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花的情感迷途:欲望官场 - xp1024.com
《警花的情感迷途:欲望官场》


001.就当女警

星期天晚上,是荔湾大酒店的酒吧里最寥落的时候。木槿坐到吧台边的高凳上,要了一瓶冰镇啤酒,孤单而高高地吊着,心里有种迷路似的错觉。泡吧的习惯是在北京读大学期间养成的,毕业后混在北京的这两年里,高兴不高兴的时候,木槿都爱去酒吧。

时间过的真快,转眼间回来已经半个多月了,回到自己家所在的这座城市,木槿却感觉好象到了异乡,连续好几天都像是梦里跑步,恍恍惚惚的,飘着,就是落不到实处。而崭新的生活却像地震那样突然地到来,令人猝不及防,根本不知道正在和将要发生什么。

晚饭后来酒吧之前,木槿被爸爸叫进了书房。

“小槿,你回来这些天了,爸爸还没有和你好好谈谈,跟爸爸说说,你下一步是怎么打算的?”

“我还没有打算,爸爸。”木槿老实地回答。

“那你考虑考虑,你现在有两个机会,一个呢是回外事办,还有一个机会,是调到刚成立的交通公安分局。等你考虑好了再做个选择。”

木槿惭愧地哽咽道:“爸爸,我……”

爸爸慈爱地摆摆手,示意她不用再说了。

那么,是回外事办继续做英文翻译呢,还是去公安局当一名女警?此刻木槿把啤酒瓶对着嘴,咕咚咕咚地灌了几口,顿时一阵清凉凛冽的酸涩。

木槿正喝着啤酒想着心事,突然,她感到有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膝盖上,是一只男人的手,有意无意的在她膝盖上游移,似乎,还轻轻地捏了两下。

她顺着那只手向旁边看去,是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他正在看着她,目光暧昧地冲她微笑。木槿这才反应过来,这个长相体面的胖男人,很下流地把她当成夜店小姐了。

“把你的手拿开。”她低声喝道。

那人楞了一楞,却并没有把手抽回去,而是抬手搭在她肩膀上,讪讪地笑了:“小姐,看你挺能装的啊。”

“放屁,你妈才是小姐!”木槿一下提高了声音,斥道,“我再说一遍,马上把你的脏爪子拿开,不然我立刻打110报警!”

这时,靠近角落的座位上一位年轻人站起来,他向正坐在他对面和他说话的年轻女子说了句什么,就朝吧台这边走过来。

“我说,你离这位女孩远点,她已经请你把手拿开了。”年轻人对胖男人说道。

木槿听声音似曾耳熟,不由得抬头望了说话的人一眼,却并不认识。那年轻人长的明眸皓齿,吧台的烛光里,他那黑黢黢的眉毛和长睫毛下,眼睛亮得像两汪清水,如风吹过早稻田,时而露出稻子下面水的清光,一闪,又一闪,似乎也在打量着她。木槿又瞥了一眼觉得面熟,但还是不认识。

“哼,你算是那条缝里冒出的葱?管什么闲事!”胖男人下不来台,气势汹汹地嘴硬。

“我不是葱,我是专门管你这种人的警察,你要是再不走开,我就请你去派出所走一趟。”年轻人说。

胖男人这才把手抽回,朝地上吐了一口,悻悻地走了,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道:“操,装什么装!”

年轻人这次没有理会胖子的叫骂,他看到木槿的脸上乱云飞渡,红一阵白一阵又紫一阵,就没有回到座位上去,他仍然打量着木槿,似乎是在努力地回忆什么,问道:“你没事吧?”

木槿很吃惊,自己居然没有请那个向她伸脏爪子的胖男人吃耳光。当然,克制是必须的,马上就要去政府机关上班了,如果在公共场合闹个满天星斗,那成何体统呢。“没事。”她淡淡然回答了一声,眼光飘向坐在角落里那个年轻女人。“谢谢。”

木槿搭出租车回到家里,一进门就叫道:“爸爸,爸爸,我已经想好了,我就去公安局上班,就当女警!”

002.当官真好

只要木槿对爸爸表露出想去交通公安分局上班的意思,这事自然就有人积极地去张罗。木槿的爸爸木天江,人称木老大,是全省交通系统有口皆碑的人物,作为市交通局一把手,他性格温和,似乎缺少了那么一点点霸气,但正是这种低调且平易近人的性格为他赢得了好人缘。从省里到市里,木天江走到哪儿都有人主动热情地迎着接着。他还有一个得天独厚的人脉资源,那就是他的学生。木天江曾经在省交通学院当过教师,当年他教的那一批学生,分配到本市来的有二三十个,如今也和他一样步入中年,大部分人都成了交通局下属单位的主要领导或中层干部。木天江曾经是他们的老师,这些年又一直是他们的领导,每个学生都不同程度地受益于他,他们不追随他,还追随谁?因此即便在别人眼里,这些各自独挡一面的弟子也都是他的嫡系部队。

木天江的学生当中,有两位佼佼者已经青出于蓝,其中陈志军刚刚被提拔为市政府秘书长,蒋民凯则不声不响地当上了市委督察室主任,他们两人虽然官居正处和老师平级,而且在市领导的位置上,论年龄也可以和木天江称兄道弟,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就算他们在别人面前有了一些官架子,对老师还是恭恭敬敬的,既是发自内心感恩老师对自己的栽培,也想用尊师的实际行动来体现自己的修养和水平。

所以,当木天江设了简单的家宴招来陈、蒋二人,含蓄地和两位得意门生商量木槿的工作去向时,分管全市政法工作的蒋民凯就微微一笑,主动开口向老师汇报请示了。

“老师,”和别的同学一样,蒋民凯至今不敢在老师二字前加一个木字,保持着当初在学校里对老师的那份敬畏之心。“我是这么考虑的,正在组建的市交通公安分局,人员编制已经批复下来,老师觉得木槿去那里工作怎么样呢?”

“唔,我也是刚刚知道。”木天江点上一只雪茄,吸了两口,缓缓说道,“请你们两位来呢,就是想麻烦你们费心一下小槿的工作安排。”

“老师千万别说这么见外的话,叫我们来,安排我们去协调办理这个事,这是老师信任学生,看得起学生,”秘书长陈志军及时地接过话头。老师的意思他们明白了,叫他们来,就是吩咐他们去办好这个事。他扶了扶眼镜,看看老师又看看同学,说道,“小师妹的事一定抓紧办好,必须的。”

人脉即是天脉。有这些他一手提拔起来的,遇到公事私事都愿意为他冲锋陷阵的弟子们,木天江要安排自己的独生女儿,根本就不需要他自己开口,更不用亲自去跑腿求人,他只需要点个头,表个态,一切就水到渠成。等到木天江笑眯眯地通知女儿准备去交通公安分局报道时,木槿知道,她已经是交通公安分局的正式职员了。

“爸爸,当官真好!手里有权,有关系,就是好办事!”木槿挨着爸爸在沙发上坐下,脑袋靠在爸爸肩膀上,叹了口气,然后由衷地说,“这要是个人奋斗,那得费多少劲,付出多少代价呢?还不一定能办成。”

“小孩子不要乱说话。”木天江制止道。但是木槿看得出爸爸的欢喜,知道他也很开心,就说:“为了感谢爸爸为我操心,晚上我请爸爸妈妈出去吃个饭?”

木天江呵呵笑了,他摸着木槿的脑袋说:”等你发了工资再请吧,今晚跟爸爸去串个门,去你舅舅家。”

003.副市长舅舅

木槿知道爸爸说的舅舅,其实就是妈妈的那位本家兄弟,也就是常务副市长邵立辉。他和木槿的妈妈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但是因为大学毕业后先后分到这个城市,邵立辉又和木天江共过事,两家还住在一个大院做了好几年邻居,种种原因使得两家关系密切,像亲戚一样来往,所以木槿从小就叫他舅舅。

来之前打过电话,木天江按了两下门铃,就听见楼梯防盗门啪的一声开了,邵立辉亲自迎下楼来。“老木,什么风把你给刮来了,快楼上去坐,呵呵,这就是我外甥女木槿?几年不见都长这么高了!”木槿跟在他们后面上了楼,她打量着舅舅家和她家一样,都是楼下南面带花园的复式楼房,而且都是住三四楼,不同的是舅舅家住在市府东海花园,而她家是在交通局宿舍楼。

“老胡呢?”木天江环视着客厅,问。木槿想起舅妈的名字叫胡娜,妈妈一直称呼她大嫂,而爸爸总是直呼其名。

“上广场活动去了,”邵立辉往紫砂壶里放茶叶,抬头冲木天江笑笑,说,“我没和她说你今天晚上要过来,咱们说话方便。”

木天江会心地一笑。男人坐到一起不是谈工作,就是谈生意,再就是谈女人。邵立辉和木天江见面却只有一个话题,那就是谈他们的老本行,工程。

“漳河改造二期工程请你出任副总指挥,老木,”他从茶几上拿起一盒烟,递给木天江,说,“又要辛苦你了。

木天江摆摆手,摸出随身带的雪茄烟,点上,抽了两口笑道:“这有什么辛苦,我本来就是干技术的出身,像我这种人,没事干闲着还真难受。”

“最近河上出事太多,你去了以后先搞一搞整顿,狠抓一抓廉政建设。”邵立辉说着,脸色变的难看起来,“修一条河,就有三个年轻干部被抓进去,你说这还象话吗,啊,这不简直是在胡闹吗!”

“有些年轻人就是经受不住诱惑,加上私心太重,又抱有侥幸心理,早晚会出事。”木天江叹了口气。

“我们有些老同志也会犯糊涂,临退了产生那种最后捞一把的心理,这就更容易出事!”说起老干部犯错误,邵立辉更是怒其不争,“你说这应该吗,啊,这值得吗!”

听邵立辉这么说,木天江也想起一件事来。“对了,昨天我收到老宋短信,说,哥哥毕业了!”

邵立辉一楞:“哪个老宋,你是说宋东铭?”他感到很意外,问道,“他不是判了七年吗,提前放出来了?”

木天江点头道:“是啊,减刑两年,上个星期出来了。”

说到宋东铭,木天江总是很内疚,他私下里固执地认为,如果当初不安排副书记宋东铭分管并主抓交通局办公大楼基建工程,也许宋东铭退休之前就没有受贿的机会,他为此而自责,总觉得好象是他把宋东铭给送进去了。

“他这个毕业可真是……唉,老宋啊!”邵立辉无奈地哀叹。

话说到这里,出现了片刻的停顿,木天江心里诧异,怎么会扯到这么个不愉快的话题上去!而邵立辉则顾虑着,再说下去,就有敲打老木你可不要也犯这种错误的嫌疑。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木天江先开口问道:“怎么也没看见永浩?我今天晚上带小槿过来,是想跟你说一下,小槿的关系转到交通公安分局去了,过几天她就去交通公安分局上班,以后和她永浩哥哥就是同事了,还请永浩工作上多帮助他妹妹。”

004.相见

邵立辉正想着尽快转移话题,听木天江这么一说,他猛然醒悟过来:“嗨,你看我,光顾着和你说话了,老木,咱们兄弟俩把孩子给忘在一边了!”他转身看木槿,只见她正坐在旁边那只单人沙发上,低着头,专心致志地打手机游戏,似乎并没有在听他们的谈话。

意识到冷落了外甥女,邵立辉就给木槿重新倒上了一杯茶水,端过去饶有兴致地问道:“是吗,小槿,你也要当警察了?怎么不愿意去外事办上班了呢,女孩子在外办做翻译不是也很好吗?”

听话音,好象有说她这山望着那山高的意思。木槿正在打一款吃虫游戏,老是通不过最后一关,她沮丧地退出游戏,抬起头看着舅舅,抱歉似的笑了笑,说:“外办也没有多少翻译工作,我毕业以后去那里工作了好几个月,一直都是闲着。”

“现在外办可是最忙的时候!今下午科技局你王伯伯还跟我说起找英语翻译,他那里最近要来一个新西兰农业考察团,到处打听口语好的英语翻译,要不,你到交通公安分局报到之前,先去给你王伯伯帮帮忙?”邵立辉对木槿说着,眼睛却看向木天江。科技局局长王宝平和木天江也很熟,都是多年的老朋友,木天江还没等女儿回答就说:“她能行吗?可别给人家宝平耽误了事。”木槿也附和爸爸,说:“我很愿意去帮王伯伯,但是我怕翻不好。

“就别谦虚了。这个新西兰考察团是国家科技部邀请过来的,来我市考察洽谈农业合作项目,市里很重视,到时候我也要出面接待。老木,我看就叫小槿帮几天忙,不是还没去公安分局报到吗,明天就先到科技局去帮帮忙吧。”邵立辉的口气不再是商量,那意思是就这么办。

木天江笑着唔了一声,等于替女儿应承下这个任务。他看看手表,起身准备告辞,木槿也跟着站起来。这时听见开门声,木天江以为是胡娜回来了,就准备去打个招呼然后走人,进来的人却并不是胡娜。邵永浩进了门,他迎面望见站在客厅里的木天江,脱口叫了一声:“姑父!你怎么有空来了?”

他的目光转到木槿身上,呆了一呆。大概有六七年没有看见了吧?果真是小丫头长的这么高,还这么瘦!大概有一米七五。和小时候相比,她的下巴更尖了,小脸庞是相当的窄,眉心却很宽,越发显得眼睛更大,闪着奇异的光,越看,越觉得陌生。酒吧里那天晚上,他硬是没有认出这双娇滴滴,滴滴娇的吊梢眼。

木槿也在盯着他看,而且,心跳的很厉害。她还上高中的时候,浩浩就到英国留学去了。小时候的浩浩是个最爱惹她哭的皮溜子,而眼前这个叫她爸爸姑父的人,却不知什么时候出息的英俊而斯文,站在自家的客厅里,和那天晚上在酒吧里一样,犹如玉树临风。

“永浩,你怎么不和你妹妹打招呼,”邵立辉提醒道。“以后你和小槿就是同事了,她很快就要去交通公安分局工作。”

邵永浩连连表示惊讶,对姑父,对妹妹,对这一连串意想不到的事情。他从来就是一个不相信奇迹的人,但是内心里他认为这两次戏剧性的相见,一定是命运之神特意为他制造的小小惊喜。

既然已经起身告辞,木天江当然不会傻不拉叽地再坐下。那兄妹俩要叙旧,以后有的是机会和时间。他往门外走着,说:“永浩,有空去家里玩,叫你姑妈给你包水饺吃。”

“谢谢姑父,”邵永浩忙不迭答应,跟着父亲下楼送客,他问木槿:“妹妹几时去报到上班?”木槿还没回答,他又说道,“以后妹妹晚上出去玩的时候,可以叫上我。”

木槿的脑海里闪过那天晚上在酒吧的一幕,当时,浩浩坐在角落里,他的对面,坐着一个年轻的女人。那个女的是谁呢?然而这个念头像蜻蜓点水似的,轻轻划过脑海,就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那好呀,我每个周末都出去玩,你开车来接送我,给我当保镖。”

木槿张口就恶作剧地说了这么一句,算是对他小时候欺负她的报复。她以为他会很为难,却不料邵永浩很爽快地一口答应道:“那就说好了,以后每到周末,没有工作任务我就去接你。对了,妹妹,先留下手机号码。”

作者题外话:都是谁在给我投票啊,请满足我这幼稚的好奇心吧。

005.了不起的女科长

第二天上午,木槿去了市科技局。按照爸爸的吩咐,她没有去见局长王宝平,而是直接到国际合作科找李金妹,据说李锦妹一直是主持国际合作科工作的年轻的女科长。木槿今天穿了一套蟹青色真丝短套裙,细高根黑色镂空皮鞋,直头发高高地束在脑后,青春逼人。她敲开李锦妹办公室的门,像个纤瘦的女学生,亭亭玉立在门口,李金妹从办公桌前转过脸来,那一双骄矜的圆眼睛,如同隔着几千里地,远远地望过来。

“你就是托邵市长介绍来带团的女翻译吧?”她笑吟吟地开口问道。

木槿点点头,略带迟疑地回答:“我是市交通公安分局的木槿,你们王局长托人找我来帮忙带团。”她觉得李锦妹把自己当成托人来挣零花钱的学生了。

李锦妹眼皮子一抬,又缓缓地落下,把木槿从头到脚扫描了一遍,说:“进来吧,”她稳稳地坐在自己的皮椅上,翘着十指尖尖,指了指对面的座位。那是一把木头椅子,专门预备给那些来向她请示汇报工作的科员们。“坐。”李锦妹又抬了抬下巴。

木槿小心地坐到李锦妹对面的那把木椅子上,担心刮了裙子。她也毫无顾忌地打量着对方。李锦妹穿戴名贵,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红楼梦里的宝姐姐,端宁,富态。圆润丰腴的脸上,嵌着一对双眼皮圆眼睛,很智慧地转动着,时时处处都充满心机。这种人不论遇到什么事,都是脸不变色心不跳,天生一副波澜不惊的稳重模样。

说到这次翻译接待工作的具体内容和日程安排,李锦妹像对科员布置任务一样通知木槿,考察团明天上午十一点半乘飞机到达,王局长将亲自去机场迎接,木槿必须在上午十点之前来和她会合,一起陪同王局长去机场接团。

“现在没什么事,你可以拿一些有关农业合作项目的英文资料回去参考,了解一下这方面的专业术语,”李锦妹有很强势的一面,也有很体贴别人的一面,她说,“另外,新西兰考察团要在这里待一个星期,这期间日程安排的都很紧,你全程陪同,如果个人有什么事情趁现在抓紧回去处理一下。”木槿知道她应该告辞了。

从李金妹办公室出来,木槿去办公室拜访师姐严冬,她对严冬简单说了来科技局帮忙的事,告诉严冬她这次带团之后就要到交通公安分局上班了,然后留了电话。她和这位师姐来往不多,但是既然女孩子之间最容易毫无原因地互相敌视,也就最容易毫无原因地彼此当成好朋友说知心话。议论别人是女人的天性,何况严冬此刻正寂寞着,她天性高傲,也正是吃了这高傲的亏,她在科技局很不得势,想必也在工作中积累了不少对李锦妹的成见,见到木槿这么一个毫无利害关系的局外人,就毫无保留的把李锦妹介绍了一番。

“我跟你说的这些你可不要对别人讲。”严冬嘱咐道,“更不要对王局长漏出一点点,我告诉你,老头子对李锦妹怕着呢。

议论别人的时候,都要叮嘱对方不要泄露机密,但是没有人会保密,小道消息就是通过这种途径散布传播的,只是木槿觉得她刚回到这个城市,还没有来往密切的人,即使要当小广播,也不知道选谁做听众。对浩浩说吗,他一定不爱听。但是有一点木槿还不明白:“王伯伯为什么会怕她呢?他是局长,她只不过是个科长!”

严冬撇着嘴笑了:“王老头是局长,李锦妹是局母啊!她把老头子拿住了呢。”

根据严冬滔滔的叙述,李金妹在科技局是学历最低的,却是进步最快的。毕业后到科技局实习不久就把王老板俘虏了,然后她的个人关系正式落到了局里。不到两年她就坐上国际合作科副科长的宝座,为了让她主持国际合作科的工作,当时,科技局国际合作科就特别不设正科长,直到李锦妹到了升正科的年限。所以说国际合作科一直就是李金妹的天下。这个科的经费在科技局是哪个科室都不能比的。李金妹权钱在握,从此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这几年她每年都要去欧美发达国家考察一两次,每一次都会请市里的领导干部同行,回来自然就有好事等着她,职务,职称,没有一次例外。上个月和组织部肖部长去了一趟德国,最近就争取了一个干部挂职的名额。过一段时间去黄岛待上个一年半载,等着看吧,下一步她就是副处了。”严冬说起这些,鄙夷里不免流露出羡慕。“送上钱也送上人,还没有哪个领导干部从她手里跑掉过。”

“那她老公不管她吗?”

“她男人出国好几年了,据说正在申请办理移民,不打算回来了,最近正在跟她协商离婚,她拿两岁的儿子做要挟,坚决不答应离婚。”

“两个人都这样了,她为什么还不同意离?”木槿又不明白了。

“她需要的就是一个不在眼前的老公,名义上的,对她没有任何限制和干扰,她又什么事都不耽误。”

哇靠!木槿听得目瞪口呆。这女人,男人在国外,她在家倒活得这么滋润,手里有钱又有权,别人的男人都被她摆布的滴溜溜转,这李锦妹,可真是有本事啊。

006.谁请谁

尽管严冬对李锦妹满嘴鄙薄,但是她对李锦妹的个人能力却很认可:“水平是有的,心里很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工作上也知道用成绩来说话。”

“那是。不管干什么都要有真本事。”木槿点头表示同意。国际合作科的主要职责就是组织实施全市国际间的科技合作与交流,制定国际科技合作的政策和措施及国际间的科技合作计划、合作协议,同时归口管理与香港、澳门特别行政区及台湾的科技交流工作。所以说李锦妹要执掌国际合作科,无论她床上功夫如何了得,如果没有个三拳两脚,仅靠色相上位,天长日久顶不起摊子,那位子也还是不保。

统一了对李锦妹的看法,木槿想起李锦妹对她的建议。“对了,李科长还要我先去借资料熟悉专业术语,下午这段空闲时间赶紧去准备一下我自己的事,这星期带团时间很紧。师姐,我得走了。”

“中午吃了饭再走吧,我请你。”严冬意犹未尽,热情地挽留道。

“不了,师姐,我得先去拿资料,等带团结束后发了翻译费我请你。”木槿开着玩笑告辞。知道了严冬和李锦妹不对付,她不想在这个时候旗帜鲜明地站到严冬一边,因为接下来就要和李锦妹共事,虽然只是短短的一星期,但是她不想无意中得罪她,免得她在王伯伯面前使阴招说她坏话,到时候她出了力还要得罪人。

拿到资料以后,木槿去肯德基买了一个汉堡,一杯加冰可乐,找了个靠角落的座位坐下,一边吃着汉堡,一边翻阅资料,一坐就是大半天,后来她又去商场,买了便于携带的小套装护肤用品。快到晚饭时间,木槿犹豫着给浩浩打了个电话。

“哥哥,你今天晚上有时间吗?”

邵永浩顿了一顿。今天不是周末啊,而且,晚上他已经答应了别人。木槿刚要说你有事那就算了,就听浩浩说道:“晚上我有时间,妹妹,你要请我吃晚饭吗?”

木槿笑道:“我是想叫你请我吃晚饭呢,哥哥,我今天去科技局了,昨晚舅舅安排我去给王伯伯帮忙带一个团,要一个星期。周末可能没有时间出去玩了。”

“行,那就我请你。”邵永浩笑了,“我们谁请谁还不一样,妹妹,”他看看表,还有半个小时下班。“你现在哪里?一会我去接你。

“我在世纪广场肯德基呢,晚上去荔湾好吗,哥哥,吃了饭以后我们去酒吧坐一会。”

邵永浩又犹豫了一下,说:“那行,就去荔湾,我十分钟到肯德基门口。”放下电话他有些不解,怎么偏巧今晚木槿也要和他吃饭,而且,怎么她也选了荔湾呢?

007.男朋友和女朋友

到了肯德基门口路边,邵永浩本来想打电话叫木槿出来,看到门口停车场有两个空位,就把车停下了,他想进去看看木槿在干什么。

推开玻璃门,朝里面扫了两眼,没有发现木槿,他掏出手机刚要拨电话问她在哪里,看到角落里一个女孩向他招手。

“啊呀,我都没认出来!”邵永浩夸张地说道,“你今天打扮得这么漂亮,妹妹,这是要和谁约会去呀?”

话刚出口,他突然意识到木槿今天正是约了他,就紧紧地闭上了嘴巴。他拉了把椅子坐下,又站起来,说,“走吧,妹妹,我请你去荔湾吃海鲜。”

木槿本来攒了一大堆话题,见到浩浩之后却又什么都不想说了,有些事太无聊,摆到饭桌上影响食欲,也破坏气氛。他们去了荔湾零点餐厅,两个人都不怎么说话,一顿饭吃的格外认真,格外沉静。

和人声噪杂的的餐厅相比,酒吧则是倾心交谈的好地方,只要你愿意,什么话都可以说说。邵永浩和木槿叙了一会旧,话题又上升到另一个高度。

“妹妹有男朋友了吗?”

这应该是浩浩向她表示爱慕之心的前奏吧?木槿把咖啡杯子轻轻放到茶几上,顺势低下了头,说:“没有。”

这倒是出乎邵永浩的意料。“是吗,怎么会呢,妹妹这么出众的人才,追你的男生一定不少。”

“可是,我读的是文科,我们班里只有几个男生,都长的很矮,只有一个男生和我差不多高,就这一个,我,”木槿停顿了一下,有些难为情地说,“我总不能赖着人家吧。”

邵永浩喝进一口咖啡正要咽下去,差点没呛着。“是吗!”他笑了,“那你在北京工作这两年也没遇到满意的人吗?”

“都是些结了婚的,不管他们多么成功,对我再好,我也不想冒冒失失闯进别人的婚姻,更不愿意随随便便开始恋爱。”说到这里,木槿又端起杯子,她看到咖啡已经冷了,上面泛着白色的牛奶,她眼睛看着杯子,问道,“哥哥,你呢,你有没有女朋友呀?”她相信浩浩一定和她一样,回答说没有。

“我,怎么说呢,”他似乎很为难,然后笑道,“有一个人,但是也不算是女朋友。”

木槿心里咯噔一下。“你是说你有女朋友了?”

“最近认识了一个人。”邵永浩说,“别人介绍以后问我什么意见,我当时说可以接触了解一下,也见过几次面,是电视台的节目主持人。”

这和她想象的太不一样了,和原来的期望相差太远了,简直是天上人间。木槿把端在手里的咖啡杯沉重地放在茶几上,手按住额角,恍惚间人有些眩晕。童年的往事仿佛潮水似的滚滚而来,她抬起头,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今昔何夕?

小时候的住家大院里,浩浩和邻居的孩子们玩打水仗,他们大声的笑着,尖声叫喊着,又跑又跳。他们互相泼水,水花溅到木槿的脸上,身上,弄湿了她的花裙子,她捂着小脸哭了,然而她哭却是因为浩浩从来不肯和她玩,他嫌她太小,打水仗的时候会拖累他们。“别跟着我,小丫头!”他一直这样对她说。

是的,她比他小六岁,她在他面前永远都是小丫头,这些年来,她一直赶不上他。

邵永浩察觉到木槿的静默,含笑问道:“妹妹,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什么时候我也会有一个男朋友,”木槿说着,自卑感就像一只老鼠,敏捷地在心里躲闪,又令人疑神疑鬼地爬了上来。她在北京的时候还以为24岁是花样年华,回到这座中不溜的城市,才发现24岁了还没有男朋友就有沦为老处女的危险,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哥哥,你放心,我会有男朋友的,这世界上总有一个人,一定会有那么一个人,在等着我。”

邵永浩发现她快要哭了,她一直就是个爱哭的小丫头,小时侯,他揪一揪她的朝天小辫,她就哭鼻子,然后去找大人告状,她不知道小男孩喜欢小女孩,就会变着法去招惹她,故意引起小女孩对他的注意。她却总是爱生气,她是真的爱哭鼻子,还动不动就去向大人告状,这小丫头,害他经常挨爸爸揍屁股。

“我们出去走走吧,妹妹,去河边散散步。”邵永浩担心这么坐下去她真会哭起来,虽然他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哭。

木槿正巴不得找个理由离开,立刻站起身说:“好吧,走。”她寻思着到了河边,随便找个累了或者别的什么理由就可以回家。

刚走出酒吧,迎面遇见几个穿戴时尚的年轻人,众星捧月般陪着一个美女过来。木槿先就注意到那女人看到她和浩浩以后脸色大变。“咦,你也在这里?”她的眼睛从木槿脸上滑到邵永浩脸上,又从邵永浩脸上滑到木槿脸上。邵永浩就泰然笑道:“你好,罗晓燕,介绍一下,这是我妹妹,我们刚要走。”又对木槿说,“这是罗晓燕,电视台主持人。”

木槿只看了罗晓燕一眼,心里便像汽水加了柠檬汁,咕嘟咕嘟冒酸泡儿。罗晓燕太漂亮了,可能她不是北方人,很像湘粤一带那些深目削颊的南方美人,身材也是该鼓的鼓,该圆的圆,绝对的性感尤物。本来电视台主持人都是美女,可是木槿觉得,没有谁像罗晓燕这么肯定地是一个美女。

罗晓燕目光灼灼地看着邵永浩,心里冒的却是怒火。好啊,邵永浩,你取消今晚和我的约会,原来就是为了陪你这横空出世的妹妹,想不到你邵永浩英雄救美,这么快就搭上新欢了!然而她却不能发作出来,因为交情还不够深,还没有到吵嘴的程度,虽然她是以交男女朋友为目的和邵永浩认识了,但是来往了两个多月,两个人只是一起吃个饭,喝喝咖啡,邵永浩从来就没有对她说过一句态度明朗的话,更不用说亲密接触。仔细想想,他对她连一句扎实的话都没有。罗晓燕平静了一下,就笑吟吟地问道: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你有一个妹妹?”

邵永浩也微笑道:“那是因为你不了解我。”

看到罗晓燕锐利的目光在她和浩浩之间扫来扫去,木槿立刻明白,这就是浩浩说的那位不算是女朋友的女朋友了。

008. 在河边

晚饭时间下过一阵小雨,到处湿漉漉的,车灯光照过的路面上,泛着银白色的粼粼水光。邵永浩开车带着木槿来到古城墙下,一阵阵清新湿润的空气拂面而来,沁人心脾。漳河就在这里流经城市中心,经过治理改造的沿河两岸,绿草茵茵,花木扶疏。

邵永浩是第一次陪女孩来河边散步,他心里有些莫名的紧张,从酒吧出来之后,木槿就一句话也没说。夜色温柔,鹅卵石曲径在脚下蜿蜒于树木花丛,有虫儿在草丛里歌唱。邵永浩拉起木槿的手沿河边走着,听她的高跟鞋有节奏地敲打着路面,声声扣人心弦,他用另一只手轻轻搂住她的腰,停下来看着她,目光闪闪。

木槿疑心浩浩是要吻她,也有些意乱情迷。可是,他不是有女朋友了吗?而且是那么漂亮的女朋友。她紧张地后退,脚下一滑,险些被脚底下的小石块绊倒,摇晃了一下。邵永浩急忙扶住她,他的手一用力,木槿又往前一扑,整个人就被他抱在怀里,她的鼻梁正磕在他的下巴上,两个人都疼的哎哟了一声。好一会,两个人都回过神来,邵永浩呆呆地看着木槿的嘴唇,那棱角分明的嘴正对着他,润润的,湿湿的……

手机偏在这时候响起来,邵永浩看了看,显示的名字是罗晓燕。她好象知道他正和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妹妹在一起,并不问邵永浩在哪里,在干什么,开口就很直接的说要和他谈谈。

“改天再谈吧,有时间我联系你。今天晚上不行,真的不行,罗晓燕,我很抱歉。”

如果说见到木槿之前,邵永浩还愿意和罗晓燕互相了解了解,昨晚在家里见到木槿之后,他的想法就彻底推翻了。木槿从小就在他心里生了根,是他心中无可替代的女孩,他对她想忘也忘不了。分别六七年之后重新见到木槿,对他来说还真是天上掉下来一个林妹妹,唯一没想到的是她还没有男朋友。再想想自己三十岁了还没对哪个女孩动过心,也许这就是天意?

下午罗晓燕打电话约他晚上见面一起吃晚饭,他很痛快地答应了,原想今晚就对罗晓燕表达一个意思,算了吧,找不到感觉。没想到晚饭前木槿又打电话约他,那就只能等下一次再对罗晓燕表明态度。当然没开始也就无所谓结束,他只是想把话说清楚。最近他明显的感觉到压力很大,罗晓燕攻势太猛了,除了频频的电话和名目繁多的约会,还有想和他亲近的要求。有一次她以看手相为名主动拿起他的手抚摩着端详,半天不肯放手。他怕她有进一步的动作,就说他不相信这个,才互相不伤面子地把手抽回来。邵永浩不能不担心,照这势头继续来往下去,保不准哪天他会被罗晓燕拉上床。

由于两个人站得近,手机的声音效果又好,浩浩和罗晓燕在电话里的对话,木槿听的清清楚楚,这个罗晓燕,真是无处不在,无时不出现啊。她摸着被碰疼了的鼻梁,终于有光明正大的理由流出泪来。“我想回家了,哥哥,”她说,“明天还要去接考察团。”

“哦,明天几点?”邵永浩也摸着磕疼的下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木槿眼睛看着别处回答:“上午十一点半。晚是晚不了的,但是要早去科技局等着,然后跟王伯伯和李锦妹科长他们去机场。”

邵永浩就顺口问接团以后的日程安排。听说第二天要去长乐县参观蔬菜示范基地,他又有了话题,说:“后天你们去长乐县,那你很可能会在那里见到向东大哥。妹妹,你还记得他不?”

“你说的是谁呀?”木槿问道。

“就是以前和姑父同事的杨向东啊,”邵永浩说,“他现在是长乐县的县长。

009.以前叫他叔叔

按照行程,木槿带考察团要在长乐县参观三天,入住县政府招待所,稍做休息之后,就开始参观长乐县蔬菜高科技示范园,县长杨向东亲自迎接并陪同考察团参加全天的活动。长乐县位于昌北平原的西北部,是一块人杰地灵、农盐著称的宝地,号称昌北平原上的一颗明珠。也是全市最富裕的大县,国家领导人都亲自来考察调研,工业有在香港上市的龙头企业长明造纸,还有在央视做广告的齐人福酒业集团。农业更是走出了国门,长乐县的农民最自豪的就是他们把蔬菜种到了世界各地,每年在长乐县举办的国际蔬菜博览会,成了当地一年一度的重大节日。

所以说历届长乐县的县委书记和县长,都是昌临市的市长侯选人,那是顺理成章的事。这个年轻有为的杨向东也是更不用说,他才三十五六,从昌临市公路局局长任命为长乐县县长,事业单位的一把手到政府官员,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他曾经是木天江的下属,木槿上次见到他,还是她上大四那年在青乌高速公路项目办实习的时候,当时杨向东已经是公路局局长,作为青乌高速公路昌临段建设单位的法人代表,同时兼任青乌高速公路昌临段指挥部主任。杨向东也听说过木槿放弃外事办工作去了北京,而现在她却带着考察团上门来了。

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木槿心里也感慨万千,当年筑路架桥的杨向东,如今是长乐县一方百姓的父母官。“几年不见,向东大哥,你都当县长了,还干的这么红火,……哟,这个真了不起。”参观长乐县蔬菜高科技示范园的时候,木槿看着小小的花盆里爬出长长的藤蔓蜿蜒到棚架上,结出了累累的瓜果,一边惊叹,一边和杨向东聊天叙旧。

“我们这些人就是棋盘上的棋子,组织上放到哪儿就在哪儿。”和邵永浩相比,杨向东虽然算不上美男子,长的粗枝大叶,但是他健壮的身材和棱角分明的五官,加上当了多年的领导干部养成的官威,使他看上去自有一种风神。他看着木槿突然笑了,说,“哎,木槿,我记得你以前好象是叫我杨叔叔。”

“这个”木槿红了脸。“那是小时候的事了吧。人家现在也是大人了嘛。”

看着木槿的窘样,杨向东更觉得好笑。“是啊,你都成大姑娘了。有男朋友了吧?”

是不是没有男朋友就是很丢人的事呢?木槿的脸更红了。“有。”她说。顿了一顿,又说,“分了。”

这时,木槿想起了浩浩,觉得该给他打个电话了。她一转念又想,为什么浩浩还没有给她来电话呢?

010.是因为她吗

木槿带考察团去长乐县的第三天,邵永浩打电话约了罗晓燕到荔湾吃晚饭。这是自从他和罗晓燕认识以来,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相约。接到邵永浩电话,罗晓燕心里又惊又喜。电话上邵永浩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客气,听起来像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跟她商量,口气特别恳切,又相当郑重其事。

放下电话,罗晓燕心里兴奋而又忐忑,她舞着猫步在办公室里来回转了好几圈,不由得浮想联翩。一定是那天晚上邵永浩得罪了她,今天要来给她赔罪,那么这说明他很紧张她。也许,邵永浩将要郑重地向她求爱?这正是她梦寐以求的。在这个不大不小的城市里,邵永浩算得上是令人瞩目的风云人物,正所谓老子英雄儿好汉,市长的公子,又有博士毕业文凭,参加工作即享有副处级待遇,从警一年,就当上了市公安局的刑侦队长。那提拨速度,真是比坐火箭还快啊。长的又是一表人才,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对他倾心,想想自己,不也正是粘了副台长的光才认识他吗。

晚上,罗晓燕化了精致的淡妆款款而来,坐在荔湾大酒店的香江厅,看着对面正在认真研究菜单的邵永浩,她美目流盼,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罗晓燕,我们交往有两个多月了吧?认识你我很荣幸,”邵永浩亲自给她倒上一杯红酒,举了举杯,态度真诚地说,“你是一个各方面都很出众的人,将来谁能和你在一起,一定会感到自己很幸运。”

罗晓燕疑惑起来,如果邵永浩是要向她求爱,为什么他的表情还这么严肃?

“但是,”她清楚地听到了邵永浩说出但是这可恶的两个字,又说,“我和你可能没有这个缘分。”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罗晓燕心里充满了愤怒,耻辱,还有浓烈的不甘心,脸上的表情却保持着平静,许久,问道,“是因为她吗?我说的是你那个妹妹。”

邵永浩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我很抱歉。”他说。然后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

手机响起来,邵永浩拿过公文包,掏出一个手机,看了看不是响的那一个,又摸出另一个,还不是,他皱着眉头拿出第三个手机,扫了一眼号码,立刻接起来。

“局长。”邵永浩举着手机听了一会,然后就往门外走,又低声对罗晓燕说了句,“不好意思。”

罗晓燕眼睁睁地看着他到外面接电话,咬牙恨了一声。这么说,他至少有三个手机,而她只有一个他留给她的号码,还是对外公开的那一个。就连他现在接电话,也还要背着她,这分明就对她从来没有过半点诚意啊。

这时又听到他包里有电话响,罗晓燕就毫不犹豫地拿过包摸出了手机。既然你邵永浩如此无情,也就别怪我罗晓燕不客气。

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木槿,显然是个女的。“哪位?”罗晓燕接起电话。

“你好,这个,”电话那头听到是女人的声音就迟疑了一会,好象拿不准是不是自己打错了。“请问这是不是浩浩……是不是邵永浩的电话?”

罗晓燕立刻明白,打电话的这个木槿一定是他那个来历不明又形迹可疑的妹妹。“不好意思,永浩他现在不方便接电话。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哦,没事,谢谢。”

听到对方匆匆挂断电话,罗晓燕不屑地撇嘴一笑。她罗晓燕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痛快地拿走。

几乎就在她放回电话的那一瞬间,邵永浩推门进来,他阴着脸回到座位上,并没注意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011.刑侦队长的郁闷

虽然局长没有在电话上大发雷霆,但是最后问的那句话却像是在打他的脸:“永浩啊,这是我第几次向你邵队长报案了?你能不能安排两个长点脑子的警员,给我办事利索点?”

邵永浩无地自容。他听出局长话里的不满,公安局长的车被小偷撬了,而且是在公安局办公大楼的门前,传出去真是要被人笑掉大牙。更让局长恼火的是,这小偷谁的车都不撬,单选中了他一个人的车,而且,撬了一次还不过瘾,又撬了第二次,第三次,加上今天晚上刚刚发生的这次,已经是第四次作案了。这大胆窃贼,真他妈的欺人太甚。

刚才,局长回办公室不到一个小时,临出门发现车又被撬了。和前面几次一样,撬的还是后备箱。第一次发现后备箱被盗的时候,局长还以为是小偷误打正着,不是专门冲着他来的,他叫来邵永浩,限期将小偷抓获归案,因为后备箱里除了比较贵重的私人物品,还有一个重要的公文包,必须尽快找回来。邵永浩当即部署了警力,其中有两名警员专门负责24小时监视公安局大院,以局长的车为目标。然而他们蹲守了几天几夜,却没有等来小偷。就在局长也以为小偷不会再来的时候,他的车又接二连三地被撬了。

那小偷神出鬼摸,似乎摸透了局长的行踪,专门来取公安局长的车后备箱里那些“私人物品”。虽说后面这两次都一无所获,局长早有了防备,贵重物品都不再放车后备箱了,但是连续四次被撬,局长简直气破了肚皮。你妹,当我这公安局长的车后备箱是你家小金库啊,什么时候有兴趣了就过来随便打开看看!

挨了局长的训,邵永浩心里也郁闷透了,局长吩咐他找两个长脑子的警员,那不就是骂他邵永浩没脑子吗。上次查看现场的时候,一名警员就傻呼呼地问道:“局长,您的车后备箱里都丢了些什么?”当时局长像是没听见,毫无反应,邵永浩却狠狠地瞪了那个警员两眼,差点骂出来,局长后备箱里有什么是你问的吗?傻蛋,局长都丢了什么,你抓住小偷不就知道了!你脑袋里装的都是糨糊啊!再想那小偷,也真是吃了豹子胆,作案公然跑到公安局来了,难道他真的认为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还真把公安局当自家后院了,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常言道事不过三,而局长的车是第四次被撬,看来这小偷是撬公安局长的车上了瘾。他还会再来!邵永浩听局长训完,怒气冲冲地向局长表态:“局长,我保证这种事不会再发生,这次我专门来办这个案子,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把犯罪嫌疑人抓获归案!”他收了电话回到屋里,心想今天晚上这顿饭吃的可真是不知什么滋味。

罗晓燕看到邵永浩满脸阴霾,觉得也到了宴席该散的时候。就算你邵永浩今天晚上说的再堂皇,还不就是要跟我拜拜吗,咱们走着瞧。“怎么,有任务了?”她笑吟吟地说,起身拎起挎包,“我也该回台里了,今晚还要加个班呢。”

回刑侦队的路上,邵永浩想起给木槿打电话,彩铃一直响着,没接。如果是木槿正在忙着,她会挂断电话给他回一个短信,等会。或者过一会就会打回来。然而一直没有回音。再打,还是不接,后来就是关机。这小丫头是怎么回事?他心里越发郁闷了

012.县长的失落

人忙的时候,时间就过的特别快,木槿陪新西兰访问团在长乐县参观考察,洽谈合资合作项目,三天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来自新西兰岛国的洋人,在长乐县蔬菜高科技示范园眼界大开,他们从来没见过几千棵栽在盆里的蔬菜,蔬菜也就罢了,神奇的是瓜果,从上千个小巧的盆里爬出好长的藤蔓一路蜿蜒到几米高的棚架上,缠绕盘错,织成天然绿顶棚,红黄紫各种颜色的累累瓜果点缀其间,令人赏心悦目。木槿也不能相信,一个南瓜可以重达二百七十公斤,一棵西红柿年产超过一千五百公斤,她更不能想象空中结土豆、水里长西瓜,红茄子、黑辣椒,这些奇迹即使对当地人来说,原本也都是飞天梦想,来自世外桃源的新西兰客人,就更感到匪夷所思了。

“是不是只有在这里,长乐,这样的奇迹才可以发生?”团长克拉克问县长杨向东。

“你们也可以呀!”杨向东通过木槿告诉克拉克,“从长乐回去以后,你们也可以通过和我们合作实现梦想成真。”

木槿照杨向东的话翻译,向克拉克表达了长乐县人民政府希望和新西兰农业考察团达成合作的意向。

克拉克一张白脸兴奋的通红:“真的?这么说我们可以把这些奇迹都带回去?”

“那是当然。你们完全可以复制这里的蔬菜种植模式,把我们的前沿技术、优良品种和先进模式,带到你们那个美丽的国家。”木槿点点头,很肯定地说道。

由于之前做了准备,木槿像个行家似的给克拉克讲解了盆栽和无土栽培的蔬菜种植模式,根据杨向东的授意,木槿向克拉克建议签订长期合作协议,根据协议长乐县将每年向新西兰派出蔬菜种植栽培专家,对新西兰农民进行水培、有机栽培、无土栽培、混培、常规栽培五种模式的栽培技术传授,以及滴灌、环保活性生态肥应用、工厂化育苗和生物组培等先进农业技术培训。同时有偿提供蔬菜种子供应。

“讲的不错嘛,木槿,你什么时候对农业这么熟悉了?”杨向东带他们来到示范园花卉展厅,满庭芬芳扑面而来,月季、菊花、红掌石槲兰、文心兰、郁金香,一派烂漫。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木槿谦虚着,却掩不住满面自豪。“让你见笑了,向东大哥,真不敢在你面前班门弄斧。”

“不是吧,”杨向东含笑注视着木槿,问道,“你没看到吗,这几天我都成你的粉丝了。你明天要走了吗?”

何止是粉丝,貌似他堂堂县长成了一个小丫头的跟班。这几天,杨向东把能推的活动都推了,一天到晚陪着考察团,按照常规他只需要出面参加招待宴会,但是他全程陪同了三天。他心里很惊讶,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想到明天木槿就要走了,又有些失落。

作者题外话:昨天是哪些读者投了几十票啊,连脚印都没留下

013.与生俱来的疾病

“今天晚上的送行宴会,我要敬你一杯酒,”杨向东大手拍着木槿的肩膀,边往餐厅走边说,“这次收获不小,其中有你很大的功劳,木槿,谢谢你!今年的菜博会很快又要举办了,新西兰考察团这次来访开了个好头,这些都多亏了你啊,你真是我的小福星!”

考察团来访以签定合作协议和投资合同圆满结束,杨向东觉得,这些都是和木槿出色的翻译工作分不开的。

晚宴设在生态花园酒店。这是长乐县政府在蔬菜示范园新建的生态餐厅,实地栽培的绿色果蔬生机盎然,翠竹掩映,柳林环抱,小桥流水潺潺。偶尔会有鸟儿婉转地鸣叫。把餐厅开进蔬菜大棚来感受田园的韵味,真是独巨匠心啊。漫步其间,杨向东突然问木槿:“菜博会很快就要开始了,木槿,送走这个考察团,你能不能再来帮忙一段时间?”

长乐国际蔬菜博览会是由国家农业部、商务部、科技部等部委与省政府联合主办,每年6月在长乐县蔬菜高科技示范园定期举办。这是经国家商务部正式批准的年度例会,是国内唯一的国际性专业蔬菜博览会,所以从省里到市里都高度重视,杨向东作为一县之长,就更不用说有多么紧张。

“这个,我要想一想,我也该去公安分局报到了。”木槿含糊地说着,心里却在想,这个事应该先和浩浩商量一下再回答。事实上,她已经很想见到他了。

连续两天晚上,木槿都是回房间以后等浩浩来电话,向他汇报一天的行程,听他说两句逗她开心的笑话。现在,她等不及了,也不想再等,她想马上就给浩浩打电话,以问他要不要再来长乐给杨向东帮忙为理由打电话,告诉他明天就要回去了。

浩浩现在正在干什么呢?

入座之前,木槿站在门外一棵芭蕉树下拨了浩浩的号码。

“哪位?”很好听的,富有磁性的女中音,似乎接电话很匆忙。可是,为什么是一个女人替浩浩来接她的电话呢?

木槿楞住了。“你好,这个,”她确实拿不准是不是自己打错了。“请问这是不是浩浩……是不是邵永浩的电话?”

对方的回答让她更彻底的蒙了,她说,永浩现在不方便接电话,有什么事可以告诉她。这么说,浩浩是和他那位女朋友在一起,而且,他的手机在他女朋友手里!他在干什么呢,他为什么不接她的电话?她才来长乐三天,他就不理她了吗?

坐在团长克拉克旁边,心不在焉地翻译着中外双方的对话,木槿心神不定,有些词不达意。后来,她还犯了一个低级的错误,把西红柿翻译成了土豆,又红着脸给自己纠正。眼里汪出了泪水,她使劲憋着,好容易熬到宴会结束,众人散去,她把洋人们送上车回酒店,这才扶着一棵柳树连肠兜肚地呕吐,大声的咳嗽起来。

“木槿,你怎么了?”杨向东也还没走,他在等着跟她道别,然后用他的车送她。宴会上他的眼光一直跟着她飘来飘去,觉得她今晚神色不对。

木槿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我哮喘病发作了。”

“怎么你有哮喘病?”杨向东大吃一惊,问,“我怎么不知道,以前没听木局长说过,你小时候没有吧,什么时候得的这病?”

木槿拼命咳嗽着,抬起头朝杨向东苦笑一下。“天生的,遗传的。”她想起了奶奶,大伯,还有英年早逝的堂哥。小时候发病不频繁,长大以后症状却是越来越明显。

是的,不能激动,不能生气,不能哭泣也不能使劲笑。与情绪有关,对气候异味敏感,不能吃甜食和咸菜。是不是因为这与生俱来的疾病,浩浩就找了别人做他的女朋友?

014. 伤感

已经是晚上八点半,县城的药店都到了快要关门的时间,杨向东考虑着不管是去买药还是看病,最好还是带木槿去医院。他小心的扶她上车,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说:“怎么样,不要紧吧?走,我送你去医院。”

木槿气喘吁吁,早憋的满脸涨红,她不停的使劲咳嗽,连连摇头摆手道:“我不去医院,我最讨厌医院了。”

再说,去了医院又能怎么样呢?谁都知道这种病根本就没办法治好。

杨向东有些手足无措,像哄小孩似的对木槿笑了笑,说:“有谁会喜欢医院?没有人喜欢医院。”

“那就不要去。”木槿一边咳嗽一边说道。“你送我回酒店吧,向东大哥,你也早回去休息。”

“你咳嗽成这样不去医院又怎么行?”想到木槿一口气上不来会是什么后果,在这盛夏的夜晚,杨向东不寒而栗。他几乎是连推带拥的把木槿往车里塞,说,“听话,上车。

“去医院也没有用,”木槿一扭身子,赌气似的说,“不去。”

见木槿执意不去医院,杨向东只好退一步问道:“那你带药了吗?”

“带着。我回房间喝了就会好的。”

不知从哪天开始木槿总是随身带着一种止咳药水,能随时止住咳嗽。可惜这种药水也是治表不治本,只能应急而不能根治。木槿很少服用,因为药水里含有大量可待因成分,副作用很大,长期服用还会产生依赖,类似吸毒成瘾。

“你确定不去医院没事?”杨向东还是不放心。

木槿只好从包里拿出一瓶深颜色的药水,朝杨向东晃了晃,怕他不相信似的,又打开喝了两口,说,“你放心好了,我这会还死不了。”

是的,还没有交男朋友,没有开始真正的人生,还不能死,决不能和堂哥那样,没谈过恋爱就一纸空白的走了。她从堂哥又想到了浩浩,浩浩现在正在干什么呢,是和他那漂亮的女朋友罗晓燕在一起,正在开心地共度浪漫时光吗?木槿想着,心里一阵隐隐的痛。

有些人尘封在心里,不管有多久,重新面对的时候才会发现,一切都没有改变,从来都不曾忘记。木槿今晚没喝多少酒,但是自从给浩浩打过电话以后她心里就一直放不下,她这时候非常伤感,借着杨向东扶她的手臂,顺势靠在他肩膀上,禁不住泪眼婆娑。

隔着木槿薄如蝉翼的真丝连衣裙,杨向东感觉到她的身体靠在他的身上,很热。他很想推开她,却不由自主的更用力扶住她,心里充满了疼和爱。这行事古怪的女孩,他差不多是眼看着她长大,却是有病在身,这就是红颜薄命吗?他站在车边扶着木槿,感觉有些眩晕,又有些迷醉,呼吸却慢慢变的艰难。

杨向东酒量很大,但是他平时习惯喝白酒,今天晚上陪外宾喝的却是法国干红,喝了也不少,这会儿酒劲开始上头,他能感觉到自己心跳加速,浑身的血液汨汨流动,扶在木槿后背的手,竟开始有些战栗。按他的酒量来说今晚喝的并不算很多,怎么就晕乎了??

015.矛盾重重

县政府招待所的服务员,大部分都认识他们的杨县长,也许是顾虑到这一点,杨向东送木槿到了房间门口的时候,犹豫着说:“我就不进去了吧,”

这话乍一听像是在告辞,然而听那口气却又是不甚确定,流露出一些商量的意思,而且,他站在那里,也并不是转身要走的样子。木槿回头看了他一眼,像是在看世界上最后一个陪伴她的人。

感情受伤的女孩最希望得到一个男人的安慰,即使这个男人不是自己想要的,也是自己得不到的,还是被当作救命的稻草。木槿心里一直纠缠着浩浩和他的女朋友,而且,虽然她表面上对自己哮喘的发作不当回事,心里却是惊恐万状,这个孤单而受伤的夏日夜晚,药物只是暂时的起了麻醉的作用,谁能知道今晚她会不会和邓丽君一样,来个魂断长乐?

对杨向东,木槿还谈不上爱,但喜欢是肯定的,既然浩浩在陪他的女朋友,还让女朋友替他接电话,那么就让杨向东来陪她。她脸上泪痕未干,听杨向东征求意见似的要走,就楚楚可怜地冲他一笑,却不置可否。

杨向东心里矛盾重重,既有所期待,又担心自己做出荒唐的举动。他手按在额头上,定了定心,打定主意等木槿进了房间再走,看着她拿出房卡开门,往门锁上划了一下,没有显示开锁的绿色小指示灯,又划了下,还是没有反应,就上前拿过房卡一看,原来是木槿拿反了,他把房卡倒过来一刷,门锁吱的响了一声。推开门进了房间,把房卡插进墙上的取电开关,心里纠结着是退出来呢,还是陪木槿坐一会?

016.迷失

木槿不愿意杨向东送她回到房间就离开,是想让他留下来陪她一起难过,分享她的孤单伤心和对疾病的恐惧。至于留下来以后两个人说什么,做什么,她并没有认真地去想。

进房间到处看了看,杨向东没有坐到沙发上去,也没有马上离开。内心还在挣扎着,是走,还是不走。这些年向他投怀送抱的女人不少,他始终能把持住自己,正是因为老领导木天江说过的那句话在他心里打下了烙印:男人在官场上不能犯两个错误,一是不能在经济上犯错误,二是不能在作风上犯错误!他生性高傲,又深谙为官之道,始终坚信没有哪个女人能让他做威胁到自己官位的事情。

今晚,到底是喝醉了,还是动情了?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感到前所未有的迷失。

“我该回去了,木槿,你好好休息。”他说,却站在那里没有动。几秒种的沉默,两个人彼此都心照不宣。

木槿知道他心里其实是想留下的。“我不许你走。”她几乎要小鸟依人地偎在他胸前。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当然不会再推辞,除非他不喜欢她。

“木槿,别诱惑我,男人是经不起诱惑的,特别是自己喜欢的人。”嘴里这样说着,杨向东已经把木槿抱住了,他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而是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这时候听到木槿的包里手机在响,两个人都楞了一下,木槿猜着打电话的人如果不是爸爸妈妈,很可能就是李锦妹,反正不会是浩浩,他正和女朋友在一起浪漫呢,知道她手机号码的也就只有这几个人。她拿出手机看了看,显示的却正是浩浩两个字,他一定是想向她解释,为什么刚才接电话的不是他而是他女朋友,浩浩是要向她晒幸福吗?

手机令人心碎地响了两遍,木槿干脆关了,放回包里,又随手把包往写字台上一扔。

“向东大哥,不走。”泪水不争气地流出来,这一次不是因为咳嗽,而是因为伤心。她轻轻地靠进杨向东怀里,像一个落水被救起的人靠在岸边。灯光下,苍白的小脸梨花带雨,擦了玫瑰色口红的嘴唇微微张开,“不走。”

即使他不是陪她走完今后人生的那个男人,也是陪她度过今晚的男人。木槿这时候和自己较着一股劲,即使今天的事她做错了,也要错到底。

杨向东把木槿抱在胸前,紧紧地抱住。身体里澎湃着汹涌的渴望,理智在节节败退。哪个英雄好汉宁愿孤单?不是自己不近美色,只因从来没有如此心动。他终于向自己认了输,两手拦腰托起木槿,几乎是很粗鲁地把木槿往床上扔去。天下男人都爱江山,更爱美人!

木槿几乎被杨向东身上散发出来的男人气息熏晕过去。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在他的手掌下一阵阵酥麻,这是一个她曾经叫过叔叔的人在抚摩和探索她的身体。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摸索着他的胸膛,呼吸也变的急促,心跳的像要蹦出来。

药物开始发挥作用,不仅麻醉了气管,似乎也麻醉了大脑,更麻醉了身体的其它部位。进了开空调的房间以后,过量的药物作用下,正在失去知觉的手脚很快也变的冰冷,木槿软软地躺在床上,她感到杨向东轻轻脱去了她的连衣裙,胸罩像一片羽毛轻轻地落在脚背上。全身在他的抚摩下舒服地放松伸展,此刻又慢慢变的温热,长发凌乱地披散开来,有一缕头发搭在她害羞的小**上,她的身体更呈现出柔弱无骨的顺从。

杨向东把木槿抱在怀里,温柔地抚摩着她的身体,从容有力。

017.再相见

送走考察团以后,木槿没有回家,一个人去了河边,在那天晚上浩浩带她去散步的地方找了块风景大石,呆呆地坐了半天。她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晚饭不回家吃了,又去肯德基买了一杯加冰可乐,坐在靠窗口的位置看着大街上人来车往。想起昨夜发生的事,心里一直有些空荡荡,惶惶然。把自己交给了一个有妇之夫,这是她想要的吗?

回到家里的时候,爸爸正坐在客厅里陪着一个客人看新闻联播。平时家里很少来客,而且,大部分人木槿都不认识。她穿过客厅向自己的房间走去的时候,故意低下了头,避免和客人打照面说话,叫了一声爸爸,就径直往屋里走。

“小槿,没看见你永浩哥哥?”爸爸突然叫住她,责备道,“怎么不和你哥哥打招呼,你这孩子,你哥哥来问你哪天去报到,都等你半天了。”

木槿怎么也没想到,今晚会在家里见到浩浩,他难道不应该去陪他那漂亮的女朋友吗?

“哥哥,你,你在这里呀。”现在见到浩浩,心里真是五味俱全,她走过去挨着爸爸坐在沙发上,避免和浩浩正面相对。

木天江却起身说道:“永浩,你和小槿说会话,我去工地了。”自从担任漳河改造工程总指挥,木天江每天晚上都去工地转一转。

“姑父,你晚上去工地多注意安全。”邵永浩送木天江出了门,回头看着木槿微笑道,“妹妹,我记着你今天该带团结束了,就过来看看。”

“哦。”木槿答应道。谁能想到啊,和三天前相比,心境已是冰火两重天。

“妹妹,哪天你去单位报到,我陪你去。”邵永浩回到沙发座位上,专注地看着她说。

“嗯。”木槿又含糊地应了一声。

邵永浩察觉到今天晚上木槿异常的沉默,觉得很奇怪。他不明白,她为什么在自己家里会这么拘谨,一副随时要逃走的样子。

“妹妹这几天一定很忙吧?昨天晚上我给你打了两次电话,你都没有接。”邵永浩没有提到后来木槿关机,但是他这么说,也就是在委婉地问,昨天晚上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木槿本想反问,那你又在忙什么?是你先不接我的电话,还让你女朋友问我有什么事。又转念一想,如果那么回答就像是要吵架,自己和浩浩并不是男女朋友,两个人并没好到吵嘴的程度,也没有那个必要。再说,昨天晚上已经和杨向东发生了关系,虽然杨向东也不能算是自己的男朋友,但是浩浩接不接她的电话,也许不再那么重要。

“我没给你回电话,是怕打扰了你和你的女朋友。”木槿牵动嘴角一笑,神色却有几分凄然。如果昨晚自己没有主动给浩浩打那个电话,还会发生后来的事吗?

“我说过那不算是女朋友。”邵永浩觉得这正是表明心迹的时候,就直接了当地说,“你去长乐以后,我约了罗晓燕,把话都说清楚了,以后不会再有这方面的接触。”

木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算什么事呢?当她以为浩浩要向她表示爱情的时候,浩浩说他认识了一个罗晓燕,如今她经历了沧海桑田,浩浩却来告诉她,他现在是真正的没有女朋友了。怎么会这样啊!

018. 你还好吗

转过脸去看了浩浩一眼,木槿嘴唇颤抖,似乎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她终究没有鼓起勇气问,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还让罗晓燕接我的电话?她不愿意提到罗晓燕的名字。

木槿环抱起两条腿,下巴抵在膝盖上,做出专心致志看电视的样子,对浩浩刚才说的那番话不再做任何反应。她两眼紧盯着电视屏幕,却什么也没有看见,心里已经乱透了。尽管脸上表情平静,内心却激荡着层层涟漪,不能说是对昨天晚上做过的事后悔,但是,总觉得不知哪里有些阴差阳错。

邵永浩并不知道她心里正在翻天覆地,见她还是不说话,就换了一个话题,问:“妹妹,你这次去长乐县,见到向东大哥了吗?”

听他提到杨向东,木槿心里异样地颤动,脸上也开始发烧,和杨向东缠绵交融的画面瞬间掠过脑海,她担心自己是不是脸红了,“见到了。”她朝浩浩微微一笑。

“那他还认识你吗?”邵永浩也微笑问道。他想起了在酒吧里和木槿相逢不相识的那天晚上。

“认识,我和向东大哥一直认识。”木槿轻声解释道,“大四那年实习的时候就是在他那里。”

说着,又是一阵脸热心跳,想起昨夜杨向东对她的爱抚,对她的肆虐摧残,耳边仿佛还能感觉到他呼吸的气息。

如果浩浩知道了昨晚她和杨向东一夜缠绵,还会再看她一眼吗?

见木槿又陷入了沉默,邵永浩只好又换个话题问道:“妹妹准备哪天去单位报到?我陪你去。”

话刚出口,他才想起好象刚才已经问过了。只是刚才说的是祈使句,这次用的是问句。

木槿也感觉到了气氛的沉闷和压抑,知道这和自己的心情有关,与浩浩无关。她急于给今晚划个句号,就说:“后天,就后天吧。”

邵永浩见她一晚上都心神不定,此刻更显得坐立不安,以为她这几天带团累了,便起身告辞说:“妹妹,你这几天一定很累,早休息吧,后天我来接你去报到。”

送浩浩下楼看着他开车远去,木槿拿出手机。上面有三条未读短信,都是杨向东发给她的,内容也完全一样,只有四个字:“你还好吗?”

019.霸道

杨向东再次约木槿见面,是两个星期之后,她已经去交通公安分局报了到,下午,正在办公室里整理红头文件,高中的一个同学打电话问她晚上有没有时间,要请她吃晚饭。自从到交通公安分局上班,木槿和一些很久不见面的同学渐渐恢复了联系,杨向东打电话约她晚上见面的时候,她刚答应了同学的邀请。

“木槿,是我。”

听到杨向东的声音,木槿心里呼的一热。“我知道呀。”她低声回答。男女之间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他打电话来,是安抚她,还是想她了?这些天心里一直有所期待,原来就是在等他的电话。

“我到市里来开会,”杨向东停顿了一下,说,“晚上见个面吧。”

“今天不行,”木槿抱歉地说,“我今天晚上有事,和同学约好了。”

“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杨向东这么一问,木槿就嗤的笑出声来,男同学还是女同学,这又有什么区别呢?还不都是同学吗。但她还是如实回答道:“是一个男同学。”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他已经结婚了。”

其实,杨向东也已经结婚了,但是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不是也都发生了吗,木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那么一句安慰他似的话。

“你和同学另约个时间吧,今天晚上我请你吃饭。”杨向东替她做了决定,口气不容推辞,“和同学哪天都可以见面,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进一趟城,就这样吧,晚上六点,你到中银大厦以后给我打电话。”

当县长就这么霸道吗?然而他这样说话也并不令人生气。木槿知道,杨向东来市里开会不是那么自由,抽出时间和她见个面,不知道要推掉多少应酬。心一软,就让步道:“好吧,我和同学商量一下。

020.同学相求

放下电话,木槿有些心旌飘摇,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她开始想入非非,脑海里出现了和杨向东去房间里缠绵的画面。她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就在回味那个夜晚,不知不觉就会想起那个把自己从女孩变成女人的男人,她想象着,这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今天晚上将会和她怎样纵情地欢爱呢。

站在办公室里发了一会呆,木槿突然想起该给同学打个电话,把约好的晚饭推掉。她用商量的口气试探地问同学,除了吃饭还有没有别的事,如果没什么事就改天再约,要不,就下午去咖啡厅见面坐一会?

同学却是很痛快地答应道,那就去乔治咖啡,然后,他很坦诚地告诉木槿,自己确实是有个事需要她帮忙。

约木槿吃饭的同学叫刘卫建,曾经是市公路局工程科的副科长,半年前辞职成立了自己的公司。木槿到咖啡厅的时候,他已经坐在那里抽烟等了一会,面前摆着一瓶苏打水,看见木槿进来,站起来夸张地叫道:

“哎呀,木槿,你怎么越来越漂亮了!”他露骨地恭维着,招呼服务员拿来菜单。“真后悔当初没有使出吃奶的劲追你啊!”

“行了行了,”木槿笑着打断他,“当老板的人就是会说话!还要对钱发誓对吧?”

木槿知道,刘卫建对金钱的无限热爱在学校里就表现的淋漓尽致,高中的时候,谁要是借了他几块钱买水忘了还,他一定会找理由借回来。

“我这个人啊,确实是真的太喜欢钱了,做梦都梦见天上在下钱!所以我不能干财务,干财务我搞不好会贪污;也不适合当官,当官我管不住自己就会受贿,无论如何我不能给公家干,所以我只能给自己打工,当个体户!”刘卫建长篇大论地说。

他向木槿透露在本省中标的几个项目监理总额接近七千万,按照省内监理费的利润百分之三十计算,几个项目下来利润达到两千万。

“你小子真行啊!”木槿像是在听一串天文数字,惊叹不已,“刘卫建,那你现在每天做梦都在数钱吧?你今天叫我来,不是叫我来帮你数钱的吧?”

“我就是叫你来帮我数钱的啊,”刘卫建故做认真地说,“你愿意吗,木槿,你帮我数钱,钱就会越数越多。”

“呸,有什么话直接说嘛!同学还用得着这样,说吧,什么事?看我能不能帮上你的忙。”和同学见面,木槿觉得不像和浩浩在一起那么羞怯拘谨,也不像和杨向东在一起那么激动慌乱。

“你肯定能帮上忙,”刘卫建笑嘻嘻地说,“就看你愿不愿意帮我了。”

木槿也笑了:“你不说什么事,我怎么知道能不能帮你?”

真是,自己一个上岗不久的警员,能帮他什么呢?就算是他和他家里人犯了什么事,别说自己一个小小警员,就是浩浩出面,恐怕也使不上多少劲。

刘卫建突然不好意思起来,似乎不知怎么开口,端起苏打水喝着,沉吟了一会,终于冒出这么一句:

“木槿,咱们合作搞一个项目吧!”

“你说什么?我可只是一个不管事的警员!”木槿吃了一惊,“再说,我现在也没打算又要辞职。”

“是这样,”刘卫建来了精神头,说,“我在西北投了两个标,是一条高速公路的两个合同段,工期两年半,监理费一千八百万。”

说到这些工程项目,木槿头都大了,她不解地问:“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这个项目投标的单位有二十几家,竞争非常激烈。”

木槿更迷糊了,端着一杯卡布其诺看着他,两眼发直。

“你爸爸木局长,木叔叔他不是有个同学在西北交通厅吗?这次就是他负责这个项目的招投标。”

木槿终于明白了。原来刘卫建想通过爸爸给西北交通厅的同学打招呼,帮他拿下这个项目。当然,按照刘卫建的承诺,只要木槿说服爸爸帮刘卫建这个忙,木槿可以按合同价提取百分之三和五,在帮助刘卫建拿到这个项目后得到一笔数目客观的佣金。

021.想办法

“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这个事我肯定帮不上你的忙,我爸爸他不会允许我参与这些事的,他也不会答应我帮你这个忙。刘卫建,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不等刘卫建说完,木槿就放下手里端的咖啡杯子,又是摇头又是摆手。

刘卫建好象早就预料到她会这样反应,所以并不着急,也没有表现出半点失望,他依旧慢吞吞地抽着烟,等木槿一口气说了好几个不行,才不急不慢地说:“你别着急呀,木槿,你先听我把话说完行不行。”

“行,行。不好意思,那你就说吧。”木槿也觉得自己表现太急噪,就算是帮不上忙,也不用那么直接地一口回绝,就不会委婉点吗,慢点说会死人吗?她往沙发后背上一靠,心里却在想,你就是说破天,把死人说活,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爸爸的性格木槿很清楚,谁都不能插嘴他工作上的事情。他主持的那些工程建设项目,亲朋好友没有人能粘上边,施工单位一绿敲不开家里的门。逢年过节的时候,家里的电话线都会被拔下来。当然,为此也得罪了不知多少亲戚朋友。

这样性格的人,会插手西北的高速公路项目吗?

刘卫建,不是我不想帮你,是帮不上啊!

“我并不是想叫木叔叔找他同学给我要这个项目,这个项目也不用木叔叔跟他同学打招呼。”刘卫建开口了,“我的意思是,只要能见到木叔叔的同学,具体细节全由我来办。木叔叔只要给他那个同学打个电话,他同学肯见我就行了。木槿,我告诉你吧,这个项目我已经通过了资格预审,中标的希望很大。”

他把想法全盘托出。

“可是,我爸爸怎么会无缘无故地给他同学打电话介绍你呢?”这个要求虽然不高,木槿还是觉得很头痛。

“这就要靠你想办法,木槿。只要想办法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同样的事,就看你怎么去运做。咱就不能顺便去看看木叔叔的老同学吗?据我了解木叔叔和他这个同学关系一直很好。他们感情多深啊,打发个晚辈去看看,侄子什么的表表心意,不是人之常情吗?”

刘卫建伸长脖子,弓着脑袋往前探了探,声音压的很低,像地下工作者在和同伙接头,对着木槿又是一阵叽叽咕咕。

看他那神神秘秘的表情,一副近视镜后面,两眼精光闪闪,似乎这会儿满眼看到的是遍地金钱,木槿觉得好笑,这刘卫建童鞋啊,就只差用两个铜板做一副近视镜片了。

“你觉得这么办行不行啊,木槿,我给你五的佣金。放心,保证不会给你惹麻烦,而且,木叔叔也不会知道这事。你到底帮不帮我?”话说到这个份上,刘卫建是真的需要一个确切的答复。

木槿这会儿考虑的并不是什么佣金,而是同学之间的面子。回到这个城市里,同学之间就是一个小圈圈,说不定哪天自己也会用到哪个同学。谁能保证自己以后不求人呢?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刘卫建这个事,自己只需要动动嘴,即使办不成,人情也做出去了,如果办成了呢,那就是一个大人情,到时候皆大欢喜,何乐而不为呢?

看看表已经五点半,快到了和杨向东见面的时间。刘卫建还在期待着回答。木槿想了想,点点头说:“好吧,我回去想办法,试试看能不能帮你办成这件事。”

022.我会对你负责

匆匆赶到中银大厦,木槿给杨向东打电话问了房间号,就去酒店三楼的一个小单间。杨向东正坐在座位上抽烟。一进门木槿就呛的咳嗽,她越是竭力忍住,越是咳嗽的厉害,杨向东猛然想起木槿患有哮喘,急忙灭了烟,去打开窗户。

房间的装饰以橙黄为主色调,晕黄的灯光弥漫着整个房间,环境幽雅,气氛温馨。因为只有两个人,为了说话方便,杨向东就没有浪费时间点菜,直接要了标准。

菜很快端上来,服务生倒上茶水后,他伸手用五指朝门口拨了拨,服务生心领神会,悄悄地退到门外。木槿在长乐那几天从来没有看见他摆过架子耍过威风,现在看服务生在他面前如此谨小慎微,惟命是从,完全看脸色行事,心里不禁震撼。这就是官威,看来这官架子真不是摆出来的,是天长日久坐在那个位子上养出来的。

“最近木局长身体好吧?我好长时间没去看老领导了。”杨向东自己动手给木槿倒上一杯红酒,殷勤地端到她面前,问,“几天不见,你怎么小脸瘦了一圈?”

木槿绷着脸,忍不住斜睨了他一眼,问:“你是想见我,还是要向我打听我爸爸?”

杨向东正在往他自己的杯里倒酒,听到木槿这话一楞,没想到一见面她就这么咄咄逼人,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她不高兴了。

“我当然是想见你,不想的话我会推掉所有的事约你来见面吗?”说着,他突然明白过来是什么原因,就赔罪似的笑着说,“我早就想来看你,就是太忙了,一直抽不出时间。木槿,你不知道这些天我心里多着急,再见不到你,我就要发疯了!”

“那你发疯给我看。”木槿听着这话觉得舒服,先不管真假,口气就缓和了一些,心里也开始咚咚地跳,问,“那你说你发疯会怎么样呢,啊?你会不会在县政府会议上裸奔?”

“你这个小坏蛋,”杨向东忍不住笑了,“你哪来这些奇怪的想法?木槿,我先问你个正事,菜博会很快就要举办,你还去不去给我帮忙啊?”

木槿犹豫道:“我刚上班不久,请假去不太好吧。”

大概是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杨向东就不再说这事,过了一会,他端起酒杯跟木槿碰了一下,郑重其事地说:“木槿,我今天约你来,是想告诉你,我会对你负责的。”

木槿一时没听懂这句话。你要对我负责?你要怎样对我负责呢?她依旧绷着脸看他,却半天没说出话来。

023.不谈这个

其实,木槿也猜到了杨向东说要对她负责无非就是那么几个意思,无论他是什么意思,她都不愿意去面对,毕竟这些事发生的太突然了,自己根本就没有想的那么多,也没有想那么远。她心里觉得不痛快的是,为什么杨向东和她见面不说一些想念她的绵绵情话,却要公事公办的谈什么负责?

“我不需要你负责。”她生硬地说了这么一句,就不再看他。木天江的女儿会自己对自己负责的,不至于沦落到要求别人负责。她手里拿着筷子,从左手换到右手,再从右手换到左手,似乎拿不定主意到底用哪只手使筷子。木槿从小是左撇子,习惯了用左手,后来被大人矫正开始用右手,就学会了左右开弓,然而哪只手都用不好。这会儿她聚精会神地瞅着筷子,仿佛能从上面看出什么道道。

杨向东说这个话,原是要给木槿一个交代,证明自己是个敢作敢当的好汉,但是能不能负起这个责任来,他心里并没有底,毕竟自己的老婆孩子摆在那里是个事实,不可能说打发就打发了。现在木槿说不用他负责,应该是松了一口气,但是他心里却有几分失望。

他猜不透木槿的心思,以为是自己态度不够明朗,不够坚决。想起那天晚上床单上氤氲绽开的血花,他心里就不寒而栗,要是木天江知道他干了什么事,就算不剥他的皮,他也无颜面对,老领导当年对自己有知遇和栽培之恩,自己从来也没有机会报答,现在却把老领导的千金给那个了,这算什么事?

沉默了一会,杨向东神情更加郑重地说:“我可以提出离婚,木槿,我要娶你。”看他那严肃的表情,好象不是在说自己的婚姻,而是在说要去参加一个会议。

木槿相信他说这话也许是出自真心,男人感情冲动的时候,叫他去死他也愿意,等他冷静下来之后,那就很难说了。但是看杨向东这样子又不像是不冷静。不管怎么说,现在就谈婚论嫁也太不靠谱了吧?她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就打岔道:

“向东大哥,我们不谈这个好不好,先吃饭吧,吃饭谈点别的好不好?”

杨向东还是没有看透木槿心里那点不快,更没想到她心里根本就没谱,以为是这个话题让她难为情,想想再谈下去一时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还是她说的对,先吃饭吧,就笑着同意道:“好啊。那就好好吃,吃饱了跟我去房间里谈。

024.动了真情

从木槿身上跌落下来,杨向东顺势用两只胳膊环抱住她,像怀抱着一个婴儿。“真的,木槿,我会对你负责的,”和刚才在饭桌前相比,他这时候的语气情真意切,充满了恳求。“我要和你结婚,后半生和你在一起。”

木槿从来没有过男朋友,也就没想过结婚的事。对杨向东,她从一开始就没想到要和他天长地久。然而就算是一个不愿从良的妓/女听到一个男人要为她赎身,也会很受感动的吧?只是她听到这句话不知如何回答。

“不说这个吧,向东大哥,”木槿咳嗽了一阵,说,“我该回去了。”

“不行。”杨向东使劲抱紧了她,说,“我还想要你。”

“我累了。”木槿又咳嗽起来,要起身去穿衣服。

杨向东咬住她的耳垂说:“不准走,刚吃你上瘾呢,你就想走,不人道。”

“我又不是毒品,怎么会吃我上瘾?”木槿扭动身子却动弹不得,就不再动了。

“你比毒品还叫人上瘾。”杨向东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也就这么说了。他感觉到下面那个男人的象征又开始蠢蠢欲动,木槿也感觉到了,本能地缩了缩身体,害羞地把脸埋在他怀里,无声地笑起来。

“好啊,你敢笑我。”他一翻身把木槿压在身下,疼得她哎哟了一声。

激情释放后,杨向东又环抱着她贴在胸前,问起工作的事情。

要是他不问,木槿还真忘了告诉他,到底是当官的人啊,永远能保持清醒的头脑。她不好意思的笑笑,对杨向东抱她的这个姿势感到很舒服,就软软地贴在他怀里,把去交通公安分局报到的过程说了一遍。

“那里并不适合你,木槿,你不是个循规蹈矩的女孩。”杨向东听完就做出这么一个结论,他抚摸着她的后背,万般珍爱地说,“你真软啊,木槿,每次我要了你以后,你就像面一样软。”

“嗯,嗯。”木槿这时候已经筋疲力尽,不再愿意说话,伏在杨向东怀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呢喃。

“你到底知道不知道啊,木槿,你知道自己有多软吗,”杨向东却一定要找出答案,他握着木槿的手,鼓动她说,“来,你自己摸一摸试试。”

“讨厌,”木槿翻过身背对着他,说,“我没事摸自己干嘛?你神经病嘛。”

杨向东嘿嘿怪笑:“好,是。我神经病。我神经病也是你造成的!”

“别赖我,”木槿反驳道,“我担不了这个责任,我这人天生就没有责任心。”

杨向东却突然变的很固执:“我还真需要你对我负责,木槿,我要离婚,我要你嫁给我。”

木槿着实地吓了一大跳:“不会吧!你这人怎么这样?还县长呢!”

“真的,木槿,我已经离不开你了。”杨向东抚摩着她散在枕边的长发,竟有些担忧。知道自己动了真情,他觉得好象掉进了他给自己设下的一个陷阱。

025.梦想与现实

当梦想得以实现,曾经的梦想便不再成其为梦想;变成了现实之后,梦想也就失去了原有的色彩和光芒。以前木槿看着别人当警察的时候,那是相当的崇拜和羡慕,不说警察破案时那令人充满想象的神秘感,单看那一身警服,就觉得无比的神气,就是邵永浩穿警服的时候,木槿也觉得他特别的帅,永浩本来就是美男子,穿上警服又多了一份威严,木槿经常会忍不住花痴似的多看他两眼,让他感到好笑。而现在她自己也当上了警察,却发现这份工作是多么的乏味。每天处理琐碎的办公室繁杂事务,送送文件听听电话,这算是什么警察呀!看看同事大部分都和她一样,也没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过的日子甚至比她还要机械和单调,她有些后悔,早知道在公安局上班这么枯燥,真不如回外事办。

好在还有邵永浩经常陪伴,无怨无悔地当护花使者,而杨向东则三日两头的和她幽会,不断地制造一些小小的惊喜,平凡的生活里,倒也不乏快乐和刺激。

和杨向东在一起的时候,木槿就把邵永浩忘到九霄云外,仿佛和他隔了十万八千里,永浩变得遥不可及,木槿就不去想他,只顾着和眼前的人今朝有酒今朝醉。每次见了邵永浩,她又痛下决心,以后再也不去和杨向东约会了,从今往后要保持洁身自好。木槿不曾想过的是,当她同时面对邵永浩和杨向东这两个男人的时候,却又如何是好。

周末,邵永浩又陪着木槿去逛商场,他已经主动承担起司机和侍从的责任,开车,拎包,一会问木槿饿不饿,一会又问她要不要买水喝,还不时的说两句笑话,逗木槿开心。偶尔碰上熟人,问邵大队陪女朋友逛商场啊,邵永浩就看看木槿,笑着答应道,哈,是啊。木槿和杨向东在一起的时候最怕见人,两人只能在房间里厮混,和邵永浩在一起却正相反,全世界的人都可以打招呼,有永浩这样优秀出众的美男子陪伴,她感到很骄傲,对别人羡慕的眼光也非常享受,就趁机撒了个娇,说看好了一条真丝花连衣裙,叫他给买下来。

“承蒙你看得起我这个没有钱的哥哥,我很荣幸。”邵永浩当然很痛快的付了钱。他很开心,终于能为木槿买东西了。“去四楼转转吧?iphone手机来了新款,有个粉红色的可能你会喜欢。”

他们乘升降梯到了四楼,木槿正在用目光搜索永浩说的iphone专柜,突然听到一个悦耳的女人声音。然而吸引她的,是那声音叫着的名字

026他老婆真漂亮

“向东!你来帮我看这个款式怎么样?我觉得挺好看的。”

寻着那好听的声音望去,木槿看见一个穿戴时尚的漂亮女人站在iphone手机专柜前,正在对服务员朝柜台里面指指点点。

站在不远处打电话的那个人,正是杨向东。他站在那里举着手机,心不在焉地唔、唔答应着,不知道是对电话上的人回答,还是答应看手机的女人。

木槿顿了一顿,心脏很沉重地跳动了几下。眼前的局面可是从来也没想到过的。原以为可以没心没肺地来往于杨向东和邵永浩之间,顺其自然地适可而止,事到临头方知是然而不然,事情自管自地望前进行了。她拽住了邵永浩的胳膊,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头晕目眩,邵永浩刚巧也看见了杨向东,他拉着木槿的手说:“iphone在这边呢,来。”

他们刚到四楼的时候,杨向东就已经看见,邵永浩和木槿手拉手走过来,他立刻就明白了。到底是当县长的人,杨向东收了电话,迎上来笑着招呼道:

“永浩,这么巧啊,也来看手机?哦,木槿啊,你好。”

邵永浩把右手拎的东西换到左手里,和杨向东握了一下,很亲近地问道:“向东哥,好久不见了,嫂子买手机吗,选了哪一款?”他显然认识杨向东的老婆。虽说杨向东是县长,木槿知道即使在任何人面前,邵永浩也没有表现出干部子弟的优越感。

被叫嫂子的漂亮女人高兴地说:“永浩,你看这个粉红色怎么样,我叫向东帮我看,他一点都不上心!哦,这是你女朋友?这么漂亮呀!”

“这是木局长的千金,木槿。”杨向东打断她的话,皱着眉头说,“你看好了没有?看好了就快买。”

木槿不看杨向东,眼光不知飘向哪里,声音也轻飘飘地说道:“杨县长好。”又朝漂亮女人笑了笑,乖巧地叫了声:“大嫂!”就躲到邵永浩背后。

“来给孩子买学习用品,她非要顺便买个手机。”杨向东解释似的告诉邵永浩,木槿却觉得,杨向东这是有意在说给她听,很有些撇清的嫌疑。她因此更觉得待不下去,就拉着邵永浩说道:“我们不看了,走吧。”

走了几步,不知道是想回头看杨向东呢,还是想看他老婆,木槿忍不住偷偷地回头,偏巧这时杨向东的老婆也在扭头看他们,两个人一对脸,木槿又赶紧回过头来。

“他老婆真漂亮。”木槿快走两步跟上,像是在对邵永浩夸奖杨向东的老婆,又似乎是自言自语。

漂亮的女人,不仅男人喜欢,女人也愿意多看两眼。木槿见到杨向东的老婆,先不可理喻的感觉是开心。那女人如此漂亮优雅,杨向东还三日两头地和她幽会,对她难舍难分,可见他贪恋的不是美色。第二个感觉则是为了同样的理由愤愤不平,杨向东有如此漂亮优雅的老婆,还有什么不满足?第三个也是最强的感觉是自责,有邵永浩这样天使般的人物在身边陪伴,自己不是也走火入魔地迷恋着杨向东吗?男人猜不透女人的心思,女人也同样不明白男人在想些什么。上帝创造了男人和女人,是为了让有情人来相亲相爱,大概也是让他们来互相折磨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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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7变成有钱人

自从在商场里遇见杨向东陪他老婆买手机,木槿就再没有和他见过面,偶尔打电话也是简单的互相问候,电话上她不提杨向东那漂亮的老婆,杨向东也不问她和邵永浩之间的事,彼此之间都是讳莫如深。

她和邵永浩之间的关系,反而是渐渐的明朗。既然邵永浩的眼里心里只有她一个人,这是她的造化,自当好好珍惜。心理有了这个转变,相处的时候辞色间自然流露了出来,邵永浩立即就感觉到了。

到了周末,邵永浩只要有时间就陪着她,两个人不是一起去逛街,就是去看电影,几乎形影不离。

秋天的阳光照耀街道和人群,树木上已萌生淡淡的秋意,风吹在脸上,一阵阵凉爽。城市的生活快而有节奏,使人注意不到季节的变换,时间过得如此容易。

不知道什么时候刘卫建又回来了,下午,他约了木槿又去乔治咖啡厅。

刘卫建来电话的时候,木槿正在办公室里打印申请,准备贷款买下市局一套两居室的宿舍楼房,本来按工龄算,她没有资格参加市局福利分房,是邵永浩出面帮她申请才争取到市局留下来处理领导关系的一套。至于算是谁的关系,木槿就不得而知了。这也是第一次,木槿体会到权力的实惠。

以后有了自己的空间,而且是和邵永浩的宿舍在同一个单元,两人见面就会方便很多。除了周末,平时都可以不用回家,反正局机关餐厅的饭菜比家里差不了多少,而且,中午还有免费的午餐。

只是房款付真不好开口问家里要,在北京混了两年没存下多少钱,现在只好贷款。

路边,乔治咖啡厅一个幽雅的小间里,木槿和刘卫建对面而坐。刘卫建还是喝可口可乐,木槿要了一杯努瓦克咖啡,传说中最稀有的咖啡,产自印尼的苏门答腊岛,这种咖啡的香味,香起来真可以让人慢性地中毒。

刘卫建晒得黝黑,看上去像个西北大汉。他说,在西北投标的那个项目已经开工,投的两个合同段都中了标,他在那里待了几个月,工地上的事都已经安顿好,他不用继续盯在那里,可以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除了偶尔去跑一跑,开个会,就只等着数钱了。聘的几个驻地工程师都很可靠,他们的业务水平也说的过去,和施工单位的关系处理也很得当。总之,一切都很顺心,都很如意。

“木槿,这都是托你的福啊。”刘卫建诚恳地说着,递上一个看起来很薄的信封,说,“这是一张支票,我的一点心意,想买什么你自己去买吧。”

“别,别这样,”木槿飞快地推回去,窘得面红耳赤。“刘卫建,你这是干什么呀,我什么也没有做,无功不受禄。”

至于他是怎么中的标,木槿真的并不清楚,她也不想知道那么多,但是那天和刘卫建在咖啡厅见面之后,她确实是费尽心思回家叫爸爸给他那个同学打了电话。但是,那又算什么呢?不就是搭上几句话嘛。她站起来要走。

刘卫建也不挽留,事实上他觉得也该走了,见面就是来送钱的,送上了就达到了目的。他干脆伸手拿过她的包,把信封塞到包里,见木槿还要争夺,就结结实实地按住说,“同学之间就是你帮我我帮你,你再这样就是不实在了,以后同学还来往不来往啊?”他招呼服务生买单,木槿当着别人面不便继续争执,她沉默地拿过包,犹豫不决地往外走。恍惚间心里冒出一个大问号:要变成有钱人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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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8.心思

自从遇见杨向东陪老婆买手机,木槿就再没有和他见过面,偶尔打电话也是简单的问候,电话上她不提杨向东那漂亮的老婆,杨向东也不问她和邵永浩之间的事,彼此都是讳莫如深。

她和邵永浩的关系,反而是渐渐的明朗。既然永浩的眼里心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如果再不珍惜,那不就是缺心眼吗?心理有了这个变化,相处的时候辞色间自然流露了出来,他立即就感觉到了。

到了周末,邵永浩只要有时间就陪着她,两个人不是一起去逛街,就是看电影,几乎形影不离。

一般情况下,女人谈恋爱的时候喜欢做的事情是说,而男人谈恋爱的时候注重的往往是做。木槿也不例外,和邵永浩在一起的时候,她就像一只不住嘴的喜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当然她说的都是些孩子气的傻话,那些傻话别说邵永浩听不懂,就连她自己都不知所云。而恋爱中的女人爱听的那些令人陶醉的情话,她等着邵永浩说给她听。女人天生就是这样,明知道山盟海誓都是靠不住的谎言,却还是百听不厌,似乎那些甜言蜜语能当饭吃。

女孩子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这个男人在她眼里就是最好的,是和所有的男人都不一样的,更何况在木槿眼里邵永浩本来就是天使,他说的话绝对都是不容置疑。偏偏邵永浩从来就不提一个爱字,连喜欢她的话都不说,更不用说她想听的那些情话了。

也许在邵永浩的心里,他和木槿的缘分从一开始就确定了,他们是真正天生的一对,根本就不需要甜言蜜语,所以,任何谈情说爱的废话都是多余。他只会偶尔说个笑话逗她开心,还经常捉弄她,这让她恼火不已。木槿想不明白,邵永浩是不愿意说好话来讨她欢心呢,还是他压根儿就不会说?真不能相信他是一个吃了那么多年洋面包的人。

既然邵永浩不喜欢说,木槿就期待着他做。她是经历过男欢女爱的人,和邵永浩相处越久,心里就越渴望着亲密接触,期待两个人关系突破。然而他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不肯越雷池一步。她担心主动投怀送抱会让邵永浩轻看了她,她希望他能主动走出第一步,她甚至开始打算,如果邵永浩再不对她有亲密的举动,她又想约会杨向东了。男女之间发生了关系,心理就会有微妙的变化,木槿经常暗暗怀疑,虽然好久没有来往,但是和杨向东的缘分不会就这样结束了吧

029.木槿,你要选择

一个没有预兆的下午,邵永浩约了木槿下班后一起去吃晚饭,然后看电影,没过多长时间,他又打来电话说马上要出现场,晚饭恐怕吃不成了,改天吧。杨向东来电话约木槿晚上见面的时候,她正在失望加无聊,连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那天和刘卫建见面后,看到他给的那张支票数字后面的一串零,虽然木槿心里有所准备,还是狠狠地吓了一跳。回家她没敢对爸爸妈妈说,也没告诉邵永浩,总觉得这事怎么说都说不清。买了房子以后,她和邵永浩一起吃饭庆祝了一下,还是觉得那笔钱放在心里憋的难受。她想告诉杨向东买房子的事,就连这笔钱她也鼓鼓着找机会向他透露一下,至于为什么想告诉杨向东,木槿自己也不清楚。

只是,现在再去和杨向东约会,邵永浩知道了会怎样?

有一瞬间,她几乎要放弃去见杨向东,但是很快又找了理由安慰自己。

就算和杨向东不会天长地久,也不一定非要今天结束吧?已经和他发生过关系了,就算今天不去,也抹不去曾经和他上床的事实。

如果命中注定是和邵永浩,那么将来就对永浩保持忠贞,永浩虽然不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但可以是最后一个男人。

木槿自欺欺人地想着,还是去了酒店。

他们每次见面,都是杨向东先开好房,等木槿来了,抱到床上就是一番**。这次见面隔了太久,木槿进门后和杨向东一打照面,不约而同地都想起了上次在商场里的不期而遇。

相视一笑,杨向东迎上去就要抱她。

“别……别,小心扯坏了我的衣服,”木槿退后一步躲开,却不小心碰到墙上,她伸手阻挡着他,说,“我这衣服好贵,是进口的,八千多块呢。”

是啊,有钱了就可以买自己喜欢的东西。木槿很得意地显摆,她今天穿的是黑色紧身夹克杉,银光闪闪,她穿了这样鬼魅的上衣,再配上黑色牛仔裤和高跟鞋,看上去就像个女杀手,杨向东很惊奇,就故意逗她:“是吗?衣服都是穿在身上的,哪有进口的?”

“坏死了。”木槿嘟着嘴咕哝了一句,又小心地脱下衣服,给他看标签,说,“就是进口的,你看,罗马尼亚制造。”

“什么衣服值八千多?罗马尼亚能造出这么贵的衣服?”

木槿很在意地把衣服放到沙发上,说:“罗马尼亚怎么了,喂,你身为**员,看不起社会主义国家?”

杨向东被噎了一下,想不出怎么对答。“我说不过你,行了吧?”,他一下抱起她放到床上,一件件脱去她的衣服,又把自己的衣服也脱了。他用嘴去封她的嘴,说,“我现在就要穿罗马尼亚衣服的人……”

……

杨向东靠在床头上抽烟,烟雾适时的填补了眼前的空白,让人陷如了一种无声的屏障里去。木槿觉得奇怪,她和邵永浩在一起的时候说个不停,和杨向东在一起的时候,则没有一点点发声音的**。

“木槿,你要选择,我们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要做出自己的选择。”

杨向东的声音从烟雾中升起来,轻轻的,散发着淡淡的男人气息。他灭了烟重新躺下,枕着她的几缕头发。他从背后搂住木槿,和她相叠着侧卧,他们像两把想亲相爱的银色手枪,闪着冷冷的金属的光。他的一双大手就放在她那孩子似的萌芽的乳上。

“我想回去了,”木槿逃避地说,“你送我回去把,顺便看一看我刚买的房子。

030.他认识那车号

邵永浩出现场回来,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回到市局宿舍却发现木槿的窗户上没有亮灯。

刚才,几个刑警小兄弟要去吃木柴山鸡,邵永浩开玩笑地对他们说:“我累坏了,吃不动鸡了,再说我也不喜欢吃鸡,你们都去使劲吃吧,我有事先回去了。”

那些小伙子跟着他紧张的忙了一下午,路上都嚷嚷着晚上邵大队请客,一个个饥肠辘辘地准备大吃一顿,听他这么说都抗议道:“头儿是怕请客吧?不带这么小气的!是不是急着回去陪女朋友啊,那也不行,重色轻友!”他笑笑,并不搭理他们。

很累,哪里都不想去,回宿舍泡方便面吃。

邵永浩最近心里很不痛快,偷局长车后备箱的那个小偷,几个星期前终于被他抓了个现行,至今却不知如何处置。小偷落网后吃了点小苦头就全招了,盗窃的赃物除了已经挥霍的部分现金和购物卡,其余全部追回。按说这事可以了结了,头痛的是怎么处置。

按照盗窃的数额,那小偷足以够得上重判,也顺便给局长出口恶气,让人纠结的是,倘若立案,所有赃物和小偷的供词都要记录在案,那局长会同意吗?

不立案,就没法给小偷定罪。

邵永浩几次征求局长的意见,局长都大度地表示,你看着办。

他真是郁闷死了,谁知道局长心里到底想怎么处置这个小偷呢?

这案子好办,可是局长的心思不好猜啊!

开车到了宿舍楼前,看着他和木槿的房间都没有亮灯,邵永浩心下茫然。她去哪里了,因为他没有陪她吃饭就回家了吗?

他拿出手机,疲倦地往靠背上一仰,准备给她打电话。

这时,远处一辆车缓缓地开过来,车灯闪烁,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停下,是辆黑色奥迪a6轿车。从车上下来一个身穿黑衣身材高挑的女孩,不是木槿是谁?

邵永浩坐直了身子,刚要下车跟木槿打招呼,却见她站在车窗口跟坐在驾驶位上的人说话,还对着楼层指点,似乎在告诉对方她住几楼。不一会,又跟车里的人摆手道别。

出于职业的习惯,邵永浩对车号特别敏感。

那辆奥迪轿车一直没有熄火,调头开走的时候,尾灯又亮了,邵永浩清楚地看到车牌尾号,数字前面的英文字母是代表长乐县的字母c,他认识那车号,那是杨向东的车。

031.不明白

邵永浩一动不动地坐在车里,定睛看着那辆正在开走的黑色奥迪轿车。是的,那就是杨向东的车,他太熟悉那辆车了,就像他熟悉杨向东一样。

车子缓缓驶去,只剩一袭黑衣的木槿站在车尾灯的余光里,像暗夜里的精灵。邵永浩目送杨向东车子远去,方收回目光,只见木槿也望着杨向东的车子远去后,随即转过身来,略低了头,向宿舍走去,她从邵永浩的车旁边走过,竟然视而不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邵永浩拿不定主意,是下车迎着木槿打招呼,还是待在车里不要让她看见,他犹豫不决地看着木槿从眼前走过,嘴张了张,却没有发出声音,或者是他有太多的话要对木槿说,却一下哽在嗓子里,此刻,竟失语了,只能眼看着木槿无视地走过。

邵永浩默默地伏在方向盘上,从未有过的疲惫和沮丧。

木槿,这小丫头,竟是复杂的吗?从长乐县回来之后,她就好像变了一个人。是因为罗晓燕,还是因为杨向东?

邵永浩刚才头痛的是案子,现在头痛的是他自己,是如何维护与发展和木槿的关系。

木槿,这初绽的花蕾一般的女孩,果真如一朵盛开的木槿花,开在他的眼前,那份美丽炫耀了他的眼睛,也馥郁了他的灵魂。

朝开暮落的木槿花,每一次凋谢都是为了下一次更绚烂地开放。“夜合朝开秋露新,幽庭雅称画屏清。”木槿,这花儿一样的女孩,她是为谁而开,又是为谁而落呢?小时候的木槿是他眼里永远也长不大的小丫头,只是六七年没见,她忽然变得莫测起来,不再是那个跟在他屁股后面哭鼻子的小丫头了,已如初升的明月,在他的眼前散发着光彩。

此刻,邵永浩意识到,揣想一个女人的心思远比揣摩一个小偷要难许多,甚至比揣摩领导的心思更难。他忽然觉得困惑,陷入思考的困难。

邵永浩觉得最近虽然心烦,还没心烦到这种程度。他再次望着木槿的宿舍窗户,窗子亮了,他看见木槿的身影走到窗前,窗帘,就像幕布一样拉上了。她就是那退到幕后的演员,留给观众无穷的遐想和隐隐的失落,又让人充满着期待。回去的路上,邵永浩心想,这个夜晚,他注定要失眠了。

上楼回到房间,邵永浩忍不住打电话告诉木槿他刚回来,然后问道:“你晚饭在哪吃的?晚上干什么去了?”

“哦,我去逛商场了,”木槿语气很紧张地回答道,“ 就在肯德基吃了晚饭。”

“是吗,”邵永浩微笑起来,似乎她能看见似的。“你是一个人去的吗,那你怎么回来的呢?”

“当然是我一个人呀,你又不在嘛。”木槿的口气似有抱怨,“逛完商场我还能怎么回来,只能打的回来了。”

如果她说逛商场的时候遇到杨向东,他顺便送她回来,邵永浩不会觉得奇怪。然而她这样说,真是太匪夷所思了,他不明白,木槿为什么要说这样一个完全没有必要的谎言。“是吗?那你一定很累了,早点休息吧。”

木槿一听到他忧伤低沉的语气就立刻后悔了。她知道自己刚才不小心犯了一个低级错误。她完全可以不用撒这个谎。事实上,刚才她本来是想说逛商场的时候遇上杨向东,顺便搭他车回来的。可是,怎么就心虚没敢那么说呢。

邵永浩疲惫地往沙发上一躺,目光清澈的眼睛里布满忧伤。虽然他知道说谎是女人的天性,可是他实在想不明白,木槿为什么要对他说谎。

032.上瘾

既然想不明白,不必再去费心伤神地猜测,徒然生出这许多烦恼。有时候,不知道的事情就等于没有发生,有许多本来不存在的烦恼都是自己寻来的,凡事往乐观的方向想象,万物便各得其所。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邵永浩依旧充当着护花使者,得空便陪伴木槿,而木槿似乎也没有什么改常的地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们之间也什么都没有发生。

天气越来越凉快,北方的秋天是一年里最舒服的季节,天高云淡,城市变成一大块透明的玻璃,洁净而明朗,人的心里也渗透出淡淡的爱意。木槿找装饰公司装修好房子,正式搬进公安局宿舍楼以后,给了邵永浩一把钥匙,方便他随时出入。

邵永浩接过钥匙,放在手掌里掂量着,又看着木槿,开玩笑似地问了一句:“小槿,好妹妹,你这是要给我一个名分吗?”即使向东和她接近,也不可能有这样的特权。

木槿有点心虚,躲开他的目光,也开玩笑似的点点头。

一天,晴空里又落下来一顿免费的午餐,刘卫建再次打来电话,邀请木槿去一家新开张的西餐厅开洋荤。

“世纪广场的两岸西餐厅开业了,那里的环境很不错,听说做的西餐也非常地道,木槿,今天中午我请你,你想吃什么呢,匹萨,牛排,意大利海鲜面,对了,女生都爱吃水果沙拉,对吧?… …”刘卫建滔滔不绝地说着,他知道女孩子一般都爱吃西餐,大概都是因为喜欢西餐厅那份幽雅而洋派的情调。刘卫建早就了解木槿喜欢咖啡厅,爱泡吧,他想,那她一定也爱吃西餐了。

木槿心不在焉地举着电话,嘴里嗯嗯答应着,说着天气真好秋天真舒服之类的话,一个念头却从脑海里跳出来:刘卫建又有事相求了!

看来这刘卫建不仅挣钱上瘾,找她帮忙也上瘾。木槿知道对刘卫建来说挣钱已经成了一种定期发作的疾病,他需要看到金钱源源不断地滚滚而来,需要定期地看到银行帐户上进一笔又一笔钱,对于他这就像吃药大补一样。

上次拿到那笔钱以后,木槿心里着实不安了很长时间。钱这个东西,就像她哮喘发作时喝的那种止咳药水,喝一瓶无所谓,再喝一瓶也无所谓,喝到第几瓶的时候就会有一种令人生厌而又使人放纵的东西出现。不需要的时候可能不去想它,一旦发疯似的想要就会让人想的骨头发痒。

所以,虽然这是个令人愉快的邀请,木槿的第一个念头却还是要谢绝。做生意的人都是以赢利为目的,刘卫建请吃饭,肯定又要托她办什么事。想起上次的那件事她心里还在敲小鼓,以后,不可以再求爸爸给任何人打电话了,那样迟早会惹麻烦的。爸爸知道了一定会很生气,也不会原谅她。

“有什么事你就说。”木槿不想跟他兜圈子。

“吃饭就一定是有事吗?”刘卫建振振有辞地反问道,“没事就不能吃饭吗?我跟你说实话吧,木槿,什么事都没有,就是请你吃饭!” 他理直气壮说了这么一大套,让木槿觉得反倒是自己成了小心眼。

她一时语塞,只好答应了半个小时以后赶过去。

坐下来拿过菜单,木槿皱皱眉头四下环顾:“怎么这么吵?西餐厅成了快餐店!”

“晚上换个地方吃饭,木槿,我们去吃海参,我知道有家高档海参馆,那里又安静,吃的又舒服。”

木槿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午饭还没吃完,你这就把晚饭也定下了?看来离共产主义真不远了。”

“晚上我还想再邀请两个人呢,木槿,有一个人你帮我联系行吗,长乐县的县长杨向东,你跟他很熟是吧?”刘卫建一本正经地商量。

木槿心头一惊,她和杨向东来往的事,刘卫建知道了?!

“我跟他不熟。”她矢口否认道,“谁说我认识他了?”

“我亲眼看见的。”刘卫建斩钉截铁地回答。

原来是夏天的时候,木槿带领新西兰农业考察团去长乐县参观,电视新闻上播出长乐县县长杨向东接待考察团的时候木槿在一边翻译,刘卫建从电视上看到,杨县长和木槿走在一起谈笑风声的样子,一看就知道他们之间关系很亲密。

木槿呆呆地看了他半天,方才问道:“那你叫我帮你请杨县长吃饭,到底有什么事?”

“说了就是吃顿饭嘛,你看你,木槿,吓成这个样子!这年头,防火防盗防前男友,没听说还要防同学!”刘卫建不满地埋怨着,说,“真的是什么事都没有,就是吃顿饭!”

“你不说我就不答应你。”木槿威胁道。

“真没什么事,就是为了图个面子!木槿,我跟你说实话吧,我请的另一个人和杨县长关系相当铁,请杨县长来就是为了撑个场面,木槿,你给我捧个场,行吗?”

木槿虽然答应了约杨向东和刘卫建吃饭,但是她心里并不相信就是简单的吃饭而已。天下哪有免费的晚餐,今天这顿午餐不也不是免费的吗?就算刘卫建没有要紧事直接有求于杨向东,她相信,这顿晚饭也一定是暗藏玄机。

033.大买卖

木槿给杨向东打电话,婉转地表达了同学刘卫建托她邀请杨县长吃海参的意思。

“你觉得这样合适吗?”电话上看不到杨向东的表情,但是木槿觉得他好象皱起了眉头。又听他立刻解释道,“我是担心永浩看到了会引起对你的误解。木槿,你现在选择了永浩,要好好把握。”

是的,她已经选择了邵永浩,虽然没有公开宣布,但是还有什么比实际行动更能说明一切呢?她给了邵永浩房子的钥匙,和他成双入对,现在,公安局里上上下下谁都知道她是邵永浩的女朋友。

“你是怕大嫂看见引起对你的误解吧。”木槿觉得杨向东是在找借口,就反唇相讥道,“我同学请你,你要是不想参加就算了,我回了同学就是,我就说你一点都不给面子。”

杨向东笑起来:“我没说不去。今天晚上也没有其它安排,去见见你也好。我是征求你的意见,木槿,你需要我参加我就赶回去。”

木槿松了一口气,急忙给刘卫建答复,又想起告诉邵永浩晚上要和同学吃饭。

“我这里晚上也有活动,你出去别喝酒,吃完饭早回去,要我去接你吗?”邵永浩问道。他想起了那天晚上杨向东送她的情景。

“不用了,”木槿说,“我同学有车送我。”

海参馆位于老城区一座庭院深深的红砖楼房,窗外是栽着悬铃木的胡同,夕阳下树叶像渐渐发黄的昆虫标本挂在树上,老城的景色在秋季里透明发亮,像欧洲电影里的某种情绪。来海参馆吃饭的,都是讲究养生之道又喜欢清净的人。

除了木槿和杨向东,刘卫建请来的另外一个人是国税局局长马青海。他还带来一个女孩,叫谢雨嫣,长着一张笑起来很甜的娃娃脸,让人想起张爱玲说的粉蒸肉,女孩不大爱说话,却很会看眼色,刘卫建一使眼色她就知道该去向谁敬酒,很快,马局长就被敬的晕晕乎乎,大大咧咧地问刘卫建:“小刘,你考虑的怎么样了?要是还觉得价格高,我们就考虑卖给别人了,哈哈。”

“那可不行,大哥,”酒桌上最容易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几杯酒下肚,刘卫建也由称呼马局长改叫大哥,“你要是把那座楼卖给别人,那咱税务局欠我的工程款就不能再拖了!两千万的工程款压了我快三年,利息我就不说了!我再需要资金,也不能把咱税务局的新办公大楼给拆个角去吧?现在咱用旧办公室顶帐,怎么着也得优惠我吧,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大哥。”

“就因为欠你工程款才优先考虑你,目前这个价已经压的很低,不能再降了。小刘,你要是不知道可以打听打听,庆安街的门头房多少钱一平米?庆安街,这可是咱昌临市的长安街!每年都在升值,每天都在升值!你这个价买下一座楼,还嫌贵?”

“大哥,话不能这样说,你说这房价的升值空间有多大,那都是预测,说到底,是凭想象!谁都不能保证是不是真会升值,再说了,那要是不升值呢?万一楼市崩盘,那房价下跌起来也是一泻千里,兵败如山倒啊!这个损失可是没法估量,个人也承担不起!”说着,刘卫建向杨向东投去求援的目光,问道,“杨县长,你说是不是?”

杨向东没接这个话,脸上也看不出任何表情。刚才马青海和刘卫建几句对答他就听明白了,国税局欠了刘卫建的公司工程款,准备以庆安大街的旧楼顶帐,刘卫建在讲价钱。杨向东不想趟这个混水。他来吃饭是给木槿面子,现在,他可没看出这事和木槿有什么关系。造成国有资产流失那就是犯罪。他不动声色地点燃一只烟,刚抽了两口就听到木槿咳嗽起来,他看了她一眼,立刻把烟灭了。

木槿知道在这种场合下自己不需要说话,只管吃,就低头自顾自吃一盘油纸焙鳕鱼。覆盖于盘子上的油纸被服务生小心地用刀子切开,雪白的鱼肉和佐料的香喂都完整地保存在纸套里面,加上烤的恰倒好处,真正是色香诱人。“好吃,”木槿吃着鱼,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她抬头朝杨向东一笑,说,“你也吃一块。”然后用叉子挑了一块送到他盘子里。

刘卫建把这些细小的动作看在眼里,又见杨向东不停地给木槿夹菜,还把自己那份法国鹅肝端到她面前,他心里明白,这杨县长和木槿的关系绝对非同寻常。托木槿请杨县长来,他算是找对了人。市值过亿的资产啊,差价就是几千万,这可是一笔大买卖,就看怎么操作了,他心思电转,一个计划在脑海里迅速形成。

034.默认

这时,服务生端了上海参。每个人面前放上了一只白瓷印花小碗,硕大的海参像只老鼠一动不动地卧在小碗里。木槿正在诧异这么大个的海参怎样吃下去,服务生已经拿了刀叉,依次把每只海参切成薄片,稍后又提来一把伸着细长弯嘴的大壶,往每个碗里冲滚烫的枸杞乌鸡汤。

他们喝的是白酒,木槿想着邵永浩嘱咐她别喝酒,就要了木瓜汁。刘卫建带来的两瓶水晶坊四个人全喝完了,又从自己提来的装酒的大袋子里拿出一瓶红酒,说:“换红酒喝,08版法国拉斐,”他朝木槿晃了晃,很显摆地说,“木槿,这个酒你也品一品。”

木槿急忙摇头道:“不行,我从来不喝酒的,我是只管吃。”说着,她不自觉地笑了,好象自己真的成了一个吃货。侧过脸去看杨向东,他正笑微微地看着她,似乎并不反对她喝酒,也或许是他自己喝了酒,此刻显得很高兴。“不喝可不行!今天无论如何要喝,必须的!”刘卫建强硬地说。

木槿不置可否地看着刘卫建给她倒上一大杯红酒。

说到底,酒精是个好东西,它温暖人的胃,驱除人血液里的孤寂和冷漠,无处不在的陪伴着寂寞孤单的灵魂,它能激动人心,让无所事事的人变的意气风发,胸无大志的人突然间野心勃勃,它还像润滑剂,让素昧平生的人成为朋友。

“哥,庆安街那座楼归我了,咱再另商量个价,行不。哥,我跟你说实话吧,”刘卫建拉着马青海的手,快要叫成亲哥,又在说他的实话了,“这座楼买下来以后怎么利用我都打算好了!”

“嗯?”马青海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点点头说道,“那你说说看。”

“一楼二楼我租出去,谁我都不租给他,我就租给银行,因为银行有钱啊!是不是?五楼六楼我留给自己公司当办公室。三四楼开个咖啡厅,公司来了客户也不用到外面招待,一年到头的招待费就给这咖啡厅了。等这银行一搬过来,那就成了聚人气的地方,银行的内部人员和顾客要找个地方去休息休息谈谈业务,楼上就有现成的地方,你说,这有多方便!”

“唔,唔。”马青海呼噜呼噜喝下几口汤,咋巴着嘴说,“不错,不错。”

木槿没听懂,马局长是说海参汤不错,还是说刘卫建的创意不错。只见他举起杯一仰脖子把杯中红酒全倒进嘴里。这哪是品红酒啊,分明就是灌二锅头嘛。

“向东大哥,我也敬你一杯酒。”木槿喝了两杯红酒,脸颊泛红,眼睛灼灼如桃花,显染已经有了些醉意。杨向东劝道:“木槿,你喝了这杯就别再喝了。”

“不行!”刘卫建叫道,“我还要和你喝一杯酒呢,木槿,咖啡厅开起来你就是总经理,是这里的股东,我还要和你也干一杯!”

此话一出,在座的人都是一楞,木槿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嘴里刚吃进一片海参,张了张嘴,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刘卫建这是开的什么玩笑?她什么时候成了那子虚乌有的咖啡厅股东和总经理了?木槿虽然喝晕乎了,但是还不至于迷糊,她不动声色,迅速地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既然她是来给刘卫建捧场的,那就随便刘卫建怎么发挥。如果这时候反问他开什么玩笑,那不就成拆他台了吗,再说,看情形刘卫建很快就要买下国税局那座旧办公楼了,如果他真这么想也这么做,谁又能说这不是一个好机会呢。刘卫建赚钱上瘾看来也传染人啊。

木槿笑吟吟地举杯说道:“好啊,刘卫建,我们干一杯。”

杨向东好象这时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木槿今晚叫他来吃这顿吃饭。

送她回去的路上,杨向东问道,“木槿,你要和同学合作开咖啡厅,真的假的啊?”

“这个,我同学… …”木槿支吾了半天才含糊回答道,“刘卫建,他… …刚才这不是正和我商量吗。”

她想,刚才吃饭的时候都已经默认了,总不能转过身来把嘴一抹就什么都不承认了吧?

“那这件事永浩他知道吗,木槿,”杨向东有意无意地问道,“他同意你这么做吗?”

035.不眠之夜

木槿不大高兴杨向东,他干嘛要这么在乎邵永浩的态度,她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这件事邵永浩当然完全不知情,木槿根本就不想告诉他,她很清楚假如邵永浩知道她参与了同学的生意,即使不会反对和制止,肯定也不会支持。原先准备到时候对邵永浩的说辞是去同学开的咖啡厅玩,给同学捧捧场,或者去给同学帮个小忙,然后循序渐进,慢慢渗透地参与进去。那样邵永浩应该是不会反对的吧?

车子开进公安局大院,木槿及时地避开杨向东的问话,笑道:

“到我宿舍了,”她指向自己的房间位置,说,“我就住在这个单元的一楼。”

请杨向东进屋里去坐一会,既不合适也没这个必要,木槿看见邵永浩的房间灯光亮着。她朝杨向东摆手笑道,“那么再见了。路上开车慢点。”

这时,邵永浩正目眩神迷地站在窗前,半怀着悲哀,半怀着爱慕,神情专注地看着木槿从那辆黑色奥迪车上下来。月光下,她迈着跳舞一般轻盈的步子向宿舍楼这边走,肩上挎着他陪她买的小包,穿着他经常说好看的那身黑色西装套裙,短裙下露出两条修长的腿。她回头望望,目送杨向东开车远去,用手撩起搭在胸前的长发轻轻往后一甩。她的姿态生发出优雅但令人几欲发狂的盅惑。

默默地回到客厅坐下,邵永浩点上一只烟,看着放在茶几上的两个psp游戏机,这是他和木槿商量好晚上一起打联机游戏玩刚买来的。他住在三楼,木槿住在一楼,他们住在同一个单元。他不知道,这时候该不该下楼给她送过去,今晚,他还是没有勇气去当面问她,为什么又是杨向东送你回来?谁会相信这样诡异而不断的巧合呢。

木槿也是一晚上都睡不太着,晚饭时候刘卫建说的咖啡厅像一个光源不停的往她大脑里放送刺激的光,十几道颜色交替闪烁。

她摸过枕边的手表看了看,已经是凌晨两点多。房间里空荡荡,静悄悄。有一些模糊柔软的东西存在于黑夜的中心,她渐渐看清了,是一丝月光游离于床前的地板上。木槿从小就喜欢数星星,看月亮,神秘而浪漫的月光始终给她幽玄通灵的感觉。

月光从没有拉严实的窗帘细缝里斜逸进来,摇曳不定,若有若无。木槿盯着这月光足有半个多小时,它看上去虚弱,清冷,像一条游移在幽密洞穴里冬眠的小蛇。

木槿悄悄地下了床,把脚尖绷直,像跳巴蕾那样紧张地舞着,慢慢移到那束月光下,慢慢沿着光滑动着,像摇曳于荒原的丁香,像深海里游泳的鱼。

欲望的海水浮上来,窗外的月光慢慢沉下去。木槿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周身血液汩汩流动的声音。谁家的院子里群猫暧昧地尖叫,此起彼伏。远处,夜行货车发出隐约的轰鸣。

快天亮的时候,木槿做了一个色/情的梦。在梦里,她跟一个看不清模样的男人赤身裸/体纠缠在一起,四肢交错,像两条柔软的蛇,纵情缠绵。男人的嘴唇带着飘忽不定的温情,湿漉漉的滑过她的全身,她能感觉到那个美丽而肉/欲的世界此刻已经洞开,充满渴望等待着入侵,等待着最原始的快乐。可是,那个男人为什么始终不向她发起进攻呢?

木槿对梦里的情景感到一丝羞愧,然后她还是忍不住回想:那个男人是谁呢,如果是杨向东,他从来没有这么优柔,他从一开始就是直接的,粗暴的,从来就不加丝毫怜惜地长驱直入。那么应该是邵永浩?不,永浩从来没有这么狂/野,他是谦谦君子。邵永浩永远是穿戴整洁,像刚从电影上走下来的明星,而且,他从来就没有和她有过肌肤之亲,他一直是守身如玉的人。

也许,这个梦就是对自己命运的种种预感,有关命运的偶然性和某些故事的必然性就埋伏在这个梦里,伴随着永不能回头的脚步不可避免地逐一发生。

五彩的肌肤在夜色中归于暗淡,地面上的月光不见了,那条小蛇像烟一样毁于无形,只留下几缕梦境般的怅惘。

036.官二代

第二天下午,刘卫建径直找到了木槿的办公室。

“木槿,你现在忙不忙啊?嘿,谢谢你。”他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就在她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碰巧木槿对面的同事不在,刘卫建就坐在那个位置上和她面对面说话,俨然两个人是对桌。

“现在正好不太忙,没什么急事。”木槿正在上网,想起应该给刘卫建倒杯水,就从饮水机下方的小橱子里拿出一个纸杯,泡上茶水端到他面前。她故意板着脸看着刘卫建问道,“说,你谢我什么呢?”

刘卫建看出她这是明知故问,也故意卖关子似的笑而不答。

上午,他刚去税务局拜访了马青海,对于税务局旧办公大楼的出售已经达成协议。现在的这个价格,刘卫建表面上仍然表示非常委屈,然而他心里却已经欣喜若狂。买过来马上倒手卖就是几千万的差价,这要在工地上拼几年才能积累如此巨大的财富?昨天晚饭后临走的时候,他叫谢雨嫣往马青海和杨向东的车上各塞了两盒冬虫夏草,每盒五百克。他很清楚杨向东和木槿到场立刻让马青海对他另眼相看。虽然杨向东自始至终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但正是这种深不可测的态度,让马青海也摸不透他的底。刘卫建要的正是这个效果。马青海这样身份的人,当然不至于愚蠢到去问杨向东他和刘卫建是什么关系。没有关系的人会一起坐到这么私密的场合吗。

“木槿,抽空召集几个同学吃顿饭吧。”刘卫建喝了口茶水,语气恳切地说,“我好想和同学们聚一聚了,大家交流交流感情,也顺便和你商量一下开咖啡厅的事。”

到了社会上,同学就是最宝贵的财富资源,特别是那些既有家庭背景又有社会地位的同学,再加上人缘好交际广,处理好和大家的关系,这样的资源真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好啊,”木槿对这个提议显然很高兴,然后又有些为难地说,“要不过几天吧,我都好几天没和男朋友见面吃饭了。”

最近她确实有些冷落了邵永浩,木槿好象这时候才想起来,已经连续好几天没和邵永浩见面了,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看见他房间里亮着灯,进了屋以后却心事重重,连电话都忘了给他打,也不知道他会怎样想。

“对了,木槿,听说你男朋友是邵市长的公子,刑侦队长邵永浩,”刘卫建早就想问她,“这是真的吗?”

“这不是真的,”木槿笑起来,说,“那还是我自己炒作啊?”

刘卫建嬉皮笑脸道:“你可真厉害啊,木槿,要嫁入豪门了,我得好好恭喜你呢。”

“别说得这么难听!”木槿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不但不领这个情,反而很不高兴地说,“好象谁要攀高枝似的。我本人也是干部子女好不好?”

“那是,那是。你们都是官二代嘛。”见木槿脸色不对,刘卫建话锋一转,油嘴滑舌地笑道,“刚听别人说的时候,我还以为是邵永浩那家伙造谣惑众呢,原来是他真的把我同学给骗了去!这小子,真叫人羡慕嫉妒恨!”

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对木槿却又是刮目相看。这交通局长的女儿,刑侦队长的女朋友,市长的准儿媳,连杨县长她都可以招之即来。怎么好事全都落到她头上去了呢?不知道她哪辈子修来的福。这貌似单纯的小姑娘,看来还真不简单呢。要是真把咖啡厅交给她,那生意能不风生水起?

昨天晚上顺嘴说到咖啡厅的时候,刘卫建那是临场应变发挥,今天来的时候也还只是想和木槿商量商量能不能合作,做个顺水人情,也算是对昨天晚上的话有个交代。此刻,他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咖啡厅就是送给她又怎么样?从今往后就是要盯紧这位官二代同学,无论如何,一定要把她拉进自己的生意里,像蚂蝗一样吸取她人脉关系的精髓,像水蛭一样吸住她。

037.黑社会

邵永浩思前想后,辗转反侧整夜未眠,终于想出一个办法,那就是要尽可能地和木槿在一起度过所有的空余时间,使她没有机会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如果可能的话,最好能和她联体婴儿一样,彼此互为影子,朝夕相伴。他知道这样做也许不够聪明,但这是目前他能够想出来的最聪明的办法。

周末晚上,邵永浩照例开了车接木槿去看电影,路上他问道:“妹妹,今晚想吃什么?”

“妹妹、妹妹,你整天这样叫也不怕同事听着笑话我们!”木槿不满地嘟哝道,“你以前叫我什么?”

“以前叫你… …小丫头!”想起小时侯,邵永浩笑得前仰后合。开着车从反光镜看她,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过了一会,问,“你今天好象不高兴,谁惹你了?”

狗日的皇太后。木槿想起来恨不得现在就叫永浩去把那个自称老板的臭男人给枪毙了。下午去皇太后美发店做头发,服务员拿过价目表说一千五,打八折是一千二,做完头发后交钱的时候,却又冒出来一个大个子胖男人,自我介绍说他是老板,意思就是他说了算,要收一千五,否则就不能走人。妈的,这不是抢劫吗?

邵永浩听她气呼呼地说完,觉得这事再简单不过:“你以后不去那里不就行了?这点小事还值得那么生气?”

木槿不甘心地说:“这是欺负人!你是刑警,你去把他抓起来。”

邵永浩笑了:“他又没犯罪,我凭什么抓他?”

“那你就去打他一顿。”木槿鼓动他说。

邵永浩觉得这丫头说话太好笑:“警察怎么能随便打人!你当我是黑社会啊?”

从电影院出来,邵永浩又问木槿想吃什么,他先说自己早就饿了,刚才看电影的时候吃的那桶爆米花根本不管用,他想再找个地方去吃点东西,顺便和她说一会话,她要是不想吃可以少吃点,但是不能不吃饭。

木槿其实也还不想回去,刚才看的电影故事情节正在荡气回肠,她正想和永浩议论议论电影里的几个人物,算是发泄私愤,因为皇太后那点事,她快要被活活憋死了。抬腕看了看手表,还不到晚上九点,木槿就提议道:“我们去肯德基吧?”邵永浩当然说好。

电影院在商场四楼,肯德基在一楼。他们乘电梯下去,找了个靠窗口的地方坐下。

邵永浩去排队等,木槿也转过脸去看窗外流动的夜景。

有人从旁边走过, “哎,这不是木槿吗?”

木槿并不希望这时候碰到熟人,但是那人却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还站到她对面拉开了椅子。“好几年没见了呢,木槿。你几时回来的啊?”

“啊,小敏,是你呀。坐,你快坐下嘛。我回来半年多了。你跟谁来的呀?”上高中的时候木槿和小敏就是要好的朋友,两人一直无话不谈,后来不知怎么就中断了联系。

小敏指指身后:“我和杜小明一块来的。小明,这就是我对你说过的木槿。”她一回头,突然叫道:“邵队长!你怎么也来了?”

邵永浩端着餐盘走过来,小敏赶紧起身让座。“那我先走了啊,木槿,”她从包里掏出名片,“记得给我打电话啊,木槿,别忘了!”

小敏身后的男人这时候一闪就不见了。

“你们很熟?”小敏走后,木槿和邵永浩异口同声地问对方,然后,又同时笑起来。

“我和小敏是高中同学,几年不见了。你呢,你和她经常打交道?”木槿好奇地问,“不会是小敏她犯过罪吧?”

“她倒没有,是那个男的,杜小明。”邵永浩不屑谈论,“黑社会的一个小头目。”

木槿想起小敏身后那个男人,只留下一个印象,身材瘦小,面色苍白,戴着近视眼镜,长了副被人一脚就能踹出老远的样子。

这样的人竟然是黑社会小头目?木槿暗暗吃惊: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呢,这传说中的黑社会,和电影上电视上相比,那真是差大了啊。这时,不知怎么想起白天在皇太后美发店的遭遇,心里忽然一动。

038.你是黑社会那我是谁

如果邵永浩没有接到那个出警电话,也许,木槿就不会想到约小敏见面,也就不会发生后面那件让邵永浩更不能理解的事了。

周末正在以理想的速度令人愉快地过去。星期天下午,邵永浩陪着木槿在商场的都市丽人馆看秋装,木槿想买一套颜色深一些的换季衣服。

“我得马上走了,要出现场去,”接完一个电话,邵永浩急匆匆地和木槿商量,“要不你先回家?我还不知道几点才能回来。改天我再和你来买衣服吧。”

木槿看出邵永浩的心思。叫她回爸爸妈妈那里,也许是担心他离开之后她会答应别人的邀请。邵永浩最近特别不愿意看到木槿和别人来往,和同学吃饭也不愿意。

“那你快去吧,我先自己转转看有没有合适的衣服,”木槿觉得他的担心纯属多余, “我等你回来一起吃晚饭。多晚都没关系,反正是周末。”

话是这么说,自己一个人逛商场多无聊啊,离晚饭时间还有三四个小时呢。邵永浩一走,木槿看衣服的兴致都没了,就找出小敏留给她的电话号码,约小敏下午一起逛商场,到肯德基说说话总可以吧。

小敏很高兴,前天刚给木槿留了电话号码,今天木槿就约她,还把心里不痛快的事也说给她听,她们的友谊,也一下回到了从前。

“木槿,你想怎么着?”小敏轻轻咬住插在纸杯里的塑料吸管,吱地吸了一口可乐。“我看,这事就交给杜子去给你办吧!我这就打电话,叫杜小明过来。他知道该怎么办。”

“对了,皇太后老板还说他认识黑社会呢。”木槿想起这话心里愤恨不平,怎么就忘了告诉邵永浩,难道警察管不了黑社会吗。

“切,你听他吹牛逼!”小敏撇嘴笑道,“他认识黑社会,你没问黑社会认识他吗?”

杜小明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你说,你想怎么着吧。”他扶了扶眼镜,并不看木槿,说话声音也不大。“你是想要他一条腿呢,还是要把他的店给砸了,给你出这口气。”听他那口气并不像是在征求对方意见做一个很暴力的选择,而是在问,你是要一杯可乐还是要一杯果汁。木槿还是不能相信,这个长相斯文、身材瘦弱的男人就是传说中的黑社会,真的看不出他和别人有什么不同,没有一点点凶神恶煞的样子。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绝对没有这种想法!”木槿急忙解释道,“我就是想叫皇太后老板把抢我的那三百块钱还给我。”木槿说出自己的要求。既然邵永浩不当回事,就叫杜小明去吓唬吓唬他。“他是怎么吃进去的,就叫他怎么吐出来。”

杜小明点头说道:“明白了。那就白天办。”

按照杜小明的意思,他们在行动的时候木槿和小敏都应该回避,但是木槿坚决要求和小敏到场见证,她要亲眼看见皇太后老板把那三百块钱退回来,还要赔礼道歉。

他们到皇太后美发店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左右,店里只有老板娘和两个女服务员,没有一个顾客,连个苍蝇都没有上门。杜小明进门叫了声:“喂,你们老板呢?”

老板从楼上大模大样地晃荡下来,他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已经被杜小明揪住衣领,一直跟在杜小明两边的两个小伙子走上前去,左右两边架住他的胳膊,从后面一脚踢下去,老板就噗地跪倒在地。

“干什么干什么你们干什么,你们是什么人?”老板嘴里一叠声叫着,杜小明啪啪两巴掌打得住了声。老板娘掏出手机正要拨号,杜小明一把夺过去摔在地上,扬手啪啪又摔了那女人两个清脆的耳光。

“听说你是黑社会?”杜小明顺手抓起一把理发的剪刀,好象那把剪刀就是给他准备的。他用刀尖顶住老板的咽喉,冷笑一声,骂道,“操!你敢说你是黑社会,你是黑社会,那我是谁?”

这情景比看电影还吓人。木槿象被施了魔法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死死地盯着杜小明手里的剪刀,她大气不敢喘,仿佛那把剪刀顶在了她的咽喉。

039.不可解释

真是胜负刹那间啊。木槿原来只是想叫杜小明来吓唬一下皇太后老板,把敲诈她的那三百快钱还给她,然后赔礼道歉,还自己一个公道,也算是出口气。却没想到弄成眼前这个样子。她抿紧了嘴唇,眼光从杜小明手里的剪刀转到他的脸上,只见杜小明满脸阴森森的表情,却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木槿又溜了老板娘一眼,被杜小明扇了两个耳光之后,老板娘脸上现出几道明显的血印子。两个女服务员则相依为命地靠在墙角等待宰割。

事情正在变得不可控制,若有轻举妄动随时会有流血事件发生,弄不好还会出人命,真正应了那句话,冲动是魔鬼,这下可怎么收场呢。看见情况变成这样,木槿一时被惊呆了,脑海里瞬间出现一片空白。然后过了几秒种她的神志恢复了正常,就像把飞散到空气里的无形的魂魄重新收回了大脑皮层,她轻手轻脚地走到杜小明旁边,生怕惊动了他,深吸一口气稍微定了定神,用不容置疑的口气低声说道:“杜小明,你把剪刀放下。”

木槿本来想说,杜小明,你别胡乱来!又担心这样说反而更刺激了他。黑社会的小混混,原来真的都是亡命之徒啊,到了紧要关头,就连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们都敢真的拿命去赌,然而木槿可输不起,她真的输不起,不仅是性命,连面子都输不起。

杜小明没有动也没有放下剪刀,保持着用剪刀顶住皇太后老板的僵硬姿势。木槿想起他们来之前说过的话,知道他不会轻易随便乱来,然而也保不定他会搭错哪根神经突然发飙,谁知道这些黑社会混混说话算不算数呢。木槿不敢上去夺下剪刀,就缓和口气又说了一遍:“杜小明,你先把剪刀放下再说。”

老板娘和两个服务员已经反应过来,听到这话如同扑到了救星,齐刷刷地跪下了。 “兄弟,有话好好说!”老板娘哭道。

老板从听见木槿说话的那一刻就明白了祸从何起,然而他一动也不敢动,只能用眼睛求救地望着木槿,不住嘴地叫着:“小姐… …不,姑奶奶,姑奶奶!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的钱我一分都不要,都还给你!你的钱我一分都不要!”这时,杜小明回头看了木槿一眼,似乎迟疑了一下,木槿趁机上去把剪刀拿过来。

从皇太后美发店出来,天气变的很糟糕,铅灰色的云堆积在头顶,像一大团败絮。小敏开着车,一路上几个人都不说话。没过多久秋雨阴郁地落下来,雨点打在车的挡风玻璃上,街道上灰蒙蒙的,商店和过往行人在雨中像一堆又一堆涸散的颜料,看上去有一种失真的线条。木槿要回商场再转转,静一静心,等邵永浩回来一起吃晚饭。她的心情也糟透了,觉得很不舒服,有强烈的罪恶感和羞耻感,对刚才经历的这一切觉得不可解释。

040.你怎么这么傻

邵永浩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将近晚上七点,他匆匆赶到木槿说的那家酒店,后面跟着两个身穿警服的年轻警员,像他的随从或者保镖,两名警员的脸上都是很兴奋的表情。走进酒店大厅的时候,邵永浩回头看看他们,有些无奈地微微一笑。

下午他从商场出来直接开车去了现场,没有带司机,回来的时候两名警员非要搭他的车,因为就在准备往回走的时候,他们听到队长接了女朋友的电话,好象晚饭已经在酒店安排好,还有别的同学也在。这两名警员是跟110警车出警的,两个人一嘀咕,一致决定搭队长的车回去蹭晚饭,刑警小赵笑嘻嘻地说:“这个点回去恐怕餐厅早没饭了,只能回宿舍泡方便面。不如跟队长去吃,顺便见见我们未来的大嫂。”“就是,听说相当漂亮。”刑警小尹点头附和道,“要不,咱邵队长能这么死心塌地?”

若是在平时邵永浩无论如何也要把他们赶下车,他不习惯带同事去见木槿,也不愿意和木槿见面吃饭的时候有她的同学在场。但是今晚听木槿说她的同学已经先去了酒店,已经不是二人世界了,带两个同事去见她同学也好,不至于太难为情。再说,两名警员都是家在外地的警校刚毕业的学生,星期天跟他辛苦了一下午,叫他们回去吃泡面,心里确实不过意。只是不知道今晚来的这位同学是不是经常请木槿吃饭的那个刘卫建。

要不是先看到正坐在桌边低头打手机游戏的木槿,邵永浩还真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他怎么也没想到木槿竟然会和杜小明坐到一起,原来木槿说的同学不是最近经常约她吃饭的那个刘卫建,而是几次去交押金保释犯罪嫌疑人杜小明的小敏。除了小敏,杜小明也带了两个跟着他混的小伙计,都是十几岁的小孩,看见对面是平时让他们闻风丧胆的邵永浩和两名年轻剽悍的警员,都低着头不吭声。

“我先介绍我方人员。”邵永浩这句话像一把无形而锋利的刀,一下就在饭桌上划了道楚河汉界。 “这是市公安局刑侦队的小赵。这是小尹。他们都是我的同事。哦,还有我自己,我,市公安局刑侦队邵永浩,你们都认识的。特别是你。”他朝杜小明扫了一眼。

邵永浩没有介绍木槿,也许是因为她今晚扮演的角色是中立的,但是木槿觉得他是故意把她排斥在自己的队伍之外,以此来表达心里对她的不满。他一定是生气了。看着邵永浩站在饭桌前微微扬着头,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虽然是微笑着,眼光却分明透着一股寒气,木槿立刻知道自己又错了。

小敏开始敬酒,她敬了邵永浩又敬那两位刑警,敬来敬去,很快就把自己敬醉了,说话也口无遮拦,一会对木槿说喝杯酒压压惊,一会又劝木槿消消气,下午在皇太后发生的那点事,邵永浩很快就听个大概。

只喝酒没话说,不到一个小时就结束了。饭后两名刑警先起身向邵永浩告辞,他们早就感觉到今晚的气氛不是想象中那么浪漫而热烈。小敏下楼买单,杜小明带来的两个小伙计见气氛不对,也趁机尾随而去。杜小明坐不住了,悄悄地起身向门口走,邵永浩低声喝道:

“站住。”邵永浩坐在座位上没动,用食指朝杜小明指着说,“听着,杜小明,你以后离木槿远点,今天这样的场合不会再有第二次。你听明白了吗?”

“这个,邵队长你误会了,今天是小敏和她… …”

“不用你来告诉我!”邵永浩猛地一拍,桌子上顿时一阵乒里哐啷。 他起身说道,“你本事不小啊,敢为警察出头了!你以为你是谁,啊?我问你,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警察的事了?别说你前科累累,就凭你现在还有案在身,你也没有资格来插手我女朋友的事!我告诉你,杜小明,以后你要是再敢自作聪明,哪天你犯在我手里,看我怎么整治你!”

杜小明倒退着往外走,鞠躬点头道:“这个我明白,明白。邵队长您请放心,放心。千万别生气啊,邵队长,请您一定息怒,息怒... ...息怒。”他一闪身又不见了。

木槿等着邵永浩对她发火,她已经准备好,只要邵永浩发脾气,她就哭,就像小时候受了委屈那样。不论什么时候,只要想起罗小燕替邵永浩接她的电话那件事,她就觉得有权力哭一哭。说到底,木槿的心里能原谅自己和杨向东的地下情,却对邵永浩和罗小燕那短暂而无辜的交往耿耿于怀。

邵永浩看到木槿和杜小明坐在一起吃饭,比看到杨向东送木槿回宿舍更受伤。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沉默地注视着木槿,眼睛里充满的是爱,也是痛:“小槿,我的好妹妹,你怎么会这么傻?!”

041.重返长乐

木槿知道自己这件事处理得很愚蠢,却并不认为自己傻,因为性格这样东西是没有系统的,何况傻人自有傻福气,就像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一样道理,也许正是她这股傻气,让杨向东和邵永浩为之深深着迷。

秋天快过去的时候,杨向东给木槿打来电话,邀请她去参加长乐县政府举办的一个招待外宾的联欢晚宴。

“上次你陪同的新西兰农业部官员克拉克先生来了,他现在就在长乐,提出要见一见那位美丽可爱的女翻译,”电话里杨向东笑着说,“木槿,一会我派车去接你,晚上在县政府招待所有宴会,结束以后我叫司机送你回去。”

木槿想了想,说好的。她已经好几个星期没有见到杨向东了。

去长乐县之前木槿曾为找个什么样的理由对邵永浩说而踌躇,结果却发现根本不需要理由,杨向东的司机还没到,邵永浩就来电话告诉木槿晚上他有任务,可能要回来很晚,不用等他了。最近他和木槿几乎每天晚上都在一起打联机游戏,人手一个psp,两人都已经上瘾。对于邵永浩来说这就是生活中最大的快乐,至于其它的人生美妙,要等到结婚以后。

邵永浩没说晚上是什么任务,这方面他从来不说,木槿也不问。

不到一个小时之后,木槿在长乐县政府的办公大楼前下了车,司机把她领到了杨向东的办公室。

见面寒暄几句,杨向东就问木槿: “最近见你那个做生意的同学了吗?”

“你说的是上次一起吃饭的刘卫建吧,”木槿笑笑,说,“经常见。”

最近刘卫建没有请木槿吃饭或者喝咖啡,却三日两头地到她办公室溜达一圈,向木槿通报咖啡厅装修的进度,准备国庆节开张试营业。

“是吗,我这里有点事需要麻烦你一下。”杨向东离开那张阔大的办公桌,泡了杯茶水端到木槿面前的茶几上,在她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什么事还要说麻烦,跟我说的这么客气。”木槿侧脸看了看杨向东。

杨向东从厨子里拿出两个细红绸扎在一起的盒子,是那天晚上刘卫建让谢雨嫣放到他车上的两盒冬虫夏草。“替我给你同学送回去。木槿,麻烦你。”

“为什么?”木槿脱口问道。

“不为什么,我想不出接受的理由。这是贵重补品,”杨向东话音重点落在贵重二字上,眼睛却坏坏地笑着看木槿,问,“你看我需要大补吗?”

木槿脸上一热,斜睨了杨向东一眼没接他这个话,反问道:“那你当时怎么不退回去?现在又说什么麻烦我。”

“当时要是不收,你又要说我一点面子都不给你。那还不惹你生气?”杨向东往木槿杯子里添水,脸上表情严肃起来,嘱咐道,“这么贵的东西,木槿,你回去以后要当面亲手还给你同学。不能通过任何别的人。”

刚见面就如此郑重地安排这件事,木槿恍然大悟,今天杨向东派车把她接来长乐,固然是因为克拉克的邀请,但是托她退回刘卫建的礼品,不能不说是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原来杨向东是要等到刘卫建的事情有了结果,再把礼品退回去,这样,不管刘卫建的事情成不成,杨向东跟这事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对刘卫建说过一句话,可以说他对此事毫不知情,他跟这件事一点都不沾边。而现在最重要的结果是,杨向东谁都没有得罪,他只是做了顺水人情,他自己也是清白的。

真是大智慧啊。

房间里有种奇异的深邃,像纵横交错的一个原野。木槿想象着今天晚上的宴会,同时想起了第一次来长乐的经历。她不由自主地脸热心跳,再一次明白自己陷入了一个不能自拔的爱欲陷阱。她又侧脸看了看杨向东,这个主流社会里堪称中流砥柱的强势男人,早已穿越一个女孩的幽密丛林抵达她脆弱的心脏,占据了她双眼背后的迷情。

042.长乐之夜

长乐县政府招待所宴会大厅灯火辉煌,笑语喧哗。晚宴刚结束,杨向东就先送木槿出来,叫司机送她回去。他再三嘱咐司机道:“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慢点开车。”

月亮很圆很亮地挂在空中,月光下的一切透着淡淡的神秘,淡淡的暧昧。灯光和月光交织着落到地上和身上,木槿站在车边看着杨向东还在吩咐司机,恍然如在梦中。她已经明显感觉到杨向东对她的刻意回避。以前两人约会的时候,木槿还经常不胜其烦,觉得杨向东太粘人,最近他有意和她疏远,她反而感到难言的惆怅。

杨向东已经拉开了车门,殷勤地做出请木槿上车的手势。木槿喝过两杯红酒之后,面颊热烘烘的,眼睛里流动着亮晶晶的沉重物质,她很不愿意这么快就离开,却又找不到什么理由对杨向东提出抗议。

“今天我就不去送你了,路上注意安全。”杨向东又重复了一遍注意安全的话,然后对木槿笑道,“ 欢迎再来长乐。”

后面这句话分明就是送客,木槿站到灯光和月光都照不到的树下,夜色淹上身来,比空气浓厚。她不朝杨向东看,也不回答他的话。夜色中的沉默并不觉得僵,反而很有滋味。

克拉克的出现及时地挽留了木槿:“密斯木!你真的这就要走吗?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去迪斯科舞厅开心一晚呢?”

“真的吗?原来今晚这里还有舞会啊,我怎么不知道,那我当然要跟你们去了。”木槿和克拉克说着,又扭头埋怨杨向东,“你怎么不告诉我呢,就知道急着打发我回去!”

杨向东有些歉意地笑了笑,拍拍木槿的肩膀说:“我不愿意你去那种地方,本来想早点送你回去休息,我也准备回办公室处理文件。”

“什么那种地方,”木槿学着杨向东的口气,仰起头不满地看着他说,“那种地方怎么了?我今晚就要去舞厅跳舞,”她走到车前,把杨向东拉开的车门推上,赌气地拽着他说,“你陪我一起去。”

舞厅就在宴会大厅的楼下,乐队已经上台,披着一头长发的dj看到杨县长陪着一大群黄头发进来,尖叫一声做了个动作,电吉他便猛的发出丛林猛兽般的吼叫。

原先早已等侯在舞厅里的人群刹时亢奋起来,他们都像触了电似的摇晃着身体,把头甩的好象随时都要断掉。跳舞场呈现一种疯狂快活的气氛,一张张脸上发着幽蓝的光,陌生人开始在着火般的空气里互相搭讪。

真是太疯狂了。杨向东皱着眉头,正要去硬拉着木槿离开,却发现她早已不见了。

木槿正在人群里幻觉联翩地跳舞,这会儿她没有任何思想,也没有任何约束自己的力量,她在地狱冥火般的音乐里找到了肉体狂欢的现场,仿佛越疲倦越美丽,越堕落越快乐,她觉得快乐死了,在音乐里跳,湿漉漉地飞,生活中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谁也没有理由不让自己找个地方透透气。如暗火狂烧一直跳到人间蒸发,此时此刻,木槿觉得自己跳动得像太空里一束变幻不定的光。

台上,长发披肩的dj正在歇斯底里地唱着改成迈克学摇滚的英文版《吻别》。

043.请客

长乐之夜的狂欢在木槿心里荡起的层层涟漪,久久未能平静下来。从长乐回来之后,木槿越来越频繁地想到杨向东,晚上和邵永浩打联机游戏的时候常常心不在焉。

“最近你好象不在状态,”看木槿又输得一塌糊涂,邵永浩放下手里的psp靠在沙发上,食指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问,“你想什么去了?”

“讨厌,”木槿摸着被刮疼的鼻子,白了邵永浩一眼。“不许你再刮我的鼻子!”她又摸了一下鼻梁,含糊地搪塞道, “想咖啡厅的事,最近跟刘卫建去看了好几次,装修得差不多了,准备试营业。”

邵永浩不相信似地微笑着看她,问道:“你还真打算以后下了班去咖啡厅当经理呀?”

“我才不当咖啡厅经理呢,”木槿说,“我就当个股东,只参与管理。”

木槿对当咖啡厅经理确实并不感兴趣,也没有这个时间和精力。她向刘卫建推荐了谢雨嫣。“那女孩不错,人长的甜,又会看眼色行事。”因为在木槿看来,谢雨嫣善于察言观色是出于对老板的忠诚,是一种敬业精神。

“参与管理也要经常去那里,是吧,那你晚上不和我玩了?”邵永浩含笑问道。

“你可以和我一起去,我去咖啡厅上班,你去当顾客照顾生意。”想象着以后的情景,木槿觉得很有意思。

到时候,把刘卫建订制的咖啡厅贵宾卡送给邵永浩,也送给杨向东,叫他们两个人都去捧场。木槿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她知道自己守着邵永浩的时候,心里还在想着杨向东。

而有些事情就是这么不可思议,你心里刚想到一个人,这个人突然就出现了,似乎是冥冥中有一只神奇的手为你做了主宰。

木槿还没想出约杨向东见面的理由,就在酒店里和他不期而遇了。

周末,木槿记起刘卫建已经催过好几次,就打电话约了几个同学晚上聚会,还不到下班时间,六个同学就齐刷刷地到她办公室集合,等着晚上那顿饭。木槿说选了一家小饭馆,要请大家去吃木柴山鸡,在法制局工作的同学李欣立刻表示反对说,不行,来的路上大家商量过了,要去新开张的丽景大酒店,狠狠地吃一顿。木槿一听,气急败坏地说道:“啊呀,去那么贵的地方吃饭,我一个月工资都不够呢!丽景,不行,就去吃木柴山鸡,你们爱去不去,不吃拉倒啊,反正我请了。”

“别啊,木槿,”李欣笑嘻嘻地说,“好容易等到你请同学吃顿饭,你就大方点嘛!这年头就是吃大户,你可别找个小饭店打发了我们。”

“谁是大户啊,靠,吃大户也是吃你们,看看你们一个个科长主任的,能签字也能报销,你们才是大户呢,我请不起。”木槿忿忿地说。

“啧啧… …别哭穷了,木槿,你有那么厉害的男朋友,叫他请,”另一个同学说,“邵永浩把我们同学骗到手,该吃他一顿,你们说是不是?”

几个人一齐起哄,都说就是就是。李欣抓起木槿办公桌上的电话说:“要不,我给你的邵队长打个电话骚扰骚扰他,问问他请不请?他要是不请,我们就拆他的台,挖他的墙角… …”

“木槿,我看你就请吧,你请客,我买单!”刘卫建挺身而出,他还带来了谢雨嫣。

到了丽景大酒店,木槿又给邵永浩打了电话,说他们不去吃木柴山鸡了,她被同学打劫到了丽景,吃完饭她坐同学的车回去等他。听她这么说,邵永浩知道她是回市局宿舍,说:“那我就不管你了,你吃完饭早点回去,和同学玩开心啊,少喝酒。”邵永浩没说他在哪里吃晚饭,就挂了电话。

木槿是第一次来丽景大酒店,有点蒙头转向的,中间她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就差点迷了路,仰头看看房间号发现走错了方向,又急忙转身往回走,却正巧撞到一个人胸膛上。

044.任性

脑袋在那人的胸膛上重重地撞了一下,木槿不由得倒退一步,捂着额头气急败坏地叫道:“啊呀,你这人怎么走路的… …真是!”她恼怒地嘟哝着,抬头却看见杨向东站在面前朝她笑。

“小冒失鬼,你这是忙着去哪里?”杨向东看着她问道。

木槿惊诧道:“啊,怎么是你?”

杨向东笑了,问:“怎么就不能是我?你和谁一起来的?”

是啊,这酒店不管是谁开的,任何人都有来的权利。木槿不好意思地摸着额头笑了笑,说:“我和几个同学来吃饭,刚出来去洗手间,差点找不回去了。”

路盲,加上眼睛近视和散光,方向感特别差。

杨向东更觉好笑,问道:“你们在哪个房间啊,我送你回去吧,你可别不小心把自己给弄丢了。”

“那倒不至于,”木槿更难为情地说,“不过碰上你也正好,过来坐会吧,我最近正想找你呢。”

“是吗,我也一直想联系你,就是不太方便,”杨向东说着,所有所思地笑了笑,又低声说道,“县政府在漳河边开发了几座多层楼房,我给木局长留了一套,过几天你去交个首付,用你的名字就可以。”

“这个,谢谢啊。”木槿点点头。见到杨向东她就有些意乱,说是想找他,其实也忘了原先想要说什么。

“永浩怎么没来?”杨向东果真跟着木槿进了房间,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下。

当着同学的面,木槿有些手足无措,说话也有些口吃:“他… …没来。我也不知道他今晚在哪里。这几位都是我的同学,这位是杨,杨县长。”

刘卫建及时地给杨向东递烟,谢雨嫣立刻拿过打火机准备点上,杨向东摆摆手。他环顾房间听木槿介绍了每位同学,问,“你们这是谁请客啊,木槿,我叫他们给签单吧?”

“不用,谢谢,”木槿终究面皮薄,当着同学面到底还是红了脸,她轻轻摇头说道,“真的不用你签单。”

坐了不到五分钟,杨向东就站起来说:“我喝一杯酒敬你这几位同学,木槿,我这就过去了啊,那边人都在等着我。”

木槿送他到门口,杨向东把手放在她后背上拍了拍说你快回吧,就转身要走,他看到木槿似乎欲言又止,就突然想起什么,回过身站在那里问道:“对了,你刚才说找我有事?”

木槿想想自己要问的那些心事,如果摆到一个忙得四脚朝天的县长面前,实在是都算不上什么正事,就答非所问地问道:“你今天晚上,吃完饭回家吗?”

“原计划是回县政府。”杨向东手机响了,他看了看来电号码,没有理会,又问木槿道,“有什么事,你说。”

“我想和你找个地方说说话,我想你了。”

木槿这样说,是因为她最近越来越明显地感觉到,杨向东正在有意和她拉开距离,他已经不再和她约会,她有一种正在失去他的担心,就故意任性地撒个娇。

但是她这个话一出口,杨向东就招架不住了,听到手机又响,他很干脆地一下挂断,对木槿说:“你现在和永浩在一起,木槿,永浩他人很不错,你要好好珍惜,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幸运的。”

男人永远都比女人理智,你不是说已经离不开我了吗?木槿成心气一气杨向东,就故意仰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这是不喜欢我了,趁机把我打发到一边去?”

和以前一样,杨向东并不计较她的任性,只是笑而不语。木槿不甘心地又问:“那你是害怕邵永浩?你可是县长呢,你和他社会地位对等,你们两个人身高也差不多。要是你们两个打架,应该是势均力敌,很可能会打个平手的。”

听到木槿说出这么孩子气的话,杨向东终于憋不住笑起来,说:“你这个坏丫头,不知道你整天胡思乱想些什么,看你这是想到哪去了,我是为你好,啊,听话。”

“我就是想和你说说话还不行嘛。”木槿撅着嘴嘟哝,自己也觉得是在无理取闹了。

“行,行。”杨向东看看表,觉得确实应该走了,他终于下了决心,就对木槿说,“你吃完饭先去中银大厦等我吧,这里熟人太多了。我回去抓紧结束,吃完饭就赶过去。”

听说又去中银大厦,木槿心里就咚咚地乱跳,像一个任性的孩子被大人满足了无理的要求,有点儿得意地对杨向东笑了笑。她自欺欺人地说: “好吧,那今天晚上就算这是我们最后一次。”

045.情人的眼泪

进了中银大厦的房间,木槿还没回过神来,杨向东就抱着她上了床,轻车熟路地要了她一遍,然后习惯地把她环抱在胸前,享受片刻宁静。

木槿却不再安静,她紧紧地围绕一个话题,滔滔不绝。杨向东听她嘟嘟哝哝地说了一大通,才明白她的烦恼,那就是她现在的男朋友始终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除了殷勤的守护和温柔的陪伴,到现在还没有和她有过云雨之事,一句话,邵永浩对她没有尽到男朋友在那方面的义务。

和情人刚刚欢爱一场,就对情人议论自己的男朋友,向情人抱怨男朋友不懂男欢女爱,这样的话也只有木槿能说得出。

“我只能说,永浩他人品太好了,”杨向东感慨地说,“木槿,你真的很有福气。”

“可是,这样的男朋友,”木槿却并不甘心,也不完全认同这种说法,她十分委屈地说,“有时候我真觉得他简直就是水中月镜中花,虽然那么帅,却明明就是一个画饼充饥的男朋友嘛。”

杨向东又被她逗笑了,这丫头有时候聪明得吓人,有时候却傻得可爱。

“那你就尽快和他结婚,结了婚就可以每天都和他相亲相爱了。”杨向东用哄小孩的口吻开导她。“永浩有没有和你说过结婚的事啊?”

木槿想了想,说:“没有。他连爱我的话都没说过呢。但是他对我真的很好。”

杨向东把她往怀里搂了一下,使劲贴在胸前说:“你会和他结婚的,木槿,你和永浩结婚以后,我们就真的不能再这样了,你说的对,今天这是我们最后一次。”

这话从自己嘴里说出去,不过是说说而已,听杨向东说出来,木槿却觉得心头一震。她知道杨向东是和邵永浩一样言出必行的人,绝不会朝令夕改,更不会和她一样反手为云覆手为雨。她真的要失去他了。

那么,从此以后,自己这颗心就永远一分为二了吗?既迷恋着邵永浩离不开他,又想着杨向东忘不了他,这将是多么可怕的人生呢?想到将来的漫漫岁月要为这两个男人而撕裂,木槿突然感到痛不欲生,她使劲抱住杨向东,瞬间就泪流满面。

如果爱是双刃剑,何不剑走偏锋;如果这是致命的情感游戏,那就魂飞魄散。此时此刻,木槿只觉得内心所有的伤痛一齐发作,她紧紧抱住杨向东,眼泪鼻涕在他身上乱蹭。

杨向东发现木槿哭了,非常惊讶,他抬了抬身,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面巾纸,木槿却更紧地抱住他,仿佛怕他突然消失似的。他只好重新躺下,抱着她轻轻拍着说不哭啊不哭。但是他实在想不出木槿哭的原因。当初他说要离婚娶她,是她自己不答应,现在她和邵永浩好了,又对他难舍难分。杨向东想想他和邵永浩两个人都应该算是很优秀的男人,都把木槿当宝贝捧在手心里,可是她为什么还要哭得昏天黑地?

046.我不要失去你

杨向东当然不能直接问,木槿你哭什么?他知道如果这个时候问她,只会让她哭得更凶,过一会不问她自己就会说出来的。因为是在酒店里,木槿自己也担心哭出声音,就极力压抑着,却很快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声咳嗽起来,不一会就憋得面红耳赤。杨向东慌了,拿过木槿的包找出他已经很熟悉的止咳药水喂她喝了几口。他抱着木槿坐起来,把她放在腿上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让她缓一缓,过了一会又下床去给她倒了杯水。木槿抽出几张面巾纸擦了擦眼泪鼻涕,赤着脚去找垃圾桶,她把面巾纸扔进垃圾桶里,又回到床上,两手搂着杨向东的脖子使劲咳嗽了一通,这才赌气地说:“我不要失去你。”

还以为什么事使她这么悲痛欲绝呢,原来她是为这个哭闹,杨向东终于松了一口气。“怎么会呢,我这不是在这里吗,”看着她湿润的眼睛,杨向东心有不忍,却不想再和她继续纠缠同一个话题,就吻了吻她嘟起的小嘴巴,说,“你不会失去我的,按照自然规律,我还有几十年要活,还要继续做人民的公仆,为老百姓服务。”

“呸,谁跟你说那个。”木槿含泪笑了,嘟着嘴巴说,“以后你不要对我那么好,你对我坏一点,我就不想你了。”

杨向东赔罪似的说:“我哪有对你好啊,木槿,我想对你好也没有机会。”

“怎么没有机会?你调回市里工作以后,我们就可以经常见面,”说到这里木槿又高兴起来, 杨向东回来就可以经常去咖啡厅了。“你回来的时候就应该当市长了吧?什么时候能调回来呢,你在长乐已经好几年了,不可能一直在那里当县长吧?”她一连串地问道。

“这些我还真没想过,”杨向东说着,犹豫了一下,又说了句,“不过最近我有个想法,我准备申请去援藏。”

“援藏?”木槿一时反应不过来,问,“你为什么想到要去援藏?”

杨向东认为要给木槿讲解援藏工作,说明这是中央为推进西藏跨越式发展和长治久安而作出的一项重要战略决策,恐怕一时半会对她是说不明白的,就简单地回答道:“这是中央的决策,省委分配的任务。”

“那你为什么要去?”木槿问道。是啊,为什么不是张三,不是李四,而是你杨向东要去援藏?

杨向东非常自信地回答:“因为我符合援藏干部的选派条件。”

他确实很自信。援藏干部的选派条件是政治上靠得住,思想政治素质过得硬,身体健康,适应高原环境,能坚持长期在藏工作,具有胜任本职工作的组织领导能力和业务水平。这些他相信自己都没问题。和其他人相比杨向东认为自己得天独厚的条件是,作为业务干部出身的行政领导,他更具有组织领导能力和业务水平。年龄也符合要求。

木槿关心的却不是杨向东是否符合援藏干部的选派条件,而是担心真地发生,她紧张地问道:“你去西藏要待多久呢,你说,你要去那里是不是为了躲开我?”

“挂职服务时间一般为两年。这只是我的一个意向,还没报名呢,报名以后还要经过单位推荐和组织决定,”杨向东低头在她脸上吻着,突然笑了,问道,“我确实是想走的离你远一些,木槿,你说我这是对你好还是对你坏?”

“坏。”木槿轻声吐出这一个字,就闭上眼睛,泪水又悄悄地滑落下来。

“那你以后要是不愿意想我,想起我的时候就对自己说,杨向东是个大坏蛋,啊?”

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失去的才是最令人留恋的。杨向东虽然也并不相信这是他和木槿的最后一次,但是此情此景,心里自有千万般不舍。他更觉情难自禁,再一次冲动地挺身而进,像是要挖掘木槿的身体里最隐秘地方的珍宝,这一次其势也狠,其时也久,直到木槿像花瓣一样在他粗暴的掌心里战栗,他才汹涌喷发,倾其所有灌注了浓浓的爱。

047.你和他很有缘分

回到公安局宿舍,已经是晚上十点半多了,木槿还没有想出一个能在邵永浩面前说出口的理由。她发现哪个理由都站不住脚,邵永浩当然不会相信她和同学吃完饭之后自己又去做美容了,她就不会给他打个电话吗?和同学一起去唱歌倒是说的过去,但是哪天邵永浩见了李欣他们随便说起来呢?回来的路上木槿也想过直接回家的办法,但是已经让永浩等到这么晚,突然又说自己回爸爸妈妈那里了,反而更是形迹可疑。

屋里灯亮着,果然邵永浩早回来了。他是正牌男友,当然可以名正言顺地随时过来。木槿小心翼翼地开门进去,客厅里开着电视,邵永浩正坐在沙发上抽烟。

“你早回来了呀,”木槿很庆幸进门以后要先脱鞋,换下衣服,可以避免直接面对邵永浩,她把包挂到门后的墙上,背对着他,心虚地说了句,“怎么也没有给我打电话。”幸亏晚饭后邵永浩没有打电话,木槿不敢想象她和杨向东在一起的时候,接到邵永浩的电话她将如何应对。

然而邵永浩并没有问她为什么回来这么晚,是谁送她回来的,她换衣服的时候紧急编好的临时遇到小敏一起喝茶聊天的理由就没有派上用场。也许永浩根本就没有对她起疑心,也许她并不需要任何解释。她从茶几上拿起杯子去倒水喝,刚要坐到沙发上的时候,邵永浩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你和同学吃饭,向东为什么过去和你们喝酒呀?”

他含笑看着木槿,安静地等着她回答。

木槿完全没想到邵永浩会问这个问题。她毫无防备,一时竟张口结舌。

“他为什么过去,你去问他啊,”她这会儿最怕听到的就是杨向东这个名字,更不想邵永浩说起他,就没有坐下,站在那里生硬地回答道,“你问我,我怎么会知道呢。”

看到她这紧张的表情,听她这神经质的口气,邵永浩就全明白了,他脸色也变得苍白,但是仍然微笑着,问道:“我不过是问了一句,你激动什么?”

木槿抬起了眉毛,本能地提高声音反问道:“谁激动了?”

“你说谁激动了?”邵永浩看着她,微笑渐渐地凝固在脸上。他说,“你自己看看就知道谁激动了。”

木槿知道自己太冲动,太愚蠢,的确是太幼稚,刚才话刚出口一颗心就直往下坠,她知道这样激烈的反应完全暴露了自己那不可告人的秘密。这都要怪邵永浩,你问什么不好,偏偏要问起杨向东?木槿刚和杨向东分了手,心里正压抑着伤感,还要在永浩面前做出没事的样子,心里更是说不出的委屈。她忍不住咳嗽起来,过了一会,才勉强解释道:“我在走廊里碰上他,和他说了两句话, 他就过去和我们喝酒了。”

邵永浩注意到木槿说起杨向东的时候没有称呼,一口一个他,以前当着别人面的时候,还假模假样地叫着杨县长,他心里就更清楚了。他拿起烟盒,用手轻轻一弹,一只烟跳出了小半截,他把烟盒送到嘴边,嘴唇轻轻咬住一只烟出来,然后啪的一下点着了打火机。

“哦,”邵永浩深吸了一口烟,往沙发上一仰,长吐出一个袅袅上升的烟圈。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烟圈,冷冷地说道,“你和他很有缘分啊!”

木槿也听出来,邵永浩话音的重点落在“他”上。她知道自己又失误了。

这是第一次,邵永浩用这么重的口气和她说话,木槿已经习惯了他的温柔,受不了他此刻冷冰冰的声音,更不敢注视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那清冷如寒水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她把杯子放到茶几上,准备逃离客厅,摆出要去洗脸刷牙的架势,准备送客了。

邵永浩对她这些小动作视而不见,他痛心地问道:“小槿,我对你不好吗?”

如果是平时邵永浩这样问,那真是太好回答了,可现在是质问,木槿就无言以对,而且邵永浩也不需要她回答,因为他紧接着又问了一句:“我不如别人吗?”

这个残忍的夜晚,任何疯狂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木槿正担心他这样问下去事情会变的不可收拾,没想到邵永浩提高声音又问了一句:

“小槿,你真的愿意看到我和他两败俱伤吗?”

048.你不要后悔

邵永浩的话声声惊心,字字落在木槿的痛处,而最后这一句话,正击中了她的要害。

木槿曾经想过,就算有一天她死在杨向东的床上,她也无怨无悔,因为她的所做所为都是心甘情愿,就算是身不由己也不是可以原谅自己的借口。假如邵永浩发现了她和杨向东的事,盛怒之下开枪把她打死,那也是她罪有应得,邵永浩是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堂堂男子汉,他有维护男人尊严的权力。但是木槿无法想象,邵永浩和杨向东这两个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会因为她而两败俱伤。

有一瞬间,木槿冲动地想夺门而出,她要回酒店去找杨向东,她知道他还在那里,刚才出门的时候,杨向东送她到门口,拥在胸前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心情沉重地说:“我们以后不要再这样了,但是这不等于我就不再管你,记住,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只要你需要我,你打一个电话我就会赶到你身边。木槿,你要好好的,啊?”

为什么梦醒了还会有梦,为什么心碎了还要伤心泪流?和杨向东拥抱告别的时候,听他说今晚就住在酒店,不回家了,自从和她有了关系他就很少回家,他已经再也不能面对那个漂亮优雅的女人了,木槿禁不住一阵伤心,刹那间又泪如泉涌,她深深地感到自己罪孽深重。她用力抱了抱杨向东,就头也不回地出门往电梯口走去。

对这个强势的成熟男人,木槿一直认为,杨向东在官场上的活动能力游刃有余,善于处理各种复杂的关系,而在对待女人方面,他也会得心应手,不需要别人为他操心。今天她才发现,他是多么孤单,他的内心多么孤独,陷入情网的杨向东,犹如寂寞英雄。

听到邵永浩说他会和杨向东两败俱伤,木槿一下就站住了,她回过头,慢慢地变了脸色,她咬住嘴唇看着他。

“我们并没有什么,我和你,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她有些站立不稳,似乎摇摇欲坠的样子,说话也辞不达意,看着邵永浩受伤的神情,她依旧理屈词穷地说,“你从来就没有说过爱我,你只是名义上的男朋友。你不能怪我,也不能恨他。”

邵永浩快要气炸了肺,名义上的男朋友,这到底是什么混帐话!难道杨向东才是她事实上的男朋友吗?他们果然早就有来往,今晚他也在丽景,他看到杨向东的车,本来想过去敬酒的,到了门口却听服务员说杨县长出去还没回来。后来他在停车场遇到李欣,还没问木槿是跟谁的车回去了,李欣就主动卖弄起杨县长要签单的事。

“你想清楚了,小槿,我希望你不要后悔,我爱上你就不会改变,但是,”邵永浩咬牙说道,“一旦我离开了你,也不会回来!”他把只抽了一半的烟放进烟灰缸,狠狠地用力揿灭,站起来就要开门而去。

木槿使劲咬住嘴唇,一言不发地看着邵永浩往门口走,她绷着脸不说话,眼泪却像红色岩浆一样从炽热的火山口不停地流出来。她突然冲动地大声说道:“那好,你走了就不要再来!我也不想哪天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再听见你女朋友对我说你不方便接我的电话!”都说冲动是魔鬼,可有时候,人是多么想亲近魔鬼呀。

赶在邵永浩出门之前,木槿抢先一步推开了卧室的门冲进去,她不想亲眼看见邵永浩离开。虽然邵永浩从来不进她的卧室,但她还是关上了卧室的门,砰地一下,她把伤心、委屈、愧疚、耻辱、悔恨和痛苦统统都关在了卧室外面。

049.调离

冬天令人厌恶地来了,北方的冬天,已经连续好几年到了该下雪的时候不下雪,而南方却遭遇百年不遇的冰雹与雪灾。气候连年出现反常现象,各种流行性感冒病毒也发生了可怕的变异,人患了感冒以后,吃药打针往往短时间内难以奏效。对木槿来说这真是难以躲避的灾难,因为冬天对她就意味着感冒发烧咳嗽,意味着随时都有哮喘病发作的危险,而每次冬天里发作的哮喘,总是要断断续续地拖到来年的春天,把人折磨得身心俱疲,做事情总是力不从心,而心情也糟糕到极点。

城市到处是阴郁的面目,情绪也总是灰暗的。冬天,真的是木槿最不喜欢的季节。

和邵永浩的关系也进入了冰冻期,那晚吵架以后,木槿就没有和他见过面,偶尔远远地看见了,不等邵永浩准备说话,木槿就扭过头去,及时地避开。每天下班以后她关了手机就去咖啡厅,和刘卫建聊公司的生意,帮谢雨嫣招呼顾客,索性就这样没心没肺地打发时间。有时,木槿像顾客一样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慢慢地喝一杯咖啡,听外面北风呼啸着穿过大街,用小勺轻轻将咖啡里面的牛奶搅动,看着咖啡那暗夜一样的深色像破涕而笑的脸绽开,心情会慢慢变得明朗而甜蜜。她发现喝咖啡也会上瘾的,像喝酒那样的上瘾,像做生意那样的上瘾。

这期间她和杨向东也不再联系,彼此连个电话和短信都没有。这两个男人就像月亮的阴面与阳面,他们在木槿生命中出现的时候相附而存,彼此呼应,而现在他们同时消失的时候,也是如此的默契。

终于,是一纸调令打破了冰冷的僵局。

中午,木槿正在市局餐厅吃饭,刚开始吃了几口就听见手机响,看了一眼号码不认识,却是单位短号。“喂,”她胡乱咽下嘴里的饭菜,接起电话心不在焉地问道,“你是哪位呀?”

“是木槿吗?我是市局指挥中心王波,你现在哪里?”

“哦,王主任呀,我在市局餐厅吃饭呢。请问有什么指示?”木槿和王波不是很熟,去市局送文件见过几次。

王波热情得像一盆火,更像老熟人一样亲切自然地说:“局长叫我请你过来吃饭,现在就过来,啊,就在市局餐厅306。”

木槿顿时一头雾水。

“不是吧,王主任,大老板叫我去吃饭?我还不认识他呢!”木槿说不认识,是指她没和大局长说过话。

王波呵呵笑道:“你不认识局长,局长可认识你呢,木槿,今天是局长的客人吴新华吴先生指名叫你来吃饭,局长就叫我通知你过来,木槿,你放心吧,我不会假传圣旨的,赶紧过来吧。”

对传说中的美籍华人吴新华,木槿跟爸爸在饭局上见过,那次是吴新华美其名曰宴请他的恩师。木槿知道吴新华并不是她爸爸名副其实的学生,他考上交通学校以后,在爸爸当班主任的那个班里上了不到半年,就去了美国投奔开中餐馆的大伯,据说他在美国给他大伯打工多年,到现在也只是开了个小小的中餐馆,并没有多少资产,回国来却被当成个爷,政府出费用长期供在酒店里。

市局餐厅三楼的单间专门用来内部招待客人,按五星级标准装修,却比酒店更富丽堂皇。站在门口扫了一眼,木槿就犯难了,在座的都是领导,进屋先和谁打招呼呢?官场上都是要按职务分个四五六的。木槿穿着厚厚的棉警服站在门口,觉得自己就像个笨企鹅。

王波笑呵呵地把木槿领到给她留的座位,木槿一眼看见邵永浩就坐在旁边,顿时脸上发烧,红一阵白一阵,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今天这场合,应该不会是鸿门宴吧?她别别扭扭地刚坐下,就听局长笑道:“永浩啊,人我可是给你调过来了。啊,政治处给分局下调令了吗?什么时候去刑侦支队报到啊?”

050.下马威

局长问邵永浩的这句话,木槿不认为和她有什么关系,也就没有留意大家都笑着向她看过来的目光。她甚至没有注意去听局长在说些什么,进屋之后,心里始终有种莫名的紧张像蛇一样在那里游动,某种预感越来越强烈,仿佛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会有什么事呢,不就是来吃顿饭吗。她正拘谨地坐在那里,突然听见王波说道:

“调令上午就送到了,局长。交通公安分局下午送木槿到刑侦支队报到,木槿,你们政工处许主任通知你了吗?

木槿惊得差一点要站起来:“什么?王主任,没有,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满桌上的人都笑了,局长笑得最响亮。木槿闹了个大红脸,忍不住偷偷地飞了邵永浩一眼,她看见他也在笑,而且笑得很开心。发现木槿在偷眼看他,邵永浩那长而黑的睫毛沉醉似的忽闪了一下。

“小师妹,你也要当刑警?”吴新华见大家笑得开心,便趁机开个玩笑,似乎在他看来木槿当刑警的消息本身就是个大笑话,他自作聪明地问道,“以后你跟着刑警出现场,要是你见了坏人吓得哭,你说,邵队长他们是先抓坏人呢还是先来哄你呢?”

木槿故意板着脸没有任何表情,她反感吴新华打着局长的旗号叫她来吃饭,不够尊重人,她觉得这假洋鬼子根本就没有资格开她的玩笑,还反感他张口闭口叫她小师妹,使她不得不称他为哥,引起称呼上和邵永浩的混淆。虽然她和邵永浩两个人闹翻了,但是邵永浩在她心里的哥哥地位并没有被推翻。

下午,交通公安分局的政工处长送木槿去市局刑侦支队报到之后,刑侦支队办公室主任殷琴就陪着木槿到各处室跟大家见面。

“先去邵队长办公室看看?”殷琴的大眼睛里闪着愉快而精明的光,还有随时为领导和同事服务的热情,她满面笑容地告诉木槿,“邵队长现在就在办公室。”

木槿点点头,表示完全服从新上司的安排。她像梦游一样,带着奇怪的恍惚和晕眩跟殷琴上楼。心里却一路敲着小鼓,该怎样面对邵永浩呢,好在还有殷勤陪着。

殷琴很有节奏地敲了两下,就直接推开邵永浩办公室的门。“邵队长,木槿来了。”她先进了屋,礼貌地请木槿进来,很有分寸地站在那里等候邵永浩的反应。

邵永浩从座位上站起来,却没有像杨向东那样让座泡茶。木槿知道自己不是来做客,还是来当下属,何况还有自己的顶头上司在场,就木呆呆地站在那里打量着邵永浩的办公室,和杨向东那间阔大的办公室几乎不相上下,一样的气派壮观。不同的是杨向东办公室墙上挂的字是“厚德载物”,邵永浩这里挂的字是“宁静致远”。

“办公室都安排好了吗?”邵永浩从座位上起身,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上午就安排好了。”殷琴笑着回答,“和今年刚分来的公安大学毕业生韩峰对桌。”

“好。”邵永浩点头说道,又想起什么,说,“我让你问的那个前几天报上去的案子… …”

“已经批捕了。”殷琴说。

“赌/球的那几个呢?”

“正准备送看守所。”殷琴补充道,“还有三个正在外逃。”

“唔。”邵永浩沉思一会,看了看木槿,又问殷琴,“晚上怎么安排?”

“晚上都安排好了,就咱们支队班子成员和办公室几个人,小规模聚一聚欢迎木槿,就在对面甲鱼馆。”殷琴善解人意地笑了笑,及时地说了句,“我有点事一会再来,木槿,你先在这坐一会。”不等邵永浩表态,就离开了。

殷琴一走,邵永浩就看着木槿不再说话,脸上的微笑若隐若现。

木槿仰着头,目光越过邵永浩的肩膀看到他背后,那里一棵起名叫做幸福树的南方植物正长得郁郁葱葱,终年不败。她开口说道:“晚上我就不去了吧。”这算是客套的推辞还是算请假呢,从现在开始邵永浩就是上司了。

“怎么?”邵永浩正视着这新来的下属,抬了抬眉毛。

木槿不想去的原因,除了满心不自在,还因为她特别讨厌吃甲鱼。她打算晚饭后照常去咖啡馆,就强调理由说,“我不爱吃甲鱼。”

“不行!”邵永浩一反往常对她的百依百顺,像是先要给木槿来个下马威,语气强硬地说,“不爱吃也要吃,今天你哪都不能去,从今往后不能无组织无纪律!”

051.假如没有木槿

这天下午接到木槿电话的时候,刘卫建正站在咖啡厅窗前,出神地看着外面大街上匆匆往家赶的过往行人。冬天的第一场雪降临了,纷飞的大雪中,还没到黄昏,天色就阴沉沉地暗下来,马路两边的街灯很早就亮了,商店霓虹碎金闪烁,五彩缤纷的灯光照亮了漫天飘舞的雪花,刘卫建面带微笑回味着木槿刚刚告诉他的消息,顷刻间思绪飞扬。

听木槿说她调去了刑侦支队,晚上不来咖啡厅了,要和支队领导一起吃晚饭,刘卫建心里又惊又喜,就好象今天木槿也替他去刑侦支队报了到。他知道木槿去刑侦支队一定是邵永浩的神通,在这之前连木槿本人都不知道,这只能说明木槿在她男朋友邵永浩心里的份量有多重。而在刘卫建的心目中,木槿不仅是他的同学,更是好朋友,还成了生意上的伙伴,他们现在是鱼和水的关系。某种意义上,刘卫建是把木槿的前途当成了自己的光明大道。

来到靠窗的一张桌前,刘卫建俯下身殷勤地问道:“燕子姐,今晚吃的怎么样?还需要什么,直接告诉我就是。”谢雨嫣很看眼色地走过来站在一边。通过送贵宾卡,刘卫建请来了电视台主持人罗晓燕,他很遗憾今晚木槿没有来,他本来是想介绍木槿认识罗晓燕的。

烛光在桌子上跳跃着,映红了暗褐色的墙壁。罗晓燕的眼睛闪闪发光地说着什么,她披散着头发,开式羊毛衫的扣子解到第二个,看上去格外性感,迷人。烛光也映红了罗晓燕那张精雕细琢的,看上去有点心事的脸。她心不在焉地翻着菜单,要了一杯牛奶咖啡。 “晚上喝多了咖啡不怕睡不着?”坐在她对面的吴新华口气很轻悄地问了一句。他的目光,一直像烛光一样在罗晓燕身上跳来跳去。

这时,几个穿羽绒服的外国人进来,他们往手上呵着热气,在咖啡厅中央的的座位上围桌而坐,腰上围着绿色长围裙的的谢雨嫣走过去点上蜡烛,递上暗红色的菜单。

“今天晚上要是木槿在这里就好了,她的英语完全可以应付这些老外。”看着几个外国人和谢雨嫣比比划划,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点了意大利面条,德国冷肉丸,加了橄榄油和意大利甜醋的色拉,刘卫建不无遗憾地摇摇头说,“偏巧她今晚没来,当了刑警,以后来的机会可能就更少了。”

听到木槿这个名字,罗晓燕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倏地掠过一阵惊痛。她曾经在邵永浩的手机上看到过木槿这个名字,而且,是在邵永浩向她宣布分手的那天晚上。

假如没有木槿,她和邵永浩可能不会分手吧?想起邵永浩,罗晓燕嘴角浮上一个苦涩的笑。恨邵永浩吗?她不能肯定,恨,还是不恨,也不能肯定,爱,还是不爱。但是有一点罗晓燕很清楚,她心里始终不愿意放弃邵永浩这个人,不仅是面子上和感情上的问题,而是她真的喜欢跻身于上流社会的生活。

然而,她就是舍得一身剐,到头来得到的也只是一身剐的巨痛。

“刘卫建,你刚才说的是谁呀?”似乎是漫不经心地,罗晓燕抬起头看着刘卫建,笑吟吟地问道。

刘卫建面带自豪的微笑说:“还能是谁啊,就是公安局我那个同学,木槿。”

“你说木槿呀,”坐在罗晓燕对面的吴新华突然插话道,“今天中午我在公安局吃饭还见过她,好象刚调去当刑警了。”

木槿,听到刘卫建和吴新华同时说起这个名字,罗晓燕在心里响亮地冷笑了一声。

052.吓掉了魂

这时,木槿也跟在邵永浩和殷琴几个人后面,迎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步行到了马路对面的甲鱼馆。他们上了二楼,几个人围桌而坐,桌上早摆好了开胃小菜。邵永浩翻着菜单点菜的时候,服务生先端上来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甲鱼汤,这是殷琴早就订好的。

不愿意吃的东西,却要硬着头皮吃下去,可能到了肠胃那里也不受欢迎。木槿闻到甲鱼汤里冒出的那股腥气,胃里就一阵搅动,她扭头去看坐在旁边的邵永浩,可怜巴巴地表示犯愁。邵永浩却当作没看见,他坐在主陪的位置上,尽职尽责地往左右两边夹菜。服务生先给木槿盛上了一小碗甲鱼汤,没等木槿推辞,邵永浩就象哄小孩似地对她说:“天冷,多喝一点,啊?这个很有营养的。”

木槿初来刑侦队,除了邵永浩和殷琴之外,她和其他人都不怎么认识,想到在座的几位都是领导,而且到现在她和邵永浩也没算和好,这种场合真不便任性,就只好低下头,勉强做出埋头喝汤的样子。

他们是在吃饭快结束的时候接到出警电话的。外面更冷了,街角和墙根都已积了厚厚的雪。寒风像刀一样割得人脸上生疼。木槿跟在殷琴后面上了邵永浩的车,邵永浩坐在副驾驶座位上,木槿和殷琴就坐到后面的座位上。尽管紧张得手心里攥满了汗,但是木槿的心里,却有种花木兰出征式的骄傲。刚到刑侦队报到就赶上出警,而且是凶杀案现场,这是只有在电影上和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情节。

案发地点在靠近火车站的老城区,属东城公安分局管辖,东城公安分局局长李琛率刑侦大队已经先行到达,他们在现场周围拉起了警戒线。

现场有种刀剑出鞘般的气氛,令所有在场的人都不得不紧张地提起一口气来。虽然从电影上电视上看见过各种恐怖的犯罪场面,来之前也展开了丰富的想象,当木槿跟在邵永浩后面走进这间刚刚发生了凶杀案的出租屋以后,还是被眼前可怕的情景惊得倒吸一口冷气,头皮一阵阵发麻。

死者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在这隆冬的夜晚全身一/丝/不/挂,一看就知道是被人从床上拖下来当场杀死的。他死的太简单,也太恐怖了,脸是仰面朝天的,身子却是趴在床边的地上,身首交错地反着连在一起。他被人一刀切下了脑袋,除此之外身上没有其它的伤痕,脑袋和脖子之间只有一点点皮肉连接,算是还没有彻底的身首异处。好象是知道自己难逃一死,被害人在离开人世的瞬间闭上了眼睛,脸上是没有表情的表情,仿佛沉入睡眠,带着不可思议的轻松去了另一个世界。

与男死者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倒在门后血泊中的那个女孩,大约十/八/九/岁的样子,也是赤/身/裸/体,全身到处都是污血。女孩惊恐地大睁着涂过眼影的眼睛,大张着嘴巴,仿佛在死亡降临的刹那猛然意识到自己将要离开这个世界,一切都来不及了。她不甘心地瞪着杀人凶手,瞪着在她死后仍然要面对的每一个陌生人,张成0型的嘴却再也发不出声音,她永远无法说出发生了什么,如同从她嘴里流出来凝固到胸前的鲜血一样,所有的秘密都已经凝固,她的生命也已经在这个可怕的风雪之夜定格。女孩的情形远比男死者更骇人,虽然她的脑袋还在脖子上,然而那脖子看起来却不再是脖子,而是被割成了一团血乎乎的烂肉,谁也无法计算,凶手在扼住女孩的时候到底在她脖子上残忍地来回割了多少刀。

究竟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使杀人恶魔要下这样的狠手?

一名警员来向邵永浩报告说:“初步查明男性死者叫王春阳,是一名据说靠炒股票为生的无业游民。同时被杀的女性死者是王春阳的弟弟的女朋友,风华商场营业员。王春阳的弟弟王春雷,是市政公司的一名司机。”在场的人都楞了一下。

“和市政公司联系了吗?赶紧去查明这个人现在哪里。”邵永浩吩咐道。

法医戴着白色的手套分别提取了男女死者的体液分泌物。直到这时候,木槿才感觉到屋里浑浊可疑的血腥气让人透不过气来,喝下去的甲鱼汤也在这时候开始往上涌,木槿感到肠胃抽筋,一阵阵绞痛,她终于不得不退到外面,软软地靠在墙上,呼的一下把顶在胃里的东西全吐出去。

开案情分析会之前,邵永浩把木槿送回宿舍,这是吵架之后他第一次来木槿的房间,在这之前,每天晚上都看到木槿的房间黑着灯,而每次看到灯亮的时候都已经是很晚的时候。

“过一会我要去开会,要不要先给你下一碗面吃?”邵永浩用商量的口气对木槿说,“你刚才都吐了,一定是吓坏了吧?今天晚上真不应该叫你也去现场。”

从进了屋以后木槿就站在客厅里发呆,对邵永浩说的话也没有任何反应,她两眼发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小脸是苍白的,嘴唇却是紫色的。邵永浩本来心里就在后悔,不该强迫木槿吃她不喜欢吃的甲鱼,现在看木槿这样子,他又有些暗暗担心,这小丫头,不会是第一次出现场就吓掉了魂吧。

053.没想到

邵永浩四下望了望,房间里都是他熟悉的景象,白色的墙壁上,挂着他陪木槿去买的橙黄色的壁灯,客厅里摆着咖啡色玻璃茶几,条纹图案纯棉布沙发,还有沙发上他和木槿打联机游戏的两个psp。他顺手拧开壁灯,晕黄的灯光在沉沉夜色中,如金色的水流。看看手表快到开会时间了,木槿还站在那里发呆,邵永浩就去厨房煮了一碗方便面。

“小槿,来,快过来坐下趁热吃吧?”邵永浩把煮好的方便面放到茶几上,又倒上一杯水,招手示意木槿坐到沙发上来。红烧牛肉面上面加了只鸡蛋,热腾腾冒着诱人的香气,木槿却好象没听到他的话,站在那里不动,苍白的脸上依旧面无表情。

此刻她的脑海里,正在像放电影一样,把刚才在案发现场看到的情景又回放了一遍。眼前不停地晃动着技侦人员举着相机的身影,他们从进屋那一刻就在变换着不同的角度,对着死者和现场喀嚓喀嚓不停地拍照,闪光灯晃得木槿眼晕。此刻,想起被装进尸体袋的那一男一女,木槿仍然紧张到透不过气来,她站在自己的房间客厅里一动也不敢动,像个木头人。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的,却是被害女孩那张着嘴,死不瞑目的面孔。

“刑侦这工作我干不得,干不得,”木槿像跟木桩戳在那里,嘴里却是念念有词。

看到木槿还是这样子,邵永浩这才知道她是真的吓坏了。他走过去轻轻把她拥在胸前,柔声说道:“以后不去现场了,就在办公室,啊?”

这话反而像一枚催泪弹,木槿听了哇地一声,哭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簌簌滚落下来。 “我不要当刑警,不要,”她像青虫紧紧吸附在青菜上那样,紧紧贴在邵永浩胸前,呜咽道,“我不要再看到杀人的场面,我会每天都做噩梦的!”

房间里寂静无声,能听到窗外树丛被风摇动时,轻轻拍打栅栏的声音,还有夜鸟惊飞时扑打翅膀的声音。四周的安静像温水那样将闹翻了还没和好,此刻又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包裹起来,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我本来不想告诉你,调你到刑侦支队也是暂时的,”邵永浩松开木槿,牵着她的手将她领到沙发上坐下,为她擦着眼泪,然而那眼泪却永远也擦不完,他刚为她擦去满脸泪水,又有几颗泪珠及时地滚落下来。他只好两手捧着她的小脸说,“你在刑侦支队跟着殷主任学习,先过渡一下,我再找机会向局长申请把你调到指挥中心。”

还是邵永浩说的这番让她意想不到的话起了作用。木槿止住了眼泪,由不得不对邵永浩刮目相看,她是真没想到,邵永浩在察觉了她和杨向东来往之后,不但没有绝情地离她而去,还不显山不露水地为她安排了调动,先是把她调到了自己的眼皮底下,势力范围之内,而且,还为她考虑得这么细致,这么长远。

054.谁知我心

雪从临近黄昏开始,一直下到深夜。邵永浩开完案情分析会以后往宿舍走,发现木槿的房间还亮着灯,不禁楞了一下。然后他又发现,亮灯的房间是客厅,而不是卧室,一定是木槿还在客厅里等他回来,也许她吓得一直都不敢睡,怕真的会做噩梦。

进了楼梯过道里,站在一楼木槿的宿舍门口,邵永浩略微犹豫了一下,就掏出钥匙打开了门,然后,他在门外啪啪地跺干净脚上的雪,才悄悄地走进去。

客厅里鸦雀无声,没有开电视,木槿也没有像以前那样拿着psp游戏机,坐在沙发上挪一挪给他腾出地方,等着和他玩游戏。她像一只可怜的小猫,蜷缩着侧卧在沙发上睡着了。他去开会之前煮的那碗方便面,还原样不动地放在茶几上。看着眼前的情景,邵永浩叹了口气,走过去坐在旁边默默地看着她。

木槿盖着棉警服,一只手露在外面紧紧地攥着警服领子,脸上有模糊未干的泪痕,显然是他走了以后她又悄悄地哭过。邵永浩心里一痛,用手指轻轻碰了一下她在睡梦中嘟起的小嘴巴,那嘴唇是湿润的,冰凉而柔软。邵永浩从小就爱看木槿那倔强的小嘴巴,动不动就撅起来,嘴角却弯弯地往上翘起,有优美而有力的弧度,像他在欧洲留学时,经常见到的那种巴洛克教堂尖顶上的小天使的嘴角。

沙发上有什么东西像萤火虫一样的亮了,邵永浩摸过来一看,是木槿的手机,没响,也没有振动,原来是木槿把手机调到了静音上。看着手机上闪烁的杨向东这三个字,邵永浩心里一跳,刹那间他几乎屏住了呼吸,然后,他的心跳得越来越厉害。

许多事突然涌上心头,邵永浩想不起来,他和木槿之间若即若离的界限,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好象是从她带新西兰考察团去长乐县那次。他不知道那期间发生了什么,他更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叫罗晓燕告诉过木槿,他不方便接她的电话。那是根本就没有的事。

邵永浩只知道,因为长大后他和木槿之间的突然重逢,爱情令人惊奇地,突如其来地到来了。像牛顿故事里的那个苹果一样突然而必然地从天而降,这宿命而迟来的爱情准确无误地砸到了他的头上,他沉睡在心底的爱被唤醒了。

睡梦中的木槿皱了皱眉头,似乎又受了惊吓。邵永浩不敢惊动她,怕她像小鸟一样一触即醒。他安静地坐在旁边,许久才握住她的手轻轻放回棉衣里面,又牵动她颈项后面的衣领,塞得更紧些。然后他又轻手轻脚地去了卧室,拿来一条毛毯给她盖上,把脚也盖得严实了,这才放下心来坐在旁边看着她。

他更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任性的小丫头是他命中注定的说不出的甜蜜和痛,是他等待已久的表达自我的努力,是永不可企及的花园里以炼金术重生的玫瑰花朵。有好几次他很想告诉她,小槿,如果你的左脚疼,我的右脚就疼起来,如果你被生活窒息,我将同样无法呼吸,如果你对爱的表达出现了障碍,我也无法在完美的抒情中飞翔,如果你把灵魂出卖给魔鬼,我的胸膛里也会/被/插/上匕首。然而他从小就习惯了招惹她哭,不会对她说好听的话。

看着木槿的手机上还在闪烁杨向东这三个字,邵永浩几乎忍不住要接起来说,他和木槿是谁都不能分开的,因为,他们是唇与齿的相依,是左手和右手的亲密。是的,他又一次无端地感到了他对木槿怀有一种责任,对他来说这种责任感是与生俱来的,比宿命更宿命,它与血缘无关,但与爱情、灵魂、亲情和生命有关,从小到大,这种责任感就像一团来自巫仙森林的云雾一样附在他和木槿之间,挥之不去,亦飘之澹澹。

055.滥用别人的职权

第二天早晨,木槿在一阵煎鸡蛋的香味中醒来。她悄悄地下了床,赤着脚到客厅里探头探脑地望了望,只见茶几上摆好了早餐,邵永浩还在厨房里不知忙些什么。木槿又不声不响地过去看了看早餐,她觉得邵永浩煎鸡蛋的水平确实是很高,不像她总是把鸡蛋煎成碎块,最后都成了炒鸡蛋。他煎的这两个鸡蛋都很完整,有八成熟,一定是留学期间练出来的手艺。木槿在睡梦中没听到开门声,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木槿溜回卧室,想起手机上还有杨向东打来的未接电话,半夜里她在沙发上醒来,看到杨向东来过电话也没回,直接回卧室睡了,这时就发短信问:“什么事呢,深更半夜打电话来,没听到啊。”杨向东半夜给木槿打电话,原是考虑到晚上她有可能和邵永浩在一起,没想到木槿早晨接电话都不方便,就回道:“没事,你有时间去漳河售楼处签个购房协议,顺便办一下首付。”木槿没想到杨向东还记挂着这事,心里一热,就回道:“好。”

按照以往的习惯,邵永浩和木槿每到周末就分别回家,各自陪父母吃一顿饭,这个周末邵永浩不想回去,一是有案子要忙,再就是他这时候也不愿意回家,想多陪一陪木槿。他听见木槿坐在沙发上给家里打电话说不回家了,下星期再回去,这才放下心来。他当着木槿的面也给家里打电话说:“妈,我今天不回家吃饭了,有个案子……对,小槿刚调来,嗯,好啊,妈,你跟我爸爸说一声,改天我再带他的外甥小槿回家吃饭。”

木槿刚把手机调到响声上,正好李欣打来电话,原来是他的一个亲戚无证运营,被交通稽查大队扣了车,交通稽查大队是交通局的直属部门,李欣想起交通局长不就是木槿的爸爸吗,不找她找谁。

木槿看到李欣的名字,气就不打一处来,那天晚上要不是这小子犯嘴贱,向邵永浩显摆杨向东要给他们签单,邵永浩能知道杨向东去和他们喝酒的事吗。

对于那天晚上李欣见了邵永浩多嘴,木槿烦归烦,但是肯定不会翻脸,同学找到自己,帮忙是一定要帮的,何况她和邵永浩吵架的事,李欣根本就不知情,再说他并不是故意饶舌。木槿就答应道:“那好,我先问问再说,你等我一会回电话。”

接完李欣电话,木槿想了想,这事就是去找爸爸,那爸爸还是要安排给别人去办的,不如自己直接找交通局办公室主任蔺锋,他是爸爸的学生,自己和他又很熟,这么点面子当然不会不给她。打个电话放辆车,小事一桩。

蔺锋听了木槿说的情况,果然是小心翼翼的口气,他就像请示领导那样问木槿:“你把车号告诉我,还有,是谁扣的车,几中队。你说吧,木槿,这事你想怎么处理?”

“这事你问我怎么处理?蔺主任,你让我说那我可就说了哈,”木槿提高声音回答道,“你给我放了啊!”

蔺锋依旧不急不慢地轻声解释道:“我知道,放是肯定要放的,我是问怎么罚。像他这个情况我们一般要罚五千到三万,即使找到木局长的关系,最低也要罚五千,木槿,你同学的这辆车,你说怎么处理。”

木槿心里迅速地盘算了一下,“要我说干脆就不罚款了,好人做到底,你罚他五千,也等于罚了,人家不领你减免的那两万五的人情,反而计较你罚的那五千。这样吧,蔺主任,你干脆这次就不罚款了, 下次他要是再犯呢,就直接罚三万或者没收车辆。”

“呵呵,木槿,你说的有道理,那就这么办。”蔺锋终于如释重负,电话上木槿能听到他松了口气,又笑着答应道,“你就放心好了。”

邵永浩坐在沙发上,一直在不急不慢地吃早饭,他似乎并没有用心在听,这时候却突然抬起头来看着木槿,带笑不笑地说:

“我说,小槿,你可真是会滥用别人的职权啊!这事你问过姑父吗?我看,这要是让你来执政我们的国家,那还不天下大乱?”

056.差距

木槿刚对着手机说了句谢谢蔺主任啊,正准备给李欣回电话通报事情已经圆满解决,不但要回车连罚款都全部免了,看这面子有多大。她还没来得及拨李欣的号码,冷不防就被邵永浩这句话咽住了。滥用别人的职权,她不过是帮同学要回一辆被扣的车,值得他这么上纲上线吗?木槿脸上表情一僵,待要反驳他,气急之下却搜索不到措辞,又转念一想,觉得邵永浩说这话虽然杀伤力很强,却也是无懈可击。

门铃突然地响了,早晨就有人找上门来,这是木槿搬到公安局宿舍以后从未有过的事情。她趁机斜了邵永浩一眼,飞快地跑去开门。是一个不认识的年轻女人,顶着一头染成棕红色的波浪长发,穿戴一身贵气,脸上却布满了愁容。女人站在门外打量着木槿,口口声声地说她要找邵队长。

“这儿没什么邵队长,”木槿沉下脸,抬起一只手撑在门框上,挡住了那女人要进屋的去路。她正在为邵永浩说她滥用别人的职权那句话心里不痛快,也不管这女人是谁,为什么会到她这里来找邵永浩,就没好气地说,“你找错地方了。”

木槿准备退回屋里关上门,红头发女人急得要哭,她抬脚就往屋里走,低声下气道:“我是真的有急事要找邵队长,妹妹,请你帮帮忙… …”

“是谁找我啊?”邵永浩闻声出来问道。木槿没想到他会主动迎出来见陌生人,还笑着对木槿说道,“小槿,你就别藏我了,我又没干什么坏事!”

木槿只好闪开,退到一边看着邵永浩把来人让进屋里。

“是郑加良叫我来找你的,邵队长,”红头发女人接过邵永浩给她倒上的一杯热水,两手微微颤抖,“加良说他和你是同学,说你能帮他。”

“你是说郑加良啊,我们是初中的同学,今年同学聚会还见过面,”邵永浩微笑道,“他叫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加良昨天下午上班的时候,被警察给抓走了!”红头发女人的声音哆嗦了一下,眼泪也一下子涌了出来,她急忙用手抹掉。

木槿一直站在客厅里靠近门口的地方,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她这时候的心理又发生了变化。来找刑警的一般都不是什么好事,一大早不管不顾地到别人宿舍来找刑侦队长的,果然更不是好事!

早餐本来吃的差不多了,就算是没吃饱,也不会当着来人的面再吃下去,木槿慢腾腾地走过去准备收拾起来,把盛煎鸡蛋的盘子和碗筷往厨房里端。邵永浩阻止她说:“等一会我来收拾吧。”木槿没有理睬,她有些幸灾乐祸地看了邵永浩一眼,几乎要等着看笑话了:浩浩啊浩浩,原来你也有亲同学,也会有人来求你帮忙的,我倒要看看你怎样利用职权,秉公办案执法如山,这话说起来轻巧,做起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加良出了什么事?”邵永浩又把注意力转移到来人这里,问道。

像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这事,红头发女人想了好一会,才说: “他在网上发了一个贴,说北王村爆炸事故死亡人数不是三个,是三十多个。”

发生在北王村的爆炸事故曾经轰动一时,电视新闻上播报过事故原因和死伤人数,是一家炸药厂因为温度和湿度控制不当引起的爆炸。后来网上却出现了一个帖子,对新闻报道的死伤人数予以否定,言之凿凿地声明不是三个人,而是三十六人,此贴发布后被疯转数万次,一时间网上群情激奋,认为被蒙蔽被欺骗的网友纷纷跟贴留言,求事实,求真相。

邵永浩沉默了一会儿。他没想到发贴的那个人竟然会是自己的同学,更没想到平时不声不响的郑加良,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

“加良他不是在市区一家装饰公司当会计吗,他是怎么知道北王村爆炸事故中死了多少人的?”邵永浩终于问道。

女人迟疑了一下。“加良认为事实不是死了三个,根据爆炸威力可能造成的伤亡,应该是三十六个。”

“是吗?”邵永浩扬起眉毛,几乎要气笑了,他问道,“他说他在网上发布的数字都是事实,那么,他是亲眼看见了,还是他亲自去现场数了?”

女人分辨道:“这些都没有。他没见过北王村的爆炸现场,他在网上写的是听别人说的,也可能是他自己猜的。但是,也不能在网上说句话就把他抓起来呀!”

“既然是道听途说,加良凭什么在网上公布所谓的真实数字,他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利用互联网造谣惑众,制造混乱,危害社会治安,把他关进拘留所,你觉得是冤枉他吗?”邵永浩站起身,劝道,“你回去吧,加良在里面待上半个月,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做过的事情,也未必就是坏事!”

木槿一点也没有想到,邵永浩会这样对待他的同学,但是她心里也不得不承认,邵永浩这么做,才是对的,她明显地感觉到他们之间的差距。

057.干部调整

街上的树木开始变绿,黑色的树干上,鲜亮的绿色浮沉着,是树上的枝条抽出了一丝丝嫩芽。寒冷而阴郁的冬季终于远去,天气渐渐开始变暖,北方的春天姗姗而来。星期六上午,邵永浩从楼上咚咚地跑下来,到木槿宿舍来商量道:

“今天天气真好,小槿,我带你去湿地公园玩吧?先给家里打个电话说一下,今天不回家了,我们去外面呼吸新鲜空气。”

湿地公园在漳河上游,半年前刚刚建成,据说能和杭州的西溪湿地媲美,木槿知道爸爸兼任漳河改造工程的常务副总指挥,所以说湿地公园也是爸爸的杰作。看木槿很动心但没回答,邵永浩又煽动她说:“单位刚给我配了越野新车,走,我拉你去兜兜风。”

他们到了湿地公园,停下车到处看风景的时候,下起了神经病小雨,天色骤然变得暗淡,巨大的天空像一幅青灰色的水墨画挂在头顶,雨点子吧嗒吧嗒落下来,两个人往回跑准备去车上躲雨的时候,木槿不小心崴了脚,哎哟一声跌倒在地。

邵立辉的电话就在这时候打来,看到来电号码,邵永浩刚叫了一声爸爸,就听邵立辉说道:“永浩,你今天回来一趟。”

“爸爸,我今天和我妈说了不回去… …”他还没说完,邵立辉就一口剪断他的话道:“你回来再说,最近这两天要干部调整。”

邵立辉现在已经担任市长职务了,在昌临市第十五届人民代表大会选举中,他以全票通过当选为昌临市人民政府市长。岁末年初的干部调整中,杨向东职务也有变动,长乐县原县委书记调到了市里,杨向东被任命为长乐县县委书记。

依邵立辉的意思,是利用这次干部调整的机会,把邵永浩放到东港开发区,到公安分局去干个一把手,锻炼上几年,等他有了执政一方的能力和经验,再调回市里。而按照惯例,开发区公安局长自然要兼任区政法委书记,同时进开发区管委会班子。对邵永浩的人品和能力,邵立辉相信把他安排到哪里,都能让人放心地独当一面。更让邵立辉重视的是,东港开发区已经上报申请升级为国家级经济开发区,批文很快就会下来,到时候水涨船高,邵永浩的正处级别也是指日可待。

邵永浩的心思,都放在平时积攒的那些案子上,他对于官场上那些勾心斗角,还没有长出蓬勃的野心,对于干部调整这个众人敏感的信息,也并没有十分的兴趣,就一手扶起木槿,一手举着电话回答:“爸爸,我暂时还不想离开刑侦支队。”

听到儿子的回答,邵立辉颇感意外,多少人虎视眈眈的位置,永浩竟然无动于衷。然而邵立辉同时又很欣慰,他对自己的宝贝儿子心中有数,儿子不是那种扶不起的阿斗,虽说不到三十岁已经享有副处级待遇,可谓前途无量,但是他毫不浮夸和骄矜,平时为人处世也根本看不出一点干部子弟的优越感,在公安局上上下下,那是口碑极好的人才。

邵永浩听电话那边停顿了好几秒,以为老爸生气了,他知道路虽然都是自己走出来的,但也都是老爸给铺好的。正因为有老爸为自己铺路,自己才会在仕途上一帆风顺,不需要去跑官要官,能够自始至终地保持着清高。他略一思索,就对着电话又说了一句:“爸爸,那我争取晚上回家一趟,干部调整这个事,我一切服从组织安排。”

木槿被邵永浩搀扶着一瘸一拐地往回走,电话内容早听明白了大半,她这时候也忘了疼,仰起被雨水冲的一片粉白黛绿的小脸,望着邵永浩问道:“怎么某人又要提拔了吗,那你以后可要离我远点,小心我又有机会要滥用别人的职权了。”

邵永浩知道木槿还在记仇,对他以前说的那句话耿耿于怀,就故意逗她:“啊呀,不得了,你打算将来经常对我吹一吹枕边风吗?”

058.市长家

这玩笑都开到哪去了,怎么就知道胡说。木槿斜睨着眼说了句讨厌,就被邵永浩搀扶着上了车,不一会雨就停了,却没法再下车到处转,两个人坐在车里又闷得慌,邵永浩就发动起车,在湿地公园里随意开着兜了几圈。

那边邵立辉放下电话,面带会心的微笑,坐在沙发上陷入了长时间的沉思。他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顺手点上了一只烟,心里还在琢磨为什么永浩不愿意离开现在的工作岗位。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有谁会不愿意进步呢?永浩一定是有他自己的原因。

又抽完一只烟,邵立辉往厨房门口走着招呼道:“我说你快别忙活了,老胡,中午就咱两个人在家,简单弄点吃,永浩说他不回来了。”

胡娜一直在厨房里咕咚咕咚地剁肉馅,赶面,准备中午包水饺,她还准备了几个凉菜,预备给那父子俩下酒,因为自从邵永浩参加工作以后,每次他回家吃饭,邵立辉都会和儿子一边喝酒一边说话,父子俩的谈话气氛便格外轻松愉快。

一听邵立辉说儿子不回来吃饭,胡娜果然就没了大张旗鼓忙乎做饭的热情,她扔下手里正在切的葱花,不相信似地问:“怎么,你叫他,他也不回来?”

“儿子长大了,”邵立辉仍然站在厨房门口,他是从来不下厨房的,对他来说厨房就是男人的禁地。他笑微微地对胡娜说,“现在儿子有他自己的想法和主见,不再什么事都听从我的安排了。”

邵立辉的口气,有掩饰不住的自豪,也有隐隐的惆怅和失落。

“也是。” 看着邵立辉落寞的表情, 胡娜也想起自己的满腹心事,却没有再说什么。

“对了,你说的交通局有人给永浩介绍的女朋友,谈得怎么样了 ?”邵立辉好象现在才想起来,先开口问道。“什么时候带回家给我们看看?”

“还带回家呢,永浩早就和人家拉倒了!”胡娜憋了一肚子话,只是平时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也不知道应该不应该对百忙之中的邵立辉说,现在听他主动说起这事,就一下开了腔。“你还不知道吧,罗红霞都和我说了,咱那宝贝儿子呀,根本就没跟人家罗晓燕认真地谈!交往了两个多月从来就没有个态度,罗红霞说,永浩最后请她侄女吃了一顿饭就是要分手,说什么感觉没缘份。”

邵立辉吃了一惊:“什么,你说介绍人是罗红霞,她介绍的是她侄女?”

听到罗红霞这个名字,邵立辉想起最近发生的一件事来,这个叫罗红霞的女人最近正在给木天江制造烦恼。这事,到底和她什么有关系呢?

“对呀,罗晓燕是她亲侄女,这些我都跟你说过的,你怎么就忘了?”胡娜不解地一叠声地问道,“怎么了?”

邵立辉转身就往客厅走,说道:“没怎么。啊,永浩说他感觉和人家没缘份。那不就是个态度吗?”

“你,”胡娜好象被呛了一下。她转念又想起另一件事来,就跟在邵立辉后面问道,“对了,我早就想问你个事,听说永浩把木槿调到了刑侦支队?”

“哦?小槿也去当刑警了?”邵立辉还真不知道这个事,他顿时高兴起来,想着等晚上永浩回来问问他,落实一下情况。“兄妹俩在一起工作,好啊,呵呵,好啊。”这对木天江来说,也算是一份温暖。邵立辉想到。

胡娜觉得邵立辉简直是在傻笑。

“还兄妹呢,听说他们早就恋爱了!”象是被人耍弄了还蒙在鼓里,等到发现了却什么都来不及挽回,胡娜憋了一肚子无名火气。她感到儿子被人拐走了,自己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领不回来。“真看不出来,老木家闺女还挺有能耐的,一来就把咱儿子的魂给勾走了!”

邵立辉听着很可笑,回头反问道:“你儿子也老大不小了,就那么容易掉魂?我说,你怎么知道就不是咱们永浩追人家小槿呢?”

夫妻两人各自在想着不同的事,话根本说不到一块去,胡娜听邵立辉的口气就知道和她不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撇嘴笑道:“哟,我倒忘了木槿是你的外甥女呢。”

邵立辉也上来了抬杠的劲头,眼睛盯着胡娜问:“你不是也看着这孩子长大的,难道人家不是叫你舅妈?”

胡娜知道争论下去只能得罪他们父子俩,就缓和口气解释道:“我是觉得小槿那丫头太单薄,从小就娇气。看她那弱不禁风的样子,以后能给咱生出孙子来吗?”

“你怎么能这样说话!”邵立辉斥道,“咱还不知道人家老木两口子愿意不愿意呢!我说,年轻人的事你就不要多管了,就算是你想管,你能管得了吗?”

胡娜叹气道:“可不是,刚才你还说过,儿子长大了,都不听你的话了。”

“我可没那么说,”邵立辉急忙反驳,他才不想留下这个话柄得罪自己的宝贝儿子,就连连摆手辩解道,“等晚上永浩回来你可别乱说,我刚才说的是儿子长大了,懂事了!”

059.被诬告了

晚饭前木槿回到了家里。上午在湿地公园崴了脚,走路很不方便,邵永浩就开着他的越野新车拉着她在公园里到处转,木槿坐在车后座位上,用小拳头轻轻擂着邵永浩的后背说:“都是你乌鸦嘴我才崴了脚,路都不敢走,这下可真是来兜风了!”

邵永浩从反光镜里看着她笑道:“这待遇你还不满意啊?小槿,你看这么大个公园里,就我拉着你一个人观光!”

木槿坐在车上,还真像是坐上公园里唯一的观光车,不但畅通无阻还见不到行人。漳河湿地公园初步建成后,内部景观建设尚在筹划中,部分公共设施虽然已经完工,公园还没有对外开放。面积超过十平方公里的湿地公园,目前还是人迹罕至。

车子沿着蜿蜒的行道宛若开进了野外的森林,各种色彩斑斓的花草树木与成片栽植的高大树木相搭配,郁郁葱葱幽雅静谧,俨然世外桃源和天然氧吧。可以说,爸爸任常务副总指挥建成的这个湿地公园,虽由人作却宛自天成,既保留了原生态的湿地风貌,又进行了景观性修复和更改,使水、石、树、花、草更加相得益彰,赏心悦目令人连连称奇。木槿不但为四处开阔烟波浩淼的水面惊叹,更不敢相信在飞鸟成群、水草依依的湿地公园能偶尔看见白鹭、野鸡、野鸭、喜鹊、斑鸠、啄木鸟等野生鸟类。

以前听爸爸跟别人谈话的时候说到,根据尊重自然,科学规划精神,漳河湿地公园将是一个融旅游、休闲、娱乐、餐饮、居住、生活体验为一体的民生色彩强烈的旅游综合体。其规模、特色、精致程度和水系的设计整理,堪与西湖媲美,今天的湿地公园之行,木槿才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真的。爸爸不愧是工程建设方面的专家。

木槿在大门口下了邵永浩的车,执意不肯让他一起进家里打个招呼,怕爸爸妈妈问起崴了脚的事会越说越多,就自己一瘸一拐地进了屋。只见爸爸正坐在沙发上抽烟,看到木槿在打过电话说不回家之后又突然回家,爸爸没有像往常那样笑眯眯地招呼木槿坐到沙发上和他说话,而是满脸阴霾一句话也不说,像是有满腹心事,听到木槿叫爸爸,也只是简单地唔了一声。木槿没想到爸爸连她崴了脚都没有注意到。

“你爸爸最近心情不好,你回来要表现乖一点,千万不要惹你爸爸生气。”妈妈把木槿拉到厨房里,小声嘱咐道。她是个柔美而憔悴的女人,所有的精力都花在照顾丈夫的生活和支持丈夫的工作上,木天江梢有一点不如意的事,她就惶惶不可终日。

“为什么会心情不好呀?”木槿主动帮着妈妈切菜,听到这话,警觉地问道,“妈妈,我爸爸他怎么了?”

妈妈迟疑了一会,终于忍不住告诉木槿,木天江单位财务科里有个女会计,经常做些小动作,比如购买办公用品和劳保用品的时候,也会给自己买些生活用品,还经常给自己报销假发票,后来,渐渐发展到了挪用公款。

那不是犯法么?木槿停下手上的活定定地看着妈妈,等待下文。

“其实你爸爸也没有严厉地处罚她,”妈妈很伤心地说,“考虑到方方面面的关系,你爸爸最后只是挪了她的工作岗位,安排她做办公室勤杂事务去了。”

这不是很正常很正确的决策吗?那还有什么让爸爸心情不好的呢。木槿看着妈妈,不明白她为什么欲言又止。“然后呢?”她问。现在心情不好的人,不应该是爸爸,应该是那个手脚不老实被打发到一边去的女会计吧。

“被撤职之后这个人就怀恨在心,经常写举报信,捏造事实诬告你爸爸贪污受贿。”妈妈说完,长叹了一口气。对这个事情,两口子最近心里一直都很郁闷。

木槿睁大了眼睛,又惊又气地叫道:“她怎么敢!”

“那种人没有一点素质,有什么敢不敢的,”妈妈又叹了口气,说,“可是这个人如果一直胡闹下去,对你爸爸的声誉当然会有损害,也污染他的心情。”

“这个人是谁,她叫什么名字?”木槿满脸涨红,拿菜刀的手微微颤抖, “她是不是活腻歪了?敢明目张胆地鼓捣我爸爸,她这是找死!”

爸爸一生为人忠厚善良,勤奋敬业,这样遭恶人诬陷天理不容!

这时候,木天江也在心潮起伏。罗红霞写了几次举报信之后,不知道是因为没有人追究她的诬告行为,还是她不甘心没有看到她想看到的结果,这次,竟然又实名举报了木天江,重复捏造了以往举报的内容。市纪委收到举报信之后,做出了不同于往常的批复,这次,以/中/共/昌临市纪委的名义,要求木天江同志本人对举报信内容做出书面回答。

下午在市纪委,木天江呈上了书面说明报告。他再次郑重声明,举报信中提到的行贿人之一确实是他的学生,但是在漳河改造工程中此人并没有通过自己的老师中标,只是分包了别人的一个小项目,工程造价还不及举报信捏造的行贿数额一半。“他不可能从自己家里拿钱给我,我也不可能要他的钱!”对举报信的无稽之谈,木天江极为愤慨。

事实上,纪委在通知到木天江本人之前,已经做过相应的调查,既然调查的结果和木天江的汇报一致,纪委的同志就很和气地对木天江说:“组织上相信你,老木,当然了,对待这种情况你要有正确的心态啊,不要对写信的职工有成见,更不能有报复的思想。既然你是清白的,也就别往心里去 ,啊,别再为这个事生气了。”

“我能不生气吗!”木天江怒道,“这是对我的诋毁诽谤,是对我人格的侮辱,是对一个党员干部的污蔑!”

060.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是个月色不宁的夜晚,夜已经很深,木天江还斜靠在沙发上,叼着烟卷吞云吐雾,不时地唉声叹气。房间里除了电视节目没有别的声响,木天江毫无睡意。他又点上一只烟,这次抽的不是雪茄,而是软包装大中华,已经抽了将近两盒。客厅里烟雾弥漫,茶几上的烟灰缸已经被烟头塞满了,这是整个夜晚郁闷的堆积。他烦躁地拿起茶几上的电视遥控器,对着电视一个又一个频道换过去,新闻,广告,言情剧, 屏幕上却总是些不知所云的面孔。注意力无法集中,看不懂都在讲述什么。他又换了几个频道, 便无所谓地扔下遥控器,音乐的热浪便阵阵冲刷着房内的气流,顿感视网膜和耳膜双重迷失。

木天江怎么也想不通,那个跟他工作了几十年的罗红霞,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嚣张,丧心病狂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尽管她手脚不老实,利用职务之便多次挪用公款,自己对她却是网开一面,出于为这个老职工的后路考虑,同时也兼顾各种人际关系,他本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给她调换下工作也就算了。没想到她却恩将仇报,竟然还反咬一口。做人竟然到了如此无耻的地步。

人心难测啊。木天江深深地叹了口气。难道是自己心太软吗? 只想着把工作干好,从来就没想过要整治别人。是可忍孰不可忍,可是又怎么能去和那种人一般见识?真是工作好干人难办啊。

这世上还真是什么人都有,有赌博上瘾的,有吸毒上瘾的,没听说过还有写诬告信上瘾的。这次总算是见识到了。不知道罗红霞以后还会做出什么事来?木天江不由得想到了下一步,看目前这情形,罗红霞还真有可能坚持不懈地写诬告信,是可忍孰不可忍?可是,即使罗红霞真的继续那么做,自己除了向组织上陈述事实,又能怎么样呢? 打击报复肯定是不行,他木天江也不是那样的人。

天还没亮,木天江闭上眼睛,感到极度的疲惫和低落,却依然毫无睡意,又想不出解决问题的更好的办法。

木槿本来就有晚睡的习惯,心里有事就更睡不着,她像烙饼似的躺在床上翻过来覆过去,黑暗中,木槿大睁着眼睛,听见爸爸还在客厅里看电视,她的脑海里却在纠缠妈妈没有回答的一个问题:写信的那个人是谁,那狗娘养的臭娘们,她叫什么名字?

木槿穿着宽松的棉布印花睡衣,赤着脚悄悄地来到客厅。“爸爸。”她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烟雾幽蓝而柔软地弥漫开来。木天江睁开眼,被木槿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小槿,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你不是也没睡吗,爸爸,”木槿挨着爸爸坐得更近些,轻声问道,“是谁写的诬告信,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这话太缺少必要的铺垫,木天江楞了一楞,他不愿意女儿知道这件事,虽然他向来是光明磊落的,无论对组织还是对个人他都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但是女儿来问,他就感到了被谣言的玷污,也给女儿也蒙了羞,他不愿意让女儿担心。他严肃地低声道: “小孩子不要问这些事,快去睡觉吧。”说着, 顺手摸了摸木槿的脑袋。

“我不是小孩子了,爸爸,你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木槿心疼地看着爸爸,说,“你和妈妈就我一个孩子,如果你有解决不了的麻烦,我不管你,谁来管你呢?”

中国的父母很容易在儿女面前就范,木天江也不例外。女儿的一句话就把他的心融化了,他慈爱地摸着木槿的脑袋,心胸豁然开朗,格外坦荡也格外宽容地说:

“你罗红霞阿姨,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那么做。也许,女同志到了更年期会做出一些不合常理的事情,也可能,你罗阿姨是因为别的原因心情不好,……算了,不想那些了,你去睡吧。”

那种人还叫她什么罗阿姨,她算什么狗屁东西!木槿气得差点跳起来。这会儿有人杀了罗红霞她都不解恨,而她惊奇地发现,经过了这么屈辱的伤害,爸爸还是那么善待别人,包容别人,而且是一再伤害他的那个人。她轻轻地拥抱了一下爸爸,悄悄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暗沉沉的,灯光早已熄了,满地的月光却不会熄灭,无边的夜色犹如一团熊熊燃烧的暗火,要一直烧到人的梦魇里去。

四周很安静,木槿能听见自己的耳朵里有血在奔涌,她像被潮汐冲上海滩的一枚鹅卵石,沉重而疲乏地匍匐在软绵绵的床垫上,心里反复地对自己说着同一句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

061.计划已经考虑成熟

要在爸爸当局长的单位里打听一个人,了解这个人的家庭背景和社会关系,对木槿来说真是太容易了,比吐口唾沫还要简单。

过了没几天,木槿就去了交通局,她找到办公室主任蔺锋,以答谢他那次帮助她的同学李欣要车为理由,送给蔺锋两个咖啡厅的贵宾招待卡。在蔺锋的办公室里坐了一会儿,木槿先说了几句客套话,诸如感谢上次帮忙,不好意思添麻烦了,欢迎以后多去同学的咖啡厅做客之类,之后,她心里稍微动了一下,就趁着蔺锋办公室里暂时没人打扰,闲闲地聊起了单位里的人。木槿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问起了罗红霞阿姨的情况。远兜远转地,话题便终于扯到了罗红霞最近的所作所为。

“别提这个老罗了。”蔺锋摇头说道。 “也是木局长太仁慈,要是换了别人,绝对不会允许老罗这么胡来,更不能容忍这种事三番五次的发生。”作为木天江的学生和助手,蔺锋比木天江本人还要愤慨, “木局长也可能是考虑到亓主任的面子,不好意思把关系搞的太僵,毕竟是多年的老同事,老罗又是快退休的人了,总得给她留条后路。”

“谁是亓主任?”木槿不经意地问道,“是哪个单位的人呀,蔺主任,你说的这个姓亓的,和罗阿姨是什么关系呀?”

蔺锋解释道:“我说的亓主任,就是老罗家亓孝山啊,你不认识他吗?亓孝山现在是公路工程公司办公室主任,以前在咱交通局跟着木局长干过几年工程,也是从咱这里调出去的,和长乐县杨县长,哦,不,现在是杨书记了,一起从咱交通局调到了公路系统,他们两个当初都是木局长推荐过的干部。”

“恩将仇报的人我爸爸怎么会推荐呢,当初他一定是看走眼了。”木槿微笑道。

“木局长那是从工作方面考虑,到现在也还是这样。”蔺锋笑着纠正木槿的说法,“当然也还要照顾到各方面的关系。木局长不仅是看老罗家亓主任的面子,还有老罗她侄女罗晓燕,就是电视台那个节目主持人,给咱局里做过好几期新闻专题报道节目。所以说木局长考虑的不仅是照顾老罗的后路,真的是还有方方面面的人情。”

又是罗晓燕!木槿心里突的一跳,不知道是意外,还是紧张。真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个豆腐干大的城市,随便走到那里,都有人和罗晓燕扯上千丝万屡的关系。木槿扭头看着窗外,院子里有几棵广玉兰,开着大朵的白花,像某些不愿意想起的记忆那样疼痛而哀伤。她掉回眼光又盯着蔺锋,嘴角一牵,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

罗红霞写举报信诬告陷害爸爸,真的只是因为爸爸调整了她工作的缘故吗?与罗晓燕和邵永浩之间的事有没有关系呢?罗红霞既是介绍人,又是罗晓燕的姑姑,既然她一心把侄女推销给邵市长的儿子,邵永浩为什么和罗晓燕分手,罗红霞肯定听她那漂亮的侄女说过,那她应该是什么都知道的。木槿相信,罗红霞在写举报信的时候,一定很高兴同时给自己和罗晓燕两个人报了仇。

悲愤在木槿心里爆炸,里面夹杂着强烈的复仇欲望,它们像弹片一样在她心里四处飞溅,到处留下伤口。木槿突然想到,也许罗红霞没有想过,木天江的女儿也会以牙还牙,而且,会比罗红霞做得更绝,更彻底。

罗红霞的老公,那个亓孝山,杨向东一定很了解他吧?他们曾经共过事,杨向东肯定知道亓孝山哪年哪月,在哪个项目上干过,亓孝山和哪些施工单位以及包工头打过交道,杨向东最清楚。木槿知道,杨向东能在无意中给自己提供最详实的资料。写举报信既要实名,又必须有最基本的事实依据,何况,举报亓孝山的将是他的老婆,一个因为丈夫出轨而气急败坏失去理智的怨妇。

至此,木槿心里的计划已经考虑成熟。

那次和邵永浩吵架以后,木槿再也没有见到过杨向东,到现在也还没祝贺他当上长乐县的县委书记,连刘卫建托她去给杨向东送咖啡厅贵宾招待卡,她都没有答应。

直到从蔺锋的办公室出来,木槿的脸上都挂着一种恬然的静气和从容,然而这静气里面有怨恨,从容里面有算计。微笑像树上的枝条和树叶一样在她脸上摇曳闪烁,她的心底里却爬满了复仇的欲望,这欲望就像一朵有毒的花,带着危险的秘密从她心底轰轰烈烈地盛开出来,连她自己也不愿意正视。

062.冰凉而坚定的声音

把杨向东约到咖啡厅来做客,祝贺他被任命为长乐县县委书记,顺便向他打听几年前和亓孝山共事期间的陈年往事,搜集亓孝山贪污受贿的犯罪证据,这件事做起来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木槿暗自思量,杨向东可不是像蔺锋那么简单的人,要套他那么多话并不容易,特别是牵扯到具体的人和事,尤其是数字,问多了他就会起疑心。

还不如以诚相待。木槿下定了决心,如果她直接告诉杨向东,亓孝山和他老婆的所作所为对她和爸爸造成的伤害,激起杨向东的愤慨和不平,那样杨向东很可能会仗义执言,把知道的实情都告诉她。如果亓孝山真有贪污受贿的行为,那他是在劫难逃,假如找不到证据,到时候她可以再任意发挥。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像燎原烈火,在木槿的心里熊熊燃烧起来,中午她在单位餐厅吃饭都没了心思。

“你又在想什么呢?”邵永浩看着木槿心事重重的样子,关切地问道,“中午怎么就吃这么一点点,你脸色不太好,这两天没休息好吗?”

木槿放下手里的筷子,干脆赌气不吃了。

“你那个女朋友,哦,是前女友,”她依旧不屑提罗晓燕这个名字,轻蔑地说,“她那不知廉耻的姑妈又写信诬告我爸爸了。”

邵永浩的眼睛接住了这个信息,脸色刷的变白了。“你说些什么呀,什么女朋友,”他也放下筷子,表示自己也不想再吃了。“我都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

“哼。”木槿生气邵永浩回避了另一个更重要的事实,他对罗晓燕的姑妈写诬告信不做反应,分明是在避重就轻。她倏地站起来,一言不发,心情恶劣地一个人回了宿舍。

下午还没下班,木槿就向殷琴请假,懒得再理邵永浩,她先去了咖啡厅,叫刘卫建打电话邀请杨向东晚上来咖啡厅吃饭。

“不行不行,我可请不动杨书记,我没那么大的面子,杨书记连我电话都不会接的!”刘卫建摇头笑了笑,说,“木槿,这个电话还是你来打吧!”

木槿担心自己约杨向东,会被他误以为是她想开房干那事了,事实上她并不想打破现状,也并不想失去邵永浩。她笔直地看着刘卫建问:“你不打怎么知道他接不接?”又对谢雨嫣说,“你打,我给你号码。”她不相信他们两个人就连一个电话都打不了。

谢雨嫣笑盈盈地要了号码,独自去了一个空房间,过了几分钟,谢雨嫣还没出来汇报结果,木槿就接到杨向东电话:“到底是谁今天晚上要请我吃饭?木槿,你怎么自己不给我打电话,用别人的手机给我发短信?”

木槿朝刘卫建会心一笑,不能不佩服谢雨嫣心眼儿多。这小女孩知道刘卫建请不动杨向东,她能不能请来连想都不用想,唯一的办法是打着木槿的旗号,就说是木槿让她打电话请杨书记来做客,杨书记有没有时间来,请直接给木槿回电话好了。杨向东电话回的这么快,木槿就知道他一定会来,他正在市里开会,答应晚饭时间准时赶到咖啡厅。

刘卫建早就吩咐厨师准备了中餐,喝的却是法国拉斐红酒。谢雨嫣也跟着刘卫建过来做陪,两人和木槿一起向杨书记表示祝贺,又轮流祝贺了一遍,刘卫建看了谢雨嫣一眼,两个人就先告退了。他们都知道木槿有话要私下里和杨向东说,不然也不会主动请客。

木槿平时除了和邵永浩一起喝啤酒,白酒红酒都不沾,这会儿喝起红酒来,酒量却是大得惊人,两个人又喝了两瓶红酒,杨向东看木槿喝到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正要劝她不喝了,木槿却说起了罗红霞写诬告信的事,又问起了亓孝山这个人。

杨向东对此事也有耳闻,毕竟他是官场上的人,又一向站在邵立辉阵营里,木天江和邵立辉的关系,他也不是不知道。而杨向东一直认为,这事没准就是亓孝山搞的,就算他不是主谋,至少也是同谋。他为这事也愤愤不平。

“木局长太善良了,客观上纵容了这种人的胆大妄为,”想起从前的种种,杨向东不免愤慨地说,“换了我,绝对不能容忍这种事三番五次的发生。”

“哦?换了你,还能怎么样?”木槿专心致志地拨拉着盘子里的鲈鱼刺,似乎在一心一意地挑鲈鱼骨髓吃。她问了这句话就不在吭声,全神贯注地等着杨向东回答,生怕漏掉一个字。

“木局长他身正不怕影子歪,倒是他亓孝山,”喝下去的酒终于发挥了作用,加上和木槿很久没见面了,杨向东把酒杯重重一放,开始话多起来:“就说他现在开的那辆车,谁不知道那是我离开公路局以后他向施工单位的人要钱买的?小潘和小谭两个项目经理两个人各出了一半。就凭这事也够他判个几年,更别说他在项目办搞的那些乱七八糟了。”

机会终于来了,木槿开心地笑起来:“那你说的亓孝山在项目办的贪污受贿行为,为什么没有人管,你当时是公路局长,你怎么不管?”

“谁说我没管,你怎么知道我没管?我在公路局的时候,有施工单位反应过他的情况,我专门找他谈过话,责令他立即退赔。当时,要不是木局长是项目总监,老领导建议再给亓孝山一个机会,我还真就把他给送进去了!他现在恩将仇报,这么对付木局长,真不是个东西!”杨向东这么说,固然是有木老大的面子,其实他也不希望自己的手下被关进去,毕竟对一个单位来说,哪个领导都不愿意下属出事。

“向东大哥,你说,举报信应该怎么起头?”木槿也喝的晕乎起来,心里颇有些酒壮英雄胆的悲壮。“别人可以诬告,我更可以根据事实举报!”

“什么,木槿,你不会是当真的吧?”杨向东大吃了一惊,他原以为木槿只是说着解气,说出来心里痛快些,没想到她当真要采取行动。“举报这种事,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木槿冲杨向东笑笑。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 …

木槿在离公安局大院门口很远的地方就下了车,跟杨向东道了再见。她想一个人再走一走。深夜的街道上到处倒映着水洼,他们吃晚饭的时候下过一阵雨,雨水的气味里有令人惆怅的气息。有雾在升起。马路上行人稀少,偶尔有车辆溅着水花飞过,路灯迷离。夜色将许多细节掩盖住了,街道变的像空中楼阁那样。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在街上响着,木槿觉得好象是另外一个人正在离开的脚步声。

木槿在薄雾沉浮的街道上静听着自己的脚步声,一个冰凉而坚定的声音浮上她的心:

中/共昌临市纪律检查委员会,昌临市人民检查院,昌临市反贪污贿赂局:关于亓孝山贪污受贿违法犯罪行为的问题举报… …

然后,木槿意识到,那是她自己的声音。

063.抵死一拼

荔湾酒吧的角落里,吴新华抽着从美国带来的招牌式万宝路香烟,四平八稳地坐在那里等人。他已经给罗晓燕打过两遍电话,催她赶快过来。漳河湿地公园那个黄金地段的会馆筹建项目,他还需要罗晓燕再帮着找找人,据说那个项目的另一家竞争对手,得知美籍华人吴新华已经找到市里某位领导的关系之后,不但没有放弃,反而更加紧锣密鼓地到处跑手续。

罗晓燕过了一会儿,到了。她站在吧台前的灯影子里,飞着若有若无的眼神四下打量。她穿着青青黄黄像尼罗河般异域色彩的毛绒长裙,松松地披散着一头长发,眼波盈盈欲滴。吴新华一眼就看见了她,远远地向她扬起了一只手,咧开嘴朝她笑。罗晓燕依旧性感漂亮,永远都像只芬芳多汁的热带水果,随时等着被人咬上一口。

服务生走过来,把罗晓燕引到吴新华那个小桌子上去,吴新华朝她抬了抬下巴,却没有像刚开始认识的时候那样殷勤地起身相迎。猎物到手以后,总是失去了令人追逐的兴趣,像商品那样迅速贬值。服务生为罗晓燕拉开了椅子,然后递上菜单。

那里暗暗的,服务生早就点上的小红蜡,好象河水里的莲花,一点点地在暗中摇曳着,照亮它四周的一小块桌面,也照亮了罗晓燕那张漂亮的,生动发白的脸。以往的这种情况下,那张脸上总是充满了被人追逐的骄傲,还有自己觉得被人疼爱的娇柔神情,此刻却多了种颓唐的风情,有一类似被打败的自甘下风。

“想喝点什么?”吴新华翘着二郎腿,摆出阔大爷的口气问道。幽暗的灯光下,他的脸是咄咄逼人的,那张脸本来长得很清瘦秀气,可罗晓燕发现,每次要谈事情的时候,他突然就有了一种兽的表情,简直就不是人的脸,然而像往常一样,这个念头刚一闪过就飞走了。她随口答道:“要一杯卡布其诺。”

罗晓燕往沙发上一坐,人好象就瘫了,沙发被她压出了一声叹息。

想不到姑妈壮志未酬,却把姑父给送进去了。罗晓燕当初对姑妈表示过担忧,姑妈却信誓旦旦地保证,就算她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只要纪委一找木天江谈话,木天江就会吓破了胆主动坦白的,因为,哪个领导干部没有问题?她罗红霞就不相信木天江是个无缝的鸡蛋!

姑妈真愚蠢啊。罗晓燕心里一声哀叹。她更想不到姑妈竟然在姑父被检查院讯问之后,还敢带着大额存单去银行转移存款,就像一只性急的老笨鸟,罗红霞迫不及待地要往一张疏而不漏的网里硬钻。而正是那笔连罗红霞本人都不能解释来源的巨额存款,让办案人员从此打开了缺口,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两次被抄家之后,罗红霞就把该说的全都说了,不该说的也全都说出来了,除了经济问题,那封署名罗红霞举报亓孝山贪污受贿包养二奶三奶问题的举报信,在亓孝山第二次被检察院的人带走之后,也循序渐进地一一承认,这次,亓孝山真的是一去不复返了。

这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真正是自做孽不可活啊!

罗晓燕低着头,轻轻搅动着咖啡,幽幽地问道:

“我去美国的手续,办的怎么样了?”她只有这条路可走了。被邵永浩甩掉以后,她成了吴新华公开的女朋友,虽然人到中年的吴新华在美国有老婆和两个孩子,但是罗晓燕相信,跟了这个美籍华人她就能去美国,就能去过上流社会的生活。

吴新华刚叼上另一只烟,还没有点火,听罗晓燕这么问就顺手递给她一只,两个人一起吞云吐雾。“先拿下这个项目,就送你去美国,要不,你去了喝西北风?”

是的,你不帮人家赚几百万,谁能为你花几十万?这个道理,罗晓燕还是明白的,可是,钱,怎么赚,项目怎么拿下来?

吴新华吐了一个烟圈,说,“现在只有两条路,一是直接找到漳河工程王总指挥,叫他把项目给咱,还有一个办法,就是让另一家竞争对手主动退出。”

也就是说,攻不下王总指挥,就必须摆平那家竞争对手。而王总指挥谁都知道是个软硬不吃的家伙,比木天江还难对付,至于另一家竞争对手,罗晓燕知道,就是那个开咖啡厅的刘卫建。他实力到底有多强大,谁也摸不透底。罗晓燕觉得自己这时候就是一只河蟹,活着的时候身价再高,味道再美,等到不能爬了,也就被抛弃了。但是她一向就敢做,也敢于尝试,因为青春和美貌的资本和没有退路的处境。

午夜空空的酒吧里,音响里有一只英文歌在唱,像夜特有的某种柔弱召唤,渗入人心的深处。听着那首嘶哑的英文歌曲,罗晓燕的心里,又渐渐聚集起抵死一拼的勇气。

064.穷途末路的味道

手机响的时候,刘卫建正在办公室里埋头做项目预算,漳河湿地公园的会所项目,他已经把各方面工作都做的差不多了,对这个项目他是志在必得。他不在乎什么外商。听到手机响他连看也没看号码,就拿过来喂了一声,然后马上改变了声音。

“燕子姐?”又惊又喜地问,不敢相信似的,刘卫建声音发颤地问道。他是真没想到罗晓燕会主动打电话给他。“呵呵,有空有空,燕子姐。晚上我请你!我请你!燕子姐想吃什么呢?你说,你想去哪里?”

罗晓燕选在离电视台很近的香槟酒店,这家酒店位于几座高层建筑中间,内外装饰都很高档但毫本张扬,开张不到两年,生意始终非常红火。罗晓燕选在二楼的一个小单间里,只有她和刘卫建两个人,她依旧摆着高贵而迷人的姿势,点的却是几个味重的四川菜。刘卫建惊讶地一挑眉:“燕子姐也吃辣?我以为,美女都是爱吃清淡的。”他说这句话,并不完全是出于奉承,印象中大部分美女都爱吃西餐。

“这几天没胃口,不辣不咸的激不起食欲。”罗晓燕放下菜单,把头发往脑后拢了拢,这个习惯性的动作,纯粹是为了吸引对面人的目光。她笑吟吟地问道,“你喝红酒还是喝白酒?最近我有些烦,想和你好好喝一顿。”

酒杯在灯下,像罗晓燕白皙的脖子上那条钻石项链一样闪闪发光。刘卫建看着那条项链,马上又把目光移开了,移到罗晓燕那青青黄黄洋溢着异国风情的连衣裙上。

“喝红酒吧,红酒美容。”刘卫建笑了笑。他想找个话题,可集中不了精神,就顺着罗晓燕的话问道,“为什么会没有胃口,燕子姐还会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

这是他第一次和罗晓燕单独吃饭,而且是罗晓燕主动约他,以前都是他请罗晓燕去咖啡厅做客,目的是为了通过她多认识几个人,不管是官场上的,还是做生意的,罗晓燕擅长交际,结交的人很多,在刘卫建看来都是有身份的人,而每次罗晓燕去咖啡厅,他连做陪的份都没有。现在罗晓燕请他吃饭,还打扮成这个样子,这种气氛,刘卫建觉得就像是梦里一样,不知道那个变成美国人的吴新华现在哪里。

“做项目遇到难题了。”罗晓燕端起酒杯,主动和刘卫建碰了一下。

“燕子姐也做项目?”刘卫建喝了一口红酒,脸上带着疑惑不解的笑容,说,“我以为你只做节目呢,没想到还做项目。”

“是跟朋友合作的项目,”罗晓燕不想和他兜圈子,单刀直入地说,“就是漳河湿地公园的中心会所。我今天约你见面,就是为了这件事。”

罗晓燕这么一说,刘卫建就全明白了。

“燕子姐,这个项目,我是不会放弃的。”刘卫建使劲咽了口唾沫,很费劲地说,“为了这个项目,我也下了很多工夫,花了好大本钱。”

“卫建,你的生意已经做得很大了,”罗晓燕的声音,不看她的时候也觉得就像电流一样,“对你来说,会所这个项目可有可无,你只是多一个项目和少一个项目的区别。对我,却是关系到前途和命运,我真的需要拿到这个项目。”

刘卫建想了想,也是。罗晓燕的话,不能说没有道理。“但是,各人有各人的难处,燕子姐,我也是和别人合作,我自己说了也不算。”他说,“我得先和别人商量商量,看合作的人是什么意见,然后才能给你答复。”

“就算姐求你了。”罗晓燕更温柔地补充了一句,说,“我相信,你很快就会给我一个让我满意的答复。”

喝完一瓶红酒,两人又蘑菇着坐了一会儿。桌上的菜已经彻底凉了,水煮鱼的汤上面已经漂了一层厚厚的金黄色油花,不知道是不是地沟油。刘卫建飘了罗晓燕一眼,她正抱着胳膊,眼睛笑笑地望着他,问,“我喝头晕了,卫建,你送送我好吗?”

心里像被什么盖住似的,刘卫建尴尬地嘿嘿一笑,说那当然,那当然。

刘卫建是在准备要走的时候听到罗晓燕叫他的,她已经进了卧室好长时间没有出来。听到屋里传来呻吟般的叫唤,还以为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刘卫建快步过去猛地推开门,屋里却是一副足以让他喘不过气来的图象。

幽暗的床上躺着罗晓燕/丰/腴/修长的身体,裸着,轻飘飘的灯光下,瞬间的迷离使那张大床和床上的人,具有了美仑美奂又可疑可怖的力量,犹如横空出世的一幅油画。刘卫建被这出人意料的景象惊得头晕目眩,浑身虚脱。看着刘卫建像被施了魔法似地向她走来,罗晓燕一伸手,关了床头的灯,然后勾住了刘卫建的脖子。

欲望如此巨大地飞扬起来,刘卫建感到了身体的膨胀和感官的惊悚,一切都像向日葵般的打开了,吮吸的是似火似冰的触击。身体在黑暗中发出类似于瓷器的光泽,幽幽的,带着神秘的蓝调。有那么一缕如小蛇般的银质光芒流到了铺满暗花的床单上,罗晓燕更温柔地吻上来,刘卫建渐渐被刺激得要发狂,快乐在刹那间像片羽翼下的阴影笼罩了他,他在放纵的呻吟和肉体的撞击中,体味着无耻而至高的快乐,黑暗升腾起来,月光洒落进来,这时,刘卫建深刻而恍惚地体会到,罗晓燕那芬芳的,穷途末路般的味道。

065.真想枪毙你

几个星期忙忙碌碌地过去了。电话上刘卫建淡淡地告诉木槿,漳河湿地公园的会所项目,他已经不打算做了,准备放弃,他叫木槿也不必再费心地到处跑关系找人。

木槿正在上网,办公室里此刻只有她和对桌韩峰两个人。她一听刘卫建的话就火了,大声说道,“刘卫建,你开什么玩笑不好,偏偏和我说这些,你是不是闲的难受了?别跟我开这种玩笑!”为了这个项目,姐姐我到处求爷爷告奶奶,腿都快跑断了。

“不是开玩笑,”刘卫建死气活咽地哼了一声,又说,“我说的都是真的,这个项目不做了,你也不用再到处跑关系求人,对不起啊木槿,让你白辛苦了这么长时间。”

不等木槿再说什么,刘卫建就先扣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嘟嘟的忙音,木槿发了一会儿呆,抬头看见韩峰正在对面毫不掩饰地瞅着她笑,心里更加窝火了。“你笑什么笑,喂,有什么好笑的?”她不假思索地站起来说,“走,韩峰,你开车和我出去一趟。”

几个主要领导都不在家,邵永浩去了市委党校学习,而且,他是他们那个班的班长,晚上不但他自己不能随便回来,还要在熄灯以后带着几个人去检查每个学员的房间,看有没有学员在下课后私自离开。他要一个多月以后才能结束党校学习。几个副队长出差的出差,开会的开会,办公室主任殷琴也有事出去了。虽说领导不在家也不至于放了羊,这几天办公室里的气氛却很微妙的轻松了许多,连木槿也觉得喘气特别顺溜。

罗红霞写诬告信那件事,木槿虽然是笑到了最后,但是邵永浩那息事宁人的不作为态度,使木槿很有些看他不顺眼,一直对他带搭不理的,直到邵永浩去了党校学习之后,每天晚上都给木槿打一个电话,这件事才算是慢慢地尘埃落定。

“刘卫建,你发什么神经?”一进咖啡厅,木槿就直奔刘卫建的办公室,韩峰则被她引到一个靠窗的座位上,叫服务生端上了一杯蓝山咖啡。“这个项目我们下了多少功夫,做了多少工作,跑了多少关系,你自己不是不知道,你现在说不做就不做了?”

“木槿,你先别生气。”几天不见,刘卫建那张方脸像一条在冰箱里缩得又干又硬的青菜,挂在脖子上。他好象知道木槿会赶过来问罪,摆出了一种像靶子一样任人扫射的神情。“我已经答应罗晓燕,这个项目我放弃了。”

木槿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你、你!刘卫建,你神经错乱了?”她想问你凭什么没和我商量就答应罗晓燕,又想到公司是刘卫建的公司,钱是刘卫建的钱,项目也是刘卫建的项目,所以话到嘴边说出来的是,“为什么?”

“这个项目对我们来说可有可无,但是对罗晓燕就关系到前途和命运。”刘卫建眼都不眨地说,“答应别人的事,我不能翻悔的。”

“那你没答应过我吗?罗晓燕是你亲娘?”木槿盯着他问道。罗晓燕的前途和命运关你屁事啊!

他的头发好像刚洗过不久,有点湿漉漉的,整个人看上去又像被阉过的菜,又湿又皱,木槿的目光刚对过去,刘卫建就耷拉下脑袋。“木槿,真的很对不起。”

“别和我说什么对不起!”木槿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她不甘心地,冷冷地看着刘卫建,一字一句地说,“刘卫建,你要这么做我管不着,公司是你的,项目是你的,和我没什么关系,以后也不会再和我有什么关系!”

木槿这样说,无非是用的激将法,她认为刘卫建不会不顾忌她的感受她的愤怒她的威胁,或许,刘卫建只是说说而已,他很快就会改变主意的。然而刘卫建只是耷拉着脑袋,完全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看来,说什么都没用了。

木槿拉着韩峰往外走。看到刘卫建还是毫无反应,木槿回过头来,气急败坏地骂道:“刘卫建,你这个不争气的窝囊废,我真想枪毙你!”

066.去湿地公园

出了咖啡厅,木槿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刚才她问刘卫建的那句话,下了多少工夫做了多少工作跑了多少关系,这时候她也在心里问自己。事实上除了爸爸和王总指挥,木槿把漳河改造工程指挥部的人上上下下都快找遍了。所有的工夫都是她下的工夫,所有的工作也都是她做的工作,所有的关系当然也都是她跑的关系。现在,刘卫建一句话就给她全部报了废。木槿紫涨着脸和韩峰一起往外走,什么话也不再说。她的眼睛里渐渐被泪水挤满了,隔着那层泪水,她又回头望了咖啡厅一眼。

直到上了车木槿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她知道,自己是不会再来咖啡厅的了。随着会所项目的半途而废,她和刘卫建之间的密切合作也到此为止。然而木槿并不甘心这样的结果,一想到刘卫建亲手把项目送到罗晓燕手里,她的心里就像被扎上了一根刺。

木槿实在是想不通,刘卫建为什么要把苦心计划的会所项目拱手出让给罗晓燕,不管这个项目对罗晓燕有多重要,他都没有这么做的理由,也没有这么做的权力。难道这个项目对他自己和木槿就不重要吗?罗晓燕的前途和命运,关他刘卫建什么屁事?罗晓燕是他什么人,难道比她木槿这个亲密合作的同学还更重要吗?

这时,木槿那纷乱的心里突然明白了什么,就像一道光在她那苍茫的脑海中闪过,尽管接下来又是一片苍茫,但却留下了某种若明若暗的东西。罗晓燕,那个漂亮的情场女杀手,她没能俘虏到邵永浩,却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刘卫建给干掉了!他奶奶的!

“现在去哪里呢,木槿,我们回单位吗?”韩峰把车开出了咖啡厅门前的停车场,拐上马路后,才开口问道。他知道这会儿正是木槿心情最不好的时候,需要有个人哄一哄,可惜邵永浩不在眼前,而他又无从说起,他实在也不会哄女孩子,和女朋友刘小秋在一起的时候,都是小秋迁就他。韩峰这时候心里急得象一团乱麻,茫然不知所挫。他慢慢地开着车,轻声提议道,“要不,先不回办公室,我们找个地方去转转吧?”

木槿也低声说道,好。这时候回办公室,无论做什么都没有好心情,只能坐在那里生闷气。她坐在韩峰后面的座位上,悄悄地擦了擦眼泪,说:“去湿地公园吧。”上次和邵永浩去湿地公园,木槿就是以找她爸爸的名义让邵永浩把车直接开进公园的。

自从上次和邵永浩去湿地公园碰巧下雨两个人落荒而归以后,木槿到现在还没有机会再去过那里。这时,她决定去湿地公园,去看看她和刘卫建曾经计划筹建会所的那块空地,既然全部的心血都白费了,所有的计划都泡了汤,那么就去那里凭吊一番,向那个还没来得及诞生就被刘卫建亲手扼杀的会所,表示她最深切的哀悼。

路上,木槿的心里苍苍茫茫,有种怅然若失同时却又得到解脱似的轻松。韩峰从反光镜里看着她,安慰似的轻声说道:“有些人有些事,都不要看的太重。人生在世也不过如此,有什么事比让自己幸福快乐更重要呢,木槿,你要开心啊。”

韩峰那善解人意的声音轻轻地摇动了木槿的心。她注意到车前的反光镜上,新吊上了一小块青色的玉石,用吉祥的红丝带穿着,打了一个精致的如意结,坠着飘飘流苏。玉石上面用篆体刻着出入平安四个字,木槿凝神看了一会儿,牵动嘴角微微笑了。

“是刘小秋送给你的吧?真好看啊。”木槿也轻声说道,心情渐渐舒展起来。

韩峰又从反光镜里看着木槿,笑了笑,有点羞涩地承认道:“是啊。她去七彩云南为我选的。”为了选这个礼物,刘小秋去步行街七彩云南玉器商店跑了不知多少趟。

刘小秋是公安局出入境管理处的警员,去年从省城警校毕业,公认的美女警花,她和韩峰,也被同事认为是最般配的一对金童/玉/女。“下次约小秋一起出来玩。”木槿说。

初夏温暖的气息从敞开的车窗里猎猎有声地扑了进来,那是湿地公园里青青绿地上鲜花和树木的气味,阳光下,绿树和花草在浩荡暖风中缱绻婆娑,不远处,清清河水闪着粼粼波光。韩峰对湿地公园的地形不熟悉,木槿又是路盲,他们在公园里兜圈子似的转来转去,担心迷了路。突然,木槿看到前面草地边一座白色的木板平房,门口挂着一个白底黑字的竖牌子:昌临市漳河改造工程指挥部。看着指挥部的牌子,木槿心里一动,真是山不转水转啊,这机会说来就来。她想先进去看看爸爸,就对韩峰说,停车。

等韩峰停下车,木槿和他一起过去,发现指挥部的门敞开着,爸爸却并不在屋里,指挥部办公室里,只有王秀武总指挥一个人。这时,木槿又感到了来之前刚刚扎进心里的那根刺,一瞬间各种念头像汗水那样往外冒,她一步跨进去,笑微微地问道:

“王叔叔,我爸爸呢?”

067.都给我靠边站

王秀武正伏在两个写字台拼起来的大办公桌上看图纸,屋里的光线骤然暗下来,好象是瞬间就阴了天。他抬起头往门外看,两个年轻人站在门口,一男一女,都穿着警服,原来是他们站在那里堵住了照进来的光线。女孩叫着王叔叔进了屋,王秀武打量半天,才恍然说道:“木槿啊?呵呵,你怎么来了,你爸爸他去工地了,”他又看看韩峰,疑惑地问道,“你们这是,园子里出了什么事吗?”

木槿和韩峰对视了一眼,捂着嘴巴笑起来,这寂静的湿地公园尚未开放,四处杳无人迹,突然出现两个身穿警服的年轻警察,难怪王总指挥这么敏感。木槿笑道:“王叔叔,我和同事路过这里,顺便过来看看你和我爸爸,你怎么会想到是这里出事了呢?”

王秀武那张常年在工地上风里来雨里去,晒成紫红色的脸膛闪过一楞的表情,然后也笑了:“呵呵,你看我这是说到哪去了!”他长了一张典型的北方人地阔方圆的大脸,像七、八十年代电影里的英雄人物,浓眉大眼,说话的样子也是,带着端正粗壮的表情,一如他耿直的性格。他招呼两个年轻人到屋里来,然后问道,

“木槿啊,你来指挥部,是不是为了你同学投标建会所的那个项目?”

木槿心里被硌了一下,笑容也僵在脸上,她垂下眼睛,淡淡地答道:“不是,王叔叔,我不知道什么会所项目,真的。王叔叔,你是听谁说的?”

这句话完全出乎王秀武的意料。最近,随着漳河改造二期工程的顺利进展和湿地公园的建成,湿地公园已经呈现如诗似画,碧水绿妆的风貌,不仅形成了珍珠项链式的城市风景带,同时设计了休闲度假区、湿地科普区、人文公园区三大景区。自湿地公园开工之初,施工人员先后展开了拆迁清障、地形整理、水系塑造、绿化景观等建设,将过去垃圾成堆、污水横流之地,打造成了北方的烟水江南,亭台到处皆临水,屋宇虽多不碍山,别有一番意境。为了向游人提供近距离观赏水生态环境的步道,湿地公园还设置了陆路交通和水路交通多种交通方式,陆路交通尽量保持原有地形自然风貌,游人行走时与河道形成互动,河水时隐时现,时紧时松,达到既通透又封闭的如梦如幻效果。水路交通主要是提供亲水游览路径,游人可乘坐游船、画舫、竹筏进行水上游览,也可直达河岸景区、水中岛屿,下一步施工人员还将通过闸坝改造,力求漳河实现游船全线通航,营造出湿地公园船在河中行,人在画中游的美妙景致。

湿地公园有绵延数公里的文化艺术长廊、国学讲堂、文化园、清明水街,还有古城墙。这些景致无不坚持古今兼取、天人合一的理念,力求将景观与文化、自然与艺术合二为一。既尊重自然又科学规划,按照这个宗旨,湿地公园这一民生色彩强烈的旅游综合体,其旅游、休闲、娱乐、餐饮、居住、生活体验等设施便如雨后春笋般疯长,规划意向图中的大型会所项目,目前也加剧了更为激烈的竞争。

分管副市长专门给王秀武打过电话,美籍华人吴新华对会所这个项目很感兴趣,市长指示王秀武对招商引资项目要大力支持,其用意不言自明。而王秀武则辗转听到过传言,他的搭档,漳河改造工程指挥部常务副总指挥木天江,他那宝贝女儿正在积极到处跑关系,帮她同学刘卫建跑湿地公园会所这个项目。木天江的女儿,又是市长邵立辉的未来的儿媳。两方面都不是好打发的主,王秀武头都大了。

“甭管我听谁说的,木槿,”王秀武半信半疑地看着木槿,他微笑着,但是眼光渐渐尖锐起来。“你那个同学刘卫建在这个项目上,其实是很有优势的!”

听到刘卫建这个名字,看着王秀武的眼睛里那种审视的目光,木槿心里像席地而起的冷风那样,掠过难言的不快,因为这个项目已经与她无关了,不再是她孜孜以求的目标,反而还竖到了她的对立面。

“其实,王叔叔,作为市民,我是反对在湿地公园建会所的,”木槿勉强牵起自己的嘴角,辩解似的向王秀武微微一笑。她真担心没办成项目反而传出风声,不小心给爸爸造成负面影响。为了更明确地表明自己的立场,木槿斟词酌句地说,“我觉得吧,这样一块净土上建会所,还不如建儿童乐园,白天小朋友可以尽情地来玩个开心,到了晚上,这地方还是归于安静,有利于治安。反正公共设施有政府财政拨款,那就真不如建公共娱乐设施,造福市民。王叔叔,你和我爸爸他们,你们都图个清净。”

木槿刚开始说的时候,是想洗刷自己为同学跑项目的嫌疑,但是说着说着,她的心理就发生了变化,她不再单纯地声明自己没帮别人跑项目,还要反对别人来公园建会所。一发而不可收拾地,木槿觉得嘴巴怎么也停不下来,索性滔滔地说下去。

“王叔叔,在湿地公园建会所,很难说是好事还是坏事,特别是让吴新华那样的假洋鬼子来建会所,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想想吧,他拿项目都是打着外商的旗号,找领导到处打招呼批条子,根本就没有资金,全靠贷款,而且他的大部分贷款都是重复抵押,根本就没有偿还能力,这样的人来见建会所,别说不一定能建起来,即使建起来他那种人也不会老老实实地合法经营。到时候把这里弄的乌烟瘴气,我真担心将来哪天我们会来这里扫黄打黑!”

作为总指挥,王秀武听惯了服从和附和的话,就连常务副总指挥木天江有不同意见,也都是商量的口气,像木槿这样不管不顾地大放厥词,王秀武还是第一次听到,看着木槿瞪大的眼睛里冰冷而坚硬的神情,他感到震撼,却又觉得这丫头言之有理。

“会所这个项目,指挥部再研究研究,不行就撤了它!”王秀武说这话的时候,依旧带着端正粗壮的表情,显示出他一贯雷厉风行的性格,和此刻坚定不移的决心。

木槿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不能枪毙刘卫建这个人,但是,她可以设法枪毙这个倒霉的会所。不管是刘卫建还是罗晓燕,你们,都滚一边去,都给我靠边站!

068.探班

又到了周末的下午,木槿正在办公室里打印一份文件,殷琴推门进来问道:“木槿,今天晚上你有没有时间?”看情形,很可能是今天晚上又要加班。

木槿站起来,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有没有时间,那要看别人安排的是什么事情,愿意去做的事情就有时间,不愿意去做的事情,当然就没有时间了。“殷主任,我,”木槿为难地支吾道,“我现在还不知道呢。”

心里也在开始琢磨,邵永浩不在,周末除了回家就是约同学去逛商场打游戏,再就是去蹦迪,听说新开的那家叫男孩女孩的地下迪厅很火,木槿早就想着要去了,因为咖啡厅和湿地公园那些事,牵牵绊绊地就一直没去成。等邵永浩回来她就不能去了,木槿知道,邵永浩最不喜欢的就是她去那些娱乐场所活动。

殷琴满面笑容地看着木槿,说:“是这样,木槿,过一会我和副队长他们要去党校看邵队长,我想着叫上你一起去。你晚上有别的安排吗?”

邵永浩自从去市委党校学习就没有回来过,快两个星期了,几个副支队长和办公室主任殷琴早就说好了去党校看望,但不是今天这个有事就是明天那个没空,今天总算凑齐了人。听殷琴这么一说,木槿就有些为自己刚才那点小心思而脸红。

“没有没有!我今天晚上还没有什么安排呢。可是,你们领导去看邵队长,我跟着去合适吗?”木槿站在那里,红着脸问了一句,心里却已经迫不及待。

殷琴亲切地笑道:“你是去探班啊!”

木槿到刑侦支队报到那天认识了殷琴,一直跟着她在办公室工作,她觉得殷琴既有当领导的水平,又有大姐姐的风范,更难得的是殷琴有超强的亲和力,整个刑侦支队从队长到新来的警员她都能相处的很好。木槿心里觉得越来越喜欢殷琴了,女人喜欢另一个女人,有时候比喜欢一个男人更纯粹和彻底。

“走的时候我来叫你。”殷琴对木槿又说了一句,转身就往外走,还没走出办公室,她又回来看着正在上网的韩峰,过去用手指敲敲他的桌子,说:“韩峰,你也一起去,今天你来当驾驶员,晚上不能喝酒。”

市委党校并不在市区内,而是设在距市区车程将近一个小时的密州县城外,一个因为出土恐龙化石而出名的地方。快到密州县城的时候,殷琴悄悄地告诉木槿,她和副队长们商量好了,到党校之后叫木槿和韩峰留在车上,他们几个人先去见邵永浩,到吃饭的时候木槿再出现,给邵永浩一个惊喜。木槿明白,副队长和殷主任他们是要先去集体汇报工作,人家才是一个小团体,自己本来就是搭上的,就点头说好。

然而到了吃饭的时候,邵永浩看到殷琴突然领进来的木槿,却没有表现出别人想象中的惊喜,也许是他早就猜到殷琴会带木槿一起来,或者他觉得殷琴本来就应该带木槿来,再或者他本来就是个含蓄不外露的人。他只是微笑地看着木槿,像地主看着地里的庄稼似的点点头。反而是木槿看到坐在邵永浩旁边的李锦妹,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刑侦支队的人来看邵永浩,李锦妹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坐在这里不合适吧,永浩,咱俩是主人他们是客人,怎么叫我坐客人的位置了?”李锦妹稳稳地坐在副宾位置上,从容不迫地对邵永浩说。和木槿给她带团的那时候相比,李锦妹比以前更/丰/腴/更圆润了,穿戴也更名贵,看起来也更有女领导干部的尊贵气派。她又转脸笑吟吟地看着殷琴,说,“我们这个副县级干部班总共二十八个人,永浩是班长,我是生活委员,我是协助永浩给全班同学服务的!”

木槿听的又惊又痛。惊的是李锦妹果然又跳了一级,而且这么快,她又来了市委党校学习,还成了邵永浩的搭档!木槿用力剜了邵永浩一眼,痛心他竟然容忍李锦妹当着刑侦支队领导班子全体成员的面,和他秀亲密,俨然两人真是黄金搭档。

开始上热菜了。陆陆续续地,上了十几道热炒,西芹百合,蒜茸西兰花,水晶虾仁,宫爆鸡丁,杭椒牛柳,海参蹄筋鱼肚,辣炒八带,盐水毛蛤,鱼香肉丝,香菇菜心,糟溜鱼片,木槿看到,坐在副宾位置上的李锦妹往邵永浩盘子里夹了一块鱼。

木槿埋头吃着,不再去理会别人的谈话,尤其是李锦妹和邵永浩的对话。她脸上微微笑着,不露声色地用筷子拨拉鱼肉里的小刺,不让别人看到她眼睛里被伤害被侮辱似的惊痛神情。是的,她又惊又痛,从第一次在酒吧里与邵永浩邂逅,到今天来市委党校探班,邵永浩的身边,总是有美女相伴。

最后上的是一盘八宝饭,服务生拿掉上面扣着的那只碗,热气腾腾的八宝饭,洋溢着融化了的猪油散发出来的油腻香气。坐在木槿旁边的韩峰用一个干净的白勺子先挖了一勺,放到木槿的盘子里悄声说:“来,你先吃,你们女孩都爱吃这个。”

木槿脸上的笑一动不动,她吃掉那勺八宝粥,对韩峰笑笑说:“谢谢啊,嗯,好吃,你也吃。”她偷眼观察邵永浩的表情,他似乎对韩峰并不在意。相反,今天晚上饭桌上的人,只有自己和韩峰像两个局外人。难道,只有杨向东才能让邵永浩为她紧张?

木槿又在心里把李锦妹和罗晓燕做了一番比较。和罗晓燕相比,李锦妹才是强者,罗晓燕擅长用美貌诱惑男人,然而她展示美色的目标仅仅是把自己推销出去,而李锦妹凭的是智慧,她施展手腕的最终目标,是要同化对方,让别人心甘情愿地把她推向权力的更高峰,李锦妹的野心,就是抓住权力的尾巴一直向上,向上。

看着混在官场如鱼得水的李锦妹,木槿觉得今天跟领导来探班真是不虚此行,因为她突然醒悟到,金钱实在是不算什么,权力和地位,才是王道。

069.不欢而散

这顿饭吃得很热闹,大家胃口都很好,不停地说说笑笑。木槿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吃蛤蜊,她面前的小白瓷盘子里,堆起了小山一样的蛤壳,服务生手里捧着一叠干净的盘子站在一边定定地看着她,等着给她换,她才停了下来。这时,木槿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胃已经在肚子里抖做一团,难受得快要吐了。她开始想找个什么理由早点离开这里。

从木槿进屋,邵永浩就一直用目光罩着她,和别人说话的时候,他眼睛的余光也没有离开过。木槿坐在韩峰旁边兢兢业业地吃了一晚上,她的一举一动,邵永浩都尽收眼底,他已经看出木槿心神不定,虽然她微笑着,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木槿整晚上一句话都不说,连看他一眼都不看。邵永浩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了她,只能等吃完饭送她的时候,单独悄悄地问,或者等她回去以后,再打电话慢慢地哄。

等到主副陪都带完酒,大家单独进行的时候,韩峰看了木槿一眼,见她没有反应,犹豫了一下才站起来说,因为还要开车,自己就以水代酒敬各位领导了。韩峰敬了一圈,然后就只剩下木槿还没有表示,殷琴笑微微地看向木槿,问:“木槿呀,你今天来探班,怎么到现在也不和邵队长喝个酒呢?”

木槿本来没有喝酒,和韩峰一样喝的是饮料,她知道殷琴这样问是因为她一晚上都没有说话。心里激荡了一下,对李锦妹,对邵永浩的莫明恼怒蜿蜒又爬上心头,木槿站起来递给服务生一个高脚大玻璃杯,说:“服务员,倒一杯白酒,满上。”看见邵永浩楞了一下,木槿不等他阻止就端起酒杯说,“队长,主任,哦,还有这位李局长,我先干为敬了。”

众目睽睽之下,木槿仰起脖子一饮而进,又对韩峰说:“韩峰,把车钥匙给我,我先去车上等着。”她伸手等着韩峰递过来车钥匙。

气氛立刻变了,谁也没想到木槿会突然给自己灌进去一大杯白酒。副队长见状都说时间不早了结束吧,回去还要一个小时呢,殷琴问木槿是不是不舒服?等一下大家一块走。木槿只管问韩峰要钥匙,韩峰看看邵永浩再看看殷琴,左右两为难,木槿转身就往外走。

一顿饭就这样不欢而散地结束,邵永浩跟过来问道:“你怎么了,小槿,你不舒服吗?要不要我请假送你回去?”木槿低着头当做没听见,韩峰拉开了车门。

浓烈的白酒喝下去,很快就头晕了,身体像云那样浮起来,喉咙里带有一点干渴,伤感也绵绵而来。木槿上了车坐到后面的座位上,听到副队长和殷琴他们向邵永浩道别。她低垂着头,两手抱住前面座位的靠背。

木槿知道邵永浩会算着时间打电话过来的。回到宿舍,她先把鞋子踢掉,一头倒在沙发上,就拨通了杨向东的电话。

杨向东照例没有回家过周末,他正在办公室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埋头批阅文件,看到木槿来电就有些吃惊,他以为木槿现在应该是和邵永浩在一起。这段时间互相没有联系,杨向东并不知道邵永浩去了党校学习,他含糊地问道:“木槿,有什么事吗?”

听到杨向东的声音,木槿的眼泪一下子流了满脸。所有的委曲跟着眼泪涌出来,挤满了她的心,她的眼泪像打破的热水瓶一样不停地,不停地流出来,她抽泣得几乎被呛住了,一开口声音就是颤抖的,然后,就带出了哭腔。“向东大哥,”木槿毫不掩饰地带着哭声问道,“你现在忙吗?”

070.去美国透透气

杨向东觉得忙不忙不需要回答,木槿平时动不动就爱哭,好几次见面都是她已经哭得一塌糊涂,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等她哭够了再说。但是像现在这样打电话开口就哭,杨向东还从来没有遇到过。

“木槿,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电话上看不见摸不着,杨向东不能等着木槿自己平复下来,只好先开口主动问。谁知道她会哭到什么时候,哭成什么样子呢。他试探地问,“你现在是在单位宿舍吗?”

“没有什么事,我在单位宿舍里。”木槿抽抽噎噎地回答,“我今天晚上心里很难过,就想给你打个电话话。”

杨向东本来就猜到没有什么事,是木槿太情绪化了。他松了口气,问道,“你是一个人在宿舍里吗,没有什么事,那你又难过什么啊?”

“向东大哥,你现在有时间吗,”木槿没有回答,又带着哭声问道,“是不是很忙?我想和你说会话。”

“我哪天不忙啊,我要是不忙,就只能等到退休以后了,”杨向东不想和她讨论忙不忙的问题,安慰她道,“现在和你说话有时间,你说吧,木槿,你想说什么?”

木槿抽泣着,沉默了一会。

“说什么都可以,我就是想听你的声音。”

“那你是为什么事难过啊?永浩呢,他忙什么去了?”杨向东试探着,找出一个话题。

提到邵永浩,木槿心里又受到了重创,晚饭时间的压抑和耻辱感再一次席卷了她整个发软的身体,伤心和委屈滚滚而来,让她深深地感到受伤害。她趴在沙发上呜呜地哭起来,含混不清地问道:“向东大哥,我是不是好笨,好没用?为什么不管我走到哪里都要受挫折,为什么我总是这么失败?”

杨向东心里陡然一跳,木槿哭得这么厉害,不会是邵永浩和她分手了吧?然而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立刻又否认了。以他对邵永浩的了解,杨向东相信,即使邵永浩发现了什么也不会和木槿分手的。

缘于和木天江很深的私交,杨向东也一直和邵立辉保持着良好的私人关系,和邵永浩也常来常往亲如兄弟,现在他和邵永浩看起来暂时地疏远了,当然是因为木槿。

杨向东曾经听到过传言,说邵永浩被一个女孩迷住了,就像被鬼迷住了心窍。凭邵永浩的条件,什么样的美女找不到?可是他偏偏对青苹果一样生涩的木槿百依百顺,到了死心塌地的程度,好象他来到世上的目的,就是为了守侯那个任性的女孩。在外人看来,邵永浩在这方面可真傻,简直就是个死心眼。

“木槿,你是不是和永浩闹别扭了?”杨向东不安地问道。

“他哪有时间和我闹别扭,”木槿突然止住了哭声,声音尖锐而又含义无限地说,“他去党校学习了,还是班长,他和他们班的生活委员,就是科技局的那个李锦妹,正在密切地配合着为全班同学服务呢。”

接着,木槿把下午跟殷琴和几位副队长去市委党校看望邵永浩的过程,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李锦妹如何当着她的面和邵永浩扮演黄金搭档,而邵永浩又是如何可耻地默认,林林总总地,木槿控诉了他们怎样使她蒙羞,给她耻辱,让她伤心。

杨向东想笑,但是没敢笑出声来。女孩子的心,有时候还真是比针眼还小啊!

“那你准备怎么惩罚永浩呢?”杨向东问道,“你和我说这么久,永浩打电话来给你道歉也打不进来啊。”

“管他呢,”木槿苦涩地咳嗽了一阵,又问,“向东大哥,你在忙什么呢?”

杨向东看看表,不知不觉一个小时过去了,他告诉木槿自己在看一份材料,他准备申请带团去美国考察。

“你要去美国?”这个消息让木槿心里一动。她脱口而出道,“我也要跟你去美国,向东大哥,你带我去吧,我要去美国透透气!”

好家伙,去美国透透气!杨向东还是没憋住笑出了声,说:“木槿,我是带团去美国考察项目,不是去旅游。”他说。

木槿更加理直气壮地说:“我知道,那我去给你当翻译不好吗,你觉得我给你当随团翻译去美国不合格吗?”

这是个月夜,月亮很亮,很苍白,像一地碎银洒在地上。杨向东和木槿,不约而同地都想起了新西兰考察团在长乐的那些日子。

“那你不上班了吗,你们单位领导能批准你去吗?”

杨向东的口气,已经有了明显的松动,木槿不放松地说:“你跟我们局长借调个人给你当翻译,局长能不同意吗?”是的,县委书记和公安局长对话,那就是强强对话,这个人情谁还不愿意做呢?

“那,永浩他能同意吗?你要先跟永浩商量好才可以。”杨向东低声说出了他真正的顾虑,他觉得这事根本就没有商量的余地。

“管他呢,”木槿还是那句话,“他和生活委员那么忙,哪还顾的上我啊。向东大哥,就这么说定了啊,你不许有变的,你可是县委书记,一诺千金的。”

木槿刚挂断电话,邵永浩就打进来了。“我打了一个多小时,一直打不进去,”邵永浩的语气里,担心和焦急多于责备, “小槿,你不知道我给你打不通电话有多着急吗?”

071.你不过是仗着我喜欢你

等了几秒钟,没有听到木槿回答,邵永浩加重语气又追问道:

“小槿,刚才你和谁通话这么长时间?”

根据邵永浩的了解,木槿的同学和朋友当中,还没有人和她打电话能超过半小时,通常也就是几分钟,像今晚这样和她热线一个多小时的人,邵永浩相信不会是别人,只能是那个和木槿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杨向东。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邵永浩不敢想象,也不愿意想象,真相如果是可怕的他宁愿不去面对,但是他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因为他早就意识到,木槿和杨向东之间的关系,一定藏着某种灼人而模糊的,令人不安的秘密。

问过之后却又害怕听到答案,邵永浩就回到刚才第一个问题上:“我打了一个多小时你都在通话中,小槿,你不知道我打不进电话有多着急吗?”

“不知道。你不是忙着和别人为全班同学服务吗?”木槿口气生硬地说着,眼泪又流下来。和杨向东打完电话,她以为已经哭过去了,听到邵永浩的声音,眼泪却又像喷泉似的涌出来,原来一个人的眼泪是可以这样哭之不尽,流之不竭的。木槿好象这时候才发现,哭真是个好东西,哭了以后,总是让人感觉到,让你哭的问题变小了,可以理直气壮地不理睬别人。木槿干脆又一次哭出声音,将自己的悲伤再次对邵永浩无限放大。

“小槿,你今晚是怎么了?”邵永浩心生迷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据他所知,今天晚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谁惹你生气了吗?”

“没有,谁也没有惹我生气,是我去打搅了你们。你快去忙你的吧。”

木槿声音低哑地回答,语调冷漠。她的声音在手机受到干扰的通话讯息里模糊不清,滋滋滋地响,但是邵永浩听出来,木槿说话有很重的鼻音,还有喝了止咳水之后,那种被麻醉了喉咙发出的沙哑和干涩。她一直不停地咳嗽,药物也没有完全控制住,看来她回去后打电话的时候一直都在哭,而且,她一定哭得非常厉害。

木槿话音刚落,通话就突然中断,是木槿的手机没电了。

邵永浩等着木槿换上电池再打过去,他等了几分钟,打过去听到的却是关机录音提示。他一直又拨了半个多小时木槿的手机号码,还是关机,邵永浩这才明白,今天晚上木槿是根本就不想和他打电话。他是真的得罪她了。

这个月夜,哪儿的月亮都是一样的白晃晃,圆润而干净。月亮在空中的位置却是一成不变,岿然不动地挂在空中。在诗人的笔下月亮总是神秘的,凄美的,伤感而温情,永远都是变幻莫测,但是在邵永浩的潜意识里,月亮始终是尽职尽责的见证者,每个人都只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月亮,仿佛是一个孤独的名字,又仿佛是一个忠诚的影子。

学员的宿舍里早就熄灯了,一地的月光却不会熄灭,黑夜更不会熄灭,无边的夜色犹如一团熊熊燃烧的暗火,要一直烧到人的梦魇里去。只有那一片月光依旧冰清玉洁。邵永浩站在窗前沐浴在银色的月光里,举着手机一遍又一遍地听着此刻他最不愿意听到的声音:“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您稍后再拨。”

他在床边坐下,开始梳理今天晚上的思绪。木槿回去之后打的那个电话一定是和杨向东,可见杨向东在她心里的份量。自己一直和杨向东私人关系很好,主要原因就是杨向东是父亲阵营里的人,可以说杨向东是父亲邵立辉的亲信。杨向东也曾经是木天江的下属,他和木槿来往,想必也是木槿愿意去接近他。

那么真的是自己在她心里不如别人吗,邵永浩想那也未必,上次吵架时他只说了那么一句气话,木槿就反应如此激烈,可见自己在木槿心里又是多么重要。

今天木槿这是又怎么了?她到底为什么总是在他面前那么容易受伤?邵永浩实在想不出自己哪里又得罪了她,更不记得曾几何时他伤害过她。她到底是在和谁赌气,和他,还是和她自己? 为什么她生气的时候就要和杨向东打那么久电话?

每次想到这些,邵永浩的心情就沉重而郁闷,心里有流泪的冲动。小槿,这捉摸不定的女孩,这美丽悲伤的女孩,这长痛不息的女孩。你真的是太傻了,太任性了,其实,你不过是仗着我喜欢你!

072.我不同意

邵永浩从市委党校学习回来,在市局开了一上午会。早晨上班以后,木槿正在办公室里整理准备送签的文件,她不经意地往窗外一瞥,看见邵永浩刚走出刑侦支队办公楼,他穿着一件暗紫和黑白底相间的短袖条纹t恤衫,夹着黑色公文包,大步流星地往市局办公楼走,他刚理了头发,更加意气风发,颀长英俊的身影也更显挺拔。木槿呆呆地看了半天,直到对桌韩峰有意无意地冲她干咳了两声,她才回过神来,红着脸白了韩峰一眼。

自从上次去市委党校探班闹个不欢而散,木槿又有两个多星期没有和邵永浩见面了,这期间每天晚上邵永浩都给她打电话,像老师检查作业似的,问一遍木槿今天干了什么,结果是怎么样的,明天的计划又是什么。偶尔也说两个冷笑话,往往是邵永浩自己先笑了,木槿还没有反应过来。木槿总结下来,邵永浩每天晚上给她打电话的时间,都是他带领王锦妹们查完每个学员的房间,回到他自己的宿舍以后,再打电话来查她的岗。

中午去餐厅吃饭的时候,木槿没有看见邵永浩,一定是他又去参加了酒局,去党校学习就有送行有探望,回来当然也就有接风,官场上实在是有太多名目繁复的酒局。奇怪的是邵永浩回来后到现在还没有给她打过电话。

木槿打定主意,如果邵永浩晚饭之前不约她,晚上她就约韩峰和刘小秋他们去男孩女孩蹦迪,或者去游戏厅玩,反正她是不会主动约邵永浩的,谁叫他在党校期间惹她生气了呢。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殷琴到木槿办公室里走了一趟,问:“韩峰还没回来?”

二中队有个案子人手不够,下午把韩峰抽过去临时帮忙。木槿以为殷琴找他有工作要安排,正要说韩峰刚来过电话,过一会就回来,殷琴话锋一转,又笑着说道:

“木槿,邵队长有事找你,叫你现在去他办公室,那你快去吧。”

“你是说邵队长找我,现在?”木槿看看殷琴,指着自己的鼻子,不相信地问,“殷主任,他叫我去他办公室,没说是什么事吗?”

单独在办公室里召见木槿,这在邵永浩还是第一次。木槿到刑侦支队以后,除了送文件签字,还从来没去过邵永浩的办公室。

如果是工作上的事,邵永浩应该是通过殷琴来安排木槿,因为殷琴才是木槿的顶头上司。如果是私事,不管是什么事,都可以等到下班以后回宿舍当面再说。木槿心里忐忑着,去了邵永浩的办公室。心里有种隐约的预感。

邵永浩坐在那张阔大的办公桌前,严肃而郑重地示意木槿坐到他办公桌对面那张专门向他汇报工作的下属坐的椅子上。他仰靠椅背坐着,两个手肘撑在椅子扶手上,两只手十指伸开,指尖跟指尖搭在一起。看到邵永浩脸上隆重的表情,几乎是立刻,木槿就猜到了他要谈话的主题,他果然是要过问她想去美国那件事。

“听说你要出访美国?” 邵永浩微笑地看着木槿,像是看着一位天外来客。

这样一个性情温和的人,如果不是心里窝火到了冒烟的程度,不会使用外交辞令说出这么刻薄的话。木槿心里也很清楚,如果杨向东真的找局长商量,局长就一定会征求邵永浩的意见,不管能不能去美国,现在反正邵永浩已经都知道了,否认也没有用。木槿僵硬地坐在那里,避开邵永浩的眼睛回答:“不是什么出访,是随团翻译。”

“那你和我商量过吗?”邵永浩依旧微笑地看着她,问。

空气中有一丝尖锐而呆滞的气味儿。木槿知道邵永浩是恼火她瞒着他和杨向东商量去美国的事,但她并不肯服软,就抱臂在胸坐在那里,仰起头虚张声势地说:“和你商量不商量,不就是去一趟美国嘛。”

邵永浩宽容地盯住木槿,又微微一笑说:“如果你事先和我商量,我就可以直接打电话告诉向东,他不必再找局长提这个事了。”

木槿倏地站起来,眼神闪烁而尖利,她锐声问道:“为什么?”

对话到了这一步,仿佛带上了某种拉锯战的麻木和不可控制的惯性。邵永浩抬手往下按了按,那意思是叫木槿别激动,先坐下,坐下。

看着木槿气急败坏却无可奈何地重新坐下,邵永浩依旧微笑不语,他在这件事上已经是胜利者,而胜利者当然是宽容的。他眼里满怀爱意地看着木槿,许久,才郑重地回答道:“因为我不同意。”

073.细节

你不同意?你凭什么不同意,我是跟杨向东组织的长乐县赴美考察团去美国,作为随团翻译,只要局长同意就可以,你邵永浩凭什么反对!木槿心里窝的那股火,恐怕比邵永浩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还要旺盛,她的脸色也一下子就像烧糊的茄子那样,僵在那里。而邵永浩依旧不动声色,稳坐在皮椅上微笑地看着她。

到了这个地步,木槿也看到了事情的结果,继续讨论下去,可能就面临着更难堪的吵架。既然邵永浩明确地表明了他的态度,木槿知道跟杨向东去美国已经是不可能,局长征求邵永浩意见的时候,相信他一定更坚决地表示了反对。

当初吵着要跟杨向东去美国,原是为了和邵永浩赌气,现在看来已经没有什么气可生,可赌,邵永浩在市委党校学习期间,一切都很正常,他对李锦妹并没有值得自己伤心的地方,李锦妹年纪轻轻却是官场上的老油条,她在班里想跟邵永浩搞好同学关系,那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也很正常。回头再想那天去市委党校探班的整个过程,根本就是自己无理取闹,自寻烦恼。而现在为了跟杨向东去美国和邵永浩闹翻,却是真的没有必要。

木槿仍然绷着脸,僵坐在那里不说话,心里却已经换了一番较合理性的想法。

“你专门叫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事吗?”又过了一会,她平静地问道。

“对,”邵永浩点点头,问,“你觉得无所谓?”

燃烧的空气开始安静下来。木槿无言以对,就站起来问道:“还有别的事吗?”她不等邵永浩回答,转身就往外走。

“等等。”邵永浩在后面说道。

木槿本能地停下脚步,并没有回头,站在那里等着邵永浩说话。

“晚上想吃什么?”邵永浩问,“我带你去吃西餐?”

木槿喜欢吃西餐,是喜欢西餐厅幽雅浪漫的情调,但不是今天这种心情。今天什么都不想吃。再说她知道邵永浩最讨厌吃西餐,每次陪她去西餐厅,他总是笑着说上一句,留学期间吃怕了西餐,再吃就吃出神经病来了。

“吃个屁。” 木槿小声嘟哝了一句,就出了邵永浩的办公室。你想吃什么,你自己吃去吧。我用不着你管。

木槿垂头丧气地回到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前发呆。去不去美国也许不那么重要,但总是不甘心,杨向东都已经答应了,去不成对自己来说,反而又是一个失败。

韩峰也风风火火地回到办公室。他连坐都不坐就直奔饮水机,按下冷水开关,接了一杯凉水直接灌进肚里,又接着喝第二杯。木槿看着他像牛饮水一样咕咚咕咚地喝了三四杯,本来就心烦意乱,这时候就更没心思坐下来办公。她忍不住站起来说风凉话:“你去二中队办案,他们不管你饭,也不给你水喝?”

韩峰用手抹去嘴角上的水珠,呼地吹了口气说:“他们留我吃晚饭,我没住下。回来看看小秋晚上有没有时间,想约她去看电影。”

说到刘小秋,木槿脸色稍微缓和,牵动嘴角笑了一下。漂亮可爱的女孩子,总是让人心情愉快的。韩峰顺口问道:“头儿今天回来了,你们两个晚上有什么活动?”

看到木槿脸色又阴下来,韩峰这才注意到她心情不好,而且,一定是和邵永浩有关。看看表要下班了,韩峰开始说笑话:“下午在二中队笑的肚子疼。”

“刑事案件还有喜剧?”木槿冷着脸嘲讽道,“还真没听说过。”

“你听我说嘛。”韩峰还没说,自己先笑道,“整个就一闹剧!”

据报案的出租车女司机称,她被那名胖子乘客光天化日之下在郊外给/强/奸/了。而男乘客则坚称,是双方谈好的生意,而他事后发现钱不够,不能资金全部到位。

“看这话说的。”木槿替别人难为情似的,问, “结果呢?”

“细节决定成败啊。”韩峰继续讲解过程, “我们把那名女司机和胖子乘客分别带到两个留置室单独询问,一遍一遍地缕,最后是那女的在一个细节上不能自圆其说。”

木槿看着韩峰,注意力渐渐被吸引过来。

“他们第二次,是那女的在上面,我问她:你说他/强/奸/你,怎么你跑到他上边去了?这个过程你再说一遍。”

“那女的怎么说?”木槿真想象不出,在这种情况下那女的会怎样回答警察询问。

“她说:我也不知道!”韩峰这次是真笑了,骂道,“我靠,这算什么事,到底是谁/强/奸/了谁呀!”

木槿也哈哈地笑起来,笑过之后才斜了韩峰一眼,啐了一声说:“呸,要吃晚饭了,你来跟人家说这么龌龊的事!”

“我就是想让你开心一笑嘛,看你根本就没打算吃晚饭,不知道谁又惹你生气。” 韩峰已经准备好要走,他走到门口又回过头说道,“邵队长刚回来,你还不快去好好表现。木槿,像邵队长这么好的人你可要好好珍惜呀,说实话,对女朋友这么专一痴情,我就做不到。木槿,不是每个女孩都像你这么幸运的。”

这话听着怎么非常耳熟呢,木槿突然想起来,杨向东就对她这么说过。

074.男人的面子

韩峰急急忙忙地走了,去找刘小秋吃饭看电影。他这一走把木槿给闪了一下,木槿顿时没了主意,本来她想约韩峰和刘小秋晚上一起去蹦迪,现在看来当电灯泡人家都不需要。和邵永浩去吃西餐过周末当然是最理想的选择,可是,谁叫自己刚才耍小性子说吃个屁呢。

往宿舍走的时候,天上开始飘毛毛雨,木槿还没有想好晚上去哪里,是回家陪爸爸妈妈过周末,还是自己找个地方去打发时间。她进屋就换上一身黑色的紧身衣服,决定一个人去男孩女孩迪厅疯一疯。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心情,一个人闷在屋里难保不会发霉。

天色渐渐暗下来,毛毛雨像雾那样漫天漂浮,更像木槿心里那纷乱的思绪。木槿从来没有出门带伞的习惯,她从宿舍楼一路小跑地往外走,准备去街上招一辆出租车。头上和身上慢慢地濡湿了,她用手一抹头发,满手都是湿湿的水气。

地面上湿漉漉的,木槿正走着,背后开来一辆车,开到她跟前就减了车速。木槿知道在这个公安局大院里开车的都是同事,就往旁边一闪,让车先过去,避免水溅到她身上来。她一停下,车也停下了,车窗玻璃慢慢地落下来,邵永浩一只手臂横搁在方向盘上,侧脸看着她,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这个万般不如意的黄昏,终于遇到了如意的事情,木槿没想到邵永浩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她又开心又窘迫,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我,我出去找个饭吃。”

“我看你是想找事,是吧。”邵永浩用命令的口吻对她说,“上车。”

乔治咖啡厅的匹萨据说做的最地道,木槿来了几次却都是和同学朋友喝咖啡聊天,从来没在这里吃过饭。上次来还是刘卫建约了她谈工程,也就是从那时她开始了和刘卫建的合作,从一穷二白的女孩变成了经济完全独立的另类富二代,连父母都不知道她有多少存款,还当了咖啡厅的秘密股东。

俱往矣!木槿吸着空气中的咖啡香,还有烘焙着的面饼和忌司的香味,环视着周围暗红色的墙壁,以及墙上挂着的水彩画,心里的快乐慢慢地荡漾开来。因为是和邵永浩一起,她才第一次注意到,这家咖啡厅的青春艺术风格,原来是十分的欧洲。

邵永浩点的是意大利海鲜面,据他说这个饭至少看起来有中餐的影子。木槿要的是夏威夷水果匹萨,她手里握着一只玻璃水杯,苏打水上新鲜的柠檬散发着冰凉的酸味。木槿喝了一口苏打水,胃就愉快地蠕动起来,肚子里开始咕咕地响。邵永浩心不在焉地吃着面,似乎在考虑问题,木槿等了一会匹萨才上来,她挥舞着刀叉,大刀阔斧地吃起来。邵永浩慢慢地吃着,微笑着看她一脸吃相,说:“等你去了欧洲使劲吃。”

“你说什么?”木槿没听懂,问,“谁要去欧洲呀?”

“省厅有个去欧洲培训学习的任务,我给你报了名。”邵永浩用餐巾纸擦擦嘴唇,表示他已经吃饱了。又说,“你去欧洲参加培训,每天都可以吃到你喜欢的西餐。”

木槿正在狼吞虎咽,嘴里还含着一块匹萨,她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得蒙头转向,使劲咽没咽下去,就呜噜呜噜地问道:“培训,培训什么呀?还要到欧洲去。”

邵永浩摇摇头,说:“这个要等你回来之后告诉我。”

“你说的欧洲,是哪个国家呀?”木槿迫切地问道,开始了心驰神往的想象。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说到与工作有关的事情, 邵永浩总是思路清晰,条理清楚。他注视着木槿的表情,问,“现在你高兴了吧?”

木槿心里砰的一跳,原来,邵永浩在她面前更是要面子的人,他要向她证明,杨向东能为她做到的事情,他邵永浩同样也能够做到,而且,他要做得更名正言顺。女人爱面子都是喜欢攀比,男人的面子,却是要用实力来证明。“嗯,当然高兴了。”她使劲点点头。

“我有言在先啊,”邵永浩半真半假地开玩笑,说,“你出去不许有艳遇。”

闪烁的烛光里,欧洲的梦想正在光芒四射,木槿高兴昏了头,说话不再经过大脑:

“你要是不放心,就和我一起去嘛!”

“我工作忙走不开。”邵永浩又摇摇头。到了他这个级别,出国手续要经过组织上层层审批。事实上他也并不想去,他对欧洲不感兴趣。他说,“我安排韩峰和你一起去。”

075.用心良苦

木槿更是吃了一惊。“啊?韩峰和我一起去,你安排韩峰和我去欧洲参加省厅组织的培训?”她连续喝了好几口苏打水,总算把嘴里的匹萨冲下去。她手握刀叉,睁大眼睛紧盯着邵永浩,不相信地追问道,“这是真的啊?”

“唔。”邵永浩点点头,往后一仰靠在沙发靠背上。“你没有什么不同意见吧。”

他看上去成竹在胸的样子,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当然没有意见啦。”木槿放下刀叉,就算没吃饱,她也被这些好消息撑饱了。她喜气洋洋地说,“既然你不能和我一起去,叫韩峰和我去那是最好不过了,我和韩峰是对桌,我们也是铁哥们!”

邵永浩笑而不语,他等闲地看着她,像是一个大人看小孩努力地吹牛。

木槿又端起那杯苏打水喝着,她想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否极泰来吗,跟杨向动去美国那事看来是没戏了,到了晚上却又是好事接二连三地降临。

邵永浩不同意木槿跟杨向东去美国,却亲自安排韩峰陪她去欧洲,这是木槿更没有想到的,惊喜之余,她不禁又对邵永浩刮目相看。邵永浩对人到中年的杨向东高度戒备,却对年轻帅气的韩峰毫无顾忌,这并不是说韩峰就比杨向东可信度更高,木槿知道,邵永浩是量韩峰没有敢辜负他的这个胆。

派韩峰和木槿同去遥远的欧洲,既可以起到照顾木槿的作用,同时又是邵永浩安排在木槿身边的一个耳目。木槿一直以为,因为年龄的原因,和杨向东相比,邵永浩确实是嫩了些,而现在看来,却真正是后生可畏。

难得邵永浩对自己如此用心良苦啊。

出了咖啡厅,毛毛雨仍然漫天飘浮,木槿仍然被感动着。灯光迷离的路灯下,她小鸟依人般靠着邵永浩的肩膀上了车,轻声问道:“回去我们打游戏吧?”

不知为什么邵永浩特别不在状态,他一直都在输,木槿却因为兴奋超常发挥。“不玩了,”邵永浩把游戏机扔在沙发上,说,“今天晚上我打得真臭。我们说会话吧。”

橙黄色的壁灯在沉沉夜色中流泻着晕黄色的灯光,如金色的水流。木槿抬起头望着邵永浩,那张脸此刻更加美得令人窒息,她木呆呆地看着他,沉默不语,邵永浩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含笑问道:“看什么,不认识了?”

木槿还是呆呆地不说话,邵永浩靠近一些坐到她身边,伸出两只手臂环抱住她。“小槿,”他下巴抵在木槿的肩膀上,低声恳求道,“不要再离开我。”

“嗯。”木槿不敢动,她怕自己稍微一动,邵永浩就会坐回原来离她远一些的地方。

“我们好好地在一起。”邵永浩又说。他的脸在木槿头发上轻轻地来回蹭着,像是在过低压电流。他温柔地抱着她,他们能听见彼此的呼吸,感觉到对方的心跳。 木槿以为,她期待已久的那个时刻就要到了,这个飘着蒙蒙细雨的夜晚注定要发生什么。她一动都不敢动地等待着,等待着和邵永浩最神圣的亲密接触。不知道过了多久,邵永浩突然轻轻地推开她,站起来说,“我该回去了,小槿,你也早点休息吧。”

他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嘱咐道:“下雨,明天早晨你可以多睡一会,小懒虫。”

木槿深深地呼吸了一下,还能说什么呢,说晚安而已。她朝邵永浩笑笑,嗯了一声。心里想着等他离开就把去欧洲的消息告诉韩峰,先震他一震。

076.最浪漫的事

已经是晚上九点半多,韩峰和刘小秋看完电影出来的时候,天空中还在飘着毛毛雨,商场正是关门的时候,街上站满了拎着购物袋等侯出租车的人群。他们去看电影的那家影院,就是邵永浩和木槿经常去的商场四楼上分成几个小放映厅的电影院。韩峰叫刘小秋站在肯德基门口等着,他跑去路边叫出租车,他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就只好又跑回来对刘小秋说,要不我们慢慢走回去吧,来个雨中行,其实也挺浪漫的。刘小秋温顺地点点头。

路灯黄色的灯光在蒙蒙雨雾中像印象派的画一样迷迷蒙蒙。刘小秋家住在一栋旧居民楼上,离公安局很近,离她的父母上班的那家公司也不远。失修的街道上有一个个小水洼,在暗淡的路灯下亮闪闪的,要到天亮才会看到那里都是污浊的黑水。

走到通往那栋楼的路口韩峰就站住了,刘小秋柔软苗条的身影在蒙蒙细雨中有一种令人心动的优柔,他轻轻揽住她的腰,迟疑地和她商量道:“到我宿舍去吧,那两个同事今晚都不在,他们都出差了,要等明天才回来。”

刘小秋身子扭摆了几下,别过头去说:“不去,同事回来碰上多不好,要丢死人了,叫人家笑话,那像什么嘛,以后见了面多难为情。”

已经有好几次,都是韩峰告诉刘小秋说那两个同事出差了,约刘小秋去他宿舍缠绵一番,然而正当他们两个人难解难分的时候,同事却临时有事突然回来,结果双方都很难为情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看人家邵队长和木槿姐姐多好啊,他们两个人都有房子,各人都有自己的空间,两个人在一起见面也很方便。我们什么时候能和他们一样呢。”其实刘小秋这时候也不想回家,但是又不好意思再去韩峰的宿舍,就只能眼巴巴地去羡慕别人。

“你能和人家比吗?也不看看人家都是什么家庭出身!”韩峰觉得刘小秋说这话简直是自不量力。“别说邵队长,就是木槿都让人猜不透,她好象比邵队长还有钱,她的房子恐怕都不只一套呢,好象在河边还有别墅。”

韩峰和木槿对桌办公,很多事木槿并不想让韩峰知道,但是天长日久,打电话的时候不管木槿说的多么隐晦,韩峰都能有意无意地捋出个线索,了解个大概。

木槿和刘卫建中断来往之后,有些事她都是叫韩峰开车和她去办,虽然她并不说去做什么,然而事后韩峰都能对事情了解个/八/九/不离十。比如杨向东给木槿留的那套在漳河边的房子,是刘卫建和木槿一起去交的首付顺便签了购房协议,按刘卫建的意思当时眼都不眨就付了全款,但是木槿心里觉得既然杨向东让她分期付款,一定有他的道理,杨向东可能是不想让她太张扬了。第二次去付款的时候,木槿和刘卫建的合作已经不了了之,她顾虑到邵永浩对杨向东已经讳莫如深,怕去了那里售楼处的人一个劲卖人情絮叨杨书记给了多么优惠的价,就叫韩峰开车送她去。所以说很多事即使木槿做得再严密,韩峰也总是能看出些端倪。

“真的?”刘小秋像是在听天方夜谈。“木槿姐姐那么年轻,她哪来那么多钱?”

韩峰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话,特别是说到关于木槿的事,难免就会牵扯到邵永浩,再联系到长乐县的县委书记杨向东,还有什么刘卫建,那事情就更复杂了,议论这些人那可是犯了大忌。他含糊其词地掩饰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其实这些都是我随便猜的。”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说到谁就会出现谁,就在韩峰和刘小秋说到木槿的时候,木槿的电话打过来,告诉韩峰要去欧洲参加省厅组织的培训的消息。

韩峰连续问了好几遍真的吗,真的吗,他和木槿听到邵永浩告诉她这个消息的时候一样,先是找不着北,最后又强调道:“你可别哄我啊,木槿,谁哄人谁就是小狗。”确认了木槿不是小狗,韩峰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刘小秋在一边比韩峰听得还明白,而且,她心里更冷静。不等韩峰来和她分享喜悦,她已经先自替他高兴了一阵,然后,又表示了自己的担忧:“韩峰,你跟木槿姐姐一起出国,你会不会对她有想法呀?木槿姐姐又漂亮,又高贵。”

“你说我敢吗?人家是派我去干什么的啊,我能连这个自知之明都没有吗!”韩峰沉浸在兴奋中,他似乎还保持着清醒的头脑,然而说话却是连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小秋,头儿派我去欧洲给他的女朋友当跟班,这个我心里还不明白吗?要是我对木槿有非分之想,就算我不怕回来被邵队长给一枪崩了,我以后还想不想跟着他在刑侦队混?”

他仰起头望着天空,让漫天飘洒的毛毛细雨落到脸上,感觉很舒服。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金碧辉煌的欧洲正在向他打开大门,却没注意到,刘小秋那柔和俏丽的脸开始阴沉下来了,她没想到韩峰会说不敢,而不是不想。那她刘小秋又算什么呢?她想,难道她在韩峰的心里只是他可有可无的女朋友吗?但是她什么也没有说。

韩峰回到市局宿舍楼,看到邵永浩和木槿的房间各自都亮着灯,他很惊讶他们没有在一起。他又转念一想,他们和他不一样,他和女朋友约会,除了到电影院里拉拉手,连个可以亲密的地方都找不到,而他们根本就不用为衣食住行犯愁,他们的生活,真是太从容太自在了,人和人,真的是不能比,也没法比啊。

周末,和自己喜欢也喜欢自己的女孩去肯德基吃一顿快餐,手拉手看一场电影,蒙蒙细雨中相偎相依在街头漫步,这曾经是韩峰所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而今天晚上,此时此刻,他才突然意识到,去遥远而神秘的欧洲,陪队长的女朋友参加国际刑警之间的交流与培训,这却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的,最浪漫的事。

077.亲戚中最大的官

暗黄的路灯影子里,刘小秋脸色嗒然若失,刚才为韩峰将要去欧洲的兴奋已经荡然无余,只剩下了落寞和惆怅。她对韩峰说那我回家了啊,就向那座旧居民楼走去。

韩峰目送她进了那栋楼,就满身轻快地一路小跑回了公安局。和刘小秋完全相反,此刻他正为去欧洲的消息兴奋着,他已经没了和小秋温存一番的心思。回到宿舍躺在靠墙的小床上,听着外面若有若无的雨声,满脑子都在琢磨刚才送刘小秋回家的路上,木槿打来的那个奇迹般的电话。

生活真是奇妙。韩峰从来没有想到过,大学毕业工作不到一年就能去欧洲参加培训,这是连局里中层干部都没有享受到的待遇,而现在竟然会轮到他头上,就因为他和木槿对桌办公。他更不曾想到,因为和木槿对桌,他在有意无意的比较中内心已经日渐感受到,梦想与现实之间那微妙的,致命而令人感伤的距离。他明知道爱情是美的,却觉得不再是他幻想的那样美,明知道生活是好的,但却不是他满意的那样好。

韩峰猜想,此刻刘小秋的心情,应该是有些伤感的吧。看得出,刚才刘小秋在为他高兴的同时,又明显地有些失落,她毫不掩饰她对木槿各方面的羡慕。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他每天都有木槿和邵永浩在那里比着,他更是忍不住要想,为什么同样都是人,有些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就天生高贵,而有些人活的却总是那么艰辛。

今晚,刘小秋是碰巧和他在一起先知道了这件事。其实,韩峰第一个想汇报这个好消息的人不是刘小秋,而是他的婶婶姜丽英。婶婶是家里所有的亲戚中最大的官。想到这位改变了他命运的婶婶,韩峰心里充满了感恩之情。可以说没有婶婶就没有他韩峰的今天。自己当农民的父母是没有能力为他安排工作的,为了供应他上大学,已经差不多倾家荡产。

正是这位不寻常的婶婶,当眼科医院的院长又担任市人大副主任的姜丽英,看在父亲百般恳求的份上,又出于爱才,辗转通过同学的同学关系,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把韩峰安排到了市公安局刑侦队。姜丽英的同学王勇是莲花县的县委书记,王勇和公安局长王伟又是同学加铁哥们。姜丽英隆重宴请了王勇,用郑重而不容回绝的口气说:“老同学啊,我家老韩就这么一个侄子,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求过人,就为这事求你了,你给我办也得办,不办也得办。”话说到这个份上,王勇便笑着频频点头,说老同学你放心,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咱侄子是公安大学毕业的高才生,咱这是去给他王伟老弟输送人才呢!

姜丽英是公派留学美国学成回国的博士后,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医学专家人才,在她的办公室里,挂着国家领导人亲切接见她的大幅照片。以姜丽英的特殊身份和地位,市里上上下下的大小干部都对她尊让三分。虽说市人大副主任没有什么实权,但是正如她有时跟别人开玩笑所说,提拔别人的事办不了,坏别人一下,却是很现成的事。每年的县级干部述职和干部选举任命,谁能说市人大没有发言权?

所以,姜丽英为给韩峰安排工作有没有向王勇请客送礼,韩峰就不得而知了,按说交情再好这个礼节也是免不了的。但是韩峰后来听说,王勇为这事专门宴请王伟和婶婶的时候,婶婶曾经半开玩笑地对王勇说话给王伟听道:“老同学啊,我们这种人你可是知道的,想提拔人办不了,要给你们这些县级干部说句坏话,那可是很管用的!”那意思很明白,在这件事上你们都是不能得罪我的!

虽然是同学之间开玩笑,但是姜丽英这句话,王勇和王伟,都不能说没有感觉到份量。

不容易啊!人在社会上闯荡,上边没有人,想混出个名堂真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安静的房间里,木槿打来的电话引起的万般感慨和各种想象,正在空气中激烈地上演。窗外黑乎乎的,只看到雨水粘在玻璃上闪烁的亮光。层层叠叠的往事带着淡淡的雨丝般的惆怅,还有令人不知所挫的感伤和不可名状的兴奋,搅得韩峰辗转翻侧,难以入眠。

平民百姓出身的孩子,仅仅是和领导的子女,领导的女朋友对桌办公,就能好运当头,假如能娶到某位掌握实权的领导的女儿,那前途还用担心吗,明摆着就能平步青云地一路扶摇直上。那将会是怎样要风有风,要雨得雨的尊贵的精彩人生呢?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韩峰的心里就掠过一阵吸毒般的欢愉,然后,他被自己吓了一大跳。他决定星期一就去姜丽英的办公室,当面向婶婶汇报这件事。

078.检察长的女儿

星期一照例是政府各部门最忙的时候,去别的单位找个人最容易,要出门办事找个理由也是非常简单。韩峰上班后把手头的工作处理了一下,就去了和公安局相邻的市委市政府办公大楼。他乘电梯上了市人大那层,婶婶的办公室门大开着,姜丽英不在。

韩峰进去站在屋子中央四下打量,这才注意到门口的单人沙发上,坐着一个年轻的,长相只能用丑字来形容的女人,也许她穿的那身衣服并不便宜,似乎都是高档名牌,但是正因为那一身穿戴与她的长相和气质都不搭调,使她看上去反而更显土气。放在她坐的沙发扶手上的那只lv包,因为她打扮的不伦不类,也让人怀疑是不是山寨。她抬头看了一眼韩峰,见对方并没有和自己打招呼说话的意思,就迟疑了一下又低下头,从包里摸出手机开始开始专心致志地发短信。

这女的当然也是在等姜丽英,韩峰猜测着,她很可能是姜丽英娘家来找她的亲戚,不是来求姜丽英给找工作,就是来托她给办事的。韩峰避免和那女的打照面,他不想和对方搭讪,他是怕一旦说起话来,对方难免就会向他问东问西,他担心自己说多了话,让婶婶娘家的亲戚知道婶婶给他安排了那么好的工作,会引起他们心理的不平衡。

何况,韩峰觉得那女的长相实在是丑,刚才他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

韩峰不是第一次来姜丽英的办公室,但是他每次来,总是不由自主地先去看墙上那张大幅照片,久久地,满怀崇敬的,韩峰仰望着姜丽英和国家领导人的合影浮想联翩。和其他领导人接见群众时的合影不同,那位国家领导人和姜丽英亲切握手的时候,非常自然地微笑着,仿佛他和姜丽英是老朋友。从姜丽英脸上也看不出一点诚惶诚恐的表情,她没有半点卑微,她从容不迫的开心大笑着,和德高望重的国家领导人肩并肩站在一起,共同面向前方。每次看到这张照片,韩峰总是对婶婶肃然起敬,是的,做人做到婶婶这种大气和坦荡的境界,才是成功而又精彩的人生。

“咦,小峰,你怎么来了?”姜丽英进门叫了一声,把韩峰从畅想中惊醒。

“婶婶,我今天来,”韩峰刚要说我是来向你汇报个事,猛然想到门口沙发上还坐着一个他不认识的人,就说,“是路过这里来看看婶婶。”

“怎么一直都不去家里?你叔叔最近还说起好长时间没见你了。”见韩峰又在看那幅照片,姜丽英心里也很欣慰,因为她知道韩峰很有上进心和荣誉感。

“我去过好几次,婶婶,你和叔叔两个人都不在家。”韩峰急忙澄清道,“所以我还是来办公室,来这里见到婶婶的可能性比较大。”

姜丽英知道韩峰说的是实情,就笑着说:“还真是,我和你叔叔在家的时间确实不多,很多人去家里多少次都碰不上。”

虽说姜丽英在市人大算是个闲职,但她绝对不是个闲人,毕竟级别和地位都在那里,再说她还是眼科医院的院长呢,除了每星期固定地到人大来上两天班,其它时间都要到医院去主持工作。所以韩峰有事到办公室来找婶婶,是最明智最保险的决策。他想等那女的走了再对婶婶汇报自己的事,就回头一看,那女的看到姜丽英进屋也早站起来了,叫道:“姜阿姨,我来等你一会了。”

据韩峰所知,在政府这边见到姜丽英的人都是称呼姜主任,回到医院里,大家都叫她姜院长,只有亲戚之间才会婶婶大姨地按辈分叫。像眼前这个人称呼姜阿姨,韩峰心里猜测,这个人既不是婶婶的同事也不是下属更不是亲戚,那她是婶婶的什么人呢。

“李秀,你早来了怎么不打个电话给我?”进屋之后先看见了韩峰,姜丽英接着就看到了那个叫李秀的。姜丽英先和韩峰说了两句话,又过来坐到李秀旁边的另一个单人沙发上,她示意李秀也坐下,然后才对韩峰说,“小峰你坐,要喝水自己去倒。”

李秀刚坐下,听到这话又站起来说:“姜阿姨,我爸爸说他给你打过电话了,今天上午你要是有时间就先去医院,给我奶奶看看能不能动手术,如果能动的话,我爸爸说请你亲自给我奶奶主刀。”

自从当选为市人大副主任,姜丽英既要参加市府这边的各种会议,还要主持医院的日常工作,再家上各种社会活动,上手术台主刀的时间越来越少了。除了那些难度很大,别的医生都没有把握主刀的手术,她都坚持亲自上手术台,另外还有经常找到门上来的亲朋好友求医看病,她也不好意思推辞。

“你爸爸给我打电话把这个情况都说了,李秀,你奶奶上了年纪,做手术确实有一定的风险,不过,白内障到了你奶奶现在那个程度不切除,平时老人行动又的确不方面。到底能不能做手术,等一会我先去医院看看再和你爸爸商量,你们家里人再做决定。”

“姜阿姨,我爸爸叫我在这里等着,你忙完了我就接你过去。”看来,李秀家的人早就已经等不及了。韩峰觉得这不是在等人,而是来把人非带走不可。

姜丽英站起来说:“那还等什么呢?再忙的事也不能比病人重要。今天上午市里这边没有会议,走,我们这就过去吧。”她准备要走了,就对韩峰说,“小峰,你有事就说啊。要是不好意思和我说,就打电话告诉你叔叔。”

“我有事当然要先来向婶婶汇报了。”韩峰笑了笑。既然来了总不能让婶婶以为自己是没事到处闲逛,现在经婶婶这么一说,他觉得原先不想当着陌生人的面说的事,这时候也要先透露一下了,等办成了之后再约个时间专程去婶婶家详细汇报,就说,“单位有个去欧洲参加国际刑警交流与培训的任务,我们领导想推荐我去。”他特意把这话说的好听一些,让婶婶听着舒服。

姜丽英听了果然一喜。

“真的啊,我们小峰还真能干!看来大有前途呢!好,改天去家里吃饭,叫你叔叔也高兴高兴!”她往外走着,先把李秀和韩峰送出门外,回头锁上办公室的门,又对韩峰说,“走吧,你该忙什么就忙去,我现在要去医院了,李检察长的母亲做眼科手术检查,我先去看看,人家都等了这么长时间。”

这么说,那个叫李秀的是市检察院李文治检察长的女儿。她正看着韩峰,深深地打量着他。韩峰也不由自主地去看李秀,他觉得那李秀实在是毫无引人之处,同样是女孩子,然而她根本就没法和刘小秋相比,李秀因为土气而更显老气,连年龄都看不出是二十几岁还是三十多岁,只能说,看上去也就是一个女的。

作者题外话:u u

079.晚上去哪里

木槿和韩峰得到赴欧洲参加培训的通知之后,不到一个月签证就下来了。公派出国的手续由单位派专人负责申请办理,准备好材料之后办起来就很顺利了,特别是木槿和韩峰这样的普通警员,正常的出国手续一点都不复杂,不像杨向东和邵永浩那些处级以上的干部,不论是因公还是因私,出国都需要经过组织上层层审批。

再过一个多星期,他们就要先到省厅报到,然后转赴北京集合,再从首都国际机场飞往欧洲。这一个星期的时间,他们将在等待和送别中度过。

连续几天同事以送行为名召集的晚餐聚会,让木槿感到疲惫不堪,成为每天沉重的负担。心里也有些隐隐的不安,要离开的时候,兴奋的同时对邵永浩也有着万般的依恋。韩峰自是兴奋异常,乐此不彼地参加大小聚会,木槿看着韩峰比过年还高兴的孩子气,不免心生感慨,困顿中长大的人,往往都比别人更喜欢豪华的生活吧。

每天午饭后木槿都习惯回宿舍休息一会,并不是那种正式的午休,是有段时间需要迷糊一小会,哪怕是几分钟也好。如果不回宿舍休息那么几分钟,整个下午就很难打起精神。

刚把手机调到静音上,还没往枕头旁边放,屏幕上一个号码开始闪烁。木槿从来不接陌生的电话,奇怪的是这个号码似乎并不陌生,似曾相识却没有显示名字。睡意还没有袭来,而且,因为心情好,木槿顺手就接起了电话,问:“你好,请问是哪位?”

“木槿姐姐,你好,我可以和你说句话吗?”

是谢雨嫣的声音,木槿想起来,她一气之下删除刘卫建号码的时候,连谢雨嫣的号码也删了。以当时的气愤心情,恨不能连那个咖啡厅也同时灭掉。

“哦,是雨嫣呀,你好,有什么话,当然可以说呀。”

听到谢雨嫣的声音,木槿就想起她那像鸟一样警觉而敏感的眼神,谢雨嫣待人接物那种兵戎相见却又推心置腹的敬业态度,对生活对自己的职业那种隐忍与投入,是木槿一直很欣赏的,而谢雨嫣对刘卫建那种死心塌地的忠诚,让木槿在对刘卫建生气的同时,又替自己的同学感到欣慰。

谢雨嫣从木槿的口气受到了鼓励,就直截了当地说:“木槿姐姐,好久不见了,我好想你呢,我想和你见个面,你说行吗?”

不用问就知道是刘卫建指使的。木槿的心像电梯那样呼地震了一下,然后缓缓上升。刘卫建那厮肯定是早就后悔了,所以先打发谢雨嫣向自己发出求和的信号。其实木槿也早就在等着这个信号,合作不合作是另一回事,同学之间,总不能为了与自己并不相干的那点破事就老死不相往来吧?何况在这个豆腐干大的城市里,大家总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当初,木槿对刘卫建也算不上是恨,只是当时怒气不争罢了。现在回想起来,木槿心里对刘卫建连那点怒气也没有了,更多的还是怀念,正是刘卫建与自己的精诚合作,让自己成为一个不依靠父母而经济独立的富二代,甚至父母两个人大半生的积蓄加起来都不及自己存款的几分之一。同学之间的关系,是到了社会上根本无法再复制的。

接到谢雨嫣的这个电话,木槿终于对自己承认,自己心里对刘卫建的同学情谊,从来也没有消失过。同学之间不像朋友那样,如果伤了感情可以绝交不再做朋友,也不跟夫妻一样,缘分尽了可以离婚再变回熟人。同学永远都是同学,同学之间的缘分,不是想要就来,想不要就没有的。

经过心里这一场翻江倒海,木槿顿时睡意全无,她把手机重新调回到响声上,问:“好呀,雨嫣。那你说吧,我们晚上去哪里?”谢雨嫣约她吃饭,除了咖啡厅还能去哪里?

不出木槿所料,谢雨嫣听到木槿答应了,果然就松了一口气,立刻甜甜地回答道:“你来咖啡厅好吗,木槿姐姐,晚上我请你吃西餐。你都好久没来了!”

080.重归于好

木槿会心地牵动嘴角微微一笑。虽然电话上谢雨嫣看不见,木槿还是点头笑道:“好吧,雨嫣,那就去咖啡厅,这么久不见,我也好想你呢。”

去咖啡厅,当然就不可避免地见到刘卫建,除非谢雨嫣是趁刘卫建不在的时候单独邀请她,不过木槿认为那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依她对谢雨嫣的了解,根本就不可能。木槿几乎可以肯定,今天晚上刘卫建一定会出现。到时候见了面,说什么好呢?

往事牵丝绊藤地回到心里,整个下午,木槿都在考虑晚上去了咖啡厅会是什么情况。离下班时间还早,木槿提前给邵永浩打电话说,如果晚上再有同事要请客送行,就不要答应人家了,因为她已经和谢雨嫣约好,晚上要去咖啡厅吃饭。“很长时间没去咖啡厅,我已经好久没有见到谢雨嫣了。”木槿解释道。

“我本来想晚上和你去海王府吃海参水饺,”邵永浩说,“小槿,你到了国外可就吃不到这个了。”海王府的海参水饺既有家常味又上档次,木槿和邵永浩都爱吃,去吃海参水饺,应该都没有什么异议。随着木槿行期的临近,邵永浩每天都想和她一起吃晚饭,两个人尽可能多待在一起。

“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咖啡厅吧,我都已经答应谢雨嫣了,不去真的不好。”木槿很为难地商量着,她担心邵永浩又要找理由推辞,和刘卫建合作那么长时间,邵永浩从来就没有去过咖啡厅,木槿想起来觉得很有意思,以前她整天和邵永浩叨叨刘卫建谢雨嫣,可是,到现在邵永浩连刘卫建都还没有见过呢。

邵永浩的心里也闪过一丝奇怪的疑问。很长时间没听木槿说起刘卫建谢雨嫣还有咖啡厅的事了,曾经有段时间她轰轰烈烈地闹着和同学开咖啡厅,忽然之间又烟消火灭,从此连提都不再提。现在临出国之前,木槿突然又要去那家咖啡厅吃饭。这小丫头行事好古怪啊。

“又要吃西餐啊,好吧,下班以后我开车和你去。” 邵永浩答应道。

木槿不禁心神一荡。邵永浩这么痛快地答应下来,是不是担心她借口去咖啡厅,悄悄地去和杨向东约会辞行?木槿这时候想起来,不知道杨向东赴美考察的手续办的怎么样了,自己即将启程去欧洲的事,是不是也应该和杨向东说一声呢。

胡思乱想着,木槿给谢雨嫣发了一条短信,告诉谢雨嫣晚上邵永浩要和自己一起去咖啡厅,请她为邵永浩准备中餐。

收到短信谢雨嫣立即告诉了刘卫建。事实上,刘卫建正是得到木槿要去欧洲培训的消息,才让谢雨嫣把木槿请来,借给她送行的机会打破僵局。听说邵永浩也来,刘卫建心里乐开了花,他立刻又联系同学李欣,让李欣请他的叔叔李光明晚上一起来,刘卫建特意让李欣对他叔叔强调,今晚的客人有邵永浩,请李光明务必光临,李光明刚当上市公路局的局长,让他来陪刑侦队长和市长公子双重身份的邵永浩,应该说是皆大欢喜的事。

咖啡厅又经过装修明显地比以前更富丽堂皇,风格是欧洲式的繁复与沉郁。木槿和邵永浩刚下电梯,刘卫建和谢雨嫣早已等候在那里,把他们引到那个中西餐混合的大房间。李欣先站起来叫了一声,哈哈,木槿!他的叔叔李光明也已经随便在一张椅子上坐着,看见邵永浩进来,立刻站起身快走两步迎上前握手,邵永浩笑道:“李局长也在这里,这么巧啊,今天正好给你祝贺祝贺!”

李光明坐回到刚才的椅子上,做出一副不小心捡了个大元宝的表情,笑嘻嘻地说:“谢谢,谢谢。你说市领导咋对我这么照顾呢,把我安排到市公路局这个单位去干一把手。真没想到原来还有这么好的地方,去了以后整天没事干,还有那么多的钱花不完,又有一大帮人整天陪着到处转!”李欣也高兴地对他叔叔说:“叔叔,都没想到你能当上公路局的局长啊!”真的,除了李光明本人大概谁也没想到,那么多竞争这个位置的势力派人物,都没敌过他这位半路杀出来的黑马。

邵永浩微微一笑。李光明这是在开着玩笑间接地表示谢主龙恩呢。说没想到他能当上公路局局长,那指的是别人都没想到,他李光明想这个位置想了多久,跑省里跑市里暗地里争取了有多久,就只有他本人知道了。他自己要是没想登上这个宝座,那才真是怪事呢。官场上的位置,你想不一定就能得到,但是你如果连想都不想,那却是绝对得不到的 。

大家分别入座。几个人吃得舒服,聊得开心。静静的咖啡厅里,不停地回荡着和谐的室内乐,就像牛奶咖啡一样的柔和。木槿没有要她已经喝习惯了的卡布其诺,这次,她要了一杯加绿茶粉的咖啡,这种咖啡的口味比较复杂和沉稳,像是一个人想要无声地从什么缠绵的东西里面挣脱出来似的感觉。木槿和刘卫建之间,今晚终于一团和气地重归于好。

快结束的时候,不知道是刘卫建喝多了酒高兴得忘乎所以,还是他真不了解木槿对罗晓燕这个名字有多么忌讳,他也许是要通过表示自己对罗晓燕的鄙视和厌恶,以此向木槿表达自己内心的忏悔,就没头没脑地傻呼呼冒出这么一句:“木槿,你知道罗晓燕那个丧门神辞职离开电视台以后干什么去了吗,那贱人跟着吴新华去了美国,去当专职二奶了!”

081.管好你自己

不能不承认,人太机灵了就会难免有时候冒傻气。木槿怎么也没有想到刘卫建会冷不丁地来上这么一句,也许他的本意是要给大家增加一个饭后的谈资笑料,结果却是让他和木槿同时陷入尴尬的境地。当然这也不能怪刘卫建,他并不了解罗晓燕托人介绍认识了邵永浩,交往期间又伤害了木槿那段过程。

李光明首先表示惊讶:“是电视台那个主持人罗晓燕吗?不是吧!她怎么会沦落到那种地步?人长得漂亮,又不是嫁不出去,找个什么样的对象找不着啊,怎么去给那么个人当二奶,她是不是野巴大了?”

木槿先笑出声来,谢雨嫣也捂着嘴巴吃吃地笑。李光明因为罗晓燕当了假洋鬼子的二奶,替别人觉得不值的时候,自己一着急,连家乡土话都冒出来了。

电视台节目主持人,是社会上令人羡慕的明星一样的人物,何况罗晓燕长得又是那么漂亮,社会活动多,交际又很广泛,就算她不能嫁入豪门或者攀上权贵,但是凭她自身的条件找个事业有成的优秀男人,过上衣食无忧的幸福生活,还是很有把握的。罗晓燕的问题是太虚荣,她太向往上流社会的生活了,她总以为攀上权贵就能到达天堂。罗晓燕的致命优点和缺点都是心比天高,她总想着走捷径一步登天,所以,听刘卫建说起罗晓燕的这个选择,木槿相信只怕将来有一天,罗晓燕会摔得更惨。

“李局长,你说不是电视台那个罗晓燕,还会有哪个贱人?”刘卫建恨不得吐口唾沫。

木槿用余光飘了一眼邵永浩,悄悄地观察他的表情,却发现邵永浩没有任何反应。木槿知道邵永浩绝对不是在故做镇静,他对这个无聊的话题充耳不闻,或者表示他对大家议论的这个人不感兴趣,是因为罗晓燕的命运与他没有任何关系。木槿看他泰然地品着红酒,气定神闲,一举一动尽显尊贵气派。木槿一直非常迷恋杨向东为人行事的那种霸气,但是相比之下,她更欣赏邵永浩的一身贵气。

李光明却是更不理解了,说:“那个吴新华可不是什么好人,整天吃喝嫖赌,也没有几个钱。吴新华回来投资的那些项目全部都是依靠贷款,而且都是重复抵押,那些项目将来怎么收场都未可知。罗晓燕辞了工作去美国跟这种人,真是太不值得,也太冒险了!”

“那是她活该!”刘卫建咬牙切齿地说,“要不是她犯贱,怎么会把我的项目给搅黄了,不但毁了我的自尊,还差点伤了我和木槿的同学感情!贱人啊,做她的美国梦去吧,等她到了美国要饭,就怕哭都找不到个地方!”

房间里弥漫着热咖啡的香气和法国葡萄酒的芬芳,散发着金色的灯光和烛光,飘荡着音响里反复播放的英文经典老歌。这是咖啡厅晚上最好的时光,也是今晚这次聚会气氛最好的时候,大家已经吃的很舒服,聊的正开心,都很惬意地靠在椅子后背上,好象自己的心已经放在咖啡里洗过,放到葡萄酒里煮过,放在音乐里泡过,每个人都愿意把自己的心捧出来,和别人成为知己,成为挚友,成为人间一切温情的角色。

这样的心情,这样的气氛,木槿真的不愿意让关于罗晓燕的无聊话题打扰这个温馨而抒情的夜晚。杀鸡焉用宰牛刀,而对方是自己选择走进了死胡同一条。刘卫建如此隆重地议论与自己不再相干的人,岂不是傻得冒泡。

何况,胜利者是宽容的。罗晓燕虽然和邵永浩有过短命的交往,但是不管她对邵永浩用了什么伎俩,最终却是一无所获,邵永浩从来就没有对罗晓燕献出过自己的光和热。罗晓燕的姑妈写诬告信陷害爸爸那件事,虽说也与罗晓燕脱不了干系,但她们搬起的石头到底还是砸在了自己的脚上。至于刘卫建犯了成龙所说的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让刘卫建失去一个可能与自己合作的项目,但是那罗晓燕除了偷鸡蚀上一把米,又得到了什么?想到这些因果报应,木槿又差点笑起来。

既然刘卫建是对木槿提起了罗晓燕,木槿就觉得自己有责任来结束这个令人扫兴的话题。她品着红酒对刘卫建回了句:“你管人家的事干嘛,刘卫建,人各有志嘛,你管好你自己就行。”是啊,管别人干嘛,罗晓燕去美国还是去月球,给吴新华当二奶还是当三奶,那都是她自己的事,和别人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和罗晓燕的交往,邵永浩知道木槿心里受过伤,虽然他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今天晚上,邵永浩才知道是因为罗晓燕对刘卫建出卖了色相,导致木槿和刘卫建的合作项目半途而废,同学间的来往也一度中断。

邵永浩想起小时候,他把木槿招惹哭了,木槿就到大人那里去告状,害得他经常挨爸爸揍屁股。长大重逢之后,木槿经常和他任性闹别扭,那也不过是撒娇而已。她除了对他发发脾气耍耍小性子,从来就没说过谁哪里不好,就连和刘卫建闹了别扭这段时间,也对他只字不提前因后果。她从来就不议论别人。

管好你自己,对自己不喜欢的人也不参与议论长短,这是最难能可贵的修养。邵永浩对木槿的性格更喜欢了,他当着众人的面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李局长,我们结束吧?”邵永浩主动向李光明提议,又对刘卫建笑道,“谢谢你今天晚上的盛情招待。”他的心里仿佛有很多话,急于要回去对木槿说。

082.这就是韩峰

就在邵永浩和木槿坐在咖啡厅里品着红酒,与刘卫建他们谈笑风声的时候,韩峰也正在丽景大酒店里开怀畅饮,喝得不亦乐乎。但他不是和刘小秋在一起,他是跟着他的叔叔韩同助和婶婶姜丽英,来参加市检察院检察长李文治设的答谢晚宴。

自从上次去姜丽英办公室透露了出国培训的消息,韩峰又给叔叔打过几次电话,说是要去家里看望叔叔和婶婶,顺便汇报自己的工作情况,当然他想汇报的是出国手续的进展。虽说韩同助在医学院是个不管闲事的工会主席,平时却比姜丽英还忙,他的酒局从来不断,最多的情况是从老家来的七大姑八大姨找姜丽英帮忙看病,找不到姜丽英就先找韩同助,看完病以后请姜丽英吃饭,姜丽英没有时间,韩同助就乐意代劳。韩峰觉得叔叔在这方面就是婶婶的一个不折不扣的经纪人。

今天,无论如何要请叔叔婶婶吃一顿饭,当面聆听婶婶的教诲。韩峰早就听说,韩同助是有名的大男子主义,因为姜丽英特别的优秀,韩同助就特别的爱面子,家里的大小事都要他做主。所以韩峰决定上午就先给叔叔打电话,然后再给婶婶打电话。他打定主意,即使叔叔还是没有时间,也要想方设法见到婶婶一面。

“今天晚上还是不行呢,小峰,市检察院的李检察长邀请我和你婶婶吃饭。”电话上韩同助很有些显摆地说,仿佛李检察长要请的是他,全然忘了自己不过是老婆的一个随从。

“李检察长请你和婶婶吃饭,定好了是今天晚上吗?”韩峰以为这事并不确定,就问。“如果还没定的话,今天晚上我先请你和婶婶吃饭。”

“早晨刚上班就打电话约好了。订在丽景大酒店。”韩同助回答着,还笑着对侄儿说道,“小峰啊,就你那俩工资请我和你婶婶吃顿饭,你自己喝西北风去啊?”

韩峰想起来,上次去姜丽英办公室见到的那个李秀,看来姜丽英还是亲自主刀给她奶奶做了手术。当时听李秀的口气,就是除了姜丽英,别人来做手术她爸爸都不放心。

“下星期我就要出国培训了,叔叔,我想请你和婶婶吃顿饭,向你们辞行。”

事情还没有办成之前,韩峰只是对姜丽英漏了个口风,现在签证已经下来了,机票也都已经订好,就等着上飞机了,去向叔叔和婶婶辞行,韩峰就说得理直气壮。

韩同助当然非常惊喜:“是吗?听你婶婶说过,这么快就办成了?”

“嗯,签证都下来了,机票也已经订好,这几天忙着准备整理要带的东西,下星期就先去省厅报到,再到北京集合。”

对叔叔说话就没有对婶婶那么恭敬和谨慎,韩峰的意思是,出国之前没有多少时间了,我请你和婶婶吃顿饭表示心意,至于见不见面,叔叔你看着办。

“那今天晚上,干脆你就跟我和你婶婶一起去吧,反正也没有外人,就是李检察长请咱家吃顿饭!”韩同助高兴起来就忘乎所以,果然就擅自做了主。

和韩同助打完电话,韩峰又给姜丽英打过去,把刚才和叔叔通话的过程汇报了一遍,他强调了想见婶婶的愿望,是想当面向婶婶请教出国注意事项。姜丽英本来就是个豪放大气的人,自己的儿子在北京上大学,韩峰是亲侄子,在她眼里和自己孩子没什么区别,带着去参加专门请她一家人的饭局当然没问题,何况韩峰长相体面又为人机灵,完全领得出门,就高兴地说:“那好呀,小峰,晚上我和你叔叔借李检察长的酒给你送行!”

下班之前刘小秋主动打电话约韩峰。“晚上我们去吃牛肉面,然后去看电影吧。”

这几天他们见面很多,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间却很少。刘小秋越来越觉得,韩峰不像以前那样腻着她了,他的心思不知道去了哪里,也许,早已飞到了他无限神往的欧洲。

“可是我已经和我叔叔婶婶早就约好了。”韩峰好象这时候才想起来,还有一个刘小秋在那里等他。他抱歉地说,“要不明天吧,小秋,明天看有没有特殊情况。”

“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刘小秋的口气,并没有流露出明显的不高兴,因为,韩峰跟叔叔和婶婶去吃饭,完全可以带上她呀。可是,韩峰好象根本就没有要带上她的打算,而且听韩峰说话的意思,明天还是要在没有特殊情况的条件下才轮到她。这算是什么事!

顿了一顿,韩峰才解释似的说道,“是别人邀请我叔叔和我婶婶,他们带上我去。这也是我给叔叔打电话的时候,叔叔临时决定带上我。”

这个理由对刘小秋来说当然不能接受。跟着叔叔和婶婶去吃饭就不能带上她吗?韩峰的叔叔和婶婶能带上他,为什么他就不能带上女朋友?韩峰都已经去她家里见过她的父母,虽然她还没有跟韩峰回乡下去见他的父母,但是她为什么就不能去见韩峰的叔叔和婶婶?

当初韩峰追刘小秋的时候,她还有几分犹豫,因为父母不希望她嫁给一个农村出来的大学生,先不说观念的差异,生活习惯的不同,单就说房子,韩峰哪年哪月能买得起?但是刘小秋终于没能抵得住韩峰的攻势,并且, 现在已经成了她离不开韩峰,谁叫他那么帅又那么让人喜欢呢?恋爱中的男孩女孩,经常像是玩跷跷板。

韩峰知道刘小秋一定非常失望,也很可能伤心生他的气了,但是他想了想,还是果断地扣了电话。能陪叔叔婶婶和李检察长坐到一张饭桌上,他现在就没有心情去哄女孩子。

到丽景大酒店的时候,天还没有黑下来,霓虹灯却都已经亮起来了,在天光里看着非常假,就像生活的一些表象,明知道不真实,却还是令人挡不住那份诱惑。韩峰大踏步走得挥洒自如,也不知是马路有弹性,还是他自己的青春步伐有弹性。

做为请客的主人,李文治夫妇和女儿李秀早早地就来到酒店房间里等候,姜丽英和韩同助自然也不失礼节地准时到达。韩峰去得最晚,他一进门就看到那张他不愿意再看第二眼的脸,李秀那双小眯缝眼正闪闪发光地迎着他看过来。一定是韩峰来之前姜丽英和韩同助早就做了介绍,因为他一进门,仪表威严的李文治检察长就开口夸赞道:

“这就是韩峰?好一表人才,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083.我一直想问你

出了咖啡厅,已经有些凉意的微风拂面而来,瞬间就令人对温柔的夜色睁开了眼睛,夜色笼罩着他们的周围。大街上华灯齐放,商店的霓虹流光溢彩,像遍地碎金一样闪闪烁烁,这正是城市一天里最动人的时分。恋人间不经意的一个眼神,也会令人砰然心动。

木槿还不想回去,她想和邵永浩再找个地方去玩,当然,他是不会陪自己去迪厅的,去看一场电影吧,时间却已经有点晚了。木槿拽着邵永浩的胳膊,仰头看着他问道:“我们再去哪里玩呢?”她这时正在玩兴正浓的劲头上,随便去哪里,玩什么都行。

“还没玩够啊,疯丫头。”邵永浩故意没接木槿这个话,大踏步地往停车场走。

“找个地方去唱歌吧,”木槿兴致勃勃地商量,虽然她自己五音不全,但是她爱听邵永浩唱歌,特别是那首《少年壮志不言愁》,木槿百听不厌。

邵永浩抬腕看了看手表。 “你看都几点了?这时候了还去歌厅。”他用遥控器对着车一挥,说,“我们回去吧,回去我陪你玩。”

回宿舍就是两个人打联机游戏,这就是邵永浩说的陪她玩。除此之外,木槿知道什么事都不能做。木槿和邵永浩在一起的时候,不能像对杨向东那样主动,可以放纵自己的感情。可是她也不喜欢现在这样地被动,好象自己对两个人的关系不够努力,完全是等待。

如果现在是和杨向东在一起,情况就大不一样了,可以任意挥霍整个夜晚。

木槿对这个瞬间一闪而过的念头感到内疚,她觉得仅仅是这样一想,就已经很对不起邵永浩了,就软缠硬磨地撒娇道:“人家就是想听你唱歌嘛,都好久没听你唱了。”

邵永浩不知道木槿心里在想些什么,他有他自己的心思。他拉开车门说:“那好,回去我唱给你听,你想听什么我就给你唱什么。”

木槿信以为真。想象着回宿舍以后邵永浩在房间里对着她一个人表演清唱的情景,木槿坐到车上,一个人笑得前仰后合。邵永浩发动起车,看着木槿莫名其妙地哈哈大笑,也笑起来,摸着她的脑袋说:“你傻呀。”

回到宿舍楼,邵永浩熟门熟路地赶在木槿前面替她开了门,就像回到他自己的宿舍一样。他随意地往沙发上一坐,又往后背上一靠,好象他才是这个房间的主人,对木槿招手道:“来,小槿,过来坐下。”

木槿见他没有要唱歌的迹象,就问:“你是不是想打游戏呀,不是说唱歌给我听吗?”

“这时候了谁还有心思打游戏,我该帮你准备整理出国要带的东西了。”说着,邵永浩又坐直了,眼睛看着木槿说,“小槿,我心里有件事,一直想问你。”

“什么事?”木槿的心,呼地一下提到了嗓子眼。邵永浩是要问她和杨向东的事吗?

“小槿,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我不方便接你的电话?”邵永浩眼神清澈地盯着木槿,等着她回答,“就是从那时开始出问题的,对吗?”

该来的,终于来了。该撕碎的,终于要撕碎了,邵永浩现在要找出他自己始终都不肯面对的问题,那么,她也无法回避。木槿干脆横下心来,照着自己心里最疼的地方一刀挑开。

“是我去长乐的那次,晚上,我,我给你打电话,”木槿艰难地回忆着,艰难地说,“是罗晓燕,是她,接了你的电话。罗晓燕告诉我说,你不方便和我说话。我,我就… …”

眼睛里蒙上了厚厚的一层泪水,木槿睁大眼睛,不让泪水流出来。

邵永浩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只是越来越苍白。他默默地听着,眼看着木槿眼里的泪水顽强地不肯流出来,慢慢地等着吸回去。他双手捧住她的脸,像是在看着自己最心爱的而且最心痛的东西,咬牙切齿地说:“你傻呀!”

084.她能做到吗

对邵永浩告白她和杨向东亲密接触的前因后果,这真是一场残忍的被爱撕裂的谈话。木槿始终微偏着脸,睁大眼睛看向一边,她不敢正面对着邵永浩看,仿佛看了他就没有勇气再说下去。她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生怕稍微一动,泪珠儿就会突然滚落下来。

木槿说到她带团在长乐县那天晚上,打完那个噩梦般的电话以后,她的恍惚和失魂落魄,说到宴会结束以后她哮喘病发作,心里的恐惧和绝望。她越说越快,她不愿意停留在那些伤痛的记忆上,唯一愿意留在心里的是杨向东的影子。

然而,说到杨向东送她回酒店房间以后,木槿却迟疑地停顿下来,呆呆地,一句话也不再说。她该如何启齿,告诉邵永浩就在那个长乐之夜,她把自己纯洁的女儿身交给了杨向东,交给了一个有妇之夫?不能说她心里是后悔的,但是她自始至终的愿望还是和邵永浩在一起,那个意乱情迷的长乐之夜,总不是自己的初衷。

他们从小青梅竹马,但是从小到大两个人的关系里遍布着误会和不解。他们心心相印,重逢以后却还没来得及相爱就互相折磨得遍体鳞伤。

有些事情就是这么不可思议,和杨向东在一起的时候,木槿可以想哭就哭,就连和邵永浩闹了别扭,也可以对杨向东发牢骚,但是现在面对着邵永浩,她却连眼泪都不愿意让他看见。她心里憋得难受,很想使劲大声地咳嗽出来,却还是拼命地忍着,以至于几乎要窒息。

木槿心里开始盼着邵永浩走,回他自己的宿舍去。此刻,她特别地想独处一会,她是多么想痛快地哭一哭,又迫切地想使劲咳嗽一阵。

她抬起手,去拿开邵永浩捧住她脸的两只手,准备起身去洗脸刷牙。“时间不早了,”以前都是邵永浩先说这句话,这次,是她要主动送客了。“早休息吧。”

“我还没有唱歌给你听呢,”邵永浩顺势握住她的两只手,放在自己的左胸,木槿能感觉到他心跳的节奏。“你怎么你不想听我唱了吗?”

真没想到他现在还有这个心情。木槿眼里汪着两泡泪水,却忍不住要笑:“大半夜的你还真唱呀?那不成了夜狼嚎。”

邵永浩坐得离木槿更近了一些,用手臂围住她的肩膀。他嘴对着木槿的耳朵,轻声说道:“唱了啊。”他的呼吸吹在她的脖子上,她感觉痒梭梭的,他还没开始唱。

又等了一会邵永浩还是没唱,木槿就挣脱他要站起来。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

他的声音很低,就在她的耳根子底下。木槿以前没有听邵永浩这样唱过,更没听他唱过这首歌。夜晚安静的房间里,她安静地听着,感觉那声音既熟悉,又陌生,像是耳语,更像是邵永浩在对她表白心迹。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不移,我的爱不变,月亮代表我的心,轻轻的一个吻,”

邵永浩突然不唱了,他的手臂从木槿肩膀移下来,把她拦腰抱住,跟着就把脸贴到她的脸上,然后,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面颊。他狂热而沉默地抱着她。

“我们从头再来,小槿,我可以对你发誓,”过了一会,邵永浩温柔而肯定地说,“除了你,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人,真的,小槿,就连和别的女孩拉手我都没有过。”

木槿用骇异的目光看着他。和邵永浩相比,自己又算是什么呢?何况,即使邵永浩真的不在乎她和杨向东的过去,可是,要把杨向东从自己的记忆中抹去,从心里忘掉他,不再和他有男女情事,她能做到吗,能吗?

085.各有心事

邵永浩以为自己的过度热情把木槿吓着了,他立刻退后往沙发那头移了一移,坐回到离木槿远一些的地方。他想先收藏起自己的心事,等木槿从欧洲回来,再和她商量他们的将来,到时候和木槿一起去她家,向她的父母郑重提出自己的请求。

“小槿,我给你列了一张你需要准备和购物的清单,你看,这些都是你出国需要带的东西,”邵永浩又恢复了平静,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打开来递给木槿说,“你先看看,然后再想想还有哪些是我没想到的,你再补充上,明天开始我抽空陪你去买,这两天就要抓紧把需要的东西准备齐全了。”

木槿接过来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整张纸。邵永浩先分了几大类,每一类又按顺序标号列了几小类,然后是具体要带的那些物品名称,还有一些他在后面加了括号和备注。

木槿草草地扫了一遍,她发现邵永浩真是细心啊,他把她所能想到的都写上了,她没想到的也写上了。从换洗衣服到洗刷用具再到拖鞋袜子,从护肤用品到女孩子用的各种小零碎,他都写的面面俱到。还有各种常用药品,感冒消炎药和肠胃用药,几乎需要用一个小药箱才能盛下,括号里还特别注明有木槿必不可少的止咳药水。根据在国外的时间计算用量应该是多少,邵永浩特别地做了备注。

“还有,欧洲用的充电器电源插座和我们国内用的规格不一样,”邵永浩提醒说,“记得一定提醒我给你买。”木槿知道邵永浩一定是对她不放心,怕她买错了。

“手机也要开通国际直拨和国际漫游,对吗?”木槿问道。到国外待一个多月,和邵永浩打电话当然少不了,还要经常向家里报平安。

邵永浩从包里拿出一个手机。“我早就准备好了。手机你就用这个吧,这是我和你打电话常用的那个号。平时我很少用,别人一般都不知道这个号码,我已经给你开通国际直拨和国际漫游了。”

木槿又开始看那张清单,越看越觉得眼花缭乱,就很犯愁地说:“买那么多东西带去干嘛?那多麻烦呀,去了如果需要什么,就在那里买还不行吗?还是带钱方面。”是的,带钱是最方便的事。

“那里的东西多贵啊,去待一个月,你有那么多钱带吗?”邵永浩以为她是在开玩笑,就含笑问道。

木槿刚要说她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了,看着邵永浩注视她的神情,就话到嘴边又咽下去。自从跟刘卫建合作,自己还真变成了有钱人,就连爸爸妈妈也不知道她有多少存款和资产。但是她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向爸爸妈妈透露,因为怕他们担心,特别是罗红霞写诬告信之后,木槿回家就更不敢提这些事了,就连杨向东给她留的那套房子,木槿对爸爸也守口如瓶。因为也不想让邵永浩知道,木槿就转手把房子卖了,本来是半价买的,卖的时候又已经升值翻番,赚了多少钱,木槿连算都没有算。但是这些钱的来源,又怎么跟邵永浩说呢,只能等将来和邵永浩一起生活的时候,再慢慢地透露。

邵永浩也看出木槿欲言又止,却不知道此刻她在想些什么。这小丫头,她心里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有些你需要的东西到了那里不一定能买到,”邵永浩解释到,“说明书就看不懂,”

“那要多大行李箱才能装得下呀?得有多重啊,我能带得动吗?”

这是木槿最犯愁的事,邵永浩觉得她真是太傻了:“不是还有韩峰和你一起去吗,叫他去是干什么的,他还不知道吗?”

“韩峰也有他自己的行李呢,”木槿也笑了,“你叫韩峰和我一起去,不是去给我当行李搬运工的吧?”

“当然不只是这一个任务,他还要参加培训,另外,他还要替我看着你不要被外国人骗走了。”邵永浩半开玩笑地说。是的,不然,也不会轮到韩峰去吧?

“那多不好意思,”无论如何,邵永浩这么说木槿听着心里很舒服。有了帮自己带行李的人,她也松了一口气,笑道,“那你得好好请韩峰吃顿饭,先给个鼓励嘛。”

这句话提醒了邵永浩。“对了,殷主任说你们俩走之前她安排单独送行,可能殷主任对韩峰还有些任务要特别交代。”

就在他们说到韩峰的时候,韩峰正躺在床上心潮起伏,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肋骨后面勃勃地跳动,各种设想一个一个地从脑海里跳出来。这是韩峰长到二十四岁的人生中,最振奋的一个夜晚,今晚,亲戚中最大的官,婶婶姜丽英在五星级酒店为他出国送行,而且是借市检察院的检察长李文治请客的机会。虽然坐在韩峰斜对面的检察长的女儿李秀那副尊容很不养眼,但正是检察长的女儿那双小眼睛向他飘来飘去的爱慕眼光,让韩峰在觉得很不舒服的同时,又莫名的感到很受用。

回来的路上,韩峰接到刘小秋的电话,告诉韩峰说她的爸爸妈妈请他出国之前去家里吃顿饭。韩峰想了想回答说,可能没有时间了。他们不是看不起他的农村家庭吗,人生此一时彼一时,他现在不想再去看他们的脸色了。大权在握的市检察院检察长还对他赞赏有加呢,刘小秋那普通市民的父母又有什么资格歧视他?

再过几天就要飞往欧洲参加国际刑警的培训,韩峰知道这是自己人生的一个重大转折点,他很清楚它的重要性,他在心里肯定这是个机会,也很享受它带给自己的成就感和荣誉感。他从来没体会过这种成就感和荣誉感,原来,它除了让别人羡慕自己,高看自己,还会让自己也钦佩自己,让自己也赞许自己,就是带着点甜蜜的自恋的感情,不再为个人的身份感到自卑。他要利用去欧洲的这段时间,重新考虑自己的将来。

深夜是安静的,夜风扫过树木发出一阵沙沙声。韩峰两眼大睁着,几乎直到天亮。

086. 伤离别

说是单独给木槿和韩峰送行,其实就是临走那天中午,殷琴在市局餐厅安排了一个小单间,几位有关人员一起吃了顿简单的工作餐,准备送往机场。

按照原来的计划,是木槿和韩峰先到省厅报到集合,然后再去北京首都国际机场会合其他成员一同启程。临行前两天却又接到省厅通知,改为出发当天直接到北京首都国际机场,于起飞前两小时在一号航站楼门口集合。

这样一来就更简单了,木槿和韩峰不需要绕道省城,可以直接乘飞机去北京,再转赴欧洲。昌临市机场除星期六和星期天,每天都有一次飞北京的航班。殷琴就给木槿和韩峰订了机票,午饭后直接把他们两个人送往机场,让他们到北京等一晚上,第二天早晨去机场一号航站楼给领队打电话和他们集合,由北京的领队集体办理登机手续。

上午十一点多钟的时候,殷琴把韩峰叫到她的办公室,单独谈话大约有半个多小时。至于殷琴对韩峰说了些什么,木槿当然就不得而知了,但是她也能猜到一部分内容,殷琴无非是替邵永浩嘱咐韩峰到了国外多关照她而已。至于关照的方式和内容,那就靠韩峰自己领悟了。因为韩峰回来的时候一直瞅着木槿意味深长地笑,木槿就知道那笑可以说不怀好意,有某种幸灾乐祸的成分。一定是韩峰领受了在国外要替邵永浩监视木槿一举一动的特殊任务。最后韩峰哼哼着说,走吧木大小姐,主任叫我们去吃饭。

邵永浩和殷琴已经先等在那里,分别坐在了主副陪位置上喝茶水。木槿和韩峰进来,邵永浩和殷琴也没有中断他们的谈话,他们谈话的内容当然都是工作上的事情。看得出邵永浩对殷琴非常尊重和信任。本来办公室主任就是单位一把手的心腹人物,殷琴又特别精明能干,为人又好,对邵永浩更是忠心耿耿,邵永浩除了和殷琴之间在工作上配合默契,生活中还时时向她透露一些个人的小困惑,偶尔还流露出对知心姐姐般的依赖。

准备开车送木槿和韩峰去机场的警员小于,正在从饮水机往茶壶里灌热水。殷琴订的是个小房间,安排了六个人的座位,木槿和韩峰分别挨着邵永浩和殷琴刚坐下,殷琴突然想起来问道:“哎,刘小秋呢,韩峰,你怎么没有叫小秋也过来?”

“你没说让我也叫她… …”韩峰刚说了一半就意识到不妥,忙改口说道,“我是觉得工作时间,还要赶飞机时间太紧,就没有叫她。”他其实是根本就没想到叫她。

“是我太疏忽了,”殷琴歉意地笑道,“就是时间太紧才快点叫她过来给你送行!”

木槿赶紧拿出手机说:“我叫她,我打电话叫小秋过来。”她打电话的时候,刘小秋正在餐厅吃饭,不到五分钟就赶过来了,她挨着韩峰坐下的时候,斜了韩峰一眼,韩峰却是面不改色,他没觉得自己亏欠了谁,更不需要向刘小秋示弱。

因为是下午两点半的飞机,殷琴又对服务生强调了好几遍,饭菜可以简单点,但是一定要快,千万不要误了赶飞机。

邵永浩又喝干一瓶啤酒,笑道:“不用那么紧张,误不了飞机,真来不及就给机场打个电话,叫他们等一会先别起飞。”他的表情风轻云淡,看不出说这话的意思是假还是真。

几个人都笑了,韩峰笑的最开心,他以为这是邵队长故意在开玩笑。其实殷琴知道还真有这么回事,有次局长去北京开会,本来时间是绰绰有余的,到机场以后却发现忘了带身份证,就返回来拿。再赶回去时间就相当紧张了,情急之下局长就给机场调度打电话说明情况,让飞机先不要起飞,务必等他回来登机。

要是在别的大城市,这种事情也许纯属天方夜谈,但是在这一亩三分地上,有些事还真能自己说了算。当然,说归说,笑归笑,殷琴还是催促服务员抓紧上了饭,他们要赶在一点之前去机场,不能真地效仿局长通知机场等他们赶到再起飞。

行李已经提前放到了车上,是辆别克商务舱,路上不堵车的话,大约半个多小时就能到达机场。殷琴提醒木槿和韩峰再想一想还有没有遗忘什么东西,特别是护照,千万别再重复局长那样的恶作剧。大家笑了笑,木槿和韩峰就先上了车到后面坐下。刘小秋刚要跟着韩峰上车,韩峰却阻止道:“你就别去了吧,下午还要上班。”

刘小秋脸上的笑一动不动,像是被一阵冷风冻僵在脸上,人也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韩峰说的话没有什么地方不对,她也就只能听着,却不知说什么好。

殷琴一看这情势,就主动拉着刘小秋上车说:“走,小秋,和我一起去机场送他们。下午我替小秋请假。”刘小秋虽然坐在了车上,脸色却一时变不过来。

车门还开着,就剩邵永浩一个人还站在那里。“你怎么还不上来?”木槿催促道。

“我就不去机场了,下午还要去局里开会。”邵永浩替他们拉上车门,连个道别的招呼都不打,转身就走了。他朝办公楼走去,头都没回一下。

木槿好象一脚踏了空,闪了一下。原先说去省厅集合的时候,虽然没有问邵永浩去不去省城送她,但是她觉得邵永浩去送她的可能不大,除非是碰巧他去省厅开会或者出差。但是现在她不去省城了,就从当地机场走,邵永浩去机场送她应该是毫无疑问的。

她没想到邵永浩连机场都不去送她,他难道就不珍惜这离别的时刻吗?

车发动起来了,木槿从窗口目送着邵永浩往办公楼走的背影,她发现他走得很慢,低着头心事重重的样子。刚才吃饭的时候,邵永浩虽然一直说笑着,似乎很开心,但是他后来喝酒越来越快,也越来越沉默,他直接对着酒瓶喝啤酒,却一句话也不再说,饭也没吃几口,最后喝得脸都变了色。开始是红润的,最后却变得苍白。

木槿突然想起来,邵永浩中午一般都不喝酒,只要下午有会议,他更是谁劝都不喝酒。这么说,他下午不是要去开会,而是根本就不愿意去机场送行。木槿心里咚咚地跳了两下,忽然明白过来了,邵永浩是想回办公室躲着别人, 他不愿意让人看出他的伤感。

即使分别只有一个月,邵永浩也不愿意面对和她的离别。邵永浩的内心,竟然比她还要脆弱。女人感到孤单的时候还可以靠在爱人的肩膀上撒撒娇,而男人的寂寞孤独却只能独自承受。隔着车窗玻璃,木槿望着邵永浩远去的背影,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087.我也在北京

殷琴订的那家酒店离机场很近,车程只需要十几分钟。但是要去城里玩那可就远大了,必须提前一个多小时行动。办好入住手续之后,离晚饭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木槿就和韩峰商量道:“晚上你想怎么活动?”

“当然是一切行动听指挥了!”韩峰连想也没想就回答道,“你想去哪,我就跟你到哪呗。”这么说从现在开始,韩峰就以她的跟班自居了。

木槿并不领这个情,凭什么我去哪你就跟到哪,你什么时候成我监护人了,我还有没有自由?她转动眼珠瞅着韩峰,牵动一下嘴角,似笑非笑地慢慢问道:“你还真要和我形影不离了呀。请问是谁在指挥你?”

韩峰意识到说漏了嘴,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这不是奉命保护你的安全嘛。这么大个北京城,我自己都怕迷了路,算我跟着你好吧。”

“算了吧你!”木槿抬手给了韩峰一小拳头。“我在北京毕业又混了两年都没碰上什么好事,就这一晚上还会有艳遇在那等着?就你想地美。”

“我不是这个意思… …”韩峰刚要解释,木槿就打断了他的话。

“我不管你是什么意思,晚上各人自由活动,”她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我去找我同学,你找你同学玩去。你大学同学在北京的也不少吧?”

木槿这么一说,韩峰还真动了心。其实来北京之前,他已经和在公安部工作的几个同学透露过出国培训这个消息,只是没有具体地说哪天来,也没有确定来北京能不能见他们,今晚去和他们聚一聚,倒是个不错的机会。“也好。”两人当下一言为定。

其实木槿并不想去找哪个同学,大学里的同学,留在北京的她都没有再联系。至于工作之后遇到的有些人有些事,该删除的删除,该屏蔽的屏蔽,像口唾沫那样吐出去就不想再看到了。今晚,她只想一个人找家小饭馆吃顿饭,独自在长安街上走一走,然后晚上去泡吧。这是在北京读大学养成的习惯,如今故地重游,自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木槿找到从前熟悉的一家酒吧,很享受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觉得把韩峰打发走是对的,如果这时候身边一定要有个人的话,那个人应该是邵永浩,或者是杨向东。

想起杨向东,木槿心里又忽地一热,好久没联系他了。最近忙着准备出国,大多数时间又是和邵永浩在一起,想起杨向东的时候也不方便给他打电话。上班时间在办公室里,即使当着韩峰的面,木槿也觉得给杨向东打电话不是那么自然,好几次想想也就算了。

不知道杨向东去美国的手续办的怎么样了?木槿拿出自己的那个手机。“向东大哥,你现在忙吗?”每次和杨向东说话,她都习惯了先问对方忙不忙,谁叫人家是大领导呢。

“木槿啊,你有事就说吧。”听声音,木槿知道杨向东以为她又要诉苦了。

“也没有什么事,向东大哥,你现在是在长乐吗?”

“我现在是在北京啊。”杨向东说。他确实是在北京,所以他说的时候很有一种安全感,这种安全感不是对他自己,而是对木槿,好象他离木槿越远,她就越安全。“木槿,你还没有去欧洲吗?不会是从欧洲给我打电话吧。”说着,他笑了起来。

木槿却是又惊又喜。“怎么你也在北京?向东大哥,你这是要去美国了吗?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欧洲了?”她一口气问了那么多,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杨向东应该怎么回答。

“我这次来北京是开会。”杨向东好象没听出木槿话里的那个也字,说,“去美国的手续还在办理。木槿,你现在到底是在哪里啊?有什么事吗?”

木槿急不可待地说:“我也在北京呢,明天上午就走。向东大哥,你住在那家酒店呀?我现在过去找你吧?你要是不太忙,我们就见个面说会话。”

088.还是那么霸道

电话那头杨向东犹豫了一会。“我住的这个地方很偏僻,离你那儿很远,木槿,你要过来恐怕不大好找。”这话明显是不让木槿过去找他,但是他也没有要去见木槿的意思。

“你不想见就算了!你又不知道我在哪里,怎么就知道我离你那里很远?”木槿听到这话就火了,没想到上来就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她气呼呼地说道,“我可没有什么事要求你!还以为是它乡遇故知呢,没想到这人官做大了,架子也就越来越大!等你以后再高升了,怕是我给你打电话你都不知道是哪位,见了面还会问我贵姓!”

杨向东听她火刺刺地说完,也不理会木槿话里的夹枪带棒,诚恳地解释道:“木槿,我是怕你出来不安全,北京城这么大路又不熟,你出来我不放心。再说,我这里还有很多人。今天就算了吧,啊,等你从欧洲回来,我专门给你接风!”

“接个屁啊。”木槿哼道,心里想你不放心我一个人去找你,那你怎么不来找我呢,明摆着就是他不想见面嘛。她依旧喝着啤酒,冷冰冰地说,“你快忙你的去吧,我一个人在这儿喝酒更好。同事要跟着我一起来酒吧,我还没答应呢。”她猜测杨向东不答应见面的原因,一定是有很多的顾忌。是的,两个人在北京意外重逢,单独见了面会发生什么,那是用脚指头都能想出来的事。但是那又算什么,根本就不是两个人不可以见面的理由。

木槿心里承认,杨向东比自己理智,就算他有不愿意得罪邵永浩的成分,但是两个人你情我愿的事,谁又能把谁怎么样呢?所以她也不能不承认杨向东是为了她好。但是越这样想,木槿越是想见他。她又要了两瓶啤酒,像邵永浩那样嘴对着瓶嘴咕咚咕咚地喝。

吧台边的高凳上,挨着木槿坐的是一个年轻女子,看不出是哪个国家的人,只觉得非常美。她的眼睛又大又圆,睫毛像向日葵似的张开,那种淳朴与诗意,看上去非常接近东欧的美。木槿意识到刚才她大声和杨向东说话的时候,一定惊吓到了她,因为她正扑闪着长长的睫毛,眼里充满惊奇地看着这个当众大发脾气的中国女孩,此刻正在对着啤酒瓶狂饮。

“hello.”木槿本来是想说sorry的,但是她觉得也没有什么理由向别人道歉,就朝对方举了举酒瓶,笑着打个招呼表示了淡淡的歉意。

但是她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机还处于通话状态中,而且,杨向东听见她喝着啤酒跟外国人搭讪的同时,还打了个酒嗝。

“你在哪里喝酒?木槿,你晚上不在酒店房间,跑哪里去了?”杨向东的注意力,终于被吸引过来了。“你现在什么地方,和谁?”

即使邵永浩不来送她,这时候木槿也不应该是一个人在北京,而且,晚上还在外面一个人喝酒。这丫头真是太任性了,有时候任性得太野。

木槿不故意不说话。电话上的沉默特别显著,杨向东急了,提高声音问道:“你到底在哪里,和谁在喝酒,木槿,你快说话呀!”

木槿又沉默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我在一个离你很远的酒吧。”冷面孔贴冷面孔,才是公平的,越是对自己亲近的人,越应该自我保护。“这个地方恐怕不大好找。”说完,她挂了电话。

杨向东立刻又把电话打过来。“快点告诉我那个酒吧的具体地址,木槿,我现在就过去找你。”这次,他说话的的口气和以前那样,还是那么霸道。

089.就算我求你

杨向东赶到酒吧的时候,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木槿又喝了两瓶啤酒,她两只胳膊撑在吧台上,一只手托着腮,另一只手握着啤酒瓶,已经喝得很撑了,但是为了打发时间等杨向东过来,所以就还在慢慢地喝。确定杨向东要来了,木槿就喝得更加有恃无恐,因为知道喝醉了也没有回不去酒店的危险。

下午出来之前,木槿就给邵永浩打了电话,告诉他一切都安顿好了,就等着明天出发,叫他尽管放心。想起邵永浩,木槿的心情就像此刻这家酒吧里飘荡的音乐,欢笑里有一点悲哀,伤心里有无限钟情,说不出的莫名伤感。要分开一个月,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木槿感到自己像是一个假装飞鸟的小孩,自己以为可以往天上飞,所以从高台上纵情跃下,但实际上,却重重落到事先已经铺好了的一叠厚棉被上,软软地陷在棉被温暖的浮沉气味中。她喝得晕乎乎,飘飘然,怀着一颗悲喜莫名的心,过不了几分钟就扭头向门口望一眼,看杨向东有没有来,她开始等得有些迫不及待,也不明白自己在盼着什么发生。

坐在旁边的东欧美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换上了一个金发碧眼的白人,他手里也拿着瓶啤酒,正在有意无意地朝着木槿打量。他的眼睛就像两颗蓝色的玻璃球,又冷又硬,像玻璃那样因为自己的易碎有种天然的警惕和自卫。

木槿又向门口望去的时候,正与这个白人打了个照面,“嗨,”她看到杨向东匆匆地进来,笑了。白人的目光也变得柔和,冲木槿咧嘴一笑:“嗨。”木槿知道他误会了自己,这时候,他的眼睛在吧台的烛光里蓝得像两滴水,木槿暗暗吃惊,大西洋的海水,也不过就是这么蓝吧?木槿想起邵永浩的眼睛,清澈如水,明亮而干净。

“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来了!”杨向东朝吧台里面的人一招手,替木槿付了帐。“走,我先送你回去。”他拉着木槿出了酒吧,问她要了酒店地址,一起坐上了出租车。

人的心情往往在一瞬间就可以完全改变。杨向东接到木槿电话的时候,下定决心今晚不和她见面,他知道见了面会发生什么。如果木槿选择了他,那自然是另当别论,然而现在木槿是邵永浩的正牌女友,邵永浩一直尊称自己大哥,邵市长又一向对自己不薄,想想自己去长乐好几年了,从县长坐到县委书记的位子,都是邵立辉在给他撑腰,邵立辉也暗示过他好几次,再过个一年半载就调他回市里,副市长的位置在等着他。知遇之恩还不知怎么报答,怎么好意思再去挖邵永浩的墙角?做人要厚道,何况得罪邵永浩就是得罪邵市长,那是很不明智的行为。木槿有任性的权力,他杨向东却没有放纵的理由。

刚才听到木槿在酒吧里醉醺醺的声音,却又沉不住气了。这一次杨向东真的有些生气,他生自己的气,他气自己见到木槿就把持不住;他也生木槿的气,气她太任性,强迫他不得不扮演幼儿园教师的角色。而最可气的是自己竟然心甘情愿扮演这个角色。

就算这是最后一次吧,杨向东自欺欺人地在心里对自己重复着这句话,也开始重复对木槿做过的动作,进门以后他好象赌气一样抱起木槿,原地打了个旋,然后便像扔一个小枕头似的把她扔到了床上。激情等待着释放,压抑得越久越厉害爆发的欲望便更加强烈。

木槿听到自己的身体与细微的气流摩擦着,发出轻而闷的一声,坠落的床单上垫着升腾而起的欲望。杨向东温柔地抱住她,用舌尖舔她的耳垂,手在她的身上到处游走。木槿的身体在他殷勤的掌心上慢慢地复苏过来。

身体膨胀着,感官惊悚着,木槿睁大眼睛看着杨向东朝她俯下身来的时候,邵永浩天使般的面容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他能想象到此时此刻这里正在上演的一幕吗?

杨向东先把自己的衣服脱了扔到地上,袒露出自己小麦色的胸膛,然后开始动手收拾木槿,他带着收复失地般的快乐长驱直入,近似野蛮地纵横驰骋,刹那间开始腾云驾雾。“小妖精,你可把我想死了!”他尽情喷射着,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无限满足又万般贪恋地低声说道,“木槿,以后可不许你再诱惑我!”

“就算是我诱惑你,”木槿经过这一番折腾,已经有气无力,她娇喘吁吁地回答道,“你怎么就这么经不起诱惑啊。你这么有地位有权力的人,身边可是美女如云。”

杨向东又开始使劲吻她,他从她的胸前吻到她的颈项,他恨不得咬破她的脖子把她的血液进自己的身体里。他咬着木槿小小的/乳/头,很自信地问道:“你看我是哪个美女都可以诱惑的人吗?木槿,除了你,对谁我也不会动心,小傻瓜!”木槿知道他是恨自己不能自拨,否则他也不会这么矛盾。

高潮泄落后屋子里陷入沉静,杨向东快速穿上衣服,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他的表情是依依不舍,说话语气却充满了恳求,他几乎是低声下气地对木槿说道:“以后不要再单独约我见面了,行吗?木槿,就算我求你了!”

090.世界是你们的

载着木槿和韩峰的飞机波动着开始下降。经过大约八个小时的长途飞行之后,面露倦容的空中小姐在窄小的甬道上巡视,逐个检查客人的安全带,请他们把靠背放直。广播里传来机长含混不清的声音:“女士们先生们,我们将在十五分钟后到达svo sheremetyevo 机场”。木槿从小小的机舱窗口望着渐渐接近的俄罗斯大地,那是契可夫、普希金、屠格涅夫和托尔斯泰几乎所有的俄国作家都赞美过的土地,陌生而又神秘。

舱门打开了,乘客们蠕动着向外面走去,在登机桥的小窗口上,木槿听到韩峰仰面朝天大声感叹:“哇,真他妈的蓝天白云啊!”是的,即使是在黄昏,莫斯科的天空也是一片清澈明净,那么高远,蓝得像跳水池里的深水区一样。

木槿怕别人听见笑话他们,急忙小声制止道:“喂,这里可不是什么花花世界,我说,你可不要刚到一个穷国家就先吓得一举中风了。”人和人真是不一样,杨向东向来是老成持重,邵永浩总是意气风发,而韩峰却永远都是走到哪里都会充满好奇。木槿心里不知不觉地又在做着比较,她对这种比较感到吃惊。

如今,克里姆林宫上的红星,照耀的是前苏联解体后的俄罗斯,经济陷入长期崩溃,早已失去了世界超级大国的体面和威严,木槿的想象中,这个国家一年到头大部分的时间是寒冷而动荡,虽然还保留着社会主义老大哥的身份。

走到移民局检查大厅里,北京的领队已经替每个人都填好了入境表,大家只需要排好队,站到外国人的通道上去等着入境就可以。到了人家的地盘上,中国人就统统变成了外国人。出了海关闸口,早已有两个年轻人举着牌子在等他们,一个是中国人,另一个是俄罗斯人,北京领队像地下工作者接头那样,上去和那名中国人嘀咕了几句,然后回头一招手,向大家介绍说这是杨博士。年轻的杨博士昂首阔步走在前面,带领大家上了一辆大吧车。

如果不是事先得到信息,木槿真不相信,来接应他们的这两个人当中,那个神情忧郁、身材瘦弱的俄罗斯青年,是传说中神秘的克格勃。他有一双俄罗斯人特有的深切的大眼睛,让木槿想起看过的电视剧《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那位保尔.柯察金,听说那是中国六十年代人的偶像,当年为了他,很多中国女孩子曾幻想自己是冬妮娅。

从机场去往住所的路上,杨博士给大家做了日程安排等方面的讲解。

“今天晚上我们将要入住的地方是莫斯科大学招待所,明天上午开始在莫大上课。莫斯科大学创办于1755年,是俄罗斯规模最大、历史最悠久的综合性高等学校。也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开国领袖毛泽东主席,唯一出访过的国家并唯一参观过的大学。”

杨博士说到这里,声音里充满骄傲,说话更加铿锵有力,“1957年11月17日,毛泽东主席在邓/小/平、彭德怀、乌兰夫、杨/尚/昆、胡乔木等中国领导人的陪同下,到莫斯科大学的礼堂接见数千名来自中国的留学生和实习生,就是在这里,毛泽东主席发表了那段举世闻名的重要讲话: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

国内的80后和90后年轻人,有谁,还在学习和研究毛泽东思想?木槿对杨博士肃然起敬,为他在精神上对祖国的血肉联系。而她自己是到了国外才学到这段毛泽东语录。

入住莫斯科大学招待所之后,领队带大家去吃简单的晚餐。咖啡香是香,粗麦面包也好吃,但是木槿现在想吃的却是一碗热热的小馄饨,清汤,最好上面浮着小葱青绿的沫子,还有切得细细的蛋皮,几乎透明的小馄饨皮在白色的瓷碗里柔弱无骨,能看出里面粉红色的猪肉馅。就是单位餐厅里的油条豆浆也好啊。人在旅途中,歇在一个地方就想汤汤水水地吃顿晚饭,这是中国人最理想的舒服生活。木槿这才意识到,原来在国内对西餐的爱好不过是想换一换胃口,消遣西餐罢了,到底自己是有个温和的中国胃。

回到房间里躺在干净柔软的小床上,木槿拨通了邵永浩的电话。“我用你的手机给你打电话,”听到邵永浩的声音,木槿抑制着激动的情绪,她试图开玩笑说,“我们到了莫斯科,现在住在莫斯科大学,今天,我见到保尔.柯察金了。”

“是吗,那么保尔.柯察金有没有告诉你啊,”电话里不时有静电的滋滋声,邵永浩的声音遥远而清晰,他温柔地体贴着木槿的心情,说,“人最宝贵的是生命,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该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不应为虚度年华而羞愧,也不应为碌碌无为而悔恨?”

木槿不禁汗颜。她拿着邵永浩给她的手机,就像拉着他的手一样,说:“以前我真不知道。也是在今天我才知道,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 …”她羞愧地说道。

091.资深克格勃

参加这样的课程,对木槿来说本身就是个奇迹,她从来没上过这种课。开始,她并不怀疑自己的英文听力不够好,虽然刚开始她并不能完全听懂那个摇头晃脑的俄罗斯老头在说些什么,但是她相信过几分钟就会适应过来他的俄罗斯口音。英文专业的毕业生,习惯在老师讲课的时候先在心里将意思用中文想好了,再用英文把句子组织妥了,随时都可以等待老师提问,或者争取主动发言。

木槿摆出专心听老师讲课的样子,然而她的思维完全跟不上,她紧张地捕捉着老头儿每句话里的意思,保持着东方人的娴静,随着老头儿讲课的内容呼啸而去,木槿心里终于有种被人撇下的,无助的感觉。她像块石头一样沉默着,这种为了表白和捍卫自己尊严的紧张,在国内多年的求学生涯里,还从来没遇到过。窘境来得这样不由分说,木槿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努力地做出反应。

中午刚下课,木槿就急着离开教室,她看到杨博士已经收拾好文件包正在往外走。不知道杨博士准备回寝室还是直接去餐厅,木槿急忙赶上去。韩峰跟在后面叫道:“木槿,木槿!你先等等我。”

“叫魂啊你。”木槿不耐烦地回了他一句,眼睛却追着杨博士,她担心杨博士走远了赶不上。“走,韩峰,去找杨博士请教几个问题。”

“你先告诉我,刚才上课的这位老司机说的是什么语?” 韩峰急切地问道。

“当然是英语了,难道还是汉语?”木槿看着他,心里掠过同病相怜的安慰,又表示理解地说,“不过博罗夫斯基要是讲俄语,咱们这些人还真没几个人能听懂。”

韩峰哭着脸道:“英语?完了,我怎么一句都没听懂,他这是讲的哪国英语啊。”

“就算是俄罗斯英语吧,”木槿也无可奈何地说,“其实,我也没完全听明白,大家受的是同样的罪,真不知道全班同学有几个人能听得懂。”

那位长得像肖恩.康纳利的老头儿摇头晃脑地讲了一上午,木槿知道他说的是英语,可是,也不是她学的那种英语,博罗夫斯基卷着舌头叽里咕噜,木槿硬是听不懂他说些什么。最后木槿竖着耳朵凝神屏息听了半天,总算听懂了大体意思,却还是不得要领。

“你说怎么不搞个同声传译呢?唉!”韩峰跺脚叹道。

木槿扑哧笑了,还同声传译呢,你以为这是来开联合国大会?是不是还想上去发个言,走两步讲上几句?这韩峰就是想法多,这样上课的美事,也亏他想得出。

“反正带着录音笔把他讲的话都录下来了,回去多听几遍就会听明白。实在听不明白的话就去问别人。”木槿安慰韩峰。她心里暗暗庆幸,多亏带上了邵永浩给她买的录音笔,没想到还真用得上。上课没听明白,回去多放几遍录音不就听懂了?还是邵永浩想得周到。

“哎,木槿,你说那小子,”韩峰又朝那个和杨博士一起去机场接他们的小伙子望了一眼,对木槿努努嘴问,“真的是克格勃?”

“人家现在是俄罗斯联邦安全局,fsb,”木槿说。他们已经赶上了杨博士,木槿就问道,“杨博士,这位谢尔盖的身份,真的是那啥?”

即使不用问,教室里每个人的脸,要么看上去像间谍,要么看上去像警察,要么看上去像军人,谁都不像别的。就说杨博士的身份吧,恐怕也不是那么简单。他的反应非常迅速,回答之坦率,却完全出乎木槿的意料。

“谢尔盖属于俄罗斯联邦安全局的文职人员,他是捷尔任斯基高等学校的教师。倒是今天上午讲课的博罗夫斯基,”也许是谢尔盖的身份在一定范围内本来就不需要保密,而博罗夫斯基已经退休多年,他现在是大学里的著名客座教授,身份早已对外公开,否则杨博士说话会滴水不漏,介绍的时候不会这么放得开。

杨博士甚至还有些显摆地说,“博罗夫斯基了是位公认的老牌帅哥,资深克格勃。网上都报道过那件有名的笑话,博罗夫斯基年轻的时候曾经在克格勃第九局工作,跟随叶里钦出访过美国,”说到这里杨博士笑了笑,解释道,“就是叶立钦在飞机上喝醉了酒,飞机到达华盛顿机场又掉头飞回来那次。”

木槿和韩峰都听得目瞪口呆。“哇噻!这老头儿,还真是位资深克格勃,杨博士,你快给我们介绍介绍这位老牌帅哥的光辉事迹。”木槿央求道。

092.我已经后悔了

站在人来人往的路上说话,总归不是那么回事,何况,木槿心里急于想向杨博士打听那位老牌帅哥,她试探地提议:“杨博士,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去坐下说会话,我还有几个问题要请教你,刚才在课堂上那位老先生讲的我没全部听懂。请问这附近有咖啡馆吗?”

杨博士点头说好,脑袋往旁边偏了偏,就领着木槿和韩峰拐进一个种着白桦树的院落。他带他们去的地方,果真是一家小咖啡馆,它开在一栋大房子的半地下室里,门上什么标记也没有。房间里面很暗,有一些圆桌,室内有甜香的咖啡气味。三个人要了咖啡,找到靠窗边的地方,桌子很旧,但是很干净,坐下来,可以看到窗子外面不时地有脚走过。

像例行公事那样,木槿先打开录音笔,请教了几个课堂上没听懂的问题,等杨博士耐心地做了解答,确定韩峰也听懂了,木槿才微笑着说:“杨博士,关于那个老牌帅哥。”

按照文法,这不能算是一个独立完整的句子,可是听木槿的口气再看她的表情,却是到此就完了。杨博士心领神会地笑道:“我明白。”他知道木槿是要打听关于博罗夫斯基的故事,这女孩子的脸上,明显地写满了强烈的好奇。

木槿和韩峰相视一笑。到底是同胞啊,到了国外就觉得特别亲,有事好商量。

晚上,木槿按时拨通了邵永浩的电话,把听来的故事讲给他听,她迫不及待地想听到邵永浩对她这些见闻的反应。当年他留学欧洲的时候,是个埋头苦读的中国留学生,他一定不了解这些关于克格勃的机密而有趣的传闻。很多有关政治人物的事件,都是事过多年以后才得到曝光,惟其事过境迁,才更使故事本身蒙上了神秘的面纱。

老牌帅哥博罗夫斯基当年所在的克格勃第九局,担负着保卫职能,主要负责警卫克里姆林宫政府机关等目标,保障国家高级领导人出访的安全,他们必须始终保持警惕,全神贯注,常备不懈,随时准备彻底奉献自己的一切。

对该局人员来说,出访代表团的安全保障是最困难的任务。到了出访地他们就不再是主人,总不能完全指望接待方的警卫吧?因为一旦发生意外事件,最终还是自己要负主要责任,这不仅是公务上的责任,还有道义上的责任。行使保卫职能可是很复杂的职业,它需要本领、能力和良好的体力训练。博罗夫斯基是这些佼佼者里的拔尖人才,身手相当不凡,据说他不仅能飞檐走壁,擒拿格斗也皆非常人能敌,即使在他退休多年以后,还经常和年轻的小伙子摔交,他这块不同寻常的姜,似乎是特别的越老越辣。

作为保卫人员,还得适应被保卫人个性的特点,随时针对意想不到的突发情况做出应变。1995年10月叶力钦出访美国时,就发生了那件最出名的糗事。

当时,叶利钦的座机空军一号,已经准备在美国首都华盛顿的杜勒斯国际机场降落,美国总统克林顿正在机场迎接,他将按照安排与叶力钦进行会晤。而此时的叶利钦,因为贪杯早已醉的不省人事,他像一头死猪,躺在飞机上呼呼大睡,世界上一切都与他无关。博罗夫斯基当机立断,命令飞行员掉头飞回了莫斯科。去他妈的克林顿!

博罗夫斯基更搞笑的是,有次他跟随叶力钦去圣彼得堡参加会议,期间到一家咖啡厅休息,服务员自己正在享受一杯咖啡,没空伺候这两位爷,叫他们先等着,叶力钦大为光火,当场暴跳如雷。又是博罗夫斯基,好言相劝把叶力钦哄出了那家咖啡厅,他让叶力钦先消消气,并向叶力钦保证,回到莫斯科绝对有好消息等着他。果然,等他们回到莫斯科以后,那家咖啡厅就变成了厕所。这个厕所如今已经成为著名的旅游景点。

木槿还没说完,邵永浩就听得哈哈大笑:“你还真把那些事都当真的呀?小傻瓜!”

“怎么你不相信?”木槿傻里傻气地问。她楞了一会,然后很不服气地说,“谁说不是真的,这些人有的我还每天都能见到呢,比如那个博罗夫斯基。还有好多有意思的事呢,等我说给你听啊。”她这会儿的演讲欲正很旺盛,非常需要邵永浩当她的听众。

“小槿,”邵永浩温柔地打断了她的话。“我已经后悔了,不该安排你去欧洲,让你离开我这么远,这么长时间。”他伤感地低声说,“我真的好想你了。”

093.这就当女婿待了

又是周末晚上,邵永浩一进家门就闻到了饭菜的香气,只见凉拌热炒摆满了餐桌,爸爸放好了两只酒杯正坐在那里等他。习惯了吃单位食堂和酒席饭菜的人,看到一桌家常菜会特别地胃口好。邵永浩把公文包往茶几上一扔,就直奔餐桌一屁股坐下。

“爸爸。”他打了声招呼,准备动手先给老爸倒酒。“妈做的菜真香啊。”

邵立辉看着永浩急不可待的样子,笑微微地说:“饿了吧?”

“浩浩,”胡娜在厨房里叫着儿子的小名,问,“你饭前洗手了吗?”世界上最疼爱儿子的人永远是母亲,最了解儿子的人当然也是母亲。胡娜猜着儿子进门以后直奔饭桌,那一定是还没洗手就坐下了。

“妈,我从小讲卫生,不洗手也很干净。”邵永浩被抓住了小把柄,自己不得下台,笑着辩解了一句,又去厨房冲了冲两只手出来坐下,重新开始倒酒。他笑着解释道,“本来想明天晚上再回来,听爸爸说有事要问我。”

回家来的路上,邵永浩就在心里反复猜测,电话里爸爸说要向他了解的事,到底是关于哪个方面的,如果是工作方面,爸爸会先给他透露个信息,假如是个人方面,那么应该是妈妈来问。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又不愿心里憋着个问号吃顿饭,就干脆开门见山。

“是你妈有事要问你,你妈说这事很急,很重要。”邵立辉喝着酒,刚说了这么几句,想到要维护家庭和谐,应该在儿子面前和老婆保持一致,又补充道,“我也想了解一下,你的个人问题现在是什么情况。”

胡娜在厨房里忙活完了,这时候也过来坐下,等着听儿子的回答。

邵永浩不急不慢地陪着父亲喝酒,丝毫不露痕迹地说:“爸爸,有情况的时候我会回来向你和我妈汇报。”这话乍一听是说没有情况,但是仔细琢磨又不是那么回事。

胡娜愣怔地看着儿子,又和邵立辉对视了一眼,无奈地笑了笑。儿子这话真是无懈可击,今天没有情况,不等于明天还没有情况,就看他什么时候愿意回来向他们汇报了。

既然儿子密不透风,邵立辉就不再追问下去,父子俩会心地一笑,继续喝酒吃菜。

邵永浩是想,等木槿从欧洲回来以后,先和木槿去她家表明自己的心愿,征求她父母的意见,然后再请自己的父母出面。这事应该都是男方主动。而现在自己连和木槿都还没有商量,当然不能单方面回家宣布。

既然邵永浩不愿意汇报自己的个人问题,胡娜也不愿意主动说起木槿,而罗晓燕已经成为并不存在的历史。胡娜看着他们父子俩只喝酒不再说话,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问道:“浩浩,有个叫韩峰的小伙子在你们刑侦支队,是吧?”

“唔。是有这个人。”邵永浩点点头,问,“妈,你认识他?”

“我哪里认识他。是你崔莹阿姨,检察院你李叔叔家属,托我向你打听他。”

崔莹阿姨来打听韩峰?邵永浩刚要给老爸添酒,听见妈妈说李检察长家的人来向他了解韩峰,他敏感地抬起头看着妈妈。“出什么事了?”他问。

“看你,真是职业病,还能出什么事呢。你崔莹阿姨托我向你打听韩峰,是想请我做媒人,把韩峰介绍给她家李秀。”胡娜不愧是市长夫人,从别人的说话口气和眼神表情里,就能猜测出对方的意向和对她寄予的期望。

接着,胡娜把李文治请姜丽英夫妇吃饭,韩峰跟着婶婶姜丽英去丽景大酒店参加的过程说了一遍,当然她所说的都是从崔莹那里听来的,胡娜并不知道崔莹隐去了一些细节,比如李秀吃饭的时候犯花痴似的盯着韩峰,回家又缠着父母托人说媒。崔莹只是强调,李检察长如何夸赞韩峰人才出众,有培养潜力,自己也如何欣赏韩峰,更难得的是,李秀也对韩峰一见倾心,心里特别中意。总之,他们一家人都觉得这小伙子不错。

“哈,原来是这样啊。”邵永浩心里不以为然,这也算得上是个事吗。

“那韩峰有没有女朋友呢?”胡娜又问。邵永浩觉得这次妈妈算是问到了点子上。

“这个我还真不清楚。”邵永浩诚实地回答。工作一大堆在那里等着,永远干不完,哪有心思去打听别人的闲事?何况自己和木槿的事还没弄明白呢。

不过,就算是韩峰没有女朋友,他也不会同意李秀做女朋友。即使韩峰看上李检察长的家庭,也不会看上他的女儿。李秀那副尊容,恐怕世界上哪个男人都不敢恭维。邵永浩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不能这样说出来,他知道说出来爸爸就会批评他,以貌取人是不对的。

“韩峰出去参加培训了,要过十多天才回来。”邵永浩告诉妈妈说。他有意用轻描淡写的语气回答,想结束这个话题。

说不出是什么原因,邵永浩不愿意再谈这件事,更不愿把自己也搅进去。

“我知道,韩峰和木槿先去了俄罗斯,他们在莫斯科培训了一段时间,从那里又去了丹麦,现在正在哥本哈根。”胡娜得意地看着儿子,说,“别以为我不知道这都是你安排的!人家李秀也早就打听明白了,正在紧张地盯着呢。现在你崔阿姨托我打听韩峰,这只是个借口,人家不过是托我出面,帮他们撑起这个场合而已。”当然,如果能请她这个市长夫人来扮演媒人角色,不显山不露水地把李秀和韩峰给撮合成,那才是真正的用意。

“是吗?”邵永浩这时很感兴趣地问道:“妈,那你准备怎么给他们撮合呢?”

“不是再过十多天他们就回来了吗?你崔阿姨说,到时候先给他们接风,邀请我们都去参加,和韩峰见个面,再制造各种机会给他们撮合。”

李检察长一家人要等着韩峰回来给他接风?邵永浩差点笑喷了。他哈哈大笑道:

“八字还没一撇呢,这就当女婿待了!”

094.暗结

事实上,到了木槿和韩峰回来那天,去机场接机的只有邵永浩和殷琴还有给他们开车的警员小于三个人,至于李检察长一家,不但音信全无,连个人影都没见。李文治全家要等韩峰回来给他接风的说法,也许只是个即兴的玩笑,至于给韩峰和李秀撮合说媒,邵永浩忽然疑心这是妈妈一相情愿的热心肠在作怪。

从北京至昌临的飞机是上午十一点半到达,殷琴预先在机关餐厅订了饭,快到十一点的时候,她去了邵永浩办公室,问他有没有时间和她一起去机场。

邵永浩正在翻阅办公桌上的一大堆案卷,他抬腕看了看手表说:“都快十一点了啊,忙起来真不觉得时间过得快。”他把文件往前推了推,站起来准备跟殷琴走。

“谁说不是呢,干我们这行,就是忙了这头顾不上那头。”殷琴神情忧郁,心事重重地望着别处说。邵永浩看得出她心里很压抑。

殷琴最近心情不好,她家后院起了火,已经闻到了浓烈的烟火味。外界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有人经常看见她老公在一个高档住宅小区神秘地出入,有时候身边还跟着一个抱小孩的年轻女人。老公也经常夜不归宿,偶尔回家,对她也是不理不睬,和当年那个对她死缠烂打的穷小子完全是判若两人。都说男人有了外遇,老婆总是世界上最后一个知道的人,现在既然传到她耳朵里了,可见事情已经发展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殷琴强打起精神一如既往地投入工作,心里却在考虑着下一步怎样侦察情况,如何采取措施去挽回和处理。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个家,想拆散一个家庭也许很容易,要维护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婚姻,却不知道有多难。

“那就快走吧,别耽误了接机。”邵永浩起身往外走,问,“午饭安排好了吗?”

“早安排好了,就在咱们餐厅上次送行的那个小间里。我考虑着木槿和韩峰长途旅行都累了,回来简单吃点就叫他们先回去休息,”说到具体工作的时候,殷琴的大眼睛一如既往闪烁着对工作对同事的热情,丝毫看不出生活在她心里投下的阴影。她依旧善解人意,很体贴地说,“下午他们两个人就不用上班了,不是还要倒时差嘛。今天晚上就不安排接风了,你们各人先享受二人世界去。”她说的你们,当然是邵永浩和木槿,韩峰和刘小秋。

要不是殷琴这么说,邵永浩还真想不起来问:“韩峰有女朋友了吗?”

“你不是见过吗?”殷琴不相信邵永浩这么健忘,“就是上次去给韩峰送行的那个漂亮女孩,咱们出入境管理处的刘小秋嘛!”

“我真没注意。”邵永浩歉意地一笑。“当时我还以为是木槿要好的同事来送她。”

这么说,韩峰已经有女朋友了。邵永浩心里莫明地提了一下,说不上是紧张还是轻松。

殷琴也笑了:“你呀,眼里心里就只有木槿一个人。”

她的笑容有些凄楚。同是天下男人,为什么她家里那位靠她和娘家扶持起来的阿斗成了负心汉,邵永浩这样才貌双全的优秀男人却是位痴情郎?都说老天爷是公平的,可是在她的婚姻和家庭里,却再也看不到公平。

他们三个人在机场等了一会儿,飞机准时降落。韩峰的耳朵一阵阵发嗡,他推着行李往外走,却还忘不了和木槿开玩笑:“木槿,你看出站口那个最帅的人是谁?”

邵永浩最先看见了木槿。他发现木槿虽然只是在欧洲待了一个月,人就有了很大的变化,看起来就是与众不同,穿的还是从国内带去的服装,却不像是个地道的本地人,神采间洋溢了异国的风情。邵永浩快走两步迎上去叫了声:“小槿。”

木槿嘴角漾开笑意,刚要把手里拎的两个免税袋递给他,殷琴已经先接过去。韩峰和小于推着行李,木槿趁机拽住邵永浩的胳膊,跟在他们后面上了车。

还没到公安局,路上,韩峰的电话就响了。木槿抢先笑道:“是小秋吧?她一定是早就等不及了。”她很奇怪为什么刘小秋没有来接韩峰,难道她不知道他今天回来吗,不会是故意摆架子吧,这哪像是恋爱中的人。

韩峰嘘了一声,接起电话说:“婶婶,我刚下飞机啊!准备回去就给你和叔叔打电话的。晚上?好的好的。我还给你和叔叔带了礼物,正好送过去!又是去丽景?干嘛这么隆重呢!谢谢叔叔婶婶了,嗯,那就晚上见。”

车上陷入了一阵莫名的沉默,邵永浩心里紧了一下。这个电话与他无关,但是他却特别在意,心里不禁打了一个激灵。冥冥之中,他似乎看见有条错中错的暗结伏在什么地方。不知道指向的是不是和这次欧洲之旅有因果之缘,就像木槿带团去长乐县那次引发的纠葛,感情从此被织成了一团蜘蛛网,欲罢不能,欲说还休。

095.这是它妈的怎么回事

韩峰是在回国之后的第二天答应了和刘小秋见面,约在他知道木槿也很喜欢的那家西餐厅。平时不施脂粉的刘小秋特意画了淡妆,青春而妩媚,灯光下更加楚楚动人,她甜蜜地看着分开一个多月的韩峰,心里装满了千言万语。奇怪的是韩峰今晚异常地沉默,他西装革履,脸上的表情也过于严肃。见面后没有急于倾诉思念,吃饭的过程中,原以为他会讲些欧洲见闻,然而他始终不怎么说话,这顿饭吃得有些沉闷,直到吃完准备要走的时候,韩峰才说出一个把刘小秋吓呆的决定。他说对不起小秋,我们结束吧。

确认韩峰不是在开玩笑以后,刘小秋睁大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还是不相信韩峰会说出这样不考虑后果的话。她还以为韩峰约她今晚来西餐厅点了烛光晚餐,是为了享受二人世界的甜蜜和浪漫,还以为从见面开始他那郑重其事的表情是出于对她的思念和爱恋。刘小秋总以为是分开一个月的原因,所以今天晚上韩峰表现得特别拘谨而庄重,她是做梦也没想到,他们吃完晚饭准备回家的时候,韩峰却突然向她宣布了分手。

如果不是自己在做恶梦,就一定是韩峰在搞恶作剧。这家伙平时就喜欢变着法开玩笑,可是这次开得也太过分了吧!他开什么玩笑不好,偏要假装什么和她结束,他就不怕她真恼了他吗?看他怎样来收场吧,因为现在她就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以前两个人在一起闹玩的时候,每次韩峰开玩笑过火了,刘小秋就像现在这样睁大秋水汪汪的眼睛瞪着他,用生气的目光向他施加压力,等着他承认自己说错话了,然后来向她道歉,再想尽办法哄她开心。恋人之间偶尔闹个小别扭,反而会爱得更浓。

然而这一次,韩峰却始终表现得无动于衷,他就像一个等着扫射的靶子,勇敢地等待着打他的子弹,他毫不畏惧地接住了坐在对面的刘小秋直射过来的愤怒目光。

“真的,小秋,我们分手吧。”韩峰又重复道。他并不回避刘小秋的逼视,显然他在来见面之前就已经下定了决心。刘小秋吃惊地发现,韩峰的眼睛里一点表情也没有,他那张帅气的脸上,就像蒙上了一层冰冷的秋霜。

刘小秋不敢相信韩峰真的会变成这样。不就是去了欧洲培训一个月吗,发生了什么事,他回来就完全变了个人。他的魂被人勾走了吗?不可能。刘小秋想起,韩峰出国前她曾经担心他会对木槿动心,当时韩峰说就算他不怕回来被邵永浩给一枪嘣了,也别想再跟着邵永浩混。那么即使真有一个人把韩峰拐走,那个人也不会是木槿。那会是谁呢?这期间他应该没有机会接触别人,何况他整天和木槿在一起,更不会有那么一个人。

刘小秋心里慌了。她再次安慰自己,如果不是自己在做恶梦,就一定是韩峰在搞恶作剧。也许,接下来他会跪在自己面前捧出戒指向她求婚呢。

“韩峰,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刘小秋先软下来,她的意思是,不要再搞这样的恶作剧了,说到底,这种玩笑她开不起,真的开不起。她和韩峰来往期间,交出去的不仅仅是自己这个人,还有自己那颗收不回来的真心。

曾几何时啊,韩峰那双聪明快活的眼睛里对她闪烁的柔情蜜意打动着她的心弦,他不但人长的帅,为人也聪明机灵,性情开朗乐观。以前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最经常谈论的话题就是憧憬他们共同的将来。现在真的要结束了吗?

韩峰内心的愧疚和不舍在脸上一闪而过,然而瞬间就恢复了平静,他招手示意服务生买单。“对不起,小秋,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知道你很受伤害,可是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从今往后你忘了我吧,我祝你幸福。”

他站起身来,表示今晚谈话也到此结束。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之间的爱情,也到此为止。

“等等!”刘小秋惊骇地叫了一声,引得邻座的客人都往这边看。她本能地也跟着站起来,仿佛受到了过度惊吓,紧张得连眼泪都没有,她声音颤抖地只顾问道,“为什么,韩峰,你为什么要对我说分手?你给我说清楚!”

韩峰往外走着,他不再看刘小秋开始含泪的眼睛,像是回答她,又像是自言自语:“生活有太多的为什么,有谁知道答案?”

“明天,我要去找木槿姐姐,请问这到底是它妈的怎么回事!”这是韩峰和刘小秋交往以来,韩峰第一次听见文静柔弱的刘小秋爆粗口。她当然不甘心。

096.真它妈的操蛋

还没等到刘小秋来问木槿,韩峰向她宣布分手到底是它妈的怎么回事,下午,趁其他同事外出,办公室里只有韩峰和木槿两个人的时候,韩峰就郑重地告诉木槿,他已经在很小的范围内向部分人发出了请柬,其中有邵永浩和殷琴,他邀请他们晚上去丽景大酒店,当然,他还要请上他的对桌木槿,去参加他的订婚晚宴。

这已经是他们从欧洲回来一个星期以后的事了。木槿和韩峰回来那天,中午邵永浩就让木槿先给家里打了电话,说她出国回来了,下午先回宿舍休息倒时差,晚上再回家吃饭,到时候还要搭上个临时司机。他们在单位餐厅吃了简单的午饭之后,木槿和韩峰就各人回宿舍休息。木槿呼呼地睡了一下午,快到晚饭时间,邵永浩才去把她叫醒。虽然他想和木槿单独在一起多待会,但是想到她出国一个多月,回来当然要按时回家向父母报到。木槿虽然睡得迷迷糊糊,脑子却已经处于半清醒状态,听邵永浩说要陪她回家吃饭,她睡眼惺忪地笑着问:“你是不是想吃我妈妈做的饺子,找理由去我们家蹭饭吃呀?”

邵永浩笑了笑,被说到心里去了。他很爱吃姑妈包的饺子,是小时候奶奶那种做法,大擀面杖赶的皮,切成片,挽起一个又一个的饺子,很软,咬着口感特别好。当然他更愿意的是陪木槿一起回家吃饭,他喜欢这种本来就是一家人的感觉。

不知怎么木槿一回家就感冒了。每次感冒她就特别担心,除了害怕发烧咳嗽,她最恐惧的是引发哮喘。邵永浩就替她向殷琴请了假,在家休息了一星期。

没想到一上班,就听到了韩峰的订婚喜讯。木槿和韩峰平时相处得就很像铁哥们,又一起在国外待了一个多月,一路同行朝夕相处,如今,和一般同事的关系更近了一层。听到韩峰的喜讯,木槿当然是发自内心的高兴,何况,她和刘小秋之间因为韩峰的关系也成了很知心的朋友。只是这个喜讯来得太突然,让她感觉是个意外事件。

“还以为你们是久别胜新婚呢,” 木槿病了一星期,有些头重脚轻,身子轻飘飘地站不稳,她坐到办公桌前喝着白开水,和韩峰开起了玩笑。“估计很快就大婚了吧?”

订婚似乎是农村老家有些地方的风俗习惯,参加订婚仪式的也都是双方的亲朋好友。邀请同事参加订婚仪式,好象还没听说过。木槿私心里觉得,韩峰刚从国外回来一个多星期就忙着订婚,还搞得这么大张旗鼓,似乎非常高调,不管怎么说太仓促了些。“你们订婚不是都要回老家操办么?”木槿还是很好奇。回老家就是本家人坐在一起,气氛不一样。

韩峰知道木槿对这事是误会了。他和刘小秋的事,木槿一直都很了解也很支持,但是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这时候如果婉转地对她解释,不但越解释越说不清楚,还在她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心虚和理亏。而他并不真正认为自己亏欠了谁,感情的付出是互相的,谁都有权力做出自己的选择。他直截了当地告诉木槿:

“今天晚上我和李秀订婚,不知道你认识不认识她,邵队长应该是认识李秀的,她爸爸就是市检察院的李检察长。我们出国回来那天晚上我叔叔婶婶给我接风的时候,李秀他们一家人都去了。还有,邵队长的妈妈,就是你那未来的准婆婆,那天晚上她也去参加了。”

“谁,你说和谁订婚,李秀?哈哈,韩峰,你还能想出更好玩的笑话吗?”木槿突然哈哈大笑,而且,好象世界上没有比这件事更滑稽更可笑的事了,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大声地咳嗽起来。木槿脸色渐渐变得紫涨,她咳嗽着埋怨道,“韩峰,不带开这种玩笑的!”

木槿笑得那样肆无忌惮,韩峰心里很生气,他觉得这笑就是对他的侮辱。你能当市长的准儿媳妇,我为什么就不能成为市检察长的女婿?他脸色渐渐变得难看,扭头往外走着说:“我可是通知你了啊,木槿,欢迎你到时候参加,请你和邵队长一起去。”

这么说,韩峰说的都是真的,他不是在开玩笑。木槿终于止住笑,她还在不停地咳嗽,心思却已经转到了别处。刘小秋像烟雾一样从她心里升起来。是啊,韩峰今天晚上就要和李检察长的女儿订婚了,那么,刘小秋呢?韩峰刚从国外回来马上就和刘小秋分手了吗?靠,这算是什么事,真它妈的操蛋啊!

097.心里话

两个人对桌办公,平时说话当然是很方便,但是那也仅限于谈工作上的事情,或者聊一些生活中无关紧要的鸡毛蒜皮。要讨论牵扯到别人重大隐私的保密话题,就不能那么随便了。毕竟是在办公室里,随时都会有其它科室的人闯进来,何况,还有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时刻等着要去处理,办公室毕竟不是个聊天场所。

然而木槿想到刘小秋的哭诉就很难静下心来,她不知道怎样和韩峰开始这个艰难的对话,更不知道如何收场,她也看得出,韩峰自从订婚以后,就一直避免单独和她相处,每次办公室里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他总是想借故溜走,他的目光分明是在回避和她对视,好象他抛弃的不是刘小秋而是她。看得出他也不想提起这个难堪的话题。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无论如何要和韩峰谈一谈,不然怎么向刘小秋交代?下班之前,木槿约了韩峰晚上去刘卫建的咖啡厅,说是要单独感谢他在国外期间的照顾。她正担心韩峰会找理由推脱,人家刚订了婚,晚上约会就是最好的借口。

“行,你早就应该请我了。出国期间我给你提了一路行李,今晚就大吃一顿算是补偿。”韩峰大方地笑着一口应承下来。木槿心里高兴的同时,也暗暗吃了一惊,这韩峰成了检察长的准女婿,说话底气就显得相当足啊,从前的韩峰可不是这样子,机灵,勤快,说话办事都很会看人眼色。这刚订了婚,就完全变了个人,显得心怀大开,心里的各种禁忌正在逐渐瓦解,倨傲的个性也开始表现出来,那张年轻的脸上也绽开了放任自流的表情,有种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子顶着的那种不负责任。

原来在韩峰的心里,那种要出人头地的愿望,从来就没有熄灭过。

咖啡馆的菜单上有许多式样繁复的咖啡和菜品名目。韩峰把菜单往前一推,对木槿说:“我要的和你一样就行。你点什么就给我也点一份。我和你,始终保持高度一致。”

这句话颇有些一语双关的意味。木槿翻着菜单抬头看了韩峰一眼,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他似乎只是要表明自己已经铁了心肠。“好吧,吃什么都一样,反正是为了来说话。”她也把菜单放下,对服务生说,“两份西冷牛排,两份法国鹅肝,两份海鲜意大利通心粉。对了,还要两杯榨橙汁和一瓶红葡萄酒。”

服务生先端上来两杯柠檬水。木槿和韩峰坐上一会儿,慢慢地品着红酒,渐渐地就有了想要倾听或者倾诉的欲望。因为刘小秋而生出的对韩峰的不满,还没等发泄就开始消散。

“韩峰,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木槿缓缓问道。

木槿和韩峰隔桌而坐,两个人离桌子越来越近,眼睛里的栅栏正在打开,烛光闪烁里,能看到通往对方心灵深处的长长的通道。此时她只是在为刘小秋要一个答案。

韩峰炯炯有神的眼睛里,闪着强健而危险的摄人目光,他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迎接这个话题。“木槿,你不是男人,你根本就不懂得男人的心思。”

“我承认我不懂,”木槿压下去心里又冒出的为刘小秋不平的无名火,点头承认道。“那你说给我听啊,是不是男人都像你这样无情。”

“当然不是了。”韩峰嘲讽地笑道。他跟木槿碰了碰杯,但他不是为了劝酒,而是为了他自己仰起脖子一口干掉,然后又给自己倒上满满一杯红酒,说,“我知道你跟小秋很要好,你以为我不喜欢她吗?我和她好了将近一年,结婚的事都商量过好几次了。但是,”他打了个酒嗝,又说了一遍,“但是,你知道一个农村出来的穷大学生有多难吗?你当然不知道,贫贱夫妻百事哀啊!”

“所以,你要牺牲你和小秋的爱情,自己去走捷径。”木槿盯着他,冷冷地笑着说。

正是木槿这个冷笑的表情把韩峰藏在心里的秘密唤醒,他心里那部分尚存的内疚瞬间就转化为恼怒,他也冷笑着,回敬木槿道:“如果我能像你那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木槿,如果我也有那么多优秀的选择,我也会和你一样,一个都不舍得放弃!”

去欧洲之前在北京停留的那个晚上,韩峰听见木槿回来了,他还没来得及开门出去打招呼,就听到了杨向东搀扶着木槿开门说话的声音。房间的隔音很差,韩峰能听见那对情人在床垫上弄出沉闷的扑击声,喘息声,还有激情迸发时压抑的尖叫声。甚至,他还听见杨向东离开的时候叫木槿不要再单独约他见面那句请求。

虽然不能否认杨向东和邵永浩的人格魅力,但是,韩峰的冷笑里有点悻悻然,弥漫着失落和愤怒。他在心里假设,如果杨向东是一名民工,你木槿还会再看他一眼吗?

木槿看出了韩峰心里的隐忍。气氛有些沉郁和倦怠,说到底自己是来替刘小秋问个话,不是为了推翻韩峰和李秀已经订婚的事实。既然已经尽力了,没必要继续吵得太僵,以后还要每天和韩峰面对面工作呢。木槿诚心诚意地说:

“韩峰,小秋她现在痛不欲生。她不知道你已经订婚了,希望你能回心转意,另外她托我来问你,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还能给她机会吗?”

“她什么也没有做错,这是我个人的选择,你告诉她忘了我吧,我相信她也会找到属于自己的追求。”韩峰干脆利索地说,“木槿,咱俩是好哥们,我什么话都可以对你说,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因为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这世界上的女人要多少有多少,但是能给我当岳父的检察长,只有这一个,我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真的,这是我的心里话。”

098.一语成箴

木槿请韩峰吃饭过了没几天,还没下班就约刘小秋去了刘卫建那家咖啡厅,她已经把这里当成了私人办公室。还是选了上次她和韩峰去的那个小单间,就连她和刘小秋坐的位置,也跟当时她和韩峰坐的时候完全一样。这真是一种奇怪的心理。

虽然是黄昏,桌上早就燃起了小小的蜡,闪着跳跃的烛光。那种暗红的墙壁,让人觉得有点神秘,如果心情好,气氛可以是随意的,也可以是抒情的,只看你自己的喜欢。此时的木槿却是万分沮丧,她对自己现在扮演的这个角色尴尬极了。当初她并不是韩峰和刘小秋的介绍人,而是韩峰主动追的刘小秋。现在韩峰已经和李秀都订婚了,她和韩峰是对桌又是好哥们,来当的什么说客?但是不帮刘小秋说句温暖的公道话,心里又着实过意不去。弱者总是让人同情的,何况她和刘小秋早已成了好朋友。

事到如今,要想说服韩峰回心转意已经是不可能,人家都已经和李秀订了婚,当上了李检察长的乘龙快婿。木槿知道她现在唯一能帮刘小秋做的事情,就是劝她想得开。以前刘小秋没认识韩峰的时候,那么多年不是都活得好好的吗,现在总不能为了他就不活了吧。

人在开导别人的时候,总是说得头头是道,每句话都能让对方听得口服心服,觉得句句在情在理。但是听的人不管认为对方说的多么正确,又有谁能真正做得到呢?

因为眼睛的近视和散光,又不习惯戴眼镜,木槿使劲向前贴着桌子,和刘小秋更真切地面对面相对,眼睛对着眼睛,把心敞开相对着另一颗心,言辞间情真意切。

既然韩峰是个无情无义的负心人,早分开也好,等到结了婚他再变心搞外遇,那时候和你闹离婚,岂不是更伤心更悲惨?恐怕你连找个哭的地方都找不到。木槿开始发表见解。

再说你看看韩峰那家庭条件,他除了长得帅气还有哪里好,长相好能当饭吃?你要是嫁给他,连房子都还没着落,是倒插门还是你们住到大街上去?木槿这样说着,惊讶地意识到这其实也正是韩峰最不愿意面对的现实。

小秋啊,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等到才貌双全有身价有地位的真命天子出现,那时候,你要感谢韩峰还来不及呢!木槿开始摇唇鼓舌,她口若悬河,妙语连珠而且是断了线。

说这些话的时候,木槿知道自己是违心的,连刘小秋也看出她知道她在自欺欺人,木槿说的这番通篇大论,到最后等于什么都没说。临窗的街上,伏着最后一缕夕阳,那是灿烂而悲伤的金色。木槿的心终于渐渐地往下沉,她知道最终帮不上刘小秋,她更加多愁善感起来,她不停地说着,直到把自个儿憋得喘不过气来。

刘小秋则努力地向后靠去,连脚都不肯往桌下伸,而且垂着眼睛。她不得不使劲地点头,好象在木槿那对大睁着的眼睛注视下,她不得不使劲点头表示自己在用心地听。然而她心里却是悲伤而茫然的,因为并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做才心口一致。跳跃的烛光下,刘小秋的脸上有些更朴素,更坚硬,更沉默的表情。

“谢谢你,木槿,你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懂。”刘小秋先站起来,准备要走了。她凄楚地笑着,冰凉的的眼睛里闪烁着耻辱和不甘,还有无法排泄的恼怒。她说,“劝别人的时候都很容易,轮到自己的时候,谁都很难做到的,因为不能接受这样的对待。”

这句话很多人都深有体会,木槿自己也知道,刘小秋说的确实是实情,她在心里暗暗地假设了一番,假如这种事发生在她身上,那后果一定是不堪设想。但是她绝对没有想到,刘小秋的遭遇还真地在她身上重演了一遍,她更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天会来得那么快。

099.神秘短信

殷琴是上午在办公室里处理文件的时候收到那条神秘短信的,开始,她还以为是房屋出租公司打广告,或者是谁发错了短信,就像经常有人打错电话那样,根本用不着理睬。她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手机,然后就毫不犹豫地把短信删掉,并没有往心里去。

同样的短信收到第二遍的时候,殷琴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心里雾腾腾地升起不祥的预感。这次,她认真地把短信反复读了几遍,越看越觉得蹊跷:名门之家五号楼三单元402,速来,有图有真相!发信人的口气固执而强硬,令人不容置疑,似乎是她非去不可。

这时,殷琴的心里充满了惊弓之鸟的感觉。名门之家,不就是风言风语传说中她老公吕爱军经常神秘出入的那个高档住宅小区吗?这分明是有人在暗中向她通风报信,给她机会去眼见为实!不管这个发短信的人是出于什么目的,重要的是她去了就会看到事实真相。

去,还是不去?殷琴心里一团乱麻。这条短信显然是非同寻常。不去,就等于她在有意逃避现实,去了,很有可能会看到最不堪的真相。

韩峰还站在一边等着她签字去报送文件。殷琴阴鸷着脸,把已经签字的部分文件交给韩峰,抓起皮包对他说了句:“先把这几份文件送邵队长批阅,其它的等下午再说,我现在有点急事需要出去一趟。”该来的终归要来,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最近实在是太忙了,殷琴早就想着应该和吕爱军谈一谈,但是两个人都很少回家,殷琴是忙工作,至于吕爱军是忙什么,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偶尔回家见面碰到一起,殷琴主动想跟他交流,但是吕爱军不是表现得喝醉了,就是说单位里的事忙得他太累了。殷琴有话要说,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男人根本就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开车十几分钟就到了名门之家。殷琴敲门的时候,还是那种侥幸的心理占了上风,她开始希望这只是个恶作剧而已。她甚至早就在心里想好了对来开门的人怎样说,对不起,我敲错门了。只需要说这么一句话,就会满足自己单纯而恐惧的好奇心,虽然这种好奇里,有种像刀一样危险的东西。即使在冒险的时候,人都是愿意往好处想。

“老公!你没听见有人敲门吗?一定是我们从中百家电城订的冰箱送来了。”殷琴很清晰地听见,屋里一个年轻女人嗲声嗲气地催促道,“儿子在吃果冻,我得小心看着点别噎着他,你快去开门呀!”这种女人虽然说话娇滴滴,却能把男人指挥得团团转。

殷琴果然就听见屋里很快有人来开门,这家的男人很听话。门一下被打开了,殷琴站在门外,吕爱军站在门内,两个人同时脸上呆了一呆,都僵站在那里看着对方。殷琴出其不意地从天而降,吕爱军毫无防备,他很机械地张口问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殷琴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老公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他穿着居家过日子的衣服,挽起袖子正在准备大干家务,浑身上下仿佛有着使不完的劲。而回到自己家里,他连油瓶子倒了都懒得扶起来,早已经从一个勤快的模范丈夫变得像头懒猪。

看着自己这个在别的女人面前洋溢着生活热情的老公,殷琴的脸涨红了。她当然不会在这里现场发作。她苦涩地笑着,说:“我真没想到啊,吕爱军,原来你还真是家外有家,还和别人生了儿子。看来,全世界上的人就我和女儿还不知道这件事。恭喜你啊老吕,这么说,你现在也算是有儿有女的人了。”她鄙夷地看了那个喂孩子的女人一眼,抬起下巴朝吕爱军问道,“老吕,我可以进来看看你儿子吗?”

不等吕爱军反应过来,殷琴就一步跨进屋里去。

100.后果一切自负

越是心虚理亏的人,越要表现得外强中干,试图用气势汹汹的架势来压倒对方。吕爱军知道纸包不住火了,既然殷琴找上门来,说明她什么都知道了,平时回家的躲避当然也是因为他心虚,现在正好借这个机会向她摊牌,省了和她开口的麻烦。他上前一步当住殷琴的去路,对正在哄小孩的年轻女人说:“小红,你先带孩子到里屋去。”

从吕爱军开门看到殷琴以后的表情,又听到殷琴说的那番话,小红早已判断出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明白了殷琴的真实身份。她没想到的是殷琴找上门来以后不但没有大吵大闹,更没有大打出手,却说出了那番让吕爱军无地自容,也让自己恼羞成怒的话。

“这是我的家,我为什么要回避?”小红充满敌意地看着殷琴,抱着儿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小红知道吕爱军和殷琴生的是女儿,对和她生的这个儿子当成个宝贝,儿子就成了她要挟吕爱军离婚的资本,这会儿也是她当着他面向殷琴示威的尚方宝剑。

殷琴没有理会小红,她要找的是自己的老公,要解决的是自己的家庭问题。而问题是出在自己老公身上,并不在小红那里。说到底,小红也是个牺牲品,是个寄生在吕爱军身上的可怜虫。她态度坚决地对吕爱军说:“老吕,请你现在跟我回家。”

殷琴的优雅风度却被小红当成了软弱可欺,她以为殷琴是敢怒而不敢言,以为她是来跟自己争男人的,以为殷琴是来求老公回家的,殷琴在小红眼里,真是个可怜又可恨的女人。小红挑衅地对吕爱军说,“老公,你为什么不把这个私自闯进咱家来的女人赶出去?”

殷琴本来没想搭理小红,她不想和以当二奶为荣耀的女人对话。听到这话反而气极而笑,她这才看着小红问道:“你说这是你的家,是吗?如果这房子是你自己出钱买的,这个家也全都是你自己置办的,那么我的合法丈夫是被你盛情邀请来吃软饭的了?”

“你!”小红被噎得说不出话,她很想冲上去抓破殷琴的脸撕她头发,看看殷琴的身量和气势,又觉得自己不是对手。索性破口大骂道,“老公,你马上把这个臭女人给我赶出去!别让她在我家里烦人!”她想激怒殷琴动手,男人肯定会上来帮她。

“二奶,请你先不要着急,相信有你说话的机会。”殷琴冷笑道,“要不,咱们现在先一起到派出所去报个案,录个口供?”她伸手往包里摸手机。“我听你老公老公叫得很亲热嘛,到了派出所你可别改口,因为这也是你们犯重婚罪的证据!”

吕爱军早就傻了眼,平时他对小红吹牛惯了,这时候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假如两个女人动了手,他至少还可以拉个偏架,现在却是两个女人在斗嘴,小红又完全不是殷琴的对手。他想先把殷琴拉到门外说几句软话,反正自己和小红非法同居的事实殷琴都已经看到了,起码应该先缓和一下,实在不行再回家和她商量离婚的事。他上来往外推殷琴,正好殷琴在包里摸手机,偏巧她摸出的不是手机,而是那把七七式手枪。

从进门时殷琴就克制着自己,她竭力保持着风度和体面,不想沦落到与丈夫二奶纠缠的地步。被吕爱军往外推搡了一下,殷琴以为吕爱军当着二奶的面,要对自己动粗逞能耍威风,负心汉要露出狰狞面目了。妈的,什么玩意儿啊!

殷琴顿时勃然大怒,她一手握着手枪,另一只手指着吕爱军骂道:“姓吕的,你他妈的不要欺人太甚!真是没数的东西!你身为国家干部公然包养二奶,还在外面养了私生子,真是太无法无天了。我警告你,要是你胆敢袭警,你可以试试,看我不先结果了你的狗命!”

小红从认识吕爱军那天起,就听他说老婆如何强势,他从来就体会不到做大男人的尊严,但是小红却从来就不知道殷琴的职业是刑警,现在她看见殷琴手枪在握,随时都可能嘣了吕爱军,总算是开了眼也领教了他老婆的真厉害。她吓得瘫软在地,怀里还紧紧地抱着儿子。再看吕爱军,只见他白瞪着眼,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哪里还敢动那殷琴半下?

殷琴当然也就没有先结果了吕爱军的狗命。

“姓吕的,我告诉你,限你在三天之内就回家解决这个问题,否则,后果一切自负!”

说完,殷琴就收起手枪放回包里,狠狠地摔门而去。

101.邵永浩又要相亲了

从欧洲回来以后,木槿先是感冒请假一个星期,上班后又赶上韩峰对刘小秋发生情变,和检察长的女儿李秀闪电般订了婚。木槿忙着在韩峰和刘小秋之间跑来跑去做了许多无用功,但终归是回天无力,只能眼看着刘小秋接受被抛弃的事实。让木槿不寒而栗的是刘小秋最后说的那句话:“木槿姐姐,请你告诉韩峰,终有一天他会为他所做的这一切感到后悔,请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他们全家人都身败名裂的!”这句话,木槿当然不会真的去转告韩峰,谁会把刘小秋这个柔弱女孩伤心时候说的气话当真呢。

不知不觉又过了几个星期,天气逐渐变冷,工作也特别忙,最近,殷琴的脾气也特别大,动不动就发火,训人,加班加点也成了家常便饭。这期间邵永浩打了好几次电话,约木槿见面吃饭,想和她商量他们自己的事情,碰巧木槿都在积极地给别人讲大道理,要不就是在加班,根本没空去理会他。偶尔见面也是匆匆地打个照面。除了刚回来那天邵永浩送木槿回家吃晚饭,顺便在她家吃了顿饺子,到现在也没多少时间单独相处过。

说起来邵永浩才是真正的大忙人,他能自己支配的时间并不多,很多事情本来他已经计划好了,但正是应了那句话,计划不如变化快。就说今天吧,原想安排晚上以给木槿正式接风的名义,请两家父母都出面一起吃顿饭,也算是在双方父母面前确定两个人的恋爱关系,下一步再做正式订婚或结婚的打算。既然一直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单独和木槿商量,两家人坐到一起,不是能更好地说明问题吗?本来就是远亲,气氛也更亲切自然。

下午刚上班邵永浩就先给木槿打了电话,通知木槿他订的地方是东方大酒店玫瑰厅。木槿当然说好,然后立刻打电话告诉了爸爸妈妈。然而快下班的时候,邵永浩却又来电话万分抱歉地说,家里早就安排好了,晚上有省里来的重要客人,需要他和妈妈都参加招待。今天晚上给木槿接风的两家聚会只好推迟到明天,“替我向姑父姑妈郑重道歉,明天我一定加倍好好表现。”电话里,邵永浩只恨自己分身无术。

最近有传言说邵立辉要调到省里,出任省发改委主任,原先的省发改委主任孟伯雷已经到点了。孟伯雷本是昌临市人,他在担任省发改委主任期间,家属从来没跟着调过去,一直就住在昌临市,孟伯雷一个人来来回回地回家期间,和邵立辉关系始终很密切。据说这次卸任之前,正是孟伯雷积极地向组织上推荐了邵立辉。这样的两家聚会,对邵立辉意味着什么其重要性不言自明,邵立辉全家人当然是要多重视有多重视了。

木槿给爸爸打电话的时候,并没有说是和舅舅两家聚会,只说是单位有人给接风,所以邵永浩临时通知变动的时候,木槿虽然心里不爽,却也没当成多大个事,因为爸爸已经安排了市交通局办公室主任蔺锋,让他请来自己另外几个从前的学生,他们现在都担任着比较重要的职务,其中就有当初把木槿安排到交通公安分局的市政府秘书长陈志军和市委督察室主任蒋民凯。有这样一群人给木槿接风,已经很够面子了,到时候场面也肯定相当热闹。

快下班的时候邵永浩打电话告诉木槿说今天晚上取消了,木槿这边却并没有取消,木天江夫妇和陈志军、蒋民凯及蔺锋等人,下班后还是按时到了东方大酒店玫瑰厅。

木槿来得最早,她站在二楼大厅的凭栏处望着一楼大厅里人来人往,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不管是谁,只要不抬头望楼上望,谁都看不到她。这种居高临下看人,却不被人发现的感觉,木槿一直觉得很有意思。她就是这样望下看的时候看到了舅妈胡娜。

胡娜的眼睛也很尖,她上了二楼,木槿刚叫了声舅妈,胡娜就热情地开了腔:“哟,这不是木槿吗?你是和谁来吃饭呀?你们在哪个方间?”

“和我爸爸妈妈他们,舅妈,我们在玫瑰厅。”木槿没有提到邵永浩和她约好了今天晚上要给她接风又取消了,她不想说邵永浩干这样拆烂污的事,因为内心里她觉得说邵永浩就等于说她自己。说了他,自己脸上也没面子,何况,即使在邵永浩的妈妈面前,木槿也很想维护他。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木槿见到胡娜就有些不自在,她总是隐约地感到,舅妈对她喜欢是喜欢,但是要作为未来的儿媳妇,却不是很愿意接受自己。

木槿依旧微笑着问道:“舅妈,你们是在哪个房间呀?过一会我去敬舅舅和舅妈个酒。”对长辈当然是要尊敬的,木槿还想过去看看,今天晚上他们家的重要客人是谁,到底有多重要。

胡娜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这次,她格外亲热地拉起了木槿的手,像对真正的自家人那样很和蔼地说道:“木槿啊,我看你就别过去了,今天晚上你舅舅的客人身份很重要,还有一个更特殊的情况,就是这个客人要给你永浩哥介绍个女朋友,你要是过去,恐怕会引起对方不必要的误解。”

上次邵永浩回家的时候,胡娜在厨房里听见邵立辉问起他个人问题是个什么情况,邵永浩说有情况就会回家向爸爸妈妈汇报,胡娜由此做出了判断,永浩那样说就证明他没有正式的女朋友,就算是有,也没有得到承认。所以,给永浩介绍女朋友是光明正大的事,现在告诉木槿,也算是为她好,永浩到现在没有把木槿带回家也没有向父母承认,这已经很说明问题。其实胡娜的心里也不是不喜欢木槿,木槿确实是个好外甥女,但是她太娇气,太任性,永浩娶了这样弱不禁风心里又喜欢得要命的女孩,恐怕一辈子都会受委屈。儿子娶媳妇是为了以后把他照顾好,世界上又有哪个当妈妈的愿意自己的儿子受委屈?

木槿脸上依旧笑着,那笑容却像是冻僵在脸上,再也动弹不得。原来,今天晚上邵永浩取消为她接风的两家聚会,是为了这个原因啊。浩浩,你又要相亲了吗?

“舅妈,你快去招呼客人吧。”木槿说了这句话,就扭头继续朝楼下大厅继续望着,然而此刻她却是两眼空洞,呆呆的,魂已飞在九天云外。木槿两只手按在扶栏上,只觉得那扶栏一阵阵波动着,也不知道那坚固的木头怎么会变成波浪似的,按都按不住,人也站不稳。

102.萝卜也靠不住了

从二楼上望下去,酒店大堂上方悬挂的水晶吊灯像朵巨大的莲花,格外流光溢彩,夜晚的东方大酒店更加富丽堂皇,尽显尊贵气派。这是政府常年召开会议的定点之地,进出的客人个个衣冠楚楚,每个人非权即贵。木槿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过了有多久,只觉得天地变色,脚下的地面也在颤抖着,眼前似乎是阵阵发黑,还有金色的小星不时地闪过。人生此一时彼一时,此刻,她真恨不得自己今生都只是一个梦。

邵永浩匆匆地进了一楼大厅,他没穿警服,也没穿平时经常穿的t恤衫或夹克衫,而是极其郑重地着了西装革履,还打了木槿给他买的那条蓝色领带。果然是来相亲的打扮啊,木槿心里阵阵刺疼,她表情复杂地看着邵永浩,觉得他就是去当新郎官,这身打扮也蛮够体面的。身穿红色旗袍的迎宾员袅娜多姿地引邵永浩到了二楼,木槿伏在栏杆上没有回头,只听迎宾员叫道:“牡丹厅贵宾都到齐了,先生这边请!”邵永浩是这里的常客,他今天已经来晚了,更目不斜视地直奔牡丹厅而去。

从二楼服务台往左边走是牡丹厅,往右边走是玫瑰厅,方向正好相反。木槿走进玫瑰厅的时候,爸爸妈妈和陈志军、蒋民凯和蔺锋他们都已经各就各位,给她留出的位置是挨着蔺锋。木槿进门前还觉得天昏地暗,这时候已经缓过一口气来,就微笑着分别问了陈秘书长、蒋主任和蔺主任好,坐在蔺锋旁边微笑着向爸爸请示:“ 爸爸,今天承蒙各位大领导来给我接风,也顺便给我机会让我请请你和陈叔叔蒋叔叔他们吧?没有再坐的你们,也就没有我木槿的今天,我心里觉得吧,平时我没有机会,今天我也该请客了!”

这话说得非常温暖人心,大家听着都很舒服。木天江就笑眯眯地没有表示明确态度。木槿站起来去小声问服务员:“这里有什么最好的红酒和白酒?”服务员介绍了一大串酒名,木槿听见有法国拉斐。她对红酒并没有多少知识,只知道名气最大价格最高的应该是好酒。

邵永浩那边不知道喝的是什么酒?既然他是来相亲,应该喝的是最好的红酒吧?

木槿回头请示爸爸:“喝法国拉斐08版红酒怎么样?爸爸,反正是我请客,大家喝个尽兴,给我个机会嘛!”蔺锋当然了解这种酒的价格,他以为木槿是耍小姐脾气,并不相信她真的会买单,但是只要老大不反对,他也就笑着默认,何况在座的还有两位市领导,请他们喝最贵的酒,老板一家人也高兴,何乐而不为呢。

晚宴的主题是为木槿接风,陈志军先致辞迎接木槿归来,他带了三个酒,然后就欢迎她介绍欧洲见闻,蒋民凯和蔺锋也一致表示同意。木槿心里正风一阵雨一阵,她想象着邵永浩那边的进展,同时又恨着自己的不争气,操那份闲心管人家干嘛?她也知道陈秘书长他们是在客气地给她面子,两位市领导哪个国家没去过,什么世面没见过,还需要她来介绍欧洲?要是真在他们面前班门弄斧,那自己就确实是没数了。她叹了口气,发自肺腑地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走到哪里都不如自己的家好啊!”

话题就此开始转移。几瓶法国拉斐红酒喝干,男人就开始讲开了笑话。开始,陈志军和蒋民凯还稍微保持着一点端庄文雅的风度和市领导的身份,不是给老师看,而是怕老师批评自己当了领导还那么没长进,讲笑话的时候都把分寸拿捏得非常到位。蔺锋却不管那套,他整天围着木天江转,说起笑话来完全是毫无顾忌,他从桌上的水果盘里拿起一块萝卜咬了一口,说:“先吃块萝卜,你们听说过吗?这年头啊,萝卜也靠不住了!”

大家都问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萝卜也靠不住了?听说菜农往黄瓜上抹避孕药,是为了黄瓜长得直。蔺锋喀嚓喀嚓嚼着萝卜说:“你们不知道吧。有个老尼姑生病了,吩咐小尼姑去医院送尿样化验。小尼姑路上不小心把尿样给撒了,怕回去不好交差,就把自己的尿样送到了医院。化验结果拿回来一看,老尼姑当场傻了眼:唉,这年头,连萝卜都靠不住了!”

木槿整个晚上都在一心二用,她从一开始就听得心不在焉,蔺锋讲完了她还没听明白,等大家都已经笑瘫了,她才反应过来。她并不觉得这个黄段子值得大家这么开心。

“萝卜也靠不住了!”陈志军和蒋民凯也一边开心大笑一边吃起了萝卜。

这世界上到底还有什么能靠得住呢?木槿又走神了。此时此刻,坐在牡丹厅里的邵永浩遥远而近切,熟悉而陌生。他在和舅妈介绍给他的女朋友说着什么笑话呢?木槿悲哀地想到邵永浩对自己的爱情,就像冬天的一场鹅毛大雪,可遇而不可求,带着天上清凉彻骨的气息漫天而下,覆盖了一切,那么美却那么不着边际,不可阻挡却又如此脆弱。

喝下去的酒和吃下去的菜开始在胃里搅动,随时都要冲出来。木槿忍不住站起来说:

“你们先研究萝卜为什么靠不住啊,我去一下洗手间。”

为了不破坏大家其乐融融的气氛,木槿也附和了一下关于萝卜的笑话。

103.冤家

玫瑰厅离洗手间的距离只有十几米远,中间隔着三四个单间,就在二楼服务台的斜对面,木槿还没走到那里,就想起酒桌上正在讨论和享受靠不住的萝卜,心里更加迫切地想吐。她觉得这实在算不上什么笑话,编出这种黄段子的人,简直就是下流,害得人吃了萝卜都要恶心。木槿觉得吃下去的菜喝下去的酒,连同今天晚上的满腹心事,这时候都变成一堆刺心扎胃的东西,已经到了不吐不快的地步。

本来是想进了厕所关上小门尽情吐个痛快的,但是有时候情况往往就是这样,木槿越是心急,就仿佛越等不得,胃里涌出来的酸水早就冒到了嘴角,她捂着嘴走到洗手池边,刚要先洗一下手,就哗地一声往洗手池大吐起来。

幸亏旁边没有人来往。木槿放水冲走吐出来的秽物,顿时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浑身一阵轻松。她刚要离开,忽然又觉得哪里还有些不对劲,原来还是想吐,冲走的那些东西留下熏人的酒气,刺激得人想吐的欲望更加强烈。或者是本来就没吐够吧。六个人喝了六瓶拉斐红酒,妈妈基本上没喝,其他五个人都是平分秋色,木槿不敢相信自己也喝了一瓶多,这已经远远超过了她平时的酒量。想来真是奇怪,今天晚上喝了这么多酒,除了胃里非常难受,心里怎么就没觉得醉呢?反而头脑却是异常的清醒。

木槿索性连肠兜肚地使劲大吐,她相信吐干净就会彻底舒服了。但是胃里实在也没什么可以再吐,本来今天晚上就没有吃东西的胃口,倒是喝酒的兴致自始至终都很高,吃下去的菜实在不多,喝下去的红酒却真不少,这时候吐出来的就好象殷红的血,自己看着都觉得恐怖。渐渐地,木槿发现再吐下去,吐出来的竟然真的是血了,是那种带着血腥气的血丝,而且,越吐越是鲜浓的血水,好象胃里哪个地方破了。看着自己吐出来的鲜血,木槿顿时心惊肉跳,仿佛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颗心直往下沉。

一抬头,突然从墙上的镜子里看见大块的血丝粘在嘴角上,木槿吓了一跳。然后她又发现,她的身后站了邵永浩,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他正在紧张地注视着她,木槿这时又吃了一惊。想不到最狼狈的时候会和他相遇。

邵永浩极度惊讶地看着她,好象不相信自己看到的眼前的情景。不是告诉她推迟到明天晚上吗,怎么木槿又出现在这里?她是和谁一起来的呢,还喝成这个样子。邵永浩从来没见过木槿喝到吐血的地步,他一时吓呆了。

木槿嘴角上粘着血,从镜子里看着站在后面的邵永浩,但是她也实在不知道这种场面这个时候,她应该对他说什么好。她再也找不出一句话来。胃里已经被吐空了,脑子里也空得像洗过了一样,只剩下一片苍白和荒凉。

两个人在镜子里默默相对,只有时间在那里静静地流逝着。

这就是传说中的不是冤家不聚头吗?木槿神情古怪地笑了笑。她连面巾纸都没有来得及找,用手一挥擦去嘴角上的血丝,简单地用水冲了一下,就摇摇晃晃地往服务台走去,她准备去把今天晚上的帐单结了,先给自己找个理由离开,打破眼前的局面。

反正酒已经喝得差不多了,菜是按人数订的高档标准,饭是水饺和葱油面的简单套饭。木槿估计等到了结帐的时候,自己肯定是争不过蔺锋的,如果让蔺锋当着大家的面抢着结了帐,单是拉斐红酒就好几万,到时候不但显得自己没有诚意请客,反而还成了故意宰人,自己脸上挂不住,连爸爸面子上都过不去。

失败到如此地步,那真是情何以堪啊。

无论如何不能在这点小事上陷入被动,木槿想抢先在蔺锋之前把帐单结了。邵永浩看着木槿风摆杨柳,摇摇欲坠地往服务台那边走,就跟在她后面也急忙赶过去。

104.我那边也是相亲

邵永浩跟在木槿后面往二楼总服务台那边走着,心里充满了惴惴的惶恐和不安,从木槿脸上那冷淡决绝的表情,他隐约觉得这事与他有关,可悲的却是他对此毫无所知,又不知道怎样开口相问:木槿,你这是怎么了?

木槿从刚才在镜子里看见邵永浩的那一刻起,就没对他说过一句话,除了擦去嘴角血丝时那一下苦笑,脸上再也没有任何表情。虽然邵永浩还跟在后面,她却根本就当他不存在了。邵永浩心里越发急得像火烧似的,要不是想到在公共场所,他真恨不得一把拉住木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先问个清楚。

到了服务台,木槿有气无力地伏在上面,想到后边还跟着一个来跟别人相亲的邵永浩,她心里更是气愤和伤心,糊里糊涂地只想着结帐。整个晚上木槿的心思都在邵永浩那间牡丹厅里,脑子里像放幻灯片似的想象着他们之间如何杯来盏往,谈笑风生地庆贺高升,心怀鬼胎地互相谈婚论嫁。木槿把信用卡递给收银员的时候,精力也不集中,心不在焉地脱口说道:“牡丹厅结帐。”

邵永浩不禁一楞,木槿为什么要替他结帐?而且,他还没来得及问,本来今天晚上他预订的玫瑰厅已经取消了,木槿他们家人还是来了吗?为什么没有通知他,都还有哪些客人呢,他要不要过去敬个酒?要过去的话当然应该先征求一下木槿的意见,因为有时候,冒昧地过去敬酒也是对别人的一种打搅。

“哦,不好意思我说错了。是玫瑰厅。”木槿纠正道,她对收银员抱歉地笑了笑说,“你看我喝多了酒,嘴都不听使唤了。本来不喝酒的时候脑子里就是一团糨糊。再说啊,你们这些牡丹啊玫瑰啊,花花草草的实在太多了,真是叫人目不暇接。”

收银员是一个年龄不大的小姑娘,却非常训练有素,她很职业地对木槿笑笑,表示愿意接受客人这意味深长又颇有含沙射影嫌疑的评论。

这时邵永浩上前对收银员说:“玫瑰厅的帐单挂在牡丹厅就可以了。”

对邵永浩这句话木槿只当做没听见,就像当他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一样。她保持着把信用卡递给收银员的姿势,加重语气重复道:“玫瑰厅结帐。请稍微快一点。”她出来的时间太久了,木槿觉得自己像个逃学的孩子已经对客人很失礼,刚才又去洗手间吐了半天,这时候觉得很渴了,木槿急于回去喝杯水。

收银员很为难地看看邵永浩又看看木槿,最终接下了木槿递过来的信用卡,毕竟她才是玫瑰厅的客人。打印出单子,谨慎地请木槿签字的时候,收银员特意压低了声音对木槿说:“请您再核对一下消费的酒水菜单,总共是三万六。”小姑娘递过单子和签字笔,很抱歉地对木槿笑了笑,她觉得这消费也太高了,让她一个收银员小姑娘都过意不去,就好象玫瑰厅一晚上消费这么高也有她的过错。

邵永浩呆呆地看着木槿签了字,准备转身离他而去,他终于鼓起勇气微笑地问道:“都是谁在那里呀,喝这么贵的酒。我和你一起过去也敬个酒吧?”

如果木槿给他脸子看,说些难听的话刺挠他几句,那样他心里还好受些,至少还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直到现在,木槿还没有对他说过一句话。现在木槿要回玫瑰厅,邵永浩觉得机会总算是来了,要跟过去她总该有反应吧?

木槿掉过脸来,目光笔直地看着他说:“不必了,我那边也是相亲,你要是过去,恐怕也会引起对方不必要的误会。这个舅妈刚才都讲过了。”她头也不回地往玫瑰厅走去。

刚才那会从舅妈那里听到邵永浩今晚相亲的消息,木槿当时是好象要开刀的时候刚注射了麻药,迷迷糊糊地倒也不觉得怎样疼,刚才去洗手间吐了个一干而净,现在又和邵永浩见了面,木槿回玫瑰厅的时候,心里那痛楚也才真正地刚刚开始。

105.你对木槿说了什么

这天晚上,玫瑰厅里的气氛热烈而又轻松,宾客之间言谈甚欢。木槿要的是高标准的饭菜,喝的又是最高档的法国拉斐红酒,可谓是吃的好喝的好。如果这中间哪个人有事相求,那就另当别论了,至少气氛会发生微妙的变化,难免大家会各怀心思。而今天晚上木天江是以给宝贝女儿木槿接风的名义,和他的两位得意门生陈志军和蒋民凯及心腹人物蔺锋坐到一起,话题完全是谈天说地寻开心,师生和同学之间一直都在谈笑风生,每个人都笑话连篇,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要研究讨论的难题。木槿因为进门之前受了刺激,席间反而表现得异乎寻常的兴奋,所以,这顿饭吃下来,大家不仅吃得酒足饭饱,也都喝得不亦乐乎。

那边牡丹厅的气氛,却是从一开始就有些沉郁,或者说渐渐地有些倦怠。除了两家的男主人自始至终地谈吐自如,其他人都有些拘谨,无论找什么话题都放不开。

邵立辉和孟伯雷是多年的至交,虽然以前两个人经常见面,但是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公开的场合,偶尔几个关系不错的人单独相聚,说话也很随意。像今天这样两家人单独相聚,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说话也仿佛受到了某种氛围的限制,像开会一样正式的聚会,令人格外谨小慎微。如此隆重的场面,似乎是杀鸡用了宰牛刀。

邵立辉作为主人和胡娜先到了牡丹厅等候,孟伯雷一家三口按约定时间随后不久也赶到了。见面后邵立辉先迎上去,和孟伯雷两只大手握在一起,两个男人会心地相视而笑,无需多言便让座喝茶。孟夫人和女儿孟萍则彬彬有礼地相继入座。

胡娜一直在不停地看表,像是问邵立辉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永浩怎么还不来?不是说好六点吗?这孩子,整天不知忙什么就是见不到人。”她品了一口茶,看了一眼规规矩矩坐在那里的孟伯雷的女儿,向孟夫人问道:“孟萍还是在财政局上班吧?”

“还是在市财政局,社会保障科,和李文治检察长家的闺女李秀在一个办公室。”孟夫人话不多,却从来不冷淡人。

胡娜笑吟吟地又问:“长的真文静。有男朋友了吗?”

孟萍大方地冲胡娜浅浅一笑,又低下头去看手机。胡娜心目中的儿媳妇就应该是这个样子,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放在家里放心,领出门去又能很体面地见人。

对孟萍这个表现,胡娜觉得真是聪明得恰到好处。这个表现可以理解为她有男朋友了,当然也可以理解为还没有。孟夫人见女儿不说话,担心失了礼,就叹了口气说:“现在的孩子啊,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想的,你急,她自己反而不急,都二十六岁的大姑娘了,整天跟没事似的,你问她,她就说没碰到合适的,缘分还没到呢。哪像我们那时候啊,咳!”

胡娜开着玩笑说真话:“孟萍要是真的还没有男朋友,就给我们家永浩当媳妇吧!我就喜欢孟萍这样文静的闺女!”胡娜以自己的市长夫人身份,觉得这样说话并不掉价,先不说邵立辉和孟伯雷都是正厅级干部,双方门当户对,单凭自己儿子那一表人才,只怕对方想送上门还来不及呢。

邵立辉正在和孟伯雷交谈,似乎并没有在意两个女人的闲聊,这时候却突然朝胡娜深深地盯了一眼,虽然是不露声色,胡娜也立刻不做声了。

邵永浩匆匆赶到,进门就先向大家连连道歉:“孟伯伯,阿姨,真是非常抱歉。我有个案子耽误了一会,来晚了。”他向孟萍点头一笑,算是打招呼。

虽然是两个家庭之间的聚会,然而主题却是两个男人之间的参政议政。除了刚见面那一阵互相之间的寒暄和问候,正式坐下来之后,话语权就掌握在邵立辉和孟伯雷两个男人之间了,连邵永浩也只能在长辈向他问话的时候,问到什么他回答什么,不能随便插嘴。

邵立辉是业务出身的领导干部,虽然在仕途上一帆风顺,那也是他自己脚踏实地干出来的,所以自己能有今天,他既感到心满意足也对自己问心无愧 。当然,如果有机会能更上一层楼的话,那是最好不过的事,虽说离开家生活多有不便,然而大丈夫要有一番成就,就应该事业为重四海为家!他现在是踌躇满志。

何况,中组部派来的考察小组,对邵立辉进行的考察已经结束,如果不出其它意外情况的话,估计用不了一个月的时间,他就要到省城走马上任了。

当着家属和子女的面,官场上的话,两个男人也尽量说得含蓄而隐晦。

至于胡娜和孟夫人这两位家属,常年跟着丈夫出入各种场合,都知道在这种场合下,家常话伴奏就是干扰男人谈论正事的噪音,都知道男人谈事情的时候她们是绝对不能大声聊天的,倘若两人交头接耳,为了表示友好小声地叽叽喳喳,又显得一副小家子气,所以只有埋头吃菜的责任,或者干脆腾空两个耳朵,倾听。

邵永浩本来是满怀热情来为父亲捧场的,中间出去了那一趟就意外地遇到了木槿,然后就好象做了一场噩梦,等到他铁青着脸回到牡丹厅,这时候每个人杯子里都倒满了全家福酒,只等着他回来结束。邵永浩强做笑脸感谢了孟伯伯一家人的光临,然后两家人互相告辞。胡娜向儿子提议:“永浩,你孟伯伯和阿姨早回家休息,你去送孟萍回单位宿舍吧?”

邵永浩从心里生妈妈的气,却也不得不回答道;“可以,孟小姐真的需要我去送吗?”他强调了真的二字。

毕竟是见多识广的大家闺秀,孟萍看出邵永浩纯粹是出于礼节,就客气地笑道:“我今天跟我爸爸妈妈回家,不回单位宿舍,就不麻烦你了。”

邵立辉先送孟伯雷上车,目送车子开走,他才问永浩:“永浩,你好象不高兴?今天晚上回家还是回单位?”

“我回单位。”邵永浩闷声回答。胡娜刚要责备儿子刚才表现不好,邵永浩却压抑不住火气,直截了当地问道:“妈,你今天晚上到底对木槿说了些什么?你不知道我从小到大喜欢的人是谁吗?都说世界上最了解儿子的人是母亲!”

这是第一次,邵永浩直面表达对妈妈的不满。当着父母的面他一遍遍地拨打木槿的手机,回答他的都是电脑录音的关机提示。他知道,这次是真坏事了。

106.我要和你在一起

果然不出邵永浩所料,当他回到公安局宿舍楼前,停车的时候,发现木槿的宿舍每个房间都黑着灯,她没有回来。一定是猜到了他还会过来,就故意回避他,吃完饭跟着父母回家了。他知道她习惯晚睡,有时他忙到深夜从外面回来,还看见她的卧室窗口亮着灯光。

看来只有等到明天,早晨上班之后才能找到木槿,或者中午下班以后单独约她到外面吃饭,到那个时候,他可以把什么都解释清楚,同时还要向她明确表白自己的心迹。可是,今天晚上怎么熬过去呢?邵永浩把车钥匙塞进裤兜,沮丧地往宿舍走。

到她房间客厅里去坐一会也好。就在他和木槿每天晚上坐在一起看电视、打游戏和聊天的沙发上,再拨几遍她的号码,说不定她已经开了机,正等着他来找挨骂呢。

掏出钥匙去开木槿的房门,转了一下却没有打开。慌乱中找错钥匙了?他拨出钥匙来仔细地看了看,没错,就是这一把钥匙。木槿住在一楼,刘卫建特意给她换了一套又好看又结实的高档防盗门,钥匙都很特别,黑色的钥匙把上好象托个根大金条。

开了几次没打开房门,邵永浩苦笑一下明白过来,木槿从房门里面把门闩关上了。这么说木槿已经回来了,但是不想见他。邵永浩轻轻地敲了几下门,屋里自然是没有任何反应。虽然他知道木槿是故意的,但是也不能使劲地敲门,左邻右舍听见了像什么话呢,要是碰巧被不知情的人看见,还以为自己是个急于上门求欢的骗子。

邵永浩迈着沉重的脚步,很不甘心地往楼上走着回自己的宿舍,他又摸出手机,这次木槿已经开机了,却是在通话中。邵永浩一遍又一遍地拨着,木槿的通话持续了半个多小时。他在和谁打电话呢?邵永浩脑子里电光石火般闪过一个名字,他知道是谁了!

是的,邵永浩猜得没错,木槿正抱着电话,像抱着救命稻草一样对杨向东呜呜地哭。

晚饭后众人散去,木槿对爸爸妈妈说,她要回宿舍,免得耽误明天早晨上班。她知道回家以后自己再也没有一丝力气扮演乖乖女的角色了,她需要回到属于自己的小天地,避开父母去疗伤止痛。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可以让她随心所欲地尽情哭诉。

夜晚的天空上没有月亮,没有拉严实的窗帘缝隙间闪着窗玻璃上清冷的霜。冬天说来就来了,夜色如冰凉而柔软的水寂静无声。偶尔有车驶过空荡荡的街头,四周安静,冬夜的城市越发显得空阔巨大,像一个中世纪的村庄。

木槿进门后没有开灯,她不想让邵永浩知道自己回来了,为了防止他来碰运气,木槿特意又拉上了门闩。简单洗刷之后她钻进被窝拨通了杨向东的电话。刚听到杨向东叫出个木字,木槿就呜地哭了:“向东大哥,我要和你在一起!”

杨向东听到这句话心里扑通一跳。木槿和邵永浩又闹别扭了吗?听口气两个人这次闹得不轻啊。杨向东习惯了木槿向他发牢骚哭闹,但是牵扯到邵永浩,总归不是长久之计。他含糊地应道:“啊,木槿,有什么事你说。”

“我要和你在一起。”木槿重复道,“明天上午我就去长乐县找你。”

杨向东确实很为难:“明天上午恐怕不行。上午我还有个会啊,木槿,有什么事电话上不能说吗,你是不是又和永浩吵架了啊?”

“以后不要再对我提到这个人!”木槿听到永浩两个字就炸了。她呜呜地哭起来,哭了半天才说,她不想活了,她总是陷在爱情的烦恼里不知何去何从,每次有了一线明确的方向时,就冷不丁地遭遇一下迎头痛击。说着,她心里被一股又酸又累的柔情攫住,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那么浮躁,一颗不安分的心总是在两个男人之间飘来飘去,永远找不到一个固定而安全的地方停留,她只能像一颗老鼠,不停地从一个地方窜到另一个地方。现在,她相信只有杨向东,他才是世界上那个永远不会故意伤害她的人。

“那这样吧,明天上午我派司机过去接你,等我开完会,中午我和你一起吃饭,有什么事我们当面说,你现在先好好休息,好吗?”杨向东一边说着,头都大了。

木槿和杨向东打完电话,吃了几片安眠药,塞上耳机听手机里的《此情可待》。睡眠像长着小翅膀的影子飞来飞去,她始终毫无睡意。进卧室后她连床头灯也没开,深灰色的黑暗像潮水一样浸泡着她孱弱的身体,她觉得自己开始浮肿,整个人似乎很重,又仿佛很轻。药物渐渐地开始发挥作用,木槿却还是睡不着,只有那种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幻觉,似梦似真之间,她开始怀疑自己已经是死人还是继续当活人。四肢已经没有知觉,只是眼睛还能继续大睁着看屋顶,看四周无尽的黑暗。

躺在黑暗的中心像个活死人,木槿担心自己会大睁着眼睛死掉,她盼着天快点亮,她要去长乐,她要尽快见到杨向东,要不然她就要疯了。

107.她和我玩失踪了

早晨上班以后那两个小时,总是特别紧张而又忙碌,让人觉得时间过得比任何时候都更要快。还没处理完几份文件,邵永浩抬腕看看手表,已经快到上午十点半了。他赶紧给木槿打电话,问她中午想吃点什么,想起昨天晚上的情景,邵永浩至今心有余悸,当时他亲眼看着木槿吐得一塌糊涂,雪白的小脸毫无血色,越发显得嘴角的鲜血触目惊心。回来以后不知道怎样了?也不知道今天早晨吃饭了没有,中午带她去喝点小米粥或者滋补汤吧。

昨天晚上回来后没有见到木槿,邵永浩心情郁闷,回到宿舍一夜也没睡好,早晨起来后头昏脑涨,自己也没有吃早饭就去上班,心里却有好多话等着要对木槿说,他想着中午见面吃饭的时候,应该怎样开口对木槿解释,然后如何表白,这次,无论如何一定要把所有的话都对木槿说清楚。

没想到木槿还是关机。邵永浩拿起办公桌上的座机电话,拨内线分机号码。一般情况下,他们之间从来不打办公室的座机电话,这也是他们两个人无意中形成的很默契的习惯,不互相干扰对方的工作,两人之间低调行事。再说,反正打手机也都是在局域网内,电话同样是免费。

“木槿今天没来上班,她好象是请假了。”接电话的是韩峰,他暂时还是和木槿对桌,但是随着他和李秀的婚期临近,在下一轮的科级干部推荐选拔中,韩峰已经被内定为刑侦支队二大队的副队长人选。凭着市检察院的检察长身份,李文治向市公安局的局长王伟推荐自己的准女婿,那真是小意思。何况韩峰是公安大学毕业的高才生,平时机灵过人,业务上又是名虎将。要说是举贤不避亲,王局长还要感谢李检察长给自己推荐了人才呢。

韩峰当然在电话上听出了邵永浩的声音,他很奇怪木槿请假为什么邵永浩会不知道,他解释似地又补充道,“木槿是早晨来给殷主任送的请假条。”

邵永浩放下电话楞了半天。他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如果木槿是请假回家,为什么昨天晚上她不回去?今天早晨上班就来请假,她又是去了哪里呢?打电话问她家里,万一她没有回家,那就等于是木槿失踪了,如果问起原因来,那时候可怎么向她父母交代。

只好打电话把殷琴叫来。“木槿请假了?”邵永浩站起来走到窗前,望外面看着。他压抑着烦躁,问道,“她为什么请假?”

“是呀,她说身体不舒服请了三天假。”殷琴批准请假的权限就是三天,如果超过三天就要邵永浩签字批准了。“怎么木槿没有告诉你吗,你不知道她要请假?”她脸上的表情很惊讶,表示对这事不理解。殷琴最近处于人生的低谷,脸色一直很难看,反应也不如平时那么灵敏了。

“她没有告诉我,”邵永浩摇摇头,苦笑道,“她和我玩失踪了。”

108.一语惊醒梦中人

看着邵永浩苦闷的表情,殷琴心情也糟透了,上次她收到匿名短信去了门名之家,亲眼见证了吕爱军家外有家包养二奶,还养了两岁的私生子的事实之后,她当场给吕爱军下了最后通牒,限他三天之内回家处理所有问题。然而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吕爱军不但毫无愧意,对殷琴起草的离婚协议书也不屑一顾,反而还暗中加紧了对财产的的部分转移。殷琴看到那份被吕爱军团成一个纸球扔在写字台上的离婚协议书,盛怒之下另起草了一份诉状,除了提出离婚请求,她还将对吕爱军的重婚罪正式提起诉讼。

面对邵永浩的苦笑,殷琴自己的心情也万分沮丧,她本来是打算向邵永浩汇报完工作就走的,这时候心一软,就主动坐到邵永浩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脸上浮上一个关切的笑容,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和木槿闹别扭了?你年龄比她大,多让着她点,平时多关心关心她,啊,小姑娘嘛,就是需要男朋友多哄一哄。”

邵永浩心里正压抑着,难得有人给他这方面一点安慰,先不管殷琴的劝告有用没用,就已经感动得眼睛湿润了,他回到座位上坐下,说了一声:“谢谢你,殷姐。”然后往椅子后背上一仰,深深地叹了口气,说,“我是不是太笨了,从来就不会哄女孩子,有时候我真觉自己是最没用的人。可我就是怕失去她,殷姐,你说我该怎么办?”

听见邵永浩叫了自己两声殷姐,殷琴心里热呼呼的。眼泪也差点落下来。她很理解邵永浩此时此刻的心情。他是太喜欢木槿了,他眼里的木槿和天下所有的女孩都不一样。殷琴也看得出,木槿对邵永浩也是情有独钟,只是爱对他耍点小性子。据说,他们两个人还是青梅竹马,也算是天生的一对了。

本来,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碰巧这个人也爱他,这想必是极其普通的事情吧?但是对身当其中的人来说,却像是千年等一回,和别人的事情都不一样,和自己一生中发生过的一切事情也都不一样。相爱的人有让对方失魂落魄的力量,爱人在自己的眼里繁花似锦,令人不顾一切。殷琴不禁想起自己曾经的爱情。

是的,每个人都以为自己的爱情是与众不同的,就像当年一样,殷琴上警校的时候也谈过一个男朋友,那时候他们都相信天长地久,都以为两个人再也没有分开的可能。他们甚至把结婚以后所有的事都计划好了,谁都没有想到过,因为殷琴的父母嫌弃对方出身农村家庭,殷琴的男朋友每次上门都不给他好脸子看,男朋友一气之下提出分手。殷琴心里委曲却不甘示弱,两人在气头上果真分了手,都等着对方来向自己认错和好。那时候吕爱军正像狗皮膏药似的贴着殷琴的父母来追殷琴,男朋友却始终不肯低头,殷琴怀着赌气的心理,就和吕爱军草草地结了婚,从此和男朋友天隔一方成为陌路。

殷琴曾经千万次地后悔,如果当初不和男朋友赌气,如果当初不向父母屈服,如果两个人都坚守自己那份爱情的选择,自己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吗?可是,人生没有那么多如果。哪里又能买到后悔药呢。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谁也怨不得别人!

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的脚知道。殷琴看得很清楚,邵永浩眼里心里只有木槿,很难再装得下别的人。只是木槿太任性了,邵永浩又的确太绅士,不会表达对一个女孩子的爱,他讨木槿欢心的那些方式,有些并不合木槿的心意。所以两个人总是动不动就闹个小别扭,真闹起来了,又都是要死要活的,因为木槿同样也不能失去邵永浩,这不是一闹别扭,就向她请假不见人了。这两个人,才是一对真正的冤家。

殷琴暂时把自己的烦恼抛到了脑后,不是像对上司,而是以大姐姐的口气对邵永浩说:

“永浩,我是过来人,你叫我两声姐姐,我就对你说句掏心掏肺的话吧,当你遇到了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千万别轻易放弃,否则会遗憾终生的。人生很短暂,而且,人生从来就没有回头路!两个真心相爱的人在一起,千万别轻易放手啊!”

这话说到邵永浩心里去了,他从来就不想放手。可是木槿就像个精灵,他始终把握不住她。“她请病假干什么去了?她会去哪里呢?”他又往前伏在办公桌上,两只手托住下巴,苦恼地问殷琴,也是问自己。木槿不会请病假去逛商场吧。

“打电话去问那些平时跟她要好的几个人,问他们有没有看见她。”殷琴建议道。

韩峰?他现在正在办公室。刘小秋,或者刘卫建?都不太可能。邵永浩摇摇头,说:“我还真想不出来。她平时接触的人也不多。”

“那你再想一想,木槿平时不高兴的时候最喜欢去找谁说说话。”殷琴又提醒道。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这句话提醒了邵永浩。还真是,怎么就没往那方面想呢。邵永浩心里一激荡,猛地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他刚想起一个人来, 放在桌上的手机就响了,他拿过来一看,屏幕上闪烁的来电人姓名,正是杨向东。

109.又去长乐

去长乐县之前,为了避开众人的耳目,第二天早晨木槿比平时早二十分钟到了办公室,因为她知道,殷琴当办公室主任养成的习惯,是每天比别人提前半个多小时去上班。递给殷琴请假条的时候,木槿强调的理由是自己肠胃不舒服,需要请假三天。昨晚吐酒回来以后,怀了满腹心事一夜没睡好,加上比平时起得早,她脸色苍白,眼睛越发显得格外大,还变成了熊猫眼,似乎眼睛周围有不太明显的黑影圈。

殷琴接过请假条,看着木槿雪白的小脸,刚想问她需要不需要办公室派人派车陪她去看病,又想到有邵永浩一切都会为她安排好,再说,还不知道他们要不要保密。木槿说是肠胃不舒服,可人家是恋爱中的小姑娘,邵永浩又是年近三十的大龄未婚青年,木槿到底是哪方面的原因需要请病假,自己真不好追根问底表现得太热心。倒是自己家里那摊子烂事,让她不胜其烦,到现在还毫无进展。殷琴对木槿说了句那你自己多注意啊,就收下请假条没再多问。木槿本来担心节外生枝,看到殷琴麻利地签了字,便说了声谢谢殷主任,匆匆而去。

公安局的人对出入的车牌号都有职业性敏感,杨向东的车牌号,别人一看即使不知道是谁的座驾,也能认出是那个县里领导干部的车。木槿自己有点心虚,担心杨向东派司机来接她的时候,早晨上班时间人多,被别人看见了不知道会怎样想。其实她最担心的还是被邵永浩发现,虽然邵永浩已经和别人相了亲,但是毕竟还没有像韩峰那样和别人订婚,所以木槿还是不愿意让他知道自己受了伤就去投奔杨向东。邵永浩不但还有木槿宿舍的钥匙,而且他仍然还住在她的心里面。木槿不知道自己其实是矛盾的。

司机打电话告诉木槿他已经快到公安局的时候,木槿已经装做散步的样子在外面大门口路边慢慢地走着,车子刚开到木槿跟前停下,她就打开车门跳上去,催促司机开车快走。司机笑着说了声:“杨书记早晨上班以后一直都在开会呢,还不知道开到几点呢。”木槿想起上次去长乐县政府参加联欢的时候,杨向东派司机送她回来时一再嘱咐路上注意安全,千万慢点开车,但是她没想到今天这个司机怎么开得这样慢,又是大白天,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他开了将近一个半小时才到达长乐县委办公大楼。难道这个家伙也没吃早饭吗,还是为了打发时间有意在路上蘑菇。木槿愤愤地想着,她早已恨不得马上就见到杨向东,先把心里的委曲一吐为快,再对杨向东把邵永浩骂个狗血淋头。

这次,司机没有把木槿领进杨向东在长乐县委办公大楼的新办公室,而是带她去了一个幽静雅致的小会客厅,红木沙发围起的长方形玻璃茶几上早摆好了几盘蒙着保鲜膜的水果盘,显然是专门为木槿准备的,没有人动过。司机又泡上一杯茶水放到茶几上,说了声:“请慢用,杨书记开完会就过来。”就悄悄地掩门而去。

房间里顿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木槿虽然没吃早饭,肚子里早就开始在叫“姑姑”,但是看着水果盘里那抹了避孕药的黄瓜和靠不住的萝卜,还有不知含了什么成分的小西红柿和桃子,难以下手也不想动口。又浏览了几遍那些水果盘,木槿觉得最保险的还是南方来的水果香蕉,她拿起一根香蕉,剥去皮刚咬了一小口,门突然被推开了。她听见有人低声叫道:

“木槿!”正是杨向东,他开完会回来了。

110是.在我眼里你就是公主

木槿闻声站起来,朝门口望去,进来的人果然是杨向东。他直接坐到木槿对面的沙发上,并没有和木槿礼节性的握手寒暄。木槿也跟着坐下来。好久不见,杨向东还是照样忙得四脚朝天,每次见到木槿,他就又变成一个什么都可以放得下的人。木槿嘴里正含着块香蕉,她看了眼手表,还不到上午十点半,嚼着的香蕉还没咽下去,就呜噜呜噜地问道:“这么快就开完会了?向东大哥,你还是那么忙。”

杨向东没有回答,坐在那里看着她笑,他似乎很欣赏她的吃相,觉得那样子好玩。过了一会才开口说道:“会议提前结束了。是我主持会议,我说几点开就几点开,说几点散就几点散。木槿,你要是嫌我来早了,我还可以再回去召集他们继续开下去。”

木槿噗嗤笑了,杨向东真会哄她开心,难道这才是她的真命天子吗,这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对她总是那么呵护有加。为什么邵永浩就做不到呢,想到邵永浩,木槿眼睛突然一热,眼泪差点涌出来。她恨自己没出息,到现在还对那个又和别人相了亲的邵永浩念念不忘。她开口问了一个跟会议毫不相干的话题:“向东大哥,你这是去美国回来了?”

“我没去美国。去美国大使馆签证的时候,我被拒签了。”杨向东随口回答道。他站起来去给木槿的茶杯里加了点水,然后顺手给自己也泡了杯茶,又坐回到沙发上看着木槿。他漫不经心地说,“是我们县的一位副县长带团去了美国洽谈那个项目。”

“为什么?”木槿随口问道。她的口头禅经常是为什么,其实她并不需要回答,杨向东为什么被拒签,她并不是真的感兴趣,她也知道很多申请去美国的中国人被拒签,美国大使馆根本就不需要什么理由。

“美国不欢迎我!”杨向东非常爽快地笑道。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斑斑驳驳的光线包容着木槿,她今天特意穿上了一件从圣.彼得堡买的深蓝色夹克杉,长发披肩显得更庄重大方,又洋溢着掩不住的异国风情。杨向东很欣赏地打量着木槿,由衷地赞美道:“我哪像你啊,木槿,你不管走到哪里都很受欢迎!你看,你从欧洲回来变得更漂亮,也更洋气了!真的,你走到哪儿都像是一位公主,反正在我眼里你就是公主。今天中午,我要正式给你接风。”

木槿正伸着嘴巴冲端在手里的茶杯吹来吹去,把浮在上面的茶梗吹得从杯子这边飘到那边。杨向东的话让她很受用。为什么邵永浩就不愿意做这些轻而易举的小事让她开心,是他真不会哄自己的女朋友,还是懒得去做?反正他从来就没有像杨向东这样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他只会和别人相亲让她伤心!木槿气冲冲地打断杨向东的话说:“什么漂亮洋气,就你会哄我,我不要你给我接风,向东大哥,我要和你在一起!”

话题突然拐了个弯,木槿终于言归正传,她抽出两张面巾纸,捂着脸呜地一声哭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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