没有检查,而是直接放行。这不但是权贵的船,必定还和水兵们熟了。

此时,李洛看到一艘大船没有经过检查就昂然扬帆而过,不由莞尔一笑。

为何?因为这艘大船挂着洛宁商社的旗号,根本就是他自己的船。

洛宁商船背后的权贵,当然是李洛了。早在去年,崔秀宁就用李洛江华郡公、福建平章的名义,建立长江商队了。

开始几次,元军江防水师要会登船检查。可一年多过去,洛宁商社的船早成为少数既不用检查,又不用交钱的船。

直到现在,洛宁商船仍然在真正做生意,经营的货物也无非是棉布,海盐,海鱼等大宗货物。

“主公,看来可以用来运送兵马和军械了。”新被任命为亲卫队长之一的杨栝说道。

颜隼,颜铎,刘大刀等几个亲卫队长,都被调到火器旅当团总。这个杨栝,本是亲卫什长,跟着李洛也超过三年了,如今终于当了队长。

李洛点点头。如今洛宁长江商船有六艘五百料运输船,每次可偷运三千多人。一个月最多运三次,那么两万兵马需要运送半年之久。

能不能加船?不能。

六艘船的商队,已经很大了。要是船太多,就容易引起怀疑。

只能靠蚂蚁搬家的方式,一点点运。

近十次运输,不能有一次被元军江防水师察觉。

所以,李洛采用的方法,是将运送的将士装扮为奴隶,就算有哪一次被水师登船检查,也只是奴隶而已,谁也没话说。

那么,之前就不能运送军械盔甲,人和盔甲必须要分开运送。

八月二十二,经过整整十天的行船,李洛终于到了长江南岸的鄂州。

鄂州是湖广行省治所,虽然靠着长江,可是鄂州城却离江边远得很。

要到城中,足足还有五六十里。

李洛在鄂州码头下了船,数百人换乘车马,落日前终于来到鄂州城下。

李洛看着夕阳下的巨大城池,心潮微微起伏。

鄂州“西可援蜀,东可援淮,北镇荆湖,南扼汉水”,位置险要,与襄阳和荆州构成了三角形的“荆湖防区”,属于军事重镇,岳飞和贾似道都曾驻军在此。元军灭宋时,鄂州曾经数次大战。

所以,元廷湖广重兵集团,就布置在鄂州、襄阳、荆州(江陵)组成的荆湖防区。荆湖防区的元军高达十余万,多是精兵强将。即便李洛征越抽调了几万,可这个区域的元军仍然有七八万之多。

根据李洛和文天祥等人的推演,唐军一旦起兵,必须拿下荆湖防区,消灭荆湖元军,不然形式很容易恶化。

李洛的仪仗一出现在城下,立刻惊动了守城的将领。

他们早就知道,越国公李洛接替了阿里海牙平章之职,在本月会来鄂州上任。

那么来者必定是越国公了。

鄂州城内的湖广行省右丞忽都帖木儿、左丞大达立、右参政亦思马因、左参政高达等人(都是真实人物),一起出城迎接。

迎接的人群中,竟然有一个熟人,赫然是先来鄂州上任的鄂州路总管、交州王陈益稷。

陈益稷看到李洛到来,顿时喜出望外。靠山终于来了啊。

“墨尔根拔都!你可是来了!我,忽都帖木儿可是等的心急了!”

迎接李洛的官员中,为首的是个身穿白色质孙服的中年蒙古官员,正是二把手右丞忽都帖木儿。他抚胸行礼,说的话也很豪爽。

但李洛清楚,这个忽都帖木儿,可不是什么好鸟。

特察局的特务,正是利用他对阿里海牙的嫉妒,参倒了上一任平章阿里海牙。

忽都帖木儿参倒了阿里海牙,正做着接替一把手的美梦,谁知朝廷空降了越国公李洛,他能高兴才怪。

从他的称呼就能看出来。他不称呼李洛为中堂,甚至连平章官人都不叫,而是直接称呼墨尔根拔都。

据右丞官邸的特务回报,早在李洛被任命为湖广平章的命令到达鄂州时,忽都帖木儿曾破口大骂,还鞭打致死了一个奴隶。

“辛苦右丞官人等待本堂了。”李洛不咸不淡的说道。他懒得出手对付这个副手,哪怕将大权都让给他也无所谓,他只想做自己的事的。

相对忽都帖木儿的抗拒,同为蒙古贵族的左丞大达立,对李洛就礼敬的多了。

“湖广左丞大达立,见过平章官人!平章官人路上的辛苦,就像远征的勇士穿过戈壁,带着风沙回来!”大达立抚胸说道,“大达立对平章官人很是敬佩。见到平章官人,大达立很是高兴!”

“我的大达立啊,感谢你的热情。”李洛对这个大达立倒不反感。

此人李洛同样了解过,大达立为人厚道直爽,曾经自告奋勇去襄阳劝降吕文焕。

“下官右参政亦思马因,见过平章官人!”一个高鼻深目的色目官员也上前拜见。

李洛不由眼睛一眯。这个亦思马因,本是个匠人,因为进献回回炮有功,所以做到右参政。

“下官左参政高达帖木儿,见过中堂!”左参政高达,是南宋降臣,因为是汉人,有只是左参政,所以对李洛更是恭敬,直接称呼为中堂。

“下官陈益稷,见过大将军!”陈益稷则仍然称呼李洛为大将军,似乎是可以彰显自己与李洛关系不同。

李洛笑道“交州王是王爵,不要如此客气。”

众人听了,却无不面露鄙夷之色。显然对陈益稷这个交州王嗤之以鼻。

李洛也不再废话,按照规矩取出平章节堂的印信告身让众官一一查看,验证自己的身份。

然后,就在平章府官员的簇拥下进城。

鄂州城作为湖广行省治所,当然是个大城,城中也很是热闹。

李洛直接来到平章节堂,换上一品大员的官服,就直接命令堂议。

如此雷厉风行,连接风宴都不吃,委实让官员们吃惊。

虽然此时已经黄昏,接风宴席已经吩咐下去,可以平章政事要升堂议事,他们也只能遵命。

行省官员们鱼贯而入,按照官职大小排列,足有数十人。李洛的亲兵和配属于平章的护军衙兵,则是把手衙门内外。

一面“钦命行湖广平章事”的衙牌,一面“越国公李”的衙牌,一左一右的立在大堂之上。

“诸位。本堂其实是不愿意来湖广的。”李洛开口就出语惊人。

“本堂之事,相比诸位都有耳闻。这几年,本堂东征日国,主政福建,剿灭黄华陈淑桢,又南征安南。说句自夸之言,当真是没几日清闲,煞是辛苦。”

李洛一边说一边走下堂案,背着手在大堂上踱步。

“所以,本堂原本是想在京任职,也方便回仁州探亲。可不巧的是,阿里海牙坏了事,被罢了湖广平章。谁成想,太子大人和脱不合宪台都推举本堂接任,大汗就委了我。”

“大汗下了旨,本堂当然只有忠于王事,再也没有推诿的道理。离京时,大汗召对。本堂对大汗言道,虽然阿里海牙有罪,但必与其他人无涉,湖广的政务赋税,办的也是好的。”

“大汗对我说,此去湖广,有一件事务必要留意,绝不能惹出大乱。让你去湖广任职,也是因为你是何处理此事,此事办好,你就可回京了。诸位猜猜,大汗说的要务,所指为何?”

这些话,并不是李洛的夸张之词。忽必烈的确对他提过那件事,让他当成第一要务,一定要解决掉隐患。

当然,忽必烈之所以知道那件事,也是特察局的杰作,是特察局故意透露的。

陈益稷有心讨好,首先出列猜测道“大将军,莫不是救灾之事么?”他指的是长江秋汛水灾之事,如今洪水已经淹没了好几个州县,数十万计的百姓流离失所。

李洛摇头。指望元廷救灾?真是天真啊。

左参政高达猜测道“中堂所言,莫不是洞庭湖水盗之事?”

洞庭湖如今有反贼啸聚为盗,声势浩大,多次上岸打劫,官府屡次围剿不得,很是头疼。

李洛摇头,“洞庭水盗,并非大患。”

大达立出列道“平章官人,你说的是不是岭南瘟疫?”

元代湖广行省很大,管辖了后世的湖南湖北,广东广西,以及贵州大部。所以,岭南瘟疫当然也是湖广行省该操心的事。

李洛道“岭南瘟疫虽然不是小事,却非第一要务。”

众人都有点疑惑,湖广的赋税,并不少一份,也没有大的反贼作乱,那还能有什么要务呢?

李洛见众人的好奇心都被吊足了,这才脸色凝重的吐出三个字“白莲教!”

白莲教?

众人都是心中一惊,若有所思。谁不知道白莲教?此教在民间势力很大,上到达官贵人,下到贩夫走卒,都有很多是白莲教的信徒。

但是,白莲教如今并无怎么闹事啊。朝廷还有传言,说是承认白莲教,还要封其教首名号。

白莲教会成为朝廷大患?

李洛提出白莲教,当然不是自己动手剿灭白莲教,他才不会再让自己沾上污点,更不会得罪汉人起义军。

他只不过想以此为幌子,掩护自己的瞒天过海之计。

有白莲教这个借口,很多事他就能以官方的名义光明正大的干。

“诸位,有个消息,或许你等还不知情。”李洛有点高深莫测的说道,“福建,江西,湖广,四川四省白莲教总坛,已经同流合污了。这是大汗告诉本堂的消息。就在今年端午,四省白莲教首齐聚江陵(荆州),意图不轨!”

李洛说的当然是真的。可是四省白莲教之所以会合流,却是李洛推动的。

确切的说,是崔秀宁指导特察局潜伏在白莲教中的特务推动的结果,算是改变了历史。

特察局两年前就开始布置针对白莲教的计划。各省总坛,全部都有特务潜入。而且几乎全部混成了中上层,甚至有些人还成为总坛的头目之一。

崔秀宁选拔的学生,挑的本来就是人尖子,再经过她亲自培训指导,毕业出来的哪个不是精英?加上金钱和情报支持,一旦进入白莲教这样的组织,想不出头都难。基本上很快就被看中,火速提拔,成为教中新贵。

就是这些特务暗中操纵,推动了白莲教提前几十年合流。

然后,李洛故意让人把这个消息泄露给元廷,让元廷心生警惕,好针对白莲教,提前逼反它!

这样自己就能更好的浑水摸鱼了。

今年的四省白莲教端午密会,已经将四省总坛组建为南坛,推举了势力最大的湖广总坛佛主为大佛主,秘密训练兵马,打造军械,积蓄粮草。

在特务们的推动下,此时的白莲教的确铁心要反了。

更让李洛意外的是,四省总坛合一后,原来的福建总坛佛女,也就是曾经混到他身边的那个小丫头,辛弃疾的曾孙辛苦,竟然成了四省白莲教的大佛女。

据特务回报,端午秘会时,四省佛女竞选大佛女,结果年纪最小的辛苦压过三个“姐姐”,成为大佛女。

也就是四省白莲教共同尊奉的佛女。

李洛知道后很是感概。他卸任福建平章后,就率军南征,没有顾得上那个小丫头。谁知她不声不响的竟然混成了大佛女。

辛苦如今也不在福建泉州了,而是去了四省总坛的江陵,离鄂州并不太远。

此时,右丞忽都帖木儿说道“越国公,既然白莲教想要造反,就先动手吧。把他们杀光了,也就不会造反了!”

大达立道“右丞官人这话不妥当。白莲教还没有反,谁知道谁是白莲教?怎么抓?抓谁?这不是瞎眼的猎人,夜晚射猎吗?”

李洛冷笑“白莲教四省信徒,不下百万!今天杀,明天就会反!湖广白莲教声势最大,当时我湖广还能有个好?朝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等逼反了白莲教!我等谁也没个好!”

“再说,如今湖广行省不过十几万兵马,到时未必能压得住!一旦镇压不住,会是什么后果?”

“所以,在解决白莲教之前,我等先要未雨绸缪,做好准备。有一些事,本堂会亲自办理。尔等回去后,都写个条陈,集思广益,看看有什么法子能消除隐患。能不打仗,当然最好。”

“退堂吧,所有人的条陈,无比后日呈交本堂!还有,今日所议,不得外传,以免传入白莲教信众耳中,违者严惩不贷!都听清楚了么?”

“喳!”众人一起凛然领命。唯有忽都帖木儿没有反应。

“忽都帖木儿!本堂的话,要是你听到了,就应一声!难道你的耳朵,被羊毛塞住了么?”

李洛神色冷厉的说道,完全不给这个二把手,蒙古贵族的面子。

“越国公,你…”忽都帖木儿想不到李洛如此不假辞色,顿时有点恼羞成怒,很想当堂翻脸。

可是当他看见李洛似乎带着狞笑的脸,不知为何心里一突,竟然不敢放肆。

“喳!”忽都帖木儿只好忍气吞声的领命,可心中却很是愤怒。

李洛冷笑着扫了忽都帖木儿一眼。他这么做,当然是故意激怒对方。

激怒自己的副手,也是计划的一步。

李洛一上任就丢出白莲教这个大包袱,官员们顿时都没有心情了。接风宴,只能作罢。

这个新上官,不好伺候啊。果然是曾经的征南大将军。

李洛住进平章官邸的第二天晚上,一个小丫头来到平章府外,她叉着小蛮腰,有点盛气凌人的对衙兵说道“我叫辛苦,是平章大官人的贴身丫鬟,让我进去!”

亲卫杨栝来向李洛禀报“主公,那个叫辛苦的小丫头又来了。她对守门的人说,她是主公贴身丫鬟。”

李洛顿时哑然失笑。

这个小东西,听说自己当了湖广平章,就又找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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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3、464节 圣教起兵之时,大梁复国之日!

大半年下来,辛苦的身材又高了一点。她穿着水绿色的襦裙,外面套了一件白色荷花比甲,头上扎着两个角髻,粉妆玉琢,一看就是大户人家有点身份的小丫鬟。

平章府的衙兵和官奴,对她的身份并无怀疑。这小丫头模样俊俏,目光灵动,似乎是个聪明剔透的人儿,就连她微微带着傲娇的神气,也像极了一个受到主人喜爱的小丫鬟。

“辛苦,主人让你进去。”亲卫队长杨栝出来说道。

辛苦的小脸儿一喜,大眼一弯,笑容甜美的说道,“你是杨栝哥哥吧?”

呵呵。

杨栝既有点头疼,又有点佩服她。

这个小奸细,记性还真好啊。

之前在福建平章府,辛苦和颜隼最熟,嘴巴也甜,颜隼哥哥长,颜隼哥哥短。那时他还是个亲卫什长,和小奸细根本没说几句话,可这丫头竟然能一口就叫出自己的名字。

要知道,主公身边的亲卫,可是有三百多人,什长都有几十个。

聪明的人未必记性好。但记性好的人,却一定聪明。

杨栝带着辛苦进入官邸,来到李洛的书房。小东西一见到李洛,眼圈立刻就红了,同时乖巧的盈盈下拜,语带哽咽的说道“奴婢终于见到主人了,呜呜…”竟是终于压抑不住的放了悲声。

不但李洛,就是旁边的其他亲卫,也都很是无语。

小妹妹,你可真会装相啊。要不是知道你是奸细,估计咱被你卖了都还说你的好。

“好了苦儿,别哭了,你起来吧。”李洛心中好笑,却也露出一丝唏嘘之态。

“谢主人。”辛苦忸忸怩怩的爬起来,小脸蛋上兀自挂着泪珠,看着好不惹人怜爱。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又怎么知晓我在鄂州?”李洛明知故问的说道,想看看这小丫头怎么搪塞。

辛苦自然早就想好了说辞,毫不犹豫的回答“主人离开泉州去打仗,福建平章府就来了新平章,奴婢对他说是主人的贴身丫鬟,他也没为难奴婢,就让奴婢在平章府继续住下来。”

这个李洛知道。福建新平章是一个叫素贵的蒙古贵族,他知道辛苦是自己的“贴身丫鬟”,当然要给自己面子,就没有为难她。

辛苦继续说道“可是没有主人在,辛苦一天也不想呆在那里。却又无地可去,只能等着主人回来。”说到这里,又是泫然欲泣。

“一直等到八月初,泉州都听闻主人打了打胜仗,灭了什么安南国,被皇帝封了湖广大官人。我打听到主人会去鄂州做官,就恳求一个泉州商队,带我一起来鄂州,他们听说我的主人是谁,也不敢欺负我。”

这段话,就是撒谎了。

她本来想潜伏在素贵身边的。可是素贵是蒙古大官,也不用汉文,她完全看不懂蒙文公文,只能离开。

事实上,她四月份就离开了泉州来到湖广,去的也不是鄂州,而是江陵(荆州),目的当然是参加四省百莲教召开的端午密会。

而且,她也不是跟着泉州商队来的。她这样的人,哪里还需要商队保护?

辛苦其实已经来鄂州还几天了。

在得知李洛将出任湖广平章时,这个新鲜出炉的大佛女,就又将目光锁定在李洛身上,打算回到李洛身边继续潜伏,刺探元廷机密。

李洛不由有点遗憾。这是个天生的特务苗子啊,崔秀宁一定会喜欢。

可惜…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啊。

“嗯,回来就好。你还是做我的书房丫鬟吧。”李洛很自然的说道。

辛苦大喜,“奴婢谢过主人!”心里却在冷笑,“哼,你这为虎作伥的鞑子狗官,做老娘主人,有那么便宜么?等圣教起兵造反,先打进鄂州砍了你的狗头!”

按照白莲教的计划,两年内一定要起兵。这是端午密会决定了的。到时,百万人在南方同时起兵,会是何等景象?

想到元军被杀的人仰马翻,官僚豪绅们被杀的人头滚滚,辛苦心中的快意就如同六月天喝了雪水。

李洛倒是不知道辛苦心中所想,他吩咐给辛苦安排一个住处,就不管她了。

第三天,李洛再次升堂议事,让众官呈交对付白莲教的条陈。

条陈有很多,但都不新鲜,也看不出什么效果。但秉承李洛的意思,绝对多数都是很保守的意见,不想逼白莲教造反。

毕竟,白莲教并没有反啊,以后也未必会反,能不打仗,当然最好。

他们以为,李洛是想消解白莲教造反的可能,用的是软刀子,慢功夫。

唯独右丞忽都帖木儿的条陈,和众人的意思不同。

他的条陈是,白莲教一定会反!

既然一定会反,那不如早点动手,调兵大肆搜捕剿杀,免得白莲教准备久了,更难对付。

忽都帖木儿为何认为白莲教一定会反,主张简单粗暴的直接动兵?

说起来可笑。事实上他也不敢肯定白莲教会反。但是李洛之前落了他的面子,让他很是愤怒。既然李洛想不用兵就解决问题,那他偏偏要反着来。

我就是要和你唱反调,我就是不想顺着你。

不然,岂不是说明我忽都帖木儿服软认怂了?那以后我这个右丞的话,谁还会听。

李洛装出勃然大怒之色,狠狠扔掉忽都帖木儿的条陈,故意继续激怒对方道“荒谬!白莲教的确意图不轨,可谁说一定会造反!大汗可没说逼反他们!照你这条陈,他们不反也要反!”

忽都帖木儿也怒了,抗辩道“越国公,本官认为,白莲教造反,就像狗会吃屎一样肯定!为何不能直接动兵!什么分化,瓦解,招安,能有什么用!”

虽然李洛是平章节堂,掌管偌大湖广的军政大权,但平章并不能一言堂,作为二把手的右丞,说话分量也很重。

既然李洛不给他面子,那他也豁出去了。打擂台就打擂台,我忽都帖木儿奉陪就是。

“你!”李洛气的一指忽都帖木儿,“你是白莲教的么?如何肯定他们一定会反?逼反了他们,打烂了湖广,你担得起责任!”

忽都帖木儿不知道李洛的生气完全是装出来的,他见李洛有点有点色厉内荏,顿时胆子更大了。

“越国公,不信咱们就赌一赌,本官以为,白莲教一定会造反!至于说他们会打烂湖广,本官认为越国公太高看他们了!”

李洛怒了,“军国大事,岂能做赌!忽都帖木儿,你是朝廷二品大员,不是一个喝醉酒的牧人!”

忽都帖木儿冷哼一声,“越国公,反正我忽都帖木儿认为该直接动兵,不用顾忌那么多。要是白莲教反了,而越国公你错过了剿杀他们的时机,大汗怪罪下来,我可不陪你领罪!”

他打定主意,就算白莲教不反,也要想法子逼反他们。这样就说明自己有先见之明。而李洛对白莲教心存侥幸,企图息事宁人,最后对方还是反了,就说明他昏聩无能。

谁怕谁啊,不过一个白莲教,就是逼反他们又如何?他们还能抗得过大元铁骑?不过是给自己立功的机会而已。

“你…”李洛被忽都帖木儿如此顶撞,顿时“气”的一噎,却“不知”如何反驳,只能重重的哼了一声。

李洛见自己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再搭理忽都帖木儿。装出被副手怼过之后有点下不来台的尴尬神色,转而对其他人说道“白莲教人多势众,树大根深,我等不能造次,以免逼反他们。能釜底抽薪,分化瓦解那是最好不过。调兵剿杀,乃是下策。”

“第二,万一白莲教造反,势必要调动大军。为了有备无患,这军需粮草,要先准备。”

“第三,万一四省白莲教真的造反,这陕西河南百莲教,会不会也反?会不会通过武关南下合流?或者,湖广和四川白莲教,会不会通过武关和剑门关北上?”

“所以,武关一定要加固修建。四川剑门关,本堂会修书给二省平章,建议加固修建。总之,就算白莲教真反了,也能最快镇压,不让他们流窜。”

李洛煞有其事的做出一个个安排,忽都帖木儿却听得冷笑不已。

哼,一件直接用兵就能解决的事,你偏偏搞得这么复杂。亏你还是灭了安南的名将,如今封了越国公,竟然变得怕事起来,估计是怕丢了爵位,患得患失吧。

顿时,忽都帖木儿对李洛就心生轻视。

很明显,堂议之后,众官对李洛的敬畏已经大打折扣。并不是觉得李洛的法子不妥,而是觉得李洛竟然治不住忽都帖木儿,甚至被忽都帖木儿顶撞的下不了台。

这个立有灭国之功的越国公,估计是奈何不了忽都帖木儿了。要是白莲教真的起兵造反,那他反而会被忽都帖木儿压制。

就连陈益稷,眼见李洛被忽都帖木儿当堂顶撞却无可奈何,也不由心生失望。

在安南时,你不是很威风么?怎么到了这里就不灵了?你要是被副手架空,我靠谁啊!

不过,众官想想,也觉得李洛没错。他毕竟是一省节堂,求的是稳妥无事,当然不愿意辖区出现大反贼,更不希望大打出手。

就算他们坐在平章的位置上,也不会在白莲教没有造反的情况下,就毫无顾忌的贸然用兵,总要先通过其他法子化解吧?能不用兵,又能解除白莲教的威胁,才是节堂该用的上策。

但是,他们觉得李洛做的没错是一回事,却不代表他们能保持对李洛之前的敬畏之心。

众官的神色,李洛俱收眼底。

他知道,一把手千万不能被二把手顶撞,一旦被当众顶撞而又无法找回脸面,那一把手的威严就会遭到无法挽回的损害。

问题是,他完全就是故意如此。放纵忽都帖木儿,利用他利于揽权和立功的心理,纵容他挑头对付白莲教,逼白莲教提前起兵。

以湖广大地为棋盘,落子!

秋天的日子过得最快,几阵秋雨一下,就到了深秋季节。

李洛就任湖北平章,已经快两个月了。

这段时间,李中堂几乎把行省大权让给了忽都帖木儿。但要说他是甩手掌柜也有点冤枉,因为他毕竟还是干了几件事。

一是张贴告示,安抚流民,据说是防止白莲教吸纳流民。

二是晓谕百姓,说朝廷大军枕戈待旦,万勿受反贼蛊惑,带来杀身之祸,应该安守本分。

三是送信给少数已经知道身份的白莲教首,告诉他们,朝廷可能承认白莲教合法,甚至会封给他们名号,让他们好自为之,莫要自误。

第四,就是调集军需粮仓,在整个湖广战略要地建立好几个大军仓,存储大量粮草物资,以备大军随时能够调动出兵,镇压白莲教造反。

第五,派人带着他的条陈,去岭南治疗瘟疫。

第六,招募流民修建长江溃堤。

第六,招募流民加固各地城墙。

第七,抽调长江水师五千人,入洞庭湖围剿水贼。

……

这些事情,要么打着对付白莲教的名义,要么打着修堤和修城的名义,真正要做的,无非是偷运兵马。

第一批兵马三千多人,已经兵分两路,一路长江进入汉水,过襄阳,到了均州(丹江口),距离武关不到百里。而均州知州,正是一年半前被崔秀宁派往内地做官的二十人之一。

另一路在从长江进入嘉陵江,到广元,离剑门关同样不到百里。而广元知县,也是派往内地做官的二十人之一。

李洛和崔秀宁早就提前布置了。

之前张三丰推举的二十个名额,全部是在湖广和四川为官。其中很多地方,都是精心挑选过的。

均州知州和广元县令,都是特察局的特务。虽然头上还有个达鲁花赤,但早就被他们哄的不管琐事。就是州县中的官吏,也都被他们摆平。

李洛可以放心大胆的把这两个地方作为兵马聚集地。

李洛一道手令,这三千多装扮成奴隶的兵马,就和当地招募的流民一起,开始修筑江堤。

接下来的每批兵马,会以民夫的名义,运到均州和广元。

在李洛动手之前,他们要么就是流民,要么就是服劳役的青壮。

李洛通过平章政事的权力,抽调五千长江水师进入洞庭湖围剿湖盗,使得长江江防元军数量大减,就更不容易发现洛宁商社的运兵船了。

随着第一批兵马终于到了宜昌,李洛才终于松了口气。

十月中旬,李洛再次下令,征发民夫五万人,修建汉水,加固襄阳城,掩护偷运兵马。

这还不算,李洛还以各种借口,将在湖广任职的特务升官的升官,提报的提拔,调动的调动。

有的特务本来是县令,却被提拔为同知。有的是知州,被提拔为知府。

当然,以李洛的权限,他最多只能提拔下属到知府了。而且还需要行文吏部,获得吏部的追认,走个流程。

除此之外,李洛还在襄阳,长沙等大城修建军仓,调集军粮,并且派遣自己的亲卫为管仓大使。一旦起兵,就放火烧了湖广元军的粮草。

与此同时,早就被崔秀宁派到湖广的大特务李荆,也派出特务潜入到湖广流民之中。

李洛利用职权,配合李荆,将特务派入各交通要道的驿站,企图像在福建时那样,掌控湖广官员给大都的奏章。

所有的准备,都在悄无声息中进行。

李洛如此只顾“琐事”,抓小放大,行省大权很少过问,让右丞忽都帖木儿很是得意。

三个月下来,他的身边已经聚拢一批行省官员,成了他的一党。谁都能看出来,忽都帖木儿想和李洛分庭抗礼。

于是,不少官员开始选择站队。而李洛压根不管。这导致忽都帖木儿气焰更甚,为了取代李洛出头,他已经在想办法逼反白莲教。

忽都帖木儿身边有个汉人幕僚,虽然年轻,却精明能干,很得忽都帖木儿信任。这幕僚告诉忽都帖木儿,要想逼反白莲教,杀人效果并不好,因为白莲教乃是地下密教,绝大多数人,身份都是秘密的。

他给忽都帖木儿出了三招,一是同时动手,下令各地地方官,以图谋造反为名,将已经知道身份的白莲教党徒逮捕,严刑拷打,逼问其他不知道身份的成员。

如此逮捕一批,拷打逼供一批,不断挖出各地白莲教的头目。

第二招,下令各地衙兵,皂隶,以及青皮流氓,追查白莲教线索,捣毁佛像香坛。

第三,就是悬赏捉拿教首。

如此一来,白莲教不出半年,必被逼反。

忽都帖木儿全部照办,而且还没有经过李洛允许,直接以右丞的名义,以捉拿乱党为借口,下令整个湖广地方官执行。

平章政事没有发话阻止,下面的官员当然只能执行右丞的命令。

于是,到了十一月,整个湖广顿时风声鹤唳,各道、路、府、州、县官员,全部展开了针对白莲教的行动。

白莲教顿时陷入空前的危机之中。

…………

天已经很冷了。夜已深,平章官邸的书房内,潜入一个小小的人影。

慢慢的,微弱的灯光遮遮掩掩的亮起。一只雪白的小手,熟练之极的拉开李洛平时存放公文的柜子。

很快,一份公文就引起了小小人影的注意。微弱的灯光下,她看着公文,稚嫩的小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凝重。

公文是元廷对李洛的训斥,说他放任白莲教,妇人之仁,命令他支持右丞忽都帖木儿,剿杀白莲教乱党。

公文中还说,朝廷已经答应忽都帖木儿所奏,令忽都帖木儿,在明年夏天之前,彻底解决白莲教。

至于白莲教的什么佛主佛子佛女并大小头目,也允忽都帖木儿所请,一律凌迟处死,以儆效尤。

“哼,鞑子真要铁了心剿杀圣教…”辛苦心中感觉有点寒冷,也升起一股杀意。

另一份公文也引起了辛苦的注意,却是一封李洛给元廷的奏章。

奏章中说,白莲教并无反意,信众也是大元百姓,应当怀柔以待,安抚其心。

然后,元廷发回的批复是几个血红的大字“此言荒谬,与贼谋皮。”

“看来,李洛并不想对付圣教,可忽都帖木儿,是要和圣教不死不休了。”辛苦咬牙,小拳头在黑暗中捏的死死的。

她看向李洛卧房所在,心道“哼,你这狗官,看在你并不太坏的份上,到时老娘可以饶你一命。”

很快,小小的身影就离开书房,隐入黑暗中。

十一月二十一,是个好日子。因为第三批偷运的兵马,已经到了广元和均州。

负责整个运兵计划执行的李荆,再次来向李洛做汇报。

“主公,广元和均州,如今各有四千多人,都是在海东有家有口的老兵。”

李洛心中一松,“你做的很好。可有什么漏洞么?”

李荆道“没有。就是将士们藏在船舱中多日,实在难熬,下了船需要好几天才能缓过来。”

李洛问“白莲教有什么最新消息么?”

李荆道“启禀主公,白莲教大佛主萧隐,接到大佛女辛苦的密报。说是元廷已经秘令忽都帖木儿,全力剿杀白莲教,想掐灭他们。白莲教认为不能再心存侥幸。这密报,是主公故意伪造放出去的吧?”

李洛点头,“不错。这个大佛女辛苦,就是我身边的书房丫鬟。”

李荆笑道“主公真是英明!如今各地官府奉了忽都帖木儿的令,正在搜查白莲教,白莲教日子不好过。在得到辛苦的密报后,已经决定提前起事!”

李洛眉头一跳,“定了日子么?”他当然希望白莲教提前起事,但也不能提前太早。这个恰到好处的时机,一定要把握在他手里。

李荆道“主公放心。白莲教军器粮草准备严重不足,就是忽都帖木儿逼迫再急,他们也需要熬几个月来准备。总坛高层中有好几个都是我们自己人,他们对萧隐等人的影响很大。不出意外,主公希望他们何时反,他们就能何时反。”

“还有,为了鼓舞士气,萧隐连国号都取好了。因为他姓萧,所以打算以梁为国号。萧隐说,圣教起兵之日,大梁复国之时!”

李洛点点头“大梁?哈,以后热闹了。”

君臣二人密议到深夜,李荆才慢悠悠的离开平章官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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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5、466节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七千字)

正在忽都帖木儿对付白莲教,李洛紧着偷运兵马之际,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是被调入洞庭湖围剿湖盗的五千多长江水师,中了湖盗诈降的诡计,在洞庭南苇荡中伏被八面火攻,数千湖盗趁势掩杀,长江水师镇抚使、万户战死,千户冯显等人千余人投降。

有意思的是,据特察局的情报,这所谓的洞庭湖盗,其实就是白莲教秘密组建的水军。只是元军还蒙在鼓里,以为只是湖盗而已。

洞庭湖水战,是白莲教势力对元军的一次反击。

当然,长江水师之所以大败,也和特察局的特务脱不了关系。有情报支持的洞庭湖盗,已经把入湖剿匪的元军水师,当成了猎物。

李洛接到水师大败的战报,一边暗暗欣喜,一边写奏章向元廷请罪,并奏请抽掉福建水师三千,补充进长江水师,担负江防重任。

李洛借洞庭湖盗的刀,终于废了长江水师这颗眼中钉。

第二件大事是,半个月前,宋朝遗臣林桂芳,拥护赵宋宗室赵良钤,在南海县(佛山)皂幕山起兵,聚集汉人瑶民万余人,反元复宋,改元延康。(林桂芳起义)

赵良钤封林桂芳为上柱国、平章军国重事。

历史上,林桂芳是三月起兵,五月份就被镇压,押到大都凌迟。

可因为李洛征越大胜,林桂芳拖到十一月才起兵。

更要命的是,因为时间比历史上延迟了大半年,所以使得新会县的反元义军黎德,竟然投效了赵良钤,被赵良钤封为枢密使。

如此一来,赵良钤拥众数万,声势大振,干脆在皂幕山直接称帝,追封张世杰、文天祥、陆秀夫为王。

很明显,赵良钤比历史上的势力更大,可能会坚持更久。

十一月底,赵良钤发布反元复宋诏,派人四处散发,号召南国百姓起来拥护赵宋复国。

广东道宣慰使一边派人飞报江西行省(此时广东道归属江西行省管辖),一边派万户王守信率军镇压。

忽必烈前面接到洞庭湖水师大败的奏报,赵良钤造反的奏报又到了。大元天子顿时勃然大怒。

又是赵宋余孽!

本来他还在恼怒长江水师被湖盗大败,准备下旨斥责李洛。可是再看到江西行省送来的赵宋余孽造反消息,忽必烈顿时觉得长江水师兵败的事不算事了。

赵宋复国,无论如何都是天大之事,必须快速剿灭荡平。

忽必烈下严旨斥责江西行省平章阿舒特穆尔,以及平蛮都元帅完哲都,广东道宣慰使支德德里都,限克期剿灭。

当然,忽必烈也没忘记湖广,准李洛所奏,抽调三千福建水师,编入长江水师。同时令李洛防范白莲教造反,并限期剿灭洞庭湖盗。

赵良钤和林桂芳起兵的消息,飞快的传扬开去,整个南国的反元势力,顿时呈现死灰复燃之势,各地官员豪绅,都如临大敌。

在这种局面下,忽都帖木儿更是坚信白莲教必反,他认定白莲教和残宋余孽有勾结,一边下令各地官员严格搜捕戡乱,一边密令湖广元军做好准备,随时镇压白莲教。

作为武将出身的忽都帖木儿,可不怕事情闹大,他巴不得白莲教马上造反,让他有平叛立功的机会。

整个湖广山雨欲来风满楼,都处于忽都帖木儿的官威之下。而各级官员打着搜查白莲教匪为名,大肆诬陷百姓,敲诈勒索。只要不给钱,扣个白莲教匪的帽子就直接抓人,闹得民怨沸腾。

而真正的白莲教徒,各地都有被挖出来的,州县的监狱人满为患,刑场上每天都在杀人。

然而,白莲教仍然没有起事!

…………

十二月的鄂州,湿冷湿冷,似乎天将雪。

李洛拥着忽必烈赏赐的狐裘,围着火炉,在官邸内的望青台,正在和一个江陵来客喝酒。

周围除了亲卫,再无其他人。

这个江陵来客,一身道士打扮,自称首阳道人。但是很显然,他不是个道士。

首阳道人胆子很大,他直接带着一箱黄金来求见李洛。见到李洛之后,开门见山就说“贫道首阳道人,乃白莲坐下客,见过中堂。”

李洛也毫不奇怪,说道“如今各地在大索白莲教徒,道士就不害怕么?”

首阳道人回答“白莲教并未造反,贫道亦非反贼,中堂胸襟宽广,雅量高致,贫道只有敬意,何惧之有。”

李洛又笑问“你是道士,为何信了弥勒?”

首阳真人答“此道非彼道,此佛非彼佛。光明生净土,便是不成魔。”

李洛闻言哈哈大笑,就请首阳道人到官邸望青台饮酒相谈。

他很清楚,白莲教派首阳道人来此的目的。根据情报,此人是白莲教总坛高层的一个护法,地位不低。

白莲教如今深恨忽都帖木儿,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教中言及忽都帖木儿,不称姓名,而是以忽魔头呼之。

甚至,以此及彼,就连元廷,也被称为魔巢,忽必烈更是得到一个大魔头的称呼。

然而,由于白莲教都知道李洛主张对他们怀柔,反对剿杀白莲教,所以他们很给李洛面子,没有称呼李洛为李魔头。

甚至,他们对李洛抱有幻想,希望利用李洛,阻止忽魔头剿杀白莲教,为他们起兵争取一到两年准备时间。

“平章大官人,我等也是大元百姓,皇帝赤子,所谓意图造反,实属诬陷之词,真乃千古奇冤啊。如今右丞官人下令各地官府剿杀,枉死者比比皆是,破家灭门者屡见不鲜,我白莲教宗何其无辜!”

“右丞官人行事严酷如此,不但有伤中堂爱民之心,亦有违朝廷法度,有损天子圣明啊!”

“中堂仁厚之名,天下孰人不知!贫道恳请中堂解我白莲教宗之倒悬,阻止右丞官人所作所为……”

首阳道人俯首下拜,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似乎真是大元朝的忠顺子民。

李洛心中冷笑,你们反元很好啊,我巴不得,怎么还会阻止忽都帖木儿?

别说我不会阻止忽都帖木儿,就算我阻止,那也不过是被你们利用。等你们有了时间准备,到时一造反,不是把我坑了?

但是,看对手送了两千两黄金的份上,李洛并没有一口拒绝。

或者说,他不能口头上拒绝。

“首阳道长,此事无需你说,本堂其实已经阻止过右丞了。”李洛带点苦笑的说道,“然而,右丞我行我素,阳奉阴违,本堂也无能为力啊。”

首阳道人虽然是白莲教高层,为人也算精明,却从来没有做过官,对官场高层的了解有限。

“中堂官人乃是一省节堂,口含天宪的封疆大吏,湖广大事,理应是中堂揽总。右丞不过是辅佐官,为何敢违背中堂之命?这岂非坏了朝廷法度,上下尊卑?”

李洛站起来,看着远处的青山,“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右丞是蒙古权贵,又经营湖广多年,本堂上任数月,能奈其何?湖广官员,多承右丞之命,对本堂这个平章,反而阳奉阴违,百般搪塞。本堂,难呐。”

堂堂一品重臣,封疆大吏,却对一个道士如此推心置腹,直抒胸臆,也真是平易近人了,纡尊降贵了。

首阳道人闻言虽然有点失望,却也有几分感动。

无论如何,这个李平章,还算是个好官人。可惜政事上有些无能,被副手架空了,说话不算数啊。

这也不怪他误解。几个月来,李洛处处退让,行省大权几乎是拱手相让,堂堂平章节堂,只做些修城修河建仓的小事,唯一做的一件剿灭湖盗的大事,还办砸了,折损几千水师。

这让行省上下对李洛的印象每况愈下。都觉得越国公患得患失,锐气不再,已经甘做傀儡。

甚至有人私下说他并没有真本事,只不过是运气好,才打赢了几仗。如今运气没了,自然就绷不住了。

也是,一个二十六七的年轻人,凭什么立那么多功劳,做这么大的官?

靠本事?

当然是靠运气了!

运气岂能持久?等到大汗发现他其实能力平庸,就有他好看了。

这些议论已经不是秘密,就连白莲教也知道。

所以,首阳道人并不怀疑李洛的话。当然,内心对李洛也有点鄙视。堂堂主印官,却被自己的副手压制,是有些无能了。

首阳道人再拜道“敢问中堂,既然无法阻止右丞官人乱政,为何不奏明朝廷呢?”

他希望李洛能奏明元廷,让元廷出面阻止忽都帖木儿。

其实,如果不是忽都帖木儿相逼,白莲教未必一定要反。本来,就有很多人反对起事,认为元廷势大,起事必败。可忽都帖木儿如此酷毒,他们不反也不成了。

倘若元廷阻止忽都帖木儿,承认白莲教,甚至封教首名号,那白莲教就更不愿意造反了。

李洛道“本官已经上奏朝廷了。最快也要年后才能得到朝廷旨意。你们就再忍一忍吧。等到年后,看看朝廷是否准我所奏。”

“本官也会下文申斥各地官员,让他们收敛。但他们是否听命,本堂也不敢肯定。”

首阳道人很是失望,心道你口口声声本堂本堂,却就这个本事,白白做这么大官儿,丢人。安南被你所灭,也真是冤枉。

既然李洛帮不上什么忙,首阳道人就后悔来见李洛了。

主要后悔两千两黄金,所送非人。

亏了。

如今湖广是右丞忽魔头做主,忽魔头和李洛又不对付,当然会和李洛唱反调,怎么可能放白莲教一马?

早知如此,还不如去找左丞大达立。大达立拿了黄金,只怕还好使些。

“那就谢过中堂官人了,贫道告辞。”首阳道人也懒得和李洛多说了,打算回到总坛禀报,再带黄金去求左丞大达立,参政亦思马因,高达等人。

这些人要是进言,忽魔头说不定会听进去。

首阳道人忍着腻味给李洛行个大礼,就告辞离开。

“哈哈哈!”首阳道人一走,傍边的亲卫们就忍不住哈哈大笑。

李洛看着首阳道人的背影,也微微一笑,自顾自的斟上一壶温好的黄酒,慢慢喝着,一边欣赏台下含苞欲放的腊梅。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痛快啊,痛快。

把酒赏梅,君子醉谁。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我之心事…你怎么会明白呢?

“启禀主公,这是水师密信。”亲卫杨栝递上一个蜡丸。

李洛放下酒壶,捏碎一看,上面是罗昱的亲笔,说的是三千水师已经接管长江江防了。

洞庭湖大败后,如今元廷江河水师是最虚弱的时候。

可以慢慢偷运军器铠甲了。

这是比运兵更难的一步。兵被发现,完全可以说是奴隶是民夫,可是盔甲兵器被发现,就不好说了。

能不能以平章政事的军令,光明正大的运输军器盔甲?

不能。

因为元代虽然管理粗放,但少数单位的管理却远比宋朝精细严格。

为了防止造反,元廷的军器管理制度极其严格,非常精细,甚至到了极端的地步。

军器主管军器的衙门是武备寺,虽然只是正三品衙门,但不受兵部和枢密院制约,而且体系严密。

武备寺在各地有大量直属的制造局,匠人司,杂造局。这些制造局生产的军器,全部“长押赴都,缴纳有司”,统一管理,统一分配。

可是地方上,根本不能存储军器。比如,一个县只许存放五副弓箭;一个府,只许存放七副弓箭;一个路,只许存放十副弓箭。

而且,每样军器还要有编号,损毁补充都要有记录。这还不算,就这些相当于没有的库存军器,还必须达鲁花赤管理,其他官员无权提调。

遇到盗贼,官兵武器不够,“斟酌缓急拨付,事毕还库,令达鲁花赤提调。”

弓箭如此,更别说盔甲,床弩等军器了。

元廷对军器的管控,历代最严最苛,史上无出其右。严到什么程度呢?连行省平章政事都无权插手军器。全部由武备寺和枢密院统一管理。

所以,偷运就是李洛唯一的办法。

“让李荆来见我。”李洛下令。

“诺!”

半天之后,李荆来到平章官邸。“请主公示下。”

李洛一字一顿的说道“就让白莲教,三月造反吧!”

“诺!”李荆毫不犹豫的领命。

李洛又问“夫人让你怎么做?”

李荆道“襄阳,长沙等杂造局制造的军器,每年都要押着进大都。日期是正月到三月之间,但日子不固定,路线也不固定。夫人的意思是,帮助白莲教,抢了各地杂造局押解到大都的军器。”

“夫人还吩咐,让潜伏到白莲教的兄弟,帮助白莲教组织人手,适当训练一下兵马,再拿到一些兵权。不能让白莲教成为乌合之众,也不能让白莲教太强。”

李洛听了崔秀宁给特务的指令,差点笑出来。

这媳妇儿,够狠啊,桃代李僵加借鸡下蛋,连环计啊。

白莲教,有的受了。

李洛点头“那你就按照夫人说的办。我只要一个结果,烟花三月,白莲教反!”

“诺!”李荆领命。

“还有广元和均州之事,一定要严防死守,不能出半点差错!”

“主公放心,微臣哪怕肝脑涂地,也要帮我唐将士抢占剑门和武关!”

…………

腊月二十五,忽必烈收到了湖广右丞忽都帖木儿的奏章。忽都帖木儿密奏,李洛处置白莲教的措施不当,害怕白莲教造反而一味怀柔,应该以雷霆手段,先下手为强,剿杀白莲教。

忽必烈回复忽都帖木儿,白莲教反迹已露,多半会反。然纵反,亦有大反小反之别。他提醒忽都帖木儿,倘若相逼太甚,则小反也成大反。

皇帝责令忽都帖木儿服从李洛之命,对白莲教软硬兼施,剿抚并用,釜底抽薪,不可鲁莽行事。

看来,忽必烈仍然非常清醒。

然而,由于年关在即,元廷各级官衙都封印了。等到忽都帖木儿收到忽必烈的批复,怎么也要在年后。

正在这时,原本心情还不错的忽必烈,又接到一个让他心情恶劣的消息。

在南海县造反的赵良钤和林桂芳,仗着自己手中的瑶人和畲人精兵,数次打败广州路管军总管王守信。

腊月九日,王守信率军万人与林桂芳大战皂幕山北,忽然新会反贼黎德率军三万增援林桂芳,王守信腹背受敌,兵败身亡。

宋军声势大振,赵良钤乘机联络其他反元势力,佯装攻打广州。完哲都火速派兵追击,却在霞紫谷中伏。那里正是山林,元军骑兵难以逞威,山中瑶兵,畲兵,客兵(客家)趁机围杀,元军再次大败。

完哲都折损了几千骑兵,只得撤兵,上奏请罪。

赵良钤声势更涨。腊月十五,宋主赵良钤“御驾亲征”,率领汉、瑶、畲、客家(也是汉人)、僮等各族壮丁数万人,号称十万,攻打广州!

这还不算,蛰伏在仙霞山脉山区的黄华残部,看见机会难得,突然冲出大山,趁着完哲都攻打赵良钤,攻打赣州!

赣州路总管府总管曹不花战死,黄华率万余人攻占赣州。

忽必烈看了这些奏报,如何不怒?

想必此时,赵良钤已经兵力临广州了城下了!

而黄华也在赣州招兵买马了。

江西行省本来兵马不少(广州属于江西行省),可由于李洛征越,江西兵马已经被抽调过,加上元军新败,此时江西行省兵力比较空虚,这才给赵良钤和黄华等人钻了空子。

“大汗!完哲都虽败,但大元铁骑实在不习山林之战,请大汗息怒。”

知枢密院事伯颜出列说道。

忽必烈道“昔年,九拔都曾在崖山写下,张弘范灭宋于此!九拔都,这赵良钤既然自称赵宋宗室,你就再灭宋一次。”

一个相貌堂堂的中年官员出列跪拜道“喳!微臣领旨!谢恩!”

此人正是已经从日国回来的张弘范。

与忻都灭日后,张弘范再次获得了忽必烈的重用,调回大都,担任中书左丞,兼任侍卫亲军武卫军都指挥使。

说起来很讽刺。忽必烈的侍卫亲卫,人数最多的就是由汉军组成的武卫军。而且,武卫军还是侍卫亲军的主力,高达五万人,尽是北方汉家健儿。

也就是说,忽必烈的禁军主力,是汉军。

忽必烈将侍卫亲军中最强的武卫军交给张弘范,显然忽必烈恢复了对张弘范的信重。

“传旨,撤阿舒特穆尔江西行省平章之职,由张弘范接任江西行省平章,授平南大将军,剿灭赵良钤,黄华!”忽必烈下了圣旨。

张弘范当真是雷厉风,他怕赵良钤攻下广州,又怕黄华攻下洪都(南昌),导致局面败坏,所以年都不过,冒着北国的大雪,心急如焚的南下。

可以说,忠于我大元之心,如火如荼,可昭日月。

张弘范没有带领大军,他南下镇压赵、黄之乱,要调动的是湖广和江浙兵马。

平南大将军,有这个权力!

…………

李洛得到这些消息时,已经在回海东的船上。

这男人心中平静如水,波澜不惊。

蒙元建政以来,哪年没人造反?

不稀奇。只是与历史上有些不同罢了。

黄华也好,赵良钤也好,不可能是元军对手。江西虽然空虚,但江浙,湖广,福建,三个方向有几十万元军。

云南行省更是有十几万成建制的重兵集团。

新设立的交州行省(安南),象州行省(占婆),又是十几万元军。

可以说,整个南方的元军,有六十万以上。这还不算受元廷调动的土司蛮兵,大理兵。

黄华和赵良钤要做大,不是没可能,但容错率太低,成功太难了。

偷运兵马已经到尾声,李洛不急在一时,一切的布置按部就班来做,利用湖广平章的权力,低调做自己的事,润物细无声。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李平章已经沦为湖广官员心中的庸才。起码在政事上,李洛的表现很不及格。

既然没有什么漏洞,又不急于一时。就没有什么理由阻止他回海东过年了。

回海东除了陪妻子家人过年,当然还要检阅一下军队。

唐国公,不能太长时间不出现。他已经四个多月没回海东了。

就在李洛回海东之际,江陵(荆州)一处隐秘的江心岛屿上,白莲教总坛高层正准备召开密会。

江心岛的天然岩洞内,此时已经坐满了上百人。这个岩洞显然只是个临时议事的地方。

这也是白莲教各坛的规矩了。极少在同一个地方,召开第二次大会。这次,趁着年关官府封印过年,白莲教难得的喘了口气,也好召开一次大会。

在座的百十人虽然看着高矮胖瘦,有男有女,但都是白莲教的中高层。职位最低的,都是坛主。

众人的座位,也是昭穆有序,并不是杂乱无章。

其中,赫然就有十三岁的大佛女辛苦。而且她的位置非常靠前,显然地位很高。

李洛一离开鄂州,小丫头就立刻离开平章府,回到荆州总坛。

“大佛主到!”

随着一个明显被压抑着嗓子的唱喝声响起,先是一群披着羊皮大袄的汉子挎刀进来,紧接着又是几个身穿红衣的挎剑女子。

最后,一个戴着面具、身材修长的男子,身穿名贵的水獭皮裘,手里捧着一个小暖炉,不快不慢的进入岩洞。

此人便是四省白莲教联盟总坛的大佛主,萧隐。

“大佛主!”

众人一起下拜行礼。唯独三个佛主,大佛女辛苦,以及大佛子,只是弯腰鞠躬,不用跪拜。

看来,大佛女辛苦是排名第六的大人物了。

但是,连她都没见过萧隐的真面目。

好几次开会,大佛主萧隐都是戴着面具而来。

那么,既然他一直戴着面具,大家怎么知道他一定是大佛主呢?

简单,因为声音,还因为那双手。

大佛主的声音与众不同,令人过耳难忘。像是…沉重大门被推开的那种感觉。

说不上好听,也说不上难听。总之很特别,别人想学都学不来。

而且他的手,修长洁白,没有茧子,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人。与大多数人都不同。

大佛主在主案上坐下,手里仍然捧着暖手炉,说道“诸位兄弟姐妹,大伙都起来吧。”

他的声音,犹如一扇很久没被打开的大门,慢慢被一个小孩子吃力的推开。

是大佛主,没错。

很多人都想。

其实,里面还是有少数人见过萧隐真面目的。当然这些都是萧隐最信任的部下。

萧隐为何要戴面具?

当然不是为了装神弄鬼,更不是故作高深,而是为了保护自己。他怕太多人认识自己,增加被出卖的风险。

他不但戴面具,就连名字,也做了处理。

萧隐这个名字,的确是真的,是他的本名。但他在外面公开场合用的名字,却不是萧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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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7、468节 唐国,如同一张慢慢拉开的弓!

众人起身后,很快就有人设了莲花香案,摆上弥勒佛像,现场顿时更加肃穆。

“弥勒转世,明王降临!白莲净土,一片光明!”萧隐率先喊道。

众人一起高喊“弥勒转世,明王降临!白莲净土,一片光明!”

他们连喊三遍,声音一浪高过一浪。随着喊声,每人的神色都变得有点狂热。

萧隐看见众人的虔诚,心中很是满意。

萧隐这个名字,只有白莲教内部知道,外界没有听说过。可是他的化名,在外面却大名鼎鼎。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能瞒住湖广官场,却瞒不了特察局的特务。

经过一番侦查,特察局已经查出萧隐的化名,以及他明面上的身份。

萧隐,就是湖广“答剌罕军”都元帅穆九。

湖广答剌罕军都元帅,说起来是正二品官员,却不是正式武职,只是个挂名的官衔,也不算真正的官场中人,完全就是野路子,只能说有个官身。

因为,达剌罕军,本身也不是正规元军。

达剌罕是蒙语,意为自在。

达剌罕军,翻译过来就是“自在军”。

所谓达剌罕军,就是由青皮、流氓、混混、恶棍、逃兵等各色渣滓组成的军队。

达剌罕军在元军灭宋之战中,发挥了一定作用,跟着元军打顺风仗,镇压宋人反抗,立了不少战功。

元军灭宋时,有湖广答剌罕军,云南达剌罕军,四川达剌罕军等数支达剌罕军。实力最强的湖广达剌罕军,兵力超过五万人,而且战力颇为不弱,只是着甲率太低。

但是,达剌罕军不是正规元军,没有军纪,没有粮饷军需。元廷给他们的报酬,就是“抢劫许可”,准许达剌罕军抢劫钱粮物资。

可想而知,达剌罕军是什么德行了。一支本来就是社会渣滓组成的军队,又没有军律约束,还有抢劫许可,那还得了么?

但是,元军灭宋后,达剌罕军就被元廷嫌弃了。虽然没有解散,却收回了“抢劫许可”。元廷和忽必烈,毕竟还是要些脸的。

于是,云南和四川的达剌罕军,就散伙了。虽然编制还在,但不再成为一支有组织的力量。

唯独湖广答剌罕军仍然存在,而且兵力不降反增。

为何?

因为湖广达剌罕军都元帅穆九,也就是萧隐,太有钱了。

穆九闻名湖广,不光是因为他是湖广答剌罕军都元帅,更因为他是湖广巨富。

穆九是长江船帮的大龙头,经营着上千艘江船。还是大盐商,大茶商,大钱庄主,大庄园主。

可以说,穆九(萧隐)名下的商铺、钱庄、商队、赌坊、青楼遍布湖广,良田不下十万亩。这还不算,穆九还私下里做着强盗的勾当,打劫商船商队,勒索绑票,放高利贷,逼良为娼,积累起巨额钱财。

当然,穆九还有善人之名,人称九菩萨。他做下的很多事,外界很难知道和他有关。

这种男人,当然不是好人。可见他反元的目的不是除暴安良,更不是什么民族大义,而是中了一种叫野心的毒。

那么,穆九赚了这么多钱,用来做什么?

当然是养兵。

这几年,穆九利用庞大的财力,不断暗中招募人手,豢养麾下的达剌罕军,使得他直接控制的武力达到七万多人,其中很多还是亡命之徒。穆九甚至秘密组建一支三千人的敢死军。

敢死军虽然只有三千人,却是萧隐的最倚重的兵马。这三千人都是杀过人的亡命之徒,凶悍无畏,信奉江湖义气,个个以英雄好汉自居。而且吃着厚饷,都被萧隐用银子喂饱了。

萧隐以三千敢死军为核心,牢牢掌控七万达剌罕军。又用达剌罕军,掌控整个湖广白莲教数十万众,再利用湖广白莲教的强大实力,整合了四川,江西,福建三省白莲教,成为四省白莲共主。

这一番操作,就是李洛知道了,也有些佩服。

能做到这一步,无论成败,都算一个枭雄了。当然,他能顺利整合四省白莲教,唐国特务的作用也不可或缺。

萧隐固然是为了野心反元,但不影响他打着反抗暴政和民族大义的旗帜。

“大佛女,你在李洛身边做事,说说最新的消息吧。”大佛主萧隐对辛苦说道。

年仅十三岁的辛苦站起来,小脸蛋上满是一种成年人才有的凝重肃然。

“大佛主,各位佛主,根据李洛和魔巢,大魔头往来的公文,魔巢是铁了心要剿灭圣教了。圣教再也不能指望魔巢承认我们,就算我们再顺服,魔巢也不会放过圣教。起兵,是唯一的出路。”

“李洛写了奏章,建议大魔头承认圣教,尽快封授圣教名号。可惜李洛的话不管用。大魔头驳斥了他。说他妇人之仁,瞻前顾后,与贼谋皮。”

辛苦的话一说完,很多光明使,护法使就嚷嚷起来。

“反他娘的!放胆干就是!”

“忽魔头绝了咱的活路,咱就要他的命!”

“大佛主,咱起兵吧!打进大都,翻了魔巢,夺了鸟位!”

“大佛主,你就即了皇帝大位子!这天下,咱大梁也做得!”

萧隐面具后面的脸一片苦笑。他有野心不假,但他不是愣头青,更不是傻子。

元廷如此势大,如今起兵多半是一条死路。

本来他打算暗中准备两年,等天下有变,再趁机起兵,恢复大梁。那样把握就大得多了。

可眼下官府逼迫太急,让他根本没有机会准备。如今军器严重不足,刀枪弓箭还好说,他已经私造了不少,粮草也可以支应一段时日。可唯独盔甲,缺的太多了。

白莲教掌握的主要武力,除了三千敢死军,七万达剌罕军,就是福建佛主和四川佛主掌握的两万官军了。

这两个佛主都是元军汉将,麾下兵马都是有甲的。

三千敢死军,也有甲。

可是七万达剌罕军,只有一万多人有甲,还是他多年来苦心积虑积攒的。

也就是说,白莲教看似立刻能拉出三十万青壮做军,但甲兵不过三四万人。就是刀枪和弓箭,也只够武装七八万人。

可元军光在湖广的驻军,就有甲兵十几万!其中还有几万骑兵!

这个仗,怎么算都很难打赢。

除非能解决军器问题。不然,他真心不敢造反。

“诸位兄弟。”萧隐独特的声音说道,“忽魔头如此相逼,本座何尝不想即刻起兵?那样大伙也能博个封妻荫子,荣华富贵。可元廷势大,如日中天,而我等准备不足,军器奇缺。谈何容易啊。”

忽然一个青年站起来说道“大佛主勿忧!暗香会,已经有了进展!”

哦?众人都是眼睛一亮,萧隐似乎也露出笑容。

“高护法,暗香会真有进展了?”萧隐的声音明显有点喜悦。

所谓暗香会,是在高护法的建议下组建的一个细作小队,都是由教中一些精明能干的年轻人充任,刺探元军虚实,目前主要针对的,就是湖广的五个杂造局。

湖广地域广大,元廷武备寺在湖广有五个杂造局,每年制造不少军器。但是这些军器不会留在湖广,而是送到大都武备寺军器库。

但是,元廷对军器管控很严。各地杂造局押解军器上京的日期和路线都是事先保密的,而且也不固定。

所以,高护法才建议组建暗笑会,专门来打探湖广五个杂造局。

高护法说道“启禀大佛主,如今五个杂造局中,都有暗香会的弟兄混了进去。虽然目前还没得到有用的消息,但已经有了一些眉目。”

“五大杂造局将会在正月到三月间押解军器上京。相信到时,里面的兄弟能传回准确消息。据回报,五个杂造局要运送的军器不少,光盔甲,最少也有两万副!”

萧隐点头笑道“高护法,你做的很好。倘若暗香会真能打听到准确消息,本座一定记你一大功!”

高护法道“谢大佛主!属下加入圣教不到两年,蒙大佛主抬举,如今已经做了护法,心中感愧莫名,只能誓死报效,安敢领功。”

又一个青年站起来说道“高护法,你这话就不对了。难道入教日子短,就不敢领功么?”又对萧隐拱手行礼,“大佛主,属下入教时日更短,但您老人家做了大梁皇帝,属下就替您打仗杀敌!这开国之功,我董四三一定要领!”

萧隐哈哈大笑,“好好好,豪气!董四三,你善于统兵,勇猛善战,乃是天生将种,一定有你大展身手的机会!”

董四三道“谢大佛主!我董四三就喜欢沙场厮杀,只要能替大佛主替圣教征战,便是马革裹尸,也是平生乐事,绝不皱一下眉头!”

萧隐很喜欢性格直爽而又有统兵才能的董四三,心中一动,开口说道“大丈夫建功立业,当以令名威震天下。你这名字颇为不美,有失英雄之气。本座就赐你一个名字,叫作董虎臣如何?”

董三四闻言大喜,立刻下拜道“多谢大佛主赐名!董四…虎臣愿为陛下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好嘛。这男人也够直爽的,直接就将大佛主变成陛下了。

“陛下”一出口,所有人包括萧隐自己,都是一愣。

陛下是随便叫的么?是不是太快了?

可是,谁也不能反驳他,说他不能这么称呼吧?

只有护法之一的首阳道人,站起来笑道“董护法,大佛主还没称帝建国,这陛下之称,于理不合,以后再叫不迟。”

董四三哼了一声,“你们读书人就是事多,什么于理不合?大魔头那样的鞑酋都能称孤道寡,大佛主为何不能?咱不管那么多,在咱眼里,大佛主就是皇帝,就是陛下!”

“好了董虎臣!天子名器,何等重大,岂能如此僭越妄称!此话以后不得再说!”萧隐的声音似乎发怒了。

他戴着面具,到底有没有真的发怒,却是谁也不知。

“诺!”董四三很听话的遵命,一点也不因为萧隐训斥自己而生气。

但是,接下来萧隐的反应,证明他对董四三更加看重了。

“董虎臣,本座任命你为诛魔将军,许你在我教青壮中招募一万兵马,秘密编练诛魔军。”萧隐下令道,竟是让董虎臣组建一支新军。

这绝对算重用了。

董虎臣二话不说,问都不问,斩金截铁的下拜道“诺!属下遵命!”

不问粮饷,不要军器,不说困难,而是直接领命。

这就是萧隐喜欢他的地方。有能力,有担待,又听话,还懂事,忠心…这样的部下,谁不喜欢?

董虎臣不要,但萧隐却不会不给。他对即将组建的诛魔军,可是抱有厚望的。

“先拨付你白银五万两,粮食两万石,盔甲三千副,弓箭三千副,长枪五千杆…半月之内,务必募齐兵员,还要精挑细选,不得滥竽充数。本座会下令各地香坛,助你募兵…”

萧隐觉得董虎臣可信可用,决定让他替自己打造一支精兵。

“谢大佛主!属下定不负大佛主信重抬举之恩!”董虎臣有点激动的说道。

萧隐猛然站起来,声音猛然铿锵起来“天下汹汹,苦元久矣!元廷暴虐无道,以蛮夷入中原,岂可久哉!”

“我圣教乃白莲净土,光明世界,奈何与腥膻同污!既然魔头相逼,莫若拼死一搏,吊民伐罪,正本清源,以为天下先!”

他猛然摔破手中的暖炉,“年后抢到军器,立刻举旗起兵!”

……………

李洛安然无恙回到海东过年,崔秀宁很是高兴,却毫不意外。

她很了解李洛的性格,知道男人必归。

“我听说李平章被架空了,成了湖广官场的笑谈。”崔秀宁一见面就笑吟吟的,一边帮李洛脱下外衣。

李洛一把将女人揽过来,“有没有担心我?你要的礼物,我可是送到了。”

崔秀宁摇头,“我担心也是白担心。该做的我都做了。整天提心吊胆。尤其是最近运送盔甲。唉,古往今来造反的人很多啊,谁像我们这样?”

“造反是技术活,胆大心细,还要三分运气。现在好了,兵快运完了,在湖广的布置也差不多了。”李洛捻起女人的一缕秀发,用发稍挠女人的耳朵,逼得女人使用了小拳头。

“什么差不多,白莲教真要反了,剑门和武关被我们占了,才叫布置的差不多。现在,最多干了一半活儿。”崔秀宁道,“走,去看儿子。”

“叫爹!”李洛看到大儿子李征,顿时就要一把上前搂住。

小男人顿时警惕的连退好几步,一副“您哪位”的架势。

我去,又忘记我了。李洛真的好无奈。

“我是你爹!叫爹。”李洛张开双臂,露出洁白的八颗牙齿,灿烂的不得了。

李征低着小脑袋,慢慢退到崔秀宁的背后,用小狼一般的眼神看着李洛。

崔秀宁也很无语,“过几天就好了。”

“好吧。”李洛苦笑道。

李洛回到海东,已经是腊月二十八。唐国民间因为丰衣足食,安居乐业,所以年味很足。

从北到南十个县,都是一片祥和热闹。

各县街面上的年货,几乎被一扫而空。家家户户喜气洋洋。

这番景象,让很多百姓感概万千。以前在元廷治下,这样的日子可是想都不敢想啊。饭都吃不饱,没到年关就到处饿死人,过的什么年。

可如今这日子,不但能吃饱穿暖,交完了赋税,一年下来还有盈余。吃不完的粮食以公道的价钱卖给官府,换了银钱,还能买些东西。用不完的,就可以放心的存于官府银行。

和以前一比,简直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李洛和崔秀宁在唐国百姓眼中,那就是圣人。因为圣人降世,太平盛世将启,他们才会有好日子过。

用唐国民间的话说,是赶上了好时候。

所以,临近除夕,很多百姓都在村中的道社中祈福,为君上和夫人祈福,为唐国祈福,也为自己祈福,甚至为…战争祈福。

然后,得到道士的平安符。

如今的唐国民间,道庙无处不在,日渐深入人心。村中有道社,县中有道庙。除了武庙是武士去得多,百姓去的少之外,像炎黄帝庙,太上道庙等道庙,百姓去的很多。

还有一些五大道庙之外的庙社,如神农道社,城隍道庙,土地道社等庙社,香火也很足。

不过,与中原的城隍道庙不同的是,唐国任何道社,都有祭祀仪式,也都有道士。

不光百姓,唐国君臣也要在炎黄帝宫祭祖,到太上道宫祭天,仪式更加隆重。

而华夏武士们,也络绎不绝来到忠武神宫。

可以说,唐国的文化,与元廷治下日渐胡化的汉人文化,已经不同了。

中原日渐胡化,而唐国日渐复古。

就在不久前,摄政夫人崔秀宁,根据李洛的意思,下令劝止混餐,提倡宋以前的分餐之制。

理由是不洁。

一人染病,或恐全家皆染。

当然,唐国并没有强制百姓分餐,也没有禁止百姓混餐。但很明显的是,武士和官员们已经分餐了。

而郑思肖主导改良的理教,也慢慢的开始为人所知。尤其是对武士和官员的影响,开始出现效果。

可以说,唐国每天都在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有意识的改变着。

这使得唐国百姓的想法,和中原已经有所不同。唐国民间,好战者如过江之鲫,甚至小小年纪就渴望从军报国的孩子也比比皆是。

相比中原百姓在暴政下的麻木,唐国百姓越来越像秦汉时代的百姓。

进取心,大不相同。

唐国起兵在即已经不是秘密,百姓对战争的关注甚至不下官员。因为他们都听说了,万一唐军战败,元军一定会攻打海东,那会是什么后果呢?

所以,无论如何,也要赢!

此时的唐国,别说军中,就是广大百姓,也都沉浸在战争将到的兴奋情绪中。

到处都在为战争准备。

小小的唐国如同一张慢慢被拉开的弓,充满了一种可怕的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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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9、470节 炎黄大祭,元旦大朝

唐国三年的除夕家宴,是李家人口最多,也最热闹的一次。也是李洛和崔秀宁来到古代过的第五个除夕。

两人仍然记得第一个除夕,记得江华郡摩尼乡那个破败的小院。两人在那里,度过了最艰难的而又最难忘的时光。

今天的除夕家宴,有李洛、崔秀宁、李征、李律、李微、颜铎、李沅、杨汉明。这还不算,就是唐公府的庶务总管甄良秀,也参加了除夕晚宴,整整九口人。

为了恢复宋之前的分餐之制,唐公府的除夕晚宴,也是分餐。只是因为三个孩子太小,才由大人抱着用膳。

李征和颜铎最亲,和颜铎同案。崔秀宁抱着李微,李沅抱着李律。

公室的除夕家宴当然丰盛,太乐署也安排了歌舞。小男人李征眼都不眨的瞅着翩翩起舞、婉转歌喉的日国舞姬,一副浑然忘我的样子。

颜铎不由有点担心,不过想想孩子还小,必定只是好奇,也就释然了。想到当年他也曾在祖父金宣宗膝下参加除夕家宴,颜铎就不胜唏嘘。

六十多年了啊。

颜铎看着粉妆玉琢的李征,老怀很是安慰。他亲自剥了一个大虾塞到李征嘴里,“乖孙,吃。”

“谢大父。”明天就三虚岁的李征其实开始懂礼了,不过虽然他吃了祖父剥的虾,却仍然兴致勃勃的盯着舞姬,头都不回。

崔秀宁看到这一幕,不禁有点尴尬。

这孩子…嗯,肯定是好奇。

颜铎何等精明?他看到崔秀宁的表情,立刻呵呵笑道“征儿没见过这些场面,不过是好奇之心。这可是有天大福气的孩子,怎么真会对这些感兴趣?”

有句话叫三岁看老。颜铎担心李征不为李洛崔秀宁所喜,不利于他世子之位。

其实这真是颜铎想多了。李洛和崔秀宁是后世来人,怎么会这么苛刻?

李洛听到颜铎的解释,不由莞尔。

“父亲,儿敬酒一杯,愿父亲身康体健,长命百岁!”李洛手持玉杯,向首座上的太公颜铎敬酒。

颜铎笑道“长命百岁从不奢望,只要见到征儿读书习字,为父就心满意足了。”

颜铎显然比较偏心。对李征极好,可对于李律李微,却不怎么上心。

杨汉明也给李洛敬酒“汉明谨敬兄长一杯,愿兄长明年百战百胜,恢复东南!可惜汉明年后就要回播州,不能随兄长起兵了。”

李沅如今已经怀孕,按照计划,转过年杨汉明就要被特察局送回播州,夺回播州宣慰使之位,一方面呼应唐军攻占东南,一方面为攻略西南,改土归流做准备。

根据情报,杨汉明之父杨邦宪已经病亡,他异母弟杨汉英继承播国公爵位。杨汉英对忽必烈忠心不二,还主动剃发留辫,改名“赛英不花”。忽必烈封他为龙虎上将军,赐金虎头符。

李洛道“你虽是杨氏长子,但久不回播州,时过境迁,物是人为,也要多加保重。倘若事有不谐,就不要勉强,务必保全自身。”

杨汉明很感动的说道“汉明谨记兄长教诲。”

颜铎令太乐署的舞姬退下,对李洛道“元廷在南方还有六七十万大军,加上蛮军和大理军不下百万。明年起兵,敌众我寡。白莲教、赵良钤、黄华这三家,坚持不了太久,到时恐怕独木难支。”

李洛点头,“父亲所言极是。所以一定要在这三家失败前站稳脚跟。”

因为除夕,颜铎没再提大事,指着窗外笑道“海东冬日无雪,过年终究差了点意思。”

李洛也笑道“父亲是想念中原了吧?明年除夕,咱们就能在中原过年了。到那时,冬日必有飞雪。”

颜铎微微遗憾。他知道,李洛说的中原过年,指的是江南,而绝对不是江北。

回到江北过年,不知还要等几年,或许永远也等不到。无论如何,他应该是看不见了。

正在这时,忽然值班的特察局特务李绵求见。此时求见,一定是重要情报了。按照规定,凡是重要情报,无论何时都要第一时间禀报。

“传!”李洛放下酒杯。

李绵进入宴厅,行礼禀报道“君上,赵良钤破广州了。三日前,赵良钤在广州正式即位,下令将元廷广州路总管支德德里都处死。宋军得到广州杂造局的军器,实力大涨,正在招兵买马,很多前宋遗臣纷纷来投。”

“赵良钤遣上柱国林桂芳北征,抢占梅岭和韶关。派枢密使黎德东征,攻打英州梅州。”

李洛和崔秀宁相视而笑。

赵良钤,可以啊。动静闹得不小。

历史上赵良钤和林桂芳反元复宋,只坚持了两个月就被镇压,根本就没能走出南海县(佛山)。

可是现在,赵良钤和林桂芳不但走出了南海县,还攻下了广州。

这就是穿越者给历史增加的吊诡之处了。

李绵也笑道“还有一个消息。黄华攻占赣州后,自称吴王,大封百官。他还亲自率兵北上,准备攻打洪都(南昌)。陈让,如今被封了丞相。”

吴王?李洛一愣。难道黄华还想打江浙?

还有,陈让竟然被封了丞相,那有没有可能背叛特察局?

陈让,就是早就被派到黄华身边卧底的特务,潜伏有两年了。李洛之前镇压黄华叛乱时,陈让就起了很大作用。黄华撤退到仙霞山脉,也是李洛授意陈让给黄华出的主意。

崔秀宁知道李洛心中所想,她微微摇头,意思是陈让不会叛变。

一个草头王封的丞相,就能让一个优秀特务反水?绝无可能。

合格的间谍,是很难主动背叛的。这就是所谓的卧底心理了。

理论分析,间谍在卧底时,是有心理快感的。是一种独特的使命感,优越感,神秘感,以及强烈的成就感,这个过程,是一种其他人难以体验的享受。

所以,主动叛变的间谍其实很少。间谍叛变,绝大多数都是身份暴露后变节。就是后世著名的叛徒顾某某,也是在被捕后才叛变,而被捕前不久,还在行使职责。

只要没有暴露,绝大多数就会一直潜伏下去,不断享受那种具有强烈心理刺激的快感。

崔秀宁当然不会多此一举的给李洛解释,他也不会感兴趣。

接着,崔秀宁根据新情报,及时对李绵做了一些安排。

用完了除夕家宴,外面就传来鞭炮声,唐公府内外,整个洛宁城,到处升起烟花,照亮漆黑的夜空,犹如繁星点点,煞是壮观炫目。当真是千门万户迎华年,火树银花不夜天。

李洛携着崔秀宁,站在唐公府内的高台上,望着万家灯火下人头攒动的洛宁城,两人都是感慨万千,满心喜悦。

这是他们创造的城市。

同心协力奋斗了这几年,终于看到了一座自己的城池。

“洛,这是不是我们在海东过的最后一个年?”崔秀宁拉起李洛的手,“以前舍不得江华,现在又舍不得海东。”

海东的冬季,还是有些冷的。李洛将女人有些冰凉的手捂在手里,“江华不是家,海东也不是,中原才是啊。我知道,你是对海东的感情太深了。”

说起对海东的感情,崔秀宁要远超李洛。

因为李洛在海东的日子,加起来也没几个月。而崔秀宁在海东的时间比他长多了。

“明年,真能在南京过年吗?”崔秀宁的目光有点迷离。

李洛沉默了一会儿,看着烟花映照下的夜空,缓缓说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说不定,我们还是在海东过,也有可能,连海东都没法过。”

历史已经改变了很多。李洛对历史的利用,已经很难持续了。

他不认为自己比忽必烈聪明,甚至不认为自己比很多元廷大臣聪明。

他能依仗的,不过是十几万精兵,是特察局情报机构,是躲在阴暗处的出其不意,是一些领先时代的火器。

除此之外…没有了。

要说对汉人的感召力,他这个李唐,还能比得上灭亡不久的赵宋?而汉人此时的民族意识,更是不能和后世相比。

无论是之前的赵昌,还是现在的赵良钤,都是正儿八经的赵宋宗室,可是他们起兵复宋,真正拥护的人,却仍然不多。

从元廷拥有七八十万汉军,从大量汉官出仕蒙元,从很多汉人主动胡化,从地主豪绅拥护元廷就能看出,指望靠汉人的拥护打败蒙元,无疑是个天真的念头。

除了武力和情报,其他的靠不住。

也就是说,他李洛失败的可能,仍然很大。

崔秀宁听到李洛的话,反倒安慰起他来,“不要强求,我们还是有退路的。万一败了,就退守海东。海东守不住,就跑北美。只要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也就够了。”

李洛的目光坚定起来,“放心吧,我一直在赢,就没输过。这一次,同样会赢!我还要给你挣个皇后,给儿子挣个太子呢!”

崔秀宁忽然笑起来,笑的还有点古怪。

“警察,你笑的…有故事啊。”李洛知道她一定是想到了什么。

崔秀宁梨涡浅现,“你知道我第一次追捕你时,为何不开枪吗?”

就这事?

李洛想了想“因为我帅?还是因为…你怕写报告?”

崔秀宁道“因为当时你逃跑时,慌不择路的情况下,还让了一个老人。我立刻就判断出,此人不是真正的坏人。所以一时心软,没有开枪。我后来想,要是当时开枪了,现在你肯定在坐牢,我可能也嫁人了。”

她这一提,李洛顿时想起来了。当时他跑的很急,但为了避开一个老太太,他只能减速绕过去,还差点摔了一跤。

“好吧。”李洛很无语,“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那你是后悔呢,还是后悔呢?要是我告诉你,我只是怕碰瓷呢?”

崔秀宁白了他一眼,“后悔还给你说这个?你这种人还会怕碰瓷?真有意思……哎!你看那边的烟花!有没有后世的感觉?”

东城的烟花,的确有些像后世的烟花,五颜六色。

李洛道“隋炀帝看烟花,写诗说,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这诗就很应景。”

崔秀宁呸了一声,“大过年的,怎么提到这个倒霉蛋的诗?应该是‘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吉利!”

李洛有点替杨广不值,明明是首好诗,只因为他是个失败者,竟然都被人嫌晦气了。

可见失败者的悲哀。

千万不能失败啊!

失败了,就是安禄山,史思明,甚至是吴三桂。只有成功了,才是朱洪武。

李洛把崔秀宁拥入怀里,“如果我输了,谁也赢不了!”

女人抬起螓首,“嗯嗯,你牛。那我吃瓜,等着当皇后。”

…………

第二天,唐国元旦大朝。

李洛和崔秀宁一身盛装,打着诸侯国君的依仗,率领大批文武官员,先去太上道宫祭拜天地,然后再去炎黄帝宫祭祀华夏共祖。

“呜呜呜—”

“咚咚咚—”

炎黄帝宫大殿内外的乐器一起奏响。殿外是牛角号和大鼓声,殿内东边是黄钟大吕,小吕,玉磬等,西边是笙瑟竽埙等。

神殿外的广场上,按照诸侯礼仪,八佾六十四名舞姬(每佾八人),依次演绎《云门》、《咸池》、《大韶》等祭舞。

按礼仪,李洛这个唐国君主,只能用六佾,不能用八佾。

子曰“八佾舞于庭,是可忍,孰不可忍也。”表达了对诸侯僭越用八佾的愤怒。

不过,李洛虽然用了八佾,却是合乎礼节。因为他祭祀的是炎黄始祖,不是祭祀李氏祖宗。

作为开首之乐的,正是传说由黄帝亲制的《云门大卷》。

肃穆雅正的乐舞中,一排少年少女,头戴香叶冠,身穿葛麻白衣,悠悠唱到“大施天下之道儿行之,天之所生,地之所载,咸蒙德施也……”

这些祭舞,属于“六代舞”,相传是黄帝、唐尧、虞舜、夏、商、周六个朝代的祭舞。

“六代祭舞”被记载于《乐经》。而《乐经》被焚,所以到秦代基本失传。

不过,李洛在日国找回的华夏失传的古籍中,就有《乐经》。文天祥和郑思肖解读出来后,指点太乐署,再次编排出“六代祭舞”。

等于说,六代祭舞在唐国复活了。

李洛还是第一次观摩六代祭舞。感觉很是古老,舞姿的动作,充满了一种古拙质朴,而又张力十足的神秘美感。

似乎…是在崇拜天地神灵,在努力沟通神秘的意志。

很明显不是为娱乐观赏为目的。

操作乐器的,全部是太乐署的乐人,也就是李洛从日国平安都俘虏来的。除了这些人,唐国这方面人才极少。

所以,这看似堂皇宏大的祭祀歌舞,其实也是不合礼的。因为,按照周礼,八佾舞者都应该是贵族子弟组成。

用舞姬替代,明显是严重失礼的行为。

但是唐国没有这个条件,也只能如此了。李洛和崔秀宁都不是死板的人。

按照周礼,女子是可以参加祭祀的。

“请君上,分祭肉!”

炎黄二帝神像前的巨大长案上,摆放着一排排的祭肉。主持祭祀大礼的郑思肖请李洛分配祭肉。

李洛亲自上前,象征性的将祭肉分给崔秀宁,李征等公室成员,再分配给文天祥,林必举等大臣。

足足忙乎了一个时辰。

之后,李洛回到唐公府,御门听政。

元旦大朝,不像平时常朝。今天在洛宁城所有的官员,全部要来参加。

唐公府前的广场上,依仗整齐鲜明。一个个内穿玄甲、外罩紫色比甲的侍卫,挎刀侍立。七对大象,七对犀牛,七对白马,七对丹顶鹤,七对大海龟,七对梅花鹿…全部在广场两边陈列。

李洛的面前,以北斗七星状,摆出象征诸侯的七只铜鼎。铜鼎中香烟缭绕。

崔秀宁坐在他的右边,抱着世子李征。

“臣等拜见君上!拜见夫人!万福金安!新年大吉!”上千文武官员一起下拜,山呼问安朝贺,广场上跪了黑压压一大片。

这么大的动静,吓得崔秀宁怀里的李征顿时小脸惨白。

“平身。”李洛淡淡说道。他端坐在高大的软榻上,腰背笔直,连悬垂在面孔前的九冕玉珠,都没有晃动。

今天是元旦大朝,分外隆重。君臣穿的全部是礼服,一个个冠冕堂皇,所以不能马虎,也不能像常朝那样随意。

李洛一发话,一名充当谒者的侍卫,大声说道“君上命,平身免礼。”

群臣一起站起。首先是林必举代表群臣给李洛崔秀宁上贺词,然后文天祥代表唐军将士上贺词。最后就是各部主官出列唱贺词。什么国泰民安,五谷丰登,恢复中原等等,不过是个流程。

元旦大朝并不会商量军政大事,也不会接奏呈。除了仪式,一般就是直接颁布诏书。

李洛先是让林必举宣读了君主给臣民下贺词,其实就是拜年的意思。

紧接着,李洛就连续颁布了几道诏书。

ps被空调吹病了,本来就体寒,哎…还是太弱了。今天就到这了,大家晚安,我会多喝开水。蟹蟹大家。求票票…这章,很不好写,还要查资料,完全没有写情节故事轻松。但是作为历史文,又不能省,不然会显得小白。

第471、472节 四道诏书

唐国公的元旦国诏,共有四道。

第一道国诏编练农兵五万,选民间青壮充任,协防海东。授予农兵军号为唐勇军。唐勇军农闲训练,配备藤甲长矛。唐勇军每县一旅,以县尉为旅帅。

群臣都是心知肚明。编练五万农兵为唐勇军,目的是用来防守海东。一旦起兵反元,势必要出动倾国之兵。海东最多留个万儿八千兵马驻守,兵力就很空虚。有了这五万唐勇军就不同了。

第二道国诏正式以改良过的天道教为国教,明确以阴阳太极符为教徽。信士可佩带木制阴阳太极牌。于天道阁之下,设立传道院,置传道天师一员,传道士若干。以此传播华夏道教,弘扬天道,教化蛮夷。

诏书还明确,道教至高之神是昊天上帝,代表着至高无上的天道真理。但昊天上帝显化万物,无处不在,并无具体神像。太上老君只是昊天上帝在世间的一个化身,所以太上老君代表昊天神,但昊天神不是太上老君。

祭祀太上道君,就是祭祀上苍,也就是昊天神。

而伏羲女娲,炎黄二帝,都是昊天上帝的意志孕育而生,用来繁衍教化万民的神子,也就是天子,同时也是华夏祖神。

孔孟代表文道,是秉承昊天意志,辅助天子教化百姓的圣贤。所以,孔孟发扬的儒教,是天道的分支。

关岳代表武道,是秉承昊天意志,辅助天子保障教化、诛恶除魔的圣贤。所以,关岳发扬的武道,也是天道的分支。

鲁墨代表格物致用之道,是秉承昊天意志,辅助天子进步文明,探知真理的圣贤。所以,鲁墨发扬的物道,也是天道分支。

程朱代表的理学(改良过),是秉承昊天意志,辅助天子规范人心,正本清源的哲人。所以,程朱发扬的理学,也是天道的分支。

那么,华夏道教就是分层次神格崇拜。从上到下是昊天上帝(太上老君),炎黄始祖,后世天子,孔孟关岳鲁墨。

无论是文士,武士,匠士,还是诸色百姓,全部纳入天道的规范之下,成为天道信士,有所敬,有所畏,有所持,有所信,有所爱,有所恶。

只有信奉天道,各安其位,修持自身,才能达到“君子大人”的境界,从而气运加身,天道护佑,精神长存。否则,便是卑贱愚昧之小人。

这套严密的理论,全部是在李洛授意下,由天道阁国师郑思肖捣鼓出来的。对道教的本质并未颠覆,只是做了系统的规范完善。最大的改变,就是纳儒为道,使得儒教不再和道家分庭抗礼,而是成为道的一部分。

为此,精通道家经典的郑思肖,还在李洛的要求下,编写出一部道经《天道真经》。

《天道真经》的理论学说涵盖了诏书规范的内容,还规范了道家的祭祀仪式,禁忌,组织。同时为了宣扬推广,还夹杂了大量的寓言和故事,从而具有了强烈的趣味性。

李洛看了《天道真经》后非常满意。他要求郑思肖把《天道真经》和《道德经》、《南华真经》、《易经》、《文始真经》一起,合称“五经”,作为道教的五大经书。当然,《道德经》为首。

但是,由于《天道真经》总结性和趣味性,规范性最强,又最简易通俗,李洛要求将《天道真经》作为普及推广道教的第一经。

道教为何难以普及?原因就是没有仪式感,形式表现不足,缺乏严密体系的约束。第二,就是经书太多,经文往往精微深玄,不易为普罗大众理解。

李洛还利用从日国找回的华夏古籍,让郑思肖编写《道教神史》,将华夏上古传说以及《山海经》全部容纳入《道教神史》。诸如盘古,伏羲,女娲,炎黄二帝,蚩尤,夸父,后羿等等,全部融会贯通,构建完整的道家神话体系。

然后,将道家神话和华夏神话等同起来。

最后,还要求将《道教神史》与华夏信史做一个衔接。

这个工程很大,又不能太明显的生搬硬造,所以郑思肖还没有动笔。好在,从日国找回的古籍,包含了很多上古神话传说,可以作为神史的素材。

第三道国诏以蓝底龙凤呈祥旗为唐国之旗;以龙凤呈祥图为公室之徽;以黑底浴火凤凰旗为军旗,以武穆王《满江红》为军歌;以日月星辰图为洛宁社之徽。

第四道国诏以腊梅为国花,以梅花图案为武士徽章,喻示高洁无畏;以耕牛牛为国兽,以牛耕图为文士徽章,喻示忠谨勤恳;以鹤为国鸟,以飞鹤翔日图为匠士、格物士、炼丹士(科学家)徽章,喻示智慧灵知。

这四道诏书,除了第一道是实事外,其他三道全部为“虚”。看似多此一举,但李洛和崔秀宁都很清楚形式美学的重要性。

这其实是强化共同性,凝聚力,自我认知。

他们当然不知道,李洛这一手是和基督以及某某教学的。为何后世基督和某某教那么强势?除了它们的体系严密,仪式感强烈,就是因为它们具有侵略性极强的传教制度。

一手经书,一手刀剑。李洛当然要学习一下。

这几道诏书,很多官员不是很理解。但李洛不管这些,他们…不懂。

元旦大朝结束后,李洛第二天又去检阅已经成军五个月的陌刀队虎牙禁军。

几个月下来,陌刀和手斧全部打造好了。两千四百多陌刀士,每天都在苦练。

今天才正月初二,可陌刀士们仍然在训练。

李洛看到一个个身材高大魁梧的陌刀士,披着两层玄甲,练习劈斩动作。

简单的一个劈斩,他们却反复锤炼。重达十六七斤的陌刀,在他们遒劲有力的臂膀挥舞下,虎虎生风,一片白光斩下,犹如一道闪电,千百人挥刀之下,声势很是惊人。

整个训练场,都没有喊叫呼喝声,除了刀刃劈斩空气的声音,和铁甲铿锵的声音之外,竟然显得很安静。

因为,陌刀士不许喊杀,只能闭嘴沉默训练。按照虎牙禁军的军规,就算到了战场杀敌,也尽量不要呐喊。

沉默的力量比起呐喊,更强大,更让敌人发憷。

李洛没有打扰陌刀士训练,只是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观摩。

足足过了半刻钟的功夫,陌刀士们又开始训练手斧。

唐军陌刀士的手斧,并不是真正的斧头。守斧的设计很巧妙,一旦投掷出去,一定有一个刃尖朝前。手斧重达三斤,在两三丈的范围之内,由陌刀士这样的力士投掷出去,必破铁甲。

所以,他们训练手斧的关键只有两点。一是取下手斧投掷的动作要整齐,二是准头。

尤其是准头,更是训练的难点。只有一把手斧,当然要尽量做到一击伤敌或一击伤马。

“呼呼呼…”

令旗挥动之下,陌刀士们动作并不太整齐取下腰间的手斧,高举过顶,然后不太整齐的投掷出去。

“噗嗤!噗嗤!”

前方三丈开外的人形靶子,都被手斧击中,三寸长的刃锋,斩入其中。这威力看上去很有些骇人。

距离这么近,又训练了一段时日,当然不会虚发。

可以想象,当蒙古骑兵冲上来时,光这一招,就能让敌军狠狠吃个亏。

但是,敌军骑兵高速冲击时,三丈的距离一闪即逝,能否及时的投掷出手斧,就显得很关键了。

所以,把握骑兵的冲击和自己的反应速度,计算投掷的时机,就显得很重要了。按照训练要求,后期还要用没有杀伤力的工具替代手斧,让骑兵配合训练。

李洛看了一会儿,感觉还算满意,这才下令每个陌刀士赏赐一斤鲸鱼,然后离开。

下午,李洛又和崔秀宁,文天祥等人去观摩火器旅的训练。

如今,四个火器旅的装备基本齐全了。一斤炮,三斤炮,六斤炮,十斤炮都在量产了。而重型的十八斤大炮,也实验成功,即将开始量产。

火器旅的战术和其他兵种不同,完全就是崔秀宁制定的。

和其他部队不同的是,火器兵的队列水平更高,要求更苛刻。崔秀宁把队列的行进,停止,以及装药装弹,击发,团队协同,火铳和火炮的火力配合,战场纪律等等都做了严格的规定,制定出很多规范动作。

包括火器部队的指挥操作实务,也都有严格规范。

唐军火器兵还要训练匍匐前进的战术动作。所以等李洛来到一个火器旅的训练场地时,看到的是数以千计的人在练习匍匐前进。

而且是带着火枪,背着弹药匍匐前进。由于火铳兵可以卧倒在地上射击敌人,而卧倒在地可以减少敌军弓箭的射击,所以火铳兵才有这个战术动作。

唐军火铳兵的射击战术,以三段击为基础,然后加以多种改变。所以,火铳兵的队、联、团这三个单位,都是列为三队长阵。方便更加快捷的列成战斗队形。

火器军主要列空心阵和横阵两种。空心阵是防守阵型,而横阵属于进攻阵型。

此时,忽然校场上响起尖锐的哨声,正在匍匐前进的火铳兵,全部侧身取出背上背的枪刺,套在火铳管上,整个训练场传来一阵摩擦声。

火铳兵都是从长枪兵中抽调的,本来就精通刺杀,一旦端起刺刀,就能成为枪矛手,他们的火铳,绝对不会因为没有弹药成为烧火棍。

很快,火铳兵们就再次排成长枪兵的阵型。

接着,就列出攻击性的三列横队,火铳兵在前,第一列卧倒,第二列半跪,第三列战力。三列长队的后面,则是火炮。小炮在前,中大型炮在后。

火铳兵和火炮手都在令旗下模仿装弹动作。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非常规范,一看就是训练有素。李洛还在里面看到了自己曾经的亲卫颜隼。

此时的颜隼已经是团总,他正挥舞令旗,指挥他麾下的一千火器兵变幻队形。

颜隼早就发现李洛在不远处观摩,但是他现在正在指挥战术动作,按照规定不能中途停止,除非有命令。

然而,却始终不见真枪实弹击发。

“为何不发?舍不得弹药?”李洛问道。

崔秀宁点点头,“我规定三田才实弹训练一次。不然,弹药的消耗太大。一个火铳兵一天的中等强度实弹训练,起码也要消耗三斤火药。火炮更不用说,一门三斤弹炮,一炮就是一斤火药。”

文天祥道“的确如此。就是三天实弹训练一次,臣也觉得心疼啊。四个火器旅实弹训练一天,少则耗费五万斤药,多则七八万斤。这还不算弹子。要是加上弹子,就更不得了。”

李洛有点无语。实弹和非实弹完全就是两码事,火器兵要是非实弹训练,那一旦上了战场能有多大战力?

可天天实弹训练,那不是舍不舍得的问题,而是…没有。

唐国人口只有一百二三十万,光军队就是十八万,导致人力资源缺乏。可即便如此,唐**器制作衙门匠造处,仍然有近万人的编制,比宋朝南北作坊加起来的人都多了。

然而,匠造处的压力太大,要生产制造的东西太多。火药一项,已经是重点照顾了,可仍然产量不足。尤其是对硝的处理,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三个月后,能有多少斤火药?”李洛问道。这些问题,他以前并没有太细致了解。

崔秀宁答道“两百万斤最多。算起来,够四个火器旅连续作战一个月。”

李洛送了口气。火器旅不可能天天打,够连续作战一个月,其实就是能用好几个月了。

文天祥笑道“君上勿虑。临安就有一个很大的火药作坊,虽然现在归了元廷,但应该不会停产。临安火药作坊产的火药火器虽然不如我唐,但里面的匠师,都是不错的。只要拿下临安,咱们的火药就不愁了。”

崔秀宁点头,“文先生说的是。那个作坊改名叫浙东火器杂造局了,光老匠师就有几百人。元军的火器火药,一半都是这个浙东火器杂造局产的。去年,他们造了三百多万斤火药。还有火铳火炮火箭数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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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3、474节 红巾起义…大幕开启!(七千字)

晚上,李洛和崔秀宁都躺下了,却还是一如既往的聊个没完。

“逃犯,不能再等一年两年么?等到咱们实力更强,等到乃颜造反?”崔秀宁一边用发梢在李洛胸口画字,一边微蹙蛾眉说道。

她觉得,准备还不足。赢面…不够高。

就说盔甲,仍然没能百分百装备,只有八成披甲率。八成披甲率说实话已经很高了,但她还是认为不够。

李洛将胳膊枕在头下,望着雕梁画栋的天花板,毫不犹豫的说“我知道准备不足。但是我真的等不及了。我讨厌再做元廷的官,讨厌和那些人虚与委蛇逢场作戏。我的耐心已经到极限了,我累了…只想轰轰烈烈干一场。”

“再说,我也没法子继续混下去。继续混,就必须要镇压白莲教起义,镇压这个,镇压那个,刽子手的活儿,我虽然推给了忽都帖木儿,但又能推多久呢?到时名声就真的臭了。多当一天元廷大官儿,就多当一天伥鬼……”

李洛一边说一边抬手往外一指,“几个大营十几万唐军,年复一年的苦训,很多人眼巴巴的等着这一天,希望早点打回去。你现在告诉他们,那个,咱还没准备好,再等两年吧。你说他们会怎么想?”

“好啦好啦,我只是一说而已,看把你委屈的。”崔秀宁想不到她只是说了一嘴,这男人就委委屈屈的说了这么多。“不过我要提醒你,我们一旦攻打江南,能用的机动兵马最多七八万,却要对付几十万元军,你要有思想准备。”

“还有,江南的大地主,几乎都是土皇帝,对元廷很拥护,地主豪绅是不会支持我们的。光对付地主团练武装,就要分摊很多兵力。”

唐军有十八万多万人。其中水师三万多,陆师十五万。可总要留一万陆师镇守海东根据地吧?水师不能上岸作战,那就只有十四万陆师攻略东南。

十四万陆师,要分出两万抢占剑门关和武关,起码还分出四五万镇守江南各州县,控制地方,镇压元廷势力的反扑。那么,就最多只有七八万兵马作为机动作战力量。分到两个战略方向上,平均每个方向只有三四万机动兵马可用!

兵力上处于绝对劣势。

至于到时招募的江南新兵,刚开始肯定指望不上,怎么也要度过一个训练期才能用。也就是说,前几个月内,唐军要和数倍于己的元军作战。

你说崔秀宁能不担心么?

“我知道。”李洛苦笑,“但没办法。我们就这点子人口,就这点地盘资源,就是再准备几年,实力也不会大幅增长了。还不如早点动手。”

“希望赵良钤和黄华坚持的长一些,希望白莲教闹得更大一些。”

崔秀宁点点头,“我会根据情况及时调整计划。必要的时候,我会为这几家提供情报支持,让他们不要死的太快。”

李洛笑道“他们未必一定会死。等到咱们一起兵,南方就是四股反元势力,元廷顾此失彼,他们不是没有坐大的可能。对了,辽东那边怎样?乃颜今年会动手么?”

崔秀宁摇头,“乃颜今年肯定不会动,不用指望他。他毕竟是蒙古宗王,只要元廷没有太过触犯他的利益,他是不可能起兵的。忽必烈大叔又不是傻子,南方这么多人起兵,他怎么还会撤乃颜的藩,逼反乃颜?”

李洛有点遗憾,乃颜不反,西边的海都也不会轻举妄动。再说,无论乃颜还是海都,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汉人势力复国。后世两党势不两立,冰炭不同炉,可一旦倭寇入侵,却仍然能携手抗战。凭什么同是黄金家族的人,就不能化解前嫌对付汉人?

崔秀宁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了什么,笑道“告诉你个事,这几天,有不少官员私下联合,想劝进。嗯,劝你做王爷。”

“什么王爷,那是国王。”李洛对王爷这样的称呼嗤之以鼻。“我可没有黄华那么厚的脸,这点势力,称什么王?不打下金陵或临安,称王就是笑话。”

崔秀宁道“所以文天祥,郑思肖和林必举都没有赞同。但是,他们也不好反对。明天或者后天,应该就有人正式劝进了。”

“不说这个。”李洛摸摸女人再次变得平坦结实的腹部,“第三胎,等打下东南再生。第三胎生完,就不要再生了。”

孩子生多了,对女人的身体肯定是有影响的。崔秀宁虽然身体底子优越,但李洛也不想让她生太多。

“我更不想生太多孩子。不过没办法,百官们都看着,我压力很大。就再生一个儿子,第三胎要是儿子,就不生了。”崔秀宁苦笑着说道。

李洛懂了。她的意思是,要是第三胎是个女儿,那就继续生。直到再生出一个儿子为止。

这样,唐国有三个公子,也就更加保险,臣子们也不会再有话说。

李洛真是有些心疼。曾经这么骄傲的一个女子,如今为了唐国,也屈服于时代,成了传宗接代的工具啊。

李洛搂住崔秀宁,看着她灯光下熠熠生辉的眸子,认真无比的说道“随缘吧,就生三胎,第四胎不生了。是男是女听天由命。咱已经有两个儿子了,他们带着我们的抗体和基因,和其他孩子不同,肯定能顺利长大。”

崔秀宁在李洛怀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难得乖巧的嗯了一声,将头埋下来。

第二天上朝议事,果然有一帮官员上了劝进条陈,恳请李洛进位唐王。

领头的正是主管礼曹的史怀谦。此人是最早一批移民,本是浙江籍的秀才,当年是史家村的村长。

“…如今,我唐诸色人丁一百三十万,兵马十八万五千。国库岁收百余万两,而且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此乃君上之功业,足以王之…臣等恳请君上顺应天道,进位唐王,安社稷人心,承炎黄之志……”

史怀谦说完,举笏过顶,然后郑重下拜。随他劝进的官员,也一起下拜。

站在百官最前面的文天祥,郑思肖,林必举三人,面面相觑,却眼观鼻鼻观心的缄默不语。

他们三人一直认为,称王太早,弊大于利。

就说眼下,一旦君上称王,必定要封赏文武。那么,唐国的土地未增一寸,国库里的粮食未增一石,为什么要封赏呢?

要称王,也应该在江南称,总要打下几个城池再说吧?

这个道理,史怀谦不可能不懂,但还是这么干了,那就是存心邀宠,有失公心了。

但是,君上的确有了称王的资格,三人肯定不能反对。事关名器,臣子们只能劝进,不能劝退。

还有一点,三人肯定君上会反对。既然如此,他们还废什么话?

果然,李洛毫不犹豫的说道“江南一日未复,寡人一日不王。此事,无需再议。”

史怀谦等人见到李洛如此果断的拒绝,也不敢在劝,只能悻悻退下。

李洛干脆利落的搁置了劝进的话题,就提到这次朝议的主要议题。

“我唐征元起兵在即,为了统一调度,便于事权,寡人决定组建征元大都督幕府,先做好准备。文先生,你先说说军师府的方案吧。”李洛缓缓说道。

文天祥早就和李洛商量过此事,闻言出列说道“君上明见,的确要组建征元幕府了。微臣以为,征元事关重大,应由君上亲任征元大都督,再根据既定军略,委任方面之将,统合兵马。还要委任专人转运粮草军械,安靖地方…”

这些话当然是说给其他官员听得。

李洛当即下令,自任征元大都督,以文天祥为军师,林必举为辎重转运使,郑思肖为江南等地安靖使…

又组建营,陆师以四旅为一营(唐军是营比旅大),共编为五个营。营指挥长官,称为营督,监军官称为司营监理。两个主官之下,再设参谋使,之下再设副营督,司营副监,军律使,辎重使等。

如此一来,一个营达到两万人,可以作为战略单位,担任方面作战任务了。

不过,骑兵和火器兵,仍然以旅为单位,陌刀队也是独立的。

五个步军营,各自配备五千重步兵,以及弩机兵,弓箭手,长枪兵等。

而骑兵和火器营,则是灵活配置各营使用。

五个营的军号,除了李洛的禁军营之外,其他四营以四象命名,分别为青龙营,白虎营,朱雀营,玄武营。

接下来,就是任命各营将领,令他们整合训练。

最后,将三万多水师编为长江舰队,制海舰队,运输舰队,守土舰队四支。

李洛还没忘记下诏,在他率领幕府离开海东后,以世子李征为监国,以崔秀宁为摄政,以崔牧代理上卿。

正月初四,李洛去已经开办一年的陆师学堂,亲自为第二批三百名陆师军官生授刀,再授予武士身份,全部分配到军中为队正级别武官。

这些学生入学前本来就是军中什长,学习半年后,已经完全有资格担任队正。

唐军基层军官素养很不低,数量也够多。但中高级将领却很少。李洛看来看去,无非是杨序,虎古,朱颔人,加上耶律忠节等三个降将,也不到二十人。

安排完了这一切,李洛就准备离开海东去鄂州,处理完偷运兵马和军器的事宜。

…………

正月初五,李洛就在崔秀宁的担忧中离开海东,正月十四,终于再次回到鄂州。

李洛回到鄂州,平南大将军张弘范已经抽调八万湖广精兵,南下广州路镇压赵良钤。这使得湖广元军的数量下降到十万以下。

算是个好消息。

当天晚上,李洛又故意将最新的湖广元军布防,兵力,粮草等重要军事机密,泄露给回到他身边潜入的大佛女辛苦。

三天后,李洛故意泄露的机密,就到了白莲教高层。

“好,大佛女,你做的很好!有了这些,圣教起兵就更有把握了!”萧隐有点激动的对辛苦说道。

蒙元是军事帝国,所以军事管理体系严密,和粗放的政治管理恰恰相反。元廷军队调动布防,兵力数量,兵马构成等都是高度机密,就是一般官员,也难以知道。

这样的机密,不是白莲教这样的组织能够轻易搞到的,别说还这么翔实了。

与此同时,白莲教的细作组织“暗香会”,也终于获悉了五个杂造局解送军器上京的具体日期,路线,以及押送兵力。

这个消息,更是让萧隐大喜过望。当即重赏了暗香会的首领,那个刚加入白莲教不到两年的新护法。

这两大机密到手,白莲教高层信心大涨。萧隐立刻暗中亲自布置劫夺五大杂造局的军器。

“如今圣教已知虚实,而赵良钤和黄华又吸引了元魔大军,正是天赐良机!干了!”萧隐对所有白莲教高层说道。

“弥勒转世,明王降临!白莲净土,一片光明!”众人一起高呼,大佛女辛苦的小脸蛋,也一片激动。

终于开始了,鞑子们,等着吧!

萧隐一声令下,很快一队队敢死军就冒充贩夫走卒和流民,按照情报奔赴各地,准备劫夺军器。

…………

由于湖广右丞忽都帖木儿“架空”了李洛,所以鄂州官场对李洛显得越来越冷淡,很多之前看好李洛的官员,也疏远了李洛,站到了忽都帖木儿的阵营。

官场本就如此。你作为主官,大权在手,却自己不争气,被副手占了上风,那就不能怪属官们抛弃你了。

投靠忽都帖木儿的官员中,就有李洛的老熟人陈益稷。

李洛不在鄂州的这段时日,陈益稷整天价去右丞官邸搓麻将,故意输钱。在输了几万两白银后,终于讨得忽都帖木儿欢心,成了“右丞党”。

几万两银子换取忽都帖木儿接纳,陈益稷觉得自己赚到了。他毕竟是安南越国曾经的亲王,钱财还是很多的。几万两对他而言,并不算什么。

连陈益稷都成了“右丞党”,李洛更是成为鄂州官场的“孤家寡人”,甚至沦为笑柄。

可以说,李洛如今除了做点实事小事,大事已经说话不算了。虽然属官不可能直接抗命,却完全可以阳奉阴违。

这本来就是李洛故意造成的,他如何会在意?再等两个月,等最后的兵马军器偷运完毕,等到白莲教举旗造反,等到两关在手,他就不用再做这个官儿了。

此时,陈益稷正在右丞官邸,和党附忽都帖木儿的一班行省官员,说李洛的坏话。

“要不是下官心向大元,早就暗中效力,平章官人哪里能够立下灭国之功?他根本就不是陈日燏的对手,几次差点兵败…不过,右丞官人的运气当真不差。但眼下,右丞官人坐镇湖广,平章官人的运气就不灵了。”

陈益稷诋毁李洛,当然是“投名状”。选择站队,肯定要有所牺牲,有所代价嘛。

正在行省官员们一边搓麻将一边听陈益稷编排李洛之际,忽然一个亲兵飞奔入堂,对着忽都帖木儿就下拜说道“右丞官人,襄阳杂造局的军器被来历不明的贼军打伏抢走了!”

什么!

忽都帖木儿猛的推翻一排麻将牌,一把揪住亲兵的辫子,“狗奴才,你说什么!”

等到亲兵把消息又说了一边,忽都帖木儿已经气得脸色铁青。

“是白莲教!一定是白莲教干的!他们要造反了!哼,李洛真是愚蠢的像头狍子!都是他纵容的!来人……”

正在忽都帖木儿紧张的调兵遣将之际,又有几个坏消息传来,长沙,岳州等几个杂造局秘密押运上京的军器,也这这段日子连接被打伏劫夺。

五个杂造局相隔很远,押运军器的日期不同,路线更不同,却连接被劫夺,这意味着什么,还需要想吗?

那可是两三万副盔甲,几万张弓箭,还有大量火器啊!

这还得了?

可是令忽都帖木儿恼怒的是,白莲教还没有造反,很多头目都是在暗中,并没有暴露出来,他就是要抓人,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抓谁。

但是很肯定,白莲教很快就会举旗造反!

忽都帖木儿一边写奏章禀报,恶人先告状的将责任一股脑推到李洛身上,一边急令调动兵马,让各地官府戒严,加大搜杀白莲教乱党。

即便抢劫军器的不是白莲教,忽都帖木儿也要当让白莲教背这个黑锅!

他干这些事,都没有向李洛这个主官禀报,甚至连商量通气都没有。这个蒙古男人以为自己眼下就是湖广的真正当家人,完全把李洛忽略了。

忽都帖木儿的奏章并没能飞出湖广,而是被潜伏在驿站的特察局特务截获下来。不光是他,所有向元廷奏报的奏章,都被截了下来。

湖广各地的元军还没有全部接到忽都帖木儿的命令,湖广地面上终于发生了大事。

三月五日,湖广有五十八个州县,四川有二十三个州县,福建有二十五个州县,江西有十七个州县,终于同时爆发了白莲教之乱!

小股数百,大股数千,都是头裹红巾,攻打县衙和州衙。

一时间,四省之地,义军蜂起,声势浩大。就好像一大片火油,突然被点燃。元廷官府惊慌失措,顿时被汹涌的义军浪潮包围。

著名的红巾军起义,终于在李洛和崔秀宁长达两年的推动下,提前六十多年爆发了。

所到之处,大户人家都被洗劫一空,很多被满门杀绝。

被攻破的州县,官吏几乎都被处死。

随着白莲教红巾军的爆发,各地深受横征暴敛之苦的百姓和流民,也纷纷响应,要么加入白莲教红巾军,要么自己拉起队伍。

半个南国,呈现星火燎燃之势!

而白莲教的核心武力,达剌汉军,福建福州路汉军,以及三千敢死军,则是在萧隐的命令下攻打江陵(荆州),襄阳,长沙,福州,成都等大城池。

湖广元军被张弘范抽调了八万人,实力大降,加上措手不及,一时间很是被动,根本无法及时镇压起义。

三月八日,数万红巾军主力在城中内应的配合下,攻入江陵,斩杀江陵路达鲁花赤,总管。

紧接着,萧隐派数万兵马,挟裹大量流民,北征襄阳。

与此同时,名为福州路管军总管,实为白莲教福建总坛佛主的李节,轻而易举的攻占福州,派军南下攻打泉州。

各地元军要么正在镇压赵良钤和黄华,要么猝不及防,竟然连连被白莲教红巾军得手。

而江西的红巾军,由于也要攻打洪都(南昌),竟然和已经攻下南昌的黄华打了起来。

江西白莲教可不管洪都城内的黄华是不是元军,反正他们要洪都,当然就开打了。

而此时江西元军主力南下镇压赵良钤,洪都附近都很空虚,也就没人管得了黄华和江西白莲教,两家虽说都是汉人势力,却相互打出了狗脑子。

四省都乱成一锅粥。可远在大都的忽必烈,却还没有接到奏报。湖广的奏报被特察局拦截,其他省的奏报有没那么快。

然而,湖广出了如此大事,按说李洛这个平章节堂应该忙成狗才对。可恰恰相反,他不但不忙碌,还很清闲。

因为,忽都帖木儿彻底抓住了湖广元军的平叛之权。他也是老将了,调兵遣将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他也不信白莲教真能打败自己,所以他完全将李洛架空了。

在他看来,李洛这个平章如今只有一个用处,那就是放纵白莲教,让白莲教坐大的替罪羊。至于打仗立功这样的事,就不麻烦李洛了。

正在湖广元军手忙脚乱之际,三月十五日,也就是萧隐起兵仅仅过了十天,湖广再次发生了一件大事。

四省白莲教大佛主,湖广达剌罕军都元帅萧隐,在江陵城自立为帝,国号大梁,改元光明,以至元二十一年为光明元年。

“大梁天子”萧隐,在江陵祭祀天地,大封百官,就连大佛女辛苦,也因为有功被封为光明公主。而远在福建的李节,也被封为闽王。特察军打入白莲教的特务,有一个算一个,全部封了大官。职位最高的,甚至封了骠骑将军。

李洛收到特察局最新的情报,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此时的白莲教红巾军,甲兵七八万,无甲的兵马也有二十多万,加起来三十万人。倘若趁着元军凌乱,抢占关隘,整合军队,及时派使节联络赵良钤和黄华,三家抱团取暖,就能以快打乱,站稳脚跟。

可是这么重要的关口,萧隐没有这么干,却忙着称帝。浪费了好几天宝贵的时间。

当然,萧隐称帝也不是没有好处,起码真正竖起了大旗,和元廷分庭抗礼的干,有利于激荡人心。

民心和政治上赚了,可战略上亏了。

萧隐称帝的第二天,最后一支唐军秘密战队终于被运到广元和均州。

接下来,就是盔甲军械了。这一次借助湖广乱局,李洛指示干脆一步到位,将盔甲军器一次搞定。

反正,长江江防水师一半都是他的人。

均州知府周允,广元县令汪博,也都是特察局的人。

最后的一步棋,终于快走完了。

但,接下来不是收官,而是要开一盘大大的新棋局!

李洛将秘密指挥运送到广元和均州的两万五千唐军,打着白莲教的名义,抢占剑门和武关。在占领两关之后,他在湖广的任务才算结束。

所以,他还要最后利用平章权力,调动均州府的元军南下,让均州变得空虚起来。

时间到了三月下旬之后,湖广元军终于全面反应过来,在忽都帖木儿一道道军令之下,各地元军纷纷集结起来,开始镇压起义。

强大的元军,很快就慢慢拉回了优势,短短几天功夫,拥有大量骑兵的元军,就开始了战略进攻。

而元廷和忽必烈,也终于接到了奏报。

湖广白莲教造反了……贼军数十万!更可恨的是,贼首萧隐竟然在江陵称帝建国了!

这还得了?

赵良钤这个赵官家也好,萧隐这个大梁皇帝也好,在忽必烈看来迟早会被镇压。

他愤怒的是,怎么汉人又在造反,一直造反,而且还能一次比一次闹得大。

李洛干什么吃的?怎么搞出这么大篓子?为何迟迟不报!

混账东西!

忽必烈雷霆大怒,即刻下旨严厉训斥李洛,将李洛爵位由越国公降为江华郡公,同时封李洛为平贼大将军,节制湖广兵马,剿杀白莲教,限期荡平,戴罪立功。

忽必烈的圣旨送到鄂州,已经是四月初了。

然而,就在这时,特察局火速传来一个消息。

李简…回来了。

没错。

就是李洛所冒认的“父亲”,已经离开仁州李氏三十余年的李简,已于七日前回到了仁州!

李氏家城内潜伏的特务,第一时间就将情报传了回来。

李洛听到这个消息,惊讶的愣了好一会儿。

李简,竟然还活着?

我尼玛……

这一下,露馅了啊。该死,怎么就这最后一步了,李简竟然好死不死的出现?哪怕晚一个月也好啊。

最后一批军械还没到,他还没有抢占武关和剑门啊!

更可笑的是,李简原本隐居在湖广,还成了大户豪绅。可是白莲教一造反,湖广大乱,他为了家人性命,这才决定回高丽探亲。

也就是说,李简回高丽,其实是李洛间接促成的。

“主公,快走吧!鄂州不能留了!”大特务李荆有点焦虑的说道,“夫人有言,一旦事发突然,还请主公保证万全!”

亲卫队长杨栝也道“主公快走吧,晚了怕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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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5、476节 忽必烈震怒,唐国公逃亡!(8千字)

忽必烈知道李洛假冒高丽人后,会不会因为李洛的军功放他一马?毕竟不是谋反么。

绝无可能。

因为无论是元廷还是高丽,都极其看重根脚门第,冒充贵族身份,本就是大罪。而且李洛还是欺君之罪。就算谋逆之罪还没查实,光冒充高丽人谋取元廷高官的欺君之罪,也必定会撤职查办。

现在可不是十年前了,你要是汉人,就算再能干,也不能做张弘范那么大的官儿啊。你是通过冒充高丽人身份,才迷惑了元廷,爬到这么高的位置。

不然,元廷放心让你当征东大将军,征南大将军,封疆大吏?

不是欺君,是什么?

那么,李氏有没有可能替李洛隐瞒,甚至干脆承认李洛是仁州李氏子弟?

毕竟他是越国公,大元名将,湖广平章政事,属于高丽人的荣耀。承认他,对李氏难道不是有利无弊吗?

也不可能。

像李签这样的老政客,怎么可能是傻子?

李洛可是在中原出身长大,他既然来到高丽冒充李氏子弟,加上他曾经编练的乡勇都是汉人流民,那不用想,他必定是汉人。

一个汉人,处心积虑冒充高丽人,做了元廷高官,从始到终都在谋取兵权,再联系湖广爆发的造反…倘若李签还认为李洛只是为了做官,那他也太迟钝了。

所以,李洛断定,为了防止被自己连累,李氏必定会禀报元廷,撇清李氏和自己的干系。

李洛虽然巴不得身份暴露,但却不是现在。他希望自己一切准备就绪时,再通过特察局的手段制造舆论炸弹,主动暴露自己的汉人身份。

可是现在,却早了些,他并没有完全准备好。最后一批军械物资还没有到位,剑门和武关还没有占领,长江水师仍然有大半是元军,还没有替换完,就是他自己,也还在湖广内地……

就差一个多月啊!李洛在湖广的计划,最多完成了七八成。

可惜了。

李荆说道“君上,属下分析李氏必定会立刻禀奏元廷,他们不敢承担风险。属下猜测,元廷应该已经知道了,说不定忽必烈的圣旨已经出了大都。请君上立刻动身回海东!君上放心,最后的事情交给微臣即可!微臣会尽力策划攻占两关!”

李洛神色轻松的拍拍李荆的肩膀,“好,那这最后的事物,就交给你办了。记住,你要多加保重,若真是事不可为,就抽身而退,保命为上。”

李荆含泪下拜道“谢君上!微臣谨记君上之言!”

李洛也感到事情紧急,特察局从高丽来湖广报信,只花了七天,速度这么快,一定是在海津登陆,然后利用自己的官爵通过驿道,骑快马日夜兼程才赶到。

而如果李氏奏报大都,走海路最多四五天。

也就是说,大都接到李氏奏报,可能已经两三天了。

大都到鄂州虽然有两千多里路程,但驿道非常发达,五天内必到。这么一算,最坏的结果是,忽必烈的圣旨还有两三天就会到鄂州!

大都的特务当然肯定知道了,可未必比忽必烈的圣旨更快。

那就只能放弃最后的布置,立刻逃出湖广。

“来人!备马!本堂要外出打猎!”李洛一声令下,所有亲卫全部集合,在清理了一些资料之后,立刻出了平章官邸,再出鄂州南门。

回海东最好最快的方式,当然还是坐船。因为湖广南部平原少山地多,陆路反而很慢。

鄂州官员见平章官人此时还要出城打猎,也不理军务大事,都是心中鄙夷。但也没有多想。

李洛率领数百亲卫,直驱数十里外的江岸。

唐国公,开始了千里大逃亡。

而替代李洛收尾的李荆,也火速北上,负责处理李洛留下来的未竞之事。

…………

李洛出逃的前三天,元廷就接到征东行省右丞李签的奏章。

由于征东行省(高丽)比较特殊,李签很少给元廷上奏章。可李签这次的奏章,却让元廷上下惊掉了下巴。

原来,李签竟然举报揭发湖广平章政事李洛,不是高丽人,乃是冒充高丽李氏,并断定李洛必是汉人无疑!

李签说,万一李洛居心叵测,实与李氏无关,请大皇帝明察。

李签在奏折中说了事情的经过,说是李简回乡探亲,才知道李洛假冒。

这还得了?

这是欺君之罪啊!

忽必烈览奏,久久没有说话。但大臣们看他的脸色,知道皇帝极为震怒。

一个汉人,冒充高丽人,数次掌握兵权,官任湖广平章,爵封越国公……哈,他想干什么?

李洛是个聪明人,可这个聪明人,为何没能察觉白莲教造反?为何没有及时镇压?

虽然李洛没有留下明显破绽,但忽必烈如此精明老辣,哪里会认为李洛仅仅是冒名顶替那么简单?

忽必烈本来就是个雄猜的君主,他回想起这几年李洛的种种所为,真是越想越觉得古怪,越想越觉得心惊。

李签的奏章,等于是逼他从头到尾将李洛重新审视了一遍。这一审视,不得了,疑点越来越多。

虽然没有证据表明李洛居心叵测,但忽必烈已经断定,李洛此人绝非忠臣!

忽必烈将李签的奏章放下一边,语气森然的说道“李洛此人,可还有什么不妥之处?”

虽然他对李洛从信重突然变得厌恶,但李洛毕竟是立有灭国之功的,还是大元第一行省平章,他不能不慎重处理。

太子真金脸色很难看,一种强烈的被欺骗愚弄的感觉,如同一条毒蛇般突然缠住了他。

御史大夫脱不合,也是感同身受。他万万想不到,李洛竟然是这种人,自己真是眼瞎啊。

但愿李洛老老实实,不要做出格的事,不然他铁定会被连累。

真金太子和脱不合此时一言不发,他们又能说什么?

至于之前同样说李洛好话的张三丰,并不在朝堂上。自从张三丰得知湖广白莲教造反,就以教化百姓为名,离开了大都。

大臣们都没有说话,谁要是指出李洛的问题所在,那为何之前不说,早干嘛了?

忽必烈此时心中异常恼怒,不光是因为李洛欺君,更重要的是,他觉得李洛很危险。

他要是那么迟钝,就不是忽必烈了。

狡猾的狐狸,冒充了忠顺的猎狗,骗取了猎人的信任!

倘若这个猎人宽洪大量的不予追究,那么狐狸就会取笑猎人的愚蠢,为自己的愚弄而得意。

“圣上,李洛隐瞒汉人身份,假冒高丽出身,欺君罔上,居心叵测,论罪当死!”一个相貌儒雅的汉官出列奏道,正是国子监祭酒、做过衍圣公的孔洙。

看到孔洙出列表态,叶李,留梦炎等汉臣纷纷出列,都说李洛欺君罔上,居心叵测,其心可诛…当杀!

这就有意思了,满殿数百朝臣,蒙古色目大臣都没说什么,可这些宋朝降官却一片喊打喊杀,紧着撇清关系。

很多汉人甚至对李洛真的恨上了。你干嘛要这样干?你隐瞒汉人身份,假冒高丽人骗取信任,可把我们害苦了啊。

这不是让大汗更加不信任我们汉官么?

混账啊!

忽必烈漠然扫了一眼这些汉臣,微不可微的冷哼一声。

汉人,当然还是要用,可除了张弘范等少数人,他已经不相信汉人了。

哼,你们以为对李洛喊打喊杀,就能证明自己的忠心么?朕是老了,但不糊涂。

“传旨!李签奏李洛以汉人冒充高丽,伪造出身,蒙骗朝廷,有欺君之嫌!着即刻撤职查办,传唤进京,与李氏对质,真假便知!”忽必烈立刻就下了处置李洛的圣旨。

忽必烈当然知道李签不会撒这样的谎,因为李签根本没有诬告的理由。

但他不是偏听偏信的君主,做事也有分寸,总要给李洛对质辩解的机会,还要加以审查,不能仅凭李签一道奏章,李洛就是罪人。

也不能采纳汉臣们的意见,一上来就杀了李洛。

毕竟李洛不是一般官员,乃是军功卓著的大元名将。他是皇帝,当然不能寒了军心,就是处死李洛,也要让人没话说。

倘若李洛只是冒名欺君,看在李洛战功的份上,他也不会处死李洛,而是罢官下狱。

要是真查出李洛图谋不轨,哼哼,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传旨!撤罗昱福建水师万户之职,另有任用。调哈圃阿丁接任福建水师万户!”忽必烈也没有忘记罗昱,他敏锐的感觉到罗昱是李洛一党,为了以防不测,还是先撤换罗昱。

很快,李洛隐瞒汉人身份,冒充高丽人欺君的消息,就不胫而走的传出朝堂,传遍整个大都,传向整个大元官场。

…………

高丽,仁州,李氏家城。

忽必烈下了处置李洛的圣旨,李氏家城中也在商量后续的对策。

家主所在的萧斯堂内,坐了满满的李氏嫡系。李签此时也懒得上朝,而是在此主持家会。

李签的精神有些疲惫,鬓角华发大增,似乎老了几岁。

李签的身边,正坐着一个年约五旬的男子。这男子白净面皮,气质儒雅,尤其是下巴上的美人沟,和李洛有些相似。

此人正是刚回仁州不久的李简,李签唯一的胞弟。

李签和李简都是上一代李氏家主李藏用的侄子。但因为李藏用无子,李签就被过继给李藏用,继承家主之位。

三十多年前,李简被李藏用派到宋国开枝散叶。李简凭借携带的大量金银,在湖广衡州置办产业,竟然也积累起偌大身家,成为衡州数得着的豪绅巨室。

蒙元灭宋时,李简本来想回高丽的。可谁知元军灭宋后,对豪绅大族很是仁慈,圣天子不但下诏一切照旧,还给予他们安靖乡里,代收赋税之权,竟然比宋廷更加厚待,简直是如鱼得水。李简见圣天子在位,家业又蒸蒸日上,遂熄了回高丽的心思。

可是此次白莲教突然作乱,衡州白莲教攻陷了衡州城,红巾贼们到处祸害豪绅大户,李简见贼势浩大,为保家人性命,只好不情不愿的回高丽避难。

一回到高丽,他很快就得知,竟然有人冒充他的儿子!

这还得了啊!

仁州李氏乃是东国一等一的高门士族,就是在大元,李氏也等同万户那颜出身。是能随意冒充的么?

更让李简不敢置信的是,冒充他儿子的,竟然就是如今的湖广平章,李洛!

李简这几年很少过问世事,他痴迷佛教,主要是在名刹古寺参研佛理,几乎是隐居状态,甚至不知道湖广平章是高丽人,就更别说知道李洛和自己的“关系”了。

回来听说李洛的事迹后,李简也感概万千。这李洛要真是他的儿子,那该有多好啊。有子如此,夫复何求?

可惜,不是。

在得知真相后,李简和李签很是犹豫,一度想装糊涂,不揭露李洛,这样对李氏也有好处。

但仔细一琢磨,又不敢。

汉人这些年造反频繁。这李洛乃是汉人,他冒充高丽人,从九品都寨时,就一心一意谋取兵权,直到做了封疆大吏。可湖广白莲教却造反了。

真是耐人寻味,由不得别人不想入非非。

以李签和李简的智商和老辣,怎么看不出其中的巨大风险?李洛要是忠于元廷,当然是好事,可如果他真是图谋不轨,那整个李氏都要陪葬。

所以,兄弟二人还是决定立刻禀报元廷,撇清干系。那么就算李洛真有不轨之举,也连累不到李氏。

李简说道“兄长,如今圣上应该接到奏报了。兄长放心,圣上乃是开清明太平之千古圣天子,必不会牵连无辜,圣上既然接到奏报,以后李洛所作所为就与我李氏无关了。”

他可是元廷治下的大地主,受元廷恩惠颇多,在乡间犹如土皇帝一般,所以习惯叫忽必烈为圣上。

李签满脸苦笑,远没有李简淡定。八天前,这个三十多年没有谋面的胞弟突然回到仁州,他简直喜极而泣。可是当他搞清楚兄弟并没有李洛这个儿子时,顿时一腔欢喜化为乌有。

“哎,李洛当真是个大大的人才,可惜啊。”李签虽然通过奏章揭发李洛,控制了家族风险,却仍然满心失落。

原本以为李洛能让李氏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谁成想……到头却是一场空。

想到那个曾经叫他伯父大人的“吾家之千里驹”,以后再也不是那个侄儿了,李签就有点伤感。

伯侄数年,李签对于这个给他带来荣耀和财富的“侄子”,还是有感情的。

“父君,可惜什么!李洛是个骗子,小人!他愚弄了我们整个李氏!让李氏成为了笑柄!”李签长子李若愚恨恨说道。

次子李知易也面带不屑的说道“亏我还叫了他那么多次五弟,真是想想都恶心!”

李签和李简的儿女们纷纷出言痛骂李洛,唯独李签的嫡女李蕙质一言不发。

“五哥…呵呵。”李蕙质神色复杂无比,眼前浮现出第一次和李洛在汉阳府见面的情形。

原来,终究是假的。

但是,她对这“五哥”却恨不起来,有的只是遗憾。这个曾经让她骄傲的“五哥”,再也不是李氏的人了。

主母金氏说道“你们别骂了。李洛冒充,肯定也有他的难处。这次丢官是肯定的,他也算是得到惩处了,算了吧。”

不然为何说人心复杂呢?金氏为人冷酷吝啬,李洛并不喜欢这个“伯母”,可是现在,唯一为李洛说句话的,却是她。

李签道“今天咱们开家会,为讨论善后事宜。我们虽然撇清了干系,可谁知将来如何?二弟,你亲自带着厚礼,去大都一趟,多结交一些重臣。万一以后…也能有人替李氏向大皇帝美言。”

李简点头道“兄长放心,小弟明日就去大都。”

李签道“二郎,明日随你叔父一起去吧,去大都见识见识。”

“诺。”

…………

海东,唐公府。

“夫人,重大情报……夫人放心,君上此时估计也差不多接到消息了!”李绵神色凝重的给崔秀宁带来最新的情报。

什么?李简回来了?他没死?

崔秀宁身子一颤,赶紧将怀中正在吃奶的李律交给侍女,说道“敲钟,朝议!”

“诺!”

崔秀宁赶紧穿起朝服,脚步匆匆的往外赶。李简回高丽,是她最担心的几件事之一,如今真的发生了。

男人啊,你一定要逃出湖广,晚了就来不及了。忽必烈的圣旨,估计已经在路上了。

崔秀宁一出内宅,就放慢脚步,神色也变得淡定无比。

她必须要在群臣面前保持淡定从容,不慌不忙。哪怕心里再急,也要让人看到她智珠在握。

她很清楚以李氏的做派,以忽必烈雄猜的性格,李简一旦回归意味着什么。崔秀宁心中砰砰乱跳,脸色也有点发红。

这就要开始了么?还是有些仓促了啊。

“咚—咚—”宏大悠扬的钟声响起,不但响彻城内,也远远传到洛宁城外。这是紧急朝议的钟声。

顿时,有上朝资格的官员,以及城外大营的将领,军港内的水师将领,纷纷动身。

没过多久,朝堂上就坐满了文臣武将。

所有人都知道,一定出了大事。

“臣等拜见夫人,万福金安!”众人一起对着崔秀宁行礼,却看崔秀宁神色淡定,气度从容,又都松了口气。

“诸卿,君上汉人身份已经暴露,元廷必定追究,忽必烈的圣旨,应该在去湖广的路上了。”崔秀宁淡淡说道。

什么?

群臣都是脸色一变,那君上岂不是危险了?他还在湖广内地啊!

文天祥赶紧问道“敢问夫人,君上如今可得到消息?”

崔秀宁点头“文先生放心,君上此时应该已经得到消息。我猜测,君上估计动身了。”

群臣闻言这才心中一松。君上乃是唐国的支柱,万万不能有失啊。

文天祥道“夫人,从鄂州回海东,需要十天功夫。元廷钦差察觉君上已经弃官离开,必定知道君上所图,一定会下令追赶捉拿。同时,一定会向江浙福建示警。如此一来,等君上回到海东,福建江浙也都会警戒,就不利于突袭江浙了。”

江图也出列说道“夫人,微臣也觉得文太尉所言极是。君上回来需要十天,倘若等到君上回来后我唐再出兵,江浙元军一定有所堤防。”

文天祥继续说道“所以,夫人最好按照既定军略,先派制海船队北上接应君上,打着宋军旗号,灭掉江浙水师,先封锁长江!同时,派运输船队运输兵马粮草,分三路攻打江浙!”

按照李洛和文天祥等人早就制定好的军略,唐军一旦动手,除了消灭江浙水师,封锁长江之外,还要兵分三路攻打江浙。

一路从杭州湾进入钱塘江,攻打临安。

一路从长江进入,攻打集庆(南京)。

一路攻打庆元(宁波)。

同时,令罗昱的水师抢夺泉州船厂的元军新战船,封锁闽海。

这个战略,能够以最快速度制海锁江,同时攻略整个江浙。

崔秀宁当然知道提前动手是最好的办法,也能掩护李洛逃离,可不等李洛回来就动手?她一时难以决断。

林必举出列道“夫人,起兵反元事关重大,是否等君上回来再说?”

文天祥道“按道理,当然应该等君上回来。可倘若如此,那我军兵攻打集庆(南京),最快也是在半月之后。本月之久,元军焉能没有防备?”

林必举无言以对,是啊。君上身为元廷封疆大吏,却弃官逃离湖广,元军哪里还不知君上所图甚大?还能猜不到君上要反?

元廷不是傻子,只要想到君上之前做的事,多半会猜到君上在海外有基业,岂能没有防备?

正在这时,忽然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不妥!”

崔秀宁立刻站了起来,“父亲。”

群臣也一起行礼道“见过太公!见过世子!”

却是颜铎到了。颜铎身穿极少穿的朝服,牵着同样一身小朝服的李征,出现在朝堂上。

颜铎年事已高,本来在太公院带李征玩耍。但听说了李简回来的消息,就知道文天祥等人一定会提前举兵,而儿媳,有可能会答应。

所以,他是专门赶来反对的。

提前起兵的确能收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奇效,军略上当然是上上之策。本来是不应该反对的。

可问题是,李洛不在。

只有李洛以唐国君主身份,以堂堂正正之师,发檄讨元,亲自提兵反元,才能大震军心,才能涤荡心,树立君主威严。

提前举兵,军略上乃是上策,可政事(政治)上却是下策。

等李洛回来后起兵,元军必定有所戒备,军略上乃是下策,可政事上却是上策。

这至关重要的第一仗,必须要由李洛亲自来打!

哪怕打的艰苦,也必须如此。

“文太尉,老夫认为,还是等君上回来再起兵。文太尉以为如何?”颜铎面带微笑的说道。

对文天祥,他还是很欣赏的,也知道文天祥并无私心,所以对文天祥也比较客气。

文天祥一听,立刻就明白了颜铎的意思,心中暗道一声惭愧,赶紧说道“太公所言极是,是臣失了计较。”然后又对崔秀宁行礼,“夫人,臣适才所言欠妥,还是等君上回来出兵最好。”

崔秀宁乃是心灵剔透的一个人儿,她也明白了颜铎的意思,笑道“文先生所言其实也并无不妥。只是事关重大,还是等君上回来再说。不过,接应君上的船队,还是要派的。”

文天祥道“正是如此。不但要接应君上,这一应辎重物资,也要在君上回来前全部准备就绪。”

崔秀宁点点头,传令准备粮草,军器,军饷等物。同时下诏总动员。

顿时,整个唐国都为战争运转起来,整个海东都是紧张而兴奋的气氛。

山雨欲来风满楼!

…………

李洛离开鄂州三天后,元廷钦差察素儿终于率领一队怯薛侍卫赶到鄂州。

“轰隆隆!”几十匹快马拥着察素儿的钦差仪仗,冲进鄂州城,直奔平章衙门。

大都来了钦差,这事立刻就传到行省官员耳中。

等忽都帖木儿赶到平章衙门,却看见察素儿脸色难看的出来。

察素儿当然是认识忽都帖木儿的,他有点焦急的见面就问“右丞官人,平章官人为何打猎三日不归?难道他让猎物吃了么!”

什么?

帖木儿等人当然知道李洛外出打猎三日未归,本来还没当回事,可现在看到差素儿脸色不善,就知道出了事。

“中丞官人,平章官人三天前就出城打猎,我也是几天没有见到他了。”忽都帖木儿说道。察素儿是御史中丞,所以被称为中丞官人。

察素儿脸色更难看了,“李平章打猎,带了多少人?为何他的平章府都空了?”

陈益稷插嘴道“好教中丞官人知道,李平章带了三百多亲卫,很多人。下官也奇怪,为何打猎三天未归,还带那么多人呢?如今白莲教造反,不应该如此啊。”

察素儿顿时脸色大变,跺脚道“坏了坏了!李洛哪里是打猎!他是畏罪潜逃了!”

什么?

忽都帖木儿虽然和李洛是政敌,但他从来没想过李洛会畏罪潜逃。

“中丞官人,究竟出了什么事?”忽都帖木儿问道,“难道豺狼钻进了羊圈?”

察素儿脸色铁青的说道“李洛隐瞒汉人身份,假冒高丽人做我大元的官,已经被人揭发,他犯了欺君之罪!而且,大汗怀疑他另有所图,居心叵测,让本官拿他回京受审!谁知,他比兔子跑得还快!”

什么?

行省官员们顿时被这个消息惊到了。

李平章竟然是汉人?他想干什么?这是欺君之罪!

忽都帖木儿脸色也变了,“行省节堂的官都不做,却心急火燎的逃走,李洛必定想造反!”

察素儿恨恨说道“果然是图谋不轨!右丞官人,李洛必是想造反了,他可能藏有兵马!快派兵追赶,或许还来得及!”

很快,鄂州城的大队骑兵,就兵分数路,有的沿着长江追赶,有的沿着驿站往南追赶。

与此同时,察素儿以钦差的身份,派人火速传令各地,说李洛在可能藏有兵马,要小心防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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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7、478节 唐军出征…龙归大海!

鄂州城追兵四出,李洛却已经到了安庆。江上虽然没有海上快,但因为顺流而下,所以李洛船队一日一夜也有两百里。

李洛站在甲板上,迎着江风,心潮澎湃。

真的要开始了啊。

崔秀宁一定也得到消息了。那么,女人会提前举兵么?

倘若秀宁提前举兵偷袭,的确能收到出其不意之功。但他不希望崔秀宁提前举兵。

他想亲自统兵打这第一仗。这不但能最大限度的振奋军心民心,也能巩固唐国君主的威严。更重要的是,唐国除了他,再也没有第二个人统帅过十几万大军了。

经过征日和征越的磨练,李洛已经成为一个优秀的大军统帅。他亲自指挥,也更有把握。

不过,李洛希望崔秀宁也不要被动的等自己回来。起码,水师可以先打。先干掉已经实力薄弱的江浙水师,封锁长江再说。这样,自己回去后就可以直接率兵登陆。

嗯,媳妇儿应该不会犯傻。有义父和文天祥在,唐军一定会提前发动水战。

打仗的事,李洛现在反而不是很担心。他现在最担心的是,能不能顺利逃回海东。

他肯定,元军已经追上来了。

好在南方平原少山地多,驿道的速度远不如江北,元军追击的速度并不快。

而且,长江江防水师中,有三千是他的人,在长江上,元军不能把自己如何。就算元军追到,也很难捉住自己。

唯一可虑的是,元军信使提前赶到长江入海口的松江,令元军江浙水师封住江口,拦截自己。

这样就麻烦了。

江浙水师虽然缺兵少船,战力羸弱,但三四千水师几十艘战船还是有的。加上元军江防水师残军,最少还有八千多兵马,自己三千水师不是对手。

李洛心中不由很是担忧。

元军追到哪了?

李洛每到一个地方,就收拢自己的江防水师,来到安庆时,已经收拢了上千人,成为一支小型的舰队。

其他元军水师见到平章节堂的官船以及同样打着元军战旗的李洛水师,毫不起疑,更不会拦截。

自从长江水师在洞庭湖镇压湖盗大败,实力大损,就老实了很多。

然而,李洛的船队离开安庆仅仅两天,一匹快马就带着钦差察素儿的命令,说李洛以汉人假冒高丽儿欺君,已经被撤职,现李洛弃官潜逃,图谋不轨,令火速追捕。

安庆江防水师这才赶紧升帆追赶。而在此之前,九江的江防水师更早接到命令,已经追了过来。

于是,在浩浩长江上,李洛船队在前,而元军船队在后追赶。

与此同时,察素儿和忽都帖木儿派出信使,骑快马沿着驿站大道直驱江浙报讯,一路上换人有换马,星夜兼程。

虽然南方驿站大道没有北方平直便捷,无法像北方那样一天四五百里,但换人又换马的情况下,信使一天一夜也能跑出五六百里。(换人又换马很快的,最快能有八百里)

所以,等到四月十二日,李洛出逃第六天,刚刚过了集庆(南京),元军信使就提前到了松江府。

只要传令给松江府附近的水师,就能封锁入海口。而追赶李洛的元军长江水师,已经集合了三千多人。

前后一堵,李洛就插翅难飞了。

然而,等到信使赶到松江,顿时傻了眼……

…………

崔秀宁在和颜铎,文天祥商议后,决定采取一个折中方案。

陆军登陆作战,必须等李洛回来亲自统帅。但是水战,可以先打!

一方面舰队北上,迎接李洛出长江,一方面消灭江浙水师残部,入长江消灭长江水师,封锁长江。

另一方面,传令给福建水师万户罗昱,令罗昱夺取泉州船厂,夺取快要建造好的几百艘元军战船,控制闽粤沿海。

另外,为了节省时间,陆军也要出动,在江浙沿海等待李洛回归,李洛一到,立刻登陆攻击。

这样,李洛就无需回到海东了,能节省好几天时间。

这显然是最好的方案。崔秀宁,颜铎,文天祥等人全部赞同。

四月八日,也就是李洛逃离鄂州第三天,十四万唐军陆师,三万唐军水师,以及大量的辎重运输舰队,已经全部准备就绪。

所有的武士,都到洛宁城忠武神宫祭祀,向忠武神宫道别。

数十万百姓,自发来到军港送行,几乎人人都是热泪盈眶,很多人还高声呐喊,声震海天。

“君上必胜!唐军必胜!”

“君上必胜!唐军必胜!”

“反元!反元!”

偌大的洛宁港内外,一眼望去密密麻麻都是战船和运输船,白帆如云,似乎铺天盖地,声势浩大无比。

一队队披坚执锐的唐军将士,在身穿比甲,腰挎唐刀的武士带领下,排着整齐的队伍上船。

一门门火炮,战马,骡马,石炮,床弩等也以依次上船。

人喊马嘶,甲衣铿锵,战旗如林,到处都是兵马。

长安号、洛阳号、晋阳号等风帆战列舰上,已经配备了十斤弹火炮。旗舰长安号上,更是有两杆高大的旗帜,一杆绣着龙凤呈祥图案,乃是唐国国旗。一杆绣着大大的唐字,迎风猎猎招展。

副旗舰洛阳号上,也是两杆大旗。一杆是绣着浴火凤凰的唐军战旗,一杆是绣着“征元大都督唐国公李”的统帅大纛。

因为李洛不在,崔秀宁当然要亲自领军。而唐国,就交给太公颜铎摄政,世子李征监国。

除了一万陆师,五千水师留守海东之后,唐国此次出动了倾国之兵,水陆大军十七万人。

崔秀宁一身红色的盔甲,腰悬华丽唐刀,在旗舰长安号上升帐议事。

文天祥也难得的穿上盔甲,坐在崔秀宁之侧。

两边坐着郑和、江图、都烈、乌图、虎古、光夏、杨序、朱颔、刘拓、杨青雀、陈淑桢(许夫人)、萧北、韩韶、张敛、申花生、武岩、瞿世、耶律忠节、石抹怀德、李忆等将领。

看起来人才济济,但崔秀宁很清楚,这个阵容还差的远。因为其中大多数人,并没有指挥上万大军作战的经历。

“……军略既定,不复多言。我唐兴衰,中原命运,在此一举!还请诸位勠力同心,辅佐君上,恢复中原!数年磨刀苦练之功,不可付之流水!”崔秀宁言简意赅的说道。

“辅佐君上,恢复中原!”众将纷纷说道,人人脸色激动。

崔秀宁下令道“那就…启航吧!”

“启航!”

“启航!”

“呜呜呜—”

“咚咚咚—”

随着一声令下,军号战鼓声中,巨大的唐军舰队终于启航,载着汉、女真、畲、契丹、党项六族战士十七万,以及三万军奴,共二十万人,浮海北向。

自古舰队出师之盛,莫若今日矣!

…………

泉州城外,福建水师军港,今日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

奉旨接替罗昱福建水师万户之职的色目将领哈圃阿丁。

哈圃阿丁手持圣旨,带着卫士,昂然进入水师中军大营,却看见罗昱一身盔甲,正在议事。

应为已经得到通报,罗昱当然知道哈圃阿丁来了。

然而,他仍然端在在帅位上,不但毫无起身迎接的意思,还似笑非笑的看着哈圃阿丁。

而大帐两边的水师将佐,也都神色怪异的一起转头,看着面带骄矜之色的哈圃阿丁。

哈圃阿丁见此一幕,心中咯噔一下,暗道罗昱知道我来,可既不出营迎接,见面也如此无礼,莫不是要…

想到这里,哈圃阿丁一颗心就悬了起来。

“大汗有旨,福建水师万户罗昱跪听!”哈圃阿丁硬着头皮说道,虽然他起了疑心,但架子还是不会倒。

罗昱忽然笑了。

“在下盔甲在身,不便下跪,你还是直接念便是。”罗昱幽幽说道。

什么?

大胆!

哈圃阿丁哪里还不知道罗昱居心叵测?他事已至此,他必须要宣布圣旨。

哈圃阿丁忍住愤怒和惊惧,深吸一口气,展开圣旨念起来。

“长生天气力里,大福荫护助里!皇帝圣旨,给福建水师罗昱。自你做了万户官人呵,海上尽见好身手,胜仗不少打哩,这东南海上太平,多亏你也。我大元最重军功,若教有功不赏,便是亏了朕底好意思。”

“朕爱你底人才,喜你底忠心,实与你说,大都这头另委了重任,你且上京来罢。你管水师恁多日,该当来做大官人。你速速与新万户哈圃阿丁交接了差事,这便动了身子呵。钦此!”

哈圃阿丁念完蒙古翰林写的圣旨,说道“罗将军,大汗的旨意,你可听明白了?大汗说的分明,罗将军有功当升,这就要调到大都当大官人了,在下好生羡慕啊。”

哈圃阿丁和蒲寿庚一样,其家族来中原很多年了,和蒙古翰林不同,所以汉话非常熟练。

罗昱仍然没有一点起身的意思,哈圃阿丁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紧接着,罗昱就说出一番令哈圃阿丁心惊肉跳、口等目呆的话。

“这是大元皇帝的圣旨么?好得很。不过,恕在下不能奉诏。因为,在下可是大唐的臣子,要奉诏,也只能奉我大唐君上的诏了。”罗昱面带揶揄的说道。

什么?

他说什么?

他不是大元的臣子了?他是大唐的臣子?什么大唐?李唐不是亡了几百年了么?

如今南方各反贼,有赵良钤的宋,萧隐的梁,黄华的吴,却没听说什么唐啊!

不对!

唐朝皇帝姓李,而李洛正是姓李,而罗昱不就是李洛一党么?大汗撤掉他的兵权,不就是因为他是李洛的人?

那么,这所谓大唐君上,就是李洛?

哈哈哈,好啊,真是好的很!李洛,竟然真造反了!

哈圃阿丁忽然觉得,他就是个傻子,很多人都是傻子。

他们,被李洛骗了,骗了好几年!

李洛岂止是假冒高丽儿欺君那么简单?他从始至终都在谋划造反啊!

哈圃阿丁当然不傻,前后一想,他就心里雪亮。

但他终究是个武将,事到临头干脆横下心来。

“罗将军,你说的甚么君上,就是李洛吧?”哈圃阿丁冷笑道。

罗昱脸色一沉,“大胆!你竟然直呼君上名讳,不怕死么!”

甚么?

哈圃阿丁气的笑出来。

“果真是他!哼,李洛忘恩负义,不过是个阴险狡诈的卑贱汉人!他能成的甚么事!罗将军,各位将军,本将劝你们悬崖勒马,戴罪立功,还来得及!倘若执迷不悟,怕是诛灭九族的大祸哩!”

罗昱怒道“胆敢辱骂君上!来人,拿下!”

“诺!”

一群如狼似虎的甲兵围住哈圃阿丁等人,缴了他们的佩刀,全部控制起来。

哈圃阿丁哈哈大笑,“大元雄兵何止百万!你等造大元朝的反,干这螳臂当车的蠢事,又能嚣张几日!诸位将军,罗昱执迷不悟,你们快与我拿下!本将保你们人人升官受赏!”

罗昱冷笑。在座的诸将,谁不是君上的人?别说他自己不会叛唐,就算他叛唐,诸将也不答应。更休说哈圃阿丁能煽动他们了。

“来人,退出去斩首祭旗!”罗昱懒得再和哈圃阿丁啰嗦,直接下令杀人。

“哈哈哈!你等死亦!大元铁骑一到……”哈圃阿丁狂笑着喝骂,但他还没骂完,就被甲兵推出了帐外。

罗昱手一挥,扔下一支令箭,“夫人有令!易帜反元!攻占泉州船厂,封锁闽海!”

“易帜反元!易帜反元!”

众将一起按刀大喝,人人神色激动。

终于等到这天了!

很快,福建水师突然出动,迅速封锁了泉州大船场的港口,大摇大摆的闯进船厂,将三百多艘已经快要完功的新战船,全部据为己有。

就连船厂内的大量船匠工人,也都被控制。

泉州船厂本来就是元廷最大的船厂,三分之一的战船都产自泉州船厂。而且李洛当福建平章时,还主动上奏,替泉州船厂揽下来元廷五成的新战船制造任务。

三百艘大小战船,足够装备两万水师,如今全部便宜了唐国。

本来就战船急缺的元廷,就更没有战船了。

而另一个制造战船的大户,是庆元船厂(宁波),承担了两成的造船任务,很快也会便宜唐国。

攻占泉州船厂后,福建水师的元军旗帜缓缓飘落,而一面崭新的唐字大旗,却冉冉升起。

在泉州的福建行省官员,顿时大惊失色。

又多了一家反贼唐!

………………

四月十一,也就是察素儿的信使赶到松江的前一天,铺天盖地的唐军舰队,就出现在松江外海,离长江入海口不过数里。

整个松江府,崇明县,都如同泰山压顶。

驻扎在崇明的元军江浙水师万户府,本来就因为缺船实力未复,眼下只有四千多人,见到如此巨大的舰队来袭,如何能是对手?

数里之外的海面上,白帆如山,连天接海,散放出不可一世的滔天气势。

一眼望去,都是船。

一艘高大的战船上,飘扬了几面大大的旗帜,其中一面是个大大的唐字,还有一面,似乎是浴火凤凰。

唐……

江浙水师万户沈卓,大惊之下一边派人火速飞报江浙行省平章政事游显,一边研究对策。

崔秀宁站在长安号甲板上,看着数里外的江浙水师军港,当真心潮澎湃。

“传令!围歼江浙水师,控制崇明,封锁长江!”崔秀宁毫不犹豫的下了进攻的军令。

“呜呜—呜呜——”

随着唐军战船上进攻的号角出现,整整一万精锐的唐军水师突出前方,呈扇字阵型,围向崇明岛。

“完了……”江浙水师万户沈卓脸色苍白,他哪里不知道绝无一分胜算。

唐军水师以狮子搏兔之姿,以众击寡,元军水师简直没有还手之力。

“轰隆!轰隆!”晋阳号战列舰上的几门十斤弹火炮一起发威,虽然大多数弹丸落空,但还是有一发命中一艘元军战船。

那艘战船还隔了两里远,就如同被铁锤狠狠捶了一记,半艘船都被打烂,木屑纷飞中,海水疯狂的灌入,十几个水兵不死既伤。整艘船,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倾泻。

这是唐军新式火炮的第一战。

“轰隆!轰隆!”

火光乍现中,黑烟骤起,巨响如雷,金陵号风帆战列舰也开炮了。

有一艘元军战船老远就被轰出一个恐怖的大洞,血雨纷飞中,甲板上的元军哭爹喊娘。

元军水师将士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幕,人人胆战心惊。

这是什么炮?怎么威力这么大,打的这么远?

这唐军,究竟是什么来头啊!

什么时候有这么强大的水师了?

水师万户沈卓见到这一幕,心中一片冰冷。大元也有火炮,他舰队中也装备了火炮,可和这唐军的火炮比,大元的火炮…

然而,虽然心中惊涛骇浪的沈卓明知必败,却还是下令火炮还击,以壮军心。

“轰轰!”元军战船上的喇叭盏口火炮,也发射了。与此同时,元军的震天雷,火箭也一起发射。

然而,元军火炮的威力和射程,和唐军火炮完全不可同时而语。弹丸仅仅飞出半里多,就落到海中,仅壮声势耳。

唐军火炮声音沉闷悠长,如狮虎怒吼。元军火炮清脆短促,如爆竹乍响。

这场海战,完全不对称。唐军无论数量,水兵素质,装备,战船质量都远胜元军水师。

仅仅两刻钟,陷入绝境的江浙水师就彻底崩溃。沈卓万般无奈之下,只好让亲兵绑着自己,亲自来到长安号上…投降。

可笑的是,沈卓直到投降,也不知道接受自己投降的唐军到底什么来头。等到他看到唐军主帅竟然是个美丽女子,顿时风中凌乱了。

干脆利落的解决了长江口的江浙水师,一万唐军锁江舰队,立刻大摇大摆的直入长江。

锁江舰队都是适合在长江航行的战船。在元军长江水师实力大损的情况下,这一万锁江舰队完全可以在长江横着走了。

松江府的元廷官吏大惊失色,惊慌之下只能派快马飞报临安的江浙行省,一边飞报庆元路的浙东道宣慰使、都元帅高兴。

因为高兴手握五万汉军,是江浙元军中统兵最多的将领。

江浙元军虽然还有十几万之多,但都比较分散,紧急之下难以集中了。

然而,令松江府惊讶的是,那所谓的唐军并未登陆,而是其中一支溯江而上,大部分仍然停留在海上。

等到第二天,察素儿的信使来到松江府,松江府才突然明白了。

李唐,李唐,这所谓唐军,必定是李洛的兵马啊!

万万想不到,李洛竟然是汉人,而且如此处心积虑,暗中经营起如此势力!

什么是瞒天过海?什么是扮猪吃虎?什么是大奸似忠?

李洛就是了。

藏于九地,动于九天啊。

信使得知唐军来袭,也呆住了。钦差的命令是调动江浙水师拦截李洛。

可是,如今江浙水师覆没,还如何封锁江口,拦截李洛?

眼下封锁江口的,是伪唐贼军!

…………

四月十三日,已经过了镇江府的李洛,终于遇见了大张旗鼓的唐军锁江舰队。

在见到唐军浴火凤凰战旗的刹那间,李洛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妥了。

女人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亲卫们看到唐军战船,顿时欢声雷动!

而统帅锁江舰队的韩韶,见到李洛的官船也大大松了一口气。

君上安然无恙!

两支船队会师,韩韶第一时间来到李洛官船上,郑重下拜道“臣韩韶,拜见君上!君上安然无恙,实乃我唐之大幸也!”

“起来。”李洛神色淡定的扶起韩韶,“大军可是在长江口?是夫人统兵么?”

韩韶道“君上真是神机妙算,我唐大军正在长江口,已灭江浙水师!夫人正在松江海域等候君上!”

李洛点点头,笑道“好!寡人无忧矣!韩韶,元军长江水师已经追来,我身边再拨出两千水师给你,灭了他们,封锁长江!”

“诺!”韩韶领命道。

此时李洛身边已经收拢了三千水师,他拨出两千给韩韶,自己率领一千人继续南下。

韩韶本来就有一万精兵,得到两千人之后,舰队达到一万两千之多。

而后面追赶的元军长江水师残部,只有五千来人。

一天后,韩韶的锁江舰队和追击李洛的元军水师相遇,唐元两军终于在长江上爆发了第一次大战。

人多势众,船好兵精的锁江舰队,仅仅用了一个多时辰,就大败元军长江水师,追击数十里。元军战死千余人,其余的三千余人全部缴械投降。

经此一战,元廷长江水师几乎荡然无存,而长江的控制权,也落到唐军手里。

四月十四,李洛终于出了长江口,来到松江外海。

一眼望去,唐军战船白帆如云,气势雄浑。李洛见状,忍不住仰天大笑。

我李洛,终于龙归大海了。

忽必烈大叔,你等着吧,咱这就开始了。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李洛的官船一出现,唐军顿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呐喊,人人喜形于色。

“是君上!”

“君上回来了!老君保佑!”

“轰轰!”风帆战列舰也鸣炮祝贺。

崔秀宁看着不远处官船上那道熟悉的俊逸身影,忍不住热泪盈眶,绷紧了多日的精神,终于放松下来。

时隔三个月,这逃犯终于安然回来了。

她惊喜之余,不禁有些后怕。要不是决定水师先动,会是什么后果?李洛多半会被江浙水师堵住。

那就完了。

等到李洛的官船靠近,各船上的唐军将士纷纷在甲板上下拜,呐喊震动海天,场面很是壮观。

在海边监视唐军动静的元廷官员,看到这一幕,都是惊的目瞪口呆。

再也没错了,李洛就是…伪唐之主!

李洛在将士们的欢呼中回到长安号,见到身穿红甲、英姿飒爽的崔秀宁,满心都是柔柔的温暖。

“妾身恭迎君上回归!”因为众目睽睽之下,崔秀宁也只能遵守礼仪。

“夫人辛苦了!”李洛很想狠狠拥抱崔秀宁,但现在也只能遵守礼仪,拉着崔秀宁的手,行携手礼。

当然,他还是不着痕迹的在女人手里挠了一下。

“臣文天祥,恭迎君上!”

“臣林必举,恭迎君上!”

文天祥等文武大臣也下拜行礼。其他各船的将领,也赶到长安号参见李洛问安。

“诸卿辛苦了!都起来吧。”李洛笑呵呵的说道,很是欣慰。

所谓军情如火,李洛也不耽误,一回到军中,就升帐议事。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商量的了。军略政略早就订好,而且很细化,情报也都有,直接执行就是了。

可以说,所有的准备都已经就绪,只等李洛一声令下。

“传令!明日寡人亲率六万兵马南下杭州湾,入钱塘江攻打临安!”

“文先生,你统帅四万陆师,为北路军,入长江攻打集庆!”

“陈淑桢,你统帅四万陆师,为南路军,南下攻打庆元!”

李洛下达了军令,在再将十四万陆师兵力做了详细的分配。

此时的临安,是江浙行省的大本营,也是南宋旧都,政治地位高于集庆,也是元军重兵守卫的城池,所以李洛必须亲自率军攻打。

文天祥作为北路军统帅很正常,他本来就带过几年兵,军略也出众,而且名望很高。

可为何把南路交给陈淑桢(许夫人)这个女将?

因为陈淑桢是除了李洛和文天祥之外,唯一统帅过几万大军,和元军周旋数年的将领。

她的统兵经历,足以担当。

而即便是都烈,最多也只统帅过几千兵马。而且都烈和乌图都是勇猛有余,谋略不足。

至于杨序等人,就更是没有统帅几万大军打仗的经验了,他们还需要磨练。

耶律忠节等人,一来是降将,二来也只统帅骑兵,也不适合。

其实,义父颜铎既有资格也有能力。问题是他年事已老,不可能再让他出马。

那就只有许夫人这个女将了。

而且文天祥和许夫人,足够忠心可靠。

为何要兵分三路?因为只有分兵,才能在元军反应过来之前,控制江浙几处要地,用最短的时间扩大战果。

李洛当下授许夫人为庆元节度使,授文天祥为集庆节度使。集庆军节度使不但负责拿下集庆(南京),还要负责攻略后世的苏南地区。

而庆元路节度使不但负责拿下庆元(宁波),还要攻略浙东。

为了控制地方,随行的还有大量海东抽调的优秀官吏。

这些官吏很多都是乡村级别官吏,随军攻打中原,就是充任恢复区的地方官。

海东一个乡官,就要当州府官员。一个村官,就要充任县官。

就是这么任性!

他们要负责主政地方,辅助唐军治理百姓,招兵买马,转运粮草。

议论完军略布局,就差一道“讨元檄文”了。

虽然唐军已经打了两场水战,但其实并不算正式起兵。

发布檄文,登陆作战,才代表唐军正式起兵反元!

李洛和文天祥斟酌了一会儿,终于捣鼓出一篇满意的讨元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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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9、480节 讨元檄文…震惊江南!

李洛和文天祥最后定稿的讨元檄文曰

“谕告天下万民咸以知闻,自古华夏以堂皇之大,文治之美,教化万邦,泽被苍生,屡开盛世,此独人力乎?乃天眷之。

故华夏而中国,中国之主,概华夏苗裔也。

而蒙元以漠北之凶蛮,恃塞外之马力,就中国之技巧,侵夺中原,奴役百族,兵加四海,荼毒万方,逞凶于当世,怙恶已多时。华夏祖灵有知,莫不痛哭于九泉。

蒙元横征暴敛,变夏为夷,视百姓如鱼肉,待汉人如奴婢,纵豪强如财狼。腥膻遍地,死者狼藉,民穷财尽,万户同悲。卖儿鬻女者比比皆是,流离失所者十之二三,嗷嗷待哺者不可胜数!

巍巍华夏,几成蒙昧之国;煌煌汉家,竟沦猪羊之属。

自古苛政猛于虎者,莫能先之。蒙元之暴政,远迈秦隋。罄南山之竹,难书其罪;决东海之波,流恶无穷。

是以忠臣义士,揭竿而起,直面锋镝,舍身马蹄;而黔首百姓,莫不切齿痛之,民怨沸腾,天下凶凶,末世光景,见于当下。

彼岂有天命焉哉?无非穷兵黩武,滥施刀兵,横夺华夏神器,沐猴而冠之。故逆天而倒行,悖道而虐民,神人共愤,天必灭之!

古语云,胡人无百年之运,善哉斯言。自铁木真漠北称汗,已近百年,岂非气数将尽乎?拨乱反正,岂非今日乎?

昔华夏先君,黄帝征蚩尤,高阳征九黎,武王征商纣,皆堂堂而发,代天惩恶。吾不肖不贤,亦当吊民伐罪,奉天讨逆。

今提大军三十万,兵起江东,驱除鞑虏,恢复中原。纵粉身碎骨,亦要救民于水火,解民于倒悬,廊清海内,一扫腥膻,重开清平世界,再兴汉家社稷。

吾本李唐后裔,华夏贵胄。为兴复计,岂敢惜名,乃先假托高丽出身,忍辱负重于元廷,折节周旋于狼穴,而今五年亦。今复我陇西郡望,还以汉家之身,岂不快哉!

吾之先世,受命昊天,龙兴晋阳,定都长安。废暴隋,剪群凶,灭秃觉,征高丽,复西域,击吐蕃,安黎明,兴社稷,煌煌一统三百年也。

三百年间,开疆九千里,灭国三十七。有治世曰贞观,有盛世曰开元。以而教化四方,而夷狄俯首,万国来朝,上大唐天子尊号曰‘天可汗’。自汉以来,莫若唐之盛也。

至于今日,而中夏苗裔犹思唐德,泽被后世,昭昭青史,灿灿其言。时人观昭陵,悠然而神伤,设若贞观天子在,黎民何如斯之苦也,而夷狄何如斯之毒也。

吾不肖,不敢以克复祖业为先,不敢以拯救黎明为后。今承高祖封号,愿昊天眷顾,祖宗保佑,重现大唐盛世,则吾华夏万千苗裔,再昂然于世间也。

此檄到日,望华夏百族万民,云集景从,伐无道,诛暴元,勠力同心,共襄大业!

而冥顽不灵,认贼作父,抗拒王师者,吾之刀剑未尝不利于蒙元者,勿谓言之不预也!

正告蒙元鞑虏,中原丰壤,乃稼穑农耕之乐土,非尔等之牧场;华夏子民,乃贵重文明之苗裔,非尔等之奴婢。若知天命,当还我中原,释我子民,回归漠北,安心游牧,以赎罪愆也。

若怙恶不悛,逆天而行,则天兵到日,悔之晚矣。其时纵想牧马于漠北,岂可得乎!

吾祖太宗皇帝曾言自古贵中华而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

太宗此言,亦吾之所宗。无论汉人,不分族属,但有心慕汉家,甘沐教化者,则皆华夏之,吾亦爱之如一也。纵蒙古色目之人,若洗心革面,诚心归附,亦吾之赤子!

殷殷以告,咸以闻之。

唐国公李洛,征元檄文。唐四年四月十五。”

李洛反复看了看檄文,觉得已经面面俱到,就不再修改了。

“君上,此檄一出,必能涤荡人心,鼓舞神州士气!”文天祥也很满意的说道。

这篇祭文,因为照顾受众面,所以浅显易懂,并不深奥晦涩,略识文字之人,都能看的明白。

(别骂我吔,其实是我写不出来深奥的,就这玩意儿,也写了三个小时才定稿。李洛也就罢了,关键是黑了文天祥啊!文天祥表示这最多是秀才的文章,我是状元,我没写过!)

李洛笑道“文先生还不知道萧隐的檄文吧?萧隐说元廷是魔巢,说忽必烈是大魔头,还说弥勒佛托梦给他,让他做天子。他的檄文还说,要杀尽蛮夷。”

文天祥摇头,“此人走了一招昏棋。岂能说杀尽蛮夷这样的话?除了蒙古色目,这南方还有几十家蛮夷吧?他杀得完么?平白增加很多敌人。”

文天祥说的不错,所谓蛮夷,如今是指汉人之外的其他族属。比如南方的瑶,苗,侗,畲等。但问题是,很多“蛮夷”和汉人都是和睦相处的。事实上也不算真正的蛮夷。

萧隐说要杀尽蛮夷,显然是扩大了打击面。

相对而言,李洛和文天祥写的檄文,就明智多了,也更加大气,没有萧隐那么狭隘。

…………

当天夜里,巨大的唐军舰队一分为三。

一支由文天祥率领,兵力有白虎营,半个青龙营,一个火器旅,六千骑兵,一万军奴,共五万余人,入长江攻打集庆。

一支由陈淑桢率领,兵力有朱雀营,半个玄武营,一个火器旅,六千骑兵,一万军奴,共五万余人,南下攻打庆元。

李洛率领禁卫营,半个青龙营,两个火器旅,一万五千骑兵,两千四百陌刀士,两万军奴,共七万八千人,南下杭州湾,攻打临安。

等到第二天清晨,松江海域原本白帆如云的景象,就已经荡然无存。就仿佛昨天的一切只是个幻象。

而此时,临安城的江浙平章政事游显,也终于接到所谓唐军大举来攻的消息。

游显等人接到消息,无不大惊失色。

李洛,反了!

李洛可不是黄华,赵良钤,甚至也不是萧隐可比。他曾是大元名将,越国公,官居封疆大吏啊。

这样一个人,先假冒高丽人欺君,如今干脆起兵叛乱了。

第二个李璮!

这造成的恶劣影响,绝非萧隐之流可比。

“叛军到了何处!有多少兵马!”平章节堂内,原本一直稳重淡定的游显,此时满头大汗,眼皮子直跳。

报信的骑士回道“禀中堂,叛军昨夜就分了三路…估计南下的一路,要到钱塘江了。兵马…战船总有上千艘,不计其数…估计有十好几万。”

李洛哪来十几万大军?

事到如今,江浙行省官员不是傻子,如何还不知道李洛在海外有老巢?

藏得够深啊!

游显挥手要让报信的骑士下去,颤巍巍的看着目瞪口呆的群僚说道“诸位,李洛叛乱,兵马估计不下十几万,江浙倒也罢了,如今临安如何?”

游显是北方汉人,籍贯代州,今天已经七十四岁。他五十年前就投靠了蒙古大军,所以他和其他汉官不同,他是一个蒙古化的汉官,对元廷和忽必烈极其忠心。

就连忽必烈,也没把他当外人。所以,游显也是如今唯一以汉人身份担任平章政事的元廷大员。

可能是上了年纪,所以游显乍遇李洛叛乱,竟然没了注意。

左丞尤世选(尤宣抚)拱手说道“中堂,为今之计,一要抽调江浙各地兵马,来援临安。二要火速奏报大都,好教大汗知晓。”

右丞古雅买提用腔调怪异的汉话说道“他们,叛军,封锁了大江,海面,我们如何,禀报大汗呢?”

众人商议了一会儿,决定一方面通报南方各行省,一边召集兵马。

临安城附近只有三万汉军,一万探马赤军,拢共四万人,倘若叛军真有十几万大军,那未必能守得住。要知道,人的名树的影,李洛可是名将啊。

游显立刻发文给离临安最近的浙东路宣慰使,都元帅高兴,令高兴火速增援。

又传令给其他各路元军,有的被抽调来守卫临安,有的被抽调援助集庆。

临安乃是江浙首府,前宋旧都,万不能有失。可集庆也是南朝古都,江浙巨城,虎踞龙盘,同样不容有失!

整个行省平章衙门,连同杭州路总管府衙门,此时都是如临大敌,一片凝重。一道道命令传出官衙,一匹匹快马銮铃暴响的冲出临安城,一队队披坚执锐的元军开入城门。

风雨欲来风满楼!

人,是很难瞒住消息的,更何况是临安这样繁华的江南巨城。

加上潜伏在临安城的唐国特务推波助澜,添油加醋,所以,仅仅到了下午,李洛起兵的消息就风一般吹遍整个临安城。街道坊市,茶阁酒肆,秦楼楚馆,到处都是窃窃私语,议论纷纷的人群。

而且在特务们有计划的引导下,舆论竟然变的对元廷极其不利。

“听说了么?湖广大官人李洛,本是汉人,冒充高丽人蒙蔽朝廷,如今造反了。几十万大军,已经快打到临安了。”

“真的么?李洛不是大元朝的名将么?去年还灭了安南啊,怎么会造反?”

“呸,你们这叫人话么,什么是造反?这天下本来就是咱汉人的,不过叫鞑子夺了去。如今李大官人起兵,再夺回来,怎么就叫造反?”

“哎,你小心点,难道俺不晓得李大官人不是造反?但不这么说,让官府听了去,你吃的消么!”

“哼,那又如何?俺可是听说了,李大官人带了几十万兵马,这临安城哪里能守得住?那些鞑子狗官还能嚣张?临安一恢复,李大官人必定就会请官家回来,咱大宋就能再坐江山了。”

“大宋?官家?呵呵,当年鞑子一来,官家在哪?鞑子占了临安城,占了整个南边,官家一个投降,一个跳海。现在广州那位官家,还不知道能坚持几天哩!”

“就是!这大宋哪里还能指望的上?就算李大官人打回临安,就不能自己做官家?”

“我还听说,李大官人的兵叫唐军,这就有意思了。李唐李唐,难道李大官人已经黄袍加身了?”

“没有的事!我也听说了,李大官人是李唐后裔,妥妥的天潢贵胄,但是吧,据说只做了唐国公,并没有黄袍加身。”

“唐国公,这称呼好熟啊,在哪听过?”

“你这混球,唐国公不就是戏文里演的唐高祖么,唐太宗的爹啊!这都不知道!”

“明白了!李大官人自封了祖宗用过的爵位…肖祖啊!”

底层百姓们纷纷议论,不知道多少人盼着李洛马上打过来。

实在是这些年,他们的日子太苦了。

作为南宋旧都(行在),临安城当年可是有八十万城市人口的天下第一城,史书记载临安城“城郭广阔,户口繁茂,民居接栋连檐,存尺无空,巷陌壅塞……”

可见人口之密。

可是自从元军占领临安,八年来人口大减,如今只有三十万人,早不复昔年风采。虽然还是大城,但百业萧条,大不如前了。

临安城原本商业繁荣,大部分人都是以商为生。可元廷对临安城的商税极重,还有数不胜数的苛捐杂税。这使得城中百姓的生计一天不如一天,都变的穷困窘迫起来。

整个元代,临安城的地位都一直在下降。从美轮美奂首屈一指的世界第一城,到元末变成了一座普通城池。

更别说城中的蒙古和色目贵人,以及投靠元廷的汉官豪绅,一个个如狼似虎,对待汉人如奴。大小官人欺男霸女,虐待小民习以为常,官衙中隔三差五都会有冤案。而冤死被杀的人,只能白死。

其时有歌谣曰“达鲁花赤坐大堂,冤杀好人莫商量。蒙古官人骑大马,手持马鞭把你打。一旦被打笑哈哈,为何啊?因为不是把你杀。”

意思是,被鞭打已经很高兴了,因为还不是被杀。

可见蒙古贵族在江南的蛮横。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当然希望“李大官人”快点打过来。哪怕他们对这李大官人的了解很少也一样。

不管谁来了,总比鞑子强吧?

然而,同样是汉人,临安城内的豪绅们,却都是如临大敌。

很多豪绅,在官府做着汉官,民间做着豪强。虽说在蒙古色目官人面前他们低三下四,并无一分硬气,但在百姓面前,却都是高高在上的土皇帝。

临安城内的豪绅,在城外诸州县,都是广有良田庄园,高宅广夏。他们不但有钱有势,还控制了很多人口,做田奴庄丁。

此时,城内的豪绅纷纷送信回城外乡间庄园,严令家中防范李洛叛军来袭,其中还有不少人,吩咐子弟聚集壮丁,组建乡兵,准备协助官府平叛。

而以史家,沈家等为主的大地主大豪强,更是以官府的名义直接下令招募团练。

说句难听的,蒙古色目官员还没怎么着急,这些汉人豪绅反而急了。

…………

正在江浙行省官员心急火燎的抽调兵马时,一个骑士就狂奔到衙门门口,马还没停稳,就满头油汗的冲进大堂。

“启禀中堂,李洛叛军已经进了钱塘江,转眼即到!战船密密麻麻,不知道有多少兵马,声势浩大!”

这么快!

游泳显毕竟年事已高,他听到军情,老眼一花,就差点摔倒。

“中堂……”

临安城当然是坚城,不好攻打。可叛军打不下临安城,还不能打城外?要知道,杭州路可是江浙繁华富贵之乡,不知道有多少豪门大户的庄田,以及蒙古权贵的投下领地,叛军一来,那可怎么得了?

若教叛军荼毒数百里膏腴之地,他就是守住了一座临安城,又有何用?

行省官员们都是都脸色苍白。

他们很多人,产业庄园都在城外,根基也在乡间。家族没了,他们在城里做这官又有什么意义?

李洛乃是名将,他处心积虑造反,在海外有自己的地盘,如今他亲率大军来攻,必定来势凶猛,怎么能是那些揭竿而起的泥腿子可比?

“高兴到哪了?怎么还不来!其他各路兵马呢?咹?”游显心惊肉跳的问道。

左丞尤宣抚苦笑着说道“高兴现在只怕接到消息不久,应该还在路上,估摸着,最快也得明日才能到。至于其他几路兵马,更是要到后天…”

游显有点疲惫的挥挥手,下令道“叛军必定在飞鸥浦登陆,传令!所有兵马调往飞鸥浦,阻击叛军登陆!”

“喳!”

………………

唐军舰队虽然一分为三,但仍然显得很巨大。钱塘江上,到处是猎猎招展的战旗,衬映着大江,白云,夕阳,壮美无比。

李洛站在长安号上,一身黑色龙纹贵重玄甲,身边站着一身炫目红甲的崔秀宁,犹如一对战神伉俪,分外醒目。

“春末日长,离天黑还有大半个时辰,登陆的时间够了。”李洛看着一群海鸥说道。

崔秀宁嫣然一笑,“江浙虽然还有十五六万元军,可分驻各地,根本赶不过来支援。咱们今天登陆,明天上午就能拿下临安城。”

临安城可还是有几万元军,其中还有一万探马赤军骑兵,为何崔秀宁如此自信?

因为有了攻城的十斤弹火炮。李洛的军中,陆师水师共有六十门十斤弹火炮,一轮轰击,临安城墙就废了。

没了城墙为凭,三万汉军加一万探马赤军,如何能是拥有兵力优势和装备优势的唐军对手?

至于高兴的五万汉军,根据情报,最少也要明天中午才能赶到。到时,临安城已经被拿下。

“传令,登陆飞鸥浦!”李洛正式下了登陆的军令。

此处江面距离大海很近,江面宽达数里,水深数丈,大海船也能畅通无阻。可唐军舰队实在过于庞大,所以只能选择飞鸥浦登陆。

江岸上的百姓,看到巨大的唐军舰队往飞鸥浦而来,都是口等目呆。

“这是鞑子的水军?”

“好多好大的船啊!”

“不对!不是鞑子的船……”

正在江岸百姓的惊愕中,忽然听到马蹄如雷,呐喊震天。众人回头一看,只见西边奔驰来大队的元军骑兵,气势很是吓人。

“快跑快跑!鞑子大军过来了!”

江岸边劳作的百姓吓得四处逃散。很快,整整一万探马赤军就奔驰到江边。而骑兵后面,则是数量更多的元军步兵。

探马赤军万户邪德烈是一个色目人,也是一员久经沙场的老将了。可当他勒马江岸看到江面,顿时有点头皮发麻。

好多的船,好大的船啊!这怕是有十几万大军了吧?李洛哪来这么多兵马和战船啊!

邪德烈之所以高估了唐军的数量,是因为唐军中还有一万军奴,还有大量粮草辎重,很多船并不是运兵的。

等到四万临安元军在江边列好了防守阵型,唐军的舰队也开到江边。

飞鸥浦是钱塘江下游江水最深,江岸最平坦的区域,所以很方便登陆。

负责指挥水师的郑和,早就把装备有火炮的风帆战列舰摆在了前面,他要用火炮齐射的方式,趁着元军密集,趁着元军还不知道唐军火炮的威力,突然来一记狠的。

此时,岸上的元军已经严阵以待。他们相信,凭借四万大军排出两里的阵型守卫江岸,叛军要想登陆,绝非易事。

不过,很多元军看到巍峨如山的唐军战船,仍然心中打怵。

但,元军终究是一支强军,哪怕这支元军以投效蒙元的汉奸军为主,也仍然是一支强军。

“呜呜呜—”

“咚咚咚—”

元军苍凉的角号战鼓声中,一杆高高的苍狼战旗迎风招展。数以百计的床弩和石炮,以及火炮,火箭,火铳也整齐排列,都已经装填待发。上万弓箭手也搭上羽箭。而一万探马赤军骑兵,更是准备用万马奔腾之势,将登陆的唐军冲入江中。

甚至,还有两千重骑兵,隐藏在骑兵后队。

飞鸥浦长达数里的江岸上,一片肃杀。连同江面上的唐军舰队,以及如血的夕阳,壮美宏大无比。

然而,唐军舰队开到江边,距离岸上元军不过一里,就不动了,并没有抢滩登陆。

又等了一会儿仍然没有动静,邪德烈等元军将领不禁有点疑惑。

怎么回事?难道叛军眼见登陆不易,不打算登陆了?

可正在这时,忽然看到唐军战船长达数里的前排船上,忽然一起闪烁火光,与此同时,就看见黑烟乍现,紧接着就听到一片惊天动地的轰响。

“轰轰轰轰……”

唐军数量上千的十斤弹炮,六斤弹炮,三斤弹炮一起开火,就如同天上的雷海突然狂泻而下。而一里的距离,虽然在元军床弩石炮的攻击范围之外,却在唐军大小火炮的攻击之中。

巨大的轰鸣,震耳欲聋,元军的战马骤然受惊,刹那间不知道多少战马尥了蹶子。

元军还没从惊怖之后反应过来,就一片惨叫哀嚎,血雨纷飞中,密集列队的元军,不知道有多少被弹丸轰杀。

整个密集的元军大阵,最前面的部分整整被削掉一大截,死伤总有六千多人。

事实上,唐军的火炮虽然领先于时代,但绝不足以一轮炮击就给元军造成如此大的伤亡。

主要还是元军不知道唐军火器的威力,被狠狠阴了一把,完全就是顶着唐军的火器,硬生生的受了这一下。

一万元军骑兵,损失就有一千多骑。

就连最前面掠阵的骑兵万户邪德烈,也被稀里糊涂的轰杀。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汉军万户被轰杀。

损失,极其惨重!

李洛看到岸上的元军一片哀嚎,近乎崩溃,欢喜之余,也不禁遗憾。

可惜啊,今后这么好的战果很难有了。元军一旦知道火器的威力性能,就很难再给这种挨打的阵型了。

其实唐军还占了一个便宜。那就是唐军在江上,元军骑兵无法攻击,只能等唐军上岸。倘若唐军不在江上,元军骑兵一定会骑射骚扰,主动攻击,怎么可能傻乎乎列队不动,让火炮瞄着打?

所以,这样的战果,以后真的很难再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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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1、482节 攻下临安,恢复宋都!(7000字)

元军排着密集的队列,被唐军火炮顶着头齐射轰击了一记,顿时一片大乱,濒临崩溃。

“缓缓撤退!不要乱!不要乱!”

“敢临阵脱逃者,杀!”

江浙汉军虽然是正式元军序列,但军饷补给全部是江浙地主豪绅提供。除了万户和千户两个层级有蒙古达鲁花赤将领之外,大多数中底层军官都是地主豪绅子弟充任。

豪绅们财大气粗,在丰厚的钱粮下,江浙汉军装备精良,士气也不低。毕竟,这支军队他们可不白养,除了替元廷打仗,也要“保卫乡里”,其实就是镇压民乱,保护自己财产。

江浙汉军以地域户籍编列为伍,像人口众多的大县,钱塘县编一个千户,仁和县编一个千户等等。千户百户都是该县豪绅大族子弟。

而普通军士,大都是他们控制下的佃户子弟。这些兵比较淳朴憨厚(愚昧),也没什么民族大义,主家给军衔钱粮让他们打仗,他们感恩戴德,军心和服从性也不会差。

再怎么说,他们的日子也比种地的“田奴”们好过呀,这可都是主家的恩赐呢。

而且,身边的战友袍泽都是乡里乡亲的人,彼此都不陌生,凝聚力怎么会差得了?谁要是怕死,传回家乡不是丢自己先人么?

至于什么为鞑子打仗,为虎作伥这些话,不好意思,他们不知道,也懒得知道。他们单知道当兵吃饷,肚子不饿。

所以,汉军本质上就是地主团练武装,与后世的湘军类似。显然,这样的军队并不是乌合之众,也并不因为是伪军就战力羸弱。

在豪绅子弟军官的弹压维持下,近乎崩溃的汉奸军迅速恢复了阵型,然后有组织的往后撤退,拉开和唐军战船的距离。

元军当然不是真的撤退,他们只是想退出唐军火炮的攻击范围罢了。六千多人的伤亡,还不足以让他们真的崩溃。

此时就能看出团练武装的特点了。六千多死伤的元军,有一半左右只是受伤,在地上痛呼哀嚎。而他们没有受伤的袍泽,纷纷冲过去把他们抬起来,一起后撤。

“四五,忍着点!”

“三八,你死不了,别叫了!”

根本不需要将领们吩咐,伤员就被他们的袍泽主动带走。

说时迟那时快,其实这一幕也就两分钟的时间。

而此时的唐军,一边往岸边靠近,一边紧张的装填第二次弹药,希望再齐射一次。

李洛站在长安号甲板上,看着元军凌而不乱的后撤,还迅速主动的带走伤员,不禁眉头一皱。

崔秀宁道“我们恢复江浙后,治安压力很大,也很难快速攻占其他地方了。这些汉奸军队,不好对付。”

李洛冷笑“豪绅么?既然他们没有民族大义,为虎作伥甘当汉奸,咱就全部镇压,把他们的土地都分给百姓。”

崔秀宁点头,“也只能这样了。他们不是不可能和我们合作,但是他们的条件,我们满足不了。”

李洛知道她的意思。这些豪绅么,之所以死忠元廷,是因为元廷给了他们很多特权。征税,治安,抽役,诉讼等权力都在他们手里,而且在仕途、经济、法律上还享有特权。

无领主之名,而有领主之实。

这些,李洛给得起?就算给得起,他又怎么会给?宋朝如此优待士大夫,号称与士大夫共天下,可就连赵官家也不会给啊。李洛这个后世人还用说?

蒙元给得起,是因为东西本来就不是蒙元的,他们是慷他人之慨。而且草原上本来就兴这套,这是他们的规矩。只要豪绅大族缴纳完规定数目的税额就行了。

至于底层百姓,朝廷管你们去死。

正在元军缓缓撤退时,忽然长安号船身一震,李洛和崔秀宁立刻捂起耳朵。

“轰轰轰轰……”再次装填完毕的上千门大小火炮,第二次齐射了。

滚滚黑烟之中,数以千计的大小弹丸,呼啸着轰向撤退中的元军。十斤弹的铁丸比拳头还大,一斤弹的只有鸡蛋大小。

元军此时虽然撤出了几十丈,但仍然在唐军火炮的打击范围。但是由于元军迅速吸取了教训,队列拉开了不少,这次只造成了不到两千人的伤亡。

可是给元军造成的心理打击,却仍然沉重。

一颗十斤弹的炮弹,轰在一匹战马上,连人带马轰杀不算,还继续向前轰击,在元军中犁开一条血槽。最后又跳跃着打死打伤三四个元军。

这一之威,就杀伤七八个元军。他们精良的盔甲,根本就没用。

一颗丧失动能的炮弹就落在万户所达鲁花赤阿塔礼的身边。这颗炮弹上面沾着血迹,显然轰杀过人,而且热气腾腾,滴溜溜的在地上打转,就像一个滚烫的陀螺。

饶是阿塔礼是一个胆大凶猛的武将,看到这颗炮弹也头皮发麻。

就差一点啊,自己就去见长生天了。

两轮炮击打死打伤八千元军,损失率高达两成,可连一个唐军都没有杀伤,元军的心理顿时崩溃了。

惨叫哀嚎的声音蓦然炸开,很多人看到沾着血肉,还在冒着热气的炮弹,都是脑袋发懵。

叛军的火器,太厉害了。

他们都撤了几十丈,竟然还能被打到。

他们也有火炮,可最多只能打半里,威力也差远了。

撤退在最后的元军因为死伤最重,再也忍不住崩溃了。数千人发一声喊,乱糟糟的就往前跑,连伤员也顾不上了。就连最精锐的探马赤军,也策动战马跑起来。

就算不跑,他们的战马受到如此惊吓,也不能作战了。

谁知道叛军的火炮能打多远啊,不跑,等着吃炮子么?

“不要乱!”

“叛军火药需要装填!不要乱!”

此时最有韧性的反而是豪绅子弟军官,他们披着铁甲,率领家丁,挥舞着长刀声嘶力竭的大吼,约束自己的部下不要逃跑。

汉军终于没有彻底大乱,逃跑的也不多,但已经斗志全无,乱糟糟的往西边撤。

阿塔礼等三个万户所达鲁花赤,见汉军并没有变成溃逃,这才松了口气。

“撤回临安城!”

“回城!”

“苏格买买提,你率骑兵殿后,防止叛军上岸追击!”

“喳!”

元军仍然体现出精兵的素养,一边撤往临安城,一边派剩下的八千骑兵殿后。

至于阻止唐军登陆,已经不可能了。为今之计,只有退回城池,凭借城墙,才能等到各地援军到来。

元军一撤退,李洛当即下令唐军乘机登陆。

足足一个时辰之后,唐军陆师加日**奴,近八万人才登陆完毕。而水师卸载完粮草辎重,就扬帆离去,准备封锁海域,搜索元军残留的战船,连同所有的商船。

按照计划,不经过唐军允许,片板不能下海。

唐军登陆后,天也黑了。此地离临安城还有七八里路,李洛只好下令在岸边扎营,准备天蒙蒙亮就攻打临安。

元军来不及带走的火器,石炮,床弩等军器全部被唐军缴获。

唐军将士在军令下剥下元军阵亡者的盔甲,再将他们的尸体就地掩埋。而战马的尸体,全部处理,作为军中的肉食补充。

而来不及带走的元军重伤员,全部被斩杀。轻伤的,反而能留下一命。

这些重伤员不好管理,带上他们是个很大的累赘,李洛也不同情他们,干脆全部痛快处理掉。

飞鸥浦之战,唐军以不伤亡一人为代价,打死打伤元军八千人,可谓一场大捷。

然而,这一仗其实不算公平。也不是唐军登陆第一战,因为战斗中唐军始终还在江面上。

………………

行省平章游显,正带着大批官员,眼巴巴的站在城头,看着飞鸥浦的方向。他希望,邪德烈和阿塔礼等人,能给自己带来好消息。

可当他看见匆匆而回的元军大队,立刻脸色苍白。

败了。

败了啊。

而且损失不小…叛军这么难对付么?

还有,怎么没看见邪德烈?难道……游显想到这里就有点难以置信。邪德烈可是骑兵万户,麾下整整一万铁骑,怎么会这样?

“平章官人!叛军登陆了,我等败了一仗,可恶!”

万户所达鲁花赤阿塔礼脸色难看的上了城楼,一把揪下自己的头盔,露出丑陋的发式,恶狠狠的说道。

“到底怎么回事?叛军军力竟如此犀利么?你们怎么搞的!”游显怒视阿塔礼,“邪德烈呢?难不成他战死了?”

阿塔礼见游显发怒,也不在意,他可是蒙古国族,游显虽是平章节堂,却是汉人,他不能随意处置自己。再说,这一仗也不是他的过错。

“平章官人,你的邪德烈死了。他可怜的死在叛军的火炮下,连他的马,都死了。叛军的火炮很厉害,他们都没有上岸,数不清的火炮一轰,我们就吃了大亏。”

阿塔礼黑着脸说道。

游显也用蒙语说道“我的阿塔礼啊,你的话,让我好像听到一个勇士抱怨敌人的刀子太锋利一样。叛军有火炮,难道我们大元勇士就没有吗?”

阿塔礼道“我的平章官人!要是你亲眼见到叛军的火炮,就不会这么说我阿塔礼了!我们的火炮和他们一比,就像孩子的小弓,和勇士的强弓一样,根本无法比较!”

游显不敢置信的看着一个名叫史益的汉军万户,用汉话说道“你说说,叛军的火炮,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元的火器已经很厉害了,他不信李洛叛军的火器,比大元的厉害,还要厉害那么多。

我大元怎么能落后于人?就是火器,也不能。

史益苦笑道“好教中堂知晓,叛军火炮隔着一两里地,仍然一炮之下,糜烂一片,中弹者人马俱碎,好不厉害。我等懵然不知,排了密集队伍等叛军登陆,刚好教他们狠狠轰击了两轮,当真好不吃亏呀!”

“儿郎们还算硬气,并没大溃,也算不错了。要不然,今日全军覆没也逃不过去呀。还有,除了邪德烈,万户顾契也死了,竟是死了两个三品大将。”

游显本就七十有四,闻言更见苍老。

“招募青壮,准备守城吧。明日清晨,李洛叛军必来攻城。”游显满腹忧虑的下令道。

叛军火炮如此犀利,这城门,如何挡得住?

“还有,所有城门全部加固,连夜用大石堵住!快去办吧…”

左丞尤世选道“李洛处心积虑数年,城中难保有他的奸细,一定要严密搜查,小心叛军内应。此事,本官亲自来办!”

尤世选就是大名鼎鼎的尤宣抚,也就是元廷特务头子,监视江南多年。在临安城中,他还有一个巨大的间谍网。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和特察局这专业情报机关相比,他的邮驿细作系统太不专业了,早就被唐国特务们渗透。

就是他在临安城的间谍网,也被渗透的不成样子,甚至被唐国特务们利用。

史益有点焦急的说道“中堂,叛军势大,我军兵少,援军缓不济急,还请中堂即刻下令,连夜召集附近州县的乡兵。”

所谓乡兵,就是豪绅大族的编练的,不是元廷经制之事,算是私兵。

原本元廷是不允许汉人豪绅豢养私兵的,也不许私藏军械。可由于南方反贼蜂起,这条禁令才暂时放松。豪绅们虽然才刚开始编练乡兵,每家每户编练的数量也不多,但加起来也是个不小的数目。

游显等人做出一系列布置,这才稍微放了放心。因为元军新败,军心大挫,游显只好把他们全部调入城中守城。

等于说把城外的一切,拱手让给了李洛叛军。

对于临安城来说,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就连底层百姓,也难以入睡。

那什么唐军,明日就要攻城了!

半夜时分,元军一个千户的军营中,两个人正在密谈。

“刘千户,你明日所做之事,无非是下令搬开城门的石头,打开城门。只要做完这件事,你不光有功,你也能和妻子家人团聚。明白么?”灯光下,一个年轻人语调阴森的说道。

刘千户是个中年汉子,而且是少数靠战功而不是靠出身做到千户的人,他并不是豪绅子弟。

“既然投靠你们,我老刘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但我希望你们说话算数,只要我干了这件事,你们就要把我妻子还给我。”刘千户说道。

那年轻人笑道“这是自然。你真成了我大唐的人,兄弟怎么会害了自己的的家眷?要是你在君上面前哭诉,兄弟我也吃不消啊。你要知道,我干的事,可是瞒着君上的,君上是不允许我们绑架别人家眷的。”

刘千户心里暗骂“是么?那你也太卑鄙了。降唐之后,我一定要向李洛告状!”

“乔兄弟,我老刘是铁了心了。可是下面的百户,真会听命么?开城投敌可是大罪啊。”刘千户不放心的问道,虽然对方让他不要担心这点,但他还是担心。

那姓乔的年轻人冷笑“听话的,就能活,他们的家人也没事。不听话的,全家都要死。当然,还真有不听话的,所以,有个百户掉在茅坑淹死了。”

刘千户心中一寒,不想说话了。

这年轻人叫乔布,是崔秀宁第三批学生,分到特察局别动队,是宗昼麾下的一个队长,到临安已经一年了。

此人心狠手辣,手段也卑鄙,他通过威胁利诱,以及绑架暗杀的手段,逼得临安城内外不少元军武官就范。

“我还要告诉你,就算没有你们,我唐同样能一天就拿下临安城。就凭城内几万残兵败将,如何能守得住临安?我这么做,只不过让我军攻城伤亡小些罢了。哼,到时城池一下,会有很多人掉脑袋。”

乔布阴冷的笑道。他早就摸清楚了临安城内外官员豪绅的情况,哪些人必须杀,哪些人可杀可不杀,哪些人不该杀,都在他的名单里头。

到时君上进城,就省了很多事了。只要他把名单一递交给君上,直接拿人杀人就行了。

多简单。

…………

夜里,忽然一千唐军骑兵嚣张无比的来到城下,绕城而走,弯弓搭箭,将一封封檄文以及恐吓信射进城里。

很快,城中很多人就看到了唐军的征元檄文和恐吓信。

那么多檄文射到城中,官员们想隐瞒都不行。

等到游显等人看到檄文和恐吓信,顿时气得直哆嗦。

这檄文…太狠了,很能煽动人心。而且,李逆自称李唐后裔,颇能迷惑人。

可以想象,这个“征元檄文”一旦天下皆知,会蛊惑多少人。

朝廷和大汗,又会多么愤怒!

想到大汗的怒火,游显等人就不寒而栗。

而更可恶的是恐吓战书。

李洛在信中说,明日唐军一兵临城下,半个时辰不降,城破之后,满城官员将吏,皆斩。家人为奴。

若降,最坏也能活命。运气好,还能有官可做。

又说,杀上级官长或者同僚投降者,重赏。

官员们看了檄文和恐吓战书,久久不语。

“来人,传令捉拿城中奸细,有敢蛊惑人心,意图不轨,造谣生事者,一体拿了,就地正法,震慑宵小!”

游显浑浊的老眼中,迸现出狠厉的目光,犹如一头愤怒的老狼。

他就不信,几万人马守不住临安城两天!

…………

第二天清晨,大队唐军拔营,浩浩荡荡的开到临安东城下。

游显等官员登城,看到唐军旌旗如林,刀枪如雪,甚至还有一万多骑兵,气势雄浑,军列严整,杀气干云,排出了三里大阵,怎么看都是天下少有的精兵。

一杆高高的浴火浴火凤凰旗帜,一杆高高的唐字大旗,还有一杆“征元大都督唐国公李”的大纛,无比醒目。

元廷官员见状,都是既咬牙切齿,又心中惊惧。

游显看到不远处唐军大纛下的李洛,气的老肺都疼了。

李洛啊,你干嘛造反?大汗和大元,待你不薄哇!

你这个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李洛端坐在忽必烈送的大食宝马上,看着不远处的城楼,淡淡说道“游显老狗,断然不降,传令攻城吧。”

趁着元军大队骑兵还没赶到支援,先尽量用火炮。

这以后啊,在野外和拥有骑兵优势的元军作战,火炮就不能像今日这样逞威了。

负责指挥攻城的,是江图。

大量的骡马从唐军大阵中走出,所有的火炮都被拉了出来,排列在阵前,距离城墙一里。而唐军骑兵分为两翼防止元军骑兵出城攻击。

而城内的元军主力,也调到了东城防守。可是元军军士见到城下的火炮,顿时都是胆战心惊。

事实上,破解唐军火炮战术的,就是骑兵。唐军火炮和元军骑兵,是相互克制的。可问题是,临安城内如今只有八千骑兵,还没有唐军骑兵多,如何能出城克制唐军火炮?

倘若元军有两三万骑兵,那唐军就不敢如此放肆的使用火炮了,因为搞得不好就是一场大败,还可能损失很多火炮。

早就装填好弹药的唐军火器军,每门火炮的操作炮手都准备就绪,这些操炮动作他们苦练了很久,早就熟练无比,只等一声令下。

唐军连号角和战鼓都懒得用,就直接下令开炮。

六十门十斤弹重炮,两百门六斤弹火炮,四百门三斤弹火炮,还有更多的一斤弹小炮,全部集中,对准了城楼之下的一片区域。

竟然是用这么多火炮,攻击一个城门。

城楼上的元军见到这一幕,忍不住就纷纷后退,军官们再怎么弹压,都无法提振他们的军心。

“轰轰轰……”

震耳欲聋,惊天动地的巨响之中,临安城东城楼顿时石屑纷飞,城头的石炮,床弩等守城军械,几乎损失殆尽。

城头大片的元军守兵不死既伤,尸体如同下饺子般跌落城头。

坚固高大的城墙,整个儿都在震动,砖石暴裂中,“哗啦”一声,整个城门楼子全部坍塌。巨大的城门,也被轰的粉碎,露出后面的堆积的石头。

虽然城墙还在,可所有人都明白,再这么轰击几次,城墙肯定会坍塌一大截。

游显等人虽然远远的退了开去,没有被火炮伤到,可看到城头的惨状,顿时心中一片冰凉。

“这…这…”

游显哆哆嗦嗦的,这个老男人哪怕再有信心,也知道不可能守住临安城了。半天都不能。

正在这时,忽然城下一片凌乱,爆出一片喊杀声。

“怎么回事!出了何事!”老男人哪里不知道城中出事了?

一个武官飞奔而来,“中堂快走,刘大海这狗日的反了!他搬开了城门口的石碓,叛军要进城了!”

什么?

游显等人大惊失色,“快派兵堵住!”

那武将道“叛军又要开炮了,我军将士不敢往前,士气沦丧!”

游显一看,果然见到大队元军从城头上退下,潮水般往后退,就是那些豪绅子弟,也撤退了,同时又听到巨大的轰响。

这也不怪汉奸军战斗意志差,换了谁,冒着这么密集的炮弹在城头守城,而又无法还击,只能挨打,都不会愿意再守。

刘千户的麾下搬开堆在城门口的石碓,竟然没有多少元军来夺回。

因为士气已丧。明知临安城必定陷落,谁还会傻乎乎的来夺回城门?

难道现在不应该逃走么?

此时的临安城已经乱成一片,元军溃兵撤下东城,一窝蜂的往西城北城而去。

游显等人眼见大势已去,只得在亲兵的保护下,随着溃退的元军逃走。

紧接着,刘千户就迎接大队唐军入城。

于此同时,一万五千唐军骑兵也绕过城池,追向西城和北城。

整整两个时辰之后,临安城才恢复了平静。

溃逃的元军被俘虏,斩杀两万多人,只有几千探马赤军骑兵,逃出生天。

行省官员大多数都被唐军骑兵俘虏。包括游显和尤世选等人。

等城内秩序稳定下来,李洛就和崔秀宁在前呼后拥之下,在肃穆的钟鼓声中,在临安百姓的万众瞩目中,堂堂正正的进了临安城,直接进入赵宋皇宫。

很快,这些被俘的元廷高官就被押到了赵宋皇宫,听候李洛处置。

可笑的是,半天前,他们还是这座城池的主人。而仅仅半天之后,他们就成了这个城池的俘虏。

至元二十一年、唐四年四月十六,唐国公李洛攻下临安,恢复故宋旧都!

ps此战,元军是被新面世的火炮吓到了。但是吧,等到元军了解到唐军的火器,仗就没那么好打了。尤其是骑兵,对火炮的威胁也很大。今天就到这了,朋友们晚安,月底求票票顶一顶!大家是最好的书友!欢迎讨论剧情。蟹蟹!!

第483、484节 抄家灭族…攻略如火!(7000字)

南宋皇宫在凤凰山东麓,原是一片依山旁水而建的辉煌宫殿,占地四里方圆,恢弘壮丽。史书记载,每当夜里,凤凰山皇宫的灯火,灿烂如星,照亮夜空。

蒙元灭宋后,将偌大的皇宫改成尊胜寺、兴元寺等五座寺庙,按照风水布局,镇压南宋龙脉。

从兴元寺、尊胜寺这些称呼就能看出,蒙元为了镇压赵宋龙脉可谓煞费苦心。而且,元军又焚毁了皇宫大庆殿、延和殿等三大恢弘的主殿,只保留了偏殿和寝宫。

李洛进入南宋皇宫时,三大宫殿固然已毁,就是最重要的偏殿选德殿,也变成了兴元寺,住进了密宗喇嘛。

被改成喇嘛庙的选德殿,当然不是朝会之所,而是赵官家单独召见宰执大臣的地方,左边是芙蓉阁,右边是凌虚阁。如今这两阁,也变成了喇嘛们的居所。

而寝宫所在的福宁宫和坤宁宫,被改成了尊胜寺,同样住满了喇嘛。

所以,事实上南宋皇宫不存在了,存在的只有五大密宗寺庙。

李洛在大批唐军的簇拥下进入曾经的皇宫,唬的里面的喇嘛们魂飞魄散。尽管上师们努力镇定自己,装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样子念经,可心里却怕的要命。

李洛来到选德殿外,抬眼一看,上面的匾额用蒙文和汉文写着兴元寺。

而这兴元寺的大门紧闭,毫无出来迎接的意思。与此同时,里面的梵语念经声却越来越大。

“兴元寺…有意思。”李洛似笑非笑的望着寺庙,这男人目中的杀意,就是瞎子也能看的明白。

旁边的大特务乔布看到李洛的表情,恭恭敬敬的禀奏道“好教君上知道,这兴元寺,藏污纳垢,为了修炼什么邪门欢喜秘法,残害了很多临安女子,罪大恶极。”

“是么?”李洛幽幽说道,“那这里面的人,就交给你了。嗯,寡人把宪兵队,调拨给你。”

乔布兴奋的立刻跪下,“谢君上!”

唐军的宪兵队说是一个队,其实有一千人,除了维持军律,还要侦缉,肃反,逮捕,审讯。

宪兵队由司宪将军丁戈统领,现在李洛把宪兵队暂时调给乔布用,是因为听崔秀宁说,她这个学生心狠手辣,胆大心细,用来镇压肃反再适合不过。

乔布带着宪兵队,进入兴元寺,很快里面就传来惨叫。不久之后,面色惨白的密宗僧人们,以及一群衣衫不整的妙龄女子,就被宪兵们押出来。

女子们被当场释放,而等待这些密宗僧人的,将是特务和宪兵的折磨审讯。至于他们最后的下场……不可问也。

“别忘了,救助你们出苦海的,是唐国君上。你们,要永远记住这一点。”乔布对女子们说道。

然后,他走向一个老僧人,笑呵呵的说道“银斗上师,你很厉害啊,听说很喜欢剥人皮对吧。在下带你回去,想拜你为师啊。”

这银斗上师听到乔布的话,虽然闭着眼睛念经,可身子忍不住颤抖。

他不知道落到乔布手里的人,想痛快的死,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他敏锐的感知到此人很恶毒。

乔布现在当然没有功夫炮制银斗,不急,慢慢来。

等到里面被清理干净,李洛才进入金碧辉煌的兴元寺。从这一刻起,兴元寺不复存在,就连你们的佛像法器,也全部被清理,恢复了宫殿的模样。

“传令,改回此殿旧名,归德殿。自今日起,此地变为我唐朝会之所,中枢所在。”李洛下令道。

之所以选择归来德殿,是因为这是残存的宫殿中最大最堂皇的一座,虽然比不上被毁的三大主殿,但作为暂时的唐国行宫,够了。

李洛携着崔秀宁坐上赵官家曾经坐过的位置,下面的诸将顿时跪了一地,参差不齐的祝贺。

“微臣恭贺君上恢复临安!”

“君上已复临安,莫若称帝啊!”

称帝?李洛忍不住暗自摇头。就这点地盘还称帝?莫要笑死人。再说,我称了帝,怎么封赏你们?你们刚上岸,还没怎么打仗立功好吧。

崔秀宁微微一笑。她知道将领们的心思,是退而求其次的意思。他们知道李洛必定现在不肯称帝,那就称王。

可她知道,光打下一个临安城,李洛同样不会称王。

李洛刚刚入主归德殿,游显等数十个元廷行省官员就被押到。

游显颤巍巍的看着坐在龙椅上的李洛,破口大骂道“乱臣贼子!胆敢兴兵作乱!不知安禄山的下场么!李洛逆贼!人人得而诛之!”

唐军诸将人人嗔目大怒,手按唐刀,将欲杀之而后快。

而其他元廷被俘官员,要么“於我心有戚戚焉”,要么赶紧低下脑袋,生怕被游显连累。也有少数人神色淡定。

李洛勃然道“大胆!你个苍髯老贼,颔首匹夫!认贼作父、为虎作伥五十年,死到临头还敢狺狺狂吠!可知汉奸之罪否?尔祖先在下,必将蒙羞百世!来呀,推到临安闹市,斩首示众,传首江南!”

“诺!”

几个宪兵扑来,扭住游显就拖向殿外。

“逆贼!你不得好死!大元天兵一到,尔等俱为齑粉矣!”游显兀自破口大骂。

乔布奏道“君上,游显不但犯了汉奸罪,还辱骂君上,丧心病狂,该当满门抄斩,或者诛灭九族。请君上示下!”

此言一出,大殿上的元廷官员,都是浑身发寒,一个个像是寒风中的鹌鹑,就连横行江南多年的尤宣抚,也面无血色。

李洛只说杀了游显,并未说要诛灭游显家族,而这人竟然奏请李洛诛杀游显满门。

游显是北方汉人,但他在江南做官多年,他这一支族人都已经迁到江南,也是临安府首屈一指的巨族。

李洛看了一眼乔布,“以你之见呢?”

乔布恭敬的回禀道“以微臣所见,族矣。”

李洛点头“那就灭族吧。游氏田土庄园,以人均五亩的标准,分给庄园佃户和平民。此事,你会同户曹官吏去办。”

“诺!”乔布领命道,接着掏出一份名单递上,“启禀君上,这整个杭州路,该杀的,可杀可不杀的,不该杀的,都在上头。微臣丝毫不敢徇私,都是按照我唐的律法来的。”

李洛扫了一眼,就叫名单交给崔秀宁。崔秀宁看了一会儿,对李洛点点头。李洛道“乔布,你就按照名单来办吧,就连他们怎么死,都交给你决定。”

“诺!”乔布领命,展开名单道“尤世选,古雅买提,苏格买买提,齐之炯,阿塔礼,史益……罪恶昭彰,民愤极大,灭族……”

“柳献,章九礼,慕乾…罪不可恕,斩首示众,家人为奴……”

乔布每念一个名字,就有人被宪兵带出去,全部带到闹市公示斩首,不同的是,有的人自己被杀,家人为奴,家财充公。有的人则是被灭族。

这些官员都是横行江南多年,作为元廷鹰犬,不止是元廷死忠,罪孽也很多,属于死有余辜的那种人。他们的家族也倚仗权势,一个赛一个的盘剥小民,如狼似虎。

“君上,在下愿降,愿降啊!”

“君上饶命,小人愿降!”

被念到名字的一听要被杀头灭族,吓得魂飞天外,甚至不少人当场吓得尿了裤子。所以,死到临头,竟然纷纷求饶,还称呼李洛为君上。

李洛面无表情,理都不理。他准备用唐军的屠刀,狠狠杀一杀这些汉奸,豪绅,害民蟊贼。

这么做不但可以杀鸡儆猴,还能收回他们剥削来的民脂民膏,同时也能将他们兼并掠夺的土地分配的贫民百姓,释放奴婢,收获民心。

所以,铁血镇压,乃是唐国的既定方针,岂容更改?

三十多人都被宪兵带出去杀头。用不了多久,他们在城内的家人,城外的家族,也都会被连根拔起。

很快,临安城东城闹市就人山人海。由于唐军进城后并没有秋毫无犯,所以百姓也不再惧怕,而是纷纷围观斩杀元廷官员。

每一颗脑袋落地,就激起百姓们痛快的呐喊,人人神色激动,还有很多人破口大骂元廷官员。

“杀得好!”

“该死!”

“报应不爽!”

特务们混在人群中,乘机大喊“唐军必胜,唐国公万岁!”

很快,百姓们就被调动起来,跟着高喊“唐军必胜,唐国公万岁”。

而归德殿,最后只剩下五个人。这些人虽然也是一脸惊惧,却相对淡定的多。这些人是极少数官声较好,并无劣迹,良心未泯的官员。

而其中一个年约三十的五品官员,正不可思议的看着李洛,满是不敢置信的表情。

“千里兄,我们又见面了。四年不见,千里兄风采如昔啊!”李洛呵呵笑道,一指这个五品官员,“来人,松绑!此乃寡人故友也,大名马致远!”

马致远神色很是复杂,又似乎很是释然,他被松绑之后,拱拱手说道“中正兄,一别四年,想不到中正兄做的好大事啊!在下敬佩之极!”

马千里心里感概万千,简直无以言说。四年前,他被元廷授予江浙五品儒学提举,当时志得意满,准备到江南大举文风,弘扬汉家教化,立志将蒙元变成北魏。

那时,李洛也不过是四品宁海州达鲁花赤。

可是几年来,他在儒学提举任上一筹莫展,根本毫无作为。元廷官场的黑暗和残酷,远超他的认知。

结果四年了,他除了目睹大小官人们敲骨吸髓盘剥,盘剥百姓,官官相护之外,竟然一事无成,空自蹉跎,夜夜扼腕叹息。有心辞官而去,却终有不甘。

可是李洛,却先是征日大胜,爵封郡公,后又放福建平章,成为封疆大吏,再又征伐安南占婆,立下灭国大功,最后爵封越国公,做了湖广平章,成了大元名将。

和李洛相比,他简直太微不足道了。

然而,更让马千里佩服的是,李洛原来是汉人,为了汉家大业,竟然忍辱负重假冒高丽人。而即便做了封疆大吏,也不忘恢复之志,暗中积蓄了如此势力,当真是不发则已,一发惊人。

在得知李洛反元后,马千里还很为李洛捏了把汗。他曾想冒险投奔李洛,就当赌上一次,可因为心中忐忑,这才没有付之行动。

“哈哈哈!”李洛忍不住大笑,心中很是痛快,脑中不由闪过四年前和马千里在齐鲁即墨时的情形。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而一旦重逢,竟是在如此场景之下。

看到马致远,李洛的确有些高兴。因为这个男人,有值得他欣赏看中的地方。

李洛走下来,站到马致远面前,“千里兄将何去何从啊?嗯,倘若千里兄还打着促使蒙元开科举,化夷狄为华夏的主意,那千里兄大可自便,来去自如。”

马千里见到李洛并没有忘记自己,顿时心中一松,笑道“元廷无道,暗无天日,顽固不化,终究是烂泥扶不上墙的蛮夷之流,在下再无心理效力元廷了。元廷,也不需要在下这样的书生。”

这男人的意思在浅显不过我不要元廷了,元廷也不要我,你要我吗?

嗯,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李洛拊掌笑道“善哉!千里兄悟了!既然如此,千里兄可愿入寡人幕府,参赞政务,助我驱除鞑虏,恢复中原?”

马千里拱手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好好!”李洛很高兴,“那千里兄就先屈就征元大都督幕府掌书记之职,替寡人起草文书,参赞政务!”

掌书记,已经是个清贵的显职了。要不是马致远很有才能,人品也靠谱,李洛绝对舍不得这个职位。

“马千里谢过君上!”马千里有点激动的下拜行礼。

这一拜,就代表马千里正式归唐。

李洛又看向另外四个官员。这四个官员都是四五品的中级官员,三个汉人,一个是色目人。

这四人虽然都是行省官员,却没有劣迹,人也比较正派。三个汉人倒也罢了,可其中那个叫索兰合的色目官员,竟然也能出淤泥而不染,当真难得。

李洛看了看乔布提供的名单,看到索兰达官职为江浙盐科提举司同知,正四品。此人虽然是色目人,但上一代就定居临安,是土生土长的临安人。

这是个什么官?管理江浙盐政盐税的副主官。

而主官提举使,刚才已经被推到外面杀了。

这个索兰达不但精通江浙盐政盐场盐税,而且是个实干之才。盐科提举司这样的肥缺,他竟然没有捞钱,还屡次反对主官贪酷之举,要不是他是色目人,早被撸了。

“索兰达,可愿降否?”李洛问道。江浙有大量盐场,盐政繁琐,涉利巨大,索兰达正是个能用的干才。

索兰达此时也被松绑,他拱手行礼,用熟练的汉话说道“若教在下主官江浙盐政,无人掣肘,而能安心做事,在下愿降。”

这个态度,顿时让李洛更加满意。

“好,寡人答应你便是。寡人委任你为江南司盐使,统管江南盐场,盐政,盐税,盐官,盐民!”李洛很痛快的说道,“但寡人也有三个要求。一是,百姓不能吃高价盐;第二,盐税不能少;第三,盐乃国家专卖,要禁私盐。”

索兰达面带喜色,毫不犹豫的下拜道“索兰达,愿为君上效力!”

这就是传说中以实干为乐趣的人了。

正在李洛要问三个汉官是否愿降时,忽然一个唐军探马来到殿外,不慌不忙的进来跪下禀报道“启禀君上,元廷浙东都元帅高兴,已经率领五万大军,来到临安城南!”

众将听了相视而笑。这个高兴,总算来了。这临安城都攻下来三个时辰了,你还来作甚?找死么?

“杨序,高兴的五万汉军,就交给你了。乘他远来疲惫,今日就灭了这路元军。寡人也好下告示安民。”李洛淡然说道。

他根本没把高兴放在眼里。

高兴说起来也算汉军良将了。可是他只有五万兵马,其中骑兵只有数千。为了赶来救援临安,又匆匆跑了一两百里路,已经人疲马乏。

而且,他万万想不到临安城这么快就被攻下,导致不但空跑一趟,还被兵力占据优势的唐军以逸待劳。

加上唐军的骑兵数量是他几倍,更有新锐的火器,这一仗根本没有任何悬念。

此人,就是来送死的。李洛攻打临安,逼迫游显调动庆元路的高兴,再以逸待劳打援,最后南边的陈淑桢趁着高兴离开,又攻打空隙的庆元…

一环套一环,都是事先算计好的。

“诺!君上放心,黄昏之前,高兴的五万疲兵,必将不复存在!”杨序见到李洛把这一仗交给自己,很是高兴,他知道这是李洛对自己的磨练。

“耶律忠节!完颜虎古!”李洛再次点将。

“在!”

两人一起出列。

“你二人的骑兵,配合杨序打这一仗,争取全歼之!”

“诺!”

…………

浙东宣慰使兼都元帅高兴,此时正在距离临安十余里的地方,踟蹰不前,进退失据。

他接到游显的救援临安的命令后,丝毫不敢大意,火速组织兵马,急匆匆的赶了一两百里,谁知临安城已经失守!

不光如此,临安附近的元军,也已经全军覆没了,连行省平章等官员也被俘虏。

那他还有什么理由援助临安城?

进,肯定是进不得了。李洛如此势大,既然这么快就攻下临安灭掉几万元军,那他一定没有胜算。

退…又怎么退?将士们本来就疲惫不堪,原本以为还能进城修整一番,可现在,竟然连恢复体力的几乎都没有。要是再退,也没有力气了啊。

高兴回头一看,果然看到将士们脸上都很疲惫,一个个满头大汗,精神萎靡。特别是在听到临安城被叛军攻下后,众人的士气更是大降。

正在高兴难以抉择时,忽然听到北方响起轰隆隆的马蹄声。

高兴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叛军骑兵!最少上万!

而他是汉军步兵,只有三千骑兵,马力已衰,如何是上万骑兵的对手?

果然,汉奸军们看到大队唐军骑兵出现,都是面露惧意。

实在是唐军骑兵气势太盛,要不是战旗和盔甲服色迥然不同,他们还以为来的是探马赤军,甚至是蒙古骑兵。

“列阵拒敌!”高兴赶紧下令原地列阵,摆出密集的长矛阵,然后将仅有的骑兵藏进阵中,同时整整一万步弓手摆在长矛手之后,而所有的火器和床弩,摆在阵前。

然后,唐军骑兵并没有傻傻的冲阵,而是在接近元军火器和床弩攻击时,从两翼迂回。

高兴只能郁闷的吐了一口浊气。

很快,一万多唐军骑兵就从两翼包抄,兜住了高兴的退路。

这就是骑兵厉害的地方了。此时高兴五万人已经被一万多骑兵咬住,打也打不到,甩也甩不掉。

高兴只能将弓箭手又调到后阵,变后阵为前阵,疲于奔命。

好在他毕竟是良将,麾下兵马也算精锐之师,虽然都很疲惫,但很能坚持。

然而,唐军骑兵一直没有进攻。

高兴哪里还不明白叛军骑兵的意图?他们是在等步军。

果然,仅仅半个时辰时候,数以万计的唐军步军大队,就从北而来。

那股不可一世的雄浑气势,让见惯了精兵的高兴,也不由有点发呆。

这就是李洛的叛军么?

真是好角色啊!竟然私下藏了这么大一支兵马……

高兴满心苦涩。

此时,再不知道中计,他就是猪了。想必,另一股叛军,已经在攻打自己空虚的老巢庆元吧?

让自己疲于奔命,却两头没着落,主动拖着五万精疲力尽的步军过来送死!

哈哈哈!李洛,你他娘的…够狠。

眼看无论兵力和士气,叛军都超过自己,高兴知道这仗必败无疑了。

但是,他绝对不能降!

杨序当然通过情报知道高兴作为铁杆汉奸,不可能投降。所以他也不废话,打算趁着元军队伍严密,先用火炮来一轮骑射。

嗯?

高兴看见叛军在距离自己一里的地方突然停下,不由很是纳闷。他想起溃兵说的唐军火器厉害,难道是要用火炮对付自己?

等到看见果然一门门应该是火炮的东西推出来,高兴立刻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他很想下令队伍后撤,可是如何后撤?后面有一万多叛军骑兵拦截!

他也想疏散开队列,人与人之间拉开距离,可如此一来,长矛阵的威力大打折扣,他的步军大阵还如何防守叛军骑兵的冲击?

真的是左右为难呐!高兴回想一下,竟然从未遇到像今天这么窝囊的时候。

正在这时,唐军终于开炮了,在元军的攻击范围之外开炮了。

“轰轰轰轰!”

以步军为主的元军,此时完全只能被动挨打。唐军的火铳兵都没有上场,两轮火炮一轰击,高兴的步军大阵就崩溃了。

后面的一万多唐军骑兵,顿时促动马速,发动了攻击。

被唐军火炮吓得胆战心惊的汉奸军,一群群的扔掉兵器,脱下盔甲,四处逃散。

对于唐军来说,这精心算计的一仗,太好打了。根本没有任何悬念,六万唐军都没怎么出力,高兴五万远道而来的疲兵就兵败如山倒。

最后,汉奸军被俘两万余人,死伤一万余人,只有近万人趁乱逃走。

主帅高兴被俘!

而就在半天前,南下庆元的陈淑桢,趁着庆元路主力被高兴带走,登陆攻打空虚的庆元,不但顺利抢了庆元船厂快完工的战船,还不费吹灰之力的拿下庆元城。

至此,唐军通过分兵突袭,围城打援,调虎离山之策,两天之内拿下临安和庆元两座大城,打败汉奸军近十万,光俘虏就超过四万,军器缴获无数。

李洛接到唐军再次大胜的消息,毫不意外,当即下令在全城张贴安民告示,并趁着临安城附近空虚,分兵四处占领周边州县,同时大肆张贴告示和檄文。

唐军告示宣布,唐军已经恢复临安庆元等大城,很快就要席卷江南,恢复汉家社稷。唐军乃汉家兵马,仁义之师,所过之处必定秋毫无犯,施恩于民,泽被百姓。除暴安良。

告示还警告各地元廷州县官员,速速主动投降王师,不然大军一到,当有雷霆之怒。还警告盗贼宵小,勿乘机作乱害民,否则格杀勿论,清剿到底。

而告示和檄文的署名,则是征元大都督、大丞相、唐国公李洛。

大都督不用说,当然是唐军统帅。而之所以加了个大丞相,意味着李洛将亲自管理江南政务,不会委托给他人。

不到两天时间,临安附近就有六个州县落入唐军手里,大半个杭州路,都被唐军占领!可谓攻略如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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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5、486节 李洛…你敢骗朕!

正在李洛乘胜扩大战果,收复杭州路十一州县的同时,已经占领庆元城的陈淑桢,也迅速镇压了庆元城中民愤极大的官吏豪绅。

南路唐军同样缴获了大量的钱粮,并发布告示,宣称奉唐国公之命,将豪绅巧取豪夺的的土地,分给贫民百姓,并解放劣绅汉奸们的奴隶。

消息像是长了翅膀般,飞快的传向浙西,浙南。听到消息的百姓欢呼雀跃,一片欢腾。而各地官府和豪绅大族却咬牙切齿,一边发信各处求援,一边火速编练乡兵,招募青壮。

四月十七日,刚刚占领庆元城一天的陈淑桢,就已经收到李洛席卷杭州路的消息,陈淑桢立刻按照计划西征。

她留下一万兵马镇守庆元城,亲提三万大军和五千日**奴,攻打建德路。

经过临安和庆元数次大败,江浙元军折损近十万,只剩下六七万兵马分散驻守在浙西,浙南,集庆等地。

这损失的十万元军虽然几乎都是汉奸军,但战力不俗,绝对是一支强大的力量。可是短短一天之内,就在唐军的攻击下覆没。虽说也有元军中计的因素,但仍然说明唐军战力远胜江浙元军。

这让得知消息的元廷官员豪绅,对“叛军”的强大充满了恐惧。

剩下的七八万江浙元军,因唐军行动迅速,而无法及时救援临安和庆元,等到临安和庆元失陷,他们就只能固守本地,等待外省援军了。

然而,周边各行省元军虽多,暂时却根本无法救援江浙。

隔着长江的河南江北行省,坐拥近十万铁骑,以及近十万汉军,精兵几达二十万,却无法过江。只能眼睁睁看着江浙大乱。

江浙之南的福建行省,本来也有五万汉军,却因为福建白莲教李节造反,自顾不暇。李节本来就是元军将领,麾下一万汉军,他一造反,加上数万白莲教青壮,竟然和福建平章打的难分难解。

江西行省元军也有近十万,其中还有完哲都的三万骑兵,实力很强。然而,江西中北部被黄华和白莲教占据,两方现在已经携手,合众十几万,共抗江西元军。完哲都一时也很难抽身。

湖广行省元军数量更多,实力更强,还不算辖地内的土司蛮军。可湖广元军一半被张弘范率领去了广州路,镇压赵良钤的广州小朝廷。另一半,正在忽都帖木儿的率领下,镇压白莲教总佛主、“大梁皇帝”萧隐。

南方现在有四路反贼,几个行省的元军都忙得很啊,哪里有暇来江浙镇压李洛叛军?

再说,叛军来势迅猛,外省元军就是能抽开身,也赶不及。

所以,江浙的剩余元军就悲催了。他们几乎都是汉奸军,骑兵很少,如何对付唐军的新锐火炮?

于是,许淑桢仅率三万多兵马,就势如破竹,如入无人之境。她见浙西元军兵少,干脆大胆的兵分三路,每路万人。一路西攻建德路,一路攻打台州路,一路攻打婺州路。

元廷州县官府,概莫能当。

许夫人严格按照李洛的政略善后。唐军每占领一个州县,就张贴安民告示和征元檄文,处死罪大恶极的官吏豪绅,抄了他们的家财,释放他们的奴婢,将他们的庄园分配给百姓。

与此同时,每个州县驻守三到五百唐军,以庆元节度使为名义,代替李洛任命从海东带来的乡村官吏为州县官吏。

这些人在海东只不过当着乡村级小官儿,但都识字,也熟悉基层,对唐国治理手段也熟悉,完全能够替代元廷那些贪官污吏。

江浙中部的李洛和南部的许淑桢进展顺利,北路军文天祥的进展也在意料之中。

有备而来,厚积薄发的唐军,完全体现出长期职业化训练的素质。

无论单兵素质,服从性,战斗意志,指挥,战略战术,唐军都远在汉奸军之上。就算数量和装备,唐军也占据优势。

集庆路作为江浙重地,有三个万户府,足足三万兵马,绝对不少了。

然而,这仗对于集庆路的元军来说,根本打不了。面对如狼似虎的四万唐军,三万匆匆汇集的汉奸军,仅仅在江宁城外的龙江关(后世下关)抵抗了一会儿,就在唐军的火炮齐射轰击中崩溃。

唐军骑兵趁势上岸追击,一直追到幕府山下,元军死伤和被俘者,近两万人。三个统兵万户,只有一个逃了出去。

这群披坚执锐,为元廷卖命,为豪绅所养的男人,根本阻挡不了唐军。

元军将领只得收拢败兵,退入幕府山,根本就是放弃了江宁城。

因为集庆路首府的江宁城,已经城墙半毁,很难作为坚城防守了。

作为古都大邑,江宁城(金陵)本来就是一座墙高壕深的巨城,加上依山傍水,虎踞龙盘,其实很好守,也是兵家重地。

也正是如此,蒙元灭宋后,就降低了江宁城墙的高度,毁掉了很多城防。因为此城有帝气龙脉,这么干是为了防止将来有汉人据此城造反。

历史的吊诡之处,就在这里了。

江宁城已经难守,城中官员当然不会等死。

所以,等文天祥到了虎踞龙盘的江宁城城下,城中官员大多数都已经逃走。

文天祥不费吹灰之力,就率领大军进了江宁城。同时派出虎古的骑兵,追击元军残军。

集庆路三万汉奸军的大败,意味着整个江浙的元军主力,基本被消灭。剩下的几万人,除了投降和逃跑,已经无法阻止唐军恢复整个江浙了。

文天祥进入繁华而熟悉的江宁城,不禁心潮起伏,感概万千。

江宁啊,老夫又回来了。

他曾经多次来江宁,那时,他还是大宋的臣子。

自从江宁落到蒙元手里,他就以为再也没有机会来江宁了。

可是,今天他来了。

而且不是一个人。

他是带了几万大军来的。这一次,他不是大宋的臣子,而是唐国的军师府太尉,集庆路节度使。

饶是文天祥为人稳重,此时也想放声大笑。这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人,面带微笑的骑在马上,看着重回汉人之手的城池,真的很有些老夫聊发少年狂了。

得遇明君,恢复有望,何其幸也!如此人生际遇,何等快哉!当浮一大白!

遥想当年率领几万缺刀少枪的疲兵和元军苦苦周旋的窘状,以及漂泊伶仃洋的凄凉绝望,而今却率领几万虎狼之师直入江南,文天祥当真觉得恍若隔世,不禁热泪盈眶。

文天祥一入城,就下令张贴安民告示和征元檄文,还张贴了他自己写的《文山告江南士子书》,又下令唐军将士搜捕元廷官吏,汉奸劣绅,维护城中秩序。

处理完这些,文天祥才进入元廷集庆路总管衙门,将总管衙门作为节度行辕。

江宁城的百姓,见到唐军入城,不但毫不畏惧,还纷纷围观,很多人还在人群中向唐军作揖行礼。

一方面,他们的确是被压榨太甚,巴不得官府赶紧完蛋,别说来的是号称仁义之师的唐军,就算是江匪山贼,他们也认为起码比元军要好。

另一方面,早就潜入江宁城的特务组织,已经暗中做了很多宣传。说什么李洛乃是汉人豪杰,大唐后裔,唐军乃救民于水火的王师,不但要恢复中原,驱除鞑虏,还要再现大唐盛世等等。

在这种情况下,江宁百姓对唐军的期待,简直是犹如久旱而盼甘霖,就差夹道欢迎了。

看到唐军将士排着整齐的队伍进城,一个个甲胄鲜明,精悍雄壮,城中百姓惊叹之余,不禁更是放心。

“好家伙,当真威风了得!这才是王师该有的样子,看着提气!”

“哎呀,咱汉人要是早有这样的兵马,大宋也不能亡啊!”

“几万鞑子兵,这么快就被打败了,能不厉害么!”

平民百姓议论纷纷,说的话也接地气。总之,对唐军感观很好。

读书的士子们,说的话又不同了。

“子山兄,这唐军之锐,真乃虎贲之师也!李洛名将之姿,麾下如此,可见其人!”

“莫嗔兄言之有理!如此气势,必是天下精锐!小弟多见军旅,从未见有今日之盛。”

“哦?以子山兄之见,比之鞑虏铁骑如何?”

“不同。鞑虏铁骑,当然是天下一等一的精兵。然而,彼等依仗马力,来去如风,侵掠如火,当的一个快字,一个刁字,一个狠字,譬如豺狼之群也。而这唐军,整齐划一,如臂指使,威武雄壮,士气如虎,似乎只有一个字,最为贴切。”

“当得起何字?请子山兄指教。”

“战。”

“战?”

“然也。就是一个战字。看这唐军,似乎为战而来,为战而生,求战之心,流露无遗,当真犹如春秋古士,肃然拔剑,只求一战!”

两个士子正在指点唐军谈论间,忽然听到不少人大喊起来。

“文山先生来了!你道唐军大帅何谁?正是文山先生!快看告示!”

“什么!文相公来了?”

“哈哈哈,文相公大驾已入建康,我等无忧矣!”

“快去拜见文山先生!”

“同去同去!”

围观唐军进城的人群中,不少士子纷纷挤出人群,成群结队的去找文天祥。

江宁可是江南文脉重地,文风荟萃之所,读书士子极多,其中虽有汉奸之属,但更多的是秉承华夷大防的忠义之士。

对于既是海内文宗,又是大宋宰执,还是抗元英雄的文天祥,他们当然尊崇有加,心生敬仰。

可以说,文天祥在江南士林,以及前宋遗民之中,具有很高的人望,号召力犹存。

很快,文天祥所在的行辕,就被成千上百的人堵住,虽然很多是读书人,但也有很多不是。

这就是李洛不如文天祥的地方了。

李洛进入临安,到现在也没有士子主动来投。临安的士子,还在观察这个唐国公,观察李洛是否明主,值不值得投效。

然而江宁士子一知道文天祥进城,就奔走相告,联袂来投。

文天祥在行辕中听到大批士子遗老求见,微微笑道“我唐抵定江南,大事济矣!”

…………

由于长江和海面都被唐军水师封锁,所以直到四月底,大都才接到姗姗来迟的江南军情奏报。

而此时,十几万唐军已经攻略了整个江浙,就连平江路(苏州)和温州路,都已经被拿下。

元廷通政司的官员见到奏报,不敢先报忽必烈,只好先找知枢密使伯颜和右丞相安童。

伯颜和安童得知李洛举旗造反,还攻打江浙,顿时怒不可遏。

“李洛竟敢造反!我要扒了他的皮!”伯颜脸色铁青。

就连伯颜都气成这样,可想忽必烈知道李洛造反,会有多么愤怒。

“坏事,就像草原上的白毛风,躲不掉的。”伯颜恢复了平静,“不过是一个狼羔子咬人而已,不是什么大事。赶紧告诉大汗吧。”

伯颜和安童带着大臣们,来到忽必烈去的鹰坊宫,正见到忽必烈正在收他那只异种海东青。

看样子,虽然南方造反不断,但大汗的心情并不差。

毕竟谁都知道,萧隐也好,黄华也好,还有那个赵良钤,都是兔子尾巴,长不了。别看现在闹的欢实,最多三五个月,就能全部荡平。

造大元朝的反,他们…不行!

“大汗。”伯颜进来就像一个恭敬的仆人那样跪下,额头在忽必烈的靴子上碰了一下。

“大汗,李洛这个狼羔子,真的造反了。他逃出了湖广,召唤了藏在海外的兵马,已经打下了临安,杀了游显等人。”

忽必烈一愣,动作一停,老鹰般的眸子,刹那间流露出狠厉之极的目光。

伯颜不敢说话,只是微微低着头。

良久,伯颜等人耳畔才传来忽必烈浑厚苍老的声音,仍然语调缓慢,听不出怒气。

“哦,朕的墨尔根拔都,起兵反对朕,反对大元么?”忽必烈说道,“那么,伯颜,他是不是写了起兵的檄文,嗯,他们汉人就喜欢这个。檄文,给朕看看。”

“喳!”伯颜只得努努嘴,另一个官员赶紧跪着献上李洛的檄文。

忽必烈看着李洛的檄文,面无表情的说道“写的不错,李洛不但会打仗,还很会蛊惑人心。不枉费朕曾经封他为墨尔根拔都。”

伯颜道“大汗息怒……”

忽必烈冷哼一声,“朕是很愤怒,但还不至于气昏头,无非是多一家反贼而已。伯颜,你们枢密院赶紧拟出一道条陈,派谁出征,怎么调遣兵马,今夜就报给朕。好了,你们下去吧。”

“喳!”伯颜等大臣行礼退出鹰坊,只留下忽必烈一人。

没过多久,鹰坊门口值守的怯薛侍卫,忽然听到里面传来狮虎一样压抑而咆哮的怒吼。

“李洛…你敢骗朕!你敢骗朕!等着吧,等着吧你这个狼羔子…”

侍卫们听到里面的皇帝如此发怒,都是大气也不敢出,更不敢进去相劝。

过了好一会儿,脸色阴沉的皇帝才出了鹰房,下令道“传旨,朝议。”

“喳!”怯薛侍卫如蒙大赦,一溜烟的跑了。

忽必烈站在鹰坊宫的台阶上,看着落入西山的太阳,苍狼般的目中泛出一种漠然的铅色,就连晚春灿烂的彩霞,也化不开他眼底的阴霾和冰冷。

任谁看到皇帝的这种眼神,都会感到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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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7、488节 李洛…你毁了我…呜呜呜…

大都皇宫的朝鼓一敲响,各衙署的朝臣不敢怠慢,纷纷穿戴朝服赶往宫城。

等到数百朝臣齐聚大明殿,却见皇帝还没有驾到。但储君真金已经到了。

按照习惯,真金作为太子,每次上朝都站在御座之下的丹墀之上,离皇帝最近,以示储君超脱的地位。

可是今天,群臣发现真金太子并没有站在丹墀之上,而是站在丹墀之下,和群臣们站在一起。

而且,大元储君的脸色很是难看,整个儿阴沉沉的,不见丝毫笑模样儿。

不光是他,就是一向以储君马首是瞻的那群汉臣,也如丧考妣,愁眉苦脸,一看都是心怀忐忑。

除了真金面色不愉,执掌御史台的重臣脱不合,同样脸色铁青。

群臣当然都知道怎么回事,因为李洛反了。

半个月前,欺君之罪败露,弃官逃出湖广的李洛,竟然自称唐国公,征元大都督,召集了藏在海外的兵马,发檄反元,攻打江浙行省。

最新的消息,是李洛率领大军水陆大军十几万,号称三十万,已经攻下临安,江宁,庆元三大城池。而江浙官军连接大败,平章游显等数十个官员,都被叛军所害。

而且,李洛的党羽罗昱,果然也跟着反了,还夺了泉州船厂快要完工的战船。

这还不算,李洛利用水师之利,封锁了长江和海域,隔绝南北,令江北官军无可奈何。

奏报中说李逆叛军兵锋甚锐,不但兵强马壮,甲坚器利,而且还有很厉害的新火炮,射程是官军火炮数倍,威力更非官军火炮所比。

江浙汉军,完全不是对手。就是统领五万汉军的良将高兴,也兵败被擒,生死不知。

如今,估计叛军已经席卷江浙了。

大元雄兵何止百万,李洛造反,不过是自取死路,早晚必亡,本身不算太大的事。可问题是,这李洛曾是太子党,也是太子津津乐道的大元名将,曾经几次举荐李洛。

李洛眼下造反,就把太子至于极其不利的境地,太子没有破口大骂,已经算是涵养好了。

“哼。”忽然大殿上有个蒙古大臣冷哼一声,瞪着一群汉官,“汉人天天造反,真是不让人放心。”

蒙古色目大臣们一个个对汉官侧目而视,目中的鄙夷和猜疑毫不掩饰。李洛可是汉人呐,谁知道这些汉官,私下有没有勾结李洛?

而汉官们久在元廷,早就学会了蒙语,当然听得懂这蒙古官员的话,不禁都是面色尴尬,同时暗骂李洛乱臣贼子,连累他们难做。

汉官留梦炎脸色通红,勉强抗辩道“古牙海官人,汉人太多,当然有奸恶之徒,但像李洛这等大逆不道之人,毕竟是少数啊。大多数汉人,还是忠于大元,忠于大汗的。”

突然一个相貌儒雅的汉官怒发冲冠的说道“李洛大逆不道,大逆不道!该当诛灭九族,凌迟处死!天下士子,必与此獠势不两立,人人得而诛之!”

此人正是孔家族长,前宋衍圣公、国子监祭酒孔洙。

此时,这个男人咬牙切齿,义正辞严,尽显大元忠臣之姿。

另一个汉官叶李也大说说道“我大元顺天应人,承天命而驭中原,圣上更是开太平盛世之千古圣天子!李洛大逆不道,以怨报德,不过跳梁小丑,又能闹腾几时!且冷眼观他,身死族灭,遗臭百世!”

伯颜点头道“不错,说得好。李璮当年也造反了,声势更大,结果怎么样?李洛,长不了。”

古牙海干脆说道“李璮,李洛,李节,都姓李,也都造反,可见姓李的不是好东西!中堂,以我古牙海说,就该杀掉全天下所有姓李的男人,姓李的女人统统为奴……”

此言一出,汉官中姓李的人,顿时一个激灵。

好在一声“大汗驾到”打断了古牙海的话。

“微臣(奴才)拜见圣上(大汗)!万岁万岁万万岁!”数百人一起下跪,对着走上御座的忽必烈叩拜。

忽必烈之前听到“万岁万岁万万岁”,还会很高兴,这句话也足以让任何帝王高兴。

可是今天,皇帝听到这句祝词却很恼怒。只因为,最先对他说这句话的人,就是…贼臣李洛!

礼部得知皇帝喜欢李洛这句话,就将这句话正式列入朝见天子的贺词。

不过,这句话实在太好了,忽必烈也就没有因人废言,取消这句话。

“平了身子吧!”忽必烈细长的眼眸扫视了一眼群臣,特别在真金太子,脱不合以及一群汉官身上停了一会儿。

“谢大汗(圣上)!”群臣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站起来。李洛造反,他们真怕忽必烈雷霆大怒。

可是却有两个人并没有站起来,而是继续跪在那里。

一个是真金太子,一个是御史大夫脱不合。

李洛造反,皇帝肯定是脸上无光的。这个责任怎么可能皇帝来背?当然是要有人主动担起来。

忽必烈看到太子和脱不合如此懂事,心中恚怒稍缓,明知故问的说道“太子,脱不合,你二人跪在那里,莫不是向长生天祈祷么?”

脱不合首先深深叩下头颅,声音铿锵的说道“大汗,奴才就像个昏了头的愚昧老牧人,受到李洛这个狼羔子的蒙骗,误了大汗的差事,没有脸面再担任御史大夫,请大汗责罚奴才。”

脱不合一边向忽必烈请罚,一边咒骂李洛。倘若李洛在他面前,他一定亲自宰了这个忘恩负义的狼羔子。

真金太子也叩头道“父汗,儿臣愚昧,信重奸贼李洛,为其所蒙蔽利用,竟然三番两次举荐重任,以至于有江浙之乱,儿臣请父汗责罚!”

其实,在这件事上,从忽必烈,到真金,脱不合,张三丰,高丽王后,仁州李氏,甚至后宫的金光若,都是有责任的。

只不过,皇帝肯定是不能有责任的。

忽必烈脸色一沉,“哼,你们还知道有过?相马人把害群之马当成了良驹,打猎人把豺狼当成了猎犬!勇士把敌人当成了安达!”

真金太子身子一颤,伏地不敢抬头。

李洛啊李洛,你这个卑鄙无耻、阴险狡诈的逆贼,你骗了本宫好几年,可是害苦我了!

要说真金太子心里的愤怒,绝对不在忽必烈之下。

“你们平了身子吧。既然你二人自知有过,就回去闭门思过,向长生天忏悔吧!”忽必烈冷冷说道。

对于真金太子而言,父汗的冷淡和疏离虽然在他意料之中,但听到父汗的话,还是满心失落。

脱不合也露出苦笑,他很清楚,自己要辞去御史大夫之职了。

真金太子和脱不合再叩首,说道“谢父汗(大汗)天恩!”就神色落寞的站起,退身离开大明殿。

真金太子一走,大殿中的汉官们,更是战战兢兢,一个个低着脑袋,生怕引起皇帝注意。

可是好死不死的,忽必烈偏偏点到了留梦炎。

“留梦炎,如今李洛造反,南方有了四家反贼,要恢复汉人的江山,你倒是说说,所谓何故?咹?”忽必烈的声音和和缓,但听在留梦炎耳中,却如同霹雳。

留梦炎扑通一声跪下,“圣上,李洛等人狼子野心,只为了痴心妄想就犯上作乱,此等样人,自古历代皆有,不独我大元,还请圣上明鉴!”

忽必烈话里话外透着一个意思,汉人不可靠!包括…李洛、李节、罗昱、李璮这样的汉人臣子!

留梦炎当然要为汉官们辩解,总不能让大汗真的对汉官心灰意冷,全无信任吧?那他们这样汉官何去何从呢?

留梦炎的意思是,李洛等人造反,纯粹是个人野心作祟,与是不是汉人没关系。

忽必烈哪里会相信留梦炎的辩解?自从李洛等汉臣造反,他对汉官就更加猜疑,本来就不多的信任,也不复存在了。

他决定,等到灭了南方几家反贼,就下一道旨意,废黜所有汉法,全面实施蒙古旧法,再裁撤汉员,剥夺汉将兵权。

哼,汉地的地界,还是要靠草原上的祖宗成法,才能压得住。不然,今天张三造反,明天李四作乱,这大元朝还有没有宁日了?

忽必烈懒得再搭理留梦炎等汉人,有些帐,以后再算。今天要议论的,是如何快速平定李洛等四家反贼。

“你们都说说,南边有四家反贼,如何尽快平贼?朕去上都避暑之前,不想看到南方还有反贼!”忽必烈少见的露出怒色。

忽必烈几乎每年六月都要去上都和林避暑。这么一算,就是要求在一个月内平贼。

伯颜出列道“启禀大汗,据忽都帖木儿最新战报,那萧隐虽然闹出老大动静,却在襄阳,长沙连接为忽都帖木儿所败,如今固守一些城池,就像失去力气和勇气的野狗,最多一两个月,湖广,四川和福建的白莲教红巾贼,就可平定。”

“再说残宋余孽赵良钤。赵良钤自从占了广州路,很多汉人泥腿子起来拥护,就以为恢复了他们赵家的江山,得意的就像捡了兔子的蹩脚猎人。可是怎么样呢?广州路已经大半都被张弘范收复,剿灭赵良钤,不需要多久了。”

“至于江西的黄华,虽说占了半个江西,但也被完哲都大败,如今只能守着洪都和赣州,也折腾不了多久。”

“奴才以为,萧隐,赵良钤,黄华等反贼,最多撑到六月。等到剿灭他们,张弘范,忽都帖木儿,完哲都等人就会腾出手来,数路大军合围江浙,李洛叛军必败无疑,最多撑到八月。”

“这还是最保守的法子,也是最坏的结果。倘若调遣陕西河南铁骑,从武关和剑门关南下,经过荆襄直下江浙,则李洛叛军,最多撑到七月!”

忽必烈点点头,伯颜的判断和他差不多。但他一定会采取最快的法子。他不想等到八月,那就直接调遣河南江北行省和陕西行省的铁骑南下吧。

“传旨,调遣河南江北行省蒙古铁骑两万,探马赤军骑兵五万,汉军五万。再调陕西行省蒙古铁骑一万,探马赤军骑兵三万,汉军四万,从武关和剑门南下…”

忽必烈一张口,就是十一万骑兵,九万汉军,总兵力高达二十万!其中光蒙古铁骑,就有三万之多。

真的是看得起李洛啊!

这十一万铁骑真要到了江浙,哪怕江浙并不太利于骑兵作战,李洛也坚持不了多久。

真的打不过。

火炮对于后勤的要求太高,机动性也太差,打步兵当然厉害,可是要打灵活机动的骑兵,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骑兵就在火炮射程之外耗着你,拖着你,扰骚你的补给线,抢劫你的村庄……李洛能怎么办?

追也追不上,打也打不到。蒙古骑兵都不用拼命,只要骚扰江浙几个月,唐军就只能退回海东。

为何金国和南宋那么强大,正规军一百多万,却硬是打不过蒙古军队?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缺马缺骑兵。

以步兵为主的唐军,虽然素质很高,但毕竟是步军,面对集群化的骑兵军团,真的太吃亏了。

所以,当群臣听到忽必烈调动北方大军的圣旨,都一致认为,李洛蹦跶不了几天了。

为何不调动云南王的十几万大军?因为云南王正在用兵缅甸。

却听忽必烈又道“为了关隘通畅,以免被贼军所据,传旨四川平章铁失不花,增加驻守剑门的兵马。再传旨忽都帖木儿,增兵武关。”

忽必烈到底是个马上天子,对中原地理关隘也很熟悉,他敏锐的察觉剑门和武关的重要。

如今海路和长江都被李洛叛军封锁,北方大元铁骑南下平叛,只有经过武关和剑门南下。

而其他地方,要么是崇山峻岭,要么是江面宽广。

只有武关和剑门可以让大军通过,只要控制了长江上游,叛军就是锁江,也锁不住了。

“大军到了南边,就交给忽都帖木儿和完哲都统帅。”忽必烈直接点将,竟然下意识的忽略了平南大将军张弘范。

这再次让汉官们心头一寒。

“大汗,兵马都是现成的,将帅也有了,那这粮草…”安童忽然说道,他是中书省右丞相,钱粮的事当然会关心。

伯颜重重咳嗽一声,很是无奈的对年轻的安童使使眼色,让他不要提这茬。

安童大为不解,可是看到大汗,却见大汗也对自己的话一脸不悦,甚至没有搭理自己。

安童虽然不够老练,但到底不是笨蛋,转而一想,这才明白过来,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南征大军的粮草从哪来?这还用说吗?当然是去了南方让百姓“给”啊。

南方那么多百姓,还愁粮草?还不是要多少就强征多少!

当然,这样的话,大汗肯定不会当着满朝大臣的面说出来。可自己却巴巴问了出来。

安童很尴尬的讪讪一笑,不再说话了。

忽必烈再次传旨,“仁州李签,昏聩无知,养虎为患,革去征东行省右丞之职,这高丽宰相,也不要做了。”

忽必烈还是没有完全放过李洛的“伯父”李签。

毕竟,要不是仁州李氏的招牌,李洛也不会让他受骗。

“再传旨,任何人,但有斩杀李洛者,封侯!赏万金!”忽必烈这一招就够狠了。

…………

忽必烈在大明殿朝议平叛,而后宫的丽妃金光若,却呆若木鸡的枯坐梳妆台边。

女人赤脚披发,脸色苍白,泪痕未干,显然刚刚大哭过一场。

她被废黜了…第四皇后的妃位!

自从李洛假冒高丽人,实为汉人的事暴露,她的日子就难过起来。

李洛征日大胜后,当时只是才人的她,立刻得宠,先是破格封了唯一的嫔,后来越加受宠,竟然封了排名第四的皇后,赐美号丽妃。(元宫没有妃位,只有第几皇后)

李洛在外面屡战屡胜,立下灭国之功,爵封越国公,做了封疆大吏,可谓是高丽男子的骄傲。

而她金光若,一直恩宠不衰,一直当到第四皇后,也是高丽女子的骄傲啊。

本来这一切多好啊。

她和李洛哥哥一内一外,相互提携,报团取暖。

真好……

那时,大皇帝宠着她,还曾说高丽人可划为色目人。宫中很多人都敬着她,巴结她,怕她。每次李洛升了官,打了胜仗,她们就来恭喜自己。

所以,她借着大皇帝的恩宠,没少说李洛好话,希望大皇帝更信重李洛,更放心高丽人。

可是结果呢?

结果前段时间,别告诉她,李洛竟然不是高丽人,他是汉人!

假的假的假的…他是个骗子!

他骗了所有人,包括自己!

从那之后,大皇帝就再也没有召自己侍寝,而宫里人的嘴脸全部都变了。变得说不出的冷漠,鄙夷。

但,起码她的名位还在,虽然失宠,但还没有人敢作践自己。

可是……今天,今天来了一道圣旨,说李洛造反,说她是个昏头瞎眼的女子,不配为妃。

她金光若……被废了啊!

宫里的女官恶狠狠的说,天黑之前必须搬出东丽宫,搬到之前当才人时住的小院子。

圣旨一下,才让她感知到这元廷的宫殿,原来有多么可怕。

仅仅半天,她就被作践了几次!

甚至被曾经的下人作践,嘲笑,讥讽。

金光若看着镜子里原本甜美而现在变得憔悴的面孔,想着高丽的往事,想着在元宫的往事,想着眼下的遭遇,当真心如刀绞。

女人再次嚎啕大哭,哭的撕心裂肺,上气不接下气。

“呜呜呜…李洛…你骗了我…你毁了我,毁了我啊…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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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9、490节 骗取两关…暗助萧隐

均州,坐落在汉水之畔,襄阳之北,武关之南。

虽说是个不起眼的偏僻下州,但位置重要。大名鼎鼎的武当山和神农架,就在均州。

均州知州名叫周允,年纪轻轻的就做到五品,当然是个有来头的人。

而且,此人颇为精明能干,又长袖善舞,仗义疏财,所以担任知州两年,就将州政牢牢掌控。

就连均州达鲁花赤察欢,也被周允逢迎的称兄道弟,最后干脆把州中大事尽付周允,而镇守官人自己则搓麻将,打猎,乐的逍遥快活。

此时天色已晚,州中官员都已经下值,可知州签押房内,仍然亮着油灯。

年轻的知州官人周允,正在和两个青年密谈。这两个青年一个士子打扮,赫然就是特务李荆,另一个英武的青年,却是刘卫泰。

“李兄,刘兄,如今兵马军器已经全部密运到武关河北,过河就是陕西商州。兄弟做的,就是这么多了。接下来,就要靠两位夺占武关了。”周允说道。

这段日子,他凭借知州的职权,以招募流民修筑汉水江堤为由,将一批批伪装为民夫的唐军,接应到均州。同时将军械也隐藏起来。

如今萧隐的白莲教红巾军正在江陵和襄阳等地区与湖广元军对峙,元军无暇他顾。均州除了达鲁花赤察欢,就是周允最大。察欢不管事,周允就方便多了。

就连均州的一千元军,都被周允以围剿白莲教为借口,派到了襄阳。

大特务李荆笑道“兄弟是不太懂战阵的,这抢占武关之战,还需刘旅帅来打。”

刘卫泰肃然道“就算粉身碎骨,俺也要拿下武关,两位放心就是!”

刘卫泰刚升了旅帅,按道理李洛不该派他来。但刘卫泰为人极其可靠不说,而且毅力很强,很擅长长期坚守关隘。

别看他是旅帅,这次却统帅一万人马。除了五千正规军,还有五千用来做辅兵的乡军。

武关真的是那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之地,一万兵摆在那里,只要粮秣充足,哪怕元军再多,也能守个一年半载。

其实早在十天前,人马军器都已经准备好了。但李荆迟迟没有下令夺关。

因为武关有三千元军镇守,唐军一万人要想夺关,太难了。

元廷为了防止汉军造反,把明明属于陕西的武关,偏偏交给湖广元军镇守。

根据情报,镇守武关的三千元军镇守,每三个月换防一次。

李荆等的,就是武关元军换防的日子,五月初。

就连偷运来的盔甲,也是元军盔甲。唐军将打着元军的旗号,趁着这个换防关口,由知州周允亲自出马,进武关换防。夺关之后,再打出白莲教的旗号,冒充白莲教占据武关。

四川的剑门关,因为换防时间更早,现在估计已经拿下来了。

…………

三人猜的没错。由于四川剑门关四月下旬就换防,所以偷运到广元的唐军,四月二十五就动手了。

早就潜伏到四川的特务李益,在广元知县岑元忠的配合下,趁着四川元军镇压四川白莲教之机,打着元军旗号,大摇大摆去剑门关换防。

岑元忠押运一批粮草在前,先进入剑门关,随后李益和旅帅率领五千打着元军旗号的唐军,要求入关换防。

剑门关同样常年驻扎三千兵马,也是定期换防。关城中的元军,在山上呆了几个月,早就归心似箭,盼着来换防呢。

看到有人按时来换防,加上知县岑元忠也是经常来送粮草的,所以早就习惯了的守军,压根没有任何怀疑,就照旧打开了关门。

直到唐军上山进关后,他们才发下唐军的数量,并不止三千,同时发现,这次来换防的兵马,很是古怪。

然而,已经太迟了。

“杀!”早就有所准备的唐军,立刻在武士们的率领下,以小队为单位,突然对麻痹大意的元军动手。

“不好!中计了,是红巾贼!”元军将领此时才反应过来。

可是三千元军在山上早就待疲了,因为天气渐热,关城中又很安全,所以很多人为了图轻松快活,根本没有穿甲,甚至很多人兵器都不在身边。

想想也是,一支军队在安全的地方待上几个月,有几个人还能做到甲不离身,刀不离手?

这些年一直如此,不也没出过事么?

除非有严苛的军律规定必须天天披甲执锐,不然还真做不到。

加上唐军突然袭击,单兵素质和小队协调又都在这些汉奸军之上,甚至人数都多出两千人,所以元军就悲催了。

常年苦训的唐军战士勇猛无比,挡者披靡。元军简直被一边倒的屠杀,连战斗都称不上。很多没穿盔甲,赤手空拳的元军,都来不及跑回营房穿甲,就被唐军斩杀。

“降了!降了!别杀!”

“兄弟饶命啊!”

在唐军如狼似虎,砍瓜切菜般的杀戮下,剩余的汉奸军纷纷跪地求饶,有兵器的也抛下兵器。

“李兄,你看……”旅帅王珏看向李益,他要征求李益的意见。

王珏是李洛第一批学生,也是因为可靠而毅力出众,被选为剑门镇守。

李益冷漠的看看投降的汉奸军,毫不犹豫的说“我没听到他们投降,也没见到他们投降,王兄见到了么?”

王珏咧嘴一笑,“俺也没听见。”

于是,唐军的的刀枪就没有停止了。剩余的汉奸军见唐军不接受投降,也只能拼命,可是没有任何意义。

为何不接受投降?

因为剑门关是一块“飞地”,关外都是元廷的地盘,附近都是元军,和江浙远隔千里,如何能接受投降?

一旦接受投降,就要时时刻刻堤防他们反水,防止他们放元军入关,睡觉都不安稳,隐患太大了。

放他们放了,他们又是元军,转身就来攻打自己。

只能全部解决掉,这是没办法的事。

再说,他们虽然是汉人,但投靠元廷多年,攻灭宋朝他们有份,屠杀汉人百姓他们也有份,有奶便是娘,并不记得什么民族大义。

这样的汉奸军队,也该杀。

很快,三千汉奸军就被斩杀一空。直到这时,李益才下令等候在山下的五千乡军辅兵,将各种物资运上山。

大型的守关武器,如床弩,石炮自不必说。除此之外,其中竟然还有四门十斤弹火炮,被辅兵辛辛苦苦的慢慢拉抬到关城。

为了防止火炮落到元军手里,李洛吩咐火炮和弹药分开偷运。就算元廷得到了唐军的火炮,可没有先进的火药,凭借元军质量粗劣的火药,也难以发挥火炮的威力。

四门大炮好不容易马拉人抬运到关城,接着就是一些中小型火炮。

镇守关城的五千正规军,其中有五百火器兵,两百炮手,三百火铳手。

加上五千受过基础训练的辅兵,守卫险要的剑门关,足矣。

运到关城的火药有十万斤,羽箭五十万支,粮食五万石,还有大量肉干菜干,以及一支三十人的医疗小队。

不出意外,可见坚守一年之久。

足足一天一夜的功夫,所有的物资才运上关城,一万人都是累的够呛。

直到此时,李益和王珏等人才松了口气。

不容易啊!

谋划这么久,剑门关终于掌握在唐军的手里了。

李益站在关城上,看着四周的崇山峻岭,心中踏实无比。他指着北方一条崎岖的山道,笑道“那就是来剑门关的路,你们看看,元军要想夺回剑门,可有多难?”

秦岭,蜀道,难于上青天!

众人探头一看,只见关城之北的秦岭山路,只有一丈多宽,而且崎岖不平,蜿蜒起伏,两边都是陡峭的石壁和悬崖,想拓宽都难。如果行军,只能是长蛇阵。

而关城之下,区域狭窄,不过五十余丈方圆,最多摆得下几千兵马,都没有迂回腾挪的空间。敌军就是十万大军,也只能望关兴叹。

要攻破武关,就只有采取车轮战术,慢慢和守军耗。

“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呀!”王珏笑道,“北方元军以骑兵为主,就更难打下此关了。”

岑元忠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只要剑门和武关在我唐之手,元军骑兵就只有一个法子南下。”

李益和王珏都点头称是。两人都知道元军骑兵最后一个南下的法子,那就是绕道吐蕃,从吐蕃到川西。

这个办法可行,但是绕的太远,花费的时日太久了。

难道不能直接翻越秦岭南下么?

不能。

秦岭东西连绵两千多里,西起昆仑,东到大别山,南北数百里,骑兵根本无法逾越。

在唐军封江封海,占领剑门和武关的情况下,北方元军主力南下最靠谱的路线就是绕道吐蕃了。灭宋时,就有元军从吐蕃南下,绕道大理。

当然,这个通道唐军无法掐断,好在对元军来说也非常麻烦。

李益意气风发的说道“千里秦岭,将为我唐所用,足挡百万大军!如今君上即将光复江浙,大事可期,只要我等守住剑门,将来就是大功一件!”

众人闻言,都是人人振奋。

“传令,先召集社员,开社员会议,告诉将士们该当如何……”李益说道。

旅帅王珏也传令道“开完社员会议,所有武士集合!”

唐军秘密偷袭剑门关的消息,离此最近的元廷广元路总管府,此时却仍然一无所知。

直到三天后,广元路总管府达鲁花赤虺力赤,以及总管宋族兴帖木儿,才惊闻剑门之变。

“白莲教红巾贼竟然占了剑门!”宋族兴大惊失色,“镇守官人,该当如何啊!”

髡头辫发的宋族兴帖木儿,剃的铮亮的头顶满是油汗。他本是汉官,就算剃了发,改了蒙名,却也逃不过背锅的命运。

果然,虺力赤怒了,粗野的蒙语就像无情的刀剑“总管官人,你是一头昏聩愚昧的狍子么!贼人偷了剑门,你这个总管竟然不知情!你是干什么吃的!你自己向平章官人,向朝廷请罪吧!”

虺力赤是达鲁花赤,镇守官人,大事全是他做主,兵权当然也在他手里。可是剑门关被夺,他竟然一股脑把责任甩锅给宋族兴帖木儿。

就是这么霸道。谁教他虺力赤是蒙古国族呢?

“这…镇守官人…”宋族兴帖木儿欲哭无泪,六神无主,可却根本不敢反驳虺力赤。

等到成都的四川平章阿尔泰铁山接到广元路的汇报,却并没太当一回事儿,甚至没怎么发怒。

哼,贼军以为占了剑门关,封住大元铁骑南下的通道,大元就拿他们没办法了么?

真是异想开天。

都不需北方铁骑出手,光是南方的大元官军,就能灭了红巾贼,北方大军就算不能南下,结果也改变不了。

无非是多花一两个月功夫罢了,值当什么?

这不光是阿尔泰铁山的自信,也是整个大元官场的自信。

不过,阿尔泰铁山能坐上四川平章的高位,当然不是傻子。剑门关被贼军偷袭,他马上就想到了另个一个重要的关隘武关。

阿尔泰铁山一边向大都奏报,一边派快马去湖广襄阳,提醒湖广堤防红巾贼偷袭武关。

然而,太迟了。

阿尔山铁山的提醒还没送到湖广,武关就再次被“红巾贼”偷袭得手。

五月二日,“红巾贼”打着大元官军甲仗旗号,趁着换防的机会,骗取了武关。三千汉军,全部覆没。

正在率军攻打襄阳坚城的忽都帖木儿,得知“红巾贼”骗取武关的消息,竟然毫不为意。

“哼,红巾贼惧怕大元铁骑南下,这才骗取武关。可这些贱骨头的贼奴也不想想,剿灭他们这些野狗一样的反贼,用得着北方大军出手么?”忽都帖木儿不屑一顾。

早就成为忽都帖木儿一党的越奸陈益稷,此时正一身铁甲的随军镇压红巾军,他听到忽都帖木儿的话,谄媚的说道“中堂官人所言极是啊,襄阳虽然坚固,但有中堂亲自出手,城里的萧隐就蹦跶不了两天了。他们骗了武关,屁用没有!”

自从湖广平章李洛叛逃,忽都帖木儿就终于如愿以偿的当上了平章,真正成为湖广一把手。

忽都帖木儿端坐马上,往后看看如大山般雄壮的七万大军,再看看不远处的襄阳雄城,心中一片豪气。

几个月前萧隐造反,声势浩大的不得了,趁着大元不备,拉起几十万贱奴造反,连接占了江陵,襄阳,长沙等大城。

那时的萧隐,可是嚣张的很呐,就像一只捡到兔子的野狗,又是登基称帝,又是大封百官。

可如今怎么样呢?大元朝一旦反应过来,就让他们好看了。

这三个月,红巾贼屡战屡败,好几十万反贼只剩十几万,躲在几座大城中,只能防守,不敢出击,当起了缩头乌龟。

如今,萧隐困守襄阳城,虽然粮食不少,但兵马最多四五万,而且士气不振。

忽都帖木儿相信,最多一个多月,他就能攻破襄阳,生擒反贼萧隐。

除了他这边,右丞大达立率军五万在攻打江陵(荆州),江陵城中的红巾贼不会超过三万,也不可能坚持太久。

还有笃思麻耳朵率军三万攻打长沙,到六月也会攻下。

红巾贼盘踞的三座大城一下,其他州县的红巾贼就更不足为惧,湖广也就平定了。

到那时,他再统帅十几万大军,直下江浙,镇压逆贼李洛!

正在忽都帖木儿准备攻城时,忽然一个传讯兵纵马而来,马还没挺稳就跃身而下,看样子似乎发生了不小的祸事。

传讯兵半跪着抚胸行礼,用蒙语说道“禀报那颜一个不好的消息,我们囤积粮草的军仓,发生了爆炸,燃起大火,二十万石粮草,都被烧了。”

什么!

忽都帖木儿顿时大惊失色,“怎么回事!”

传讯兵低头“军仓管库大使和小吏,本来就是奸细,他们烧了粮草,就跑了。”

忽都帖木儿猛然想起,李洛刚当平章时,曾经找借口调整了很多小官职,不用想,这些管仓大使,都是他安插的奸细了。

这样的小事,他之前完全忽略了。这也不怪他粗心大意,谁能想到管仓库的官吏,会自己烧了仓库?虽然仓库有兵防守,可防的是外面的敌军,怎么可能防管仓大使?

好奸计…可恶!

忽都帖木儿气的一鞭子抽在空中。粮草没了,大不了再征,汉人贱奴那么多,还怕没粮草?

可问题是,这么多物资,不是短期内就能征到的,怎么也得一个月甚至更久。

现在粮草储备被烧,他军中携带的不多,三天之内就要人断粮,马断草。

愤怒的忽都帖木儿不得不选择暂时撤军,同时派人去江陵,长沙等其他军仓,防止其他军仓也被烧毁。

可是忽都帖木儿根本就是做无用功。

担任管仓官吏的唐国特务们,完全就是同一天烧仓的。襄阳元军大仓被烧的同天,江陵,长沙等地的军仓,也全部被管仓的官吏自己烧毁。

都是用引线和火油烧的,所以大火烧起来时,纵火者已经不在军仓。等到元军确定纵火者是谁,他们已经跑远了。

湖广元军粮草储备被毁,正在进攻红巾军的元军,立刻都缓解了攻势,不得不停下来筹备粮草。

岌岌可危的“大梁”终于获得了宝贵的喘息机会。

如此一来,湖广元军在六月剿灭萧隐的计划,不得不推迟了。

…………

临安一到五月,就连接下起小雨,烟雨迷离,青山隐隐,令连日来的激越气氛,也变得安静许多。

李洛携着崔秀宁,登上福宁宫后的望江楼,远眺烟雨朦胧的的钱塘江。

“雨恨云愁,江南依旧称佳丽。”李洛一上楼就拽了一句。

进入临安已经二十天了,整个江浙的大中城池,几乎都被唐军占领。虽说州县之下还没有被唐军控制,还有很多地主武装和元军残军在反抗,但大局已经尽在掌握。

第一阶段战略目标,已经顺利达成。

所以,李洛和崔秀宁在忙活了大半个月后,终于有心情看看风景。

两人没有冒雨去西湖,而是直接在赵宋皇宫的望江楼登高望远。

望江楼上,崔秀宁穿了一件藕色百褶留仙裙,绾了一个朝云近香髻,一阵江风吹起她的衣袂,飘飘若举,似乎随时会凌风飞去。

李洛很难把之前那个穿着警服持枪追捕自己的女警,和眼前这个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古装美女联系在一起。

当然,虽然这个女人眉目如画,总有一丝雪山般的高冷,此情此景也的确像极了云中仙子,可她一说话,就浑然不是那么回事了。

“我去,一百多万流民,要吃多少粮食啊!这可咋整。”崔秀宁说道。

两人虽然看的风景,但说的还是事儿。

李洛一手拉着崔秀宁,一手摸着下巴,“只能让他们喝稀饭,以工代赈。咱虽然有一千万石粮食,也不是这么糟践的。”

原来,江浙这等鱼米之乡,竟然也有一百多万流民。

之前可以不管,可现在小两口进了江南,早把江南看成自留地了,哪能看着那么多人饿死。

“云中仙子”扳着指头,皱起蛾眉算账,“就按照一百五十万流民算好了。稀饭也要稠一点才行,他们还要干活。那平均每人每天半斤粮食最少。”

“妈蛋……一天最少七十五万斤啊!六千多石粮食!现在五月,春稻他们赶不上了,就算能赶上种秋稻,也要到十月,我们最少要赈济他们五个月!”

李洛苦笑道“你不用算了,何止江浙流民?今年我们最少要花几百万石粮食,用在百姓身上。除非,我们今年只占江浙,其他地方不要了。”

崔秀宁叹了口气,“这一开打,都不知道哪年是个头,战争对农业生产和经济的破坏太大了,我们粮食再多,也救不过来。”

李洛捏着她的肩膀,“先把江浙消化再说,步子大了……呃,就是饭要一口一口。起码几个月之内,无法攻打其他地方。”

“还是兵少了。”崔秀宁抱着胳膊,这动作立刻破坏了她古装淑女的形象,“我算过,江南一百多个州县,最少需要五万兵驻防,才能维持最低程度的治安和有效管理。”

“加上杭州南京宁波这样的重要城市,我们起码要花八万兵马用来驻防。用来野外作战的机动兵马,只有五六万。你说要招募十万新兵,但没有几个月的苦训,很难用的上。”

李洛点头,“所以这样肯定不行。咱们苦练几年的精兵,不能用来守城和维护治安,必须要用在刀刃上。”

崔秀宁道“我觉得军奴要用起来,让日**国辅助治安。第二,从海东抽调一百优秀警士,在杭州成立警士训练营,先招募三千人,训练半年,就分配到州县。”

“好。”李洛捏捏女人丰满如珠的耳垂,“这事我就不管了,你来抓吧。行了,咱们看看风景,别谈工作。还有,不是杭州,是临安。”

可是两人刚撂下工作,工作就主动找上门了。

一个侍卫赶到望江楼,“君上,夫人,湖广的消息!”

李洛打开一看,就递给崔秀宁,“妥了,两关已下,暂时可以放心了!”

崔秀宁闻言,顿时心中一松,忍不住露出笑容。

ps其实,就是夺了两关,元军也可绕道吐蕃的。大家有好的法子么?蟹蟹支持,求票票!但愿这个月大家能够把我顶到分类榜单前十啊。昨天最高摸到了第十五名,又下来了。蟹蟹!

第491、492节 恳请君上进位唐王!

“轰隆隆—”一道雷霆划破长空,空中更是乌云滚滚,飒飒江风也越加强劲了。

李洛和崔秀宁站在望江楼上,衣袂飘飘,长发飞扬,宛若神仙眷侣。

“咱们终于走到这一步了。”李洛看着风云变幻的天际之间,目中有了那么一丝星空大海的意境,似乎是站在云端,指点江山。

空旷的的楼上,只有一对男女凭栏而望。就连侍卫,也都在下一楼。

“我这人啦,以前的梦想就是当个业内大师。洗白上岸,从不打眼,这八个字就是我这个文物从业者毕生追求的。”

“就是做梦,我也不敢想什么王图霸业,也想不到轮到我来当救世主,更想不到……”男人说到这里,左右看看,才压低声量吐出迟疑不发的最后三个字“…穿越了。”

男人继续向唯一的女听众发表感慨“还好,老天把你也送到我身边,让咱一起来,要不然,你说多寂寞多孤独啊,就算不当皇帝,那也是孤家寡人!”

“有你就不一样了。就算当了皇帝,也不是孤家寡人!”

“那就轰轰烈烈干一场,这个天下我一定要坐!蒙元,我吃定了!赵家不争气,就让我李家来!”

崔秀宁眯着如剪双瞳,企图用长而密的睫毛遮住吹面之风,浅浅梨涡破坏了她清冷的气质。“要不是你,我不会来这个时代。但说实话,就是现在有机会回去,我也不回去了。”

“我不是看上王后皇后的位子,母仪天下这样的理想,我压根没当回事儿。我之所以不后悔,有两个原因。第一个你知道,就是我不愿离开你和孩子。有你陪着我,也挺好的。”

“第二个原因,说出来你不信,但那是我的心里话,就是…责任。我见不得这么多人生活在暴政下,见不得那么多人像奴才像牲口一样遭罪。”

“现在,我们终于走到这一步了。我们一定要稳住,一步也不能输。海东有一百多万人指望我们,江浙有一千多万指望我们,悠着点,咱输不起。”

崔秀宁说完,还在李洛肩上拍拍。

“不要这么想。”李洛的声音合着楼外的风雨,隐隐透出金铁之音,“做人不能输不起!打天下也一样!项羽才输不起呢,我李洛,不怕输!”

“输过,败过,但最后还能赢,这才真是本事。秀宁,你把问题看得严重了。用和尚最喜欢说的话术,就是你着相了。”

崔秀宁闻言一噎,转而一想,也觉得真是自己着相了。

没错,不能输不起。输不起,也就赢不起。她的性格比李洛精细谨慎,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也缺了李洛的坚韧和气度。

正在这时,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君上,夫人,酒宴已经备好,可否鸣钟开席?”

已经是国公府庶务尚宫的甄良秀登上望江楼,她收了一把油纸伞,蹀躞着小步子近前禀报。

“鸣钟开宴吧。趁着大雨未落,让他们入宫上楼。”李洛吩咐道。原来今日除了和崔秀宁登高望远,还要在望江楼宴请凯旋而归的文天祥和陈淑桢等人。

望江楼是宋宫中景色最美的所在,登高远眺,这江景山色,临安风情就俱收到眼底,寓有“望江山”之意。

当年,赵官家就经常在望江楼宴请大臣,观景饮酒,君臣同乐。

“诺。那奴婢就吩咐先上酒菜,免得下了大雨,误了宴期。”甄良秀肃手领命,就将退下。

“甄姨。”李洛却是叫住了她,“李简已经回到高丽仁州。倘若甄姨想回去见他,我可以让甄姨回去。”

甄良秀神色有些黯然,却坚定的说道“奴婢不回去了,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奴婢如今的主人,只有君上和夫人。”

她当然已经知道李洛不是李简之子。虽然刚开始时颇为伤心,但现在已经想通了,甚至设身处地的体谅李洛的苦衷。

李简郎君是她少时主人,两人当年的确感情深厚。可是三十多年过去,李郎君应该早就不记得自己了。而自己被李氏贱卖,还是君上救了自己,真正对自己好的,也只有君上。

君上,才是自己应该忠心侍奉的主人。

“我知道了。甄姨以后但有难处,可告诉我,也可以告诉夫人。”李洛闻言说道。

甄良秀满心暖意,语带哽咽的说“奴婢谢君上怜悯。”

等到甄良秀下楼,崔秀宁说道“你对她很好,拿她当长辈了?嗯,我懂。这是母爱缺失的典型心理。你眼光不错,甄良秀聪明能干,是个重情义的人。宫里的琐事交给她,我也放心了。”

李洛点点头。他想到至今不知道亲生母亲是谁,不禁心中有些黯然。

一只温润的素手伸过来,抓住李洛的手,晃了晃,“好了,以前的事不要去想了。我明明有爹有妈,明明知道他们是谁,却再也不能见面,说起来比你更伤心,对吧?”

李洛想想也是,不由哑然失笑。可不是这样么?

这时,一对对侍女捧着美酒佳肴,鱼贯上楼,在楼中设好席位,然后侍立两侧,屏声敛息,咳嗽一声也无。可见她们被甄良秀调理的越来越像宫女了。

“轰隆—”又是一道闪电炸响。两人不禁有点担心,这暴雨一下,参加宴会的人就不方便,。

好在大雨还没有发作,群臣已经来到楼下。往下看去,竟是一条打着油纸伞的长龙。

文天祥显然对望江楼比较熟悉,他径直上楼,立刻就有一个侍女敛衽一礼,帮他收了雨伞。

“微臣文天祥,拜见君上…”文天祥刚要下拜,就被李洛扶住,“文天生免礼,这就入席吧。今日乃寡人小宴,随意即可。”

文天祥笑道“说起来这还是微臣第三次来望江楼参加酒宴了。”

文天祥是来临安叙职的,过几天,他就要回到江宁,主持北边大局。

今日望江楼小宴,说是酒宴,其实就是会议。

很快,都烈,陈淑桢,江图等大将都依次上楼,除此之外,还有郑思孝,林必举,马致远等文臣。

众人一一向李洛和崔秀宁见礼,便一一入席。

李洛举杯道“今日望江楼小宴,也算是给诸卿送行。卿等很快又要离开临安了,这有些话,寡人要交代一二,同时也听听你们的意思。”

“如今我唐虽然拿了江南,但不过得了大中城池,这广大乡间,还不在我唐手中。诸位回到驻地,一要招募新兵,二要镇压豪强反叛,将乡村之权,彻底拿下。”

都烈站起来道“君上所言极是,如今微臣占着徽州城,可徽州城有一州六县共七个城池,而微臣只有五千兵马,每个县城只驻守了四五百兵马,这县城之外,就顾不上了。”

“可这城池之外,尽有豪绅大户,把持乡里。如梅家,汪家,蔚家,胡家,吴家等等,都是元廷官员,家里良田佃户上万,他们诬陷我唐为匪,蛊惑庄园佃户,编练民团,修炼坞堡,结寨自保。”

“乡间百姓,既被其积威所摄,又被那一口钱粮所惑,竟然视豪强为主,视我唐为贼,当真好不气人!”

“八天前,微臣率军两千出城围剿蔚家,可兵马未到,就有愚民通风报信,乡间小民还在路上挖坑设障,而蔚家也早有准备,上千民团全部散入山中,微臣只好无功而返。”

都烈提到此事,兀自愤恨不已。其他将领也都纷纷提到这点。

江图也冷笑道“谁说不是哩!我唐恢复汉家江山,解救百姓于水火,可他们不但不拥护,还跟着豪强反抗,真是愚不可及。”

李洛和崔秀宁都是默然。

这一点,他们其实之前就想到了。但没想到这么严重。

文天祥到江南的消息传开后,江南士林风向大变,除了受元廷恩惠的豪绅子弟,大多数读书人都纷纷拥护唐国,拥护李洛,很多人甚至开始歌功颂德,主动替唐军宣传。

然而,恰恰最应该拥护唐军的乡间百姓,却对唐军反应冷淡。

幸好李洛从来没有幻想打着恢复中原驱除鞑虏的旗号,百姓就会闻风景从。什么登高一呼,应者云集,那都是扯淡。

民心的确如水,可问题是,这水在井里,风吹都动不起来。

为何?

因为他们被杀怕了,被欺负怕了。唐军虽强,但远在城里。可乡间的老爷官人,近在眼前!

谁知道唐军是不是秋天的蚂蚱?鬼知道那唐军,唐国公能待多久?要是鞑子大军打回来,他们可怎么办呢?

他们就算心里盼着唐军能赢,但行动上仍然会被豪绅们摆布,一边恨着大地主,一边跟着大地主对抗唐军。

陈淑桢忧虑的说道“君上,江南乡间,尽在豪绅大族手中。微臣在庆元镇压了史家的反抗,史家全族伏诛。可等到微臣把史家七万亩良田分给附近百姓时,他们竟然不接受,不敢要!”

“分给他们的良田,他们不但不种,还到处说,自己没要史家的田,让别人做见证。竟是生怕元军打回来算账。”

这事李洛和崔秀宁早得到特察局密报,可现在听陈淑桢提气,仍然有些气恼。

这些百姓…好气哦。

他们对唐军,实在太不看好。

本来李洛还想通过打土豪分田地的方式改善阶级矛盾,获得广大百姓支持。可如今看来,想的简单了。

你杀了豪绅,分了田地,奈何别人不敢要啊。

这就是唐军目前最大的困境兵力不足,难以控制基层。

为何历代王朝都难以控制基层?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兵马不足。官军一般最多驻防到州县一级。

尤其是对于唐国来说,江南新下,各地豪强占据乡村,挟制民众,对抗城中的唐军,企图反攻倒算。唐军虽然精锐,可分散到偌大的江南一百多个州县,还怎么控制基层?

江南人口稠密,一个县少则六七万人口,多则十几万人口,九成都分布在乡村。这意味着,唐军虽然大势上占了江南,但其实最多控制了两三成人口。剩下的七八成人口,仍然被豪绅大族掌控。

这就尴尬了。

文天祥见到李洛神色不愉,举杯笑道“君上勿虑,各地乡民虽说多是如此,但也有不少百姓踊跃拥护我唐。只要我唐站稳了脚跟,他们自然会知道好歹。”

李洛点头道“这也是寡人今天要说的事。接下来,新兵要招,仗还是要打。打谁?当然是反抗的豪绅。”

“章程就是清乡。分散兵力,一个乡一个乡的剿,一个县一个县的剿。拥护我唐的,交出侵占的土地,缴纳钱粮劳军。抗拒者,一律剿杀。百姓不敢要他们的土地,那就收为国有,或者分给参军者。”

“哼,寡人就不信,还有不想要田的。这事要快,招兵和清乡一起干。萧隐和赵良钤等人撑不了太久了。在元军攻打江南之前,一定要彻底控制江南每一个乡,每一个村!”

崔秀宁也道“我会派人去各地宣传教化,再派法堂的法士,成立巡回法堂,公审各地劣绅,明正典刑,鼓励百姓主动揭发其罪。”

“清乡一处,就安置乡正村正官吏,乡村官吏,从当地百姓中选拔,让他们有机会做官。”

“这些大事,务必两月之内办好。两月之内,乡村全在我手,编练新兵十万,如此一来,方可和元军大战。”

“各城驻防兵马,慢慢移交给日**奴和新兵,咱唐军主力,一定要重新汇集起来,不能用来治安。治安的事,不久后会由警士负责。”

众人都清楚,两月之内,各地元军多半会合围江南,兵力恐怕有数十万之巨。

这两个月,会很关键。回去以后,一定要立刻按照君上和夫人的章程去办。

文天祥道“君上不是要赈济流民么?流民一旦受到赈济,就劝他们回到乡里。这些人一宣扬,人人都是口碑,不怕没有更多人拥护我唐。”

李洛叹道“这是个好法子,但见效太慢,缓不济急。他们,还是用来做工吧。”

议论完这件事,忽然杨序站起来说道“君上,如今我唐恢复江南,临民一千余万,君上足以称王了!微臣恳请君上进位唐王!”

众人似乎都有默契,纷纷参差不齐的站起来,恳请李洛称王。

就连文天祥和郑思肖,这次也没有例外。

ps今天有急事耽误,字数更新的不多,明天补上三千字!蟹蟹大家支持,求票票!李洛到底要不要称王呢?他会拒绝吗?

第493、494节 若君上不王,则奈天下苍生何!

进位唐王?

李洛看了文天祥一眼,心中有数,说道“文先生,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他相信,文天祥的回答一定不会让他失望。

文天祥朗声说道“回君上话,微臣以为,如今足以称王,也该称王收揽天下人心,鼓舞汉家士气。倘若迟迟不称王,天下人会误解君上有降元投机之心。甚至,将唐国公和越国公混为一谈!”

李洛闻言微微一笑,他知道文天祥必有后话。

果然文天祥继续道“但,不能眼下就称王!倒不是顾虑元廷攻打,因为君上称不称王,元廷都不会放过我唐。可若眼下称王,有这件大事牵扯,那练兵和清乡两件要务,势必会受到影响。”

“是以微臣以为。君上称王,箭在弦上。但需要再等一段时日,应该在彻底稳固江南,打败元军围攻之后,再进位唐王。如此一来,既不耽误练兵清乡,又能从容准备筹办,还更能彰显我唐威仪,天命眷顾。”

李洛听得不住颔首,他和文氏当真是君臣相契,文氏之言,也是他的意思。

所谓“缓称王,广积粮”当然有道理,但如果李洛照搬这套,那就是刻舟求剑,自寻死路。

现在不是元末群雄割据时期。那时元廷已经实力大降,只能谁出头打谁,勉强维持朝廷体面,你不出头,朝廷就装作看不见。

可眼下元廷实力这么强大,萧隐等几家义军眼看就撑不住了,李洛就是不称王,元廷一样很快会坚决镇压,绝对不会因为李洛不称王,就放一马或者缓一缓。

李洛这样的“叛臣”,比义军更让元廷痛恨,会因为他“低调”就手下留情?

扯淡。

在这种情况下,称王反而会招揽人心,提振士气,让百姓看到唐王大旗和元廷分庭抗礼,看到李洛敢于争天下。

倘若不称王,那就是…你连王都不敢称,莫不是想招安?心怀侥幸?不敢和蒙元撕破脸,还给自己留退路,企图再当越国公么?

这样,不但民心没了,就是唐军军心,也会大受影响。而元军和反唐势力会更伽骄狂。

所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再要拒绝称王,那真会影响大局,不是开玩笑。

当然,眼下就称王,时机也不好。文天祥说的时间点,就是最佳方案了。

郑思肖说道“君上,微臣以为,就定下一个吉日。七月九日,大吉。今日是五月初七,还有两月光景,正适合不过。”

李洛作为君主,当然不会立刻答应文天祥和郑思肖,而是肃然说道“王,名器也,人主亦当重之,岂能擅自枉加。此事,容后再议。”

所谓容后再议,就是同意了,不反对。那么两个月后进位唐王,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文天祥看到李洛同意,就很正式的说出一番话“君上明睿沉毅,气宇恢弘,壁立千仞,直上万寻,嗣南阳之光武,追西岐之周文,高谋远鉴,卓绝当世,巍巍乎王道也!”

“君上王之,则顺天应命,太平有期,黎民有望。君上不王,则奈天下苍生何!”

李洛端坐敛容道“殷殷其言,寡人具之。”还是没有明确答应,但意思已经不言自明。

文天祥也再次施礼道“君上察纳雅言,大善。”

林必举,郑思肖等文臣也一起行礼,郑重说道“君上察纳雅言,大善!”

这也是劝进的一个程序了,君臣上下先建立默契,再过一段日子,就是一劝一辞,再劝再辞,最后才会“勉为其难”的接受,正式称王。

武将们虽然没听到李洛说同意,但也知道什么意思,一个个也都是神色振奋。

两个月而已,他们完全等得及。

酒过三巡,忽然又是一声惊雷,酝酿了很久的大雨,终于爆发了。

“哗啦啦—”

“轰隆—”

倾盆大雨狂泻而下,远山顿时被大雨遮掩,钱塘江上白水茫茫,不见牛马。整个望江楼都是水气森森,侍女们的衣袂都被吹起。

好一场大雨!

看到如此大雨,而又无淋漓之苦,众人都觉得心清气爽。

李洛忽然有了一些文思,稍加酝酿,就开口吟道

“大雨落钱塘,天水茫茫,望江楼上放眼量。浩荡风云八万里,知向何方?”

“往事溯流光,青史苍苍,当年射潮有吴王。赵家天子今不在,看我大唐。”

这首《浪淘沙》一出,崔秀宁固然心中好笑,而将领们都觉得君上这诗恢弘大气,不同凡俗,当真妙的很。

“君上做得好诗!”

“好诗!妙哉!赵家天子今不在,看我大唐!”

将领们纷纷喝彩称赞,都不是故意拍马屁,而是真的觉得好。君上就是有才气啊。

李洛一头黑线。我尼玛…这不是诗,是词!但真要说是诗,其实也不算错。

文天祥等文臣,虽然也称赞“好词”,但多少有点言不由衷。在他们看来,这首《淘淘沙》,实在是过于直白,虽然用了典,却缺了幽思婉转之妙。意境,终究差了些

不过,要说这首词是下品,却也不对。尤其是对君主来说,此词恢弘寥廓,志趣高远,帝王之气喷薄而出,以势取胜,虽无雅趣,却有真意,也算中上之作了。

至于为何崔秀宁心中好笑,那就不为外人所知了。

而作为掌书记的马致远,立刻录下这首词,标注为四年五月初七,君上与君臣宴于宋宫望江楼,恰逢大雨,即兴而作。

但这个对诗词上心的男人,很快又犯了难,他只好站起来问道“敢问君上,这《浪淘沙》词名为何?”

嗯?李洛闻言一愣,稍加思索便道“就叫望江楼观雨吧。”

于是,马致远郑重录下浪淘沙之望江楼观雨。

众人用完了宴席,李洛又交代了一些事情,就要求他们尽快赶回驻地,开展练兵和清乡事宜,并特别强调,俘虏可用,但必须要甄别筛选。

第二天,文天祥等人就各自离开临安。

…………

归德殿凌虚阁,林必举等文臣正在向李洛禀报最新的统计账本。

“……由于大量人口被豪强隐匿,是以江南真实人口不得而知。微臣得到的,还是前宋德祐元年的户籍名册,计有户口四百八十万,男女人口一千五百二十七万。”

李洛一听,就忍不住摇摇头。德祐元年?快十年的数据了,还有什么用?

林必举继续道“蒙元占据江南后,从无清查人口田亩,全凭地方官员申报,差误极大。至元十八年,江浙各路的数目,是两百九十万,口九百零四十万。”

什么?

这么大一个江南,只有九百万人口?打死李洛他都不信。

“微臣以为,被豪强隐匿的人口,当在三百万以上。为今之计,当是一边清乡,一边清查人口田亩,才好征收赋税。”

李洛点头,“在各城中超募通文字算术之人,在各州县清查人口田亩,重新造册等级。我军清乡一处,你们就清查一处。”

“诺!”林必举领命,其实办法他都有了,只是需要李洛拍板而已。

林必举又道“另外,江浙陆路水路驿站,共得驿马三千七百余匹,驿舟两千八百艘,驿吏驿卒两千二百人。可谓体系庞大。然而,我唐并无衙门管理驿站,请君上裁决。”

李洛毫不犹豫的说“驿站,暂时交给兵曹,舟马人员,统交兵马管理。”

林必举由提到最后一个重要的政事,“君上,各地的流民已经开始赈济,微臣令他们加高城墙,挖深壕沟,修建水库河堤,帮助转运军需粮秣。不过,很多不是流民者,也来吃赈济粮,可又不好甄别。”

这事李洛已经得到特察局汇报,估计来“混吃混喝”的人有十几万。但李洛没当一回事,这些人冒充流民来吃赈济粮,也多是贫苦百姓,只是还没当流民而已。只要他们干活,吃点粮食也无所谓。

林必举见李洛毫不在意,有点焦虑的提醒道“好教君上知晓,江浙虽然号称鱼米之乡,但今年受战事和清乡影响,耽误了农时,粮食必定减产,微臣大致算了一下,我们今年不但很难收到赋税,光在江南,就要掏四百万石粮食赈灾。”

崔秀宁忍不住说道“不会这么严重吧?”林必举算的,和她与李洛算的账,差距很大。

她和李洛认为,要是今年不打福建和江西,只占据江南的话,赈济粮最多两百万,而且下半年还能收到粮税,年底肯定能打平,起码不会亏。

这还是在考虑战争影响的情况下。

可现在林必举告诉他们,光在江南,就要花四五百万石赈济粮,而且年底很难收到税,这实在让两人吃惊。

李洛听到粮食,立刻有点发慌,“你说说,怎么需要这么多?如今不到六月,秋稻还能赶得上,怎么就没有粮税?”

林必举苦笑道“四月我唐攻打江浙,正是紧要农时。而豪绅为了不给我军留下粮草,就毁弃了很多农田,导致夏稻比往年少了一半不止。这些,君上和夫人是知道的。”

“而且在三月底,刚刚有三百万石江南粮食运到大都。年初张弘范南征,在江南征粮五十万石,完哲都在江西打黄华,又在江南征粮五十万石。可以说,江南已经没有存粮了。这些,君上也是知道的。”

“所以,江浙百姓,就眼巴巴的指望夏粮!可如今夏粮必定减产,今夏就会打饥荒!一旦打饥荒,按照往年的惯例,起码会有上百万人会当流民。”

“流民多了,赈济粮就多,而且种地的少了。加上江浙还要打仗,人心惶惶,秋粮又会大减产…所以,指望秋粮下来征税打平亏空,指望不上。今年,最少要亏四百万石。”

李洛和崔秀宁懂了。和林必举相比,他们对乡间农事并不太了解,忽略了一到饥荒百姓就抛下田地当流民的惯例。

听到今年最少要亏四百万石,李洛的心肝都在痛。

这是粮食啊,可不是金银。粮食,几年之内都会很紧俏。

郑思肖也说道“君上,江南有一千多万人口,亏四百万石粮食,已经不错了。只要稳定下来,江南明年一年,就能征收一千万石。我唐还有一千万石储备粮,足够支撑到明年夏天。”

李洛道“林卿,买粮的事,怎么样了?要尽量把金银换成粮食啊。”

林必举道“如今南方已经无粮可卖了。这么多地方都在打仗,很难买到大额粮食了。就说福建,一石米已经涨到七贯钞,折银三两。”

李洛冷笑,“不要紧,我唐还有一个大粮仓,不怕没有粮食。”

众人闻言,一起相视而笑。

李洛说的大粮仓,当然指的是江南豪绅大族。

他们的粮仓,堆满了钱粮。既然他们抗拒唐军,那就在清乡中灭亡吧,刚好让他们的钱粮,为唐国所用。

……………

赵宋皇宫只有几百侍卫,几百侍女,所以显得很是空旷。李洛只好调颜隼的火器团和虎牙禁军入卫皇宫,保卫安全。

如今唐军散处各地,偌大的临安城,只有一个火器旅,一个女真骑兵旅,一个步兵旅,外加两千多人的陌刀队虎牙禁军,统共不到两万兵马。

但是临安城的治安如今极好。李洛入主临安后,下诏以临安为行在,镇压了一大批贪官污吏和豪绅,又清理青皮流氓,整肃街坊集市,整个临安城顿时焕然一新。

临安百姓终于摆脱了鞑子官府的欺压,不再是下等人了,都是扬眉吐气。加上唐军纪律严明,秋毫无犯,而唐国制度井然,万象更新,大有堂堂一国风范,更有振兴之气,都让百姓对唐国更加拥护。

这段时间,大都督幕府发布了禁绝剃发留辫,用胡名,穿胡服的命令。凡是违禁者,立刻整改,违者以媚元罪惩处。

对于顽固不化的留辫男子,“留头不留辫,留辫不留头。”

命令一下,城中数以万计的辫发者,都争先恐后的剪掉头上的两根猪尾巴,很多人一下子变成了“和尚”。

除此之外,李洛还用大丞相的名义颁布“轻徭薄赋令”。

“轻徭薄赋令”规定,除了盐铁茶等专卖品,农商两税只征两成,废除元廷一切苛捐杂税,除了户曹,任何人无权收税。

除了事关国家百姓生死存亡的大事,唐国不会无偿征发徭役,有征必偿,以减轻百姓服劳役的负担。

另外规定减租,田主出租田地给佃户,扣除两成税后,地租不得超过四成。

等于让佃户的收入增加了三倍。

之前是多少?江南地区地租高达五成(平均值),超过宋代。而佃户拿了五成产出,还有缴纳一半的苛捐杂税。

假如一家江南佃户租种了十亩田,每亩两石产出,每年两季打粮四十石,看似不少。但要缴纳地租二十石,再缴纳价值十石的税(含钞和丝),那么就只剩下五石。

五石粮食,就是这家佃户一年的口粮,怎么够吃?

不够吃怎么办?就向主家借高利贷度日。

你说什么,还不起?

没关系,还不起就还不起,只要你们乖乖听话,老老实实当农奴就行了。

这样一来,地主豪强就用高地租加高利贷的方式,将佃农变成了农奴,让他们失去了人身自由,控制了大量人口。

有官职,有钱粮,还有人口,元代乡间的“野皇帝”就这么形成了。

所以,针对这个,“轻徭薄赋令”还下令禁绝高利贷。民间所有高利贷债务,全部作废,只偿还本金和低息。

“轻徭薄赋令”在城中反响很大,绝大多数城中百姓都兴高采烈,这简直是解除了他们身上的枷锁,一下子就让他们的日子好过起来。

这可是千古德政啊!

大宋朝三百年都没有的德政!

唐公真乃仁君啊!

临安城中的百姓,面貌也日新月异,谈论起唐国和李洛,都是尊崇有加。

“赵官家没了,咱们做了这么多年奴才,吃了不少苦头。但那又怎么样呢?唐公又打回来了!咱临安人翻了身,还是天子脚下!”

“刘老汉,你别乱说,唐公可没登基称帝啊!这天子脚下,没道理。”

“怎么没道理?后生,你不懂!唐公志在恢复汉家江山,仁慈爱民,兵强马壮,那是承受了天命的,登基称帝,那是迟早的事。最多两三年,唐公就能做天子,你们信不信?”

“刘老哥说的对,唐公是真龙天子,迟早要登基的。听说湖广的那个萧什么…对,萧隐,也登了龙位。不过,坊间都说此人是蛟蛇转世,不算真龙。但他出世,就是为了替真龙开道。俺觉得,就应在唐公身上。他是替唐公开道哩!”

“谁说不是!城西张半仙都占了一封大卦,说是,五蛟捧一龙,开基在海东!海东在哪,你么可知道?就是唐公在海中的根据所在。”

“不对啊,五蛟捧一龙…如今湖广的萧隐自称大梁皇帝,是一条蛟。江西的黄华自称吴王,也算一条蛟,加上广州那位多半成不了事的赵官家,也才三条蛟啊!还有两条呢?”

“还有两条,估计还没出来吧。再说,张半仙也未必真算的这么准,这可是天机,他敢泄露?”

“只说一条,文相公是什么人?那可是文曲星下凡,本来是帮赵官家辅助大宋的,可赵官家不用。但如今,文相公在辅佐唐公,还得唐公重用,可知唐公必是真龙。”

“笑话。唐公是什么人?那是大唐后裔啊,太宗皇帝的子孙,当然有天命,用得着张半仙掐指一算?”

“好了,你们不要说这个。传到唐公耳中,他老人家未必喜欢听。只说眼下,咱店铺里的商税一下子少了大半,日子是好过了。但是别忘了,这可是唐公的恩典。倘若鞑子又打回来,咱还有好日子过吗?”

“对!就是这个道理!万不可再让鞑子回来!咱们该当出出力气,别叫鞑子再来!唐军不是在招募新兵么?嗯,俺家那个小子,很有两膀子力气,就让他做军!”

临安,江宁等城池的百姓,坊间到处都在议论,可谓民心归唐。

可是在广大乡村,“轻徭薄赋令”的影响就小得多了。

很明显,清乡完成之前,“轻徭薄赋令”无法在乡村中推广。

…………

吴兴,沈家坞堡。

吴兴乃是江南名县,属于湖州路管辖。但说起吴兴沈家,不但闻名湖州路,就是整个江南,也不会不知道。

虽说几百年前就没了世族门阀的地位,但沈家起起落落,却始终是湖州有数的巨族豪强。

只要知道,沈家占了吴兴四分之一的良田,垄断了五分之一的太湖,控制了两万多人口,就知道沈家的强横。

千百年来,沈家始终是湖州的地头蛇。在吴兴,知县说了不管用,除了达鲁花赤,就是沈家说了算。

在吴兴乡间,沈家族长,被称为野皇帝,可见一斑。

可是此时,威风了很多年的沈家族长沈烨不花,正愁眉苦脸的坐在祠堂,和一帮族老议事。

堂皇肃穆的祠堂内,挂满了沈家的列祖列宗,最中间的,正是沈约。

不知道沈约得知后世子孙改用“沈烨不花”这个夷狄之名,会作何感想。

虽然早就不是世族,但沈家通过科举入仕,仍然是书香门第。家主沈烨,前宋时就做着户部郎中之职。降元后,更是曾经做到行省左参政。

眼看大元定鼎天下,沈家子弟也被举荐送进官场,年事已老的沈烨不花,终于心满意足的告老还乡。

然而,沈烨不花并没有安心做优游林下的富贵闲人,而是当起了野皇帝。

常言说,恶人到老其心也慈。意思是,坏人老了,反而会变的仁慈一些。

可沈烨不花恰恰相反。年轻时他是风流士子,虽然有富家子弟的毛病,但不是一个坏人。

可临了临了,老了反而越来越凶狠。

让沈烨不花变成一个恶人的原因,就是元廷官府授予他代征赋税,安靖乡里之权。

不到十年时间,沈家仗着大元圣天子赐予的权力,横征暴敛,巧取豪夺,虎踞乡间,积累了大量财富。

沈家在吴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家族子弟都过着富贵奢华的日子,甚至以言代法,对乡民生杀予夺。沈家子弟,很多都充当乡村之长,作威作福。

前宋时,沈家虽然也逍遥,但和在大元朝一比,那就差得远了。

所以沈家上下对元廷,那是打心眼里拥护。

可这好日子不上十年,杀千刀的李洛,竟然造反了!还杀了行省官吏,残害士绅,这还得了!

这不到一个月,叛军就占了整个江南每一个州县。如今湖州城和吴兴县城,就驻扎着叛军兵马。

眼看叛军对豪绅们毫不留情,而且兵马犀利,沈烨不花当然害怕,甚至有过暂时投效叛军的念头。可是当打听到叛军要士绅们交出侵占的土地还给小民,释放奴婢,捐献钱粮,沈烨立刻就铁了心对抗叛军。

他相信,大元天军,一定很快会打回来的!

到那时,贼臣李洛会被诛杀九族,全家凌迟。

他还怕什么?

只要坚持到大元铁骑到来,沈家不但能保全,还有功劳。

“六郎,吴兴城里的叛军,究竟有多少人?打听清楚了么?”沈烨问自己的侄子沈珠。

沈珠站起来道“好不容易才打听明白,吴兴城有五百人,湖州城有两千。整个湖州路,估摸在五千上下,统兵将领是个女人,名叫杨青雀。唐…叛军人数是不多,但都是精锐,很难对付。”

一个族老嗤之以鼻,“哼,李洛真是荒谬,竟让女子为将,看来叛军无人可用,兔子尾巴。”

沈烨不花摇头,浑浊的老眼很是阴沉,“不要小看女子。丁家,乔家都被杀了,难道不是这个女子做的好事么?听说,浙南都是陈淑桢打下来的,她也是叛军大将。”

另一个族老神色忧虑的说道“二兄,我家只有两千民团,虽赶制了兵器,但并无盔甲,如何是叛军五百甲兵对手?他们灭了其他家族,很快就会来沈家坞堡了。”

沈烨之子沈瑛也道“叛军火炮厉害,我沈家坞堡虽然坚固,却未必挡得住啊。”

沈家坞堡是前宋时就开始修建的,这些年不断修建,很是坚固。可笑的是,当年还是为了防备元军。像沈家这样的坞堡,江浙到处都是。元末给红巾军造成了不少麻烦。

沈烨冷哼一声,“叛军不是宣称爱护百姓么?不是搞什么轻徭薄赋收买人心么?那就让乡间百姓守卫坞堡,他们要是开炮发石攻打,打死的首先是百姓。”

沈珠道“叔父大人妙计!还有,吴兴城虽然有五百叛军,也控制了县衙,但毕竟还要留下兵马守城。能出动三百人最多了。”

沈烨重重一顿手杖,脸上的皱纹都变得有点狰狞,咬牙道“那就打!老夫有两千民团,有百姓助我,何惧区区三百人!不信他们都是以一当十的蒙古铁骑!”

“李洛不给我等活路,我等也不给他活路!最多一个月,天兵一到,看他怎么死!”

另一个族老道“未虑胜,先虑败。二兄,万一坞堡被攻破…”

沈烨不花道“老四,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家那么多粮食金银,很难转移到其他地方,根本瞒不过人的耳目。只有藏在坞堡,死守坞堡,反而安全些。”

正在此时,忽然一个沈家子弟气喘吁吁的奔进祠堂,“伯父大人,叛军出城了,应该是冲着我家而来!最多一个时辰,必到!”

沈烨猛然站起,苍老的身躯似乎充满了力量。

他扔掉手杖,走到祖宗灵位上跪下磕头,露出丑陋的髡头发辫,沉声说道“祖宗保佑!保佑不肖子孙打退贼人,守护宗祠!不使沈家绝嗣!”

一大堆人跪下来磕头,其中竟然有好几人,都露出光秃秃的头顶,以及耳边的两条细辫。沈烨长子甚至完全穿着蒙古服饰,耳朵上还垂着大大的金环。

祭拜完祖宗,沈烨带头离开宗祠,亲自敲响坞堡的钟声,顿时整个坞堡传来潮水般的声音。

ps清乡的确是有点残酷,但是没办法,这些人铁心当汉奸,只能剿灭。希望大家谅解。票票还是有点少,求大家投投票哦,呜呜~闹心啊。今天就到这了,朋友们晚安,票票。

第495、496节 反抗主家会死,反抗大唐就不会死吗?

吴兴县城到沈乡的路上,正有三百甲士赶路,打着一杆唐字旗,正是出城清乡的唐军分队。

这只是一个联的唐军,可仅仅三百来人却走出上千人的气势。每个甲士,都是军容严整,神完气足,精悍中略带一丝骄狂。

年轻的联长叶肃,骑着一匹红马走在队伍之前。他玄甲外罩着中武士才能用的红色比甲,腰间悬着中武士才能用的红鞘唐刀,整个人显得精神抖擞。

按照唐军制度,什有什长,都有都头,队有队正,联有联长,团有团总,旅有旅帅,营有营督。联长,授参军衔,已经是中级武官。

叶肃是第二批乡勇,参加过剿杀蒲家和征日之战,当联长已经一年了。

走在队伍最后的,是骑着黑马的联监完颜敢。作为联队另一个主官,他当然也是中武士,同样红色比甲,红鞘唐刀。

完颜敢是第二批女真移民,参加过围剿韩恭和征日,当联监也有一年,和叶肃搭档的很好。

看着三百队伍不疾不徐的行进,完颜敢很是满意。

我唐精兵,真虎士也!

嗯,为了清乡,各州县的驻防兵马,都是混编的。比如他这个联,虽然只有三百零八人,却配有一个骑兵都(五十人),一个火器都,一个重步都。

唐军有个特点,没有纯粹的刀盾兵、长枪兵、弓箭手。因为是长期职业化训练,所以每个唐军,都是弓箭手,也都能是刀盾手和长枪手,相互之间可以替换。

所以,别看只是一个联,但竟然有两百人配备了弓箭。

“驾!”完颜敢一挥鞭,打马跑到前面,和联长叶肃并马而行。

“叶兄,我军只有两门三斤弹炮,连六斤炮都没有,炮弹也只能发五轮,要是打不破沈家坞堡,只有硬攻了。”完颜敢说道。

叶肃回头,看看队伍中拉的两门三斤轻炮,点头道“完颜兄顾虑的是。轰不开坞堡,就要硬攻,一旦硬攻,免不了有伤亡。”

完颜敢道“还有一个可虑之处。沈家坞堡庄园周围,有很多佃户。倘若沈家令佃户守卫坞堡,那我军的箭矢弹药,就会被佃户消耗,同时也打死了很多百姓。”

叶肃也在顾虑这个问题,以沈家的做派,完全干的出来。

不过,这显然是个很果决的男人,他语气锋锐的说道“倘若那些佃户,宁愿替他们仇恨的主家守城战死,也不敢反抗他们的主家,那就去死吧。大唐,不需要这种懦弱的百姓。”

完颜敢笑道“那就这么决定了。反正清乡一定要推行,任何阻挡的,哪怕是苦哈哈的百姓,一样要清理。”

“不过,叶兄也不要太失望。虽说佃户们大多捏着鼻子帮豪绅大族,但乡间还有不少百姓不是佃户。敢于拥护我们的百姓,怎么也有三成。”

乡村中的农民分为佃户和自耕农。佃户被豪强地主控制,被迫和唐军作对。但自耕农们,虽然很多人选择中立,但也有不少胆子大的选择拥护唐军。这些人,也是唐军招募新兵的来源。

联队早上出发,直到中午,才终于来到沈乡。一眼望去,到处都是沈家的庄园,当真是“鸦飞不过的田地”,那么不用想,沈家必有“贼搬不动的金银”。

而田间地头,山下水边,多是年久失修的简陋屋子,遮风避雨还行,夏天也肯定凉快,可是冬天…

百姓们知道过兵,早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所以这里虽然房屋很多,却看不见几个人。仅有的几个人,都是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老人。

叶肃和完颜敢驻马路边,不禁有点感概。

这就是以富裕著称的江浙?

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敲锣声,隐隐听到有百姓在喊“快去通知大官人,叛军来了!”

紧接着,就看到一群衣衫褴褛的百姓,往西边沈家坞堡的方向跑去。

叶肃和完颜敢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

“娘的…”一个队正忍不住骂道,“这些百姓忒不知好歹!好生教人气恼!当年赵官家固然不争气,可这些百姓,却也逃不脱罪责!不然鞑子哪能坐江山!”

完颜敢道“仓禀实而知礼节。他们活的像狗,累的像牛,哪有什么血性可言。姚队正,不要太过苛求。就算他们懦弱,那也是拜赵家所赐,百姓…无罪。”

…………

“叛军来了!好几百人!有马有甲!”数十个一脸菜色的佃户,敲着锣来到巨大威武的沈家坞堡之下。

“是程老四他们,放下桥,让他们进来守堡!”坞堡碉楼上,守门的民团百户长下令。

随即,壕沟上的吊桥被放下,厚重无比的坞堡大门被推开,程老四等人冲进来,来到民团百长面前,一脸热汗的说道“王将军,他们有几百人…”

这位“王将军”是元军溃兵什长,竟然还有盔甲,他不耐烦的说道“别啰嗦,快拿起锄头,准备守堡吧。你说的这些,老官人大官人早就知道了!”

此时,高达两丈的坞堡高墙上,早就站满了佃户,男女老少都有,密密麻麻的足有好几千人。

他们拿着锄头,木棍,竹枪,拥拥挤挤,吵吵闹闹,骂骂咧咧。虽然一个个面黄肌瘦,但此时都有点兴奋,那种因为恐惧和期待产生的兴奋。

恐惧……当然是恐惧死亡。那么,期待什么呢?

期待主家的赏赐。

主家命令他们进堡守卫的时候,就发了话,说只要守住了坞堡,每人都有赏赐。

哎,主家会赏赐什么呢?

还有,主家说叛军为了收买人心,不敢攻击他们这些百姓,这是真的吗?

真要那样,就再好不过了。

守卫坞堡的六七千佃户之后,就是两千压阵的民团。

民团是沈家临时编练的私军,挑选的都是青壮和溃兵,将领正是沈烨当千户的侄子沈傲。

沈傲所在的万户被唐军歼灭后,他带着两百多个溃兵逃回沈家,两百多个溃兵,全部当了民团什长百长,帮忙训练军伍。

加上沈家家大业大,赶制长枪长矛还是很快的。所以大半个月功夫,就武装起两千民团。

因为有溃兵当骨干,又训练了一段时日,粮食又给的足,所以沈家民团还是有些战力的,并不完全是乌合之众。

沈傲一身千户武官的铁甲,耳边垂着两条小辫子,腰间挎着蒙古弯刀,乍一看真有点像个蒙古将领。

百长什长们也个个髡头辫发,这种形象竟然无形中为民团和佃户增添了很多胆气。

沈傲看着佃户们的背影冷笑不已。

哼,你们算什么东西?你们不过一群贱奴而已,轮的上你们替我沈家守堡?

令你们来,不过是让你们送死,消耗叛军箭矢炮石,坏了叛军收买人心的企图而已。

赏赐?呵呵,你们有命活再说吧。

“老官人,大官人来喽!赶紧拜见!”突然一个大嗓门嚷嚷道。

民团和佃户们轰的一声,纷纷转身,放下长矛锄头,对着昂然而来,身穿质孙服的沈烨不花父子下拜。

“小的见过老官人,大官人!”

沈烨的笑容,比以往和蔼了太多,显得慈眉善目。

“哎呀,乡亲们快快请起,快快请起啊!”沈烨不花虚扶一下,“如今叛军残害乡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等只有结寨自保,方有活路啊!”

“不要紧的,你们不要害怕,朝廷灭了其他反贼,很快就能打过来,到时不但李洛叛军死无葬身之地,就是投靠叛军的,也会被灭族的。”

这就是威胁了。

沈烨很满意佃户们的驯服,继续道“叛军能嚣张几时?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老夫实在不忍心看乡亲们为贼所惑,误入歧途,落个不得好死的下场啊。”

老东西继续威胁。

“好在乡亲们都通晓事理,这汉贼不两立的道理,大伙儿想必也明白,老夫就不多言了。”(汉贼不两立也能这样用?)

“老夫把话放在这里,只要守住坞堡,每人五斗米!决不食言!我沈烨,不会让乡亲们为贼所害,也不会看着你们饿死!”

什么?每人五斗米!

佃户们顿时激动起来,五斗白花花的大米啊!

唐军据说只来了三百人,又不是天兵天将,坞堡里面有近万人,怕个甚么?唐军看到坞堡坚固,守堡的人又这么多,说不定就撤退了呢。

干了!

再说,不干也不成啊。要是反抗,到时唐军一走,鞑子一回来,他们还能活么?

沈家虽然坏透了,沈老贼虽然歹毒,但横竖五斗百米是真的!沈老贼可是有身份的大人物,当着这么多人面说的话,不会当放屁。

民团的人趁机喊起来“那可是五斗米!老官人放心,有我们在,就有坞堡在!”

佃户们也被挟裹的参差不齐的喊道“老官人赏咱五斗米,咱还能不尽心么!”

“好!”沈烨见佃户们在自己威逼利诱之下毫不反抗,心中很是得意,喝道“老夫也有一句丑化,倘若谁要是投贼,或者脱逃,那就被怪老夫无情了!来人,带张四七!”

话刚落音,几个民团壮丁就拖着一个血肉模糊的男子,在众人面前示众。

众人都认出此人正是张四七,也是一个佃户。

看他满嘴污血,口中呜噜不清,就知道是被割掉了舌头。

沈烨用手杖指着张四七,痛心疾首的说道“这个张四七,是老夫看着长大的,谁知竟然暗统叛军,老夫只有严刑峻法,以儆效尤。”

张四七虽然被割了舌头,但耳朵没聋,听到沈烨的话,气的肺都要炸了。

他连叛军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就暗通叛军?叛军认识他张四七是谁?

他只不过骂了沈家一句,就被抓起来割了舌头,现在竟然说他暗通叛军,杀他吓唬别人。

“斩!”沈烨一声令下,张四七就人头落地,脑袋滚出去老远,还是怒目圆睁,真是死不瞑目。

“张四七,就是投靠叛军的下场!”斩杀张四七的元军溃兵,抓起张四七的脑袋,向众人示众。

佃户们心中悚然,不敢再看,都是暗骂不已,可又不敢显露出来。

沈烨刚刚杀掉张四七,就听到有人呼叫,原来叛军终于来了。

为了保持体力,唐军的行军速度并不快。

沈烨登上高墙一看,只见间坞堡外赫然是一队黑甲兵,虽然只有三百上下,却阵型严整,气势森严,尤其是少数罩了比甲,挎着好看窄刀的人,更是目带虎狼之色。

一根不大的唐字战旗,树立在阵前。还有两门新式的火炮,黑洞洞的炮口对着坞堡。而火炮后面,又是一排拿着奇怪管状兵器的甲兵,似乎是火铳兵。

阵后,是五十名骑兵,骑兵之前又是五十名佩戴面甲,身材魁梧的重步兵。

三百人而已,竟然法度如此森严,当真慑人胆魄。

沈烨当然是见过世面的,他一看就知道是了不得的精锐!

三百人静立坞堡之下,不动如山,如入无人之境。仅仅三百人,却充斥着一股强横的狂飙之气,似乎突然就能发起千钧一击,就像…慢慢拉开的弓。

沈烨目光不由看向敌军将领,对方端坐马上,也在打量他。两人目光遥遥一触,对方那锋利而冰冷的目光,顿时让沈烨身上一寒。

沈家族老和子弟,以及民团和佃户,竟然都为这区区三百唐军所慑,一时整个坞堡安静的怕人。

“这就是唐军?当真不凡!”很多佃户心中闪过这个念头,退意如潮水般泛滥起来。一时间,那诱人的五斗米,也不香了。

就是战意较强的民团,看到这股唐军,也心生畏惧。他们……不敢野战!

沈烨深吸一口气,正待喊几句话提振士气,忽然见到叛军将领手一挥,阵中就出现一个中年男子。

这中年男子一出现,很多人就认出是古桥村的梁秀才。

梁秀才是读书人,家里也有一些田产,和佃户们相比,不知道强了多少倍,难道他投效唐军了?

果然,梁秀才来到阵前,大声说道“沈烨罪大恶极,必死无疑!尔等还要替他陪葬么?沈家,害民之贼,与尔等不共戴天,尔等还要做他的守门之犬么?还替他挡刀送死么?真是愚不可及!”

“唐公仁慈,不忍杀戮迷途百姓,望尔等迷途知返,分清敌我,勿要助纣为虐!如若不然,唐公的宽恕之道,将不再为尔等所设!”

“你们认为,反抗沈家是死。但反抗我唐,就不会死吗?同样是死,何不死的快意恩仇!尔等退下!让我军攻打坞堡!顽固不化者,自取死路尔!”

梁秀才说完,就不再说话,而是退入阵中。

沈烨恨的咬牙切齿,但因为元廷对军器管控极严,弓箭制作工期又太长,所以民团弓箭极少,不敢射杀梁秀才,以免引来叛军箭雨。

而佃户们听到梁秀才的话,就更加心生惭愧和恐惧,很多人都纷纷往后退却,挤得后面的民团都军心大乱。

‘’你们敢退!退后者杀!”民团将领沈傲怒吼一声,挥手一刀就刺入一个佃户的后心,其他民团军官纷纷呵斥,挥刀驱赶佃户挡在墙头。

坞堡外的叶肃,见到墙头已乱,立刻一抬手。

“哗啦—”一声,几十杆火铳手整齐划一的端起火铳,瞄准。

叶肃的再猛的往下一挥,就听“砰砰”大响,黑烟乍现,墙头弹压佃户的沈傲,顿时惨叫一声,盔甲上被轰出几个小洞,身子好像被一柄大锤猛击了一记,一头栽倒。

火铳隔着十丈距离一轰,连中数弹,当然死的不能再死。就是他的铁甲,这么近也挡不住火枪的弹丸。

同时被击毙的,还有其他几个民团将领。

甚至,因为火铳的准头不好,竟然还有两个佃户中枪。

“轰—”的一声,根本不等唐军发动第二轮攻击,佃户们就猛然炸开了。丈夫拉着妻子,儿子拉着父母,不顾一切的往后退。

而民团,此时压根顾不上弹压佃户,他们看到被唐军犀利火器轰杀的几个将领,当真胆战心惊,加上佃户溃逃,他们也终于发一声喊,逃离坞堡墙头。

后面的沈烨不花,看到侄儿沈傲突然被轰杀,心中剧痛,悲呼道“四郎!”

可还来不及上去查看,佃户和民团就潮水般冲下坞墙。

“不要乱!回去!”沈烨吓得魂飞魄散,他万万想不到,叛军仅仅发了一轮火器,这么多人就溃退了。

最精锐的沈家家丁,持刀大喝,总算拦住了一部分民团留下来。

而佃户们,竟然不管不顾,甚至和家丁相斗,也不肯再上墙头。沈家人,突然第一次发现,佃户不听话了!

更让沈家人恼怒的是,他们现在竟然拿抗命的佃户没办法!

好不容易重新组织起来的上千民团,刚刚上了墙头,就听到“轰隆-轰隆-”两声巨响,砖石纷飞中,还几个民团团丁的身子都飞了起来。

其中一人,脑袋像是被砸碎的西瓜那样,突然爆开,惨不忍睹。

一个铁蛋,从一人背后钻出,穿过一个人的脑袋,再轰断一个的大腿,接着在砖头上一跳,打碎一个人的下巴。

唐军两门三斤弹齐射,虽然对坚固的坞堡损伤不大,却打死打伤七八个团丁。

可对团丁心理上的打击,却是致命的。

“轰—”的一声,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上墙防守的团丁,胆气尽丧,他们喊声“快跑”就呼啦啦冲下墙头。

整个坞堡,彻底乱了。

佃户乱成一团,民团乱成一团,任沈家人如何声嘶力竭的呵斥,悬赏,也无人愿意上城墙送死。

实在是叛军的火器,太吓人了。

别说孤陋寡闻的佃户,就是民团,也很少有人见到火器。怎么能不害怕?

“父亲大人!坞堡守不住了!快从南门走吧!”此时此刻,沈家人哪里还不知道守不住了?

胆气尽丧啊,怎么守?

沈烨脸色苍白,浑身颤抖,感到从未有过的害怕。

坞堡这么多人啊,叛军不过三百人啊,怎么就守不住呢?

“叔父大人!快走吧!来不及了!”

沈烨猛的推开儿子和侄子,如同一头受伤的老狼,“老夫不走!叛军只有三百人!就是进来白刃相搏,我们也有一战之力!”

沈烨孤注一掷,命令所有沈家子弟,将沈家养了多年的家丁统合起来,和唐军死战。

正在这时,忽然有人高呼道“叛军进堡了!”

“有人打开了堡门,放下了吊桥!”

沈烨惊骇间,只见大门的方向,人群纷纷避让,往自己这边退却过来,紧接着,他的视线中就出现一队黑甲骑兵,轰轰冲入坞堡。

叶肃想不到,正在他要发炮轰击坞堡大门时,坞堡竟然被胆大的佃户打开了,就是吊桥,也被放了下来。

他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立刻挥兵进堡。

“杀!”一个都的骑兵手持马刀,向沈烨等人冲杀过来。

而民团团丁早就组织不起抵抗,看到唐军杀入坞堡,纷纷扔掉兵器,往坞堡南边跑去。

等于说,沈家人彻底失去了民团的保护。保护他们的,只有数百个忠心的家丁。

可这些家丁,如何能是如狼似虎的的唐军对手?简直没有任何反抗之力,就纷纷被斩杀。

一个唐军下武士手持唐刀,凶悍狠辣,一口气连接斩杀三四个家丁,根本没有一合之敌。

打斗中,唐军的单兵肉搏技能,体现的淋漓尽致。别说他们有甲,就算没有甲,沈家家丁也绝对不是敌手,沈家家丁几乎是一边倒的被屠戮。

沈烨躲进坞堡中间的碉楼,看着外面的厮杀心中一片冰冷。

他只在蒙古军队那里,看见过这么凶狠善战的兵。甚至,他感觉这些兵比蒙古大兵更可怕。

难道自己错了?他们…真能争天下?

转眼间,数百个沈家家丁,就死的死,降的降。偌大的沈家,再也没有了武力的抵抗。

沈家一大家子躲在碉楼里,男人们面如死灰,女人们则是嚎啕大哭,一个个都像是失去父母保护的小孩子。

仅仅三刻钟之前,他们还是坞堡的主人,是高高在上的官人,夫人,郎君,娘子。

可转眼间……

沈烨突然苍老了十岁,他颤巍巍的站起来,看着进入碉楼的唐军将领,哀求着说道“将军,老朽沈烨,也是汉家百姓,愿意归还小民土地,捐纳钱粮,归降大唐啊!”

沈家人都是跪了一地。

叶肃摇摇头,“晚了。你和沈家,自今日起,将不复存在。”

沈烨闻言,突然哈哈惨笑起来,笑得泪流满面。

“传令!在沈家坞堡公审沈家之罪,明正典刑!”监理完颜敢下令道。

“诺!”

由于唐军进来后没有杀害一个佃户,所以佃户大多没有逃走。很快,在佃户们的惊愕之中,往日高高在上,威风八面的沈家人,都被死狗般押出来,一排排跪在坞堡中间的场地上。

“沈家完了!”

“完了,真要完了!”

“好!好得很!老天开眼!”

“杀了是痛快,可要是朝廷打回来…”

“什么朝廷!那是鞑子!”

“对对,要是鞑子打回来,又咋办呢?”

“咋办?以后的事,只有老天爷知道。沈家是唐军灭的,又不是咱们灭的,鞑子回来,总找不到咱的麻烦。”

“话不能这么说。难道就不能不让鞑子回来么?”

“再看看吧,咱虽说一条贱命,但好死不如赖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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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7、498节 民心归唐…紧急军情!

吴兴县衙,新县令孙顺福正在打着算盘,很是认真的核查账本。县衙留用的几个书吏,见此都很无语。这个唐国的新官人,和大元朝的官人完全不同啊。

孙顺福本是海东一个村正。他没读过多少书,只是能识字会算账而已。可由于精细认真,实干任事,就被挑选为“从征储员”,随大军来江浙,轻轻松松一个七品县令就落到头上。

这不是连升三级了,而是连升三品!

“从征储员”总有七八百人,绝大多数都是海东任职两年以上的乡村官吏。他们共同的特点,就是读书不多,但熟悉基层,长于实干。

吴兴县原来的达鲁花赤和县衙官吏,被杀的杀,罢的罢,大多数都没了。能留用的,也就是几个没有什么劣迹的书吏。

而县令,县丞,主簿,县尉四人,全部是海东来的村官。凭借五百驻军的镇压,他们很快就掌握了县政。

“禀县令官人,叶将军和完颜将军送回了清剿沈家的账本。”一个唐军骑兵进来汇报,“沈家男丁都已经公审伏诛,女子全部为奴,这是沈家田土钱粮的账本,请官人带人去清点造册。”

孙顺风打开一看,既惊且喜。

沈家竟然有这么多钱粮田土,真是死有余辜啊!

良田超过十五万亩!

这还得了?

吴兴田亩,估计也就五六十万,等于说一个沈家,就占了全县三成的土地!

依附沈家的佃户、匠户、猎户、渔户有多少呢?共有九千户,男女三万多口。

可整个吴兴县,真实户口也不会超过三万户。三分之一的人口,被沈家控制!

无万户侯之名,有万户侯之实。

沈家还藏有三万多石粮食,黄金四万多两,白银七十六万多两,还有三十余万贯的钞票,五千多匹各色布料,大量的盐铁茶,香料…至于古董珍玩字画,难以估算。

这勒索了多少民脂民膏啊!

“走!出城!”孙顺福有点兴奋的站起来,顾不上天近黄昏,就带着一帮属员风风火火出了县衙。

沈家的物资缴获,一定要尽快登记造册,呈报给湖州城的杨旅帅。

…………

唐军目前实行的是军管,所以暂时并没有任命知府级别的官吏。杨青雀既是唐军驻扎湖州路最高将领,也是湖州“镇抚使”。

镇抚使,这不过是李洛在特殊时期提高效率的权宜之计罢了。

天色已晚,镇抚使府内的杨青雀,仍然在处理要事。

所谓要事,当然就是清乡和练兵。

如今,五千新兵全部招募完成,统一集中在湖州城外临时大营,按照唐军的法子开始训练了。

清乡,也完成的差不多了。湖州路著名的沈家,丁家等汉奸豪强,全部被连根拔起。

除了七八家豪绅主动投效,退田输粮,终获保全之外,大部分豪绅被唐军镇压。

一个个坞堡和庄园被攻破,男子被杀,女子为奴,财产充公。乡间百姓人心大快,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拥护唐军。

用不了多久,扬眉吐气的乡民就会知道支持唐军有多么重要。

接下来,就是选拔乡村官吏,控制乡村之权了。

杨青雀在灯下铺开一张白纸,一个个娟秀的字迹在笔端生出。

“臣湖州路镇抚使,旅帅杨青雀,谨奏君上以闻……”

“…截止五月二十,湖州六县一州清乡已毕,共剿杀汉奸豪绅二十一家,剿灭湖霸三家,天目山匪两伙,破坞堡营寨三十九处……收缴粮食三十七万余石,黄金十八万余两,白银三百六十万余,田土一百零五万亩……”

“……五千新军,已训练数日,臣日日亲自督导苦训,不敢稍有懈怠。新军田土,皆已按照每人二十亩分配,新兵军心昂扬…一月之后,可用来守城驻防,则我唐军将不再散布于各地…”

杨青雀写完之后,派人通过驿站,送到临安行在。

蒙元虽然野蛮,但要说这驿站之便捷,当真远迈唐宋。唐军恢复江浙后,接受了庞大的驿站,通信行军十分便捷。

在杨青雀禀奏李洛的同时,江浙十几个路、府的镇抚使,也纷纷上了奏章叙职。

湖州路发生的事,吴兴县发生的事,同样在江浙其他州县发生,而且都很相似。

唐国以雷厉风行之势,行之铁血手段,迅猛无比的推行清乡之策,让整个江浙如遇风雷涤荡,直有日新月异,天翻地覆之变。

偌大的江浙,不知道有多少百姓一夜之间改变了命运。他们从刚开始的忐忑不安,退缩逃避,逐渐变得心气高昂,欢呼雀跃。

由懦弱而勇敢,不过旬月之间。而读书士子,更是欢欣鼓舞,如久旱逢甘霖。

有士子写诗道

“甘霖绵绵降江东,吴越津津说唐公。莫道六月炎夏苦,江南竟至有春风。”

又有士子诗云

“凤凰山下故宫开,钱塘江中鱼龙来。武穆显灵风波日,范蠡待命越王台。山外青山楼还在,不见西子舞徘徊。唐公既有天下志,劝君莫惜王佐才。”

江浙士子,因为文天祥的关系,也因为懂得华夷之辩,是最先拥护唐军的群体。如今不但江浙,就是江西福建等地的士人,也有很多人赶赴江浙,面见文天祥,求见唐公李洛。

一时士人入江浙,如过江之鲫,竟成士林佳话。

心归唐,除了恢复汉家的李唐旗号,以及为民做主的政策外,特察局在民间的宣传也起了不少作用。

李洛暂时没有时间接见拜访的士子,但他高兴之余,欣然下令恢复科举,明年春天开考。当然,为了稳固人心,他并没有改革科举内容。

海东那一套,眼下就拿到中原来施行,那是自找麻烦。这样的蠢事,李洛当然不会干。

李洛还没有大规模录用江浙士子,因为眼下统治江浙的不是唐廷,而是大都督幕府。唐廷仍然在海东。军管时期,暂时也不需要那么多士人。

…………

六月六日,李洛已经收到所有清乡完毕的报告,而且乡村官吏,也全部选拔任命。

整个江浙,镇压了三百多家顽固不化的豪强巨族,解放被控制的人口四百余万,收缴粮食六百余万石,金银折合七千余万两。以及一千二百万亩田地。

以及物资,难以计算!

等于说几百家豪族的多年积累,全部便宜了唐国。

但是,李洛看到数字,并没有多少欣喜。

“金银太多了,折合白银七千多万两。”李洛神色古怪的对崔秀宁说道。

江浙是最富庶之地,人口最密集,金银存量也最多,这七千多万两,估计要占天下三成金银存量。

七千万两,这个数字,和李自成拷虐明朝北京贵族官神得到的数字一样。

可是李自成得到了七千万两白银,结果怎么样?军队缺粮严重,很多时候饿着肚子和清兵打仗。

乱世之中,金银的用处,往往比不上野菜。

崔秀宁也对这些金银麻木了。

“粮食只有六百多万,看来豪绅们把粮食都卖了。”崔秀宁道,“江浙的大米,一石已经涨到二两,福建涨到了三两半,江西行省更是涨到了四两…南风数省只打了半年仗,粮价就翻了好几倍。”

“预计明年上半年最严重,南方估计有三千万以上的人缺粮。还有,别指望交州和象州(安南和占婆)的粮食,他们现在都自顾不暇。”

李洛道“加上这六百多万,现在我们有一千六百万石储备,就是今年再拿下江西和福建,赈灾也够用了。”

崔秀宁道“我们的重视度排名是,人口资源,粮食资源,金银。人口资源最宝贵,因为一旦大量消耗,我们就是得到天下,也需要很多年才能恢复元气。为了人口,我们一定要舍得粮食。”

李洛很认同崔秀宁的话,他最害怕的是,战争无法在几年内结束,结果像汉末三国那样,六千万人口打的不到一千万人口。

元廷户部纳税人口数字是六千万左右。但根据估算,此时的真实人口数量,应该有一亿。

比如江浙行省,官方统计的纳税人口数字只有九百多万。可最新的统计数据,诸色人口是一千四百六十万人(包括接受赈济的流民),比官方纳税人口数字多出五百多万。

李洛翻阅了最新的汇报,心里估摸这数据,眉毛渐渐皱起,“秋粮最少会减少一半以上。而真实人口又比我们预计的多两百多万,所以今年江浙粮食缺口,最少六百万!”

之前林必举估算的是缺口最少四百多万石,那是少估算了真实人口。现在真实人口数字终于出来了,那么李洛的数字才是对的。

“而且,这六百万石粮食,还只是今年的赈济粮食!明年春稻五月底才成熟,也就是说,我们明天还要提供小半年粮食,这又是六百万!”

“一年之内,光是江浙,就需要一千多万石粮食赈济。但既然江浙现在是我们的地盘,我们就不能让人饿死。”

崔秀宁沉吟着说道“我们能不能主动出击,不在江南打仗,而是将战场推到江南之外?那样秋粮就不会减产太多。”

李洛站起来,来回走动“不行,主动出击,会让我们的后勤线拉远很多,很容易被元军骑兵骚扰。第二,我们的机动力,比不上忽都帖木儿和完哲都的铁骑,主动出击会被拖死。第三,新兵刚刚开始训练,我们兵力不足。以寡敌众,还主动出击,机动性还不如敌人,这仗风险太大。”

“最稳妥的,就是以逸待劳,让元军主动来打到我们,我们才好利用地利人和,缩短后勤路线,减小机动力对战争的影响。当然,这样一来,对江浙的生产破坏是无法避免的。”

“我们等于多拿几百万石粮食,换取打赢战争。”

崔秀宁当然不会不懂战争,她说道“那为何不能各个击破呢?现在我们几万的机动兵力还是能抽出来的,就不能派出五万兵马,突然进入江西,帮助黄华攻打完哲都,先灭了完哲都几万骑兵?”

李洛没有做声,神色却有点尴尬。

崔秀宁叹气道“果然啊,你们男人……明明都是反元的汉人势力,却没有联合的意思,甚至巴不得别人完蛋。”

李洛笑道“我也没办法。黄华也好,萧隐也好,他们真的不能救。你要知道,他们几家,最危险的就是这几个月,挺过去了,就会涅槃一次,就真的会做大做强,对百姓的影响力,也会倍增。”

“到那时,他们几家占了几个行省,我们要统一南方,要拓展地盘,就必须要和他们打。呵呵,那就太丢人了,蒙元还在虎视眈眈,汉人几家势力相互兼并攻打,别说会消耗实力,就是民心,就难以挽回了。”

“所以,不如坐视元军消灭他们。不能让他们有机会熬过这个槛。我们能做的,就是暗中提供军事情报,促使他们联合,让他们坚持的更久,消耗更多的元军实力,也为我们争取更多的时间。”

“我宁愿和元军大战,也不愿意和他们打内战。所以对不起了,我们不能出兵救援。”

崔秀宁很无语的摇摇头,她知道李洛这么做是对的,也是最理智的。一个人可以这么想这么干,但如果一个民族的人都这么想这么干,那就很致命了。

“好吧。他们几家这个月就可能完蛋,我们既然要坐视他们被灭,那就准备以寡敌众吧。”

根据特察局的情报分析,萧隐等人已经撑不下去了,本月之内,应该就会完蛋。

元军加快了攻打他们据守的城池,处境最危险的是黄华,赣州和洪都这两个大城,连半个月都守不住了。

江西离江浙很近,现在出兵相救还来得及。

虽然黄华还有好几万兵马,但如今士气低落,元军故意围三缺一,每天都有人偷偷逃出城。

正在这时,忽然李织求见,她的神色有点难看,一看就是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君上,夫人,最新的江西军情,黄华打算降元!”

什么?

李洛一愣,这小子降而复叛,叛了又降,还杀了元廷江西行省的高官,他还敢投降?投降还能被接受?

崔秀宁宁眉头一皱,“完哲都会接受他投降?”

李织道“同意了。双方已经初步接触,完哲都的条件是,投降之后,黄华所部五万兵马,立刻打头阵,攻打江浙!黄华本来也不想投降,可他山穷水尽,不降也不行了。他之前曾经写求援信给君上,但被元军截获了。”

崔秀宁皱眉道“也就是说,倘若他还有救,就不会降元?”

李织道“从陈让的情报分析,的确如此,他很清楚就算降了元,也不会有好下场。”

李洛突然说道,“情况有变,不能让黄华降元,立刻出兵救援黄华!”

真的是计划不如变化啊。想不到黄华还打算投降,而完哲都竟然还会接纳。

黄华一旦投降,就是个很大的麻烦,也是个很大的变数。而出兵救援,才能最大化的消除这个麻烦和变数。

黄华不降,少五万元军。黄华降了,多五万元军。

一来一去,相差十万!变数太大了。尤其是对本来兵力就少的唐军来说,影响很大。

“来,我们来合计合计,如何出兵,才能利益最大化。”李织离开后,李洛就赶紧拿出一份地图,两人紧急的商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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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9、500节 今日虽死,终为枭雄

怎么干才能阻止黄华降元,又不使黄华做大?小两口碰头琢磨到深夜,终于策划出一个最划算的作战方案。

李洛用额头在女人额头上一碰,“妥了老铁,黄华和完哲都,这次多半要挂。洪都拿在手里,又多一座大城。”

崔秀宁揉揉光洁圆润的额角,嗔怒道“妈蛋,长角了你?”

当夜,一道道密令就传出赵宋皇宫。

六月八日,李洛抽调杭州路三万机动兵马,亲自率领直下饶州路(现属江西),以崔秀宁坐镇临安,代理大丞相之职。

于此同时,传令给驻扎浙西饶州的许夫人陈淑桢,令其抽调两万兵马,在饶州汇合,攻入江西,沿鄱阳湖西进,直击洪都(南昌)。

李洛亲率的三万大军,有契丹骑兵五千,女真骑兵七千,陌刀队二千四百,火器兵五千余,重步五千余,长枪兵五千余。

另外还有随军日**奴万人,运载辎重物资的骡马一万余头。

马如龙,人如虎,军势雄壮,战意昂扬。李洛率领数万唐军,打起征元大都督,唐国公李的大旗,沿着宽广平直的驿道,一天行军百余里。

一路上,百姓纷纷驻足观望,看到唐军如此威势,都是情绪激扬,很多人甚至下拜行礼。

“当真是王师啊!大宋江山有救了!”一个老农欢喜的说道。

“候老爹,什么大宋!这是大唐!”一个年轻后生不满的纠正道。

老农嘟囔道“对对对,是大唐,大唐…”

六月十二日,李洛终于就到了饶州,而许夫人的两万大军,也早就准备好了。

陈淑成带了五千女真骑兵,五千弩机兵,五千长枪手,五千火器兵,五千日**奴。两军汇合,使得唐军战兵总数量达到五万,骑兵就有一万七千。

完哲都麾下,也只有三万骑兵。

“微臣陈淑桢,拜见君上!”

“微臣朱颔,拜见君上!”陈淑桢见到李洛,立刻和副手朱颔率领申花生等旅帅拜见。

“平身免礼!升帐吧!”李洛跃下大食宝马,拎着马鞭就直入主帅大帐。

随征的高级将领,有许夫人,朱颔,杨序,武岩,萧北,耶律忠节,虎古,光夏,张敛,申花生等人。

大帐外的大树上,知了在声嘶力竭的“知了…知了”,天气很是炎热,但李洛带头着甲,诸将也都是衣甲严整。

“…完哲都还有三万骑兵,其中一万蒙军,两万探马赤军,汉军也有五万。那洪都城下,共有八万元军。”

“而城中的黄华,不过五万余人。而且士气低迷,箭矢奇缺,军粮将尽,十日内洪都必破……”

“……此战之策便是如此,洪都之战,乃是我军与元军第一场硬仗,必要一战败之!”

李洛将军略战策一一道出,诸将都是面露微笑。此策并不复杂,却很难被元军和黄华识破,最终占便宜的必是唐军。

耶律忠节笑道“君上此计,化实为虚,化真为假,横看成岭侧成峰,可谓之阴阳计!”

他在安南时,就见识到李洛善用计谋,往往能收奇效。

众将闻言,都觉得耶律忠节所言很是贴切,这可不就是阴阳计么?虽然并无阴阳计之说,但以此概之,却恰如其分。

洪都离饶州很近,只有三日距离。所以李洛为了顺利实施计谋,并没有马上行军,而是下令修整一天,直到六月十四,才掐准时间,不紧不慢的行军。

而特察局庞大严密的情报体系,早就为此战提前运转起来。

…………

江西行省本也是南方富庶之地,繁庶之区。可元军,黄华,白莲教红巾军,赵良钤四方势力在此鏖战半年,兵荒马乱使得百姓更是雪上加霜,流离失所者何止百万,大量的良田被抛荒。

整个江西行省,今年会有好几百万人没饭吃。

元军抢夺粮草,黄华抢夺粮草,白莲教红巾军抢夺粮草。就是江西行省南部的广东路,赵良钤也抢夺过粮草。

当然,比起反元义军,元军要凶残的多。

几家义军,往往先晓之大义,不给再抢,而且还表示可以抵税,更不会屠杀百姓。

可元军不同,直接下令征粮,毫无商量余地。敢有半点抗拒,立刻挥起屠刀杀戮。

半年前,江西行省有几十万义军,声势浩大无比。

可半年过去了,一度占领整个广东路的赵良钤,如今只剩下一个广州城,兵马只剩下六七万,被张弘范十几万大军团团围困。

谁都知道,赵宋广州朝廷撑不了多久了。

但最难的还是在洪都城自立为吴王的黄华。

他连十天都守不下去了。

洪都城三个城门外,到处都是元军营帐,充满一片肃杀之气。唯独东门,却没有被元军围堵。

围三厥一。

这段时间,经常会有义军逃出东门。可事实上他们多半逃不掉,因为元军骑兵就伺伏在附近,终究会追上去在野外干掉他们。

被改为吴王宫的原行省衙门内,吴王黄华,正强作欢笑的和文武大臣朝议。

“…丢他老母!孤降元,不过权宜之计。大丈夫能屈能伸,值当甚么!如今完哲都已经允孤降元,几天后就能出城受降。到时,我大吴就能逃脱牢笼,东山再起!”

黄华一身大红绣龙袍,戴着一顶华丽的描金镶玉乌纱,完全就是一副王者的装扮。

虽说吴王是他自封的,但那也是王啊,这穿衣礼仪,可不能马虎了去。

所以,虽然黄华最盛时只占了大半个江西行省,但自从称了王,他的日常用度和仪仗排场,那可是相当讲究的。不然,如何彰显吴王的威仪?

黄华五个月前自封吴王,不但大封百官,还一口气收了几十个美女,封为嫔妃和才人……称孤道寡,人生赢家。

为何自称吴王呢?因为黄华念念不忘江浙,做梦都想占据江浙,入主临安或江宁。得知李洛占了江浙后,黄华还很是愤恨,扬言要夺了江浙。

他想不到李洛竟然是汉人,更想不到李洛这个元廷越国公,大元名将,封疆大吏也会造反。

称王之后,黄华很是得意了一段时日。可惜好景不长。等到元廷反应过来,调集兵马镇压,黄华才再次领教到元军铁骑的厉害。

他和江西红巾军化干戈为玉帛,大肆招兵买马,联兵二三十万,声势不可谓不大,却硬是打不过几万元军骑兵,几次大战都败得很惨,最后红巾军被他当了挡箭牌,被完哲都全部剿灭。

而他的“吴军”,也只能躲进城里坚守不出。之前占据的州县,全部被元军夺回。

如今,赣州也被元军攻下,城中两万吴军皆被元军屠杀。他的大吴只剩下一座洪都城,五万多兵马。

而且,粮食将尽,箭矢已尽,军心惶惶,已经守不下去了。

虽然城中十万百姓还是向着他,不希望元军打进来,但百姓之力也尽了。

投降,城中军民还有条活路。

不降,那就真的玉石俱焚了。

所以怎么说呢,黄华虽是李成栋那样叛服无常的野心狼,但人品并未不可救药。他选择降元,当然也有避免城中百姓被元军屠杀的考虑。

黄华说完之后,一个身穿红色官服的青年出列说道“大王,我大吴降元虽是万般无奈之举,可万一完哲都只是假意受降,等到我军出城,再以铁骑攻打,那大吴就万劫不复了。”

这个青年名叫陈让,乃是黄华吴国的丞相,也是黄华的谋主。但他还有另一个身份唐国大特务。

陈让是崔秀宁第二批学生,潜入黄华阵营已经两年有余,很得黄华信任。然而,黄华此人刚愎自用,独断专行,并不是个虚心纳谏的上位者。所以,虽然黄华的确有些本事,但陈让心中从未瞧得起这个反复无常的“吴王”。

陈让心道“哼,你降元之后,还想甘为鞑子前驱,攻打我唐江浙?真是痴心妄想。”

却听黄华不悦的说道“陈卿,你这担忧不是一次两次了。也罢,孤就再说一次,尔等也听分晓了。”

“孤和完哲都曾是同僚,深知其为人。完哲都虽然残忍狠毒,但极重承诺,两军阵前出尔反尔的事,他不会干,他觉得胜之不武,这是其一。”

“其二,他希望我吴军降元后攻打李洛,大吴毕竟还有五万多兵马,一旦入了江浙,也够李洛头疼的,他既然想看到两虎相争,总不会杀了大吴这条虎。”

“这第三,就是做样子给天下人看。嘿嘿,黄华都能投降,其他人当然也能,以此招降纳叛,尤其是做给李洛的部将看。”

“接受大吴投降,完哲都划算的很,丢他老母的,他会不干?”

黄华说的很有道理,几乎把完哲都的心思摸清了。而且虽然他沦落到不得不降的地步,但他还是有底气。

他的底气,就是势力犹存的两万头陀军。

头陀军是吴军绝对的精锐,也是黄华的起家本钱,都是矿工和挑夫出身,战力比元军汉军强不少。

有这支精兵在,就算完哲都出尔反尔的灭他,也要损失不少兵马。完哲都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干?

等到度过这道难关关,去了江浙,有这支兵马,怎么也不会差了去。

一个名叫张会的武将站起来说道“大王说得对,降就降了,李洛总比元军铁骑好对付,只要去江浙立点战功,元廷也不好卸磨杀驴。有几万兵马,咱大吴就不会倒。”

他是吴国骠骑大将军,也是黄华最新重的部下。

正在这时,忽然一个传讯兵来到大堂之外,高声说道“大王,有军情!”

“说!”黄华神色一肃。

因为元军故意围三厥一,放开一条出口,所以城中和外界的联络并未完全断绝。显然完哲都有峙无恐。

传讯兵道“江浙的李洛,亲率好几万大军,已经到了鄱阳湖南,快到洪都了!”

黄华神色一喜,身子往前一倾的问道“李洛要来援助大吴?”

如果李洛亲自领兵来援,那他就不用投降了。但凡有条出路,他怎么会投降?

传讯兵有些畏惧的说道“启禀大王,李洛…不是要援助大吴,探子回报,据说,据说李洛是想趁火打劫,渔翁得利的。”

陈让不动声色的瞟了这传讯兵一眼,黄华不知道,这个传讯兵是他的人。

黄华等人一听,顿时都是大怒!

好你个李洛!大吴好歹也是汉家一脉,反元一党,你见死不救也就罢了,竟然想来渔翁得利,趁大吴和元军打仗,好来捡便宜!

黄华君臣没有丝毫怀疑,而是下意识的深信不疑。

实在是,李洛不会这么好心,那他率领大军来此,当然是坐山观虎斗的。好趁着元吴死磕,夺占洪都。

“哈哈哈!”黄华突然纵声大笑,“丢他老母!李洛这个卑鄙小人,真是自作聪明!他哪里会知道,孤马上就能降元?他指望孤和完哲都死磕,哪里还能指望的上?”

“他来送死,那是再好不过!孤就和完哲都联手,先灭了他这个元廷叛臣!有这个战功在手,就算没有封赏,忽必烈也不好和我们秋后算账!”

黄华说到这里,有看向那个传讯兵,“消息准确么?李洛真的亲率大军来了?”

传讯兵道“禀大王,千真万确。”

黄华挥手让他下去,然后对吴国文武大臣们说道“孤立刻修书一封,送给完哲都,想必完哲都也知道了消息。哈哈,孤要瞌睡,李洛就来送枕头,丢他老母的…”

…………

完哲都接到黄华的信,冷笑一声,对众将说道“大胆卑贱的野狗!本帅准他投降,给机会让他戴罪立功,攻打李洛,他竟然敢骗我!暗中引李洛来援就算了,却撒谎李洛是来夺洪都!想引本帅中计!”

一个部将喝道“黄华当真该死!不能再信他!”

元军众将也纷纷表示,不再接受黄华投降,干脆直接灭了他。

完哲都很是恼怒,加上髡头辫发的形象,显得很是狞恶。

为何他看到这封信会愤怒?

因为他也收到了另外一封信,来自洪都城里的信。

那封信是一个姓陈的伪吴官员写的,对方早就暗中投靠了他。那人信中说,黄华早就暗通了李洛,邀请李洛叛军来洪都,采用诈降之策,和元军共同对付李洛,再临阵倒戈。

黄华的报酬是,打败自己之后,割让江西之北的江州路(九江)给李洛。

而且唐吴相互承认,一个占据江浙,一个占据江西,不得越界。

这就是城中送来的消息!

而且,完哲都也知道李洛进了江西,明天下午就能到达洪都。

他来干什么?肯定是救援黄华,对付自己的!

这想都不用想。

倘若他没有和黄华暗中约定好,怎么敢亲自来到江西,面对两方势力?

哼,黄华还骗自己,说李洛是来当渔翁的,要不是城中有人报信,自己还真信了。

他的确是愿意接受黄华投降,可黄华山穷水尽,却还想诈降阴自己一把。

黄华反复无常,还杀了行省高官,完哲都为何还要接受他投降?

当然是利用黄华攻打江浙,和李洛撕咬,他再趁机灭了李洛。

他也不怕黄华到时和李洛联手,因为黄华这样的人一旦去了江浙,必定会和李洛两虎相争,不可能联手。他们合作,也是暂时的。

两人毕竟曾是同僚,就像黄华熟悉他一样,他也熟悉黄华。

黄华去了江浙肯定会和李洛打起来。那样的话,造反的汉人打造反的汉人,打掉的就是汉人的民心和军心。

大元朝还好端端的,你们就为了地盘粮食相互厮杀,这造反还能成功?还说为了恢复汉人江山?

汉人百姓虽然卑贱,却不傻。

再说,接受黄华投降,也利于招降李洛的部下,瓦解李洛叛军。

要是不接受黄华投降,当然也能灭了他,但自己的大元铁骑,肯定也有所损失。毕竟黄华手里的头陀军,很是不弱。

无论怎么看,都是接受黄华投降划算的多。

可完哲都万万想不到,黄华投降只是个幌子,想迷惑自己。

“那颜,下令攻城吧,在李洛来到之前,先灭了黄华!”

“大帅!下令吧!”

好几个将领嚷嚷起来,恨不得立刻打破洪都,宰了黄华。

“你们是愚蠢的狍子吗?”完哲都止住这几个将领,“洪都是大城,城中还有好几万兵马,一天怎么攻的下来?还不如将计就计。”

“黄华既然想要诈降,那就告诉他,限他明天上午之前出城投降,一起灭了李洛。要是错过时辰,就不再接受投降,就让他等着大元的惩罚吧!”

“他要是出城,就灭了他。他不敢出城,那就是自己戳破自己的谎话。”

众将都觉得有理。这个应对,的确是最好的。

…………

“让孤明日上午投降,然后一起灭了李洛?”黄华很快就接到了完哲都的答复。

一句话,过期不候,降不降由你。

“好!孤答应了,明日上午出城降元,请完哲都大帅再信我一次!我黄华,一定会戴罪立功!”

黄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他已经没了任何退路。

李洛不可能好心救他,只会趁火打劫,他还不如降元,灭了李洛。虽然暂时不能当吴王了,但高官还是继续做嘛。

至于以后元廷会不会秋后算账,那是以后的事,眼下顾不上想那么多了。

…………

黄华答应出城降元的消息,和完哲都假意受降的消息,半夜就到了李洛的军帐。

此时李洛已经到了进贤县,明日就能达到洪都城下。

李洛收到吴军和元军中传回的两条情报,顿时放心了。

阴阳计,奏效了。

这其实是个很简单的计策,一点也不复杂,但在这种局势下,元吴双方统帅都很难识破这个简单的伎俩。

因为实在太符合常理,也利于了人类的怀疑心理。

完哲都要是相信黄华真心投降,才真的奇怪。

虽说不复杂,却也花了他和崔秀宁不少策划时间。尤其是时间节点的把握,以及情报的配合,操作起来还是不容易的。

完哲都军中的卧底,是崔秀宁花了很长时间亲自布置的。这么长时间,几乎都是静默状态,这次才被唤醒。

而吴军阵营中的陈让等人,更是起了很大作用。

“按照我们的行军速度,元军一定以为我们最快明天下午赶到。但我们偏偏要中午赶到,最好在双方大战时正酣时介入!”李洛说道。

“诺!”众将闻言,可是神色振奋。

要是这次君上大胜,那么江浙就更加稳固了。

唐军的行军速度一开始就在迷惑元军。

因为唐军长期的职业化训练,所以行军能力远胜一般步兵,可以通过半天急行军,少花半天时间。

这半天,就是关键所在。

…………

六月十六上午,黄华万分不舍的脱掉吴王的袍服,率领五万多兵马,在全城百姓的失落中,打起白旗出城列队,正式投降元廷。

黄华满心酸楚的出了雄伟的洪都城,回看城楼,神色黯然。

不过,黄华很快就乐观起来。

孤的大吴,不过暂时沉没,一定会东山再起!

按照规矩,他要亲自去元军大营请降,然后易帜,重新竖起元军战旗。

这当然很冒险,但没有法子,既然要降,他就不能不去。而且他相信,有五万大军在身后,以他对完哲都的了解,不会出尔反尔。

完哲都杀了自己,除了泄愤之外,没有任何好处。

对面两里外接收受降的元军,也列好阵型,完哲都的苍狼战旗,在大阵上方迎风招展。

三万元军铁骑,在大阵两翼,虎视眈眈。骑士们勒住打着响鼻的战马,气氛肃杀无比。

“呜—呜—”

缓和的号角声悠悠响起,元军阵中还响起马头琴演奏的声音,使得肃杀的军阵,多了些许温和美好,而又诡异的气氛。

吴军阵中的陈让,看到黄华独孤的背影走向元军大营,不禁有些伤感。

此人今日虽死,终为枭雄。

苍狼大旗下,完哲都有点玩味的看着越来越近的黄华,豺狼一样冷漠无情的眸子,竟然露出一丝笑意。

讥讽的笑!

ps黄华虽然不让我喜欢,但写到这里,还是有点悲哀。朋友们,我想我错了,你们不是一个顶俩,是一个顶仨啊!我们以这么差的曝光度,却杀到分类票票帮十几名,大家真是太给力了,蟹蟹大家的厚爱!感到!请继续支持我吔!大家晚安!

第501、502节 洪都之战…唐军东来!

“吴国丞相”陈羽,看到黄华即将遭殃,就找了个借口,离开吴军大阵,再次回到城中。反正他是文官,也没人管他。

黄华一旦被杀或者被抓,接下来就是元军铁骑的进攻,会有很多人死,他和他的人,必须要撤入城中了。

陈羽就是完哲都认为的暗中投靠他的人。陈羽在给完哲都的信中说,只要黄华一死,贼军群龙无首,必定大乱,刚好乘机剿灭,以绝后患。

然而,陈羽其实是骗了完哲都。

黄华的军队并不是乌合之众,而是一支比较成熟的老军了。他的文官班底虽然很弱,但武将班底不弱。黄华一旦被杀,只会激起他们的拼死一搏,至于马上崩溃…不可能。

不是所有军队,主帅一死就崩溃的。完哲都先入为主,又被陈羽误导,注定要犯错。

虽然黄华只身去见完哲都请降,但吴军仍然阵列整齐,仅仅看这点,就知道吴军不是没有准备。

此时,黄华终于来到完哲都马前。

他的军队,已经在身后两里。而面对的,却是元军的千军万马。

不过黄华终究是个老将,他镇定自若的按照规矩,解下佩刀,横捧着高高举过头顶,低着脑袋,将华丽的吴王佩刀献给完哲都。

“罪将黄华,受大帅仁德感化,威武所慑,特来请降!”黄华朗声说道。

按照规矩,此时完哲都应该接过他的佩刀才是。

然而,好半天他的佩刀都没有被接,甚至都没听到完哲都说话。

黄华心里咯噔一声,不由抬头看去。只见完哲都似笑非笑,目中都是冰冷的杀意,而左右诸将,都是一脸狞笑,用看死人的目光看着自己。

黄华哪里不知道上当了?当真又惊又怒。

怎么回事?完哲都为何要变卦?没道理啊!

黄华这样的人,胆气当然很足,他收回佩刀,不卑不亢的说道“大帅,罪将前来请降,重归大元,戴罪立功,协助大帅平灭判臣李洛,乃是诚心实意的啊。”

完哲都突然哈哈大笑,用马鞭居高临下的指着黄华“你这个狼羔子,死到临头还敢诈降骗我!李洛不是你请来的么?你不是打算假意投降,再临阵倒戈么?这就是你的诚意?你认为本帅是年老痴呆的牧人,是聋子和瞎子?”

什么?李洛是自己请来的?

黄华顿时明白,完哲都应该是误会了。

“大帅,李洛绝非罪将邀请啊,他来江西,是为了来占洪都啊!罪将和他是敌非友,怎么会请他来?”

“哈哈哈!”完哲都杀意如铁,“还敢愚弄本帅!来人!宰了他,传首贼军!”

黄华惊怒万分的退后几步,手握刀柄,亢声道“完哲都!你竟然出尔反尔!”他一指身后的吴军,“你杀了我,他们是不会降的,也不敢再降!我黄华今日来请降,乃是真心实意!还请大帅再信你一次!”

“再信你一次?本帅再信你,那本帅该有多蠢?杀了你,贼军必乱,正好全部剿杀!拿下黄华,斩首祭旗!”完哲都狠狠说道。

“喳!”几个武士一起上前,挥舞弯刀扑上黄华。

“丢你老母!”黄华怒吼一声,拔刀厉声喝道,“来吧!狗鞑子!”

眼见完哲都决意杀他,他也豁出去了,只能决死反抗,杀一个够本。

“杀!”黄华本就以彪悍勇猛著称,乃是十人敌的存在,不然也无法以草莽出身慑服部下,他的个人武力,绝对不是蒙古大兵可比的。

加上因为愤怒不甘燃烧起来的怨恨,以及绝望之下的狠厉,更让这个男人的战力陡然爆发。

四个蒙古武士一扑过来,就撞上疯虎一般的黄华。

“杀!”黄华眼睛血红,目眦欲裂,高大雄伟的身子猛然迎上一个蒙古武士,战刀闪电般斩向对方的脖子,“死!”

那蒙古武士也一刀砍向黄华没有盔甲保护的面孔,可是他的动作既没有黄华快,也没有黄华力大,说时迟那时快,他的刀还没砍到黄华,自己的脑袋就飞了起来。

与此同时,两个蒙古武士的刀,也砍在黄华身上,可因为黄华铁甲精良,竟然没能斩杀黄华,反而激的黄华更加凶狠。

黄华完全不顾对方攻击,猛扑一个蒙古武士,噗嗤一刀捅入对方的脸。

两把刀闪烁劈出,噗嗤一声,血光迸现中,黄华惨叫一声,胳膊被一把刀砍了下来。

“丢你老母…死!”黄华一刀劈在斩掉自己胳膊的蒙古武士脸上,将对方半个脑袋都劈开。

“噗嗤!”最后一个蒙古武士势如疯狂的一刀捅中黄华的腹部,恶鬼一般大叫道“呜呼赫豪宁!”(蒙语杀死羊!)

蒙古弯刀破开了黄华的铁甲刺了进去,发出刀锋破开铁甲的咔咔声,再猛然阻力大减,传来刺破身体脏腑,饱饮鲜血的战栗。

“啊!”黄华长声惨叫,剧痛不但没有让他丧失战力,还让他更加疯狂。

他凶狠的一刀捅进最后一个蒙古武士的脸,将对方整个脑袋刺穿,然后猛然抽刀,头颅破裂和刀锋骨头摩擦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噗嗤!”濒死的黄华奋起一刀,将对方破碎的脑袋斩下,鲜血溅满了他一身。

至此,四个蒙古武士全部被斩杀!

这说起来很长,但其实打斗极快,旋起旋落,也就转眼间的功夫。以至于其他元军都没有及时下场救援。可见黄华的凶猛悍勇。

直到此时,一蓬箭雨才倾泻而来,近距离的攒射黄华,将他射成了一个刺猬。尤其是没有甲胄防护的脸,被射的连五官都看不清了。

“蓬!”的一声,黄华高大昂藏的身躯终于倒下。

至元二十年六月十六,自立为吴王的黄华,请降不成,格杀四名蒙古兵,死于乱箭之下。

完哲都愣住了。他想不到这个反复无常的男人拼命之下竟然如此勇猛,这还是懦弱的汉人么?

早知道,就该接过他的刀啊。

完哲都看到四个惨死的蒙古武士,心里忍不住有点心疼。蒙古人口太少,每一个兵都是金贵的。就是十个百个汉人的性命,也抵不上一个蒙古勇士值钱。

完哲都怒了,喝道“斩下这贼子的脑袋,传首贼军阵前,让他们放下兵器!”

一个将领恶狠狠的说道“那颜,等他们放下兵器,是不是要全部杀了?”

完哲都漠然说道“这还用问?当然是先缴械,再全部杀掉。这些贼人,不能再留着。”

很快,黄华的首级就被砍下。

而两里外的吴军,终于发现了变故。

“大王被杀了!”

“鞑子…入你老母!”

“这是圈套!大王被害了!”

吴军诸将一个个眼睛血红,目眦欲裂,人人咬牙切齿。

眼看军阵将乱,大将张会纵马阵前,大声说道“大王被害了!鞑子出尔反尔,不会放过我军!投降是死,不降也是死!不如死战,为大王报仇!”

“报仇雪恨!杀鞑子!”

“杀杀杀!”

数万人怒吼起来,原本低迷的军心,再次飙升起来。

完哲都听到吴军的呐喊,不禁又是一呆。

他显然低估了吴军对黄华的忠心。黄华称王后,对将士不薄,远没有到众叛亲离的地步。原本以为杀了黄华吴军就会乖乖缴械,谁知恰恰相反。

正在吴军群情激愤之时,一个元军骑兵挑着黄华的首级,纵马冲到吴军阵前,似乎有峙无恐的说道“黄华已死,你们缴械投降,还能活命!要是胆敢顽抗,全部格杀勿论!”

“丢你老母!”张会大怒,弯弓搭箭“嗖”的一声正中那元军骑兵的面门。

元军骑兵惨叫一声,倒栽下马背。他想不到,吴军不但不降,还敢射杀自己。

张会捡起黄华的人头,放声大哭,诸将也一起大哭。一时间哭声震天。

吴军…已成哀师!

张会抽出长刀,“和鞑子拼了!为大王报仇!军阵不要乱!今日有死无降!”

“有死无降!”

“有死无降!”

吴军将士不是傻子,放下兵器就能活命?那样会死的更快,还不如拼命,死了也不白死。

本来就有所准备的吴军,顿时擂起战鼓,吹响号角,原本萎靡的军阵,刹那间就变得一片肃杀。整整三万长矛手,在将领的命令下一起举起一丈多长的长矛。

而早就准备好的完哲都,更是下达了进攻的军令。

“莫尔道嘎!”(蒙语出击)

完哲都抽出弯刀一劈,两万探马赤军骑兵就发出惊天动地、令人心悸的吆喝,摘下骑弓,策动战马奔腾起来。

刚开始马速缓慢,声音像是潮水,可是很快战马越来越快,马蹄声越打越大,及至堪堪奔出一里,并犹如雷霆轰鸣。

“轰隆隆—”

两万骑兵奔驰下,当真是势不可挡,简直是铺天盖地而来,挟卷着不可一世的狂飙之气。

与此同时,元军中的战鼓咚咚敲响,牛角号充满无边的肃杀之意,五万汉奸军,拍着整齐的队列,挺着长枪跟在骑兵之后缓缓上前逼近。

只有一万蒙古骑兵,仍然不动如山的簇拥着完哲都。他们,不可能打头阵。

“杀!”吴军看到席卷而来的元军骑兵,人人色变的同时,也排列着紧密的五个防护阵型,各军阵的外围,更是布置了所有的床弩和石炮机,火器。

“放!”眼看元军骑兵转瞬间就冲到半里之内,张会立刻一挥令旗,顿时吴军阵前传来一阵令人牙齿发酸的机括咔咔声。

然后,元军骑兵怎么可能硬冲防守森严的步军大阵?马上的骑士怪叫连连的一掉马头,巨大的骑兵冲锋集群就波浪般从中间分为两股,一左一右的奔驰向吴军侧翼,开始迂回包抄。

如此一来,吴军的大量的床弩和石炮,火器因为射程不够,只打死打伤了十几个元军骑兵,战果小的可怜。

“轰隆隆—”

转眼间,两万元军骑兵就奔到吴军侧翼,一蓬蓬箭雨借着高速冲击的马速,倾泻到吴军大阵。

“啊!”

“我中箭了!”

一时间,最外围的吴军纷纷中箭,虽然他们大多数有甲,也有盾牌,可在元军骑兵的箭雨实在太密集,吴军的死伤仍然不小。

元军骑兵并不靠近吴军军阵,只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借着马速抛射羽箭,仅仅几轮箭雨,吴军就伤亡千余人,大部分都是长矛手。当然,一旦有长矛手死伤,立刻会有后面的人替补上来补上缺口。

这就是元军骑兵和莽古歹战术齐名的“削皮战术”,通过不断打击敌军外围,给敌军慢慢放血,等待敌军军阵崩溃的到来。

虽然吴军第一时间就陷入极其不利的被动局面,但并没有完全挨打,他们的床弩,弓箭,抛石机,火器也无时无刻不在反击。

吴军本来就箭矢将尽,只剩下最后一点储备,但此时人人拼命,哪里还顾得上保留?

吴军中的弓箭手,将所有的羽箭,都射向肆虐的元军骑兵。

在吴军弓箭手的射箭下,元军骑兵也出现了伤亡,不断有战马或骑士中箭。

不远处的完哲都,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原本以为,黄华的人头一旦到贼军阵前示众,贼军必定军心崩溃,就算不降,也会不战自乱。

谁成想,对方竟然迸发这么大的战意,导致自己的骑兵已经伤亡数百人!

失算了啊!

他身边的一万蒙古铁骑中,还有整整三千重骑兵。但他不想拿出来用,那是用来对付李洛的。

此时,虽然元军骑兵伤亡了数百人,但吴军伤亡更大,开战仅仅两刻钟,吴军就伤亡三千余人。

元军骑兵时而下马用步弓射击,时而上马骑行射箭,始终保持距离围着吴军“削皮”,而吴军虽然人数众多,却完全奈何不了两万元军骑兵。

“放!”

吴军中的床弩一发,不少元军战马都被洞穿,轰隆隆的栽倒在地,几个骑士甚至被床弩轰的飞出马背。

“轰-啾啾啾-啪!”吴军中仅有的火器,也拼命的倾泻弹药,但由于射程太近,威力又不够,对元军的杀伤力还不如床弩和和弓箭。

“啊!”濒死的元军发出惨叫,有的战马拖着内脏挣扎着逃离战场。极少数被火器打中的元军,也哇哇大叫。

吴军中的床弩,虽然也射杀了一些元军,但床弩的数量和密度,对元军的威胁并不大。

“嗤嗤嗤嗤……”元军骑兵密集的箭雨再次洗礼吴军外围,大片大片的吴军长枪手不死既伤。

“杀鞑!”

“杀!”

知道陷入绝境的吴军,更是迸发出拼命的战意,呐喊着将前面的空缺补上,举起长矛,防止元军骑兵冲阵。

等到元军骑兵携带的羽箭用完,吴军在削皮战术的打击下,伤亡已经高达万余人,战损比超过了两成。换了其他军队,甚至换了吴军以前,此时可能已经崩溃。

可是现在的吴军,不但成为哀兵,而且还是愤怒之师,不但没有崩溃,还仍然战意十足。

另外,由于元军骑兵射过来大量的羽箭,使得吴军本来告罄的羽箭,立刻获得了大量的箭支,甚至战死袍泽尸体上的箭,也被拔下来。

五万六千吴军,如今只剩四万多,可配备弓的战士,仍然有近两万人,这么多羽箭,足够元军喝一壶的。

“轰隆隆—”元军骑兵再次纵马,奔回本阵。因为开战小半个时辰了,他们射空了两壶羽箭,胳膊也没有力气了,需要回阵取箭,再歇息片刻,恢复臂力。

出击的时候有两万元军骑兵,此时只有一万八千余人,损失了一千多。

第一个回合,战损比高达10:1。

元军胜!

然而,完哲都不但不高兴,还很是愤怒!

贼军应该崩溃的!为何还没有崩溃?

该死!

“汉军,上!”完哲都毫不犹豫的下达了汉军进攻的命令。打算汉军厮杀一阵后,得到休息的探马赤军骑兵,再度出击,一举歼灭数万贼军。

“杀!”五万汉奸军挺着长枪,举着盾牌,小跑着逼近吴军。汉军中的火器兵,床弩兵,也跟在长枪兵后面,拉近距离。

很快,两军就将距离拉近到五六十丈,汉军长枪手后退,床弩兵和火器兵前进,开始轰击吴军。

吴军也将同样的军器集中在正面,和汉军对轰。

两军虽然还隔着一段距离,但战斗就呈现白热化,无时不刻,双方都有不少人倒下。

简直是隔空对轰,看谁能挺住,这是步军对步军,硬碰硬。

很快吴军的弩箭和弹药消耗一空,而汉军的床弩和火器仍然打的欢实。

无奈之下的吴军,将所有的盾牌防守在外,全力防守,消耗汉军的弹药和弩箭。

这样,汉军固然不再有伤亡,但吴军的伤亡也小了。

完哲都看了一会儿,不耐烦的下令道“让汉军进攻接战!接战!”

接战虽然会使得主动进攻一方的伤亡加大,可完哲都哪里会珍惜汉军的性命?他需要早点灭掉贼军,修整半天对付李洛。

“呜呜—呜呜—”

军号声一变,汉军大队顿时也是一变,快要耗尽弩箭的床弩兵和火器兵退后,而长枪兵和刀盾兵上前,呐喊着排着宽达一两里的大阵,冲向吴军大阵。

步军打仗,主动进攻的一方,很是吃亏。所以孙子兵法有云,兵力不占很大优势,不能主动进攻。

果然,主动进攻的汉军由于由静变动,远程武器甚至弓箭都无法再用了。而吴军则集中了弓箭手,用元军的箭,向冲来的汉军发射密集的箭雨。

一时间,大片大片的汉奸军死伤在箭雨之下,战意本就不强的汉奸军顿时心生退意,但在中军战鼓的催促下,却不敢不冲。

五六十丈的距离很快就到,吴军也就射出几轮箭,没占多久便宜,汉奸军就冒着箭雨冲到面前。

“轰!”双方步军顿时撞在一起,刹那间一道一里多的血光,就在大地上迸现,双方接触的同时,都奋力刺出手中的长枪长矛。

“啊!”

“嗷——”

无数的矛头枪头,洞穿盔甲,刺入对方的身体,被刺中的人发出惨绝人寰的嚎叫。

而一个照面,汉奸军就落入下风。

一来他们的斗志和战意比不上吴军,二来由于吴军要克制元军骑兵,所以长矛很长,起码比汉奸军的长枪长了一两尺。

汉奸军顿时吃了大亏。

但是,前面的人被后面的人抵着,根本退不下来。甚至两军接触面的尸体,都还站立着,一时无法倒下。

加上惨叫声,厮杀声,呐喊声,锐器破开盔甲刺入人体的声音,以及枪杆断裂的咔嚓声,到处飞溅的血迹…活生生一个修罗场。

而如此惨烈厮杀的,都是汉人。

终于,汉奸军忍不住就要溃了,在吴军哀兵顽强凶狠的打击下,很多汉奸军不再上前,而是拼命的往后挤。

“噗嗤噗嗤!”吴军眼见汉奸军不支,更是士气大振,打的汉奸军连连后退,遗尸满地。

“废物!”完哲都狠狠骂道,“萨格吐尔逊!出击!”

“喳!”

刚休息了一会儿,臂力有所恢复的一万八千多探马赤军骑兵,再次携带羽箭,呼啸着冲来,攻击吴军的两翼和后背。

吴军本来已经压制了汉奸军,可如此一来,顿时陷入空前的绝境。

而汉奸军见到探马赤军出手,也士气大振,终于不再后退。

“杀鞑!”四万吴军,凄声呐喊,冒着探马赤军的箭雨,拼死还击。

可是在元军骑兵和步兵的联合打击下已经不行了。

外围的长矛手越来越少,元军骑兵每一波箭雨,都有很多吴军将士倒下。

而汉奸军中的弓箭手,也纷纷抛射羽箭。

哪怕吴军再拼命,局势也急转直下。最多半个时辰,必定会被歼灭。当然,虽然吴军损失惨重,但探马赤军也无时不刻不在伤亡,而汉奸军的伤亡,也不比吴军少。

完哲都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

哼,你们这些贼军,再拼命又能如何?很快,就要被剿灭,一个都活不了。

这就是造大元反的下场,你们是这样,李洛也逃不过。

说起来,他还没有出全力呢。他身边的一万蒙古铁骑,包括三千重骑兵,从没有动过。

可贼军就不行了。

本帅承认你们有勇气,可是你们…太弱了。

今日牺牲几千探马赤军骑兵以及两万汉军的代价的确大了些,但终于平定了黄华贼军,也是竟了全功。

可正在这时,忽然一匹快马飞奔而来,马没停稳就跃下马背,显然有紧急军情。

“禀大帅!李洛叛军大队已到二十里内!叛军骑兵已经距此不足五里!”

什么?完哲都惊愕的看向东边,果然看到远处的烟尘。

这…最少有一万多骑兵!

唐军怎么来的这么快?不是应该半天之后么?

“混账!为何不早报!其他斥候呢?”完哲都大怒,一鞭子就抽过去。

那探马丝毫不敢躲,“奴才该死!其他探马,都被截杀了!是一小队叛军骑士,精通骑射,他们算准了我们探哨的路线,专门截杀我们!”

完哲都立刻知道,叛军这队骑士,应该早几天就到洪都附近了。

真是早有预谋啊。

想不到这个节骨眼上,李洛叛军竟然提前半天来到洪都!他已经是高估叛军行军速度做的计算,谁知还是低估了。

不对,李洛开始就在就是迷惑自己。都说此人奸诈,用兵奇诡,由此可见一斑。

想到即将面对奸诈如狐的李洛,完哲都忍不住有点心里发虚。

“列阵!迎敌!”完哲都没怎么多想,就下令一万蒙古骑兵准备迎战。

转眼间,东方马蹄如雷,烟尘大起,大队骑兵出现在元吴双方的视野。

一杆迎风飘扬的“唐”字战旗,已经隐约可见。

“是唐军!唐军来援了!”

“哈哈哈!唐军来了!杀!”

“杀!”

仅剩三万余人的吴军努力维持着长矛大阵,本来已经坚持不了太久,就会被探马赤军攻入阵中。

可是此时看到唐军来援,他们再次爆发出惊人的战意,原本岌岌可危的大阵,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稳固起来。

完哲都顿时神色凝重,他只听马蹄声,就知道叛军骑兵当在一万六七千到两万之间。

此时,一万七千唐军骑兵已经奔驰到一里之内,而且没有任何停滞,就冲向和吴军交战的探马赤军。

一万两千女真铁骑和五千契丹铁骑,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而来。

女真骑兵和契丹骑兵,乃是并不比蒙古骑兵差多少的骑兵,战力在色目骑兵之上。

什么?

完哲都大惊失色,叛军骑兵一来就一头扎入战场?难道不应该评估一下战场形势么?

他当然不傻,转而一想,就明白了。

战场的情势,叛军必定早就知道了。不用想,一定是有人快马通知了叛军,叛军才能没到战场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此时探马赤军数量已经下降到一万七千以下,而且打了一个时辰,虽然还能继续作战,但肯定都已经疲惫了。

再强壮的胳膊,在拉了几十次弓之后,也不会再剩多少力气。

完哲都很想派蒙古骑兵截住叛军骑兵,但叛军骑兵从东而来,离探马赤军已经很近,而离他还多了两里。

也就是说,他无法截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叛军骑兵冲向正在攻打吴军的探马赤军。

叛军怎么有这么多骑兵?而且看着骑兵的奔驰之势,竟然不在蒙古骑兵之下,应该都是善于骑射之士。

完哲都来不及多想,就准备下令蒙古铁骑救援已经疲惫的探马赤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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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3、504节 重骑对火炮:怼!

正在围攻吴军的色目骑兵,还剩一万七千人,和唐军骑兵的数量相当。可问题是,这群彪悍的男人,已经下场甩开膀子,和愤怒顽强的吴军互怼了一个多时辰。

他们的胳膊快没力气了,战马也快没力气了。

眼看吴军坚持不住,他们只要再休息一轮,第三轮就一定会破阵的时候,叛军骑兵却来了。

你说可气不?

此时蒙古骑兵还在两里开外,而叛军骑兵已经冲到面前,指望蒙古骑兵拦截根本来不及,只能硬着头皮顶住叛军这第一波冲击。

为何不能暂避风头?只要躲过叛军骑兵第一波冲击,蒙古骑兵也就冲过来了啊。

不能。

因为此时叛军骑兵的马速,正是最强的时候。

而他们正在攻打吴军侧翼,战马不但疲惫,马速也不快,根本来不及加速了,不但避不开,而且还更危险,甚至可能被一波冲击打垮。

骑兵集群决战非常讲究“势”,赢的一方胜的快,败的一方垮的也快,往往一个回合就能分出胜负,不像步军那样,排兵布阵半天也打不完。

叛军显然对战场形势了若指掌,从东边数里之外加速,一口气冲刺过来,而且直接一头扎入战场,这显然是事先就制定好的战术。

这完全违背了援军到达战场后,先了解情况再参战的规则。

“啪啪——啪啪!”

“迎敌—”

色目骑兵队伍中,传来密集如鞭炮的马鞭打马声,以及歇斯底里的呐喊,将领们狂吼着命令部下调整方向,汇集起来阻挡汹涌而来的叛军骑兵。

与此同时,完哲都最后的一万骑兵也动了。

他必须要救探马赤军!

“呜呜—”

“喔嚯嚯—”

“莫尔道嘎!”

七千蒙古骑兵,全力加速战马,冲向东方。完哲都身边,只剩下三千重骑兵和一群军奴。

这支重骑兵,是关键时刻再用的,此时用来和轻骑兵野战,效果并不好,因为太笨重。

然而,完哲都的心还是提到了嗓子眼,因为七千蒙古骑兵还跑出几丈远,叛军骑兵已经冲入色目骑兵之前,两军已经要接触了。

唐军骑兵即将撞上色目骑兵时,齐齐发一声喊,大片的手斧突然犹如黑压压的飞鸦,借助高速的马力,投掷向色目骑兵。

这是唐军骑兵的一个杀手锏马上飞斧。

这种手斧只有三斤重,每个骑士配备两柄,两军接触前近距离投掷,杀伤力很大。

噗嗤!噗嗤!

“啊—”

“嗷—”

前面的色目骑兵一片惨叫,一时间不知道多少元军和战马被飞斧击中,纷纷落下马背。

紧接着——

轰—”

双方骑兵撞在一起,速度缓慢、马力已衰的色目骑兵,就如同一块脆弱的朽布,被一只鹰爪撕开。

体力充沛的女真契丹骑兵,依仗马速优势狂飙着摧毁色目骑兵的队伍,凶悍而训练有素的女真契丹骑兵,挥舞着狼牙棒,骑枪等长兵,砍瓜切菜般收割胳膊酸麻的色目骑兵。

人疲马乏的色目骑兵,完全不是对手。不知道多少人的天灵盖,被女真契丹骑兵的狼牙棒打的脑浆迸裂,骨断筋折。

要知道,女真契丹骑兵本就很不错,又在海东经过长期的苦训,无论是单兵战力还是战斗意志都提升很大,甚至防护装备,都不是色目骑兵可比。

就算蒙古骑兵,除了骑射有优势之外,单兵马战也不是女真契丹骑兵的对手。

转眼之间,色目骑兵就大片大片的落马,仅仅一个照面,就死伤数千!

骑兵集群的决战,当真是千钧一发,胜败就在须臾之间。

如果说蒙古骑兵更擅长善于骑射,那女真契丹骑兵就更擅长马战。与色目蒙古骑兵喜欢用弯刀不同,女真契丹骑兵喜欢用长兵,多是狼牙棒,骑枪之类。

两者战术也很不同。蒙古色目骑兵的战术是曼古歹和削皮,先用弓箭不断打击骚扰,等到敌军不支时再冲阵。

而女真骑兵更喜欢直接白刃马战,甚至下马步战。这就使得女真契丹骑兵的马战之力,强过色目骑兵。

于此同时,吴军也终于抓住机会,舍弃正面的汉奸军,上万人呐喊着冲上去主动攻击失去马速的色目骑兵。密密麻麻的长矛,刺向色目骑兵。

“杀鞑!”

“杀!”

一根根复仇的长矛,刺入色目骑兵的身体,将他们挑下马来。转眼间,战场就变成唐军骑兵和吴军长矛手步骑配合作战。

就是吴军中仅有的两千重步兵,也全部出击。

事实上,从两军骑兵接战,到吴军反击,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可就是这么短暂的功夫,色目骑兵就遭到陷入绝境,遭到致命打击。

每个眨眼的功夫,都有成千上百的色目骑兵惨死在狼牙棒和吴军长矛之下。

吴军甚至冲入了色目骑兵之中,对失去马速的元军骑兵大开杀戒,很多骑兵都被长矛手捅死。

等到唐军骑兵凿开色目骑兵的队伍,色目骑兵已经在唐军和吴军的联合打击下伤亡了七八千人,大败!

其中最少有五六千人死伤于唐军骑兵冲锋之下。

而唐军的伤亡,不过百余人。

说是迟那时快,其实这一切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

直到此时,七千来援的蒙古骑兵才冲到,正好对上马速未衰的唐军骑兵。

蒙古骑兵只有七千,数量不足唐军骑兵一半,眼看唐军骑兵冲过来,哪里敢硬碰硬的对撞马战?只好采取常用的战术,准备分开迂回,拉远距离,采用放风筝的战术。

然而,令蒙古骑兵吐血的事情发生了,唐军骑兵同样分开,捉对死死咬住蒙古骑兵。

双方骑兵的距离本来就很近了,蒙古骑兵都已经放箭,可唐军骑兵冒着箭雨直接冲上去,竟然无视了蒙古骑兵的箭雨。

一时间,不少唐军骑兵落马死伤,可换来的却是成功咬住了蒙古骑兵,双方骑兵再次狠狠撞在一起。

在即将接战的前一刻,唐军骑兵的第二柄飞斧也狠狠投掷向蒙古骑兵,蒙古骑兵顿时纷纷落马。

如此一来,蒙古骑兵虽然先射了一轮箭雨,射死射伤数百唐军,但在唐军的“马上飞斧”下,却伤亡更大。

更要命的是,蒙古骑兵被唐军骑兵咬住,无法拉开距离,最擅长的骑射和莽古歹战术,已经无法使用。

两支骑兵,交错起来,又打成了马战。

等于说,唐军拿数百伤亡,利用距离太近的时机,换取了马战的机会。

这当然需要对战场地形和情形的把握很到位。完哲都不知道的是,就在刚开战时,战场情报和地图就被陈羽飞马送给东来的唐军。

唐军其实早就躲进了鄱阳湖南岸的郎康山(余干县西),郎康山谷刚好能藏大军,而且和洪都城之间一马平川,距离洪都城不到二十里,就是步军,大半个时辰也能突袭而来。

加上元军的探哨斥候都被事先埋伏的唐骑小队截杀,导致元军都不知道唐军就藏在洪都附近。

李洛收到情报地图后,立刻做出了布置,制定了战略。然后骑兵先行,从东往西攻击,大队在后跟进。

核心只有一个出其不意,利用吴军,掌握局部战场瞬间兵力优势,白刃致胜。

这么周祥的计划,果然做到了出其不意,不但一举击溃探马赤军,还成功咬住了蒙古骑兵。

于是蒙古骑兵就悲催了。

唐军骑兵数量是蒙古骑兵两倍有余,而单兵马战之术又更加强悍,平时不可一世的蒙古铁骑,顿时落入下风。

勇士们的弯刀,真的打不过女真契丹兵的狼牙棒和骑枪啊,就是兵器都吃亏了。

他们不知道,唐军骑兵几乎每天都要训练马战,挥舞狼牙棒和骑枪,磨练白刃战。

两万多骑兵相互穿插混战,双方的马速都降下来,蒙古弯刀和狼牙棒重兵器相击的声音,响成一片,无比刺耳。伴随着骑士的惨叫呐喊,以及战马的嘶鸣,极其惨烈。

唐蒙骑兵大战正酣,而后方的探马赤军残军,也被吴军突入。吴军趁着探马赤军刚才惨败,又失了马力,和探马赤军打起了白刃战。

元军强在哪里?骑兵。

可一旦骑兵失去马速,被步军突入,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尤其是还剩一万多人的头陀军,很是凶悍。他们怒吼着将探马赤军拉下马背杀死,或者用长矛将探马赤军挑到空中。

就连探马赤军大将萨格吐尔逊,也被吴军大将张会一矛戳死。

探马赤军被唐军骑兵冲杀之后,本来就只剩下九千人,被一万多头陀军围住,完全落入下风。要说起打白刃战,作为骑兵的他们还真未必比头陀军强。加上头陀军满腔悲愤,战意如虹,之前扬武扬威的色目兵们,竟然慢慢陷入被屠杀的境地。

那么汉奸军呢?

汉奸军虽然还有四万人,但战意本就不坚,此时见到唐国大军,更是已经丧胆,被一万多吴军堵住,迟迟无法救援伤亡惨重的探马赤军。

而蒙古骑兵被数量远超自己的唐军骑兵咬住,更是已经陷入被一边倒屠杀的境地,越来越不像战斗了。

女真契丹骑兵很多都跳下战马,两个对付一个,砍瓜切菜般斩杀蒙古骑兵。

每时每刻,都有成百的蒙古骑兵战死。

然而,蒙古骑兵的凶悍也体现的淋漓尽致。即便以寡敌众,仍然个个凶猛无比,白刃战技也很高,给唐军骑兵造成了不少伤亡。

两里多外的完哲都,看的目眦欲裂!

金贵的蒙古勇士,竟然陷入绝境,死伤如此惨重!

他万万想不到李洛的战术如此刁钻,对战场的把握如此准确。更让他愤怒的是,李洛本人还没到,仅仅不到两万骑兵过来,就让原本即将大胜的元军,陷入如此境地。

可恶!

果然,不愧是大汗曾经封为墨尔根拔都的人,不愧是曾经的大元名将!

可惜,李洛是个该死的叛臣!

这一仗打成这样,哪怕能翻过来,也最多是个平局了。

此时,完哲都最恨的不是李洛,而是汉军。

汉军太不争气了,打到现在,竟然还在和部分吴军纠缠,无法救援骑兵,真是该死!

他很想传令汉军,抽调两万人来援助蒙古骑兵,可问题是,来不及了。看样子,等到汉军抽调出来,蒙古勇士也死光了。

下令撤兵?

撤不了啊。

此时洪都城南数里方圆的战场,几乎成了混战,我中有你,你中有我。怎么撤?

一撤,更不得了!

如此场面,就是派出最后的三千重骑兵也没用了,重骑兵不是用来白刃混战的。

完哲都是老将了,不是完全没打过败仗,可今天的败仗,让他感觉输得很不真实。

完全不该输的,却偏偏就输了。

眼看蒙古骑兵和探马赤军越来越少,几乎要被叛军和贼军淹没,完哲都痛苦万分的闭上眼睛,口中一片苦涩。

败了啊!

“呜呜呜—”

正在这时,东方传来悠长的牛角号声,紧接着,一杆高高的浴火凤凰旗,就出现在视野。

唐军步兵大队,终于到了。

“是李洛贼子!”完哲都眼睛一眯,杀意快要化成实质了。

李洛的大纛一出现,唐军骑兵和吴军更是士气大震,探马赤军和蒙古骑兵,彻底陷入绝境。

就是汉奸军,也生出逃跑的心思。

是战是撤?完哲都紧张的思索,思索反败为胜的办法。

很快,一个大胆的念头就从完哲都心头浮现。

能不能,趁着李洛军阵没有列好,趁着他以为胜券在握的大意,用最后的三千重骑兵,冲一次?只要干掉李洛就行?

他很清楚,要是放弃这个冒险,那么今天自己只有逃走了。

等待他的,将是大汗和朝廷的怒火。

可要是冒险,失败的可能很大,真的很大。

但要不干,他也就没有任何机会了。洪都大败,丧失这么多大元铁骑的罪责,足以让他这辈子都无法再有机会领兵。

那样的滋味,当真不如死啊。

干吧!

只有这次机会了。

令完哲都惊喜的是,李洛的几万步兵果然阵势比较凌乱,在他看来,要摆出长枪阵防御骑兵,起码需要半柱香的时间。

而且,李洛的步军从南而来,距离自己更近。

这足够他的三千重骑兵破阵了。

三千重骑兵冲破没有列阵防御的几万步军,够了。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麾下三千重骑破阵的能力。

“传令!准备攻击叛臣李洛!只要破其中军,砍下他的头,叛军就算不溃,这仗也赢了!”

“喳!”

三千重骑的将领答剌布失,立刻整顿重骑,嘶吼着训话,准备率军出击。

“李洛就在眼前的那根大旗下,他的周围,是几万步兵!勇士们!牛羊再多也是牛羊,猛虎虽少却是猛虎!让我以长生天赐予的力量,用你们饱饮过鲜血的刀枪,像撕碎猎物那样,撕碎他们!砍下李洛的头!”

“如您所愿!我们会撕破汉人战旗,砍下李洛的头!”

“莫尔道嘎!”

“呜呼赫豪宁!”

“奴隶们,扶着你们的主子上马吧!”

三千重骑在随军奴隶的帮助下上了战马,接过奴隶递来的兵器,然后拉下面甲。

他们的奴隶,则是跪在地上,以刀拄地,“我勇敢无畏的主人啊,奴才扶您上了战马,但您忠心的奴才,不会看主人孤独的去打仗。就让奴才拿着刀枪,跟着主人的方向。”

他们,就是蒙古重骑兵的军奴了。一人配备两人,他们只为重骑兵服务,一般情况不会出战。

这些军奴,有汉人,色目人,女真人,甚至还有极少数蒙古人。但最多的,还是汉人。都是被奴役了多年的奴隶。

可他们无论是什么人,他们对主人都很忠心。而且,他们不是没有战力,甚至配备了皮甲。只是不计入元军正式编制。

“好吧,忠勇的奴才,拿起你的刀枪,跟在我的身旁。”重骑兵们纷纷对他们的奴隶说道。

这么一来,虽说是三千重骑兵出击,但其实还要加上六千打顺风仗的军奴,共有九千人。

而完哲都,则准备率领自己的五百亲卫,跟在重骑兵和军奴后面,在破阵之后,直击李洛,取其首级。

这是孤注一掷的战术,但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

在唐军步军阵凌乱的赶到战场之际,答剌布失的三千蒙古重骑,终于发动了冲击。

一举破阵!

长生天气力里!

大元无敌!

人马具装的重骑兵在军奴的推动下,慢慢加速,越来越快,很快军奴就跟不上了。

“轰隆隆—”

三千重骑兵奔驰的威势,更是动人心魄,轰隆马蹄声中,夹杂着人马具装甲叶铿锵声,凝聚出一种沉闷厚重的恐怖力量。

马都是大食马,披着重铠,驮着同样一身重铠,手持长枪,只露出眼睛的骑士,气势摄人。

三千具装重骑,携带着钢铁堡垒般的意志,排列着宽而薄的横队,以摧毁一切的气势,排山倒海般滚滚而来,如同一道铁潮。

“轰轰轰!”

此时,元军重骑距离唐军步军也就一里多,转眼间就能奔到。

然而就在这时,忽然原本凌乱的唐军步军,却急遽后退,露出后面的两百余门大小火炮

紧接着,唐军阵前就火光闪烁,黑烟骤起。

“轰轰轰轰…”两百多门大小火炮一起发出怒吼,大如碗口,小如鸡蛋的的弹丸,呼啸着发出尖锐恐怖的声音,流星般划过空气,带着滚烫的温度,大片的轰进元军重骑中。

原本气势汹汹不可一世的具装重骑,顿时人仰马翻,在骑士的惨叫和战马的嘶鸣中,大片大片的具装重骑被打死打伤。

一个碗口大的十斤弹,轰开马头上的盔甲,不但将马头打的粉碎,还将马上的骑士打的五脏俱裂,然后余力未衰的再次轰杀两个骑士。

哪怕是鸡蛋大的炮弹,具装重骑的重铠也挡不住,只要打中,不是马死,就是人亡。

在唐军这轮恐怖的火炮齐射袭击下,起码有四五百具装重骑,被打死打伤。

原本铁潮般的具装重骑,被火炮轰出的大片的空白,又如同一条狂飙的巨蟒,被一只巨大的铁拳迎头重击,打的摆尾嘶叫。

更要命的是,前面由于很多战马落地,阻挡了后面的骑兵,使得整个阵型凌乱不少,再也不复之前一往无前的气势。

不远处的完哲都,大惊之下顿时懵了。

这就是叛军犀利的火炮?怎么这么快就能摆出来发射?似乎早就准备好了?

“李洛!好啊!好得很!”

完哲都要是再不明白自己被李洛阴了,那也太迟钝了些。

ps各位,今天就到这了,蟹蟹大家这么支持小猎,晚安!有你们在,真是太幸福了。蟹蟹!

第505、506节 洪都大捷…已报擒了完哲都!

看到足足有四五百重骑瞬间死伤在在叛军火炮下,完哲都心痛的眼角直抽搐。

这是最金贵的蒙古重骑啊!损失一个他都心疼,却一下子就损失了这么多!

无论马还是人,具装重骑都是精中选精。这三千重骑,能破数万步兵大阵,乃是他的中军杀手锏,他平时根本不舍得用。

要不然,之前攻打伪吴贼军,早就结束战斗了。

完哲都现在很是后悔。倘若之前投入全部力量,而不是舍不得用蒙古骑兵,那么伪吴贼军早就全军覆没了,哪里能等到李洛来援?

这也不怪完哲都。

因为,蒙古将帅打仗,极少用蒙古军队打头阵,几乎都是先用汉军和探马赤军先打,实在打不过,蒙古骑兵才会出动,往往能一战而定。

这是铁木真时期就有的习惯,因为蒙古人口太少,死不起,只能用其他军队打头阵。

可此时后悔又有何用?完哲都清楚,这最后的一赌,自己多半要输。但此时此刻,他不能退,必须亲自督导蒙古重骑冲上去,只要冲到叛军大阵,就算不能斩杀李洛,也不算输得太惨。

“莫尔道嘎!”

“呼呜赫豪宁!”

完哲都拔出镶嵌着宝石的弯刀,亲自率领五百亲卫跟着冲上去。

反败为胜,就看这一锤子了!

蒙古骑兵的凶悍和高超的控马术,此时也彰显的淋漓尽致。如此猛烈的火炮轰击,伤亡四五百人的情况下,他们仍然很快镇定下来,迅速控制惊慌的战马,继续洪流般冲来。

虽然不再有之前的气势,但…仍然可怖!

很显然,唐军这一轮火炮袭击,并不足以干掉蒙古重骑。而一旦被冲入步军大阵,虽然唐军不可能真的崩溃,却也绝对会伤亡惨重。

至于发射第二轮火炮,已经没有时间了。

“轰隆隆—”蒙古重骑再度加速起来,距离已到了六十丈之内,这是弓箭可以攻击的距离,也是唐军火枪的杀伤范围。

但是唐军没有发射火铳,因为这个距离上,火铳的弹丸难以威胁到身披重铠的骑士。

眼见重骑再次加速冲击,完哲都松了口气。他也知道,叛军火炮的犀利虽然超过他的想象,但像元军火器一样,不能连续施放,他们根本没有第二次施放的机会。

李洛目光冰冷的看着不到六十丈的蒙古重骑,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

蒙古重骑,的确天下无双,可那又如何呢?

我的火炮来不及发射第二轮了,可是我还有……火枪啊。

根本不需要李洛下令,整整八千名火铳手,就早已经突出阵前,在军官们的命令下,排列出三列横阵待命了。

第一排卧倒,第二排半跪,第三排站立。

之所以分成三排,不是为了三段击。因为重骑防护力强,必须到四十丈开枪才有杀伤力,这么短的距离,只能打三轮,最先打的火铳手,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装填完毕再打一枪。

既然如此,为何不来一次齐射,而是分为三排?

很简单。倘若齐射,那么最前面的敌人,每人会中很多弹,可是却成为肉盾,后面的敌人就打不到了,根本不能这么干。

分三次打就不同了,可以一层层剥。

“轰隆—”此时蒙古重骑终于进入四十丈内。

“放!”火器将领唐刀一指,卧倒的第一排火铳手,立刻扣动了燧发扳机。

两里宽的火铳兵线上,顿时闪烁一道火光,几乎同时就轰然大响。

“砰——”

由于击发整齐,铳声并不是炒豆般的砰砰声,甚至不是鞭炮那样密集的噼啪声,而几乎是合成一声大响,砰——!

一道两里长的黑烟冒起,呛鼻的火药味中,大片的弹丸如同金属暴雨,狂泻到蒙古重骑阵中。

五十丈的距离,火铳的威力并不比步弓更大,可弹丸的破甲能力,却胜过步弓。

蒙古重骑大片落马,尤其是前面一排,几乎被硬生生削掉,数百具装重骑,不死既伤!

事实上,很多人的重铠并没有被洞穿,但就算没有洞穿,也像是被一柄铁锤击中,闷哼着栽下马背。

而被洞穿重铠的骑士,被滚烫的弹丸打进身体,更是痛的忍不住惨叫,他们甚至看到冒烟的伤口,闻到了烤肉的味道。

但也有很多弹丸,被重铠铁片滑弹开,没有伤到重骑。也就是重骑兵,要是轻骑兵,这一轮怎么也要死伤上千啊。

蒙古重骑们万万想不到,叛军除了犀利的火炮,竟然还有这么厉害的火铳。虽然他们也见惯了火器,可打的这么远,威力这么大的火器,却是第一次见。

以凶悍勇猛著称的蒙古重骑,此时无不心生惊惧。

说起来,这还是唐军第一次用火枪打仗。之前打下整个江浙,由于对付的都是步军为主的汉奸军,所以往往火炮出场就能搞定,火铳竟然没有发威的机会。

想不到被完哲都拔了头筹。

蒙古重骑的速度再次被遏制了。可是即便损失如此惨烈,后面的骑兵仍然前仆后继的冲上来。

一方面绝对不能退。另一方面,在重骑集群的冲刺惯性下,想退也不容易。

“放!”唐刀一指,第二排火铳手,间不容发的再次发射。

“砰——”唐军阵前再次硝烟弥漫,响声大作。

“扑通扑通!”元军重骑下饺子般纷纷坠落,很多战马甚至轰然倒地,或者四散逃跑。

再次遭受巨大打击的蒙古重骑,虽然又伤亡好几百,速度再降,但仍然有一千多骑冲到三十丈内。

“啊——”后面的完哲都看到这一幕,目眦欲裂,恨不得吐血而亡。

叛军竟然还有如此犀利的火铳!

长生天!!

你不再保佑蒙古勇士了么!

“主子!主子啊—嗬嗬!”后面的军奴们,看到主子们的惨状,无不捶胸顿足,甚至嚎啕大哭。

恐惧就像一只大手,猛然揪住了他们的心,使得他们再也不敢“拿着刀枪,跟在主子的身旁。”

李洛叛军的火器,实在太厉害了啊。

“莫尔道嘎!”完哲都眼睛血红,率领五百骑兵逼着六千军奴冲击。

六千军奴发一声喊,鼓足勇气,小跑着再次跟上。

根据规矩,主子要是在战场上战死,军奴是不能独活的,必须跟着战死。

“放!”唐刀一挥之下,第三排火铳手也紧跟着击发了。

蒙古重骑再次人仰马翻,惨不堪言。由于这次距离更近,蒙古重骑被打死的更多,受伤的反而更少。

可是,还是有上千重骑冲了过来。重骑冲锋,有进无退,只能一直向前,这最后的一千蒙古重骑,也都报了死战之心。

蒙古勇士的荣誉,不容玷污!

“冲上去了!冲上去了!”完哲都厉声喊道,“莫尔道嘎!”

他率领五百骑兵,后面跟着六千装备皮甲的军奴,嗷嗷喊着亲自冲锋。

豁出去了!

可正在这时,忽然唐军火器兵一起转身后退,竟然露出一排高大魁伟的唐军。

这些唐军都是身材很高,威风鼎鼎,而且身披重铠,配戴狞恶的鬼脸面甲,他们手里的兵器,则是又长又窄的厚背陌刀。

虎牙禁军!

从未使用过的陌刀战队,出于出场了。

而蒙古重骑也冲到了七八丈内,急速冲击而来。

可正在这时,一大片飞斧就呼啸着飞出,闪电般掷向冲过来的蒙古重骑。

“啊—”

蒙古重骑再次发出愤怒的嚎叫,很多人被飞斧击中。这个距离,三斤重的飞斧被大力士投掷出去,肯定会破甲的,就算不破甲,也绝对吃不消。

而且苦练飞斧的陌刀士不但把握了最佳的距离,投的也很准。所以,蒙古重骑几乎所有人都被飞斧命中,伤亡极重。

但蒙古重骑毕竟身披重铠,能战者仍然有好几百人,只是他们的马速已经大降,却在惯性之下冲到唐军阵前。

根本没有任何军令,陌刀士们就猛然挺起起长长的陌刀,一片令人心悸的刀林,刺向蒙古重骑。

“刺!”

没错,是刺,不是斩。

斩,是无法对付身披重铠的具装骑兵的,只能对付轻骑兵。

蒙古重骑想不到还要面对如此高雄浑的重步兵,但并无畏惧。他们只剩下几百人能战,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在蒙古重骑刺出骑枪的同时,陌刀士的长柄陌刀,也快如闪电的刺出。这一个刺的动作,虽然没有劈斩动作练得多,但陌刀士仍然花了很多功夫,一刺之威,穿金透石。

“咔咔…噗嗤!”陌刀破甲之后刺入身体的声音,立刻响成一片,令人毛骨悚然。

“啊—”被破甲刺杀的蒙古重骑,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陌刀和骑枪的长度相当,可是陌刀的制作非常精良,比蒙古重骑的骑枪更加锋利,而且陌刀重铠的防护性,也更优蒙古重铠。

加上蒙古重骑只有数百人,而力气也比不上陌刀士……结果完全没有任何悬念。

数百蒙古重骑根本没给陌刀武士造成几个杀伤,就被如林般的陌刀刺杀。

至此,三千蒙古重骑死的死伤的伤,已经全军覆没了。

然而,陌刀队并没有停止,而是举着可怖的陌刀,形成一堵刀墙,大步踏出,迎向后面的完哲都和六千军奴。

什么?!

完哲都看到气势慑人胆魄的巨大刀墙,再看到满地的蒙古重骑尸体,顿时再无战心。

三千重骑啊!就这么完了…

长生天!

他不但赌输了,还输得这么惨。

“主子快走!”一群贴身亲卫也不管完哲都是否同意,就硬生生拉住完哲都的马头,簇拥着完哲都绕过唐军逼来的陌刀队,往南逃遁。

而剩下的四百多亲卫骑兵,为了掩护完哲都逃走,不得不应战武装到牙齿的、身材异常高大魁伟的陌刀队。

“完哲都逃了!追!”时刻关注着完哲都的李洛,立刻派出身边仅有的几百女真骑兵追击,要求务必不能让完哲都逃走。

“斩!”陌刀如墙推进,一片陌刀斩下,顿时血雨霏霏,当真人马俱碎。

有的连人带马被一刀断头,有的被斜劈为两截,有的内脏流了一地。被斩断的马头,喷出的血简直如同暴雨打来。

人头,马头,残肢断臂…满地都是,令人作呕。仅仅一个照面,完哲都的几百亲卫骑兵,就惨死在陌刀之下。

而陌刀队仍然向前,逼向六千军奴。

六千军奴再也顾不得他们的主子了,大骇之下顿时溃不成军,乱哄哄的跟着完哲都的背影往南逃跑。

“出击!”唐军中早就准备好的长枪手,立刻端着长枪,呐喊着追向六千军奴。

而此时,探马赤军已经在头陀军的剿杀下全军覆没。七千蒙古轻骑,也被一万多唐军骑兵在白刃战中消灭。

消灭了蒙古轻骑的唐军骑兵,又重新汇集起来,在虎古和耶律忠节的率领下,冲向逃跑的汉奸军,追亡逐北,一路追杀。

被杀被俘的汉奸军,总有两三万人。

持续了两个时辰的洪都大战,终于以唐吴联军大胜,七万元军覆没告终。曾经制霸江西多年的三万蒙色骑兵,不复存在了。

李洛下令清点伤亡,闻报后也有些心疼。

一万七千女真契丹骑兵,伤亡了两千余人,就连光夏,也受伤了。虽然在他的承受范围内,可这伤亡也不小了。

要知道,最后打白刃战的蒙古军只有七千啊。两个对付一个,还伤亡两千,足见蒙古兵的顽强凶悍。灭金灭宋不是侥幸啊。

这还是白刃战,要是打骑射战,唐军骑兵的伤亡估计要翻番,而且还无法取得全歼七千蒙古轻骑的战果。

至于陌刀士的伤亡,就微乎其微了,几乎可以忽略。

长枪手追杀元军军奴,也没有什么伤亡。

但是吴军,却伤亡极大。

开战前有五万六千吴军,现在只剩下两万五千人,而且几乎人人带伤。

吴军在洪都大捷中非常关键,他们消磨了元军的锐气,成功的挡住了探马赤军,为唐军实施战术创造了条件。

没有对情报的精准把握,没有吴军的配合,唐军就算大败完哲都七万大军,也绝对不会只付出这点代价。

此时,整个战场再次安静下来。数里方圆的地面上,到处都是人和马的尸体,以及残破的兵器战旗。

血迹润泽了这片战场,强烈的血气以及内脏的腥臭,充斥了整个空间。不时有受伤的战马挣扎着站起,又啾啾哀鸣着倒下。

还有濒死的伤病,不管是哪个阵营,都在血泊中伸出手,“水,水…”

唐军和吴军的伤员,都被双方妥善安置好。可元军的伤员,就没那么好命了。

吴军将领张会,下令斩杀所有元军伤员,一一补刀。

洪都南门的城楼上,忽然爆发出惊天动地呐喊,很多人振臂欢呼。

“好!好哇!鞑子败了!”

“鞑子大败!”

“是江浙的唐军来援了!”

“好了好了!是东边的唐公来了!”

是洪都城的百姓。他们一直提心吊胆,生怕元军消灭吴军后进来屠城。所以不少胆大的,还站在城楼上观战。

之前看到吴军即将大败,他们胆战心惊,甚至很多人收拾行囊,准备逃出洪都。

现在好了!唐军一到,鞑子大军立刻大败,洪都化险为夷啊!

李洛本来就有知名度,起兵之后更是名满天下,占领江浙也有两个月了,加上唐军的讨元檄文到处都是,所以洪都百姓也知道唐公李唐乃是汉家豪杰,忍辱负重多年,一朝反元就闹出好大动静。

甚至,城中有见识的父老很快商议要犒劳唐师,设宴邀请唐公和诸将。

为何洪都城如此欢迎汉人的军队?因为城中拥护元廷的人,早被吴王黄华杀光了。

黄华虽然没有在江西像李洛那样清乡抄家,甚至还刻意笼络地方大族,但在洪都城,他却没有手软。因为他把洪都当成了吴国京都,不能容忍元廷势力的存在。

战场还没有清理完毕,一身是伤的张会,就带着几个吴军将领,来到李洛大帐,求见李洛。

“末将张会,见过唐公!谢唐国救援之恩!”张会半跪着下拜说道,神色很是恭敬。

其他五位将领,也一起半跪着下拜感谢。

他们不但真心感谢李洛亲自领军救援,也慑服于唐军的犀利火器和强大战力。

他们之前还以为李洛不是完哲都对手,如今看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完哲都乃是鞑子老将,并非无能之辈,麾下三万铁骑,更是横扫江西。然而唐军一出手,竟然干脆利落的灭掉。

虽说唐军取了巧,但能抓住稍纵即逝的战机,本就说明唐军的厉害。

加上那火器如此犀利,简直是如虎添翼啊,完哲都败得到不冤。就算今日唐元公平对决,完哲都也很难打赢。

之前都说李洛是名将,征日灭越,天下很多人不以为然。可张会等人,却是领教过的。

两年前,李洛还是福建平章,他们在闽北造反,镇压他们的正是李洛。所以,事实上张会等将领都见过李洛。

这样的统帅,这样的强军,这样的火器,还占据整个江浙,当真不是名存实亡的吴国可比啊。

一时间,张会等人也转开了心思。

大王已死,子嗣也夭折了,吴国其实已亡啊。

仅剩两万多兵马,没有强力之人领头,哪有什么前途?就算唐公不要洪都城,他们又能守多久呢?

只要不傻,就会明白趁机投靠唐公,才是明智之举。

不过,张会等人虽然有心归唐,却不好开口直言,毕竟吴王尸骨未寒就主动投唐,实在是令人齿冷。

李洛很热情的上前,亲自搀扶张会等人起来“免礼免礼!哎,寡人来迟,以至于吴王被害啊。”

虽然他心里恨黄华打算降元,但此时还是要做出点姿态,收服黄华旧部。

吴军今天打的很顽强,绝非乌合之众,只要收服其军心,就能增加两万多精锐,拿来整编一下就能用,太划算了。

张会道“唐公高义!吴王地下有知,必然对唐公感佩有加!”

有些话其实不用挑明说了,总要为死者讳吧,难道还能说黄华活该,投元请降不成,反而自寻死路?

正在这时,忽然光夏进来禀报道“启禀君上,完哲都已经被擒获,正在帐外!”

擒获完哲都了?

唐军诸将都是面露喜色,就是张会等吴将,也很是高兴。

“带进来!”李洛下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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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7节 唐公,善为之,善为之啊!

完哲都被带了进来,他五花大绑,身上还有血迹伤口,明显是反抗后被擒获。

他并没有大喊大叫,甚至没有挣扎,就这么昂首挺胸的进入李洛的中军大帐。

完哲都眯着眼睛一看,正中帅位上的一个青年,一身黑甲,没有戴盔,正是有过两面之缘的李洛。

只是此时的李洛一脸冷肃,通身一种上位者的威压,与在大都和泉州时的样子判若两人。

完哲都忽然想起在泉州时,他和李洛之间的冲突。他记得对李洛说道“你别忘了,你终究只是蒙古国族的奴才,要是你没了大元的官身,就是一个蒙古军士,也能随意鞭打你。”

当时李洛回了一句话,他也记得很清楚。李洛说“我记得你的话,要是我没了大元的官身,我就等着你的蒙古军士拎着鞭子来找我。”

可是现在呢?李洛倒是真没了大元的官身,他造反了。可是,不但一个蒙古军士无法随意鞭打他,就是大汗,现在也不能。

自己曾经以俯视的目光看着他,可是如今,自己竟然全军覆没,成了他的阶下囚。

长生天…你不再保佑你的完哲都了么?

军帐两边都是身穿黑甲的叛军将领,都是一脸杀气的看着自己,其中还有一个女将也是熟人许夫人陈淑桢。

这个女人,和自己周旋数年,想不到投了李洛。

“跪下!”几个唐军扭着完哲都,按着他下跪。而完哲都冷哼一声,挣扎着死死不跪,可哪里能够做到?

你不下跪…强按你的头。

“其格其拔都,我们又见面了。”李洛语气平静的用蒙语说道“作为蒙古人,你不应该忘记对敌人说的话,也不该忘记敌人说的话。其格其拔都,想必你明白我的话吧。”

完哲都虽然被按得跪在地上,却仍然梗着脖子,毫不畏惧的看着李洛,冷笑道“不错,墨尔根拔都,我完哲都当然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但是我错了,不是会有蒙古军士来随意鞭打你,而是你的大军会被消灭,你会以叛臣最惨的死法,被处死。”

“墨尔根拔都,我承认你是个人才,是个勇士,但你不该背叛大元。要是你像犯错的孩子去父母面前认错那样,去大汗面前请罪,或许来得及。”

李洛摇头“其格其拔都,汉人是高贵的白云,它从你们的不儿罕山上飘过,赐予你们智慧,让你们不再像野兽那样蒙昧。它是你们伟大的父亲,让你们成为一个聪明的猎人,而不是不知铁器为何物的野人。”

“你们蒙古大军,应该去的地方是极西之地,那才是你们马蹄所向的乐土。你们不该来中原,以下犯上,因为违背了你们长生天的意志。所以,你们的长生天开始惩罚蒙古人了。”

“你们犯了忤逆之罪,我大唐铁骑,将会秉承昊天的旨意,惩罚你们。倘若你们的忽必烈大汗到临安请罪,然后听命率军西征,那么还来得及。”

完哲都听得哈哈大笑,“墨尔根拔都,你果然是个伶牙俐齿的人,不必再说了,赶紧杀了我!”李洛的话,让他心里有点发毛,很不舒服。

无论怎么看,李洛都不像一个普通的反贼。他太狡诈,藏得太深,几年之间竟然练出这么多精兵强将,造出那么厉害的火器。

而即便此人占了江浙,今日又大获全胜,可见到被俘的自己,仍然全无骄狂,反而像是叙旧似的,和自己说了几句看似荒谬的话。

不知为何,完哲都越想越觉得李洛此人神秘可怕。他的可怕不是凶狠,而是他的心不知道在想什么,就像一口无底的深潭。

“不用急,我会先如您所愿的,其格其拔都。”李洛用蒙语冷冷说道。

李洛当然不会放过完哲都,他对张会说道“完哲都杀了吴王,寡人就将他送给你们处置。”

张会大喜,立刻下跪拜道“末将谢过唐公!”

李洛挥挥手,让人押着完哲都出去。继续对张会说道“吴王,乃反元英雄,汉家豪杰。既薨,寡人怜而悯之。当好生收敛,以王侯之礼,厚葬于郎康山。”

张会等吴军将领含泪说道“谢唐公大义,末将无以为报,愿为反元大业,效犬马之劳,只怕唐公见我等无能,闭门不纳。”

李洛又是把完哲都送给他们处置,又是厚葬黄华,让他们不但感动,也明白了李洛的招揽之意。他们都不傻,既然本就有心归唐,当然主动提出来。

李洛喜道“你等都是大好男儿,奋起义师鞭挞暴元,今日一战可见忠勇。寡人喜而爱之,怎么会闭门不纳?那岂不是自绝于天下英雄耶!”

张会等人纳头下拜道“末将拜见君上!”

这就是认李洛为主了。

李洛受了张会等人的大礼参拜,然后询问了吴军残余兵马,说道“寡人欲先赐你等参将之衔,授大武士出身,将所部编为五旅,委以旅帅之职,各自统旧部五千。明日,便正式易帜。从此,尔等便是我大唐将士。”

“诺!”张会等人领命。他现在已经知道,唐军中最大的是营,其次就是旅。唐公委任他们为旅帅,仍然让他们统领旧部,这绝对是信重有加了。

说明君上之气度,绝非等闲之人所能蠡测。

跟着这样的主上,肯定错不了。

张会等人很会做人,他们回到军中,先是宣布了李洛将完哲都送给他们处置,又厚葬吴王的恩义。

果然,两万多吴军残军更加感佩,纷纷表示拥护归唐。

吴军残军的军心,当天就被李洛收走大半。

接着,张会在吴军残军面前,将完哲都凌迟处死,算是替黄华报仇雪恨。只是吴军中并无精通凌迟之人,不过是胡乱剐了几百刀,活活痛杀了了完哲都。

这个横行东南多年,镇压无数起义,手上沾满鲜血的的蒙古大将,平蛮都元帅完哲都,终于惨死在他所镇压的“贼军”手里。

完哲都兵败被杀,意味着江西元军主力,已经不复存在。

除了广东路还有张弘范十几万大军之外,整个江西行省只有一些汉奸军驻防在州县城池,已经不足为虑了。

当天黄昏,清理完战场,得到大量军器物资的唐公李洛,终于在喧天锣鼓声中,在洪都父老的夹道欢迎下,光明正大的进了洪都城的南门进贤门(南昌老城)

而吴国任命的顺天府伊王善见,更是清扫了街道,铺上黄沙。

江西行省三大城池之一的洪都,终于落到李洛手里。而且,一点也不酸涩,拿到就能吃。

洪都是重镇。洪都一下,江西中北部几十个州县就能收入囊中了。

至此,他和崔秀宁策划洪都之战的三个目标全部完成消灭完哲都和黄华,夺占洪都,收编黄华残部。

一箭三雕。

而且,因为李洛这个“老将”对战场时机的把控精准,使得战术执行结果超过预期,伤亡没有预料中的大,而取得的战果却更大。

“微臣王善见,拜见唐公!”吴国顺天府伊王善见,亲自到城门口迎接李洛。

他的称呼很有意思,自称微臣,却称呼李洛为唐公。

这就是有心投靠了。

“唐公乃救世命主,解民之倒悬,微臣感佩万分。洪都阖城百姓,更赖唐公所活,敢不略尽虔诚,恭迎唐公乎!”

一帮见过世面的宋朝遗老旧臣,也纷纷拱手施礼道“唐公入洪都,我等无忧也,无忧也!唐公善为之,善为之啊!”

意思是,唐公啊,我们都看好你,你要好好干啊。

李洛在马上拱手,对那几个遗老说道“善为之,善为之!”

王善见说道“唐公,城中有东湖,风光甚美,湖畔有苏园,乃避暑之所,庭院清幽,请唐公入园下榻歇息,以消征尘。”

他本来只是个县衙书吏,黄华据洪都称王之后,将洪都路改为顺天府,任命以能干著称的王善见为府尹。

王善见乃积年老吏出身,当然比官员精通实务,虽骤然提拔到府尹高位,却干得有声有色,比元廷原洪都路总管强多了。

可惜好景不长,吴军连接大败,地盘渐渐丧失,最后只剩下一座洪都城,他这个府尹,也做到头了。

他当然害怕元军打回来算账,本来打算逃走,可听说唐军来援,元军覆没,他不但不走了,还召集已经解散回家的属员,重新维持城中秩序,组织欢迎人群,迎接唐国李洛进城,安排款待唐军将领。

而且,他打扫出东湖边的最大园林“苏园”,请李洛入主避暑。

当真十分周到细致。而且非常得体。

倘若他请李洛入主城中最豪华的“吴王宫”,那李洛反而会瞧不起他,毕竟黄华刚死,你就这么对待旧主的住所,太凉薄了。

请李洛入苏园,就很懂事。

李洛不由对此人有了好感。这样的人,可用!而且很好用。

很快,李洛就进入苏园,而唐军将士也进驻之前的吴军大营,

大营上的吴字,已经被换上了唐。

就是这么现实啊。这才一天,黄华的一切遗产,都归了二十七岁的唐公。

当然,除了他的一群嫔妃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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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8、509节 那个男人,他来了。

李洛进了苏园,顿时感到清凉一片,对王善见很是满意。

“王善见,寡人准备改洪都府为豫章郡,任命你为豫章太守,你意下如何啊?”

王善见一听,立刻整衣下拜道“微臣王善见,谢君上抬举之恩!必肝脑涂地,报效大唐!”

李洛点点头,“起来吧。我唐制度,自有成法。与赵宋,蒙元,吴国皆有不同。你做了这豫章太守,当要通晓我唐之制,才好依法施政,推行唐风。”

“微臣遵旨!必学而用之,替君上分忧!”王善见很是恭谨的说道。

李洛道“我唐如今是军管之时,打仗是第一要务。这地方上除了劝课农桑,征收赋税,最要紧的就是配合兵曹招募选拔新兵,配合将领清乡剿匪,为大军转运粮草。”

王善见表态道“君上放心,微臣自当恪尽职守,安守本分,以国战为本。”

亲自安排李洛下榻后,王善见又道“城中父老,感念君上之恩,敬慕君上恢复之志,打算在快哉楼准备酒宴,为君上接风洗尘。请君上示下。”

李洛摆摆手,“替我谢过他们,寡人今夜还有要务,改日吧。”

“诺!”王善见料到李洛今晚不会出席,再次小心的说道“君上,这苏园本是吴王行宫,庭院中还有一些妙龄女子,可否令她们沐浴焚香,侍奉榻前?”

这么有意思的吗?

李洛想都不想的摇头,“罢了,此事无需再提。你自去罢。”

王善见倒是想不到李洛对女色如此寡淡,不禁心中更是敬服。暗道君上如此年轻,可克制功夫却如此了得,当真不是侥幸啊。

王善见退下后,很快又来了一个年轻人。此人进入苏园,没有经过任何通报,直接就被侍卫统领杨栝带了进来。

“微臣陈让,拜见君上!总算又见到君上了!”来人见到李洛就热泪盈眶的下拜。

正是潜伏到黄华身边,被黄华封为左丞相的特务陈让。

“起来吧!嗯,不错,这两年倒是苦了你了。”李洛温言说道。陈让不但是崔秀宁的学生,也算他的学生。

此人不但有特工才能,也有谋略和政治才能,在唐国大特务中属于综合能力名列前茅的人。

“你做的很好,没有辜负寡人和夫人教你一场。”李洛的确很欣赏陈让。

陈让不光是潜伏搞情报那么简单,而且还运作黄华攻打江西,发展势力。可以说,黄华能打下大半个江西,统兵十几万,和陈让的帮助密不可分。

不然,黄华哪里能和完哲都大军纠缠半年?

崔秀宁如今有很多厉害的学生。如李雍、李扬、李荆、李益、李徐、乔布、李交、陈羽、马宣礼、陈让、周允等,以及李织、李绵、五秀等一批女特务。

但李洛最喜欢的,就是陈让。

“微臣能为君上为夫人做点事,就是微臣最大的福分,只要能看到我唐恢复中原,驱除鞑虏,微臣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陈让说道,一边掏出一本厚厚的账簿。

“君上,此乃黄华所留之物清单,以及江西丁口户簿,马场,盐场,瓷厂,冶炼所,矿山等清单。本来并不翔实,微臣重新做了厘清,请君上过目。”

李洛接过来一看,慢慢的露出喜色。

果然如此啊。

后世最被低估的是哪个省?

江西。

要知道,江西是宋元时期人口最多的地区。哪怕在这个时代,江西仍然有近一千五百在册人口。(1290年史料)

只是在册纳税人口!

那么真实人口最少也在一千六百万以上。要知道,后世的江西,还不到五千万人口啊。

不服不行。

比以富庶闻名的浙江还要多出几百万。只不过,后世属于江西的饶州路,目前划给了江浙行省。而饶州路不但是江浙人口最多的路,也是元朝人口最多的路。

但即便不算饶州路,也不算广东路,光江西行省中北部的人口,仍然高达千万。可见人口之密,超过江浙。

以至于到了明初,洪武帝不得不将江西人口大量外迁,填充其他省份。

不光如此,江西还是元朝技术最发达的地区。元朝将数万名能工巧匠迁移到环鄱阳湖一带,统一管理,方便控制,形成了规模巨大的瓷窑厂,造船厂,造纸厂,火药作坊,军器杂造局等。

举世闻名的元青花,就是在环鄱阳湖技术带造出来的。黄华之所以能武装十几万大军,和完哲都大战半年,靠的也是环鄱阳湖技术带的支撑。

这样一个地方就要姓李了,李洛能不高兴么?

尤其是,江西和江浙不同,竟然还有一个新渝马场!(今新余县)。

虽然不是庐州马场那样的大马场,可也养马五千匹!

江西,真是王霸之地啊,后世低估了。

不过,因为元军,吴军,红巾军几十万人大战半年,打的一片焦土,导致很多百姓为躲避战乱兵灾,抛家舍业当起了流民,大量良田荒芜,今年的秋粮农时也赶不上了。

崔秀宁根据特察局的情报,估算江西行省会有几百万人饿肚子,并且起码要持续到明年夏收。

这意味着,李洛倘若要吞掉大半个江西,就必须拿出上千万石粮食用来赈济,除非他眼睁睁看着大量百姓饿死。

为何历史上一到打仗,就人口锐减?主要就是战争引起的饥荒和瘟疫,真正死于锋镝的,远没有饿死的多。

人口是第一资源,李洛当然不会干要粮不要人的蠢事。所以,拿下江西就必须赈济百姓。乾隆七年苏北灾荒,那个叫弘历的虚伪男人,一次性拿出八百万赈灾,难道李洛连他都不如么?

可是唐国所有的粮食储备,也才一千五百万。又要赈济江浙,又要赈济江西,还要负担军粮马粮,怎么也没办法撑到明年夏收啊。

不怕。

不是有狗大户么?

吃他。

几百万石,还是能挖出来的。

江西的人口和资源固然让李洛高兴,而黄华留下的东西,同样让这个男人高兴。

粮食没有,被吃光了。金银也没多少,都用来招兵买马了。可是黄铜,却多达上百万斤!

要知道,江西可是产铜重地,早在商朝就开始产铜了,瑞昌铜矿后世发现的商朝铜矿遗址,甚至使用了木滑车机械设备用来采铜。

铜,正是唐国目前最缺的金属啊。

海东后世虽然有铜,但发现的也不多,而且是深矿,鬼知道在哪里。崔秀宁好不容易找到一座小铜矿,采了不到三十万斤,就告罄了。

江浙也有铜矿,尤其是池州路的铜陵县,自古盛产黄铜。可因为开发太早,又大量开采,旧矿已尽。后世的大铜矿,还是后来新发现的。

现在要去铜陵县采铜,需要很多时间才能找到新矿,缓不济急。

黄华留下的这批铜,都是现成的,本来是用来铸造吴国铜钱的,都不用再炼,可算解决了唐国对铜的需求。

除此之外,还有三万多名各色工匠,被黄华从环鄱阳湖技术带抓到洪都城,利用洪都城面积大的优势,建立了很多军器作坊。

为何黄华义军着甲率这么高?装备也精良?就是因为俘虏了三万多名工匠。

要知道,就算海东和江浙,加起来也没有这么多能工巧匠啊。南方良匠,近半都在环鄱阳湖,那里根本就是元廷设在南方的匠造区,元廷还专门设立机构管理这个匠区,派兵看守。

黄华起兵后,在陈让的建议下打败了鄱阳湖匠造区的守军,以解救的名义将三万多工匠全部抓到洪都城,集中看管,让他们制造东西,号为匠营。

陈让递交的册簿,就有匠营的资料。李洛看到,其中光铁匠就有数千人之多。

除此之外,还有甲匠,瓷工,弓匠,纸匠,船匠,药师,玉匠,火药匠,木匠,铜匠,漆匠,皮匠等等数十种,种类非常繁多。大到造船建屋,小到造锁造笔,应有尽有。

而且,都是在元廷工部登记录名的良匠!

元廷对匠人管理很严,入主中原后,将所有的金宋官匠和民间巧匠全部列为匠户,开匠籍之先河,限制他们的自由,压榨他们的劳动成果。史书记载,元灭宋,搜括签发匠人十万户!

史书记载元代工匠“每日绝早入局,夜幕方散。衣食不给,以至卖儿鬻女。”

不但如此,还饱受官吏欺压“巧立名目,捕风捉影,蚕食匠户。”

倘若舍得给钱,那也就罢了。

然而元廷…并不。

给钱,你们想多了。

就是工匠本人每月支米三斗,成年家属二斗半,孩子一斗半。

再就是半斤盐。

然后…然后就没有了啊,大元给你们每月几斗米,还不谢恩么?

后世说元朝重视工匠的,不是没脑子,就是没心肠。

元朝重视的是工匠的劳动成果,不是工匠本身。工匠在大元眼中是什么?就是奴才,工奴罢了。就如同他们重视牛羊,不是爱牛羊,而是因为牛羊的肉啊。

自此我大元发明了匠户,将匠户严格管控起来,乖乖不得了,中原的技术水平就一日不如一日了。

还用想么?你是工奴,你愿意好好钻研技术,发明创造,为把你当奴才的主子贡献聪明才智?

那不是有病么?有几个人会这么干?

技术不倒退,没有天理。

现在这批良匠归了唐国,那就不一样了。

“君上,完哲都打算灭了黄华后,将几万匠人夺回来。可见,元廷对这批匠人还是很在意的。”陈让笑着说道,“有这批匠人在,我唐就如虎添翼了。”

李洛心情畅快,几万能工巧匠啊,现在全部便宜唐国了。

“这批工匠和黄铜,由你负责运到临安,交给夫人,她会妥善安置的。”李洛把这个任务交给陈让。

陈让早有准备,“君上放心,微臣早就安排里面的特务做了宣传,他们很愿意为我唐效力。”

李洛点点头,沉吟道“间谍之事,你以后不要再亲自做了。寡人打算改江西行省韶关之北为赣州,任命你为赣州牧,管理江西民政。”

陈让是对江西最熟悉的人,多少也做了半年草台班子的丞相,加上本就有政治才能,做个封疆大吏差不多了

谁叫李洛没有合适的人才呢。

陈让再拜道“谢君上恩典。然则君上也要在江浙废省复州么?”

李洛站起来,背着手看着刚挂起来的地图,“将来,大唐必要恢复三省制度,则行省不伦不类,必要废除。江浙本属于扬州,可古扬州太大,而扬州城还在江北元廷之手。你有何见解,倒是可以畅所欲言。”

陈让果然有政治才能,侃侃说道“微臣以为,古人高明,不以关河为界分州,弱割据之基。比如扬州,大半都在江南,可治所偏偏在江北。而汉中原属益州,却偏偏划给雍州。”

李洛很是满意,因为陈让闻弦歌而知雅意,明白自己的话。

陈让察言观色,受到鼓励继续说道“我唐虽然只有江浙和一座洪都城,但大可效仿魏晋南朝,虚领遥领某州。如今关中并不在我唐之手,可大公子不是领着雍州牧么?”

“君上大可下旨直接将元廷腹里之区,改为冀州,兖州,青州,并州。扬州太大,可析分两浙道为越州,福建为闽州,江南东道和江北扬州路为扬州。如此一来,古扬州就被分为越州,闽州,扬州,赣州四州之地了。”

李洛感觉陈让说的和他想的差不多,但此事不急,无需此时细谈,他刚才只是考较一下陈让罢了。

“寡人明日就下令收复韶关之北的州县,你的州牧衙门,就设在洪都,让王善见辅助你。打仗的事你不用管,只管赈济,劝农,赋税,教化,清查人口田亩等民政。嗯,监察之权,暂时也交给你,若有将领官吏不法,小者便宜行事,大者报寡人亲断。”

陈让领命道“遵旨。只是,州牧乃封疆大吏,衙属众多,这属员如何配置,如何确定品级,却需君上亲断才好。”

李洛早就胸有成竹,“我唐如今只是公国,太尉上卿也不过三品,州牧就暂定为四品,位在郡守之上。设从四品州丞一人,协助掌管政务;设置州史一人,掌管典簿律法;设州司马一人,掌治安。以上两人皆为正五品。”

“如今要机构精简,人才也不够,州牧衙门暂时只设置四人,以后再慢慢增添。赣州新设,方经大战,百废待兴,你走马上任,直接做事罢!按照我唐制度,照章办理便可。”

这其实就是充分放权了。

“诺!”陈让领命,“还有一事,君上将江西改为赣州,那赣州便不好再用了,还请君上改名。”

李洛想了想,“赣州就改为赣南郡,吉州改为吉安郡。你拟个条陈,所有称州的地名,全部改为郡。从今之后,州必须在郡之上。”

君臣两人又商量了一会儿,满心振奋的陈让就拜别李洛,连夜策划搭建州牧衙门。

唐国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州牧,诞生了。

事实上李洛的州牧和以前的州牧区别很大。李洛设置的州牧,其实就是后世的布政使,连巡抚的权力都没有,更别说和以前的州牧比了。

因为,只有民政权,却无兵权,连监察之权,都是战时临时给的,随时会收回去。

职权就是明朝的布政使,只不过称为州牧好听罢了。

………………

李洛下榻东湖苏园第二天,就做出了占领江西大部,推行清乡之策的决定。

他将江西大部一分为三。任命都烈为赣北节度使,负责赣北清乡;任命乌图为赣南节度使,清乡赣南。任命江图为赣中节度使,负责赣中。

都烈和乌图年长,又是最早跟随他的老人,功劳也很大,再和一帮年轻人一样做旅帅,就说不过去了。

而且两人虽然是女真人,却足够忠心,完全值得信赖。

至于江图,同样年长,资历丰富,也够忠心,当节度使也够了。

像杨序,朱颔,武岩等人,虽然都做了大将,但资质不够,年轻尚轻,冲锋陷阵没问题,担任节度使却难以胜任。

不过,唐军如今只拿了一座洪都城,其他州县全部在元军手里。大仗虽然打完了,小仗却还要继续打。

当天,两万五千吴军正式易帜,换上了唐军的战旗,无论是军制还是军职,全部改为唐制。

李洛下令抚恤吴军战死将士家属,妥善安葬,并赏赐归唐的两万五千吴军酒肉,补发夏季军饷。

再下令以王侯之礼厚葬黄华,亲赐谥号曰“武壮”。

武壮这个谥号,比起忠武,武穆差的太多。但对于武将来说仍然算是美谥。

以黄华的所作所为,赐予“武壮”的谥号,真的是过誉了,完全就是李洛为了收揽吴军军心,不得不捏着鼻子给了这个谥号。

不过按照谥法,壮这个谥号,有“武而不遂,死于原野”的意思,给黄华也是恰如其分。

如此一来,归唐吴军的军心,尽被李洛收揽。

李洛趁机下令改编吴军为五个旅,并且派遣各级监理,设立社员组织。

一番运作,就将吴军牢牢掌握在手里。

到了下午,此次大战的所有缴获,终于统计出来了。

完好的战马一万三千匹,能用的铁甲三万二千领,骑弓步弓四万三千张,刀枪四万六千件…足以武装几万大军。

还有很多死马,也被紧急处理,作为肉食。

这一场大战,不但干掉了江西元军主力,还真是发了大财。

第三天,简单修整过的唐军,就被派出六万人,由三个节度使率领,分赴赣北,赣南,赣中,收复除却广东路之外江西行省近百个州县。

新收编的两万五千多人,全部出征。

根据情报,这些州县都驻扎有元廷汉军,多的七八百,少的一两百。而江西作为南方腹里,豪绅大族的势力也很大,盘踞地方称雄,大多拥护元廷。

只有消灭这些元廷驻军,废除元廷州县官府,镇压顽固不化的豪绅大族,才能收复江西。

随着唐军铁蹄而去的,是海东来的“随征储员”,他们将担任州县官吏,掌控地方。

于是,继江浙之后,令豪绅大族发指的清乡运动,在江西再次轰轰烈烈开始了。

赣江大地,将掀起新一轮的腥风血雨。

而唐公李洛,则是和许夫人率领不到两万兵马坐镇洪都。

一道道军令和政令,飞出洪都城,飞向临安和江宁。

唐军所有人都知道,新的大战不久就会来临了。

同时,完哲都兵败身亡,唐军进入洪都的消息,也如同惊天霹雳一般,轰的洪都附近的豪绅大族惊慌失措。

李洛,那个据说在江浙荼毒士绅大族的叛臣,来了。

那个男人,他来了!

ps今天有案子,所以特别忙。但为了更新质量,还要查阅资料,所以更新晚点了,五千多字不到六千,抱歉哦各位!让大家久等了,我很惭愧,真的。求支持,订阅,票票。看看这个月排名多少,晚安!

第510、511节 吾既南来,尔必亡也!

唐国攻略江西大部,收拾金瓯一片之时,广州城的赵宋小朝廷,已经到了最后关头。

就是广州城的十多万百姓,也知道连半月都守不下去了。

好不容易复生的大宋,又要完了么?

全城军民,无论是本地人,客家人,还是瑶人畲人,都沉浸在恐惧之中。

鞑子大将张弘范的十几万大军,已经将广州城围得水泄不通,连日轮番攻打,城中守军死伤惨重。

谁都知道,一旦广州城破,鞑子进城,会意味着什么。

很多人会死,很多人都会死啊。

他们还记得,多年前元军攻占广州城的情节,简直不敢回首。这还不到十年啊,难道又要面临这人间惨祸吗?

苍天啊,什么时候是个头?鞑子还要嚣张到几时?

整个城池一片凄风苦雨,人人惶惶不可终日。

被改为皇宫的原广东路总管府内,更是愁云惨淡。无论是赵官家赵良钤,平章军国重事林桂芳,还是枢密使黎德,以及所有的文臣武将,都是神色惨淡。

就连新布置不久的豪华朝堂,也冲淡不了大殿的愁苦气氛。

年仅二十五六的赵良钤,似乎头发都花白了。

忽然,一个武将站起来说道“官家,为今之计只有突围向东,去福建,与闽王李节联手,共抗蒙元。”

此人名叫罗谡,乃是福建汀州路连江县人,出身客家大族,郡望堂号“颍川堂”。

客家大是中原汉人移民,祭祖重于拜神,而且重族谱宗祠,风俗恪守华夏传统。如今汀州,梅州,惠州,赣州等都有客家人聚族而居,各以祖脉为堂号。而尤以汀州客家人势力最大。

至元十五年,忽必烈将汀州路六个州县,赏赐给其女鲁国公主囊加真作为投下领地,派公主家臣管理。汀州五万户客家和畲瑶民户,都成为鲁国公主囊加真的封民农奴,而州县官员不得过问。

而公主家臣横征暴敛,敲骨吸髓,激起封民反抗。客家罗氏,畲家钟氏,瑶家蓝氏,连接聚集族兵反抗,以土楼围屋为据点抗拒元兵,但都被镇压。

然而,由于蒙古贵族的压榨,反抗并没有停止。

去年底赵良钤起兵后,汀州和梅州,惠州的客家,畲家,瑶家纷纷起兵响应,归附赵良钤,使得“宋军”实力大涨,不到一个月就连战连胜,占领了整个广东路,招兵买马,一时间应者云集,拥兵数十万,声势浩大。

赵良钤在广州正式登基称帝后,封客家罗氏豪杰罗谡、畲家豪杰钟丈、瑶家豪杰蓝荼等人为都统制、节度使。

宋军精锐,尽为客家人,畲人,瑶人,皆是以乡党宗族为纽带,凝聚力强,悍勇斗狠的尚武之辈,所以宋军兵锋之锐,一度令元军披靡,局面一片大好。

可就在宋军准备东征收复福建之时,那个曾在崖山豪情万丈的写下“元镇国大将军张弘范灭宋于此”的男人,又来了。

张弘范率领十几万大军,扬言能灭宋一次,就能灭宋第二次。他甚至嚣张的致书给赵良钤,说“吾既南来,尔必亡矣。但有弘范,断无赵宋。瀛国公尚可食元禄于大都,而尔等终将加斧钺于城下。”

何等不可一世!

赵良钤阅罢大怒,遂以林桂芳为大将军,统军二十万,与张弘范决战于梅州。

张弘范虽然是大汉奸,可毕竟是蒙元名将,打仗的本事可不含糊。他统带的兵马,也是南方元军精锐,林桂芳如何是他的对手?

结果宋军大败,梅岭,韶关全部落入元军之手。

接着宋军连战连败,丢失了所有州县,最后只得困守广州,凭借广州城的高墙深壕,以及足够的粮食,硬是守了三个月。

如今,宋军只剩下六万疲兵,士气低迷,甲械不足。而城池也多处受损,护城河也被元军填平了。

元军的攻城一天比一天凶猛,城中宋军几乎人人带伤,协助守城的青壮,也死伤惨重,还能守几天?

“罗卿,如今就是突围也晚了。广州坚城尚且不保,一旦立刻城池,如何躲得过鞑子骑兵追击?”赵良钤愁眉苦脸的说道,他身上的红色龙袍是量身定做的,原本很是合身,可现在却“衣带渐宽”。

都统制、畲人钟丈站起来勃然说道“官家,不如开城血拼,和张弘范死战,好过在这破城坐以待毙!”

瑶人大将蓝荼也道“就是!死就死,宰了张弘范就成!”

平章军国重事林桂芳,和赵良钤对视一眼,都是目露苦涩。

拼了?说的容易啊。

就这六万疲惫不堪,士气低迷的兵马,如何和城外十几万如狼似虎的元军拼命?不过死得更快而已。

赵良钤现在想的已经不是大宋的前途,更不是汉家江山的前途。他愁的的是……自己的下场!

想到自己的下场,这位赵官家就浑身冰冷。

怎么办啊!

自己就是投降,也不可能活命的。张弘范说的很清楚了。

一旦被元军擒获,最好的结局就是斩首吧?斩首估计都别想,多半是凌迟。

想到这里,赵良钤的腿肚子就直打哆嗦。

凌迟…那该有多疼?

想到半年前自己登基称帝,民心思宋,应者云集的风光,那时真是扬眉吐气,踌躇满志啊!

他真的要恢复大宋江山了,列祖列宗有灵,一定万分欣慰啊。他甚至连自己的庙号都想好了宋世祖!

想到这个庙号,他做梦都能笑醒。

可仅仅半年,他就坐困危城,朝不保夕了。

民心思宋有何用?有何用!还是打不过鞑子,还是得死!

赵良钤呆呆想着这些,坐在龙椅上神思恍惚,连文武大臣们说什么也听不进去。

林桂芳看到皇帝的样子,心中也一片冰冷。

终究还是败了啊。

君臣数十人对坐而愁,无计可施,生生就是坐以待毙的架势。

就是一向悍勇的畲人瑶人将领,此时也垂头丧气。

…………

城外元军大营,气势雄浑。十几万大军再次整装出营,漫天的嚣尘中,一队队开到城下,准备发起攻城战。

这些日子,元军天天攻城,消耗城中的兵力。从伪宋贼军的抵抗来看,最多十天,广州城必下。

一杆巨大的黑马尾苏鲁锭大纛伫立在广州西门,森森兵甲簇拥之中,赫然是骑着黑马的平南大将军张弘范。

张弘范身穿华丽的白甲,眯着眼睛淡淡看着广州城。

广州城的确是个坚城,伪宋没有退路,抵抗也很顽固,但那又如何呢?

他们没力气了,守不了多久。以他的经验,他肯定半月之内必能破城。

日国他都打下来了,别说赵良钤这个残宋余孽。

“传令,攻城!城破之后,三日不封刀!”张弘范下令。

“喳!”传令兵大声领命,就要传令攻城。

可正在这时,忽然北边一骑飞奔而来,一看就是带了军情的探哨。

张弘范眉头一皱,止住了攻城的命令,他要想听听探哨说什么。

那探哨满身大汗的奔驰到眼前,飞身下拜,借着惯性往前一扑的下拜道“禀大将军!七日前完哲都大帅与叛臣李洛在洪都城下大战,完哲都全军覆没,被叛军所杀。李洛不但占了洪都,还遣兵四出,此时应该尽占韶关之北了!”

什么?张弘范闻言大惊,忍不住一鞭子抽过去,“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等到探哨重复了一边,张弘范顿时有点懵然。

完哲都全军覆没?李洛已占韶关之北?

“叛军在江西有多少兵马!”完哲都再问。

探哨回答“禀大将军,估摸不下十万,据说火器很是犀利,蒙古重骑也难以抵挡!而且,江浙似乎还有兵马调动,如今江西叛军,或许更多了。”

完哲都冷哼一声,“好一个墨尔根拔都啊!真有你的!俺还真是小看了你。”

他其实一直看不上李洛。虽然李洛之前征日灭越,立了泼天大功,但张弘范始终认为李洛只不过运气不错,靠着福气打仗,真本事不怎么样。

李洛造反后,他还认为李洛很快就会兵败身死,贻笑天下。

也是,李洛不过二十余岁,当时却已经封了越国公,和他这个齐国公的爵位一样,他能服气才怪。

可是现在,张弘范明白李洛绝对不是靠运气。

李洛以汉人之身,假冒高丽人欺骗朝廷,暗地在海外秘密积蓄了偌大的力量,处心积虑造反。光是这份隐忍和手段,就绝对是枭雄之属。

他起兵不过两个多月,就干脆利落的占领江浙,以水师之力封江锁海,隔绝南北。这份气魄又有几人能具备?

如今更是突入江西,灭完哲都于洪都,这份本事又有几人具备?

真不愧是曾经的大元名将啊!

完哲都也是良将,麾下有三万铁骑,实力如此强横,却全军覆没!

叛军实力之强,那还用想么?

这样一个人,比起赵良钤,黄华之流,要难对付的多。张弘范如何还敢看不起他?

“李洛占了韶关以北,完哲都已灭,高兴也被灭,东南局势大坏啊!”张弘范恨恨一鞭子抽在空中。

还要继续攻打广州么?

广州虽然守不了半月,可是李洛已经尽占韶关之北,而且叛军还在调兵遣将,估计很快就要南下了。

他已经猜到了李洛的意图,挟灭完哲都之威,趁湖广元军还在对付萧隐之际,先南下灭了自己。

那么,等到湖广大军腾出手来,叛军也不怕了。

倘若叛军来到广州,城中贼军必定士气大振,内外夹击之下,自己多半会步完哲都后尘。

他要是一败,福建的査尹南也必败,那么整个东南都会落在叛军之手!

所以,广州城不能再打了。他必须求稳。

他必须率军北上,守住韶关,先阻挡兵峰正锐的叛军南下,等到湖广的完哲都灭掉萧隐,福建的査尹南灭掉李杰之后,三方合军,一起灭了叛军。

他敏锐的意识到,宁愿暂时放赵良钤一码,也不能忽略李洛。赵良钤躲过十一,躲不过十五,迟早逃不出自己的手心。可李洛不一样,此人越来越危险,绝不是赵良钤可比。

“传令!撤军广州!”

张弘范没考虑多久,就下了撤军的命令。

…………

“官家!官家!”忽然一个惊喜的声音打断了君臣们的愁绪。

“谁在殿外喧哗!好大胆!”赵良钤立刻怒了,下意识就要惩办大声喧哗的人。

可是那人却仍然大喊着上殿,“官家!元军撤了,元军撤了啊!”

什么?!

赵良钤猛然站起来,“你说什么?元军撤了?为何!”

那人是个守城的将领,他赶紧跪下说道“俺…臣也不晓得为何缘故,可鞑子就是撤了,而且撤的干干净净,十几万大军呐,全部往北开了。”

“俺臣还以为元军会回转,可是等了一个时辰也不见回转,臣派人出城跟上去,这才确定真的撤了。”

真的撤了!

赵良钤顿时露出狂喜之色,“北边出大事了!张弘范顾不上我们了!嗯,必是如此!”

是什么大事,是什么人,能逼得张弘范宁愿前功尽弃,也要率军北撤?

他围困广州几个月,眼看就要克竟全功了,为什么要撤兵?

林桂芳道“官家,臣猜测,莫不是吴王黄华,已经打败了完哲都,率军南下了?”

罗谡摇头道“平章官人,黄华自保尚难,哪里能打败完哲都?应该是其他的事。”

他们竟然都没想到李洛。

因为他们还不知李洛起兵这件大事。

他们被张弘范围困三个月,内外消息隔绝,还不知道李洛起兵占了江浙。

“快快出城打听!究为何事!”赵良钤赶紧派人去打听。

直到三天后,赵良钤君臣才得知发生了什么。

李洛造反了!

他自封唐国公,已经占了江浙,不久前进了江西,杀了鞑子大将完哲都。

如今,韶关之北上百个州县,以及整个江浙,都被李洛占领。

而张弘范匆匆撤军,应该是阻止唐军南下了。

赵良钤得知消息后,久久无语。

临安,那是他家旧都啊!现在竟然被李洛所据!

“你们说说,倘若朕写道圣旨,封李洛为赣王,为大宋效力,他可会奉诏?”

赵良钤没有底气的说道。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也都拿不准。

小朝廷的君臣为何这么天真呢?因为李洛没有称王。

打下江浙都没有称王,很显然在顾忌什么啊,难道是心中念着大宋正统?

他们没有看见李洛的檄文,倘若看见过,也就不会这么天真了。

“官家,臣以为可以一试。就封他为赣王,倘若他接受,就让他勤王护驾,迎接官家回到临安,如此一来,大宋故土可传檄而定啊!”林桂芳说道。

赵良钤点头,心情大好的说道“好,那朕就封李洛为赣王!我大宋可不轻封异姓王,但愿李洛忠心用事,不负朕这道封王恩旨。”

他是实打实的赵宋近支宗室,大宋三百多年江山,早让他从骨子里认为江山就是他赵家的,大宋就是正统。即便他只剩下一座广州城,那也是正统。

李洛扶保大宋,效忠自己,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事实上,不光他这么想,他的臣子们这么想,甚至很多士子百姓,也都这么想。

所以,绝对不是赵良钤君臣想法天真。假如不是李洛,而是换个人,接受赣王封号,效忠赵宋的可能还是很大的。

汉献帝都那个样子了,野心勃勃的曹操不也效力汉室多年,至死还是汉臣?

他赵良钤起码还有自己的班底,起码还有六万兵马,还有一座城池吧?不比汉献帝强得多?

这也是赵良钤比李洛强的地方了。

李洛处心积虑花了五年时间,才积蓄了十几万兵马。可是赵良钤根本没做什么,就有大把的反元义士来投靠。他一起兵,刚开始真的是应者云集,大宋的旗帜一打,要钱给钱,要人出人,就是汉奸军,也有不少易帜归宋。

这就是三百多年王朝的号召力。毕竟,赵宋灭亡还不到十年啊,民心真的思宋。绝大多数人,都习惯了宋朝的统治,觉得赵官家再坐天下,天经地义。

…………

张弘范来到韶关,登高远望,叹气道“江右沃土,竟为李洛所据。”

张弘范撤围广州,北上韶关的消息,几天后就李洛就知道了。

“此人,不好对付!”李洛对许夫人说道,“他竟然舍得放弃广州,赶到韶关和梅岭布防!这样一来,我军就要改变计划了。”

张弘范没有猜错,李洛的确是打算调集兵马南下,在广州城下灭掉他。

因为李洛收到情报,元廷的土司蛮兵,云南军,甚至安南元军,都开始调动了。

敌人太多了。

他不得不改变主意,先救赵宋一把,别让这杆旗帜倒的太早。

李洛的打算是,先灭张弘范,将广东路丢给赵宋,让赵宋适当恢复实力,吸引云南行省和安南元军的火力。

然后,唐军再集中力量灭掉忽都帖木儿的湖广元军主力。最后再对付云南,四川,安南等地的元军。

自从他进入江西,他就不可能再把江浙当战场,而是干脆把战场推到江浙之外,主动出击,各个歼灭。

所以,这段时间李洛从江浙又调了五万兵马,使得江西的唐军老兵达到十二万多人,就连文天祥,也调了过来。而偌大的江浙,只有四万老兵了。

可是张弘范竟然不给机会,甚至不和唐军决战,而是据守梅岭韶关。

很明显,他是在等忽都帖木儿消灭萧隐之后,前来会剿。

这就是名将的可怕之处。哪怕手里本钱丰厚,可仍然该谨慎时唯谨慎,绝不贪功冒进。

他明明有十几万大军,完全能和李洛决战,可却“虚心”的选择了防守。这样的敌人,比完哲都更难对付。

陈淑桢道“张弘范十几万大军据守梅岭韶关,我唐大军很难有机可乘。但又不能撤军,不然张弘范就会出韶关,直入赣州!他这一招,看似简单,却着实不好破解。”

李洛站起来看着地图,“赣州清乡还未完成,新兵还在招募,强敌在侧,豪强未亡,寡人的大军不能撤。但也不能这么和张弘范消耗功夫。”

“张弘范有骑兵两万,汉军九万,土司蛮兵两万,整整十三万大军!如此多的兵马,却甘心防守。湖广元军还有十五六万。倘若两军合流,近三十万大军,我军就不好打了。”

“所以,要先解决张弘范,在忽都帖木儿赶来之前,灭了这支元军。我军如今在韶关之北,聚集了十万兵马,这支兵马不动,就和张弘范对峙。然后…”

文天祥笑道“君上此策,也是微臣心中所想。如今江浙新军训练已有两月,可堪一战了,百姓又都踊跃拥护我唐,完全可以用新兵驻防各地,四万老兵,就可以全部抽调,此策,可行!”

李洛眼睛亮晶晶的,用折扇一点福建,“还有这步棋,埋了这么久,这次该动了。”

陈淑桢嫣然笑道“君上出手,果然不同凡俗。这一次,张弘范……”

文天祥突然想到了什么,“君上,今日已是七月初一,可君上定的七月初九称王大典。如今还要照常么?”

李洛摇头“推迟吧,计划不如变化,七月初九必定还在打仗。等打完这一仗,寡人再称王不迟。”

当天,一道密信就出了江西,直往临安。

崔秀宁接到李洛的密信,打开看完,就找出地图,手指不由点到福建。

“这里,就是此战关键。埋伏的那把刀,该出鞘了。”崔秀宁又找出一本资料,翻出几个名字。然后令颜婵叫来李织。

“老师。”李织进来,“请老师示下。”

崔秀宁道“福建的那把刀,能随时出鞘么?有没有意外的可能?”

李织回答“老师放心,万无一失。”

崔秀宁点点道“好,那就按计划执行吧。”

“诺!”李织领命而出。

崔秀宁坐下来支颐思索半响,一边拿出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很久,又连夜下达两道密令。

日益可怕的特察局,立刻为接下来的战争全力运转起来。

而此时身在赣州(江西行省)的李洛,却接到一份“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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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2、513节 元廷震怒…舍狼打虎!

广州来的宋使翻山越岭,好不容易在南赣见到李洛。可怜巴巴的客人都来不及洗洗一身臭汗,也来不及惊叹唐军的雄壮,就直接开口说道“唐国公,官家有圣旨下,请唐国公设香案接旨。”

什么?

圣旨?

广州的?

帐中诸将都是神色怪异,就是前大宋丞相文天祥的脸色,也有点难看。

唉,这赵官家呀,怎么说才好?文天祥叹息之余,也感到几分悲哀。

而诸将却都是露出怒色,甚至不少人有些担忧,他们可不希望君上接这狗屁圣旨。

李洛心中好笑,淡淡说道“哦?贵使还带了你们官家的圣旨?那你直接宣读吧,寡人倒想听听,赵官家写的什么圣旨。”

宋使心中一突,暗道这唐国公好生无礼,竟是无此怠慢!

但见李洛既不下跪接旨,也不设香案表示恭敬,他也无能为力,只好捏着鼻子展开圣旨念起来

“门下,敕曰朕承社稷于兴复之微时,继天命于众望之殷切。自蒙元南侵,中原板荡,社稷倾覆……而卿心念大宋社稷,以宋人而就元廷,忍辱负重于危难之间……”

“然国事多艰之秋,人臣干蛊之日。卿矢师效力于前…以身许国,则国家无以怠慢功臣……功高鄂王,德被皇宋…特敕封为赣王、上柱国、金青光禄大夫。卿其勉之,望以勠力恢复,迎驾北归临安,服我衮衣之命,钦哉!”

宋使尴尬的念完,抹抹满头大汗,勉强笑道“大王,这就是官家的旨意了。”

说完,将皱巴巴的圣旨递给李洛。

李洛大喇喇的坐着听完,抓过这道圣旨,抖开一看,发现上面签了一串名字。

有中书舍人的“书行”签名,有给事中的“书读”签名,有宰相(平章)的签名…好几个签名之后,才盖着皇帝的玉玺。

很显然,这是一道很正式的,经过了好几个部门审核的诏书。说明广州小朝廷里面有不少宋朝遗老,不然不会知道圣旨的程序。

宋朝皇帝的圣旨,需要好几个人审核批准,还必须宰相副署,才是合法的圣旨。可谓将皇帝的权力限制到难以置信的地步。

宋神宗想要提拔一个人为御史,文官不许,就不行!

就连宋仁宗,要给自己的嫔妃增加俸禄,下的圣旨也被驳回。中书门下不批,皇帝就连这个权力都没有。

而皇帝绕过中书门下直接下的“手诏”,宰相可以拒绝,官员可以当空气,没人当回事。

皇帝与士大夫共天下,可不是一句漂亮话,而是一个事实。

所以,李洛看到这道圣旨,不由心生鄙夷。

弱爆了啊。

这样的皇帝,做着有什么滋味?这样的王朝,不弱才怪。

在封建社会鼎盛时期对君主的权力如此限制,太过了,太超前了。

李洛根本不相信,士大夫会比皇帝更在意国家利益,会比皇帝更在意开疆拓土。董事长和职业经理人谁更爱公司,这还用问吗?

李洛冷笑道“寡人承大唐之天命,赵官家的旨意,与寡人无涉。此事,寡人就不与你家计较,贵使请回吧。”

那宋使其实也有李洛不奉召的心理准备,见李洛如此态度,虽然心中恼怒,却不敢露出分毫。

唐军军容之盛,甲械之利,远超他的想象。有如此雄兵在手,李洛真要奉诏还真是奇怪了。

“既如此,那在下就不强人所难了。”宋使不敢废话,却又话风一转,“只是如今元廷势大,大宋毕竟是天下旧主,唐公身为汉家一脉,可否援助大宋盔甲三万领,军粮百万石?”

什么?援助盔甲三万领,军粮百万石?

你当我唐的盔甲粮食是大风刮来的?

李洛和诸将差点逗乐了。唯独文天祥心有不忍,可终究没有为宋使开口。

“不是寡人不舍,实在是我军也急缺盔甲和粮食啊。这招募的新兵还无甲可用,粮食也捉襟见肘,如何还有余力援助你家呢?”李洛摇摇头拒绝。

唐军的盔甲,真的很紧张。因为新兵已经有了十几万,盔甲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就是获得了好几万领元军盔甲,也还是不够用。

冤大头的事,李洛怎么会干?

见到宋使一脸失望,李洛也不想什么都不给,总要支援一点。他想了想说道“这样吧,寡人就助饷一百万两,你家可用银子购买粮食。”

谁知宋使苦笑的摇头,“谢过唐公好意,银子就不要了。”

他们打下整个广东道,最盛时占据三十六个州县。广东道是商业繁荣之地,不缺金银,他们光白银就搞到一千多万两,如今根本不缺金银。

他们缺的是盔甲和粮食。

银子现在有什么用?能马上换来盔甲,马上买到粮食?

别说盔甲,就是粮食也是有价无市,很难买到了。

想了想,宋使又说道“唐公,大宋愿以每副铁甲五十两的价格,向唐公购甲两万,不知……”

李洛想都不想的摇头“倒教贵使失望了。盔甲,我军自用尚且不够,实在不能出售。”

最后,这宋使什么都没捞到,只能恨恨而去。

“哈哈哈!”诸将一起没心没肺的笑起来。君上没有搭理赵宋的圣旨,他们都很高兴。

狗屁赣王,君上会稀罕?君上马上就要进位唐王了,还会在乎老赵家封的赣王,乖乖替你们赵家卖命,还接你们去临安?

大白天,咋就梦了?

李洛笑道“赵宋朝廷,还是要帮一把。嗯,等灭了张弘范,就匀点盔甲给他们。”

云南,四川,安南的元军都开始调动,到时唐国光在南方就要将面临无数的敌人,广州小朝廷恢复一些实力,才最符合唐国利益。

…………

赣州(江西)唐军与张弘范对峙于韶关,张弘范坚守不出,唐军无可奈何。而元军也不敢出韶关进入赣州。

赣州的清乡,同时也在如火如荼进行,抗拒唐军的豪强劣绅,一个个被清理,他们的钱粮被充公,田土分配给贫民百姓,优先分配给招募的新兵。

江浙这边,崔秀宁紧急抽调四万唐军老兵,准备在杭州湾上船。郑和统帅的水师早就待命钱塘江。

张弘范在等忽都帖木儿,李洛在等四万唐军登陆广州。一时间,韶关南北竟然陷入诡异的安静之中。

此时已经是七月上旬,距完哲都覆灭过去了二十天了。而由于唐军水师封江锁海,南北隔绝,所以这个消息直到现在才辗转传到大都。

元廷得知完哲都兵败生死,李洛占了江西大部,顿时一片哗然。

眼看三家反贼末日已到,谁知李洛竟然更加坐大了!

这还得了?

大明殿上,忽必烈罕见的当着数百朝臣的面勃然大怒。

“武关和剑门被贼军占领,迟迟攻打不下,南下大军无法南下平叛。如今完哲都竟然全军覆没,还让李洛贼臣占领大半个江西!”

忽必烈脸色铁青的扔出手中的奏报,“难道我大元勇士,已经不能打仗了么?南边就没人能奈何他了?是不是让要眼睁睁看他占了整个东南!南边那么多大军,都是废物不成!”

也难怪忽必烈生气。李洛叛乱后,占了整个江浙,还封江锁海,重重打了大元朝的脸面,打了他这个大元天子,众汗之汗的脸面。他恨不得立刻平灭李洛,抓到大都凌迟处死。

可两三个月了,李洛不但没有被剿灭,还灭了完哲都的七万大军,又占了大半个江西,将三万多大元工匠全部夺走。

想到三万多匠人落到李洛手里,忽必烈就有些后悔。当初真不应该把匠区放在江西,应该放到江北啊。

伯颜出列奏道“英明伟大的大汗啊,奴才恳请大汗暂熄了雷霆一般的愤怒,不要让无能的奴才,和狡诈的叛臣,气坏了金贵的圣体啊。”

伯颜继续说道“张弘范平灭伪宋虽然功亏一篑,但伪宋已经不足为惧,那就是中了箭的山羊,挣扎在山岗上,剿灭他们是迟早的事。”

“我大元南方还有五六十万大军,光骑兵就不下十万,加土司蛮兵更是超过八十万。就算北方铁骑不南下,平灭李洛也是像太阳一定会从西边落山那样肯定。”

“所以奴才以为,忽都帖木儿和张弘范联兵围剿之时,就是李洛兵败身死之日。大汗但宽心罢,”

忽必烈冷哼一声,“李洛狡诈的像狐狸,他不会给张弘范和忽都帖木儿会师的机会。朕看他多半会先攻打张弘范。嗯,给忽都帖木儿下旨,让这个奴才先不要管萧隐。”

伯颜小心谨慎的说道“大汗的意思,是让忽都帖木儿放弃萧隐这只豺狼,直接东去江浙,与张弘范围猎李洛这只猛虎?可如此一来,萧隐就有了喘息之机,忽都帖木儿不就白忙乎半年?”

桑哥出列说道“大汗英明!忽都帖木儿一撤出湖广,萧隐的确有了喘息的机会,就是再次壮大也有可能。但问题是,萧隐到底只是一匹豺狼,一条野狗。就算他坐大,再灭他也容易的很。”

“但李洛不同,他不但水师厉害,兵马之强也不是萧隐可比,说到打仗的本事,也不是萧隐可比。他一旦真的占了整个东南,再灭就不易了。大汗这先难后易的办法,正是大大的英明啊。”

安童也道“的确如此!先放萧隐一马又如何,反正他迟早要完。只要灭了叛臣李洛,萧隐和赵良钤又能折腾几天?”

其他大臣也纷纷说大汗英明。

半年前赵良钤起兵复宋时,元廷如临大敌,将赵良钤看做最危险的反贼。毕竟,他打着宋国的旗帜,很能蛊惑煽动人心。

可是自从李洛起兵以来,元廷就将李洛当成了最危险的敌人。

现在,整个元廷上下,都没人敢再小看李洛。尤其是忽必烈,更是敏锐的感觉到,李洛虽然只占了江南,却会成为一个很麻烦的敌人。

忽必烈继续说道“还有,让汉军加速攻打武关和剑门,大元的战士虽然像沙子一样多,像雄鹰一样勇敢,可这不是轻视敌人的理由。这就像哪怕一只兔子,也会蹬死一只大意的海东青。”

“从鹰师中拨出海东青十队,送给忽都帖木儿,协助忽都帖木儿侦查敌情。圣旨一到,让忽都帖木儿立刻放弃萧隐,攻打江浙。”

元朝有一支特殊的军队,名唤“鹰军”,都是有好鹰和养鹰人组成,除了用来打猎,还用来侦查敌情。

史书记载,元朝的鹰军规模很大,各种鹰加起来超过万只。

比如海东青,虽然送信不行,但高空侦查敌情却很有用。哪里有敌人,有多少,从哪里方向来,视力强大的海东青在空中发现后,会做出不同反应。

当然,这是需要驯鹰师经过长期的训练才行。

这玩意儿,算是元军的“空中侦察机”。

忽必烈又要舍狼打虎,又要紧攻两关,还派出海东青“侦查机”,真的是看得起李洛啊,这个男人虽然老了,可仍然具备野兽一样的警惕心,一点也没有对李洛掉以轻心,即便他认为李洛不可能翻了大元的天也一样。

伯颜又奏道“大汗,如今我大元水师几乎尽墨,新造的战船也被叛臣李洛抢了,可大元不能没有水师啊,这长江和海面,不能一直让叛军占着。”

“奴才认为,该下令给征东行省(高丽),东瀛行省,和交州行省(安南),让他们赶制战船,限期完成,组建水师。”

忽必烈也是这么想,当下点头道“准奏。着这三省年内各赶造两百艘大船!再招募水师五万!”

“喳!遵旨!”

然而,元廷万万想不到,朝廷中的决意,当天晚上就被特察局获悉。大都分局的李雍,立刻将情报连夜传了出去。

由于唐军封江锁海,而且巡查极严,元廷的钦差队伍根本无法在长江中下游过江,只能放弃骑马,辛苦万分的翻越秦岭,再绕道长江上游的四川,从唐军舰队无法封锁的地方过江,要多出半个月路程,当真苦不堪言。

而特察局的情报传回江南,只需要五天。

…………

“呵呵,忽必烈还真看得起我们。”李洛放下刚收到的情报,“他让忽都帖木儿放弃攻打萧隐,直接来东南和张弘范夹击我军。还下令汉军加紧攻打武关和剑门…”

文天祥笑道“萧隐本来撑不过八月,如今却算是逃过一劫。”

李洛想象这萧隐的处境,可能会比之前赵良钤好,毕竟他的底子更厚,但也不可能撑过八月了。

之前遍布数省的白莲教信众,遭到元军的残酷杀戮,红巾军已经没有多少力量了。在各地元军的毁灭性打击下,白莲教算是被连根拔起,“大梁皇帝”萧隐也只能困守江陵。(以前打错了,是江陵不是襄阳)

陈淑桢道“忽都帖木儿接到圣旨,来到东南起码在二十天后。这个功夫,足够我军灭掉张弘范了。等到忽都帖木儿来,再灭掉他,免得我们去湖广打他。”

诸将都是轰然而笑。可不是么?元廷想的不错,担心张弘范独力难支,捏着鼻子放萧隐一码,也要让忽都帖木儿来汇合。

可问题是,张弘范还能有机会等到忽都帖木儿来会师么?

二十天啊,仗早就打完了。那么忽都帖木儿再来,就是送上门的。

李洛肃然道“千万不要小看张弘范,谁说二十天之内一定能灭了张弘范?寡人都不敢肯定!他可是有十几万大军。记住,计划不如变化,无论打什么仗,先要考虑计划之外的变故。”

“诺!”众将一起受教。

李洛站起来,走到巨大的地图边,“就说这次,倘若我军谋划不遂,张弘范并没有被灭,而是好端端的待在梅岭险要之地,可忽都帖木儿的十几万大军到了江西,那这仗该怎么打呢?”

“到那时,我军就是顾头难顾尾。两支元军的骑兵加起来就有五万,还有好几万凶悍的土司蛮兵。就是汉军,也是精锐,和东南汉军不一样。我军面对两倍强敌,就算战而胜之,那东南也会生灵涂炭,兵马损失也会很大。”

文天祥也站起来,看着地图,抚须思索一会儿,沉吟着说道“忽都帖木儿东来,最可能的就是走南岭道和幕阜山谷。其他地方,要么绕的太远,要么太难翻越,战马辎重不好过。”

许夫人对东南山脉地形比较熟悉,她也认同文天祥的话,“文山先生说的不错,我也认为忽都帖木儿最可能走南陵道和幕阜山谷。假如无法快速灭掉张弘范,那就只能在这两个地方阻止忽都帖木儿。”

李洛笑道“这就是了。”对诸将说道,“你们都听到了吧,将领一定要熟悉地形。这就是我们的预案。倘若计划不顺,就以少量兵马借助地利阻击忽都帖木儿,以主力先解决张弘范,再掉过头来灭掉忽都帖木儿!”

自从起兵以来,李洛以战场为课堂,经常言传身教,让麾下将领多出一些帅才。

…………

李洛等人谈论到幕阜山谷,却不知道此时的幕阜山谷,正有一小队人马在匆匆赶路。

幕阜山是江西和后世湖北的界山,崇山峻岭连绵三百里,只有一条山谷是最便捷的通道。三国时期的东吴大将太史慈,曾经在山谷上驻军,阻挡刘表大军,令刘表无法进入江东。

幕阜山谷也是一条江西连通湖广的商道。可由于眼下战乱,商业不兴,行商稀少,就使得幕阜山谷很是冷清荒凉。

所以,一小队人马就惊动了寂静的山谷。

只有八个人,四匹马,打扮像是个商队。但是他们带着兵器,又不像是商队那么简单。

其中三人是女子。有两个女子都是约莫二十出头,身高体壮,手持钢刀,似乎是两个女护卫。还有六个青年也都执刀而行。

只有一个女子没有带刀,而且骑马而行,看样子还是一行人的首领。

这女子身穿墨绿襦裙,头发挽成一个双髻,看衣服倒是富贵人家出身。她只有十三四岁,是个面容稚嫩的少女。她生的粉妆玉琢,五官俊俏,模样很讨人喜欢,正值烂漫年华。

可是她小脸蛋上的神色,却像煞了大人。她抿着嘴唇,神色坚毅,目光清冷,和年纪很不相称。乍一看似乎是装成熟,可再仔细观察,却又绝对不是。

“公主,要不要歇息一阵?”走在马边的一个女护卫说道,“奴婢肚中饥饿。”

其他几人也露出期待的目光。

小姑娘一拉缰绳,冷冷的娇哼一声,“见天肚中饥饿,真真饿死鬼转世。也罢,就歇息一会吧。”

她说完,身子一跃就跳下马背,拍拍小手,将马鞭扔给一个男护卫,走向路边的一块青石。

另一个女护卫干净抢在前面,鼓起腮帮子在青石上猛力一吹,再用袖子一擦,恭敬的对小姑娘说道“公主安坐。”

小姑娘淡淡嗯了一声,大喇喇的在青石上坐下。很快又有一个女护卫取下包袱,拿出糕点和干粮,恭敬的双手递过来,“公主请用。”

这个小公举拿起一块云糕扔进嘴里,皱着蛾眉不满的一边咀嚼一边说“老娘告诉你们很多遭了。在外不要这么重礼,更别叫我为公主,你们以为这是江陵城么?哼,这可是鞑子的地界,别看这荒山野岭,谁知有没有打猎的打柴的,暗中留意道我们?”

“是是是!公主说的道理,那是极好的。”几个男女一起点头。

小姑娘不吃了,忽然仰头望天。

呆呆望了会儿天,她才低下可爱的小脑袋,对付手里的糕点。

等到最后喝了半壶清水,小姑娘的脸色才好看了些。

“公主。”一个年长的男护卫靠近,小声说道,“再走半天,就能出了大山,到江西地面了。唐公占了江西,我们也不怕鞑子了。”

另一个护卫也道,“是啊,这一趟真不容易,要不是公主机灵,我们早就被鞑子官府拿住了,哪里能走到这里。”

小公举露出一丝愁容,神色也阴沉下来,“唐公李洛虽然与老娘有旧,但他未必把我当回事儿,这次求援多半要落空。唉,或许就是他答应出兵,大梁也等不到援兵到达了。”

“陛下起兵前,励精图治。可是自从登基,却沉迷起享乐。不然,大梁也不会这么快就到了这么田地。”

几人听了,都是神色黯然。

可是小公举突然一咬牙,“就算大梁亡了,老娘也要继续造鞑子的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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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4、515节 大梁使者:光明公主殿下

“公主如此聪明,唐公一定会答应公主的。”一个护卫安慰着说道。

他们八个都是大人,只有公主一人还是个半大孩子。可他们八个大人加在一起,都没有公主的脑瓜儿好使。

这个所谓的公主,正是曾经潜伏到李洛身边,当李洛书房丫鬟的辛苦。

白莲教红巾军起兵后,声势浩大,大佛主萧隐迫不及待的在江陵自立为帝,大封百官,还封白莲教大佛女辛苦为“光明公主”。

于是,辛苦一下子成为“大梁”的贵人。

虽然享受了几个月的公主尊荣,但辛苦却只惦记着反元。她眼看大梁节节败退,各地州县纷纷被元军夺回,不禁心急如焚。

要说她对萧隐和大梁有多少忠心,那是扯淡。她纯粹就是为了反元,反元,反元。

这几个月,辛苦并未待在“京师”江陵享受荣华富贵,而是带了一队人马,四处联络反元势力,让他们起兵。

她的努力的确有了成效,湖广大地不少小股的反元势力,甚至山贼水盗,都被她“招安”,接受了萧梁的官职,给忽都帖木儿带来不少麻烦,影响了攻打江陵的进度。

谁也想不到一个小丫头,竟然有这样的本事。

可虽然到处爆发的造反延迟了大梁灭亡的脚步,分散了忽都帖木儿的精力,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大梁”药丸。

她救不了大梁。笑得最后的还是鞑子啊。

该死的。

起兵之前,她以为圣教信众百万,势不可挡。一旦起兵鞑子必定不是对手。可残酷的现实很快就给了她血淋淋的教训。

鞑子的武力,竟然如此强大!

圣教人多有什么用?十万人也打不过一万鞑子骑兵,真的打不过啊。几千鞑子骑兵,就能大败几万红巾军,赶鸭子一样追杀。

好几十万红巾军,几个月内就一败涂地,教中的兄弟姐妹,快被鞑子的刀子杀光了啊。

为了挽救大梁,她东奔西走,做了很多努力。可是现在,她没有办法了,只能来求唐公李洛。

想到李洛,辛苦心里就复杂无比。

她原本以为李洛只是个同情白莲教的鞑子大官,虽然潜伏到李洛身边当丫鬟,却心中瞧不起李洛。

可是她做梦也没想到,李洛竟然也会造反!

原来,李洛是个汉人,还是李唐后裔。他假冒高丽人潜伏元廷,做了鞑子大官,为了就是积蓄造反的实力。

这在民间都不是秘密了。

难怪,难怪李洛会对圣教怀柔,甚至反对忽都帖木儿戕害圣教,原来他也是抱着反元的心思。

更让她惊讶的是,李洛造反之后,如此势不可挡,不但占了整个江浙,还封锁江海,灭了完哲都大军,又占了江西大半,威震东南。唐军兵威所向,据说连张弘范也不敢撄其锋。

当真像她祖上忠敏公词中写的那样气吞万里如虎!

她向来自诩聪明,可她潜伏在李洛身边一段日子,竟然看走眼了!

当时就是打死她也不会想到,那个李平章会成为将来的唐国公李洛,想不到李洛藏得那么深。

真是不佩服都不成。

辛苦回想着李洛这个人,心里思索着该如何打动他,让他救援大梁。

“走吧!”辛苦若有所思的站起来,“进了江西,先打听唐公在哪。”

一行人继续赶路,一个时辰后终于进入分宁县(今修水)。也就是黄庭坚的故里。

辛苦等人一到人烟之地,就小心的将兵器藏在马驼的行礼箱里,免得引起别人的疑心。

辛苦原本以为会看到处都是流民,可奇怪的是,却没有看见。路上也不像湖广那样,时不时看见倒毙路边的饿殍。

虽然田地里庄稼不多,耽误了农时,可是经过的村子却还算祥和安宁,和湖广完全不同。

江西不也一直在打仗么?为何和湖广大不相同?

穿过了几个村庄之后,就来到一大片庄园附近。这庄园建的有气派的坞堡,一看就是豪绅大族所有。

然而原来的坞堡门口,却挂着一个匾额,上面写着望山乡公所。

乡公所?

倒像是个衙门的名字,难道是唐国新设的衙门?

辛苦正思索间,忽然一个女护卫小声说道“公主请看那边,好多人头。”

辛苦转头一看,只见乡公所附近竖起的木杆上,挂着十几颗首级。首级下面,还贴着一张告示。

她好奇之下,慢慢踱过去,看到告示上写着

“兹有分宁陈氏,霸占民田万余亩,横行乡里,鱼肉百姓,多伤人命。更投效蒙元,招募团练对抗大唐,犯有虐民罪,汉奸罪,谋逆罪,三罪并罚,满门抄斩,示众半月…”

镇压豪绅!

辛苦立刻明白了。红巾军开始在湖广也是这么干,但从来不会公布罪名,而是直接杀掉,钱粮直接拿走。

可是等到萧隐一登基,立刻下令禁止红巾军镇压豪绅大族,反而要求保护豪绅大族,想争取他们的支持。

谁知豪绅们毫不领情,反而踊跃为元军提供钱粮,甚至编练民团,帮助元军剿杀红巾军,完全没有和大梁合作的态度。

萧隐见到士绅大族绝大多数都站在元廷一边,这才明白下了一步臭棋。可后悔也来不及了。

辛苦心中感慨的看完告示,又发现庄园中有不少人在劳作。

这庄园的主人陈家都被斩杀了,那么庄园中劳作的一定不是他们的佃户。

“老丈,这田,是唐公分给你们的么?”辛苦猜测着问一个老农。

老农抬头看见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姑娘,立刻心生欢喜,回答道“可不是么!多亏唐公恩典,给我们授田分地,让我们能有田可耕啊!”

辛苦甜甜笑道“唐公真是菩萨弥勒转世。敢问老丈,你得了多少田地?”

老丈呵呵笑起来,脸上的每条皱纹都写满的喜悦,“老汉一家五口人,分了二十亩。可惜才分了十天,今年的秋粮赶不上了。”

辛苦又问“秋粮赶不上,那今年岂不是要饿死很多人?”

老农有点自豪的摇头“唐公已经下了恩命,让我等安心田亩,不要做流民,说是会赈济我等。”

辛苦终于明白为何没看见流民了。

“李洛在江南镇压豪绅,安抚百姓,倒是很有一套。”

辛苦闷闷不乐的赶路,“陛下起事就登基做皇帝,李洛起事三个月,却只是称唐公。陛下下令禁止镇压地主豪强,生怕得罪士绅。可李洛却行之铁血手段,推行均田之策。两者高下立判啊!”

到了县城,辛苦等人看到城墙上竖着唐字大旗,心中又是叹息不已。

仅仅在分宁县,这一路走来,就看到百姓已经开始安居乐业了。李洛占领江西,可还不到一个月啊。

可是,李洛真能够占领东南,挡住鞑子大军反扑吗?

辛苦不禁有点担心。她担心的不是李洛,是担心反元的大旗到底能打多久。

辛苦进城时,看到城门口精神抖擞,神完气足的唐军,不禁多看了两眼。

他们身穿黑色的盔甲,神色坚毅,体格健壮,举手投足间都有一股锐气,一看就是精兵。特别是那个什长打扮的军士,腰间挂着一把漂亮的刀,气势更是英锐。

就是大梁的将军,似乎也没有这种锐气。相比红巾军将士,不可同日而语。

唐军这种气质,辛苦不但毫不意外,还很熟悉。因为,她早在李洛亲卫颜隼,刘大刀,杨栝等人身上发现过这种气质。

另一个不同是,城门的士卒并没有对进城的人颐指气使,也没有勒索进城税,只是检查大件行礼,看看有无兵器。

“来人,将我们的行礼打开,取出兵器接受检查。”辛苦主动说道。

几个护卫闻言,毫不犹豫的打开行李箱,露出里面的钢刀。

唐军士卒见这个小姑娘主动拿出兵器都有些意外。那个当什长的下级武士说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带兵器入城?”他的声音淡淡的,轻抚心爱的唐刀,语气中带着压迫。

此时就显出辛苦的老练了,她小大人似的说道“你很不错,这个城门守的很好。果然不愧是主人的兵。”

嗯?武士还真是被这个神气的小姑娘镇了一下,君上是她主人?她是君上的丫鬟?还是夫人的丫鬟?

“敢问小娘子,你所说的主人是?”武士神色有点凝重的问。

辛苦甜甜的一笑“当然是唐公。”

武士听到唐公,立刻断定她不是君上的丫鬟。很简单,君上的丫鬟不会称呼唐公,只会称呼君上,唐公是外人称呼的。

可问题是,辛苦并不知道李洛在唐国被称为君上啊。

武士的脸色立刻拉下来,“你是个奸细?”

辛苦哪里还不知道称呼不对?她反应也快,俏脸也拉下来,“谁是奸细?你敢说老娘是奸细?小心我告诉主人!哼,就算不告诉主人,告诉颜隼哥哥,大刀哥哥,你也吃不了兜着走!”

小东西的气势不但没有白压制,反而虎起来了。

颜隼?武士顿时拿捏不准了,颜隼可是君上之前的亲卫队长啊,深受君上信任,刘大刀也是。这小丫头竟然知道两人?

武士又问“你还知道哪些人?”

“哼。”辛苦傲娇的哼了一声,“我认识的多了,谅你也没听过。颜仝认识么?杨栝认识么?阿山认识么……”

她竟然一口气说出几十个名字,都是李洛的亲卫。原来,她冰雪聪明,尤其是记忆超群,又多了心眼,竟然把李洛身边的亲卫名字记了个全。

武士傻掉了啊。这男人想不到,小东西竟然认识这么多人,有的他知道,但大多数连他也不知道。

虽然他是个华夏武士,但他毕竟只是个什长。

不过巧的是,辛苦说的人名中,恰恰有一位就在这分宁城,而且还是驻守分宁唐军的联长王治。

王治本是李洛的亲卫什长。去年和颜隼等人一起下放到军中。颜隼等队长当了团总,而王治当了联长。

由于江西新复,新兵刚刚开始训练没几天,所以各州县还需要老兵驻守。分宁县作为上等县,驻扎了一个联。

王治不但是本县驻军长官,还兼任县尉之职。

“你真认识王治联长?”武士说道,“那我可以带你去见他,要是你撒谎,就算你是个小姑娘那也晚了。”

谁知辛苦眼睛一亮,“王治哥哥正在这里?快带老娘去见他!”

武士看她这样子,心里一咯噔,心道她不会真认识联长吧?

很快,辛苦就被带到县衙。

接着她就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王治。

“王治哥哥!”小东西甜甜的喊道,引得周围的县衙官吏人人侧目。

担任县令的候渝本是个村正,他看了一眼辛苦,皱了皱眉,没有搭理。

王治一看,顿时哑然失笑。

这不是那个小奸细辛苦么?她怎么找到这里?哦,肯定是为了萧梁来求援的,要么是来逃难,或者还想回到君上身边卧底?

王治装出惊喜的样子,“苦儿妹妹,你怎么来了?”

辛苦此时也不能再装可怜了。毕竟她是代表萧梁来的,她是大梁光明公主,而且她还带着护卫队和兵器,再要装可怜,就解释不过去了。

辛苦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很认真的说道“王治哥哥,实不相瞒,之前主人征越之后,我就被白莲教看中,成了他们的佛女。现在,小妹是大梁的光明公主,此次身负使命,要面见主人。”

这就是她的聪明之处了。

直接挑明身份,既解释了护卫队和兵器的问题,又能引起对方高度重视,送她去见李洛。

毕竟李洛现在已经贵为一国之君,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但要是以大梁公主和使者的身份,那李洛就一定会见她。

“什么?苦儿妹妹,你竟然是…”王治装出惊讶的神色,“原来苦儿妹妹已经成了公主,俺真是失敬了啊。”

唐国和梁国都是反元势力,也都是汉家一路诸侯。元廷当然不能承认唐国和梁国,但是唐国和梁国之间,必须相互承认,起码暂时要相互承认。不然,就是不合法理。

这就是唐国为何提到萧梁,赵宋,从来不说伪梁,伪宋的缘故。就是黄华的吴王,唐国也是承认的。要是不承认,那就是说元廷还是正统,置唐国自己于何地?

县令侯渝虽然以前只是个村正,见识有限,可也知道国使的分量,也看出这个小姑娘没说撒谎。

“原来是梁国公主殿下,分宁县令侯渝失敬了。”侯渝站起来拱手行礼,“我家君上此时在南赣。公主既然代表贵国而来,本官就签发驿站通行令,送公主上驿道,用驿站车马,直抵南赣。”

这其实是对他国使者的礼节,千百年的规矩,乡间长者都知道的道理。

萧梁的确岌岌可危,可毕竟是反元义军一脉,毕竟在江陵称帝建国,和元军大战了半年。元廷可以说他们是贼,但唐国不行。

哪怕萧隐再是草头天子,这个所谓公主再不像国使,唐国地方官也要认真对待。

谁叫大家都是造蒙元的反呢?

而且这个萧梁公主虽然年纪幼小,又是个女子,可言谈举止却很是练达,不可小觑了她去。

辛苦见自己的目的达到,终于松了口气,有模有样的敛衽一礼的说道“那本宫就谢过县令官人了。”

接着,辛苦就拜别“王治哥哥”,带着护卫坐上驿站的车马,星夜南下,速度快了几倍。

仅仅两天后,辛苦就到了南赣城,却被告知李洛不在南赣,而在韶关之北的大营。

辛苦又花了一天功夫,终于到了关北大营。

看见唐军大营,小东西心中再也难以遏制的掀起惊涛骇浪,久久难以平静。

唐军之强,远超出她的想象。

韶关之北的平野上,唐军营寨连绵十里,气势雄浑。一队队兵马锐气逼人,如狼似虎,甲胄鲜明,当真是天下强军。

甚至,她还看见大队大队的唐军骑兵,呼啸来去,万马奔腾之下威势惊人,竟似不在鞑子铁骑之下。

中军大寨里,竖着几根高大的旗纛,在山风中猎猎招展。一面是浴火凤凰旗,一面是绣着“征元大将军唐国公李”的大旗,一面是唐字大旗。

不管怎么看,这气势都不像是一支造反义军的队伍,而更像是……精锐的鞑子大军!

真不愧是征日灭越的人啊。

辛苦一靠近关北大营,很快就看见了一个熟人颜隼。

“颜隼哥哥!”辛苦跳下马,提着裙角奔向一个青年武将。那武将正在检查一门门火炮,正是在火器旅担任团总的颜隼。

“嗯?”颜隼转头一看,就见到一道清稚秀丽的身影,以及那张宜喜宜嗔的小脸蛋。

咦?这不是那个小奸细辛苦么?嘿,她怎么找到这里了?还要来潜伏?

咳咳,来的好啊,说不定郎主巴不得她出现呢。

颜隼立刻露出惊喜的神色,“苦儿妹妹,原来是你啊!当真好久不见!”

辛苦的笑容甜美纯真,就像春天阳光下的一朵山茶花,又像竹林中的一泓清泉,让这炎炎夏日似乎也凉爽了些。

“颜隼哥哥,又见到你了,苦儿真是高兴。”辛苦也欢喜的说道,“颜隼哥哥更威风了,当了大将军呢。”

两人的惊喜当然都是装出来,可多少也夹杂着一丝真正的喜悦。

两人叙旧了一小会,辛苦就直接挑明身份,道出来意。

颜隼早就知道这小丫头当了什么光明公主,听到她的话,也只能做出惊讶的样子。

“颜隼哥哥,我这个公主真不当什么,我还是你的苦儿妹妹,你还是我的颜隼哥哥,唐公还是苦儿的主人。苦儿心里,永远记得。”

小东西的嘴巴像抹了蜜似的,至于心中到底怎么想,就不得而知了。

颜隼笑道“走吧苦儿妹妹,我带你去见主人。”

李洛此时正在中军大帐和文天祥对弈,此时看到辛苦,顿时有点惊喜。

他是真的有点惊喜。

这小丫头,还真是自己的福星啊。每当自己想利用白莲教时,她就会出现。

“主人!”辛苦一见李洛,就声音哽咽的呼唤一声,下拜的同时泪落如雨。

“哎呀苦儿,你怎么回来了!好好好!快起来!”李洛笑着让颜隼扶她起来,“好好的,别哭了。”

“呜呜呜,这么久没见到主人,苦儿太高兴了。”苦儿破涕为笑。

李洛心中感叹,哎,这个戏精,颜值抗打,演技也这么好。

可惜早生了七百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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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6、517节 我们…上了李洛的恶当!

辛苦撒谎说李洛离开湖广后,她才被白莲教看中,选为佛女,继而封了公主。

这次,是被大梁皇帝萧隐所派,来此求援的。

事实上,萧隐的确想向李洛求援。然而他被忽都帖木儿围困数月,根本无法派出特使。完全是在外联络反元势力的辛苦,擅自来向李洛求援的。

而李洛此时也巴不得拉萧隐一把。

为何?

因为一来白莲教势力基本已经被元军干掉,起码多少年内都不会恢复元气,借元军的刀铲除白莲教的目的差不多达到了。

二来,萧梁政权中有十几个两年前就潜入的唐国大特务。他们凭借个人能力,在缺乏人才的白莲教异军突起,有的成为高官,有的成为大将。就连萧梁精兵,也一半都在唐国特务掌握之中。

不救萧梁,这些唐国大特务就会给萧隐陪葬。

救萧梁,就是救这些唐国大特务。而萧梁继续存在,他们会掌握更大的权力和兵力,直到把萧梁架空。

到那时,萧梁就是名存实亡,然后通过一场“政变”,轻松愉快的“率土归唐”。

所以李洛改变了注意,他已经不怕萧梁坐大,只要确保特务们能慢慢控制萧梁军政大权,那么萧梁就能“不唐而唐,最终归唐”。

这一招“偷天换日,腾笼换鸟”之策,目前由崔秀宁亲自指挥实施。

但前提是,萧梁继续存在。

而辛苦,也是这个计划的重要环节。毕竟她在萧梁政权中有很高的地位。

那么她来的就正是时候了。

“主人,萧隐叔叔是好人,梁国将士们都是没有饭吃才造反的好人啊,求主人救救他们吧…”

辛苦说的话,完全就是孩子的口吻,这当然是装出来的。因为倘若她不这么干,那岂不是说明以前在李洛面前的人设是假的?

“主人,忽都帖木儿那个大魔头是个大大的恶人,他在湖广杀了很多很多人。他还扬言等杀了萧隐叔叔,就再来杀主人……”

辛苦用稚嫩的语气表明一个意思唇亡齿寒,唐梁联盟,共抗蒙元。

又要把道理讲透好打动李洛,又要让李洛觉得她是个没有心机的小姑娘,这当真是个考验。

好在,她的表现并没有破绽。

小东西心里很是感概。曾几何时,李洛只是她敌视鄙视的鞑子大官,她甚至一度有刺杀李洛的心思。

可是如今,李洛竟然起兵反元,整个江浙和江西大部,都再次成为汉土。在唐军的保护下,百姓也不再受到鞑子的奴役。

而李洛本人,更是成为实力最强大的反元诸侯。

面对这一切,她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简直是难以言说。

李洛故意露出为难之色,“苦儿,不是我不救他们,我也知道他们都是反元义士。但我实在抽不出太多的兵马啊。要不,你就留在唐国,不要回去了。”

辛苦心里郁闷,口中可怜巴巴的说道“奴奴很笨,也不懂得大道理。但奴奴只知道鞑子是大恶人,而萧隐叔叔他们也是奴奴的恩人,奴奴不能看到他们被鞑子杀了。奴奴更怕鞑子到时又来打主人…要是主人和萧隐叔叔联手,死的就一定是鞑子了…”

李洛很是“为难”,叹了口气,“也罢,寡人就出兵救他们,但张弘范十几万大军就在对面的关山上,寡人不能马上就能抽出兵马,只能打败张弘范后,再派援军了。”

辛苦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李洛不可能和张弘范对峙之际抽调大军救援大梁。

为今之计,只有希望唐军尽快打败张弘范了。希望大梁能多撑一段时日。

江陵城被鞑子围得铁通一般,她已经不知道城内的状况。但她估计,兵马最多还有七八万,粮食和箭矢也不会太多了。

不知道还能不能守一个月。

但愿,陛下最后关头争口气吧,起码要坚持到援军到达。

只要唐梁联军打败忽都帖木儿,大梁就能收复湖广其他州县,再度强大起来。

李洛算是答应了自己“丫鬟”的请求,他婉拒辛苦要在他身边服侍的请求,然后下令将她安置在南赣城,等候唐军的消息。

辛苦离开关北大营,来到南赣城住下,心中这才安稳了很多。

她能看得出,李洛救援大梁不是敷衍之词。现在她能做的,只有等了。

“公主,倘若万一唐国打败张弘范之前,江陵城就破了,我等该当如何啊?”一个女护卫问道。

辛苦脸色阴沉的盯着她,“该当如何?当然是谁有本事抗元,就投奔谁。难道大梁败了,就认命了么?”

另一个护卫说道“公主,俺说句大不敬的话,陛下不该护着那些害民投元的豪绅!要是趁早灭了他们,大梁何至于缺粮缺饷,还被他们捅一刀?”

又一个护卫也愤愤说道“就是!陛下要是像唐公那样对豪绅下死手,大梁也不会这么快就撑不住了!”

辛苦冷冷一笑,“陛下以为天下苦元久矣,民心在我,只要起兵,汉人的大财主们就会感恩戴德,捐献钱粮,出人出力。哼,哪有这样的好事?他们做着鞑子的官儿,本身就算鞑子,一个个逍遥快活作威作福,怎么会跟着造反?那不是与虎谋皮么?”

“你们也看到了,如今造反的,不是萧梁后裔,就是李唐后裔,赵宋后裔。要么是各地苦哈哈的百姓,就是山贼都会造反。可是唯独大财主们不会。你们见过哪个大财主造反了?他们和鞑子根本就是一伙儿。”

“老娘几次劝过陛下,让他解除剿杀豪绅的禁令,对他们动刀子。可陛下不听啊。几个大族送几个美女,说几句好话,陛下就当了好人。哼,这打天下,还想做好人,做得来么?”

几人聊着萧隐,话里话外对“大梁皇帝”并没有多少敬畏之心。

“老娘九死一生跑到江西来求唐公,对大梁也算仁至义尽了。要是大梁没了,这反元的大旗,也只有唐公能抗。我们都是和鞑子有血海深仇的,老娘就一句话,谁有本事反元,老娘就投谁。”

这队护卫都是辛苦的心腹之人,听到辛苦的话都是点头称是。

…………

七月十五,中元节。也就是俗称的鬼节。

福建行省终于出了一件大事。

被萧隐封为闽王,占据福州城的福建白莲教佛主李节,兵败身亡。

福建元军在平章政事罕儿不花的指挥下,攻破福州,杀尽李节的部属,李节本人自刎而死。

福建大战终于以元军胜利告终,整个福建行省再度被元军占领。

罕儿不花下令屠杀福州汉人百姓,却被管军万户尚铸和査尹南阻止。两人的理由是,如今李洛,赵良钤,萧隐三人还没有平定,要是屠城,会使得贼军更加顽抗,也会将更多的汉人推到贼军那里。

尚铸和査尹南在平灭李节之战中立功不小,都是罕儿不花倚重的大将。两人麾下的两万多精兵,也是攻破福州的主力。

所以,罕儿不花听从了两人的劝谏,收回了屠城的军令。

三天后,福建被平定,李节兵败身死的消息,终于传到元军梅岭大营。

张弘范接到军报,哈哈大笑道“恭喜大汗,如今福建已平,可调福建大军入江西了!”

张弘范立刻以平南大将军的身份,派人飞报福建,征调福建元军三万,来梅岭大营助剿。

张弘范有十四万大军在手,可为何还要调三万福建元军入援?

因为此人该当谨慎时一定不会大意。

他在梅岭和唐军对峙二十余日,通过不断试探,早就发现唐军之强远超他的想象。虽然他兵马占据优势,但他不敢肯定一旦出关决战就能赢。

没有七八成的赢面,张弘范绝对不会出关决战。

所以,他宁愿挡在这里,死死钉住叛军,然后等忽都帖木儿东来会师。

但忽都帖木儿还在湖广镇压萧隐,一时半会儿根本到不了。而唐军的水师很可能会在广东道沿海登陆,联合伪宋残军夹击自己。

于是他干脆趁着福建平定,抽调三万福建元军来援,以确保万无一失。

增加三万精兵,就算出关和李洛决战,他也有七八成赢面了。

福建平章罕儿不花不敢怠慢,当下派出三万兵马西入广东道北。其中两万兵马的管军万户,正是尚铸和査尹南。

福建元军开拔之前的夜里,尚铸和査尹南一起喝酒密谈。而除了两人,竟然还有一个外人。

正是特察军别动队的宗昼。

“宗昼兄弟,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么?”尚铸问道。

宗昼喝了一口酒,小声笑道“没有了。步步都在夫人的计划之中,张弘范这次就是砧板上的鱼。兄弟要交代的,就是希望两位哥哥保的性命,凯旋归来,堂堂正正归唐。”

早在李洛当福建平章时,就刻意笼络了尚铸和査尹南。

李洛当时利用福建平章的权力,给尚铸和査尹南拨付了很多钱粮军饷,对两人也是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使得两人死心塌地的成为李洛一党。

李洛起兵后,两人还很震惊,虽然没有举兵响应,却也替李洛捏了把汗。

于是,特察局干脆派人来联络两人,让他们暗中归唐。两人作为南宋降将,早有反元之心,只是不敢造反而已。

崔秀宁当然不会干鲁莽的事。她是在详细了解两人之后,才做出拉两人上船的计划。

果然,两人没经过太久考虑,就决定暗中归唐。尤其是见到李洛席卷江浙后,就更是坚定不移。

两人麾下的千户百户,在特务们摸底之后,也做了一些清理和调整。两万多兵马,已经彻底被反元势力暗中掌控。

他们,就是崔秀宁布置在福建的两把刀。

有可能要了张弘范狗命的两把刀。

査尹南点头道“兄弟放心就是。张弘范做梦也想不到,我等已经暗中归唐,只要进了梅岭……”

宗昼往南指指,“四万大军就在船上,随时会登陆。张弘范…插翅难飞。”

三个男人相视一笑,尽干杯中酒。

宗昼很是高兴。真是环环相扣啊,这几招下来,大唐就能拿下东南了。

…………

梅岭又名大庾岭,乃岭南五岭之一,得名于唐代张九龄开凿的梅关,以及梅关古道,自古都是兵家重地。

七年前,宋朝兵部尚书吕师夔引元军过梅岭南下,直入广州灭宋。

张弘范的十几万大军,就驻扎在梅关附近的大庾台。这里既然视野开阔,又能封关锁道。居高临下往北看,唐军营寨清晰可见。

此时,张弘范正在梅关一处崖壁题诗,诗曰

“北人张弘范,驻兵在梅关。虎目穷百里,铁马藏千山。”

大汉奸写完,煞是自得,却意犹未尽,继而又写一首

“休道七月晚,便无梅花看。万点贼兵血,更比梅花艳。”

(替汉奸写诗没啥兴致,敷衍下吧)

张弘范写完,扔掉笔,下令道“刻出来。

“喳!”

张弘范登高看看了山外的唐军大营,没有发现异常,再次回到中军大帐。

“末将尚铸,拜见大将军!”

“末将査尹南,拜见大将军!”

元军梅岭大营内,已经率军赶到的尚铸和査尹南等福建将领,一起进中军大帐拜见张弘范。

“免礼,起来吧,一路辛苦。”张弘范淡淡说道。他气度威严,卖相不俗,很有几分令人心折的气势。

“喳!”尚铸和査尹南站起来,坐在两边参加军议。

此时,一个名叫刘鹤的大将站起来说道“大将军,福建此次又来了三万大军,我军已有十七万,是否该出关决战了?”

蒙古将领阿堵也大喇喇的嚷嚷“大将军,叛军兵马绝对不会超过十万,大元兵马更多,眼下又多三万,我们再不出战,那还是大元勇士么!”

阿堵似乎很不满。

其他将领也纷纷要求出战。

就连新到的尚铸,也不解的站起来说道“大将军,十几万虎狼之师,为何一直不战呢?”

张弘范脸色一沉,“本帅是一军之主,比你们更想出战!”

他冷哼一声站起来,走到沙盘前,指着唐军的位置,“叛军兵马最多十万,可本帅已经打探清楚,叛军火器十分犀利,骑兵也不比我军差多少,而且李洛用兵诡诈,叛军兵锋正锐,绝非伪宋贼军可比。我军一旦出关决战,万一兵败,尔等可知是什么后果?嗯?”

“那时,整个东南都会被叛军所据!起码整个福建,会落到叛军之手!而叛军就会转而向西,直扑湖广,与萧隐夹击忽都帖木儿。倘若如此,忽都帖木儿多半不是对手,那么,叛军将在两月之内,席卷湖广!那就真的势大难制了!”

“所以,我军输不起,不能输!李洛更输不起,更不能输。既然输不起,那么本帅就只能等。本帅等的是忽都帖木儿,李洛等的是在广东沿海登陆的叛军!他想前后夹击我们!”

尚铸心中微微一动,试探道“大将军,叛军兵力似乎并不太多啊,他们在关北已经摆了这么多人马,难道还有兵马登陆广东道?”

张弘范很肯定的点头“李洛,一定会这么干。他控制着海面,要是不在我军身后登陆,那还是李洛么?本帅猜测,叛军另一支兵马应该到了广东海域。”

“一旦我军出关和李洛决战,叛军另一支兵马多半会登陆,占据梅岭,和李洛南北夹击,则我军必败!”

阿堵不满的说道“那大将军的意思,我们还是要乖乖呆在这里,等候忽都帖木儿了?”

张弘范笑道“十几万大军打仗,先要求了稳字。稳都稳不住,还想打胜仗么?就算今日来了三万福建军,也不可出关浪战,以免中了叛军奸计!”

“哼,本帅就是不出关,只要占据梅岭险要,叛军就是南北夹击,又能耐我何?等到忽都帖木儿大军一到,我军再出关决战,雷霆一击!不动则已,一动…就要了叛军的命!”

正在这时,忽然探马来报“大将军,数万唐军三日前已经在登陆,过了揭阳,到了梅州!此刻估计在河源!”

张弘范霍然站起,“本帅所料不差,叛军果然又来一路!”

尚铸赶紧说道“大将军神机妙算,真乃武侯在世!”

诸将也都心生敬服,都说大将军妙算。他们倒不是奉承,而是真的佩服。同样是武将,他们就想不到叛军还有一路必从海上来。

“尚铸!”张弘范突然点名道。

“末将在!”

“命你率军驻守六祖寺,不得让那路叛军进入关道!”张弘范把扼守关南入道口的任务交给了尚铸。

尚铸之前攻破了福州城,说明他的兵马很不弱,守卫六祖寺够了。

“査尹南!”张弘范看向査尹南。

“末将在!”

“张公祠交给你,务必不得让叛军进入关道!”

“喳!”査尹南领命。

张弘范执行的是重北轻南之策。他的主力用来防守北边的李洛大军。而南边就交给尚铸和査尹南的福建元军,因为海路来的叛军兵少,而南边更加险要,两人足以守住了。

很快,尚铸和査尹南就率领所部往南,驻扎在张公祠和六祖寺。而另一个叫云封寺的要地,已经驻扎了一万湖北汉军。

第二天下午,四万唐军果然来到关南,率军的是朱颔和萧北,他们带领的兵马没有骑兵,却有三百门火炮,五千火铳兵。而且长枪兵和盾牌也很多。

除了四万战兵,还有一万日**奴,总共五万人。就连一万日**奴,也装备了皮甲与和弓。

唐军似乎对这里的地形早就了解,他们直接占据了迎归谷,这里即有利于防守,能隔绝元军骑兵攻击,又能进而攻打关道,直入韶关。

元军大营军议上,蒙古大将阿堵建议先出主力出关南下,灭了这几万叛军。

但张弘范却毫不犹豫的否决。

几万装备精良的叛军占据了迎归谷,他就是派出两倍兵马,也不知道多久能打下来。而北边的李洛,却随时可能发动攻击。

他必须重点照顾到北边,坚守不出。

张弘范坚守不出的策略是对的。因为李洛开始着急了。

关北唐军大营,李洛也在召开军议。

“这个张弘范,说起来也算名将,却如此胆怯,竟然一直缩在梅岭,迟迟不战。四万人送到南边,他也不派兵打一打。”李洛皱眉说道。

天气很是闷热,诸将都是满头大汗,可以想象这时间长了迟迟不战,士气也会受到影响。

“君上,微臣深知此人。得意时嚣张万分,一路穷追猛打。可谨慎时,又稳如磐石,不为所动,不好对付。”文天祥说道。

都烈道“正是如此,当年我等也和此人打过两仗,可很都被他赢了去。如今他一直坚守不出,眼看马上八月,要是忽都帖木儿东来,就不好打了。”

几十万人的大仗一打起来,就算赢了,那代价也是难以承受的。

李洛忽然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他也躲不了几天了。”

众将听了,都是若有所思,知道李洛一定有所安排。

…………

七月二十一的深夜,忽然梅岭南麓,渐渐亮了起来。

接着,越来越亮,直到照亮一片夜空。

是…大火!

熊熊大火!

火光中,听到无数人在呐喊,隐隐还传来喊杀声,喝骂声。这一切使得原本安静的夏夜变得狂躁万分。

没过多久,大队大队的元军打着火把,冲出六祖寺,冲出关道,往南急行。

“大将军!大将军!不好了!云封寺的粮草被叛军用火油点燃了!整个云封寺都烧起来了!”火刚烧起来,张弘范就被亲兵叫醒。

什么!

叛军上山了?怎么可能!

张弘范都来不及披甲,来到帐外一看,果然看见五里外的云封寺,已经燃起漫天大火。

张弘范顿时就呆在了原地。

火光中,几个将领冲过来,大声说道“大将军!是尚铸和査尹南这两个吃里扒外的忘八蛋!他们夜里突然发兵袭击云封寺,打败了一万守军,用火油一把火就……哎呀!可恶!”

“天杀的贼子!”

“他们烧了粮草,就逃出了梅岭,投奔迎归谷的叛军了!”

张弘范脸色铁青的吓人,在火光的映照下吓得很是阴森。

“他们不是吃里扒外。”张弘范干巴巴的说道,咬着牙齿,“他们是早就暗中投贼了。他们早有预谋,我们上了李洛的恶当了,竟然把敌人从福建请了过来,请到山上!”

张弘范不再看大火,而是面向北方,看向李洛的方向。

“李洛,这就是你的毒计么?尚铸二人早就是你的人吧?好啊,够毒。行,既然你烧了本帅的粮草,要逼得本帅出山决战,那本帅就…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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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8、519节 梅岭之战…逃!(八千字大章)

“传令!尽力救火!看看能抢出多少粮食!”张弘范虽然见到火势很大,却还是无奈的下令救火。

能抢出一点,总比全烧光了强吧。

半个时辰后,汉军都元帅刘鹤气喘吁吁的前来汇报“大将军,贼人用了火油和硫磺,火势太大,粮草根本救不得了!为今之计,只有遏制火势蔓延,不要烧到其他营地!”

张弘范闻言,忍不住眼皮子直跳。

大军两个月的粮草被毁灭,各营中只有三日粮草。

也就是说,最多三天,元军就要人断粮,马断草!

这么大的火,这么大的事,想瞒都瞒不住,军中将士必定都知道了!

不用想也知道,粮草被毁意味着什么。

张弘范就算再自信,也肯定现在军心开始浮动了。

如今只有三个选择,一是出关和叛军决战,三日内结束战斗。二是派人南下广州道,去各州县搜刮粮草。三是撤出梅岭南下。

关南有好几万叛军,根本就没办法征粮,也来不及了。

那就只有两个办法可行。要么出关和李洛决战,要么放弃梅岭南下。

张弘范作为名将和老将,很快就排除了出关决战的法子。

为何?

因为…李洛凭什么要和自己决战?他明知自己粮草将尽,怎么还会决战?只要李洛故意拖几天不战,饥饿的元军就不战自乱。

自古因为粮草断绝而急于决战者,鲜有胜算,绝大多少都是失败。

那么,最可靠的法子,就是撤出梅岭,率军南下,暂避叛军锋芒,征集到粮草再说。

这,是唯一靠谱的法子!

张弘范果然不愧是“九拔都”,他想通了这点,立刻升帐议事,当机立断的下令“撤!”

第一个表示反对的就是蒙古将领阿堵。

“大将军,我军和贼兵对峙这么久,我等天天盼着出关决战,可大将军不同意。今天又要连夜撤退,难道大将军害怕了吗?”

张弘范本来就因为粮草被毁而怒火攻心,此时见到阿堵仗着蒙古权贵的身份质疑反对,顿时拉下脸来。

“本帅乃一军之主,大汗亲任的平南大将军。这怎么打仗,还需要阿堵将军教我么?我军如今只有三日粮草,一旦出关决战,李洛故意不战,拖住我军三天,会是什么后果?事关十几万勇士的性命,本帅为何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从军事的角度说,张弘范的决定完全正确。但在座诸将,却没有几个能够理解。

十几万大军,一仗不打就主动撤退,这简直就是耻辱,士气还要不要了?十几万精兵啊,就是粮草将尽,也不是不能一鼓作气,打败叛军。

张口就说撤退,实在太憋屈。

阿堵不服气的继续说道“我军没有粮草,但赣州有!出关下山就有村庄百姓,还怕没粮草!李洛拖延不战,我军就不能到处打粮?大将军,你实在是懦弱了些,你应该下令立刻打赣州……”

“放肆!”张弘范勃然大怒,“你敢犯上!来人!拉出去重则二十军棍!”

“喳!”几个如狼似虎的亲兵立刻扭住阿堵。

刘鹤等人马上站起来劝道“大将军,阿堵将军只是心直口快,还请大将军…”

阿堵冷冷的看着张弘范,“大将军,我阿堵言语冒犯了你,今日这二十军棍我受着就是。但大将军别忘了,这天下再大,也是蒙古国族的天下。”

张弘范见诸将求情,本来想借坡下驴,饶了阿堵这一遭,毕竟对方是蒙古贵人,自己虽是大将军,可终究是个汉人呐。

可阿堵说出这番话,顿时将张弘范抵到了墙角,让他下不来台。

张弘范不怒反笑,“你是蒙古国族,俺是汉人,可那又如何?大汗要是不信我,放心把十几万大军交到俺手里?俺也告诉你一句,天下虽大,却也不是蒙古国族的天下……”

他说到这里,阿堵固然勃然作色,就是汉军将领,土司将领,也都惊愕万分。

不料张弘范接下来的话是“…而只是大汗的天下,是孛儿只斤氏的天下。不是你的,更不是俺的。俺是大汗的奴才,你阿堵也是。既然是奴才,就要像个奴才的样子,别以为是国族,就以为是主子。懂么?”

阿堵顿时噎住了,无话可说。

张弘范站起来,继续说道“自从你来到军中,抗命犯上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俺就是行军法杀了你,你也是白死。难道你以为大汗和朝廷还会为此惩罚俺?”

他拍拍阿堵的肩膀,“大敌当前,俺担的干系比你更大,岂能意气用事。你管着骑兵,也不能冲动,误了此战,那可是了不得的事。阿堵将军,你还要多多体谅俺。”

阿堵此时脸色有点发白,再也没有之前嚣张的气焰,手抚胸口说道“大将军,阿堵是个粗人,说错了话,大将军不要放在心上。”

张弘范虽然见到阿堵服软,但仍然忍不住心中哀鸣。

恨不为蒙古国族!

身为汉人,以至于他这立有灭宋灭日之功的越国公,大元名将,竟然被阿堵这等样人羞辱!

倘若阿堵是汉人,就是十个脑袋也不够他砍的!

张弘范摆平了阿堵,继续说道“我军撤兵,再入福建,就在福建等着忽都帖木儿,在福建征集粮草。这是其一。”

“其二,叛军有很多厉害的火炮。但据说很是沉重,一旦我军撤出梅岭,李洛必定会率军来追。可那些笨重的火炮,却很难快速运到关南。如此一来,叛军的火炮就用不上了。”

诸将一听都是点头称是。他们早就听说了叛军火炮厉害,心中都有忌惮。可梅岭关道虽然宽敞,也不算陡峭,但太笨重的东西肯定不好运翻越的。

“传俺军令,为免夜长梦多,立刻通知各营拔寨,一个时辰之后,必须开拔。违者军法从事!”张弘范正式下达了军令。

“还有,如今粮草被毁,军心必定浮动。尔等回营后,要鼓鼓士气。”

“喳!”一群盔甲鲜明的将领一起领命,铿锵有力的大步出帐,各自安排去了。

元军大营顿时忙乱起来。这一忙乱,竟然无人发现有人暗中下山。

元军粮草被焚毁,张弘范连夜撤军的消息,不到一个时辰就被元军中的间谍报给了李洛。

李洛接报后多少有点意外。

他原本以为,元军粮草被焚毁后,张弘范多半会出山决战。到时自己故意拖延几天不战,再一举歼灭之,就能以最小代价斩获一场漂亮的大捷。

谁知,张弘范竟然如此光棍,干脆利落的选择了撤退!

还是小看了此人啊。

也是,要是此人如此好对付,那也不会留下偌大骂名了。

不过,张弘范连夜撤军,也在李洛的考虑之内,只是需要另一套方案应对。

李洛连夜升帐军议,通报了张弘范要撤军的消息。

“君上,应该拔营追击。”文天祥道,“张弘范粮草被毁,急于脱身,他撤军是对的,但我军不能放他走。”

江图,许夫人等都建议立刻追击。张弘范不出关决战,只能执行第二套方案了。

李洛道“这老小子,他这一跑,我军的十斤弹火炮就难以过关了。最多只能带中小炮过关。嗯,好在我军骑兵不比他少。那就追击吧!”

张弘范只有两万色目骑兵,五千蒙古骑兵,而唐军所有的骑兵还有两万六千,完全可以追击了。

文天祥抚须笑道“他想撤也不易。关南有我唐四万战兵,一万军奴,还有尚铸和査尹南两万人,总共七万大军。”

李洛和众将没商议多久,就下令拔营,准备连夜追击。最擅长打山地战的畲兵,作为先遣队先上山。

等到唐军准备完毕开到山下,果然没见到元军守军了,只有很多元军战旗插在那里,不留心看的话,还以为元军仍然在守卫。

这样的疑兵之计唐军当然不会上当。

由于张弘范粮草被毁,当然无法派兵殿后阻击。兵少了也阻击不了,白白折损兵马而已。

所以唐军顺利进入关道。

梅岭关道并不太陡峭,关道宽达两丈,除了笨重的十斤弹重炮,其他辎重都能不难翻越。

等到唐军到达山顶,放眼看去都是一片凌乱,显然元军走的很是匆忙。

与此同时,关南山下隐隐传来呐喊声和火光。

“关南军可能已经和元军开打了!追!”畲军统领瞿世是许夫人旧将,很熟悉山中打战,他二话不说就率领畲军先锋往下追去。

唐军大队纷纷跟上。

数以万计的火把,照亮了整个山岭。

此时,元军早已经到了关南山下,得到消息的关南唐军在朱颔萧北的指挥下,摆列出军阵阻击元军。

这四万唐军来关南的目的其实只有两个。一是策应尚铸和査尹南烧毁元军粮草,然后保护两人的兵马不被元军灭掉。这个任务已经完成。

第二个任务,在张弘范出关和李洛决战时,趁虚攻占梅岭,攻打元军后背,堵住张弘范南逃的通道。

可张弘范不但不出关决战,反而撤军,这第二任务就变成了阻击。

张弘范看到严阵以待的叛军军阵整齐,战意干云,顿时心中咯噔一声。

他想不到叛军反应如此迅速,也没想到叛军知道他要连夜撤退。

“点亮火堆,尽快击退叛军!”张弘范不敢耽搁,他不知道李洛会不会追击,何时追击。但他不敢赌,只能匆匆下令出击,打算凭兵力优势,迅速打败阻击自己的叛军。

“轰隆轰—”十几万元军立刻全军压上,也有条不紊,无懈可击。萧北和朱颔本来就兵少,又没有骑兵,只能列出三个空心方阵,呈品字形,扼守住山谷口。

归来谷其实并不是险要之地。两侧虽然是高山,可却宽达三里多,实际上不算是个山谷,不然张弘范也不会不派兵驻守。

不过,归来谷由于两边都是山,所以能够有效隔绝骑兵迂回攻击。元军空有两万多铁骑,竟然只能干瞪眼。

“杀!”打头阵的汉军在张弘范的逼迫下,率先出动一个三个万人队,排列出近三里的横队,挺着长枪冲锋,后面的元军弓箭手纷纷发射密集的羽箭。

元军有个特点和唐军一样,就是没有纯粹的弓箭手,弓箭的装备率很高。好几万元军抵进一起放箭,顿时将唐军笼罩在箭雨中。

张弘范还火速派出三万土司蛮兵,攀登归来谷两侧的山岭,意图攻击唐军两翼。

他的出手果然不凡,如此地形之下,也迅速的将大半兵马置于攻击输出状态,并没有太多兵马闲置。

正在张弘范以为很快就能打通山谷之时,忽然对面的叛军阵列中传来一片火光,紧接着就是震耳欲聋的巨响。

“轰轰轰—”

“砰—”

原来,唐军空心方阵的火炮和火铳终于发射了。

冲到唐军阵前的汉奸军长枪手,如同被风吹倒的麦子一般,一排排的倒下。火铳的铅弹打穿他们的盔甲,轰进他们的身体,痛的他们一片哀嚎。

大片的炮弹轰进元军密集的队伍,犁出一条条触目惊心的血槽,不知道多少元军被打死打伤。

由于火炮射程较远,所以竟然打到张弘范的中军附近,躲在后面的蒙古色目兵,很多都死于这轮炮火之下。

就这一下子,不但数以千计的元军死伤,而且极大的震撼了元军的心理。如此犀利的火器,让他们无不胆战心惊的后退。

不光是唐军的火器,唐军的羽箭同样密集如雨,床弩也在纷纷发射,无时不刻不在射杀大量的元军。

当然,元军的羽箭更加密集,所以一时间唐军也伤亡不小。尤其下马射箭的蒙古兵,借着火光直射唐军战士面门,他们的箭射的又远又准,几支箭射出,必有一人中箭。

战斗一开始,就呈现白热化。只是由于是在夜里,双方都无法发挥最大战力。

张弘范捡起一颗炙热的沾着血迹的炮弹,心中忍不住战栗。

这就是叛军的火器么?果然犀利啊。完哲都败的不冤!

唐军趁着元军退却的功夫,迅速装填弹药,在元军再度进攻时,又纷纷施放,打的元军遗尸一遍,惨不堪言。

可是精明的张弘范终于发现唐军火器的弱点,就是装填不够快。

“传令!重步兵顶上!顶上!”张弘范抽调出中军的一万重步兵,命令大将刘鹤亲自督战,让重步兵拼死破阵。

“杀!”

“轰隆隆—”

数万元军长枪兵退下,一万最精锐的元军重步兵一手持盾,一手持铁骨朵,大步冲来。

“砰砰砰—”

“射击—”

“轰轰—”

唐军的火铳和火炮再次轰向,大队的元军白打死,然而身穿重甲手持盾牌的重步兵却没有太大伤亡。

唐军火器兵的弹药还没装填好,元军重步兵就已经靠过来。

“重步出击—”萧北一声令下,早就准备好的五千唐军重步兵也一手持盾一手持着铁骨朵,紧跟着突出阵前,撞上一万元军重步兵。

“轰—”

两只重步兵撞在一起,顿时传来巨大的甲叶摩擦和金铁交鸣声。

元军重步数量多出一倍,而唐军重步兵显然单兵战力更强,加上旁边的长枪兵凶狠的刺出长枪,元军重步竟然占不到丝毫便宜。

“啊—”

“死—”

此时,唐军盔甲性能的优势也显现出来,元军重步更难伤到唐军重兵,唐军重兵斩杀元军重步相对要容易些。

唐军重兵被斩杀一人,就有两个元军重步被杀。当然,这也有唐军长枪兵的战果。不过,唐军长枪兵也不时被元军重步斩杀。唐军这边加上长枪兵,两军白刃战的伤亡比例竟然差不多。

两军接战的地方,白刃战打的极其惨烈,简直令人毛骨悚然。重步兵们喜欢用铁骨朵砸击对方头盔面甲。有的重步甚至扭打到一起,掀开对方的面甲,抽出佩刀捅刺。

往往这个时候,就能看出唐军重步兵数量虽少,但单兵战力却强出一大截,尤其是重步中的武士,更是凶悍勇猛。渐渐的,元军重步在唐军重步凶狠的打击下,竟然呈现败退之势。

与此同时,唐军和元军阵营的箭雨,也隔着重步兵不要钱的向对方阵中倾泻,双方战士无时不刻都在成百上千的伤亡。

张弘范看着火光下惨烈的厮杀,心中有点恍惚。

这就是李洛的叛军?怎么这么强?

之前赵良钤拥兵数十万,他却能以少胜多,连接轻松获胜。伪宋贼军虽多,却几乎都是乌合之众,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所以,虽然他早就知道李洛叛军不是伪宋贼军可比,可也没想到叛军无论是装备,战意,军阵,甚至是勇武,竟然都这么强。

还是太低估了啊。

这种战力哪里是贼军能有的?完全就是大元精锐的档次。

原本,他还以为叛军没有重步兵。只要自己的重步兵一出,就能破阵。

谁知叛军竟然也有重步,而且…更强!

正在张弘范惊愕间,忽然又是“轰轰轰”的一片巨响,血雨纷飞中,又是大片大片的元军不死既伤。更要命的是,这次的火炮是冲着后队的骑兵发射的,损失的骑兵超过千人。

“轰—”的一声,元军重步兵终于在火炮的巨响下威慑下崩溃了。

但唐军重步伤亡也不小,加上兵力处于绝对劣势,也没有追击,只是固守大阵。

此时,大量的土司蛮兵终于占据了两侧的高山,居高临下向两翼的唐军倾泻箭雨,而且是毒箭!

朱颔和尚铸等人不得不将大量的盾牌调到两侧,抵御土司蛮军的箭雨,一时被动起来。

元军两次进攻大挫,可毕竟是精锐,在张弘范的亲自督战下,数万长枪兵再次呐喊着发动冲锋。

然而,元军占据两倍有余的兵力优势,却始终无法撼动前面的唐军,反而损失惨重。尤其是唐军的火器,每一次发射,就带来大量的元军伤亡。

张弘范心惊肉跳,心急如焚,他现在最担心的是……李洛追来!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正在这时,忽然一个将领满头大汗的冲到张弘范面前,气喘吁吁的说道“大将军!李洛已经追上了!”

什么?

这么快!

张弘范转头一看,只间后面的山麓上,到处都是火光。

叛军主力……到了!

张弘范只算错了一点,他万万想不到,李洛这么快就追上来,比他预料的早了大半天。他原本以为,自己悄无声息的撤军,李洛最快也要第二天白天才能发现。

关南关北隔着一座偌大的梅岭,距离最少二十里,就是关南打的再激烈,关北山下的李洛大营也听不到。

怎么也不会这么快就追上来啊。除非…李洛早就收到了消息!

这不是他蠢,他哪里知道自己一下令撤退,军中就有间谍传出了消息?

但他其实也不冤。在李洛看来,你的军中保密工作成了筛子,核心情报都被我掌握,哪里还能赢我?

张弘范郁闷的差点吐出血来,这他娘打的什么仗啊?俺何时打过这么憋屈的仗?

他毕竟是久经战阵的老将,很快就判断出如何应对。

断尾求生!

他还有十几万大军啊,为何要这么干?

因为这处战场不但狭小,也不利于他!

前面有叛军阻击,战力远超他的预料,一时半会根本别想打败对方。而后面的叛军主力,却可以居高临下的打击自己,战尽地利。

自己不但所处的地形不利,还要被叛军前后夹击,十几万大军都难以展开。

怎么看都是凶险万分的绝境。

这根本就是一个圈套!

张弘范根本顾不了太多了,他展现出名将壮士断腕的风范,当机立断的传令重骑出击,企图不计伤亡的硬生生破开阻击自己的叛军大阵。

即便重骑全军覆没也要这么干!

然后,他率领轻骑兵逃走。

至于汉军步军,土司蛮军,顾不上了。

元军军令严苛,即便此时军心大乱,可张弘范严令之下,三千重骑兵在奴隶的帮助下仍然火速上马,轰隆隆开出元军大阵,气势汹汹的冲向归来谷的唐军大阵。

而张弘范率领亲卫和两万骑兵,跟在重骑兵之后,全力发起了骑兵冲锋。

由于这里战场狭窄,又挤了二十多万兵马,所以骑兵加速的距离很短,连半里都不到,这严重影响了重骑兵的威力。以至于冲到唐军阵前时,速度仍然不快。

但…张弘范没有其他办法了。此时此刻,他想到的不是大汗,不是大元,而是他自己的命。

“放!”

“轰轰轰!”

“砰—”

眼见元军骑兵出动的唐军,早就安排好了火器严阵以待。此时一轮轰击,简直是白捡。

因为战场狭窄,两万多元军骑兵的阵型非常密集,在火炮火铳的轰击下,前面的元军骑兵大片大片的落马,一匹匹战马嘶鸣着轰然栽倒,或者惊吓的四处乱跑。

尤其是最前面的重骑兵,伤亡更是惨重。简直被顶着脑袋轰击。

而后面的元军骑兵被前面死伤的战马骑兵挡住,速度更加快不起来了。

“冲!冲!”

“莫尔道嘎!”

死伤如此惨重,元军骑兵仍然不要命的拼命驾驭战马冲来。

唐军火器兵只能后撤,而重步兵和长枪手再次顶上。

“轰!”

元军骑兵撞上长枪兵大阵,刹那间不知道多少骑兵被长枪捅死。骑兵一般是不会冲击长枪阵的,因为太不划算,可张弘范哪里顾得上这么多。

与此同时,唐军的长枪手,也有不少死于元军骑兵的冲击之下。

“杀!”汉奸军大将刘鹤,也率领数万汉奸军冲上。可是他们前面是元军骑兵,被挡住了,根本过不来,只好射出漫天箭雨。

在两万元军骑兵不计代价的冲击下,元军骑兵终于冲入唐军大阵。

然而可悲的是马速已失!

于是元军骑兵更悲催了。训练有素的唐军早就训练过一旦被骑兵破阵的战术,所以他们一点也不慌,既然阵型已乱,就干脆放弃军阵,以什为作战单位,在什长和武士的指挥下,凌而不乱的组成一个个小队,剿杀马速已失的元军骑兵。

元军骑兵不计代价的冲阵,在冲入大阵时就已经伤亡近半,此时马力又失,顿时陷入被围攻的境地。

很多骑兵被拖下马杀死。

而此时,李洛的唐军终于赶到,对元军步军发动了进攻。

首先是一轮火器齐射,再就是漫天箭雨,杀伤大量元军,打击了元军的士气,紧接着李洛就趁机下达小队混战的命令。

“小队混战”是唐军专门训练的一个战术。在己方阵型已乱,或者战场非常混乱的情况下,小队混战能充分发挥唐军单兵战力强和善于小队配合作战的优势,最大限度的剿杀敌人。

此时战场成了一锅粥,战场又非常狭小,方圆不过数里,正好利用这种战术。

一时间,数以万计的唐军杀入混乱的元军步军队伍,双方开始了最惨烈的白刃战。

在白刃战中,唐军长期苦训的效果充分体现出来。唐军不但甲坚器利,体能和搏杀技能也在汉奸军和土司蛮兵之上,战斗意志更是顽强。元军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落入下风。

没过多久,汉奸军几乎陷入被一边倒屠杀的地步。就算以悍勇著称的土司蛮兵,也成百上千的被如狼似虎的唐军斩杀。

与此同时,唐军火器兵每装填一次弹药,就对着元军密集的区域齐射。每一次都给元军带来大量的伤亡。

而此时的归来谷,元军骑兵以几乎伤亡殆尽的代价,终于险而又险的冲出数万唐军的围困,趁着这边的唐军没有骑兵,逃之夭夭。

张弘范率领仅存的两千多骑兵,拼命的打马逃遁。

这个男人,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被他扔下的大军。

张弘范的马跑得飞快,他的心却冰冷一片。神思恍惚中只有一念头逃。

他知道自己完了。

就算有机会回到大都,也会被一撸到底。

大汗是个宽宏大度的人,胜败乃兵家常事,这一仗虽然败得这么惨,可大汗还不至于就此杀了他。

但官职爵位,统统不要想了。

大丈夫岂可一日无权?就算大汗不杀他,他也完了啊。

但是,他不想死!

活着,不好么?

除了张弘范,一起逃出来的还有阿堵,马丁斯夫等蒙古色目将领。

五千蒙古骑兵还有八百多人,两万色目骑兵,只有一千四百多人。

两万五千骑兵啊,就剩两千多人了。

骑兵硬冲防卫森严的步军大阵,代价实在是太大,太大。

阿堵死死盯着前面的张弘范,杀人的心都有了。

但是此时他也没时间和张弘范算账。

此时的战场,局势已经彻底明朗,随着大批大批的汉奸军投降,仍然顽抗的元军不过三四万人了。

他们的反抗虽然也给唐军带来伤亡,可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李洛得知张弘范仅率两千多骑兵逃走,立刻派虎古亲率一万女真骑兵追击。想了想不放心,又派出李忆的四千党项骑兵追击。

可仍然不放心,再次派出石抹怀德的率五千女真骑兵追击。

一口气派出近两万骑兵追击张弘范。

又是半个时辰之后,负隅顽抗的元军死的死,降的降,终于全军覆没。

光被俘的汉奸军,就超过四万人,还有数千土司蛮兵投降。还有近万人趁乱爬上山岭,四散逃跑。

经过半天鏖战,元军伤亡达到九万,十几万大军全军覆没。

缴获没受伤的战马近万匹,军器甲械无算。

唐军可谓大获全胜!

直到中午,唐军的伤亡也统计出来。

伤亡一万五千人,其中战死五千四百余。

李洛接到战报,久久不语。

伤亡的确在他的接受范围内,可这都是唐军老兵啊!

李洛怎么能不心疼?

唐军中的军医队,第一时间就为伤兵疗伤。李洛下令就地建立伤病营,让伤兵疗伤修养。

战死将士的尸体,也被一一登记姓名,派人送往赣州,准备隆重安葬。

梅岭大战是李洛起兵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战,也是唐军有史以来伤亡最大的一战。

可是这一战的意义,却影响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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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0、521节 大汉奸末日…人比人得死!

唐军清理完战场,尚铸和査尹南就来拜见李洛。

“中堂…”两人话刚出口就赶紧改了过来,“末将拜见君上!”一边行大礼参拜。

“哎呀,伯贤、晋远,快快请起!”李洛称呼两人的表字,十分热情的拉起两人的手,“久不相见,当真十分挂念啊。今有伯贤,晋远助我,我无忧矣!”

李洛当福建平章时,对两人刻意笼络结交。他利用平章职权,对两人所部很是关照,当时就收揽了很多军心。虽然李洛早就不在福建平章任上,但两部麾下将士,仍然对“中堂官人”心存感念。

尚铸和査尹南都是元军管军万户,也是目前品级最高的归唐元将,都是独当一面的方面大将。有此二人归唐,对李洛和唐国的助力的确不小。

其他不说,光是两万兵马,也了不得了。带资进组啊!

两人见到李洛如此热情,都是松了口气,一起说道“我等弃暗投明,从今往后,就真是君上的兵了!这恢复汉家江山的大事,怎能少了我等!”

李洛哈哈大笑,显得很是高兴,一一向诸将介绍两人。

尚铸和査尹南见到文天祥,都很是激动,口称“文山先生”,执礼甚恭。文天祥都为唐国效力,让他们更是放心。

而且,唐军的实力也远超两人的预估,他们也想不到张弘范十几万大军竟然全军覆没。

先是高兴,再是完哲都,最后是张弘范。这三人连接全军覆没,整个东南已经没有力量阻止唐军这支虎狼之师了。

回想起李洛当平章时的一幕幕,两人都觉得越想越心惊。

君上当真是…深不可测!

李洛安抚了两人,当即下令改编两人所部,并委任两人为营督,授予都督军衔,赐予大武士出身。

两人麾下两万多兵马,其中还有一千多骑兵。李洛将一千多骑兵抽调到骑兵旅,再将这四万人编为四个步兵旅,按照唐军制度改编。

至于俘虏的好几万汉奸军,遴选出来一部分作为军奴。剩下的全部为官奴,用来修建水利,城墙等。

表现好,军奴两年后可以取消奴籍,官奴五年后可以取消奴籍。表现不好的,就一直为奴。

此次日**奴也参与了战斗,敢打敢拼。起兵以来,日**奴表现很好,而且他们为奴已经两三年了,于是李洛兑现承诺,下令取消他们的奴籍,赐予汉人身份,优秀的编入唐军,一般的转为民户。

这一下,三万日**奴欢呼雀跃,一起称颂唐公仁慈,他们终于熬出来了。

如此一来,哪怕不算江浙和江西新兵,唐军陆师的总兵力也达到二十万人。

…………

张弘范不敢再往福建而去,他十几万大军覆没后,福建根本挡不住叛军,很快也会被李洛吞下。

至于忽都帖木儿,张弘范肯定他不是李洛的对手。

忽都帖木儿,必败于李洛之手!

南方此时能阻止李洛的,只能是云南大军,安南驻军,四川驻军,以及土司蛮兵。

这几支兵马加起来还有好几十万,倘若打得好,灭李洛倒是够了。可在这些大军兵临东南之前,再也没人能阻止李洛鲸吞东南了。

李洛,真的坐大了啊!

十几万大军啊,就这么没了。他打了半辈子的仗,从未有今日之败!

随着这次大败,他的一世英名也付之东流。就是张家的荣华富贵,也将烟消云散了。

一败涂地。

一输…毁所有!

张弘范心中充斥着极度的不甘,还有难以遏制的惊惧。他拼命的打马,一路向西南逃去。

其实整个广东道除了广州,其他州县都被张弘范收复,仍然在元廷手里。

可是张弘范不能进城。

因为这些城池根本没有重兵防守,就算进了城,也会被叛军攻破,跑都跑不掉。

那就只有往西南跑了。

虽然李洛派出了近两万骑兵分三路追赶,可由于张弘范先跑了一刻钟,所以半天也没有追上。

要知道,骑兵队伍越小赶路越快,骑兵队伍越大赶路越慢,也没有小队骑兵灵活。

于是,张弘范的两千多骑兵竟然将唐军追兵甩出了几十里。

一天后,两千多元军骑兵由于持续逃跑数百里,所以战马都已经快要累毙,无法再继续奔驰了。

而身后追赶的唐军骑兵,干脆让一半骑兵下马,腾出一半马,一人两骑的追赶。

狡诈的张弘范猜到追兵可能这么干,于是这个男人为了逃命当机立断,决定舍弃战马,步行逃命。

蒙古将领阿堵,再也忍不住的爆发了。

“张弘范!是你这个无能的懦夫,葬送了十几万大军!”阿堵的战马累的倒下直吐白沫,他离开心爱的战马,拎着鞭子就朝张弘范劈头盖脸的抽去。

“你敢!俺还是平南大将军!你敢犯上!”张弘范也怒了,他的上百亲卫也人人对阿堵怒目而视。

“平南大将军?我呸!”阿堵怒不可遏,“你回到大都,看大汗不剥了你的皮!你一个卑贱的汉奴,葬送了十几万大军,还有脸当自己是大将军!”

“打!打死这个汉奴!”阿堵下令。

蒙古兵们却不为所动,没人听阿堵的话。

为何?

因为哪怕张弘范惨败,可他还是齐国公,九拔都,更是平南大将军。

阿堵见蒙古兵罔顾自己的命令,虽然气的发抖,却也拿张弘范没办法。

张弘范本来就想分开逃命,减小目标,此时刚好借机各走各的。

“哼,既然你如此蔑视本帅,那就各走各的!本帅倒要看看,回到大都大汗会不会杀俺!”

张弘范说完,就率领自己的亲卫队小跑着离开,再也不管阿堵和阿丁斯夫。

色目将领阿丁斯夫是个罗斯人,此时他的蓝眼睛满是迷惘,金色的辫子也散开了。

“阿堵,”阿丁斯夫对张弘范的背影啐了一口,“要么干脆大家分散逃走,要么死战到底,不负勇士和骑士的荣誉。你说,怎么办?”

他当然是想分散逃命的,但他不好直接说出来。

“分散吧,我的阿丁斯夫。”阿堵阴沉着脸说道,“我们每个勇士都是金贵的,不能白白送死。活着回去,去见大汗,告诉大汗发生了什么。”

“如您所愿。”罗斯男人的蓝眼睛露出笑意。

很快,两千人就分为二十队,分散离开。但目标都是一致的广西道梧州。

哪里离这并不远,还有梧州城,还有大元兵马。

等到唐军骑兵追到,一路只看见很多累死的战马,却不知道张弘范等人的去向。

“他们分散逃跑了!”虎古也很无奈,只能下令也将骑兵分为几个千人小队,分开追捕。

而之后赶到的党项将领李忆和女真将领石抹怀德,也只能分散追捕。

狡诈的张弘范,怎么可能真的靠两条腿逃跑?他率领亲卫往东,进了英德城外的驿站,拿出大将军官印,征调了驿站的所有车马,往南急行。

他的目的地是交州(安南)!

为何?

因为,交州行省平章要木术是他好友,而驻扎交州的汉军大将史弼,更是他的老部下。只要入了交州,他就能在要木术和史弼的帮助下,以平南大将军的身份征调安南元军,卷土重来。

戴罪立功!

张弘范不知道的是,他逃跑的方向,刚好也有一支唐军骑兵追过来,而且察觉了他的行踪。

这只能说他运气不好了。

七月二十四日清晨,张弘范终于逃到了新会。这里张弘范很熟,因为当年他就率大军在这里大败宋军,灭宋于此。

崖山,就在新会南边的海上。

讽刺的是,此地离广州很近。然而广州城里的赵良钤,完全想不到曾经灭了大宋,又逼得自己坐困广州的大元名将张弘范,此时就在广州之西的新会,而且还在狼狈不堪的逃命,身边不足百人。

倘若赵良钤知道,必定会派兵出追捕。

可惜啊,赵官家躲在城中当鸵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张弘范打算到海边水驿征调几艘船,沿着海岸往西航行,直入交州(安南)、

广东海域大部被叛军水师封锁,但叛军水师也没那么多兵力做到面面俱到,他坐小船沿着海边走还是安全的,到安南也最快。

中午的时候,张弘范到了瓶山驿,前面就是水驿了。

这里,他太熟悉了啊。隔着浅浅的海峡,对面就是崖山岛!

他当年灭宋的大军,就驻扎在这里,这里还有一处山崖,题着他写下的“镇国大将军张弘范灭宋于此”的字。

想到这些辉煌的过往,张弘范不禁唏嘘万分。仅仅几日前,他还意气风发,统帅十几万大军,气吞万里如虎。

可这才几天,他竟然沦落到如此境地!

张弘范找到当年题字的山崖,看到上面的字迹仍然历历在目,可是他一眼看去,立刻火冒三丈。

原来,他的题字之前,竟然被加了两个字宋人!

于是,他的题字便变成“宋人镇国大将军张弘范灭宋于此。”

张弘范气的一鞭子抽在上面,怒道“俺何曾做过宋人!荒谬!来人!将这两个字铲了!”

“喳!”亲兵立刻动手,用刀将“宋人”二字铲掉。

连日逃亡赶路,张弘范也累的够呛。加上前面不远就是水驿,他决定在这个熟悉的、带给自己荣耀的地方歇息一会儿。

张弘范等人坐下来,拿出干粮清水,可还没享受片刻安宁,就听到一个声音大喊道“他们就在那!”

张弘范一看,只见不远处正有一个樵夫指着自己,而这樵夫后面,则是大队叛军骑兵。

完了!

张弘范吓得手一抖,半块肉干掉在地上。

“快!上马!”四十多岁的张弘范此时矫健的犹如一个少年,嗖的一声就跃上马背,然而还没开始纵马,就听到弓弦声响,紧接着他的坐骑嘶鸣一声,连中数箭,一尥蹶子,就将他抛下马背。

“轰隆隆—”一队叛军骑兵冲来,刀砍箭射,转眼间就将他的亲兵杀的干干净净,而他自己,也被叛军擒住。

似乎是命运的捉弄。好巧不巧的是,他被擒获的地方,竟然就是他题写“张弘范灭宋于此”的地方。

真的是…活见鬼。

“俺是张弘范!不要杀俺,俺要见唐公!”张弘范心胆欲裂之下,害怕叛军一刀杀了自己,只得主动报出名号。

捉到张弘范的唐军将领名叫颜铣,是个女真汉子,官居骑兵旅千骑长,也是李洛的第一批乡勇。

“哈哈,俺知道你是张弘范!放心,俺不会杀你!”

颜铣很是高兴。娘的,终于抓到张弘范了!

功劳不小!

…………

七月二十六,张弘范被押解到唐军梅岭大营。

“跪下!”几个唐军将张弘范押到中军大帐,按着张弘范下跪。

然而,他们没怎么用力,张弘范就顺势跪了下去。

“在下北人张弘范,拜见唐公!”

张弘范虽然下拜,可是心里却恨意滔天。就差一点啊,差一点就能逃走了啊。

什么?

李洛和众将都是有点意外。作为元廷平南大将军,就是被俘,难道不应该有点架子么?怎么见面就拜?

李洛看见张弘范如此做派,心中惬意无比。

呵呵,这个狗汉奸,老子可算是抓住你了。你知不知道,老子很早就想干掉你了。

“张弘范,你可知今日为何有此一败么?”李洛慢悠悠的说道。

张弘范苦笑道“唐公乃天下名将,用兵如神。在下不自量力,安能不败?而唐公又有气运加身,得天命眷顾,在下就更无胜理了。”

此时他简直郁闷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李洛,原本和他一样同朝为臣啊,可是如今,自己却是他的阶下囚!

李洛啊李洛,你为何要造大元朝的反?好好做你的越国公不好么?

“哈哈哈!”李洛听了张弘范的话,忍不住哈哈大笑。

众将听了,也无不大笑。

张弘范神色不变,镇定自若,毫不为意。

很明显,这个男人的脸皮,可以支撑他做出屈能伸这样高难度的动作。

李洛突然笑容一敛,冷然道“张弘范,听闻你曾经写诗说,我军百万战袍红,尽是江南儿女血。可有此事啊?”

张弘范身子一抖,脸色立刻苍白起来,颤声道“确有此事。只是,只是当年各为其主,在下当时既为元臣,就该为元廷效力,还请唐公海涵。”

李洛冷笑不语,目中满是杀意。

海涵?你说的好轻松啊。你这狗汉奸,在南方杀了那么多人,现在成了阶下囚,想活命了?你那首诗,鲜血淋漓,血腥扑鼻,写的好得意啊。

张弘范眼见李洛神色不善,心中更加害怕起来,赶紧说道“唐公!在下不才,愿意投效唐公,驱除鞑虏,恢复中原啊!在下,毕竟是汉人,又怎会真的甘心认贼作父,为虎作伥呢?只是蒙元势大,未逢明主,这才忍辱负重至今,实非本意啊!”

“如今,唐公举义反元,如旭日东升,普照天下,必将一洗胡尘,荡清妖氛,再开汉家太平盛世!在下观唐公,真乃命世之主也。常言道,良臣择主而事之!在下虽非良臣,也甘愿鞍前马后,效力绵薄。”

我去!李洛真的是服了此人,脸皮这么厚的么?

张弘范,你有多恶心自己不知道么?

活久见啊。

难怪都说生死大关最难堪破。古往今来很多所谓的厉害人物,面对死亡时都显出原形。

李洛也难得和张弘范啰嗦了。

“拖下去,押到临安,公审之后,极刑处死,以儆效尤!”李洛厌恶的挥挥手。

几个唐军立刻拉起张弘范。

张弘范吓得魂飞天外,大声喊道“唐公饶命!在下愿降!在下还有用啊唐公!”

可哪里容得他求饶?

等待他的,将是千刀万剐!

恨不横刀自刎,求生心切,以至于此!

…………

直到此时,唐元梅岭大战,张弘范十几万大军全军覆没的消息,才传到广州城。

赵宋小朝廷得知,立刻如同打了鸡血一般,一片沸腾。

赵良钤君臣人人笑逐颜开,喜气洋洋,仿佛梅岭大捷是他们打的一样。

也难怪他们欢喜。张弘范可是差点攻破广州,第二次灭宋的蒙元平南大将军。小朝廷招募的几十万兵马,都折在此人之手。赵良钤君臣对此人可谓又恨又怕。

如今,这个又恨又怕的人全军覆没,本人也被俘虏,据说要押到临安凌迟处死,他们当然惊喜莫名。

人心大快!

天不亡…大宋!列祖列宗保佑啊!

赵良钤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就去新建的太庙告祭宋朝诸帝,将小朝廷转危为安的功劳,下意识的按在祖宗身上。

至于唐军和李洛的作用,却被他下意识的忽略了。

喜悦的同时,赵良钤君臣也不禁惊叹唐军的强大,远超他们的预估。

完哲都强不强?张弘范强不强?很强。就算是浙东道都元帅高兴,也不弱。

可这三大鞑子将帅,竟然全部被李洛的唐军所灭,而且灭的如此彻底。

那唐军强到什么地步,还用问吗?

所以,广州小朝廷没高兴多久就开始担心了。

唐军大败元军,会不会席卷南下,占了广州道,甚至攻打广州,灭了大宋?

广州金銮殿里,正在朝议的赵良钤,将这个问题抛出来,征询群臣的意见。

平章军国重事林桂芳道“官家,臣以为李洛不会为难大宋。毕竟大宋是天下旧主,他身为汉人起兵反元,如何会为难大宋?那不是让天下人非议么?”

吏部尚书、参知政事王宛说道“官家,李洛不受朝命,狼子野心,以臣看,多半会来攻打广州行在。不如先准备金银珠宝,换取他退兵才好啊。”

这王宛早在宋度宗时就当过吏部司封郎中,乃是进士出身,实打实的大宋官僚士大夫,遗臣遗老。

“倘若李洛攻打行在,官家便以共同抗元为名,提出议和,约为兄弟之国…”

此人一开口,腔调还是老样子。

客家大将罗谡道“官家,臣愿意亲赴唐军大营,面见李洛。臣认为,李洛绝对不会攻打广州,官家但放宽心便是。”

赵良钤哪有不愿的?立刻说道“如此,卿便走一遭吧…”

罗谡虽是客家大将,但他其实亦喜读书,允文允武,作为使者完全能胜任。

当天,罗谡就以大宋特使之名北上。由于各地州县还在元廷官府手里,所以罗谡竟然带了一万兵马。

说来可笑。张弘范全军覆没,广州道已无元廷大军。可各地州县仍然在元廷手里。元廷地方官们虽然战战兢兢,可李洛没有打过来,赵良钤也没有出兵收复。

各地州县元军很少,眼见罗谡的一万兵马北上,竟然无人敢拦截。即便州县中的蒙古达鲁花赤,也没有不自量力的阻止。

当真是奇观。

三天后,罗谡终于看见了气势磅礴的唐军大营,以及如狼似虎的唐军将士。罗谡羡慕惊叹之余,还忍不住有点振奋,这也是反元的兵马啊。

竟然如此雄壮!

难怪,难怪张弘范会全军覆没啊。

有此大军在手,驱除鞑虏未必不能成功。

罗谡将一万兵马驻扎在十里之外,说明来意后,经过允许,只带着几个随从进入唐营。他进入唐营后越看越是惊叹,艳羡之色当真难以掩饰。

天下强兵啊…可惜不是大宋所有。

罗谡突然有些意气消沉了。当真是…人比人得死!

李洛早得到赵宋特使北上的消息,他之所以没有北归,就是等着赵宋派人来。

这次,他要做个好人。

“大宋使臣罗谡,见过唐公!”罗谡被带到唐军中军大帐后,不由惊讶李洛的年轻。

也惊讶于李洛的气度。

这唐公虽然没有称王称帝,却比称帝的官家,更有人主之气啊。

“贵使免礼。看座。”李洛微笑着说道,态度既不热情,也不冷淡。

罗谡心中一松,再次鞠躬道“谢过唐公。唐公雅量高致,令外臣见而心折。难怪能恢复江浙,屡败蒙元。今日一见,知非侥幸也。”

说了几句没营养的话,李洛就直接问道“不知贵使来意何耶?”

罗谡正色道“如今唐公兵强马壮,威震海内,汉家百姓无不欢欣鼓舞。然,鞑子仍然势大滔天,恢复之期不知何年何月。以天下计,大宋愿与唐公携手抗元,约为兄弟之盟。”

约为兄弟之国?李洛早就知道了。

但是,他不想和赵宋有任何正式关系。

为了让赵宋恢复一些实力吸引西南元军和土司军的火力,李洛不会占领广东道,甚至会拨出一些元军的兵器盔甲给赵宋。

但兄弟之盟,没有。

所以李洛也不再废话,直接说道“凡共同抗元者,本是兄弟直属,立为兄弟之盟,乃是多此一举。不过,贵国可取广东道三十六州县。”

罗谡闻言大喜。唐军不取广东道,那么宋军就可乘机收复三十六州县了!

仅此一点,他就没有白来啊。

谁知他的惊喜还没完,却听李洛继续说道“贵国难处,寡人具之,同为汉家一脉,寡人岂能坐视不理?寡人愿拨付元军盔甲三万领,弓三万张,长枪三万杆,送与贵国,帮贵国重整抗元大军。”

李洛等于把超过三分之一的缴获,大方的送给了赵良钤。但问题是,李洛这样的人,他的东西是好拿的么?

什么?

罗谡忍不住站起来,一揖到底,颤声道“唐公大义,巍巍乎高哉!外臣…感激涕零,不知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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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2、523节 大丈夫在世,何不一日为帝乎!

拿军器援助赵宋,作为唐国的南方屏障,显然是个划算的买卖。

首先,在恢复中原前,唐国绝对不能主动攻宋,那会伤害唐国反元的法理基础,引起天下汉人对唐国的排斥。

蒙元如此势大,你刚刚有些实力就要攻宋,让汉人势力自相残杀,让蒙元看笑话。看来你唐国公起兵,只不过为了自己的野心罢了。

赵良钤是宋理宗堂弟,实打实的赵宋宗室,其父赵必樘还是故宋上柱国、太常寺卿。所以赵良钤可不是萧隐那样的草头天子,他完全有资格继承赵宋皇位。

从他一起兵,遗老遗少就争相投奔就能看出,广州小朝廷是被承认的。

赵宋灭亡不到十年,由于蒙元统治太残酷,所以至今民心思宋,这是事实。

攻灭赵宋简单,却会让李洛失去汉人民心。

可如果唐国不灭宋,以广州小朝廷如今的实力,必为蒙元所灭。一旦蒙元灭了小朝廷,就能通过北入江西,东入福建两条路线攻打唐国,让唐国不得不分重兵布置在南方。

所以最划算的策略就是扶持广州小朝廷,让它作为屏障,分散元军的攻唐兵力。唐军也可以通过不断出兵援宋,将广东道作为战场,不让战火烧到唐国领土。

而元廷绝对不可能容忍赵宋继续存在,不可能放任赵宋不打。这一打,就要分兵。

虽然唐,梁,宋起兵后消灭了大量元军,可主要还是汉奸军。真正的蒙古铁骑只损失了两万,色目骑兵损失不过五万。

南方元军的实力仍然很强大。

有忽都帖木儿十几万大军,云南王攻缅的精兵十几万,段氏总管的大理兵十万,听调的各家土司蛮兵最少十几万,以及广西两江道的三万汉奸军,云南行省的三万汉奸军,四川行省的七万汉奸军!

林林总总加起来,元廷在南方能调动的总兵力仍然高达六十余万。其中骑兵就超过十万!

这还不算安南驻军十万,占婆驻军三万,

也不算几万吐蕃骑兵随时能冲下高原,进入四川。

更别说北方还有几十万蒙古色目铁骑,以及几十万汉奸军了。

倘若乃颜不造反,那么还要算上辽东的十万铁骑。除此之外,高丽也能抽调十万兵马。

这么一算,元廷能调动的兵力最少还有一百四十万,一半是骑兵!

倘若仗打大了,忽必烈和几大汗国搁置矛盾,共同对付唐国,那么还有几十万骑兵东来!

这还是只计算元廷现有兵力,倘若元廷招募新兵呢?如果元廷大肆征兵,那就还要加上几十万!

而敌人如此强大,唐国却需要时间消化新恢复的地盘。那么赵宋和萧梁存在就有必要了。

赵宋拿了唐国的援助,占据广东道,不管他们愿不愿意,都要替唐国挡住从南而来的元军,唐军的压力就会减轻。

所以,李洛还大方借给小朝廷五十万石粮食,作为招兵所用。

李洛如此大方,罗谡简直喜出望外,只能千恩万谢,感激涕零。最后,罗谡心满意足的满载而归。

而李洛没有猜错,赵宋得到唐国的援助后,立刻招兵买马,收复了广东道三十六州县。不过这是后话了。

…………

“唐公果然没有让老娘失望,梅岭大捷了!”南赣城的辛苦得到消息很是兴奋,“张魔头十几万大军全军,他本人被俘,要押到临安处死!”

此时,辛苦真的觉得李洛是个好人,大大的好人。

护卫们也很高兴,“那唐公是不是要救援大梁了?”

辛苦点点头“唇寒齿亡的道理,唐公不会不知。他一定会救援大梁!谢天谢地,唐公终于赢了,反元有望了!”

护卫们道“大梁有救了!”

大梁有救了?辛苦闻言心中冷笑。大梁就算得救,也不过苟延残喘而已。鞑子灭不了大梁,等唐国强大起来,也会迟早灭了大梁。

天下只能有一个主人,何况南方?

但只要反元成功,大梁亡不亡她都不在乎。谁能赶走鞑子,谁才有资格坐天下。这就是她的道理。

辛苦正准备去见李洛,忽然一个唐国侍卫主动到来,说道“公主,君上有令,他答应了公主,要亲率大军西征湖广,让公主同行。”

“真的!”辛苦猛然站起来,双眸亮晶晶的,神采飞扬。“忽都帖木儿!你等着吧!唐公亲征,你就等死吧!”

小公举紧紧的握着两只小粉拳,“走!去见唐公!”

李洛为何要主动攻打帖木儿?因为他不想在自己的地盘打仗。二来,去湖广打也能得到萧隐策应,忽都帖木儿就会腹部受敌,有利于减少唐军伤亡。

此时,李洛已经回到南赣城。

“主人…”辛苦一见到李洛,就涕泪零如雨,“奴奴真是担心主人,好在主人逢凶化吉,张魔头打不过主人……”

小东西一到李洛面前就变得稚气十足起来。

李洛笑道“寡人答应过你,打败张弘范就救援梁国,没有骗你吧?”

辛苦梨花带雨的破涕为笑,小鸡啄米般的点头。可是紧接着又连连摇头,神色很是为难。

李洛忍住笑,“干嘛摇头?”

辛苦道“奴奴希望主人救援江陵,可忽都帖木儿很厉害,奴奴担心主人安危,又不想主人去冒险…”

李洛哈哈大笑,他真是被辛苦逗乐了。

小姑凉,不去演戏真白瞎你这人儿了啊。

“放心吧,忽都帖木儿还不能把主人怎么样!”李洛“安慰”道,“主人命大的很。”

辛苦露出甜美的笑容,“主人是大好人,上天一定会保佑主人。奴奴也会天天求观音娘娘,保佑主人平安。”

旁边的侍卫队长杨栝,看的不由暗中摇头。这小妮子,太会装了。

八月二日,早就准备好的唐军再次出征。李洛亲率十二万大军,只携带一月军粮北上,从幕阜山谷往西,进入湖广。

与此同时,许夫人陈淑桢与尚铸,査尹南率领五万大军攻入福建,趁福建空虚收复闽地。而文天祥统带三万大军镇守江西,主持江西大局。

江西和江浙百姓士民得到李洛大捷的消息,到处欢腾一片,甚至很多人激动的热泪盈眶。

“君上大捷!大捷啊!”

“张弘范二十万大军都被打死了!”

“我唐大捷!君上威武!梅岭一战,打死鞑子三十万啊!”

“听说了么,张弘范大败,君上一仗灭了五十万鞑子……”

梅岭大捷的消息风一般传扬开去,江西江浙两千多万百姓终于放下了忐忑不安的心,心气陡然高涨。而李洛的威望也上了几个台阶。

这一战,打稳了两江地区的民心,打出了唐国的国威,百姓对唐国的认同感暴涨。唐国在两江地区的统治真正开始巩固了。

而得知消息的元廷地方官员,却战战兢兢,如丧考妣。尤其是靠近江西的后世湖南,豪强劣绅们更是如火如荼的编练民团乡勇。

在潭州路总管张普贤的建议下,驻潭州(长沙)的湖南道宣慰使兀克特穆尔,甚至下令湖南道九路三府的豪强编练…湘勇!

没错,就是湘勇。因为湖南道是三湘大地,自古便和后世湖北合称湘楚,湖南道的百姓,也很早就被称为湘人。

李洛得知湖南道编练湘军,忍不住暗自骂了一声。

我尼玛…蒙元灭南宋,满清灭南明,没见到你们湖南大地主编练湘军抵抗。我和老洪造异族的反,你们反而跳出来编练湘军了!

等我打进湖南道,看看我的刀子快不快。

凤凰山皇宫内,崔秀宁早就得到消息。不过打仗的事她也不需要操心,本来就是意料之中的事。

女人坐在寝宫偏殿批改奏章。赈济的粮食怎么放,舰队要运输什么物资,各地的商税怎么定,官员怎么委派,以及特察局特务机构的运作…都需要她处理。

“夫人。”李织进来汇报,“元廷已经下令抽调驻日国的战船回国了。日国驻军此时应该得到消息。”

崔秀宁问“有多少战船?”

李织道“日国本来就储存有造船的木料,这两年造了几百艘。”

崔秀宁想了想,“立刻通知郑和,让他不必来见我,赶紧直接率领两万水师北上,拦截元廷的战船。再告诉郑和,顺便将江华水师也灭了,他们可能会帮元廷。”

“诺!”李织领命,又道“还有一事。在播州的县马杨汉明传信,说已经做好了准备。而他弟弟已经准备出动五万大军,联合思州田氏,帮助元廷攻打我唐。最迟一月内,播州就会出兵,杨汉明请示,是否要动手?”

崔秀宁道“既然都已经准备好,播州又要出兵,那就立刻动手。不过告诉县马,让他拿到土司大权后,仍然联合田氏出兵,然后……”

李织笑了,“夫人高明。田氏是元廷死忠,刚好乘机灭了。”

崔秀宁沉吟了一下,“通知攻打福建的许夫人,让她抽调三千最精锐的畲军,交由宗昼统带,分散去播州,帮助杨汉明掌控蛮兵。”

“诺!”

崔秀宁又问“安插到大理段氏总管府的人,有消息传回么?”

李织回道“消息是有,但不紧要。段氏肯定是要出兵的。但准备的很慢,估计三个月之内难以攻打我唐。”

崔秀宁道“湖南道的兀克特穆尔和张普贤在编练湘军,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了么?”

李织笑道“夫人放心,人手正在准备,二十人都是靠谱的,又都是湘人,以他们的能力,一旦应募很快就能脱颖而出。”

崔秀宁点点头,“辛苦了,你下去忙吧。眼下的重心,是湖广元军的情报,一举一动,都要随时快马禀报君上。”

等到李织退下,崔秀宁翻出南方土司的资料,不禁皱起蛾眉。

湖广,云南,四川的土司势力实在太多了。而且几乎都是听命于元廷调遣的。

哪怕每家土司只出兵几千人,也能凑齐十万凶悍的蛮兵。

但是,主动去打他们,却很困难。因为地形太不利于唐军。

可他们来到东南打唐军,却很容易。

但愿妹夫杨汉明那边一切顺利。不然,光是西南土司,就足够唐国头疼了。

良久,崔秀宁放下笔,又不禁想起海东的三个儿女。

几个月没见他们了,崔秀宁很是想念。可眼下一大摊子上需要处理,她根本无暇回到海东。

嗯,等男人灭了忽都帖木儿,她就回海东。孩子那么小,太久见不到妈妈,肯定不成。

为何崔秀宁如此肯定李洛一定会赢?

因为忽都帖木儿的军事情报完全被特察局摸透了,对唐军根本没有秘密可言。

一连串的布置,早就为忽都帖木儿定制好了。

只要不出意外,忽都帖木儿必败无疑。

…………

江陵,乃是荆楚重镇,南国大城,向来与建康齐名,历史上曾是十国故都,楚国更是在此立都数百年(郢都)。唐朝时,江陵属于南都,地位仅次于东都洛阳。

江陵也是南北朝萧梁故都,和萧氏渊源很深。

这也是萧隐起兵后以江陵为都的原因。

萧隐在江陵登基后,当时有兵马数十万,虽然多是乌合之众,可萧隐仍然志得意满。他设置百官,大肆封赏,以为很快就能席卷南国,和元廷隔江而治。

暂时的强大迷惑了萧隐。他登基不到半月,就下诏遴选美女,充实后宫。在他看来,广纳嫔妃不仅仅是为了享乐,也是为了彰显天子的尊贵和威仪,这就像刘邦修建未央宫是一样的道理。

然而,美色何止是刮骨钢刀,也是消磨意志的毒药。千姿百态,争奇斗艳的美女,让萧隐日日沉迷,渐渐荒于军政大事,沉湎于酒色,不能自拔。

作为一个枭雄,萧隐当然不是白痴。他很清楚自己的做法不是明君所为。但是吧,这男人明白道理是一回事儿,但能不能摆脱温柔乡的诱惑,则是另一回事儿了。

萧隐并没有得意多久,各地就连接大败。曾经占领的好几十个州县,都被元军夺回。等到萧隐要振作时,为时已晚。

事实上,以湖广元军的实力,就算他振作也是无用。

真的打不过。

最后,萧隐只能全线收缩,守住唯一的地盘江陵城。

凭借着江陵城的坚固城防,十几万城中人口,以及之前夺取的粮食,萧隐整整守了四个月。

事实上倘若不是唐国特务烧了湖广元军的粮草,元军暂时撤退让萧隐得到喘息的机会,江陵城早就被攻下了。

如今,萧隐只剩下七万兵马,军心不振,士气萎靡,粮草和箭矢都即将告罄,已经守不下去了。

城中虽然还有十几万人口,但粮食已经快没了。

萧隐干脆将城中百姓的粮食全部收缴上来,只搭设粥棚,让百姓喝稀粥,保证萧梁官员和将士的口粮。

城中顿时怨声载道,很多人咒骂萧隐。但是,并没有人希望元军打进来。

因为忽都帖木儿放言,江陵死守不降,一旦破城,三日不封刀。

江陵城已经陷入绝境,城中每日哀号不断,哭声此起彼伏,甚至很多人给自己准备好上吊用的绳子,打算元军破城就上吊自杀。

萧隐刚开始还以动摇军心为由惩办了一批,可根本刹不住城中百姓的哀愁,他也只能装作看不见,整日价躲进宫中当鸵鸟,用醇酒美人麻醉自己,破罐子破摔。

大梁完了。

完了啊。

这点不光萧隐自己清楚,文武百官清楚,就是他的嫔妃们,也是清楚的。

但谁也没办法。

过一日算一日吧。萧隐绝望之下也“悟了”,人生在世就该及时行乐啊,他虽然要死了,可是毕竟曾经为帝,曾经和鞑子大干一场,死了也值了。

够了,够了啊。哈哈。

此时,夜已深了,秋风渐起,一弯冷月斜照危城,似乎带着说不出的讥讽,带着一种凶兆。

“来,美人,再喝一杯!”

萧梁宫中望月台上,萧隐正身穿绣龙单衣,跣足披发,举着金杯让几个美人喝酒。

一个美人面带愁苦的一口喝尽杯中酒,流下两行清泪,哽咽着说“陛下,鞑子旦夕就要破城,还请陛下振作…”

振作?

“哈哈哈!”萧隐放声大笑,“大丈夫何不一日为帝乎!朕之为帝也,数月之内,享尽荣华富贵,世间亿万斯人,有几人知帝王之尊贵?而朕知之!死有何惧,死又何惜啊!哈哈哈!”

一群嫔妃人人垂泪,却不敢再劝告。想到城破之后的可怕下场,她们就如同寒风中的鹌鹑,忍不住浑身颤抖,心中一片冰冷。

萧隐酒意上头,乜斜着天上的冷月,不禁满腹哀愁,目光迷惘如烟。酒,终究不能让他忘记残酷的现实。

何不快意江湖,潇洒天涯啊!

而今,岂可得乎!

“取笔墨来!”萧隐喝道。

须臾之后,笔墨齐备,萧隐一手持着酒杯,一手写道

“斜月照江陵,梦断西风紧。不知家国何处寻,萧瑟天涯冷。”

“谁又坐天明,此夜无需醒。诉尽雄心鬼不听,寂寞深宫冷。”

(写的不好,见谅)

萧隐本有文才,他写出这首《卜算子》,满意的舔舔笔头,再将笔一扔,再次放声狂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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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4、525节 湖广,我李洛又回来了!

萧隐自在他的宫殿醉生梦死,坐以待毙。可某些萧梁官员,却在深夜中议论大事。

江陵城内一座宅院内,梁国尚书仆射高朗、廷尉张晟、右骁骑将军曹涓、诛魔军中领军董虎臣、卫尉卿王文用、光明军中护军邵忠、散骑常侍徐仪等十几人,正在密议。

这十几人不但是梁国高官大将,还有个共同特点年轻。

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

他们能做到这个位置,一方面和他们的能力分不开,一方面也说明萧梁这个草台班子缺乏人才。

以前,他们极少汇合过。但今夜,他们不得不汇合了。

他们不但掌握着城中一半的兵权,掌握着“暗香会”这个萧梁的情报机关,在萧梁朝中也很有权势,暗中成萧梁最大的一股政治势力。

当然,萧梁和其他白莲教徒出身的官员,完全不知道这点。

就是他们,之前暗中推动了数省白莲教的合流。也是他们,促使了白莲教提前造反。

幽幽的烛光之下,十几个人的脸色都阴晴不定,气氛显得很是凝重。

“萧隐豪气尽丧,破罐子破摔,这江陵城几日之内必破。我等,可能很难回到海东面见君上和夫人了。应该抱有必死之心了。”

曾经的高护法,现在的尚书左仆射高朗说道。

他是崔秀宁第二批学生,家人都在海东。如今忽都帖木儿大军围城,消息很难传递出去。

诛魔军中领军董虎臣在萧隐面前一直是忠直猛将的人设,此时他的神色却完全不像没有心机的样子。

董虎臣道“江陵城数日之内必破,君上怎么会不知。俺猜测,我唐大军应该快到了。”

卫尉卿王文用点头道“我猜,君上不会不管我们。就算君上抽不出兵马来救我们,大不了死国而已,又有什么大不了。”

廷尉张晟站起来看着窗外的月亮,伸出手来摩挲那一片清辉,沉吟着说“元军势大,萧梁暂时存在,对我唐有利无弊。反正君上夫人不会不知道,我等已经暗中掌控萧梁一半大权,用不了多久,就能掌控萧梁大权。”

光明军中护军韶忠也道“正是此理。用不了多久这萧梁就是大唐的一部分,君上和夫人不会放弃。就算真的无法来救,那也是我等的命。反元大业,终究需要有人死于国事。”

右骁骑将军曹涓狠狠说道“城中七万兵马,就有三万在我等手里,除了三千敢死军,精兵都在我们这。咱们把最后的军粮多拿一些,让将士们吃两天饱饭,鼓舞士气多守几天。倘若城破,就出北门突围去江边,可能会遇到我唐水师。”

高朗一捶书案,“那就这么干!明天一早就把最后的军粮拨出大半,先让我们的人吃饱!”

一群人正在商议,忽然一个武将一脸惊喜的匆匆进来,对诛魔军中领军董虎臣说道“将军!元军撤了,连夜撤了!”

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很快明白过来,人人目中露出喜悦。

忽都帖木儿再攻打几天就能破城,为何现在就撤?

还用想么?

一定是我唐大军来了啊!

“哈哈哈!君上可能亲自来了!”高朗猛然站起,“去见萧隐!”

“不要一起去见,免得萧隐怀疑。”

“好啊!我唐大军一来,忽都帖木儿就是秋天的蚂蚱!”

…………

很快,元军连夜撤离江陵的消息就传遍全城,百姓欢呼雀跃。

元军撤了!因为…唐军来了!

事实上他们根本不知道是唐军来了,甚至不知道什么唐军,只不过特务们一放出话,他们就都信了。

不然根本无法解释。

“哈哈哈!”得知消息的萧隐,顿时欣喜如狂。

“天不绝朕!天不绝大梁啊!”萧隐高兴的像个孩子,手舞足蹈的在宫中放声大笑,“你们看到了吧?忽魔头撤军了!朕有上天护佑,朕乃真龙天子也!来人,上朝!”

萧隐升了朝堂,目光再次恢复了几分自信。“众卿,鞑子退兵了。我大梁复兴有望了!”

丞相首阳道人说道“陛下,据说是李洛的唐军来了,忽魔头害怕腹背受敌,这才主动解江陵之围啊!”

萧梁精神百倍,一下子又意气风发起来,嘿嘿笑道“想不到连李洛这个鞑子大官也造反了,还自称唐公。好!好啊!唐公来的是时候!朕要好好谢他!”

他来回踱步,皱眉思索,喃喃道“封唐公什么官位才好?”一边踱步一边以拳击掌,忽然大袖一甩,双手一背,脑袋一晃,再重重一点头,斩金截铁的说“就封他为太保、司空、开府仪同三司!”

萧隐用的是南朝萧梁官制,这三个官职都是一品,不可谓不大方,就差一个“使持节,都督内外诸军事”了。

不过,首阳道人还是傻眼了。陛下啊,李洛何等样人?他会接受你的官职么?

真是笑话。

高朗和董虎臣等人都是心中冷笑。君上会接受你的官职?你喝酒喝昏头了么?也不怕折寿。

不过高朗还是很恭敬的说道“陛下,既然鞑子撤围,那我军应该拿出所有军粮,大飨士卒,准备追击忽魔头!于唐军前后夹击,一举灭了鞑子大军!”

董虎臣也道“陛下,只要陛下下令,臣就是拼却性命不要,也要追击忽魔头!”一副直肠子莽将的样子。

主动追击?

萧隐顿时踌躇起来。

不好吧?万一这是鞑子的圈套呢?万一李洛没来呢?

可是唐国特务们纷纷要求主动追击,就连萧隐最信任的敢死军中领军洪奎达也请求追击,以振奋军心。

就连丞相首阳道人也说道“陛下,如今大梁虽然在湖广民心犹在,可是我军坐困愁城,粮草军器奇缺,唯一的办法就是破釜沉舟拼死一战!要是鞑子打败了李洛,再来江陵,那就大事皆休了。”

萧隐终于被说动了。

“好!那就拿出最后的军粮,让将士们吃一天饱饭!后日,出城追击!不过,先要派出探马,小心探查,小心鞑子有诈!”

正在这时,忽然有人来报“陛下,唐国公李洛的使者,已经到了!”

李洛的使者到了?这么快!

“快快有请!”萧隐就像溺水者抓住了一根稻草,顿时大喜过望。

不一时,一个身穿气派红袍的青年官员被引着上殿。

高朗等唐国特务一看,都认出此人是马宣礼,是他们的同届同窗,曾经“出使”陈氏越国,也是资深特务了。

马宣礼只当不认识高朗等人,他对着萧隐长作一礼,朗声说道“外臣唐国礼曹郎中马宣礼,拜见梁国陛下!”

马宣礼先行一步,在元军撤围后就进入江陵。

萧隐不是白痴,他一听来人的话,就知道李洛绝对不会接受自己的官职。

“贵使客气了!免礼!贵使可是受唐公所命?”萧隐问道。

马宣礼不卑不亢的说道“回陛下话,外臣正是受我家君上所遣。”

萧隐眼睛一亮,“贵使辛苦了。不知唐公差遣贵使来,何以教朕?”

马宣礼笑道“好教陛下知道,应贵国光明公主求援,唐公已经亲率大军十几万,眼下应该过江到了监利,特来解江陵之围。”

真来了!原来是大佛女辛苦主动去求援了……功不可没啊!

萧隐恨不得再次大笑,无比得意自己封了辛苦为光明公主。首阳道人等臣子也很是激动。

“还有,我唐大军已经大败张弘范,歼灭鞑子二十万,张弘范本人被押到临安,不日就要凌迟处死。。”马宣礼再次抛出一个惊人的消息。

什么?

萧梁君臣又惊又喜,张弘范被擒?那岂不是说,局势要好转了?

更让他们震惊的是,唐军进入能灭了张弘范!虽说二十万大军肯定夸大了,但十多万肯定有的。

看来李洛的唐军,很强!

而高朗等人闻此大捷,更是激动不已。

我唐大胜了!

“好好!唐公真是天下豪杰,汉家英雄!”就连萧隐,嫉妒之余也由衷的佩服。

他万万想不到,李洛以元廷封疆大吏起兵造反,更想不到李洛如此威势。

却听马宣礼道“我家君上感念陛下矢志抗元,为了携手恢复汉家江山,特借贵**粮三十万石,长枪三万杆,盔甲万领…物资已在江边船上!”

萧隐闻言,再也忍不住的站起来,“唐公大义,朕感念无极!请贵使转告唐公,后日,朕将亲率大军东征,于唐公夹击忽都帖木儿!”

很快,唐国公李洛亲率大军十几万来援,唐国还援助了粮食军器的消息就传遍整个江陵城。

全城二十多万军民,全部沸腾了。不知道多少百姓祈祷上苍,感谢唐公李洛。李洛之名顿时妇孺皆知。

梁军军心大振,士气急遽恢复。萧隐派人在江边取回唐国援助的粮食军器,立刻整饬兵马,招募青壮,并大飨士卒。

随后,萧隐下诏,后日亲征!

…………

忽都帖木儿的大军,此时距离江陵城已经百里开外。

他原本意气风发的大饼脸,也多了几分忧虑和凝重。

眼看江陵城很快就能攻下,他却不得不退兵。

因为他得到消息,张弘范和李洛在梅岭大战,全军覆没!就是张弘范本人,也被擒送临安。而且李洛灭了张弘范后,立刻西进,此时已经到了监利!

叛军……势大!

他如果不撤军,那么等到叛军来到江陵,他就会受到萧隐贼军和叛军的夹击,两军合力之下,他多半会输。

那么,就只有离开江陵,先对付李洛。等到解决李洛,再掉过头解决萧隐。

对于萧隐,忽都帖木儿有十足的自信。就算萧隐得到喘息机会,甚至恢复实力,他仍然有完全的把握灭掉对方。

可是对于李洛…他没有把握!

李洛是谁?那是曾经征日灭越的大元名将,而且起兵之后气势如虹,先后灭掉高兴,完哲都,张弘范,席卷东南,如狼似虎。

这样的人,他实在心里没底。

本来,按照军略,他和张弘范在分别解决赵良钤和萧隐之后,再会师东南,一起剿杀叛军。

可是如今,张弘范已经全军覆没。只剩下他十几万兵马。

至于四川行省,云南行省的兵马,要调动起来攻打东南,起码还需要一个月,根本缓不济急。

事实上,忽都帖木儿早在十天前就接到大都来的圣旨,让他放弃攻打萧隐,先去东南对付李洛。

可他眼看江陵城快要被攻下,不甘心前功尽弃,就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为名义,没有立刻奉旨撤军,而是多留了十天。

想不到啊,最终江陵没有打下来,却还是要撤。

大达立等元军诸将的脸色都不好看,他们也想不到李洛这么快就灭了张弘范。而且即将面对李洛这个曾经的上官,也让他们感到别扭。

李洛当湖广平章时,被忽都帖木儿架空。他们还以为是李洛无能,现在回想起来,哪里是李洛无能?压根就是他处心积虑谋反,完全不在意湖广平章的权柄了。

估计那时,李洛指不定在心里怎么笑话他们。

笑话他们…白痴。

脸色最难看的是随军的陈益稷。

这个曾经贵为安南亲王的男人,简直是欲哭无泪。

大越没了,他被封了劳什子的交州王,只给了个鄂州总管的官职。李洛当平章时,本来想抱着李洛大腿。谁知李洛被副手“架空”,他又赶紧改头换面,投靠了二把手忽都帖木儿。

可这才成忽都帖木儿一党不久,李洛竟然造反了!

造反也就罢了,大不了镇压掉。他很乐意看到李洛被镇压。

可谁成想,李洛竟然如此厉害,不但吞下了整个江南,还屡次大败元军,兵锋无人可当。

而且李洛还封江锁海,隔绝南北,声势之大一时无两。

要是当初,他紧跟李洛,又是什么光景呢?

哎,自己也真是愚钝啊。李洛在安南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手段如此厉害,怎么可能来到湖广被忽都帖木儿架空?

要不是李洛有意为之,可能么?

万一忽都帖木儿此次步了张弘范的后尘,湖广尽为叛军和贼军所据,他这个鄂州总管该何去何从啊!

忽都帖木儿神色阴沉,一边暗骂张弘范无能丧师,一边思索着战胜李洛的对策。

据探子回报,叛军兵马并不少,而且兵甲精良,绝非贼军可比。甚至,叛军的骑兵也很强,虽然数目不详,但应该不比他三万骑兵差多少。

不然,也灭不了完哲都和张弘范。

他只有十五万大军,数量未必比叛军多,可是据说叛军的火器非常犀利,而且训练有素,他没有必胜的把握。

“报!”一个骑士纵马而来,“那颜,李洛叛军已经在沙山之北扎营,距离此处不到不到六十里!”

忽都帖木儿不知道沙山这个地方,问道“有多少兵马?沙山的地图呢?”

那探马道“大帅赎罪,实在不知有多少兵马,沙山地图也没能来得及绘制下来,就被叛军骑兵驱逐了。不过,叛军好像没有继续进军的意思。”

忽都帖木儿骂道“废物!”

大达立忽然说道“中堂,沙山我知道,那山并不高,地势开阔,还有河流,很适合驻扎大军。但无法设伏。”

忽都帖木儿点点头,下令继续进军。

陈益稷却鬼使神差的建言道“中堂,既然李洛叛军不再进军,我军为何要进军呢?不如重回江陵攻打萧隐。”

诸将都以看傻子似的目光看着他,看的这男人身上发寒。

忽都帖木儿冷哼一声道“懦弱的人啊,他们会找一百个一千个理由,为自己的退却辩解。明知叛军前来,却不敢应战,军心还要不要了?难道不是让叛军更加嚣张么?不进军,放任叛军不打,叛军难道会像草原上的草那样被牛羊吃掉么?”

陈益稷被噎的满脸通红,只能讪讪而笑。

“放出我们英勇的海东青吧!借助长生天赐予它们的眼睛和翅膀,探查叛军的动静吧!”忽都帖木儿说道。

“喳!”

很快几个养鹰人就来到军前,他们的肩膀上都站着精神抖擞,跃跃欲试的海东青。

“空中的勇士,蒙古人的朋友啊,请你们展翅高飞,用你们的智慧,监视敌人的动向!”养鹰人大声说道,拿出羊肉喂食猛禽。

几只海东青猛恶的吞食羊肉,鹰目中都是凶狠之色。

等到海东青用完了羊肉,养鹰人就将嘴巴对着猛禽的耳朵,叽里咕噜的小声嘀咕,一副很神秘的样子,似乎真的懂鸟语。

最后,养鹰人抬起站着海东青的胳膊,指着东方,呵斥道“去吧!”

“唳!唳!”

几只海东青猛的一蹬养鹰人的肩膀,箭一般冲天而起,带着一股劲风,直刺苍穹。

转眼间,就展翅搏空,鸿飞冥冥!

而几个养鹰人也带着特制的骨哨,吆喝一声纵马狂奔,跟着海东青飞走的方向而去。

…………

沙山之北的唐军大营,李洛正在抬头看着天空盘旋的海东青。

“君上,那是元军的鹰军猛禽,用来探查敌情的。”石抹怀德指着天空说道。

李洛皱皱眉,这飞的太高了,箭射不到,也很难射中,火铳也打不到。

“它们怎么探查敌情?”李洛问。

石抹怀德回答“海东青非常聪明,在养鹰人从小训练后,能根据敌军战马的数量,和营地大小,所处地形,做出不同的盘旋之势,发出不同的叫声。这其中的细微差别,也只有养鹰人才能明白。所以养鹰人也被称为鹰巫。”

李洛又问“它们探查的准确么?”

石抹怀德神色有点凝重,“每次探查敌情,都需要好几只海东青。有的专门发现战马数目,有的专门探查有没有伏兵,有的专门探查行军速度,有的探查营帐数目,有的探查驻军地形。每一只,只有一种用途。所以,它们的探查结果,大差不差,不会有太大失误。”

“敌军几路来,有没有伏兵,大概数量,行军速度,在什么地形扎营,海东青大概能搞明白。”

李洛明白了,原来是分工啊,而且从小就受到特殊训练,那就能解释的通了。

鹰的视力很强,能在千米高空发现地面的一条蛇,数百米内发现地上的虫子。而海东青的视力,更比一般的老鹰强大。可以想象,哪怕唐军穿着迷彩服,也不可能逃过海东青的眼睛。

此时,天上的海东青发出阵阵叫声,在空中高低盘旋一会儿,就再次飞走。

前后也就一两分钟,过程很短暂。

“兵力暴露了啊。”李洛多少有点郁闷。

他驻扎的沙山,是一个“l”字型的山形,在山弯间扎营布阵,山体可以遮挡右翼和后面,只有正面和左翼才会被敌军攻击。

此地离江陵不过一百多里,在此驻军,可以养精蓄锐,等待忽都帖木儿到来。

为何李洛如此笃定忽都帖木儿会主动来迎击自己?

很简单,一来这是符合常理的。在江陵城下打仗,元军还要防备城中的梁军出城夹击。所以元军会主动离开江陵,迎击自己。

第二,元军中的间谍,已经先一步快马飞报,说忽都帖木儿要动身东来。

既然肯定忽都帖木儿会来,那李洛当然不愿意再走,干脆在这等着元军。

就连时间,也是掐的差不多。他会和忽都帖木儿对峙两天,坚守不战。

等到梁军一到,忽都帖木儿必定会分兵迎接梁军,那就是元军最好对付的时候。

没有梁军,李洛也自信能打败忽都帖木儿。可如此一来伤亡就小不了。有了梁军参战,唐军的伤亡就会减少。

“君上,军奴们已经挖好了壕沟,布置好了拒马,寨墙也搭建好了。”作为行军司马的马致远说道,这些也是他的职权范围。

李洛点头道,“传令,升帐议事!”

他心里再次升起万丈豪情。湖广,我李洛又回来了!不过这次,我不是元廷的湖广平章!

…………

没过多久,元军的海东青就回到元军本阵。

一个养鹰人吹响骨哨,他的海东青就再次回到空中,高低盘旋一会,动作很是复杂,接着落下来。

这个养鹰人立刻禀报道“尊敬的那颜,叛军驻扎的地方,是一座方圆十里的山,折尺形状的山。山不高。山的左边还有一条河。”

忽都帖木儿点头,冷哼道“李洛倒是会选地方。如此看来,他也没有赢的把握。放第二只鹰!”

“喳!”

很快,第二只鹰也飞上天空,缓缓盘旋,动作并不复杂,却发出节奏不同的叫声。

第二个养鹰人道“回禀那颜,叛军有六万到七万匹马骡。战马有四万到五万匹。”

怎么分辨战马和运输骡马的?因为战马有鞍,运输用的骡马没有鞍。而且战马不会和运输用的骡马混在一起。

忽都帖木儿道“这么说,李洛最少有两万多骑兵,不少了。”

接下来,忽都帖木儿终于又搞清楚叛军总人数大概在十四万到十六万之间,刨去军中的奴隶民夫,估计最多十二三万,可能还没有。

忽都帖木儿顿时多了不少信心。

“传令,缓速进军,保持体力!”

“喳!”

就是陈益稷,听说叛军兵力并不太多,也松了口气,露出笑容。

两个时辰后,十五万元军终于出现在沙山之西十余里的地方。

加上军中的奴隶民夫,数量高达十九万人。

大军一眼望去,简直铺天盖地,漫山遍野。这一路而来,不知道多少庄稼被毁灭。

尤其是三万铁骑,奔腾之间势如雷霆。

十五万元军,有一万蒙古骑兵,两万色目骑兵,六万湖广汉军,三万河南江北汉军,三万湖广土司蛮兵。

军势比张弘范更加雄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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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6、527节 与寡人作对,意味着什么…

元军数以万计的战马打着响鼻,数里之内都充斥着躁动不安的声音。大量的人和马产生一股强烈的汗酸味和腥膻味弥漫开来,直冲鼻子。

呜呜的号角声,甲衣的铿锵声,蒙古话、汉话、蛮话等多种语言的呼喝声,以及数不清的各色战旗,寒光森森的刀枪,一双双充满狂热和杀意的眸子,在阵前来回奔驰传递命令的骑士……

这一切使得天地之间充满了宏大的张力和狂野的气息。

反观唐军,却安静太多,波澜不惊。

两相比较,一动一静,相互衬映之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战场情景。

忽都帖木儿站在高车上瞭望叛军营盘,发现竟然是防守的态势。

嗯?李洛远道而来,兵马疲惫,所以扎营防守?

还是在等萧隐来夹击自己?

忽都帖木儿虽然不是张弘范那样的名将,却也是老将了。他立刻就猜出李洛的用意。

大达立用马鞭指着唐军大营,对忽都帖木儿说道“中堂,叛军后边和左边都是山,前面是壕沟,左边是河流。我大元铁骑无从施展。”

忽都铁木儿走下高车,“李洛是在修整,也是在等萧隐。这是一个狡猾的像狐狸,凶狠的像豺狼一样的敌人。”

色目将领阿普穆哈建议道“李洛占了有利地形,又防守不战。不如我军干脆回撤,做出再次攻打江陵之势,逼李洛离开沙山。”

忽都帖木儿摇头,“我军刚赶了一百五十里路,再回转江陵,又是一百五十里,不但步兵会疲惫,军心也会受到影响。李洛靠着山又如何?别忘了,我军有三万蛮兵。”

忽都帖木儿很快想到打破僵局的办法,用擅长山地战的土司蛮兵,绕过叛军大营,进入山中,依托沙山,攻击叛军后翼。

“覃川龙、彭思万、田忠旺…”忽都帖木儿一口气点了还几个土司蛮帅的名字。

“在!”一群土司蛮帅一起出列。他们都是湖广二十九家土司中实力最强的几家。

覃川龙是僚人贵族,官居施南(恩施)宣慰使宣慰使,掌管一州之地,麾下蛮兵两万,这次带了八千人参战。他们信奉廪君,以白虎为图腾。所以施南军的战旗是一只张牙舞爪的白虎。

彭思万是蛮化的汉人,官居永顺安抚司安抚使,虽然官职没有覃川龙的宣慰使高,但实力更强。彭氏掌管两州之地,精兵数万,这次出动了一万蛮兵。他的战旗是凤凰。

田忠旺同样是僚人贵族,官居忠建军民都元帅府都元帅。他这次带了整整七千兵马。

其他五千蛮兵,是由几家小土司凑起来的。

忽都帖木儿对一干土司蛮帅道“你们修整半日,晚上占领沙山,从高往低攻打叛军后翼和右翼。”

“喳!”土司将领们一起领命。爬山本来就是蛮兵擅长的,不值当什么。而且蛮兵爱吃虫子和野菜,他们的夜视能力不错,也擅长夜战,尤其是林中夜战。

然而忽都帖木儿不知道的是,对面唐军中有一万人是擅长山地作战的,由于主要训练山地作战,所以山地作战能力很强。

与此同时,李洛也在高车山观察元军。

他在换位思考,倘若自己是忽都帖木儿,将如何开打。

想来想去,要尽快打破僵局只有动用土司蛮兵,占领山林,居高临下攻击唐军。

倘若山林落到元军手里,那唐军就被动了。蛮兵善于山中开道,只要他们开出一条道,元军骑兵甚至可以通过山道俯冲而下,化不利地形为有利地形。

既然元军多半会这么想,这么干,那李洛怎么可能不利于这点?他驻扎在沙山这个地方,当然还有其他图谋。要知道,沙山上的树,多是松树啊。

忽都帖木儿不是张弘范这样精明的智将,他很难想到自己的谋划。

“瞿世!”李洛升帐点将。

“在!”山豹旅旅帅瞿世出列。

“元军蛮兵很可能会来占领山林,命你率领山虎山豹两个旅,再拨给你五千军奴,进入山林设置陷阱,布置火油。”李洛下令。

“诺!”

瞿世领命道,正要出帐去安排,忽听李洛又道“慢!”

“君上。”瞿世赶紧转身待命。

却见李洛站起来,在帐内踱步,似乎在思索什么。

李洛踱了几步,看向马致远,问道“军中火油带了多少?”

马致远赶紧翻开簿子查看,“启禀君上,因为早有准备,共带了五千斤。”

李洛点点头,环视诸将道“五千斤火油,能不能点燃沙山?”

故意驻扎这个地形,然后火烧沙山干掉元军蛮兵,虽然是有可能执行的一个预备方案,但一旦真的启动,李洛反而信心不足了。

用火攻,一定要火势爆发迅猛,不然刚烧起来敌军就会逃走,根本没有用。

都烈道“君上,沙山有十里大,五千斤火油还不足以让沙山快速爆燃。”

“不然!”江图的看法和都烈不同,“现在是中秋时节,大半月无雨,林中干燥,落叶很多,又是易燃的松树。五千斤火油足够了,就看怎么用。”

杨青雀也点头道“在山中选一千多颗树,每颗树上刷上几斤火油。等到蛮兵进山,用火箭点燃沙山,必定能猛烧起来。蛮兵穿的是藤甲,轻便坚固,不比皮甲差半点,却很容易点燃。”

“如此一来,即便不能大破蛮兵,也能烧杀其不少兵马。”江钧觉得完全可行。

李洛没有考虑太久,就下令道“好!那就准备布置,火烧沙山!”

一声令下,上万人立刻行动起来,除了设置陷阱,还选择枯叶多,树冠大的大树,在树叶上涂上火油。

不到一个时辰,一千多棵适合的大树上,都涂了数斤火油。

这些大树的分布也通过设计,离山下最近的大树都在火箭的射程范围内,而最远的大树却在数里之外。燃烧带的区域,刚好离唐军大营不远,又不会烧到大营。

李洛不敢肯定忽都帖木儿一定会主动入彀,但还是启动了这个预案,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浪费五千斤火油罢了。

…………

夜幕降临,元军大营中的三万土司蛮兵就准备就绪。他们人人身披做工精良的藤甲,脚下换上了抓山的钉鞋,持刀背弓,个个气息彪悍。

忽都帖木儿很是满意。土司蛮兵的战力,还是靠谱的。

“放鹰!”忽都帖木儿再次下令放出海东青探查,以防叛军在林中设下了埋伏。

一声令下,几只海东青冲上高空,借着月光和篝火,凭着强大的夜视能力探查唐军大营和沙山,接着飞回。

忽都帖木儿得到的结论是林中没有叛军埋伏。

“张忻!”忽都帖木儿看向一个汉将领。

“末将在!”张忻知道自己要率兵掩护蛮兵攻山了。

果然忽都帖木儿下令道“你率领所部汉军,抵近叛军壕沟,发射石炮床弩,吸引叛军。”

“喳!”

张忻领命后集合汉军中的石炮手和床弩兵,共约万人,推着数以百计的石炮和床弩,来到唐军挖掘的壕沟边。

这条壕沟本来是个不大的水渠,如今被唐军挖深拓宽,变成半丈多深两丈多宽的壕沟,然后挖出的土方全部堆到另一边,又形成一道半丈多高的土墙,很容易阻挡骑兵。

很快,元军石炮和床弩就发射了,虽然石炮和床弩的射程超过弓箭,可仍然够不到唐军大营,只能壮壮声势。

元军为何不填平壕沟?因为忽都帖木儿的大军赶了一百五十多里路,他也想借着壕沟让主力大军修整一夜,打算第二天再派军中奴隶民夫去填。

“元军的蛮兵应该动了,这是打掩护呢。”李洛笑道,“寡人就陪他们打掩护,我军之中的床弩也装装样子打一打。”

于是,唐军中的床弩也零星的发射,作为对元军的回应。双方“打”了半天,浪费了不少弩箭,硬是一个伤亡都没有。

与此同时,三万蛮兵趁着夜色,饶了一个大圈子,慢慢向沙山迂回而来。

半个时辰后,三万土司蛮兵终于摸上了沙山。

田忠旺,彭思万,覃川龙亲自带着蛮兵,终于来到沙山顶,一眼望去,叛军大营正在山下,虽然在弓箭的射程之外,可只要下到山腰,居高临下就能将毒箭射入唐军大营。

到那时,唐军就腹部受敌,后方和右翼都受到威胁,进退两难了。

都说李洛是名将,可竟然没防着这一手,看来也是徒有虚名,他能连战连胜,多半还是运气。

嗯,冲下去趁夜袭营,斩杀一些叛军,再回到山里,叛军只有受着啊。

哈哈。

三个男人在黑夜中对视一眼,目中都闪烁着兴奋的目光。

李洛,凭你也造大元的反,活腻味了吧?

为何土司对蒙元如此死忠?因为是蒙元强化了土司制度,完全承认了土司贵族对属民的统治。把土司从大地主变成了大奴隶主。

大地主和大奴隶主那个更爽?那还用说么。

宋朝还在的时候,土司虽然有权势,却受到宋廷很多限制,起码土司们不能为所欲为,不然就会受到宋廷制裁。要是对属民太残暴,赵官家和士大夫们也不会答应。

可到了我大元,乖乖不得了。鞑子大汗们手一挥,你们是属民的主子,属民是你们的奴才,你们想怎么样怎么样,生杀予夺全在你们,这是草原上的规矩。你们只要战时出兵打仗,平时孝敬些土特产就行了。

于是,土司们一下子成了大奴隶主,属民们也从农民变成奴隶。土司们爽的不要不要的,可他们的属民们却活的很悲惨。

你说,土司们能不拥护大元?

此时,元军大营的忽都帖木儿也接到汇报“那颜,三万山中勇士已经占领沙山了,叛军还蒙在鼓里。”

“哈哈哈!”忽都帖木儿大笑,“李洛不过如此!张弘范败给他,可见张弘范的无能!我军占领沙山,李洛前面是猛虎,后面是豺狼,我看他这仗怎么打下去!”

陈益稷笑道“中堂神机妙算,用兵如神,李洛小人哪里会是敌手。”

大达立皱眉道“中堂,李洛不是个大意的猎人,他会想不到?”

忽都帖木儿摇头,下巴微微抬起,卷曲的胡须有点翘,“人越得意越大意,所以打鹰人才会被鹰啄瞎眼睛。要是他能想到,此时应该能听到喊杀声,可是我的大达立啊,你听到山上的喊杀声了吗?”

大达立仔细倾听,果然没听到沙山上传来的喊杀声。而三万土司蛮军此时的确占领沙山了,那只能说明,李洛是真的没想到这点。

他失手了。

大达立放心了。

色目将领阿普穆哈恨恨道“大帅,等打败李洛捉住他,押解到临安凌迟处死,让那些汉奴看看,造反的下场会是什么,据说李洛在福建海域有个岛,他之前处心积虑移民出海,这已经不是秘密了。到时,要把岛上的人全部杀光。”

显然,他和李洛还有私仇。

忽都帖木儿问“还有这种事?难怪他有这么多兵马。这么说他做我大元的官人,就是为了移民了。这卑鄙的狼崽子!我要剥了他的皮!嗯,我的阿普穆哈,你怎么知道这个?”

阿普穆哈道“中堂,河南江北行省平章萨普勒,就是我的堂兄。他之前是福建右丞,做过李洛的副手。他告诉我,当时他曾经在福建主持贩卖流民,后来李洛推荐他到了河南江北行省当平章,他又贩卖流民。”

“李洛造反后,我这可怜的堂兄才想明白,他是被李洛利用了。他主动向大汗请罪,大汗饶恕了他,只撤了平章的官职,降为四川左丞。这个该死的李洛,真是个祸害。”

忽都帖木儿点头,“原来是这样。哼,被李洛欺骗的人,实在太多了。他就是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他知道大汗为何饶恕了萨普勒,因为被李洛欺骗的人太多了,包括大汗自己。所以不可能大家都有罪,只能罪在李洛一人。

等拿到李洛,他决定先废了李洛出口恶气,再押解到大都。

…………

“哎呦!”黑暗的山林中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却是一个蛮兵落进了陷阱。

“啊!”又一声惨叫传来,另一个蛮兵也掉进陷阱。

一时间,蛮兵纷纷落入陷阱,转眼间就数以百计。

叛军有准备!

覃川龙德国土司将领顿时紧张起来。东山是没有陷阱的,可是到了西山坡就有陷阱了,这显然有问题。

似乎是…诱敌深入。

能当上土司,他们当然不是傻子,此时再不知道叛军设了圈套,那就是猪了。

“传令,快撤!有古怪!”

“难怪闻到古怪的气味,是火油!”

覃川龙等人立刻反应过来,顿时浑身发毛。

可是三万人已经潜到西山坡,蛮兵连绵山中数里,岂能是想撤就能撤回去的?

“滴滴滴滴!”土司的指挥笛子急遽的吹响,尖锐的声音刺破深夜,让人头皮发麻。

“呼拉拉—”林中树叶大动,潮水一般,成千上万听到笛声的蛮兵,立刻准备撤出林中。

可正在此时,只听到上下传来叛军的声音“放!”

紧接着蛮兵们只见眼前一亮,破空之声大作,成千上万的火箭射到山林中。

“轰!”的一声,不远处的一棵大树猛的爆燃,吓了附近的蛮兵一大跳。

几乎同时,轰轰之声中,火光骤起,不知道多少棵大松树爆燃起来。

转眼间,火势就腾空而起,前后左右都是大火。

火这东西,一旦爆燃起来,就很是凶猛,不然也不会说攻略如火了。

此时都不用笛声指挥,所有蛮兵就往山顶上爬,企图冲过火幕的封锁。

可如何还来得及?他们还没爬出一箭之地,山顶上也燃烧起来。

整个沙山的西山坡,都熊熊燃烧起来,紧接着就蔓延到东山坡。

要知道,除了五千斤火油助燃,这里还是松树林啊,松树因为油脂多,本来就容易燃烧。所以古人很忌讳用松木建造房屋。

林中的温度,顿时飙升起来,炙烤和浓烟之中,漫山遍野都是喝骂和嘶吼。

更要命的是他们还穿着易燃的用油浸泡过的藤甲,沾上火就燃烧起来。

很快,喝骂声就变成惨叫,随着火网越收越紧,不知道多少人被火舌吞噬。

当真惨不忍睹。

覃龙川等三大土司蛮帅刚开始身边还有亲卫保护,可是此时,亲卫们都不见了。

“啊—”覃龙川等人目眦欲裂,目光血红的大叫,他们的眸子里映照着疯狂的大火,以及火海中挣扎逃命的兵卒。

几人此时只能像个小卒那样,拼命的扑打火焰,意图杀开一条生路。

“李洛!李洛!啊!李洛——”

覃龙川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怒吼着叫着李洛的名字。

“李洛——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彭思万也歇斯底里的大叫。

但是很快,他们还是被火舌纠缠住,翻滚在火海中。

唐军大营中的李洛,此时正驻足阵前,默默看着山上的大火,他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呼唤自己,那声音充满着无边的怨恨和愤怒。

这个男人虽然已经拥有了很大权势,但他看上去仍然非常年轻,他清亮晶莹的眸子淡淡看着大火中的人影,听着惊天动地的嚎叫,鼻端闻到奇异的香味儿。

无喜…也无悲。

火焰在他瞳孔中跳动,慢慢显得诡异起来,似乎光怪陆离的如同一片梦幻。

诸将也簇拥着李洛看山上的火。他们的神色也说不上欢喜,都带着一丝诡异的沉静。

唯独小丫头辛苦,兴奋的小脸通红,目中异彩连连,却又如剃刀一般锋利冰冷。

“有点热啊。”良久,李洛收回目光,懒得再看,憋着气不敢呼吸。他环视诸将,幽幽说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水火,无情之物,慎之,慎之。”

一场大火,灭了一支大军。哎,水火无情啊。

“主人。”辛苦笑吟吟的献着殷勤搀扶着李洛,“主人真是厉害,主人一出手,鞑子就惨了。”

她当然有很多拍马屁的词汇,但她不能说,那会让她的人设崩塌。

李洛拍拍小东西的手,“好为之,好为之。”然后径直进入大帐。

辛苦看着李洛的背影,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心道“他说好为之,是警告我么?他看出什么了?哼,老娘倒要看看,你能走到哪一步,能做到哪一步。”

“散了散了!不看了!这味道,受不了。”都烈摇摇头,大步走进营帐。

诸将也纷纷摇头,进入大帐。

实在是山上传来的味道……太恶心了,那是一种恶心的香味儿。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唐军中的更夫,今夜的声音格外大,也充满一种冷厉的警告意味。

都烈进了大帐,看着静静坐在烛光前的李洛,小声说道“郎主,应该会有漏网之鱼,要不要派兵追剿?”

李洛眼波一闪,手指在案桌上有节奏的敲打,语气淡淡的,“没几条漏网之鱼,既然命大,就随他去吧。他们,会把沙山的恐惧,带给元军。让鞑子知道,与寡人作对,与大唐作对,意味着什么。”

…………

对元军来说,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忽都帖木儿和大群元军将领看着不远处沙山上的漫天大火,都是呆若木鸡。

原来陷阱在这…

想不到,当真想不到。

三万大军主动摸进去被火烧。

够狠,够毒,够卑鄙……

都说李洛狡诈如狐,凶狠如狼,这次真的见识到了。

饶是忽都帖木儿心坚硬似铁,此时看到己方三万大军覆没火海,也是心中滴血。

土司蛮军虽然不是蒙古勇士,可毕竟是他用来镇压叛乱的兵马啊!

三万悍勇的蛮兵啊!

就这么覆没了。

忽都帖木儿如何不痛,不怒,不恨?

正在这时,数百个浑身焦黑的人,哀嚎着冲入元军大营。

这就是所有的幸存者了,不到五百人。

“大帅…都完了!好大的火啊大帅……”一个幸存的千户,原本凶悍的汉子放声大哭。

三万大军啊,只回来四百多人。

惨呐!

就连三大蛮帅都葬身火海。而李洛叛军,连一个伤亡都没有。

廪君神啊!这打的什么仗,这打的什么仗啊!

元军诸将都是沉默不语,也不能制止这些幸存者大哭。

三万人就这么完了,换了是谁都会憋屈的发狂,还不能让人发泄几嗓子?

忽都帖木儿的脸色铁青一片,目中的杀意快要化为实质。就是瞎子也能看出他心中的怒火。

想不到,一来就吃了这么大的亏!

还没正式开打,就遭到当头一棒,结结实实打在脑门上。

干——受——着!!!

突然,忽都帖木儿猛的抽出一只羽箭,一折两段,然后用箭头划破脸,指天誓日的厉声说道“我,忽都帖木儿,向长生天起誓!只要忽都帖木儿的身子还能站起来,只要忽都帖木儿的心还在跳动,忽都帖木儿就不会忘记自己的敌人李洛…”

被箭头划伤的脸血流满面,令忽都帖木儿的神色更加凶厉狞恶,高大雄伟的身躯仰天而立,带着凛然难犯的天神般的威严。

陈益稷听不明白忽都帖木儿的蒙古语,他也不想明白,他目光惊惧的看着大火,心中一片冰冷。

“忽都帖木儿绝对不是李洛的对手,他怎么可能斗得过李洛这样的人?完了,完了!陈益稷啊陈益稷,你该如何是好啊!嗬,嗬嗬……”

陈益稷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表情诡异至极,就像喝醉了酒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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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8、529节 唐元大战…李萧之会

被叛军一把火烧了三万大军,整个元军大营都蒙上了一层阴影,原本高昂的士气,顿时犹如泼了一盆冰水。

尤其是九万汉奸军,军心更加不稳。

“传令!派奴隶民夫连夜填平壕沟,明日和叛军决战!”为了提振士气,忽都帖木儿不得不立刻下达军令。

不能再拖了!

很快,数万军奴民夫一起出营,填平壕沟。然而奇怪的是,叛军压根没有阻止的意思。

第二天上午,原本长达数里的壕沟,已经消失了。

而元军大营已经推进了两里,离唐军大营只有三里,正好是骑兵最佳的冲击距离。

唐军后面的沙山,烧了整整一夜,变成了一座漆黑的秃山,不但树木,就是尸体也化为灰烬,留下的只有兵器和骨骼。

李洛不知道的是,沙山从此变成了鬼山。多少年后,附近的村民提到沙山,都说沙山闹鬼,每逢中秋时分,山上就传来鬼哭声。

“呜呜—呜呜呜—”唐元两军的号角声一起出现。晨霭秋雾当中,数以万计的兵马出营列阵。

秋露清霜,大军茫茫。

此时,两军列好军阵,遥遥相对,大战一触即发,整个空间充满了一种苍茫的压抑。

唐军将梅岭大捷后缴获的元军火器摆在阵前,又将威力最小射程最近的一斤弹炮和三斤弹炮摆出来,一起摆在阵前的还有床弩和石炮机。

至于六斤弹和十几斤弹炮,以及火铳兵,全部藏在大阵之中。

昨晚半夜,李洛收到元军中的密报。忽都帖木儿打算先以汉奸军步兵接战破阵,消耗唐军,试探唐军火器威力。最后,再以骑兵集群冲锋,一举击溃唐军。

唐军所处的地形不利于元军骑兵发挥莽古歹战术。忽都帖木儿这么干也是在此地形下的最好战术了。

那么元军为何不撤离,将唐军引出这个地形,选择有利于自己的地形呢?

因为昨夜元军刚大败一场,要是撤离这个战场,那么军心会受到更大影响,士卒还以为将领们害怕了。而且十几万大军在强敌面前撤退是个高难度的战术,哪怕是假意撤退,也很容易露出破绽。

倘若在这个过程中再冤枉的败一次,那起码九万汉军的士气,就更不堪了。仗还怎么打?

而且,就算能够从容撤退,叛军也可以置之不理,完全可以等萧隐的军队来会师。所以元军既不能撤,也不能等。

忽都帖木儿一宿没合眼,和诸将商量到天明,结果很悲哀的发现,叛军似乎每一步都踩在关键节点,无论是西来的时机,还是选择的地形,还是眼下的境况,竟然全部占据主动。

而官军明明只损失了三万兵马,却好像处处被动。

忽都帖木儿至此都不知道,这都是军事情报失密造成的。李洛对他的兵马配置,战术战略,行军速度,军器装备,甚至他的性格和作战风格等信息都了若指掌,通过情报把他吃的死死的。

他的幕僚中都有唐国间谍的眼线,这仗还怎么打?除非他骑兵够多,实力强大到能抵消情报失密造成的影响。

这就很悲催了。所以张弘范猜到,忽都帖木儿一定会大败于李洛之手。

忽都帖木儿兀自蒙在鼓里。于是,他按照原计划,一口气派出了四万汉军长枪兵打头阵,攻打唐军正面。

四万汉军分为两个宽大的横阵,中间间隔一里,留出骑兵冲击的空间。

这个打法没错,也是步骑配合中一个常用的稳妥打法。

四万打头阵的汉奸军,全部是湖广汉军,而江北汉军一个都没动。由此可见,即便同是汉奸军,在元军中的地位待遇也不相同。

“呜呜呜—”

“咚咚咚—”

“杀—”

“大元必胜!”

四万汉军挺着长枪,排成密集的队列,小跑着冲向唐军大阵。百户千户军官们手持腰刀押队督战。

与此同时,整整两万汉奸军弓箭手也紧跟在步军之后,准备以弓箭掩护步军冲阵。

而唐军阵前的火器也发出怒吼。

唐军缴获的元军初代火器一起发射,一些一斤弹和三斤弹火炮也不快不慢的发射起来。

“啪啪啪!”

“啾啾啾啾!”

“轰轰!”

唐军的这些火器发射,冲到附近的汉奸军顿时出现了伤亡,很多人被弹子打的惨叫。

尤其是一斤弹和三斤弹火炮,更是给汉奸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汉奸军人人惊讶唐军火器的厉害。

好在虽然唐军的火器让汉奸军见识到厉害,但仍然在他们的接受范围之内。

哼,叛军火器的确比大元火器厉害,却也不是抗不过去,硬着头皮冲过去就是了。

唐军的各种火器打的很欢实,但威力并没有到摧毁数万人冲锋的地步,所以汉奸军很快冲到阵地前。

唐军的火器兵只好撤入阵中,而长枪手顶上,和汉奸军接战起来。

汉奸军的弓箭手乘机发射漫天箭雨,与此同时唐军中的箭雨也倾泻而下,而且比汉奸军的箭雨更加密集强劲。

“杀!”

“噗嗤噗嗤!”

“啊!”

“该死!”

“杀—入你娘的!”

“嗷—”

刺杀声,铁甲摩擦声,呐喊声,惨叫声,伴随着一张张因杀戮而扭曲的面孔,以及鲜花朵朵开般飙射的鲜血,简直惨烈到极点。

大元的汉人勇士们拼死捅刺出长枪,后面的弓箭手拼命的拉弓射箭。不得不说,他们真的算是精锐了,对得起大元朝的粮饷了。

毕竟,能和敌军近距离白刃战,那真的不是一般的军队。

然而可悲的是,他们再怎么努力,也很快被唐军长枪手压制。

唐军长枪手的刺杀速度不但更快更狠,而且还更擅长格挡,单兵战力明显比他们强出一大截,更要命的是,唐军长枪手的盔甲,防护力不但更好,似乎还更加轻便。

就是悍勇程度,也比汉奸军强的多。

于是,汉奸军很快就不可避免的落入下风,往往四五个汉奸军伤亡,才能换来一个唐军的伤亡。

交换比很是悬殊。

汉奸军顿时被打的节节后退,遗尸满地,重伤濒死者的惨叫哀嚎声,惊天动地。

接阵的唐军大踏步上前,追击着收割一条条汉奸军的性命,势不可挡。可如此一来,唐军的阵型也不再严整了。中间的原地没动,而两边的唐军却突出来。

不远处的忽都帖木儿等元军将领,虽然神色有点凝重,却还是松了口气。

“叛军火器的确厉害,但没有传说中的厉害,还不足以对付大元铁骑!”忽都帖木儿说道。

他让汉奸军打头阵,一是试探叛军火器威力,二是干扰叛军的阵型。根据他的经验,叛军无论上风还是下风,阵型一定会受到影响,这就是骑兵出击的机会。

而叛军火器虽然的确比较犀利,却并没有传说中的威力和射程。很明显,叛军火器的威力被夸大了。

看到叛军两边的队列为了追杀汉军突出了十几丈,正面由一字型变成了凹字型,忽都帖木儿等人终于露出了笑容。

这样的阵型,真的太有利于骑兵集群冲击了。白刃接战的汉军虽然伤亡很大,但总算没有白死,起码为骑兵制造了绝佳的冲锋机会。

事实上,这也是元军常用的战术。虽然没有莽古歹和削皮用的多,但也是元军经典战术了。

用大量的汉军打头阵扰乱敌军阵型,再出动铁骑雷霆一击,往往能摧毁敌军大阵。阵型一乱,基本上就胜负已分。

战机稍纵即逝,所以忽都帖木儿也不敢犹豫,立刻下达了骑兵冲击的命令。

早就准备出击的骑兵已经上马待命,重骑兵在前,轻骑兵在后。

“莫尔道嘎!”

“喔——嚯!”

重骑兵军奴们在扶着骑兵主子上马后,一起推着具装战马的屁股,使出吃奶的力气跑起来。

具装重骑在两个军奴的推动下速度大大增加,很快就轰隆隆的奔驰起来,直到把军奴们扔到后面。

整整三千昂贵的具装重骑铁流一般冲来。

等到具装重骑奔出数十丈,两万七千轻骑兵也轰隆隆的奔驰起来。

一前一后,势如雷霆。

“轰隆隆—”

三万骑兵奔驰之下,整个大地都在颤抖,唐军和汉奸军甚至一时之间忘记了打战,都忍不住看向催山倒海而来的三万铁骑。

“壮哉!”李洛站在高车上,忍不住说道。

他多次见过数万骑兵冲锋。可元军数万骑兵向他冲锋的,却还是第一次。

忽都帖木儿看到大元铁骑滚滚而去,一往无前,顿时哈哈大笑。

“传令!所有兵马准备出击!”

三万骑兵全部出击了,那么剩下的三万汉奸军当然也要跟随出击。

“杀!”

“大元必胜!”三万江北汉军呐喊着一手持刀一手持着圆盾,排列着整齐的步子,小跑着更在骑兵后面冲上去。

如同打了鸡血一般!

“中堂,我军如此威势,叛军必然不堪一击!”陈益稷不失时机的说道。

直到此时,他才放下了心。

嗯,李洛的火器没有传说中那么犀利,他的骑兵既没有元军多,也不可能有元军铁骑厉害。那么这一仗,多半会赢了李洛。

那就好,那就好啊。

哼,李洛啊李洛,你骗了我,又灭了大越,我恨不得咬死你。这次要是你大败,看你还怎么得意。

呵呵,好好的越国公不干,却要造反,你这不是活腻味了么?

陈益稷好像看见李洛被五花大绑的样子,脸上情不自禁的浮起幸福的笑容。

可正在这男人臆想到时如何狠狠羞辱李洛时,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顿时将他惊醒过来,吓的他一激灵。

什么声音这么响?

紧接着,陈益稷就不敢相信的睁大眼睛。

他竟然看到,元军铁骑大片大片的栽倒,整个骑兵队伍的冲锋速度都降了下来。

怎么回事?

“混账!混账!”忽都帖木儿看到大量的骑兵落马,顿时破口大骂。“我们上了李洛的当!”

混账是蒙古语,原本意思是搞错了帐篷,指昏了头。所以,忽都帖木儿这句“混账”骂的是他自己。

原来,李洛早就准备了最犀利的火炮,等着元军骑兵集群冲锋。之前用一些一斤弹和三斤弹的火炮,不过是故意示弱罢了。

果然,元军以为唐军的火炮威力被夸大,这才终于上当。

在一千多门大小火炮的轰击下,犀利的炮弹形成了一阵密集的弹雨,将空气撕裂的粉碎,肆无忌惮的收割着元军骑兵的性命。

而元军骑兵密集的队伍,也让火炮的杀伤力更加恐怖。尤其是十斤弹大炮,一炮轰出就能打死打伤十几个骑兵。

元军骑兵在炮弹洗礼下人仰马翻,大片大片落马,伤亡数以千计。

更要命的是,很多战马不受控制的转身就跑,不再向前。

简直是顶着脑袋结结实实的吃了这一轰。

不要太吃亏。

原本催山倒海般而来的三万骑兵,顿时乱成一片。惨叫声蓦然爆发出来,伴随着战马的嘶鸣,很是惨烈。

伤亡最大的是三千具装重骑,几乎损失了一半。

“莫尔道嘎!”

“莫尔道嘎!”凶悍的蒙古骑兵虽然被唐军的火炮吓到了,可是在巨大的惯性下,大多数骑兵仍然被挟裹着冲来。

“莫尔道嘎!”忽都帖木儿等将领齐声呐喊,紧张的似乎心都要跳出胸腔。

此时不能退,也退不了,只能硬着头皮冲锋,但愿叛军火器不会很快再次发射。

“预备——”

“呜呜呜呜—”

唐军中传来将领的呼喝和号角声,几乎同时,早就准备好的火铳兵就小跑着上前,肩并肩迅速排成三列。

“放!”

随着一道令旗挥下,一道一里宽的黑烟冒起,紧接着就是“砰——”的一声大响。

已经冲到五十丈内的元军骑兵,很多人身上溅出血珠,哀嚎着摔下马背。

“放!”

“放!”

“砰—”

“砰—”

火铳兵一排排施放,元军骑兵伤亡惨重,巨大的惯性力量也接近衰竭,最后面的战马,甚至停了下来。

此时的元军骑兵,已经伤亡一万多人,几乎损失近半。更要命的是,大量死伤的战马骑兵挡住了道路,使得后面的队伍丧失了马速。

无数伤者的哀嚎惨绝人寰,犹如人间地狱。

“快!鸣金收兵!让他们撤回来!快!”忽都帖木儿目眦欲裂的大吼,整张大饼脸都扭曲起来,心疼的难以呼吸。

元军骑兵听到鸣金声,纷纷调转马头,呐喊着鞭策战马,企图离开。

谁也不知道叛军火器是不是还能发射,怎么还能够冲上去送死?

不能这么打!

然而元军骑兵刚刚调转马头,还没有奔驰起来,唐军火铳兵就一起转身,跑步奔回大阵,再次露出一门门火炮。

原来,趁着元军骑兵暂时失去马速,两边又被汉奸军挡住两侧通道难以迂回之际,火炮再次装填好了。

“放!”

唐军火炮对着撤退的元军骑兵,再次发出了嘶吼。

“轰轰轰!”

“啊—”大片的元军骑兵落马,队伍变得更加稀疏单薄。看的忽都帖木儿等人捶胸顿足,目光血红。

而原本跟在骑兵后面冲锋的三万江北汉奸军,也齐刷刷的停下来,准备后撤。

在这个过程中,两边的唐军长枪兵已经杀的汉奸军长枪兵溃不成军,也乱糟糟的退下来。

可正在这时,忽然唐军中爆发出一阵令人惊悸的呐喊,紧接着整个唐军步军后退避让,露出大队大队的唐军骑兵。

“呜呜呜—”

肃杀的牛角号下,两三万唐军骑兵发起了集群冲锋。女真骑兵、契丹骑兵、党项骑兵、以及少数汉人骑兵,轰隆隆的催动战马,加速,加速,再加速!

很快,潮水般的马蹄声变成了雷鸣,挟卷着巨大的力量,趁着元军骑兵撤退之时冲击过来。

“叛军骑兵!”忽都帖木儿脱口而出,“竟也如此之强!”他一眼就看出来,叛军骑兵不是一般的骑兵。

残余的一万多元军骑兵还没撤下去,就遭到唐军骑兵的追击,而又无法回头抵抗,只能催动战马往前逃避,被唐军骑兵一路追杀。

如此一来,元军步军就遭到灭顶之灾。

虽然元军骑兵残兵逃离战场,可是首当其冲三万江北汉奸军,此时正在后撤,根本来不及列出长枪大阵防御,顿时崩溃了。

唐军铁蹄之下,不知道多少汉奸军不死既伤,争先恐后的逃命。

唐军骑兵挥舞狼牙棒和骑枪,大片大片的收割这元军步军,直接凿开元军步兵大阵,冲向忽都帖木儿的中军大帐。

而唐军步兵,也发起了全线冲锋。

排出数里宽的元军,全线溃败。

而忽都帖木儿此时身边已经没有重兵了。情急之下,只得和诸将率领亲卫骑兵逃走。

唐军追杀十几里,元军遗尸无数,兵败如山倒,死的死,散的散。

最后,忽都帖木儿仅仅率领一万骑兵,逃入不远的监利县城。

加上收拢的步军败军,元军只剩下三万兵马,困守小城。

仅仅一天时间,就损失了十多万兵马。只不过,一万蒙古骑兵竟然还剩六千多,损失最小。

而唐军的伤亡只有七千多人,其中战死者两千出头。

这一仗打的非常巧妙,先是利用火攻,然后示敌以弱,暗藏火器突然袭击,再趁元军鸣金收兵用骑兵集群冲击,最后所有步兵全线冲锋。环环相扣,步步杀机。

整场战役,都是精心谋划,勾着元军的鼻子走,将忽都帖木儿玩弄股掌之上。

彻彻底底就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捷。

说实话,忽都帖木儿虽然不是名将,可也绝非庸才。实际上他的战术都没错,跳不出毛病。问题是他的计划全部在李洛掌握之中。

忽都帖木儿狼狈不堪的逃入监利城,随后李洛亲率的唐军就赶到了,将监利城围得铁桶一般。

忽都帖木儿为何不率领最后的骑兵远远逃走,干嘛非要躲进监利城?

因为他没有携带一点粮草,多余的战马也来不及携带,只能一人一骑,战马跑出五六十里就不能跑了。

监利是个县城,城中只有上万人口,三万元军进城,顿时挤得满满当当。

县令和达鲁花赤赶紧将县衙让出来,给忽都帖木儿用。

至于城中的百姓,全部被赶出来,屋子全部给元军住。所有的粮食也被收缴,作为军需。

三万残军总算松了口气。

忽都帖木儿的辫子都散开了,加上满头油汗,显得很是狰狞。大达立和阿普穆哈等将领也是一脸铁青。

而随军的陈益稷,却脸色苍白,连嘴唇都没有血色。

此时他当真是欲哭无泪。

果然…还是败了,还是败了啊。

李洛的火器太犀利了,不但如此,他的骑兵竟然也如此厉害。

虽然逃到了监利城,可李洛已经把监利城围住了。城中只有一万骑兵,两万步军,军心萎靡,粮草也全部丧失了。

怎么守的下去?

这一万骑兵,没了马粮,怎么和李洛的骑兵抗衡。就算逃,也跑不过李洛的骑兵啊。

这次,真是完蛋了。

陈益稷闭上眼睛,他摸着自己的辫子,忽然觉得这辫子竟然如此丑陋。

在大越时的往事,再次潮水般浮上心头。耳边响起父亲陈太宗的话“儿啊,爹不立你为太子,是为了你好,也为了大越。你实在不适合做皇帝。”

陈益稷曾经无数次痛恨这句话,可是现在,他再也恨不起来。

哎…要是大越还在,该有多好。

父皇,皇兄,我错了,错了啊。

忽都帖木儿等人坐在县衙半响不语,气氛沉闷的要死。凝重的让人无法呼吸。

十几万大军啊,就这么败了。

好像还败得稀里糊涂,都没打一场像样的硬仗,就败了。

这就是所谓的以势败,以势胜么?

不甘啊。

此次一败,眼下东南和湖广还有谁能阻止李洛?

大汗知道了,他们会是什么下场?

想想都让人发寒。

良久,忽都帖木儿猛的站起,“蒙古勇士要像草原上的狼那样坚韧,要像山中的石头那样坚硬!没有任何敌人能打败蒙古勇士,除了我们自己!”

大达立厉声道‘这两仗,对蒙古勇士不公平!李洛只是打了巧仗,除了证明他的狡诈,什么也证明不了!就算死,也要让叛军明白,蒙古勇士才是真正的战士!’

一干蒙古将领一起按刀喝道“让长生天赐予我们勇气和智慧!血战杀敌!”

三万元军的士气,在蒙古将领的努力下,总算有所恢复。

第二天下午,萧隐亲率七万大军终于赶到监利。

还没见到李洛,萧隐等人就得到忽都帖木儿大败,率领残兵败将困守监城的消息。

萧隐知道后,当真惊喜交集。喜得是忽都帖木儿大败。惊的是,唐军竟然如此之强。

忽都铁木儿十几万大军,打的几十万红巾军灰飞烟灭,将自己困在江陵数月,却被李洛三下五除二的打败。

那李洛的实力还用想么?

他如何能不震惊?

要不要去亲自见李洛感谢?

萧隐很是犹豫。他身穿一身华丽的绣着金线龙纹的盔甲,骑在马上望着唐军大营,心中为难之极。

李洛兵锋如此强大,要是自己去见他,被他扣留,然后吞并自己的人马怎么办?

他不敢去见了。但李洛为了援助大梁,大老远跑来,还大败忽都帖木儿,自己要是不去,当真说不过去啊。

“陛下。”尚书左仆射高朗说道,他拉着萧隐的马头,“臣以为陛下应该去见唐公李洛,表示大梁的谢意啊。”

散骑常侍徐仪也建言道“是啊陛下,唐公有恩与大梁,要是不见,臣恐唐公不悦,以为大梁失了礼数。”

“高卿认为,朕能去得?”萧隐问道。

高朗笑道“陛下多虑了。臣虽不知道唐公为人,但断不至此。再说,公主殿下还在唐营,必是无碍的。”

萧隐听到这话,放心了不少,决定去亲自面见李洛。

大梁天子去见唐国国公。

说起来不合礼。

虽然他是大梁皇帝,而李洛只是个国公,但萧隐还没糊涂到认为李洛应该把自己这个大梁天子当回事儿。

唐营中的李洛正在议事,就接到萧隐入营相见的消息。

“呵呵,大梁天子来了。”李洛笑着站起,他知道萧隐会来。就算他不敢来,他的“臣子”们也会谏言他来。

随军的光明公主辛苦,得知萧隐来了,也赶紧出来迎接。

很快,唐军中就响起鼓乐之声,一身龙袍盔甲的萧隐在侍卫的簇拥下,在唐军的欢迎中进入大营。

萧隐刚刚进入唐军大营,就看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子,他立刻露出笑容。

“辛苦见过陛下!”辛苦敛衽一礼的施礼。

“免礼免礼!辛苦啊,你辛苦了。”萧隐呵呵笑道,“多亏你向唐公求援,大梁才能转危为安啊。”

此言一出,周围的唐军将士,忍不住都是莞尔。

“陛下,唐公已经在军中备酒,款待陛下。唐公正在中军大帐…”

辛苦还没说完,忽然萧隐给她使了个眼色,小声道“唐公设宴,可是鸿门宴?”

辛苦闻言,心中不由生出一丝鄙夷,小声笑道“陛下多虑了。”

萧隐心头一松,再次恢复了镇定自若的神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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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0、531节 昔日同僚,今日楚囚

“唐军之锐,果真是天下精兵!”萧隐进唐营,近距离观察到唐军后,忍不住感概羡慕。

不光是他,就是首阳道人等陪同的臣子,也被唐军的气势所慑。

唐军甲胄鲜明,器械精良,令行禁止。就连等闲一个小卒,都是彪悍精壮,目光坚毅,令人不敢小觑。

如此精兵,难怪能大败忽都帖木儿。

并非侥幸啊。

而高朗,董虎臣等人则心情激动,终于回到我唐大营了啊。想不到两年未见,我军竟然如此强大了。

我唐威武!

“呜—呜呜—”戒备森严的唐军中军大帐外,此时也摆出了欢迎梁国君臣的依仗,充当依仗队的,赫然是虎牙禁军的陌刀士。

首先映入萧梁君臣目中的,是唐字大旗和凤凰浴火大纛。

大帐外一个玄色盔甲的青年贵人居中而立,一看就是上位者。萧隐乍看之下顿时心中讶异,暗道这就是唐公李洛?当真好生年轻啊!

原来,虽然李洛已经二十有七,可看上去却比这时代的同龄人年轻多了。以致于萧隐以为他只有二十出头。

这不禁让萧隐更加羡慕。

而两边的依仗卫士,竟然个个身高九尺有余,虎背熊腰,犹如金刚力士一般,极其威武雄壮。

萧隐看的暗暗咋舌。他的三千敢死军也是精锐中的精锐了,可是他眼前这些力士相比,光是体格就明显不如。

萧隐距离李洛约莫十步,便不再前进,而是整整头盔,挺立原地。

李洛也没有立刻上前迎接,同样整整头盔,立在原地。

紧接着,李洛这边的马致远走出来,萧隐那边的首阳道人也走出来。

这两人相互揖让行礼,然后首阳道人拱手说道“依礼,梁国之主亲入唐营,会见唐国之主。”说着,侧身恭敬的用袍袖指着萧隐,“此乃,我梁之主也。”

马致远也拱手道“依礼,唐国之主迎梁国之主于营。”说着,同样侧身恭敬的以袍服指着李洛,“此乃,我唐之主也。”

这就是两君相会的第一个程序,正式介绍。

“善。我家主公礼单在此,请足下呈现唐公。”首阳道人取出礼单。

这就是第二个程序,拜访者要送上见面礼。

马致远接过礼单,捧到李洛面前,“君上,此乃梁国之礼。”

李洛象征性的看了看,说道“设宴奏乐,款待贵宾!”这就是李洛的回礼。

“梁公今日入营相见,不亦说乎!”李洛微笑着拱手而礼,“军中礼仪简陋,梁主勿怪啊。”

这是第三个程序,亲迎。

萧隐虽然称帝,但李洛不可能以帝号称呼对方,称呼一声“梁公”已经很给面子了。

“唐公客气了,吾惭愧之极啊。”萧隐也拱手搭话。他底气不足,当然不敢在李洛面前自称朕,他又不傻。

萧隐年约四旬,长相儒雅,不像个造反头子,倒像个分流士大夫。

“梁公请!”

“唐公请!”

萧隐见李洛并无杀机,这才彻底放心的跟着进入大帐,分宾主就座。

军中有宴无酒,而且菜品也很简单。当然,梁国君臣也不是来喝酒吃饭的。

“军中简陋,招待不周,梁公和诸位请多包涵。吾以茶代酒,敬梁公一杯。”李洛很是客气的说道,礼数做的十足。

萧隐立刻站起来说道“应该是吾敬唐公才是。唐公义薄云天,威震寰宇,不但高举义旗勠力反元,还亲提劲旅,解我危城之围,助以军器粮草。我梁得以转危为安,皆赖唐公大德!吾感激之极,不知所言,无以为报,羞愧万分呐!”

说罢,一口喝尽杯中茶。话说的漂亮,同样不缺礼数。

梁国大臣也纷纷站起,感谢李洛的援手之恩。

“哈哈。”李洛笑道,“梁公言重了。吾虽志在恢复,然梁公先举义旗,席卷湖广,大振我汉家民心,有功于华夏,吾亦好生钦佩。”

“不敢,唐公过誉了。”

萧隐说道,暗想这唐公李洛倒是知道分寸。他放下茶杯,指指东边的监利城,“此次吾亲率大军,本想与唐公夹击忽魔头。不料唐公神武,谈笑间便大破魔军,吾竟是来晚了一步,不能恰逢其会啊,未出一分力气,当真惭愧之极。”

谁知李洛早就等着这句话,立刻顺着话头笑道“梁公何须抱憾。如今忽都帖木儿虽然大败,却在监利城中苟延残喘,岂不正为梁公所设?说不定擒杀忽都帖木儿,克竟全功之事,还在梁公之手啊。”

萧隐一听,顿时暗叫苦也,后悔自己刚才说的话了。

既然你说自己没有出力,好啊,现在你来了,忽都帖木儿的残兵败将还在城里,刚好交给你打,满意了吧?

根本推都推不掉。

萧隐只能尴尬的笑笑,说道“有唐公在,吾焉敢争功。”

李洛暗骂一声,大度的摆摆手,“梁公何必妄自菲薄?倘若有难处,吾自可相助。”

萧隐无奈,只得硬着头皮道“那吾就当仁不让了。唐公方经大战,还请安心修整,这攻打监利城之事,就交由我梁军吧。”

李洛举起酒杯,神色肃重,“如此,吾就不与梁公争战了,愿梁公一鼓作气,破城杀鞑。”

唐军有火炮在,破城其实容易。但以蒙古军队的悍勇和意志,一定会爆发激烈的巷战。唐军要是巷战,虽然肯定赢,但伤亡也小不了。交给萧隐就不同了。

萧隐心中苦涩,但面上却做出欢喜之色。

正在这时,高朗忽然站起来,对着李洛隆重的一拜,说道“在下大梁尚书左仆射高朗,见过唐公。在下唐突,代我家主公恳请唐公一事。”

萧隐顿时有点着急,“高卿,唐公已经帮大梁甚多,安敢再有所求?还不退下!”虽说如此,但也感念高朗忠心为主。

李洛笑道“无妨。”明知故问道“原来是高先生,不知先生有何求?”

高朗正色道“好教唐公知道,如今我大梁兵马不过七万,而且盔甲军器皆不足。这要是攻城,伤亡必然不小。既然我军攻城,那还请唐公再帮一次,支援一些盔甲。”

李洛的身色立刻寡淡起来。萧隐心中大赞高朗,却也有些紧张。

正在此时,诛魔军中领军董虎臣也大大咧咧的站起来,有点粗犷的对李洛行个礼,“是啊唐公,我军缺了盔甲,一旦攻城伤亡必大。就拿末将的诛魔军来说,全军一万八千人,却有七千人无甲。还请唐公再帮一次啊。”

其他唐国特务也纷纷站起来,代萧隐恳求李洛帮忙。

萧隐暗暗记下这些人,心道果然都是我大梁忠臣,以后该当更加重用才是。

如此一来,李洛不给似乎就显得小气了。

“好好,真是为君分忧的忠义之士,吾若不允,倒是寒了诸位抗元之心了。”李洛苦笑这说道,“梁公,贵国之才,何其多矣。”

萧隐心中暗暗得意,连说谬赞,并呵斥高朗等人无礼。

“也罢,吾就再借梁公盔甲两万领,弓万张,羽箭五十万支。”李洛有点无奈的说道。

萧隐大喜,赶紧行礼道“唐公雅量高致,慷慨仗义,真乃雪中送炭也!吾感激不尽,必有后报!”

李洛“勉强”笑道“同为抗元一脉,梁公不必如此。”

两人初次相会,倒也不会说太多,就算结为盟国,也不急在今日。

一场无酒的宴席,结果却是宾主尽欢。

不久之后,萧隐就带着李洛支援的军器,兴高采烈的离开唐军大营。

辛苦离开之前,也郑重拜别李洛,说道“主人保重,奴奴先回去了,过段时日,奴奴再来拜见主人。”

“去吧,好自为之。”李洛对这个小丫头也讨厌不起来。

“奴奴谨记主人之言。”辛苦认认真真的下拜施礼,似乎有点不舍的离开唐营。

…………

一天后,士气大振的梁军开始攻打监利城。因为憋了几个月的怒火,梁军的攻城一开始就很激烈。

七万梁军本来就是萧梁最后的班底,并不是乌合之众,只不过之前盔甲不足导致战力不足。此时得到唐军缴获的大量盔甲,战力顿时大幅提升。

指挥攻城的正是董虎臣。很显然,萧隐对他更加信任了。

而城内的三万元军,战马缺乏粮草,骑兵又不擅长守城,只能主要依靠两万汉奸军。

忽都帖木儿看见梁军攻城,气的亲手连杀几个协助守城的百姓泄愤。之前他率领十几万大军围困江陵,吓得萧隐死狗一般坚守不出。

可这才几天,他反而躲进城里,换了萧隐攻城打他。

这如何能忍?

监利城是个县城,城墙低矮,本来就很难防守。加上梁军高达七万,城池顿时岌岌可危。

但是,一万元军骑兵的箭术很是了得,尤其是剩下的六千蒙古兵,射箭的本事更是厉害。他们居高临下,箭如雨下,每一轮箭雨,就杀伤大量梁军,很多箭都是直奔面门。看的萧隐心疼不已。

但梁军集合了两万弓箭手,集中在西门,在大盾的保护下,向城头发射密集的箭雨。掩护攻打城门的两万刀盾兵。

因为城墙只有两丈不到,一时间元军的伤亡也很惨重。

而唐军则是将监利城团团包围,彻底断了元军突围的念想。

“杀!”

“呼呜赫豪宁!”

元军之前屡遭大败,又被二十万联军包围,两万汉奸军早就士气低迷,只有蒙古色目骑兵,战斗意志依旧顽强。尤其是蒙古兵,仍然奋勇弯弓,弦声一响,多有斩获,强弓利箭,打的梁军不敢冒头。

更让人惊讶的是蒙古兵以弓拨箭的本事。他们的弓还有一个作用,就是拨打梁军的羽箭。这些蒙古兵对羽箭感知很是敏锐,箭射到面前,就极快的用弓背一格,往往能打歪梁军的羽箭。

当然,也不是每次都能拨箭成功,也不是每个蒙古兵都有这个本事。他们对敌军羽箭的判断,似乎不是靠视觉,而是感觉。

李洛对此毫不奇怪,他多次统帅过蒙古军队,对蒙古兵的战力深有体会。蒙古兵不但擅长骑射,格斗肉搏的本事也很了得,尤其是摔跤术。

此时,梁军伤亡已经数千,而守城的元军伤亡不到千人,蒙古兵更是伤亡不过百余人。

“传令,炮轰监利。帮他们一把。”李洛下令道。

梁军的攻城本事,实在不咋地。这个打法,就是人死光了也未必能攻下这座小城。

“诺!”

很快,颜隼火器团的几门十斤弹火炮就推了出来,黑洞洞的炮口指着监利城的城门。

一匹快马向萧隐大帐奔驰而来,马上骑士说道“梁公,唐公让撤下攻打城门的将士,我军要开炮轰击城门,助贵军一臂之力。等到城门轰开,贵军就可入城厮杀了。”

什么?开炮轰城?

萧隐还不知道唐军有厉害的火炮,所以一时有点发愣。

火炮他当然见识过,可别看声音很响,威力却不咋的,用来轰击城门,未必行啊。

不过他本来就想撤回一部分兵马,倒是巴不得。

“传令,停止攻击城门,暂且退下!”萧隐下达了军令。

攻击城门的梁军听命退下,露出没有遮掩的城门。

唐军的火药其实之前就已经装好,只是没有装弹。

“装弹!”颜隼亲自指挥炮击。

四门十斤弹火炮很快完成装弹。

“放!”

“嗤嗤嗤嗤…”火炮的引线被点燃,急速燃烧起来,紧接着就是炮身一震,黑烟一起,“轰”的一声巨响。

旁边的炮手一起转身捂耳,张口喝道哈!

这个规范动作是为了减小巨响对鼓膜的伤害,也是崔秀宁设计的。

“轰轰!”十斤弹炮的弹丸近距离轰击在城门上,其中两炮轰到城墙上,顿时哗啦一声,将城墙轰开两个大洞。

而城门被另两炮击中,整个儿往后飞出,就连后面顶着城门的木石,也被轰开。

县城的城门本来就不够坚固,如何经得起十斤弹大炮的轰击?

硝烟弥漫,木屑飞扬中,城门霍然变成了一个黑洞洞的口子。

萧隐等人目瞪口呆,被唐军火炮的威力吓到了。

好厉害的火器!

“城门破了!”

“杀!”

附近的梁军来不及惊讶唐军火炮的威力,发一声喊就潮水般杀向城门。

“快!下城堵住!”忽都帖木儿厉声喝道,亲自带人冲下城楼。

此时梁军已经冲入城中,最先冲入的,就是萧梁最精锐的敢死军。

“杀!”敢死军人人铁甲,手持长刀大斧,不要命的杀入城中,汉奸军们当者披靡。

等到忽都帖木儿亲率蒙古色目兵赶到,敢死军已经冲进来近千人,而且还在源源不断涌入,越来越多。

于是,蒙古色目兵在西城和梁军敢死军爆发了最惨烈的白刃战。

说实话,敢死军的军阵很差,军纪也差,甚至不算一支真正的军队。敢死军的军士,都是萧隐豢养多年的亡命之徒,美其名曰江湖好汉。

但问题是,这些人虽然不会令行禁止,排兵列阵,可恰恰是精通搏杀之人,个人武力和勇猛远超常人,最适合捉对打白刃战。

于是,蒙古色目兵顿时遇到了硬茬子。两方一混战,蒙古兵最擅长的弓箭都无法再用,只能挥舞弯刀,和敢死军殊死搏杀。

此时就能看出双方差距了,蒙古色目兵虽然单兵战力很强,但毕竟是正规军队,个人武力比起“绿林好汉”组成的敢死军还是要差些,单打独斗起来就不是对手了。

往往两个蒙古色目兵死伤,才有一个敢死军死伤。

尤其是其中一个面容狞恶的高大僧人,手舞一根禅杖,身披铁甲,连杀几个蒙古色目兵,势不可挡。

还有一个黑壮的汉子也很引人注目,他手持双刀,风车一般连接劈出,又狠又快,杀的忽都帖木儿这样的蒙古大将连连后退。

血肉横飞和惨叫呐喊中,每时每刻都有数以百计的双方将士被斩杀,整个西城血流成河。

正在这时,忽然又是轰隆一声巨响,紧接着就是狂热的呐喊声。

原来,南门也被唐军大炮轰开,董虎臣的诛魔军也冲进了城中。

随着越来越多的梁军杀入城中,元军渐渐不支,虽然蒙古色目兵还在凶狠的反击,但汉奸军却被杀的节节败退。

“我是汉人,别杀了…”

“降了降了!我降了…”

汉奸军不是到处逃跑,就是缴械投降,当然也有不少死战不降,这些人大多是江北汉军。

最后,好几万梁军全部杀入城中,而元军还在抵抗的只剩下数千人。

忽都帖木儿的右手被那使双刀的汉子砍掉,痛的满身大汗,好不容易在亲兵的保护下杀出重围,率领残兵逃到县衙。

大达立等将领也各自率领一群残兵躲进城中的大户宅院,负隅顽抗。

大批的梁军到处搜杀元军残兵,少数百姓都被误杀。

监利县城本来就只有两里方圆,此时涌入这么多兵马,当真是太挤了,一眼望去到处都是人。

直到黄昏时节,将近两个时辰的城中巷战才终于结束。

除了投降的汉奸军,蒙古色目兵几乎全部战死,陪着战死的汉奸军,也有几千人。

而梁军的伤亡,也超过两万五千人。城外的萧隐得到消息,当真是悲喜交集。

喜得是终于灭掉了湖广元军主力,悲的当然是伤亡太大了。

他最精锐的三千敢死军,竟然伤亡过半。这都是他好吃好喝养了多年的死士啊。

而元军将领们,多半被擒获。忽都帖木儿,大达立,阿普穆哈…包括陈益稷,都被五花大绑的捆起来带到城外。

“快杀了我!蒙古勇士不会跪在敌人的面前!”忽都帖木儿断了一只手,兀自大喊大叫,势如疯虎。

大达立则是神色冷静,阿普穆哈一脸不甘,而陈益稷却是脸色惨白,恍若行尸走肉。

很快,忽都帖木儿等人就被押到李洛和萧隐马前。

两人并排骑在马上。李洛身穿低调奢华的玄色盔甲,只有高高的锦雉帽缨,才彰显出他的身份。

而萧隐却身穿华丽的金线绣龙盔甲,显得异常高调。

两人的神色气质也大相径庭。李洛神色平淡,目光沉静,让人看不出他的心思。而萧隐却是目光凶狠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快意和得意。

“跪下!”

梁军士兵们将忽都帖木儿等十几个将领文官强按着跪下,让他们向李洛和萧隐下拜。

忽都帖木儿的辫子全都散开,稀疏的头发汗津津的贴在刮得铮亮的脑门上,他拼命抬起脑袋,野兽一般的眼睛瞪着李洛,嘶声道“李洛!你这个叛臣!你对不起大汗!鹰会啄食你的眼睛,狼会掏走你的心肺,你的下场将比草原上的野狗更加凄惨!等着吧,你这个狼崽子!”

李洛嘴角一弯,也用蒙语说道“人之所以残忍,是因为自卑。人之所以野蛮,是因为嫉妒。残忍野蛮的人啊,倘若长生天真的会保佑你们,那么自卑和嫉妒为何会蒙蔽你们?”

大达立目光如刀的看着李洛“墨尔根拔都,平章官人,你为何要反对大元?难道真的是要恢复你们汉人的江山么?你,可以告诉大达立实话么?”

他故意称呼李洛曾经的官职名号,当然是心存讥讽,讥讽李洛忘恩负义。

李洛看着天上的悠悠白云,“大达立啊,你是个正直的勇士,你没有滥杀无辜。可正因为你不是忽都帖木儿这样的屠夫,所以你不是平章,他才是。正因为你心中还有仁慈,所以你很多年没有升迁。”

“大达立,我一直在反对大元,从来没有忠心过你们的大汗。这个世界,没有哪个人值得我李洛效忠。也没有哪个部落,有资格奴役汉人。想恢复汉家江山的人千千万万,就像你一定会为了你的大元而战一样。”

大达立闭上眼睛,“好吧李洛,我明白了。你可以杀我了。”

李洛道“我可以不杀你,甚至可以放你回大都。只要你带一句话给忽必烈大汗。”

“什么话?”大达立忍不住问道。

李洛正色道“中原不是他应该盘踞的草原,他应该往西,那里有他想要的。这是我的忠告,真真正正的忠告。”

“好吧李洛,你的话我会带到的。”大达立冷冷说道。毕竟谁也不想死,既然李洛不杀他,他又何必非要死呢。

李洛又看向忽都帖木儿,“忽都帖木儿啊,你的命运不在我的手里。”他一指萧隐,“如果你向大梁皇帝求饶,他或许会饶了你。”

忽都帖木儿哈哈大笑,脸色铁青的说“大梁皇帝?哈哈哈!李洛,我希望死在你的手里。他,根本没有资格。”

李洛摇摇头,对萧隐说道“忽都帖木儿说,他不想死在你的手里。”

萧隐也明白什么意思了,他气的脸色微红,咬牙道“好,好的很。忽魔头,你不是杀了很多很多人么?朕会让你后悔活在这个世上。”他说完看向一个小姑娘,“辛苦,朕把他交给你了。朕知道你的手段。”

辛苦阴狠的目光看向忽都帖木儿,又微微不满的扫了扫萧隐。她很不满意萧隐当着李洛的面,揭穿自己真实的一面。

你让老娘以后怎么装天真?

不过,既然萧隐下了令,小东西也只好硬着头皮领命,算是在李洛面前显出原形。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她早在李洛那里显出原形了。

此时,忽然陈益稷大声说道“大将军,在下愿降,在下愿降啊!”

哦?李洛似笑非笑的看着陈益稷,仿佛才看到陈益稷,“咦,这不是交州王么,不对,这不是大越监国么?殿下怎么在这里?”

陈益稷惨然道“大将军,看在安南共事一场的份上,请大将军饶恕在下啊!”

他称呼李洛大将军,当然是想唤起李洛当征南大将军时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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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2、533节 唐国国君,致书蒙古大汗

“寡人,早就不是元廷征南大将军,你向大将军投降,与寡人何干?”李洛语带调侃的说道。

陈益稷反应也很快,立刻整个身子扑倒在尘埃中,“陈益稷,向唐公投降!拜见…拜见君上!”

“哈哈!”李洛忍不住放声大笑,猛的用马鞭一指,“你曾是安南的监国亲王,跪拜寡人这个唐国国君,你是心甘情愿么?”

他这句话暗藏机锋,就看陈益稷怎么回答了。

陈益稷是个软骨头不假,但是他足够聪明,尤其是小聪明。

他立刻反应过来,大声道“在下如今是君上马前臣仆,跪拜君上心甘情愿呐!至于安南故地,本就是君上打下来的,自然归君上所有。”

李洛闻言很是满意。嗯,这个陈益稷的回答过关了。

到时唐军收复交州(安南),此人还有大用。既然有利用价值,那就养着吧。

“好,既然你诚心归附,那寡人就饶了你。松绑!”李洛下令道。

陈益稷大喜,他松绑之后再次主动下拜,“微臣谢君上活命之恩,一定肝脑涂地…”

“住口!”

忽都帖木儿大怒,“陈益稷,蟒古思(蒙古传说的魔王)吞噬了你的勇气,毛兀思婆(妖婆)嚼碎了你的骨头!就连无角的母羊,懦弱的兔子都比你更像个勇士!你会像草原上到处乞食的野狗那样,被戈壁上的大肠虫(魔虫)吃掉的!”

这真的是蒙古最恶毒的骂人话了,其实已经算是诅咒。尤其是萨满太太操纵法器说出来时,会让被诅咒的人崩溃。

好在忽都帖木儿不是萨满太太,陈益稷也听不懂这么复杂的蒙古话。

不过,陈益稷知道忽都帖木儿在痛骂自己。

陈益稷涨红了脸,破口大骂道“你不过是个野蛮嗜杀的屠夫!有何资格辱骂我!哼,一群不开化的鞑子,会是什么下场?你就是榜样!”

他一投降李洛,立刻抖了起来,对之前的主子再也没有丝毫畏惧。

唐军和梁军诸将看到两人互怼对骂,都是忍不住露出讥笑。

几个汉官也学着陈益稷,要求投降。之前李洛当湖广平章时,他们还以为李洛被忽都帖木儿架空,浑然不把李洛当回事。

现在他们终于明白,李洛怎么可能会被忽都帖木儿架空?那不过是在布局造反罢了。

自己等人,真是愚蠢啊。

李洛才不会接受这些昔日同僚的投降。这些人早把灵魂出卖给了蒙元,帮助蒙元压榨百姓,倍加酷烈,没有一个好东西。

“梁公,他们就交给你了。是死是活,梁公决定吧。”李洛都懒得杀他们,一股脑全部交给萧隐。

萧隐巴不得,“那就谢过唐公了。”接着下令道“把他们带回江陵,当着全城百姓之面斩杀!”

“陛下!饶命啊陛下!”

“陛下!我愿为大梁效力啊!”

几个行省汉官哭着喊着求活命,可哪里还能活?

李洛也懒得再和俘虏们啰嗦,他将忽都帖木儿等人交给萧隐,然后当场释放了大达立。

大达立是蒙古将领中少见的正直之士,既有武将的忠勇,也没有其他蒙古将领的凶残野蛮,所以李洛决定饶他一命。

李洛当场写了一封信唐国国君致书蒙古大汗。

书曰“唐国国君李洛,致书蒙古大汗。华夏子民,文明之属,未可一日为臣奴。九州沃土,农耕之所,未可一日为牧场。

寡人之言,可汗不可不察也。

可汗以百万部族,役亿兆夏裔。以蒙昧之属,凌万里大国,此乃取祸之道也。自古以小博大者,莫不逞强于一时,岂可久乎。以可汗之明,当知中原不可往也,往而不可辱也,辱而不可敌也。

只见当年南来汹汹,不知异日惶惶,匹马不能北归乎?上位者,胡不居安思危,高瞻远瞩,审时度势,以为后世筹谋?

可汗既为蒙古明主,宁谋一时,不谋一世焉?若天下反旗猎猎,中原狼烟四起,则奈之何,岂非悔之晚矣。

汉家子民者,非陌上牛羊,实笼中狮虎也。牢笼者,赵宋之桎梏也。赵宋既亡,而狮虎出之。可汗乃以虎狼之兵,制狮虎之民,其可得乎?其必相噬,而寡者败,众者胜。此乃天道也。

以寡人所见,设若可汗还我河山,回归漠北,则相安无事,天下太平,何乐而不为也。

纵不愿北归,何不趁春秋鼎盛之年,率军西征。极西之地,丰原万里,可为牧场,以可汗之能,蒙古大军之勇,将更甚拔都西征也。

极西之南,又有万里丰土,百草丰茂,宜为牧场,封建功臣。其民肤黑貌丑,懒散愚昧,正可为奴。

此两地,岂非天赐可汗?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以此时大元之力,西征莫可挡也。届时可汗灭国之多,恐成吉思汗亦不能及。

可汗西征之日,唐元修好之时。彼时,寡人可助可汗西征,进位西方大可汗……”

李洛这封信语气还算客气,彰显了自己的气度。意思只有一个中原不是你们野蛮统治的地方,迟早要被推翻。要是你们有眼光,要么主动回到漠北,要么西征,征服西欧和非洲。

忽必烈当然不会拿这份信当回事,但起码能在他和元廷大臣心中种下一颗种子。说不定这可种子将来真能破土发芽,推动蒙元更大规模更彻底的西征。

李洛很清楚,哪怕他恢复中原,也只能驱除鞑虏,而无法彻底灭掉蒙元。人家本来就是马上民族,真打不过了,骑上马就跑,你能追的上?明初那么强势,也没能灭掉蒙元啊。

就算不能彻底灭了元廷,也要迫使其西征,让他们去西方世界和非洲逞威风吧。

最后,李洛让大达立带着这封信,送他过江北归。

数天后,忽都帖木儿惨死于江陵。至于怎么死的外界不得而知,据说是死于一种恐怖的虫刑,而弄死忽都帖木儿的人,传言说是光明公主殿下。

阿普穆哈被腰斩,其他好几个汉人高官,也都被萧隐斩首于市。

监利之战的缴获,李洛全部让给了萧隐。一万多俘虏,两家平分,全部充做军奴苦力。

湖广元军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出,整个南方一片震动。各地元廷官府和拥护元廷的势力,惊惧之余无不对李洛切齿痛恨。

不知道多少调兵的命令在签发,也不知道多少势力在策划反扑。尤其是湖南道的大地主和西南土司贵族,全部动了起来。

忽都帖木儿的湖广大军已灭,李洛接下来的重点就是援助剑门关和武关了。

这两关的唐军坚守数月,粮草武器已经将尽,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李洛要支援两关,而萧隐则是在李洛的默许下,招兵买马,收复湖广其他州县。在李洛的纵容和扶持下,萧梁的实力迅速恢复。

李洛则是驻军在鄂州,住进自己曾经住过的平章官邸,调兵遣将支援两关。

“君上,我军的火药不够了。”马致远有点忧虑的拿着簿子来见李洛,“这次支援两关,火药不能少。可能一月之内,我军没有火药补充。”

李洛笑道“千里兄,你这个行军司马倒真是称职。放心,火药之事,夫人已经在解决了。”

所谓解决,其实也没有好的办法,无非是想法设法增加产量,重新积蓄火药而已。

唐军起兵四个月以来,数万火器军和水师消耗了大量的火药。光是运到两关的火药,就超过二十万斤。海东生产的火药,只剩下两成不到了。

一场大战就能用完。

黑火药不像黄火药,消耗量实在惊人。火铳兵发射一发,就要耗费一两多药。火炮发射更是论斤计算。

唐军得到环鄱阳湖的三万工匠后,技术人才已经极大充裕。可硝的供应却一直紧张,极大的制约了产量的扩大。而李洛也完全不记得哪里盛产硝。

…………

秦岭之中,武关之上,响彻了半天的喊杀声,再次沉寂下来。

元军又一次进攻,终于被打退了。

唐军旅帅刘卫泰精疲力尽的坐在墙垛上,骂道“这些汉奸军,真是没完没了,前后死了几万人了,还要继续为鞑子卖命。”

关城之北的狭隘战场上,横七竖八都是汉奸军的尸体。有被射死的,也有被火铳打死的,也有被火炮轰杀的。

元军攻打武关已经三个月了。

武关牢牢挡住了北方元军南下的通道。为了迅速打开通道,元廷令北方汉军轮番攻打。几个月来,汉奸军攻关数十次,伤亡数万人,却始终望关兴叹。

尤其是武关上的火炮火铳,让汉奸军丧胆。可在蒙古色目将领的严令下,汉奸军不得不一次次硬着头皮攻打,消耗唐军的弹药。

这个战术虽然是拿人命去耗,但也不是没有效果。唐军的火药,快要告罄了。

五千正规唐军,只剩下三千多人。五千辅兵,只剩下两千多人。

满打满算六千。

更要命的是,唐军是两面守关。一面要抵抗关北的元军,一边还要抵抗关南的湖广元军。

这点兵马硬是两面防守几个月。关北的元军最少有十万以上,而关南的湖广元军,也有一万多人。

简直是车轮战。以至于每个唐军战士都很疲惫。但是他们的战意仍然很强,在武士和社员的作用下,每个唐军都抱定了必死之心。

大特务李荆也在关上,他此时完全没有那种士子模样的潇洒气质,也是一身盔甲,胡子拉碴。

“刘旅帅,虽然我等不知道外界的消息,但我肯定,君上的援军快到了。”李荆说道,一边用唐刀刻着一个木牌。

刘卫泰手柱唐刀,看着险要的关山,神色平淡的说道“就算没有援军,没了火药,也要死战到底。我等多守一个月,大唐就强大三分。”

一个团总过来禀报道“旅帅,战死将士的遗体已经火化完毕。”

刘卫泰点点头,“知道了。还有多少火药?”

那团总摇摇头,“几乎空了,只够一次火铳齐发的。”

李荆吹吹木牌,露出刻出的“李荆”二字,说道“那就不要用了,最后再用吧。火炮也不要用了。那些汉奸军,似乎对我军的火器习惯了。这关城上有元军射上来的箭,不用就是浪费。”

刘卫泰道“我军的弓和床弩,如今也没有多少能用了。弓弦坏了都没有补充。接下来主要靠长枪。”

“好办。”李荆笑道,用木牌指指南边,“那里有一万多湖广元军,一直配合关北元军攻关,之前没有出关收拾他们。”

刘卫泰眼睛一亮,“李兄的意思,是我军主动出关,灭了南边的湖广元军,夺了了他们的军器?嗯,这倒是个好办法。那就这么干。”

刘卫泰站起来,往北一看,发现元军已退,今天应该不会再来攻关了。那么,刚好趁这个空档,灭了关南的湖广元军。

“传令!集合兵马三千,随俺出南关,主动出击!”刘卫泰干脆利落的下令,带上头盔,“李兄,关城上就交给你了。”

而此时关南下的湖广元军大营,正弥漫着惊慌的气氛,军心荡然。

原来,这里的元军已经接到忽都帖木儿大败,湖广元军全军覆没的消息。

他们本来有两万人,是忽都帖木儿派来攻打武关南城的汉军偏师。可几个月以来,却完全拿武关没办法,还伤亡了上万人。

如今仅存的万人,早就疲惫不堪,苦不堪言,本来就士气低迷了。如今听到李洛大胜,忽都帖木儿大败的消息,如何还有战心?

“撤!武关不能待了!中堂官人一败,湖广已无大军。李洛和萧隐贼军随时会来,我们必须立刻撤退!”管军万户吴禄厚说道,手中的腰刀狠狠劈在地上。

一个千户说道“将军,我等并无军令,擅自撤退,到时朝廷怪罪下来…”

吴禄厚皮笑肉不笑的的瞪着这个千户,“王千户怕朝廷怪罪,那就不用撤了。你就留在这里,继续攻打关南,说不定打破关南,那就是大功一件啊。”

其他几个千户都附和着笑起来。

白痴。现在不撤,等着李洛萧隐来杀么?中堂都死了,还顾得上朝廷军令?

王千户被噎的哑口无言,只能乖乖闭上嘴巴。

正在这时,忽然一阵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传来,惊的大帐中的元军将领一起跳了起来。

怎么回事!

难道李洛或萧隐来了?

想到这里,吴禄厚赶紧拖刀就走,一边大喊亲卫。

一群千户也轰然冲出大帐,呼喊自己的亲卫,冲上战马。

第一时间竟然不是组织抵抗,而是逃走。

“将军!关城中的叛军主动出关了!”几个元军冲进大帐喊道,可是他们顿时傻眼了,中军大帐中哪有吴禄厚的影子?

不但吴禄厚,就是一群千户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叛军主动出关了!”几个元军大喊,可是没有一个千户将领出来回应。

原来,吴禄厚等人此时已经率领亲卫从大营之后骑马逃出。

实在是忽都帖木儿全军覆没的消息吓到他们了。关城中的叛军从来没有出关攻击过,所以此时他们下意识认为李洛或萧隐来了,完全想不到刘卫泰会主动出关。

不过,就算他们知道唐军主动出关,选择组织反击,以他们的战意和士气,也很难做到以众敌寡。

“杀!”如狼似虎的唐军手持刀枪杀向元军大营,如入无人之境。

失去指挥的一万元军,士气荡然无存,怎么可能是唐军的对手?一时间四处逃窜,被斩杀数千人。

最后,死的死逃的逃,算是全军覆没。

而唐军的伤亡几乎可以忽略,简直是在一边倒的屠杀敌军。

刘卫泰缴获了大量的军粮,弓箭,全部运到关城。其中光是弓弦,就有两万多根,足够守军用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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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4、535节 血战武关…援军南来

八月初八,武关再次爆发了激战。

数千汉奸军举着盾牌,挤在狭小的空间,冒着唐军密集的箭雨,架着云梯攻城。后面则是数千弓箭手,石炮手,发射羽箭和石炮。

而数量更多的元军,只能在山道中干着急。因为关城下的战场太狭小的了,根本展开不了太多兵力。

关城上的唐军床弩,石炮也一起发射。由于元军都猬集在一起,所以每一次打击都能打死打伤很多汉奸军。

不远处观战的蒙古大将谷牙海,和汉军世候大将严忠济,都是一脸阴沉。

这个武关,竟然阻挡了他们十几万大军足足三个月!

死了几万人了,硬是拿武关没办法。再强的军心,也会在这日复一日的攻坚战中耗尽殆尽。

严忠济早就想撤,几万战死的汉军,多半是他的麾下兵马啊。而蒙古色目兵以不擅长攻坚为由,竟然没有打过一次,伤亡为零。

但他毕竟是汉将,说了不算。是打是撤,全在蒙古大将古牙海手里。

说起来严忠济地位可不低,资格也老。他是六大世候之一,出身东平严氏。此人还擅长诗词,被称为“儒将”。

严忠济有一首《天净沙》,其中两句非常有名宁可少活十年,休教一日无权。

你听听,将这样的话堂而皇之写进诗词,其人是何肺腑不问可知。

“古牙海,这仗不能这么打了,我军虽众,也经不起如此消耗。”严忠济忍不住的再次反对。

古牙海正在对付一根羊腿骨,他撕下最后一口肉,嘬嘬骨髓扔掉骨头,再将油腻的手在辫子上胡乱一擦,然后钻入马肚子下面吸了几口马奶,满足的打了个饱嗝,这才钻出来说话了。

“东平郡公,你没看见叛军今日没再使用那犀利的火器么?说明什么?说明叛军火药已尽,就像蜇过几个人的蝎子,已经没力气了。眼看精疲力尽的黄羊就要摔倒,狼应该放弃追击么?”

古牙海的意思很明确,继续打。

古牙海比严忠济年轻十几岁,资历和军功都比不上严忠济,可因为是大根脚的蒙古权贵,就能将严忠济这个老将压得死死的。

严忠济心中恼怒。你真是吃灯草灰放轻巧屁!敢情死的不是蒙古兵,你当然不会心痛。

奶奶的!

严忠济忍住怒气,仗着资格老,指着关城继续反对道“古牙海啊,叛军战意之强,实属罕见。难道你没看到,就算他们不用那厉害的火器,仍然如狼似虎么?这么打,我军还要死多少人?”

“哼。”古牙海不满的哼了一声,蒙古话叽里咕噜的毫不留情,“衰老而懦弱的猎人,会对别人说他遇见的猎物勇猛的像老虎,威风的像狮子,为自己丧失勇气找借口。东平郡公,你难道不是这个年老懦弱的猎人吗?”

“就算叛军是蟒古思的仆人,就算毛兀思婆帮他们施展了妖法,勇士们的箭也会射穿他们叛逆的心,锋利的弯刀也将砍下他们的脑袋。从他们反抗大元那一刻起,他们的命运就注定如此。”

严忠济听到古牙海竟然骂自己懦弱,顿时再也忍不住发飙了。

“古牙海!你还是孩子时,俺就已经随大汗南下攻宋!俺何曾懦弱了去!”严忠济怒道,花白的胡子都根根竖起。

古牙海“呦呵”一声,眯着眼睛冷笑着看着严忠济,“老家伙,你火气不小啊。你这是和本帅说话么?嗯?你是不是忘记了,我古牙海才是大军主帅?嗯?”

严忠济老脸涨的通红,却不敢再啰嗦。

“啊—”

忽然关城下传来大片惨叫,原来唐军集合了所有神臂弓,一轮齐射,数以百计的汉奸军不死既伤,看的严忠济眼睛都红了。

攻城的一方,实在太吃亏了啊。

加上唐军悍勇善战,往往城下十几个汉奸军伤亡,才能换来城上一个唐军的伤亡。

要这么打下去,就算军心不崩溃,起码也需要再死伤五六万人才能拿下武关。

正在关城下的元军军心浮动之际,忽然关城猛然大开,三千唐军轰隆隆的冲出来,竟然主动出击了。

汉奸军打了几个月,一直在仰攻险关,却从来没有主动出击过,这让他们产生了思维盲区,认为叛军兵少,绝不可能主动出击。

所以唐军突然出击,他们完全懵掉了。

在唐军凶猛的冲击下,关城下的元军顿时大乱。前面的人发出惊叫,纷纷后退,而后面的人被挡住视线,并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惊慌之下也忍不住后撤。

加上狭小的战场非常拥挤,一时间不少人都被挤得掉进两边的悬崖。

“啊——救命!”

坠崖者的惨叫凄厉无比,更加剧了元军的恐慌。

“杀!”

“死!”

凶悍的唐军手持刀枪,身披铁甲,锐不可当的冲入元军之中,杀的汉奸军溃不成军。

事实上,刚才打了半天,一直是辅兵在防守。而三千多唐军正规军一直在养精蓄锐,埋伏在城门后面准备出击。

而汉奸军攻了半天,不但伤亡惨重精疲力尽,士气也消磨殆尽,加上唐军战力本来就比汉奸军强,如此一来简直是虎入羊群,几乎一边倒的屠杀汉奸军,势不可挡。

数千汉奸军崩溃之下,人人丧胆,争先恐后往后退却,更多的人被挤下山崖,坠崖者的惨叫声回荡在山谷,令人毛骨悚然。

“轰—”

正在这时,所剩不多的火药终于用了一次,几门六斤石火炮轰击在密集的汉奸军之中,刹那间死伤一片。

汉奸军魂飞魄散之下,彻底崩溃了。

数千人不顾一切的往后面的山道上挤过来,拥挤在狭窄的山道上,坠崖者数以百计。

古牙海和严忠济眼看溃兵雪崩一样挤过来,只能赶紧后撤。

于是,长长的山道上,元军不断被层层逼得后撤,两边悬崖不断有人坠落。而唐军追杀着溃兵,溃兵拼命挤着后面的元军…最后所有人和马全部动起来,在狭窄的山道上往后挤。

宽仅一两丈的险峻山道上,竟然出现这样一幕奇观,当真古今罕见。

事实上,北方汉奸军的实力很强,虽然比不上唐军,但绝对战力不俗。可数月以来被古牙海逼着打头阵,伤亡数万,军心战意受损很大,就连将领都萎靡不振。此时一旦崩溃,竟然难以挽回。

崩溃之势如同瘟疫一般,感染了更多士气低迷的汉奸军,使得山道上的挤压之力更加凶猛,传导到后面,就连蒙古色目兵的战马,也纷纷坠崖。

人挤人,摩肩擦踵,前面的汉奸军挨着中间的色目兵,中间的色目兵挨着后面的蒙古兵,压根没有一点空间。

不断蠕动,挤压,喝骂,坠崖。止都止不住。就算蒙古兵想要阻止,也挤得没有拔刀劈砍的空间。

尤其是更狭窄的地方只有一丈来宽,最是危险万分,元军被挤的下饺子般坠落。人和马的惨叫声,更是加剧了人群的恐惧。

在这种局面下,一切军令其实已经不管用了。拥挤已经成了一种“势”,没有什么力量能立刻阻止这种“势”,让拥挤停止。

到最后,元军在狭窄的山道上足足退出了十几里,直到来到宽敞地带的元军大营,才停止了拥挤的趋势。

而唐军一口气追杀十几里,从容不迫拉开接触,撤回关城。失魂落魄的汉奸军,竟然不敢追击,也没了追击的心思。

无论蒙古兵,色目兵,还是汉军,人人惊魂未定,浑身大汗淋漓,回想刚才的遭遇,兀自欲哭无泪,如同做了一场噩梦。

这叫怎么回事啊?打仗也没有这么吓人啊。

人人此时才发现,不断浑身酸痛,两腿也像是灌了铅,疲惫到极点。

就是古牙海和严忠济等大将,也狼狈不堪,满头油汗。他们被自己的亲兵夹在中间挤了十几里,哪里还有大将的风度?

“该死!该死!”古牙海大怒之下,喝令亲兵以临阵逃脱为名,连杀几个汉军百户军官,震慑人心。

严忠济敢怒不敢言,干脆闭眼不看,不闻不问。

今天这一幕,简直是个笑话。这要传到大都,估计他和古牙海都要成为笑柄。

最后一清点,光是坠崖的战马,就超过五百匹。坠崖的士卒无法统计,加上被唐军斩杀的,竟然接近万人!就是金贵的蒙古兵,也有近千人坠崖。

长长的山道上,也都是尸体。

元军大将们个个脸色铁青,他们的从军经历加在一起,也没打过这种狗血仗啊。

“明日,继续攻打武关!不能就这么算了!”古牙海咬牙说道,“有敢言退的懦夫,杀!”

花费的的代价越大,他就越要攻下武关。不然,这会成为他一辈子的污点。

严忠济也心一横的说道“就算汉军死光了,也要攻下武关!”

为了自己的一世英名,严忠济也顾不得心疼麾下士卒了。

一定要攻下武关!

…………

唐军回到关城,清点伤亡,竟然发现伤亡不到百人。

完全就是赶鸭子啊。

事实上刘卫泰和李荆都没有想到能打成这样,他们原本就是抱着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念头,击溃攻关的元军,多多杀伤元军兵马。可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好的运气。

被挤得坠崖的元军,远超被斩杀的元军。当真是意外之喜。

“李兄,鞑子吃了这么大亏,明天一定会来报复。明日必有苦战。”刘卫泰看着关城下说道。

李荆道“鞑子明日来攻,可能会玩什么花样。总之水来土掩吧。”

两人商量之后,决定将剩下所有的火药用上,应付明天元军的攻势。

每个队,都在召开社员会议,武士们则是在关城中临时搭建的简陋武庙中,祭祀武圣,加持武道意念。

人人知道,明日或后日,必有苦战。

果不其然,第二天上午,来到关城下的元军,已经不光是汉军,还有色目兵。

五千人都是腰间扎着麻布,竟然是戴孝的架势。

这五千人每人披着两层铁甲,是古牙海“挑选”的敢死士,是从汉军和色目兵中挑选的。被选中的人,只有一种情况下可以活。

攻下武关。

武关不破,不活。

要么死在战场上,要么被自己人射杀,怎么选?

敢于违抗者,不但会被斩杀,家人也会受到牵连。

所以这群元军敢死士一来到城下,就带来一种肃然凝重的压力。这是数千带有必死之心的意志力。

可怕。

而后方的元军,则是在战场和山道之间设置了障碍,再架设床弩,再后面是严整以待的元军。

他们对付的是自己的敢死士。要逼着敢死士有进无退。

根本就不啰嗦,鼓声一响,沉默无语的元军敢死士就拼命攻城起来。

必死之心加上两层铁甲,让这群敢死士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战力。

他们带着火油,冒着唐军的箭雨和石头,不顾一切的冲到城门下,在死了数百人之后,终于点燃了城门。

厚重的城门顿时熊熊燃烧起来。

元军的意图是,只要烧掉了城门,搬开后面的石块,就能攻入武关。

这个过程会死很多人,但是敢死士们没了退路,只能硬着头皮上。

与此同时,敢死士隔着高高的城墙,向城头的元军发射神臂弩。他们携带了元军中大量的神臂弩,每一次齐射,就压得唐军无法冒头。

元军敢死士完全就是在关城下和唐军隔墙互怼,连盾牌都不要了。

一时间,敢死士固然死伤惨重,可唐军的伤亡也明显大起来。

很明显,古牙海就是要让五千敢死士提振士气,消耗唐军兵力,哪怕这次没攻破武关,也没有关系。

双方激战简直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很快城门就被烧毁,露出后面的石块。元军敢死士们呐喊着冲上去,死命的搬动石块。

“杀敌报国!”

“诛魔卫道!”

武士们挥舞唐刀,堵住城门,阻止元军敢死士搬动石块。

小小的城门洞子,爆发了更加惨烈的肉搏之战。

很明显,武士们的战力在对方之上,但敢死士拼命之下也爆发了巨大的战力,双方嘶吼着厮杀,无时不刻都有敢死士被斩杀。

但敢死士们不敢退,仍然潮水般涌入城门洞子。

“杀!”刘卫泰亲自率领大批唐军杀到,堵住了城门洞子。

城门洞子中传出的惨叫声,简直如同从的地狱中出来,令人毛骨悚然。

李荆紧张的在城头城头指挥攻击,他看着越来越多的敢死士密集的聚集在城门,立刻下令仅有的五百火铳手发起一轮齐射。

“砰——”

一声巨响之后,数以百计的铅弹近距离轰向密集的敢死士,几乎弹无虚发,就是两层铁甲都挡不住。

数百敢死士不死既伤。

“轰隆隆—”

紧接着,几门火炮也利用最后一点火药,发射出最后的炮弹,在密集的人群中轰出团团血雾,打死打伤大片的敢死士。

以此同时,战意如铁,同样抱定必死之心的唐军武士,也挥舞锋利的唐刀,冲杀出城门洞子,打的敢死士们节节后退,遗尸遍地。

而唐军也伤亡不小,在敢死士的疯狂攻击下,付出了从未有过的代价。

终于,还是有敢死士下意识的后退,甚至转身逃跑。

虽然他们知道逃跑的后果,但是此时或许忘了。

然而,这些敢死士还没退出战场,后面山道上的元军就纷纷放箭,射杀后退的敢死士。

督战队的冷酷无情,再次震慑了部分动摇的敢死士,逼得他们不得不回来拼命。

“莫尔道嘎!”督战的蒙古将领,眼见城门已经打开,可敢死士硬是攻不进去,只好下达了蒙古兵出击的命令。

战场本来就狭小,上千蒙古兵的加入,就更显得拥挤,逼得敢死士更加疯狂的进攻城门洞子。

人不断的死,元军不断的补充。整个战场成了尸山血海。很快,城门洞子都被尸体堵住了。

“杀!”

双方在城门洞子厮杀,最后唐军干脆把尸体堆起来,元军敢死士就爬上尸体堆,继续往里面攻杀。

真真惨烈到极点。

到最后,双方竟然无法白刃厮杀了。因为尸体彻底堵住了城门口,隔绝了双方的接触。

唐军乘机将大量石块堆砌着堵住城门。然后快速在城门口布置一个防御工事。元军要想通过狭窄的城门洞子杀进来,势必要付出惨重无比的代价。

敢死士们看到堵住城门的尸体,以及尸体后面重新堆起来的石块,都快要崩溃了。

“搬开!”蒙古兵们手持弯刀,逼着敢死士搬开障碍,继续厮杀。

周而复始。

“杀敌报国!忠武神宫相见!”

“大唐武士归宿,就在今日!”

“身殉武道,死得其所!杀!”

唐国武士们显示出坚韧无比的战斗意志,在武士们的影响下,本就战意坚定的唐军战士,更是奋不顾身,个个如狼似虎。

元军虽然人多,能源源不断增加兵力,却始终攻不进去。

唐元两军围绕着城门,厮杀整整两个时辰。五千敢死士,快死了大半了。

可是仍然没能突入关城中。

古牙海和严忠济都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叛军战力之强,战意之坚,远超他们的预料。他们原本以为叛军主要依仗犀利的火器,而白刃战肯定不如大元精锐。

谁知一打起来,浑然不是这回事啊。

此时,就连李荆,也带着辅兵参与城门争夺战。

这个大特务虽然有武士身份,却并不是擅长厮杀的猛将,此时也不得不上战场了。

好在城门口的战场很小,一时也轮不到他。

火铳兵和炮手们也放弃火器,拿起刀枪参与城门争夺战。

秦岭之中喊杀声震动群山,如血残阳的余晖下,双方的绞杀仍然在继续,毫无停止的样子。

就是夕阳沉入苍茫的群山,夜幕降临,上天的力量也无法阻止双方的继续厮杀。

元军点起了巨大的篝火,不断将战场上的尸体抛下山崖,腾出空间,补充兵力。

直到子时,元军仍然没有拿下城门。

元军的斗志再也无法遏制的瓦解。到最后,元军的进攻变得敷衍,他们在用这种敷衍,抗拒古牙海的军令。

就算是战意最强的蒙古兵,也厌恶了这似乎没有休止的夺城战。他们是骑马的勇士,不是攻城的。

而汉军更是在敷衍,已经丧失了继续进攻的心气。

古牙海知道军心已疲,只能万分无奈的下达了鸣金收兵的命令。

回营后一番清点,五千敢死士只剩下数百人。敢死士已经不是攻击主力了,攻击主力变成了新增添的元军。

元军的总伤亡超过六千,大半是汉军,小半是色目兵和蒙古兵。

“古牙海,明天还要继续争夺城门么?”严忠济冷冷说道。

古牙海背着手,脸色在灯光下显得阴晴不定。

攻,肯定是要攻的。但这么大的伤亡,就算攻下武关,大汗知道后估计也会换帅了。

“东平郡公难道还有更好的办法么?”古牙海语气客气了些。

严忠济摇摇头,“武关没有内应,硬行攻打哪有什么好的办法,无非拿人命去填罢了。不过,不能再以大元兵马去填。”

古牙海明白了,“那明日就派兵去商州,抓获一批百姓,逼他们打头阵。这法子本帅当初就想用,只是怕大汗怪罪。”

严忠济道“古牙海,你虽是蒙古人,但未必比俺更了解大汗。大汗虽然圣明仁慈,曾禁止驱民攻城,却绝不会真正怪罪的。”

古牙海笑道“既然你觉得大汗不会真正怪罪,那就辛苦东平郡公一趟,明日去商州吧。”

什么?把这事交给俺?

严忠济一愣,发现古牙海笑容中的奸诈之色,这才知道进了古牙海的套。

…………

武关城上,唐军的伤亡也清点出来。刘卫泰和李荆知道数目后都是一阵默然,久久不语。

唐军的伤亡达到两千,其中大多是是正规军。

唐军正规军此时已经只剩一千七百多人,加上辅兵,堪堪四千人。而元军可以源源不断增兵。

唐军每个人都轮战了好几遍,人人疲惫万分。元军一退,很多人都忍不住躺在地上。

武士们拄着唐刀,到处搜寻其他武士的尸体。

两百多武士,此时只剩下一半左右。

失去主人的唐刀,就上百把之多。

守关数月以来,从未有今日之惨烈。这也是唐军伤亡最大的一天。

刘卫泰拄刀坐在地上,对面坐着特务李荆。

“李兄,你连夜出关吧。把这里的消息告诉君上。”刘卫泰说道,“就这么定了。俺能守一天守一天,能守两天守两天。”

李荆点点头,“好,我会走的。要是你死了,我会经常会去武庙看你的。”

他当然不能留在这里,他要亲自回去复命。他不是武将,没有必要留在这里厮杀。

刘卫泰笑了笑,“那就谢过李兄了。武士战场就义,乃是武道归宿,俺并不遗憾。只是不能向君上请罪了。”

“俺以前叫三九,连个像样的名字都没有,君上赐俺命为卫泰。是君上,让俺活的像个人物。君上把武关交给俺,俺也不知道能守几天。俺,惭愧,愧对君上。”

李荆点点头,“我们都是君上和夫人的学生,经历也都差不离。君上给了我名字,夫人教会我做事。所以,我不能在武关陪你,我还要留着这条命,报效君上和夫人。”

刘卫泰哈哈大笑,“那你好好活着,也代俺多多报效君上。”

李荆看着天上的圆月,“今日是不是中秋?上月此时,我们还有八千兄弟,现在只有四千。”

刘卫泰眼睛也湿润了,“来的时候,俺记得全军正军加辅兵,共一万零三人。现在喘气的只有四千,很多人都化成灰了。”

几个伤员发出痛楚的呻吟,军医们不停的诊治,忙得满头大汗。武士们却喝道“哼哼什么!死不了!”

忽然一个武士咦了一声,看着南方道“好多灯光…”

什么?

刘卫泰和李荆一起站起来,往南看去,果然看到大片的灯光逶迤而来。

两人眯着眼睛看,慢慢的,喜悦之色在脸上浮现出来。

“哈哈哈!”刘卫泰突然放声大笑。“看来俺还没有这么快进武庙,俺还能继续报效君上!”

李荆也忍不住大笑,“是大唐的兵马!君上必定已经打败忽都帖木儿了!”

唐军将士听说援军到来,顿时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

两人没有猜错,李洛派出的援军,终于到了。

李洛派遣了五千兵马,以及大量的火药,粮食,军器补给,来增援武关。

验明身份后,整整五千援军开进武关,整个武关一片欢腾。

在看到大量的火药物资后,所有人都是踏实无比。

有了援军和物资,起码能再守半年!

元军,已经没有太多攻坚的心气了。

率领援军队伍的,赫然就是长江水师的韩韶。这五千援军是坐船从汉水来的,虽然都是唐军老兵,却不是一个完整的旅,而是一个混编旅,从各部队抽调编成,更有利于守关。

所以五千援军没有旅帅和旅监,只有几个团总。

“韩兄!好久不见啊!”刘卫泰和李荆看见韩韶都很高兴。

韩韶更是高兴,“君上一直惦记你们,生怕你们死了,原来还活的好好的!哈哈!”

李荆问道“韩兄,既然援军来了,那君上已经大败忽都帖木儿了吧?”

韩韶点点头,“不错,完哲都,张弘范,忽都帖木儿,这三人全部全军覆没。如今我唐已经收复两江,福建也快被拿下。”

刘卫泰等人闻言,都是长长松了口气,激动的说道“君上威武,大唐威武!”

“大唐威武!君上威武!”

“大唐威武!君上威武!”

武关上的呐喊越来越大,惊天动地,无数夜鸟展翅飞起,连元军大营也惊动了。

“大帅,武关叛军,好像来了援军!”

探哨很快给古牙海和严忠济带来一个让他们心惊肉跳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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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6、537节 忽必烈大叔的第一张牌

第二天,元军终于确定叛军来了援军。古牙海试探着再次发起进攻,顿时遭到猛烈的火器攻击,损失上千人。

看到关城上高高飘扬的唐字大旗,以及增加了一倍不止的叛军,元军将帅们都是脸色难看到极点。

严忠济说道“古牙海,不能再攻了。武关是很难攻下了。几个月来,我军死伤超过七万!俺的汉军快死光了。”

另一个蒙古将领也瓮声瓮气的建言“大帅,还是禀奏大汗,放弃攻打武关吧。”

严忠济见到有人也反对继续攻打武关,赶紧继续说道“俺也会奏请大汗,放弃攻打武关。倘若剑门关也没有被攻下,那么只有……”

他一指西边,“走大汗当年绕大理征宋的路线。从吐蕃东北(今青海东南)入松州(今松藩),进四川。绕是绕了些,路也不好走,但不用攻打险关。”

古牙海不以为然的摇摇头,用马鞭指指东边,“还有一条路,从扬州沿江往东,到襄阳,进川,就能渡江了。”

四川江面窄,容易过江的地方很多,叛军舰队难以封锁。他们打武关,也是要到四川渡江的。

严忠济道“从扬州沿江东来襄阳,大半路程是山。江边多有高山峻岭,步兵勉强可过,骑兵太难了。”

“南人所谓守江必守淮,其实还是他们水师不够强,无法像叛军这样彻底封锁长江。宋国守江必守淮,那是因为淮北人口密集,一旦失去就失去大量人口,而且运河连接淮河长江,北国水师可以沿运河直入长江。”

古牙海点点头,算是认可严忠济的话。南人常说的守江必守淮,说到底还是水师不够强,需要淮北作为缓冲而已。

所谓守江必守淮,还是信心不足罢了。

可叛军数万水师封江锁海,实力远超宋国,根本不必守淮。就凭长江北岸的山岭,从扬州沿江岸西入四川只会更难,还不如绕道吐蕃。

严忠济没有说错。古往今来北国征南,无论是曹操,还是羊祜,杨广,无一例外终究还是依靠水师。从未有水师羸弱而能南征成功者。就算元廷灭宋,那也是在建立水师之后的事。

为何西晋灭吴花了那么久?

因为要造船,训练水师。

如今元军水师俱丧,武关和剑门又攻打不下,又不想花几年时间重建水师,那急切间只能绕道吐蕃了。

“好,那我们就一起上奏大汗,放弃武关。绕道吐蕃!”

古牙海终于放弃了继续攻打武关的念头。

无独有偶的是,四川剑门的唐军几天之后同样得到了支援。

虽然四川在元廷手中,唐军水师对四川长江的控制很弱,但运输数千援军和物资还是能做到的,毕竟剑门距离长江很近。

同样攻打剑门关数月未克的元军大将阿罕,在得唐军来援后,也做出了和古牙海一样的选择,恨恨的放弃攻打易守难攻的剑门关。

唐国的两关危机,暂时解除了。

几十万北地元军,被死死的堵住,一时半会无法南下。

…………

八月十八,李洛终于率军东归,进入江西。

此时,在各地特察局的渲染宣传下,李洛和唐国之名已经传遍天下,路人皆知。

就连北方数省,也得知唐公李洛数战数捷,而南方元军连接大败的消息。

李洛的威名,一时间天下无双,响彻九州。

不光如此,不知道多少传言突然就冒了出来,数日之间就沸沸扬扬。谶语,预言满天飞,令人不知真假。

有歌谣说“五蛟捧一龙,肇基在海东。”

还有谶语说“李花谢了肖家走。肖家走了李花开。要问李花开多久,前后一共九百年。”

至于李花是什么意思,读点书的人都是明白的。可肖家是什么意思,很多人想破头都想不出来。

不过,终究有聪明人,指出肖家并没有意思,有意思的是“肖家走”。

肖加一个走字,是什么字?

赵啊!(繁体)

那么“肖家走”就是赵家。

嗯,难道是说,李唐亡了,是赵宋,而赵宋亡了,又是李唐?

还有歌谣说“洛水龙,佳山凤,龙凤呈祥天下颂。”

又有什么“元气尽,洛水清。洛水清了出圣人。”

诸如此类,就连元廷官员也知道了。他们下令严查,以妖言惑众之罪又抓又杀。可越是如此,谣言就传播的越凶,根本无法制止。

伴随着李洛大胜的消息,这些流言更是甚嚣尘上。尤其是在唐国所在的两江之地,百姓们更是毫不顾忌的畅谈天命在唐,而唐公李洛就是圣人。

…………

因为南方几家造反,尤其是李洛叛乱,大元天子忽必烈,都没心气像往年那样巡视上都和林。

尤其是这几日,整个皇宫都笼罩在皇帝的阴影之下。

继完哲都全军覆没之后,张弘范和忽都帖木儿又相继被李洛大败,全军覆没。

叛军势不可挡,不但占了两江,又占了福建。而赵宋占了广东道,萧隐再度占了湖广。

半个南国,不复为大元所有!

官员们听说,大汗这几日倒是没发脾气。可越是不发脾气,他们就越是害怕。蒙古色目官员倒还没什么,主要是汉官们,更是心生恐惧。

“听说了么,大达立回京了,是被李洛放归的,还带来李洛的信。”

“听说了。据说大汗看了信后,哈哈大笑。”

“哈哈大笑?这是为何?”

“为何?李洛是乱臣贼子,他的信里哪会有什么好话?必定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滑稽可笑之辞。”

“咚—咚—”

皇宫中召集朝议的钟声再度敲响,汉官们都露出畏惧的神色。

他们,害怕上朝!

进了恢弘堂皇的大明宫,汉官们看到高高在上的忽必烈并无怒色,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满殿蒙古色目大臣看见留梦炎等汉官,则都是目光阴冷,看的汉官们身子凉飕飕的。

“奴才(微臣)见过大汗(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黑压压的文武大臣跪了一地。

众人不得不承认,李洛虽是罪当凌迟的叛臣,但他发明的这句“万岁万岁万万岁”,却真的很不错。

不能因人废言呐。

“平了身子吧。”忽必烈淡淡说道,声音仍然浑厚中和,听不出来喜怒。

“谢大汗!”数百大臣一起平身,分列排班站好。

多日没有上朝的太子真金,以及脱不合,也再次出现在大殿上。看来,大汗是饶恕他们了。

忽必烈忽然站起来,离开宝座走到大殿上,背着手踱步。一边走一边淡淡笑道“这段日子,朕就像是一个倒霉的牧人,连接遇到糟心的消息。”

众臣噤若寒蝉,都是大气也不敢出。汉官们甚至都不敢抬头。

皇帝虽然没有发怒,可只要他站在这个大殿里,就是一股无形的巨大压力,压迫的他们难以呼吸。

忽必烈一边说一边摩挲着自己花白的辫子。

“张弘范和忽都帖木儿辜负了朕的期望,他们败了,几十万大军就像毛兀思婆诅咒的羊群,全完了。”

“整个东南,落在了李洛的手里。他的叛军,竟然无人能制。武关和剑门到现在也没有拿下,大元铁骑迟迟无法南下。”

“这些还不算。东瀛行省归国的战船,还被叛军水师大败。就是江华水师,也被叛军突然袭击。如今整个大元,竟然没有战船可用了。”

忽必烈说到这里,再次笑起来,“李洛放回了大达立,还给朕带回来一封信。让朕放弃中原,要么回漠北,要么西征。他很狂妄,狂妄的朕无法发怒。”

“这么多糟心的消息,朕反而不生气。从成吉思汗起,比李洛强的敌人太多了,金国,宋国,夏国…哪个不比李洛强?结果不还是被我大元灭了?”

“就算李洛占了整个南边,那也不过是第二个宋国。朕能灭一次,就能灭两次。朕已经很久没有遇见有意思的敌人了,李洛,或许能让朕老去的心,变得再年轻一些。”

忽必烈再次走回宝座上,逡巡着群臣,忽然看向一个蒙古官员,温和的说道“索札台,你去一趟西边,将朕的亲笔信,带给朕那群黄金家族的亲人,告诉他们,羊肉烂了在锅里面。朕相信他们看了朕的信,会分得清轻重。”

“喳!奴才遵旨!”肃札台赶紧领命。

忽必烈再次说道“南边还有几十万兵马,就算打的大江南北一片焦土,十室九空,他也翻不起浪。”

忽必烈真不是自我安慰。

即便李洛连接大胜,他还是有足够的信心镇压李洛。

哪怕李洛占了整个南方,他的信心也不会动摇。

再难,还有比他当初争夺汗位更难么?当年吐蕃诸部有十万铁骑,结果被他征服。大理国有二十万精兵,也被他征服。宋国更是有百万大军,还是被他征服。

阿里不哥的铁骑如此强大,还是败在自己手里。

这其中不是没有挫折和失败。事实上他一生遭遇过很多挫折和失败。

可最后的胜利,一直属于他薛禅可汗!

这是成吉思汗的意志,是长生天的意志!

李洛,注定会成为他这生诸多被征服者中的一个。

所以,连接的大败不但没有让这个苍老的男人更加愤怒,相反还他燃烧起更大的斗志。

就是李洛,也猜错了忽必烈的反应。李洛以为忽必烈得到南方的消息一定会怒不可遏。但很显然,忽必烈的反应让李洛失望了。

“巴措玛兰。”忽必烈又叫出一个名字。

“大汗。您的仆人巴措玛兰,已经恭敬的站在您的面前了。”一个脸上带着高原红的高大臣子出来说道。

他的眼睛很大很黑,不是蒙古人那样的细长眼,乃是地道的吐蕃人长相。

“我的巴措玛兰啊,”忽必烈道,“朕需要你带着朕的旨意回到吐蕃,告诉国师,告诉高原上的各部头人,让他们带着他们的勇士,准备好牦牛干和青稞糍粑,南征吧。让他们在松藩集结。”

“瓯呀。”巴措玛兰恭敬的说道,“如您所愿我尊敬的大汗。高原上的勇士,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进入川蜀了。”他的神色多少有点兴奋。

吐蕃帝国分裂后,各部首领相互厮杀,一片散沙,又被西夏压制,的确很久没有攻打汉人的地盘了。

现在,难道不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么?不光是立功的机会,也是吐蕃人发财的机会啊。

果然,忽必烈露出一丝冷厉的笑容,“高原上的勇士太苦了,去汉地走一走,就当是散散心。就怕勇士们舍不得回高原啊。”

留梦炎等汉人听的心中砰砰乱跳,大汗这是要利用吐蕃人为刀,去南方打仗了。

吐蕃军队到了南方,必定是一场浩劫啊。

“段弘信。”忽必烈又点了另一个名字。

“大汗!”一个英气勃勃的青年出列。此人年约二十出头,却已经是三品高官,当然出身高贵。

“段弘信,你回大理去吧,告诉你的父亲,让他三月之内亲率各部大军,攻打东南。这,是朕的圣旨。”忽必烈说道。

“诺!”段弘信肃然领命,“微臣谨遵圣旨”。

终于不用再当人质,终于能回去了!

段弘信恨不得仰天大笑。不过,他面上的神色却丝毫不露。

忽必烈看着一脸忠谨之色的段弘信,心中冷笑。

哼,你们父子不是一直想恢复大理国吗?朕给你们这个机会,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段弘信是个人才,忽必烈是很欣赏的。不过,虽然他早发现段氏父子的野心,却也一直装作不知道。

有野心的刀,有时才是一把可以利用的好刀。段氏父子有野心正好。反正他们父子逃不出自己的手心,再如何也翻不了天。

吐蕃人是这样,大理人也是这样。

以忽必烈的敏锐和精明,他如何看不出来李洛如今已经成了气候?叛军如今气势如虹,火器犀利,又得到南方财赋之地和汉人民心,已经不是能轻易消灭的了。

加上赵良钤和萧隐,他很清楚这场仗没有几年根本打不完。哪怕再有信心,他也不能着急。

蒙古勇士是金贵的,色目人也很忠心,不到万不得已不能随便消耗。那就先用汉人打,用吐蕃人,大理人,土司蛮子打。

等到这些人相互厮杀流干了血,这大元朝的天下还是蒙古人的。大不了蒙古大军最后出来收拾局面而已。

就是整个南方打的稀烂也在所不惜,只要最后赢得的是大元,一切都不算什么。

这只不过是他第一张牌罢了。作为蒙古大汗和大元皇帝,他还有很多张牌可打。他倒想看看,打到第几张牌时,李洛等反贼才会完蛋。

“如今秋高气爽,草黄兽肥,正是猎人们最高兴的时候。”忽必烈战意焕发,顿时来了兴致,“传令,明日去飞回泊林苑大猎!可以挽弓的女眷,也可出行!”

“喳!”众官一起领命。

“凡是可以挽弓射猎的女子,皆有赏!”忽必烈笑道,“我蒙古女子,也不能忘了骑射的本事!蒙古姑奶奶,要有姑奶奶的样子!”

元朝是汉代以来妇女地位最高的时代,蒙古女子地位很高。

蒙古法典严禁欺辱女子,认为连可汗也是女人所生,禁止汉人溺杀女婴,典卖妻妾,蒙古还严禁逼良为娼。如果女子自愿为娼,那么全家都要佩戴绿头巾,意为“娼户”。

这也是绿帽子的来由。

在蒙古风俗下,蒙古健妇也可上马杀敌,随军出征。忽必烈此时忽然下令女子参与大猎,显然不是兴之所至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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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8、539 李洛归来,深宫夜话

唐四年八月二十四,晴转小雨,西北风。

今天,我终于得到李洛即将回来的消息。

多日的担忧,烟消云散。

每次他出去打仗,就算计划周详,情报给力,也总忍不住提心吊胆,生怕万一有个差池就回不来了。

哎,今年的中秋,又是在外打仗啊。

临安百姓们甚至自发的庆祝。李绵汇报,整个间,到处都有人在庆祝唐公大捷。

李洛连打几次大胜仗,陈淑桢也拿下了福建,形式看上去一片大好。但我很清楚,最难熬的日子还没有过去,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大仗要打。

林必举告诉我,火药库存已经空了。海东这几个月新产出的火药不到十万斤。

几个月之内,火器难以大规模使用。

陈淑桢今日送来了福建人口簿子,数据并不精确,估算人口四百万,今年又要增加海量的赈济粮。

这三个省加起来有一千多万百姓需要赈济,全面恢复战乱后的生产怎么也要等到明年,要想不饿死人,需要拿出两千万石赈济粮啊。

白花花的大米每时每刻水一样往外流,搁谁不心疼?

真是不当家不知道当家难。

还有军器生产,恢复耕种,肃反治安,新兵训练,情报管理等一大摊子事要过问,生怕下面的人干不好。

委任县令以上的官员,全部要亲自见一面,做了性格分析才放心用。

妈蛋,劳碌命。

忙得不要不要的。以前在海东治理一百万人,机构人员很精简。可现在要管三千多万人,目前的班子明显忙不过来了。

男人赶紧称王吧,称了王,完善了各机构,搞个有规模的政府才行。

今天珊瑚和颜婵都开始叫我王后了。我说,名位是大事,不能随便称呼,君上一日不进位唐王,我一日不是王后。

不过,要说不期待也是矫情。那可是王后啊,你当是假的?

下午发了一道命令,将海东的家人接到临安。

老子称王大典,子女都没有当工具人摆设出来,不像话。

义父和李沅都来信说,大儿子快要不记得我了。

至于他爸,那就更不用说,一定早就忘得干干净净。

这父母当的…真的太差劲了。

今天还接到消息,播州的妹夫杨汉明,决定八月二十五动手,就是明天。

十天之内,肯定有消息传回。

但愿计划顺利,不要出了篓子才好。

…………

“夫人!君上回来了!离临安城不到二十里!”女侍卫石珊瑚兴冲冲的进来汇报,俊俏的脸蛋上红扑扑的满是兴奋之色,“城中百姓很多人自发的去镇塘门恭迎君上了!”

“快到镇塘门了?”崔秀宁赶紧站起来,吩咐更衣。

君主亲征回,后必亲迎之。李洛这个唐国国君凯旋回城,她这个夫人肯定要亲自去迎接的。这是礼。

很快,崔秀宁就一身盛装,乘坐符合礼仪的青鸾翠軿,打着仪仗出宫。

与此同时,临安城鼓楼的的鼓声也咚咚敲响,大队的仪仗队伍身穿礼服从宫中鱼贯而出,还有一头头大象,一只只丹顶鹤……以及林必举为首的官员。

迎接李洛的仪式,早就准备就绪,就等李洛回来了。

而镇塘门附近,已经人山人海。

警士,侍卫,禁卫军也早就到位,警跸道路,维持秩序。而临安郡守府的官吏,也已经黄沙铺地,清水洒街。

钟鼓乐器陈设在城楼之上,众官员,仪仗队伍出城排列,红地毯铺出数十丈,城门楼上张灯结彩,看着既喜气洋洋,又庄严肃穆。

数月以来已经面目一新的临安百姓,团团拥挤在侍卫和警士之后,伸着脖子望着城外。

“好久不见大象了犀牛了啊!”一个老者感叹的说道。

临安百姓是见过大世面的,当年不止一次见过仪仗队中的大象犀牛。可是宋亡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而今,临安又成为唐国行在,大象犀牛重现百姓眼中。

崔秀宁站在镇塘门的城楼上,头上的金步摇微微颤抖,她已经看到回来的队伍了。

“君上已到,举乐吧!”崔秀宁下令。

“举乐!”担任礼仪大臣的林必举立刻吩咐奏乐。

钟鼓齐鸣,丝竹悠扬声一起,整个镇塘门都沉浸在堂皇恢宏的气氛中。

李洛骑在忽必烈送的大食宝马上,看着前面城外的欢迎队伍,不由生出难以抑制的自得。

凯旋而归,满城恭迎啊!

男子汉大丈夫,就该这么拉风才是。

不过,李洛面上其实并无太多喜悦之色,因为跟他回来的,还有很多唐军阵亡将士的骨灰。

数次大战,包括武关和剑门关的伤亡,唐军战死者,光海东老兵就有上万人,伤者更多。

其中很多面孔,他都很熟悉。可是再也见不到了。这些战士,将成为忠武神宫的灵位,成为唐国历史上的记忆,再也无法为唐国征战,无法享受天下太平了。

李洛大军回到江浙后,就下令大军分散,镇守东南各要地,随他回临安的,不过三万兵马。

李洛的大纛一出现在临安城下,城门内外顿时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唐国官员看到李洛的身影,激动之下风吹麦浪的下拜,“恭迎君上凯旋!君上威武,大唐必胜!”

“君上威武!大唐必胜!”

侍卫和禁军也一起下拜,声震钱塘。

崔秀宁已经翩然走下城楼,迎向驻马而立的李洛,她身后跟着两男两女四个宫中侍卫侍女,两个侍女手中捧着酒杯酒壶。

崔秀宁落落大方的来到李洛马前,敛衽一礼,声音清正的说道“臣妾恭迎君上凯旋!君上亲征辛苦,鞍马劳顿,请满饮凯旋酒!”

她说话间,身后的侍女就斟了一杯酒,恭恭敬敬的奉给崔秀宁。崔秀宁则是双手举杯过顶,奉给李洛。

李洛认认真真的接过这杯酒,一干而尽。神情端正的说道“夫人辛苦了。”再对跪在两边的众官员一抬手,“众卿免礼,平身吧。后日,寡人在凤宫中设宴,庆祝我唐大捷!”

“谢君上!”林必举和郑思肖等官员一起起身,却不能掸土。

李洛说完下马,牵着崔秀宁的手,两人面带标准的微笑,以携手礼联袂进城,标榜夫妻和睦,为臣民表率。

见到李洛进城,百姓们慌忙参差不齐的下跪,喊得也是五花八门。

“拜见君上!”

“拜见官家,官家威武!”

好嘛,果然是宋朝遗民啊,李洛离称帝还早呢,他们就习惯性的叫官家了。

李洛就算称了帝,也不会用“官家”这么土气的称谓啊,那是赵良钤和赵昌用的。

李洛和崔秀宁在欢呼声中踏着黄沙街面上的红毯,来到红毯尽头一辆华丽的双马马车前,早有侍卫打开车帘子,扶着李洛登上马车。

崔秀宁也登上她的翠軿。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在簇拥中往南城凤凰山下的皇宫而去。

至于跟他回来的三万兵马,自有人安置。

李洛回到后宫,沐浴更衣之后,才来得及和崔秀宁好好说话。

将侍女们一股脑的赶出去,男人女人就紧紧搂在一起……

“逃犯瘦了很多啊,摸着都有点磕人了。”崔秀宁也换上了一件绢布中衣小褂,满头秀发随意披散,她摸着李洛的肋骨,连说瘦了。

李洛翘着二郎腿,一手搂着崔秀宁,一手把玩她的头发,“能不瘦么?东奔西走,劳力伤神,军中伙食又不精致……警察也瘦了啊,嗯,摸着也有点磕人了。唉,玉容日日减三分,不知丽人为何人。”

“你可拉倒吧。我为谁?就为这摊子事。你不在,我这个摄政夫人大事都要抓总,比996还要有福报的797。”崔秀宁说道,“不过,总比你在外面打生打死强,但没少担心,担心万一你挂了。”

“你别担心。坏人活千年,我哪里会挂?”李洛一边说一边掏掏耳朵,摇摇头。

崔秀宁向他耳朵里看一眼,“我去,难怪你痒。你等着。”下了床榻穿着木屐跑到梳妆台前,翻出一个掏耳勺。

“你小心点。”李洛的身子缩了缩,“上次给我掏耳朵…”

崔秀宁拿着掏耳勺逼过来,“你别赖我。上次是你自己动了。我这么大人,还不会掏耳朵?儿子那么嫩的耳朵我都能掏好吧。”

“行行,那你来吧。”李洛只能枕在她的腿上,觉得十分惬意。

崔秀宁很是小心,原本就大的眼睛睁的圆圆的,咬着嘴唇,一眨不眨的盯着李洛的耳朵,小心翼翼的慢慢忙活。

那股认真劲儿,透着举轻若重的架势,看着都辛苦。

李洛一动也不敢动。说实话,他对崔秀宁掏耳朵的手艺持怀疑态度。

“好了。”崔秀宁放下掏耳勺,揉揉手腕,“妈蛋,给别人掏耳朵咋这么累啊。”

什么?好了?

李洛一脸懵逼的从崔秀宁腿上抬起头,指指右耳,“这边还没掏吧?”

崔秀宁笑道“明天再掏吧。”

“行。你牛叉。”李洛只能自己拿过掏耳勺,“别碰我。”

解决完耳朵的事,两人又胡天胡帝、没羞没臊的闹了一会儿,李洛又开始喊饿。

这次是真饿。

崔秀宁亲自下厨,炒了一个唯一拿手的鸡蛋。由于没有辣椒和番茄,只能用葱花炒。

这当然是不行的。于是崔秀宁又吩咐厨房整治一桌酒菜。

两人就把赵官家皇后的的寝宫当饭厅,吃了顿家常饭。要说唐国和夫人的日常膳食,虽然精细是精细,却完全说不上奢侈。

小两口造完饭,洗漱完,这才躺在榻上开始说正事。

“忽必烈大叔要借刀搞我们了。”崔秀宁枕在李洛的肚子上,光着脚丫子夹着李洛小腿上的肉,“李雍刚送来的消息。元廷要让高原上的那帮套马的汉子下来,还有大理段王爷的后人,也要出兵。”

“你别压我肚子,刚吃饱。”李洛将女人的脑袋搬开。

紧着眉头一皱,段氏总管出兵在他意料中,可吐蕃人也出兵,倒是他没想到的。

“你在安南时,不是有吐蕃兵手下么?他们的战斗力怎么样?能不能打?”崔秀宁问。

李洛回想了一下,“吐蕃兵的战力很强,并不比蒙古兵差多少。尤其是青海的吐蕃兵,更强。”

崔秀宁眼睛一眯,“那就是了。忽必烈大叔调的,主要就是青海吐蕃兵。忽必烈许诺,只要立了战功,就有汉人奴隶,有粮食金银。还要给参战的吐蕃头人封赏。”

李洛道“套马的汉子,能出动多少人?”

崔秀宁腿一翘,“从宣政院的资料来看,青海和藏地的吐蕃人有两百多万,加上很多吐蕃化的汉人,出兵十几万妥妥的。元廷如果不怕把南方打烂,那就是慷他人之慨之慨,怎么玩儿都不怕。”

李洛点点头,“我也这么想。他们是不在意南方汉人百姓死活的。北方奴隶加百姓还有两千多万,这个盘子也够他们寄生了。东西本来就是他们抢的,怎么会心疼?”

崔秀宁站起来,翻出一个自制的册子,递给李洛,“你看看这个。看你会不会惊讶。”

李洛翻开册子,扫了几眼就果然露出一丝惊讶之色,紧接着就露出怒色。

原来,这上面是一份名单,全部是打算叛逃的工匠,是李洛从江西环鄱阳湖技术带解救出的三万工匠的极少数人。

足足数十人之多!

更危险的是,他们已经参与了唐军火药的生产,对唐军火药的配方和提纯有了解了。对唐军的火铳火炮也多有观摩。

他们本来就是李洛用来扩大火药火器产能的。

李洛合上册子,神色寡淡起来。对他很了解的崔秀宁,则是知道男人此时异常恼怒。

为什么啊?

你们在元廷那边只是匠奴,是我李洛救了你们,给了你们高薪,给你们这么好的待遇,还让你们不再成为匠奴,而是成为令唐国百姓尊敬的匠师。

我对你们不好么?你们竟然要叛变?你们图什么?

难道你们以为,将火器火药秘密卖给元廷,就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崔秀宁主动解释道“你也不要生气。”一边给李洛按着太阳穴,“火器工匠有一千多人,却只有几十人叛变。我们比较只养了他们两个月,这个比例已经不错了。”

“是这样的。这三万人是元廷在南方集中圈养的工匠,你可以当做元廷一个大型的国营军工厂。这样的单位,你觉得会没有元廷的奸细么?不可能的是。”

李洛明白了,他抓着女人修长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你是说,我将元廷的奸细当做工匠一起带回来了?”

崔秀宁点头,“对。你拿到三万工匠,没有想到其中有些人的确是工匠,同时也是元廷的奸细。他们的家小全在北方,元廷每年都要给他们赏赐,让他们暗中监视其他工匠。元廷对工匠不好,但对军器还是很在意的。”

“名单上这些人全部是元廷的奸细。我没有下令抓人,但每人都有人负责盯着。他们最难对付的是他们本身就是工匠,太容易伪装。三万工匠一回来,我就担心里面不干净,就设了几个连环套,果然都咬饵了。”

李洛笑道“真有你的。既然你已经有安排了,那我就不管了,管不了那么多啊。”

崔秀宁神色有点古怪,“这些奸细中,有一个人技术非常过硬,是一个西北籍的硝匠,世代做硝。他有个本事,能找到新硝洞。”

李洛来了兴趣,“我们那么多工匠,就没有更好的硝匠了?”

崔秀宁道“所有的火药火器匠人我都单独列出了名单,分门别类,专业细化,一口气设置好了好多五花八门的匠造所。但硝业匠造所总共只有几十人。而这个奸细,就是其中技术最厉害的一个。”

李洛点点头,“这事你管吧。需要我做什么?”

崔秀宁优雅的摇摇手指,“不需要,你等消息就行。你可是唐国君上,马上还是大王啊,这些小事不敢劳驾您。”

“行。”李洛伸了个懒腰打个呵欠,“寡人不生气了。夫人,咱们上床歇息吧。”

崔秀宁两脚一蹬,甩掉木屐,就钻入被窝,立刻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搂住。

“我去,你要勒死我啊!”

“警察,你睡里面吧,我睡外边。”

“为啥?”

“为啥?这可是一百多年的赵家皇宫,你觉得里面能干净?我怕这寝宫有鬼,睡在外面保护你啊。”

“呵呵,你以为女人都怕鬼?你不在的时候,我天天一个人睡,也没见夜里有谁摸我头。别扯了,让我睡美容觉。”

此时天色已晚,两人相拥密谈至深夜,商量了很多事情,崔秀宁几次起身拿起笔纸记录。

宫中的秋夜灿烂静美,灯火辉煌,寝宫外的侍女挑灯依偎,低声细语的在夜中说着体己话,犹如山风的梦呓。

廊下和四处游弋的侍卫,身穿特有的紫色比甲,腰挎唐刀守卫宫室,让深宫的夜增添了很多人气,显得不再阴森。

一弯冷月斜照宋宫,晚雾起而清霜下,大殿中的铜漏暗夜无声。幽香细细,西风入户,叶落玉阶,满宫秋气,

李洛和崔秀宁也困倦了,相拥着沉沉入睡。

…………

俗话说思播田杨。在整个后世贵州,播州杨氏此时就是实打实的一方诸侯。

杨氏统管播州宣慰司数州之地,辖区苗人,土家人,汉人属民一百多万,盛兵七万人。

杨氏家城叫“龙岩城”(后世海龙屯),离当年夜郎国的王宫不远。龙岩城修建在高山之巅,足有九道险要关隘,易守难攻。

播州杨氏曾是抗蒙主力之一,主导修建钓鱼城,屡次打败蒙元军队。不过,自从杨邦宪降元,就又死心塌地效忠忽必烈,受封播国公。

因为忽必烈赐予杨氏不用请旨,任意裁决辖区事物之权。杨氏可以出口成宪,随意处置属民,对属民生杀予夺。

就是杨氏麾下的安抚使,也是说杀就杀。

不光如此,杨氏还在元廷纵容下,圈建大量土地,有庄园一百四十多个,茶园二十六处,还有大量盐场,马场。

不过,杨氏虽是播州之主,一家独大,却不是唯一的统治家族。

仅次于杨氏的,是世代辅佐杨氏、世袭播州总管的何氏。

除了何氏,就是罗、刘、谢、韩等七家。

这八家统称“八姓将门”,全是当年随杨氏从中原征伐西南的唐朝将领,也都是汉人,世代都是杨氏部将,对杨氏很是忠心,也世袭杨氏麾下的土司官职。

如今,杨邦宪已死,继承播州之主的是杨邦宪次子杨汉英。

杨汉英年仅十七,还没有掌握播州大权。播州大权,在杨汉英生母田氏手中。

太夫人田氏掌管播州大权不过几年,却已经引起“八姓将门”不满。

因为田氏出身思州田氏,乃是和杨氏齐名的大土司。她是杨邦宪的继弦,杨汉明继母。

田氏掌握大权后,打压“八姓将门”,重用娘家人,破坏了数百年来的规矩。

不过,双方矛盾本来也远没有到不可调和的地步。

可不知道为何,最近半年来连接发生了很多事,让双方的矛盾突然就激化了。

就连最偏避寨子里的苗人,也听闻八姓将门和太夫人田氏越来越不对付。

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啊。

这半年来,到底发生了哪些事,使得八姓将门竟然敢于和太夫人打擂台了?

ps太晚了,抱歉,晚安朋友们!蟹蟹支持,无力感。

第540、541节 你们…好大的胆子!

几个月前,太夫人田氏的堂弟,忽然被毒箭暗算身死。民间传言是“八家将门”干的。

而紧接着,八家将门之首的何氏嫡子何钦,又被毒箭暗算。虽然何钦侥幸没死,却发现刺客和田氏有关。

除此之外,又发生田氏侄子调戏刘氏女,刘氏子弟打残田氏侄子的事情。

这些事情都发生在几月之内。

如此一来,田氏外戚和八家将门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对抗越来越激烈。田氏一怒之下,几次召开堂会都不通知八家将门,竟然要将八家将门排挤出权力圈子的架势。

八家将门忠于杨氏数百年,一直是杨氏历代之主的肱骨家臣,也是堂会铁打的堂老,可如今发生这么多事,太夫人竟然要排挤他们出堂会,这如何忍得?

可田夫人代表的是杨氏,八家将门虽然极度不满,却也无可奈何。

此时天已经黑了,在播州城外的一座偏僻的傩神庙内,正有几人在密议。

播州苗人信奉傩神东山老人,各村寨都有傩神庙,祭祀东山老人和南山小妹,是以毫不引人注目。

傩神庙后殿幽暗的灯光下,在座的全部是一群年轻人。

一个年纪稍大的英武男子说道“县马,你继母和八家将门的争斗已经挑起来了,兵马也集合在燕子屯,该做的属下已经都做了。接下来就看县马了。”

说话的英武男子,赫然正是宗昼,唐国特察局被动队队长。

这几个月播州发生的很多事,都是他干的。

而县马,当然就是杨汉明。

杨汉明回到播州后没有公开露面,他只做了一件事隐身幕后,暗中联络以前自己的铁杆支持者,告诉他们,我杨汉明又回来了。

杨汉明当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带回了不少特务,还有大量的金银财宝。

在充足的人手和金钱下,杨汉明暗中联络拉拢了不少人支持自己。他毕竟是杨邦宪的长子,土司之位本就是他的,名正言顺。

他的弟弟杨汉英和继母田氏做梦也想不到,他杨汉明还敢回来争夺名位。

杨汉明现在底气很足。他有钱有人,后面还有蒸蒸日上的唐国,他怕什么?

就在燕子兑,就有夫人派来帮他的一千多兵马,全部是伪装成苗人的唐军畲兵。一千多兵马用来政变,够了。

“田氏不是我的继母。”杨汉明纠正道,英俊而儒雅的脸上露出少见的恨意,“我母亲之死,和她脱不了干系。她还数次谋害我。这个女人,根本就是我的仇人。我杀她毫无压力。”

另一个大特务乔布则是轻笑道“俺懂县马的意思。以属下看,县马主要是不忍心对杨汉英下手吧?毕竟,杨汉英是县马的亲兄弟。”

乔布是唐国大特务中手段最狠毒的一个,他在临安时主持肃反侦缉,不知道弄死了多少元廷的大喇喇和豪绅官员,一旦被他盯住的人,想痛快的死都难,想隐瞒什么也难。

崔秀宁派他来,就是为了对付杨汉明的反对派,镇压肃反。

“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是因此为难。他毕竟是我的兄弟,难以下手啊。”杨汉明叹气说道,神色黯然。

这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事。他不是李世民,下不了杀戮兄弟的决心。

乔布道“县马宅心仁厚,属下敬佩。嗯,到时大不了让他一命就是了。”

乔布口中这么说,心里却早给杨汉英判了死刑。

无论县马事后怎么怪罪,杨汉英必须死!

不然,县马就坐不稳播州之主的位子。

宗昼岔开话题道“县马,是不是该下令动手了?错过今晚,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杨汉明点点头,咬牙道“传令动手!”

“诺!”宗昼和乔布都露出喜色,立刻下令行动,拉开了播州的血色大幕。

杨汉明站起来,目光坚定的说道“父亲,你在天之灵恨我也好,罪我也好,儿都必须要这么做!一百多万播州人,不能一直当奴隶!我不能看到杨氏将来被灭门!”

…………

龙岩城说起来是一座城,其实完全就是一座宫殿,修建在高山之巅的宫殿。杨氏山宫占地数里,富丽堂皇,气度恢弘,比亲王府邸更加气派。

从山脚到山顶的龙岩城,共有飞虎、飞龙、朝天、飞凤四道关隘。每道关隘间台阶数百步,易守难攻。

此时的龙岩城,正在举办太夫人田氏的四十寿诞。按道理,女子是不会过四十大寿的,可恰恰田夫人要给自己办四十大寿。

属官们想不通,也只能归于女人不能以常理度之,却不能反对。

整个龙岩家城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不但播州城的官吏,各地安抚使,城主头人,就是近来和田夫人不对付的八家家门,也被邀请来参加宴会。

只是,家城内外戒备森严的护卫,破坏了这喜庆的气氛。

家宫主殿之内,舞姿优美的苗家女子翩翩起舞,银铃伴随丝竹鼓瑟交响,宾客们正在觥筹交错中猜拳行令,不时起身为寿星田夫人贺寿。

一片安享太平,其乐融融的景象。就算何彦清等八家将门的人,也只能将不满暂时藏在心底。

田夫人笑吟吟的坐在大殿主座上,显得心情极好。她四十虚岁,由于养尊处优,仍然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田夫人一身华丽的汉服,就连头上的珠钗,眉间的花钿,也是古典的汉家风格。

完全就是一副隋唐贵妇的打扮。

思州田氏虽然是统治苗人的贵族,但却是实打实的汉人。说起来,比播州杨氏这个杨业后裔,更有来头。

思州田氏是田横后裔,族谱最远可追溯到战国齐国王族,隋唐时就封了国公,永镇思州,比杨氏更加古老。

但杨氏的实力丝毫不下于田氏,所以田夫人嫁给杨氏也不算是下嫁。

当然,如此显赫的娘家,也让她非常强势。

田氏和杨氏身为汉人统治苗人等部族,却一直没有蛮化。他们的本质,还是当年的汉人世族,严格保持着汉人世族的传统,骨子里蔑视蛮夷,视麾下属民为奴。

站在苗人等部族的角度来说,田氏杨氏就是微型版的蒙元满清,以异族身份统治他们。不过,由于田杨对领地内的汉人也残酷压榨,所以其宣扬的汉苗一家也没有错。

起码受到的压榨是一样的,还真是汉苗一家啊。

他们比传统的世族更强大。不但官位世袭,爵位世袭,还能名正言顺的拥有军队。

“母亲,孩儿再敬母亲一杯,愿母亲长命百岁,玉体康健!”

名义上的播州之主、播国公杨汉英站起来,恭敬的举起金杯祝酒。

“我儿坐吧,不用再敬了。我儿送的白凤玉璧老身很是喜爱,可见我儿的孝心。”田夫人抿了一口大元天子赏赐的葡萄酒,让杨汉英坐下。

正在这时,忽然一个家臣小步蹀躞的赶来,对着田夫人和杨汉英一拜,禀报道“太夫人,主公,伪梁使者又来了,说最后一次求见。”

田夫人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她的玉杯重重放下,冷哼一声道“这些逆贼,竟然还敢来见老身!难道他们以为抓了老身的侄儿为人质,老身就不敢真的杀人么!”

原来,之前来了一个使者,自称是萧隐所派,使者要求播州归顺大梁,共同反元。

田夫人哪里会这么干?她夫家和娘家都是归顺大元的,怎么会和反贼同流合污?

于是田夫人立刻下令拿下使者,交由大都处置。可使者告诉她,她的侄子田赟一家人,都在自己手上,要是自己回不去,田赟一家就会惨死。

田夫人为了侄子一家的性命,无奈之下只好放使者回去,只是严词拒绝了归顺伪梁,反抗大元的要求。

谁成想,使者这次又来了。

“传他进来!”田夫人吩咐道。她要借这个机会,当众再次表明,播州杨氏绝对不会和反贼合作。不但不会合作,杨氏还要尊元廷之命,起兵攻打反贼。以表明心迹。

何彦清等八家将门的人一起放下酒杯,冷眼旁观。

很快,一个年轻人就进入寿殿。

“在下陈羽,见过太夫人,见过播国公!”梁国使者不卑不亢的说道。

田夫人的一双丹凤眼冷若寒潭,“陈羽,你又来此作甚?真认为老身不敢杀你么?逼急了老身,老身也顾不上田赟了。”

陈羽神色自若的说道“太夫人,如今唐国封江锁海,占据东南。赵宋占据广东道,而我大梁尽有湖广。这半个南国,不复为蒙元所有。太夫人为何不能归顺大梁,为汉家江山出力?”

“住口!”田夫人指着陈羽,“你个狂悖无礼的反贼,懂个什么!大元如日中天,灭国无数!大元皇帝更是一代圣主!就凭你们这些贼人,也能翻了大元朝的天?萧隐李洛不过是暂时得意,又能猖狂几时!”

“回去告诉萧隐,我播州忠心大元,与尔等势不两立!不瞒你说,播州已经接到起兵讨贼的圣旨!到时战场见个分晓便是!还有,倘若你们敢杀田赟,老身必要尔等十倍百倍偿之!切莫轻慢老身这妇人之言!”

陈羽拱手道“这么说,太夫人必要与大梁为敌了?太夫人别忘了,你和播国公可都是汉人。让你们享受荣华数百年的,乃是汉家天子,不是忽必烈。”

“那又如何!”田夫人大怒,“天下,有德有能者居之!大宋丢了天下,那就是为天命所弃!如今天命在大元,老身怎可逆天而行!不必多说,送客!”

陈羽不怒反笑,“好,好!那在下就祝太夫人长命百岁了。太夫人放心,田赟郎君,在下回去后自会将他一家人放归播州。”

陈羽拱手一礼,施施然离开大殿。

“哼。胆大包天的贼人。腿上的泥都没洗掉,就敢造反,当真不知死活。”田夫人露出不屑而厌恶的神色,看着陈羽的背影冷笑道,“早晚化为齑粉。”

等到陈羽离开,她忽然又目光不善的扫视八家将门之人,语带警告的说道“老身寻思着,有人打量老身老糊涂了。以老身说,他才糊涂呢。老身才四十,如何就能糊涂了?可就敢有人,想私通反贼。”

这么明显的含沙射影,何彦清等八大将门的人脸色都难看起来。

田夫人站起来,挺胸抬头,头上的珠花微微颤抖,“老身其实并无真把今日当成大寿,哪有女子过四十大寿的。可老身还是办了这个寿,就连数百里外的各城主都来了,济济一堂啊。大家可知为何?”

数百贵宾面面相觑,这才觉得不是一个寿宴那么简单。

这话说的这么明显,八大家的人再也坐不住了,何彦清心里一沉,暗叫不妙。

难怪太夫人要特立独行的过四十大寿,原来是要借此机会将播州所有的官长和头人召集起来,那必定是要对自己等人下手了。

自己等人的确被萧隐的使者找到过,对方也送了不少金银珠宝,自己等人虽然推辞不过收了,可并没有答应投靠伪梁啊。

他们忠于杨氏数百年,怎么可能会背叛主公投靠伪梁呢?

却听田夫人继续说道“有些人以为老身是女流之身,甚至牝鸡司晨,就要勾结外敌,颠覆杨氏,当真是包藏祸心,大逆不道。”

她字字如刀,句句诛心,矛头直指何彦清为首的八大将门。

田夫人为何要这么干?

难道仅仅是因为八大将门和她娘家人多次对抗,相互为敌?

当然不是。

仅为这个,她还不至于完全翻脸,也不能完全翻脸。

可等到她听说八家将门暗中勾结萧隐后,她就再也无法容忍了。

忽都帖木儿兵败身死后,萧隐东山再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次席卷湖广。如今,伪梁的地盘已在东边和播州接壤。

伪梁的威胁近在咫尺,而播州内部有人暗通敌人,这再正常不过了。

虽说八大家的确忠于杨氏,问题是她不相信啊。

十天前,她听自己一个堂弟汇报,说无意间听到有人说伪梁使者和何氏等人有来往。那堂弟追查之下,发现了更多的证据,都指向八大将门通敌。

于是,她才以过寿为名,召集所有官长头人,名正言顺的拿下八大将门。

让所有人看到,也让所有人没话说!

这个主意,也是那个堂弟给她出的。至于她那纨绔的堂弟为何突然能出个好主意,她倒是没多想。

八大将门之首的何彦清,再也忍不住的站起来说道“敢问太夫人,可是在怀疑属下等人暗通反贼?想是太夫人误会了,我等忠心不二,可对日月,望太夫人明察。”

明察?

田夫人冷笑,莲步轻移的走到何彦清面前,丹凤眼中满是嘲讽之色,“何总管,你敢说没收反贼的厚礼?你敢说没有背后诽谤老身?你敢说没和反贼多次见面?就是田赟和老身的关系,也是你透露给反贼的吧?”

“嗯?你敢说没有?哦,你还说二公子不如大公子,你还派你的儿子亲自去了湖广,他去干什么?难道是游山玩水?”

何彦清如遭雷击,心中只想她怎么知道了?

透露田赟和田夫人的关系,是反贼诱导他说的,他当时也想不到反贼要绑架田赟啊。

厚礼是收了。可他也没答应和反贼合作啊,只是看在厚礼的份上,没有揭发报告罢了。

他何氏,怎么可能为了那些厚礼就叛主?

对方的确和他见了几次面,送了几次厚礼。但一来他始终不答应,二来也想为播州为主公留一条后路,不敢把伪梁得罪太狠。谁知伪梁有没有可能打进播州?

天日昭昭,真没有背叛之心呐!

至于他背后说太夫人牝鸡司晨,说二公子不如大公子这些话,他的确说了。可也是就事论事,顶多就是一个不敬之罪,不能代表他对杨氏不忠,更不能说明他要叛变。

他的儿子何钦也的确去过湖广,但却是被一个人说动去洽谈雪糖生意的,那雪糖洁白如雪,甜味极美,他觉得是个机会,才派何钦去的。

可是太夫人竟然以为他派儿子去和伪梁洽谈!

天大的冤枉……

可眼下如何说的清?

何彦清虽非庸才,却并非善辩之人,此时他涨红了脸,抗辩道“太夫人说的这些,属下不敢否认,可属下全无一丝叛主之心,请太夫人不要听信小人之言!”

“呵呵,好一个小人之言。”田夫人讥诮的一弯好看的红唇,笑话,本夫人不信自己堂弟的话,倒要信一个外人的话?

“你自己都不敢否认老身说的这些,还要老身信你?莫不是你真的以为,女子好欺否?”

旁边刘家的刘罡眼看何彦清难以辩白,只好硬着头皮站起来解围道“启禀太夫人,这些事即便真的有,但也不能证明何总管暗通萧贼啊。属下敢请太夫人明察……”

“住口!”田夫人斥道,毫不给官居容山城主的刘罡面子,“刘罡!别以为你在容山司干得什么老身不知!你和何彦清一样,都和反贼有来往!哼,你自己泥菩萨过江,还有心替老何辩白,真真笑死人哩!”

刘罡懵了,反贼的确几次见过自己,也数次送了重礼,还有一些其他说不清的事,但他刘罡绝无背叛之心啊。

田夫人依次向东溪城主韩德时,真州城主罗燮等人看去,“还有你们,都不干净!若教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八家将门的人,全部都明白了,太夫人今天一定会动真格,无论他们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太夫人也不会相信。

罗燮站起来道“太夫人无怎样疑心我等,我等都是主公家将,任凭太夫人处置便是。属下相信,日后太夫人自然知道我等之心。”

突然一个青年站起来指着罗燮道“罗燮,你少惺惺作态!你以为还有日后?你们犯上作乱,勾结反贼,无论大元国法,还是播州家法,都饶你们不得!今日就是尔等死期!”

此人正是落蒙城的城主田茂,也是田夫人的娘家侄子。落蒙城是一座关城,离杨氏家城(龙岩城)又很近,所以本来是杨氏族人担任。

但田夫人照顾娘家人,将落蒙城主的位子给了田茂。

然后让那个杨家族人担任余庆安抚使(真是余庆),又让本来担任余庆安抚使的韩德时降级担任一个城主。

多次这么操作,逐渐剥夺八家将门的权力。

罗燮怒目看向田茂,戟指怒目道“田茂!你算什么东西!这是播州,不是思州!哼,你思州田氏之人,倒做着播州的官,这是什么道理!”

“好啊!”田茂也大怒,“你敢对我思州不敬!”

罗燮不搭理田茂谩骂,他看着田夫人,突然行礼道“太夫人,就算太夫人今日杀了属下,属下还是那句话,并无不忠之心。”

何彦清痛苦的摇摇头,看向十七岁的杨汉英,悲声道“主公,我等冤枉啊,主公就不能说句话吗?”

杨汉英站起来,用宽大的袖子遮住脸,“老何,老罗,你们忠不忠心,本公年轻识浅,难以分辨。母亲说你们忠,你们便是忠,母亲说你们奸,你们便是奸。”

何彦清不敢相信的说道“主公啊,主公才是播州的主人啊。主公!”

杨汉英猛的放下袖子,露出一张清俊而冷厉的脸,说道“本公最敬佩的人,就是当今圣上!”

杨汉英露出一丝自豪之色,“本公两年前去大都,圣上对本公说,当你难以分清某人是忠是奸,你就当他是奸!当你不知某人是聪明还是愚蠢,你就当他聪明!这是圣上的话,本公深以为然!”

何彦清叹了口气,他很清楚,自从主公从大都回来,就对大元皇帝崇拜至极。既然皇帝说了这样的话,那主公是不会为自己等人说话了。

好个寿宴啊,想不到却是鸿门宴。

忽然田茂酒杯一摔,一百多个家宫甲兵就冲了进来。

“大家不要惊慌!今日只拿八家反臣!其他一概无涉!”田茂说道。

一百多甲兵手持刀枪,将何彦清等人团团围住。

何彦清看着再坐的杨氏族人,大声喊道“诸位族老!我等可是杨氏的忠臣呐!数百年了,我等何曾有过背叛之举!各位族老就不能说句话么?”

田夫人冷笑道“你们图谋不轨,勾结反贼,就是到大都,那也是杀头的罪名,还敢让族老们替你们求情?你当他们都和你们一样暗通反贼?”

她这话非常厉害,这话一开口,本来准备替他们求情的杨氏族人,也只能闭上嘴巴。

“来人!拿下!”田夫人厌恶的挥挥手。

何彦清等人面如死灰。他们很清楚,不能活了。

太夫人本来就恨他们,现在又认为自己等人暗中背叛,怎么可能会让他们活命?

正在这时,忽然外面隐隐传来喊杀声,众人顿时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

怎么回事?

田夫人喝道“安静,肃声!”

大殿里顿时安静下来,就是甲兵们,也没有立刻上前捉拿何彦清等人。

慢慢的,众人的脸色都变了。

变得最难看的,是田夫人。

再也不会有错,的确是喊杀声,听起来人数还不少。

家城已经攻入了敌人!

“你们…好大的胆子!”田夫人咬牙切齿的看着何彦清等人。她下意识的就认定,杀进来的叛军,是八家将门的部下。

ps今晚就到了这了!蟹蟹大家!月底了,请大家尽量支持我啊!晚安!蟹蟹了,泪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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