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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尘山庄》


第1章

一切的故事还是由捕捉御风马开始吧。

徐来身边养着几只青色翅膀七彩尾翎的鸟,他只要吹起笛子,就算这些鸟在千里之外,也会飞来他身边。我抢他的笛子来吹,那鸟却不加理睬。

徐来告诉我:“并不是笛子的声音在催动它们,而是吹笛的人。这些鸟与一般的鸟不能相提并论,它们有超越懵懂兽性的灵气。它们凭感觉去认可招唤之人,一旦被它们认可,你便成了它们唯一的招唤者,也就是主人了。”能招唤这么漂亮的鸟,真让人羡慕。

我告诉徐来也想弄几只鸟来养养。“去苍狼谷吧,那边灵兽很多。不过,要它们中的任何一个承认你,那可是很耗精力的事。”

听到没有?有这么一个谷,里头遍布美丽的灵性动物!我当即拖了徐来带路,一路飞奔,向苍狼谷前进。

本来我是想跟徐来一样弄几只鸟儿来玩玩的(天地可鉴),但一入浓荫蔽日的山谷,就已经改变主意了。九色鹿都有的地方,鸟?这小小的飞鸟算什么东西!

徐来一旁警告我:“要量力而为,越珍稀美丽的灵兽,对人越冷漠,它们有自成的原则,在没有遇到掌控者之前,它们是否定一切的,骄傲无比。”

我尚是出生牛犊,一捋袖子,准备大展拳脚去降服某只珍稀而美丽的,冷漠而骄傲的灵兽。正在这时,御风马走入了我眼帘。一见这匹全身漆黑发亮的带翼灵兽,把我激动得跟什么似的。神话中的独角兽!真像上了天堂,美毙了!

徐来一把揪住我。“你不会想降服御风神驹吧?”在他不可思议的目光里我晕淘淘地注视御风马离去的方向,点头如捣蒜。“御风神驹是以高贵与自由著称的高级灵兽,庄里还没有人敢以它为目标!飞天,你为什么不把眼光放规矩点?”

规矩?规矩是用来打破的!我已经决定要这匹带翅膀的马儿承认!拍拍徐来,我奔向捕捉御风马的漫漫历程。

到一笑老怪百岁大寿那年的中秋,我与御风马己交锋二十回合,身上能伤的地方全伤到了,那匹野马见了我,还是拿屁股对我。果真如徐来所说,傲气冲天,跩得眼皇亲国戚似的。我也许该识实务些,免得撵小命都断送在这匹野马手中,不,脚下。可是个性长得不好,越挫越勇,以前是冲着虚荣去,现在是为了与这畜牲一较高下的尊严与好胜心去。

徐来忧心地说:“你能力有限,这样对峙下去,最好的结局是两败俱伤。”

我可不要这结局。不过,御风马在后来的确被我赶得伤了翅膀。而为了治它的伤,我去向天底下最没善心的医生求药。

早在第一次捕马受伤,被徐来请来的七心女已让我见识到了玄院那瓢神医的“善心”。七心女不过是那医生的助手,但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爪牙,那个七心女都没心没肺成那样,她的上头,还真不晓得有没有听说过善心一说。

反正徐来告诫我说:“谁你都可以惹,但千万别惹玄平。玄院那边的人最好是一个也别惹,如果非得惹上几个,也只可是玄平下面的人,千万千万别惹玄平。”

有忧患意识的我,从那以后能自治的小伤,绝不去劳驾玄院。不过,御风马的伤不是一般草药可以处理,走投无路之下,只好去玄院。

玄院建在一片白色沼泽上,沼泽里栽满奇形怪状的草,那草居然能咬人,吓死人了。七心女从别院过来,见到我皮笑肉不笑地问:“要进玄院?”她的潜在音别以为我听不出来:胆子不小嘛!哼哼哼。我立马哆嗦了一下。

她走向密匝匝匍匐在沼泽上的咬人草,脚伸到哪,哪的草就往两边缩,中间露出一条湿漉的石堤。她走到半中央没安好心地叮嘱:“跟好。这草叫焚尸爪,被它缠住,一盏茶工夫,连骨头都会被磨碎。你要小心噢!”

我觉得要吐,一把抓住七心女衣摆,闭上眼,打死不敢看脚边的殷红植物。

“胆子这么小,还想降服御风神驹,你省省力气吧,作白日梦。”

御风马哪会像这些草一样恶心?最受不了蠕蠕而动的怪东西了!恶心。

菩萨在上,我真的不想遇上玄平,我更不想惹他瞪我。但今天实在是运气太好,一迈入玄院就撞见了玄平。七心女以前说玄平哪会轻易碰到,像玄平这样让死人复活的旷世神医,休说让他治病,要见上一面也得靠点因缘迹会的。***,就是让我撞上了!一听我要为御风马求药,他那张像死人一样yīn惨惨的脸上便出现轻微抽动,然后冷冰冰的眼睛像要吃了我一样死瞪我。完了!徐来让我千万别惹玄平,偏偏我一开口就攻上了红心。七心女怜悯地瞟我一眼:“师兄最恨伤及灵兽的人了。”

受伤的御风马逃上山崖,好不容易哄它让人接近,它却又一声长啸人立而起。这匹野马喜恕无常叫人头痛。我也顾不得虐畜不虐畜了,揪住丰美的鬃毛,一跃上背,它却一阵乱踢乱跳,并开始扬起翅膀试图离开地面。我第一次感受到骑在能飞的马上是如此恐怖的事。一阵石破天惊的交战,御风马从半空向下急跃,我被这速度刮下马,直向悬崖山涧里落!完了~这骨头要分家了……

醒来闻到一阵沁人肺腑的香气。翘首一看,手脚齐全。哟嚯!

徐来推门进来,手上端着一碗东西。

“我怎么回来的?”

“玄平把你扛回来的。你到底又干了什么?玄平都出马了。先把药喝了。”

喝完药,我呆呆地回想了一遍,得出的结论是:玄平救了我!。

太可怕了,居然欠了那人一笔人情债。

“脸色怎么这么坏?”

要命,听说玄平一旦救了谁,他就把那人的命当成自己的所有,往后要那人几时死,那人就得几时死。

“飞天?你给我解释清楚再钻被窝!”

我死死抓着被子把自己密实地包在里头。

我完了。我完了。我完了。御风马不知怎么样了?它害惨我了。

哎哟!

我猛在跳起来,大叫徐来。“你给我吃的什么药!?”

救命!好痒!痒死了!恨不能抓烂皮!痒呀!

徐来叫同门将我从地上拖起来,大家全体面无血色“瞻仰”我。徐来凝想片刻,沉重地问:

“飞天,你惹到玄平了,是不是?”

一听玄平二字,同门立刻将手从我身上挪开,同时退避三舍。

“我就奇怪玄平为什么对你别眼相待。”徐来拧紧眉。“真是不怕死——我带你去玄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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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那天夜里,我在沼泽地里过了一夜,身边是蠕动的恶心万分的咬人草。

玄平的解毒方式就是这么简单,又这么恶毒!徐来好说歹说替我陪尽不是,那没良心的人才在天亮时告诉徐来,只要用沼泽水涂在身上便可止痒,当我虚脱地爬上岸,我发誓,从此往后,要与玄平和平共处。这号人,的确不是凡人可以惹的,是凡人千万千万不能惹的。

又因为玄平的缘故,对御风马也有一段时间不能再去招惹。玄平命令过,在御风马伤好前,如果我敢动它一根毛,他就要让蝙蝠吸干我的血,我哪敢违抗?去山谷,只敢远远地看,连看,都是提心吊胆。要不是一笑老怪寿辰临近,庄里忙得不可开交,玄平也忙得没工夫监视我。我跟御风马大概就缘尽于此了。

话说那天跟着御风马跑了半天,马不见了,却发现闯入了一个仙境。此处天空格外高旷爽朗。站在坡上,可以眺望下方的灵兽之谷,那片沧茫绿色,浩瀚如海洋。与苍狼谷不同,这边景物细致可爱,繁花似锦,百蝶齐舞,鸟语花香。折过一片怒放的花丛,一条潺潺流淌的溪流鉴着天空白云,溪边一个洗衣女子。

我不失时机跑上去问她这是什么地方,她笑呵呵说:“绮香百蝶谷呀,你连绮香百蝶谷都不知道,是新入庄的吧?”她笑眼弯弯无限烂漫,“我是幻镜居的玉乔,你是谁?”

“飞天,我师兄叫徐来……”

“徐来!”她兴奋莫名,“你好运呀,徐来师兄是最亲切的了。”

徐来是亲切,也没太重的辈份观念,但最字封给他,我不服,徐来训起人来也是很厉害的,尤其当训的对象是飞天时。

“那你是谁门下?”

玉乔边洗衫边笑咪咪道:“水涵空师兄门下。”

水涵空?好象听说过。“那他很凶么?听名字很脱俗的说。”

“水师兄也很亲切。不过,出家人总归冷淡淡的。大概是因为六大皆空的关系。”

出家人,噢,记起来了,庄里的确有个出家的师兄。徐来对“水师兄”尊敬得很。

“一定很闷人。”听听,都出家了。“那,玉乔,我怎么才能到下面那个山谷?”

“苍狼谷?你去那干嘛?里面有许多可怕的灵兽……”

可怕的灵兽?“我找御风马……”

玉乔突然换了一种奇怪的眼神,张着嘴,湿淋淋的小手掩住樱口,她上下打量我,用空着的另

一只手点住我。“你,你,你不会就是意图降服御风神驹,被玄神医整得很惨的那个……”

真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只好摸着鼻子假笑。

“可是,”玉乔困惑地眨眼,“可是,我听说那个人是徐来师兄门下的女弟子,不是男弟子……”

我一把揪住愣呼呼的玉乔,这女孩子眼睛一定有问题!“我不是男的!我哪里看上去一丁半丁像男的?!”

玉乔被我摇得七昏八酥,撑住头哀叫:“好啦好啦!我说错啦!那个,那个去苍狼谷的路我指给你看啦!哎哟,我会头晕,你别摇我了……”

玉乔一定是扫把星,要不就是她在耍我,什么沿溪水出绮香百蝶谷后会看到一面可以照出人的石壁!我走得腿都要断了,走到山穷水尽,那没瞧见那块石壁,反而在绕过一堆山石后,在崖边发现苍狼谷已远远在身后了。

这表示什么?表示我“又”迷路了!对,又!这地方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有时明明依原路返回,偏偏走到死都回不去。这山庄邪里邪气,每一样东西都像在运动,不能靠正常逻辑去推理。

我摸着脖子上的哨儿,徐来叮嘱过,一旦迷路,立即鸣哨,他会派人来带我。四下看了看,决定找个比较像样的地方再吹哨。

此时,山路开始下倾,却又下倾得古怪,望出来明明平坦,人的重心却会失衡,让你不由自主向前冲,一如走在陡坡上一般,到最后,已完全无法控制去势。一个山洞出现在尽头,我收不住脚一路直扑入洞,里头一团黑,扑面是湿漉的风。速度在此刻已经到了坐云宵飞车的程度,正当我吓得半死,以为要直抵yīn曹地府,眼前豁然一亮,水声如雷。我迎着突然出现的大幅水帘扑去……

我看到一张非常可怕的人脸。

“鬼叫什么!”那人柱着一根棍子咆哮。

我从地上一跃而起。这是哪?这该死的又算到什么地方了?

轰轰烈烈的水声来自身后悬挂山壁上的一道瀑布,瀑布直坠水潭,气势如虹,脚下细整的白沙石地铺开,却又是天荒地老般安静。

见鬼,我是怎么到这边的?

“你是谁?”

“我是谁?”那人啮牙咧嘴逼近脸,“连我扫地王都不认识,臭丫头你几时入庄的?”

扫地王?退开半步看那张脸。好象是有点眼熟。再看他手中的棍子,呃,原来是把大得夸张的扫帚。

“辛辛苦苦扫了大半天,我扫地王还从没这么认真扫过一个地方,可你给我瞧瞧,有路你不走,干嘛从后山洞里飞出来?你飞出来也就罢了,干嘛非得掉在那堆芦花里?你知道我扫这些白呼呼的东西扫了多久吗?臭丫头,没死算你倒霉,给我扫地!”

一把小一点的扫把丢过来,我抓着扫帚柄。“我从哪里飞出来?”

他手指点向瀑布。细一看,原来半山腰有个山洞,水帘遮去了大半,要不是这么不时刮过宽劲的风吹斜了水帘,倒真难发现。我怎么会从那飞出来?

“我掉在哪里?”

他瞪我一眼,手指又往我身后一指。

回头。我奠呐!小山丘似的一堆白色芦花。

“这些,这些全是你扫的?”

“不是我扫的,还是你扫的?”

我捂住双耳避免被这位扫地的坏脾气大叔吼聋。我不就是想表示下对他如涛涛黄河水一样的崇拜之情嘛。

“这儿都一年半没打扫了。风又大,把那头芦苇荡的芦花絮全刮来了!我最最讨厌扫这个地方!”扫地王边挥动扫把,边唾沫横飞地抱怨,眉毛可怕地倒竖起来了。一瞪我,“发什么呆,还不快扫!”

我心惊胆颤扫沙石上轻飘飘的芦絮,准备扫到老死。又一想,这么扫,不是个事呀,便建议道:“蛮干净啦,不如我们,呃,我们……啊呀呀!”

太可怕了,生气的人太可怕了。我咽咽唾沫把话吞回肚里。

“臭丫头,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扫地王的火药堆爆发了。“你***以为我愿意这么扫来扫去!?”。

“息怒。息怒。”一碰上生气的主,我全身就起**皮疙瘩。扫地王也许憋了一肚子的火,一直想找人发泄。可怜我刚好撞上。这想必就是传说中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闯进来。

“这里是风满楼地界!你总不会连风满楼也不知道吧?!”

顺着他的手指头我乖乖看过去,不远处有一处宅院。风满楼?好象……

扫地王瞄着我搔头的手,眉毛开始有节奏的一跳一跳。“风满楼就是绝尘庄你们那个大~”

正在扫地王发飙发得渐入j□j时,一把空灵声音随风而来。

“何人在此喧哗?”

一抹雪影惊鸿出现,定晴时,三步开外一个女子婷婷玉立。“扫地王,原来是你。”

女子和我差不多年龄,不过扫地王明显认为她跟我不是一个档次。

“啊,玉姑娘!好久不见,你还是那么冰雪漂亮!”

一个女人什么身份什么姿色,端看男人惮度便一目了然。

我很是不爽啊。

“多谢夸奖,不过该提的话我还是得说。这儿是风满楼,不得喧哗。”玉姑娘眸光掠向我,

“扫地王也收徒弟了!真不错呀,可惜似乎弱不禁风了点儿。——好了,尽快把这里打扫干

净,待会来楼里清理,能快则快。”她望向斜阳,“必须赶在中天月前清理干净。扫地王、小兄弟,辛苦你们了啊。”

我来不及纠正她错误的视觉认识,玉姑娘已经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听见没有,叫你去楼里打扫!”这厢的大叔再度从沉寂中爆发。

前后一比,态度转变之巨叫我很是不平。于是双手插腰,气聚丹田:“不~干!”

然后,我立马知道错了。

“我告诉你臭丫头,因为你,我得重新把这扫一遍,知错就改你妈没教你吗!给人添了麻烦要道歉,你不知道!?做了错事,你一不认错,二不将功赎罪,你以为你是谁!?天皇老子也要讲个道理!跑,跑,跑个屁,再跑你也得讲个道理!看看这一团乱七八糟,你扪心自问对不对得起我老人家!?知错就去扫楼!快去呀!今天你要不把风满楼给我扫干净罗,看我以后还扫不扫你……喂,臭丫头,你哪一门的?”

“来,来仪阁……”此番“如雷贯耳”的教育,已将我完全压制于他的狮吼yín威下。

扫地王一抚胡子,“噢,徐来门下。”

我点头似捣蒜。

“徐来最讲道理!你他妈是他门下还不给我识相点!拿着扫把,进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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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没天理啊,不甘心啊。目的本是找御风马,结果马没碰到,却被个扫地扫得神经兮兮的家伙强迫替他打扫。

风满楼,这地方也太大了,要这么大干嘛呢?窗户又多,要这么多干嘛呢?风又强,要这么强干嘛呢?芦花于是满楼乱飞。在这种地方扫地,人会疯掉。进进出出的人视我为无物:我关窗,他们开窗——不开窗会憋死你们?我扫地,他们扔东西——个人卫生意识呢?真正气死佛陀。

夕阳沉没,华灯初上,然后月上中天,人迹寥落,扫着扫着就打起盹来,只有居高临下看见月光下怒火万丈在瀑布前扫沙石地的扫地王,心里才安慰许多,才能打起精神再接再厉。

偌大风满楼中只有影子陪我。遍地影子,光影交织,鬼影憧憧,不过累得半死又饿得半死,差不多没气的人可没功夫再用想象力吓唬半死不活的自己。

正在这时,月亮钻入云层,一个人影出现在风满楼大块大块黑影中。

风满楼的人,都很怪。话少得几乎没有,而且全部独来独往。这个人就是典范。走进来,目光几乎没在我身上经过,迳自越过我往内去。本来我是不会在乎啦,不过他脚踩过的地方留下让人忍无可忍的泥土,我的神经绷紧再绷紧,最后一个箭步冲上前挡住去路。

“你可怜可怜我吧。我花了一夜的时间才把这地方弄成现在这样子,麻烦你,脱下你的脏鞋再进去。劳驾劳驾。”为防万一,我弯腰去帮他脱鞋子。“快点呀,抬脚就行。抬个脚总不会累着您吧。”

他低头看我半晌,屈服于我满眼火热的责任心,顺利让我从他脚上扒下了鞋子。

好嘞!再扫一个厅就万事大吉了。

“你是谁?”

“扫地的呀。”

他一笑,“扫地王可不会收弟子,你是哪一门的?”

“徐~”

“那边别过去。”

“~来……”

卟通!

简直,简直不能相信啊!门内居然是个水池。

水很温,上面有一层蒸气,灯光下,碧绿莹澈的一池氤氲。

爬回池边,还来不及喘顺气,听得头顶有人说:“对你说了别过去,看吧,这下可好,水都被你弄脏了。”

“水弄脏?我还差点淹死勒。”果然是风满楼出品——没素质。

他注视着我,“原来是个小女孩。”蹲身在池边,“你是徐来门下的谁,我怎么没过见你?”

很好,你没见过我,我也没见过你。我不甩他。一把攀住池壁爬出水,拧着头发和衣服琢磨:既然这间房不用扫,那就算大功告成了。心情大好,想甩他了。“我叫飞天啦。你叫什么?”脱下鞋子提在手中往外走。

“勒风。”

“和我的一样难听。”啧啧。“噢,我工作完成了,如果扫地王过来,你一定得告诉他我是完成了才走的。”

问题是新发现的,从风满楼怎么回来仪阁?感觉那个勒风还不错,便让他当向导,似乎有点勉强,但最后他还是点了个头。月色正好,勒风衣带飘飘,像从月亮里飞出来奠人。真是真是,苦尽甘来,艳遇一场呀。

第二天是被一波波的骚动所惊醒。徐来说:“去凤栖殿集合,大师兄回庄了!”

大师兄!他回山庄了?我拔腿加入人流。

凤栖殿面向东方,是全山庄最早看到太阳之地,殿前是一整块的岩石,鬼斧神工地雕着一只凤凰,一到晚上会发出粼光。现在这块巨石上站满了人,徐来身份高入了大殿,我们一干小弟子只有吹风晒太阳以茁壮成长的份。

我趴在石栏上对着远处云层里的山打哈欠。

“飞天!”我拍着嘴回头,然后拧紧眉头,是玉乔!那个害我迷路的罪魁祸首。

“你,怎么啦?”我的气势已无形中压迫到她,她的笑容开始僵硬。

“你呀~”我以目光凌迟她,用手指点着她,步步紧逼。“都是你呀~”

“我,我怎么了?”她开始往下退。

哼哼哼哼。“你昨天说什么?啊?什么沿着溪走会看到镜石壁,我走半天都没见,没去成苍狼谷,却去了风满楼,还……”被扫地王威吓扫了一夜地就不说了,不是光辉业绩……

“去风满楼?怎么会?”

“我就是到了风满楼啊。”我就是活生生的证据,这小姑娘看上去挺纯,纯得有点呆,居然耍我,真是人不可貌相。

“怎么可能?风满楼是大师兄的地界,未经允许别门的人不得,没人可以进去,你别闹我。再说昨天晚上大师兄回庄,风满楼的人更是谁也不允许打扰。凭你,怎么可能进去?”

玉乔打死也不信的样子让我气得大叫:“可我见鬼的就是进去啦!还把风满楼的地上上下下扫了个遍!我……”

玉乔怔怔地望住我,满眼问号。噢,我放弃了。“反正,反正苍狼谷我昨天没找到。这你怎么说?”

“我,不知道,但我没有瞎说。”她正气凌然。

正在此刻,扛着大扫把的扫地王大步流星走上台,我立刻胆怯,这家伙很可怕的说。

“哟,臭丫头,你也来啦。昨天扫得不错,有前途有前途。”扫地王笑哈哈地拍拍我,继续往上走。

我揪住玉乔,玉乔揪住扫地王,扫地王怒目回视,玉乔怯生生地问:“那,那,飞天昨天和大叔,在哪扫地……”

扫地王冲玉乔缓和面部表情,“风满楼啊,整个风满楼都是她扫的。”扫地王瞄着我,“真看不出来,能耐挺大。”他明显是赚到了,故而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

玉乔眨眨眼,傻不愣登喃喃:“好奇怪。”

我嘿嘿冷笑,正要义正言辞痛斥一番,突见她向上方一概人马吆喝:“大家快来,她进过风满楼呀!”

哗啦一声,我顷刻被娘子军团包围。“风满楼什么样样子?”“你怎么进去的?”“里面怎么样?”“有没有见到那个~”叽叽呱呱,有没有搞错?

回到同门行列中,我神经明显衰弱地垂着头晕乎乎打着哈欠,不知道边上这起人为什么都神彩飞扬,能让我神采飞扬的只有御风马,当然有人不认为御风马有什么了不得,但总比呆站着晒太阳有意思得多。看人吗?刚入山庄那会的确觉得人很好看,但现在,麻木得很。没意思没意思。

正想着,人群猛一骚动,但瞬息又静得寂静无声,连天上的鸟都乖乖降落一鸣不发。一阵和煦然而诡异的风迎面拂来,一个白衣人迈出了大殿。那人站在上方,徐来等等高辈份的师兄师姐分列两侧,他全然就是个高不可攀的统御者。

这人好象在哪见过,可惜太远了,隔那么多人看不清楚。他就是大师兄呀,气势真磅礴,吃不消。然而当大师兄穿越人堆下来时,我惊愕地发现,这个人居然是昨晚为我引路的勒风……

等等,勒风?天呐,想起来了——风满楼住着全山庄不可冒犯的大师兄,他叫勒风!一笑老怪引我进庄时特别提过的,他还说,还说什么来着?——噢!勒风是大师兄,大师兄是勒风,从今天起从此刻起,我可不能不当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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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山庄自打来了大师兄,每个人都认真地办着每一件事,一笑老怪寿辰还有三天,一切都在紧锣密鼓筹备着。

徐来警告我:“师父寿辰那天你不许给我捅漏子,不许穿男装,不许到处乱闯,尤其不许去苍狼谷找御风神驹,要随传随到。”

前面几条马马虎虎可以接受,但随传随到,怎么可能?

“徐来,你干嘛这么严肃?不就是一笑老怪过寿嘛。”

“对了,不许再用‘一笑老怪’称呼师父,这是大不敬。”

受不了,他自从大师兄回庄后,就开始神经紧张。不止他,依我看,每个人都有点反应过度。

“从今天起,飞天你给我每天去试剑场练剑,不许再到处瞎逛。”

我翻眼,徐来己把剑塞到我手里,很有气质地叹口气:“飞天,把漫不经心收起来,用对御风神驹一半的专注对待每一件事,算给我点面子。”

徐来都这么低声下气了,我哪好拘绝。不过,他的确太神经过敏了。

试剑场在凤栖大殿下方,以前一直空无一人只有鸟雀降落的试剑场,现在居然零星地来了许多练剑的人,搞得气氛很紧张。

一笑老怪在寿辰前一天回了庄,上上下下沸腾了!我乘着混乱去找御风马,几日不见相思入梦。御风马见了我,有半晌直勾勾瞅住我,其温驯态绝无前例,搞得我乱心花怒放一把的。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一把攀住跃身而上,还没坐稳当,马儿便开始如梦初醒挣扎。

当不成情人就当仇人,今天即让我上来了,就一定要决一雌雄!

御风马跳跃半天,终于凌空而起一矢冲天,到了云巅一个旋身,流矢般俯射而下。它冲入凌空瀑布,穿越奇形山谷,钻入一线天峡谷,掠过万顷森林,以着令人眼花暸乱的速度,绕遍山庄各处。

最后它累了,我也差不多挂了,大家一拍两散。当我从树梢这个位置向下坠落,心里计较着这个高度应该可以应付,跟徐来不是白跟的,但忘了把适才一番折腾耗费靛力计算在内,身体因为过久的坚持几乎僵化,完全不能控制身体作协调姿势。

啊~~~~~~~~~~~~~~

有人当了垫被,老人有眼,我还是逃过了一劫。看看是谁救了我,啮牙咧嘴的家伙有点面熟。

“飞天!”徐来慌里慌张来扶我,他脸色那个苍白,好象摔个半死的人是他,不亏是我师兄亚,感同身受感同身受。“玄平,你,还好吧?”他咽着干沫看地上的人。

玄平?!我倒抽一口气,往徐来怀里猛钻,人一动,喉部直涌上一团热流,我头一晕,叫了声:“徐来!”哗的吐出一大口鲜血。徐来突然变成了两个,我知道这回不是闹着玩的了,心里一阵凄凉,头一栽晕了过去。

——闪烁的烛光映着玄平的脸。

第一次,我发觉这个人并不那么可怕。你看,他对灵兽关怀备致;他虽然摆副“你死了最好”的样子,但从没真正害死过谁,也没见死不救的记录。我虽然不能说对玄平一下尽弃前嫌,但这一次, 我的的确确感谢他。可是——

“痛啊!”

“不痛你就是死人!”

我抓住徐来的手,“我要痛死了哇!”

徐来冷汗直冒,“玄平,请你高抬贵手,手下留情……”

“哇,杀人啦!”

“不死你就该偷笑了,御风马敢那么驾驭,这点小痛,鬼叫什么!”

那几针不是白挨的,到天亮我已可以蹦兵跳走路了,徐来跟玄平话完师兄弟感情,yīn沉沉盯我,我只好头皮发麻地垂下头,灰溜溜踱到玄平面前道谢。

玄平喝了口茶看也懒得看我,yīn恻恻冷笑:“下回就算你正掉我手上,也会把你甩开。你是自作自受,死了活该!”

我唯唯喏喏退回徐来身边,徐来领我出了玄院,东方正发白,启明星亮得分外耀眼。

如此良辰美景,徐来煞风景地yīn沉个脸:“飞天,这下你名气大了。骑着御风马满山庄转悠。哼哼哼,身为你的师兄的我,简直太荣幸了。师父看到了,大师兄看到了,所有的师兄师姐全看到了。飞天,托你的福,我也大大出了名。好,先不说这个。”

徐来从没这么恼过,恼得说话腔调都怪里怪气,我很惭愧。

“你有没有危险意识?我对你说过上百次,御风马不是你所能降服的,你的能力根本没资格接近御风马,你在拿命开玩笑!知道不知道?简直乱来!”

我倒了杯茶敬上去,徐来一口灌完。“跪下。”

我依言跪下。

“现在发誓不再接近御风马!不再做危险的事!”

好好,生气的人最大,发就发吧。我坚起一个手,想了想,开始起誓:“我飞天今天对天起誓,从今往后不再接近譬如御风马般危险的东西,不再拿命开玩笑,如违此约,就让我倒大霉,饭吃不饱觉睡不香,白天被玄平整梦里被恶狗追……”

“咳!”徐来拍着xiōng喷出一口茶,“好了好了,起来吧。”他看着我,终于露出一丝笑容,“今天是师父寿辰,你要乖一点。还有点时间,你先休息一下。”他想了想又叮嘱,“今天可别再出岔子了,知道吗?”

百无聊赖在今天似乎很不合宜,可我也非常不明白,不过是作寿,干什么搞得整个庄子**飞狗跳。这么一路困惑一路溜达,也就到了玄院。徐来再三催促我要来给玄平看伤,以确保万无一失。万无一失个头!不去才万无一失,去了那是有一万失一万。不过,士为知己者死,不想让徐来百忙中为这事再分心,便来到了玄院。

白色沼泽十年如一日恐怖,我掀动古榕上碟铃,院门大开,一股粉红烟雾卷遍沼泽,张牙舞爪的咬人草全沉入了泥里,我踮着脚尖,小心翼翼走在石径上。泥泽上没有了蠕蠕而动的怪草,但上面一个个此起彼伏的泡泡还是让人想到下面的怪物正张大嘴在呼吸,失足掉下去会踩进它们嘴里……真不是一般恶心呀。

玄平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也很恐怖,我陪笑,进了玄院又是病人,自然是人家俎上鱼肉。摒承了前几次折磨所炼就的大无畏精神,我咬紧牙关静等玄平调理。

“又不是要割你的肉挖你的心,摆这副死人脸给谁看?”

出人意料,玄平两三下检查完,一点也不痛。今天每个人都怪怪的。

“好了,可以滚了。”

就这样?老天终于开眼了。虽然玄平那副yīn恻恻的德行依旧让人很不爽,但基于他今天的良心发现,我也开始觉得这个人是可以容忍的。

“笑死人了,居然想骑御风马。”玄平边检视草药边凉声凉气道。

我从门口折回来,他好象有话要说……

“没人告诉你御风马是自由灵兽中首屈一指导的代表,它们宁可死,也不能容忍被人驾驭控制的吗?”

“你的意思是,没有人可以骑御风马?”

“我有说吗?”

慢着,我拉了条凳子坐下,那匹野马己渐渐接受我的靠近,但只要一坐上它,它立刻会如被鬼上身一下颠狂乱撞,与先前尽管高傲不屑理人,但至少温和的性子竭然不同。

“我一辈子的希望就这样吹了?”

“总而言之,凭你那几斤几量,这辈子除非,不,没有除非,死了这份心吧!”玄平发表总结性言论。

“玄平。”

玄平撑住桌案瞪我,“这也是你叫得的吗?没大没小。”

“玄平,你是神医?”

“废话。”

“那我请教一下下,世上有没有一种药,”我盯着玄平的脸,“有没有一种药可以让反抗的人温驯听话,让他东他绝不往西,让他躺着绝不会着?”

“怎么?”

“有?”多么神奇的人世间呀!!“给我一点。”我凑近玄平谄媚地笑。

玄平眯着眼,甩开我巴巴攀着他胳臂联络感情的手,几个冰冷得可以砸死人的字从他牙齿缝里蹦出来:“你——做——梦!”

“我只要一点儿。”

“滚!”

小气!

同门往试剑场去,不管男女一律紧张兮兮,除了徐来最得意的左右手,据说试剑会上被点到名的都是无名小卒。有人一试成名委于重任,但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山庄最大的头想看看几个得意弟子下边管的虾兵蟹将有多大能耐,有点像验收成果。不过,在我看来更像一笑老怪吃撑着闲来无聊拿下边的徒弟消遣。不是我小人,实在是一笑老怪是最爱玩的主,在而且他的玩法永远是无法想象的那一种。

试剑场上衣袂招展人声鼎沸,天空蓝得发紫,上方的凤栖殿在晴空丽日下气势如虹。

徐来将我塞在人群之末。“你乖乖待在这里。”

“我在这里什么也看不到!”

“看不到就对了,这样谁也看不到你。天飞,试剑会非同小可,不是我爱面子,实在是……”

“我明白我明白。”我瞟一眼被我一路拖来的剑。“实在是我跟剑这东西相看两生厌,有辱天下剑宗。”我拍拍徐来的肩,语重心肠道:“阿弥陀佛,我有自知之明。再则,丢人的事我也不会干。今天的试剑会,我以不被任何人注意为目标,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如此善解人意,把徐来乐坏了,摸摸我的头以示喜爱和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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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高高的试剑台上有只大鼎,三柱巨型香一被点燃,蓬蓬苍青的烟向天空垂直升腾,一笑老怪和众多高辈份师兄师姐便出现在了观剑台。哗!这样大场面。

一笑老怪笑呵呵点人上去练剑,每一门三个,被点中者乖乖上去被他们玩,挺闷人。刚要开始,一把轻缓柔和的声音突然平空划过耳,隔着这么些距离,这个闲适自如的声音却可以让人听得一清二楚,并且可以直击心脏。

“今日改变一下规则。”大师兄说。

新规则公布后,全场一片应和声,个个都兴奋异常跃跃欲试。无非是由一个人表演,改成两个人对打的又簧。风满楼的弟子以各派绝学出招,被点中的倒霉蛋用本派剑法拆招,一群暴力加野份子,变态变态的。

我看到同样垫尾的玉乔,过去与她唠嗑。

“喂,你怎么了?干嘛抖成这样?”

“哇,马上就要轮到幻境居了,我只会七十二路金霞剑。我不行的,我昏倒算了。”

“你还会七十二路,呃,七十二路什么剑?真看不出来。”

玉乔要哭似的收回观望的目光,“金霞剑!不是七十二路什么剑……咦?”玉乔看妖怪似的看我,“你原来真的是女的呀!”

我脚一软,险险跌倒,揪住她衣裳,“我从生下来就是女的!”

“好啦好啦,谁让你以前穿得怪里怪气。”她没多大心情再跟我闲话。“飞天,你把我打昏算了,我怕得都不会走路了,万一呆会点到我我可怎么办?大师兄一定会对我失望的,水师兄虽然不会在乎,可我一定会被同门劈死的。呜呼,我怎么办啊我怎么办……”

受不了,我被她聒嗓得一个头两个大,赶紧溜回自己这边清静一番。但显然今天是不会有清静可言,四下不时爆发出欢呼声吆喝声,此起彼伏度可见一般。真不是我说他们,这么大人了还真幼稚。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的样子,玉乔兴冲冲来摇趴在栏杆上昏昏欲睡的我。

“飞天飞天,我居然没被点到!老天保佑!”玉乔兴奋难捺。

我推开她一些免得被她一时兴奋推到栏杆外头去。玉乔哈哈地笑,抱着剑在我跟前走过来又走过去,然后望着试剑台双眼发光道:“飞天快看,大师兄亲自指点破招式哎!大师兄的功夫好厉害,如果我再厉害点一定要上试剑台,你知道吗,全庄的人都以被大师兄指点剑法为荣啊!”

我正襟望了会,点点头,“是很厉害的样子。”然后问她,“玉乔,风满楼的人是不是比我们厉害许多?他们不需要试剑,反而负责出招,地位很不一样。”连风满楼那幢宅子也比一般的大。

玉乔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大师兄门下当然比我们厉害。”

是嘛?还有这种说法?

眼看就要轮到我们来仪阁,大家摩拳擦掌己等得不耐烦。

玉乔说:“不用担心。大师兄点的都是中层弟子,你和我一样,是不会被点到的。”

难得玉乔这么确定一件事,我想认可认可。突的一声“飞天”横空出世,同门齐刷刷拧转脖子向后看来,扑天盖地的难以置信与惊愕,我眨了几下眼,才确定大家确实在看我,但是,怎么可能?

我笑呵呵问:“你们怎么啦?刚才是不是有人叫我?”

大家面面相觑,然后齐齐退向两侧,我的面前一下开阔。我看向玉乔,玉乔无比担忧无比怜悯的将我的剑从地上捡起塞过来,清晰地说:“你被点中了,飞天。”

我是那个最没理由被点中的人,可偏偏被点中,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人算不如天算?我被点中是没有什么啦,反正是输定的,挣也不必挣一下,但让我占了个人人梦寐以求的名额,又让各位同门心惊肉跳,我很惭愧。站在高高试剑台上,看下方密密麻麻罗织的人,觉得底气不足,心虚。

一笑老怪也颇感意外,对着我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徐来干脆用手遮住眼。

我把剑从鞘里抽出,站在那等对手。一抹雪影掠上试剑台,上来的是个与我年龄相仿的白衣女子。

“小玉龙,峨嵋越女剑法。”

大师兄在上方发令,白衣女子凛然接命,将剑一掠,剑锋上一拔寒气迎面袭来,我身形晃了下,只觉头顶上一松,绑头发的带子断成两半随着几根头发轻轻飘下来。

我的,娘勒!

徐来忍不住冲我,不,冲我的对手道:“玉姑娘,手下留情!”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望了望大师兄,把话全咽回了肚子,只投给我一记担忧的目光。

一笑老怪也忍不住了,对大师兄说:“这丫头是新进山庄的,她就算了吧。”

老大开口,应该不用我再试什么剑了。正准备跳下试剑台,银光从天而降,我急急侧头,人向后摔倒。

“不是不比了嘛!”我胆寒地瞪着持剑在手,尤如魔使般的小玉龙。

小玉龙嫣然一笑,“即己上来,就断没有不试而返之理。”

上方大师兄安然无动于衷,他的闲适与徐来和一笑老怪的焦虑形成对比,原来箭己在弦,不得不发。香蕉你个芭乐!我站起身拍干净灰尘,一甩头发,把剑握好招招手,“来来,开始吧。”

总之是没有生命之忧,丢些脸罢了。即让我这种人上来试剑,丢脸是不可避免的客观存在。早点丢脸早点结束,这就是所谓破罐破摔。

小玉龙的剑影铺天盖地,一眨眼就被逼到死路上,一到这时,我干脆让她刺,反正剑锋会在紧要关头停住。

我把她的剑往旁轻轻一推,笑嘻嘻耍无赖。小玉龙无可奈何啊,便去向她大师兄求助。

大师兄眼睛好象被晒迷了,微微黯着,小玉龙突然就笑了,冲我说:“再来!”

还没回神,剑锋卷着凌利之风刺来。

下面一片低呼,伴着徐来一声:“小心!”

我向后滚开去,撑起身只觉左臂火辣辣,一看,流血了。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小玉龙另一剑己送到,我连滚带爬,举剑去挡。

喂喂!开玩笑的吧!

“喂,喂,不是点到即止吗?”我不要死得不明不白呀。

大师兄看着,“不玉龙!”他唤。

小玉龙应:“是!”目光一闪剑己滑过我剑面直削手腕。

立刻弃剑而逃,我不玩了不玩了。

一直稳坐钓鱼台的大师兄由上方直跃而下,挡在我跟前,我气喘吁吁,冷汗热汗直冒地瞪他。

他目光如剑,“把剑捡回来!”。

姑娘的心那一刻拔凉拔凉的。咬咬牙,回捡起剑,拧着头去看他。

他缓步过来站在我身侧对小玉龙说:“刚才那式再来一次。”

小玉龙点头,我手心冒汗地再去直面小玉龙饮过我血的剑,然而,当小玉龙的剑花卷过来时,我执剑的手让一只大掌扣住,大师兄手把手帮我拆去了小玉龙的剑势。

“大师兄!?”小玉龙惊异不定。

大师兄瞟着我,我怔得不知今昔是何夕——哎呀呀,太爽了!小玉龙算什么!被压迫了这么许久,终于扬眉吐气了。大师兄真是上道啊,亏得他让我捡起剑时没一时冲动刺他几个大窟窿。他简直爱民如子佐罗再世。

“记明白了?”

我使劲点头,大师兄松开手。

“这身衣裳很漂亮。”他转身跃上观剑台。

这身衣裳很漂亮?我抬头看大师兄,他道:“这一场到此为止。”这身衣裳很漂亮?我看向小玉龙:“你刚跟我说话?”小玉龙瞪我一眼翩然离去,我皱紧眉头,这身衣裳很漂亮?奇怪,我怎么听到有人对我说,这身衣裳很漂亮?不会是失血过多出现幻听了吧?——痛死我了!

玄平盛赞我是由史以来会在试剑会上挂彩的第一人,为了让我有深刻印象,敷的药不知是哪弄来的,痛得我差点眼泪横流。这辈子我算是栽了,只要还有一口气,只要还受伤,玄平就会跳出来克得我死死的。痛哇,小玉龙那一剑都没这么痛,他是医伤还是杀人啊?

睁开眼,满天星子。稍稍闭闭眼就到了晚上了?晚上有大宴啊,事不迟疑,拔腿往凤栖殿跑。

山庄今夜灯火通明喜气洋洋,宴还没开值得庆幸。在大门口撞见徐来。

“一天不见人影,又跑哪去了?伤怎么样了?”

“我没跑。”一眼瞅见玄平,“喂!”

玄平一见我,yīn阳怪气地扯动嘴角,“哟,没把你睡死?”

我心火大旺,向徐来指控此人卑劣行径,“徐来,他居然给我上痛得胃抽筋的药,还不知道用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让我昏睡到现在!”

徐来捂住我的嘴,向玄平笑道:“小孩子不懂事。”

玄平冷哼一声,扬长入殿。徐来回过头看我,“你是真不怕死,还是天生少根筋?对你说了,别去得罪玄平。”

我扒下他的手,“这不是得罪,他确实是很……好啦,下不为例,我发誓。”

徐来只要用忧心忡忡的眼睛看我,我就受不了啦。他是我师兄,我顶头上司,管我头管我脚,尤如再生父母。认了,他是我存在于绝尘庄的又一克星。

刚入坐,玉乔跑过来拉我去他们那边。此时菜正香酒正醇,人生幸福啊。

不久,一笑老怪与大师兄一前一后步入大殿,令众人兴奋莫明。

我发现这两人身上有某种令山庄上下热血沸腾的影响力,难道是所谓的领袖气质?

锦衣博带的勒风比往日白衣如雪的样子多了些艳丽,一个男人怎么可以长成这样子?长成这样子举手投足却依然气派迫人。而一笑老怪,一个活了这么久依然面色红润健步如飞老头,怎么看都有几分妖气。在这本就藏龙卧虎的绝尘庄,身为统驭者,兴许本身就必然要具备无人可及的某些特性,无法仿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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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形式性地由寿星发表一通百岁感想,再由各掌门弟子献上寿礼,在一片雷同的恭贺声中,一笑老怪笑纳笑纳,不亦乐乎。

等到终于宣布开宴,我那个兴奋呀,埋头苦干。正忙,一个传话使走到跟前机械地传令:“来仪阁徐来门下弟子飞天,师父有令,殿前说话。”像不像圣旨下?简直恐怖地相似。我丢下**翅膀擦手出席。

这时有我什么事?

正殿气势堂皇,十八位掌门师兄师姐分列两旁,正前方偌大红底金寿字下坐着白眉似仙的一笑老怪。大师兄勒风右下首首位,左侧首位很面生,是个成稳淡定的师兄,我在右侧第五看到了徐来,正要扑上前去招呼,让他一个眼神逼回原地,委屈地撇撇嘴,看向一笑老怪:“找我什么事?”

一笑老怪从座位上起身,对众人道:“这个丫头,就是我今年初新收的弟子,名唤飞天,大家认识认识,是徐来门下。”

师兄师姐全看着我,我头皮发麻,上上下下看看,还好,今天穿戴清洁整齐,头发也重梳过一遍,就是不知道方才大啖美食有没有在脸上留下痕迹,抹抹脸应该来得及掩饰。这帮元老虽说不是初次见,但终归是首次正式认识,留个好印象,以后多多照顾。

一笑老怪由大师兄勒风起,逐一介绍,我听过也就算了,挑重要的记下一二,好歹知道左一那位便是玉乔的掌门师兄,那个出家人水涵空。看上去一团死气沉沉,难怪玉乔说起时会露出自卑之态,换了我,也受不了呀。

即来了正殿,我干脆挤在徐来身边不走了。这儿就是不一样啊,酒菜更为精致,像我这样滴酒不沾的人都感觉酒虫爬出来了。那个yīn魂不散的玄平不怀好意地吓我酒里有毒,女孩子喝了会五脏俱焚,害我最初只能望酒兴吧,结果小玉龙她们喝半天也没事。

“飞天,别喝了。”徐来最后不得抢掉酒壶,我头微晕,心口有朵火花在烧。

“我好象醉了。”乖乖趴在桌上准备休息。蓦然一朵碎花掉在脸上,平白无故的,正殿里飘起来,大门外一阵阵的风捎来飞花,也捎来了优扬铃声。

“鸣凰岛十二月女前来贺寿!”

一个清越宏亮的声音随风而来,随之,十二个衣饰华美的年轻女子飞入正殿。一出场,便罩住了局面。领头的是个紫纱蒙面全身珠光璀灿的女子。

“十二月女祝绝尘庄圣者万寿无疆。”女子婉约一福。

老怪笑呵呵,“老夫与岛主素未谋面,没想到名震南国的鸣凰岛岛主会有这份心。”

紫衣女子面纱外的眼盈盈含笑地一扫全场,“咦”了声,“贵庄大弟子怎不在席?”

老怪仍是那副笑呵呵样子,“老夫的大弟子不是全在?”

紫衣女颦眉一笑,“庄主难道不知三个月前贵庄有位胆识过人的弟子,未经允许擅闯本岛藏书楼,不但窥我岛秘书,还破了三十二重机关暗道,且全身而退……”

“呵,有这种事?”

紫衣女目光如炬,“如若不信,何不叫勒风少侠出来与我对质?”

“勒,勒风?”一笑老怪目如铜铃,左右一顾,“勒风呢?你们谁见勒风了?”

大师兄平空消失,风满楼小玉龙说:“大师兄一柱香前己出正殿。”

老怪吹胡子瞪眼,“他去哪了?这小子连老夫的大寿都这么不给面子,快派人去给我找来!”转而换了副嘴脸,“管教无方让姑娘见笑了。那个,勒风擅闯宝岛,又看了秘书,还那么不小心破了三十二道机关,实在是实在是太不给岛主面子了。不过话说回来,岛也闯了,书也看了,机关也破了,这事都这么着了也没办法了。不然姑娘想个法子补救,只要是庄里办得到的,一定再所不辞!要怎么着都行呀。”

这哪是愧疚话,看老怪双眼发光的样,他简直巴不得事情闹大。我憋不住哈一下笑出来,被徐来蒙住了嘴 ,只好闷笑。紫衣女瞟来一眼,复又看向老怪,老神在在道:“法子岛主己想好,只要庄主答应,岛主自当尽弃前嫌。”

老怪迈前一步,一脸静候下文的好奇。紫衣女缓缓向后退,她一动,后面十一人也作同样举动。紫衣女眼神刹时妩媚摄魄,手臂向空中舒展,身子向下福,脚轻轻一跺,环佩叮当,居然舞起来。后方十一人在她的领导下,也跟着翩翩起舞。转眼,整个大殿彩衣旋飞,暗香飘摇,如诗如画。

一曲舞毕,紫衣女傲视老怪,“庄主可识此舞?”

老怪击掌,“精彩精彩。实在是精彩。”

紫衣女星眸灼灼,“此舞名唤凰求凤。圣者,我奉岛主之命前来求婚。”

一语掀起千重浪,“求,求婚?!”众人哗然。

这么火爆j□j迭起的场面走开实在可惜,可我中了邪,或者说被鬼上身。只觉xiōng口那团火烧遍全身,热得难过。徐来摇头叹:“谁让你不学乖呢?”他向玄平求情,我才幡然醒悟又着了妖医的道。

“喝酒伤身,不听劝告自作自受。”玄平幸灾乐祸,看在徐来面上才说:“去寒影潭泡一个时辰就解恶火了。”

于是,纵然不愿错过正上演的好戏,我仍不得不在这黑夜去泡冷水。徐来走不开,便让同门师姐相陪,师姐忍俊不禁:“飞天好本事,被玄平整这么多回还没学乖。徐来师兄为你,头发都快白了。”

我该怎么向大家解释,这一切全是玄平惹上我?那人自打第一次救我起,便以救活我再整得我半死为人生一大乐事?

寒影潭四面环林,遍植桃花,正值桃花落枝时节,水面飘满,遮去了水中瑰丽星空,师姐叠好我褪下的外衣后回来仪阁打点一些事情,于是,皓月星空下只剩我一人泡在水中与奇寒奇热交战。

桃花清香扑鼻渐让人昏昏沉沉,突然传来一阵水声,来不及去想象可怕画面,花枝横斜处,大片花丛yīn影里走出一人,水面荡漾层层波纹拍打肌肤,月光下,那人长发垂散肤泛银辉似神似妖,惊心动魄。我紧闭上眼,缓缓地悄无声息地埋进水中。应该,不会被发现……

“居然还有人。”一阵凉爽的风横扫水面,我还不及潜入水中,翻腾狄花水已让我不能自持左右摇摆,慌乱中被灌了几口水,身体里的火热一遇冷流迅速乱冲乱撞,肌肉一阵一阵地抽搐。正当冷热交战不休,背上逼来一股暖流,四肢百骸镇静了里面的混乱。

“好象不是第一次惹上玄平了吧?”那声音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转过身来,反正不该看的你都看了,还怕什么?”

我不得不转身,“那个,真是巧啊。”好吧,既然他不介意被人看光光了,那我也不必为他脸红。

“是很巧。”大师兄横臂xiōng前睨我。

一个云英未嫁只穿单衣的女孩子见到一个俊美无俦光着身子的男人,并且在水中只隔一臂之遥,正常反应该怎样?尖叫?晕倒?。

“那个,大殿来了十二个姑娘,他们好象想找你商量个事。”怎么办,我不想尖叫,也晕不了。

“噢?”他挑挑眉毛,性感地一塌糊涂。

“是好事,而且,师师父也在找你……”电得我有点口吃。

大师兄点点头,向我微微一笑朝岸上去,“好姑娘应该闭上眼睛。”

切切切,现在拿这个来压人了。只敢心里骚一下下的我只好闭上眼,待睁开时大师兄已经穿戴整齐地蹲在岸边。

“这是什么?”他从地上捡起一件东西问我。

“噢,徐来给我的玉哨。”

大师兄拿着玉哨注视我片刻,“你从来都是这样子?”他问得如此不按常理如此突然,弄得我一片雾煞煞。“漫不经心,理所当然。”

我错愕,呆掉。

大师兄握着玉哨直起身,“明天来风满楼取。”他离去前突然不怀好意道:“知道吗?穿男装比不上穿女装漂亮,但穿女装绝对比不上你现在这么……”

远处传来脚步,大师兄眼中划过一道光,身形开始开始飘浮。

“秀色可餐……”

脚步声越发近了,师姐着着我,“飞天,感觉好多了吗?飞天!?”

我捏住鼻子顾不得师姐诧异眼光,埋头入水。

回到凤栖殿,十二月女对大师兄的阵仗已摆好,气氛接近,随时会来场风云色变的恶战,看来买卖不成啊,仁义不在啊。

“嗡。”琴弦低音波动由门口横扫入殿,背对大门的那几个女子来不及闪身,除出紫衣女全数跌倒。音波冲过十数人威力依旧,直逼正前方的一笑老怪。大师兄只手气定神闲向前一拂,化了音波攻势,漫不经心举目望去。

洞开的殿门外飞入两丈白绫,势如蛟龙绕梁而去,白绫后是位女子,姿态轻柔地落地,全身的衣裳无风自动,梁上白绫缓缓飘落于她身侧,但见她两手一抽,白绫悠悠挂上手臂,她仪态万方傲立厅堂,审视着脚边的人,淡淡道:“风栖殿哪容你们放肆!”睥睨的眼神,目空一切。

她越过目瞪口呆的一丛人,笔直走到一笑老怪身前,盈盈下拜,“绫儿贺师父大寿,送上血龙鞭以示心意。”

这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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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我问徐来此何人,徐来面色凝重,“她是越绫儿,是师父的得意弟子。”

我怎么从没听说过这号大人物?而且颇奇怪,除了一笑老怪和大师兄,大部份人表情都出现微妙变化。

越绫儿瞟了大师兄一眼,甚为轻篾道:“勒风,你依然我行我素招惹是非,是不是到死也改不了了?”

哗!我还从末见过有谁敢用这种语气同大师兄说话,连一笑老怪也从没这样遣词刻薄说过大师兄。我不由心生景仰之情。

然而,当越绫儿的目光落到幻境居的水涵空身上后,那张冰冷冻人的面庞上毫不掩饰地出现了悲伤与悔恨。她轻声说:“水师兄,可好?”

水涵空目光淡定地飘过越绫儿,微一颔首。

“你……还是不愿同我说话么?”越绫儿黯然神伤。

在这热热闹闹,喜气洋洋又杀机暗藏的大殿,这个突如其来的大牌师姐对着闷死人的水涵空师兄柔肠百转,混然不管多少人在看。大殿一时静谧无声。

那厢紫衣女忍不住娇叱:“你是什么人?”

同时从她袖中飞出数点银光,越绫儿霍地转身左手当空一划,五根手指在空中划出五道金光,右手在金光上一拔一挑,四声琴音骤然响彻大殿,那几枚暗器当空被击碎,紫衣女低哼一声喷

出一口血,她惊异地支起血淋淋的身子,颤声道:“魔琴手?”

越绫儿冷哼一声:“鸣凰岛也配来向我师父贺寿?给我滚!”

十二月女来不及滚,那边水涵空却别了一笑老怪走了。

“水师兄!”

水涵空睬也不睬一无反顾地离去,越绫儿一扭头,咬着一口银牙冲十二月女嚷:“还不快滚!”她一个人颓然站在空荡荡迭中,满面怒与悲。

一笑老怪摇摇头,颇为不悦坐回上座。“真是的,说走就走,完全不给我老人家面子。这水涵空,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别扭,看了就叫人生气!还有你!”他点点越绫儿,越绫儿回过来跪地领罪,一笑老怪视若无睹,继续滔滔不绝地抱怨:“你明知他讨厌你凶神恶煞一动手就见血,你还一上来就伤人。好啦,现在把不该伤的人给伤了,把不该得罪的人给得罪了。你知足啦?这么些年,一点长进没有!绫儿,你干嘛老费尽心机做些损人不利己的事?真搞不懂你,和水涵空一样别扭。”

这一席话,叫我对老怪另眼相看,这人平日嘻皮笑脸没个正经,没想到腹中大有乾坤。要训人,一定会不动声色却让人皮开肉绽,但那越绫儿仿若定海神针,再强的训话,她也可以面不改色接受,她柔顺道:“弟子错了。”

一笑老怪撇嘴:“错了就要改,否则再在‘风过隙’呆十年也没用。”

“弟子知道了。”越结儿拜了两拜起身,“师父,绫儿走了,您老保重。”身形微微一动,转眼不知所踪。

今天真是多事之日啊,绝尘庄我来这么久,自以为该知道的全知道了,哪知里面乾坤大着,越往下去越发现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一个个的人,都似深不可测。徐来有些怕怕地问我干嘛一直用那种可怕的目光盯他,其实我是在想,难保外表温和亲切的徐来某天头上长出两只角来。

由于在寿宴前被徐来以避免闯祸为由将我禁足,因此寿宴后我在尤如冲破牢笼的小鸟,满山庄转悠,第一件事自然是去看我的御风马,虽然颇伤心它依旧对我爱理不理,但可以再度近距离瞻仰它举世无双的雄姿,我那个心花怒放呀真是别提了。

天高草青鸟语花香,远处更有悠扬箫声若有似无随风而来,这绝尘庄一如世外桃源。御风马正在溪边饮水,两只耳朵竖着像在倾听箫声,原先觉得这种动物真是灵性非凡,居然能通音律,但当箫声婉转如丝越来越绵长,御风马蓦地凌空飞翔起来。我冲到视野开阔地,但见天空中翱翔着一群各种毛色的飞马,气势浩荡惊心动魄。

眼前的山岭渐渐罩上硕大yīn影,无数飞禽冲向谷外,一如蓬蓬烟尘。而天空中不知何时升起厚重云堆,一层压一层前俯后继海浪也似吞没了朗朗晴空,正午奠黑得汹涌莫测。

从没见识过这等场面的我边看边向来仪阁跑,一路上,人人都看着骤变奠空疑惑地交头接耳。突然,凤栖殿方面亮起耀眼光芒,并且以凤栖殿为中心方圆百里外也升起无数道光柱。在光的范围内天空云层急速推动,太阳的光在云缝间断续漏下,诡异然而惊艳绝伦。随即一阵闷雷辗过头顶,呼啦一下,蓝天白云再度露出面庞,那堆妖娆凶恶的黑云,烟一样消散无觅,前后只历时一柱香工夫。

大家面面相觑,我站在人群里突然感觉恍惚,眼前景物一化二二化四,旋转不休,还没来得及叫救命,骨碌一下就摔倒了。

事后问徐来,他只轻描淡写地说:“有人想攻绝尘庄,但被击退了。”

鸣凰岛对绝尘庄干戈相见了!徐来说鸣凰岛擅使毒,我顶倒霉,那日雾毒由苍狼谷扩散,我刚巧在那边,大师兄吹箫招唤谷中灵兽避难,却没有招唤到我,不过,幸好我跑得快,只小小被熏了一下捡回一条命,而也舞这个姑娘却没这么好运了。

也舞不是庄里的人,她是武林某派的弟子什么的,只因半路遭遇鸣凰岛的人,对方怕她泄露行踪,被岛上的毒使以十八味奇毒迫害,伤得惨不忍睹。

玄平也用了三天三夜才将她救活,我随徐来去看时,这个姑娘还无法恢复视觉和言语能力,那副样子,足让我做足七天七夜恶梦,不亲眼看到真不能想象会有这么狠毒的手段。

玉乔问我这些天怎么总去玄院,跟她说后她要陪我一起去看也舞,但在玄院呆了一下下就让玄平吓跑了。

我是被整过来的,对那种口头恐吓一点感觉也没,一有空就颠颠跟在玄平屁股后,他先还会给我脸色,见我无动于衷,甩又甩不掉便当我隐形人。

大概因为我是第一个不畏玄平恶心肠毒嘴巴的人,玄院的人对我也另眼相看啊,再不助纣为虐。

有那么一天,玄平被我实在烦得要死,将我扔给七心女,叫七心女带我去绮香百蝶谷采草药。于是,自打中毒后被当作小可怜的我,终于在吃喝玩乐外有了事做。

“飞天,天快黑了,我们该回去了。”七心女如今跟我同门似的。

我们各背一筐草药出谷,黄昏的阳光己照不到古老而苍翠的林子,我看不清路,一手抓着七心女的衣角,走了一会,她突然停下,害得来不及收步的我迎面撞了个正着。她回过脸来让我噤声,随即抬头望着上方光影斑痕。

“不管你是谁,擅闯绝尘庄只有死路一条!”

四下静谧无声……

“怎么?不敢现身?”七心女冷哼着,单手捏了个诀,指间迸射的力量急攻光影中某个方向,磨擦生成的光热在一个瞬间映亮了一个身影。“看你往哪躲?”

那道力量此回却没有攻到目标,半中央有什么阻击了它的去路,明明灭灭间黑影缓缓自深处出来,定在半中央的光投射在他脸上,跳跃光中,是张令人脑中一片空白的面庞。他用一根手指定住七心女的力量,另一只手上托着个女人,尽管如此,他看上去还应付自如。

“你……”七心女刚要发问,他屈指一弹,被定住的力量瞬间反噬七心女,七心女一个踉跄扑地不起,我错愕之极,一时哑在当场。

残光里那男人晦暗优雅,一如夜行的兽,我感到一股的吸力将我拉向那男人,他一手抓住我脖子,“带我去‘回魂天涯’。”他的声音却是惊人的平静。

回魂天涯是山庄禁地,所以我在知道来仪阁时就知道有回魂天涯了,但从末上去过,因为上不去。

你们不知道这个回魂天涯存在于一个多么不可思议的地方,那儿简直千山鸟飞绝。但这个男人轻轻松松拎着我,托着那个他一直带着的女人上了“绝命峰”。

上面冷得像冰窖,风里有冰雪,他看了眼因为登得高而看上去的月亮,迳自向着月亮去。

这地方假如跑出几个鬼怪来是不必惊讶的,但是,假如看到一个弹琴的女人,就会吓死人。

“回魂天涯,绝尘庄禁地,还不回头?”白绫袅袅而舞,越绫儿?!

越绫儿自琴前抬头,一双眼灼亮似火。

我们己走到尽头,越绫儿坐在一个山洞口,洞口不断涌出旋风,她衣袂招展长发蛇舞,纯洁与妖娆结合,毁灭般的气息。

男人依然一往无前,越绫儿眸中划过凶残,双手按在琴上,冷笑:“想过‘风过隙’,你做梦!”琴声骤起,一上来便是狂风急雨,无数杀机在千万重音波里浪卷而来。

完蛋,这位姐姐生气了。我无处藏身,只好迎接死神,甚至没时间伤感一下下。但男人气定神闲一挥袖,将喑恶叱咤的音波层层荡开,在风中无主幽灵似的嘶吼盘旋,就是不敢扑过来。

越绫儿岔了真气挑断了弦,兵器一解输了出场,十分难看。她也似感到受辱,咬紧的牙关间竟渗出血丝来,不等我回神,一口血喷在裂琴上。

男人熟视无睹从越绫儿身边经过,钻入山洞。越绫儿支起身体也跟了进去。洞里风无比强劲,一出洞,整个天地开阔而苍茫,竟是到了世界的尽头,什么也没有,一片虚无。

月亮似乎就在眼前,月光静静洒在绝崖上,崖尽头一块雪石,雪石过去便是恶梦般的虚空。男人将手中女子放在雪石上,抬头望月。

“你想让这女人回魂?”越绫儿讽刺地注视着,“我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除非你以自己的命来换她的命,更糟一点,她死,而你也活不成。”

那人不语不动,只是望着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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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越绫儿脸色一沉,“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知道回魂术?”

月亮此刻悄然被一个yīn影缓缓覆盖,月亮离我是如此如此近,近得以为伸手便可勾到,当你眼睁睁看到近在咫尺的东西被鲸吞蚕食,那感觉奇妙不可言。月食呀!

越绫儿脸上刷然雪白全身发颤,她向男人跑去,跌倒,她摇着头,着了魔般喊:“不要!”

我追近扶她,她全然不理会只死死盯着那人。那个男人举起右手,以手刀切开了另一个手,血狂飙而出,我骇得惊叫,但我的叫声马上让越绫儿失心疯般的喊叫压灭。

“不不不!不要啊!我求你不要!”她狂喊,泪水披面。“不要啊!水师兄!我错了我错了!水师兄——”

水师兄?我看着越绫儿歇斯底里的样子,全身直起**皮疙瘩。

“紫漠是我害死的!我的错!水师兄!你别这样别这样!我知错了……”

一道劲风扫向越绫儿,她猛地一颤昏死过去。那男人收回不流血的手,眼神漠然地扫过我,再回到流血的手上。那只手流下的血已经浸红了大半块雪石。

“你会死的。”我说。

“不会。”他答的平静。

雪石开始辐射璀灿莹光,崖下的烟云惊涛拍岸,弥漫的蓝雾形成一个个风漩。血还在流,光辉更耀眼,云急速挤压,突然震裂成丝,向上空一道道升腾。雪石上方的女子衣裙飞扬缓缓升向空中,月亮被吞没,庞大黑影吸食着崖下的气团和云雾,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洞,一团灵光由洞中移出来,经过几乎天长地久的下降,终于消失在女子的身体里。即刻的,风缓了,雾回笼,云下沉,尘归尘,土归土。

“你还好吧?”我扶住他下倾的身子,他微微一笑,伏向雪石上的女人,“我说过不会死。”他握住女人的手,“我不会,她也不会。”他凝视女人的目光分明多了些什么。

“她是你……”

“妻子。”

“她是你妻子吗?”含着微讽的声音由崖下递来。漫延的云层开始骚动,一双巨翼掀开云层击碎混沌,无比优雅的升到了崖上方。一只全身雪白的大雕!而大师兄勒风正悠闲坐于其背。

男人抬首看着勒风,“我正等你。”

勒风倏乎间消失于雕背,定晴时,人己立于面前。勒风噙着笑,直立在崖尽头,背后便是那轮的满月。

“这种时候,这么一句话听在耳中,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他伸手一招,白雕栖到崖上,“带着你的‘妻子’,远走高飞吧。千万别再让火炼找到,不论你有怎样的本事,没有人可以招两次魂。”

“我知道。”男人抱起女人上了雕背,“替我照顾母妃。”他的眼神是克制后的冷漠。

勒风背负双手,但笑不语。白雕展翅间一波流光从翼下飞出,瞬间消失于浩渺云烟中。

我不由自主往后退,因为勒风在一步步往前来。

“怎么,对这恋恋不舍?”

“你要带我下去?”我怀疑。

“也许你喜欢凭自己的力量下去。”

凭自己的力量?开什么玩笑,这种直上直下的地方,能上来的都不是正常人。我太正常了。见勒风抱起昏死的越绫儿,怕他弃我于不顾,冲上前抱住他的胳膊。勒风也不多说,便往崖尽头走过去。

“你,”我上下牙齿开始打架,这与冷不冷无关。

“什么?”他停步问。

我咽咽口水,苦兮兮问他:“你不会是想从这里跳下去吧?”

他挑眉,“你有更好办法?”

他也是大大的不正常。

“为什么,不再叫只大鸟来?或者,”我心乱如麻,“随便哪找架梯子,爬梯子也成啊。”

“梯子?噢,梯子。”

这个人真是奇怪啊,别人这么紧张,连胆都快吓破了,他还有心思笑。

“喂,你真的不考虑看看?”

勒风显然烦了,回过头催,“那你要不要下去?”

要,当然要。可是……“我有——哇!我有——”

吓个半死,终于也下了崖,而且一下崖便进了凤栖殿。

“你有什么?”勒风将越绫儿放下后马后炮地问。

我有恐高症,但现在恐高症过去了,恐人症却来了,这凤栖殿里站满了人,却静寂无声。一笑老怪高坐殿前,三堂会审也敌不过此刻摆在我面前的这个阵仗。

“崖上出了什么事?”发问的是个颀长斯文的师兄,叫古鹤,总跟在一笑老怪身边。

勒风看向一侧的水涵空,微笑道:“招魂。”

这一声若无其事的回答换来的是大片变色的面容,我敢打赌,这个神秘兮兮的山庄一定发生过至少一件非比寻常的事件,跟招魂,跟水涵空,跟越绫儿脱不了干系。

“谁入禁地招魂?”古鹤急问,同时看了眼上坐的庄主大人。

“庄外人。”勒风老神在在坐入椅子。

众人面面相觑,皆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由于鸣凰岛攻庄一事,近来山庄已加强守护,似乎到了连只苍蝇也进不来的地步。

古鹤趋近勒风,“人呢?”

“我放他们走了。”勒风看向一笑老怪。

一笑老怪目露精光,古鹤古怪道:“走?没有魂飞魄散?”

勒风闻言但笑,望着一笑老怪说:“越绫儿受的刺激不小,怕是一直耿耿于怀当年水师兄的事,不能任她在‘风过隙’自生自灭。”

一笑老怪便拿眼瞪水涵空,“喂!你说句话,别没事人似的。绫儿这辈子也就还听你的话,可你偏偏不对她哼一声。”

勒风也拿眼瞅水涵空,“原谅或是杀了她,水师兄,你以为呢?”

“她与我无关。”水涵空以不变应万变。

勒风起身,突然望了我一眼,“依庄规,擅闯禁地者当逐出师门,不过飞天受人胁迫,情由可原,就罚她跪石阶至明天早晨吧。”

跪石阶到天亮?!

“我反对!”我冲一笑老怪跳脚。

老怪眉毛一跳一跳,“你又添什么乱?!”

我直指谈笑执法,貌似公正的勒风,“他也上了‘回魂天涯’!他还放了那个人!他根本就是认识那个人!他他,他监守自盗!”

勒风笑笑的,依旧那副天塌也垮不下的安闲劲头。

“说得好。”他说,“师父你逐罚请便,我依从就是。”

这么干脆?

一笑老怪支着脑蛋苦大愁深,勒风却似巴不得受罚,就听得他一个人唱戏:“身为大师兄,不守庄规,依我看,更当重治严惩。古鹤!”

古鹤听到勒风叫他,吓得退了一步……

“最重的惩戒是什么?”

“呃,是,是自废功力,逐出师门……”古鹤未说完就啪地下跪,“师父,请你从轻发落。”

“师父,大师兄放走闯禁地之人自有他的道理。师你,请你明断。”又一师兄跪地,转眼,跪了一地求情的人。勒风却大咧咧站着,这算什么情况?

一笑老怪两道恨不得肢解我的目光,让我幡然醒悟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可我不过说了个事实,怎么会这样了呢?捣住晕沉沉的头,很费解啊费解。

“勒风,你省省力气,和那丫头一块跪石阶去吧。至于那个越绫儿,玄平,快把她给我弄醒。好了,散了散了。”居然拂袖便走。

师兄师姐们从边上走过,所用的,不是这小孩真不懂事没治了就是恨不将我揍一顿的目光。

跪石阶要跪得长久兼且舒适,是门值得摸索的学问。我看大师兄跪得稳如泰山,终于相信世间之学问,真是无处不在无所不至呀。

哎,天亮还有多久?为什么还有那么多星星?我寻求分散注意力的途径,开始努力与勒风唠嗑,基于刚才小小有得罪他,凑近头十分诌媚地问:“外外,其实我是很无辜的,当然你也很无辜,外外,你怪不怪我那样子说你?”

勒风笑咪咪不说话,他这样子,你说是怪还是不怪呢?

我十分之困惑兼且不安,良心开始挣扎着。本着天地良心,我从来不曾想过冒犯我家大师兄,只是时事比人强,危难关头嘴巴背弃大脑先斩后奏。好吧,就算有考虑,也料不到会有一大班师兄师姐为他下跪求情,自己一下成了大反派,挑拔离间专害好人。

我忧郁极了,开始不要脸。

“我膝盖疼,我要歇会儿,你别对人说。呆会儿我让你歇。”

大师兄歪歪头,“我说不说无关紧要,紧要的是……”他卖起关子。

我瞪眼,“这儿就你跟我,你不说我不说,黄天厚土没长嘴自然也不说。”

他眯眯眼儿,下巴朝上方一顶,“你以为,今晚上边的人会睡得着觉么?”

我尤如遭遇晴空劈雳,立刻翻身跪好,四下顾盼,“在哪?”

勒风觉得这话题没营养,岔开了去,“回魂天涯上的那个人我的确认识,他是我兄长。”

“你大哥?!”

“你不觉得我和他外表酷似?”他好整以暇地问,拿手指点着脸,扮可爱相。

外表?——那男人有双狭长漂亮的眼,勒风的眼也很漂亮,不过,那人的眼神属冰,几乎不带温度,而勒风就好太多了,一双眼永远漾着笑纹,虽然这个表情有时让人琢磨不透他倒底在想什么。

“你总这么直勾勾打量男人?”

咦?连声音也差不多。

“啊?”我歪头又看了他一眼,“我认为你们虽然很像,不过给人感觉不同。而且,你好象还比他好看些。”哎呀,他父母一定是拔尖的一拔美人呀。

勒风轻咳一声,我这才觉察盯人家太久,忙眼观鼻鼻观心,作四大皆空状。

“真是坦白。”他笑容可掬。

看着这个灿若春晖的笑容,我那个心不争气地心肝儿砰砰乱跳,这感觉怎么跟初见御风马似的?

我摸摸脸,用力擦了几下,“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你玉哨不要了?”

“玉哨?噢,你要就给你了,我无所谓。”

就这样,漫无边际聊着聊着,看看天,一片漆黑,我饿呀累呀,悲哀中感觉自己活不到看见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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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天亮后恶运并末从我身边走开,一瘸一拐在注目中回到来仪阁,徐来熬了夜布满血丝的眼便将我整个给吞蚀了。话说人走起霉运来,爬着走都可能栽跟斗。

罚跪,跪在来仪阁每个人看得到的门厅里,饿得前xiōng贴后背,没得到食物与关心,却还得跪。我心里琢磨着跪地而死不知有无前人,若由我开首创会不会行事太高调?真是祸从口出,假如不指控勒风,此刻,这瓢人大抵是嘘寒问暖,现在呢,人人巴不得朝我身上来一脚。

当天跪得我头昏眼花神智不清,好不容易徐来放我一马。想吃点东西,却一点馒头屑也找不到,再饿下去可会死人的!我不得不在求告无门之下自己去伙房翻东西吃。伙房一干人见了我视之为空气,哎,只好贯彻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理论。一番翻找找到一红薯,大喜之,门口凉石上落座,埋头奋战。

“看看,看看,这是谁呀?”扫地王扛着扫把晃悠晃悠探过头,我侧个身,换个方向继续啃。

“丫头,今天怎么这么可怜?”

我一掌推开他,“闪开闪开。”

“吃红薯也不错呀。”拍拍我,幸灾乐祸,“跟红署生气,还是跟我?”

我瞪向天空,这位大叔超不会看脸色。

“你们那个大师兄厉害得简直不是个人。我跟你说,”扫地王开始三八,“我跟你说,他在山庄这么些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说是,没人敢说不是,他若要移平绝尘山庄,这些人也不会反对,只会帮着捶墙扒瓦。哎,你说他一个二十啷当的毛头小子,凭什么可以这么威风?他凭什么要我把风满楼扫得一尘不染可以用舌头去添,他娘的我又凭什么为他做牛做马,花比别处多十几倍的力气把风满楼扫得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得干净?喂,丫头,你到说说,这人是不是都贱命啊?”

“你轻一点说会死啊!我听得见啦。”穷吼穷吼,最讨厌。

“我跟你说,你们那大师兄跺一跺脚,这方圆百里都要颤上半天,可你居然让他昨晚在玉阶上跪了一夜,说出去,不是我扫地王唬你,那山庄外的世界怕要翻天覆地。翻天覆地你懂不懂?喂,你别光顾吃,你到底懂不懂?”

我目露凶光扑上去抢过红薯,咕哝:“懂懂懂……”

扫地王一怔,咆哮:“你懂个屁!你懂你会去做那么没脑子的蠢事?”

我一怔,呆呆看着他,四眼相对,我竟无语凝噎。

扫地王脸色一变,“喂,喂。”

我一把抱住他的胳臂。

“你干嘛?喂,臭丫头~我扫地王可没闲功夫听你哭,你敢哭哭看!”

我看他一脸凶神恶煞,心防被击溃,哇的大哭起来——每个人都怪我!这是为什么哇~

“臭,臭丫头,你,你再哭我就,我就~”

“哇!你也欺侮我!我好惨啊~~”

这一天的委屈,因为扫地王而彻底爆发,我抱住他,哭得风云色变,哭到昏昏睡去,我不知道是怎么回得来仪阁,又怎么钻进被子的,总之,当我醒来,没有人再对我横眉冷对。天高风轻,一切似乎都被遗忘。

也舞脸上的绷带拆下后,世人才知道这是个美人儿呀。这么美的姑娘玄平却看也不看就催人家离开。我把也舞带出玄院,凤栖殿的传话使凭空冒出来,让也舞凤栖殿面见一笑老怪。我准备送佛送到西,却让玄平叫住。

“你有没有动过我的药?”他眉毛倒竖。

“没有。”

“再给你一次机会,有没有动过我的药?”

“没有。”我踮踮脚尖,撑直脊梁。

“有—还—是—没—有—?”

呃?“你别再走过来了,我,我要掉下去了!”咬人草,好可怕。

“飞—天—!”

“啊!”我反手抓牢玄平,“有有有。”我忙不迭点头。

玄平将我一拎,反手丢进里面。“拿了什么?”

“可以可以让人听话的草药,一点点,只拿了一点点。”拍保证。

“还有呢?”玄平yīn森森踱近。

我往后退,“还,还有?……”还有还有,“还有什么?”

玄平一把揪住我衣领,“是你问我,还是我问你?!”

我可怜的脚尖努力想勾呀勾住地,垂死挣扎的份都有了。七心女一旁见此情形立马上前解围。

“玄师兄不见了一种很罕有的药草,飞天,你若拿了就快点还回来。”

我思忖了一阵,摇摇头。

七心女又问了一次,“想好了?可真想好了?”

“再没别的了。不信你搜我身,去来仪阁搜。我只拿了一点不重要的。”

我拿眼飞瞟玄平,“玄平,话说回来,你重要的药草藏在哪呀?”

玄平拧眉沉思,复又盯住我。“你拿那种草药是不是想去给御风神驹吃?”

我呵呵笑,慢慢往门口移,“这个,那个,其实……”

玄平yīn恻恻地笑,我头皮发麻。玄平蓦地吼道:“你如果敢拿这个东西给御风神驹,我告诉你飞天,我会割了你的舌头,剥了你的皮,跺光你的手指头,把你丢进焚尸草丛当饲料!”

我飞奔而逃。“不敢!我不敢!饶了我吧~~”

古鹤在山庄的位置类似参谋,据说对山庄的一砖一瓦一树一草皆了如指掌,但当我逮着他问他关于御风马的事时,总拐弯抹脚给我打太极。其实,只要是我问他,他一向婆婆妈妈让人讨厌,我估计他对我也颇感冒。于是乎,我不得不发挥百折不挠的精神,一有空就去嫏寰塔拜访。反正最近没胆再去玄院,有的是时间和古鹤玩打太极。

塔里有书,堆天堆地的书。古鹤一有空就来这,照理他早成书呆子了,可他不,他给人的感觉超有型,斯文儒雅,偶尔一记眼色,清锐逼人。他这边进进出出的姑娘为此远不止我一个。可是,只要我一入塔,哪怕不干挠他,他也会心神不宁,借故开溜。

有一日我受了御风马的气,扑入嫏寰塔抓住他,恶声恶气问:“古鹤,我是不是非揍你一顿,你才会乖乖回答我的问题?”

“飞天别这样,有话好好说。”他推开我一些,左右瞄着,一副怕被人看见的样子。

我一拍桌子,“那我问你,你如果不给我答好了,我就要你好看——御风马有没有眼泪?”

“啊?噢,应该大概或许,没有吧……”

这叫回答?我一下趴平在桌上,佩服得五体投地。“你把御风马的书指给我,我自己查。”靠人不如靠己呀。

古鹤望望我,拖拖拉拉地指着一架子的书说,“飞天啊,你认得字?”

我收回。我收回什么感觉他超有型,什么斯文儒雅,什么清锐逼人的眼神。

我挂在书架上,暗暗打算长期奋战,就不信靠自己找不到答案。这的确是需要长期奋战,有时玉乔会被倒霉地拉来帮着看,不过两次后打死玉乔她都不肯来了,我只好孤军作战。

“飞天,你为什么对御风马这么感兴趣?”古鹤歪着脖子替我扶梯子。

我随口说:“它漂亮。”

“就为这个?”

“当然还有别的,谁也不能认定它不是那个‘飞’。”

“你说什么?”

他干嘛露出那么精明的眼神?我冷笑,“‘飞天诀’中的‘飞’呀。古鹤,别告诉我你现在才知道。”

瞄着下方那双渐渐反动的眼,我挑起眉毛,“三天前我突然明白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肯回答我。一笑老怪是不是只对你说起过我从哪来?也告诉你我为了回去得找齐‘飞天诀’?是那老怪命令你对我三缄其口吧?”我吊着书架有气无力,“古鹤,你不帮忙也别来添堵,好不好?”

半晌,古鹤道:“你认为‘飞’指的是御风马?”

“一笑老怪说过‘飞’指某种灵兽的眼泪,我猜j□j不离十是指御风马的。能怎么办呀,只能凭感觉去做了。我觉得御风马与我有着命运的牵绊。”曲臂握拳!真是不得了的感觉。回头瞪向沉思的古鹤,踹去一脚,奈何让他跳开,“说!御风马有没有眼泪!徐来说没见过,玄平干脆说没有。”。

古鹤凝视我半晌,“你非得回去么?”

“当然,大半年前我根本不属于这。”

“飞天,你有没有想过,你来绝尘庄,或许就是命运的刻意安排?”

啊,又是命运。“反正我要回去的。”

古鹤笑,“御风马有眼泪,一颗眼泪是一颗珍珠,它们极少落流。‘飞’应该就是指它了。”

我从梯子上跳下去,古鹤慌忙接住。

“古鹤,我就知道你是好人,你是大好人。”

一笑老怪,事到如今,你料不到古鹤会倒戈吧。哈哈哈。

玉乔告诉我也舞被安排在霞居疗伤。霞居是客居别院,很大,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也舞体质仍很虚,斜倚卧榻上,我和玉乔去时,徐来刚巧来询问住况,见到我,微微拧眉。我睁大左眼再睁大右眼,眨巴眨巴很无辜地看他,他无奈地一摸我的头。

“一天不去找御风马真有那么困难?”摇摇头,告别也舞。

也舞问:“御风马?你那么喜欢马?”

玉乔抢话:“不是马,是御风神驹。”

也舞眨眼,“不是马……”

我推开玉乔,“是马,但和一般的马不同,它会飞。”

也舞似懂非懂点个头。

“等你好一点,我带你去看。”

玉乔把我挤到一边,“这种马很傲,飞天拿它一点办法也没有,整天就会跟在马屁股后面追,这么久了,一点长进没有。”

我踹开玉乔,“也舞,我跟你说,这种马任谁去骑都会被甩下来,它们不服于任何人……”

“少来!有人就可以!”

噢!我出离愤怒了。“你就喜欢钻空子!”我插腰瞪玉乔。

玉乔手也往腰间一插,“是你老爱把话讲满。”

我用肚子撞她,“我哪有?我说的是事实!没有人可以骑御风马,反正我没见过。”

玉乔给我撞回来,斩钉截铁道:“我见过。除了你,大家都见大师兄骑过!”

“你说勒风?”

玉乔用力点头,“一年前大师兄骑着御风马和师父出山庄,那回大家都看见了。”

怎么没人告诉过我?

也舞拉住玉乔的手,吃力地撑起身子。“你所说的大师兄是不是那个在我被追杀时,在我身后设下结界,将我引入庄里的白衣人?”

玉乔愣了下,“你还记得啊。是啊,那天是大师兄在凤栖殿设下全庄结界后去救了好多人。”玉乔陶醉得不行,“大师兄真是太伟大了。”

我扶也舞躺好。“原来你是被勒风带回来的。”

“他叫勒风?”

我和玉乔一起点头,也舞向我俩报于一笑。眼前顿时光明一片。真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让人心动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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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勒风居然骑过御风马!去向徐来兴师问罪,他好似很奇怪,并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有什么事是大师兄办不到的?想都不必想嘛。”跟谁学的说话调调?

玄平则对我的质问用一声嗤笑表示无比讽刺,讽刺我问这么显然易见的问题。

古鹤眨眨眼,惊讶的反问:“你居然不知道?大师兄拥有召唤苍狼谷一切灵兽的能力呀。”呀你个头!看来,真的是我太不了解绝尘庄那位大师兄的能耐了,他居然这么“能” !

去风满楼前玉乔曾预言我会碰一鼻子灰回来,因为她认为在我还没到大门口,就会让风满楼的弟子赶回来。在绝尘庄,风满楼因是大师兄的地盘,那些居住楼中直属他麾下的弟子相应拥有无形的地位,无端端比其他掌门师兄师姐的弟子高一个档次,平日碰面,总是我们像见了高级领导般哈腰问好,而他们全拽成一个德行:眼往你头上一扫,点个头作数。

所以,我虽说决定尝试,但一路上忐忑不安,来来回回地走了一段又一段,大半天才看到风满楼的楼顶子。上次无意间闯入风满楼,也没觉得它怎么着,今天远远一瞧,气势乖乖不得了,让人气虚腿软。真是不敢相信啊,我曾上上下下打扫过里面每一寸地面,噢噢,我抚平手臂上满爬的**皮,开始有点崇拜自己。

走近一看四下没人,于是挪近一点再挪近一点,左看右看前看后看,其姿态十分猥琐,于是开始鄙视自己。来到楼前,气沉丹田,小心翼翼打攻关战。可还是,没人没人没人没人没人,我就像一拳打空,四平八稳的地面都开始身形踉跄。

“我要上去了。”我冲上方嚷。“我真要上去了。”拜托跳个谁过来拖我出去吧~我心里煎熬得厉害呀。

“那快上来呀!磨蹭什么!”白影倏忽而至。

“你,你,你……”

“我怎么?”小玉龙乜斜着丹凤媚眼。“等你半天了,还不快进来!”

我抚着我的心肝儿,三步并两步跑到小玉龙跟前。“你等我?你早看到我了?”

小玉龙抿紧唇。我撇嘴,真是典型的风满楼出产绝无仿版。也不拿自己热脸贴人家冷屁股,跟着小玉龙就上楼。

真是非常诡异的地方,充满风和轻荡荡的芦花絮,没有人语声,现在是大白天,居然死寂死寂。

小玉龙将我丢在一个门口便离开了,我又犹豫了半天才探头进去,是个三面窗户大开迭。抬脚想进去,但最先进去的却不是脚。我一个不留心啪嗒摔了进去,头先进的门。出师不利。

一双大脚移到眼前,顺着脚往上望,仰到脖子酸才看到脸,一张带笑的脸。

大师兄蹲下身来,“五体投地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我翻白眼,这什么人呐。“那个,今天来就问你个事。”

大师兄目光一动,“说来听听。”

“我怎么样才能降服御风马呀?”

他支着半边脸,轻轻脆脆道:“没可能。”

噢!噢!!噢噢噢!!!

我无精打采往回走,走出风满楼,阳光一照,我突然想到还有一个问题没请教,一回身立刻被骤然出现的人给吓破了胆。

“吓,吓死我了。干嘛突然冒出来?”拍着xiōng口,我心有余悸。如果是晚上,铁定会被吓死。来山庄这么些时间,最无法适应的便是这种神出鬼没瞬间移位。超级像鬼呀。

勒风白衣飘飘地笑问:“回头有事?”

“对对,还有一件事要问你,那个……”

他从身后拔出一根长箫,放到嘴边。晴空丽日芳草如顷,这么个白衣如雪的佳公子长箫横吹……我一时就忘了要说什么,只顾看着他发呆。

“看那边。”他下巴往一个方面顶了顶,垂下箫。

我看过去,瀑布悬挂山前。“看什么?”

勒风再次举箫,悠扬箫声远远传递开来,打破了风的统治。正纳闷,远外猛地传来嘶鸣声,这一声嘶鸣让我脑中骤然一亮。果然,一匹御风马正展翅飞来,漆黑的皮毛在阳光下闪亮。我那个激动呀,一把抓住勒风的手。

“我的马!我的黑美人!”

“黑美人?”勒风轻笑,托住我的腰,我只觉脚下踩空,风声掠过耳际,转眼已坐上马背。这这这……奇迹!

我诧异与惊喜交织,拍拍马背,真真实实。

“这么高兴?”

我侧头看坐在身后的他,御风马会让我骑,是——“是因为你,对不对?”

“对。”他轻拍马背,御风马哗然升向高空。

++++

去玄院,很吃惊的发现里头一团乱,每个人都颤颤惊惊在整理。

蹑手蹑脚走到七心女身后,手指轻扣她肩膀,转过来一张颓丧的脸。

“飞天,今天你还是回去的好,玄师兄随时都会杀人,你会倒大霉。”

“这里出什么事了?”真是一场浩劫啊。

“当心你脚下!”七心女突然高声提醒。

我被吓得一动不敢动,抬起的左脚悬着,低头,一只腥红色蝎子赫然爬在脚边。当即反射性向旁跳开,仿效壁虎全身贴在墙上,与那生物遥遥相望。

七心女用罩子小心扣住。

“昨晚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些东西全跑了出来,把药房捣得乱七八糟。”

这些东西?“还有哪些东西?”我上下左右打量着,就怕再冒出个什么东西来。

“野蟒苍狼黑鼠血蝙蝠……”

再见吧再见吧,今日黄历上定是说不宜出门。当即挥手跑出门,刚跑到穿堂就迎面撞上一人。

“见鬼了?”

是玄平。一见他,我真感到白日撞鬼。

玄平瞄我一眼,凉凉道:“挺精神的嘛。”

我呼吸困难,连忙摆手,“不精神不精神,我一点不精神,哈哈。”

玄平皮笑肉不笑地也哼了几声。耳边似乎敲起了丧钟,正在这危难关头,袅袅移来一抹秀丽芳影。

“咦,飞天?”

我跑过去迎接,“啊也舞,你来太好了。”救苦救难,救我于水深火热。

也舞奇怪地看着我,“你怎么满头大汗?”

满头大汗是撞见了跟索命鬼有一拼的玄平大神医,“有吗?”我干笑着抹了把汗,玄平那厢瞧着我yīnyīn一笑,当即我连假笑也扯不出来。

玄平瞄向也舞,“什么,要药进去拿,拿了快给我走!”

这个人是全天下最没人性的医生……

“你怎么自己来拿药?你还没……”

“雄她就帮她拿啊。”不等也舞开口,玄平yīn阳怪气杀来一句。

我一把拉住也舞,“你坐着,我替你去拿。”也舞欲言又止,不忍见她左右为难,我拍拍她,“没事,往后你的药由我替你拿。”这么漂亮的姑娘家家来受玄平这种恐怖人物的气,是人都会不忍的。也舞嫣然一笑,好啦,冲着这个笑,前面就算龙潭虎姑也豁出去了。

玄平嗤笑一声转身走开。也舞左右一看,不解地问:“这里怎么啦?”

“昨晚闹鬼……”

我正准备发挥想像力,七心女一巴掌拍下来,递过药。“再胡说试试!”威胁住我后淡淡看向也舞,“身上如果不怎么痛,药还是少吃,知道吗?”

也舞柔顺点头,“谢姑娘提醒,也舞知道了。”

七心女扯扯嘴角,看着也舞,手指却往我头上一戳,“你这个人啊,一天到晚就知道往不该跑的地方跑,这么闲,给我来玄院理药材!听到没有!”

“我哪有很闲?”天天去苍狼谷没错,但也不闲呀,最近徐来命我练那七十二路剑,还让一个小师兄监督,我日子不好过得很。

“你如果不闲,全庄子就没闲人了。”

难道我真是闲得出名?也舞起身告辞,我回神扶好她准备送往霞居,回头对看着也舞若有所思的七心女道别:“走拉。你自己当心一点,那家伙今天真的很恐怖。”

霞居到玄院不近,也舞弱柳扶风的样子一个人过来是怎么办到的?换作我如果给十八种毒药齐攻,就算活下来,八成也要一年半载才下地,别说一个月走路了,一个月,我铁定还半死不活瘫在床上让人给我喂药喂食。子曾经曰过:人不可貌相。我刚活十几年就见识了,嗯,诚不欺余。

送完佳人刚要回来仪阁,一阵风似的冲来一个人,我也走得兴冲冲,当下撞了个满怀,摸着撞得发麻的鼻子仰脸看来人——

我的,天啊!你的道理何在!?

“闪开。”玄平拧眉撂开我,我望着他火烧屁股似的背影,拖住随后赶来的七心女,七心女焦急道:“别挡我道,我有事!”飞也似紧随玄平后。

出什么事了?心里一震,急忙紧跟其后。没见玄平这么匆忙紧张过,一定出了大事了。

越绫儿尖声惊叫着在地上翻滚,长发凌乱不堪地披在曾经清冷高贵的脸上,十根手指狠狠抓在地上,没人可以抓牢她。她狂肆踢打一切接触她的物与人。

玄平试了多次都无法捉住。他肃然扬起手,指尖一星寒光似要点下去,越凌儿蓦然反手抓向他,牢牢地扣住玄平的手,仰起发丝下的脸,那是一张充满仇恨与绝望的女人面庞。

玄平略一闪神,五道血路划在了他手臂上,七心女立刻拉开玄平。越绫儿脸上一抽搐,尖呼着再度翻滚开去。的痛楚让她有撕心裂肺的表情。

一笑老怪与勒风步入屋内。

“她怎么拉?”一笑老怪白眉紧锁地注视越绫儿。

玄平喘着气答:“是食心符。”

一笑老怪一脸不置信,某些人一听那三个字当下惨白了脸。

“徐来,命各大弟子凤栖殿议事。”老怪目露精光,表情不见丝毫波动。

勒风看了阵,欺近越绫儿右手倏地点下去,动作清俊如拈花,越绫儿却发出几声惊心的惨叫,每一寸皮肤都在抽动,眼神去清明了。

“杀了我!杀了我!求求你!”

勒风迅速抽回手,又缓慢推向越绫儿面门,一点黑血从她眉心沁出,延着鼻梁淌下。他单手劈向越绫儿后颈,后者当即晕死过去。

“用定魂针稳住她心脉!”

玄平立刻命人抬越绫儿榻上躺好,取出银针。七心女让所有人离开,我双脚麻痹无法动弹。我不知道是怎么出来的,回神对上也舞,也舞递过帕子,“你在冒冷汗。”可不,全身冷冰冰的yīn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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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徐来出庄办事,我自由了不少,当下跑到嫏寰塔找古鹤,不,找书。对着一地乱书,嫏寰塔主人气极败坏,我不理,终于他无奈了,好声好气问:“飞天,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要找什么?我帮你找还不行吗?”

我随手扔下十来本书,古鹤跳着躲开,我气喘呈呈地抹了把脸:“查飞天诀,为什么没有飞天诀的书?”

“不是已经知道一个了?”

我冲他掷过去一部书,古鹤广袖一卷稳稳将书送到一边。我柳眉倒竖,“御风马根本不给我面子,它怎么着就是不哭!”

古鹤很不给面子地笑起来,边笑边道:“这种事自然不那么容易,你太急躁,只会事与愿违。”

他懂个屁,我急,事到如今也才知道飞字代表的是个什么东西,倘若不急,到死我也回不去。

“古鹤,你不是天文地理无所不晓?”

“言过其实了,不过知道些该是我知道的。关于飞天诀,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你为何不去找系铃之人问个明白?”

“一笑老怪?”我冷笑,“算了吧,那老怪巴不得越搅越乱,天下大乱他最高兴。”

还清楚记得刚来这时我揪着他胡子威胁他凌晨出怎么回去的办法时,他乐颠颠报出飞天诀三字那会狡诈的眼神,白痴都知道他在摆局玩我。

古鹤注视我半晌,“别找了,世界上根本没有记载飞天诀的书,所谓飞天诀不过是将三件物事搁在一起的说法。”他将我拉下梯子,“还是静下心来想想。”

古鹤说的没错,可是我就是静不下心去细细思考,自从见了越绫儿生不如死的样子,这绝尘庄总让人心惊肉跳。

“古鹤,食心符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一提食心符你们全那副样子?”

古鹤脸色一凝,“食心符是种诡咒,一个人心底暗伤越多,这种食心符的力量就越大,直到心碎而亡。”

“鸣凰岛的人太恐怖了。”

“鸣凰岛的毒绝尘庄根本不放心上,能施食心符的人不会那么简单。”

我一头雾水,不是鸣凰岛那又会是哪一家?绝尘庄也太会招惹是非了吧,真不会广结善缘。

古鹤在一旁笑,“飞天,你放心,没有谁会把那天下无双的食心符用你身上。”

这话居心叵测,不过安心不少。

“不是鸣凰岛下的毒?”

“越绫儿是庄里数一数二的弟子,能在她身上施符的人,鸣凰岛找不出一个。何况鸣凰岛虽以使毒著称,但食心符他们没资格使用。”

古鹤眼中锐光稍纵即逝,吓了我一跳。这人平时谦和,偶尔深沉,感觉颇可怕。

“你知道是谁下的毒?”

古鹤瞟我一眼,灿烂地笑起来,“我给你个更快寻齐飞天诀的法子。”他突然转移话题。

我听到可以快速找到飞天诀,由里到外一阵兴奋,双眼腾的发光。

“即使师父不会告诉你。你可以去找大师兄啊,大师兄兴许知道。”

我颓丧地耷拉着头,“一笑老怪再三警告不许让勒风知道,否则他会把我喀嚓了。”我用手抹脖子,“他说的一本正经,到时真把我给那样了,谁负责啊?”

虽然对这个人恨之入骨,但多少是很怕很畏惧的,天晓得有那种本事的人,有什么不会做不敢做。

古鹤扬眉,颇讶异。

我往桌上一趴。“不过,老怪只说不许让勒风知道飞天诀,所以几天前我去找勒风……”

“你已经去找过大师兄了?有什么结果?”

“我想问问他御风马的事,因为你们都告诉我他对这类玩艺很有办法,所以我就想去请教他御风马怎样才会哭,单问这个勒风肯定没办法知道我的用心吧?”

古鹤撇嘴,“结果呢?”

我双手一摊。“他根本不给我问这问题的机会。”刚要问这个,勒风就招来御风马让我乘上去兜风,害我兴奋得把自己是谁都快忘了。

古鹤失笑,我正想痛斥此人没有同情心,蓦地发现窗外一片瑰丽云彩。古鹤也发现了,敛了笑临窗远眺。我挤过去学他凝目远望,这一望可不得了,只见云彩后十几个人正往山庄降下,这十几个皆气宇轩昂,衣袂招展,御剑而来。

“他,他们是什么人?”这么气派的阵仗,好威风,好气派,尤如天外飞仙,把我看得激动不己。

古鹤冷笑,“飞天,绝尘庄有贵客到了。”

一笑老怪站在凤栖殿凤凰石上,那十几个人一落地笑向老怪抱拳施礼。我瞅见回庄的徐来,立刻跑过去。

“徐来,你回来啦?他们是什么人?好神气。”

徐来一笑,“是仙客乡的使者。”

仙客乡是什么东西?我去问古鹤。

古鹤漫不经心走向上方,“一个有资格与绝尘庄互别苗头的地方。”

那又是什么地方?我见古鹤已登上凤凰石,只好回头再去问徐来。

“绝尘庄在云雾里,仙客乡在深海底,我们擒天他们镇地,自古以来因各有使命而少有分争,不过这次的食心符,却不得不彼此见个面了。”

原来是为了食心符!难道古鹤所说的,有资格拥有食心符的人就是指这群人?

“自从五年前贵庄紫漠姑娘中食心符而死,宫主已将所有食心符销毁。”领头的男子有礼开口。嗯,我对这人很有好感。“因此徐来一入仙客乡对宫主说明来意,宫主立命我等前来一探究竟,庄主,可让我见见中毒的姑娘?”

一笑老怪唤来传令使正欲下令,一声清音传来,“我已经来了。”

越绫儿由七心女扶着走上凤凰石,仙客乡的人一见越绫儿,讶异不己。越绫儿苍白的脸染上一层讥诮的冷笑,“右护法,又见面了。”

领头男子露出奇怪的笑,“怎么是你?”

越绫儿笑到咳嗽,“五年前我入仙客乡盗食心符,今天被食心符所咒,右护法,还不明白?天理循环,因果报应呀。”

“果然是食心符?”

越绫儿疲倦的点头,右护法不卑不亢看向一笑老怪,“仙客乡确无食心符,这世上应当再无食心符,除非……”

“徐非仙客乡有人依食心符配方重制。”古鹤接话。

右护法摇头,“应该不会,食心符这等诡咒配方,仙客乡唯有宫主知晓。宫主是绝不会悔约重配食心符。——冒昧问一句,近来绝尘庄可有敌视者?”

“是有,但绝不会拥有食心符。”

右护法挑眉,“是什么人?”

“南国鸣凰岛。”

老怪向着右护法点头,右护法眉头皱微拧。古鹤盯着他,“右护法怎么说?”

右护法面露难色。

玉乔在下方喊我,我便拉她一把,让她娇小的身子从人堆里解脱出来。她坐到我身边,望出去。

“哇,这儿看过去真明白。”

我得意。见她一脸兴致勃勃,便道:“喂,今天轮到你替也舞取药,别忘了。”

玉乔哼一声,不悦道:“要你提醒!我早替也舞拿好药了。也舞见我高兴得很,飞天,说来说去,也舞更喜欢我。”

“呸,见到你高兴是客气,见到我高兴才是真心实意。”

玉乔冲我皱鼻子,“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噢,说你自己吧。”

……

我们俩个人趴在树上嚷来嚷去吵来吵去。下方观望的人冲我们猛打噤声手势,见我俩不受教,拔剑以对,才算镇住局面。我俩互瞪一眼各自扭开脸去。

那边右护法正为难,他的下属中有一人在他耳边私语,右护法脸色骤变。问那人:“果真?”那人点点头,右护法怔了半晌,看向场上的人。

“我有个猜测。”

所有人见他面容尴尬,都有疑惑。那厢一笑老怪却哈哈一笑,“右护法尽管猜,我们随便听听,反正也没别的事做。”

“听说,”右护法坚涩地在那笑,“听说贵庄是因拘婚而与鸣凰岛交恶的?”

“这个你也知道?”一笑老怪瞄了眼一侧的勒风,对右护法笑道:“老夫的大弟子风头太健,害人家千里迢迢寻访而来,偏偏他又无心婚嫁,只好辜负人家一片好心好意了。”

右护法清清嗓子,“庄主或许不知,鸣凰岛与仙客乡还有几分因缘。”他吸口气,提起精神面对众人探询的目光,接着讲下去,“我们宫主在三年前寻回了遗散多年的女儿,庄主或许略有知晓。”。

一笑老怪颔首,“确知一二,怎么?”

“小宫主认祖归宗前曾是,曾是鸣凰岛的弟子。鸣凰岛向贵庄大弟子求婚,为的是岛主之女,我们小宫主与鸣凰岛岛主之女情同姐妹,也就是说,”右护法在那煎熬着,“也就是说,倘若一方受辱,另一方也许,我猜测,会出手相帮。”

古鹤真是坏蛋啊,右护法这样可怜兮兮,他还摇着扇子悠闲问他:“你们小宫主知道如何配置食心符吗?”

“宫主极宠小宫主,恨不能讲毕生功力所知尽数授于小宫主,因小宫主自小在鸣凰岛,对毒兴趣尤深,几乎将宫主所藏尽数通读……”

古鹤冷笑,“请问护法,你们的小宫主现在何处?”

右护法汗颜,“小宫主,一个月前不知所踪。”

一直不啃声的勒风笑了,“真巧。”

右护法惘然地望着众人,古鹤解释给他听:“一个月前,鸣凰岛大攻绝尘庄,你们小宫主或许也是其中一员。”

右护法脸色更难看。

勒风对玄平道:“听说最近玄院那边平白无故少了些草药?”

“都是少量珍稀药草。”

“配置食心符据我所知,天下只有绝尘庄和仙客乡有齐全的药材,如果她不是在仙客乡配出食心符,那就得在绝尘庄搜罗配方了。”

勒风笑咪咪对汗如雨下的右护法说,“你们的小宫主看来早在绝尘庄作客了。”

一串清脆掌声由人堆里传来。我一把揪住玉乔,“她怎么在这?”

玉乔也震惊,“我见她睡下才来这边的,我……”

她缓步走上凤凰石,目光一扫众人,大有居高临下的意思。

“是我,怎么样?”

右护法却道:“她是谁?”

边上庄里人低呼:“也舞姑娘!?”

勒风对右护法说:“她就是你们的小宫主。”

右护法直勾勾盯着也舞,难以置信。也舞一笑,双袖挡脸,一阵绮光环绕。待素袖放下,立于风中的是另一个人。

我反手抱住树杆,玉乔抱住坐着的粗枝丫,大家瞠目结舌。

右护法终于缓过神,“小宫主!!”

小宫主撇撇嘴,“你的眼光真是差到顶点,就算我用了易容术,你也不至于没感觉呀。亏我自己跑出来,徜若呆会他们让你搜庄,见了我,还不晓得我是谁呢,丢人!”

小宫主骂完右护法,转身冲一笑老怪笑,“绝尘庄果然名不虚传,我以身试了十八种鸣凰岛奇毒,居然没一种难得倒玄平,原还指望有个一两种解不开,便用这种绝尘庄解不开的毒对付你们,居然只用三天就悉数化解,害我只好自己想法子了。我也不想一出手就用上食心符,不过后来发现,一般小毒你们根本没放眼里,既然如此,就让你们好好长一下眼界。哎,失策的是,你们居然早见过食心符,也清楚只有仙客乡才有,害我露了马脚,只好出来。”

一笑老怪似要发作,小宫主轻一摆手,“庄主,不要怪我心狠手辣,这事是你们欺人太甚,鸣凰岛不过是来求婚,却让这女人打成重伤,情何以堪?我只不过还以颜色罢了。”

古鹤冷笑,“小宫主这颜色还得可真不算轻啊。”

小宫主想了会,走到越绫儿跟前,“绫儿姐姐,算我对不起你。现在,我以鸣凰岛身份向你陪罪,你要怎样都成,与仙客乡无关。这事与仙客乡无关!”

越绫儿冷笑,“你知道我耐何不了你——仙客乡的小宫主。”

小宫主笑得天真,“谢绫儿姐姐既往不咎。”眼角示威地斜睨一笑老怪。

老怪叹口气,“又一个鬼精灵。好了,既然这样,那这事就当没发生过,老夫可没功夫跟仙客乡反目成仇。”冲右护法说,“跟你们宫主说是一场误会。”

右护法自知理亏,只要不追究,什么都成,立刻惟命是从,转头对小宫道:“属下护送小宫主回仙客乡。”

小宫主一抬下巴,“谁说我要回去的?现在我要以仙客乡小宫主身份留在这当贵宾。庄主,绝尘庄该不会拘客吧?”

一笑老怪装着笑脸,“自然自然。”转头对徐来下令,“为小宫主挑间好宅子,她愿住多久就让她住多久。”

徐来刚要领命,小宫主却道,“我不住霞居。”

徐来问:“那要住哪一处?”

小宫主笑盈盈的眸子睐向勒风,“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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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徐来回来我就倒霉了,不许乱跑不许去找御风马麻烦,不许这样不许那样,更可恨的还是我知道他的不许完全出于为我好。所以,每每这种时候,纵使心有万般不甘,还是乖乖照做。

徐来说:“让我看看你剑法练得怎么样了!”

我立马狗腿,“徐来你一定渴了,先喝口茶再说吧。腿酸不酸,我帮你捶捶?”

徐来何等冰雪聪慧,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飞天,你以前插科打诨玩物丧志,我听师父之言,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由着你去了,但试剑会上大师兄即亲自指点过你剑法,我势必得让你学会基本路数才不枉当你师兄。明日起,由我来督促你剑法。”

这么一番晓以大义发自肺腑之言,震得我当下只有愣愣发呆的份,你说像我这种人,怎么好死不死有这种脚踏实地负责又诚恳的上头呢?如果我师兄是幻镜居的水涵空,他只说一句话:她与我无关。天呐,光想想就觉幸福像花儿朵朵齐放。可是,现实还是——我师兄是来仪阁那个亲切温和的徐来,我明早纵有万般不愿,纵使无法张开睡意浓浓的双眼,也得拖着剑去练。他的好心,是我在绝尘庄不可承受之重。

真是屋漏偏适连夜雨,练了一早上的剑,吃的饭居然只有青菜萝卜。伙房那几个据说技艺天下无敌的家伙今天想造反?要不是正饿,一定先提剑追杀过去。后来才知道这顿饭几乎每一门吃得都很惨,原因就在现居风满楼的大贵宾小宫主身上。一上午,伙房师傅全用在应付她下的膳食上,这个小宫主真是旷古绝今的刁钻,当玉乔很健忘小宫主便是当初闲花照水般动人的邪舞而对其大肆鞭笞时,我终于也忍无可忍地落井下石。这个小宫主简直可恶透顶,还我美味来!

对仙客乡除了印象深刻的小宫主,便是那式踏剑飞的本领令人好生难忘。我问古鹤庄里有没有人会,古鹤笑着告诉我:绝尘庄是没有人会去练这种没意思的功夫的。

没意思?怎么会呢?我倒觉得仙客乡的踩剑飞比绝尘庄的瞬息移位有意思多了,并且有视觉享受多了。那踩剑飞有仙气,而我们的却是妖气。

“你不会是想学吧?”古鹤摺扇轻摇含笑问。

正午的阳光暖融融,让人哈欠连天。我半梦半醒扯着他衣袖,“你会的话教我呀。”

“我可不愿自寻麻烦,何况我也不会。”

“自寻麻烦?麻烦你解释清楚。”我不可思议。

“再怎么没眼光,也看得出你的确不是练武的料。飞天,你还是省些力气,多花功夫在飞天诀上。”

我一把抓住古鹤的手,泪盈于睫。“古兄台,你真是我的知己呀。劳你将刚才的话告诉我家徐来,让他别再逼我练剑吧。”

“朽木不可雕。”古鹤总结性发言。

我坐在书海里,穿窗而渡的阳光正洒在身上,朦朦胧胧的便睡着了。

绝尘庄是个四季不分,终年花好月圆晴空万里的地方。但今天却下雨了,滂沱豪雨,天空中乌云压城城欲摧,碧青闪电与轰然炸响的雷声在头顶交错上演,雨势如倾,举目一片白茫茫。又一道巨闪凌空劈下,光芒照亮了漆黑而混沌的山庄,映明了那高高上翘的楼角,是……

“飞天飞天!”古鹤摇着我的肩。

“你被梦魇住了。”

我恍恍惚惚任古鹤给我擦汗。

“那个,”有气无力开口,自己抬头望窗外,碧空如洗风和日丽,噩梦罢了!

“飞天!”

我回神。“绝尘庄下过雨吗?大得要把山庄给压沉的那种。”

只是随口问问,古鹤却一怔。

“喂!”

古鹤似觉失态,笑了笑掩饰。“怎么突然问这个?”

见古鹤神色恢复,我才说:“刚做梦来着。”

古鹤喃喃:“奇怪。”见我一脸纳闷便说:“你才来庄里这么一段日子,怎么会梦到这个?”

这跟我来山庄时日多少有什么关系?做梦哪有理由的?何况天马行空乱梦一向是我的专长。

“庄里当年水涵空师兄上回魂天涯招魂时下过一场大雨,那场雨,没有人会想再经历一次,水师兄自此对红尘再无留恋。”

“噢?”还有典故,并且又与水涵空有关。“古鹤,勒风也叫水涵空师兄,勒风不是辈份最高的吗?”

古鹤眼神很深,“是,但水师兄才是师父的首屈大弟子,水师兄自从出家,便将这个地位让给了勒风。勒风本来是第二代弟子,因资质极为俊秀出色,很得师父和水师兄欣赏。因而水师兄不问庄中之事后,勒风便被公认为庄中唯一可担当师父首屈大弟子职责的人选。”

原来如此。“古鹤,水涵空为什么会出家?”

古鹤叹口气,“往事不堪回首。”拍拍我,“以后再跟你说吧。对了,刚才玄院有人过来,似乎七心女正在找你。”

我跳起来。完了!忘了答应过七心女要替她晒药材。当即告诉古鹤飞奔向玄院。唉,能踏剑飞就好了,不必劳筋动骨。胳得去问问,这绝尘庄有谁会踏剑飞。

到了玄院破门而入,居然没有人影。但见院子里搁满草药,药室锁着,炼药房的门却半掩。平日七心女嘱咐,玄院各处只有药室与炼药房不许进。所以,一直没进去任何一间。

蹑手蹑脚来到门边,才要探个头进去,嗖的一道黑影擦着脸飞过,噔的一声,回过头去看,一枚柳叶状叶子钉在墙柱上。当即汗如瀑布而下。

“鬼鬼祟祟干什么?滚进来。”

清淡无味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现在想溜大概是来不及了吧。只好硬着头皮挪进门。

“什么事?”玄平头也不回地问。

我抚着我那可怜的心肝儿捱上前,“七心女在哪?你们家里人全蒸发去哪了?”

“不知道。”他搅着一锅子草药汤汁。

“这锅里煮的是药么?”我歪头研究了一会,怎么看,这东西都不象是给人吃的东西。不过,不是煮给我的,管它是什么。正这般释怀地想着,玄平蓦地舀了一勺递送到我嘴边。当即将我吓得面无人色,四脚打颤抽筋。

玄平挑挑眉,不屑道:“不吃?好,日后你求我也不给你吃。”将药往锅中一掷,转身出门,“还不滚出来?”

玄院空寂寂,依然人迹寥落。玄平紧拧着眉头踱出玄院。这人要去哪?我不得不开口问他。

“洛神园。”他十分不耐烦。

洛神园?我快步跟上去,“去那干嘛?”

“没人告诉你仙客乡小宫主今天要闯洛神园?”玄平见我云里雾里,yīn险地翘起唇角,“飞天,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呀。哎,也难怪,那么神圣的地方,你这种不男不女的人是不配去的。”

居然,居然……我当下抓狂暴走。

“玄平!你给我站住!玄平,你你你,你气死我啦!”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来绝尘庄居然会把这么美的地方给漏了。洛神园虽不比绮香百蝶谷明媚香艳,却自有清媚不妖的气骨。一面山壁折过去,洛神园霍然在目,一顷碧萤萤的水,望不到尽头地伸展入天边的云里,水至清,浮生着睡莲,无数青鸟在半空飞舞,空中居然架着彩虹……

大概全庄的人都来了,洛神园围在崖石下方,从崖上往洛神园下去递田型石阶上一层层地站满了人。洛神园大门内摆着椅子,庄上几个大人物依次落座。好个古鹤,自己安安生生坐在那观景,也不早告诉我一声。

“不准过去了。”正要随玄平迈入洛神园大门,一只手打横里伸了过来。

“玉乔,咳,你放开我!”

玉乔七手八脚松开我领子上的手。我一个踉跄,差点倒栽下去,再看玄平,人山人海哪还寻得到他人影。正要找玉乔算帐。七心女却跳入眼帘,刚要挤过去,却听水声掀动。

平静的水面正起着变化,一个大的漩涡出现,水色变深,汹涌出莫测的暗涌。

“那是什么?”

七心女见到我微微一笑,立刻又目不转睛盯着下方。

“看来小宫主触到水底机关了。”

“水底有什么机关?”玉乔挤过来问。

“不知道,但小宫主怕是难逃此劫了。”

在说些什么?水底机关?难逃此劫?我摇玉乔,“什么事?啊,什么事?给我说说。”

玉乔撂开我的手,跟七心女一般模样,不,跟众人一般模样:伸长脖子,瞪大双目,凝神静气。依我所见,下面也没什么,除了一个越来越大越来越深的水涡外。

“玉乔玉乔。”他们究竟紧张些什么?

我见没人有空理我,只好往前挤,挤进刻着洛神二字的青石楼门内。里面人就少了,看准徐来,悄悄过去叫了声。徐来警觉地回头,随即瞪大眼睛,“飞天?!”他即惊又恼。

完了,他这么叫我,表示我又犯了大错了。最近我已向他重新盟过誓,绝不在仙客乡小宫主作客期间给他惹祸,而且也正竭尽一己之力实现誓言。否则,大好天气也不会窝在古鹤的书堆里打瞌睡。现在,现在我怎么了我?

“你怎么下来的?”徐来一脸懊恼地把我拉到一边。

“走下来的啊。”我是想踩着剑飞下来,可目前八字没一撇,尚处想象阶段。

徐来哭笑不得,“飞天,你,你真是……这儿哪里可以随便进来的?”

我抬头望一眼石阶上的人,又看看这边一罗列的人。

“那我进也进来了,怎么办?很严重?不会要我以死谢罪吧。”依稀记起玉乔在我要跟玄平进来时警示过不准入内云云,不由暗寒了一把,抬脚准备再神不知鬼不觉得溜出去,谁让刚进来时,两边守门的人谁也没空分神挡我一下,害我一路错,铸出大错。

“徐来徐来,我立刻出去就是了,no problem。”

徐来笑叹一声,点点头。我冲他挥挥手,正欲转身,轰的一声巨响,半个身子被撞了一下,眼前景物乱晃一阵。

“徐——来!?”

徐来放开我,站起身。我立刻爬起来。

适才是什么?满地的水,徐来一身水,我被他挡在身上,只湿了一点。出了什么事?人堆中传出惊呼,顺着众人视线望向水中——

那是,一只,一只麒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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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按常理,祥瑞麒麟踩云在天而不该伏水潜腾,不过翻云覆雨的气势到也来得磅礴,一个亮身山庄抖动,有天上神的架势。

我一手捂眼一手扯着身边人,咬牙说:“我告诉你,那不可能是麒麟!”如果是,那会不会改日冒条龙出来?作为一个有常识有知识更主要是正常人的人,得把妄像终结在最出萌芽状态。

明镜无台,不染尘埃。心若冰清,天塌不惊。问题是,不是麒麟站在半云天上又是什么?推理这个东西,有时就是滚雪球,滚到一个程度会压死人。

“好了,走了,不送。”抱拳一撩衣摆,扭身蹬蹬蹬往上跑。

身后徐来哑然失笑,当她会兴致勃勃问东问西,至少也该像初见御风马,两眼腾腾发光,他正担心骂她也不理打她也不走。谁知,当所有人都为麒麟惊艳,她却反而如同半夜见鬼咻得闪人,这丫头的心不会真与常人不同吧。

漩涡被带到半空,氤氲的水气一如烟雾笼罩上空。漩涡中心奔出一只神话中的奇兽。周身银辉熠熠,极具神圣风范,一声长吟,唤出大地的。与此同时,一团绮丽的光芒紧跟着跌出漩涡,正是仙客乡那位娇客。眼看着就要摔回水中,勒风横空出世接住小宫主。

小宫主脸色如蜡,全身湿淋淋狼狈不堪。一笑老怪笑吟吟杵在一边说风凉话:“我说,现在知道什么叫难比登天了吧?这阵如果这么容易闯,老夫早八百年就拿到‘红颜水’了。哪用得着等到今日此时。”

小宫主缓了一下气,“果然厉害,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麒麟。难道就真无人可过此关了?晚辈功夫尚浅,今日不过想博个万一,绝尘庄人才济济,不会对这个阵也束手无策吧?”

老怪最经不得别人挑衅,鼻孔朝天,“老夫自然可以……”

小宫主轻笑,手指作张作姿地掩了下樱口,“圣者是当然,不过庄上可有弟子有此能耐?”狭长斜飞的凤眼别具用意瞟向一人。一笑老怪洞悉居心——

“勒风,今天你不如再动动筋骨,将‘红颜水’从洛神凌波里给取出来,省得这小女娃冲我话中夹刺,说我们绝尘庄后继无人。”

勒风摇头,含笑看着云巅被惊挠的麒麟。一笑老怪正想吹胡子瞪眼睛,小宫主在旁俏生生煸风点火:“不愿意,还是不行呀?”

话一出,勒风没急,旁人倒先急了。

我见此刻没人注意这边,不溜更待何时?心里如意算盘一阵劈吧乱响,正得意,不料,云端奔腾的麒麟却在此时向下方奔来。我的初衷是神不知鬼不觉混回人堆,但显然天不从人愿。只听得有人高声叫我的名字,尚不等我反应,一股强劲气流缠住我四肢,等回神,人己在麒麟背上!

我的胆,当即被吓破。

日思夜想能骑上御风马去云之巅飞翔,日盼夜盼,只有春梦一场。如今,上云顶了,虽不是跨着御风马,但麒麟也不算差吧?可是,我想下地!我很想念很想念脚踩地面的感觉!我不想飞!我是叶公还不行么?

云头光芒闪动,麒麟停住步子,我努力将双眼睁开一条线,作为一个不那么伟大强大的平凡人,生死关头脸面绝对可弃之不顾。

“啊~救~我~”我穷嚷,心肝在抖,以至呼救之音绵绵折折,一波三折。

勒风双手负背优哉游哉望着这边,“它似乎很喜欢你。”

“可我不喜欢它。”身下的麒麟双耳一动,回头看我,琥珀眼珠骨碌碌地转。呃~

“其实,如果你把我放回去,你还是蛮招人喜,喜欢的……”

麒麟果然比灵兽又厉害几分,居然可以完全不费力地理解话语。

麒麟甩甩脑蛋,抖擞精神。

我如坐针毡,“麻烦你,快点来帮忙!”

勒风看够了,移近几分,“把她给我吧。”

麒麟摇摇头退了几步。

我目瞪口呆有两方面原因:其一,勒风居然跟一头j□j流;其二,这头兽居然真会听懂人话!请问,我们三个,谁疯了?

勒风那头轻笑:“那我只好抢了。”话音未落白光刷地划来。

我但觉耳旁风声大作,麒麟在云间欢腾,从云里摔下去估计连骨头也找不全的,我还不想死无全尸,除了抱紧那头兽陪它玩跌宕,偶分一点心思求佛主菩萨大发慈悲关心一下他们的子民,他们的子民现今正在水深火热。

一人一兽追逐了半天,麒麟终于玩腻味了云头上奔波,头一栽,纵身跃下云头。我在上头惨叫连连,仿佛天长地久后,耳畔风声稍息,待要抬面看看到了哪段黄泉,扑嗵一声,水铺天盖地包围了上来。一口气没憋稳,水压又排山倒海而至,头被挤得嗡嗡作响,四肢抽搐过去,眼前一抹乌黑,嘛事也不晓得了。

死就死吧,咬牙横横想着,到这边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姑娘我是植食动物,玩不来肉食类生物的高级游戏,姑娘我现在宣布:不玩了。一念生,解百愁。但是stop!这死法,是不是叫横死?惨死他乡衣冠冢搞不好也没一付。小算盘拔了拔,不划算得来。我决定不想死了。

或许还活着,当我睁眼看到麒麟,我更确定自己活着,没理由这么恐怖的禽兽会跟我来黄泉,书上这种老东西一般是怎么死都死不掉的,而我也没那么倒霉吧,连死后都要跟这家伙一块。

麒麟正低头看我,见我瞪它,它挨过来,我吓得人立刻振作,一骨碌翻坐而起,还没坐稳当,一条血红的热乎乎的湿答答的舌头已经添上脸。

“它对你还不是普通的喜欢。”

勒风?!

“啊!”我爆发式腾跃而起,急扑勒风,救世主啊!

勒风好整以暇站着,见我跑向他,他只作微笑,没有动,他不怕神兽,很好。你是我终极偶像。我怕得很,那让他当挡箭牌该是值得宽恕的行径。嚯!姑娘霍出去了,姑娘就是怕这东西,怎摸地吧!

我躲在勒风身后,将他往麒麟那边推,勒风往前挪了几步,回头看我,表情那叫一个诡异。我已被吓得头皮发麻,麻烦谁告诉我,那麒麟为嘛总盯我?难道我看上去比较合它胃口?一手揪了勒风的衣摆,一手狠擦被那头兽舔过的半边脸,惨了,不晓得会不会毁容!

“麒麟是神兽中一等一的,被它认同,稀罕得紧呐。”

“那让给你吧,我,我怕折寿。”要命呐。为嘛在我吓得快瘫倒在地的时候,他还有心思发什么稀罕之类的感概?百年一遇彗心撞地球也没啥值得感概的。兄弟,保命要紧,好不好!

“大师兄,快带我离开吧。”噙着一泡泪,我仰望着救星。

“去哪?”

“随便。”离开有麒麟的地方都是人间天堂。

勒风看我半天,缓缓道:“恐怕走不了啊,洛神凌波里是麒麟的地界,它封了出口,没有人出得去呢。”

我当即傻眼,但慢着!

“洛神凌波?你说,我们在洛神凌波?”一日之内,上天入地了一遭,还真刺激。可勒风说我们在洛神凌波,是在水里呀,可水呢?

勒风洞翻我心思,他仰高脸,“你看头顶是什么?”

头顶?我沉他仰起脸,这一仰差点让我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因为,难以置信的,水,居然尤如天幕悬于上方,洄旋移荡,难怪这里的光线碧澈莹晃。

“嘎?水底?”。

“洛神凌波之底。”

洛神凌波那滩水的底部居然没有水!

麒麟眼珠围着我溜了几转,吟叫一声,转身向别处去。我的神呐,此时不溜更待何时?可勒风却与我有不同看法。

“它要带我们去个地方。”

我不可思议地瞪着他,“你确定?”好吧,既然你老兄这么肯定,我抱拳,“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好走,不送。”

勒风手一捞,把我捞到手边。我立刻哀叫:“我不去。喂,我不去。……我不去啊,我不去行不行啊……”勒风将我拽向麒麟离去的方向,罔顾我的立场与挣扎,“好吧,那你走慢点,走慢点。”

当这位意志坚定如石块的大师兄终于决定放开我,我也实在没力气健步如飞时,麒麟发出宏亮长吟,震得我耳膜一阵疼。

“你过来。”勒风在前方一片洁白宽广的沙石地上站了片刻后冲我招手。我正拣了块平整的岩石坐着喘气,听他这么说,便勉强走过去。这儿几乎寸藻不生,仿佛一片死地。但正前方处却耸立着一根滋生满苔藓的大柱子,直插头顶的水层。

麒麟正站在这根柱子前面瞧着我,撞到它的目光,我反射性往勒风身后躲,勒风熟视无睹,坚定不移地走近,我只好心惊胆颤跟着。神兽歪头,眼珠像两只灯一样闪闪发亮,我真想甩出一张符,cāo着桃木剑刺过去,大喊一声“恶灵退散!”

勒风围着柱子走了一圈,他走一步我走一步,麒麟跟在后头亦迈算走一步,如影相随。勒风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仰望着柱子,我被那头兽盯得毛骨悚然,扯扯勒风的袖子,那位仁兄终于收回视线,但却不是看向我。他又在跟那头兽进行无声的眼神交流了,麒麟兽长吟,勒风微微一笑,双掌举过头顶合什,小宇宙爆发似的,一道光芒破掌而出,直卷柱子。

眼前顿时光芒四射,整个yīn暗惨绿的水底仿佛都被刺穿,但这拔光很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柔和然而让人想到永恒的光辉,不刺眼,因此可以清晰洞察光源。青苔剥蚀干净后,大柱子呈现出原貌,竟是如此冰雪剔透!

勒风伸手抚摸柱壁,他手碰过的地方折出瑰丽彩光,我瞪着被彩光映得虚幻般不切实际美丽的勒风,生平头一遭,理解了嘛叫惊为天人。

“这就是‘琼柱’。”勒风观望着柱上的图案说。“是绝尘庄的擎天之柱。”

听上去来头颇大,不过我比较感兴趣柱上的图,“上头画的是什么?”

勒风含笑摇头,“不是画。”

怎么不是画?仔细看,的确又不像,飞腾的痕迹,慢着——“皓!”是一个大字!

勒风点头:“是封印。”他回头找麒麟,问它:“真的没问题?”

麒麟纵声吟叫,勒风吸口气,对状似要昏倒的我下令:“到麒麟身边去。”

“不要。”他跟一头j□j谈,疯疯颠颠也就算了,干嘛还要把我跟那兽凑作对?

勒风低头注视我紧攥他衣角的手片刻,轻轻说:“这里不安全,乖乖的到那边去。”

他的口气和徐来有得一拼,对这种温言软语我是一点免疫力也没有,不过麒麟……“你别理我,当我不存在就行了。”

勒风眼光闪动,目光微凛,“过去。”

我不由松了手,勒风衣袂轻甩,我就向着麒麟跌去,尚没站稳,耀眼的光芒尤如晨光普照,隐约中只见光中一抹淡稀人影。在这无比宏大的光辉里,突然隆隆声大作,柱子底部裂开一道缝,那个硕大的皓字一分为二。缝隙渐大,沙石浮走飞扬,我不得不背过身,麒麟纵身跃到我前面站着,将我挡在身后。

良久,安静下来,看那柱子,只有下半部裂开,上半部岿然不动。一时呆着忘了防备那头兽,它回头跳过来将我一捞,等我回神已趴在它背上,被它驮向那个裂缝。近看,发现皓字是由两个扇门组合而成,此刻门被打开,现出一个向下胆阶直通内部,麒麟一纵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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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我牙齿打颤,手足麻木,这里温度绝对接近-20,谁能告诉我密室为嘛都像冷库?这里面从地到顶就像一个北极带,寒冰万丈,人站在冰上,冰层映人,现出无数形体,虚虚实实,营造出万花筒氛围。下方正中间有条冰柱,冰内红光盈盈,柔和温暖跟朵小太阳似的。

肩上出现一只手,我受到惊吓跳到一边,看到勒风在那伸着手表情扭曲,“没事吧?”

我摇摇头,指向红光,“那是什么?”

勒风笑,“你认为呢?自然是‘红颜水’。”

红颜水?我一直以为是个大美人来着,合着那根本不关绝世美人什么事!

“站着别动。”交代完,勒风慢悠悠晃下去。刚下到平坦处,冰室内汹涌起跳大绳时的那种妖异铃铛声,几面冰壁裂开缝,破空飞出无数柄利刃,在勒风头顶摆出阵式。而好一个勒风,在这危机重重四面楚歌的生死关头,面不改色,右手掌向外翻抓,一抓就抓出柄冰刃,拥刃挡身,攻守一体的架式那叫一个拉风。

仿佛受到召唤,头顶的利刃同时催动了攻击,一时之间寒光交错,铿铿锵锵声不绝于耳,也瞧不见什么把式,就是晃来晃去满室影子。我看得提起了半颗心,不由自主动了动脚,身旁麒麟立刻小心眼的挡住了我的去路。

“你认为他死不了?”愕然发现这只兽的眼睛果然会说话,“那,我还是待在这比较好。”我觉得自己也有点疯癫,居然同麒麟说起话来。虽然从前也老对着御风马说话,但那纯属自言自语,御风马那家伙根本不睬我,麒麟却是理解人语的,所以我感觉是在和它沟通。诡异!要命!姑娘半天下来就近墨者黑了。欲哭无泪。

一波弧形寒芒割开了激战的混沌,当当数声,那几柄利刃雨落而下。勒风执冰刃在手立于正中,漫不经心环顾四下,最后抬头望冰柱。正想鼓掌喊安可,他突然扬手对着冰柱挥下,这个动作干净利落,帅到爆破一百点,可是,冰柱纹丝未动,于是,我傻了眼。

“没关系,你再挥一次……”我安慰话还没讲完,冰柱在那里无声无息斜斜裂成两截,从那裂开处飞出一点红光,浮游于冰室之内,它熠熠生辉,同时发出隐约而空灵的嗡嗡声,尤如天外精灵。

勒风伸出手掌,红光划着优美的弧线降落到他掌中,我冲近前,“真漂亮!”我叹为观止地望着那点闪动的光。

“你喜欢?”勒风凝视片刻,问我。

哎呀,这么漂亮的玩艺谁不喜欢?我点头如捣蒜。勒风却合起手掌,室内顿时撤去了梦幻的红晕,现出冰的冷辉,我盯着他的手,可等到再张开时却什么也没有了。

咦咦?绕着勒风转了圈,惊人发现!这人会变魔术!

勒风一笑,食指推了下我的额头,“找什么呢?”

我张大嘴,老实告诉我,他这动作是不是亲昵的有点那什么?用力抚了抚额头,隐隐发热,哎呀,姑娘家纯洁一点纯点一点。我自我下暗示起劲,那头勒风早往更里面走了。我转头,正与麒麟两只灯泡眼相对,无语,手向勒风离开方向伸出,“那个大大师兄,等等我~”

更内一间是个大厅,同样冰天凌地,却呈现八面体,八个墙体上各嵌一面雕花棱镜。这倒还是次要的,最震撼的是脚下隔着花纹奇特的一方冰层,底下躺着个人。那人满头的白发,不知是死是活。

“这里像个坟墓。”我的第六感令自己对这间厅别扭异常。

勒风靠着冰岩打量着大厅,听他一个人在那自说自话,“原来真有莲华这回事。”

我没空理他,正对着镜子打量自个儿,奇怪,怎么脸色这么红润,额头这么饱满发亮?一看就是那种要走鸿运的面相。嗯,心情很好。跳转身跑到勒风身边,很有心情八卦,“莲花?”

“莲华。”勒风纠正,“在我还小的时候,我住的地方有个传言,忘川之滨结并蒂莲,一朵面朝重生之来世,一朵回望沉沦之冥路,前者为空华,后为莲华,生于变数,空华审判莲华起歌,彼时天地重辟。”他用手指构勒着地上的图形,点向八方位上的菱镜,“这应该是个的镇魂阵,定位很寒,镇的该是属yīn性的歌者莲华。”

我呆呆望着他,掏了掏耳朵,“还有呢?”

“不过只是猜测。”勒风开始沿着花纹走方位,“真假还要打开这个阵才知道。”

“你现在要打开?”

“应该不难。”

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劲,“打开后呢?”

“如果是,莲华唱的是灭天,那是首失传百年的安魂曲,有人跟我说会天塌地陷,看看是不是真的。”

眼见他在那动手动脚,跃跃欲试,这种敢于尝试的精神很值嘉奖,问题是:“那我躲哪比较安全?”

勒风原地顿住步子,眼神明明灭灭,隔着冰室里弥漫的寒气,别有一番寒冷彻骨的绮艳。他在那里就像定了根,我在这头被他钉住了形。一时间,时间就像给冻在了刻度上。

麒麟长吟而出,勒风先动,他离开那些图形穿过寒气走来,“我们走吧。”

啊?我眼睁睁看着他走出去,一时半会回不过神,劳驾,这一问一答有因果联系吗?我怎么摸不着头脑?可恨的是,那只麒麟却像了解一切,我看着那兽的眼神就来气,这世界真没法待拉!禽兽居然揶揄人!

出了冰室,勒风举掌封门,一声巨响后裂缝合起,琼柱复合如初,居然天衣无缝。勒风手一拂,皓字镀上金辉隐入柱中。“我们该上去了。”

本来是打死也不愿再坐麒麟的,但勒风只要目光微凛,我就顾不得别的什么,照他的话做比什么都安全,这一趟洛神凌波行,我算见识了这位众人敬畏有加的大师兄的能耐,比起什么麒麟神兽,这勒风简直匪夷所思深不可测无法想象!

天上已有星月几纵,但洛神园灯火如昼挤满了人,我爬下麒麟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定定九天外轻轻飘着的神魂,那只不讲卫生的怪物伸出大舌头对着我一通乱舔后,隐入了水中,完全不顾我石化。

“飞天!”

我忙擦着脸望向声源,噢噢,拔腿跑上前,“哇徐来!我的脸怎么办!?”。

徐来似乎心急如焚,上上下下打量我,拉拉胳臂摸摸头,最后吐出口气,“没事没事。”他似安慰我,也似安慰他自己。

那头一笑老怪扬声:“飞天,给我过来!”

我老大不愿,但徐来已推我过去,一笑老怪、众师兄师姐全看着我,让小人物很有点受宠若惊。

一笑老怪瞪我半晌,转头问:“勒风,你们下去半天究竟干什么去了?还把整个洛神凌波封上结界无人可入!”

“取‘红颜水’。”勒风不怎么来劲,淡淡陈述。

老怪以目光逼视我,我立刻附和地点头。

徐来原本抓着我的肩,此刻突然松手,像被针刺到。我不解,徐来也不解,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我。低声问:“飞天,你没事吧?”

徐来一脸担忧与惊疑,弄得我一头雾水。

“你身上怎么这么烫?”

烫?我摸摸自个额头,没发烧啊!然而徐来瞪着我,退了步,满面震惊。那边一笑老怪也在瞪人,不过不是瞪我。

“你不是没兴趣?”他质问他的爱徒。

“送上门来,不好拘绝。”勒风有一搭没一搭应酬着老怪,眼角余光往这边一直飞。

“噢?听你这么说,你取到‘红颜水’了?”眼前一亮,珠光闪闪的小宫主浅笑蹁跹而至。

众人有志一同看向勒风,勒风嘴角若有似无的勾着个笑,轻轻点头。

“在哪?”众人大喜之,遂一口同声。

勒风朝我看过来——大家的目光也跟着转向。我正抓着徐来问他怎么了,他那样子绝对是受了大刺激,脸色那叫一个怪。一扭脸,眼见大伙都这么看着我,立时毛骨悚然。怎么?我变身怪兽了?毁容了?

一笑老怪瞪我瞪得那叫一个恨,瞪得那叫一个不可思议,就听他在万籁俱寂中咆哮:“你把‘红颜水’给这丫头片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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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我靠你个老天!还没搞明白“红颜水”关我嘛事,山庄最大的头甩下一句“谁也别替她求请,飞天给我跪在这里!谁?谁要求情!”老怪发飙弟子躲,谁还敢替我求情呀?姑娘我自己都不敢。

追究今日之种种,祸国殃民的确挺多,可是,擅闯洛神园罚跪就好了?不知道。但我肯定,如果我身上没那捞什子的“红颜水”,老怪本着天地良心,本着人间道义,绝不会拿我作法。老怪碍于前车之鉴,肯定会装模作样阐述一下下山庄规矩,然后挥挥手说他老大累了,其他的么让古鹤或者谁看着办。看着办,那就很有弹性了,姑娘保守估计,最多写个检讨。

可是!目前,此推论不成立!

洛神园的石头比玉阶的更难跪,众人散去后,偌大一个园子只有一池碧水相陪,我那个落寞那个心酸就甭提了。尤其,这儿还是麒麟出没的高频率地段,叫我如何不度时如年啊!而红颜水,借着月光下亮如一面镜的湖水,我端详来端详去,搞不明白两眉中间那个东西是怎么来的什么时候来的。那东西挺好看的,老实说小姑娘都喜欢这种花哨的玩艺,可是,这跟罚跪的处罚不成正比。姑娘曾经肚脐上穿个环,也就被罚写个检讨,何劳动用人身伤害呢?身体发肤授之父母,对哇?

“没偷懒?”一把含笑的声音由头上方传来。

我无精打采瞄去一眼,垂下头继续忿忿不平。

“那是个护身符,你慢慢就知道它的好处了。”

“嘛好处?”抵得过我所受的精神创伤么?

他掰着手指头,“百毒不侵。”

“我就差吃斋念佛了,没作过什么恶,没得什么势,谁有空下我毒?”

勒风吊起眼梢,“功力激增。”

“有个屁用,我还不是得罚跪?”

“强身健体什么的。”他自已都没劲了。

我脑中一激灵,跪过去一点,“美容养颜不?”

勒风没说话,转个身俯在石阶上笑瘫了去。哎呀呀,没见过臭美的女人啊。见他笑成这样子,怪尴尬的,张了几次嘴,最后决定继续垂头扮石膏像。

“这么好的东西,我把它让你得了,只要你代我跪到天亮。”终究不忿。

勒风那厢终于笑满足了,悠哉游哉坐我旁边,“红颜水只对女子有用,加之又封在山庄镇庄之柱中,才久无人敢去取,否则依师父嗜奇珍如命的性情,红颜水早成他的囊中之物了,哪会等到今天?”

嚯。嚯。嚯。老怪他也有今日,听得我心中暗爽。不好意思在他的爱徒跟前得意,憋着劲,脸皮有些扭曲。

勒风转头看我,“你难道无一丝庆幸?”

他问得煞有介事,我也就认真想了想才回答:“假如不罚跪,倒会庆幸一下。”

他朗笑出来,“那就别跪了。”

啥?我一把揪住他,“真的?”这么问着,人已经跳起来。哎呀,你说既然这人都这么说了,我自然就盛情难却了,姑娘一向识实物的。假如明天被提上去问罪,就抬出大师兄。好,拔云见月,哥们你够意思,男子汉就应该这样。

“对了,这么晚,你来这里干嘛?”

勒风握拳挡在嘴前咳了声,“看月亮。”

所以说,人比人会气死人,有人就是风雅到不要睡觉的份上。

今晚是一弯上弦月,朗朗清晖风景独好。双腿不再麻痹后,我靠在膝盖上开始打哈欠。真奇怪,按理说,经过了今日的种种,对这位大师兄我该敬而远之,当他是天神或者超人。可是,现在,他就在身边,和我坐在同一块石头上看同一弯月亮,我怎么就这么不长记性呢?怎么说觉得气氛好得不得了呢?怎么就花痴了呢?

我左肩膀上站着温和型天使,右肩膀站个激进型天使,两人开始吵。左边的说:勒风这么拉风,花痴一下正常。右边那个呱呱叫:那叫邪门,不离他远点怎么死都不知道!左边的就说:你又没了解他。右边跌:长眼的都看出来了……

我一手一个拍死,抬头问勒风:“大师兄,我有件事要请教,你随便听听,不知道也没关系。”差点忘了我可是有重要的事要做的人。

勒风支着脸侧过头来,眨了眨眼。噢,拜托,我又不是叫他看镜头,这个pose会让我心肌梗。

“说。”

“……”请问,我刚想问什么重要的事来着?“你你让我想想……噢!御风马怎么样才能落泪?”

勒风挑眉,“为什么问这个?”

“那马的事我都很感兴趣。”

“这个啊。”他望向月亮,“我只听说过一次,传说蓬莱有个御马人一生驯养御风马,他死的时候那几匹素来跟他亲近的掉了泪,颗颗落地成珠。只是传闻。”

这与古鹤所说的不谋而合,看来,尽管是传闻,但也有异曲同工之处。不过,按勒风说的,这个御风马的眼泪要掉,还不能靠技巧去取。伤脑筋。

“话说回来,飞天。”勒风故意顿点,“你不觉得,对于御风马,你专注得惊人?几乎不像你本人?”

“没有吧。”我心惊了一下。

勒风摹地凑近脸,笑眼盈盈,“没有吗?我不这么看。而且——”他又顿点,脸迫人地凑近几分,笑得更加灿烂狡诈,像要算计谁。

佛啊主啊,电力太强了!脑子里神经末梢兹兹在爆火星,我被他顿点顿透不过气,被他笑得快得心脏病。嘛话也讲不出来,只一个劲深呼吸深呼吸,这月亮还不是满月,姑娘我不会就要变身了吧?。

“我一直在想,飞天这个名字,有什么别的含义。”

仿如烈火熊熊之际突然浇下半个南极洋的水,我的心自里到外到每条血管哧一声全体遭遇西伯利亚大寒流。摸摸还连接在一起的脖子,我干笑:“呵,飞天就是飞天,会有什么意思?还,别的含义。没有,没有。你放心。一百二十个放心。”

一笑老怪义正严词警告,倘若让我们的这位化腐朽为神奇化神奇为神迹,又可以反向cāo作的大师兄知道飞天诀这回事,姑娘我就得有所觉悟,作两方面考量:一、与亲人永远的远程思念,今生甭想重新承欢膝下作米虫;二、洗洗脖子,准备脑蛋搬家。——各路神仙,保佑我的脑蛋吧。我还要带着这颗脑蛋回家见爹娘的。

勒风注视我半晌,坐正身子,“大概是我乱想了。”

我暗中投向天穹一个感激不尽的眼神,但勒风闪电般明亮的视线仿若可以透视内心,飞掠而过带起锐意,让我没由来全身一个激灵。他站起身,脸上神情变得深不可测,久久地注视天边,天边月亮下方一颗寒星明亮异常,散发迷离之光。眨个眼,它却不知所踪,连带不知所踪的还有勒风。我看了许久,一直到天亮,那颗星那个人都没有再出现过,人生如梦亦如幻。

同志们,我太嫩了。

我以为这次罚跪没拖个垫被的,老天会念在我宅心仁厚给点好处,哪知庄上每个人见了我皆一副有眼不识泰山原来你是强人的表情,这种感觉本应很爽,但不知怎么地,到了我心里边就是别扭,感觉自己怪异得像一夜成了三头六臂,我把头发往脸边遮,最好没人认识我。

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徐来一看到我就全身不自在;古鹤干脆捂住眼对我下逐客令,说得好听,说什么他没适应过来,让我给他一段心理调适期,这几天别去嫏寰塔云云;玄平脸色很臭得说暴殄天物,比以前更期盼我不得好死;玉乔和七心女也一见我就借故溜得个飞快。一夜之间,我真成怪物了!我只好往苍狼谷避风头去。还是御风马最有人情味,对我依然不屑一顾,没有因为我脑门子上多了个玩艺而另眼相待。

天空高不可攀,今天比平日漫长许多,正当我满心不爽坐在草坪上偷窥下方的御风马时,一笑老怪出现了。

“没出息。”他剜我一眼,怡然自得地在一旁坐下。

“你出现时劳驾吱个声,人吓人,吓死人的。”突然出现的老怪让我差点滚下草坡。他到好,一点认错的自觉都没有。

“今天干嘛没练剑?那七十二路剑法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到死也学不全,枯坐在这发痴,有何意义?”

“天要塌了吗?你居然跟我说意义?”这像玩物丧志的人会说的话吗?诧异。

老怪不理话外音,反而煞有介事地点头,“做事总图个意义,就是我喝酒玩乐也有个意义,我高兴啊,你呢?你在这里傻呆呆坐着,有什么意义?”

“噢,估计我也是高兴来的。”

老怪见我敷衍,点个头。“飞天诀的第二个字,你给我听好了,指的是一件旷世奇珍,天下绝无仅有,而且这回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这件东西在风满楼主人身上。”老怪拍拍傻掉了的我,“丫头,别浪费时间了。”

我回神跳起来:“喂,你怎么突然转性了?”以前最爱把简单复杂化复杂世界大乱化,故弄玄虚的劲道哪去了?“还有,你先前一再警告不准让勒风知道飞天诀,现在却让我去找他要‘天’,搞什么鬼?”前后矛盾。

老怪搔搔头,“这么严肃的问题这可让我可怎么说好呢?其实也没什么,你知道,绝尘庄的人只有一件事永远算不准。我就想赌赌看,总之啊——”他头也不回地走,“把你带来这,从一开始就不是闹着玩的事。总而言之,你不要让我失望就是了。”

“请问,喂——”这人是不是老怪啊?真是怎么回事,一个红颜水,每个人都脱胎换骨让人认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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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有句话说得好:不是在沉默中爆发就是在沉默中灭亡。于是在绝尘庄大庄主一通对牛弹琴牛不知所云后,飞天爆发了,来到试剑场耍剑。假如徐来有幸得见这坨糊不上墙的稀泥发奋图强,定会握拳无语至男人泪溅来仪阁。

我两手把着剑(这东西很危险,两手把着有安全感)在地上刻:咄咄怪事。咄咄怪事。一百遍。这四字有个典故,是说晋朝有个高官被撤掉了,他那叫一个纳闷啊,我好好儿的怎么就不让当公务员了呢,想来想去想不通,整天就在空中书写咄咄怪事四个字。以遣意愤。

玉乔提着剑走过来,我抬头望了半晌天,今天但阳敢情真要打东边落下去了。玉乔看见我,亦抬头看天,估计与我相同心思。

“飞天,我都不知道你还这么勤奋向上的。”

“彼此彼此。”

很没诚意地客套完,我支着剑,下巴搁剑把上懒洋洋问她:“你师兄又不是徐来,没人念你,你干嘛自寻烦恼?”

我也就随便问问,玉乔突然柳眉倒竖,唰的一剑撂到我鼻尖尖上,恶狠狠道:“飞天,我跟你说,从今天起,我要迎头赶上师兄师姐们!我要让那些个瞧不起我的人刮目相看!”

我冷汗直冒地瞪着那剑,两眼几成斗**状,“看得,看得出来你的战斗力很高。我已经刮目相看了。麻烦把剑拿开。”

玉乔又唰的抽回剑。她那副样子,肯定是谁给她气呕了,我还是闪远点,免得扫到台风尾。玉乔气势很猛地练了一通后,黏过来看着我,被她盯得全身起疙瘩,我用脚抹着地上罪证,干笑:“玉乔啊,你怎么拉?”

玉乔有气无力一副死相地说:“飞天,你说人怎么就那么善变?也舞多好啊,怎么成了小宫主后就那么叫人讨厌?哎呀,简直没法不讨厌。”

“她给你气受了?”可怜的孩子。

玉乔撇嘴,小媳妇样,“她居然当着师兄师姐的面说我不学无术。”

很一针见血哞。我拍拍玉乔,“那小丫头片子一向不招人耽见,别跟她一般见识。再说了,我比你还不学无术,你就想开点,啊?”

玉乔蓦然两行眼泪掉出眼眶,她抽抽噎噎,“你,你,呜,怎么可以这么不在乎,呜。”眼泪往我袖子上一大把一大把地揩。

女孩子哭我见多了,可这么豪放的我真没见过,用力扯袖子,“哭归哭,你到是擦你自己身上啊!”

“我都这么伤心欲绝了,你让我擦一会儿会死吗?呜。”

“我就觉得哭也该讲点卫生嘛。”

“你这衣服已经很脏了。”

“问题不是这……”

“最多我帮你洗了拉……”

啧,好象是我揩你油,还很委屈。

总而言之,归根结底,玉乔对仙客乡的小宫主是横竖看不顺眼,一有机会便说那小宫主如何刁钻跋扈,如何诡计多端,最大乐趣便是听别人也对小宫主口诛笔伐。耳听目染下,我对小宫主也略有忌讳。一个人身份高贵,又才貌双全,值得全天下人仰慕,但如果凭此横行霸道,任性妄为,就很叫人受不了。这样的人,最会打击别人的自信,草根们还是离她远点。

话说怪事年年有,这一天绝尘庄“又”来贵客了,能当绝尘庄的贵客,至少也得有小宫主把山庄闹得**飞狗跳的本事,否则,来此只会找罪受,鸣凰岛就是血淋淋碟证。所以,你们可以想象,当时我是多么多么的好奇哇。

作为低辈份弟子,那两位贵客驾临绝尘庄时没见着,不过由凤栖大殿里外三层的壮观场面来看,这遭来的可比仙客乡的小宫主受欢迎多了。于是乎,我们家徐来又有事做了,首要一件:提飞天到面前念经。

徐来的经是这样的:站要有站相坐要有坐相,你的骨头是要我帮着整整利索么?

立刻抬头挺xiōng,同时洗耳恭听,虔诚相不可输于临时抱佛脚。话说回来,为嘛徐来的调调越来越偏铁的教育了呢,我要爱的教育!

徐来这经念得语重心长:不准到处乱跑,不准再找御风马瞎转,不准说粗口——女孩子怎么可以说粗口!?不准想些奇奇怪怪的事……此处省略一千八百字。

这回不仅行为上管制,连思想也要受到限制。我在地当中绷紧了脸皮,眼白一个劲翻,像条脱水的鱼。沉默抗议。

徐来总算良心发现了,自觉没道理,在那颇苦恼地用手指敲桌子,最后叹口气:“飞天,你有红颜水守护,理当有不俗的命格和修为,我本觉着没资格再管你,可是,你怎么依旧是这副漫不经心的死样子?”他在那磨着牙,恨铁不成钢。“算了算了,我不管你有什么守护,总之,一日在我来仪阁,你就给我乖乖的,出了岔子我照样罚,而且是要重罚,听到没有?”

一个人工作压力大就会神经过敏,神经一过敏就要反应过度,我握住我家师兄的手,用力握。

“我发誓,一定还你一个天下太平。我全心全意!满腔热忱!徐来,这回我们来个煞血为盟怎么样?”

我每次发誓都虔诚得不得了,可不知怎么地,总是事与愿违,有必要改变一下形式,下个重头药。

正在慷慨激昂的关头,玉乔兴冲冲扑进来,见我跪在徐来跟前,傻了下眼。

“飞天啊,你又被徐师兄罚跪啊?”

我扒下脚上的鞋就要扔过去打她那张乌鸦嘴,可惜,被徐来喝住了。

“玉乔,什么事?”徐来站起身,换了张脸。此态之良善温柔,简直不忍触睹。

对玉乔,对别人,只要不是对飞天,徐来总是亲切如人家大哥,我的胃酸层层往上翻,心理失衡。

玉乔回神,扭捏地揉着衣角回话:“我来叫飞天去看御风神驹。大师兄在召唤苍狼谷的御风神驹……”

千万不要在我耳边说御风马三个字,因为我会莫名乱high。我也是现在才知道的。

“什么什么?!”

徐来横来一眼,“飞天,给我站好!”

真不解风情。我撇个嘴作四大皆空状。耳朵却竖得高高的。

徐来在那问玉乔:“大师兄为什么召唤御风神驹?”

玉乔明显激动起来,“还不是那个小宫主!?一天到晚想些古灵精怪的事,上回要去洛神园闯阵取红颜水,结果没得逞,反让某人捡了现成便宜!”

玉乔剜我一眼。别以为我看不到,我心眼雪亮雪亮的。你那叫一个妒忌……

噜哩八索的,我跳上前。“说重点说重点。”

玉乔摆个手,“我就要说了。”她咳了声,清清嗓子,“那小宫主听说苍狼谷灵兽众多,一时兴起便闯入山谷捕灵兽,好死不死一眼就看到御风神驹,欢喜得不得了,也不知从凝说大师兄能召唤所有灵兽,当即就闯进凤栖殿拉了大师兄要他召唤所有御风神驹……”

所有御风马!?“徐来!!”

徐来撑住额头摆了下手,“去吧去吧,树欲静而风不止。飞天,好自为知,别给我惹祸。”

“徐来,你是大好人,好人有好报,你的神经衰弱早晚会痊愈。”我拉了玉乔撒腿冲出来仪阁。

路经玄院,玄平与七心女好像刚从外边回来,见了我玄平不怀好意道:“这下好,御风神驹总算换个高贵的主来驯服了,你就乘早死了这份心吧。”七心女在玄平身后对我摇手。切,小样儿,姑娘才没功夫同他一般见识。

凤栖殿上空飞翔着各色御风马,这么多御风马同一地点出现,我只在上回鸣凰岛放毒雾进犯山庄时见过。风里有悠扬的箫声,箫声是召唤的乐音,大家都熟悉。一跑到试剑场,就看到勒风站在凤栖大殿屋檐上拉开了架式,小宫主站在旁边伸手逗四周翱翔着的御风马。

我找出我的那一匹,惊喜于它依旧出类拔萃风神俊朗,哈喇子眼看就要淌下来——

“大师兄最近很反常。”古鹤瞟着我,纳闷道:“你又怎么了?”

我右拳击在左掌心,恨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喜欢突然冒到别人身后?”

玉乔撂开我,甜甜对古鹤道:“古师兄好,飞天胆小如鼠,让您见笑了,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你说谁胆小如鼠!”

古鹤揪着我的后衣领,把我扯过去。 “飞天,我有事问你。”古鹤拎我来到人少点的位置。“你最近没来我那,在做什么?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古鹤的扇子扳正我东张西望的脸,我抓耳挠腮,这时候他来问这事,简直是存心难为一心不能二用的我嘛。

“是啊是啊。”

“真的?知道什么了?”

“天。”

扇子又搁到我脸畔,我只好再次收回视线,“我知道‘天’是什么了。”古鹤皱眉,我只好推开耳朵边的扇子继续说:“是这样的,这个‘天’,实际上是指一件珍宝,而且是在他身上。”

古鹤抬眼顺我手指的方向看去,瞪大眼吃惊道:“大师兄?飞天你没搞错吧?”

“我肯定没搞错,要错也是老怪搞错。他这么告诉我的。”

“师父?怎么会?”

“哎呀,还是那句话,怪事年年有啊。别问我,我反正不知道。”我推推发呆的人,“问完啦?问完了我可闪人啦。让道让道。”古鹤像着火入魔了,我没耐心等他恢复正常,跑去寻玉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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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我的御风马咧?玉乔,我的御风马咧?”

玉乔看看我身后,“咦,古师兄呢?他找你干嘛?”

我捋高袖子,“我的御风马呢!”

玉乔拧紧秀眉:“飞天,古师兄怎么跟你神神秘秘的?”

仰天长啸!“我的御风马在哪里!?”

玉乔捂住耳朵,“要死拉要死拉,我听见了啦。”

我顺口气,横眉冷对:“我的御风马在哪?”

“你的御风马在……”玉乔手指比划半天,回过脸眨眨眼粉无辜地说:“我不知道。”

扑地。吐血一脸盆先。

“飞天,”玉乔手指小**啄米似的点点我的肩,“别找了,方才小宫主好似骑了匹通体漆黑的御风神驹往那边去了。”

正说着,一串环佩叮当,天空里,罗纱招展的小宫主驾御着一匹御风马款款乘风而来。万幸,不是我家黑美人。

“玉乔,她怎么可以这么轻易爬上御风马?”

玉乔尚未及表态,古鹤平空冒出来插话,“小宫主是仙客乡的少主人,身份显赫。御风神驹降服于她也是理所当然。”

换言之,倘若我飞天今天不是一穷二白的草根小弟子,也混上嘛主子,这势力眼的御风马也就招之即来了?

古鹤掠我一眼,扇子往我脑门上很顺溜地一敲,“除了不凡身份,也要有高贵的品格和较高的功力修为。”

一只乌鸦打头顶呱呱飞过。众人默。

“古师兄,你是在说小宫主吗?”玉乔迟疑着小声发问。

先不论功力修为如何,但高贵的品格……咳咳,这笑话太冷场了。

古鹤那头也失笑起来,自觉理亏,“大师兄若暗中相帮,再凭小宫主的能耐,要降服御风马不难。”

我一怔,抬头看向勒风,他正含笑望着从马背上跃下的小宫主。

我伸出双手一把揪过古鹤,“你说嘛!?勒风助纣为虐!?”

小宫主连换了几匹御风马,瞧她那狂行,看来是要每匹都验验身。我的黑美人这下子怕要乖乖就范于小宫主的yín威之下了。姑娘的心好痛。姑娘的心一滴滴在淌血。恨这黄天厚土势力人间,让我眼睁睁看着肥水流入外人田。

“大师兄真的很反常。”古鹤一下一下敲着扇子,“他向来没兴致与众同乐。”

“对呀对呀。”玉乔这只跟屁虫附和,“大师兄以前总离群索居,少言少语。仙客乡小宫主一到,怎么就变了呢?”

我听了半晌,忍着心痛举手发问:“你们是在说谁?”

“大师兄啊。大师兄以前一直避开人群,虽然会对人笑,但沉静得像一滩深水。”玉乔说得煞有介事。

真的假的?一滩深水,我还一江春水咧。——飞天现在是愤青,途经勿理。

古鹤轻摇摺扇,“他是那种全身充满拘绝气息的男人,虽为庄中大师兄,不过,不与任何人产生过深瓜葛。”古鹤不可思议地摇头叹笑,“真反常,会为一个小宫主思,当年对绫儿也没得如此。”

努力不让脑子打结,但终究还是一头雾水,他们是在说那个总笑眼盈盈的勒风嘛?

“勒风对越绫儿怎么?”怎么勒风与越绫儿还有故事?这越绫儿现在居住在霞居一隅,闭门不出,超自闭,上回远远见她和玄平一道,那双冰冷的眼睛吓人得很。没想到她身上故事一个章回又一个章回,丰富多元。

玉乔即刻接我话岔,“你不知道,越绫儿师姐是为大师兄才入的绝尘庄。”

我爆。我真不知道。

“她曾是大师兄的未婚妻呢。”

我粉身碎骨,留取丹心。我用手托住落下来的下巴,“嘎?越绫儿是勒风的未婚妻!?”

古鹤悠悠地沧桑万千地叹:“很久以前的事了。”

可是——“可是越绫儿不是跟水涵空……”和水涵空纠缠不清嘛?

玉乔没应话,苦着张脸在那自顾自叹气:“这个小宫主不会成为大师兄的红颜知己吧,将来大师兄接任庄主位,她成了庄主夫人,那还了得。”

我不得不再次托住下巴。古鹤一旁挥着扇迳自浅笑,然后他抬首望向上方的白衣男子,自言自语:“会吗?”

我也抬头,视线还没落准,却猛地被一道黑光吸引。

“飞天!?”身旁两人惊叫。我不理会他们的穷叫唤,弹跳而起往上面跑。小宫主,她居然,敢上姑娘的御风马——

“飞天,徐来师兄再三叮咛的话你没忘吧?”玉乔不放心地泼冷水。

没忘,就是没忘我才唯有干瞪眼的份,不过,除了干瞪眼还能咋摸办?又不会和他们一样飞檐走壁。我叽叽嘎嘎咬着十指手指头,巨悲痛巨无奈巨彷徨,无语望天穹,天上不点灯,生活没希望。

但见小宫主凌空欺近御风马,手眼看着就要攀住马背,正在这时,异乎寻常的一幕,出现了:御风马微向上纵身,把小宫主撇到了屁股后。

“玉乔,你掐我一下。”

玉乔莫名其妙伸手过来掐我脸,我吃痛。好家伙掐得还真狠,不过,姑娘痛得高兴。瞬间复活。

“它不让小宫主碰。”

“真的!”玉乔抓着我的手,也乱high起来。

小宫主两三下没碰到御风马一根毛,抿嘴傲然一笑,手往腰际一抽,软剑迎风抖开往高空一送,人随之踩上剑面,踏剑追赶起来。风在上空吹得马鬃猎猎飞舞,健美的身躯于阳光下闪闪发光,小宫主一把青丝亦乱舞,罗纱羽衣随风飘扬,这一人一马高空追逐,下方众人齐喝彩。

——我不高兴。凭嘛我追着御风马就是人人得而诛之,是虐畜;小宫主这么上天入地赶御风马就是精彩表演?

“飞天,你嘀嘀咕咕什么呐?”玉乔用手肘顶顶我,“你觉不觉得少了什么?”

被这么一提,倒真有点那什么。这儿每个人依然满面春风,头顶御风马大队仍在飞翔,一切都很好。可是还真好象少点了什么,嘛东西悄悄儿消失了?

一直观望的古鹤乱诡异一把地笑着。正要发问,他就开口了:“没有箫声了。”

箫声?!勒风直立长风,持箫之手背于身后,噙着淡淡浅笑极目远天那人与马的高空追逐。

“大师兄一直以箫声引导御风马接纳小宫主亲近,箫声一停,御风马又恢复本性。看来,小宫主的确不够格驾御灵兽中的自由王。”

嗯嗯。勒风是大好人。绝尘庄难得的通情达理大好人。我准备大大歌颂他一翻,却见勒风又一次吹起了箫。

“啊?他又要助小宫了?”玉乔闻萧声又起,怜悯地飘来一眼。

“好像不是。”古鹤拉住即将暴走的我,蹙眉听了半晌,我紧张地盯着他,他看向我,“你听不出来这个箫声与方才完全不同吗?”

兄台,我是音盲。我与玉乔面面相觑,正困惑中,人群中突然有人道:“麒麟神兽!”

啪叽!

玉乔把我从地上拖起来,天际那点银光已汹涌奔腾到头上方,此时此刻天上地上一片死寂,地面上凡是长眼的生物全体瞻仰传说中高贵中的高贵,神圣中的神圣……

麒麟来到凤栖大殿殿顶,勒风趋近抚摸它,此禽兽发出令天地震撼的长吟,扭头朝下望来。

天空里那双琥珀玉石般的灵动眼珠骨碌碌地转,我拉来古鹤挡住自己,可惜还来不及躲好,该恐怖动物一跃落地,缓慢地向着这边踱来。所到之处,人堆自动散道。于是,很快,我跟前除了古鹤连半片遮身树叶也无。

“虽然不想这么说,可是,飞天啊,我觉得它不大喜欢我。”古鹤说完“啾”一声闪入人堆,快得我抓也抓不住。

打小就听人说人生苦短,原来如此。我这么小就经历了众叛亲离,见死不救。人生苦短,原来如此。姑娘此刻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好敌进我退,敌退我跑。刚还人满为患的凤栖岩上此刻空旷寥落,轻风刮起落叶,倍添凄惨感。

劳驾,刚才那些见到麒麟惊喜溢于言表的人呢?喜欢仰慕崇敬神兽的人呢?麻烦谁把这长鳞长角的大块头从我身边牵走。

“大大师兄~~~~”退无可退,麒麟凑上头,伸出舌头对我一通乱舔。恶梦!绝对的恶梦!前面是一只恐怖的怪兽,身后一栏之隔是深不可测的山涧,这辈子,除了一觉醒来发现居然到了绝尘庄嘛时候会比现在更惨?我噙在眼中的一泡泪终于迸射成喷泉,“哇~~把它给弄走哇~~~” 这很难看,我知道。可是,你说,我还能咋摸自救呢?

“哎呀,它真是真是喜欢你啊。”白光一闪,勒风伫立在一边石栏柱上眯眼俯看。

我伸手努力推着麒麟兽的头,毫无形象可言颠三倒四地表达:“把它弄走把它弄走!”

“恐怕不行。”

什么?!我一把搂住那颗兽头,让它不再有机会舔得我不辩东西南北,“是你把它唤出来的吧?是吧是吧是吧!别以为我不知道!”

“没错。就是我把麒麟唤出洛神凌波的,怎么样?”

耶?你还有道理了!“那就负责把它弄回去!”

“是这样的。有句古语,你听说过没有?”勒风交抱着手,手指搁在脸蛋旁,老神在在慢悠悠道:“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他此时鹤立于石柱上,摆着那张笑容可掬的脸蛋,装出那副烂漫无辜的表情,说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简直令人民群众群起激愤。

我于是彻底,彻头彻尾地暴走了。

一把扑过去抱住丫的脚,朝天哭叫:“我不管啊!!!!弄它走啊!!!!哇!!爸哇!妈哇!我要怕死了哇!!!!”

天上神也会被惊下来,勒风在石柱上有摇摇欲坠之态。

“喂喂。”他弯身拍我的头。

我胡乱抹了把脸,以为这丫终于良心发现了。可是——首先我要说,姑娘一向是不耽于最大的恶意去度测人心的——可是,当我看到勒风在上头笑的全身时,我终于相信,人心之恶,没有最恶只有更恶。

在我哭得风云变色的时候,没错,绝尘庄的第二大首脑正一旁笑得花枝乱颤。我出离愤怒了,无言以对了,欲哭无泪了,目瞪口呆了。那厢麒麟乘我闪神挣脱箍制,再度舔上来。容我再愤青一次:这真是个没血没泪的山庄啊!让我死了吧!

正在这时,小宫主踏剑降下,汗水涔涔的脸艳若桃李,直直盯着麒麟,“太漂亮了,神兽近看更是不同凡响!”

我觅了个空隙闪身到小宫主身后,十分惊喜,如得见黎明前的曙光,“你喜欢?那,那你快快带走吧。”

小宫主瞟我一眼,嗤笑:“听你的口气,它是你的吗?”

“吓?别咒我。”这粘人又爱撒娇的神兽,谁爱要谁要,只要把它从我身边牵走,越远越好。“小问题就不要计较了,快带它走带它走。”

小宫主轻挑凤眼睐向麒麟,目光盈盈闪动,她款步欺向神兽。很好,你们继续。我蹑手蹑脚往另一边闪。突听身后翅膀振响,一回首,健壮美丽的御风马跃然于目,它是如此自由不羁,惊起人心中全部对美的认识。

麒麟在小宫主欺近三步后一声长吟腾空而起,跃过小宫主直接轻盈落到我身旁,前蹄一捞,我就那么自然而然落到了它背上,还来不及作反应,它就腾空而起,正好在御风马旁边,我一伸手,几乎可以摸到它的翅膀。

麒麟踩云而去,发出宏悦吟叫,我回头,愕然发现御风马紧随而来,不是一匹,是整群的御风马!

“你不会也有召唤御风马的本事吧?”

麒麟回过头,眼珠滑动,那种眼神,居然带着自傲的笑意。老天爷,它的意思是:是!——我要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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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跨坐传说中的麒麟,引领着成群御风马在云端驰骋,即使是做梦,梦醒亦会觉得不可思议。所以,当飞天晕淘淘爬下麒麟背,目送它带领御风马消失在晚霞中时,混然没注意身处何方,甚至搞不清今昔何夕,直到耳中飘入一把悦耳的人语声:“几年不见,绝尘庄更是人才辈出。庄主收弟子果然有一套。”然后那把声音来到她身边,“姑娘,你年轻轻轻竟能降服麒麟,罕见罕见。罕见得很。”

不知何时,身边聚了这么些人。我仔细辩认了下,确定面前这人非但陌生而且不是普通的陌生,压根儿就没见过。不过么,被人表扬总是值得高兴的,所以我心花朵朵在那傻笑。老怪也挺乐意听奉承话,他也在一旁乐,不过庄主身份让他即使乐也乐得很谦虚。“哪里哪里。哈哈。哈哈。过奖。”

我拧转脑蛋,发现玉乔站在人丛中一块高峻岩石上往这头张望,这丫真会占地理位置,我撒丫子准备跑过去跟她侃侃方才旷古绝今经历的感想。才跑出两步,却听得:“留下,飞天。”只好收回已迈出了大半的步子,怏怏倒回原点。

“干嘛?”我趔趑地,想走又没胆走。

一笑老怪摇头,一副你个坚子,不可教的样子。“你大师兄让你留下,你就留下,哪来的废话。”

我扫了全场这群人,不解地问勒风,“娱乐大众完了,还有我嘛事?”

勒风笑得那叫一个风采,招着手,“过来,给你引见两个人。”

我见包括老怪在内的一概绝尘庄大人们全体神色奇怪,便也费解纳罕起来。勒风倒是狂风巨浪我自逍遥,民众眼神化刀亦不过掸袖扫落的自在。“这是西奉。”

刚才拍我跟老怪马屁拍得很有水准的人眼神自勒风脸上一带而过,到我面上时已笑意绵绵。

“飞天姑娘。”说着还很悍客江湖的抱了下拳。

“鬼赫。”另一个很另类扮相的高个子自已报上名来。

我很激动。各位,我真的很激动。脑中回响的是笑啸江湖的调子,我怎么能不激动,来这庄子大半年,几只瞎眼的江湖客会跟我这么四海的交流,当我是个人物来认识哇。当即学样还礼。

大家见完礼,各人看我的眼光更是诡异,我只好去看勒风,“现在可以走了吗?”然后,我撒腿奔向玉乔,我要先跟她侃侃江湖这个概念,今日我心得体会爆棚。

有道是福祸相依乐极生悲,我乘天黑来到玄院,万幸玄平没在,七心女蹲我跟前查看完伤口,取金创药敷上,边绑绷带边责备:“你几岁了还给我摔跤。跑个路也能摔成这样,还真给绝尘庄露脸了。算你运气,玄师兄没回来,落到他手里,药上好估计你也痛死大半条命了。叫叫,我这也叫痛?”

七心女平日真不是白跟玄平的,玄平的缺心少肺感染上不少,近墨者是不会成赤的,此乃真理。

关于我的这个伤,来历是这样的:那时辰,我告别了大师兄等人,以孤鸟投林之势飞奔向玉乔,结果太过兴奋,左脚绊右脚,两膝压地一叩首,见红。姑娘大拜绝尘庄同仁。完美落幕。

“飞天,听说今天你在凤栖殿前风光无限,又是骑神兽,又是见皓族武使,个个人都在讲你呢。”

抹把痛出来的冷汗,我嘿嘿一乐,“原来麒麟可以召唤御风马,啧啧,你知道不知道?”

七心女在那翻眼,手指用力戳我额心,“死性难改的。”起身放好药,“飞天,甭理那御风马,给我讲讲皓族武使长什么样?”

她不要听御风马这令我很沮丧,孤芳自赏的寂寞你们能体会吧。“什么东西?”皓族武使是什么?

“那两位贵客呀。”

“噢。长得挺神气,就是很拽,眼神都是这样的,”我用手指顶起眼角,“看谁都不屑不屑

的。对了,那两个人什么来头?”七心女出神未理会。“你在想什么?“我推了她一把。

七心女噢的缓过神,“真奇怪。”她喃喃。

“奇怪什么?”

“你来山庄不久,自然不知道。皓族的人是镇守寰宇平衡的皇族,绝尘庄仙客乡虽傲视天下,但独对他们怀三分敬畏。皓族文武使每隔五年巡视绝尘庄与仙客乡。这五年之期未满,怎么就来了?”

我立起身,“这个字我哪里听过。皓族……皓……”一拍大腿,可叫我想起来了,那次在洛神凌波底,那根勒风口中镇庄的琼柱上就有偌大一个皓字。

七心女愣了半晌,“你说琼柱上有封印?”

“大家都不知道吗?上回大师兄打开封印,我们才琼柱里找到红颜水的,怎么?”

“一直以来,我们都只当师父怕万一取红颜水会损伤琼柱而没有行动,原来,他是根本没法取呀。”七心女踱着步,而后停下皱紧眉头望向莫明的我,“飞天,你要知道,凡是上了皓族封印的,除了皓族中少数几人,其余任何人,无论功力多深修为多高,都是奈何不了封印的。”

“可是……”我把手举过头,强烈要求发问。

“对。可是,”七心女亦困惑,“为什么大师兄办得到?”

我就猜这勒风八成不是人,他是外星生物,无法预料。

庄内大宴贵宾,给点理由就腐败,绝尘庄没治了。但是我绝不会告诉他们这个,此间我没有主人翁精神,让腐败来得更猛烈些吧。

灯渐次得点起,四角石灯在风里轻轻跳跃。玉乔转过脸来,“飞天,你笑什么?”

我自盘子里抬起脸,“嘛?”

玉乔迷迷登登缩肩抱臂,我瞧见丫全身的**皮疙瘩都起来了。很怀疑她要酒精过敏,点住她脸,我得意非凡,“你醉了你醉了。”

“我告诉你——”玉乔拍桌而起,“我……”

“啊!”我一声惨叫,被玉乔那丫头片子撞到了地上。姑就说你醉了,还跟我装横,真他母亲的母亲。

七手八脚起来,幻镜居的大师姐插腰吆喝,“你,把玉乔送回去。”瞧那强势的劲头,估计也喝高了,识实务者为俊杰,我二话没有架了玉乔,一摇二摆往幻镜居过去……

还从未去过幻镜居,差点半路走错地方,玉乔迷糊中给我乱指路,我们平白无故在庄里兜了半天圈子,到幻镜居时累得我一把抛下玉乔,自己爬在桌边勾了水壶猛灌。里头的人都还没回,寂寂无声的,我踢了踢地上的玉乔,长叹口气拖了往里面去,准备随便见谁的房扔进去作数。

可是,进到里头我就傻了,那哪来的房啊,整个是面湖,九曲石桥贴水而行,此路坎坷且漫长,于是我动了点想将玉乔丢水里清醒清醒的小心思。后来一想,做人要厚道,可不能因为在这bt的庄子待久了,也bt起来。

又拖又拽,玉乔跟只死猪似的沉,累得我气都岔了,坐在桥上喘气。就在这时,我听到除了自己以外另一个近在耳畔的喘气声,不是来自脚边的玉乔,而是身后紧贴耳朵处。月上半天,湖波粼粼。午夜时分千万不要照镜子,那里头会爬出血腥玛丽!

“你是谁?”

我的头顶弥漫过一股白茫茫的雾状物体,缓缓坠到面前桥上,垒雪人似的垒出一个人。冲我轻轻微笑,“你看得见我?”

是啊,祖上没烧好香,怎么就让我看见你了呢?我双手合什举过头顶,埋头。当我们没见过吧,你走你的黄泉道,我走我的石板桥。

一只白得跟雪似的手伸到我脸前,抬起我的脸,“你有血光之灾。”

她的手果然没有温度,我想我是出离恐惧了,用力捂住嘴瞪着这只鬼。这是只很美丽的鬼,不过再美丽还是只没有温度的异生物。她也看着我,不过明显平静,然后抬头四顾,“这儿是哪里?我在此地徘徊很久了,要是能知道怎么出去就好了。有人在等我。”

“绝尘庄幻镜居,您沿着桥往那头走,右拐进门转进大厅,右拐出门。慢走不送后会无期。”

“幻镜居?”女鬼怔忡片刻,低头看着我,“你以为我是鬼?所以你惧怕我?可我也曾为人啊,像你这样的年龄,风华正茂。”她直起身缓缓往外走,水中倒出她的身影。

鬼是没有影子的是不是?我颠覆得一塌糊涂的常识重新建立。那么,这个神出鬼没形象超级接近鬼的女人是谁?

“你在这做什么?”

猛然回头,月夜星空下水涵空迷蒙着眼居高临下看着我,随之将目光移向横在地上的玉乔,缓缓缓缓地摇了下头,俯身掺扶起玉乔,尤如兄长般抚过那张脸,然后蹙起眉,对我说:“你过来。”我不知所为,只觉迷幻,晃了两步就被他捞过手,三指一搭抬眼问:“你喝酒了吗?”

“没。”玄院的大人吩咐,带伤在身不准碰酒。

水涵空看了玉乔片刻,向凤栖殿方向望去,“师父今晚可在庄里?”

“我不知道里头什么情况,我们只在外边处了处。”

“是为谁办的宴?”

这个六根清净的人还真是清净得彻底,“皓族那什么武使。怎么啦?”

他缓缓道:“你别回去了。那里危险。”说完不待我回神带了玉乔往内去。我六神无主,急颠颠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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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水涵空将手覆在玉乔面上,翻转时掌心晶晶闪闪全是细雪晶体,我噢的一声急凑过去,水涵空端详片刻有了结论:“酒里被下了药。不高明。”

他摇头,替那个下药人叹息的德行叫我很看不惯。这位出家人,慈悲为怀听过没?你的师门后辈都在喝这下了药的酒,有点危机意识行不行?一排指令在我脑中形成:所有人都中毒了!绝尘庄要倒了!打点行礼好跑路了!

“不高明得叫人难懂。”他一个人看着玉乔嘀咕着,眼一瞟,对我抬抬下巴,“说。”

我收回高举的手,“可是我出殿的时候大家已喝了很多,high得不得了,都没事。”

水涵空垂头盯着掌心晶体,四下顿时陷入真空状态,静得让人烦躁。谁说过安静其实是最大的躁声?真是牛人,太对了。我原地跳了几脚,在屋子里转了几个圈回到水涵空跟前,“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正问着,左手被什么东西扯了扯,垂头看了下去。呆。桌上这盆植物嘛时候海带似的发成这德行了?它赭红着的枝条蛇状蔓延扭曲,攀着我的手卷上头来。

我用劲一扯跌出门去,门外水声泼喇喇,我回头。再呆——

不是我不明白,是这世界变化太快。刚还平镜似的湖在颠狂,满湖的水沸腾着咆哮着直扑向天上,水往低处流是由于地球引力,现在估计没地球引力什么事了。

“蹈术!”水涵空一甩袍子跨出门来下了定论,居然面不改色。老实说,此仁兄的风度还真有格调,难怪女王级人物越绫儿见了都哭着喊着水师兄水师兄。

当年摩西带着犹太人出埃及时后有追兵前无逃路,他就劈开红海自海中过去。水涵空走到哪哪的水就分开让道,真有点宗师风范。出了幻镜居,整片山庄陷于某种魔魅气场中,水涵空手指在空中弹了弹,居然冒出火星,吓得我。远处凤栖大殿被一片焰光笼罩,氛红的光团如火珠般夺目。

水涵空站着不动了,然后折身又往回走。我于是就混乱了。

“不用急,有勒风他们在,绝尘庄灭不了。”他这么说。

有群很强的师弟,当师兄的就会很闲,因为有事师弟会服其劳。看,辈份高果然划算,出家人更是划算。可是,我很急,我六根未净满眼俗物,做不来不问人间是与非,提脚就想直奔凤栖殿瞧热闹。身后水涵空淡如水的声音追来:“你去了亦无用,根本进不得门。”

切,吓唬我!我提脚蹬开了门,由于蹬得太干脆咚一声摔进大殿,翻了三个筋斗后晕头转向爬起。目之所及,堪称壮观,外殿内满地挺尸。当即转身想逃,你们都骗我!情况明明很严重!才转过身人就飞了起来。

“哎哟喂!”压我身上的物体发出j□j。

我躺在地上出气多入气少,勉力撑开眼去瞧暗算我的是什么玩艺,却对上一张扭曲的脸,当然,比不上她眼瞳中映出的那脸扭曲。

“喂,你没事吧?”她拍我脸。

好家伙,这丫出手太重了,我颤危危抓住那行刑玉手,“您您行行好吧小,宫主……再拍我那脸,就成不了脸了……”

“你没事?”

我敢说有事么?“没事没事。假如您能从我身上起,起来,我就更没事了……”

小宫主忽然扬眉媚笑,伸手在我脸上摸了把,神情奇异,“美人儿你是谁?”

吓?女人调戏女人?我脑子里一根筋铿一声断了,头顶几乎冒出废烟来,点着她,口吃:“你你你……”吃我豆腐!”

“即然你都这么说了,”小宫主捏着我下巴尖儿低下脸,“恭敬不如从命。”!!!脑子彻底死机。眼见着小宫玉那如花似玉的脸越靠越近越靠越近,姑娘我还不敢相信地瞪着,这位娇客不会是中邪症了吧?看她行事的手法,说话的方式,怎么与平时完全不对盘?

“你,是谁?”我用力推开她的脸,把我肺里最后一口气都咬牙吐出来了。

她怔了下,轻轻歪头避开我的手,脸庞一缕散发掉落,她捏着那束青丝遮向嘴角,窃笑,撂了记媚眼过来。“你猜呢?”话音未落身体一个后翻,闪着寒光的一柄青峰剑几乎擦着她头顶飞过。

“龙儿!”

“是是是。”小宫主按着头顶瞪过去,“我立刻动手。”

师姐锁菲恨恨喘着气跑出内殿,剜了小宫主几眼,拉起我,满脸我对不起天下人的内疚。“你没事吧?”

我很有事。精神都很有事。

那头小宫主掏出颗红珠,放在嘴边哈了口气,用袖子又擦了擦,然后长长长长吹出气,红珠瞬间光华四溢,殿内飘起悠然芳香。地上挺尸的人一个个醒转,睁着眼在那出神。

“很不错么。”勒风半靠着门抱臂环顾四下,口气清描淡写。

“是啊,所以才从赤艳峰那几个人手里抢来。费了好大劲。”小宫主笑嘻嘻应。“听说,叫如意宝珠。”

“把术法辙了吧。”

“我不过觉得庄里少了点yīn气而已。”小宫主撇嘴,将珠子扔给锁菲,“这东西解一般毒性还真管用。”

勒风手往内殿一勾,勾出个人,单手抓着那人脖子,手法很酷,口气却愈加和气:“没听见?”

一如开关,小宫主惊叫着伸出手连连摆,“听到!马上就辙!”

话音才落,小宫主便如无倚无凭蒂脉伏软在地。勒风丢开手边的人,那人眼看要摔倒,半途硬生生定住,睁开眼,以这个奇特的造型一脸愤懑地看着勒风。

“大师兄,蹈术而已,何必这么较真?”

锁菲扫腿过去,“蹈术而己?当着皓族武使的面用蹈术,你有十个脑蛋也不够砍!”

那人终于被扫倒在地,半跪着瞪锁菲,“皓族?怎么又来了!”

锁菲一手插腰一手往内殿指去,怒发冲冠:“就在里面!自己看着办!”

四周围的氛红越来越淡,淡淡寒意如丝如烟弥漫开来。

勒风笑起来,“才多久没见,你的力量倒越发出色了,居然可以聚集这么些yīn性能量。”。

“过奖,不过如果催眠的药能更好一些,应该会更厉害。”

勒风点着昏迷的小宫主,“仙客乡有一睡十年,保你功德圆满。”

“大师兄!”请相信,的确是锁菲师姐发飙了。“不要再教坏他了。相信我,他已经够坏了。”

我撑着腰歪着脑蛋,一拐一拐靠过去,仔细看那人,长得还不赖,悄声凑到勒风耳边问:“外,这谁?”

勒风笑得乱诡异的,我立刻打暂停手势,姑娘不想听了。

那人立在地当中咳嗽,指着小宫主:“仙客乡的人!?”

大师兄伸个腰,“这回你真有十个脑蛋也不够被砍的,下次记着动自家人主意时,先洗个牌,这大半年来庄里的客人可真不是一般多。”经过我时勒风说,“飞天,君子不立于危墙下什么意思知道吗?”

我点点头。勒风一挑眉,“那还不跟着我离开?”

我今晚脑细胞死亡过快来不及新生,反应有点迟钝,老大你就体谅体谅。

“怎么不出声?”出了殿,殿外焰光已经消失,夜风洗面格外舒适。

“我理不出头来。”

勒风仰起下巴,故意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面容。“你有听人说金沙池有两个掌门么?除了锁菲,另外一个就是龙儿。”

“大师兄,其实我一直有句话想问。”

勒风停下步子,我清清嗓子苦大仇深地看着他,“绝尘庄是不是邪魔歪道?”

姑娘我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是百年身。饮恨。

此夜饱受精神蹂躏,恶梦连连。做恶梦到还罢了,要命的是又是那个梦,大雨倾盆,天地为雨包裹,漆黑奠幕里的青光闪电,仿如天崩地裂。天一亮我跑到徐来那里絮絮叨叨,徐来听了两句,愠怒地一拍桌案,喝道:“你们谁跟飞天说五年前的事了!?”

同门师兄姐齐唰唰把头从左摇到右又从右摇到左。徐来也许睡眠也不好——但凡正常点的经历过昨晚的事谁能睡着?面色很臭,大发脾气。“谁!?”大伙你看我我看你,然后齐齐瞪我。

我很识实务,立刻跳上前,“没人同我说过。”抓牢徐来,“徐来,你给我说个明白,五年前究竟出了什么事?”这么激烈的反应,任谁都猜得出定是桩大案,古鹤不干不脆,总起个头然后用以“以后再说给你听”、“说来话长”搪塞敷衍。原来也不觉得这事了不得,但庄里这伙恶棍只要涉及这话题就表现得很正常人状态,要我如何不好奇。

不过徐来这个死脑筋,说不说就不说,打死也不说,我好求歹求换来他扫地出门,门外师兄姐们一见我,一哄而散。这下好,把我的胃口吊得不能再高,飞奔去找古鹤。虽然古鹤这人更难搞,外表斯文内在完全不纯良,但我求助没别门。

古鹤靠在书案上打哈欠,看来就是他这样内外分裂的人也度过了个惨痛的夜晚。见我笑呵呵,便摇着扇子说:“这大清早的,你倒经神头旺盛。噢对了,你昨晚没喝酒。”他按住额角,“龙儿那小混蛋,落我手上迟早叫他后悔摆昨夜那一局。”

啧啧啧,啧啧啧。好人总是互相爱护,恶人就会这样:同室cāo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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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这丫终于露出恶魔犄角了,我利索地绕到他身后给他捏捏肩膀捶捶背,发扬八卦狗腿精神,故作漫不经心地提起:“古师兄你也会中招,真难得。那家伙看上去一点不厉害的说。”

古鹤要笑不笑,身子微震着,声音打xiōng腔发出来,要多yīn森有多yīn森。“你以为金沙池为什么会有两个掌门?锁菲就是用来管束龙儿的。”打个哈欠兔死狐悲得来一句:“可怜的锁菲。”

他被我伺候的舒适了,干脆瘫在椅子里半寐着眼养神。

“古师兄啊……”

古鹤瞄我一眼,摆摆手,“不是我说你飞天,你这副敬老尊贤的样子真是假得让人受不住。有什么话就直说,别绕来绕去的。”

我的自尊心就这样稀里哗拉在某人身后碎了一地,双手由轻捶改作向脖子收合,用劲死掐住乱摇一通:“你配合一点会死人啊我难得这么低声下气,我……”

古鹤手在空中乱抓着,好象被人谋杀前垂死挣扎,“好了好了,我头痛得厉害,咳咳,快放手,被人看到多难看……”

于是三分钟后我们终于正常交流状态:古鹤摸着脖子坐襟危坐在椅子里,我坐在对面桌上拿着他的扇子一下一下深思熟虑敲着手心。这丫就是贱,好好儿跟他说话不受教,非得拿出严刑逼供的架势才爽。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扇子充当惊当木桌板上一敲。

“喂,你们昨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

“你不是也看到了,就这么回事。”

“喂喂喂!”

见我要扑过来,古鹤立马举手投降,“其实说到底也没什么大不了,只要龙儿回庄,大致都会出点状况。昨晚一是他回来得突然,二是那迷药实在有够滥,大家都没放心上。”

“结果证明太自大是要倒大霉的。”我替他补充完整。

古鹤很不忿地看着我,“飞天,你说话的腔调怎么像大师兄?”

我从善入流地一摆手,“那家伙到底干了嘛?”

古鹤闭眼回答,“饲鬼。”

今日天气依旧阳光明媚暖风如熏,我一时回不过神,“什么?”

“把所有人放倒,阳气降低鬼魅就会横行,用人的生灵作鬼魅的食物,龙儿的雄心大愿是在绝尘庄养出只厉鬼。”古鹤唉叹一声,“我今天这么没精神,可不是没由来的。昨晚那家伙占了不了便宜。”

敢情昨夜凤栖殿挺尸的全是被迷倒的鬼魅食物?难怪我后来越来越觉着里头yīn森可怖,原来真人不露相,那凤栖殿竟是个大型饲养场。

“古鹤。”我上前拉住他的手,欲哭无泪道:“我要回家~~我不要呆在这鬼庄子里~~我要回家~~”

“其实,那也没什么可怕的。”古鹤略感吃惊,安慰我说:“皓族严禁动用蹈术主要是如今外界yīn气过重,怕到时出魔祸,但在绝尘庄完全没问题,这里一派人杰地灵气象,兴不起大风浪。”

为什么我越听越恐怖呢?“啥?外头有什么?有魔?”

古鹤开始左看右看,“我头痛,我要休息,你也该去练剑拉……”

我被他推着往外走,等等,这庄子里有怪兽(你们都看到了),有人养鬼(你们都听到了),这外头居然还有魔,我到底来到个什么鬼地方?我不活了!我张着手飞奔出嫏寰塔,在塔外兜了一圈又张着手扑进塔,“古鹤古鹤古鹤古鹤!”

古鹤撑着脑蛋靠在柱子上扭过脸来,跟个忧怨贵妇似的嗔道:“又怎么了?”

“我来找你到底是为干嘛的?”我记得好象不是来问鬼鬼神神魔魔怪怪的。

古鹤抬手两根食指勾了勾,身后跳出两个师兄,古鹤打着哈欠说:“把这丫头丢出去,今天别放进来。”

把我刺激成这副样子后居然还把我扔出门,鄙视他。

嫏寰塔外围都是青碧无华的竹子,我踩着叶子孤身行走,脑子里全是恐怖想象,等回神时就搞不清方向了,四面八方全是竹子,抬头又不见天,迷失竹林深处。

“臭丫头,大清早躲在这里装鬼吓人啊!”

我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跳起来,看清来人,又一下瘫倒在地。

“喂,你见鬼啦?”

我立马在地上老泪纵横,拜托各位大叔大伯,今天不要跟我提那个字。我神经衰弱地伸手狠抓头发,抓下几根头发外带若干竹叶。

“你刚用什么打我的头?”

扫地王摇摇左手柱着的大扫把,理所当然道:“它。”

我仆地。今天是不是不宜出门?访客?

“你用这东西打我脑蛋,我会走半年霉运的你知不知道?”

“看你的样子,我不打你你也会走半年霉运。”扫地王老神在在,端详着我,煞有介事道:“大清早你这样子可真够看的,还有这颗头,这张脸,啧啧,额头发黑双眼无神,你到底是不是女娃子啊?”

士可杀不可辱。“我这样子怎么啦?我的头怎么啦?被你的扫把那么来一下,你到试试会成什么样!”

扫地王露出一副看看看看你成什么样的受不住表情,但随即像想到什么般凑过来,“这天才亮没多久,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就在古鹤的院子里逛悠?”

“老娘喜欢,碍着你了!”我飙。

“当然碍着老子扫地了!”扫地王更飙。

然后我就飙不过他了。扫地王扔来一把小扫把,见我愣着,就飙得更是一层楼了,“还要老子请你敬老吗?”

有你这么霸的老人家吗?“呃,那个,我扫,我扫还不行吗?”我靠靠靠靠靠你个老天……

同门的小师兄在试剑场远远见着我便纵身飞跃而来,那剑擦着我的鬓角咚一声扎进身后树干里,扫地扫得热汗淋漓的我当即淌下冷汗。我知道这位仁兄别的都可以忍受,唯独受不了迟到叫他枯等。我紧赶紧赶还是棋差一着。替他把剑从树身上拔下来,同情那树一下下,你说说这可怜的树招谁惹谁了?

我们皆是这绝尘庄中粉无辜粉无辜的良民啊。

小宫主从天而降时我正苦练第三十一式,平日这时候早收工了,今天特殊情况,姑娘受罚。也许祸不单行就是此情此景此时此刻。

小宫主笑盈盈说:“这剑式有什么好练的?稀松平常,就只会去吓吓那些个无名小卒。别练了吧,没前途得很。”她两根手指朝剑夹来,扣住了剑身。

“你是哪一个?”我全身心戒备。

小宫主一愣,“什么哪一个?”

四只眼睛瞪来瞪去,最后我瞪满足了,“噢,你是小宫主。”

小宫主很不满意,“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要练剑啦,劳驾边上站站。”老实说,我现在很怀疑昨晚小宫主给附身了,除此再无合理解释。反正我不管,这儿再bt都是正常,正常反而bt。

小宫主脸上yīn云密布,手指一动,铿一声我那剑就成两半了。我汗。丫的手指是老虎钳子吗?

“哼,我就觉得今天整庄子的人有什么都瞒着我。”她冷笑着捋起袖子,玉藕似的臂膀上青青紫紫全是撞伤,“也许你可以告诉我,我这些伤是怎么来的。”

想起昨夜她给人包袱似得甩过来甩过去,我讪笑,“这种高难度的问题你去问风满楼的人才行。再不来,你就当昨晚大家都被暗算的后遗症好了。”

“关于被下毒这件事,你们那个师兄现在被提去审问了,等他出来,我自会让他知晓惹我的后果。”

看得出来,你一向很强势。赵绫儿都让你整得屁都没敢放一个。你们都是强人,你们慢慢狗咬狗。我要练剑了,不然我小师兄会煮了我。你看,每个人素质不一样,烦恼的事情水平等级差距竟有这么大。所以,我们要努力陪养自己的bt素质,以期爬到上头跟那些强人互殴。于是我们死的时候,将心满意足地说:我在绝尘庄没有白活,我的绝尘庄人生很有意义。

好。加油。你已经有bt的气质了。握拳,贺一个。

“还有嘛事?”练剑这么严肃的事,边上站个人好会分神呐,刀剑无眼伤了你,我可怎么向上头交代。

小宫主不是省油的灯,不会平白无故来找我,以前是也舞那会还好说话,现下她是仙客乡小宫主,身份据说那叫一个不得了,根本不屑睬我们这些草根。

“自然。”小宫主回答得那叫理所当然,“我清魄向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你以前待我好,我心里记得。飞天,你有什么条件尽管讲,不论是绝世武学还是金银珠宝,甚至仙客乡的独门咒术,我都可以教你。”

请相信我,天上是不会掉馅饼的。这丫头忽正忽邪的,一身邪劲道,好好儿的吃饱撑着来寻我开心?不置于吧,看丫不是那种无聊女人呀。

小宫主见我不语,便又说:“你想清楚,我可是从不欠人情的,想要什么说明白,干干净净两不相欠。”

目送她离开,我蹲下地拍着自个的心肝,我的妈勒,吓死我了。干干净净两不相欠?她想要干嘛?同我一决生死?佛啊主啊,你难道没看出来,我跟丫完全不是一个档次上的人物吗?请赐我平和安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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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关于这桩无头案,七心女有不同看法,她认为小宫主欠我一大人情。

“也舞身中十八种奇毒住进山庄直到被揭露身份,你跟玉乔对她问寒问暖,真不是一般交情可以比拟,小宫主刁钻归刁钻,心眼倒雪亮,什么人待她诚待她真,什么人虚情假意故作姿态,她全有计较,也算赏罚分明了。”

假如那会知道这毒全是她自己要中的,她的性子容貌全是假的,我可不会近她的身。我跟玉乔两个全是被她的花容月貌如水性格迷惑,才巴巴垫她熬药端水。哎,所以说,好色的人会牡丹花下死,当好人也要看天份。

玄平本着一贯打击我的精神丢来一句:“你还是自作多福吧。”他似笑非笑,“死到临头还不知道。”扔下大炸弹,他优哉游哉点他的药草去了,我跟在他身后,巴巴等他发表接下来的观点。“你想想,她中毒那会捧着张西施心病的脸,不知迷惑了多少傻瓜,待她好的人满坑满谷,说到要还人情,她欠的情多了,凭什么独独挑你?”

姑娘不知道!我就觉得这是一大yīn谋,劳驾你们别再雪上加霜。

玄平见我缩肩缩脑,巴不得吓死我地又丢来一句,“仙客乡的行事原则是:有仇报仇有恩还恩,若有恩亦有仇,报了恩再报仇。小宫主yīn邪得很,她先不计代价还你人情,跟你两清,然后,飞天,你就准备洗洗干净上她的俎板吧。要不要我替你准备一剂毒药,受不住小宫主毒辣手段就咬毒自尽得了。小宫主可是鸣凰岛仙客乡j□j出来的,全身稀奇古怪的毒,让你生不如死……”

七心女拍拍我僵掉的脸,我救命稻草似一把抓住,我镇定,力持镇定,“我跟她近日无冤往日无仇,她干什么要害我?”

“也许她看你不顺眼,也许她高兴,反正你死定了。”

我瞪玄平那副欠扁的损容,真是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扑上前扼住他脖子,“你个该下十八层地狱的妖医,你干什么吓我?你吓死我了~!”

我以前认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是种不了得的精神,现下我亦作此想,只是心中很发毛。玄平的话虽夸大其词了些,但那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毕竟是小宫主,她是唯我独尊的,绝尘庄谁见了都退避三舍。

阳光猛烈地晒,大概是倒吊太久的缘固,望出去满身珠光的小宫主绚烂成无数光晕。

“还没想好?快想,想好了把你放下来,否则,就给我吊到天黑,改明儿再吊,总之非吊到你想出来为止。”

“哪有你这样逼别人想事情的。”我头早晕了,再吊下去就晕死给她看。

“谁让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昨就让你想,谁叫你没想。你以为我爱在这陪你荡秋千,大太阳底下的。你别不识好歹,我清魄向来言出必行,给你大好机会你竟不当回事!飞天,你今天想也得想,不想也得想。”

被她娇叱清音搅得脑子更是一团浆糊,我哀叫:“我想不出来,你干嘛非跟我计较人情不人情?你没欠我什么人情!就算欠也是也舞欠,跟你没关系!放我下来!”

“我就是也舞!”

“你是小宫主!”

脚上布巾一松,我坠落在地,灰尘呛鼻眼,腿脚早麻了躺在地上一时半会真动不了。冰冷的剑搁到我脖子上,怕她一时错手剑锋往前微微一送,我飞天就一命呜呼,只得乖乖就范。玄平是张乌鸦嘴,此,鉴定完毕。

“你看,钱多亦遭灾,我没钱七灾八难就摊得够多了,再来武功绝学,你睁亮慧眼看看我,我像那号人物吗?要我成为绝顶高手那难度根本不下于让骆驼穿针眼。你看你看,我什么也不缺。”就缺安宁。

“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好,那我先在你身上捅十七八个血窟窿,然后再救活你。这样,你看行不行?”

“啊!我想到了!”

这件事情告诉我辈,好人做不得。

徐来一边好言好语求玄平发发善心下手轻点,一边摇头叹气,“越是不该惹的人,你偏偏就是惹,真是……真是……”徐来已经到达有气无力发的境界。

七心女一旁倒了茶,替我将前因后果向徐来解释了遍,徐来越听越奇怪,到后来,讶异得合不拢嘴,随时会冒出句怎么可能,但他终于没那么失态,只是道:“小宫主为什么千方百计要还飞天人情?”他问我:“终究是你哪里犯着小宫主了,否则凭小宫主的傲气心性,她不屑同你有所纠葛。”

我六月飞雪,冤比窦娥。“哪有?”

“怎么没有?你得了原是小宫主囊中之物的红颜水,又莫明其妙驯服神兽盖过了她驯服御风马的风头,尤其是大师兄那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啊。”玄平无关痛痒地说着,手劲却一下比一下大,痛得我咬牙切齿,徐来被玄平一番话绕进沉思里,没空关照我。

半晌徐来点点头,“依小宫主心高气傲的性子,的确会对飞天心存芥蒂。”

“就算她睚眦必报,也手也太狠了。”七心女很可怜我。丫是好人。

徐来长叹一声,无可奈何朝我看了一眼,玄平一半认真一半幸灾乐祸道:“精彩的还在后头。”他不理周遭惊异目光,睨着我:“真是聪明,给你武功奇学,金山银山不要,却要她教你踏剑飞。以后自作多福,我可先申明,我只会治活人,撵,也许明天你半天里摔下,骨头散一地,我没可法拼起来救活你,yīn曹地府里别怪我。”

我仰面惨叫:“徐~来!”

徐来拍拍我,面色难看。七心女望着我说:“这小宫主简直和当年的越绫儿一样娇纵狠毒。”

徐来猛然双目大睁,连玄平也皱了下眉,我差点跳起来,“什么什么?!”

玄平见我面如土色,手往茶杯中一蘸,往我脸上弹了好多水,在我的瞪视中,他笑出悠远冷漠,“那么,飞天难道是当年的紫漠!”幸灾乐祸道:“看来,你果然死定了。”

踏剑飞的学名叫作“迎剑”,跟小宫主学了以后才在众人马后炮的宛惜声里知道,这玩艺在轻功类里只算小儿科,仙客乡的人比较臭美,功夫虽不高深,但身法美妙,颇合他们的审美观。这功夫讲究一个雅,要练到小宫主飘飘似仙,随风欲去的程度,蒙老怪不弃,我虽叫飞天,却是这辈子也忘尘莫及的。我的希望很底,只求平安无虞学会,那就是祖上烧了高烧老天开眼了。所幸,我福大命大,到今日为止,尚且平安,每日练完没少一条胳膊缺一条腿回来仪阁向提心吊胆的徐来报到。

小宫主清高傲慢,教起功夫来也是冷冰冰,能少讲一句便绝不多提一个字,不过,她的确是努力在实践自己的诺言。独对我的人情耿耿于怀,难道小宫主真是如此娇横心xiōng狭窄?

银铃也似的笑声,笑到一半突然眼光转为凌利,袖袂轻扬,她的软剑便破空朝我刺来,我反射性一退,猛然想起自己站在断崖上,脚下踏了个空,倒栽下断崖。惊惶中拔出长剑念起口诀,踏剑而起。等站稳,发觉倘若再掉个几寸,就要脑浆嘣溅于涧底乱石堆中,心有余悸,站在剑上震惊得要昏过去。

头顶银铃也似笑声迅速移近,小宫主踏着软剑翩然而至,“不错,反应还算机灵,再练个五六日,便可出师了。”

“你是教我还是要杀我?”我神经质地吼起来。

小宫主眯起眸子,“怎么?”

我差点气昏头,“要不是我拔出剑,说不定就死在这里了。”

小宫主娇笑连连,“你不是没死吗?”

我靠,“万一……”

“万一死了?”小宫主带笑接话,眼神却现出冷冽,“你不会死得这么容易的,放心吧。飞天,倘若我要杀你,绝不会让你死得这么舒服。”

我震惊过度,口齿清晰起来,“我和你无瓜无葛的,你为什么对我存这份心?要红颜水我给你就是,犯不着动杀我的念头。”

小宫主仰头大笑,“给我红颜水?好啊!你说的。”。

身形稍纵,我眼前彩影飞掠,定晴,小宫主已来到面前,一手五指如鹰爪扣住我脖子,我立时喘不上气,双眼发昏。

“红颜水是护身符,要它从一个人身上脱离,只有等那个它守护的人死后,飞天,你不是要给我吗?那就先纳命来!”

完了,这回真完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真要客死异乡,成孤魂野鬼了。

小宫主蓦地纵声长笑,丢开我,我摔下剑跌在涧底狂咳。

“明白了吗?我若要红颜水一如反掌。你当我清魄是什么人?为那种东西记仇?”小宫主站在空中,“你放心,凭现在的你还没资格死在我手上。可是飞天,别说我没警告过你,离你们大师兄远点。”

关勒风什么事?

见我看她,小宫主一改表情又笑得花枝乱颤,“哎呀呀,我说着玩的,你那么紧张做什么?没事吧?可别告诉我迎剑没学成,人先伤了,那让欠你情的我,怎么有脸回仙客乡啊?”

我的娘啊,她要玩死人了!你说她到底是真是假,是善是恶?嘛居心?

扪心自问,我虽没大行善事,却也没做一件伤天害理的事,凭什么我的生命中会冒出小宫主这号索命鬼?

古鹤探头探脑半天,终于忍不住问:“怎么对医学典集产生兴趣了?”

“小宫主一身奇毒,我得防着点。玄平以前说小宫主会对我使奇奇怪怪的毒,我这没脑子的还当他存心吓我,现在,我相信小宫主的确没什么是干不出来的。”太恐怖了,越绫儿生不如死的样子我还记忆犹新。

古鹤忍俊不禁,用摺扇压我翻页。这没心没肺的家伙,我水深火热,他却当戏看!

“你就为这在我这里折腾?省省吧,真要研究毒,也该去玄平那,何况,你干嘛还怕毒?你身上的红颜水是假的?”见我一怔一怔,古鹤纳闷,“难不成你还不知道红颜水百毒不侵?玄平跟你开玩笑,你居然信以为真?真不是我说你——我真是越来越唠叨,可是飞天啊,红颜水在你身上的存在感实在太不明显了,你看看,你自己都忘了。我真替红颜水择主不慎可惜。”

百毒不侵百毒不侵百毒不侵……对呀,勒风说过的,有了红颜水百毒不侵!我这没记性的。

“你脖子怎么了?”

一时喜不自禁忘了脖子受伤不能大声叫唤,结果弄疼了嗓子也露了马脚。眼尖的古鹤当即把扇一挑,扯下围巾,“谁伤你的?”

我撇嘴,捞过围巾。

“她居然出手这么狠?”古鹤眼神都变了。

“别告诉徐来!”若让徐来知道他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不知又会白几根头发。我被古鹤看得全身发毛,正想开口,就让他一把拉出塔,“飞天,你好好看着,下次她再出手伤你,你便这样。”古鹤当场演示了全武行,“仙客乡擅长毒咒,你有红颜水,她耐何不了你,拳脚功夫还是绝尘庄技高一筹。你从今天起来我这,我教你,看小宫主还能放肆多久!”

兄台,我知道你很意愤,但是请擦亮眼睛看清面前的是谁。

“古鹤,冤冤相报,没完没了,小宫主也没把我怎么样,你看你这套,这套绝世无双的拳法就算了。再说,我是来仪阁弟子,要学,也该跟徐来……”

古鹤脸板得硬梆梆,半天没啃声。我想着此地不宜久留,准备告退。古鹤叹口气,“飞天,你这么不经心,只求你傻人有傻福,否则……”他抓抓我的头发,忧心忡忡,和徐来一个德行。“好好保护自己,这个地方,谁都可以伤你,你只要保护好自己,便是最大的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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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作者有话要说:老实说我真是勤快得自己都不得不表扬自己了。是吧是吧?

感谢cctv mtv感谢亲爱的bc,以及al……i love u。^_^  说心里话,徐来古鹤待我如亲人,对举目无亲的我来说是难能可贵的,亦无比重要。但我最不希望看到这些关心我的人因为对我的在意而整日心慌慌神慌慌。似乎没有一个人认为我可以让他们放心,我武功极烂偏麻烦追在屁股后跑,身上总注释着“麻烦”,有时我也很无力。幸好“飞天诀”已知大半,离日渐近,等我回了家,各位就解脱了,我也无须过这提心吊胆项上头颅摇摇欲坠的江湖生活。

听我说“飞天诀”,回家,古鹤蹙紧眉宇,“飞天。”

“有些话以前便想说,但一直也下不决心告诉你。”古鹤注视着远处,“师父让你寻飞天诀,似乎并不是准备送你回去……”

“我一直在想,师父为什么耗大力将你带到绝尘庄,你说师父是唯恐天下不乱,爱玩。我是师父从小抚养大的,师父的确玩世不恭,贪玩成性,但他绝不会为一已之私欲将不属于这世界的人带过来,我不防告诉你,扰乱时空是皓族典律中之大禁律,师父冒天下之大不韪带你来庄,难道只是一时兴起?”古鹤看着我,“而且自从你绝尘庄……”他打住话头。

这么关键的时刻突然地扼断话语,我正纳闷,紧随其后一阵笑语声随竹叶簌簌声传来。

“嫏寰主人的九宫阵比日常所见果然又玄妙许多。”

竹影疏斜处缓缓走出三人,古鹤眼神略变,立刻迎上前。“大师兄,二使,怎么不传唤一声,我也好迎接。”

一个总笑咪咪的说:“路过,顺便进来看看,何必兴师动众。咦,这位姑娘面善得很。”

另一个接话,“降服麒麟的不就是她。”

“果然!难不成这位姑娘是嫏寰主人门下?”

我记起来了,勒风上回在凤栖岩上为我引见过,前头那叫好象叫西奉,后一个叫鬼赫。

勒风道:“飞天是来仪阁门下。”

西奉恍然,“原来如此。即是来仪阁弟子,这掌灯时分怎么还在嫏寰塔地界?”

古鹤面露难色,我插话,“我找古鹤有事。”

西奉要笑不笑瞧着我,鬼赫嗤笑:“看来绝尘庄庄规天下第一松散,确实名至实归。”

古鹤看着我哭笑不得。我的回答挺大方外交的,又错哪了?

勒风也是要笑不笑的表情,睨了我一会问,“这几天,你把清魄气得够呛,自己也吃了不少苦头吧?”

“我没气她!”我讨好她还来不及,哪敢气她这尊菩萨。小宫主该不会背后说坏话,恶人先告状吧?我两手握拳, “如果看上去像那么回事,千万请相信那纯属误会。”

勒风眼微微一眯,抬手轻扬,平地里飞沙走石,大风劲吹。我踉跄着退了步。

西奉瞧着我,“小宫主手劲厉害得很,再加三分力,你的脖子大概就去掉了。”

鬼赫摇头,“得罪什么人不好,偏偏是仙客乡小宫主。”

勒风捡起围巾递过来,眼神在我脸上晃来晃去,“换了我是你,”他笑笑地说,“就把那只手切下来。”

莫明打了个突,我强笑谄媚:“可想而知没人敢冒犯大师兄。”

“我也这么想。”他又笑了笑,“所以呀飞天,多跟我学着点。”

三个人像初来时,如入无人之境地通过竹子阵离去。

古鹤若有所思地替我将围巾围好,边围边说,“西奉赫鬼你可别去冒犯,最好话也不要多说,这些人是真正惹不得的。”

“古鹤,你别不信,我从来就没想要惹谁,平日我走路碰到蚂蚁搬家,那都是我给它们让道的。”

古鹤拿扇子敲我头,“你真是灭都灭不了的乐观。”但突然全身一僵,定定望向上空。

顺着他的视线,我只看到星罗棋布的夜空,月亮下方那颗星依旧明亮,这么漂亮的夜晚。

古鹤悠悠道:“那颗星是不是很漂亮?”

我抬头又望,却发现那颗边上隐隐现出红晕的明亮之星消失于天幕中。

“它时隐时现。”古鹤用扇子敲着自个额头,面色凝重,“飞天,你如果一定要离开还是赶快离开这个地方吧。”

“为什么?”刚才还大道理一套一套的证明我也许不能离开这绝尘庄。

“那是荧惑星,升起于此方天,绝尘庄怕要出事了。”他思索着自语,“难道皓族已预知才会五年之期末满便派使者来临……”

头上方,那颗星又出来了,隐现的红光似乎越发明亮。

江湖,风云变幻,生死莫测,绝尘庄陆续地遣送庄外的人出庄,每个人都心事重重,真如大难临头一样。小宫主却不肯走,仙客乡的右使迫不得已,只得与众人暂住霞居,随时准备着劝服她离庄,所以小宫主最近不爽得很,脾气一上来,踏剑满庄游走。

“我不走,什么劫难之星,什么劫数即临,我偏不走,倒要看看这绝尘庄要发生什么事!想天下之大,以皓族为正统,天地各有绝尘庄仙客乡擒镇,几百年来三足鼎立同气连枝,就算真有难,也没有逃的理,绝尘庄遭难,天地失衡,我仙客乡亦会受牵连,连皓族也不能全身而退,逃走?简直笑话!”

我觉得小宫主刁蛮归刁蛮,骨子里还是有她的道理的。

“如果真有这么严重,皓族早派兵过来了,一群胆小如鼠之人!只会妖言惑众!”小宫主向我招手,“你待在地面上练九辈子也练不成迎剑,还不给我上来!”

生气的人自古最大,我又畏她,依言行事为上。

“今天我们去西边!”翩若惊鸿而去。

我紧随其后,依稀记得西边是风满楼,风满楼过去是金沙池海,荒凉是唯一可看的。这丫要干嘛?

隐隐望见风满楼,我就不想靠过去了,从这儿看过去,沉静肃穆得叫人心慌,并且透着冰冷冷的隔绝,那是高高在上让看到的人不胜寒的气息。

“怎么?”小宫主问,“气短?”

她天不怕地不怕,我与她不同。“那儿还是不要去的好。”

小宫主大笑,“我便住那,有什么顾忌?”她乘风而去,掠过重重山涧,转眼已在风满楼边缘。风里有蓬蓬芦花絮,瀑布坠流声是这宽阔地唯一的声音,小宫主会喜欢住这种地方真是意料之外的事。

“听说要暗闯风满楼是不可能的事,今天我倒要试试。”

“我觉得你还是别试的好。”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跟她意见相左我活腻味了?

“我也劝你。”一把悠远的声音顺风飘了过来……

风满楼与金沙池海交界的荒石山,突出于沙地的峥嵘悬崖大石上赫然用铁链捆绑着个人。那造型有点像被缚的普罗米修斯,不过,我认得他,他跟那伟大的普罗米修斯完全不在一档次。原来将凤栖殿当成饲鬼场之后,他给罚到这边来晒太阳了。

“你乖乖在那给我待着吧。”小宫主恨恨剜了他一眼,“再多嘴多舌,我就放鹰来啄你舌头眼珠。”

“好心你当驴肝肺。”龙儿啐了口。

小宫主不睬他,乜斜着眼瞧我,很古怪的笑,我暗叫不好,“那你先试试。”

我被她一推,半空里无依无傍,只能顺着她的手劲往风满楼地域冲去,才入地界,眼前光芒四现,四肢百骸尤如芒刺扎似得痛,一下往地上坠去。自由落体知道吧,但这不是,这比自由落体多了点加速度,确切来说是砸下去。

可是,正当我回顾一生起劲,突然就静止了。睁开眼,是勒风。他轻飘飘落到地上,将我放下,对着半空中的小宫主道:“清魄,下来!”

小宫主已有落荒而逃的架式,东窗事发,她是小宫主,她也只会开溜。我突然就福至心灵了,这世界,谁比谁高尚呢?你是美人你是贵人你照样敢做不敢为。

就听得哎哟一声,御剑御得人剑一体的人居然直直摔下剑来,到了近地面处她才应变,可惜已晚,仍跌得面目扭曲,惨叫惊心。

“早该给点教训。”西奉与鬼赫从风满楼楼台上跌下,幸灾乐祸靠过来。见了我,眉上挑,“和你挺有缘。”

西奉笑容可掬瞥着地上的小宫主,“阳关大道给你走你不走,狂妄自大这就叫活该!居然想闯这地方,简直是无知。”

锁在悬崖上的那位喊过来,“对女孩子说话不要这么刻薄!”

勒风不动声色转身进楼,鬼赫啧啧看了眼,跟了进去。西奉立在蜷成一团的小宫主身边道:“什么时候爬起来了,就跟她一块进来。”

山崖上那位大呼小叫,“天大的不妙,勒风生气!哎,不听过来人言吃亏在眼前,安心地走吧,我会去小宫主您坟头烧柱香的。”

我扶起小宫主,她撑了几下,站不到一会便跌倒,凄惨无比,看来跌得不是普通重。凭小宫主的身手,没道理会跌成这样,她甚至没理由跌下地,肯定中了谁的道了,不会是勒风吧?

“他果真生气了么?”小宫主咬着唇,有丝懊恼。

“不是我要吓你,勒风那脸叫一个臭。”我笑嘻嘻道。

小宫主瞪我一眼,朝我伸出手,“还不扶我进楼里去?”

嘿!她还真拽成女皇了。我伸伸胳臂压压腿,作热身运动,“喂,你现在别动,让我踢两脚。”

小宫主五彩上面,神色变得异常精彩,“混仗!你敢!”

“我不敢!”我笑嘻嘻瞄着她,“你怕了?你也知道怕了?哈哈哈。”我就是小人得志,怎么地?我就是落井下石,怎么地?

小宫主气得直吐气,脸色灰白夹青。见她这样,又是可怜见的。我叹口气,架起她,“我真是一点也不同情你,这全是你自找的。”

小宫主xiōng口起伏,显然气得不行,闭了闭眼,硬是不出口。我看她一会,“下不为例。”

她咬牙睁眼瞪我,“绝没下次。”

谁知道,话还是留三分余地的好。但无论怎么样,我感觉一下好得很,都说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原来真有这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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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底头,我扶着小宫主十分谦逊十分有礼地进了风满楼。这么正式兼且礼数周全的进楼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着,想不激动都难啊。但是飞天,劳驾你慢慢激动,你丫还想回家是吧?勒风身上有“天”!先忙正活要紧。

身上的宝贝恕我拙识该是金啊玉啊诸如此类,面前那位白衣到底全身找不着半点修饰,总不至于要我扒开丫衣服检查吧?我佛慈悲,这难度系数也太高了。绝尘庄的劫难眼看着逐日推近,在这迷宫似的世界,阿里阿德涅线团在哪?

“我闯的是风满楼,要罚也得勒风罚。皓族怎么了?就能越俎代疱擅行赏罚?以前便听闻皓族使节横行跋扈目中无人,今天一见果真不是空来风!”

古鹤怎么说的?皓族的人你是真正惹不得的。小宫主此刻正肆无忌惮地冒犯两位惹不得的大人物。

鬼赫冷笑,“横行跋扈?目中无人?”

西奉也笑得乱寒一把,“这八个字送小宫主自己最再贴切没有的,加在我们二人身上愧不敢当。”见小宫主哼一声,他更是笑得倜傥风流,“不过,小宫主即将话说到这份上,鬼赫,我们是不是该给‘横行跋扈、目中无人’的小宫主一个面子?”

鬼赫接腔:“仙客乡的宫主该给面子,这小宫主……”

“这小宫主丢脸,宫主的面子也挂不住。”

鬼赫点点头,转向勒风,“风满楼主子说话,我们两个沉默。”

一搭一接简直合作无间,小宫主的伶牙利齿也插不进半个字,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无奈西奉鬼赫退守勒风身后,眼瞧两边当小宫主透明,小宫主银牙咬得格格响,抛开两人看向沉默至此的勒风。勒风眼神淡冽尤如碧空上的一抹稀云,不知在想些什么,小宫主气焰却渐熄,眼神开始乱走。终于她用有些微急的声音打破沉默,“是我鲁莽了我以后再不会了。”

]

晴天霹雳!绝对的晴天霹雳!小宫主活到现在最低声下气大概就属这一遭了。勒风恍若未觉,他对自己创造的奇怪不以为忤,我对他的景仰之情已如大坝开闸一泄千里。

“若再扰乱山庄安宁,你就出庄。”勒风不疾不徐道。就我看法,这山庄没小宫主照样不安宁。

小宫主咬着唇看他半晌,勉强点个头。这丫头现在乖得跟猫似的,勒风真是一流驯兽师。再崇拜一次。

哪知勒风接下去的话才叫酷,“不准再对庄中任何弟子放肆无忌,若言语放纵,你也出庄;若出手伤人,我会亲自加倍奉还,再遣你回仙客乡。”

小宫主眼中窜出火苗,双手攥在身侧,一副被压迫到极限即将反弹爆发的高危表情。我往侧旁挪了挪,这丫现在可不是发脾气的先兆,根本就是劈人的前奏。这两位如果动起手,那何止惊天动地,简直翻天覆地。不是简单两人的战争,是绝尘庄与仙客乡的对立大战。

“你,凭什么这么对我!”小宫主打齿缝蹦出的字一个个都因怒意而。“你无非是绝尘庄的大弟子,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我惊吓过度,小宫主,眼高于顶目中无人刁钻精怪的小宫主,居然红了眼。

勒风望着她,无动于衷,“凭我是绝尘庄的人,而你不是。凭我高兴,有问题吗?”

小宫主发指了,我也发指了,全世界正常的被压迫阶级听到这话估计都要发指。小宫主一跺足转身跑出了风满楼。我回过神发现勒风正看着自己,不由心底发慌,干巴巴笑道:“这样好吗?呃,我是说她毕竟是仙客乡的小宫主……”

“小宫主很不了起么?仙客乡的宫主都没什么了不起。恃宠而娇放纵妄为,管教出这种女儿,那宫主真该面壁思过。”西奉不置可否。

“欠磨炼,料是好料。”鬼赫有不同意见。

我看看这样看看那个,总觉得这两人有说不上来的气势,再合着勒风一起看,就真说不上味来了。

“看什么?”勒风换了个坐姿问。

我一时不查脱口道:“你们交情很好?”话一出口惊见在场几位全盯着自己瞧,捏汗力挽狂澜,“没什么事了?没什么事就再会,我走了。”三十六计走为上。

我站在风满楼中,空荡荡迭里芦花轻柔安祥地飘。为什么还在风满楼?好问题!因为当我准备脚底抹油时勒风一句:飞天上楼来,有事问你。我总是发现希望就在眼前,却惊见永远一步之遥。

“你去嫏寰塔找古鹤似乎是经常的。”

他拿这个开篇搞得我很措手不及,“那个,我也经常去玄平那。”

勒风不以为然,“玄平那先不问,我感兴趣的只是你和古鹤——”他盈盈笑眼瞧着我,“之间一直所谈论的事。”

我化为石像,勒风注视着我,“飞天,是什么事啊?”

他的口气之亲切之友善之温柔与方才有天壤之别,我转个身走到桌边,替自己倒了杯水,咬着杯子挡着脸含含糊糊回答:“其实就是些杂七杂八的小事。我来庄里不久,很多事不明白,古鹤又闲又好用,所以,那边也许多走了几遭。”

勒风单手支腴,笑得令人如沐春风,“那都是哪些杂七杂八的事?你看,我也很闲,而且也许比古鹤更好用。”

差点跌碎杯子,我手忙脚乱道:“您日理万机千头万绪,谁麻烦你谁该天打雷劈不是?我那种**毛蒜皮的小事,何劳大师兄你分忧?要分忧,也是师妹我替大师兄分忧。”

“替我分忧?”他起身踱到窗边,“以前我在山庄最多呆十天半月,可是这次远远超过,飞天,你知道为什么吗?”他靠着窗橼子背光瞧过来。“庄里来了个叫我很困惑的人,我从来没遇到过那样的人。”

我渐渐渐渐牵起唇角,与笑无关,是面上神经,“小宫主吗?”我不太抱希望地问,见他摇头,只得面对现实,一巴掌压住那条抽筋的神经,“大师兄,你不会要我自裁吧?不谦虚地说,我不认为就我这样的小人物有哪些地方能困扰你……你这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勒风低头踱过来,叹口气,“可我就是很困扰,怎么办?”

我翻眼白,丫自己搞不定就要难为无辜者。

“师妹自当替大师兄分忧,你看,要我怎么着?剖腹还是跳楼?”老子觉得他对小宫主都狠得下心,对我这等草根自然更不在话下。捋起袖子准备翻窗大逃亡。

勒风皱眉,“温和点的解决方法不是没有。”

“大师兄真是说到我心里头去了!血腥的解决方法的确不合我们的审美标准。”我立刻收势鼓掌。

我的应承迎奉令勒风很高兴,他看着我,眼睛闪闪发光:“那,你和古鹤到底有什么秘密不可告人?”

“……”我干瞪眼。

“……飞天?”

我转身继续倒水喝,倒了一半打横越过来一个手,捏住水杯拿走……

“能让你在意的事真的不多,除了御风马就是这一桩,因此……”勒风把玩着水杯,欺近一大步,我惶惑倒退,腰一下顶住桌角。

“我的腰……啊!我的鼻子!”我诚惶诚恐捂住鼻子看勒风。

“耗了这么久,就是不愿说飞天诀,因此,这飞天诀一定很不同寻常。”

我见鬼了!他知道飞天诀!!

“不急,我们慢慢来。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乖乖说出口。”勒风笑得一脸狐狸相,将茶作酒倒入口中。“飞天,白日且长,我们坐下慢慢聊。”

姑娘就不该跟丫正面过招!我拔腿便跑,再不跑我肯定血溅五步!完了完了!他怎么就知道飞天诀了?完了!门槛处绊了跤,但这回一骨碌爬起身,身后那个简直比索命鬼还可怕的勒风喷茶大笑,笑吧笑死你吧,我撒丫子连滚带爬冲出风满楼!揪颈悲吼。

外头在说话的是玉乔。“飞天干嘛睡这么早?平日这会子还在东游西荡,今天这是怎么啦?”

同门小师兄以着习以为然的口气道:“打从一进来就往被子里钻,还能怎么,又闯祸了呗。徐师兄回来后就知道了。”

然后玉乔来掀被子。“飞天飞天你怎么啦?”玉乔踢掉鞋子爬上来对着我又推又搡,“飞天你到是说句话呀,最近山庄已经人心惶惶,你还来吓人!你脸怎么啦?干嘛捂着?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放心,我习惯了,不会大惊小怪的……”

“你才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我正在竭尽全力思考我的未来,偏她来搅和。

玉乔嫣然一笑,“没病没痛,中气十足,不挺好的。干嘛躲被子?”她歪头凑过来,无视我的瞪眼,“你鼻子是不是让什么咬了?”

我大惊失色,“看得出来看得出来?”

玉乔眨眨眼,“细看才觉着。被什么咬了?是不是玄师兄又整你了?”

我跪在床上挺腰举手作扑食状,龇牙咧嘴道:“一只笑咪咪的白眼狼,他乘人不备,嗷的张大嘴……我要不是……”正作张作姿吓唬玉乔。

徐来踢门进来,“飞天!”

我腰板一软,跌趴下床,冷汗涔涔地流,急忙连滚带爬过去。徐来当厅一坐,眼盯着我:“今天去闯风满楼了?”

玉乔扶着墙愕然,门外一瓢同门跌翻在地。看吧看吧,果然死档!我垂头认命。徐来手指在桌上一下一下敲着,“说,到底怎么回事?”

“是小宫主她想闯风满楼……”我老老实实将前因后果讲了遍。

徐来听完长吁一口气,“的确罪不在你,不过,闯风满楼是铁板钉钉的事实。飞天,随我去向大师兄认错。”

我脑中轰的一下,呆住。随即回过神抱住门,谁来拉都死不放手。“不去不去!徐来我不去!打死我也不去!你们这些没良心没血性的家伙别拉我呀!我不要去风满楼!我不要见勒风!徐来你干脆打死我吧……”

一笑老怪若知晓天飞诀已叫勒风知道,我小命也保不住,勒风偏偏又兴致盎然要一查到底。我前有狼后有虎,进退维谷!干脆伸头一刀叫徐来砍了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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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当年曹子建的忧愤,我终于了然于心。

小宫主姗姗而来,全身环佩叮当,边走边伸出手,巧笑倩兮清音如水:“飞天,过来。”看似闲散,身法却奇快,才见她在几丈外,待她的手抬到xiōng前,人已到我跟前,抓到我的手,便转身向另一处去。

我被她带着,但觉耳畔生风。身后授命押解我的小师兄们一脸呆怔,尚未回神。

“我告诉你,公报私仇是很丢份的。”我色厉内荏叫嚣着。小宫主的武功看来跟她的名气成正比。这才出狼窝又入虎口,还是母老虎,我的心情不是一个糟所能概括。

“你别挣扎,我不是带你去卖。”她嫣然回头,我从未在小宫主脸上看到过这种也舞似笑法,小宫主的一颦一笑皆带心机,而现在这个,淡淡映入眼帘却是动人。

我惘然地由她带着走,待她松开手,环顾四下,好不纳闷,青天白日的来伙房作什么?小宫主眼珠嘀溜溜一转,向着门内道:“厨娘,膳盒给我!”红漆珐琅的木盒从门内四平八稳飞出来,小宫主顺手一捞托盒在手,拎起眼梢问我:“知道这是什么吗?是请罪宴。”她将盒子往我怀中一塞,“走吧。”我看看小宫主,看看怀里的东西,问号打左耳排到右耳。“去风满楼。”小宫主没好气地回头。

“你用这个向勒风请罪?”士别半日当刮目相看啊。我快步赶上去,“可是你完全没必要让自己委屈成这样,虽不该闯楼,可也受过责罚了,你们两不相欠。”

小宫主斜飞眼角,“我喜欢,你管得着吗?再罗索看不割断你的舌头。”

我抱着盒子歪起嘴似笑非笑,“好嘛,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的是勒风吧。”

小宫主脸色红白交错,怔了一会,断然否认。她情绪倏忽凌乱,但样子是打死也不会承认的倔强。我不由皱眉头,“为什么不?我大师兄武功盖世一表人才,要什么有什么,那样的人你不喜欢你喜欢什么样的?”事关绝尘庄荣誉,我开始来了点主人翁姿态。但随即去他的主人翁,伸手狂摆,“像您这样美貌与德才皆备,身份与身材双赢的大小姐自然眼光独到,自然要更高更帅更出色……”

小宫主揪住我衣襟,恶狠狠道:“飞天,你不准喜欢勒风!他再喜欢你,你都不准喜欢他!听到没有?”

再美丽的人凶神恶煞的样子也不会悦目。我很苦恼,你说摊上那种艳福我哪能拘绝,是正常人能拘绝得了的吗?正想狡辩,后颈处的寒毛根根倒竖,我悚然回头——

“当心!”小宫主飞出去接膳盒,拧着脖子喝声:“飞天,你真活腻了是不是?”

我无空关照小宫主的叫嚣,全身心都叫背后出现的人——如果那是个人的话,给震慑住了。青天白日活见鬼!龙儿凤栖殿饲鬼那夜在幻镜居出现的女鬼眯着眼曝露在阳光下,拖着抹长长的幻影,失魂落魄地飘来飘去。

“你你你还没出庄?”这只鬼是只不怕太阳且有路痴症的艳鬼。

“我出不去。”她晃悠悠晃悠悠,抬头望着天空,“天要掉落了,到时我才能出去。”

“天要掉落了?”不畏阳+路痴+疯症?绝尘庄的鬼果然风格独俱。

“飞天!”小宫主在前头发飙。“你一个人自言自语什么?还不快走?”

女鬼看着我,手指点着我的脸,“红颜之水天外来,万丈寒雪封绝尘,快了快了……”一扭身朝天望去,神情忽尔悲戚,“翻云翻雨的手,辗转红尘的人。紫陌红尘君来笑,话重头,只余心灰了。只余心灰了……”她捂住心口弯下身,全身筛糠似的抖,声音凄怆:“心灰!”然后从xiōng口开始纷崩离析,化为了虚无。

小宫主一巴掌拍在我背上,“你傻呆呆作什么?”

我指着女鬼消失的地方,“你,没看见?”

“哼,红颜水叫你看到了多少本看不见的东西?有什么好稀罕的?”一扯我,“快走。”

不稀罕吗?我感觉好稀罕的说。原来只有我能看到。

被风满楼的芦絮微风吹彻身体,总会升起莫名的怅惆,为妨怅惆是轻狂,太合称了。小玉龙神色冷漠地引领我们迈进风满楼,随后便消失于这满楼的清风寂响中。小宫主将膳盒打开,冲小玉龙离去的方向冷笑数声:“故作姿态。”

小宫主对风满楼的人看来也无好感,却在恢复真实身份后一直赖在这里,这人的心虽隔着肚皮,但也不是那么难猜。只是她那么要强,怕要走些歪路。我一琢磨到这份上,很有成就感,原来再不得了的女人也不过怀着这么浅显的情怀。

大牌就是大牌,当勒风走进来的时候,我基本已经做了一遭梦,小宫主踹我一脚似有他意。我与她没有约定过暗号什么的,她难道要我掏刀暗杀?

小宫主见我呆站着一脸刚睡醒的茫然相,恨铁不成钢地喝道:“倒酒。”

噢噢噢,早说嘛。我摩拳擦掌捞起酒壶往杯里注酒,勒风含笑的眼若有所思扫过,把我轻易扫清醒过来。他知道飞天诀了他知道飞天诀了他知道……倒酒的手不可避免有些抖颤,背上亦爬出汗来。勒风知道飞天诀了!我该怎么办?!

小宫主举杯豪迈道:“这次完全是我不对,薄酒一杯以示谦意,先干为尽。”

勒风望了眼面前的酒,似笑非笑,“不会是毒酒吧?”

他话才落,那头小宫主眼中的火星还没来得及往外迸射,勒风身后就闪出个小玉龙,抢起溅掉一半的酒蛊探针试酒又轻酌浅尝。小宫主被气煞了,连话也讲不出来。

勒风浑然不在乎,淡淡道:“看来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将杯轻举到边上,扫了我一眼,我被他雪亮的眼神惊到,战战兢兢替他斟满。这个人噢,别人服软他都可以这么狠,完完全全的没有把什么仙客乡放在眼里——他有把什么放进眼里过吗?。

待到酒蛊见底,小宫主面色稍霁,“我清魄尚有三分自知之明,摆明不会成功的事做了只是自撕脸面。你会怕毒吗?真会怡笑大方。勒风,这世上会对你起作用的,怕是只有浑天术吧。”

浑天术?!手一抖,险些把酒壶扔地上粉身碎骨去。

勒风飘来一记眼光,“迷魂阵之一浑天术吗?”他侧首望向窗外,“是啊。”

“真可惜。”小宫主失笑,“仙客乡咒术中只浑天术早已失传。我父亲亦不会。唉,你说,我能把你怎么样?”

“我想你搞错了。”勒风散淡地看着自己的手,“觊觎即是冒犯,懂吗?”小宫主变了脸,我只觉心惊胆颤,勒风抬眼,“不过清魄,你说得对,我不怕毒。”他剔倒酒杯站起身。“也不怕施了诡咒的毒酒。”

小宫主倒退几步,凳子倾倒在地。勒风一步步靠近,小宫主一步步倒退。

我无措地看向同样旁站的小玉龙,却见小玉龙掐住脖子跌跪在地。喂喂喂,这太夸张了吧?

那边拉锯状态的俩人投来一眼,小宫主冲勒风怪笑:“你不怕,却有的是人怕。要救小玉龙的命,就向我道歉!”拔上发上金珠,“我数三,若不答应,我就毁了这解药。”

勒风侧侧脸,轻叹:“清魄,我有说过若你出手伤庄中弟子,我会亲手数倍奉还吧。”他意兴阑栅模样,“急的该是你。”

小宫主瞪着勒风,“你没有心!”

我吼过去一句:“你有心吗!?还不快救人!”

那两个人只看得见眼前,旁人死活全然不顾,我心中冰火交织,一时冲动双手交织小指相勾默念心诀,刚开始便空间扭曲,待到末句满室的人都倒了就我站着。愣了好一会,才急慌慌伸手去探几人鼻息,拍xiōng镇定,果然是迷魂。爬过去捞过小宫主手中金珠,爬回来解小玉龙的毒。头次大规模行坏事,心虚得紧,小心肝儿扑扑扑乱跳,形象再狼狈也不奇怪。

飞天诀,诀字一说老怪在我刚到绝尘庄便告诉我了。这一点,对古鹤我都三缄其口,因为,姑娘不相信老怪!换了你是我,突然被人招到异世界,然后兴高采烈一句一句教你奇怪的心法,并声称这玩艺已失传百年,你对这类人抱嘛想法?我只觉老怪是在耍我!后来在古鹤那查资料时我也偶尔想翻翻关于浑天术的资料,因为飞与天无头绪,对诀字也就不了了之,结果,人家小宫主今天一句话振聋发聩,浑天术竟是一迷魂术。

不用不知道,一用吓一跳,检验真理之唯一标准果然还是实践。可是,效果太震撼我了。要我的命拉,我把我们那位大师兄也给试验进去了。

晚风夹着芦絮从身后灌入,是样死寂静。也不知多久,我蹑手蹑脚来到勒风身前,试探地低唤几声,然后咬咬牙,向地上的羔羊伸出了我的罪恶之手。

从头发丝开始到脚后跟匆匆搜查了一遍。“天”在他身上,此时不偷更待何时?可是无果。好吧,什么叫一不做二不休!我跪在地上,俯身去扒丫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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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墨菲定律说:如果坏事情有可能发生,不管这种可能性多么小,它总会发生,并引起最大可能的损失。就在我忘我行那宵小之事的时候,受害人带着轻笑的嗓音从上方倾下。“女孩子这样胆大确实少见。”

我脑子里细胞全体被秒杀,空白一片抬起脸。烛火闪烁里,勒风目如点金,唇如上弦月。捏住我的手,单膝支地笑看着当场现形的小贼:“真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个本事。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然后一脸回过味来的恍然:“原来你已对我情难自禁,决意委身相许。怎么不早告诉我?如果是小师妹,我倒可以考虑考虑,你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把这个风满楼都降迷。”

“关于这个情况,大师兄你必须听我解释。”据说人被置于死地时拥有非凡勇气,所以在巨鹿楚小军打赢了秦大军,项酷哥大名震煞了诸侯。

“我是要好好听你解释一下,你怎么会浑天术。”

“什么什么?”我捣着耳朵装疯卖傻。“浑天术?我会?大师兄你真是抬举我。我怎么会呢?”勒风撑着半边脸蹲在我身前,对视半晌,我讪讪收回摊开的手,郁闷地用手指抠地,“老怪教我的。”俄的神,三秒也撑不到,这样对峙下去不出半小时,我肯定掏心窝子的话都倒出来了。

“为什么?”勒风眼底无一丝波澜。“我不会说的。”好吧霍出去了,我不说,你敢怎么着我?!我对其怒目相向。勒风一贯清明如水遥远似雾蔼的眼闪现精光,凑过脸来在我嘴上咬了一口,我当即龟裂成千百万片。“你……”我撞墙的心思都有了。勒风笑容可掬:“我什么?”

你什么?你小人!关键时刻竟使美男计!我欲哭无泪,这次估计我当风流鬼的可能性极高。“你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勒风很无辜相,反问给我:“你不是对我唾涎已久?否则,浑天术迷昏我作什么?为我宽衣解带作什么?”

我很高兴他能把方向转到男女问题上来,拜他无尚魅力所赐,我大有顺水推舟承认色女的趋势。你看他跳跃光线里衣衫半敞欲遮还休的性感劲,七情六欲俱全的人谁人能挡?这么一位活色生香的美人,摆在那看已经够火爆,惶论他还欺近身,蛊惑力十足地贴着人的耳朵吹气说:“近香情怯了?既然小师妹有这个意思,我心领神会就是,无需过多言语。”

可是对一个闷骚惯了的人,此等活生生的实践实在太超载。我埋头叩拜这尊菩萨,“大师兄有什么话尽管问,师妹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勒风拉开一臂距离,“不勉强就好。”“绝对不勉强。”就差指天咒地。“那么,你想在我身上找到什么?”

这样的一针见血,大限将至。我拎起酒壶咕咚咚灌了几口,摸把嘴吐出口浊气。“飞天诀其实是……”我将怎么来山庄,老怪告诉我如此回去以及飞天诀的事罗列陈述了一遍。本以为他不会信,但我越讲到后面,勒风神色愈静默,无丝毫玩笑意思。我忐忑难安道:“老怪告诉我‘天’在你身上,可他又不准让你知道飞天诀的事,我一直找不着办法,今天事巧碰上这出,就,就……谁知道浑天术对你完全起不了作用……”

勒风没有再细听,起身走到窗边。我试探性地问:“‘天’真在你身上?”他转过头来冷冷看我,那冷到北极去的眸光骇得我心脏都麻痹了一下。他的眼深得可以吞没暗夜,对上那样一双眼,只觉生命无希望。勒风闭闭眼,迎风而立,“你走吧。”

看了看四下,我将小宫主、小玉龙搀扶入椅中,不知什么时候才会醒,觉得有些愧疚,踌躇着又朝勒风看去。他闻丝不动望着窗外,只余衣袂招展,也许是我的错觉,总觉得今晚这个背影异忽寻常的遗世独立。

“飞天。”我自门口转身,他依旧没动。“你想回去?”

我思忖须臾对着他的背景点了下头。心里有些不安地说:“如果那个‘天’实在很珍贵,那你先放着吧,反正御风马的眼泪我也没弄到,我现想回去也不能cāo之过急。古鹤说了,越急越会事与愿违。而且,搞不好什么飞天诀,都是老怪在瞎编……”

勒风背对着我在那摆了摆手,我识相地退了出来。风满楼外月色似雪,风从瀑布那头吹来,时缓时急冷丝丝透进衣衫,不知不觉间双手冰凉。徐来站在外边,一见着我便迎上来,我做贼心虚定在路当中。

“飞天~”徐来焦急不已,同时向已在我身后的风满楼望去,“你没怎么样吧?”

我试图转移话题,“你怎么也来了?”徐来面色不太好看,月光下惨白惨白的,我便急了,“你还好吧?”

徐来摇摇手,“我只是……”他顿住话,甩了甩头,像要甩开什么,眼中透着yīn晦的烦乱。

我急了,抓着他,“我知道一定又是我惹你心情不好了。徐来,你要骂就骂,想打就打,都是我太不懂事,我……”

“飞天,我不是……”徐来拍拍我的肩,缓和声音,“我没事。”我炮仗似跳起来,“骗人,你从来没有这样反常过!”徐来被我这么一句话弄得有些尴尬,自嘲也似笑了笑,笑得我更不安,“徐来!”徐来对我比了个别说了的手势,沉默一会后望向我,“难道真要出事了?”

我愣到半天里,徐来吐口气,继续往来仪阁走,“我听他们说小宫主把你带走,担心她又玩什么花样,所以庄里事一办完便赶来看看。飞天,这回又是怎么回事?”

我不自觉放慢脚步,非常心虚地看着脚尖回答:“小宫主想跟大师兄请罪,考虑到我也有一份,就拖了我一起。”

徐来恍然地点头,“看来小宫主也并非那么娇纵,颇识大体。”

她识大体?太阳打西边出来。我意识到危机暂时过去,暗暗挥了把汗,才还觉着冷,这会子,满额的汗。假如改明儿徐来知道我在风满楼施了浑天术,把所有人连带勒风打包迷倒一下下,并且妄图窃取勒风身上的珍宝,这些恶贯满盈的罪行,他不知道会不会一掌劈了我以清理门户?偷觑他,却看到徐来心不在蔫盯着路面。他今天就是怪怪的,我肯定自己不是因为喝了酒才生出诸多错觉,正欲问个底细,徐来突然双目如炬望入前方暗夜。

那黑暗的浑沌里骤射出万点银光,徐来不待我回神一掌推开我——万点银光打得地面坑坑洼洼,徐来从半空中翻身落下,两道迅速移动的影子由夜深处掠来。定晴,徐来满面诧异,失声叫道:“二使?!”

偷袭之人居然是庄中贵客皓族武使。“来仪阁主人,幸会了。”西奉全身凛冽杀机,但脸上仍挂着笑。徐来有些不知所措。防,人家是连一笑老怪都得罪不起的贵客;不防,偏偏两人适才动了杀机。“二使,这从何说起?”

鬼赫冷声道:“你勿须知道。”西奉手指往我脸上点来,“你只要把她给我们。”徐来惊疑地望向我,拧眉厉声喝斥:“飞天!到底怎么回事!”我爬起身亦是一脸莫明,“我没有!我没有惹,不,冒犯他们!”西奉笑,“的确没有。”眼角一掠划出冷芒,“但我们要她!”

徐来拍拍我死紧死紧抓着他的手,“可否告知……”话未说完,鬼赫跨前截断了话,“没时间废话了,给不给?”徐来与我慑于对方身份、气势退了几步。西奉面色也冷凝了下去,挠开长袍塞入腰间,与鬼赫那肃杀地迫面而来,“那就得罪了。”

尘埃于夜色中飞旋,落叶崩裂成粉末,电光与火石撞击出熊熊光焰,我甩净发上尘土,却见徐来踉跄倒步,立刻抢上前扶住他。“你怎么样啊?”徐来捂住xiōng,直视着西奉鬼赫,这两人全身映着火光,尤如地狱升上来的阿修罗。徐来将我拦到身后,不卑不亢道:“我们绝尘庄素来尊重皓族使者,二使这么无理动手,却也是不能容忍。”双掌叠合,屏心静气拉开手掌,一柄青焰宝剑出现,徐来仗剑在手,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式。

西奉冷笑,“单打独斗你亦不是我们对手,何况现在是二对一。”“徒劳无益。”鬼赫话音才落,两人已飞掠而起,我在旁眼见徐来招招受制,两使掌法绵密如海浪汹涌,将徐来困死其中,虽没下杀手,却也不给予一丝喘息机会……

越看越急,只恨我从没思习武,此时才会眼见徐来危机四伏却束手无策。怎么办?事到如今,于其坐于待毙,不如去找救兵!念及此,立刻拔腿往风满楼跑,但才跑不到十步,眼前黑影闪过,西奉噙着冷笑注视我。回头,徐来正被鬼赫缠住。我冷汗涔涔倾背而下。

“你想要怎么样?”西奉掌带红气,红气愈显,掌向上移映入他的眼,那双眼竟如魔之红眼,布满杀孽。他冷笑道:“要你死!”掌风迎面袭来,这种功夫这种身手,对付我就如捏死蚂蚁般易如反掌。可是,为什么?我与他们素无牵扯。自知死路一条,纵然心有不甘也唯有闭目待毙。江湖,我怎么忘了身在江湖生死一线的道理?

正在危难关头,风中掠来一个声音,“全部给我住手。”几声惊雷般撞击,西奉倒退三步,一道白影站到我身前。我膝盖曲地,无力维继,离死亡如此近,生平首次。

“他们……”徐来支剑而立,面露倦色。勒风只面无表情地看着西奉鬼赫,“你们好大的胆子。”

西奉与鬼赫互视一眼,迎上前。“她必须死。否则绝尘庄这次的劫难必定降临。”我悚然。徐来震惊地望向我。勒风道:“那又怎么样?”

我跑过去,徐来抓住我,我挣不开只好喊话过去,“劫难?绝尘庄的劫难与我有关?”西奉望天,“红颜之水天外来,万丈寒雪封绝尘。你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却要因你而毁。”

红颜之水天外来,万丈寒雪封绝尘?怎么会有这种事?我从生下来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人,长至今天没害过谁,到时时被人所害,没杀过生,双手清白,为人不敢说高尚到先天下之忧而忧,却也算正派,怎么却成了大恶魔了?

勒风嗤笑,西奉皱眉,随即凛然道:“无论如何,她必须死!这是火后的命令。”

在这一触即发的时刻,一团烟平地而起,迅速凝成两个人,赫然是——

“上回悠哉来悠哉去,抛下一庄的人不管,回来得意女弟子一死一伤,掌门大弟子出家。这回你磨蹭磨蹭,是不是觉得庄是近些年太平静了,得再死几个人庄主你才心满意足?”扫地王的大嗓门尤如平地惊雷,震得人耳中隆隆作响。

“不是还没死人?他们都好好的。”扫地王双手揪着的一笑老怪整整衣冠,望过来,“打什么呀?有话好好说,谁有道理谁就赢,打什么打?——二使以为呢?”他笑嘻嘻地问。

西奉冷笑,“庄主今天开窍了,居然要说道理!你若讲道理,缘何在知晓天忌的情况下,不惜触犯皓律错乱时空,将飞天带入绝尘庄?你若讲道理,何故眼看着劫难之星一日日升起,坐视不理不说,明知我们奉命来捉拿错坠时空的人,你却隐瞒实情不交出她?身为一庄之主,公然与皓族作对,置绝尘庄存亡于不顾,你这一切,道理在哪?”

一笑老怪被喷得摸摸鼻子无言以对,转而对勒风说:“小子,没法子,为师理屈词穷说不过你们家的学士兄,你自己看着办吧。”走到我身边,瞄了我一眼,对徐来说:“你好功成身退了。我替你疗伤。”徐来急道:“师父,大师兄一个人对付皓族武使会不会……”一笑老怪瞪眼哼道:“这儿谁也不要紧,就你这傻小子要紧,勒风跟你可是天上与地下,你死七八回,他照样活着,要你替他cāo什么心?”

我听了西奉的话,至发呆里清醒,不可思议道:“他说我会使绝尘庄被万丈雪封,是真的?”扫地王抢着回答:“卦相之说,半真半假,他们不过宁可错杀,不愿有漏网。丫头呀,什么事都给你搅和进去了,你够能的。能让皓族追杀,可真高杆,直追魔族啊。”我晃了晃,觉得脚发软。鬼赫飞来眼刀,“放肆!”扫地王牵牵嘴角,火爆性子在皓族面前也降了温。

勒风静观着,这时道:“既然绝尘庄有难只因飞天,那把飞天送回去就是了。不需赶尽杀绝。”我听到现在,就这话最有里程碑意义。西奉鬼赫怔了怔,西奉迟疑一下仍然坚持:“她必须死。”鬼赫郑重道:“这是火后再三交代的。”西奉端详着勒风的脸色,道:“就算要送飞天回去,此时此刻又能怎么做?火后时限黎明前。”

一笑老怪插话进来,“你们应该很清楚,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说完看了看勒风,勒风亦转眼看他。两人之间弥漫开牵引力,整个空间都似屏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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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扫地王很是乐观,大巴掌拍得我向前倾倒。“我就说,你明明不是短命相,怎么可能死这么早。”二使不理会扫地王,迳自望着老怪,“怎么做?”老怪问勒风:“舍不舍得借你‘旷琼天’一用?”

旷琼天?!原来这‘天’所代表的旷世奇珍名叫“旷琼天”,果然在勒风身上!西奉鬼赫却如骤闻惊天雷语,四目陡睁满面震惊之容,异口同声叫道:“不可以!”两人举掌势如雷霆迎面攻来。如此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陡然发作,意料之外根本无从可躲。

我只觉耳中轰鸣双眼失盲,而后在这泼墨的黑暗中氤氲开艳红,天旋地转。掌风在半臂处凝固,西奉鬼赫定在当地。我不自信地上下检查了一遍,真的没碰上。可是,却感觉到了痛,那种牵扯着神经末梢的痛,针尖麦芒地扎着。

勒风面朝一笑老怪,“飞天诀指三件物事,单有‘天’有什么用?”老怪目光凌利,神情不同以往任何时刻。“就算此刻我将其余两件摆在你面前,你会为了绝尘庄安危,为了飞天性命,交给我旷琼天?”勒风声色不动,沉静的气息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一笑老怪撇嘴搔搔鼻子,“御风马的眼泪是我早年收藏。”他掏出一个锦盒,里面放着数颗晶莹如水的珠子。

明明是干系着我前途问题的大事,偏偏好象没我什么事,我心里堵得慌,凑上前抱怨:“你早有这东西,却还要我搅尽脑汁去想去找,我愁得头发……”老怪将我推开,望着勒风,“飞天有诀,现在万事俱备只缺‘旷琼天’。”

勒风移来目光,那目光淡得好像一种空气一种精神力,他走过来,不知怎的,他每一步都不像在走,而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一步是一个决定,重重踩在人心坎上。 “飞天,如果你留下却不必死,你会留下,还是仍想离开?”与勒风这么近地对视,撤去了迷惑人心的微笑,我可以清清楚楚看到那双眼晶莹后的冰冷,没有人气的冰冷。悚然退了步,却让他拉住,“你仍想离开?”

我捂住心口,心一抽一抽,全身冰冷。都说心寒心寒,原来真有这回事。一笑老怪挡住勒风,扫地王立刻将我拉开,隔开一段距离,我对着勒风道:“我不知道。”

勒风似笑非笑哼了哼,“你不知道?”绕过老怪走到我跟前,抬手握住我一绺头发,“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别回头,知道吗?”我看不清他半垂脸上的表情,只好点个头。他抬起脸,恢复一贯谈笑尔雅,扳过我的肩笑盈盈说:“一直走,不要回头。”

如日的光辉赶着重重封锁住山庄的夜色,狂风四下里游荡,如无主的幽灵。夜晚的山庄在这团透明的光中澄明通透起来。本已万籁俱寂的山林,受了惊的鸟成群成群飞腾出起伏躁动的树丛,的被风拖拽的暗影与庞大的光亮交织成濒临毁灭的气象。

一笑老怪的声音穿透惊心动魄的躁动传来:“飞天,皓王当年将‘旷琼天’给勒风的时候,整个皓红城都震动了,多少人一昔成枯骨,多少人绝望至心碎。他愿将此割舍换你回去的机会,我很意外啊。”

扫地王道:“岂止是意外,五年前紫漠眼睁睁死在他面前,他眉梢都没拎一下,那时他哪怕尽一点力。紫漠当时怎么说的,勒风没心。哎,其实有心没心不重要,重要的是,老怪,你真要为个小飞天由着勒风放弃皓红城?”

“以此换飞天一命,他认为值得,当人家师父得一视同仁,勒风自己没意见,我有什么意见?”老怪见我定着不动,走过来,“反正他自己对那些东西都没大兴趣,你就大方拿去好了。别不好意思。”老怪眯眼冲我坏笑,“不想回去啦?”

我瞪瞪他,朝前又迈了好几步。突然天际雷声隆隆,青色的闪电劈裂重重乌云,青光巨闪下,翻动起团团黑影,黑影掀动翅膀长嘶着在高空盘旋——御风马!!

扫地王叫道:“老怪,有点不对劲!”

扑簌扑簌,有什么从天上掉落,是雨吗?又一道青闪,正落在我前方的树上,参天古木一分为二,燃烧起红火。我摸着掉在头发上的东西,借着火光赫然是一颗颗莹澈如泪的珍珠。“御风马的眼泪?!”高高奠空,白光与闪电混合交错的闪烁里,御风马嘶鸣着,珍珠雨一样落下。

传说蓬莱有个御马人一生驯养御风马,他死的时候那几匹素来跟他亲近的掉了泪,颗颗落地成珠。那个在洛神园的夜晚,勒风是这么说的。雷电交加,白光更为宏大,一阵狂风过境,豆大的雨点扑天盖地而来。

“怎么下雨了?绝尘庄从不下雨!古鹤以前说水涵空差点魂飞魄散的时候下过雨,那现在,现在……”扫地王一脸错愕地瞪我,又回头,我亦跟着回头。勒风全身数道光芒迸发,光愈亮脸色神色愈暗。我冲过去揪住一笑老怪,“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一笑老怪闪向西奉鬼赫,指手解开道,西奉当即叫起来:“庄主你好糊涂!他再这样下去,会死的!火后曾言:红颜之水不除,旷琼之天必裂。飞天与殿下相克啊!”两人跪地,“庄主,阻止殿下!皓王当年硬将旷琼天赐于殿下,已经封入他的寿命。旷琼天一出,他即会死!”

老怪难以置信地怔在当地,狂风暴雨排山倒海而来,“竟硬将天符封入寿命,皓王皓王,你以此逼亲子就犯,何其可怜。”

我迎着风走向勒风。“飞天回来!”老怪拉住我,“勒风的结界无人可入,现在他功力外泄力量失控,你去只是自找灭亡。”老怪满目沧凉,“难道真是再劫难逃?”

我推开他扑入光中。在我还未这个世界前,清白二字如同空气,因为易得所以廉价。此刻

我才知道,世上再没比清白更珍贵的东西,一个不清白的生命,存在只觉多余。我不死,勒风死。这道选择题沉重却简单。白光割入身体,我冲破结界,脚下的土地震颤龟裂,无法站立只有匍匐在地。“勒风勒风,我不要旷琼天了!我不要回去了!你别这样!”一道红光从我额际射出,正映在勒风的面上。“勒风!我不要了!我不回去了!你停下来!”额上铿一声,什么东西碎裂。

“让你别回头的。”勒风俯下身扶住我。他终于停下来了,意识到这个,我激动得眼泪哗拉拉下来了。勒风微微一笑,皱了下眉头,嘴角淌下一行腥红,xiōng口震动,只一个喘息,无数鲜血争先恐后涌了出来。“勒风!”。

蒙蒙亮奠际厚实的云朵密不透风压着,雨停了风止了,枝残花败的绝尘庄狼藉一片。当我睁开眼,迎面扑来星星点点的冰凉,洁白地飞舞进幽暗窗扉的是雪花。窗外漫天飞扬的不是絮片芦花,是雪。簌簌地落满了窗台栏杆,在风满楼特有的风里,飘飘荡荡进屋。

徐来焦急地看着我,玄平说:“红颜水已经震碎了。飞天,你没任何感觉吗?”感觉?我感觉呼吸被堵住,听不清声音,冰冷彻骨。我感觉血在血管里结冰,我感觉自己进了迷雾,走不出来。

西奉鬼赫从里面出来,“万丈寒雪封绝尘。”他们杀机又起。徐来与玄平挡我跟前,我神志顿时清明,问两人,“勒风呢?他怎么样了?”西奉冷笑,“不知道,因为你还活着。”我还活着,所以勒风生死未卜?“你死,这的一切都会如故。”杀气腾腾又要攻上来。我很想看看勒风,他吐了那么多血,如果他死了,那我就是罪人。一笑老怪为什么要将我带来?

“谁跟你说,飞天死一切会如故?”一笑老怪声音也很寒,“你们相信还会一切如故?”“试试就知道。”两人固执。“我会那么容易死吗?”世上若还有化干戈为玉帛的声音,那就是这一把了。勒风苍白着脸靠在门上。两人即惊又喜,立即停手迎上去。

一笑老怪望着窗外,“万丈寒雪封绝尘?勒风,你若死不了,就出点力助我将这雪给停了。”勒风观望天色意欲出手,西奉牵制住他,“你原气未复,会伤心脉。”勒风冷冷地笑,“二位武使不来添乱,我再不济,也不至于耗损心脉。别再动飞天,听到没有?”

我绕过去抓住勒风衣袂,“你不要死,你若死,我活着也没意思了。勒风,你和我如果一定要死上一个,那让我来好了。你不要死。”反正我命贱。勒风抬手搁我头顶,慢慢顺着发线滑下,“我们都不会死。你不会死,我也不会死。飞天,你信我,还是信他们?”我用他的衣袖擦擦鼻子,“大家不死最好。你,你真的不会死?那绝尘庄呢?”勒风浅浅一笑,摇了下头。我破涕为笑,没错,我们死七次八次,勒风还好好的。此刻,透过他的眼,我信了。

阳光扎破睡梦,很久没睡这么香甜了。醒来便见满室和煦阳光,金灿灿亮晃晃。勒风脸色好了些,几朵芦花飘落在他头发上,他的头发黑且长,散开着铺了一枕。白白的芦花小朵缀在发间,极致的白与极致的黑形成强烈冲撞,然而勒风那么平静,将一切都调和了。勒风、芦花、还有这宁静的风满楼混然天成的和谐。

从他发间拈起朵芦花,勒风眼睫轻颤,漆黑的眼张了开来,我大喜过望,一时之间居然哑在那。“能不能给我杯水?”我当即跳起来,不料趴了一天一夜,又腿早已僵硬,一跃起便摔倒。勒风撑起身,忍俊不禁看着我边捶腿边爬起身。“没事没事,你别动。”我安抚他。我现在真把他当水晶人似的看待,总担心一不留心,就把他吓坏吓碎了。

好不容易拿水给他,勒风却没伸手。好啦,理解了,我欠他差不多一条命,怎么伺侯他大爷都是应当的。我将水送到他唇边,勒风喝是喝,一双眼却从杯缘望上来,直把我看得如履薄冰。我心虚得要死,哪怕他一个眼神扫过,也会心惊肉跳的。

“飞天,红颜水已碎,一切都过去了。你不愿我死,对吗?”我有些失神,发生的事太突然,来不及细思,现在经他一提,我突然明白自己要一辈子留在这边了。离开亲人朋友,告别曾生活过的方式与环境,在这里重新开始了。心脏像让人猛的揍了拳,窒息的感觉涌上来,眼前的所有都混沌。我趴在床边嚎啕大哭。原来,世间真的难寻圆满结局。

后来我回想起那阵说的话,感觉跟勒风患难中已经海誓山盟了一大把。于是对他就完全的不当外人了,自家人当然就没规矩那套事了。我跟他都生死契阔了,可是那人一点都不自觉,还是那副生死百年不变的佳公子相。我以为一切都结束了,诚如勒风所说,一切都过去了,可是,自以为的结局,却是一切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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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绝尘1

宫殿还是那么美。像血一样的红色大厦啊,我的家。

辉。我的名字。那个叫我名字的人是红色宫殿的少主人,未来的王。

勒住风之颈的人,一个强大、捉摸不透的男人。我的九哥哥。

我母亲火炼与他的母亲十三妃是同胞姐妹,十三妃难产死后,婴儿便由我母亲接手,火炼叫他“奕”。

奕十岁那年,我被接回宫殿。在那之前,做为火炼的孩子一出生便给送入深山古庙“净魂”。一直伴着青灯过了七年,这七年一滩死水。据说如此这般才能压制yīn之恶。

我母亲待奕比待我好一千倍。视他如已出。啊,这也难怪,他是她至小看到大的,也因为,奕是男子。

母亲说:“奕,你要明白,这整片天空下的土地皆是为你而生的。”

奕可以给她带来权势,这只有男人才可以支撑的宏业。

母亲讨厌弱者,她讨厌卑微的女子,她恨自己,她没法改变,人有寄托于奕。

她看不起我,我也看不起她。

火炼再狠,也不过一枝爬藤,依附于奕这棵大树。

人中龙凤,神中菁粹,那真是用来形容奕的。

十三妃的孩子,居然耀目得映亮皓红城,是皓王不能不惊叹的孩子,都说母凭子贵,火炼育子有功,一下跃至枝梢,成了国后。

而我是谁呢?拿根针绣一辈子鸳鸯蝴蝶的小公主罢了。养在金丝鸟笼里的小雀儿罢了。

冷笑,镜中映出的笑,衬着光,闪烁里果真冷冰冰yīn恻恻。这想必便是yīn之恶,七年净魂,看来亦未能扼灭我的本性恶花。

有什么是与众不同的,我渐渐明白,恍惚里会看到头顶生出犄角,那样的幻觉总在似似而非间出现,我唯有小心翼翼。

在这富饶而紧张的世界上,生存之道是隐藏光芒,尤其在奕这光辐射天下时。

我不想被那个男人盯上,杀死。

在爪子与牙齿没有足够锐利前,我得像枚雨花石般静静潜卧于水盆底。

“你渐渐长大了,红月一人净服侍你将年华都耽搁了。我许她出宫。”火炼将常伴我身侧的红月不动声色送出宫,我知晓时已是次日。执着梳子的已另有其人。

“这孩子是今年新送入宫的,我瞧着文雅,服侍你最合适。”

火炼将我这只金丝雀儿照顾得无微不至。

“你叫什么?”

那女孩子低眉顺眼道:“没名也没姓。”

“我给你个名字吧。”我想了想,“就紫漠吧。”

真是有趣,身边的人,红月即而紫漠,皆是浓墨重彩。而我辉,辉,辉,灰。竟是那样晦涩。冥冥中,似一场游戏,而我,只是戏台上一个角儿。

宫中四季如春,海棠一树一树开得如火如荼。

鸣萱是七公主,二十个皇帝女儿中就数她最美最风骚。

“哎哟,这不是我十七妹妹么?才多久不见,长这么高了,瞧这脸蛋,多有贵气。”

她见别个姐妹要么不理不睬,要么冷嘲热讽。鸣萱有双精明的眼,势利起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火后身子可安好?我哥哥前天去朝庙,那个住持送了枚白露丹,难得得很,妹妹替我献给火后吧。”

我看着白玉盒内绿光莹莹的丹丸,让紫漠接过,问鸣萱:“三哥哥又出门了?”

鸣萱笑拧了把我的脸,“只记得你三哥哥……”

三皇子兰是鸣萱同胞,在十位皇子中出类拔萃。那是个俊美到yīn柔的男人。

紫漠说兰充满不祥。

“什么不祥呢?”

紫漠看了看我,“血腥。”

女人的感觉总是敏锐充满神性,我指着遥遥天水湖那一岸走过的人问:“那么他呢?”

紫漠摇摇头,“不知。”

我同紫漠说:“他出生时就是个杀亲的罪人。可是你看,他现在却像个王者,天地间最干净的仙谪。所以,我常自问,在上苍眼中,究竟什么才算是不可恕的罪孽。”

紫漠怔了怔:“奕太子?”她皱起眉,“他身上毫无主宰的气势。他……”她张开五指以掌心对住那人,这个紫漠,墨瞳绽出晶光,发丝无风自动,半晌,她漠然回视我,“他是一片空白。”

她说奕,那个高高在上俯瞰一切的奕是一片空白。

“什么意思?”

“他是个未知。”

据说,每个人都是一颗星,星有自己一诞生便有的轨道。这个轨道对人而言即命运。无论它引向希望还是覆灭,人都不可抗拒。

“也就是说,他不受命运左右,完全控制自己的未来?”

紫漠没反应,眼神深深投向对岸,打了个寒颤。“我不知道。他……好象什么都不想要。权势、财富、生死的,他都没有……一片空无。”

我问:“紫漠,有几个人知道你的身份?”

紫漠垂下眼,“只有你。”

“我母后不知道?”

“若火后知道灵族未被灭尽,我的下场会比死更可怕。”

“你胆子不小。竟敢入皓红城,想复仇?”

“不。我从未想过。我知道,如果我想,你会第一个不放过我。”她抬起脸,“你只要相信我,我不会做任何危害你的事。”

我呆了呆,不由笑。拉过她的手按在自己脸上。“你这个傻孩子。”

我的二哥哥叫焱,所有皇子里最冷漠的一个,没人见过他笑,是个不问纷争独来独往的人。但火炼喜欢他,除了奕,火炼最喜欢焱。

母亲说:“辉,别总跟兰处一块,兰攻于心计,眼神是歪斜的,你为什么总找他呢?你为什么不与奕多接触?若奕不行,还有焱,焱是所有人中与奕走得最近的,能让奕亲近的人,绝非泛泛之辈,连我,都不敢小觑焱。”

骄傲似我母亲,都说不敢小觑焱。

可是我不喜欢,焱也好,奕也好,我都不喜欢。

他们身上令阳光都为之失色的光芒,总令人想逃。还有强大的意志。一切都令我讨厌。我从心底厌恶着那种光芒。

我只知,我与他们不同。

城中灯火璀璨,光影追逐。

那个孩子才七八岁吧,长得真特别,如雪似肌肤,毛发茂盛还是金色的,个头比同龄人见高。

问价的人很多,但没人买下。

仔细看,五官立体,眼瞳碧蓝。

“愿不愿跟我?”

他露出笑容,我牵起他的手。“你有名字么?”

“阿赤。”他仰首,露出脖子上一朵火焰烙印。

阿赤笑时总会露出牙齿,他有两颗尖虎齿,洁白的光里透着森冷。嘴唇总红得像点着胭脂,水淋淋的,像染着鲜血。

洗漱好换上白色衣物。我没见过比他更美现的生物。

母亲知道我私自在宫中收了男童,大发雷霆,见到阿赤后,她叹口气。

“他会毁了你的。”

阿赤站在一旁,瞅着我富丽而威严的母亲。我看着他,他回我一个笑脸。

母亲说:“你这固执的孩子,总有一天要后悔。是我错了,你与那群黄的皇家子弟没有区别。”

火炼眼中从来只有奕。

我笑,“母亲,你也要当心,九哥哥,并不如你想象。”

火炼停下脚步,她目光如炬。

“这是你第一次顶撞我。”她露出难解的笑去看阿赤,“我等着。”

我将杯子抓在手中,同阿赤道:“真是讨厌是不是?”

阿赤笑着目送火炼,没有回应我。

他再也没有开口说过话。

再找不出比她更嚣张的女人了。

这个一出生就被设定为国之后的人。

“射下来!统统给我射下来!”

天空中血迹斑斑,没有翅膀的痕迹。

一骑轻骑扬着红尘,广沃的狩猎场时飞扬夺目。是她奠下吗?她以为是她奠下。

“她不是很健康吗?像太阳一样。”母亲说。

母亲甚至还微微笑起来。

“这么年轻矫健,全身都迸射着热力,这模样又是画一样美……”

火炼简直像在追忆青春。以那个女人的形体追忆自己的花样年华。她以为时光会倒流?此时时刻,她以为会。

统统可笑。

“母后!”她策马过来,全身披着金灿的阳光,脸上汗水折射着炫人的光华。

她手中提着一串猎物,鲜血淋漓,扬起手,那血便飞溅开来。

“快歇歇,绫儿!”母亲笑着命人去扶她下马。

那堆鸟在地上乱扑乱跳,血溅上了四周的宫女,一个个惊叫起来。

她一拧身,抓起那鸟,将脖子生生拧断。她笑,“大惊小怪。”端起茶盅仰首灌下,立刻又跃马扬鞭而去。

火炼宠爱地望着,“真是美丽的孩子。”

“是啊,她杀人时也会笑得一样美丽。”我伸手,将她喝过的,沾着血的杯子轻轻用指甲剔下地。

“你不明白。”母亲说,“纯洁的笑脸,残忍的个性,拘绝被驯服的那股狂傲劲,你们没有一个比得过她,都承认吧,只有越绫儿才配当奕的……”母亲又露出那个难解的笑容,她是那个洞悉赌局的人,无论你押哪边,多自负,信心百倍,她都超然以对,让人感到她才是那永远的赢家……

“可怜的孩子。”母亲望着越绫儿远去的身影说,“我真的很欣赏她。可惜,在奕眼中,她不过是件新奇玩艺而已。”

“向你要件东西?”

“什么?”

“她。”

紫漠?奕要紫漠?

我忽略心底的厌恶,淡淡道:“要就给你好了。”

“或者听听她本人的意见……”

“不需要,她没选择的权利。如你所说,不过是件东西。”

我放下棋,棋盘上已形成拉锯局势。

奕手指撑在脸畔,眼光掠过我,看着随侍在侧的紫漠。

“她其实并不想离开你。”

我睁大眼,“我可不记得皇太子殿下有维护旁人的善心。”

奕夹起棋子轻敲落于棋盘。“偶尔我也会多嘴说些事实。”

我拧眉,是下在这个位置呢,还是奋起反击?

“那我倒要听听了。紫漠,你在我同他之间会选哪一方?”

“太子。”

我笑起来,还真斩钉截铁。“所以,九哥哥,女人是最人骗人的。眼见不一定为实。”

奕露出难解笑容,棋子一压站起身。呀!直捣黄龙,我已溃败,一子之差,满盘皆输。

“的确,假相可以致命。辉,是你眼力不济呀。”

他说话为什么一定要有弦外音呢?我将棋局用手摧毁,每次都是输,只半柱香功夫。

从来赢不过他。

“我一辈子也赢不了你。”我真悲哀。

“噢?你曾想要赢过我吗?”

我怔住,立刻笑出来,笑得不知多纯真。

“我从一开始就想赢呀。”

我不能把未锋利的牙在猎人眼底,我要像所有愚蠢而纯洁的少女一样,撒着娇向他们讨怜爱,满足于他们投予登果脂香,把自己当作一个迷人的娃娃。

让所有的人在我面前丢盔弃甲,直到有一天,让我顺利将匕首刺入他们的心。

我会笑着把伪装卸下扔在血泊里,看他们扭曲着脸,在我脚下j□j……

奕的宫殿风总是很大,花碎在风中,全是红色。

苍凉的地方,有种哭泣的幻音。

凄迷。

我忽然坐立难安,宫女奔进来,附在我耳畔说:“火后把阿赤带入了长明殿。”

脑中嗡一声,我站起身,肩膀都僵住了。

奕看着我,我气急败坏,声音亦哑。

“你们是一伙的,把我所有的全部夺走。什么都不剩,才甘心!才甘心是不是?”

奕冷眼看着我。

“有什么话,当着你母亲面去说。”

我愕然,奕已往长明殿去。我追上前,拉住他。

“九哥哥,你一定要帮我。帮帮我。一次也好……”

奕忽尔笑起来,“若我不答应,你是不是要哭了?”

他眼角余光掠过我,那种似笑非笑,那种轻篾。我定在当场,全身似被冰雪封住。

“看在紫漠面上。”他说。

我瞪紫漠,她垂着眼,一副温顺模样。我真是错看她。

“你能耐大得很呐。服侍我这等人真委屈你了。”我怒极反笑。

紫漠欲言又止,我恨恨甩袖追向奕。

有一天,总有一天。

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等着,你们统统给我等着。

我会把所有我要的东西统统握在掌中。

谁也休想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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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绝尘2

我同母亲说:“以后,我不需要你替我安排谁来服侍我,我自己会找。”

火炼皱眉:“孩子话。”

“把阿赤还我。”

“辉,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往后让你自己挑合适的人,阿赤却不能还你。”

火炼走近,摸着我的脸,温情的像个母亲。“他只是你第一个挑中的人,你会重视会舍不得,但他并不是独一无二的,有了新面庞,就会忘了他的。所以,对于是阿赤你就放手吧。”

我看进她眼睛,“不会是你想独占他吧。”

火炼甩手掴了我一巴掌。

“十七公主,你误会火后了……”

是火炼身边的术士,瞎了一只眼的丑八怪。火炼居然把这种人当心腹。真正污浊。

火炼气得脸色如雾里白茶。

我冷眼瞅着。

“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火炼一掌击在案上。

奕站出来。

“辉还是孩子,依我看就把那小孩还给辉吧。她心气过了,自会丢到一边。”

火炼诧异。“可是……”

“那孩子才多大,能成什么气候?何况辉身边多的是能人。”

火炼似有动摇,边上术士却急道:“殿下话不能……”

奕眼一凛,凭空横生入骨冷意,“有你说话的份吗?”

火炼想了下,望着奕。“你是第一次帮着辉啊。”火炼很似感概,“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来人,把人带上来。”转过脸冷冷对我说:“辉,我是看在殿下面上。”

宫人从偏门拖出一口布袋,我手足冰凉。紫漠上前解开。

是谁?这是谁?除了一头金发,已面目全非。

火炼微笑:“辉,你得谢谢你九哥哥,再晚片刻,我可只能还你一具尸体了。”

火炼与奕一同谈笑离去。

我拔开紫漠的手,紫漠白着脸一声不响让开。我抱起阿赤。

“紫漠,我谢你。谢你让奕看在你的份上,替我要回阿赤。我谢你了。”

我的父亲,是王。

在很小的时候,他年轻而意气风发,给我留下不灭的印象。

像太阳,暖暖的,遥不可及的。

当他的孩子们渐渐长大。

他的光芒逐渐暗淡,再也没见他爽朗大笑,他老得飞快,头发在某夜全部变白。

我从小就不喜欢去他的宫殿。

那里有股散不去的诡异味道,且暗魅重生。

偶尔推进去,不见一个护卫宫人,空旷的殿中却响起若有似无的笑语。

那笑语仿佛从千万里外过来的,也仿佛是时光倒回从前,那时父王年青年壮,与后宫佳丽在谈笑风声。

如果凑巧,父王会与一个老人对奕,在空荡荡的殿外楼台。

那老人比父王更年长,但精神矍烁,没人见他进宫,他似乎就是一个鬼魅。

我听父王称他:“一笑。”

他不喜见除父王之外的皇室中人,总给人惊鸿一瞥后消失不见。

此回他却没有消失,他问父王,“这是哪一位公主?”

父王说:“排十七的辉。”

他捋须打量我,突如其来道:“拜我为师怎么样?”

父亲惊奇道:“你又准备收弟子了?”

“哈哈,庄里死气沉沉,改改气氛。”

父王说:“若真的,我有一个孩子希求你收入门下。”

父王急切的说着,那神情,焦灼而,如迷航看到灯塔。

“皓族奇人异士累累,我这种人不算稀奇吧。我有的本事,皓族中人会的大有人在。”

父王站起身。

“我那孩子头脑身手已超越皓族第一异士,天下再无人是他对手。”

“皓王教子有方啊。”老人笑着。

“不,我是最无能的父亲,我没有引导好他的心。”

“你说的可是太子?”

父王无语,他眺望着煌煌城都,目光遥远而忧伤。

老人凝视父王片刻,“你什么时候觉察到的?”

父王长叹一声,眼中的忧伤深到入骨。

“很早,我只是不能面对自己的失败。我怎能承认输给一个才十岁的孩子?”父王扶住头,“他那时只是个十岁的孩子……我怎么说得出口?我怎么说得出我没能力教导自己才十岁的孩子?我是皓王啊。”

老人笑看着站在一边发愣的我,对父王道:“你是个明君,但的确不配教导儿女。”

他摇摇头,脸上有惋惜之色。

焱,我冰冷的二哥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二哥哥,为了一名卑微的女子,放弃了皇子之尊。

火炼震怒,派出十名武将追杀。

居然背叛了血统,简直杀无赦。

奕笑着,他说了一个词:纷崩离析。

那名女子的罪,是弥天大罪。火炼的怒火狂肆燎窜,她下令,凡与其有关联的,统统连座。

整座都城都因这名女子而震动,听说一路街上淌动的血连雨也冲刷不净。

红颜祸水。

鸣萱报怨:“自从火后命哥哥清肃余孽,关在后面的那些贱民吵得都让人没法安睡。”

偌大庭院,似有似无的响着些嗡嗡声,低沉的,扭曲的,如同地下传来。

是火炼建造的炼狱。

“那些是今天抓来的,昨天的全杀了,今天又来新的,没完没了。”鸣萱同我说,“火后这次气得实在不清,是不是?”

我点头。她少了一枚有力的棋子。一杆上爬递。

鸣萱微笑,她附耳低语,“有朝一日,连你也背叛她,不知会生多大气呢。”

鸣萱精怪地瞄着我。

“不会比这次严重。”我不以为然,“若要看更精彩的,就该期待太子殿下。”

鸣萱掩嘴,倏尔怪笑,整张脸都变了形。

我厌恶地别开眼。

天空中的云彩光怪陆离。

垂死的叫声无形的手般揪着人谍觉。

鸣萱在我耳畔呵气:“亲爱的十七妹妹,这就是你我的生活。”她的手抹过我的脸,“所以,别再露出这副表情。”

“七公主,求求你。”

这个女孩子不知打哪冒出来,一上来就扑倒在鸣萱脚边。

鸣萱厌烦地扬手唤人拉下去。

“她本来是宫里的人,人挺机灵,蛮招人喜欢的。也不知哪里来了个弟弟,同那边牵扯上几星关系,被我哥的武将关在后面地牢里,这人整个就变了。”

鸣萱扬声道:“打她五十板,扔到后山去。”

女孩子叫:“七公主,求你救救青儿,他才七岁呀!”

“对于这类人所谓的手足之情,我真不能理解。”鸣萱冷冷地笑,“简直愚不可及。”

地牢中的腐味令人作呕,才走到门口,已然被浓郁的气味熏得头昏眼花。狱卒带出个病怏怏的男童。

“你要带我去见姐姐吗?”他抬起脸,眼睛闪亮得不正常,却尤有微笑。

他病得不轻。

“啧,半个死人了嘛。”鸣萱掩鼻站到一旁。

我收回探他体温的手,“你姐姐叫你青儿?”

青儿冲我笑起来:“你认识我姐姐,是不是?是我姐姐让你救我的,是不是?你……”

他的笑容像花一样无声凋零,眼睛直直望定我,那里面快乐的光芒隐没,取而代之的是恐惧。

我把匕首从他xiōng膛抽回,他趴在地上抽搐几下,手指便松开。

鸣萱愕然。

我扔下刀,擦干净手,“我要那个丫头,你把她给我吧。”

那个女孩子见了我,立刻飞奔过来。

“我弟弟呢?我弟弟他人呢?”她向后张望。

“已经死了。”

“不,不会的!”她后退,“你骗我!不会的!”

“你弟弟死了。死了很多天了。”

“不可能!”她叫,撕心裂肺。往外跑,被拦回来,她抱着自己痛哭失声。

我看了一会儿,走上前蹲在她跟前。

她抬起泪痕斑斑的脸,无神地望着我。

“我会给你新的生活,你替我照顾一个人。他也七岁,和你弟弟一样。现在他受了伤,伤得很重,也许会死。我需要一个细心的人去照顾他,像弟弟一样爱护他。不让他死去,你愿意吗?”

她无神的眼眶淌下热泪,怔怔看我。

鸣萱站在门外,我问:“她叫什么?”

“无痕。”

好名字,不再浓墨重彩,撩人心扉,船过水无痕。

鸣萱回头望着跪在厅中的无痕说:“可怜的孩子,她一辈子也不知道是自己的爱害死了弟弟。”

我深深看了她一眼,“我希望她真的会一辈子也不知道。”

鸣萱笑,“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大殿之上,奕宣称离宫修行,拜一笑为师。

焱之事未平息,皇太子又要离开皇族,父王不但不生气,相反很乐见其成,文武百官的意见俱不理会。

火炼一千一万个不赞成。奕,她眼中的珍宝,要从她身边走开,她的心情,痛苦多于气愤。

她第一次不纵容奕的意志……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你休想离开这里!”

当夜长明殿闯入刺客,身边高手环绕的火炼难逃一劫。

我赶到时,殿内血流成河,奇怪的是,无一人死亡。

火炼仰面倒在血泊里,偏离要害的地方插着一根木樨。

没人看清刺客的脸。木樨的清香,血的腥气,幽柔妖魅。

奕看了下伤,淡淡道:“火后没事,放心。”他离开时对陪同父王赶来的一笑说:“没人再挡路,任何时候走都行。”

紫漠向我摇头。“殿下没离开过宫殿一步,不是他出的手。”

我冷笑,“是他我也不会太吃惊。”

紫漠欲言又止,低头从旁过去,我扭头问:“他那样的人,为什么愿意拜师?他那样倨傲。”

紫漠咬住唇。

我嗤的笑起来,斜瞄她挣扎的脸。“行了,我明白了。”还不清楚吗?她已是那边的人,自当护主三缄其口。

“是因为誓约。”

“誓约?”

紫漠惨白着脸,“他们约定五年之内,会帮殿下找到……”紫漠嘴唇抖动,闭了闭眼,“他的心。”

我骇然,紫漠捂住脸,

我拉下她的手,“紫漠,我不该那么轻易把你送给别人。”

紫漠掉下泪来。

“谁会想到冰冷如你,会有这么多滚烫的泪啊。”我挑高她的脸,“你选择他,是有难言之隐的,对吗?你还想回我身边的,对不对?”

紫漠怔怔地又落下泪来。

“那我们也来个誓约吧,我要你把他在外的一举一动都告诉我。”我看着她,“我就试着向他要回你。”

紫漠突然抓牢我的手,“你答应我,永生不要与殿下为敌。你答应我。否则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

我努力抑制心中厌恶,让自己露出最纯洁的笑容。

火炼昏迷五天了,长明殿外僧侣的镇魂阵片刻不得松懈。

诵经声低沉而庄严,烛火闪烁间,是脱离现实的景象。

我不希望火炼就此长眠不醒。

我要她醒。醒后才会面对遇刺真相,还有奕的离去。

我相信,这会让她比受伤更痛苦。她风光了那么久,女神般惬意,该轮到她品尝离弃滋味了。

夜半的圆月转了位,照在熏炉上,青烟袅依。

我分明见到烟中走出一个人,然而一丝微风过境,烟丝散了,人也不见了。

风一停,烟丝再次凝结,人已来到面前。

全身笼罩在雾也似流动的白纱中,目如珠宝,面如莲花。

他注意到我,启唇道:“又是薄命的人。”

他走向床榻,“叛徒火炼,我以‘夙臣’之名命你回魂。”

火炼全身笼罩于红光,火焰般红艳,昏迷的火炼自光中苏醒。她真的就突然恢复了健康。

“你是真正的占星?”

“我是第七代占星——补天。”

火炼露出讥诮笑容,“你终究还是出现了,灵族被灭亦是无用,百密终有一疏。”

补天无视火炼。

“奉师父之命,我来取回第六代占星火夜的窥星瞳。”

火夜?!

那是我母亲的同胞妹妹,奕的生身之母,十三妃。

火炼目光暗凝,“窥星瞳是火夜亲自交给我的,师父当年并不反对。”

“当年?”补天笑,“当年我未苏醒,一山难容二虎,火炼你不是那个被选中的人,换言之,你只是第六代占星火夜留在人间的幻影。当第七代占星出现,你便没有存在的价值。”

“什么幻影,简直荒谬。我比火夜强大,我比她更配成为夙臣。”

“那是因为火夜还把她的血给了你。”

火炼震惊,“你……”

补天伸出触向火炼右眼,手指直插入瞳孔。

“你们火氏姐妹合二为一,一手遮天涂炭生灵,师父说,你们的时代结束了。”

他手抽回,掌中握着一块菱形血红玉石。

火炼似破败的木偶,汗水淋漓倒在地上,眼中却有疯狂之色。

补天冷笑,“有意见?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逆天而行的下场,你早应料到。”

“那么,什么是顺天而行?”火炼如灼双瞳激起火花,“不抗争,不挣扎,顺从于一无所有,死时还要满足地感激上苍?”大笑,“师父的那套无欲无求,也只有蠢才才会当真!”

补天托住又颊,笑道:“你这么不甘心啊?”

“你知道为什么死的是火夜而不是我吗?因为我永不服输,而火夜却懦弱无比,同你一样,将师父的谎言当成真理,知命,认命。”

“弱肉强食,真动听。但有一点你搞错了,我是第七代占星补天,与火夜可不同。”他狡黠地笑起来,“与你们全不同。”补天身形渐渐消失。

她完全消失了。所有迷离的气氛一扫而光,镇魂的诵经声又开始响起。火炼安安稳稳躺在榻上,脸色比先前光亮。我扶住昏沉的头,举掌对烛相看。

薄命?那就看看谁会活得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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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绝尘3

花谢了,又开了。

不知疲倦的花。

父王似乎很累,烛火闪烁的光中,那些皱纹深不可测。

他年轻时就像一棵挺拔的绿木,英姿飒飒。微微的风也能扬起他生命的光彩。

现在,他只是位迟暮的老人。

一个苍老的落寞君主。

“外面已经是严冬了。”

外面是我们皓族统御疆域外的世界。

真正的人的世界。

父王问:“你感觉到冷了吗,辉?”他用他疏离的冷眼凝视我。

我说:“不。我不感觉冷。”

他奇特地笑了下,极轻微极轻微的笑了下。

“你感觉到过吗?”父王讥诮的扫了我最后一眼,讽刺的语调令我怔忡。

他仰起脸,眼神遥远。

我的父王对我们这群子女向来拘之千里,他高高在上。

老了,衰弱了,枯萎了,他依旧维持着他神话般的幻像,不让人靠近去亵渎。

他的心,是永恒的秘密。

我可以篾视他,可我依旧畏惧于他。

“你对你母亲不敬,是吗?”

有时候,我真搞不懂,父王缘何如此袒护火炼那个残忍又跋扈的女人,由着她作威作福,只手遮天。

父王居高临下看着我,以一种王者不容拂逆的语调道:“别在我面前露出这种丑陋笑脸。”

轻轻的自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像条鞭子一样抽在人身上,皮开肉绽似的痛。

父王好似更倦了,那深深的倦意刻进他的眼,他的呼吸……

“以后,”他说,“别再对你母亲放肆了。”他的目光自我身上浮光掠影而过,“辉,总有人会为你补上那一课的,记住了。”

我模糊地感觉到自他身上传递过来的抑郁与残酷。

可是,我不明白。

“父王,你要告诉我什么?”我上前追问。

“你害怕了?”父王说,“因为什么?”

我急道:“你刚才的话……”

“诅咒,辉。像诅咒,对吗?”他神秘地微笑,直直望着天尽头,审判一样道:“一个属于你的严冬,迟早会来临。”

我愕然。

“这是……”父王在笑,却更似悲痛,“很久以前你九哥哥对我说的话。”父王冷冷地笑,“它适用皓族血脉的所有人。”

那个传说中的男舞伶的的确确艳美夺人。

但舞伶毕竟只是舞伶,鸣萱堂堂皇女喜欢上这种人,依旧是贱。

我同三哥哥兰说:“她三月后就要大婚,胡闹成这样子,你也不管着点。”

兰笑,“我倒觉得鸣萱这回眼光比任何一回都好,现在这个,比宫里那些吃喝玩乐的王孙贵胄好一百倍。而且……”兰醉眼迷朦地瞧着那个舞伶,“长得非常漂亮,连我也差点动了心。”

我啐了口,这宫里的人,尽数怪物。

“我的冰雪灵慧的十七妹,你该到挑附马的年纪了吧?告诉我,那人是不是定要文武全才,天下无双?嗯……”他似笑非笑,佯作思索,“就像,你那九哥哥一样?”

兰眼神轻佻,并且不屑,话似调笑,却很冷。

我拔开他勾肩搭背的手,“男人算什么东西!”

“噢?包括你那九哥哥?”他捉弄我。

我恼起来,“恶心!”

兰发了狂似的笑,笑得眼泪都出来,像要把自己笑死。

“火炼的女儿就是不一样!哈哈哈……”

他醉了,醉得不清。整个殿都醉在笙歌燕舞的幻像中,流波、荼靡、万花落尽。

三大公主进来时,已经没有几个清醒的人。我母亲火炼辖制后宫,而由前皇后所出的三个公主管着我们这群皇子皇女。

这三个人,我个个讨厌。

那副高高在上的劲头,好似她们多么冰清玉洁。

她们是正统,我与其余皆为贱人。恶心!

“抬水来。”大公主面无表情当殿伫立,一双冷眼扫过全殿。

水一桶桶抬上来,她一记眼神,那几桶水立刻被她那些训练有素的侍从狗腿泼了出去。兰、鸣萱首当其冲被浇了个彻头彻尾。

“清醒了吗?”

三个女人冷笑着。

这三个不嫁人的老妖怪!

兰怔怔的,好久才抬手抹了把脸,当他抬头望过来时,一双眼冷若冰霜。

我不禁退了一步。

“兰,你是什么身份!你有资格自贱么?”大公主说,“还不去梳洗!”转个头看向仍旧神智浑沌的鸣萱,“至于你,关进黑屋里去。”

鸣萱惊醒过来,尖叫。几个侍从不顾她金枝玉叶拖了她就走。

大公主终于有空面对我,她冷冷瞅住我,半晌扭开头。

她一如既往,对我,连搭理都不屑。今天看我几眼,已算天大开恩。

全殿上下噤若寒蝉。一堆废物。

我拧身就走,大公主冷冷道:“十七皇妹,别太放肆了。”她站在那里,露出一副倨傲的神情,那种令人厌恶的,以她为尊的傲慢。

那种优越感十足的傲慢,凌驾你践踏你的傲慢……

类似奕的傲慢!

我告诉自己要忍,忍下去,忍下去,埋入心底。

我是这么爱这座红色的宫殿,可是,它却令我窒息。我突然很倦。

我很倦,脑中白朦朦一片。

仿佛睡着了。魂幽幽地飘向一个地方。

有个人站在那,竹身兰影,赫然是紫漠。

“你怎么回来了?”我不悦。

她只向我告知一次奕的行踪,此后音讯会无。

他们去了绝尘庄,太子妃紧随其后也入了庄。

以后,再没有接到她只言片语。

紫漠深深地望着我,表情淡淡的,与往日不同。

我不再说话,我若有所悟,不由扯起嘴角。

“你死了,是不是?”我欺近前,盯着她,“告诉我,怎么死的?”

紫漠幽幽地幽幽地望着我,仿佛隔着万水千山。

“紫漠……”

“辉,人的心真是好冷啊。”她垂眸,眼睫盖住了双瞳。

我追问:“告诉我,你怎么死的!奕吗?”

我是这样兴奋,恨不得将天下所有的罪孽都往奕身上推,我才满足。我好满足。

紫漠摇头,“不是。辉,是你。是你。”

“胡扯!”

紫漠低头:“你看我的心……”

她的xiōng口突然绽开血肉,心脏突突跳,但转瞬间心脏脏一寸寸支离,粉碎……

“辉,心碎有多痛,你知道吗?很痛很痛。”紫漠平淡淡说着,“我中了诡咒,那种灵族轻视的东西,但一想到你……辉,我就好痛苦。我的心轻易就被吞蚀殆尽……”她探手捧住我的脸,“辉,你怎能这么对我?你是我身上的骨心头的肉啊。你怎能不要我,怎能不爱我?”

我挥开她的手,“莫明其妙!”

紫漠笑了下,双瞳现出古怪慈悲,柔得像高高在上的神。

“你怎么是这么可怜的孩子,辉。”她以悲天悯天的语调说着,“靠着仇恨而活,这世上还有很多比恨更值得你去抓住的东西……”

她居然对我使用读心术。

“你们灵族,真的该灭绝!”

幡然醒来,冷汗涔涔。火炼是对了,灵族不该与我们皇家皓族并存!

她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就是灭掉灵族。

月上中天,无痕也不知带阿赤哪里玩去了,影踪全无。

拜新月的夜,城中人还是很多。

刺客进来的时候,婢女正捧茶来奉,黑衣客腰斩其躯,鲜血喷了我一头一身。

我只觉恼恨,对自身后闪过来的护卫下令:“一个不留。”

火树银花不夜天。不思归。

一支羽箭自耀目灯火里射出,护我回宫的侍卫当即挥剑挡开。一批蒙面客平空出现在四周。

简直无法无天。

我话亦懒待再说,头轻轻一侧,护卫点头拔剑向对方攻去。拔剑即会见血,我退至血溅不到的地方观战。

这批刺客并非蝼蚁蝇虫,与我的人居然不相上下。

凤集与尽湖平日以一对十不在话下,现在一对一半点上峰不占。

玉石饶有兴致地递给我一把刀,“公主,再有下一批刺客过来,你也许只能自己靠自己了。”

下一批很快到了,蝗虫一样杀不尽的刺客。

我活了这么些年,遭遇如此大规模暗杀尚属首回,落了单,一时之间有点不知所措。

剑抽离人体时,血会暴射出来,情景很刺激。而手可以感觉剑锋削着骨与肉向身体内部探入的奇妙颤动,我可以听见血管破裂肌肉撕碎的喀喀声,那声音可以让人疯魔。

腥风血雨,真实地在手中诞生。

我竟可惜这些人不是我的皇族同胞。

那个人倒下去时双眼流露出恐惧,盯着我,我的脸映在那双恐惧的眼瞳中。

我从不知在即死的人眼中,自己可以这样妖媚……

他将带着这双刻入我笑的双瞳地狱,这双眼将不能超生。

手中的刀滴着血。我凑上去,舌尖添过剑面。为血的滋味如此甘美高兴。

长明殿。

火炼披了一袭火狐袍由寝宫走出,看见我,目光一凛。

“为什么这副样子?”

我走上前,“给我五百兵马,我要搜城。”

“先告诉我,怎么会这么狼狈?”

她经历生死劫,依然强硬如初。

“有人想置我于死地。”

火炼脸色陡寒,扬声唤,“来人!给我把修罗找来!”

“我不需要那个人!我只要五百兵马!”

我知道她要干什么。我知道。我太了解她了。

“不。你不能。在我找到阿赤前你休想屠城!”

火炼目光如刀似箭刻在我脸上。

“阿赤?”她现出狰狞笑容,“又是为了那小孩!”

修罗进来。火炼仰起她尊贵的头颅,冷冽道:“鉴月城有刺客袭击十七公主,你立刻给我去查个水落石出!只要有一丝可疑,绝不放过。”

我挡住火炼的第一武使。

“阿赤还在他们手上,你要连他也杀了吗?”

“他的死活我可管不了。”火炼捏住我的下巴,用虚伪的温柔说:“辉,我的女儿,我只想保护你啊。”

我冷眼对她,“可是,如果阿赤死了,我的母亲,你将从此失去你这个唯一的女儿。”

火炼扬手,我牢牢抓住她手腕。

“你居然为了他……”火炼惊愕异常,她后退,倒入椅中。“你居然为了他,舍弃了我……”

我往外走,用背影对她说,“如果阿赤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们!”

鸣萱匆匆迎出来。“出了什么事?”

我抓住她,“三哥哥呢?三哥哥在哪?”

“辉,你别急。”鸣萱安慰我,“兰今晚不在,他……”她扶住我,“别急,到底出了什么事?”

“火炼要让修罗去抓行刺我的人,阿赤还在那些人手上。他们会把他杀死……他们所有人……”我急切地又说:“给我你们所有的人手,必须赶在火炼惹怒那些刺客前!我要你的侍卫,你与三哥哥全部的侍卫!”

我不允许。我不允许他们再次,将我唯一想抓住的东西都剥夺走。

皓红城外有千顷草场。那草的清香,在折断时最为芬芳。

晦暗难辨奠色下,迎面走来的,正是那起刺客。血的味道浓得让人想吐。

我举目望去,影影绰绰的草丛间恍惚有个洁白身影,救赎着这整片天地的血孽。

“阿赤!”

话刚落,那起刺客举剑杀过来。

天渐渐地亮了。

“辉,那些人不太对劲。”

鸣萱不说我亦有感觉,这些人与城中行刺的人感觉不同。他们倒下了,半晌又虎虎生威地站立起来。像有不死之身。这些人组成一道攻不破的城墙。鲜血淋漓的身体,凝窒无神的眼睛。

我上前举刀对准对方头颅劈下,他整个身体一滩稀泥般瘫倒,还不等回神,这堆泥一样的血肉又成了个身体。他转过身,目光绿莹莹。

鸣萱拖开我。“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们惶然。

“他们是行尸。”

没有人看见这个人走近。

朝霞绯红,草地上流动的露是血珠。

他立于一侧,面对无休止的杀戮,静静地说:“让你们的离开吧,和死人打是不会有结果的。”

他双手拈了个诀,凝神静默,但睁眼,满目精华比九天霞光还耀目。那些杀不死的怪物扭曲着j□j起来。

“散!”

行凶的物体成了遍地的尸体,再也没有起来。

阿赤身上白衣染成血粉,所幸没有受伤。

那人若有所思注视着地上的尸体。

我说:“我似在哪见过你。”

他转过脸来,目光安静,乌黑的眼生生没有温度,可是令人安静。他有一张严冬般的面庞。冰雪无双。

“魔诱。”他答非所问。“一切都要开始了。”

我如坠云雾,只是目光无法从他身上移开。

他微笑,温和而慈善。但给人的感觉,那目光像从极高处投下,审判一般的目光。

“要小心。”他说,“那颗红色的星。”

星?“难道你是占星?”

他不屑一笑,“我是千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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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绝尘4

下令关我禁闭的是父王。

黑屋,没有一丝光线可以进来。

今天是鸣萱大婚,外面一定人面映嘉华别样风流。

黑屋与世隔绝,没有光,没有声音。

死亡的感觉我总觉得与黑屋一样。在那伸手不见五指,失盲般的黑暗里,听着自己的呼吸,听着自己的续,对于寂寞对于悲伤对于一切的难耐,都会彻底消失。只余绝望。

黑屋曾是为奕而设,父王曾亲自将他投进去,我永远记得他从那里出来的神情。

那么空荡荡,全空了,没有内脏没有血液,一触即可碎裂,然后把所有人割伤,像把无灵魂的刀。

当奕强大到任何时刻都能微笑,当父王再也无法镇住他,黑屋便成了惩戒其他皇子皇女的最高刑罚。

父王龙颜不悦。

“你越大越放肆,带着侍卫在皇城大动干戈,像个皇女么?”他命令我,“抬起头来,说话。”

内殿一片静悄悄,月升中天。

父王注视着我,眉头慢慢皱起,他厌恶地别开眼。

我想笑,而且我真的就笑起来了,“这才是您,父王。”

他是个最骄傲的男人,有颗完美无瑕到病态的心。不会接近任何人,不会与任何人亲密。他拘绝被了解,也不屑去了解别人。这就是我的父王。他的权威是绝对的,神圣不可侵犯的!

父王被我的话吸引回眸,他眯起眼。就是这个气势!帝皇的压倒性的气势!

我说:“有时候,我会怀疑谁才是皓王。父王,你是如此纵容火炼,已经很久了,我甚至误以为皓王已经虚有其表……”

一个无形的掌凌利掴中我。

他已经许多年无暇体罚子嗣了。他简直任我们自生自灭,除了那个奕。

我拔开粘在脸畔的乱发,望着他。

“父王,我很费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火炼凭什么可以在您的土地上横行无忌?我可不会蠢得以为那是你对她的感情深到放纵。即使您对九哥哥也从不放纵。您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看看你是怎么对待我们就知道了……”

父王冷冷站在我跟前,他的足尖便在我脸畔。

“辉,口无遮拦的人永远不会活太久。”

我仰首迎上他清澈到无情的灼亮双目,只想哽咽。许久许久,我垂下脸。

“对不起,儿臣知错了。”

父王背过身去,“你新的老师在外边,我没空为你费心了,好自为知。”

当我站在门口回望内殿深处的父王,我问自己到底是在干什么?是啊,我究竟为的什么自讨苦吃?

我新的老师是千真。

看到他,我想,这个人我认识。只是在心里这么想,连这个念头也不过一闪即逝。

我脑中流景逐水般停留不住任何东西。

千真说:“好象不一样了。”

我略略好奇。

他用他的目光捕捉我的视线。

“冷。看着你只觉冷。我还是比较喜欢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个十七公主。”

我冷笑,抬头看天上寒星。天空是倾斜的,没有平衡,这个世界没有。

“那么,”我说,“你能教我什么呢?”

“你想学什么?”

“什么都不想学。”

“那我什么也不教就行了?”

我凑近他,“不管你是谁,有什么目的,你最好别妨碍我。那么,人前我依旧可以尊你一声老师。”

千真嘴角轻扬,“你这个样子,”他笑咪咪道,“让人很有折断你背后那对骄傲翅膀,看你成为爬虫的冲动。”他拿住我的手,望进我眼内,“别来无恙,灵族最高贵的巫女?”

一阵电闪雷鸣的波动,我眼前一片迷朦。渐渐的,有些隐藏于底下的东西浮现出来……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吧……

灵族的山林一片火荼后的灰烬,我无法动弹,视野只余天空,那是灵族奠空,日月同辉。

然后天空里出现一张女人艳如桃李的脸,这张脸施再多脂粉我亦认识,她是火炼。

“灵族完了。”她妖娆地笑,“我要你的肉你的骨。”

我感觉xiōng膛被剖开,身体里少了某些东西。天上渐有鸟栖落身旁焦黑的枯木,红着眼盯着我。

“姐姐,你做什么?”火炼转头迎来另一个女人。

我亦看到她,一个有着与火炼一样美颜的女子,大腹便便。眼中没有血腥,只有良善的柔弱。她看了我一眼,脸色刷然惨白,近乎请求对我说:“不要这样看我。”

我想笑,我现在这样,你怕什么。

火炼不屑道:“死人你也怕?看看,火夜,灵族完了,下一任占星只会是我了。”

火夜手握在xiōng前,娇柔无依的楚楚可怜。

火炼一把拖住她,“反正你快死了,把你的窥星瞳给我。我会善待你的一切。”

“我会给你,可是,你要灵族巫女的肉中骨,骨中肉作什么?你想做替身?”

“当然,我当然要给自己受天罚找好替身。我要把这骨这肉碾碎了吃下去,让它们在腹中结成人形,我要十月怀胎生下他,带出我的罪孽。”火炼疯狂地诉说着,“然后我将和你一样,冰清玉洁,成为下一任占星。”

火夜在火炼的疯狂中垂眸,“姐姐,你有了窥星瞳,只不过成为下一个我。这样的占星,值得你逆天去追求吗?”

“我当然不会和你一样。”火炼不耻道,“有了窥星瞳我即知前世今生,以及未来无限,我当然不会像你一样无用。”

“姐姐,知晓天机并不是真正的力量。”火夜长叹一声,“占星者的血可以让你具有超凡力量,待我死了,饮我的血。我想看看,你会做得比我出色多少。”

树上的鸟对我虎视眈眈,我动不了,眼看着它们在人走后落到我身上,啄我的肉喝我的血。我很痛,可是发不出声音。

鸟群突然惊飞起来,一双人类的手抚上我的肩头,我又看见了火夜。

“我来带你走。”仿佛知晓我的疑惑,她对我说。

这个大着肚子的女人费尽力气将我拖出山林,安置在水源边。

“待会儿有人来,他能救你这半个生命,而另半个会属于我姐姐。”她喘着气汗水如雨,突出的腹几乎令她摇摇欲坠。“你恨我吧,我该遭天遣。我的孩子都无法容我。你看,我知道他的出生将令我死。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是神派来结束这一切的。”火夜抬头,眼泪却顺着腮掉落,砸在我脸上。

火夜走后,我独自躺在水边。她落在我脸上的泪令我很不舒服,然后,我看到了一双最黑最亮的人的眼。

我瞪着渐渐自迷雾中显现的那双黑眼,也渐渐又看清这双黑眼属于千真。

我倒退一步,神魂俱回归身体,在皓红城明月下指着他,却无法言语。

千真笑了,“想起来了?”

我跌坐在地,是,我想起来了。我被火炼一分为二,灵力记忆全归在另一半,这一半独剩性情。

“那个是紫漠?”我小心翼翼,却已心崩神摇。

“你把她害得真惨。你杀了另半个自己。”

梦醒时分,称惊梦。我自一场大梦中陡醒,却已半死。

似又听见紫漠哭泣的声音,那滚烫的热泪烫疼了我的心。

我听见她质问我:辉,你怎能不要我?你怎能不爱我?

我怎能不要我自己,我怎能不爱我自己……

我竟对自己这样残忍。

病了很久,醒来听说三皇子兰的侧妃疯了。

对于三哥哥而言,失去一个人,不值一提。

我可以想象前因后果,没人告诉,可是凭对兰的了解,整件事不难猜。

——强迫着自己去想那些不关已的事,我怕我也疯掉。

在这皓红城中有个大家心知肚明的秘密。兰虽风流成性,但从不让任何女人产下他的子嗣。那个侧妃定是坏了规矩。这种自视甚高的女人死多少都不可惜,可惜的是那投错母胎的孩子。

兰点着我狂笑,“看不出你会喜欢孩子。”

是,我喜欢。我喜欢那没有被红尘污染的皮肤,那无杂质的眼波,还有纯粹的心,干净无暇。

兰觑着我,“如果你有孩子,是不是要在他没长大前弄死?”他笑嬉嬉问,“包括你那个金发童子?”

我错愕,从未想过。

“真是当宝贝一样啊。”兰兴致盎然,“辉,你太傻了。他会是你的致命弱点。”

目送他离开,我倒在椅子里。

千真在门口顺我目光看去,然后说,“他是幸运儿,让你用这样的眼神相送。”

我闭上眼,院中传来无痕与阿赤的欢笑。

“你这般倦态,为的什么?”

“我只是奇怪为什么我从来不会似他们那般笑。同样是人,我为什么学都学不会。”

屋中长久没有声音,只余遥遥传来的笑声。

“这个不需要学的。”千真久久才接话,“每个人天生就会。”

我支住头,“火炼显然没把我生好。”突然生出恶心,趴在椅子里想吐。

千真袖手旁观,“辉,其实你犯不着讨厌这个讨厌那个,甚至讨厌自己,许多事即已无法改变,唯有珍惜。你憎恶着天下,可不会有好下场。”

“放下它我会有好下场?”真可笑。

火炼生下我,即恨我,她不要我,将我丢弃一旁。

我是恶之花。一生下来,就被母亲指责为罪孽。

而确确实实,我是她罪孽的化身。

在古老的庙宇中,我渐渐长大,火炼加之于我身的恨,成了我仇恨之花滋生的温床。我果然不负重望,成了yīn之恶……

当七岁回宫,火炼眼中“可怜”的,被她“误解”的孩子,已不会哭倒在她怀内。不会。她的眼睛明亮似火,她嘴角的笑和那声母亲,全数居心叵测。

这大概就是我无法像无痕他们一样率真大笑的症结所在。

我亦想清白,可是我杀了那么多人,死人不能复生,我的罪永不可赎,我终生不会清白。我就是地地道道的罪孽本身。

无痕直直看着我,“我觉得公主是好人。”

在我的怔忡里,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不懂大的道理,只觉得真正坏的人不人后悔杀了人,更不会对像阿赤这样无亲无故的孩子友善珍惜。还有,你让我照顾阿赤,是救了我,不然我一早随青儿死了。”

说完她往阿赤房中去,我叫住她。

“看到听到都不一定是真的,感觉有时只是错觉。”

无痕回过脸反问我,“那还剩什么是真的?”她爽朗的眯起眼笑,“总有什么是真的吧,我会这么想。”

……分割分割……

关于我被暗杀这件事,所有的一切证据都指向同一个人,流云,那个宫庭里的男舞伎。

美丽的流云,冰清玉洁的流云。

“要杀我的是你。”

流云笑笑,“是啊,不过你运气好。那些人都被魔诱,我若跑得不快,也许也成了行尸。”

“告诉我,刺杀火炼,血洗长明殿的人,是不是也是你?”

“是。”他很坦然。“你的命,现在还是我的。”

我垂下头,“是谁指使的?是同一个人吗?”

“前一个我不能说,后一个,不是。”

“流云,到我这边来,他们给你的,我可以加倍。”说这些话,令我自觉可怜。

“无论什么总有个先来后到。公主,对不起。”他却拘绝。

我先是无声地笑,渐渐无法自控起来。

鸣萱过来,一脸恼相。“十七妹妹,你醉了,我扶你到后面休息。”

我挥开她的手。“你还是回你驸马那边去吧。”我借酒装疯,“不就是一个舞伎,陪我,你雄什么?”

鸣萱气得脸发白,半会子才恢复笑脸。

流云轻笑着对尴尬的鸣萱说,“无妨。”

所有人都那么好,都那么能装,只我身形狠狈,自我憎恶。我只想哭。

饲鹰是宫中人的嗜好。

这鹰壮硕漂亮,却没有野性。我就讨厌这种圈养下没有鹰样的鹰。

射下的鹰重重摔在院中。

凤集不苟同地提醒:“那是二公主的红鹰。”

“那更好了。”我大感愉快,“那女人温吞吞没个活人样,养的宠物都呆傻木讷。”

凤集更不苟同,“惹恼三大公主是不智的。”

“不智?我还准备杀几个三大公主中意的皇子皇女呢。你认为怎么样?”

凤集注视我很久,抑郁地开口:“这像火后女儿所说的话,会做的事。”

我哈哈大笑,冷眼道:“那一天很快会来到的。”

我走下楼来到庭院,阳光明媚,千真直立于树下,背影轻忽,随风欲去。

“在看什么?”

千真回眸,表情冰封,我走上前,如同被无形之力吸引,不由自主。

“在看什么?”他重复,“看一个孩子的明天。”

顺着他的眼光,我看到桥那头的一头金发。

阿赤手中提着死鹰,举近眼前细看,脸上淡淡的阳光光斑晃动着,使他的笑有了些妖异。

千真说:“越来越像他的饲主了,辉,觉察到没有?”

那鹰腹中之箭在这时让阿赤一把拔出,洞开的伤口淌下血泉,阿赤看了一会,凑上去舔。

我整个人颤栗了下,跑上前一把扯过死鹰丢开。

无痕跑过来,见此情景错愕地问我:“你对他做了什么?”

是啊,我对他做了什么?我不应该如此疏忽,那次千顷草场腥风血雨中,阿赤沉着得不似一个孩子,所有人都以为他吓傻了。不,不是,我看出他眼中的光,我理解那光,是对血的兴奋。

“你让他看见太多血了,看多了,有些人是会上瘾的。”

千真目如寒冰,“血这个东西是有毒的,孩子最容易上瘾。而且那孩子的某些眼神,让我觉得对血有与生俱来的兴趣。”

我总是错错错,不断错。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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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结局·绝尘5

月亮圆成盘。

我的左手又一次生生疼起来,马车乘着月色在荒郊奔驰,透过车窗可看见凤集先锋的背影,玉石与尽湖左右相守,马车后是火炼调给我的三百侍卫。

凤集出发前再三提醒我三思而后行,他不会了解这趟行动的意义。

没有人处在与我相同的位置上,他们永不会理解我。

火炼给我兵马时露出骄傲而默默忍受的表情,在她而言,辉只是被她宠坏的孩子,她失去控制我的力量,只好委曲求全,一如她对待奕。

尽湖靠近马车,“不舒服吗,公主?”

他是我身边最忠诚的武使,不过,像对待其他人没有两样,我从不正视他。

一件完美的工具,仅此而已。

可我的左手疼得厉害,骨头像被刀子在刮一样,没有人问过我,除了他。

“如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我俏生生冷笑,“这样的夜晚用来杀人真是奢侈啊。”

他听不懂,欠欠身拔马首走开。

车子停了,车中可听见马嘶声声。兵刃相交,晃动的火把明灭难测,惨叫的声响刺透混沌。

杀戮时刻来临了。

我要杀的人,我的三哥哥——兰。

他面无表情坐在鞍上,看他的部下成为尸体。

当我与他四目相对,他笑起来。

“怎么,天下人都杀尽了么?你的刀居然向我挥动了。”

“别再装了。”我冷脸相对,“你说真话的机会只有今晚,别浪费时间,三哥哥。”

兰半冷漠半无奈地说:“流云真会给我捅漏子。”

我抓着自己疼痛的左手,“为什么?要杀我的人为什么会是你?”

所有兄弟姐妹中,只有兰,我觉得是特别的。他和奕一样漂亮,却不踩着我的尊严说话,他有纤细的性情,懂每个卑微者的悲伤。是的,他是个有血有肉,懂别人心痛的男人。

“真对不起了,让你伤心。”兰微笑,却目如冰雨,“只怪你是火炼之女。”

“你恨火炼,就该杀她。”

“你什么都不明白,辉?”他看着我,“啊,你果然一无所知。”

我一怔。已觉不祥。有什么呼之欲出。

“万物都需光照,假如没有阳光,那草木将枯萎,山川湖海将陷没。辉,你似乎是火炼强大力量的来源,虽然我不太清楚,但你确是火炼必不可缺的人,要诛灭火炼,必先亡你。”

兰挂起怜悯微笑,“真是令人同情的命运。死对于你这种傀儡而言反而是解脱,你为什么要挣扎呢?”

兰目灼如电,“辉,为什么要挣扎呢?”他咄咄相问——

“为什么要挣扎?”

我被他的话他的笑引向晕眩。

兰笑得愈发清媚飞扬,如同九天上的仙谪。

“辉,你杀人不眨眼,但现在的你,怕是一只蚂蚁也捏不死了吧?”

尽湖拔剑,剑的寒光割断夜色。

兰转眼被那剑光捕捉住,但更快的,另一道寒光似浪头卷向尽湖。

血——飞溅而起。

尽湖血溅五步。在他身后,凤集将剑面贴着袍子拉起,剑身的血全沾在了他的袍子上,是最凄婉的图。

他投来抑郁的视线,站到了兰的那一方。

兰神色自若地轻声责备:“你让他的血溅到我的马了。”然后抬头看我,“辉,你不是要杀了我,好让流云不必履行我下达的暗杀令么?现在怎么了?”

这真是有趣。真是有趣……我算计过无数人,却原来自己也正被算计着。

尔虞我诈。

我曾想,过了今夜不再杀人,可是,这现实吗?在这循环的仇恨、算计、私欲、杀戮里,有让人喘息,洁身自好的空间吗?

我真正天真到天地不容。

我将右手的剑举向兰,假如在路上我尚有一分动摇的话,现在已经没有了。

今晚就好好杀他个天翻地覆血流成河。

兰啧啧称赞,“这副脸真叫人心寒,今晚上好象定得死在你手上了。”

我挡住上前的侍卫,兰的神情太有恃无恐。

“你不妨亮出底牌来吧。”

兰举手轻轻掌击。树木深处有什么在过来。

“辉,我接到你在此地狙击的消息,你一上路,我便让鸣萱把你的金发童子请来了,那几个护卫还真不好对付。”

鸣萱?!阿赤!!

“你……”

“试试看吧。你伤我一分,我在金发童子身上讨回十分,辉,怎么样?”兰不屑一顾地说着,像在履行不必要的程序,“看起来,鹿死谁手还真难定呢。”他摇摇头,叹着气翻身下马。

兰来到跟前,仰视着马上面如白纸的我。

“骂我卑鄙吧,三哥哥会接受。”

我透过他望着阿赤,那孩子毫无危机意识,神情一如平常,只是目光比平时明亮几分,一瞬不瞬望着我。同样受制的无痕却焦急不安。那孩子真的不对劲。

我拥有三百侍卫,个个精英,力量占绝对优势。一声令下,这三百人会如蟥虫扑向庄稼一样扑向兰,眨眼即给处理干净。

可是,我一点儿胜利的预感都没有。我不拿刀的左手还在痛,一刻不停地痛。

我走投无路。我没有办法啊。

“什么时候你软弱成这个样子了?”兰嘲笑我,“脸色真差。”

他审视我片刻,闭闭眼,“好吧,我让你刺一刀,希望你死时能舒心一点。”

我诧异看着这个男人,当明白他不是开玩笑时几乎笑疯掉。

鸣萱在我的大笑声中冷语评价兰,“真愚蠢。”

兰无所顾忌。“怎么啦?你已全然丧失斗志了吗?”他看向鸣萱手中的阿赤,拔出配剑,“看来这孩子对你影响甚巨……”

他的剑挥向阿赤,我本能扬起武器向他攻过去。

兰回首看来,望着我的刀,整个人由始至终充溢全身的杀气消弥于无形,他以一种静静的姿态迎接挥来的刀子。

那个欲杀阿赤的举动只不过是激我动手击他。

为什么?!

为什么在全盘皆胜算的时刻,他要做出这种自寻死路的举动?

已无回头余地了。挥出去的刀,没有办法不见血而抽回。

流云挡住了这一刀,他仿佛从天而降。

兰撇嘴,“多管闲事。”

流云两指夹着我的刀,轻声道:“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为了减轻手刃血亲的负罪感,逼对方伤害自己。三皇子,你的多情忧柔迟早断送你的前程。”

兰目无表情,“作为杀手你管得未免太多了。”他神色yīn沉地指着我,“现在你要做的,是杀了辉。”他几乎恼羞成怒。

流云将视线移向我,又移回来,看着兰说,“你真不想亲自动手吗?”

兰用一种极少在他脸上出现的,居高临下的眼神看我。

这应该是鄙弃吧。我的父王、奕,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人都爱拿这样的目光看人。

兰,第一次,从他身上我看到了父王与奕的影子。

流云蓦地看我,兰亦有所觉的看我,“你终于决定杀我了,辉。”

他的眼神远得一望无际。

“很好,这才像火炼之女,没有弱点,不在乎一切,只有杀气与怨恨。”

我一步步逼近,前面站的是我的三哥哥,从少时起便让我心存好感的唯一皇室血亲。

这个感觉,这个一步一步迈向兰的感觉,久违了。

眼前的兰成了一个虚妄的幻像,透过他,我看见一个断崖。

通往虚无的断崖。

那儿只有无穷无尽的雨,雨声敲打的虚无,冷入骨髓的乐章。

啊,一路上犹豫不决,始终未想过真正要杀死兰。原来,我是在回避这个感觉。

这么久了,沉睡在记忆深处的那种灭族的绝望与仇恨,让兰的不理智挑衅给唤醒了。

“辉!”鸣萱见我脸色不对,将刀架上阿赤的脖颈。

“威胁我吗?”我无力地笑了下,“这是兰自己要的,他自己想要的。”

我环顾四下,夜色深沉,月亮躲进云中了。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无痕控诉似的问着。

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我想,很多人在自己心里已问了无数次。

武器是用来自卫和杀敌的。

敌人是亲人。

刀面映着我的脸,眼中光与刀锋的光交织,是冰冷的杀意。

流云的手放上兰的肩,“别过去。”

他盯着我对兰说,“现在的她不是你可以全身而退的对手。”

兰冷笑,“你管太多了,我会杀了她,你看着吧。”

流云摇头,“还是我动手吧。”流云眼中藏起的冷意渐渐浮上眼波。

“你以为我杀不了她?”兰的别扭,令我费解。他真的有太多普通人的情感了,令人心折。

“太子曾怎么说的?yīn谋家的专长是以手段致胜。兰,你想堂堂正正与对手面对面决斗,未免可笑。”

流云满不在乎地继续道:“我不能让你一时感情用事去冒险,你父王不会乐见你这样。”

父王!?。

“父王?!”

面对诧异的我们,流云迳自轻描淡写,“他说皓族血脉自相残杀时,勿必保全你的生命,必要时我可以介入杀了另一方。”流云看向僵硬的我,“你父王委托的事,在你要我刺杀辉之前。事实上,只有在你们自相残杀而你又有生命危险时我才能光明正大杀皇族中人。现在好了,你们父子两桩委托我可以一并解决。”

我失神地望着他,“父王要你保护他……杀了我……”我脑中惘然,“父王要我死……”

流云纠正:“不是你,是与兰为敌的另一方。”

“不。”我知道父王心中明白,他旁观着一切,是的,冷眼看着,一直一直。“他要我死。他要辉死。兰活。”

辉死。兰活。

我仰面大笑丢开刀,“好吧,杀我吧。”

我真的不知道我是谁。我的生母打出生就恨我;我的父王不管我,现在舍弃我。我的兄长派杀我刺杀我……我该向谁索求这一切的原因?谁来告诉我为什么会是我?

没有人可以解答我。

皇族中人不问为什么,出生即是宿命,而抗命的下场是失去一切。宿命中的宿命。

“在死之前,我想做一件事。”将刀重拾在手,越过流云与兰,我走向鸣萱。“你走开。”我对她说,“阿赤是我的,死也该死在我手上。”

鸣萱后退开去,我望入阿湛蓝眼眸,那里有万花等待盛放。

阿赤仰首静静看我,如一尊白玉像。

“你不能!”无痕张开双臂护住阿赤。

“你不明白吗?我只剩他了,我要他陪我。”

“不。你不能。阿赤与你们与皓族不相干,你没有权利让他陪葬!”

我哀伤地凝视无痕,“你要把他从我身边抢走吗?你也要来抢吗?”

无痕怔怔地,随即摇头,眼泪成串滚落。

“好了,戏就演到这里吧。”流云出剑,“我来满足你最后一个愿望。”

“不!”没有比流云更快的剑,血自我肩头喷涌而出。

流云讥诮一笑,“你不必急,杀过这小孩,就轮到你了。”他已成冷血杀手,却又笑叹,“你们的自我献身精神,我真不理解。”

流云转向阿赤,他高高在上举起剑,悬于摔倒的阿赤头顶。

“小鬼,黄泉路上等等你的主人。”剑向顶心直坠。

阿赤仰起脸,看着剑头寒光,奇怪地微笑起来。“你说谁?”他突然开口讲话。那声音,与初次再不相同,那么软,那么森冷入骨,似蛇般攀入耳中,不寒而栗。

剑在距眉心半寸处凝住。流云一怔,xiōng口突然爆射出血花,整个人向后飞出。

阿赤站在地当中,心边燃起红火,朵朵妖娆,火如跳舞的小人向四周漫延。

“算你躲得快。”阿赤舔去指尖的鲜血,冷哼一声,向我走来,“越来越差劲了,辉。你现在真叫我丢脸。”他蓝若天空的眼在火光中闪现暗红。“不过,真谢谢你这些年的维护,不然,我可躲不过嗅觉敏锐的诛魔者。在一切不太难看前,我们的主从关系就此结束了吧。”他露出尖牙来笑着,“在告别之前,我得送你份回礼。”他拿起我的刀,深深嗅了嗅,“这刀的血味真让人怀念杀人时的那个辉啊,是不是?”他站起身,“不见了,十七公主。”

无痕冲上前,挡住阿赤。

阿赤已与无痕一般高,无痕直视阿赤的眼,命令道:“回去!去道歉!”

阿赤侧着脸斜眼看她,“你原来还站在她那边。”

“你不能这样对公主。她只有你了,别离开她。”

我垂下头,为什么要这么让我难堪?

阿赤笑,“你要我留在一个废人身边?那多没意思,你也别留在她那了,跟我走吧,外面有趣多了。”

无痕挥掌过去,阿赤挡住,问无痕:“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要跟辉,还是我?”

我抬起脸,“有件事我应该告诉你。无痕,你弟弟青儿,是我杀的。”

无痕整个人僵木住,嘴唇发抖,眼瞳急缩。

鸣萱低叹,“蠢透了,辉。”

阿赤头也不回地离去,过处血肉横飞,残碎的肢体夹着血雨与惨叫在他身后铺设出人间地狱。

他头也不回,一向白衣穿越腥红雨阵。头也不回地离我而去了。

我的左手疼得钻心。

我终于,一无所有了。

我叫辉。一个不祥的名字。你若觉光明,那定是错觉。

因为,我已经死了,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

他们把我从死人丛里带回红色宫殿,太医们治好了我的伤。他们确信我生命无虞,他们匆匆赶着去治兰与鸣萱。

火炼搂住我。“辉,还有母后。辉,你终于完全属于我了。”

火炼很高兴的样子,她应该在感谢上苍夺走了我的一切,折翅的鸟就算从笼中放出来,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我穷其一生也飞不了了。我将成为她最安份的傀儡。

夜半时分,看见紫漠亡灵,她说:“辉,我多希望你一生活在笑容里,可是为什么永远事与愿违……”

我坐在皓红城如血般流淌的黄昏暗影里看天空。

千真站在我身后,“你的心好象注定得碎成粉末,执着仇恨,让自身的仇恨催毁,放下恨意,被挚爱的人摧毁。”他低下脸看我,“听见这风声了吗?”

风?是啊。有很大很大的风在远方盘旋,渐渐呼啸盈耳。

他直立长风。

“不知归去来。知道吗,好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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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风真大,四野苍茫。这种气候,不迷路实在有违我的行事风格。所以,我迷路了。更有挑战性的是:我不但迷路了,天气持续恶劣,而且我已经筋疲力尽。

怎么会来这种鬼地方呢?蹒跚着行走在无人的空旷里,天空灰暗,有种风暴欲来的窒息寂静。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呢?唉,实在记不得了。

前方刮来的风中有水音,拍岸的水声倒是悠扬妩媚。我挥了挥眼前的水雾,渐渐看清了迷津渡口的那叶小舟。那个人背身立于舟头,手中碧青竹杆探在水中,静静地似在等着什么。

我生出找到党组织的澎湃心情,扬高手,“老兄,我要过河!”

“过河?”那个人回过头看了我很久,缓缓地问了句。

我性急地爬上小舟,坐在舷沿子上伸腿舒腰,心想着可叫我上来了。抬头看看毫无动静的撑槁人,有些不悦地催:“快开船呀。我要到对面去,快点,我急着追人呐。”

身后追来轰隆隆的沉闷动静,仿佛千万重楼台骨牌状倒塌,一重一重压过来,越来越响。

“你去追?”他轻轻推动手中竹杆,小舟忽悠悠滑开河岸。“还是被追?”

我纳闷起来了。心里明明急慌慌在追赶着什么,却又不想叫后面的东西追到。

后面的东西?我点住身后河岸上闪起的幽蓝火种,“那是什么?”

船夫侧头看过去, “幽冥鬼火。黄泉里随处都有,你一路进来都没见到?”

啥?!黄,泉?!

他踩踩船板,小舟东摇西晃,“这里是忘川。”

忘川河上青烟浮荡,隐约有花香。我低头看入水中,见一女子白脸惊眼,尤如不附魂的傀儡,不由打了个嗝。船夫略略顶起斗笠朝岸边张望过去,“你怎么就急着想要死呢?”

“是啊,我怎么就争着……我压根没有要死!我怎么就到这里头来了?”

“你问我?我问谁?”船夫跟我大眼瞪小眼。瞪了一会他问:“你胆子挺大,这么莫明其妙的事都临危不乱。”

我连打一串嗝,“过奖过奖。经验多了就这样。”抱拳谦虚了一通,心里头无着无落的,“我这是要去哪?”

“你心里头想着去哪我管不着,不过对岸是地府。”

我打了个寒颤,“真冷。”

“你还没死透,死透了就不感觉冷了。”他瞄了瞄我,自已拉起披风裹身上,“奇怪,真是冷起来了。”

“你是谁?瞧你样似乎也没死透。”

“我是谁我也搞不清楚,不过,我肯定是死了。”说到这里,帽沿下的半截脸勾起抹挺帅气的笑,“是谁不重要,知道怎么死的就好。死得瞑目就好。”

看来遇到英雄了,舍身成仁,死得很有价值。可是,姑娘我一头雾水,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太不瞑目了。“调头,我要回去。”

“你说回去就回去?”他嗤笑,双手插腰居高临下指着我,“你这个没有脸的丑女人,死没死透就慌失失跑到老子的船上来,老子心情难得好借送你一程,你还指手划脚拽上了。你真当老子是摆渡的?睁开你的狗眼给我看清楚了,老子是至尊灵体,你们这些孤魂野鬼连给老子提鞋都不配!”

我双手摸着自己的脸,呸呸呸,这个毒舌头的乌鸦嘴居然说我是没有脸的丑女人。“你现在就一摆渡的小哥,你拽什么啊,变脸跟变天似的,了不起啊。我就是要回去,我死得这么不明不白,我安宁得了吗。”

他又手合什施了个佛礼,“你想开点,生有何喜死有何悲?这一程走得不明不白,下一程投胎再赚回来就好了嘛。”

这丫就好像勾栏里老鸨逼良民从娼,说,你就想开点,反正是要卖的了,早卖晚卖有嘛差别呢,赚多银子才是正理。我越想越发指,跳起身,“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正闹着,想把一哭二闹三上吊演全套。身后呼悠悠的白雾里飘来一把声音:“丫头片子,你去那做什么呀,我的姑,快回来!”

我一怔,这声音怎么就这么熟。还没搞明白,咻咻之声作响,我只觉腹间一紧,低头看去,一条开着花的青藤缠住了腰身。身子立时腾空而起。

“***,敢在老子头上动土!”下边摆渡小哥长手一伸正好拉住我的脚。

都拔过河吧,甲队乙队中间横条绳子,我现在就是那绳子,横在黄泉忘川河上惨叫。

“敢跟我抢人!”岸上人也不孬,立刻咆哮起来。“你哪里混的,给我报上名来!”

“跟你个无名小卒废话都有辱我身份!还不松手?再不松手我就把这女人的腿扯下来!”

“有种你就扯!敢威胁我?当我绝尘庄是白混的?只要把这丫头留着一口气带回去,我管她残的废的!你扯吧,哼哼,无名小卒敢威胁我!”

这两人越骂越来劲,越骂越j□j,扯过来一寸下一刻拉过去一寸,咫尺之间较量着,可见半斤对八两,谁也不比谁强。可苦了我。

“绝尘庄?!”突然这边力道一松,我啊的一声飞往岸边如许,正以为前途有着落,身后长长拖着的青藤立刻被崩得直直的。半步之遥的岸,竟成奢求。

虽然没有着陆,架在半空我也终于看清堤岸上的人。锦衣华装,眉眼灵动,初看清纯再看yīn险,竟是金沙池的掌门一号龙儿。

我脑中一阵电流疏通,如接神示,md,可让我想起来了。

这事要近的说,就是绝尘庄风雨雷雪一场轰炸后,可见不可见皆只一词概括:狼藉。半个山头差点都要移作平地。这么大的事情发生,庄里的人都心存忌讳,避口不追究。这伙恶人平日里嚣张得鼻孔朝天,赶上正经事了倒挺上道,知道沉默是金。不过,你不追究,搞出这么大动静,庄外人也要追究。

绝尘庄于无声处发惊雷,天动地摇,惊醒了一大瓢山外的飞禽走兽,近些日子,庄里客似云来。一个个捏着下巴尖儿,眯着眼饶有兴致地参观废墟般的绝尘庄,如寻访古文物,不时啧啧有声回味再三。

作为此案件重点嫌疑人物,我自然受到庄内大人们严重的看护,最安全之计就是藏好了不叫人见,不叫人知道庄里有号叫飞天的人物,于是乎,飞天如核弹头般小心翼翼被发配到金沙池那方死地面壁思过了。

其实我面壁思过的地方与金沙池完全是两个区域,就是挨得近了些。具体方位是:风满楼的背yīn处金沙池的向阳角,那儿有个真跟古董似的破殿,屋顶长草可养牛那种。

我在那里吃了睡睡了吃,可怜徐来得知我将被冷藏处理时还晕了晕,不过玄平安慰他说此计只对飞天有利,不出三日定然长膘。隔几天徐来见我果真胖了,才深感安慰地放下一颗父母心。为此,勒风赐玄平“铁口神断”外号。鄙视他。

我在破殿里待到第七天,这一日气氛诡异,我在殿内嗅到一股子肉味,那香,佛也要跳墙。我翻墙出来,顺香味漫步到一地点,见夕阳下一人正围火烤肉。我一向不认人,只觉此人面熟,正揣测着,那人嘴上叼肉抬头瞧见我直勾勾盯着他,不由一愣,随即冲我招手。

“要不要?”他扬扬手里的肉。

我吸着口水蹲下来猛点头,眼睛虔诚地发着光膜拜架子上哧哧嘀油的肉块。

“诺。”他特大方地递上一块。

我们俩就埋头吃啊吃啊吃啊,直到他笑嘻嘻问:“这九头蛇的肉好吃吧?我背着锁菲在苍狼谷可费力抓到的,你吃了我的蛇肉,如果有人问起可要替我担份罪名啊。”。

龙儿!!我怔了怔,大概惊吓过度,停了会又低头继续啃肉,而且啃得更狠更绝决。

事后为了yín灭证据,我们一起挖了个大坑,把九头蛇的九个头另附一些残碎肢体压进坑里。填土后人在上面跳了几跳,我又找了几根香来插插,愿这造福人类的怪物早日得享正果。然后我就准备跟龙儿相见不如怀念了。

可有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有些人粘上容易甩掉难。不过勒风说,弥天的大网可网尽天下珍禽,锅盖上的苍蝇贴自然只能粘上苍蝇。也就是说,因为我是苍蝇贴,所以才会有龙儿这“类蝇”人物粘上来。

肉也吃完了,脏也销尽了,我掉头要走,走了一程,龙儿在后方叫:“喂,你叫什么?”

我那会子高兴劲甭提了,丫还不知我哪路神呐,立刻埋头狂奔。龙儿在后头追,边追边喊:“你跑什么跑什么……喂,你往哪跑啊?那头别过去……”

那头别过去。依稀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勒风也说过类似话,结果我没听,跳进了水里。这回我也没听,可我怎么也想不通,怎么这回就跳黄泉里来了呢?

腰间的青藤一松之后瞬间又收紧,勒得我直吐舌头,这就叫慢性腰斩,天下第一酷刑。

摆渡小哥的声音遥遥自忘川河心传来,“你是绝尘庄的人?”

这头龙儿单手提藤,空闲的那手尾指勾了勾额边散发,风骚样十足地问:“怎么样,怕了吧?”

“哈哈哈,可叫我等到了!”

龙儿一正脸上表情,“噢?”

“打个商量怎么样?”

喂喂,两位慢些打商量,先跟我打个商量,好不好先容我四肢触地,你们再慢聊?我想这么说,可是接不上气。真奇怪,我都在黄泉了,居然还用呼吸。果然没死透。

“哟,有意思。跟死鬼打商量。”龙儿果然不负绝尘庄出品的品质保证:毒嘴,嚣张。“说来听听?”

“帮我找个人。”摆渡人说,“如果答应,我就放了这丑女人。”

他丫是不是非要我发飙?!又一文盲,不懂嘛叫妇女儿童权益。秀才遇兵,懒耽沟通。我翻白眼,不理他。

“鬼找人?绝尘庄里头的?你相好?”龙儿机动性发问,又有些懒洋洋,“没问题。”

腰间的青藤松驰下来却没放开,我落到岸边,没落准,半边身子落在水里,手抓了几抓,都是稀松的灰烬,眼看要滚进忘川河里,龙儿抬脚踩住我衣袖。我以为他会伸手拉我一把,结果他倒好,踩完就定在那,继续跟摆渡的家伙领了。

“绝尘庄上下百来号人,那人叫什么?有什么特征?”

“她臂缠辟邪,身不沾尘,一笑可倾城。”

龙儿捂住嘴,瞪着眼,“绝尘庄有这种美人?我以为蜀山才有。老子错过了什么?喂,她叫什么?”

“找到她,问问她,过得可开心,若不开心,来黄泉找我,我一直等她。她叫……”

“叫什么?”我跟龙儿齐声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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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忘川河上卷来一浪灰烬,直刮得我们屏息静气不敢作声,待得睁开眼,眼前景物如特写镜头一瞬拉到广角镜头,某种摇曳的推位感于瞬间抓住了感觉。我尖叫一声,觉着就要坠进河里,忘川水清,清得慎人,饮一口忘记前尘。我立刻闭嘴,活得好好的,才不要忘记。

龙儿单膝支地,弯着腰一手撑在岸上,一手拉住我,眼睛却盯着河心。我在下方,可清晰承接他眼中流露的神情,他此刻的眼睁得圆溜溜,满满的震惊里夹杂着一种叫:坐困愁城、无路可逃的情愫,散发乖戾的赤红精光。

就着半挂着的姿势我转头看去,荡尽雾蔼的忘川河中心,一叶扁舟上背风而立的人缁衣拉出大幅的帆,斗笠已被刮入河中,长长发丝遮面而舞,既便如此,忘川水倒映着幽冥鬼火,将他的水影映衬得份外清亮,那是种不羁的yīn艳,破了界线的夺目。

“啊。”我叹息,叹为观止。这个造型使我觉得我辈的确给他提鞋都不配。

龙儿手往后一挥,将我甩到岸上。瞬间风浪大起,忘川河卷起大浪,头顶鬼火颤危危飘来荡去,一幅随时要灭掉的样子。龙儿抓着我往后拖,“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快跑!”

不晓得为什么情况会陡转直下,我且跑且回首,那位摆渡小哥举袖挡着脸于大浪中载沉载浮,似有所觉地眯眼看来,那眼洞开的瞬间,整个黄泉都通透了,竟觉得无处容身。我立刻掉头猛跑,满天地的风漩湿意,夹杂着凌星冷香,一朵朵艳红的花,黄泉里最初也是初后的繁华——曼珠莎华。

跑了一程地面突然踩空,落地时满目金辉。金沙池的夕阳依旧如火如荼,只是暗了,有种黄金蒙尘的黯淡。

“喂!”龙儿踢踢我。“没死吧?”

他背着光,脸上一片yīn暗,只有眼灼闪闪发着光,有点像猎食状态的狼。我恍然如梦地指着他,“刚才是真的还是幻觉?”

“如果你聪明的话呢,把它当幻觉就完了。如果……”他弯腰揪着我衣襟,“你把它告诉给别人,就等着再走一遭黄泉道,这回可没人接你回来了。”

这丫真不是好鸟。我诌媚地笑:“那是那是,吃太多肉,有幻觉也不足为奇。”

龙儿直起身,点点头赞赏,“唔,我看你很顺眼。”摸摸下巴,“而且也挺面熟。”蹲下来端详着我,思索来思索去,“你是不是我门下?”他此刻的表情,唉,我真不想说,清纯到个。假如不了解他的底细,还真有投到他门下的念头。

“我是来仪阁弟子,不过现在在那头受罚面壁思过。这天也不早了,姐师他们送饭过来不见我,我就废了。我要走了。”我叽叽咕咕说着,也不知说给谁听。

“哈,你也坏庄规?好好好。”他兴奋起来,重重拍了把我的肩,“同道中人,你坏的是哪门子破规矩?改明儿我找你玩。”

你最好不要来找我玩。这么想着,面上只作笑,“今天不早了,恭送师兄。”

他很受用的点个头,侧个身就卟的一声消失了。见他终于如愿滚蛋,我才垮下脸来,撑着腰一拐一拐往破殿过去。

这一瞬夕阳倒落得快,折着身它就咣当掉下地平线了。远远朝破殿瞧去,心中一惊,里头居然亮着灯光。当即立断,撒丫子飞奔而去。人还未进门我就嚷起来:“师姐师姐你听我说你一定要听我说!~”

我心里七上八下乱糟糟,待扑到门口,才猛然刹住。不对劲哇,按师姐的性情,一定会插腰守在门口,要么就直接回去了,没理由安安份份待在里面等我的。侧耳听了听,一听之下更疑惑,里头似有什么东西在叫。左右看了看,捡了根称手的木棒掩进门。

殿内因我要待,所以一早清理妥当,我嫌直直敞敞还把风满楼的一架四扇雕花屏风抢来挡门口,所以进了殿就见屏风后透出光亮,而那唬哧唬哧的声音正是来自后方。深吸一口气,执棒跳进屏风。

目之所及可谓惨不忍睹,姑娘的晚餐四散在桌上,地上亦是一团狼籍,一群不知名的动物正吃得欢。一阵乱赶后,该跑的都四窜开去,有个长着獠牙,头是红色的小狗跳在桌上冲我龇牙咧嘴。我一低头,见张短签落在脚边,师姐张牙舞爪留言:飞天,你竟敢擅离大殿,你完蛋了你。心头让人当场捉包的无名火腾腾窜起。丢开木棒,熊扑过去。

那狗腾身落地,我立刻追扑上前。谁说我胖了?胖了的动作有这么机敏么?我弓身伏在地上,把它就困在怀中,奸笑几声:“哼哼,小样敢动我晚餐,活不耐烦了你?”拎起它的耳朵将它提到面前,小畜生后腿乱蹬,且有智能地向前踢,一时轻敌让它鼻上蹬了脚,火辣辣疼,“你还敢动姑娘的脸?!”

正柳眉倒竖要刑囚偷食的家伙,掌声自屏风旁传来,“一看就知时间被你消磨得很有声色。”

勒风挑起把摔倒的凳子安然坐我身前,我还趴在地上发呆,立时清醒过来,讪讪爬起身,将手里的狗送到他面前,恶人先告状:“它吃了我的晚饭。”

那狗回头继续冲我龇牙咧嘴,待看清勒风,一下就像被克到了似的乖乖不动地垂着小脑蛋。好吧既然畜生都知道哪些人不能惹,我自然更知道了。面上装着好讶异的表情,“它见你可真乖啊,大师兄真是魅力无敌,人畜共仰。”

勒风要笑不笑环顾四下,“听说你擅自出殿了?”我立刻吃瘪,垂下头不语了。“小东西怎么会来这里?”他伸指勾了勾小狗的脖子,还凑过脸来笑得花儿一样。

我偷觑他一眼,正不服畜生都比我享有高待遇,勒风轻拎眼角,清幽幽的眼波正与我眼神撞个正着,这样你看我我看你看来看去看了一会,他忽地卟哧笑出声。

好好儿的含情脉脉对视,他笑个屁。我白他一眼,恨他煞风景。想到待会儿还要给徐来批斗,心情愈加不爽。捧着头在一旁苦思脱罪之策,“帮我想想辙,我溜出殿了,可怎么跟徐来交代?”

“按实说。”勒风漫不在乎地逗狗。

“连吃了条九头蛇也说?”

他终于肯赏我一眼,“除非你活不耐烦了。”眼珠一转流光溢彩,“像徐来这样的人,绝不会怀疑你说的任何话。”见我不开窍,眼风轻飘飘往旁一拐,一幅你真是逊毙的样子,“骗人都不会?”见我还不开窍,他叹口气认命地指点迷津,“随便撒个谎就行了。譬如你说你梦游。”

我最近面上神经一直特别,特别易抽搐。果然,见我被噎个半死模样,这个无良男就笑得花枝乱颤起来。

“人要擅用对方弱点,方可百战不殆。”笑够了他站起身,“好了,我还有事,就不打搅你跟这只……”他瞄了眼我手里的狗,

三句话没完他就要走?那他来干嘛的?我很不爽地侧脸睨他,“爱你一万年。”。

勒风捂住嘴闷咳一声,估计是让口水给呛了下。没啥大不了,常有的事。学他样勾勾小狗的脖子,“它叫爱你一万年。”

他站着看了一会儿,微微一笑,这笑当真是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了,“飞天,来历不明的东西少碰为妙。别说大师兄没提醒过你。”而后宛如妖魅地觑了我一眼,甩甩衣袖不带一片云彩地走了。

他前脚刚走,徐来带着门下师兄师姐就杀到了,“你胆敢擅离大殿!”

是不是人被吓过几次后就会发生性格突变?温和的徐来总会在意想不到时变身成哥斯拉。我的魂魄刚自勒风眼里逃回来,惊得脱口而出:“这不怪我!我梦游!”……唉,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有道是撒谎就似滚雪球,要圆一个谎必须用无数谎来润色,正掏心挖肺编我那梦游症,那头收拾的师姐“碰”地砸了碗,指着地上一物大叫:“这里怎么会有妖魔!?”

一石激起千重浪,我尚未看清楚,就见一团红影咻的窜窗而出。“妖魔?”这个名词引来众多惊呼,扑到窗口往夜色中探视,茫茫金沙池海,只见一轮白月泼下皎皎寒光,四野寂静无息。我还在兴奋,“哪?在哪?”

身后同门窃窃私语,一个师兄很无辜地说:“我就说赤艳峰那些人有带妖物进庄,你们还不信。那伙人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徐来笑,“知道归知道,当人面指出来,没有证据,反而落人口舌说我们不礼遇蜀山。大家心知肚明就好,各自小心为上。”

我点着自己的脸不谦虚地说:“怎么个小心法?我遇到妖魔肯定玩完。”

“飞天,祸害遗千年的道理还是有的。”徐来冷血模样竟与玄平有几分相似。不过,徐来毕竟是徐来,刻薄完了留个师姐陪我。

要睡的时候,我在桌底下转了几圈,又把被子翻来翻去几遍,才发现那条小狗不知何时竟开溜了。听我说狗啊狗,师姐打个突,说:“什么狗,妖魔曷狙,吃人不吐骨。”

我在地当中慢慢融化,指着鼻子上的伤,“我被它抓到了,我是不是要死了?”

师姐此刻很不屑一顾,“少给我丢绝尘庄的脸,妖魔又不是见血封喉的毒,赤艳峰那帮人都敢饲其作宠。况且,你那伤不是梦游的时候被树枝刮伤的?”

哎,骗人真是很有心理负担。还有那狗,明明小不点一个,居然是妖魔。

受了很多刺激,翻来覆去睡不安宁,待子夜才朦朦胧胧的睡过去,似是而非的又听得铃铛声,精致的颤音隐约从门外传来,忽尔在门外又忽尔去了远处。身旁一动,我半睁眼见夜色里师姐翻身而起,快速掠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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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长夜的月高高挂在空中,九州冰清。抬头望明月,低头匕首。我由震惊中缓过劲开始非常非常懊悔,短刀的锋面折着苍白月色,杀机不见却有强制。我微微侧脸,看到身后那个人。见我看她,她冲我宛尔一笑。不由自由,我也回她一记微笑。然后就懵了。

前方细沙摩梭,几丈沙粒尖啸着腾空,下方一人手执长鞭翻江捣海,沙粒缠着长鞭月光下矫矫似金蛇于半空狂舞。师姐站在沙蛇蛇首下,举袖蒙面不能迎视。

“请问,三更半夜在我的地盘上想做什么?”龙儿如从九天而下遍身清华,似笑非笑的冷然。

那厢卷天长鞭刷然一抽,沙蛇陡震,瞬间竟如被月光冻结于空中,紧接着便倾盆压下,待得沙粒沉地,四围空茫风中仍有稀疏沙粒飘散。

月下有人蹁跹走来,少年形状,纯白衣裳,腰带处悬挂的玉玲珑随步颤音如泣如诉。他边走边慢条斯理将鞭缠盘在手上,细瞧之下,举手投足竟有风云雷动大气象。

龙儿携师姐避开沙雨轻轻落地,眼一溜瞧见了我,对我身后拿刀抵住我脖子的人扬扬下巴,“你,放开她。”

身旁人拖着我后退一步,“她不会有事,我们不在伤人。但别逼人太甚。”

龙儿不耐烦起来,跳跳脚转而对少年发问,“小子,你是哪来的?想做什么?”

“他们是蜀山赤艳峰的人。”师姐冷眼揭起对方老底。

龙儿仰头大笑三声,转而换上一撇冷笑,双手插腰,“赤艳峰!好的很!来,告诉哥哥鬼鬼祟祟有何居心?”

少年转着握鞭的手腕,半垂着脸,听到这里眼梢轻提,“原来绝尘庄竟容不得客人夜间走走的?闻所未闻。”

“那你现在见识到了。”

少年正脸向龙儿,上上下下地打量,“这是你的地方?”

龙儿一甩头发,骚包十足地勾勾刘海,“有何指教?攀亲带故免谈,打架好说。”

“呵呵,绝尘庄一年不似一年,一笑带的虾兵蟹将倒是一年比一年狂妄。这儿即是你的地方——”少年语气老道,眼神漫无边际横扫金沙池,单手落劈,沙面顿时分成两半,直直沙道蔓延向视线的尽头。“那么,我来取件东西。这本该是赤艳峰的东西,还请你大方奉还。”随着他的话音,裂开的沙道尽头泛起明泽,少年伸手一张,那光飞速吸进掌心。

“如意宝珠。”我喃喃自语。

龙儿似笑非笑,“我当什么宝贝让你巴巴的三更半夜摸黑闯金沙池,不过一颗珠子,你说一声我拿多少由你挑都成。”

“不是什么宝贝?再作戏就没意思了。”

“你什么意思?”

少年又垂下脸,“随便说说,心知肚明就好。”转头对我身边的人说:“无痕,放开她吧。”

可算脱离苦海了,一时情急忘了脑蛋下的厉害,自作主张朝前跨了步。颈间一凉,身后的人低叫一声松开手,随即电闪似锐痛迫使我抚颈软倒,只觉手指缝热乎乎不断有液体渗出,痛到。脑子里蹦出两字:刎颈!又跳八个字: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师姐抢上来白着脸按住我颈上伤口,因为血不是飙飞出来,我自知没大事,但一时也不敢开口,只向师姐摆摆手。倒底是血肉之躯,流了这些血,痛得要命呐。

叫无痕的女人见我如此,很有些手足无措。那头两个人却不理不睬这一方动静,但慢慢的,我感觉到yīn凉的两道视线自那边扫来,瞬间收回,但那种嗜血的惊悚视线还是让我头皮揪紧发麻。我瞪向白衣少年,他身上有种与明媚外表不相称的毛骨悚然黑暗波动。真正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无痕也抬眼看向那少年,站起身走到我身前挡住我的视线,亦挡去了少年时不时扫来的视线。笑容恬淡地说:“好在伤的不深,你怎么这么莽撞?”

我想告诉这位淑女,莽撞是性格,天生的,但动刀子就是习惯问题,后天的。张张嘴,终于还是觉得闭嘴最省力气。

“我还没准许你把东西带走呐。”龙儿跳到少年身前探手一挑。如意宝珠蹦了三蹦,滚落到沙中。“站在那别动,一动我立刻碎了它。”

少年面有不耐,“你威胁我?你就不要里面的东西了?”

“我就威胁你,怎么样?反正我养的鬼也成不了大气候,大不了重来。”

两个人互相制约着,一时半刻只顾眉来眼去了。

珠子滚落时沾了地上我溅开来的血,月光下渐渐变了颜色,有了生命般慢慢朝我滚近。龙儿眼角余光瞄到,恶狠狠低咒一声扑过来。与此同时,少年的鞭卷向宝珠。鞭长灵巧,在龙儿未触到宝珠时,长鞭已卷住珠体挑到了空中,龙儿就势一滚,并未纵身去夺宝珠,反而掠身到我跟前,五指如爪扼住了无痕的颈项。

龙儿得意洋洋道:“小子,跟我斗你还嫩点,把宝珠还我。”

“你最好放开她。”少年抓着宝珠回身,皱皱眉头垂头下去咳嗽。“无痕,还不把蛊放出来?

我离得近,能清晰看到无痕身体中迸射出一团穷凶极恶的黑雾,里面挣扎扭曲的獠牙咬住龙儿,片刻间溶入他的身体。龙儿受到惊吓推开无痕,“什么东西?”

少年边咳边露齿微笑,“魔诱。”

师姐已经面如土色,拥着我抖衣而颤,“他们竟崇魔道。”她充满惊诧与愤怒。我但觉周身血液结冰,不知是不是失血的缘固,冷得牙齿打战。

龙儿捂住心口弯下腰,脸上一阵白一阵灰,全身骨骼格格作响,每个关节缓慢地匪夷所思地扭曲变形,不多时已经没有正常形状。

就在我们魂飞魄散的时刻,龙儿周身先是微微萤火之光,渐渐转为堪于天上明月相抗的光辉,无数黑雾自光中稀释迸射出来,如同被千刀万剐的幽灵一般,它们痛苦地嘶吼着,在月光下柔弱不堪地消溶。

“看来,绝尘庄里也不尽都是些废物。”少年冷眼相对。“你是什么人呢?”

“哼,凭你也配知道老子是谁?”龙儿直起腰,左右转转脖子,像刚刚做完热身。他倒轻巧,却把我们吓个半死。一时半刻,只觉他比怪物还怪物。

“能逼退魔诱,你不说,也不太难猜。”少年眼神奇异,“只是,你在绝尘庄做什么?皓红城里的那个王没有把你供在冼濯殿膜拜?竟放你下来混世沾尘。这天道当真是要乱了。”

“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少年又一笑,“即如此,当我没说。这宝珠你若要,就当赤艳峰献的见面礼。我也没意思要与绝尘庄为敌。不过是与一笑有些私人恩怨,不必抬到面上来大动干戈。”

“你这么懂礼术知进退,哥哥我甚是欣慰。”龙儿笑嘻嘻。

我一头雾水听着两人尽是弦外音的领,陡然全身一颤,反射性攥紧双手,右手掌心立刻火烧火燎地痛。举掌来看,满手血渍间一尾黑色正扭曲着挤入掌心,“啊~~~~!”

不知哪来的一记掌风击中我的额,我眼一翻朝后仰去。随着上仰的视角,天上的月慢慢被眼中弥漫的黑暗吞没。我沉入了很黑很黑的地方,没有光,没有触感,没有我。

可是,我的耳朵却份外灵敏,听得见风吹细沙,如水流淌的动静,也听得见那少年掩嘴喘息咳嗽的声音,还有龙儿与师姐大惊之下纵身而起的声音。

一阵衣衫生出的气流急动声。那少年咳得更厉害了。

“你要作什么?”师姐暴跳如雷。

“不废了她的手,待邪气蔓延到心口,神佛也救不得她。”少年淡淡言道。一阵缄默,少年道:“随便你们。对了,今晚之事权作没发生过,相信你懂我的意思,这对大家都好。”

玉玲珑的去声渐行渐远。沙子翻飞的声音渐渐代替寂静。

“你要作什么?!”不知发生了什么,师姐的声音比先前更为暴动。

翻沙声中龙儿闷声闷气道:“来帮把手,把这倒霉的丫头埋了……啊,我忘了她中了蛊,死了还能爬出来。这可怎么办?”

“你敢动来仪阁的人一根寒毛,我们跟你们金沙池没完!”师姐气极败坏。

又一阵窒息的寂静。师姐破空的声音响起:“你要作什么?!!”这已经是第三次说这句话了,丫真没创意,虽然一次比一次激动。

“我在想,要不要一不做二不休把你也埋了。”。

“……我对你的来历一点不感兴趣。”

“真的?”

“苍天在上,绝对真的。”

“徐来的门下果然善解人意啊。那么,这丫头怎么办?”脚踢物体的声音。

“飞天向来有惹祸上身的通天本事,出什么岔子都属正常。不劳您费心想理由。把她给我吧,我奉了徐师兄命令看顾她,看丢了她我没法交代。”

师姐,你的同门情谊真叫我无语凝噎哇。我的神魂荡荡幽幽,幽幽荡荡,且飘且荡,今昔何夕?慢慢连听觉也没有。只觉自己死了,可是,死了的人会知道自己死了么?所以我又怀疑我是否死了。

这么过了些时辰,直到刮骨撕肉的痛楚逼得我猛然惊动,耳中又可以听到声音,那种有规律的续声,充满了生机地回响,满世界的续声。然后一声呼唤:“飞天……”姑娘腾地撑起了眼皮。在呼唤声中觉醒了。

“飞天。”徐来焦灼的脸首先出现,“你醒了?”

我看看他,瞪向殿顶,想了想,又看看他,转而又去瞪殿顶。骤然想到什么,举起右手到眼前张开,睁大眼发出一声悲鸣。

手让身旁的人抬起,“放心,目前还不会有事。”玄平将我的手翻掌向上,那个丑陋的血孔便在了空气中,“若是整只的蛊会直接捣碎心,而你的只是顺着血脉渐进向心脏靠近。”

我捋起衣袖,顿时花容失色。的血管都已经到手肘了,按照这速度,今天太阳落山前我就准备洗洗干净入葬吧。“我要吃饭。”抬头冲后边同门叫,“听到没有,满汉全席!”这已是我最大的冷静,想当年没有来这鬼地方时,我的终极梦想只是平凡地吃喝。

满汉全席自然是没有的,一碗清粥你看着办。我眨眨眼,心下叹声真是苦孩子打死没人可怜,抬起惯用的右手就要拿,一旁来看热闹的勒风在玄平出声前提点:“那只手暂时不要用了。”

好嘛,残废了。怏怏用左手拿了勺子往嘴里扒,两勺子进嘴味同嚼蜡。满脑子是那条扭曲的虫子,忍不住又抬手去看。

“再看也没用,先吃东西吧。”勒风坐下身压下我的手,舀了勺粥递到我嘴边,迂尊降贵的举动震撼了在场一干人等,我没空关照,只管看着他。他扫了眼旁边一干瞠目结舌者,不动声色地问:“怎么?”

众人齐齐打哈哈。平日被他这么一瞄,我也只有打哈哈的份,可我现在不一样了,有的是胆色。人之将死,胆色爆棚。

“难得你对我这么温柔,若换了平时我真要高兴到疯掉。”我直勾勾盯着他,“我本来一直觉得你是那种不允许别人随便喜欢你的人,可是勒风,反正我都这样了,你就当发发善心,让我喜欢你吧。”

勒风明眸善睐,回眸一笑,“那你告诉我,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种情况叫什么?谍对谍?

我索情不成,捂住xiōng口痛苦地咳嗽,想咳出一块血来博取同情。眼睛瞄到师姐在后头一个劲冲我抹脖子,十分委屈。我都要死了,你丫还威胁我。心情落寞地摆摆手,“我不记得了,我累了,你们让我静静。”背个身躺倒。

身后脚步零碎,大概人慢慢散了。徐来叹口气,“那你休息一下,玄平总会想出办法来的,你别太担心。”似感安慰的无力,又叹口气,替我掖了掖被角,也走了。

“刚刚你说什么?”

我吃了一惊,翘身回头,果然是勒风。“你怎么还不走?”我蹙起眉头,心里当真很烦。

“你说喜欢我。”他翘起唇角。

砰地倒回枕头,被子蒙住头蜷住一团。“是是是,我活这么大还没这么喜欢过一个人,我都要死了,说出来会瞑目些,你不用太有心理负担。”

“飞天,喜欢这类事情之于我曾经是最黄的,但听你这么说,我只觉满心欢喜。”

我在被子里愣了愣,霍地踢开被子,“什么?”

勒风站在几步外,“我满心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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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因为太过庞大的喜悦,简称狂喜,我开始怀疑自己出现幻听。“你确定?并且确定不是因为出于可怜我这个行将就木的人?”

我张开手掌看那可怕印记,觉得一切快乐都是幻觉,可以予瞬间幻灭,可是,此时此刻我又觉得人生多么的美好,姑娘还活着真是他母亲的可喜可贺,单为他说他满心欢喜。一时之间心里十五只水桶,七个上,八个下,又是绝望又是希望。哑在当场,一脑子惊涛骇浪的浆糊。

清晨的光投射进斑驳古殿,浓稠得调不开的颓艳色调里也留驻了半壁璀灿。勒风立于光中,脸却仍在暗影处,好似水墨调出的细致轮廓光影之间格外清晰,薄哂道:“可怜?纯粹多余的东西。”他的眼神不知投在哪重空间,手轻轻按xiōng口,“我只是觉得高兴。”

我想我是被他蛊惑了,舌头动了几动,愣是没说出一个字来。他很学院派地抒情了一会儿,撂眼看向我,我机灵灵打了个突,舌头一抽筋就在那胡扯:“那最好,希望我的喜欢一直让你这么高兴。”

“先活下来再说吧。”勒风抱臂上上下下看了看,满眼嫌弃。“真没见过你这么倒霉的。”

“啊?”疑似满腔热忱被泼冰水,我很有遇人不淑的饮恨感,炮仗似窜起来,“我想这么倒霉吗?我生下来又不是这么倒霉的,来了这里才这么倒霉的。我……唔……”

他亲住我的嘴,轻轻碾压,舌头舔了几舔,便温文尔雅放开。“脸好红。”

所有前尘都似被这一吻劈开,我半死不活喘出一口气,眼中热热的,快乐来得太猛有点心酸,勾住他的脖子情动道:“勒风,我不想死。我要好好的活着来喜欢你。我把我的命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待我,不可以不保护我,不可以不喜欢我。我也会好好待你,保护你喜欢你。你知不知道我说出这些话来,就抛下原来的一切了?我要在这个世界跟你当过命之交。你知道什么叫过命之交吗?”

勒风瞪着我,好象被噎着了。这些古人真是会坏气氛,我翻个白眼,枉费生得一副比干七窍相,原来关键时刻也是个绣花枕头。“外,我在跟你海誓山盟,你听见没有?严肃点。”

勒风捂住嘴转个身,前俯后仰笑起来。我长叹一声,姑娘的感情道路还真坎坷哇。

由于大难临头,山庄老巨头特赦我回来仪阁静休。我在破殿里转了几圈,打包出来了,心情太好忘了穿鞋,又一路返回去找鞋。接我的师姐一脸你是神经病的抽搐表情。这人实在太没情趣了。我对丫不屑,丫对我充满讥嘲,“飞天,我看你都快轻飘飘飞天上去了。”真是一针见血,我笑纳了。说实在的,我都觉得我有点回光返照现象。

感觉有一年半载没回来仪阁了,当夜在床上滚床单,激动着激动着就开始陷入低潮,我嘛时候才能无病无灾好好享受青春呢?心无旁骛地去喜欢一个人呢?正维特着,九点钟方向一道炙烈火光爆炸,哗然巨响,绝尘庄被震撼到,一个劲抖抖抖。抖得我又开始激动起来了。

外面的场面绝对的震撼,擎天的琼柱在惨白一轮新月下振鸣,氤氲水气蒸蒸日上,不断扩散开,如一朵蘑菇云笼罩住整个山头。有人惊呼:“洛神凌波干涸了!”他们觉得天塌了,事实上只是一块陨石好死不死落在洛神凌波里把湖水蒸干了而己。可是,在我还来不及用科学的眼光把这件事分析透彻,说上句子不语怪力乱神,更大规模的变异接踵而至。

——琼柱瘫塌了!

水气化云,边缘镶裹着红色微光,如同被点燃的纸帛慢慢卷缩翻滚,琼柱以一种长镜头的方式倾斜,它一动,漫天星辰顿时化作流星,在半空拖曳着光弧明灭。天顶瞬间感觉降低了,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一伸手便可摘得星月,侧耳可听得天人声语。明明很美的感觉,却是天地之涅磐,凡间之惊怖,无尚的毁灭气象。

无数锁链由四面八方缠向琼柱,洛神凌波蒸腾的水雾里锁链直挺挺绷缠成珠网形状,水雾甚寒因此链子寸寸结冰,那网于月光下冰晶耀眼。与此同时,几道黑影踩着链子滑向琼柱,几番起落宕荡,又拉出一张更大的银白色冰链珠网。

琼柱发出格格声响,两种互冲的力在斗争,结果后一种力量占了上峰,它慢慢直立起来,重新撑起了天幕,四围的压抑沉闷也随着它的复立而稀薄。新月隐现蓝华,有种死而复生后惊人的幽华,映照得整个山庄都微蓝深邃起来。

老怪以及众大弟子重新落地,左左右右端详了片刻,齐松一口气,所有人的眼这时方有闲去注意下方的异状。琼柱基部开裂处,一间冰室正如打开的棋盘,坦露于皎皎月光下。八面体,八方位各竖一通身长镜。月光折入镜中,镜与镜之间又相互折射,由一而二再三再四,至无穷,在中间交织出繁芜图形。

“啊。”我喊了声,又立刻掩嘴。挤近前去偷听大人物们的议论。

“看起来是封印裂开所致。”古鹤说。

“这根柱子……”老怪无奈地看着琼柱。

“千疮百孔。”几个脚步自后方传来,随声音处瞧去,一队庄外人正过来。说话的是个英气勃发的男子,高佻飒爽。“当年天魔众初临人世,皓族诛其柱前,血溅而裂纹现,到现在也有一百年了吧。久安而自乱,兼且异兆迭出,依我看当年的魔乱再度卷来是迟早的事。”

“魔乱再来?你们蜀山就是恨不得魔乱横行,人间成炼狱。”旁边有人说。

“话不要乱说,乱说会短命的。”男人客气地回了句。“要说炼狱,现如今外界就是吧。跟魔族有什么关系?再则,心魔一念生,那些自诩天命所授的人,有时行的就是魔道。”

“英娉,这话平日在赤艳峰说说没打紧,在这种地方,你瞧仔细了人再说。这儿可到处是天边那座红城里的走狗。”一个娇小的女人从后面跳出来,笑咪咪地冲一笑老怪作鬼脸。

老怪别开脸当作没看见,勒风笑咪咪的,水涵空眼观鼻鼻观心八风不动,古鹤低着脸与徐来正窃窃私语,玄平在活动脖子,龙儿打哈欠到一半让锁菲狠狠踢了脚……

那些个庄外人有些悻悻然地对这伙没主人翁意识的人出言相激:“人家都骑到你们绝尘庄头上来了,都没个吱声的?”

龙儿哇的一叫,被锁菲踢到膝盖弯扑跪到了地上,开始叽叽咕咕骂起天来。勒风道:“他说的原是没有错。只是夭夭姑娘用词粗俗了点。”

叫夭夭的女子飞了记媚眼给勒风,“绝尘庄的首屈大弟子毕竟不同凡响。”

微微夜风里又响起轻颤的玉玲珑音,月下树荫里白衣的少年与形影相随的无痕正静静望着那间于天光下的冰室。

夭夭转过脸,见到白衣少年便是一阵笑逐颜开,“您也来啦?”少年不理会,慢慢走到月光下,如玉的脸上点漆般墨眸只看着冰室上方的光图形。

“晚。”少年轻轻说。话音响落,无痕身后一个影缓缓走了出来,她一出来,绝尘庄的美女就都不是美女了。

叫晚的美女向少年点个头,轻松跃入冰室。

老怪不乐意了,“喂喂,你们赤艳峰是称霸了蜀山,不过这儿好歹还是绝尘庄吧。”

少年冷冷地露出一丝讽刺笑意,“绝尘庄有人吗?”

老怪瞪大眼,指着他好气愤地跟勒风说:“他居然敢说我们绝尘庄没人!”

勒风侧脸望向少年,眼神略略起了丝波澜,随即隐没。嘴边只说:“论布阵当然首推仙客乡,蜀山为次,不过绝尘庄倒也不是没人。”

少年朝勒风看来,勒风眼往身旁一堆人中扫了扫,“古鹤。”古鹤怔了下,“我?”丫表示吃惊。勒风只管看着他,“怎么?”古鹤打开扇子扇了两扇子,“没。只是一时忘了我居然会。”

“大师兄,其实我也会!”龙儿上窜下跳想吸引注意。勒风没鸟他。

于是冰室里,古鹤与晚大美人开始走来走去分析这个阵法……

“我若记得没错,这个阵是当年仙客乡的见蔚夫人所布。而见蔚夫人后来被皓族疑其有魔血而割首于野,死不得全尸。”少年淡淡陈述。

“那时你还在你娘肚子里,说得像亲眼见的。”老怪对这个少年明显不待见。

少年回过脸来看一笑老怪,古怪挑起眉梢,“你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你不慑?”

老怪瞪着他,眼珠瞪着瞪着几乎要掉出眼眶,但听他怪叫:“子娆!!”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评估也似,“你怎么搞成这副鬼样子?”少年赏了他一眼便不再答理,只顾看着冰室里的动静。老怪却挨近前,“难道你真入了魔道?”少年冷眼以对。

冰室中两人此刻一齐飞出来,晚向少年道:“此阵有疏漏,阵中所镇属下以为早已只余皮囊。”

古鹤在这头报告:“布阵作伪精细,几欲乱真。”

少年笑,“好一个阳逢yīn违的见蔚夫人。当年皓族不惜以琼柱为障将莲华镇于此中,却不料镇的只是枯骨皮囊。哈哈哈,忘川滨边并蒂莲,空华莲华,莲华即出,空华亦不远矣。谁是天道,一笑?”

“天道?皓族不是,你就是了?”勒风似是而非一笑,纵身上了冰室。

少年蹙眉着着勒风背影,“这就是你的大弟子?气势凌人,不知天高地厚。”

“比你当年强了一点点,你也不用这样拈酸吃醋的。”老怪眼见勒风上去心思也跟着走了,追问勒风:“你要干什么?喂,你不会想打开来看看吧?”

一听这话全场九成人物后退三丈。勒风手拔被风刮乱的头发,步走方位,眼观图形,所经处光华四溢,冰雪化作细雾蒙蒙弥散开来。

“那个大师兄,这种事情一动就会惊动红城里的人,你还是三思一下。”龙儿趴在冰台上囔。

他刚囔完阵中间呼呼声大作,龙旋风升起,四周的细雾冰晶瞬间被粉碎,勒风立于风漩中心,运掌击落,八面镜子齐声破碎。

龙儿转身对众人摊手,“你们都听到了,我有劝过他。皓族来追究你们得替我作证。”

上方勒风甩袖转身,大有俯瞰天下的气势。我摆出追星的架势,冲上前,伸出左手翘起拇指,冲他喊了个字:“帅!”丫眨个眼,勾起嘴角得意地笑了,不复酷相。

“果真是个假阵法,可惜了,看不到开阵后天崩地裂大场面。”他摇摇头跃下。

老怪口中的子娆少年目光yīnyīn盯着勒风,我正欲迎上前去询问冒天下大不韪的感觉是不是超爽,右手突然自己动了动,伸掌来看,五根手指根根骨削锋利,竟长了一倍,指甲如墨,狰狞地成爪状,如一把开启的凶器。

勒风正笑着朝我走来,我大惊失色,大喝一声:“不要过来!”话音未落,右手疾向勒风抓去。勒风眼睛睁大,身子无声无息向后倒退,那种身法从活人角度来说简直斐夷所思,如果一定要说,那就是鬼行。带着飘的动作。可是我的手也不是人的手,指甲刷的又长了一寸,险险划过勒风肩膀,瞬间一拐,竟朝我自己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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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我的佛主圣母啊,惨叫一声正准备闭目待死,勒风不退反进一把捞住我的右手,逆向扭转,只听得咯的清脆声响,我把视线移到他脸上,“奇怪,不痛。”

勒风另一只手朝头顶一扬,扯下截锁链,“是她吗?”锁链在他手中蛇行开去,紧迫向无痕。这人真是奇人,他是怎么知道的?见我如此,他眼往无痕处掠,锁链追着他的目光,如长了眼,绕过数人缠上了无痕。

与此同时长鞭绕上锁链,子娆几丈多外杀出来,月光下一双眼全是寂静,但勒风的眼比他更清寂,“果然是她。”锁链扭作一团陡然发力,破了鞭的束缚。

“啊!”无痕头高高仰起,链子锁在身上越勒越紧,交接处迸出血射线,她张开嘴,一颗黑珠自口中窜出。庄内人立刻飞剑刺穿,黑的血四射开来。子娆挥鞭切断锁链,护住无痕退开,冷笑一声。

我看得呆住,却让手上的异动勾回注意,母蛊虽死子蛊短时间内却未能亡,魔性顺着牵连的皮肉向上臂蔓延,筋血纠结异常可怖。恐惧可以令人失去方寸,亦可以激发莫大勇气,我冲旁边围观的徐来道:“剑拿来!”我不信劈了这条手臂还能作怪!

徐来犯傻地瞧着我,有人挤开人堆把剑递上。勒风喝声:“龙儿!”我明明都要拿到剑了,那剑却收了回去,龙儿撇着嘴把剑抱在怀里抖瑟,“不给就是了,这么凶。”我瞪勒风,“你要作什么?把剑给我!”勒风眼珠淡漠得就像无机质玻璃球,“有本事你就去拿,没有就听我的。”月光照在他面上,无法驻足地流淌开,他的脸近在咫尺却如花隔雾蔼,饶是美艳却冻人。

我重新审视右臂,只觉恐怖的死亡寸步入髓,连带得心脏都开始发悸。不由急红了眼,瞪向勒风“走开!”我挥掌到他xiōng前,徒劳无益地举动令自己身形不稳,右臂尚在勒风手中,一拉扯间骨肉剥离,实实在在的惨状却没有痛感,感觉上更加诡异一成。血哗哗地滴落,我有点头晕目眩。

“你想等子蛊死?死了这份心吧,那时这女孩子怕也死了。”子娆淡淡道。

玄平欲言又止,他是医生最知情况险恶,看他的意思是这么胶持下去,不是蛊入我心顶碎我的命,就是我真得断了我的臂留下半条命。

“损一臂而保全身,这样简单的取舍都不会做。一笑,你教的好弟子,你塑得好山庄。”

一笑老怪气哼哼挥挥手,“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到现在还耿耿于怀当年的旧事。你啊,子娆,xiōng襟再大点,绝尘山庄当年就是你的。你怎么还不懂呢?”

子娆耸肩不耻一笑,“绝尘庄原该是我的,天经地义是我的。不过现如今送我我也不要,只是,凭什么当年就输给你了呢?我还真不懂。”

“罢了,顽固不化。”一笑老怪扭头走过来。“勒风,可惜飞天身上的红颜水碎了,这类魔物其实最忌护身。只是现如今一时半刻,就是你也没辄,唯有把那条臂废了吧,我看……”

勒风皱眉头,看上去有点不高兴。“把她制住,我不想看她虫一样扭来扭去。”徐来在左玄平在右立刻定住我的身子,然后他说,“飞天,我做的事情从来都是对的,即使是错的,在我眼中也是对。”

我心乱如麻,他在说什么?“别说些有得没的,快点动手,你做什么我都体谅你!”那魔蛊已经来到上臂正向肩胛过去,争分夺秒。

勒风蓦地宛尔一笑,“你不见得这么善解人意。不过即便你恨我,我亦有办法叫你原谅。”他伸掌覆我额上,敛目静息。“破。”

我但觉额上一股大力猛得冲击上来,就算有徐来玄平架着,仍旧向后倒了倒。

“咦?”一笑老怪看看我,又看看勒风,“这不是……”

子娆惊异的声音砸进我耳中,“旷琼天?!”

我整个身子暖烘烘的,脸上月落的薄霜化成水珠滑下,这股暖流于七筋八脉处徘徊,渐往右臂脉络归一,臂上的黑色便消散了。我猛吸几口气,最终目眦唇裂,惨呼出声。魔蛊一退痛觉恢复,裂臂的痛直叫我眼前发黑。咬咬牙,我撑起力气瞪着勒风,“你,骗我!”

勒风抚着额头,他脸上也有化水的寒霜,顺着弧度精巧的下巴落入衣衫,“旷琼天的的确确是曾锁进我寿命,即锁得进便解得开,我有何错?不想放你离开,又有何错?”

我气得一阵晕眩,脑中倒带似飞过雪覆绝尘庄那夜的事,竟都是作戏!挥开身边的手我说:“你都对你都对你都对。”我跨步上前,“可我错哪了?”我恨声问,“我错哪了?!”想了想竟觉心灰意冷:“勒风,我宁愿你让我把手臂砍了。好过现在这样。真的。好过现在这样。”

勒风脸上神色有些淡薄,“先养好伤,其他的,你可以跟我慢慢算。”我不由瞅了他一眼,他抬抬手,“玄平,带飞天下去疗伤。”折身朝子娆过去。“今天我让你知道绝尘庄到底有没有人。”

一昔的乱梦,待得天空放亮,我痛得头昏脑胀的,又满心满肺的委屈,在玄院干躺着一个劲出神。七心女眼见得如此,放下药坐旁边叹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只顾着自己发傻,平日有半点委屈就满世界叫屈,现今这样子,怎么个说法?到是说句话呀。”

叫我如何作得声?翻个身继续呆。七心女恼了,插腰喝声:“要死要活也给我出个声,没用的东西!有本事就出去找人算一帐!大师兄都为你受伤了,你还躺在这里当缩头乌龟!”

“他受伤了?”我吸着鼻子问,心里不免惴惴。

七心女审视我半晌,最终认命地长叹一声,“大师兄到底做了什么?那个时候你看他的眼神可当真是寒人的心,你怕是恨透他了吧。大师兄原是个冷情的人,不是没有人讨厌他仇恨他,可他确有能耐做那样子的人:不把一切放眼里不把任何人放眼里。几个掌门师兄私下里也都曾说,单是跟在他后面都会觉得累,因为他根本就不在乎。所以,飞天,恨大师兄是没有用的,一点用都没有的。放开了,是放过自己。懂吗?”

听得这话,我竟觉绝望起来,不知是替自己还是替勒风。苦着脸默默的,终究不甘,“可是,我很不爽。”。

窗外传来嘻嘻笑声,翘身望去却见龙儿嘻皮笑脸趴在窗边,“你还有什么不乐意的?”他窜身进窗坐在桌案上晃腿,“勒风替你大大报了一仇。换了旁人,早得意死了。”他捞了桌上一只苹果连皮啃起来,“还出了天符就为保你一条手臂,这笔买卖真不知他是怎么算的,亏大了。”说到这,嘻皮笑脸地瞧着我,“别说你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别开脸。“大师兄怎么样了?”七心女问。“还有那符到底是什么?”她卷起我右臂上的袖子,“或许你知道这是什么。玄师兄正不知怎么办,那些伤到是可以不见痕,可是飞天手臂上多了圈古怪的东西。”

肩下半指处环臂一圈朱砂红,初看像勒出来的血痕,细看又似别的。龙儿一口苹果咬到一半见到这道痕怔怔定在当地,脸色变来变去,晶莹瞳仁里惊诧一划而过,随即很快地咬下苹果,面无表情道:“勒风肯定是脑子进水了。”

“啊?”居然敢这么说勒风,我有点不爽。

“你看,这东西如果完全脱离他,他还可以重新拿回来,可现在,他给了你一半,按常识,碎了的东西是无法复原的。明白了?”

我一把捂住脸,旷琼天碎了,我这辈子真回不去了。

龙儿一摆手,“去瞧瞧勒风吧,虽然伤得不重,不过,师父气疯掉了在风满楼噜嗦了一整夜,有人的耳朵估计会流脓。”他倒栽而下滑出窗,泥鳅般滑不溜手。

七心女跟我面面相觑,我极端不悦地说:“听着,我绝对绝对不会原谅勒风!他所有的一切都是有预谋的,都是自作主张的,他是个极端自我主义者……”

“那你现在是要去哪?”七心女冷淡淡问。“去风满楼骂他。”“噢~~”很意味深长。我更恼了,左手食指点着她,“我绝对会骂他。”七心女挥挥衣袖,“不送。”这个没血性的!

才跑出玄院,头顶纵横交错的榕树虬枝上掉下一条腿,在人眼前晃来荡去,把我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还在?”我退了一大步,戒备地看着他,“你要做什么?”

那双眼于绿叶光斑间晶莹四射,龙儿笑嘻嘻跳下地,落地轻盈,仿佛身带双翼,扬起脸时那笑容叫一个炫目:“飞天,我们结拜吧?”

“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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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难道我真是苍蝇贴?茫然中我唯有自问。龙儿心情明显不错,笑得跟朵阳向花一样,蹦达到凤栖殿上踹翻上座,扭开暗道机关,在我目瞪口呆时人已给拖入暗道。龙儿前头引路,甬道且阒长,越行越yīn森,两边边的石墙中嵌着窥探的眼睛。

“别怕,这些魔类早死作灰了,残像留着吓唬闯入的不知情者罢了。你肯定不知道,这整座绝尘庄其实是建在死尸枯骨堆里,琼柱如果一倒,角角落落都会跑出怨灵恶鬼。昨晚要不是我的如意宝珠收了那些东西,今早地上一瓢被吓死的弟子……”龙儿唧唧咕咕像话蒌子似的往外倒,说到这里突然回身,黑暗里那眼放出绿光来,特邪恶地问:“想不想看看我养的鬼,他现在很大很大很强很强……”

“不想!”我一句堵死他的妄想,“这是去哪?我话说前头,我可不想再犯庄规!”

“唉~”龙儿叹口气,“古鹤求着让我给他看我都不让,飞天你真不识好歹。庄规是用来干嘛的?就是用来触犯的,这都不懂!本来我还以为我们是同类,原来你压根儿没那觉悟,我就奇怪世上怎么会有人与我的见识相当呢。我果然还是天下无双。”

我无语。甬道到了头,手臂粗碟栅栏密麻麻隔断,里面是间石室,正当中一个池,全是欲开未开的莲花,金色辉煌。

“跪下。”龙儿的话才在耳边吹,我膝盖弯给踹了脚,本能地伸手撑地,成就一个标准的跪拜。抬眼跟龙儿怒目相向,龙儿也跪下来,“插香拔蜡这种俗礼就免了,拜还是要拜一拜的。蓬莱的圣物前结拜,你现在该知道我是多么的有诚意了。”他看了看我,一整表情道:“我龙儿,她飞天,至今日起结为异姓兄妹,从今往后有福有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

“喂喂!”我欲站起身结束这乌龙的结拜。真是什么跟什么?我是良民丫是奸徒,怎能稀里糊涂落草为寇?

龙儿一把拉下我,脸色发黑眼神发悚,“你再敢动一动我就用钉子把你钉地上。”他再不理会我,“但也不愿同年同月死,只求生时相伴分时无怨……”他莫明地拿眼瞧着我,“……无悔……”

他那样的眼神,我只觉惊悚,苍苍茫茫、浩浩渺渺,如薄云烟海,三千里无边无际无着无落。于是我就不太在意他在念着什么词了。龙儿说完怔了半晌,慎重一拜,回脸用眼神威胁我随礼。我额头不甘不愿接近地面,礼成。如此草率强求当然不必当真。我心里头自我安慰。

“不管怎么样,以后有事尽管来找我。”龙儿拍着袍子放话。

“你真客气。”我强笑说,“其实不劳你相帮,我这边有徐来有古鹤还有勒风,他们都罩得住我。”

龙儿微微侧过脸,他脖纤脸秀,半明半媚间竟似个女子。“其他人倒罢了,至于勒风,你最好小心他,他……”

里面水声拍池,莲花突然轻颤起来,水波一阵荡漾,自池底泛出几缕血红,突然的破水声中,有一人窜水而出,眼瞳极大极深,毛发稀疏,肌肤赛雪,有股子非人类的距离感和神秘感。那人窜出水池,跌趴在地,上身j□j下身竟是鱼尾,鳞覆其表,鲜血淋漓。

美人鱼?!我大惊。龙儿扑到铁栏旁,“鲛人!”

那人手朝这边伸长,喃喃吐出血沫,半晌便无声无息了。龙儿使力一批栏,声音惊心,就听他冷冷道:“琼柱镇魂阵一旦打开,见蔚夫人设假阵的手段便昭然天下,皓族果然追究了。仙客乡现在怕浮尸铺海。”

此时的龙儿哪里还有平日半点嘻皮笑脸顽童表情,他的神情居然是高高临驾,冷漠与冷酷,一如见惯人间修罗场。

“等等等等,这里怎么会有鲛人?跟仙客乡又有什么关系?”

“仙客乡在深海底,鲛人居于深海,仙客乡一出事你猜会怎么样。”龙儿往池中一指,“这池连着仙客乡。”

池水不断泛红,几成血池。

“那个夫人不是早死了?皓族要重新追究最多掘墓鞭尸,血洗仙客乡有意义么?”听多了,有些事也有计较,我总感觉能培养出勒风这种人物的地方应该是权威的,而权威是不容质疑的正确面。

“意义?”龙儿耐罕地看我,“皓族才不讲这个。见蔚夫人是仙客乡宫主的五夫人,虚设阵法纵祸现世,其罪罪可诛族,如今人死灯灭谁来平皓族满腔受愚弄之怒?只有仙客乡。这次宫主也跑不掉,整个仙客乡被连根拔起也在情理之中。”龙儿撇嘴拉出抹快慰,“那宫主也不是个好东西,当年见蔚夫人被查有魔血,他立刻撇清关系逐其出仙客乡,见蔚夫人的血从仙客乡白玉台一直淌到了碧荒,头颅弃于白蛇坑,被万蛇噬。别说尸体了,连骨头也找不着了,还鞭尸。”

我掩住嘴,那池子里血水不断冒,血腥逼人。

“你知道当年杀见蔚夫人的是谁吗?”龙儿摸摸我的头,激起我一身**皮,他笑得可爱,“就是勒风的生母,火夜。”龙儿仰着下巴,神气兮兮问:“其母之心如此,其子当如何,飞天?”

我乜斜起眼,龙儿啪一声往我脑门子上扇来一巴掌,“女孩子斜眼看人,难看!”

我被他整蛊似的连篇讲述以及比演戏更善变的面部表情糊弄得一怔一怔,当下摸着脑蛋居然张嘴无语。

龙儿摸摸下巴,冲池旁死掉的鲛人说:“晦气晦气。”伸手捞过我,“走了。”。

“就这样?”这里人的情感系统一定都有问题。问题。

“妹子,你想作什么表示?为他撒几滴眼泪?大不必,他死了看不见。”龙儿诲人不倦,曲臂握拳朝我扬了扬,“同情怜悯都是多余的,这个才是王道。”

我履教不改地斜起眼,龙儿回头去看,这一眼不知用的什么表情,空间里气场微寒熨过血脉,令人抑郁。血水蔓延到栅栏边,慢慢往外渗出。龙儿揪了我衣襟拽着我原路返回。

外面又是另一重天,这重天花好月圆,阳光晒进眼,明媚得。

“你干嘛?”龙儿怪异地看着我。

我仰起脸看着他,明明很近,却似隔着千山万水,恍惚如梦。不由甩甩脑子,恨不得把脑浆甩出来晒晒,依稀听得自己在说:“我就是,第一次,看到死在眼前的人……”然后捣着嘴在那吐啊吐。

龙儿立在前头看了半天,长叹一声,“此姝无前途可言。”他蹲下来说教,“你吃过鱼没有?嗯,那杀它是杀,杀人也是杀,有什么差别?这么看着我干嘛?人大师兄当年横剑取道就曾说:死之一事,众生平等。”他双手从头顶向两边划下,打包含宇宙的手势,“独吾为万物主。汝皆草芥。”他嘻嘻笑,“这话是你哥我说的。”

“神经病。”我啐他。两腿发软地爬起来。

龙儿自是听不懂这在当世极具后现代风味的名词,但知道是骂人的。眼波横溢,俯下脸神秘莫测道:“错。是神。”

我上下将龙儿看了遍,这人颠颠倒倒,想一出是一出,比我所遇到的任何一个庄内人都更不确定性。不过,倒不是太讨厌,尤其在他用那种有点温暖的目光看你的时候。

“你现在去哪?来仪阁在那边。”

“谁去来仪阁了。我去风满楼。”

龙儿朝天看了看,无力地扳住我的肩往左边推,“傻妞,风满楼在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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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人生在世焉能时时分清南北东西呀?我抓拔几下刘海儿,又搔搔鼻子尖,被龙儿搞得非常没有信心。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也没心思去骂勒风了,命运的走向就在那里,不是勒风,也会有别人出来把我推上永世不归的道路。

于是摆手拔首,回来仪阁翘腿养伤是正经,连场风波,我都快忘了我负伤在身,伤筋动骨一百天,重伤啊重伤。

“那边那边。”龙儿恨铁不成钢。“我不去风满楼了,我回来仪阁。”龙儿一掌拍在额头上,欲死欲活j□j,“那边是桃花坞……”“哈。哈哈。”流年不利流年不利啊。

找到正确方向是解决问题的关键,迈了几步回过头,那厢边龙儿两手垫在脑后头看着天上,不知出的什么神,那叫一个写意。我想了想,冲他吹了记口哨,“外,有空没有?一起去打野物烤来吃?”

龙儿放下手来,“云羔。”他眨眨眼,纯洁得就跟羔羊似的,“我想了很久了。”

“好。”我动动脖子,咧嘴露出六颗雪亮亮的牙,“杀谁不是杀呢,就先从什么羔开始!”姑娘破罐破摔了。

你们有没有这种经历,曾经远远避着的人,突然有一天你发现这人身上有着与你嵌合的磁场,在一起自然的好似血脉相通?于是,诞生出一个词:相见恨晚。

我跟龙儿躲在山林里烤全羊,摩拳擦掌分配各个部位时我就生出这个感概来。不由伸手挠挠龙儿的头,“你看这满眼的婴儿泪、箐间火、龙舌掌、西归鸟,诗情画意天上人间,是不是生出满怀柔情来?”我的柔情倒跑出来了,“那你是不是可以把那只后腿划给你妹呢?”

龙儿蹬头把我的手蹬开,杀气腾腾用刀子敲点着架上的羊道:“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个,都是我的!我的!”

我眼红不已,恼羞成怒,“我告诉你!”我起身,手指点住他的脸,右手伤着摆不出茶壶造型,气势略逊些,不过不要紧,小宇宙能量在不断提升中。“在我们家,我最大!你的都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这只羊统统是我的!”

龙儿扬起刀子,目露凶光,我吓退一步,发指地瞪着他:“你你,做什么?”

“不做什么,少爷我准备大义灭亲了哎哟~~~”龙儿的耳朵让一只手揪住。

锁菲师姐铁青着脸cāo起龙儿跌落在地的刀子,自龙儿身后转出来,全身肃杀气,树叶纷纷被这气场惊到,哀怨飘落。

“苍天啊!”锁菲惨叫,“你怎么忍心看着绝尘庄遭这等荼毒?!”好一个彪悍的锁菲,但见她施展180度左右拧耳大法,硬是将龙儿的耳朵拧成了花样一朵。龙儿如落沸水之虾,生猛乱跳,无耐逃不出五指山,只得边惨叫边劝戒:“放下屠刀,锁菲,回头是岸,锁菲,泼妇没有人敢娶啊,锁菲……”

此情此景真乃壮哉,我张大嘴硬是半天合不上。锁菲师姐替天行道的披靡气势,瞧得人好不神往。正欣赏,一边耳朵骤疼。 “飞天。我很是心痛啊。”徐来的脸飘到肩边,呈现怨灵的青色。我惨叫。“啊啊啊~~~”

那边自顾不暇的龙儿听得我叫唤,拧过头来叫嚣:“徐来!君子动口不动手!”

“啊啊!”一串比我更惊心的惨叫,伴着某团影子扑到烤全羊旁。但见青衣苍颜一老者趴在烤全羊前,抚地痛哭落泪涟涟,“我的吃苦耐劳的云间公子啊~~~~”

“君子有所忍有所不忍,忍无可忍勿须再忍。”古鹤打着扇晃出来插花,手按老者哭得一耸一耸的肩,沉声安慰:“琉居士,羊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云间公子此等遭遇,真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我绝尘庄一向仁行天下,必还居士一个公道。你看,这两个宵小当如何处置方解居士痛失爱骑之伤?”

老者两行浊泪滚滚无尽头,口不成言,于是古鹤善解人意地代为出主意,“你看,将此败我绝尘庄清誉的老鼠屎上架烤至五成熟,如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身,我佛慈悲,善哉善哉。”

“古鹤,我很不幸的告诉你,你已得师父真传!”龙儿深恶痛绝道。

古鹤折扇轻摇好不风流,“过奖,跟龙儿你相比,吾等雕虫小技入不得眼,入不得眼啊。”他侧个身看向我,啧啧数声,“堕落啊飞天,你看你,徐来此等好榜样不学,却去学那旁门左道,遗臭庄史之行径。吾心甚痛哉。”

“你再之乎则哉吊书袋子,信不信我招雷下来劈了你?”龙儿说完又惨叫一声,锁菲师姐存在感不容忽视。

我惨叫,“古鹤!你个蛇蝎心肠的伪教徒!我与你近日无冤往日无仇,你作什么这样害我!”

古鹤长叹一声道:“近朱者昌,近墨者连坐。这话你没听说过?”

“姑娘我只听说过人面兽心!哎哟徐来轻一点哇!”我饱含热泪地看着我家徐来,徐来面色已成铁锈青,我脑中只呜呼哀哉四字。

那老者还在地上哭他的羊,真奇怪,居然有人拿羊当坐骑,惨无人道。换到现代,可告他一个虐畜,罚款抄家!绝不估息……

一直在出离愤怒状态,随时可能暴走的两个:徐来与锁菲人手一只耳朵,相对欠欠身,尔后转身就走。迫于耳朵还在人家手里,我与龙儿踮着脚尖梗着脖子随行而去。一步一回首,龙儿亦是恋恋不舍,眼神充满。我的烤全羊,试问老天爷哪个有福的收你入腹啊。怨念。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来仪阁里乌云笼罩电闪雷鸣,众人得知来仪阁居然有人背叛纯洁清白的门规去与素行不良的金沙池暗中结交深厚,群起激愤,比当日发现我得罪玄院大恶魔玄平还激愤。于是,当夜,徐来迫于强悍民意,眼巴巴看着我被同门扫地出门,他于心不忍,乘乱一个远投,扔了个被子给我,更深露重,睡在露天有床被子,徐来果然君子。

我抱着被子才想挑个角落窝一宿,却让倚在门外树下的小玉龙吓了一跳。小玉龙冲我勾勾手指,“跟我走。”

月下美人踏露来,何等风情万种,可是:小玉龙->风满楼->勒风。“他又知道了?”我靠着墙晃腿,“劳玉姑娘告诉大师兄,飞天皮糙肉厚,一夜风露还是顶得住的。不劳他大人记挂。”

一旁的门就在这时砰一声打开,同门涌出来,七手八脚将我连人带被打包好,师兄们提起我扔在小玉龙脚边, “玉姑娘辛苦。我们家这只就有劳大师兄管教管教了。”

小玉龙冷冰冰俯视我,缓缓绽放yīn森笑容。“恭敬不如从命。” 她手指在半空绕了绕,绕出一团微风,圈到我身上,说了声:“起。”我脚不沾地被那股微风拉着飘到她身边。小玉龙向徐来颔个首,“告辞。”

师姐们踮着脚尖在门口使劲摇丝帕,离别场面极致热烈感人,有人一时激动不能自持,竟对月泣下。我头下脚上跟在小玉龙身后飘荡,意识到大势已去,脑中充血严重,差点被气到休克。这是种怎样的同门情?厚黑啊厚黑。

“徐来~~~”我垂死挣扎,“飞天生是来仪阁的人,死是来仪阁的鬼,千万千万记得来接我啊~~~”

月光清澈,小玉龙步行蹁跹,手指上束着风,牵着束在我身上的微风,轻飘飘往风满楼去。到了地界口,手指才动了动,将我调整到头上脚下。我跟她面对面看了会,小玉龙又露出那种yīn森笑容,口气却异常温柔,“你现在是竖着进楼,但愿出来的时候不是横着。”不待我回应,她扬声道:“飞天带到。”

远远的楼中一把声音传来,“带进来吧。”我抬头看了看月亮,今晚这月真是圆得诡异,圆得yīn森,圆得斐夷所思。长吸一口气,圈起喇叭冲楼中喊道:“大师兄!飞天听闻您老人家受了伤!特意来慰问慰问!伤者不易太劳累!你就不用起来招待了!我喝杯茶就走!走!!走!!!”句句振聋发聩,字字情真意切。叹号叹号又叹号。不是解语花,也懂我的不爽。

天上人大概也听到了,我感觉自己在喊完后飘了起来,随即咻一声飞向风满楼主宅,眼看着要撞上楼墙,身体却瞬间静止,二楼倚窗的那个人手指勾了勾,我又咻一声升上了二楼。

“今晚夜色很好,是不是?”勒风感概。“如果能让小的双脚落地,小的会认真看看这夜色究竟好在哪里。”勒风退了一步,让出窗口,把我勾了进去。汗,为什么看到他就想到勾魂使者?我缓缓降落,一时无法适应触地的坚硬,软腿成了半跪下地。勒风随兴抬抬手,“免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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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你说免礼就免礼了?我干脆盘腿坐在地上,横他一眼,却见他脸色青白怪招人怜,立场略有动摇,晃开了眼问他:“你伤得重不重?”话出口又觉恼恨,心想着自作孽不可活,想归想,眼却追着他去了。他到底伤得重不重呢?

“不重。”勒风语调相当得自若,靠坐在大块月光里。我揪紧眉,咬着牙把字一个个吐出来,“你,在,逞,强,大,师,兄。”勒风不以为意道:“哪的话啊,逞强这种事是我做得出来的么?从来有之,何必逞之?”姑娘一片冰心付秋风,一腔如月良心照沟渠,闭闭眼扭头。真娘的憋屈。

“你那个世界很好么?”勒风问。“有的时候会想,有没有另一个世界,可以活得了无纠葛,不必为着谁承担莫须有责任……后来到了这里,”他侧过脸笑了笑,“这个山庄,是很可笑的。它就像只沉在淤泥里的贝,一厢情愿的苟安。”

这人的尖酸刻薄也算登峰造极了,我低头不以为然:“那是,论好,哪也比不上我的来处。”摊开手接住一片月光,“我们家近街,石窟门里头有个池塘,这点比较奇怪,有点像幻镜居的格局。老式庭院在我们那估计就我家一所了。每天听着门外的车水马龙都有种与世隔绝的感觉。我妈一天到晚没事干,就在那养鱼养花,我爸是老师,有很多学生,来玩的时候吵翻天。但总体而言,那里的时光是很好很好的。”

勒风仰起下巴,伴以微微眯起的眼,试探道:“你是在炫耀么?”“横横横。”报以不屑鼻音。“可那有什么用呢?你现在回不去了。”他风凉地丢话过来。姑飞过去一把眼刀,甚是轻篾地将下巴抬起45度角,视线下拉45度,“所以,想叫我原谅你,门儿都没有。”

挑衅的眼神在空中劈哩叭拉一阵火花,“这话自你口里出来真是……”勒风头向后一倒,大笑起来。笑得我莫明其妙,这丫是不是脑子秀逗了,我在跟他算总帐,他穷乐乎啥?他笑着起身,屈指弹亮了烛火,随着烛光亮起,门外啪答啪答的脚步起,轻捷快速。勒风侧首问:“外头怎样了?”有人门外应声:“已经圈住。”

我跳起身,敏锐无双的第六感告诉我,老子似乎陷到某种得避而远之的空间里来了。一个激动不小心闪到腰,佝偻着身板随勒风出门。好家伙,这大晚上的楼里也不点灯,节省也不用这么抠门吧。在一团黑灯瞎火里,算火红撒欢儿乱窜,就似黑暗里暴溅起的火星子。身边翻衣声响,勒风已然跳下栏杆。紧接着听得有人欢呼:“抓到了!快点灯!”

等得四下暗影潮退,一只红头小狗在我脸前方蹬着四脚叫唤,声音怪如婴吟,听了直叫人心慈手软想对它抱以母爱式微笑。“怎么,不认识了?”勒风夸张地讶异着,将这只妖魔往我这边凑了凑,意图让疑似老花的我看清楚,“你的‘爱你一万年’啊。”

“哈。哈哈。”我一手撑着闪到的腰,一手劲摆。“大师兄真爱开玩笑,您就别跟小的说笑了。刚才咱们谈判得好好的,怎地冒出个玩艺您就说是师妹的呢?这,这可是在您老的地盘。”

“明明是你的。”勒风认真端详着手边的动物,“拿着,我风满楼可不愿夺人所好。”

我往后跳了三跳,甚为惶恐,“此话怎讲此话怎讲啊?”

“赤艳峰有抓妖魔饲养的怪癖,不过,他们一般不轻易与妖魔结缘,毕竟人与妖魔不同道。不过,就我对小师妹的了解,嗯,小师妹心怀三界平等之念,情cāo伟大。我绝尘庄虽不赞同人与妖魔结缘,但小师妹即然那么博爱,皆具普度众生心xiōng,身为大师兄当然应予支持。”

“嘎?哈?啥?啊!”一顶大帽子压得我晕头转向,来不及回神,手里头就给塞了只妖魔。勒风后退几步,笑得又是幸灾乐祸又是痛苦。这个人噢,一点亏都不能吃的噢。我很意识到错误的严重性,“大师兄,冤家易结不易解,师妹深思熟虑了一下,咱们还是化干戈为玉帛化悲痛为力量化钢针为绕指柔化那什么为浆糊……”我词穷,瞪了眼扒拉着我衣襟的妖魔,“总而言之一句话:大师兄,做人要厚道哇!”

“行走江湖最忌心慈手软,恨一个人就要恨得刻骨铭心,算帐就要连本带利。今天算大师兄免费给你上的第一课。”勒风甩袖作别,“徐来不会轻易求我,你既然让来仪阁赶出来了,我就看在他面上勉为其难收留你了。不过,即得入我风满楼,就要守这里的规矩,小玉龙,跟飞天讲讲这的规矩。”

那边小玉龙早有准备地冲我拍拍手里厚厚一本百科全书模样线装书籍,笑容可掬应道:“小玉龙领命。定不负师兄所托。”

恐吓!明目张胆的恐吓!令人发指的高压!怀中妖魔嘤嘤啼叫,不知是哭是笑。都是你的错啊,爱你一万年。你呆会儿就把那写规矩的书给撕碎吃了吧。对了,你吃什么的?噢,你吃人——我仰起头冲上方的白衣公子惨痛呼叫:“此仇不共戴天!!”上方人低首轻瞥,笑得那叫一个欠修理,扬袂翩然离去。

哪里来的风,轻荡荡穿进人的发间衣间,我侧身见到有什么东西自被子上摔下,恍恍惚惚撑起头拍着枕头咕哝:“大饼,这边来睡。”随之轰然倒下。又恍恍惚惚地看到我妈走近床边,已经很久没见她了,真是说不尽的亲昵,想搂住她来哭,哪知她抱着手臂责备我让大饼睡床上弄得满床毛。

她半侧着脸在那推卸责任:“都是你把她宠坏了。”黑暗中有人笑,我立刻激动了,那是我老爹的笑声哇。果然,老爹慢慢浮出暗夜,拍着妈的肩哄她,“好了好了,由着她吧,小孩子哪个不这样呢?她又不能出去,就由她在屋里撒撒野吧。”然后两个人一起冲着我笑,我更激动了,张嘴几次都没能喊出声,老妈还在那慈爱地笑,突然眼一凛指着我枕头边的大饼,厉声喝斥:“给我听着,我女儿清水自出不染尘埃,即结尘缘唯她背弃你你方能背弃她,否则天诛地灭!”

大饼也正睡得恍恍惚惚的,被这一吓吱吱乱叫,满床逃窜。等一下,猫是吱吱叫的么?!我恍惚顿释,张开了心眼。哪里有什么人呐!风满楼里静得能听到楼外草木滴露的声音。哪有姑娘的大饼啊!在我身上跑过来跑过去的是爱你一万年——暴走的爱你一万年。丫极度不安中,见我瞧着它,颤威威退到床角缩着去了。嘎乖?嘎小样儿也是吃人的种族?混乱。倒头继续睡。

养宠物有个命门,大清早有只东西将床当晨练场地跑来跑去跑来跑去挠人清梦!我依在家时惯例踢开门丢了出去,立时,惨叫声,声声入耳。想当年,来仪阁上下只花一宿就心知肚明了——姑娘的晨起低血压啊。

嗯,绝尘庄高山仰止的大师兄立时也知道了。对于第一天就坏了风满楼规矩这一案,我只能说有许多事情是无能为力的,可是,怀璧其罪。所以我一早准备了一千八百字的检讨。未雨绸缪……

“龙潭虎懂吗?”玉乔摇头。“……刀山火海?”玉乔招首弄姿。我挫败地挨她坐下,“好吧,我要说的其实就是,我很遗憾地意识到咱们伟大英明盖世无双的大师兄也不是完美无缺。”玉乔竖起眉毛。“你看,他明明说喜欢我,可是老子进风满楼后受得是嘛待遇,丫根本不懂怎么去喜欢一个人。”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大师兄说喜欢你?你?!飞天?!!”“有问题?”玉乔看我的眼神让我很不爽,“你居然……说过?没说过?好吧好吧,就算他没有说过,但他费尽心机做的那些事足于证明……”“哪些事?”欲言又止数度,我捧住头俯首甘为孺子牛。

“说完了?说完了我可走了啊。”玉乔敷衍我,该妞在某些时刻表现出咄咄逼人的娱记天份,以及始乱终弃的薄情品质不时为我所惊讶。“这天都要塌了,你还在有空悲景伤秋,真正苟狗小民不可作栋梁之材。”玉乔嘀咕。

真是流年不利,绝尘庄奠居然“又”要塌了。我百无聊籁地告别xiōng怀社稷心忧天下的伟人玉乔,晃去娘家。来仪阁整阁的人都蒸发,我在门口大凉石上坐在小半天也不见着半个同门,愈发百无聊籁起来。打了个哈欠一溜眼,不小心瞧见蜀山赤艳峰的人正由远处往这边经过。

“那些人明摆着是冲着我们来的,绝尘庄那么精明哪肯空担亲魔这个罪名,我看不出半天,就会把我们绑了送人情。”小个子姑娘夭夭拿着根柳条抽道旁水仙,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还没发现隔墙有耳。

“主上跟一笑是昔日旧友,不至于如此。我现在只不明白那镇魂阵即破了,众所周知莲华早已入世为人,皓族都在外头大行搜查了,我们却仍倨绝尘庄无所事事。主上到底怎么想的。”这只帅锅叫嘛来着。噢,英娉。

“这你问晚就清楚了。”夭夭笑,“晚说,绝尘庄圣辉依旧。这意谓着什么呢?”看着英娉露出了然目光,夭夭竖起食指晃了晃,洞悉天机般高深莫测道:“不管是莲华还是空华,总有一个就在这绝尘庄里头!皓族天下俱欲亡矣。”顿了顿,“主上与那个笑兮兮的一笑真的是旧友?”

“虽然很难置信,但传说确实是如此讲的。蓬莱洞天里出的高人:千真万假千真,赤子妖娆子娆,还有一笑泯世一笑。论辈份,绝尘庄的老头比我们主上还低一级。”

夭夭大惊,拽出古文:“吓!主上真乃神人也。”

两人走着说着,渐渐行远。我翻身上石托腮沉思:原来典故因由这么多。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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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作者有话要说:那什么,俺觉得再不写俺就要受到诅咒了。所以,俺写了。

真不容易啊,劳资居然把这篇写到十w字这地步。真不容易啊。会发恶梦啊。  “听人说你搬到风满楼去了?为什么?”半空是闪了闪,探出个脑蛋来,这脑蛋还开嗑着嘴吐字。他慢慢探出脖子肩膀然后卟的一声整个人弹出来,凌空一个大旋转体cāo式落地。

我伸手把僵硬的颈椎扳直,同时托起下巴,“说到这个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不提也罢。”我摆摆手,“来找我什么事?还有以后别半空里钻出来。”

“这种小细节就不要跟我计较了。噢噢飞天,来仪阁有什么吃的吗?我讨厌庄里不停来人,他们都是大爷,老子都好多天没按时吃上饭了。”龙儿煞是委屈地对我说。

我跳下凉石推开大门,“金沙池连吃的都没有吗?好歹你也是个掌门。进来找找吧,不知道有没有,今天一个人也不在。”我嘀嘀咕咕着翻箱倒柜。

“一笑让徐来带其他人跟山脚下那帮土包子交涉去了,现在估计开打了吧。”龙儿翘着二郎腿支着腮帮子正让——茶壶自己往茶杯里斟茶。嗯,忽略不计。“徐来婆妈肯定点到为止,不见血镇压忒没劲。喂,你到是找啊我脸上又没长花。那边找找。”他指手划脚,“一笑最爱玩中庸,若是派金沙池去不必一柱香功夫全部枭首,跟那群叽叽歪歪的狗腿罗嗦什么。”

我不是很听得懂,“那些是什么人?干嘛来找绝尘庄麻烦?”

龙儿打齿缝嗤笑出声,“切。说出他们的来头都嫌脏了你的耳朵。一群宵小你不必知道。我快饿死啦,你到是找得到找不到哇?”他等不耐烦了挤过来自己动手,突然道:“大师兄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啥?”我呆了呆,反射性否定:“他?他能把我怎么样!”说完心脏略跳,“他能把我怎么样?”龙儿挠挠头皮,“这个我也不很清楚,他的手段千变万化已至无招胜有招境界,很恐怖很恐怖。”说完把自已打动了,在那抱着手臂搓**皮。

我鄙视他。“你又知道!”他抬高下巴,“你哥我知道得多了,没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那神情仿佛天机也被他洞悉。“那你晓得你的饭在哪里哇?”我问。他从自大的氛围里清醒过来,气若游丝地趴平在桌上,“快找快找快找……”

……一个钟头后。

“你不说我也猜得到。”我说,“那些人是来向绝尘庄要人的对不对?要蜀山的人对不对?”

龙儿把手里的骨头扔过来,“是非皆自惹,别瞎掺和。”

“那我有什么办法,那些话自动飘到我耳朵里,什么镇魂阵莲华空华皓族天下要亡……”我摊摊手,“我能有什么办法,反正我不想知道也知道这么多了。”龙儿剜我一眼,“惹事精!”

很有同感地点点头,我同他吐苦水,“到这来以后我就这样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开始就算离十万八千里那么遥不可及,扯来扯去扯去扯来,最后总能莫明其妙扯到我头上来了。必须步步为营事事小心,一步迈错即成天涯,所以我琢磨着,”我凑近龙儿一点,“你看我是不是该找个香火鼎盛的庙烧柱香什么的?我估计是受了诅咒了。”

我没等龙儿缓神,站起来把火堆跺灭。“你听没听到奇怪的声音?”龙儿擦着油腻腻的手站起来,突然勾住我腰腾身上树,我刚站稳就见树下草丛钻出无数冷血动物,成群结队前俯后继水浪似潮起,恶心得我。

轻风擦着树梢小心翼翼自身旁过去,远方奠际绽出一抹青红,瓦蓝奠空被割开了道口子,铺泄出银色的拱桥。龙儿吹了记口哨,“疑似银河落九天,绝尘庄居然开了正大门。”

那道仿佛水银筑就的虹之桥直插山脚,四下里群蛇耸动,落脚下去都没勇气。九百层玉阶尽头,疑似银河落九天之下,林立的华衣众彩里走出来的是朔夜般的一抹。群蛇覆玉阶,那人所经处那起蛇却纷纷翘首让道,势如破竹。她足踏蛇之道走至绝尘庄大庄主身前。

老怪含笑客客气气打官腔:“仙客乡宫主盛驾光临,绝尘庄蓬壁成辉。”

我捣捣耳朵,“那不是小宫主么?怎地成了仙客乡宫主?佛主无目。”龙儿抬手就奉送了个巴掌过来,合手喃喃朝着西北角告罪,“阿弥陀佛。童言无忌。童言无忌。阿弥陀佛。”然后说,“她老爹给砍了,她不接宫主位谁接?”

清魄一袭黑衣,更衬肤如凝脂,我竟觉这份肃丽更胜昨天繁华。向着一笑老怪回了礼,泱泱风范已远非当初那副千娇百媚模样可以比拟。单看着她,我就觉凉意自心底起,那是种……是种……勒风与清魄点头相笑,那是种与勒风可以一拼的高山仰止的威仪。

“冒然造访,希望未造成贵庄麻烦。”老怪回应,“宫主言重。原当绝尘庄登门拜贺宫主登位。”清魄理着宽袖上漆黑蒂花滚边,散漫道:“庄主倒不必为这点小事介怀,你我两家不必拘于俗礼。”

这边两位大人言不由衷地虚礼客套,大打外交。那边几个小角色外交不成正在开打,我捋起袖子准备加入群殴,好歹我也是来仪阁混出来的,不能忘本。正东寻西找看看哪个人可以借把剑给我,勒风从旁夹风擦过,几下腾跃下到混战现场。

“我们的大师兄越来越有责任感了啊。”龙儿说着一个劲坏笑。

也没见勒风做什么,叽叽咕咕发了一通言,那些个气势汹汹的家伙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砸了兵器竟就调头息兵了。我们家徐来立刻表示对其无与伦比地崇拜。

龙儿调回目光眼冲我一瞪,“又不是你片语解兵,你骄傲个什么劲!”啊呀,勒风是姑娘男朋友,姑娘与有荣焉不行摸?。

“绝尘庄拘客的水平依然很高嘛。”清魄看着凯旋而归的勒风笑道,“说起来,上次本宫就是被赶出来的。”她笑咪咪转脸对一笑老怪说,“庄主,贵庄真是不同凡响。”

龙儿在我耳边解说,“这招笑里藏刀一笑应付不来。”老怪果然很尴尬,摸着胡子嘿嘿干笑,冲徐来招招手调转话题,“快快为宫主准备洗尘,那什么……”

瞎指挥了一阵,侧身给清魄让道,“请。宫主这次可要让老夫一尽地主之谊,对了这次是准备住哪?”

清魄懒洋洋看着上方,拾级而上。“路上偶然听得庄里似乎来了些身份不明来历不清的客人,本宫但求与这些人离得越远越好。不必太讲究了,还是风满楼就好。”回头向着勒风似笑非笑,“那儿,本宫住惯了。何况,上次承蒙厚待总得向楼主表示表示谢意。”

我听得勒风脸不红气不喘向清魄致意,“应当的。”只觉遍体生寒。清魄站住片刻待得勒风走上来,眼睫轻垂,“我带了件礼物,想来你会感兴趣。勒风,许多事情早早已经注定,天地为笼,是不是?”勒风半侧着脸,“我不懂你意思。”清魄笑了笑,“没关系,我原也不懂,可是现在我懂了。你,也该懂了。”

反正我懂了,我一把揪住徐来,“虎狼之众啊!快快把我给赎出来吧。我不要跟这两只猛禽一个屋檐子底下!”徐来忙着交代事体,焦头烂额地拍拍我的头扯开我无助的手,走了。

我跳转身抓住一脸马克思表情的龙儿,“猜猜猜猜,我哪只眼跳?”“这只。”龙儿猜东西毫不犹豫,我哀叫一声,“我有大灾我有大灾了!”“恭喜啊。”龙儿继续一脸马克思地走了。

有个女人嘀嘀咕咕自后边冒上来,我扑上去,还未出口,她先声夺人:“哎,那个小宫主当了宫主怎么就这么漂亮了?没理由哇是不是飞天?太没理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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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看到我的尸体时一定会后悔得肠子都青掉的,下半辈子都活在良心的谴责以及对我的深深内疚里。问题是,在此之前,这段日子我该怎么过?我陷入前所未有的规划里,不留神磕倒在玉阶上,把前头一人给撞跄身,某件东西自那人身上坠落在我眼皮子底下。

“没摔伤吧?”那个人伸手想扶我起来,一只手更快地横插过来。是古鹤,丫一派大雅地对那人道:“飞天唐突,莫怪。”那人笑笑一点见怪的意思都没有。古鹤弯腰捡起他掉的东西递过去。“这是鸣凰岛的令牌吧?你不是仙客乡的人?”那人低下头,“谢谢。”白脸上飞起一朵红云,略带慌失地走了。他走了老远古鹤都还盯着人看,我撞撞他胳臂长喟道:“男装丽人君子好逑。了解了解。”古鹤被我说中了心事,一脸想把我杀了灭口的神情。

我已经这么强言欢笑了,为什么还是没人发现我的悲惨处境?我想来想去想来想去,最后还是觉得打点包袱搬回来仪阁靠谱。行动派有行动派的好处,人在给仙客乡娇客洗尘时,我已经脖子上系着包袱暗潜出风满楼了。

正潜至大门口,不巧得见清魄的几个随身护卫进来查点住处,领头的竟就是那个女扮男装的姐姐,手中捧了只锦盒,端端正正搁桌正中。四下点检了一遍,摆摆手,“下去吧。”她却不走,打开了盒子取出一本册子,我原当什么宝贝,立刻大失所望地继续潜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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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逃跑基本手册记载,第一是跑,第二是快跑。切忌回头。前两项暂搁不表,第三项那是不分中外不分今古的一部血泪懊悔史。回头,索多玛城的人都化作了石像,通往生者世界的阶梯上弹琴的家伙还是丢失了他的老婆,茂密古山林搭住你双肩的更多是恶狼等着回首那刻咬断你喉管……

“你干嘛?”

匐地遁最忌遇险阻,我立刻心理建设。“师兄好!”

“好个屁。来来来,陪哥哥我找个东西。”

“可是我现在很忙~~啊呀呀!~~”龙儿拽住我辫子熟门熟路闯空门。“有没有搞错,我在跑路,你能不能换个时间再来?”我几乎当场英雄泪下。

“这种话放心里想想就好了不需要讲出来。”龙儿左右扫视。“那个东西呢?”

“哪个东西?你到底找什么东西?”

“一人高,挺白的,不男不女的那个。”

“噢噢。早说嘛。她在下面。”

下到楼下,那位姐姐刚好出来,龙儿冲她招招手,“你家那个横得不行的宫主前边等你,快去吧,去晚了可是算我帐上的。飞天,记得今天沦落到传话这份上的不是你哥,全是妄想。请吧少侠,来来,跟本少爷走。飞天,你继续。”

得龙儿提醒我继续开路,刚溜过那个门,一道弦动之光晃眼而过,能让一个人回头的东西总是极具力。当我定神时人已经站在那只盒子前,十指尖上的感觉不难让人想到这盒子给设了障。

从天府地府五营兵到天灵灵地灵灵到临兵斗者皆列阵在前,把能想到的咒语全念了个遍,我死心了。我真死心了。卡卡卡,这破盒子!

“谁在里面!”

……一个钟头后。金沙池。

锁菲师姐本质上是个端庄鲜妍人见人爱的女子,看到这样的女子在你面前蹦发耸动言词,三分真也要信成十分。

“飞天飞天,今天从一早开始我就觉得心惊肉跳,一定有什么事要发生!”锁菲从东走到西,跳到窗边往外张望,又蹦到地当中抬头看顶梁。“不管你相不相信,每次龙儿惹事我都有预感!”

“信。我每次出事徐来也有预感。”我唉声叹气,“徐来现在一定眼跳续四脚抽筋。”

锁菲定住,脸上的表情像是要哭了。太造孽了。龙儿太造孽了。

“哥!哥!”远远见得龙儿,我跳起来追上前迎接。“过来过来,等着救命呐。”

……

“不是吧。”龙儿搓着鼻子蹲下地,耸人听闻,“你知不知道偷客人东西,二等大罪,在风满楼偷再罪加一等,但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居然敢在勒风那种地头蛇的地盘施术法。哼哼,你死了死了死了。”

“切。当我刚混绝尘庄。看见没有,我的生命线超长,活到一百岁睡死在床上没有问题。”匹夫不提当年勇,袖回双手,“言归正传,谁知道会突然有人跑进来,正所谓祸从天降,作奸犯科我不熟,一时把持不住紧张过了头,小妹真不想的。等我跑出来才发现忘了把脏物放下,等我想放回去术法都失效了。那什么破术法啊?”

“这就说明你道行不够,人家浑天术施出来日月时辰都能冻结整七日。事已至此,你再跑回去施一次把东西放回去吧。”

“你是不是看我没死透不爽?”

“说说而已嘛。”龙儿撞撞我肩,“什么东西让你眼馋成那样小命都不要了?”

“不知道,不过肯定是好东西啊。”四下看了看确定没第三者在场,我把盒子从背后抽出来撺掇龙儿,“哥,你很厉害,打开来看看。”

“奴颜媚骨。”龙儿嗤之以鼻,“我来看看啊,这层术叫缚,一般人的确是束手无策。”

“你不是一般人吧?”我紧张道。

龙儿冲我抛了个眼风,妩媚一笑,“这种小事不过弹指之功。”

我知道有些人的确是有两下子,所以你不能怪他们吹牛不打草稿。龙儿低头研究了一会,在盒子上东敲西敲,真不公平,这样随便敲敲也能听得悦耳的“铿锵”声,盒子自己开了。明月泄清泓般的一捧光逼面照来。

耳边人一声惨叫。“怎么啦怎么啦怎么啦?”叫得这么惨,灭门的水准都有了。龙儿捂着嘴,欲哭非哭,似喜非喜,悲喜交织,含情脉脉,欲语凝噎地凝视着盒中的册子。“我当什么宝贝……”等下,这话我是不是曾经说过。

“住手!”龙儿拔开我的手,捧起册子埋头翻起来,“开玩笑的吧不会这么邪吧……”

我自觉这份罪过扛得很冤,不过看龙儿的表情,又觉得这册子深藏奥义。册子不过是普通的纸张,唯一特别的就是上面记载了年月及各种名字。

“奇怪,怎么没你名字?”龙儿前前后后把册子翻得哗拉拉响。“没理由的。飞天,是个人这册子都能鉴进去。你是不是人啊?”

“靠,老子是神。”

龙儿有眼不识泰山地看了看我,“在册子的光华领域三界皆录,懂不懂啊。三界皆录。”也不等我回应脸上的神色就变得怪怪的,怎么说呢,伊一直没款没形,现在这刻越看越菁英。往前翻了几页,他的手指点在某处眼都直了。

我凑过去瞄了眼,白的纸黑的墨,清清楚楚镌两个字,龙儿反应极快一把握住我的嘴,竖了根手指使劲嘘声。我一向很解风情,不需要太多明示就开得如同解语花。

龙儿松开我,我往他处凑了凑,压低声音,“我说你的意思是不是,被刚才这种光照到人的名字就进册子?”龙儿首肯,于是我再接再励。“虽然我不是很了解情况,可是外头是不是都在找这个人?”龙儿很欣慰地看着我。我知道我很聪明。

可是龙儿一句话都吝啬夸,盘腿坐在那里发呆,我偷偷拿过册子翻到中间,果然没我名字。不过——我踢踢龙儿,“那你的名字呢?”龙儿一把夺过册子。

看着他突然神经兮兮的模样,灵性的光辉瞬间自天顶照透我浆糊的大脑,“噢~~我是不清楚我到底是什么啦,不过我反正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可是公子,你不会也是超时空的异品种吧?嗯,现在应该是——这边时辰怎么算来着,应该是申时三刻,啊啊啊,那邪门的册子这个时辰点上的确有个名字。可惜不是龙儿你,或者你其实不是叫龙儿?”

龙儿一掌推在我额头上,“你真傻假傻啊?”

“好说,大智若愚。”膝行几步挨上龙儿,“补天……”

我不是有意的,才叫出这个名字,天瞬间暗了下来,四周潮湿充满水气。

龙儿的声音从那一端的暗淡湿气里传来,“吓死我了。我这名字几百年没人叫了,你不要随随便便在人耳朵边乱叫。”

“大哥,我不是有意的。”

“这声大哥叫得还算诚意。行了,跟我来。”

由暗处一只手伸来拉住我,一瞬间拔地而起的延展感,让我错觉自己破土而出植行向阳光大陆。

龙儿笑嘻嘻的声音道:“你黄泉都进去过了,还怕看到什么?睁开眼睛。”。

虽然黄泉一行锻炼了我接受处境的底线,可是也不表示姑娘对任何变故都声色不动啊?“这是哪?”

龙儿伸展双手得意洋洋旋了个圈,“你哥的宫殿。”

“金沙池的门面哪有这么金碧辉煌。少来。”真不得了,刚还在金沙池转眼就到了这这这……“这里堪比整整两个风满楼啊,你什么时候搬家到这里了?”

“风满楼风满楼,你们满脑子只有风满楼。识字吧,看上面,念。”

一个人拽总是有原因的,我抬头瞪着内几个扭来扭去的字,念:“洗~~”

“洗濯殿啊,笨丫。皓红城的洗濯殿啊。”

“啊?”

龙儿瞪了我半天,握拳跟自己较劲:“恨铁不成钢~~当家长真是不容易真不容易~~”

至于嘛。“我说,呃,你到底叫什么?”

“随便哪个都是我。”

我退后几步撑着下巴端详他。我叫飞天,他叫补天,看来是祸躲不过。“你来头真不小。皓红城。真不小。嗯,真不小。”

龙儿一把将大脑缺痒将近丧失表达能力的我扯到门后头,门吱嘎一声推开来,桔红的夕阳铺泄入殿,更添几分华贵。金堂玉栋,各处华彩。难怪有人那么拽了。

“我明明听得有声音的。”有个声音说。

“听错了吧,自十三妃故后这里就一直没人住了。别进去,上回有人进去让陛下知道了,剜目断足,很惨的。”

“十三妃也死了七年了……”门嘎吱又关上,渐行远去的脚步声与人语声构成十分yīn森的背景。

龙儿脸色奇诡,“惨了惨了,这不是我要来的那个洗濯殿。肯定是被你吓的。火夜才死了七年,才死了七年。难怪我找不到放在殿上的星云权杖。”他抱膝蹲在地上,“现在这时候星云杖在哪?”

“找那东西干嘛?”我有十分不好的预感。

“回去。”龙儿冷冷道。“我那身份名字设封十几年了,你突然对着我喊出来——蓬!”他作了个吹枯拉朽,五行山孙行者破岩而出的爆炸手势。“名字有神圣力量你该知道吧?绝尘庄的人多贼精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我当然要马上再封一次了,得用星云杖!回去,也得用星云杖!懂了吗?”

我愣了半天,甩甩头,“不要管了我懂不懂这些小问题了,反正你懂了。现在,去哪找?”

龙儿捧住脑蛋,“你问我我问谁?”

“大侠,小女子不是想打搅你思考,不过,你似乎一直在向我传达一个意思,让我觉得我们不止瞬间来到了皓红城,而且是‘过去’的皓红城?”

龙儿点住我,“很聪明。全对。”

不用这么夸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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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我瘫在地上,摆个恶人脸都是意兴阑栅,“别说我恐吓你,可是如果不让我回原来的地方,虽然原来的地方堪比地狱,但是你如果不让我回去,我就毒哑戳瞎你。”

“噜嗦!”龙儿拖起稀泥一滩的我,走至门口拉开门扉。

瞬间金红的夕阳将我俩照了个无所遁形。光芒之后,蔓延的宫殿群在白玉栏外层起迭澜,扑面而来会当临绝顶的气势盖住了人的思维,不由地想去顶礼膜拜这片辉煌壮丽。

龙儿兀自看着前方出神,袖中的左手张开,掌心翩翩然飞出一只大红斑蝶,羽翼上的金粉蔌蔌坠落,“跟我来。”

蝶翼尖坠落的金粉铺呈在地上,打开一条隐密的道路,可穿墙而过踏水而行,就像在大千世界的图层上叠加了另一个图层,唯你我可窥见其中真奥。“哇哇哇哇。”

龙儿啪啪给了我两巴掌,“安静点,不想死就闭上嘴。”

可是,可是,你要理解一个凡人穿过石墙时那种兴奋劲是多么难以抑制啊。石墙之后一片青绿白兰花,的jīng杆削长的碧叶,还有繁荣细小的羸弱香花,在大红大紫里分外清水洗白。

扶廊内一群宫装女子鱼贯而过,龙儿的蝴蝶跟在这群女子身后绯侧地飞,忽高忽低,忽快忽慢,似种舞步,带点子诡艳味道。待它盘旋着不再前进,我们已经来到一座绯如火的宫殿前。

“现在起不可以发出任何声音,不可以走到这个外边去。”龙儿义正严词道。

蝴蝶的金粉圈着我俩缓慢朝殿中过去,敞开的殿门内扑面融融香风,一派耀睛夺目天宫景象。触目所及全是红,染得人再辩认不出别的色彩。文武列班当头宝座一尊神,气势压人。

龙儿半拖半拽着带我直走上前。当殿立一小儿,六七岁光景,锦衣玉带,我俩经过他时,一双眼轻轻拎起看过来,要不是目中焦距在更远处,当真要以为被发现。那哪是一双孩子的眼,那眼一望无际,如蛇的眼,yīn的湿的弥漫着瘴气。

朝班中有人出来对着小儿道:“殿下,你年幼不知权势甘美,生罚死断乾坤尽执于手,天下苍生皆可供您驱使。多少人穷其一生只为登堂作王,您为何再三逆陛下意愿?”

小儿冷冷道:“这些只不过是父王大臣们的意愿,不是我的意愿。这天下与我何干?他人生死与我何干?”

大殿一片死寂,上位者豁地起身点着他道:“来人,把奕殿下带回他该去的地方,七天之内谁也不许放他出来!”,居高临下道:“哼,那就让我们看看,你能倔强到什么时候?”

那小儿回身躲避朝他扑来的人,身形踉跄往后栽倒,因为他倒下的线路很顺手,我就扶了把。扶完之后我就知道惨了,这小孩眼睛像老鹰盯上耗子似盯过来,不待我缩手,那只的手就让他一把拉住。要不是龙儿反应快拉住我,我整个人都给他拉出去了。龙儿狠狠掐我,我理屈由着他。

那群人七手八脚拖着小儿往外头去,他的眼仍盯着我与龙儿的位置。突然一阵乱动,剑出鞘的铿然声响中,迎头风声收紧,那孩子竟乘乱夺了把剑朝这边投来。那剑半分不斜直冲我面门掷过来。

血珠四溅,蝴蝶在半空中摇曳几下,像经受不住狂风的枯叶,飘然欲坠。耳边是龙儿咬牙的声音,“快走!”顿时足下生风,如投崖般壮伟,直直穿越皇座,穿越屏风穿越墙壁。天光映进眼,我仰头看了看护着我的龙儿,他低头恶狠狠地说:“看什么看,还死不了!”

双足一沾地,天色已经暗下,四通八达的街巷,龙儿倚墙滑倒。

“喂喂,没事吧啊?没事吧?”娘啊,我的手上全是血。

“明年今日记得在哥哥坟上上柱香就行了。”龙儿边绑伤口边说。

“我我去给你买药这哪有买药我去找医生医生可是我没带钱哎呀没钱……”某人陷入思路混乱中。

“飞天。”龙儿拖着我辫子把我拖回原地,“我还没死眼泪省着以后再用。我最讨厌女人哭哭啼啼。男人救女人是应该的,差别只在有些人救的是绝世佳人有些救的是傻瓜丑女而已。你哥我这条命是为绝世佳人留的,还不至为你全盘泼出去。”

我号陶大哭。抬脸看到城门上几个字:遥迦城。

龙儿捣着耳朵站起来,也看见了城门上的字,脸上浮现一丝笑容。

“我们千辛万苦就是要来这?”很普通的古代池城,看不出哪里特别。

“你哪有千辛万苦,也不怕遭到天遣。千辛万苦的是老子好不好?”他忽然春风满面得意洋洋,“月朦胧,灯朦胧,人影窈窕花影中。情悠悠,思悠悠,遥迦一别几春秋。”

啧啧,这位骚包的文人是谁?真是打不死的蟑螂。

“飞天啊,你有没有这种经历?”慢慢走在大街道,身边人丛穿梭时龙儿口气风流倜傥地问。“假设你一直活在逃跑追逐里,从这个地方逃到那个地方,任何地方对你都是一样,人人都想将你赶尽杀绝,唾弃你在这世上的每一天。可是有一天,突然有个人牵起你的手,不把你当妖当魔,带你到一个俯瞰众生的高度,跟神明比肩。让你知道自己原来可以比所有人更尊贵更高尚。待得回头去看,你会不会觉得那座城池因那个人而一起美丽夺目不同凡响起来?”

人流哗哗从身边流过,我踮起脚尖去摸龙儿的额头,“你感觉怎么样?我们还是去看看医生吧?”

龙儿拔开我的手,一迳骚包兮兮地摇头晃脑朝前走。这人很不靠谱。我追上前,“别逛街了,我们快去找星去杖吧,啊?”

“我受伤了,你就让我歇一歇又怎么样啊?”他很理直气壮。

“要感怀你也先把星云杖找到再感怀。回头到了绝尘庄我炖猪肝给你补血。怎么样?”。

“再说再说。”

气死阿弥陀佛。跺跺脚没奈何地跟着他晃来晃去。一直到我看到正前方那座高耸的白塔。暗淡天光里,白塔呈现明亮温和普渡之光,隐有庄严宝像。文盲也知道祥辉之处必有法器宝物,供众生谦卑膜拜。

“遥迦城如此繁华昌盛就是因为这个受神明癖佑,尽管吸引三界各色人等,但没人可以夺为已用。上一任占星火夜死后,星云杖回归宝塔一直没有合适的人去j□j。外头就开始传皓族将亡什么的,皓王也急慌慌给自己挑选合适的血脉继承者。每个人都自以为看到了未来真相,不顾一切地涂改拯救一厢情愿追随赶赴。”

龙儿笑得清冷,失血后白的脸,没有一分尘烟味。他坐在街边,晃着腿,“真是一场大梦。”

我仿佛看到满天的星光一瞬间都落入他的眼瞳,汇聚成无数暗涌,却又升起万象光明,那光平和安宁,自然的贵族。我脑中轰的一声炸开来,溅起的花火,是一场险象环生的情动。不知为什么,我再移不开了眼,直直的直直的,只知道盯着他来看。

“你干什么?”龙儿惊愕地擦擦脸,“喂喂。松手啊。你要干嘛?我告诉你你喜欢我是会下十八层地狱煎完再烧烧完再煎的无间之道。”

一个雷劈下来,把我脑里的花火全劈太平了。我甩开丫的手,嫌弃地把手在衣服上用力擦了几下,看着龙儿惊魂不定的脸,抬起下巴,“听着啊,刚才的不算,我以后喜欢猪呀狗呀也不会来喜欢你的。不对,我只喜欢大师兄那种盖世无双的,一般人入不得眼。”说完觉得脸上表皮后知后觉烫起来,怕他糗,转身躲开了。

龙儿后面追上来,“大师兄大师兄,发你个春秋大梦去吧。不过可以肯定的,你喜欢谁谁倒霉。而哥哥我喜欢的那个,当得起倾城一笑。”

“倾你个头。王八绿豆看对眼了吧。一天到晚绝世佳人倾城不倾城,有本事你拉来让我过过目。”真奇怪,干嘛要跟个男人大马路上争论这个?我转头吼他,“幼稚!~~”

“咦?”一瞬间我以为看到了幻像,龙儿身后跑来一群小孩子,最前头那个边跑边回头,眼看要撞上龙儿,可是他居然穿过龙儿的身体扑到我身上来。我一手搂着那小孩,瞪着龙儿。而龙儿似乎也被吓到了,木头般僵硬在原地。后边的孩子群立定了片刻,又重新扑上来。

“妖怪妖怪妖怪!!打死妖怪!!!!”

怀中的孩子跳虾般跳开我的手,绝尘而去。龙儿前后左右看了看,突然拔腿追上去。我不明所以,也拔腿就追。单纯比脚力,我不见得输给龙儿,但如果伊上演飞檐走壁的轻功,那我就没法子了。

喘得我跟得了哮喘似的,你们玩吧,姑娘是淑女不同你们这批发疯发野的死小孩一般见识。远远瞅见这批大部队从左边街窜到右边街,再从右边街窜到左边街,然后于**飞狗跳中万众归一往中央直道卷着狼烟奔来。景象蔚为壮丽。

我慢慢地无比优雅地站起来,拍了拍衣袂,将袖子层层上卷,边卷边喃喃自语:“所以我讨厌小孩子。那个是狠这个是滑,都成精了都……”

我作好捕球姿势,眼瞅着那臭小子奔来的方向,模拟惯性路线后守住一个方位等待兔子自己撞上来。不是我夸这孩子,可这孩子真是太滑溜太机敏拉,都赶上泥鳅螳螂拉,把龙儿都晃点得抓狂,至于那批同龄的,还在左边那街扶墙缓气呢。

好!正正好!!我扬起脸同龙儿报告:“我抓到这小子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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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龙儿撑着腰在下面弯着身子喘气,要死不活地说:“抓……咳……抓得好……抓牢点……”

怕什么来什么,那孩子一扭腰自我臂下泥鳅状溜出去半个身体,还好我机警无畏,翻倒在地仍抱着他的腿死活不放,不过一时之间脑中确也转过是先自救还是守着这颗到手的球。选择两难得很。

龙儿摇摇摆摆走上来,眼一翻一翻,脱水鱼似的,一时半刻解不得急。好在旁边拥上来一些人,替我把那臭小子按在地上。我刚想松口气,听得龙儿狠辣辣地吼,“混帐!谁敢动他,我,我扒谁的皮……”

众人不知何时改围困为围殴,手起脚落之下要多狠有多狠,我看呆了,拔开人丛。“你们干什么?”

“他自称灵族末裔!是灵族就都该死!落我们手上还好些,让皓族武将抓到死得更惨!~~啊啊啊~~”

龙儿一记凌空180旋踢恩赐他们。

那小子抬起肿了半边的脸,冲我啐了口带血的唾沫,“死女人放开我!”

“我……”我无语,这死小孩真的是欠揍。“喂,你来跟他讲。”我对龙儿道。

龙儿慢慢走过来,伸出手触摸那孩子脸上的伤,低垂眉宇间忽地闪过泪光。

“你在跟鬼说话啊!放开我!谁要你假惺惺的!放开我!”

他一挣扎,龙儿的手指诡异的无声无息无知无觉穿透过他脸,碰在我的手上——龙儿无法触摸到他!他无法看见龙儿!我一确认这点,满脑子零件都七零八落起来。“喂~~”这很恐怖啊。

“带他到白塔。”龙儿直起身,退了几步淡淡道。脸上不见喜怒,端得是高深莫测。有时候,感觉他跟勒风真的有一拼的难懂。

我看着怀中扭来扭去的人,觉得接手了个烫手山芋。“小弟弟,乖,不要动。”

“不要动才怪!你要干什么?”他警戒地抬头大吼。

对小孩子就要动之以怀柔,暴力是至大美学,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看见那个塔了没?我带你去那里玩。”

“有病!”

怀柔怀柔怀柔。“去吧去吧,我买糖葫芦给你吃。好吧好吧?”

他呆呆不回应,应是被我感天动地的温柔所折服。我乘热打铁拉起他就往白塔上蹦。途中五次得龙儿提醒丫有逃跑不诡动机,我立时予以镇压。就这样,我们三人合作无间往白塔顺利地进发着。

这般其乐融融的景象一直持续到龙儿突然碰壁后退三丈为止。

“干嘛?”死小孩问我。

“干嘛?”我回头问突然弹跳开去的龙儿。

龙儿伸手按着空中,“这里边我进不去。”

“怕了?”死小孩幸灾乐祸道。“那我们回去吧。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哎哟!”

我敲了他一记爆粟,这种江湖话谁教他的。瞪完他回头诌媚地对龙儿说:“那我们回去吧?”

龙儿插着手不知在跟谁生气,点点我,又点点小孩,“他能拔出星云杖,没有他我们就回不去。”

嘎?“早说啊。”我立刻跪倒在死小孩破鞋前,帮他顺顺鸟窝状头发,理理破布般衣衫,又抬袖擦擦他小脸上青青绿绿的不知什么东西,最后捧上破云太阳般的笑脸,“小公子,跟奴家上去吧,上面有好东西让你一辈子吃喝不愁,你只要拿到那东西后稍微借我用一下子。”

“说到底,就是想利用我。”死小孩很精明。

“但你也利用了我呀。对伐?”

死小孩盯了我片刻,很善解人意地颔首。得到小公子首肯,我立即行动。不料他甩开我的手,“那东西能让我把那些人都杀掉么?”

阿弥陀佛。我向龙儿求救,龙儿不知为什么正看着我发呆,一碰上我的目光立刻别开脑蛋不理会我满眼sos。好吧,自救。我双手合什准备劝某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男人至风流是什么?不是有钱有权一呼百应,而是拿得起放得下。你将来是要干大事的,跟这些升斗小民计较什么?”

“干什么大事?”真是市侩啊现实啊。这么多话怎么光听进去这句?

“嗯。嗯。”我搅尽脑汁,龙儿怎么说来着?噢!“占星啊!”我脑中灵感迸发,激动地晃他肩膀,“拔出星云杖你就是占星!皇帝都没你大,你能通晓前世今生,这还是次的,更拉风的是你还能看到未来!!!想想,未来啊。你简直就是神了!”嗯嗯,我太激动了,一手拉着他一手打大圈圈,“尔等皆为草介,我为万物主!很拉风吧很拉风吧。哈哈哈。”

“真噜嗦,快走。”伊反客为主。江山代有人才出。

我太得意了,手在身后冲龙儿打了个大大的v,跟死小子快步向白塔进发。一路过来人流参差,人人持香而行,我受环境感染,单手举在嘴前颂佛。年纪大了比较迷信也是没法子的事,所以在死小子若干卫生眼的攻势下,我仍屹立不倒。

华月初照的塔台上,善男信女远距星云杖数丈外便磕首以拜,虔诚无限。我考虑着要不要也先拜拜,然后问问谁拔这个东西要办哪些手续之类。正思考着,手边人拉着我就往里走,众目睽睽下我边擦冷汗边向信徒道歉,真的不好意思啊,小孩子小懂事又比较好奇啊,海涵海涵。

星云杖通体暗红色调,欠缺美感地斜插在一方纯金锻造的匣子内,我很怀疑这个就是传说中伟大的法杖。

“就这个东西?”

嘎?小孩子是比较坦率一点。所以,大家就不要见怪了。我四下鞠躬致谦,火速咬死小孩耳朵,“不管是不是,你拔出来再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大家先冷静,再冷静。一会儿就好。

他伸手去握星云杖,人丛中有人疾呼,“打倒渎神者!”我张开双臂挡在中间,大叫:“救命啊快拔啊!~~”

我被人丛压倒,努力挣扎之下探出个头来呼吸。四下竟安静地出奇,一双破鞋来到我脸前。

“我拔出来了,然后呢?”他天真无邪地扛着星杖歪头盯着脚边的我。

我很怀念绝尘庄,至少那里没有这么多人想把我压成肉饼。那里也没有这么不讨人喜欢的小p孩,虽然那里臭屁的人很多。

“然后,你就跟着我。”一把柔和如水的声音来自紧闭的塔门。阒暗门内晃动起凛冽的冰雪之光。那个人什么时候出塔的没人看到,他好象一直就站在人群之前观察着众生,一直站在那里。满头华发如雪,面目庄严神圣。

他蹲身下来与死小孩平视,“你叫什么?”

“龙儿。”。

吓?!幻听!这只也叫龙儿?是不是世上所有发疯发野的死小孩都叫这个名字?

那人笑了笑,“以后你的占星号就叫补天。”

吓吓吓!!?过去——这里是绝尘庄龙儿的过去?!!!

那人说,“来,随我走吧。”

龙儿转过身看着我,将星云杖递过来,“诺,给你。用完还我。”

那人走到龙儿身侧,他好象就应该在那个位置,那么和谐理所当然,那人的眼布满即冷又暖的智能,高高在上令人想膜拜。他向我伸过手,“不染尘埃,红尘难留,不如也随我同去?”

“啊?哈。”我避开那只手,拍拍身上的灰尘,不好揭穿其实你老眼花了的事实。“这儿不是我该来的地,劳驾让我,噢,下边还有一只,让我们回去。”

“回去?”那人古怪一笑,“自以为的归处何尝是真的归处呢?罢了,自会再见。”他低下头在小龙儿耳畔轻声细语,小龙儿手执星云杖一动,我只见满目清华光彩,身旁众生俯首相拜,不敢瞻仰非凡世之光。那光越来越亮越来越亮,直至溶我于其中……

……

痛痛痛痛痛!!!!

“死人让开啊!!!”身下一声吼,大地也要抖三抖。

我吁吁呼痛着爬起身,四下一扫,心花怒放地直摇被当垫被的龙儿,“快看快看我们回来了!”

在哪儿跌倒就在哪儿爬起来,所以我们在哪儿穿越就在哪来回归。茫茫金沙池的某块荒岩后,我与龙儿执手相望泪眼,无限欢欣。

“龙儿!”我大叫。“你……”

“什么什么!”龙儿神经质地弹跳而起。

我一把揪住他的长袍下摆,眯眼仰着脸瞧他,姿态低下但气势凌利。“你那个当得起倾城一笑的美人是谁哇?”龙儿挣了下,哪那么容易让他挣掉?“那个让你情悠悠思悠悠的遥迦佳人又是谁哇?”

龙儿挣了几挣挣不脱身,壮士断腕般悲壮地扑通跪地,捧着我的手埋首痛哭,“飞天妹子,哥哥那时年幼无知,错将绿豆当芳华,你就原谅哥哥遇人不淑识人不清这一遭吧啊啊~~”

“皮痒欠抽的,找死是不是!!!!”

“换词换词。”龙儿眼珠乱转,“那那,从今往后大人我允你喜欢,行不行?你想怎么喜欢就怎么喜欢。你喜欢我吧,说实话,你很喜欢吧?”

“我喜欢你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没关系,我替你下好了,我喜欢下。”

我把那本从风满楼偷出来的册子往他怀中一塞,“你这么有诚意就准你下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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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决对直堕十八层地狱。

龙儿瞪着册子,“我只是客气一下,你不必忙着让我粉身碎骨。不过,”突然又高兴起来,“死就死吧,或迟或早总归是要死的。真高兴你就是她。”他揣着册子爬起来,扫扫袍上细沙,“拉拉拉,真是高兴。”

龙儿伤口还未结疤,我有心理yīn影,扑上去抢册子“我说着玩的。”

龙儿躲开我的手,瞪眼,“可我是说真的。”

我干嚎,“你干嘛说真的!谁要你说真的!闭嘴闭嘴!你再敢说一遍试试!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我说真……”龙儿瘪嘴,“我闹你玩的。真是个麻烦的小姑娘,过来,别嘟着个嘴红着个眼,我又没欺侮你。”

“那谁,”我叫他,“我真的曾在你小的时候出现过?”

龙儿单脚在沙地上划了个完美的圈圈,“如果我们两个一起起步行走,同速,过些时候我们还是会在一起,一起走,一起老,一起到圈的那一头,到最后。可假如我突然加速走到了你前面,就会遇到过去的你。相对于‘过去’的我而言,‘现在’是很遥远的‘以后’,所以要遇见过去只需要超越现在这个时间……”龙儿一拔头发,甩手,“跟你们这些俗人再怎么解释也是不通,对牛弹琴。”

这这这,这难道就是二十一世纪科幻时光穿越机理论的古代奇幻版演绎?这位隐藏在古代民间的物理博士后,形象地阐述了所有古装穿越者身上携带的科学依据。在这个bt的世界,有一个这么科学的人出来说话,形象异常高大。

“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也是穿越过来的?”现阶段我是怀疑主义者。

“嚯!”龙儿头发一根根坚起来,抓狂地点我额头,“这颗脑蛋是让你用来明辨是非,不是让你捣浆糊!现在,过去,未来,你能想去就去么?你能么?老子能!老子怎么可能跟你一样混到被人勾进异时空连老家也回不去?!!”

说到我伤心处了,“拖出去。打半死。活~埋。”

龙儿歪着脖子,用一种初次相见的打量眼光跟我说:“果然,你也有造冤案的风骨。”

我左右没找着脸盆,也就没吐出一脸盆血来谢世,回去再吐也不迟,在此之前我要跟龙儿像两只蚂蚱似地拴在一块儿,天塌埋一处,地裂沉一坑。好吧,我就想拖个垫背的。咬紧牙关冲冲100米,现在这个坎,也就冲过了吧。待冲过了,吐出来的血里有没有咬碎的牙,那就容后再算成本好勒。

“龙儿。”我叫,脑中迸发出智慧的电光。“劳你大驾,再加速一下,一下就好,不要大下。我们回到我犯错误之前。”

“发你春秋大梦去吧。叫再好听也没用。”龙儿立时予以否决。

我心中不悦,弃儿般垂着头跟在龙儿身后头。龙儿前边拽文,“活着所以难得,就因允进不允退,卒子虽卑微,贵在脚踏实地。占星者虽高贵却容易动篡改时光的念头,投机取巧,往往下场惨淡。所以除了皓王要求,我从不看未来与过去。一切都是现在来的,不爱惜眼前光yīn,就没有资格说曾经跟未来,对吧?”

“你再仔细想想,你也许就是穿越来的,只是你忘了而已。”我顽固地加深着这个想头,诱导龙儿:“你就坦白了吧,我不告诉别人。”

龙儿捂住伤口忧怨地看着我,额头上青筋突突乱跳:“飞天,我,真是,要,被你,气,死,拉,咳!”

不要这么说,我会很有压力哒。摸摸脸,刮在脸上的飞沙越来越多了,“那是什么?”山庄东南方笼起一层白雾。

龙儿四方一观,“云升西北,雾锁东南,是雨兆。”

我俩你看我我看你,看来看去一会儿,一齐惨叫。绝尘庄发雨,是天底下最最最坏的坏事。天色已渐暗,在心惊肉跳中雨并未下,庄里安静得像睡着了一样。心里很痛苦,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要逼得我人格分裂了。

龙儿蹲下来看了会儿,啧啧有声:“飞天,看来这桩案比你偷清魄的《天鉴宝录》大多了。搞不好你可以混水摸鱼,全身而退呢。”龙儿兴奋起来,掏出一颗红珠,长吹出口气来,“我给你看我养的鬼,今晚有人替我布了个大道场,却之不恭。”

乖乖里个隆,煎饼卷大葱~~~~ 那是一团黑漆漆的,比夜还要黑上无数倍的气体,沉甸甸在坠落在地上,积沙成堰地堆起一个朦胧的形状。渐渐地,那一团东西分离出了四肢,衣袂招展,膝发扬起。

“怎么样,很有点样子了吧。跟我很相像吧。”

凭良心讲,我这么朴素的吃菜长大的人,真过不惯生猛海鲜的生活,我只是朴素地希望这是幻觉,可那简直是另一个版本的龙儿,华丽地黑暗着又奇怪地无邪着,就站在跟前。朴素的我当即吓得眼泪横飙。见鬼这么华丽的事,怎么又就叫我这么朴素的姑娘见着了呢,太对不起我家祖上那么低调的生态环境了。

“不过,易得的是形体,难得性姿。”龙儿搓着下巴评判着那只鬼。

我抹着眼泪没好气地说:“容易过的是好日子,难过的是劫数。乘着这会儿还没下雨,咱俩跑路吧。”

“跑啊,跑到天涯海角,该是你的还是你的。”还没等我反驳,龙儿自已扇了自己一嘴巴子,“呸。不说这些没志气的话了,干正事要紧。”

等得就是这个话,我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龙儿打了个响指,对着鬼说:“散。”只觉yīn风逼面,四围弥漫开浅浅白雾,鬼没了。接着他老大翻开册子,手掌拂纸面,一扬,纸上绕来绕去的小篆字排好队形一串串从纸上飘了出来。

在无数时刻名字当中,龙儿眼睛寻到“补天”,那字在他眼光下闪起萤光,如同明星初启,可一团绯红火团自字底烧起,转眼将其吞噬进去,待得回神,什么也没有了。他扬起的手这才心满意足把其他字带回册子。

“你就那么不想让人知道你是占星补天?”

龙儿将册子揣进怀里,前头得意洋洋地走了,“所谓高手,就是大隐于世,就是我这样。”

我抹了把眼泪鼻涕,扫扫裤腿立马跟进。我俩要像两只蚂蚱一样形影不离。

——这两只蚂蚱显然命不大好。

“什么人?”几根带露枝子插着鬓角过来,骇得我立刻趴倒在地。

前头龙儿一个筋斗360度后翻下地,吐掉了叼在嘴间的暗器,向花影底下嘻皮笑脸:“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果然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真是。”

月光下一张脸就这么红了,却是那位女扮男装的仙客乡姐姐。我一时管不着那么多,但凡做过贼总是心虚无比。“其实,我只是路过,你们慢聊哈。”。

一团yīn森森的风顺着脊背爬上来,一个颤栗,悚然立身。风底下花影朦胧间衣袂招展,竟翩翩然走出两列人。一字排开,气场忽然激烈,仿佛稍稍一动就要粉身碎骨。

龙儿一把勾住我脖子,挨得近,我可以看到他额角冒出的细汗。俺们两个瞪着眼抖抖瑟瑟地看着这列队伍后头慢慢踱上来的人。

清魄仰着下巴冷笑着,“好雅兴好情调。”她轻轻掌掴,“本宫另赠一句给两位: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闯。”

我捅捅身边的人,“喂,说你呢~呀!”

龙儿掐着我手臂上的肉,脸上还是带笑,“请宫主万安。”拖了我下拜。

心肝一阵抖,他这是要姑娘舍命相陪啊。这龙儿显然不是个会计算的主,成本太高了。混过学院都知道弃卒保帅,底下意思就是说在必须牺牲的时候,两权相交取其轻——书生都这么yīn险。通俗地来讲,熊市的时候还要割肉保本呐。

我趴在地上,顺着清魄的眼光抢先夺过龙儿怀中露出来的册子,恭敬上呈。失足青年坦白交代:“不好意思,一时冲动,可谁没个错呢,给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清魄半身掩在树影中,那女扮男装的姐姐拿过册子呈给她,她也不理,只是似笑非笑看我俩。

龙儿俯在我耳边咬牙:“变节者,杀。”

我缩着脖子辩解,“大哥,早死晚死都是个死。没天理的,我就是一门心思想晚点死。实在没法儿。”

龙儿一旁气得要噎气了。“你这是找死!恨不得早死!打死不承认!懂不懂懂不懂懂不懂?”

前仙客乡小宫主,现任宫主人选:清魄,yīn阳怪气地伫在那里,到这当头吊着眼角睐了龙儿一眼,微笑道:“看不出来绝尘庄还有你们两个雌雄雅盗。”也不待回应,她将注意力放到了册子上。“《天鉴宝录》原是搁在鸣凰岛藏书楼楼基之上,凡岛外之物,入其楼必录其名。”

清魄掀开册子,掌拂页面,抬起,一长串名字跟方才龙儿cāo纵的一样,跳离册子平空飞了出来。不过,那排排字不似方才悬于半空,而是极快速地掠过,如一道练华,瞬间又回到了册子中。她尔雅万方地问:“看见什么没有?”

是白痴才会点头,我与龙儿头摇得跟波浪鼓一般。清魄很欣慰地勾着唇角,一派上位者风范,“如果方才有你们俩的名字,就死定了。即这样,死罪就免了罢。”她提脚从我鼻子旁迈了过去,那擦身而过的风,让人忍不住机灵灵打了个寒噤。

死罪就免了罢……话外意思就是:活罪难逃。清魄背影才过,左右队列便收起了前后开口,将我与龙儿困在中间。我绝望起来,风华正茂国之栋梁材,公民不报国是为不忠,身体发肤授之父母,授人予拳脚是为不孝,孩儿又要当那不忠不效之徒,俯愧予地仰愧予天。今当围殴,临表涕零。

“飞天,你说今天吹得是什么风?仙客乡什么时候跟蜀山成为一条船上的人了。”龙儿吊尔啷当的声音勾回了我的注意力。

“是啊。”我恍然大悟。“蜀山不是崇了魔道?”

“是啊。”龙儿恍然大悟,“仙客乡这是要造皓族的反呀。”

咱俩一搭一唱,气质上很有活腻味的味道。其实我真心想说的是:假如一不小心姑娘断气了,劳你收个全尸埋在后山那处桃花林,每年初一十五烧些钱。再跟勒风说声,今生无缘来生再续,再跟徐来说一声,今生无以回报来世当牛做马以报大恩,再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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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蜀山的这伙人一看就不是吃素的,光是说的话就夹枪带棒,动起手来不是死不死的问题,而是怎么死如何之死的问题。

龙儿捋起袖子摆开破丝,他长得清秀,冷笑时仍带一半明媚,皮相完全不能慑敌。但不知为何,蜀山那些人退了一退,有些惘然地看着龙儿,其中帅哥英娉首先回神,突然谦让有礼起来:“多有得罪。”

“这是个yīn谋诡计。”我肯定地跟龙儿说。虽然这位哥哥的范儿又帅又正常。

龙儿收了端着的架式,拉着我的手与蜀山那干人擦边而过,他冷笑得趾高气扬,并伴有异度的冰冷。我惴惴不安地跟着他,又回头去看,蜀山的人就那么目送着,身形都没动一分,可是又让人感觉他们在挣扎,地上的影子不合常状的粉碎颤动,仿佛水中被搅乱的倒影。

人体自我保护程序启动,我抽出龙儿掌中的手,停下了步子。龙儿疑问地望着我,我一指身后,“那些是嘛东西?”第六感也自我启动中:龙儿身边方圆一里已经成为危险地带。

“这个呀。”龙儿不以为然:“鬼影。”见我机灵灵发了个突,他又说:“他们算老几?劳我用鬼影已经是给足面子了。怎么,你有意见?”

“兵不血刃,仁,仁者无敌。”当吾辈以仰望与求知的目光看着权威时哪敢有意见,只是有点被吓着。

“是吗?”龙儿愣了愣,随即摸着下巴喜笑颜开。“仁者无敌?我喜欢。好啦,我们吃饭去。”

我气厥了厥,现在有比吃饭更重要的事。“可是,你不觉得清魄很搞鬼吗?”

“她这次来就是来搞鬼的,你不觉得吗?”

“所以……”我希翼地望着他。

“所以让勒风他们去搞定那女人吧,我肚子饿得很。”

我甩开手,“那你去吧,我去看看,哎哟!”

龙儿拉住我的辫子把我揪回来,“来事精,你搅得我很烦,知道不知道?告诉你,那边要发生的绝不是好事,知道得越少越好。”

“你知道?”差点忘了他是占星。

“跟仙客乡宫主搭上关系的能有什么好事。”

龙儿的回答一点不负责任,可就象为了印证他的话,凤栖殿上空陡聚黑色云涡,伴着一道道电闪与雷鸣。

正诧异于龙儿的乌鸦嘴,头上方划过一道练华,那是个漂亮的蜀山女子,她掠过树梢时拧头对英娉道:“师兄,主上已经启动阵法,快快汇合。”

无奈她的师兄被鬼影子缠得不能动分毫,干着急。龙儿手一招,英娉瞬间来到他手边,龙儿捏着人家脖子问:“那个老不死的蜀山妖怪来绝尘庄启动浑天术想干什么呀?”

英娉面不改色,甚至淡淡地笑开来:“你这么能耐怎么不自己去看看?”

我跳起来,“浑天术?!!”

龙儿摔开蜀山客,“不用你说我们也会去。”转个身跟我说:“飞天,看仔细了,那才是真正的锁日月光yīn的浑天术。”

我踮着脚站在山坡上,手搭蓬眺望凤栖殿。好有镜头感的场面,末日迹象。同样一个术法,到我手中只能起个迷药的效果,到人家手上就成了惊天动地的核弹。良民果然注定是良民。

凤栖殿笼罩于白茫茫雾中,绝尘庄、仙客乡、蜀山三方人马在大雾之外三角对峙。今晚大概是给清魄洗尘摆了宴,庄里大大小小的师兄师姐都在凤栖殿里头,所以外面只是些二等三等弟子,做为东道主一时半会竟也不能拿入侵者怎么样,只能胶持着。

按说龙儿是唯一一个一等弟子,又是金沙池掌门,这种时候多少能发挥些凝聚力与振奋作用,可是庄里弟子见了他,表情却叫一个雪上加霜:“师兄你今晚千万千万不要再搅局了,你只要安安静静端着茶坐在一边看就可以。这儿已经全乱了保不齐天亮绝尘庄就要解散,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你一定要发发慈悲……”

龙儿笑嘻嘻地在那递茶的小弟子的脸上拧了把,“茶先给我端着,我去瞧瞧你们的师兄死透了没有。”端个转身他就钻进了浓雾中。

那个小师兄转过头来看我,小师兄似乎情绪激动,手上的茶往外溅洒都没觉察,只是一副欲语凝噎的表情看着我。

看得我非常有压力,举手保证:“我不会搅局的。”抢过茶盅往石头上一坐,“我在这安安静静的喝茶,你忙你忙。”

小师兄吸吸鼻子,手往腰间按着,铿然声响,他持着剑站在我跟前,“誓与绝尘庄共存亡!”

我往后缩了缩,举举茶盅,“誓与绝尘庄共存存存……”

“存亡。”

我撇了下嘴,“存亡。”

小师兄满意地朝我点个头,投入到无尽的保卫运动中去了。我抹了把汗,把茶盅搁石头上,左右一顾乘人不备往大雾的地方靠近。

那雾外层有薄薄的膜,天顶的闪电直通这层膜,令它带上了电的磁场,碰上去手脚麻麻的。我犹豫了一会,咬咬牙埋头钻了进去。但觉一阵从顶自踵的酸麻,却再没别的不适。

一路上三步一人体模型,有抬起半只脚想往上迈的,有跟人结伴正边走边笑的,有低头想事情的……各式造型绝无雷同,像极了童话中给女巫施了法术的城堡,时间停在一个瞬间再也没有走动。静止了。

我想想,那个童话叫什么来着?噢!睡美人!

凤栖殿中一派觥筹交错定格场面,我心里紧张得要命,从某个师姐手里接过月光杯,边喝边往里探索。洞开的主殿中飞翔着无数小篆字,仔细辨认了下,发现就是那本册子上的名字。

“你当初机关算尽让鸣凰岛脸面尽失,不就是为寻《天鉴宝录》?若你忘了,有我替你记着,四月十日,你去了鸣凰岛藏书楼,可惜无功而返。”清魄的声音从迷雾中隐隐传来,“不是你,是谁?”

雾深处脚步声声,却是踏着空间的脉动,听得人心上一阵阵抽搐。清魄的声音继续着:“现在你想知道的都知道了,勒风,你准备怎么做?”

我叹息我的命运,好象不巧刚刚听到重点关头,一点也没有错过。

四下的雾缓缓游走,偶尔稀薄的可以看到殿中情形。而这翻情形又是太出人意料,我无法抑制低叫一声,刚出声脖子猛的被一股外力向后扳去,卡的脆声,痛得我眼泪立刻就下来了。身旁不知何处冒出来的人揪着我往里走,“看看我抓到了什么?一条漏网之鱼。”

近距离看,更觉惊心。“你怎么拉啊?”

勒风飘飘浮浮地笑起来,“这话该我问你。”

我心惊胆颤得要哭出来,“为什么你这个样子?你不要吓我。”。

“我不要紧。你怎么样?”

“我说大师兄,现在不是卿卿我我的时候,你没看到仙客乡宫主的脸色吗?如果你想飞天活长久一点,最好当飞天不存在。”

我转转眼珠,看到了一旁的龙儿,心里更悲恸,几乎是带上了哭腔:“你们不要吓我!”

龙儿说:“这支箭只是暂时把我的三魂六魄钉在这个大殿里,死不了。勒风也没事,就是被勾出了魂,更死不了。”

你们得体谅我,真的,我这么正常的人见到一个飘飘荡荡的灵魂体,见到一个被七八根金光闪闪的箭钉在柱子上的人体标本,没有晕过去已经是粉坚强粉坚强,坚强得不像个女人的女人了。

“夭夭,把她给我。”坐在一边喝茶的蜀山子娆悠哉出声。

我对这人没有好感,明明比一笑老怪还老,却一副美少年模样,而且是有严重性格人格问题美少年。他揪住我的脖子,轻轻地向着勒风笑:“那么,现在我是称呼你绝尘庄的大师兄勒风,还是皓红城但子奕殿下,或者,空华大人?”

啊!啊!!啊!!!

清魄阖了册子,“真正滑稽,皓族谪皇子竟就是来审判皓族的末日皇储。万物为刍狗,天地不仁。勒风,是该让一切重新开始了。”她捧册央央下拜。殿内烛火刹那明媚到极至,又刹那黯然到极至。

四围黯淡,地上的影子都开始暧昧不清。勒风眼睫低垂,竟无声无息。

我软倒在地,心头扑扑乱跳,“怎么可能?”

龙儿的声音响起:“除了他,你想想,还会有谁配?”

那一回入洛神凌波,头遭听到那个传说,且是勒风之口告诉,他说:忘川之滨结并蒂莲,一朵面朝重生之来世,一朵回望沉沦之冥路,前者为空华,后为莲花,生于变数,空华审判莲华起歌,彼时天地重辟。

清魄还在侃侃而谈,音质如玉坠银盘,气息在丹田九转,端得铿锵有力,“皓王昏庸,火炼只手遮天,民间如炼狱,生灵涂炭。只需你一言,仙客乡定誓死追随。”顿了顿,她起身来到勒风跟前,“你还要留在这样的世间做什么,大可以踏平它,重起一个新奠下。”她轻轻在勒风耳畔吹风,“绝尘庄容不下你的,相信我,只有这整个天地才容得下你。你出世,为的不是守在绝尘庄,你出世,是来摧毁这狭隘的火氏皓族天下的。你才是天之道。”

清魄毫无顾忌的窜掇。

勒风抬头笑起来,“父王曾将皓族皇权捧在手上送给我,我有何必要现在反过来去抢?清魄,你告诉我,我有什么必要陪你一起造这个反?”

清魄退了一步,仰着下巴一脸冰雪无双,“他给你的,和你去抢的,不会是同一个天下。”

“怎么不会是同一个天下?”勒风不以为然。

子娆望着他:“你父王私欲是皓红城千秋万代,没想到在你幼时洞悉天机,自己的儿子竟是这样的人物,以一个帝王的骄傲他不能容忍你去重辟他奠下,可是多年管束不但没效果,反而令你羽翼渐丰,那时他想除掉你已经太晚了,只得装模作样拱手皇权,你以为他凭什么在那么多皇子中选中你?据我所知,皓王最喜爱的是兰皇子。为什么知道吗?因为你身上流的不是纯正的皓族血脉。占星火夜,你的生母为灵族贵族,灵族的血脉到100代会出现吞食他族血脉的能力。你身上流的已经完完全全不是皓族的血了。”

勒风闭上眼不作声,他就那么站在殿中,慢慢仰起脸来,渐渐浮出一种罕有的冻人冷笑。“你到底想说什么?”

殿上一派窒息,好象刹那被抽光了空气。好久,龙儿声音飘渺:“你如果不继承皓族皇位,就覆灭皓红城。皓王的意思,他的意思,你必须择其一。不是绝尘庄容不下你,而是现在这个天下容不下你。你应该很明白,有些事迟早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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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勒风的脸透着莹光一如上了釉的瓷,脆得那么漂亮,不似凡人。他单手捏了个诀,咻一声钻入了躯体,挥袖一扫桌几,泱泱掀袍落坐。

“必须?我自出生到现在,还没有谁能强我所难。皓王不能,你们更不算什么。”他眼珠在殿上滑了圈落在子娆身上,“对不对?”

子娆击掌站起来,“无法。无天。无常。跟传说的一模一样。”

“罗罗嗦嗦。”勒风轻巧地扔过去一句,好像有些不耐烦了,“如你所见,我就是。”转头看向一侧,“飞天,替龙儿把箭拔出来。”

“我?!”暴惊之下去看龙儿,那些箭把他扎得跟马蜂窝似的,不过没见血,但还是很考验人意志力的。“我不行。”

勒风叹口气走上前去握住金箭,刷的一声他便将箭从龙儿身上拔了出来,五指入定,拈花似轻俊。他望着龙儿,眼中尽是笑谑:“咬紧牙关。”

龙儿痛吟,“大师兄你提醒得是不是晚了点……”

最后一杆箭拔出时,龙儿已经像从血水捞出来似的,而我也象感同身受般虚脱了。

勒风却无伤大雅,边擦着手上的血边说:“红城中时我曾问火炼,为何要屠杀灵族,她当时说灵族太强,所有不需要太多,如果可以有她一个就够了。从开始到现在,你,还有你,就一直在告诉我必须怎么应该怎么,素我愚昧,到底谁才是那个真正的审判者?谁该死谁不该死,皓族配不配统治天下,是你们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如果我就是传说中的空华,有我一个就够了,轮得到你们站在我的跟前指点众生?你们算什么东西?”

龙儿出气多入气少在那回话,“不算,不算什么……”

“我没有任何意思,纯粹就事论事而已。你不爱听也没办法。”子娆收了面上瞧戏神色。

将他的警戒尽收眼底,勒风挑起眉毛,“不过,托你们的福,许多我想不明白的事,皓红城的,我自身的,现在总算有了个答案。”他勾唇笑起来。

我见过他微笑,似笑非笑,冷笑,畅笑,却没见过他这个样子的笑,篾世的,自我的,天大地大我最大的邪佞笑容。如果世上有神,这笑容绝对是渎神的。

“现今世道,人祸魔祸横行,绝尘庄根本无法苟安一世。木秀于林风必催之,一笑保不了你一辈子,这种隐世生活不会持久。”

勒风侧头看子娆,眼神曲曲折折说不出的城府。“他保我?还有,就凭你们这些人?”

我挨近龙儿缩着,龙儿吐着气说:“眼睛睁大看清楚,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勒风身上涌动的隔绝气场,令人退避三舍。

“当然不止他们,还有我。”长久作壁上观的清魄越众而出。

我打了个嗝,不得不佩服她的勇气。

清魄绕着身前一绺头发,突然晃到勒风跟前,长发飞扬起来绕住勒风的脖子,她笑得百媚千娇,“怎么可以有你一个就够了呢?不是你,是我们。”

勒风像被蜜蜂蛰到,用力推开清魄,清魄身子腾空而起,飘飘扬扬落在远处雾气中,那里传来她的笑声,“青丝结白头,碧落黄泉三百年,情根深种。这个毒,叫青丝劫。”

一阵暗香随着她腾起的身姿弥漫。龙儿狂咳,像得了肺痨。他抓着我,满脸憋红地指着清魄,眼中发光,“她,她她……人才。”

勒风摸着脖子,脸色yīn沉,“不要以为你是仙客乡的人就不敢动你。”

“当然,但你会因为身上的青丝劫不敢动我。”

勒风手一扬,却不是冲清魄的方向,这边边除了子娆神乎其神躲开了那拔刀子般的真气,其余人等皆成炮灰。我捂着气血翻涌的xiōng口一屁股坐倒在地,听得勒风质问:“这才是你们真正的目的!”

子娆轻笑,“在没有找到莲华前,只能以此约束你了。肃肃君子,何人不爱。您就当艳福一场吧,他人求都求不来。”

清魄巧笑倩兮靠近勒风,“你心中原无爱,我心中只余恨。你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但从今往后,勒风,一切都会不同了,你依我而生而死。”

勒风闭闭眼,拔开清魄的手,“清魄,你反用yīn阳,当心玩火自焚。”

“我已经不是先前那个清魄,没有十成把握不会出手。”清魄收回手,淡淡一笑。“在没有莲华前,你只是一半,颠倒不了乾坤。勒风,你不是神,你也只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薄情了些,但还是个人。这就够了。”

我喉咙里痒痒的,轻轻咳了几下,咳出几缕血丝来,不由眼冒金星。清魄却在这时走过来,居高临下睥睨着。

“真不明白,你这样一个人怎么会留情给这丫头。”她抓起我面向勒风,“来,跟我低次头。我要看你给我仙客乡低次头,这是你们皓族欠我们的!”手晃了晃,袖出一根寒光闪闪的钢刺。

“清魄,适可而止吧。”子娆不待当事人反应,先行出口。

“千刀万剐,什么滋味知道吗?”清魄在我耳边说风凉话。

“你敢动她,我十倍还你。”龙儿撑着柱子站起来。

“百倍。”

我很感动,虽然身边倒霉的女主角,可我要说,我太感动了。感动地在闪闪寒芒里对勒风笑了笑,大义凛然:“待会儿无论我怎么叫痛怎么喊救命,你都不要管。如果我死了,你替我把这女人也千刀万剐,祭我灵前就可以了。噢,还有,你能不能说一次喜欢我?”

怎么好叫勒风这样一个人跟清魄低头呢?男儿膝下有黄金,敌前低头算什么汉子呢?当人质的觉悟,我还是有的,不过,能给点甜头就更好。

清魄冷笑一声,我只觉全身的感觉都汇聚到那扎进肉里的钢针上,眼前瞬间迷迷糊糊,我眨眨眼,一撇嘴对着勒风呜咽:“可是,真的痛亚~~”几乎是立刻的,后悔把豪言壮语说在前头。意志不坚定,我开始叫唤,“救命!救命!!!呜呜!!”

原来是这样,就义容易,但慷慨就义却很难。革命烈士不是人人好当的。如果苍天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一定会省略通篇烈士豪言,只对勒风说三个字:快救我!(奇书网 qisu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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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后悔不迭生不如死的当头,带着火焰气息的劲风蓦然插进我跟清魄之间,将清魄抛出去百米远。我跌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看着算踩焰的爱你一万年扑在清魄身上,先前小小的身材此刻膨胀成狮身大小,全身毛发无风自动,每根毛尖都燃着一小簇火焰,十分神气。它咧嘴亮牙,朝着清魄肩头猛地咬了下去。

“曷狙!”殿上还活着的人都在惊呼。

“你跟妖魔结了缘?”龙儿摇晃到我身边,一屁股坐下来。“把妖魔招回来,快。他们已经同系一身,伤她等于伤勒风。”

我回头去寻勒风,他脸色苍白地掩着自己的肩,一股异样的不祥圈住我,立刻呼喝:“‘一万年’回来!”

妖魔腾空而起,跃至我跟前扑来,到我怀中时只余小小一个个头,眯眯眼儿打了个哈欠,好似很不过瘾,百无聊赖地伸展着四肢。

勒风立在那里不动弹,也不说话,面上一迳淡淡的苍白着,却有种极其恐怖的气场散发出来。

我冷汗涔涔:“大师兄我……”

他慢慢越众走向清魄,蜀山的人挡了挡,俱被他一记眼神逼退,“清魄,”他缓缓蹲身在满肩鲜血气息茬弱的清魄跟前,“你怎么样?”

天崩地裂!我自认想象力不差,可万料不到此刻他会这般脉脉温情地关心清魄。

“青丝劫这东西最邪门处虽然是将两个人同系一身,最出名的却是情根深种。那是海枯石烂的情毒。”龙儿解我困惑,“不过一般都是男身施予女身,所以这毒又叫最难消受美人恩,可见多厉害。她居然敢逆向施毒,真正算女中豪杰了。勒风怎么就这么好命呢?”

我悲愤地瞪龙儿,“勒风不怕毒!”

“情毒不是毒,是心魔。飞天,勒风不是神,他是人。”。

我噎了半天,眨吧眨吧眼睛,扁嘴,“你骗我的。”

但就像为了佐证龙儿的话,清魄带着胜利的微笑问勒风:“你以后会一直跟我在一起,对不对?”

勒风说:“当然。”

两个刚才还恨不得你死我活的人,现在却情意绵长,人世间的悲欢竟是如此戏剧性。勒风对子娆道:“撤了术法。她的伤必须马上医治。”

子娆笑容讨人嫌地举高手,满殿雾霭顿时形成气漩汇聚于掌心,不过眨眼功夫,四围定住的人都恢复了自如,继续着浑天术未降临前的事,可又在看到突兀地多出来的人后怔在当场。

殿外的人蜂涌到殿内,庄内的,仙客乡的,蜀山赤艳峰的,乌鸦鸦一片人头,都围在一丈外探究着现场。

“子娆,你在我的山庄搞什么鬼?”一笑老怪大步由内殿迈出来。

“不会自己看。”子娆好整以暇地笑,“看来绝尘庄与仙客乡不日将结秦晋之好,可喜可贺。”

勒风打横抱起清魄放在一侧,“玄平!”

玄平立即走上前,勒风指尖指过清魄位,“用定神针控住她心智——”

话音未落身体如脱弦之矢直射子娆而去。一柄风刃在擦出的气流中形成,由于速度过快,刃口拉出极长的光焰,这团光焰在子娆身上打了个旋,一触即分。

血水四处喷溅,子娆的身体立在殿当中,却已经没有了头颅。勒风转过身来,将手中的头弃于蜀山那众人脚畔,冰冷眼中暗涌诡谲。

若大的凤栖大殿,数百双眼直直瞪着,硬没有半丝声音。子娆那张明艳的少年脸上,还露着胜利的笑意,他死得太快,连身体都还未及倒下,还在那里喷溅着滚烫的生命。

“勒风。”一笑老怪望着这个大弟子,眼中寂静,“够了。飞天看着呢。”

勒风朝我看过来,我瑟缩了一下,咬咬牙又挺起腰向他笑了笑,“你还好吧?”

他眼中一丛光缓缓透出那团团盲掉般的漆黑,“除玄院的人,其余人都退下吧。飞天,你也留下。”

龙儿在地上打滚,“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眼见人散得差不多了,连蜀山的人都一声不吭抱着他们主子分家的尸身走了,一笑老怪才折过身问:“你身上奇怪的味道是什么?”才问完,他脸色一变,快步上前扶住勒风。

清魄被控住的心智渐渐清明,满满惊诧与不置信,“明明,你明明已经中了情毒……”

“你这丫头哪不好学偏去跟着满身血孽魔障的子娆学。”一笑老怪严肃地摇头,“即使有血海深仇,也不必陪上自已。看看你,哪有仙客乡宫主的风范。你父亲当年即使背负再多,同样高傲不沾俗尘,虽然看着也挺讨厌,也总比你把自己作贱到泥里强。”又去看勒风,又摇头,“你们俩个啊。”

清魄还在较真:“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皓红城那种地方,情字一说最最黄。你这般强加予他,他哪能不以命相抗?这毒也真邪路数,同系一身,你们俩个以后麻烦了。”

虽然现在不是闹小意见的时候,可老怪张口闭口“你们俩个”,回肠荡气的调子让我心里不受主观调控地起了一层层疙瘩。

龙儿以“要死了”为名赖在凤栖殿,被玄院那瓢人缠得跟木乃伊似的,跳到我身边心满意足道:“大难不死。”瞟了我一眼,“你那是什么脸色?”

我后知后觉摸摸脸,讪讪回答:“ph值小于7的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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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作者有话要说:姑娘们统统排好队,过来,一个个让俺啃一口……  晨曦的光通过很微妙的角度投进深深殿宇,连最隐晦的角落都能为其照亮,很轻很轻的尘埃在光束间起伏。

走过去立在勒风不远处,看着他一阵白一阵红的脸色,心里有许多话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诗情地叹口气。他睁眼看来,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听得他说:“帮我擦擦汗。”

我正当多愁善感的关头,他拿这么琐碎的事情来打发我,一时怎么得也没过神来,到是玄平适时砍了记眼刀过来,将我砍醒。

我掏了帕子叠在手上,走近几步又退回来,悄声问玄平:“他现在情绪稳定不稳定?我过去安不安全?”开玩笑,血案刚刚发生,我可不想被人枭首。

玄平眼也没抬,“你过来安不安全我不知道,但你不过来就绝对危险。”

个么,我踌躇片刻,还是靠了过去。

神武大师兄此刻神情有点疲倦,跟霜打的茄子般,他向来过客从容,现在这样叫人真是乱别扭。人但凡经历过,都承不起恶人示弱,譬如看到美人迟暮,英雄白头。

拭干他脸上的汗,看他微微抬起来眼说声谢谢,全不见方才割人首级之寒酷。每个人都有底线,他的那一道存在哪里?

来不及意思意思说别客气,腰间一紧人向前扑,扑面荷泽暗香围拢。那是盛夏夜的水香,漫淡腥味儿。不,是血的腥味,丝丝络络透过衣袂透过续传递进脑子。

愣愣看着勒风拢着我腰的手,这么突发的状况下我还要避免撞到玄平的针,就我反射神经而言难度系数过高,大脑当机。立死。

“玄平玄平,勒风举止反常是不是因为那个闹鬼的情毒?”我追着玄平出了凤栖殿。

玄平大步流星迈下台阶,“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是的话,”我想了想,“我要伤心死的。”

“那你就伤心死吧。”

当即双腿发软,蹲下身捧住心口。

“喂,装死给谁看?大师兄是谁?我是谁?起来,你伤口还裂开着,别把你的脏血滴在凤栖岩上。”

“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你只是嘴吧坏,心眼并没有长歪,你真的不用安慰我。你们这些家伙拿了含蓄当风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正常情况下怎么会……”

“嘀咕些什么,起来。青丝劫是清魄下的,大师兄因毒动情也只对清魄,没你什么事。”

“可是刚才他那么……”我自寻烦恼。

“情不自禁啊,反正与情毒没任何关系。”

情不自禁?!情不自禁!!

我弹跳起来:“神医且留步!喂!跑那么快干嘛?等等我!喂 !关于这个情不自禁你能不能详细给我……”

情不自禁。脸上一分一分地热起来,慢慢得连眼中也是热的,热得很烫很烫,了眼眶,连着心底也一抽一抽的痛出来。那么汹涌而起的感情,飞天,你彻底要完蛋了。

大激动下,我又奔回凤栖殿,众目睽睽下跟勒风礼上往来一下子。

“你有伤在身,怎么还无法无天?安份一点要你命么?”谦谦君子范儿的徐来差点喷血。

“他突然搂着我,我又不好推开他,多伤人自尊呀;他搂我,我不搂回来,显得我们来仪阁多没算计,是吧。”瞥了眼嘴角抽筋的徐来,我负偶顽抗,“何况发乎情,有什么不对?”

徐来仰天长啸,“圣贤的话是掰成一半一半来讲的吗?”

“古来圣贤皆寂寞,满盘尽取不玩完,取他们半句就很实用。那个时候我就是想搂搂他亚。”拿袖遮脸,其实我脸皮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厚,尤其在一个即将抓狂的君子跟前。

门扉响动,哗拉拉摔进一推人,压在最下面的小师兄挥着手里一把柚子叶愤然道:“我就说我就说这人该用狗血泼!”

满地柚子叶,还有一只脸盆铿铿锵锵满地滚,情形诡异。我跳上前抢起脸盆抱在怀里抵御杀气。“你们要干嘛?”

同门爬起来堵死了门,磨着牙步步紧逼上来,“徐师兄,为了来仪阁,为了绝尘庄,劳你睁只眼闭只眼,飞天交我们驱驱邪!”

说话间七手八脚就上来了,地方包围中央,鲸吞蚕食,我高举双手呼唤徐来,哪料徐来此回沉默纵凶,寡不敌众我方予瞬间失守。

电光闪念间想呼唤“爱你一万年”,刚张嘴就让不知谁的黑手捂了个紧实。nnnnnn***。这算不算家庭暴力?人间失格?

“狗血还是胳泼吧,飞天身上有伤。”总算徐来追到门口插了句话。

后续发展就不报道了,总之古鹤闻讯来看望(?)我,进门就捂着肚子趴在桌上一个劲,半天后兔死狐悲地惺惺作态:“哎,怎么可以用柚子叶抽女孩子脸呢?看这青一道白一道的……”

现阶段世道不太平,无公理,草根的生存之道就是皈依佛门,找个的信仰去托付。我无比虔诚地吃了几天斋,有空没空念几声佛,爬出屋来时已经两眼昏黑。

姑娘天生就清高不起来,没有人间烟火过得生不如死。爬到徐来跟前哭诉:“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徐来退了一步,抖瑟着指门:“门,门在那边啊~~~”

我趴在地上扒拉着徐来的腿大哭:“为什么要在我的门前按这尊门神,谁***出的馊主意?我顶你个肺,天打五雷轰!”

徐来被我拽得踉踉跄跄,“飞天飞天,再忍忍啊再忍忍,麒麟会来是大师兄放话说你即不想到风满楼,怕你一没他看顾再弄出个好歹才唤来的,是要你在里面安心养伤,你再忍忍。”

身后头叼着我脚的麒麟继续慢悠悠拖行礼似地拖我了往屋那边去,自打这头据说是来守我门户的怪兽大驾降临来仪阁,我就过起了大门不得出二门不得迈的j□j岁月。守了几天好不容易守到它呼呼大睡,才掀了后窗翻出来,明明凭我的技术可以神鬼不知,哪晓得门口的野猫没醒这只大怪兽倒醒了。

四周看热闹的师兄师姐蜂拥而至,将我的手指一根根从徐来身上剥下来,我挠了几挠地,饮恨地被麒麟拖回了屋子,瞪着逐渐消失在门缝间的同门,一时唯有泪千行。

我早该养只鸽子,危难关头飞鸽传书:大师兄之盛情乃小师妹生命中无法承受之重哉。嗯,想必凭勒风冰雪聪明的样儿一定能了解我心底的幽怨有多深重,也省得姑娘在这厢泪洒石板地,他在那头还顾自陶醉予自己的温柔体贴。或者,这丫是故意的?

迷迷糊糊幽怨着,几乎都可以将三百词中闺怨叨叨念尽,屋顶上剥哆剥哆细响,一叶青瓦缓缓移开,露出皓皓一束明月光。“丫头?”

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揉揉眼皮子,“哥?”

龙儿坚指到嘴边,“轻点。门外头那家伙把整个来仪阁设了界,这儿全成它地盘了。你还好吧?”

“好个p。”我扑到桌上狂草一封草根怨,“把这个捎给勒风,他丫再不放我出去我就死给他看。”。

“他现在哪有空管你呀。”龙儿趴在屋顶子上眨眨眼,“明天蜀山那伙人要让子娆复生,他等着看热闹呐。”

“那个美少年还能活?”

“一笑他们这些蓬莱洞天出来的自己要怎么死都不知道,怎么可能这么就死了?不过说回来,蓬莱洞天很久之前就有个不传之密,死而复生之法出其不意,这回能看看强在哪里也不错。”

我不爽道:“死过去又活过来,瞎折腾。”

“这是亵渎。”龙儿安安静静卧在那寸月光中,“他们觉得一切都可以重新再来,生与死不过在翻掌覆掌之间。敬畏生死本是上位者天职,现在却成一个儿戏。有时我觉得来场大灾难也是好的,只是古来兴亡皆是百姓苦。人在做天在看,不敬天地人伦者冥冥之神自会给予报复。所以又想慢慢守着,总会有云开月明的时候。”

“龙儿,”我唤顾自出神的人,“你真悲壮。”

龙儿捏着下巴思索,“飞天,说真的,有时我觉得吧我真像英雄。众人皆醉吾独醒。”翻个身他仰面躺在屋顶上,“举世皆浊吾独清……”

“你想个法子把门口头怪兽忽悠走,我就承认。”打住打住,他自我膨胀得也太快了,一下子追屈大夫去了。

“其实你在里头也挺好的,大师兄对你多么多么关怀备至哇,外头乱象横生对你这种人而言太危险啦。”

“你再说风凉话!”我怒。

龙儿勾勾手指,“把你那张鬼画符给我,传个信哥哥我还是可以替你效劳的。放不放你,还得看他的意思。”

“哥,你真是待我太好了。英雄。偶像。我当你粉丝。”媚眼与飞吻齐抛。

龙儿呆了呆,宛尔,“巧言令色。孺子可教。”

重见艳阳天来得不算太慢,我踹门而出,在院子里大大伸了通懒腰,奔到那个抽柚子叶抽得最凶的小师兄那里乱拳报了通仇,神清气爽踩剑飞出来仪阁。风满楼外御剑而下,楼台上一笑老怪跟勒风两个人不知在说些什么,遥遥地看不清楚神色。清魄坐在扶廊下,摊着掌心喂鸟食,满天的雀儿围在她身边,十分有趣。

勒风转过身来看见我,迎风跃下楼台,像只白鹤。“很高兴,嗯?”

我立刻把高兴劲压下去,yīn着个脸看他,“一点不高兴。你怎么做得出来?!你下次再这样欺负我,我就不理你啦。这次么就算了。”围着他转了圈,“你中的毒都好了么?玄平真了不得。”

勒风眯着个眼在那儿笑,俏生生的好象那些柳絮胡同里擎伞的少年,看得我心里有只小蝴蝶扑拉拉扇着翅儿般地痒痒。

捂住眼,“劳你不要这么笑,我又要做出有碍风化的事了。”徐来说圣贤的话不能掰成一半一半来说,可是要发乎情止乎礼太强人所难了。

他弯下腰来跟我眼对眼,“从来没有人跟我这样说过话,怪新鲜。”

“所以你就不择手段要来看我笑话啦,是不是?”朝闻道夕可死矣。

“你……”勒风突然掩住xiōng口,回头朝清魄看过去。清魄立在廊下,眼中纷纷繁繁的星火,大白天也闪烁得清楚。雀儿啦拉拉全飞上了天。

我心底一阵寒流刮过,欣喜冰裂,“毒还在,是不是?”

他又恢复那种叫人看不清底细的微笑,似是而非的飘在脸庞上,淡得似层烟模糊了面容。“不必担心,迟早会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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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迟早?”清魄冲我笑了笑,“你可听着了,他说迟早要解。飞天,乘早从这个人身边逃开吧。”

靠,又关我什么事?

这两人眼睛里劈里叭拉,强强对抗的电波纵横交错,风满楼刹那形成暗战主场氛围。我一向是主张和平外交的,不过大人物要武力干涉,植食类最好闪远点。在绝尘庄,鸽派势力大抵就是俺们来仪阁与水涵空的幻镜居,除此是明显占据压倒性人数的鹰派势力,所以,明白了吧,政治玩的就是以多欺少啊。

树欲静而风不止,澎湃无奈。当人要倒霉的时候,就我这种天生八字不太重,同时在此行业经验丰富的人而言,几乎可以感觉到四面八方灰色运势呼啸而来的气流场。

“要解这种毒说难很难,说简单也很简单。”

“清魄。”勒风敲了敲额头,居然拿无奈的语调说:“不要胡闹。”

切,不要逃避现实。这位贵主嘛时候不胡闹才叫反了天地了呢。

“我只是跟飞天探讨一下。举个例子,这种情毒对水涵空就没有用处。懂了吗?”

懂了。可是,如果连勒风也出家了,那这个山庄还有什么可以萌?世界残酷,残酷至此。帅哥都是出家的命,这难道是命运的潜规则?

勒风曲指往我头上轻扣了记,“乱想。”

如此逻辑严密的推测,怎么好说乱想。一点没有科学精神。我哀叹地望着勒风,又哀叹地望向一旁的清魄,最后觉得最可悲可叹的还是老人家我。

一笑老怪从我们仨旁边踱过去,边走边摇头,边摇头边对着老天感叹:“我老人家空怀闲云野鹤之心,偏偏生逢乱世,多灾多难,遇人不淑,识人不清,弟子不乖,真是天妒红颜天妒红颜啊……”

“他受什么刺激了?”

“师父想离庄远游。”

我跳起来,“在这种时候?”

“所以我没应允。”勒风说。

一笑老怪继续,“天妒红颜天妒……”

“师父!”突然出现的古鹤一把扑至一笑老怪足前。

“起来起来,大事小事?小事为师听听,大事找那个人去。”拇指往勒风处戳戳,满怀愤懑。

古鹤非常狡猾,退了一步,站在两个人的斜线交叉点上,向两人汇报:“蜀山的人强行进了幻镜居。”

“幻镜居的人吃什么的,人家想进就给进了?”老怪发飙。

“蜀山那个晚能识风水布阵法。幻镜居一向为全庄yīn气鼎盛所,底下是不是有什么奥妙?”

“这个古鹤知道。”老怪不理会勒风,仰着脑蛋掐指算着什么。

古鹤怔了怔,面对大众,尤其是勒风的眼光,额角淌下一颗汗来,“容我想想,这个我小的时候师父好象是说过一回。”

可怜的娃,要追溯到自己的儿童期记忆。

我靠过去说:“说到yīn气啊,我在那边遇见过一个女鬼。慢着,是女鬼吗?总之很邪的。”

清魄坐在台阶上迎风浅笑,“子娆要在那起死回生。”

古鹤得到启示,拳掌相击,“我记起来了!那地方原来有个渊叫无门,可直达幽冥界。后来那里被皓族设了封印,三界界线一道道明明白白划出来,全成禁地。不过那地方可能真但yīn寒,就建了幻镜居,幻镜居的格局几乎是个镇魂阵。打那后再没出过乱子。这一点还得亏了水师兄。”

我觉着幻镜居的格局很普通哇,跟我家差不多。阿弥陀佛,好在我进庄后老怪没让我投到幻镜居。

“跟回魂天涯一样?”

“幻镜居那厢更易予招魂,那几乎是直接进幽冥界去抢。不过,一不留神会放出无数孤魂野鬼。”古鹤打开扇子使劲挥,额头上还是迸出一串冷汗来。

“蓬莱洞天的起死回生应该另有玄机吧?”勒风偏头去看一笑老怪。

“能有什么玄机?我们就有个聚魂灯,屈死的冤死的不得超生的,只要还有一块骨头在哪怕魂飞魄散也能还魂。不过我一向不赞成用这个灯,虽然不至于以命相拼,但每施一次都会倒反地气打乱五方。”

古鹤跟我解释:“就是说六八月霜降飞雪,一九二九昊天极暑。”

“响像冬天,冬天像响是吧。果然蛮作孽的。”我啧啧称奇。

勒风一边儿思索着,“凭子娆的资质没躲开那一剑很奇怪。”

老怪兴奋地窜到他大弟子跟前,“你现在知道事情不简单吧?哎呀,本来是不想刺激你自尊心的,可是徒儿,子娆那人一步三个计,你虽然也很yīn险,不过哪有他资历深厚啊。你没出生,他就已经出师祸害人间了……”

“他到底想干什么呢?想用死来作什么?”勒风向清魄晃去一眼。

“不必急,很快你们就会知道了。”清魄不以为然。

“你这么相信子娆?”

“我还能相信谁?”她垂下眼。当她还是仙客乡的小宫主,光芒四射,遥点天飞月,天上的月亮都会躲开她的光华,何等意气风发。现在权势更大,却显得落落寡欢,郁结于心。仙客乡被血洗时,她在干什么?一个女子从血里走出来,是否连灵魂都染上了遗世的绝症?

当然了,她的毛病不是我的毛病。我作为一介凡夫俗子,更作了一个有着与时俱进好奇心的新世纪五好青年,现在更想了解那事关人类终极奥义的法器(?)cāo作方式,于是积极提问:“一定要有死人的骨头才能复活么?换些别的东西,像头发丝指甲片之类的行不行?”

“不行。”老怪说,“所以都讲个时限,尸骨无存,碍莫能助。不过,”老怪挺着眼对天沉思,“我听千真,就是我那个毛病兮兮的大师兄说:效其死法,堕入相同六道,可以找到那些死了很久又不得轮回的亡魂,再佐以聚魂灯的力量,也有重生可能。”

为顺应天意,我对着古鹤骂:“不要脸地权阶层。变态。”。

“我连那个灯都没见过。”古鹤申冤。

“弃首横尸,子娆想去幽冥找谁?”勒风自语。

“不止。”清魄淡笑的眼中划过异彩,“蜀山的人还让我招蛇噬子娆尸骨。”

这是鬼故事吧,这肯定是鬼故事吧。

勒风忽然冷笑,“见蔚!”

虽然一时也搞不清“见蔚”这个熟悉的名词在凝见过,我还是随着众人惊了惊。

老怪长叹:“难为你这也想得到。见蔚见蔚,原来如此。如果还有谁可以找出莲华,也唯有当年虚设阵法,放出莲华的见蔚了。子娆的心思果然七拐八弯不是常人可以摸透——勒风!你不要跟子娆学,你现在已经很有那种倾向了,你要自省不然也会,飞天,你刚骂什么?”

“变态。”

“对对。”老怪难得的对我抱以欣赏的眼光。我则狐疑起来,丫理解变态的内涵?

勒风抱着手臂,顾自道:“控制了我,又想控制莲华,好大的野心。我到要看看他能玩到什么地步。”

“自省自省自省唉……”

正呆呆地听着“鬼故事”,西南方位冲天而起一脉水龙,水龙一起淡淡氤氲开的水气立刻冻在半空,化作冰雹砸下来。以水龙为中心封冻幅射,山川瀑布予肉眼可见速度结起了冰。

“破阵了!快!”这帮牛哄哄的大人物见此情形,纵身而起。

我抽了剑想追上去,抽了几下都没抽出来,那剑竟然被冻在了鞘里,费了牛劲才御剑而起,天色却飞快的暗下来,在一片漆黑中,幻镜居方向螺旋状盘起一圈红火,那是极似蛇形的一道长火,它颤动着,也似挣扎着,满天地都是的张力,美得妖异寒冷,蓦然绷直了静止在半空中,像割开夜空的利落伤痕。紧接着便消失。它的出现与消失相同的突如其来。

天地间唯一的光熄灭,眼前一抹黑,失了盲。趔趑着想降下来却已经撞到石壁上,随着身体的坠地运动,地上的冰霜溅起来,黑暗中化成点点银辉。

这地界应该到绮香百蝶谷了吧,我伸手在石壁上摸索片刻,想不出是谷中那片刃壁,捡起剑茫然四顾。

黑漆漆中渐渐可以看到自地面升起的一点点萤火,这样急速降下的气温里居然还有萤火虫活着真是古怪。但这些星星之光渐渐将四周映亮,依稀可见那些被冻结的花花草草,一碰便像玻璃般碎去。

我借着这光向前走了些许,没由来得全身寒毛倒立。幻听幻听幻听,神呐,是幻听吧。那个拖曳而来的声音,到底是什么?萤火越发透亮,幽蓝幽蓝的映着那越来越近的东西。

一个人!一个白雪冰透,没有任何质感,午夜幻像般的一个人。她在冰上慢慢爬行,被她那种直勾勾的目光盯着,冷得好像脖子里给灌了雪。

我肯定是八字太轻,不然为嘛老遇着这些东西?遇到这种东西也就罢了,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像贞子????娘亲啊,你生我的时候为什么不挑个好日子?

我绝望至死,深吸一口气作出号啕崩溃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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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她的眼瞳幽幽亮着,盯了我片刻,抓起身边拖着的几根丝线,向上一提,站了起来:“这个样子见你,过份难看了。不过比起再无缘相见,却又不知好多少倍。”

那些丝线纠缠不清,她理了理,更加纠缠不清,四肢随之扭曲出奇形怪状。索性扔开,摇摇晃晃向我迈步靠进。

“怎么?你还没醒?”她晃了几晃,随时要散架的模样。

我到是希望自己在梦里头来着。问题是,现如今清醒得数得清胳臂上起了几回**皮疙瘩。当然了,如果我清醒同时冷静兼且智慧着,我可以来个哲学点的浮生本如梦什么的。但现在我只想着要崩溃给她看。

在我消极抵抗的过程中,她已经到达跟前,捉着我肩摇了摇。很好,我就要崩溃了。切换场景吧,导演,我受不住了。推开她,翻个身贴到石壁上哭,恨不能缩骨成纳米嵌进石头的分子里。切换吧!!看在《保护妇女儿童权益法》的份上。

“你几岁?”她那冰凉的指头重新来到肩膀上,身体靠在我背后。

“我……”我愣了愣,更加悲伤欲绝。“我我记不得了~~”

“不要动,你再抖下去就要把我抖散了。他们给的这个身体,我用不太来。”她扳过我的脸,吹出一口气,那冷透了心肺的一口气让我瞬间迷迷茫茫。

“你记不得的,我帮你找出来。”她眸光逼人,直逼入我渐渐放大的瞳孔中。

被入侵的恶心,还有刻肤刻骨的yīn寒,倏乎而至,又倏乎而去。眼前忽尔开阔,连绵的青山拔地而起,雾蔼在霞光中变幻莫测,那极高极高处的山峰口泄出一脉泉水,浩如烟海直垂九天。

“这便是你的出处了……”

千万年的石壁上凿着“碧落”二字,再过去,渡过几重烟霞,有道玉石门楼“南天门”。

“天一生水泄红尘落黄泉,汇为忘川。都说莲华空华生于忘川,其实不尽然。这才是源头。”

所谓碧落黄泉,竟然是这个意思。醍醐灌顶。

她拔开云蔼,露出底下一池静水,婉约擎起的莲花,叶大如盖,枝头结并蒂,两枝逆向而生,正在忧郁蓝水中含饱待放。

“那是你。”她指过去说。

先不说我的意见,我想我妈肯定特不乐意。这玩笑大发了,姑娘居然不是个人,这妖怪说我是朵花!

“你的前尘啊。”她不依不饶。

太超现实了,请容我理解为神游太虚。那枝莲,垂着花苞,怎么看就是一枝诗情画意的莲,生不出别的情绪。我见我妈却会激动,会紧张,会小腿肚打颤,血脉相通令我即使睡着了,她在门外叫一声我也能心脏收缩立即醒来。那枝莲,我看着,却生不起漫无边际的崇拜喜欢,猜不透它想什么时候开花。

开花——

啊,羞怯如少女的那一枝,它的水中倒影颤动起来,静悄悄打开了。何其诡异,不过是我一个陡转的心念,本象未开,影象已大盛放。天地还是静悄悄,在这派祥和静止中,这朵影子旋动跳跃,活泼泼的恨不得跳出水面。

我眼中再容不下其他,满眼只余它。心里怦怦怦,怦怦怦,花影在水中跳跳跳,跳跳跳,脉动节拍,刚刚好……

恍惚的记起小时候问老妈,“我是从哪来的?”

“垃圾堆里捡来的。”

我大哭着去找爸,爸抱着我指着窗外院子里的池塘说:“你就像荷花一样从水里冒出来的。那天晚上九星连环,红鲤鱼把你叼到你妈手里,她当时可高兴坏了……”

比起唯美浪漫,当时我更倾心yīn暗现实的说法,为此便有了个忧郁的、有深度、具备早期愤青气质的儿提时代。

“莲华影?竟然有这等事!?”妖怪呱呱叫。

好象一场梦,约在时光的彼岸。

孔子啊孟子啊,想我良家子,师承正宗儒家学派,能屈能伸,冰霜之cāo,奈何前世里烧香不到头,这世一茬茬天方夜谭跟韭菜似的割不干净。孔子啊孟子啊,纵是弹簧,屈张过度也会疲软;就是铁胃,生猛海鲜啃多了也会反胃。

一个抖瑟,那股侵入骨的yīn寒自脑中抽拔而出,那绵绵群山浩浩云海,顿时烟消云散,漫天地的冰冷与yīn暗再度包裹。

萤火的海洋,那个妖怪形状的女人退了几步,“你不是他。”

我的眼泪刷的又下来了,大姐,你终于搞清楚状况了!不管你要找谁,横竖没我什么事。真的,凭我草根阶级的直觉发誓。

“飞天自然不是莲华。”

龙儿?!轻寒里,龙儿甩着袖子赶着见了他像见了光的蛾子一样扑上来的萤火虫。

“嗨!”他神彩飞扬地冲我打招呼。

红一方面军成功会师红四方面军。客观条件惨烈,但红一方面军认为此次会师,为粉碎敌方企图以个个击破之术瓦解我方阵营的攻击,开创了新的局面,创造了有利条件。

余内心无比欢欣鼓舞,“嗨!嗨!!嗨!!!”一纵身跳到龙儿身前,仰面大喝:“爱你一万年!”天空中算红焰遁风而来,我抱着脑蛋猫到“一万年”身后躲着。

“飞天,你这家伙到真会当甩手掌柜。”龙儿探过头来说。

“一万年”仰起脑蛋舔了舔牙,嘤嘤地叫唤,一脸邪恶。

我猫着腰,尽可能做到物理状态下所占空间面积的最小化,冲龙儿抱拳,“古鹤说我能自保就是最大的本事了,宰妖除魔的大任自然就交给你了,我看好你。上吧。”杀敌与自保,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见蔚。”龙儿直起腰向女妖怪笑笑,指着我对她说:“这丫头我再清楚不过,粗枝大叶不学无术贪生怕死,绝对不是那一个‘灭天一曲斜阳哀,人间腐骨半壁山’的莲华。”

见蔚僵着身板看龙儿,“你认得我?”

龙儿双手拳握xiōng前,双眼冒出桃花来,倾身向见蔚,惺惺作态:“天下谁人不识君啊。你是头一个以个人的力量完成全套:叛亲、叛宗、叛道转而又被众叛的人啊,你是一个人人得尔诛之却可以死的像个英雄,死后这么多年被人提及还忍不得仰慕你艺高胆大,骨头都没了还有人费尽力气把你挖出来的奇迹、例外,你是晚辈们心中望尘莫及的一座雪山峰啊。”

龙儿唱作俱佳,见蔚将脖子咔的一折,倒像在折龙儿的脖子,“莲华在哪?”

“天晓得。”龙儿摊开手,“那个把你从十八层地狱勾出来的家伙还不就是为了让你帮他找着莲华?敢情你也不晓得啊?”

见蔚闭上眼,“这里气场很乱,有很多她的气息。”睁开眼突然逼视我,“她在哪?”

我缩在“一万年”保护区使劲摇头,这么天问的事件你来问我?我剖腹。

龙儿不亏是我方精神上的强大后援,抱着手臂风凉道:“少跟我来这套。见蔚,当年你将莲华元神藏哪了?”。

“天大的笑话,我能把莲华怎么着?你——”见蔚有丝茫然地杵在萤火中,皮肤本就死样苍白,萤火虫栖落在她身上,幽蓝的光一逼面,更显鬼气。

但龙儿像在看一件稀世珍宝,他入迷地盯着见蔚。

“我一直想找你来问问,当年皓族只是疑你有魔血,为什么火夜会亲自来杀你?”

见蔚更茫然,眼神胶在龙儿脸上,“那个女人,帝妃占星,对于谁,都是一个站在云端的人物,那样一个人为什么会要亲手杀我?因为她恨死我了呀,我把莲华……”见蔚突然震动了一下,倒退半步,似乎是的震惊,眼睛恢复了自主,表情倏冷:“你对我用窥心术!”

龙儿揉揉眼皮,冷哼:“好久没用眼睛怪累得慌。你叫什么叫,你都敢对飞天用下三流的窥心术,我用得可是正宗术法,多抬举你。”

见蔚咬牙:“灵族。”

龙儿蹬起一脚:“怎样?想打架?”踹倒一棵树,“你把莲华怎么样了?说!”

我暗地里对着龙儿一个劲呶嘴抛眼风,想跟他眼神接头,现在哪是掐架的时候呀,奈何咱俩居然没有半点灵犀。我很受打击。

“你们一族不是很厉害么,过去将来都能知晓,问我作什么?”

我深以为然。

“啊~呀!”龙儿撸袖子要冲上去。

我一把抱住他的腰,“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我好久没打架了,见着这么欠揍又经打的我就更想打了,你放开我!”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俺加筑在徐来师兄身上的痛苦,此刻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感同身受。徐来,俺如果能活着再见着你,俺一定要给你磕个头。

远处丁丁冬冬跌起无数闪光,结在金丝银线上的冰棱在击节轻碎,金丝银线蛇浪行来,见蔚身上纠缠的蛛丝仿佛受到了感应,飞扬纷纷。

萤火虫颠颠倒倒,萤光摇曳。惊悚似那纷飞的碎冰,漫天漫地兜头砸来。

蜀山一男一女揪着金丝银线从天而降,那些丝线头如张了眼的蛇,迳自朝着见蔚扑去,见蔚惨叫一声,丝线一纵,见蔚摔平在地,如一滩稀泥。

“叫你跑!”蜀山鸳鸯cāo控着线丝,缓缓落下地。

我松开龙儿,“你咋不打拉?打吧打吧,打死一个少一个。”全灭了就是替天行道。

“你这小没良心的。”龙儿蹲过来跟我一块埋伏在“一万年”后头,“一万年”对此表示非常的谴责,不过龙儿予以武力威慑,“一万年”屈服了。

纵观全局:蜀山鸳鸯威慑了龙儿,龙儿威慑了“一万年”,“一万年”准备只身威慑蜀山鸳鸯……

我揪过龙儿手臂用力啃了口,趁他呼痛抬脚把他踹了出去。这丫是绝尘庄的龙儿不是龙虾,我十分清楚这丫只是懒,只是觉得现在看戏比打更好玩了。可姑娘把命押在这儿了,我很严肃,我不想玩斗兽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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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见蔚行同木偶挂在无数丝线纷飞中,不能动不能动,一动便是一个牵发,身不由已。

龙儿在我一记强而有力的北腿攻势下跌进风暴区,背后头冲我扬扬拳头,脸上堆笑,那么无辜讨喜,“这个倒挺好玩的,借我使使?”

蜀山的女子是那古灵精透的夭夭,小指略动,缚指的丝线牵引起见蔚的手掌,一巴掌朝着龙儿落下。

“好玩不?”夭夭笑着,也是那么讨喜无辜。

龙儿险险避开见蔚掌风,“好玩极了。”

“那我们好好玩玩。”

一边的蜀山帅哥喝声:“别胡闹。”

龙儿最喜招惹人,见夭夭有退缩之意,他插着腰来劲地挑衅,把我气得七窍生出烟来。

“龙儿。”不等我气不过叫过去,勒风的声音就遥遥地飘来了,不轻不重,却落在人肌肤上,按进了人心里头,由不得心上一紧。

夜华中,来了许多人,影影绰绰的,我有种危机解除的倦怠,怏怏牵着一万年走过去。见着我,勒风嘉许:“很不错,毫发无伤。”

我摊开袖子蒙在脸上,蹲下来准备好好哭一场,老子终于活着熬到大主力登场,真不容易。

铿然拔剑声,剑身极软,在风中抖开发出清宏长吟,只见得玄光骤闪,满天丝线纷纷,极其毛骨悚然的刮骨声中,清魄双手握剑,以全身之力扎向见蔚,肃杀而坚决。剑刺透那具躯体时,血雾弥漫开来,连空气都是腥的。

见蔚抓着清魄的肩,十指露骨,崩到极限,脚下结了冰的地面,在这种力量的冲击下,硬生生剖开了两道沟壑。但加之于她身上那股攻击的力量并未因刺透了她身体而消减,奔腾而出的恨意,沿着手臂,剑身,无止尽地贯穿。她被推到了石壁上,后背的剑直直扎入了坚硬石壁之中。

她听得一声轻微的喘息自那刺客的唇间漫出,那双执剑的手缓缓的松开了剑柄,那手纤巧,骨节分明。见蔚茫茫然仰起脸,眼中落进了清魄酷厉无情的面庞。

“你……”血堵住了喉,一开口就满嘴血沫。

“你私放莲华,却要我仙客乡陪葬,我早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清魄抹开脸上的散发,仰天一笑。血红的指,是绽开的花。捏花一笑万山横。

笑着笑着,眼泪珠子盖住了面容,杀意结成的果绽放又旋落,她孩子般哭得泣不成声。风里满是哭音,低低压在嗓子底的呜咽,像把钝钝的刀,一下轻一下重割着人的神经。

勒风眼一眨,左眼角滑下一颗泪珠子来,他自己有些奇怪与不悦,皱着眉头看那颗泪。

我使紧抽了抽鼻子,凑近勒风,“你不要哭呀。”

“胡说。”勒风轻斥。

“大师兄你逞什么强,她哭得那么凄惨,跟她同系一身的你心里也不太好受吧?”龙儿口上轻佻,眼神却亮得惊人,两盏火点在眼波中,灼灼地闪着冷冷的光。

“到底是些什么东西让她哭成这样子?”勒风语气不耐。

“您老天生欠缺的七情六欲。”

“噢?七情六欲?”勒风勾起嘴角,笑得清雅绝伦。

龙儿回他一个笑,同样笑得百花盛开,“大师兄你也别太伤心,金无赤金人无完人嘛。”

我朝勒风飘去一眼,他也正好飘来一眼。耶?我立刻又回飘一眼,勒风横我一眼转回清魄处,嘴上却反问龙儿:“我怎么知道我没有?”

我被勒风横来的眼波勾得神魂颠倒,坐在地上发呆,内内,内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秋天的……波菜?

龙儿捏起我两边脸拉开,“我叫你跟他眉来眼去!”

“天要下雨,妹要嫁人。锅,你就想开点。”

龙儿蹲在我跟前,眼睛里的光淡了黯了,揉成一团细细的绒,“飞天,绝尘庄是不下雨的。”

“那我也要嫁。”

龙儿脸红了,“你怎么比我还不要脸呢?”

…………下钱砸死我吧分割…………

子娆越过众人走向石壁,跟清魄说:“别又把她弄死了,我还要她找莲华呢。”

竟真的是他。竟真的完璧如新。生是什么,死是什么,原来真正在他们眼中无生无死,有的,只是岁月的无止境沧桑,还有与永生相匹配的执念。

见蔚死白的原该痛苦不堪的脸上,意外地堆起扭曲地笑意,低低地yīnyīn地笑声自她嘴间飘出来,所有人都怔住了,见蔚愈发肆意,笑声越来越大。

“都说我被弃道义纵祸出世,你们知不知道真正被弃道义的却是那个高高在上,满口仁义的占星火夜!是她借我之手放出的莲华!只是她做梦也想不到,我竟敢背着她,将莲华投入灵族巫术苏家的白狐园子,把她气怕得——”

见蔚说着把眼一闭,朝后靠在石壁上。

“灵族火氏天份最高,皓族占星一职很长时间都由火氏霸着的,侍着君王久了,眼中就没旁的同族人了。巫术苏家向来与火氏不慕,火夜只怕着苏家告发天下是她放的莲华,当下编了罪状借了皓王令,平了灵族山林,可是依旧找不着莲华。她怕得要死,最后连占星的尊荣也不要了,竟给了比她更没血没肉的火炼,自己斋戒赎起罪来。真正好笑。到那个时候,她才想着赎罪。”

见蔚眼中起了血雾,“但她成功了,她的罪赎了,光鲜地退了场,只我坠入了六道三途,背着所有的怨怼当着见不得光的鬼。”

“火夜为什么要背叛皓王私放莲华?”

见蔚望向勒风,有一丝迷茫,“我不知道,但她那时身怀六甲,她那种执念多少为的孩子吧,她总跟她腹中孩子说些奇怪的话。”见蔚迸出冷笑,“我原以为帮了她可以倚仗皓族权势在仙客乡过几年抬头挺xiōng日子,哪料得那是步死棋。一个母亲的爱竟是如此昂贵,要整个天地来祭奉,我这条命在火夜眼里只怕比蝼蚁还不如。”

勒风侧着脸,不无讽刺道:“居然出来这种j□j。”冷淡得好象火夜与他无关。

子娆瞟了眼,直截了当地问:“要怎样找到莲华?”

见蔚的嘴唇微微蠕动,发出破碎音节,子娆掺了罂粟芳菲的眼神在那不详的的语句里转着流光,那光流到我身上,低洄婉转,有数不尽的心念。

左跳财右跳灾,老子的右眼违背主人意志,顽强地跳起来。子娆已经张开手,“过来!”

他向我张着手,不容反抗……

退十步左右一顾,勒风是首选挡箭牌,只是笑得莫测,龙儿也不错,只是不知为何心神不属。他们的世界太大,自顾不遐。

没去庙里烧香果然是错误的,身边强人再多,关键时刻也有掉链子的危险存在啊。

“别过去。”玄衣青丝挡我身前。突兀的惊喜,可是——

“姐姐,我们不熟吧。”我愣了愣,去扳那只手,“好象在太阳出来前,我的运势不会有抬头的可能,你最好别靠近我。”

她笑了笑,“你担心自己就好。”手指顺着我的掌心滑到腕部,两指下按扣准脉门,俯近我耳畔私语:“你哪也别想去。”

陡然升起的恐怖竟堪比浓夏时节兜头淋下的雷雨,我全身因这句话冰凉剔透,方才的惊喜尽数转成忧怖。这个左右相随清魄,温良谦恭的男装姐姐,微笑后面藏着如此庞大的森森入骨杀意,为什么以前一直没有发觉?

“绝尘庄的地盘上到底谁说了算啊,哪来那么多阿猫阿狗叽叽歪歪?”龙儿转着脖子气吐万里如虎地走来。

“龙儿别过来!”我心口乱跳。

男装姐姐一把拽我到身前,对着龙儿笑得十二分居心叵测。“你还想在这个乱七八糟的山庄待到几时,虽说皓王没说什么,但火后可是对你十分想念。补~天。”

愣了。龙儿愣了,我愣了,全场愣了。我们兜兜转转在自己的世界,却不知有双眼洞悉所有j□j旁观着,由不得人打个寒颤。

勒风显然也不太确信,“你是,修,罗?”

龙儿炮仗似炸起来:“火炼的第一武使竟是个女人!?老子怎么跟个女人打!?告诉那个老妖婆,老子跟她不熟,少在那攀亲带故。好了,把飞天放开,咱俩比划比划,第一武使,娘的,老子都没这么威风八面的名号。”

“你来庄里干什么?”勒风挡住龙儿,锋芒毕露。

“你已经是废太子了,知道吗?红城里兰殿下与火后完全对立起来了,皓王此回清清楚楚站到了兰殿下那边。你当真不愿回去?”

“回去作什么,难得父王终于表了态。”勒风惯常一笑。

“皓王一直是很明白的,不明白的是你。”修罗拎了我示众,“这个小丫头你以为一笑为什么会冒着皓族禁律逆转时空带到你眼前?完全是奉皓王的令。”

吓?!吓吓?!!

“皓王在你十岁便已知晓空华是你,,一夜白发。他恨极十三妃火夜遮掩真相,不然他哪里会由着你长至连他都无法压制?皓王昏庸?天大的笑话,他是最大的那只翻云覆雨手,在你渐渐自行其事的那些年,他暗中命一笑寻齐了天下十二个异士费了整整十三年,谱了上下三千年的琵琶卜,找到了唯一可以克制你无常的人。”

她撕开我的袖子,露出臂上半个旷琼天辟邪印,“红颜之水天外来,红颜不除旷琼必裂,桩桩件件,你仔细想想,因为你的一意孤行,置火后命令不顾,全部都应验。现在是废太子,接着下来呢?绝尘庄你还能待多久?”

修罗步步紧逼,“火后才是真正为你好,九殿下,离开这个庄子回红城吧,现在还来得及。”

“哎呀哎呀,其实换个角度理解的话,你不认为,”一笑老怪平地冒出来捏捏勒风肩头,欠揍地笑:“这种人生比较有意思吗?”

没意思,但是听上去很带劲。

勒风撂开肩上的手,“论起来,你对我真是尽心尽力。当年红城拜师,我们立下的五年盟约你可还记得?五年之期最后一日我应你所求回山庄,本来已经不抱希望,风满楼中飞天挡我去路,那刻我确有被她所惊到了。当时就感觉似个计算精巧的局,不迟不早的,刚刚在我准备放弃又万分不甘的时候,不迟不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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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一笑老怪看看我,又看看勒风,“那你觉得这样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我盯着勒风,心里揣个兔子,奔蹬奔蹬跳着。但他眼里什么都没有,弥漫着凉薄雾气,什么都没有。代沟啊代沟,我俩差得太远,他所经历的,与我所经历的,不同时空不同环境不同背景,除出当下,我俩什么不存在交集。现在他们这伙人将过去挖出来,那段没有我的过去,我不知怎么去了解体会,只能由着他们下定论。

局?好吧,天大的一个局,即然你们执意这么认为。

真不想干了,撂担子回家种地去!

心底难过,两个眼睛却干得要冒出火苗来。我踹了几踹,气极败坏,我是隐形人吗我是隐形人吗!!!!还是某些无足轻重的道具?无足轻重的道具?!!!!没人问问我的意见吗?如果是你,我会说,我很高兴,很高兴,即使是个局,可是认识你,我还是很高兴……

修罗吹在我耳畔的气都是冷的,“你是多余的。”

你才多余,你们一家都多余。

“儿女情长就免了吧。”子娆弹指飞箭,箭箭破空锐啸,“现在把莲华招唤出来!”

那些箭不是冲着人,却是冲着天空。漆黑如墨的夜空顿时被割开几个口子,满天的云层打起浪卷,澎湃击荡,渐渐的,遮天的云层露出几个缝隙,月光一束接着一束自天顶漏下。

那月光很美,美得好象绝望中的希望。洒在人脸上的时候,几乎可以透进心肺的角角落落。子娆月下满目潋滟,无数的箭便顺从他目光的指引披头盖脸飞向众人。

没有时间让我去表达我的高兴了。

鼻端嗅到暗香,满天啸箭中清魄飞身对着修罗挥下数剑,修罗回剑荡开,斥问清魄:“你想步你父亲后尘?”

“我早怀疑火炼在我身边按了眼线,只没想到竟是如此有来头!可是,我的事现在轮不到你们管!”清魄左手顺剑面抹下,分出双剑,一剑盘身守元,一剑取修罗臂,冲我喝声:“快走!”

啊?帮我?!这丫哪中了邪了?我闪念间吹响指哨,一万年以雷霆万钧之势扑住修罗,修罗在满天箭雨中前后夹攻,又要控制我,难免左支右拙,乘她手劲略松,我挪身一纵,扯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失了制约点,重重跌进结冰的草丛,头顶风声收紧,迎头砸下一物,我哀吼:“哎哟喂呀~~~~”

清魄狼狈地从我身上爬起来,横袖一抹脸,骂:“住嘴,再不住嘴切了你舌头!”

我满身伤满心伤,撑着腰爬起来,“干嘛是你来救我,你晓不晓得这对我心理冲击有多大?”

那边修罗已经被龙儿缠上,清魄将手中一柄长剑扔我跟前,“谁有那么多闲功夫应付你,把剑捡起来,你总要学着自己救自己。”

我狐疑之极,“你转性啦?”

她揪起我衣襟,眼对着眼,一字一句甩到我面上来:“听着,我不知道为什么勒风心里会生出那些情绪,乱得我受不了,乱得随时会把手边一切破坏掉,所以我不管你是不是活腻了,你要死也不可以现在死……”

“我没活腻味。”我颤崴崴告白内心。

“我恨不能你立即死了,可是如果修罗说的都是真的,真的只有你才能克制勒风,让他那些时时刻刻想冲破束缚视万物为死物的yīn戾消解,那么你一定还不能死。”

我捡起剑砍开一枚流矢,“靠,你别咒我!就算你恨不得我立即死了,可我告诉你,我从没想过死!你死了老子还活得好好的!!”

“你?!”清魄攥紧拳头,又松开,冷冰冰地说:“是,你不是我们,不知生不如死滋味……”

月的光如投射舞台的光束,洋洋洒洒的移到她身上,缓缓地照到我面上来,如一出宏大的舞台剧j□j。受光牵引,箭雨开始密集射来。

“退到月光外边暗地里去!”清魄举剑挡箭矢。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疾步冲出光围,却听得有人大喊一声“小心!”,大惊回首,只见清魄被蜀山夭夭与英娉的金银丝线缠住了半身,起伏连绵的线越过她直扑我后背,我回剑撩起,乱丝纷飞如雨丝拂面。

这两人是盘丝大仙后人么?

夭夭与英娉一左一右挟制住清魄,清魄疾颜厉色道:“你们干什么?”

夭夭笑容可掬:“这话该我问你,你想把这位姑娘带到哪里去?”

“轮不到你们管!”

“别忘了,你已投诚我蜀山,这么快就想叛变了?把飞天交给我!”

我气急插话:“交给谁?我谁也不交!”

刚说完就觉得夭夭似笑非笑睇了我一眼,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个词,但那是什么唇形呢?由不得你?

清魄长剑盘臂而起,竟旋出朵剑花来,将缚臂的丝线一一宰断。她恢复自如,折身同我说:“被蜀山傀儡技缠住,你有通天之技也只能束手为人偶。剑不要停下来!”

我忍无可忍,“长了眼睛都知道,你少说几句废话行不行!”

清魄竟然愣了神,“你什么时候变聪明了?”

“在你变笨的时候!”我抓狂地挥着扑面而来的丝网。“说归说,你别停下剑来啊。”

那些线却是极凶险极灵滑,更要命的是一束月光无遮无拦地正罩在我们身上,我大惊,眼角瞥见箭矢如蝗虫乍见秋香稻田,尖啸而来。来不及出声,却有大袖漫天一卷,一网打尽,顺势向旁甩开,满袖箭头纷纷对着夭夭他们飞去。

仰面去看,乱象之中,那是最皎洁冷淡的一道光。托男装姐姐之前一番解说的福,现在我见着勒风小心肝就开始扑腾。按照那套理论引申开来,俺们俩简直就是绝尘庄版的罗蜜欧(?)与朱丽叶(??!)……

勒风轻轻落下,“来。”他捞起我的手带离月光的出卖。

我跟在他身后踉跄疾跑,风迎面扑来,流矢擦着衣角过去,无数的光yīn被扔到身后。他的背影离我很近很近,他离我很远很远,隔着一个背影,很远很远。

子娆的长鞭突然出现在眼前,挟着凌利杀机迎面对刺,勒风足下轻点,已在长鞭上方,足尖借鞭身使力,腾空而起。子娆并未收势,而是直取后方清魄的位置,勒风半空陡转身形,将我朝龙儿抛去,“看好飞天!”自己双袖飞扬,朝子娆后方空隙出掌。

清魄被子娆迎面突袭的气势压制,不得动弹分毫,全身上下彻底在攻击下,蓦地,子娆刹住步子,急转身形,与追上来的勒风面对面。“枉费一笑大费周章,你的心里终究只有自己。”话音未落,长鞭直击长天,云层翻腾奠空硬生生给划开了的一道口子,月光霍拉拉切下来。

我只觉陡然灼亮刺目,眼前一片白茫茫。紧接着,耳边传来密密麻麻箭啸,反射性挥剑护身,可是眼睛被月光灼得失了盲,身体又是那么无着无落,要落到哪呢?恐慌随着越来越近的羽箭破空声漫无边际袭遍全身。

什么也看不见,却又看得见许许多多,快速的从心里奔腾过去;听得见许许多多,却隔着很远很远的距离,远得要用尽心力才能捕捉……

“丫头片子,你不要紧吧?喂!”龙儿劈里啪拉拍我的脸。“说话呀,摔傻了?大家伙停一停~~飞天~~傻~~~~了~~~”

我动了动,缓缓在龙儿的扶持下坐起身来,有些茫茫然。月光浩浩荡荡压在夜色之上,到处白得像落了雪。

龙儿大松一口气,掐掐我,“别看了,这儿有我绝对安全。知道刚刚我怎么把你从箭阵里头救下来的吗,哎呀,那可真叫千均一发……”

我拔开龙儿的头,不远处勒风正与子娆缠斗,不分伯仲间最微小失算都会一败涂地,即便如此,勒风还是带着清魄,我见他俩手牵手儿形状,心里想,真好,两条命栓在一处,生死相依,你少不了我,我少不了你。真像爱情。

“飞天!?”龙儿蓦地捧住我的脸,透过他的因震惊而收缩的眼瞳,我看到自己眼睛里流出血来,然后是鼻孔,嘴角,耳朵里也热热的有什么滑出来……

我若有所觉地朝地上望去,西坠的月光将所有的影子拉成长长的长长的一道,我的影子也在其中,她一个人立在那边,镶嵌在密密流矢之中,扎在天顶xiōng口处的箭尾翎夺目非常,箭身刻满古怪花纹,扎在坚硬地表却如扎在流沙中,慢慢往深处沉去。一寸一寸的,附骨之蛀般,寸寸刻肤入骨的痛。那么痛,连影子也撕裂开了,一片一片的裂成了碎片……

我拿眼溜了遍那些在月光下的人,打斗的,避箭的,吵架的,还是那么热闹。回到身边的龙儿,他眼睛里满盛的震惊却那么浓烈,搞得我想立刻站起来,想拍拍告诉他,老子没事儿!跟以前一样有惊无险……

我慢慢地轻起来,轻得飘了起来,连心底那些感情也轻了,突然焕然一新再无所留恋。我想飘到更高的地方去,或者到更远的地方去,却撞到四壁。只好低下头,看到七窍流血的肉身在龙儿怀里像个破败的布娃娃。

龙儿摇了摇我,手指根根绷得青白,把我摇得头发丝蓬草状乱飞,又突然不动了,呆呆看了我片刻,左手捏个莲花诀,右手对月当空一划,天地裂开了道口子,一柄玄光四溢的权仗破空而出。

他仪态庄重,优华肃穆,朗朗颂道:“卸则铅华,天地万方!”

玄光辐射开来,涨满整个天地,千万箭矢溶于瞬间,一草一木尽皆破冰。仿如冬去春来,万物复苏。层层叠叠的风,将云霭一浪浪涤净了,过处水洗透亮。

他做完这些,全然不管众人何等惊奇,只管低头来寻地上我的影子,地上的影子已经碎得不能再碎,他扑上去用手拢着,像那是满泼的撒了一地的豆子,拢拢就能归一。可那却是水中月,拢起了满掌虚妄。

他抬起头来的时候,满手尘土。勒风的影子投下来盖在他掌上,龙儿坐在地上望着勒风,“你明知道子娆要的是飞天,你还丢开她,现在她走了,看,连影子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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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见蔚说她是莲华之影,果然如此,影中生影中死。”子娆对着一笑老怪志得意满。

我在半空中合起手掌,不由感叹:噢?很有美感嘛。回念一想他们说的是自己,不免又觉得古古怪怪。活了这么些年,搞到最后,我的本象居然是团影子。

一笑老怪皱眉看向勒风,眼中有担忧有无奈有失望,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一贯的儿戏,“即这样子,当初你又何必强留飞天在绝尘庄?所有的都想抢到又都不去珍重待之,红城皇位是如此,飞天是如此,天下万物皆是你的玩物!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勒风弯腰将我抱了起来,直直朝子娆走去,“聚魂灯给我。”

子娆冷笑,“她马上就要连尸骨都散了,聚魂灯也没用。她尸骨一消散就会回归莲华本元,寻着回归痕迹,天涯海角都能把莲华挖出来。你不想找出莲华压倒皓王天下?”

他对莲华之执念,深到入魔。

我在半天里晃了晃,好象就要四散开来的模样,心底有点怕,但也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

“聚魂灯给我!”勒风又说一遍,语气更加平淡,淡得好像一汪子过滤后的冰水。

修罗靠在树上,与已无关地对子娆说道:“其实目前我倒是不敢杀那女孩子,不亏是蓬莱洞天出来的,天不怕地不怕。真正的勒风,不,该说是皓红城原来的九皇子你还没见过吧。见过你就会明白,皓王为什么会不计代价要寻找一个能克制他的人。”

四下里死寂一片,只听见修罗的声音,“找莲华也不是非得用这个办法,我若是你,就按他的话做。”

子娆敌意横生,修罗吁了口气走向无声无息缩在树下的清魄,“与勒风同系一身的你,现在怎么样?”

清魄全身颤栗,“痛。”她按着心口,“痛死了。”

“等他绝情绝意,回到从前那个人,青丝劫就解了吧?”

清魄痛苦不堪地点点头,修罗回头看了眼子娆,“所以我说,你做得cāo之过急了。”

一笑老怪一把揪住子娆,“别以为只有千真才能制住你!惹火我,我就用万佛朝宗灭了你。”

子娆对此表示怀疑,但还是慎行谨言:“她魂魄都散了,尸骨随即便跟着散,来不及用聚魂灯了。”

“没散,她有我半个旷琼天,能护她一段时间。”勒风说。

大局已定。一盏长明灯点在我顶门处,火苗轻颤。黎明前奠空,幽华天幕无数流星旋转着收入长明灯芯,火苗愈发大而亮,照在我满是狰狞血污的脸上,有种惊悚的恐怖,真失美感啊,我忍不住报怨。

东方渐渐呈现鱼肚白,一笑老怪面上奇异地抽搐了下,“子娆,千真是不是说过,天光一露聚魂灯就失了收魂力……”

一线天破出第一缕曙光,绝尘庄在接近可闻天人私语处,光线到达的距离比尘世一切地方都要快要早。我侧脸望过去,一线光正好投在我面上,冥冥间暖且强大的力量予须臾穿透溶化了我。

我看着自己下方的肉身,穿的是白底锁边的衫子,领口袖口扎染着碎粉桃花,极艳的粉桃,坠落、凋零,晨风吹过,蓬蓬飞起漫天的落红,像血沫子似的溅了人满头满脸。衫子底下那副皮囊,被勒风抱着,他极不甘心地勒紧了,但是没有用啊,晨光一落到身上,蓬的就化作了鳞粉,闪闪烁烁地,闪闪烁烁地从他怀里飞出来了……

我低脸去瞧勒风,真是漂亮的男子呀,可是我没法子留在他身边唾涎其美色了,真可惜。这么想着,我微微抬身看向龙儿,他意外地冷漠,冷冷地瞅着我消失的身体,半空中我不由自主起来,终至溃散无踪。

……

有人在哭。

我翻个转身,还在哭,又翻个转身,没公德心的,你还哭!

猛得抬起身子,面前的人浑然未觉地哭着,抬眼定定睛,喝,满山遍野的哭客。伤透了心的哭泣法,哭得人心烦意乱。

我见左手边边有座坡,便往那边爬。爬到顶上往下看去,不由呆了,满满如火如荼的花朵,红得如焰火。那样美,美到凄惶。心里顿时被什么东西捏着攥着挠着,忍不过的难过,便拿袖盖脸也随着哭了。哭了半天没了力气,把袖子绞了绞,绞出一滩泪水,很是迷惘。

花丛中飘起数朵蓝幽幽的火,依光可瞧见一条花径小路,婉延的朝着黑暗处延伸。心里升起古怪的熟悉,不由摸索了过去。不消几步,迎头一面牌楼,过了牌楼兜头一蓬风,直刮得人侧过脸去。

水音。风里吹来水音。细细的一浪一浪。

待风过定睛,一条清亮的河横亘身前。

这边如此寂静,与坡那边喧哗的哭泣竟竭然如两界。

那片舟正静静泊在渡口,我脑中陡然雪亮起来,全身筛糠似,却不是冷的。我想,我再不会觉得冷了。

舟上的人背对着渡口,此时正回过身来,“比平时早许多啊。”

我看得分明,那是个佝偻瘦小的老人。见得他,心底又不确定起来,便问:“这是忘川么?”

老人抬眼看我,细小的眼,清清湛湛,“你知道?”

我心里又难过起来,“那我果然是死了。”

他持起青竹稿,点着岸边,“上来吧。”

我脚踩在船板上,又收了回去,在老人疑惑的眼里,哇的蹲下身又大哭起来。

“怎么?哎,怎么又哭起来了?去了望乡台,怎么还哭呢?”

我大哭不止,衣袖很快又兜了一袖泪,绞绞干,继续哭。

那老头围着我转了转,十分疑惑,“简直没完没了了,那你再回望乡台看看尘世留恋的人吧。姑娘?不要哭了,生又何喜,死又何苦呢?就是像你似的,一遭遭贪恋着生,望乡台那边才鬼满为患,这边却冷冷清清。”他抱怨,“再这样下去,我就要被秦广王削去引渡职了。”

我捧着袖子抽抽嗒嗒看他,“你……怎么这么老了?”

“咦?”老头古怪之极地皱起眉。

“几个月前我来时你还是个少年郎来着。”我坐到船板上,脚荡在忘川水里,抽抽鼻子没精打采地说……

“有这等怪事?我到此处任职便已经现在这副形状了。”

“没有没有。很年轻很帅的一个男人,我记得清清梦楚的。”想着又伤心起来,“本来我以为还可以和他攀攀交情的,谁想到我这回真死了,连帅哥也不给我看了~~”。

“我在这边守了几百年了,从没换过人。你怕是记差了。”老头见我伤心欲绝,挨着坐下来准备认真开导我。想来是生意果真冷清极了,才有心思陪我聊领。

“要记差也轮不到我记差,”我瞟了眼他老态龙钟脑子不太好使的样子,“可惜龙儿这回再追不上我了,不然他可以作证。”想到龙儿,又一阵伤心,趴在船板上号啕。

老头被我哭得没法儿,“回去吧,回望乡台再看看吧。”

望乡台前群鬼嚎哭。台高如许,宽如许,高盈曲栏。

台上一回首,不是幽冥森罗象,是青山依依,繁花正盛的绮香百蝶谷的清晨。

看到了那个最后的刹那——

鳞粉飞扬,是骨是肉是血,碎了轻了,扬扬而起。像一群蝴蝶,聚聚散散排演着纷飞的舞蹈。是死的舞蹈,渐行渐消,见不得光。

阳光此时已经蓬勃,洋洋洒洒泼向草木万物,照着生的与死的,善的与恶的。

于是它便消散了,水一样被蒸发了,蒸发了却留下最后挣扎诞生的菁华,裹在晨露中,是颤动的大生机。嘀嗒一声,当当巧巧坠在龙儿抬起的眉心。他的眉心便绽开一朵血似的花来,玄动光华随着花开喷涌而出,压住了天那边的万物之光。

龙儿立于光中,似真似假的一团影子,渐渐的光华四敛,眉心花朵悄然隐没。

他对着众人轻轻一笑,整个天地旷朗冰凉起来,“原来是我。”

勒风怀里已经空了,只零零碎碎地有些尘与残花。他低的头许久才抬起来,看着龙儿,面上亦是一丝轻笑,愈发遗世孤立,不近人情。那边清魄眼一照其面,竟喷出口血来,淋淋漓漓的挂在嘴边,面上死样白。

广沃天空上震颤四起,琼柱嗡嗡发出悲鸣。万千气象皆为异常。

……醉里挑灯看剑分割……

脚边攀攀爬爬着一些鬼手,我用力蹬了几蹬,怒火万丈地指着前方,“就要天塌地陷了你们吵什么吵,再吵一会你们就不用上这望乡台了,你们那一村的人都要来这边跟你们汇合!!阖家老少全民大团圆,你们欢喜了?!”

引渡我的老头牵牵我袖子,“小姑娘,你说的可是真的?”他满脸可疑的红光,“这么说我很快可以引渡完七十万个鬼了?那我的业障就能消了?那我就能转世了?”

我愣了神,想了会问:“你怎么会认为我知道?”

“你很厉害你不知道?你差点就魂飞魄散化作混沌虚无……”见我一副完全不能理解的样子,老头好耐心地翻译成草根白话,“就是不存在。你身上只有一魂半魄,却能撑着走完黄泉路来到这里,简直不可想象。”

我被这番恭维唤起了自尊心,精神些许,“说起来我刚死那会儿空荡荡的果真要消失的样子,但他们在我头顶点了个灯,我恍惚的就有点感觉起来,不过天马上亮了我就又没感觉了,等回过神人已经到了这边。”

捧着脑蛋再回首,莲华空华都出场了,这出大戏要怎么唱?还有没有人记得我这个一魂半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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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而且就算我很厉害,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现在,现在我该去哪去做什么?鬼魂的生活真是很没目标啊。

“好了,看也看了,跟我上船去吧。”

我挣开老头的手,下弯着唇角,眨眨眼再眨眨眼。要命,一路哭来把眼泪都哭干了,这会儿想扮可怜都挤不出一丁点。

“我不去。”我扑去抱着望乡台的栏杆,“你让我再看会儿,底下那么多鬼,你先收了他们再来收我好了。”

“或迟或早总是要走的。别看了,再看也是枉然,人鬼殊途,你还是朝前走吧。”

我恋恋不舍地瞅着那边,“我舍不得。”

老头摸着胡子,“他尘缘了了,即便你活过来,也是没有多少缘份的。”

我大惊复大悲,再复愤世嫉俗:“屁。缘他娘的份。”

“哟?”老头眼见我抓狂,少不得将勒风认真端详端详,“不就是个男人么,也值得你这样?”

“别理这老头。”下方一只披头散发的女鬼插话,“真是个大大的美男子,比画上的那些还好看。来世若能跟这样一个人处处,化作灰烬了都愿意。”

我心里略好受些,看,不管人间幽冥死磕着他貌美如花才华天纵,觉得那是天下第一等良人,错过这村没那店的永远不乏其人/鬼。

“红颜不过白骨。”老头是唯物主义,透过现象看本质。

“去去。”我打发着他,转头再看望乡台——

天已大放光明,绝尘庄纵有万千风情,现今也只能成为淡薄背景。那立于诧紫嫣红之上,压倒万象斑斓的两个人,一抬手风云至,一挥袖石破天惊,将天地万物收于股掌,俯瞰苍生恸。

老头与女鬼双双惊叹,“绝代双骄!”

幽冥界四面八方传来嗡嗡波动,群鬼悚然。漆黑的头顶回旋起风声,纠结,似有双天外之手正着——那是凡间震颤动荡的力量,下泄黄泉上冲九天,几欲倒转乾坤,遮天敝日。

我吓得够呛,磕巴:“双,骄个鬼……”

地面抖颤,一簇簇鬼火呼啸着从头顶飞过来飞过去。紧随而至一个大波动,望乡台便嘎拉拉下陷,四面八方呼的窜出地焰,我手脚并用跳到旁边的高地上,那高地颤动着被旁边的乱石拱抬起来,但因支力不足又朝旁裂塌下去,下面便是熊熊地焰,我眼瞳陡的收缩,未及惊叫,手已经被拉住,老头嘿啾嘿啾将我拖到他那边比较牢固的地上。

喘口气抬头,目之年及完全狂乱,漫山遍野鬼哭鬼叫的,生生一出大恐怖片。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吓人的画面,森森白骨,灼灼地焰,十八地狱,生色魑魅,原来如此。

“回来。”老头扳过我的脸,一把摄住我的眼神,“回来。”

我一个寒颤彻底清醒了,“怎么啦怎么啦?”

老头抹把额角虚拟的汗,“你刚刚一魂半魄差点飞了。”老头四下看着,“怕是有大乱将至。”

地焰,从那火焰里冒出一群群嘶叫着的鬼魅,喑呜叱诧,头顶的风声终于把笼罩一切的黑幕扯开了,这些狰狞的丑恶的可怖的地狱鬼魅一路狂笑着破空而去。

破开的出口投进幽白的光华,却如黑洞般把所有的一切都往里面吸。脚下的地面又开始颤动,我反射性抱住身旁峥嵘岩石,老头反应慢了半拍,只赶得急拉住我的脚。

“我我我,我抓不住啦!”

“那就不要抓拉。”老头嘶吼。

“那你还抓着我干嘛?”指甲在石壁上划出长长的十道指痕,终于还是无力地抓了个空。我只觉身子迅速的被吸入了一个的洞中,而那个洞是通往——

“人间。”老头飘飘荡荡挂在树梢上望着四下说。

四围灰暗,是白天,但到处灰蒙蒙yīn森森的,周围有些死掉的动物尸体,不远处有些村庄房舍,远远的传来凄厉的狗吠声。

“人间啊。”老头飘飘荡荡的感概,“我有几百年没来了。人间啊。”他死灰的脸上浮出扬眉吐气的欣慰,“料不到我还能重回人间啊。”

我也料不到这么快就能回来。不过,比这更值得注意的是全身涌上来的离奇感觉,说不上来,就是非常离奇。并且,极其不可思议的感觉到了寒冷以及疼痛,痛感来得异常尖锐,一时半会开不了口。

“那个把幽冥封印凿个洞的人是谁?”他低下头来问我。可是眼神一直捕捉不到我。“姑娘?姑娘?”他转个身四下找我。

“我在这里!”怕被他那只大脚丫子踩到,我在他身旁使劲叫。

他腾地调转回身,视线下移,然后愣住。“你……”他俯下身瞄着我,“你怎么附到猫身上去了?”

猫?!猫????!!

我猛的支起身子,手,脚,抬眼看到不远处的溪流,立刻撒腿跑过去,水面黯淡地映出一只瘦巴拉叽,满身是血的……猫。惨叫一声,轰然倒地。

一刻钟后,老头抱起我,“你的一魂半魄受不了人间阳气,找个替身附上去是出于本能,习惯就好了。”

在我有限的人生旅途里,曾发生过许许多多不可思议的事情,这考验了我曾经纤细的神经,但那些经验里绝对不包含有朝一日变成一只猫的心理延伸准备。所以我暂崩溃阶段,对外界任何事物都不能给予回应。

“尸气漫天呐,这种气味百年前魔乱的时候我也闻到过。那个叫你舍不得的人,真是不得了,捣乱天地,致日夜不继,人间百鬼行。喂,小喵,他这么大兴风浪不会是为了找你吧?咦?”他把我提到眼皮子底下,“哭什么?能回到人间是多值得高兴的事,哭什么?”

我抬起猫爪捂住眼睛,泪珠子吧嗒吧嗒的,哭得惨痛不已。

老子以前养过的猫还有个正经神气的名字:大饼,这鬼老头乘我崩溃竟顾自在那给我一个女“人”取这种小气巴拉的腻歪歪的名字。宠物气!一点不人气!一点不拉风!我是人(?),我是人(??),好吧,我以前是人,现在是鬼,可是不是宠物!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呐。

好吧,我只是受够了,从生到死,从死到望乡台,再到现在这地步,我受够了。那根压垮骆驼的稻草,行到这一步,落下压垮我了。大哭。

“哎哟哎哟,你别乱扭呀,哎哟!”

我落下地,摔在黄泥尘土里哽出一口气,四肢贴地毫无生气地趴着。听老鬼蹲在我身边絮叨,“你别这样,要不我带你去找那个人。他那么有能耐,把你重新变成人应该也不难吧。”

勒风……我站起来,抖抖身上的黄尘,抽抽鼻子,“绝尘山庄。他在绝尘山庄。”

老鬼笑起来,“好,我们去绝尘山庄。”

“噢?你们要去绝尘山庄?”

顺着那黯淡天光,长长一抹稀影拉到我们脚下,那把声音淡薄却有异常华丽的笑音。他越走越近,近得好似要以一种高山仰止的心境去瞻仰他的脸。于是老鬼双膝一软,没出息地瘫倒在地。

“放,放过我吧……”老鬼声泪俱下地伏身那人身前。

那人不理会老鬼,眼珠嘀溜溜落到我身上。“你要去绝尘庄?”

我垂下眼,抓抓头舔舔爪子,扮宠物的白痴相。我是一只猫,我是一只猫,我是一只猫,摇头晃脑,颠颠地迈步走开去。我只是一只猫,拉拉拉……

才迈出三步,脖子就给一只大手揪住了,“原来只是只猫。刚才难道我听错了?”他把我抓到眼前,跟我眼对眼,我猛的被那双眼中华丽的色泽给轰得晕头转向,一时忘了挣扎。

他勾唇,祸国殃民地笑着说:“遇到我算你走运。”他自说自话地把我抱在怀里,这才垂下眼去看老鬼,“人就是人,鬼就是鬼。”他伸出手,指尖一点光,“何必栖惶于人间,不如归去。”

老鬼缩在这人脚边,听到这话含泪抬起头来,“饶了我这次吧,来此间我也是身不由已。”

“念你未曾作恶。”他措辞利落,手起光芒轻闪,老鬼已经渐渐透明。

消失前他嘴唇动了动,我看出他是在说,“你保重。”便轻轻点个头,不料立刻被提到那双笑弯弯的眼前。“呐,你听得懂人话。”祈使句……

我慌忙摇头。

“原来又是我搞错了。”他凑近脸,笑得很欠揍。

这人,这人绝对不是善碴。我全身寒毛直竖,经验老道的鬼都被他吓得跪在地上哭,我这个半吊子的鬼,搞不好眨下眼就能被灭了。村庄那头那只狗又开始凄惨地叫起来,声音拉长拉长,无限凄惨。

“来,我们来重新认识一下。你叫什么?”他兴致盎然地勾勾我的下巴颌。

我扭开头,我是一只猫。在这种悲惨世界的背景里,调戏一只猫绝对不是有品的表现,哪怕你气质再华丽。

他继续捧着阳春白雪般的笑脸,上上下下打量我,直到身后马蹄疾风般靠近,我透过他的肩膀去看,好家伙,十数匹通体漆黑的骏马驮着十数个飒飒男儿,霸气十足的横扫而来。

勒马扬尘,尘土足足弥漫起半天高,待得尘归尘土归土,马上的人居高临下看着他,还有他手里头呛了灰尘正卟卟卟打喷嚏的猫,“这就是大人所谓的正经事?”

他微侧了下脸,斜眼瞄着这帮子人,“是,让列位久等了。”

“兰殿下已入绝尘庄,让我等寻大人速速赶往。”马上的人硬梆梆十分不可亲,说完这些人马就扬尘而去。

待得尘埃落定,他轻轻叹了一声,“那么,我们也走吧。”

求之不得。我立刻来了精神。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的分割……

绝尘庄。

庄子在一座直插云层的山上。山下的人初一十五外加某些传统节日,就在山脚下插香,母亲们告诉孩子,这山上有座很大很美的宫殿,宫殿里住着仙人……神话传说,名列千种,种种俱是美好幻想。

直到这一天,天崩地裂,自山中飞出魍魉魑魅腐骨百鬼,一昔间黄土埋荒骨,桃源成死城,人们才知道,那山中哪里有仙人,那山里有的只是恶的主宰。那个人一直睡着,睡了很长很长时间,然后他醒了,浅笑间生灵为祭,千断人肠,万断人肠。

通往山上胆阶,我被放下地,他指着漫无尽头的石阶说:“好了,自己爬。”

我爬了几级就趴在那,身子留在下一级台阶,下巴磕在上一级台阶上直吐白沫。我记得绝尘庄有个很神气的大门来着,这位仁兄一幅世外高手高手高高手的架式,怎么不走那个正大门呢?

“怎么啦?”

我装死。心想着,你总不至于在这当头丢下我自已走吧,无限期待被人抱上去。

他笑了几声,挨着我坐下来,伸手挠挠我脖子,“那我们就慢慢走吧,反正也不急于一时,慢慢走吧。”

我侧着脑蛋偷看他,文文雅雅的一个人,很成熟很正派,可是却有一股子灯影之中恍恍惚惚的感觉,像画着一张皮,藏着很深的城府。

这人是谁呢?他为什么要去绝尘庄呢?

“别以为我不知道。”他突然说。

“吓!~”我一时不查发了个人音,马上闭上眼继续装死。

他把我举起来,摇了摇,“其实我一点不想去绝尘庄,一点不想。可是他第一次求我,我不答应,他都要哭了。那孩子当年我告诉他他活不久,都没哭过。他从来都没哭过,真是让我受不了。他哭了呢,我也受不了。可是,我真是一点不想去绝尘庄。那里讨厌的人太多了,别以为我不知道,子娆那家伙千方百计的还不就是让我出来见他么?他现在就在庄子里,还有一笑,啊!”

我被他摇了半天,脑子里一塌糊涂,失了口,“你到底是谁哇?”

“你猜。”他歪歪头,眼儿弯成下弦月。

这幅模样儿,我怎么觉得那么神似龙儿呢?虽然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我还是不由自主问,“你到底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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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果然是贵人多忘事。”他说。那口气跟谈论今天晚上是吃面还是喝粥一般无二,家常得不得了。

我惊疑不定,他到是得了兴致,“以前你不愿意跟着我走,到现下无路可走了才挨过来。红尘难留红尘难留,你不信,不信只有无路了。你现在跟了我,又想如何呢?”

这样的话藏尽了暗示,像一只爪子扣在心上,扒开清明慧眼,“你!?”

衣冠磊落,轻睫间浅淡含笑,满目抓不住的流光。他眄睨我,“可不就是我。”

是他!遥迦城中白塔前,他华发满头牵过小龙儿,跟我说,跟我说了什么?

“你怎么来这儿了?”我从他手里挣扎下地,立直了看他。

“说了受人所托。认识一下吧,鄙人千真。”说着抿嘴一笑,童子般狡黠,“愿望终是美好的,千真之相为世之本相。然而世间本相除真唯假尔。”

“飞天。”我抬起手,一看是猫爪,又扫兴地放下。“我叫飞天。你能不能帮帮我?”看不明了他面上喜忧,我也不想去参详他的用意,只热切地表述,“你看我现在的样子,妖不妖鬼不鬼,进不得幽冥入不得人间,我不知道这算什么。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麻烦你把我送到绝尘庄,越快越好。”

千真支腴浅笑,“是噢,一魂半魄熬不过七天,七天一过烟消云散。是很急很急。”

我一听彻底给吓死了,脑中金钟磅磅作响,“七天?!”掐指一算,估计只有三遂模样,脚下发软眼前发晕,扶着一杆小树枝恍惚着,仅剩的一魂半魄也准备飞了。

千真毫无同情心,“越快越好地上绝尘庄找谁?你那大师兄?哎呀这么说来,你说我该不该把你挟制住去跟你大师兄讨价还价?你是恨不得长了翅膀立刻飞到他跟前去吧,他看你那样子搞不好就心软了,赦了天下苍生之罪……”

“我哪有那么大的价值!”心急之下口出真知,脑中一反刍,果真难得的说了句实在话。想起他推开我那瞬身子的飘渺,只是身体飘渺么,连心也是飘荡无根的吧。轻的,不带重量。挥手即去。

“因人而异罢了。谁人的眼中有你,哪怕不过是个影子,也值倾城付命之价。”他的嘴里却诞生出最雍容的浮梦。

我低头想了想说,“勒风眼里没我的。”

拐过弯去,伸出千枝万条垂柳来,蒙蒙柳絮如雪。迎面的飞絮把人的心都搅乱了。

千真边挥袖赶着扑面柳絮,边说:“即知道这个,那又知不知道谁人的眼里真正有你?”

我隐伤地说,“我一看见他,就想着完蛋了,慢慢的果然眼中只有他了,其他人,再看不到了。”

千真听到这里坐下来又不走了,撑着脸作状感叹:“一个是这样,两个还是这样。我那个不听话的关门大弟子,十几年来日日夜夜的要找个人,除此之外再无大事,比任何一代占星都不务正业。”

我扒着他的袍子立起身来,“你说龙儿?”

“还有谁呢?”

“他是莲华你知道吗?”

“是占星也好,莲华也好,在我眼里,只是个蠢材。”

我心里有些替龙儿不平,“他人很好——他待我很好。”

千真抓抓我的头,“你知道就好。”

听他口气明明对龙儿不喜,但有人维护龙儿,又似心中欢喜无比。开天恩地把我抱在怀里,慢慢往山上行。

“他要找谁?我怎么没听他提起过?”我心不在蔫。

千真望着我似笑非笑,“你真的不知道?”

这么明戏谑实讥诮的疑问,令人不由怔忡了下,思绪万里滔滔而下,越想越惊奇。

“遥迦城里谁拉了他迈上白塔徒手卸下星云之杖,一昔与天同高?就为这,心心念念的,记了一年又一年。你说是不是蠢材?”

漫漫柳絮密密织就蒙面天网,我埋进千真衣中,一吸气便有软软毛絮钻入鼻中,气闷难耐。

“其实那桩案子后头的乌龙,龙儿现在比谁都清楚。”

在时光yīn错阳差倒回了若干年前的那一遭,俺们共同见证了他幼年时代遇上的那位给他指明路的形象无比光辉的女人,其实就是个不小心闯了祸跑到遥迦城想找回绝尘庄路的迷途羔羊。

“那又怎么样?”千真白了我一眼,“他知道后有对你不闻不问,见若不见么?”

我心底一震,哑然无语。

“那些人口中的兰殿下是谁你知道吗?”千真很突然地问。

“我没见过,偶有耳闻。似乎从大师兄手里把皓族皇权抢了过去,很厉害的样子。”

千真摇摇头,“厉害什么?他除了人气比你大师兄高,其余不值一提。但是皓族最缺的就是人气,所有人没有的,只他有。单单这个,就足够他来跟勒风一较高下了。”

“人气?”

“有血有肉的生机,爱欲,恨欲,慈悲,怜悯,莲心。”千真说完仰起头来,他发上衣上结起柳絮,从顶至踵如披了层素色麻衣,“飞天——”

他第一次唤我的名字,我仰起面来望他,他那种独善其身的冰冷,难得大发慈悲指点迷津的清锐眼神,刺得我心肝直颤。

“镜花水月美则美矣,终究冰冷且不可撷取。你抽身退一步,看看周围,看看更远处吧。”

…… ……

前方柳絮遮天蔽日。

千真缓缓解下腕上沉香珠,唇间一串梵音,他咬破手指,持珠合掌,血珠落到地上汪开血池,千真长声道:“顺者昌,逆者亡,开。”

血水沸腾,扑拉拉飞出无数异鸟,尖啸着投射入上方白茫茫飞絮里,仿如无数利刃劈开了前方,空间自下而上开启,掀起幕后真正绝尘庄的路径。四下里那种妖异yīn沉的气随之散得一干二净。

展眼望去,百层玉阶横亘面前,两边佳木郁郁,茂叶间黄鹂宛转,依稀还能听得昔日月下私语,那时刚刚开始,一切很好只欠烦恼。时移世异,我再不是我,我将会是什么?

“啊啊啊~~~”

黄鹂惊飞。一瓢人三五成群,有说有笑正下山来,最前面的一列个个张着双手纵声大喊着狂奔,大有载酒南郭感遇作狂之态。

有一股自我郁结心扉升起,挣扎几下,奈何千真拽着我不给脱身。

“那是庄里的人啊!”。

千真对我的解说不以为意,微侧着身子立在台阶边。

最前头的几个跑到千真处时刹住步子,眼珠骨碌碌地在千真跟我身上转来转去,我瞪着眼,拼了老命发送“是我是我”的电波,但这伙人跟我不来电,向千真施礼,口中喃喃颂道:“难得难得。”

“过奖过奖。”千真老皮老脸。

打什么哑迷?奈何我是猫,不好意思开口吓着庄子里的人。再说如果我真有恢复本真的一日,今天变猫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这些个人嘛,嗯,粗粗望去都是些无名小卒,泛不着跟他们联络感情。

我死后初见庄里人的热情渐渐消退,十分明智地保持猫样沉默。

千真嘉许地顺顺我背上的毛,微笑着朝众人颔首。“列位何事如此高兴?”

“看见那个山门了没有?”一人回身遥遥指向来处。“昔时仙府门,今日阎王殿。我们逃出升天,能不高兴?倒是先生大气魄,请。”笑嘻嘻地摆着手,一副请君入瓮模样。

绝尘庄从上到下素质旗鼓相当,除了来仪阁,都不是善碴。我很想念我的同门。

“这话说的。”另一个挤上来,“我们那位大师兄哪有阎王慈眉善目,皓族的三皇子到他跟前,那都是长跪凤栖殿的份。”

众人齐齐叹为观止。“了不起啊了不起。终于轮到皓族跪咱们了,只是无福亲见。”

后头跟了些女子,背着包袱提着剑,队伍拉得老长。我一眼瞅见当中晃来晃去的玉乔,该妞正嗑着瓜子一心二用地走路。

小别胜新婚(?!),顾不上许多,一纵下地跑到玉乔跟前,“庄里出什么事了?”

玉乔吐出瓜子壳,“当然出事咯。外头那么多鬼都是庄子里放出来的,皓族都派皇子下来调解了,不过好象谈崩了,所以了,三等以下弟子被遣出庄保命去。我们水师兄说,比起庄里头的人,外头的鬼比较和善些。”

“为什么没有来仪阁的人?”我抬头四顾,一个来仪阁的同门都没瞧见。

“我也搞不清啊,我都没瞧见飞天。没理由飞天这号人不被遣出庄的对吧师姐?”玉乔别过脸去问一边的女子。

玉乔师姐瞥她一眼,“你嘀嘀咕咕在跟谁说话?”

玉乔回脸来找我,没瞧着人,愣了愣,一脑蛋浆糊地又转向她师姐,“奇怪,我刚才好象就在跟飞天说话来着。”

玉乔师姐掩住玉乔的嘴,三八兮兮地凑在玉乔耳边说:“嘘~不要说那两个字,我听人讲来仪阁那丫头惹了大祸了,这次百鬼出没都是为着她的缘固。你出庄时没瞧见徐来头发都白了么?”

“是呀是呀,古鹤玄平他们这些人平时闹点天灾人祸都当戏看,可现在一听人说起来仪阁那个丫头,脸色yīn阳怪气得没法说。那两字,忌口。”

玉乔咬牙切齿道:“果真惹了大祸了,小样,也不跟我透点气,没义气。”

我几乎是给秒杀的,有功夫跟你打临终报告么?绕着她脚转了几圈,万般无奈,跳回到千真身边。千真将我抱起,啧啧有声:“一只猫可不能摆出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啊。”

看着玉乔她们叽叽喳喳地磕着瓜子下山去了,我甚是伤心。

命运啊~~你何其不公!!同一国人相同起点,她现在几多惬意,今朝有酒今朝醉,南朝北朝的气质混然天成,再看看我,早早儿赶着奔阎王殿报道,苦大愁深,不人不妖不鬼,风暴眼里挣扎。

太打击我了。我趴在千真肩上有气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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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千真身价巨高,不过脚力呈逆向负数增长,每隔几分钟我都要眼巴巴看他抬抬腿缩缩脚,往台阶掀袍一坐,哼个小曲怡然自得休息半天。一催他,他就在那轻飘飘必哲学的理论,再催他,他干脆哭给你看。

等一下!!“你哭哭哭什么呀~~”我舌头抽搐往外蹦字都带颤音。“我都没哭~~你哭什么么呀~~~”

“不要你管!”他端转身子背对我。

九天上的神佛你们看到没有?!深吸气深吸气,再接再劢吸气,拿出绝尘庄打磨出的坚韧果敢——

“你老虽然脸庞跟妖精似的显年轻,可好歹骨子里是老前辈来着吧。外?”我抹把冷汗,挠他的背,“老大,别在这当儿跟后辈耍小性子,很跌人气的。”

造物主真是神奇,一笑老怪够bt的了,千真比他还bt,大千世界,造物主造就了多少大bt哇。

“我们不要去绝尘庄吧。”千真回过脸, “不去吧。”

“不行。”我无视其梨花带雨,义正严辞予以驳回。“不行。”说一不二。

“飞~天~啊~”。

“不!行!”我回头看看曲曲折折上山路,甩开他扒拉着我的手,自已往上跳,不想再理这个一时正常得出挑一时疯颠得可怕的老妖精。

跳了百来级,身子一轻给人揪起来抱在怀里,xiōng口轻震,千真叹了口气,“这么执意进庄为的什么?就为见你大师兄?”

“也不全是。”主要是除此之外我想不出还能去哪。

“你们俩个顾自欢喜顾自悲伤,却要让我……”

“让你什么?——你们俩个?哪俩个,谁跟谁,我跟谁?龙儿?”

千真笑咪咪,变脸变得特别自然,“龙儿天赋极高,修行若能一心一意,与天同高岂是口上说说而已。可他执意的当个七情六欲的俗人,喜欢一些普通的东西,为一些司空见惯的事情来劲。他跟我以前找的任何一任占星都不同,那些人恨不能看透三界真章,跳脱轮回篡改命盘,超凡脱俗,将天地万物收于鼓掌。”

这点我同意,龙儿的品味的确有够通俗,吃喝玩乐,所以才跟我玩得到一块儿。

仿佛看透我的想法,千真说:“人跟人的缘份,真不是可以掐指满盘算尽的。我以前只觉龙儿待你,像待一个自我编织的绯色梦境,现在看来,单单用男女之情来看待是轻渎他的心。”

“让我想想。”我捧着脑蛋。

千真曲指敲敲我脑蛋,“浆糊,你想得透才怪。”

我松开手,“其实我用不着想,他待我好,我知道。他不说,我知道。”

“自在。随心。”千真眯起眼,“你是他的理想。所以,他什么都舍得。”

顺着他眯起的目光,我看到树林里爆出红色的火种,一时也就没顾得上回应他——

其实我不需要龙儿为我舍些什么,人跟人在一块,开心适意就好。又一想,这话跟这老妖怪说了也白说,下回跟龙儿说。

那些火种很快将树木烧起来,天空被黑烟屏蔽,这下千真不用我催也奔得飞快,不过奔了不到一盏茶功夫,他老人家就接不上气来,靠在石头上跟条暴晒的鱼一样翻白眼。

“我以前都是摆着仙风道骨的样子供人家参拜。”他自我辩解,“这破山庄地界给你那个无聊的师父设了术法障,飞又飞不动,搞不好我会埋骨林间。”

我预感到千真的神经病又要间歇性发作了,立刻安抚他,“一笑的确无聊,我们山庄的人都特无聊。你老人家不一样,你老人家世外高洁,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千真点点头,半死地吐出一口气,表扬我,“狗腿得很有才。”

我吸吸鼻子,那还用说!女子之德,在于出得厅堂下得厨房,书得文章辩得莲花,无才为德,那是白噩纪的观点。

“师伯,这些火是嘛?”伊跟一笑是师兄弟辈,该称师伯吧。

“天火。”千真扶着石头往上攀登。“勒风跟龙儿再这么并存下去,百鬼行还是小场面,待得天火普降三界封印瓦解,魔乱妖邪涌进人间时,那才叫轰轰烈烈。”

“你不怕?”看他一脸爬山路天下第一可怕的德行,感觉魔乱横行人间也得靠边站。

“怕啊。”千真答得非常之没诚意。“当年我跟你师父还有子娆在蓬莱洞天修行,感应到波动,子娆和一笑各执其念进了皓族统御天下,我随后也出蓬莱。可有什么用呢,现在还不是这样子。怕有什么用,天道所行,人力无为。”

“子娆如果不杀我,龙儿身体里的莲华就不会觉醒,就不会闹成这样不可收拾局面。”我记仇着,扑到树上用爪子挠树皮。

“他是入了魔障的。一笑看着随意,其实秉性周正内蕴天罡,子娆却七心窍八玲珑,太活络无定性。虽说是他杀的你,却是皓族引的火。当年他若不是yīn差阳错被带入了红城,见了太多血孽,也不会让魔障入心窍。我去找他的时候,他已经魔根深种,连我都没认出他来。真正唤醒空华莲华的恰恰是皓族自身。——谁错谁对,到头都是引火自焚,自作孽不可活。”

我想起龙儿曾经在屋顶上晒月亮时说的一些话,“那苍生何辜啊?”

千真淡然,“无辜。但这不是他们逃脱不幸的理由。你又何辜,你现在却成了什么。”

心有戚戚蔫,举手握拳,“反了!”

世间种种,顺为福,逆为劫,与罪不搭界。我要反霸权,反j□j,全异世界无产阶级联合起来,揭竿革命!

千真热切地伏低身来握我的手,“你跟龙儿真是活脱脱一模子刻出来的,往后他不在了,你陪我玩耍吧,我带你往蓬莱看三千蝴蝶。”

“不在了?”

千真脸上挂起最假的笑,“我是他的送葬人。我跟你。”他问,“你还想进庄么?”

…… ……

绝尘庄的门已经在眼前,洞开着的口,望进去浩如烟海郁郁林木云朵。千真抱着手臂靠在树上闭目养神,当他睁开眼时,有个人静静立在他跟前。

“等你很久了,一切都已打点好,我带你进去吧。”女子的声音刻意压得很低沉,带着yīn谋的隐秘。

“还不能进去。”

“难道你没有找到飞天的一魂半……”她因惊奇倏乎上扬的声调瞬间又低下来,后面的话我一句都听不分明。

“找到了,不过她说不想进去。”千真手指朝我点了点。

那女人顺着他的手指仰面望来,亦让我看清了她遮在斗蓬下的脸。

她捂住嘴,半晌踉跄撑住树,“飞,飞天?!”

“锁菲师姐。”我朝她点头致意。

“飞天你怎么变成猫了?”

“不要再去助长她的怨念,爪子都快叫她挠树挠平了。”千真叹气,“这一路过来,多少树给她挠脱一层皮啊,还专挑那些上百年几乎成精的老树,心中不甘可见一斑。”

锁菲听了同情心泛滥,树下招手,“乖,下来我抱着你,龙儿等你等得心焦死了。”

我用力抱住枝丫,在上头随风摇摆,“我会害死龙儿的,你们走吧不要管我了,三天后给我筑个衣冠冢,初一十五上个香祭奠祭奠就算尽心了,纸钱泛不着浪费烧来,反正也是飞灰烟灭的。”

“害死龙儿?凭你?你说梦话呢。”锁菲诧异,“他不害死别人我就要念声佛谢个天了,轮得到别人害他!再则,为民除害这种壮举也轮不到你头上啊。退一百步讲,就算你真把他害死了,那也是他乐意,他心底高兴着,相信我,你泛不着内疚。”

我尚未及表态,千真那厢收了废柴相,一双眼上上下下下下上上把锁菲看了个透彻……

锁菲谦虚地向千真施礼,“有何指教?”

千真笑容可掬,谦虚还礼,“不敢不敢,姑娘字字珠玑,句句掷地成声,振聋发聩。”转个身手一招,“飞天~~”他陡然小宇宙爆发,“别真跟猫似的只知道爬树挠树。”精准地接住掉下来的我,除下腕上沉香珠挂我颈间,“上路。”

………………风啊雨啊雷电啊的分割………………

庄里弥漫着无法消散的薄雾,轻寒恻恻。锁菲师姐取出一盏琉璃灯,吹出了火苗子在前头领路。

越往内走天色越暗,浓酽地黑像一泼墨糊在了眼瞳上,灯投射出的光在这般的黑暗前也变得暧昧不明。

锁菲说:“我出来时还没这么黑的。白天越发短了。”

千真手伸过去取过灯,“还是我来吧。”

火光一振一缩,像挣蛹的幼蝴蝶。怦怦怦,怦怦怦,是脉搏与续的节奏,灯中的火陡然冲出琉璃灯,幻化为一个个炙热妖娆人形,纤纤素手伸进前方的黑暗,拨开了一重重抹瞎眼瞳的黑幕。

身后山门外一簇簇天火降临的频率更快,到处是爆裂的动荡,空气中的烟火气追着脚后跟来到面上,我扑的打了个喷嚏,一连摔了三个跟斗。

光与暗的闪烁间探出一双手将我拎了起来,袖中传出暖香,是阳光晒着嫩草的香。

“猫也不会走夜路了,真稀奇。”

吓,这声音!!

几个火的人形听到他的声音陡然迎着他面扑来,到近前灼灼火焰的手却只是轻轻一撩,撩起七月般的热风,扬起他满头发丝,那是不具伤害的嬉戏,好像少女们挑逗所恋慕的少年,精灵而羞涩。

“龙儿!!”

龙儿拨开乱发瞪着我,张着嘴终于认清真人,“哎哟,飞天啊!!”

“龙儿!”我满怀找到组织的,禁不住热泪盈眶地搂住他脖子,“龙儿啊。”抹把眼泪鼻涕,“龙儿啊~~”

“没事了没事了,乖。”龙儿使劲搂了搂我,然后笑嘻嘻地兴致盎然地捏捏耳朵拉拉尾巴,“飞天你这模样可真好玩,你终于跟你家那只妖魔还有麒麟同属禽兽类了,缘份呐。”

我伸出爪子扣在他颈动脉上,“闭嘴,找死是不是?”

龙儿不当一回事,转个身同千真说:“皓族三百武将为了救出兰皇子正在围攻凤栖殿,别把他们招来了,把火收小点,我可是乘乱偷跑出来的。”

千真往龙儿头上扇了一巴掌,“不贴心的孩子,我年纪大了眼力不好,你想摔死我是不是?”

“你死给我看看。”

千真死不了,只好收小了火焰,灯光渐小渐消,终于只能看到眼前的路。

龙儿拈起我脖子上的沉香珠感叹,“飞天你这孩子真不叫人不放心,才把你搁千真身边一会,就叫他诱着信佛吃斋了。”

我没叫他忽悠过去,就着掐脖子的姿势逼供,“你让千真来找我的?你要干嘛?”

龙儿坚起一根手指闭起一只眼,摆出特犯贱的破丝,说出人神共愤的话,“不告诉你。”

“你不能这样。”我说,“我现在已经很没安全感了,你作什么决定,跟我有关,都要告诉我。不能顾自做了,图自己心安理得了就当完了,我承不起的。”

龙儿足下顿了顿,“你对飞天说什么了?”

千真笑咪咪答,“把你长期以来对她的那些个小花花肠子都抖出来了,这孩子真老实,听了感动得不行不行的。才不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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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飞天,”龙儿提起我,斜着个眼,“你知道前一个信了千真话的人现在在哪?yīn鹫山南麓守坟地。当然了,如果是好话,你暂且听听也没大碍。”

“我说你痴情得不行不行的。”

龙儿得意,“这是真话。”

锁菲师姐扶头说,“凤栖殿既然被围了,那现在去哪。”

“不去哪。”龙儿下巴颌一仰冲千真说,“老人家,我们兵分两路,你救你的兰皇子去,把人全从凤栖殿引开最好。”

千真走了几步又倒回来,“我很好使唤吧?”

饶是龙儿也愣了愣,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嗯,很好使。”

“记得报答我。”

“行。来生定当涌泉相报。”龙儿豪气万千。

千真走了,走了几步又倒回来,“其实你真不必这么急的,跟你的飞天猫桃花树下谈个心唱个曲什么的总该有时间。”

“我怕万一。”

“你良心真是平坦。”

山不转水转,千真不走,龙儿先行掉头。他身后千真望着他,眼里有万千流光,寂寂无声。

龙儿低下头来刚好与我眼对眼,“我还没把你怎么着,你作什么防敌似地看我?”

“你把我弄来到底为了什么?”

“这不废话么?你是莲华影,我是莲华,天底下若说还有谁能让救你,舍我其谁?”

“怎么让我活?”我不依不饶,“你以前还说让死人复生是对神明的亵渎,你说不敬畏天地人伦生死无常都会受到上苍报复,你现在要明知故犯!?”

“飞天你怎么可以把我的胡说八道记那么清楚!!”龙儿把嘴一撇扔我下地插腰叫:“你从不对勒风大小声,现在对我大小声!!”

我跳到地上竖起毛,“我告诉你,你今天不给我说清了,我死也不会跟你走!”

“敢威胁我?信不信老子现在把你剥皮抽筋做龙虎斗!!”

“少来了,你会做才怪。”我不屑予他的反威慑。

“幽冥走一趟,见世面了,翅膀硬了~”

“以前我两条腿走路,现在我算跑路,当然与往日不同。”

……我心底有许多话要跟龙儿讲,我想告诉他我不要他为我做些冒险的事,我想在这几天里听他说说他自己,他像庄里所有的人一样很少说自己,我想知道他的曾经有过怎样的经历,那里面不会只有一笑而过吧,可是他站到我跟前,那样的模样,即使在黑得调不开的夜里,也嘴角带笑,笑此后春风。他成了今天的他,眉眼甘甜,他如此心满意足,让人不舍去烦恼他。

我吵了几句,就被起伏的情绪哽得说不出话来。龙儿见我突然不说话跟着是一呆,半天没啃声。

眼睛对着眼睛,好象可以看到人心里去,那是暖的一匹丝帛,温柔的叫人想伏脸在上面落泪。

“我只是不愿看你就这样不见了。”

预感如盘旋不去的雨云,不降下豪雨誓不休。

“飞天你干嘛?”

我头一转,钻进了灌木丛中。是这样的,在这电光火石间,俺突然就悟了,姑娘老是遇到不闻不问就给人决定了终身的该死境地,说到底是走错了路线,丫们信奉力量,你跟他们来通情达理这一套简直是明月照沟渠。

事实证明以前我实在是太有弹性太好说话了,以至于龙儿乍见我转变处世风格,楞没回神,

“她干嘛?”

在撒腿狂奔中听得风里飘来锁菲答疑:“……看样子好象是跑了。”

对,我跑路了。秀才遇兵,三十六计走为上。谁愿意看着谁消失再不见?我也有我的意愿。

恩,虽然能成功跑路可喜可贺,但从龙儿眼皮底居然真能逃脱让人感觉超现实,所以在绝尘庄转圈时,我费解而茫然,犯贱得疑虑着是不是着了什么新道。想来想去不得解,恼羞成怒:娘的,谁再没天理灭人性的连鬼的道也摆,跟他没完。

夜深沉,浓暗不可冲破,四顾一圈,我只能沿着山路摸索向前,拐过弯去,眼界陡然能够放宽了,甚至能看清渺渺远景轮廓,脚下花朵开在泥土中,一沃一沃地静静延伸。远处山脊线的上方,一盘月亮正艰难地向上空攀爬。

那盘月,大,暗,惨白,好象得了疟疾,拉脱了水的模样。我看着看着就趴在地上跟它喁喁谈情起来,“你病了?我也病了。”觉得寂寞,很寂寞,很寂寞。拨过一朵花来亲了口,它娇气、美艳,清芬,无忧无虑地自开自落,随风摇摇就是一生,真叫人妒忌。

对月对花,对着满山夜色愤青了一会,全身精神末梢一阵战粟,猫的耳转了转,抓取着微微收紧的风声,四肢上的软垫,接收到了地面微不可感的抖动。是极细微的波动,却是磅礴肆野力量的前兆。

颤动来得越来越明显,脚下的花承不起这股暴力,粉碎成末,余下的草木也纷纷伏下身体,像叩拜着不可抗力。天空上的白月,此刻迸出一道血痕,像道泪挂在圆润苍白的脸颊上。

马嘶由远及近,蹄声掀起万丈云蔼,每一蹄下去都能在空中踏出星火,咬着缰绳的牙间四溅着白沫,斗大眼中喷出鬼的青焰,它们引颈长嘶,擦着月的身体蛮横行进,泼下狰狞的影子,层层叠叠覆盖住绝尘庄……

追着这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看到了凤栖殿翼然飞起的楼角,它们落在可俯看凤栖殿的山崖上,冷冷望着殿外试剑台上对峙的两派人马。

这批策着战马而来的人,让平衡的对峙出现了力量倾斜。

有个男子从乌压压人丛里站出来,殊色华装,通体尊贵。他身后是绝尘庄的人,都是熟面庞呀,我感慨万千地看着徐来他们,他们不太乐意放这个人,但碍于山崖上虎视眈眈的那批怪物,只能眼睁睁看着青年回到对面的阵营中。

“这就是三殿下的诚意?”古鹤斜眼冷笑。

“诚意我是足够的。”男子微仰着下巴,以一种惯常的倨傲眼神投向凤栖殿,“不够诚意的是我那九弟吧。”

“三殿下,敢问现在到底是谁求谁?”

男子却笑了笑,叹口气,“是我求你们,不过,我现在怀疑一味低声下气对里面那个人起得了什么作用!他根本是以此为乐吧。”

千真合掌念声佛,“三殿下英明。”

一笑老怪在另一边扶着额角,“你想迫他出来?”望望山崖上的阵列,他也叹口气,“皓王做得够绝的,一点面子都不给绝尘庄留了。”

“面子这东西都是自己给自己的。”男子冷眼瞧着一笑老怪又瞧了眼千真,“枉费父王信任蓬莱洞天,将天下存亡系予你们,你们却碍于同门情义妇人之仁,未将崇魔的子娆及时铲除,至使双华现世。”。

“去问问皓王吧,他将你十七妹囚到哪去了?”千真淡淡抱臂独立,“当年皓王为削弱火炼势力将十七公主囚禁于无人可见处。而十七公主在子娆心中已种下魔根,唯有她才能解他心魔。这么久以来子娆死生两难身不由已,已经陪进他一个,还想让我们手刃同门再陪进几个?奇怪了,你们皓族之罪,为何要我蓬莱洞天去赎?”

一笑指着千真,“你都知道你还眼睁睁看着子娆变成现在这样子?”

“那话说回来,明知奇花带毒还挨过去,也是他自找的呀。”

“那天下苍生何辜?!”

千真失笑出来,好象想起什么好玩的事,眼中也不全是冷漠了,“怎么最近老被问到这个呢?”望向三皇子,正色道:“皓族授天之命执天子之道,百姓是你们的责任,其兴其亡皆出自你们。凭什么质问我?”

男子要抓狂了,一笑老怪反倒拉拉他衣袖安慰,“算了算了,他一向讨人嫌。气坏身子划不来。”

千真与已无关地说风凉话,“苍生何辜,那是你们皓族该自问的。三殿下这么问我,是置天下苍生于何地呢?你若真的心怀天下之苦,割肉喂鹰投身饲虎也当再所不辞。而你现在这样子,让人真觉得皓族不配统领寰宇。”

男子怔怔然垂首,四下陷入短暂真空。突然有人扑上来揪着千真衣襟:“老头,你给飞天施了什么法,为什么我连她一点气息也找不到?”

千真退了几步,“哎?你把她丢了?”

“我一找着她就该把她的脚打断。”龙儿攥着手在那咬牙切齿后悔。

怎么又回到我身上了?我躲在暗处忍不住地啃爪子。想打断我的脚?你敢虐我,你对得起良心么?

“对嘛对嘛,我一直觉得你对她好过头了,这种丫头要恩威并施,一手棍棒一手糖。你大师兄就很擅长,你跟他争没希望啊没希望。”

你们这两个轻重不分,颠三倒四的。等我恢复了水当当的美人(?)样——假如此生还有这种可能性存在,我就一手棍棒一手糖来侍候你们。

前方漆黑中传来一声轻笑,是拂晓摇柳的那一道微风。两旁蓦然蹦起火种,卟卟卟一路迎来那头颀长身影。

那是惊醒四围混乱的身影,夜色里火光闪烁,望过去只看得清上勾的嘴角以及眼角眉梢那大片的yīn影。他慢慢往下走来,所经处火光一束束俯拜到他脚下,白灼晃亮,就似踩着全世界的光行来。

四下里的人,不管皓族的还是庄里的或者别的阿猫阿狗,齐齐退后三步。

我心底升起一团火,烧得全身沸腾。

他站在龙儿面前的时候,才轻轻拎起眼皮,眼中展开万花荼靡的笑意,“找到飞天了?”

“啊。”龙儿退了一步,眼角眉梢有些倦意,“不过让她跑了。”

“我就猜你以命换命这方法会吓跑她。”

龙儿偏偏头:“再没有人似她一样影中生影中死,聚魂灯没有用,回魂天涯更没有办法。她只有三天时间,除此之外你告诉我还能怎么办?”

勒风眼光一闪,“你明明可以永远不让她知道的。”

龙儿朝千真狞笑出来,“有个多嘴多舌的老不死在她耳边嘀嘀咕咕,半天的路走了两天,什么不该说的都说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勒风眼波宛转,“你没有。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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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我一震,几乎忍不住想跳出去问他有什么高招,但基于日渐成熟的一直被暗算的心理,忍人所不能忍地忍了。竖起耳朵正想仔仔细细听明白后头的话,他眼投向山崖,又转回到另一侧的人,丫居然换了主题:“兰,皓王跟你可真是父慈子孝。”

我捶地,我蹬土,我歪过脖子咬住一根树丫,感觉真像冲次到终点却突然摔个四仰八叉,哭都没眼泪。

那漂亮的兄弟眼一弯,走近他,“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想见我。”

“跪下。”勒风嘴角含笑,却要多冻人有多冻人。“要谈,你就跪下跟我谈。”

“别欺人太甚。”边上皓族中人首先看不过眼。

“他当然可以不跪。”勒风不以为然。“你不是代替皓王吗?你不跪,就让皓王亲自来跪。我等得起。”

三皇子掀袍跪倒,抬面轻笑,“我们等不起。”

勒风侧着脸看着跪在身边的兄弟,“听说你这几天跪在凤栖殿求见,多年不见,看来三哥果然变了。还是当了太子心情大好,不再跟我计较那一点兄长尊严?”

“你却还是跟以前一样,容不得别人在你跟前带半点自尊。我原以为,这几年,你会改变些。天大地大,九弟,你何必心窄至此?”

“我喜欢。”眯着眼,伸出手指点住三皇子额头,“你来替天下求情,除了付上你皓族太子的尊严,还有什么?这可不够跟我谈条件。”

“你要什么?”

勒风眼中又是一闪,那种光不是亮的而是暗极了的,他当着所有人的面,一个字一个字道:“你,或者皓王的头颅。”说完笑了笑,坦然自若,像在说极寻常事情。

一笑老怪与千真都垂下眼睛,没有一丝表情。山崖上的马嘶叫起来,死寂的月亮那白惨惨的轮廊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冒出来,掀翅声浩浩响在九天,那是一只红喙白羽的仙鹤,缚着一个四面紧闭的箱子逆风而来。绯红,密封,似只红色的棺。

来到上空时箱子里伸出一只手,抛下了血淋淋的一颗头,那头滚在尘土里,三皇子蓦地抖衣而颤,竟无力支身,伏倒在地,在他身后,密密麻麻皓族中人个个伏地而拜,连山崖上的马都屈膝跪地,垂下了它们暴烈的头。

“父王自刎谢罪,红城无主,请三哥珍重性命。”那箱子里飘出一把软弱无力的女子声,冰冰凉凉让人不寒而粟。”

三皇子仰面问,“来人可是辉?父王可还有别的话交代?”

“父王说,皓族长久执着于权势争夺,枉顾天下至使万物无色无香生灵俱为刍狗,此罪此孽皆是他失职所至,今日一死以谢天下,乃是罪有应得,但三皇子兰有仁义心存决断力,可挽红城于危难,救苍生于火海。看在天下无辜者面上,上神慈悲请空华大人枉开一面。还有……”

那把声音顿了顿,“父王说,他对不起他的九皇儿……”

勒风面色似冰赛霜,半晌失笑起来,袍袖一甩折身回殿。他身后百人始终长跪,绝尘庄琼柱发出不祥轰鸣,是末日的泣音。

…… ……

凤栖殿偏殿之中,青帐随风飞舞,长长翘头案上铺一卷棉帛,一灯如豆。我四下看了看,跳上案头,借着灯看着上书的墨字。

“谁在那里?”一幅青帐被撩起,原本消失在无数青帐中的人突然去而复还。

我看他一双眼静定无波,唬得退了三步摔下高案。慌失失道:“你看见的不是我!”

他太能威慑我了,你看他刚刚,杀伐决断不过张口,天上就掉下人头来。我自认经不起他的一言半语。我跟他进来,只是,只是,不由自主……

“不是你是谁?”长风吹起百幅青帐,袅袅墨绿波间,勒风偏过脸对着我伸出手来笑。

他那么对着我笑,好象我还是那个活生生的飞天,他那么笑,好象他还是那个长风明月里的勒风。

见我不动,他跪在地上,双手拢过来,“不是你是谁。”

不是你是谁?

不是我,还会是谁?

退至无可退处,是为牢笼。心有依恋便是划地三寸自归为牢。再无可退。唯将牢底坐穿。

“像由心生,你现在算不算原形毕露?”他说。

“我很想你。”我说。

他笑容清浅,“你为什么全身发抖?刚才的你都看见了?”

我看着自己的四肢,怔忡半晌,心有隐伤:“是怕,但不是怕你,是怕我自己。我怕我自己有一天再不敢喜欢你了。”

勒风怔了怔,突然抱起我一个翻跃,耳畔听得身后“剁剁剁”三声,刚才站的地方,赫然扎着三根长针。

有一双冷眼自幽深里看着我,“该说你命好还是不好呢,元神半毁都冤魂不散。开始九殿下纵着补天破幽冥封印,我就觉的蹊跷,原来还真是怪事年年有。”

勒风抱着我站起来,长殿那头有一人,发色暗红,微仰头颅,眼神森森,“就为个寻常女子,现世便成依恋。你明知她不过皓王为圈囿你所下的一步棋,还执迷不悟?”

“修罗,你还是回火炼身边去吧,我三哥的手段,在该狠时也会狠过所有人。有你在身边,火炼幸许还能苟延几日。”

“就因为皓王自刎!”修罗倒退着挡在勒风跟前。“你就满意了?”

“不是。”勒风望着远处,长久才继续说,“他死了我才发现,有些人存在不存在,跟我其实并无大干系。我原不干把他看得那重,把……”他手在我背上轻轻抚过,“把一些该看重的看的那么轻。”

我心中一动,刚想自恋地问问,他本该看重的里面包括不包括我,却被修罗横过来的眼神吓了一跳。我知道她要干嘛,我太清楚了,那眼神,那通身气场,都是要你死要你死。

报歉,姑娘已经死了。

我拍拍心口,把心放回肚子里。一低头,看到脖子间的沉香珠盈光闪闪,竟散发着娇柔之光。

此时勒风已转入正殿,一抬面,迎头闯进来龙儿等庄中人。人眼对猫眼,惊怒对错愕。龙儿指着我勃然大怒:“飞天你胆敢……”

徐来一把撂开他,“飞天!?”

哎呀!我纵身欲跃,却让圈着自己的手掴得死紧。勒风抬袖一挥,“统统出去!”

龙儿突然迎着勒风发难,cāo手向我夺来,他来势极快,我只觉眼前衣袂乱飞,转眼由此及彼。勒风却也快,手一伸却是拉住我脖子上的沉香珠,珠子立时崩断,劈哩拍拉的好似密集鼓点,一声声击在心间。所有人都似吃了一惊,齐齐放手,我落在地上,左右四顾不太闹得明白。

这两个人相互制约,站在我的两端,都没有动。

半晌龙儿说:“没了佛珠,庄内煞气她一魂半魄受不了的。”。

啊?我全身一抽搐,捧着心摔倒在地。我一魂半魄受不了,受不了,受不了……

“也没那么快吧?”龙儿冲我吼。

叫你吓我!

“我说大师兄,你跟我抢飞天的一魂半魄干嘛?你根本没办法。”

勒风眼角微挑,“我不相信你的诚意。撂开莲华不说,你身为占星天下第一人,不管愿不愿意都需以天下苍生为重,这样的你,会为了飞天弃所有责任不顾?”

龙儿翻白眼,“我都懒得跟你说。”

勒风不由向前动了动,在龙儿警觉的眼神里又退回原地,“听说占星能窥见未来,你是不是,看到了你必须死的理由?”

“你不是人不是人不是人。”龙儿说。

勒风突然道:“清魄!”

我与龙儿同声瞪着他,“你要干嘛?”

勒风哼了哼,语带神气,“忘了告诉你,从你破幽冥封印那日起,我就已经命清魄帮我造第四界。”

第四界?我听不懂。却听龙儿骇然道:“你要镇起飞天一魂半魄?”

镇魂?我脑子里一连串画面,琼柱底被镇的白骨,雷峰塔下的白娘娘……倒抽一口气,步步后退。

勒风说:“不要怕,那个地方会很美,叫小蓬莱,岁月静止,可有很多金色的鱼,你不会寂寞。”

心中的恐怖水晕状扩散,我骇然地瞪着面前的勒风,为那幽华声线下的可能性惊心。

“你别激我。”龙儿也似觉恐怖,脸色都变了。

“没有激你。”勒风坦然,“因为除此我确实再没别的办法不让飞天消失。”

龙儿突然说,“我心中已经有灭天之音。”他走到门口看着外面纷纷繁繁星火,“你看见外面天火了没有?你跟我若再并存于世,早晚人间成炼狱,腐骨遍地。不是光光你说不灭天就可不灭,空华可以在世百年,独莲华来世只为把万物招入沉沦冥路。你若要天下亡,则助我心中灭天曲成,你若要天下兴,则毁我肉身打入幽冥。”

我扒着龙儿,“我不要你死!”

“我也不想要你死,可你还是死了。飞天,我当上占星的时候多不甘心千真说我活不到长久啊,我这辈子似乎就在找两个人,一个是天赐的福,一个是命里的劫。那时看到你臂上的辟邪印,我就琢磨要把你怎么除掉破我的劫才好,可你真讨我喜欢,我就舍不得杀你了,因为要你死实在太容易了,我就偏偏不想让你死了。后来去了遥迦城,看到你火烛银花里对着小时候的我笑,才想起记了那么久的那张脸原来是你这样子的。你就是她。我很高兴你就是她。就更不想让你死了。”

我情绪陡变,拔节般的抽离力汹涌而至,竟从猫的身体抽丝出来。天火劈卟作响,单薄一如水泡的身子在摇拽的光中没有份量的虚浮着。

也顾不上惊奇,一把冲到龙儿面前,想捞他的手,抓过去都是空,更加崩溃。

龙儿眼望着我,“横竖要死,其实我很高兴可以死得这么轰轰轰烈烈,成就非凡。还有最重要的——飞天,不把你完好地弄回来,我太不甘心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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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结局

后来么,后来三皇子继了皓王位,把火炼囚在了仙客乡的镇地大石下。

子娆紧追着仙鹤走了。蜀山的帅哥美人们统统被扫出了绝尘庄。

百鬼随着龙儿的死全被带回幽冥。三界恢复了秩序。

而我,我的魂魄逐渐齐全,只是这种生长让我陷进了一场睡眠。

我觉得我睡了很长很长时间,都快把玫瑰从床底下睡出来了。一直觉得睡美人这个家伙是天底下最好福气的女人家。可以一直睡在玫瑰丛里,而后不需为生计爱情神伤,只要等一个吻就好了。可那毕竟是童话,我要等的人连我的梦里都不来。所以我千方百计想醒过来。

我醒过来最先看到的不是人,是爱你一万年。它正从床上跳到地上,再从地上跳到床上如此这般自己跟自己玩。然后我听见门外头有个人哭得十分之凄惨。所以我第二眼看到的是个人,是个竭力想扼住哭声却只让哭声更惨无人道的女孩子。

她说背不出剑谱来,所以大师姐罚她把地板擦一百遍。我说你傻啊,她让你擦一百遍你就真从一擦到百啊,少擦几下地板又不会变个颜色。她一听哭得更惨,表示没想到这一层面以至于冤枉地擦到现在。我对此表示了足够地同情。

“这位小师姐,我怎么没见过你?”她抹着眼泪问。

我无言以对,只好作了个老天才晓得的无奈姿势。“这儿是风满楼?”

她一拍大腿:“噢,我知道了,你也是新进庄的吧,迷路迷过来的吧。”突然感觉甚好,得意洋洋,“你哪一门的?来仪阁?我风满楼。这儿就是风满楼。哎,那儿不准过去。”

我本想把一万年带出来,想想还是算了,因为这个女孩子告诉我我睡觉的地方是禁地。我睡了多久了,怎么连睡的地方都被列入重点防范区了?好在没人看到我是从重点防范区出来的。

摇摇摆摆出了风满楼,一路遇见旧友若干,个个手托下巴石化,我没法子只好一路走走停停,间隔跟人打个招呼,断断续续问得勒风去向,一路来到凤栖殿。

大殿寂寂无声,我瞪着主位长久,试探着想去挪挪看,那个秘道应该还在吧,我跟龙儿在那结拜,又在那儿生离死别。摇摇头,晃进偏殿。突然心情很好,因为看见一帅哥。

“醒了?”他放下笔在桌的那端冲我微笑。那些时光仿佛都只是大梦,其实不过眨眼。他那么笑着,仿佛昨天我们就见着面说着笑。

我趴到桌上,看着那些未干的墨迹,“我要去找龙儿。”

“你得先找到千真,星云杖在他那儿,你可以用星云杖凿开幽冥通道。他说他等你去找他拿——假如你找得着他。当然,心诚则灵。”

他这么温柔贤惠真叫我受宠若惊,趴过去一点端详他,“你的伤好了么?”那时骤闻龙儿命运竟是死路,如五雷轰顶魂不守舍,修罗乘乱掷过刹魂令,要不是勒风挡住,当场我就给灭了。

“没有。”勒风不跟我客气。

好吧,我知道他伤得很重,当场鲜血大放送,但好歹大家都历经了生死大劫,我都没把那回事挂嘴边哎哟喂的,他一个大男人至少得摆摆酷啊。丫以前不是酷得打落牙齿都和血吞,还吞得特有气质么?

话说我到底睡了多久哇?看他还是那副翩翩才俊造型,该没多久啊,怎么就更难搞了呢?

我只好捶着桌子说:“大师兄,小师妹对不起你啊。”

他捏着我鼻子把我拉过去,“等你见过了龙儿,我们慢慢算这笔帐。”

算帐?话说我这个莫明其妙被带到这个世界的人又轮到一摊子乱七八糟事的无辜良民该找谁算总帐去啊?

“你你不要跟我算帐啦,你一说跟我算帐,我怎么就感觉眼睛跳得厉害呢。”我扶头纠结。

勒风往桌上放了颗红珠,“如意宝珠拿去,到了下面就拿出来把龙儿的魂魄收进去,带他来见我。到时对你我可以重帐轻算。”

“你想把龙儿怎么着?”我大惊,未料到还有这一出。

“天下人心,都叫他一个人得尽了,好处又是他一人占尽。我自然不服啊。”

老大,你不要把这么恶毒的用心用这么理所当然的口气说出来!

“不要这么讲嘛!”有了就有神经,姑娘的面上神经又开始抽搐了。待会儿去玄平那要把针,有空没空扎扎,也许可以改善。

“他死,人们说是舍生取义,已经是盛赞了。顺带着让你再生,让你记恩,生生世世地不忘。他自己呢,除了一具肉身还有什么损失?魂魄俱全,能轮回重生……”他敲敲笔杆子,“快去把他带来,真刀真剑地比一场,我还真不信我会输给他。”

外头有人报仙客乡宫主驾到。

“她来干嘛?”

“有什么稀奇,你长睡后她几乎每月来两三回。”

这对奸,奸什么什么什么!

“我看到那几个字的。就是那天晚上你搁在案上那棉帛上的字。你写给谁的?”

勒风怔了怔,“那是你影中死后,师父写给我的。他说我若有哪一日知道了那几个字的意思,就知道孰轻孰重,何者为贵。”

“心之所至,情之所衷?”那是棉帛上的八字。

“那是人一生最重。”他望着我来笑。

…… ……

再后来,嗯,再后来我找到了千真,用星云枚凿开了幽冥封印。黄泉里真是条理分明啊,连望乡台边都没有滞留的鬼魂了。在鬼火的引路下,忘川河畔,我见到了一号非常凶的引渡人。

那个鬼魂号啕着告诉引渡人,他不该死的,勾魂告诉他他不该死的,所以他不能过忘川。可引渡人不管他这些乱七八糟的借口,死拖死拉硬是要让他过忘川。鬼魂执念非常深,双手扒拉着河岸,都快把渡口扒塌方了。

“喂喂,老兄,先把我送过河去吧。”我使劲摇手绢。

“没看老子正忙着。排队!”

“我绝尘庄来的,让我先过吧先过吧。”我粘在他身边跳起跳倒上窜下跳,添到不能再添乱处,乘乱踹开那只冤鬼。

“绝尘庄?”引渡小哥一把揪住我。“我问你……”

“她挺好。真的,好极了。”我大刀阔斧一摆手。

“你怎么知道我要问什么?”

“咱俩谁跟谁啊,一回生二回熟。不就是那个臂缠什么,身不沾尘,一笑那什么的女人么?虽然有点出入,但我清楚,我真但清楚了,所以回来告诉你那什么,她挺好的。但也挺不好……”

引渡小弟扬起手掌,啪啪两巴掌扇下来,“臭丫头你来这里干嘛?”

“哎呀。”丫上回不是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么?也认不出我来哇?怎么编辑没告诉我前后文会有出入呢?

“哎呀个鬼。”

我摸着脸,深深吸了几口气,这么粗鲁的对白……“真是好怀念啊。龙儿!!我好想你!!!”。

“想我?想我你就又死一遭?蠢材!!”

我从身后掏出星云杖,“不是你让我活的么,大师兄说我身上沾了你这个前占星的光,也可以使用星云杖。不过我怀疑这话是千真告诉他的,他近来越发yīn阳怪气变幻莫测,我真是斗不过他……好嘛好嘛,我就用星云杖进幽冥来看你了。很帅吧。”

龙儿嘴角奇怪地抽了抽,“然后呢?”

“就这样。没了。”

“勒风那家伙会这么好心?”

我当即拜倒在他的英明下,双手合什哀求:“龙儿,你随我回去一遭吧,大师兄要跟我算帐,算帐。你不救我就没人救我了。我真的是斗不过他……”

“然后呢?”

“就这样。真没了。”

“真的?”

好吧。我小心翼翼掏出如意宝珠。耳听得龙儿一声惨叫,我挡着脸缩在一边边,直到那个被踹开的冤鬼敲敲我肩问:“你干嘛把他收珠子里去了?”

我捧起如意宝珠,对那冤鬼道:“你自由了。”转个身往回走,将珠子抱在怀中,心里温暖如春。

一切都是假的,是我想你了。很想你。

…… ……

再再后来,风满楼进来的小师妹问她大师姐,“玉师姐,那个来仪阁的飞天是妖怪对吧。”

小玉龙正在喝茶,当即喷了个天女散花。

“每回她出庄的日子,庄主就很不开心,可是如果她带颗珠子欢天喜地地回来,庄主就更不开心。你说庄主是见她开心还是不见她开心呢?”

小玉龙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真是太看不惯她那德行啦,噢,幻镜居的玉乔师姐也很不待见她。玉乔师姐说她那颗珠子里养着一只鬼。那是只什么鬼?为什么飞天欢天喜地呢?”

又过了几天,小玉龙还是在喝茶,看见这个小师妹两眼迷离,失魂落魄地走进来,居然看见她都没行礼,要知道平常这丫头见她就跟见了偶像似的殷勤谄媚。

“玉师姐,我知道了,原来飞天养的是只艳鬼。”小姑娘趴在楼梯上,回忆偷偷瞧见的月下男子,陶醉得不行不行的。

小玉龙感觉这个时候她该打捞打捞误入歧途的后辈,“有些人,也包括有些鬼长得一表人材,但那都是假象。你入庄不久所以你在这方面资历不够,容易受,但你一定要顶住这前期的……”

小师妹听不进去,小师妹神魂轻飘飘飘,飘到那片月光下去了。好半晌才抹把口水跳过来问:“飞天那家伙到底喜欢庄主还是那只鬼?”

冲着这问题,我就想跟这位小姑娘结拜。她问了一个多么有深度,值得探讨的问题啊。

不过小玉龙倒了杯茶,“阿弥陀佛,一辈子那么长,谁知道最后会喜欢谁多一些呢。也许今天这个多一些,明天又因为一些事变得那个多一些……”

拿着杯子望着窗外明月,小玉龙长叹一声,“谁料得到呢?”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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