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宠医妃,邪王你滚开 - xp1024.com
《绝宠医妃,邪王你滚开》


第1章 前尘

武德十五年仲秋,五王夺嫡的混乱终于过去,天珩天下大定,新皇登基,改年号开平,时称宣帝。

庆元宫,贴身丫鬟雨玳看着镜中的人儿,抿嘴笑道:“王妃……不,娘娘,皇上的登基大典已经完成,封后的诏书很快就要送来了。嗯,皇上与娘娘伉俪情深,定是皇上亲自把诏书拿来给娘娘呢!”

沈氏瞋目:“多嘴!”但目光流转之间,却是神采飞扬,幸福之态溢于眉间。

如今天下已定,该是帝后同心,共建盛世的时候了。不过,沈氏想到被麟王掳走数月的父亲,眼底深处还是有一丝隐忧。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一个宫女神色匆忙,急步入内,低声急报:“王妃,经过探查,已经确定,老爷就被困在京城东郊的一个庄子里。”

难怪遍寻不到,原来是灯下黑。沈氏眉目一凝,猛地站了起来。

片刻后,一行数骑,飞驰出城。

沈氏有一支五百人的亲兵,为了寻找失踪的父亲,她将他们派到了各地,身边仅剩几人,而原本由沈氏一手建立起来的定绥军,还在燕云两州与麟王残部对峙。

东郊庄子,沈氏杀到沈父身边,心顿时沉到谷底,她的父亲已经被挖掉双眼,割掉舌头,双手被斩,脚筋挑断,身上伤痕处处,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沈氏眼泪夺眶而出,充满恨意,麟王,此仇不共戴天!

她死死地咬住唇,手忙脚乱地取出金针,想给沈父止血疗伤,然而,嗖地一声响,一支箭从门外飞来,钉入沈父胸口,沈氏目眦欲裂,眼睁睁看着沈父身子抽搐几下,断了气。

数条人影从门窗外冲进,正面那人身穿甲胄,一张弓横握手中。

沈氏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林江,怎么会是你?”

林江面无表情:“奉帝命,诛沈氏!”

雨玳怒道:“你胡说!王爷登基,王妃便是皇后!大胆林江,你是要以下犯上吗?”

林江冷笑一声,语气讥讽:“皇后?太傅之女韩静芸育有陛下长子,年已两岁,立后诏书已达韩府。你还想做皇后?清秋大梦该醒了!”

沈氏心中一颤,连声音都哆嗦了:“所以,我爹并不是被麟王所害,而是……”

林江轻篾:“陛下若不这么做,怎么能让你死心塌地用定绥军去攻打麟王精锐?若非你们两败俱伤,陛下怎能渔翁得利?”

沈氏银牙紧咬,一字字道:“所以,今天本就是个局?”

“不然呢?”

沈氏脑中轰轰,只回响着几句话:年已两岁……嫁祸……局……

说好的她爹就是他爹,可他却设计囚了她爹,还嫁祸麟王;说好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可他早就和别的女人有了首尾,连孩子都两岁了;说好的得天下,帝后共享富贵,可他刚刚登基,就设计要她的命……

两世为人,她看透一切,独独不曾看透人心!

她行商无往不利,打仗攻无不克,然而,却败给了一段感情!

林江踏步上前,一刀劈向雨玳。沈氏要救,却发现自己全身绵软,使不出半分力气,雨玳的血溅在她的脸上,碧血灼热,她的心却如冰般寒。

看着沈氏面色剧变,林江哈哈大笑,道:“陛下说你看见那废物的尸体,定然心神大乱,要我趁此时下毒方能得手。兄弟们,这个女人现在是你们的了,记得给她留口气!”

那几人顿时眼冒幽光,如狼眼盯向沈氏曼妙的身子。

眼见得几只肮脏的手就要撕开她的衣襟,突然轰地一声,窗户被撞开,一道剑光如飞闪过,斩杀了两人。来人一身青衣破破烂烂,唯一双锐利眼眸如刀,执剑站在沈氏身侧,剑尖的血一滴滴滴下。哪怕他风尘仆仆,形容狼狈,身上血迹斑斑,但那战场修罗般的凌厉气势,却有如天生的王者,让人不敢直视。

林江毫不意外,笑道:“陛下说只有用沈氏才能钓出麟王,果真如此。看刀!”

沈氏气急毒发,却无法动弹,哇地吐出一口血来,只见眼前刀光剑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光影消失,一人飞身过来,扶起她,将她放在怀里,焦急地唤她:“言儿,对不起,我来了……”

沈氏努力睁开眼睛,面前的男子眉眼俊朗,神色坚毅,身上的衣衫更残破了,独一双眼湛湛如海,紧紧盯着她,眼中的关切和悲伤那么浓郁,让她不敢直视。

她用尽全身之力:“你快走……”

门口,一个声音阴郁冰寒:“走?你身上早被下了九星幻魄,他只要沾到你半分,就会中毒,神仙无救!”

来人身穿黑锦镶金丝苍龙皇袍,神色冰冷,缓步走进来,居高临下地扫视地上的两人,沈氏直直地盯着那个人,他与麟王争的是江山,手段频出,她能理解,可是她呢?她嘶声道:“你当年举事,我倾尽资财,你曾说,一生一世一双人,此生不负!”

宣帝勾唇冷笑:“朕说过!”

“我三次于乱军中救你性命,你曾说,你宁负天下人,不负我!”

“朕说过!”

“这些年,我待你爱之无悔,负了天下,负了……他,我哪点对不起你?”

“没有!你做得很好,没有你,朕便做不了这皇帝!”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宣帝笑得肆无忌惮:“怪只怪你的定绥军太强大,而你又那般杀伐决断,朕留着你,让天下人都记着朕是靠一个女人才得这天下的吗?”

沈氏喷出一口血来,抬指指他,却说不出话来。

麟王怒视:“你这样对全心为你的女人,你还有心吗?”

宣帝慢慢冷笑:“朕不像你,为了一个女人不顾一切!麟王,宜城之战,你为了救她,放弃整个陈州,拱手让出帝位。这次,你明知道是陷阱,仍是为了她冲过朕从燕州到京城设下的一百零三道埋伏,来到这里!朕都不得不佩服你!现在,你最爱的女人就在你怀里!你该感谢朕!”

麟王眸中满是痛楚,他恨自己来得太迟,没能救下她。对宣帝的话,反倒充耳不闻。

“放箭!”

一支支羽箭从门窗,屋顶,对准了麟王与沈氏。

嗖嗖嗖,箭支如蝗。

麟王扑在沈氏身上,为她挡箭,利箭穿身,鲜血从他的口中不断喷出。

沈氏已经毒发,她失去光彩的眼睛紧盯着麟王,嘴唇努力翕动,发出微弱声音:“不……值……得……”苍白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言儿……”麟王与她五指紧紧相扣,万箭及身,他却毫无感觉,只是无限眷念地看着怀中的人儿!他悔一切已太迟,若有来生,他不要天下,只要她!

一支箭扑地一声,将两人钉在一起……

第2章 跑吧

暮春三月,春寒已过,阳光暖暖地从云层里投下来,还带着几分娇软无力。

正是仕子贵女们踏春游湖的时节,京城东郊的青柳河西堤,一溜垂柳曳地,稍远些,树木苍苍,小径清幽,原本也是风景秀丽宜人的地方,但是这一段却地处荒凉,与两里外的对岸好像两个世界。

似有丝竹曼舞的霏霏之音遥遥传来,歌舞升平,风和日丽。

平静的河面,一团黑物顺流而下,那黑物向岸边漂来,最后在前面一棵歪脖柳树处停了,哗地冲出水面,原来竟是个人。

十三四岁的女子,眉眼虽未长开,却初显倾城之色,沾水的嫩脸,如同一支带露新荷,一头乌黑的发丝散开,越发衬得她肌肤如雪,好似吹弹得破。

她转目四顾,打量四周,一只芊芊玉手从水里伸出,很快抓住柳树垂下的枝条,稍一用力,便轻轻松松地上岸来。

虽然清风吹面不寒,但河里的水犹带着冷意,她却好似浑然不觉,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再次打量四周。

刚刚在水里载沉载浮时,她已经接受了飞机失事,来到另一个世界的事实,而且清楚了自己的处境。

这具身体是武定侯之女,沈珞言,今年十四岁。

今日原本是安国公府嫡女举办的踏青会,重头节目是在画舫上展现才艺。

沈珞言并没有什么才艺,毕竟母亲早亡,父亲既然承了爵,在边疆的日子比在京城里多。直到去年,因为战场上受伤,方才回到京城。当年因父亲执意娶一个边疆无父无母的孤女为妻,几乎母子反目,夏老夫人原本就更喜欢从文以进士入朝堂的长子,加上闹了这一出,更不待见这个次子,也不待见那孤女留下的儿女。

她能来,也是沾着侯门嫡女这名头的光。

原本这样的盛会不过是借个名目让勋贵子女们走出府门,放松心情,热闹归热闹,并没什么新意。可谁知,那盛名满京城,光风霁月,龙章凤姿,被誉为京城第一美男子的三皇子北辰临枫竟也应邀而来。

北辰临枫英俊挺拔,锦衣华服,俊逸出尘,清贵非凡,本是风雅人物,看见这春暮河水清澈,两岸绿意缭人的胜景,顿时起了作画的心思。

三皇子风华如玉,泼墨挥毫的样子,远远看见,不知道收获了多少小鹿乱撞的芳心。

沈珞言动了心,三皇子的画,有市无价。武定侯府嫡女嫁国公府世子,虽是早早立下的婚约,可在京城人眼里谁不觉得沈珞言是高攀了?若是能求得一幅,送与未婚夫任大公子,那日后当她嫁去安国公府,定然风光荣耀,得青眼相看。

她带着丫鬟悄悄地绕开众人,顺利地到了三皇子面前,可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兴奋,还没来得及张口求画,脚下却一个踉跄,向着三皇子就扑了过去,三皇子下意识往旁边一让,收势不住的沈珞言就栽到河里去了。

满船的人都呆了。

不会水的沈珞言拼命扑腾着冒出头来,只来得及看一眼静立舷边神色不明的三皇子,就沉了下去,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这是原身最后的记忆。

沈珞言无语抚额,她从没见过这样作死的人,既然三皇子的画那么难求,她哪来的自信自己能求到一幅?如若宁国公府瞧不上她,就算有一百幅三皇子的画,又能改变什么?

一个有婚约的未嫁女子,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沈珞言很怀疑,原身是不是出门时候脑子忘带了?如果她有的话。

好吧,能够重活一世,已经是难得的造化,她不挑。

沈珞言拧干衣摆上的水,湿衣贴在身上,很不舒服,而且好似毫无遮挡。

她在树下站了一会儿,清风一吹,竟有些瑟瑟寒意,这身体,真娇弱。

从掉落河中到现在,她完成了原主所有记忆的整合,整个画舫那么多勋贵子女,想向三皇子求画的不止一个,可她去得太过顺利,而摔得毫无道理。很显然,她是被人算计了。

有人要她死,或者要她身败名裂!

只怕现在,满画舫已经有了十分不堪的传言:武定侯之女为三皇子风采所迷,不顾婚约在身,众目睽睽之下投怀送抱。

又或是:武定侯之女爱三皇子爱疯了,算计三皇子,故意落水,想制造肌肤相亲的事实之后讹嫁。

不论哪一种,都很不妙啊!

试问,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被一个陌生男子从水中救起,肌肤相贴,哪还有什么名节?

就算订了婚约的夫家,也必然不会再把这样的女子迎娶进门,不然,岂不成为京城的笑柄?

沈珞言穿的是一身烟云织绵料子的衣裳,站了这片刻,已经半干。她必须赶在天黑之前回去武定侯府,不然,会有更多不堪的流言把她淹没。

然而,才刚走出十几丈远,她脸色突地变了,立刻往右侧一闪,藏在一棵树后。

这时,几个男子正沿湖一路寻找,许是见这里荒凉没有人迹,也少了顾忌,低声交谈起来:

“不过一个小丫头,就算水底有暗流,怎么可能冲到这里来?说不定,早就喂了鱼了。”

“喂了鱼倒也省了事,万一还活着呢?”

“别废话了,赶紧找找,送上门来的银子,可别便宜了别人!”

“那位不是说了吗?找着了人,随我们处置!可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咱们不能闹出人命,但尝尝滋味也是可以的吧?那细皮嫩肉的,想必是不错,嘿嘿嘿……”

一阵不怀好意的笑声,接着,他们顺着河岸一路搜来。

沈珞言心知不妙,对方已经近在眼前,很快就要搜到这边来了。

沈珞言往身上摸了摸,什么也没摸到,连根发簪都没有,她悄悄猫起身子,准备远远逃开。

哪怕她很小心,还是惊动了那些人,立刻有人叫道:“在那边!”

几个人脚步蹬蹬,向这边包抄过来,还有人手中有刀。

沈珞言无语,这是天要绝她啊?

事已至此,跑吧!

第3章 头疼

青柳河一河两岸,仿若两个世界,东堤繁华西堤荒凉。

沈珞言阴差阳错被暗流推到西堤,原本还有些庆幸,但这荒凉西堤边竟然还有人专门针对她,这就该暗骂倒霉了。

只跑了十多丈,对方就拉近了距离,沈珞言虽然身体娇弱,体力不支,但这里树木杂乱,环境复杂,要抓她也不容易。

于是,几人之间展开了一场群狼搏狐的画面。一个弱女子在几个凶光毕露的男子近在咫尺的刀下,如同一叶孤舟在狂风的海面上风雨飘摇。

模样虽狼狈,但沈珞言很冷静。她不是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凶险,只是这具身体不太争气,在对方的紧逼之下,她无法摆脱困局,只能小范围的借着地形避让,间或再跑几步,即便如此,也已经气喘吁吁。

追追逃逃,几个男子紧追不上,总是让她在间不容发之隙避了过去,也激起了火气,手中的刀开始没轻没重地砍下来。

幸好,这里虽荒凉却不空旷,那些树木可以为沈珞言挡刀。

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不一会儿,沈珞言就感觉有些喘不上气,脚下也缓慢许多。

后面那人眼里闪过一丝阴狠,趁着沈珞言躲避右边那人的双手时,一脚踹出来。

沈珞言只觉得背心一疼,整个人就向前扑去,跌倒在地,竟然爬不起来。

绝望袭来,沈珞言空有满身本事,但这具身体却让她有心无力,眼见得几个人已经把她包围,一双双不怀好意的目光仿佛要把她灼烧成碎片,她又急又怒,脑中突地一阵剧痛,好像有什么尖利东西扎进了头部一般。

难道是这具身体对她这异世孤魂产生了排斥吗?

而这时,那些追杀他的人已经伸出了肮脏的手。

被剧痛侵袭的沈珞言几乎疼晕过去,她死死地睁着眼睛,要看清这些人的脸,只要她能活着,她定要把他们挫骨扬灰。

东面那人的手眼看就要落到她的脸上,突然,哧地一声劲风呼啸,一颗指头大的石子飞射而来,洞穿那人眉心。

剩下的六人被惊到,立刻抓起兵刃。

沈珞言头疼欲裂,眼前出现一个个重影,依稀仿佛,有个人冲进这群人中,而后,又是一片片重影。

她想看得清楚些,可是头实在太疼了,她似乎看见一个个人倒了下去,有惨叫声,有血液飞溅,有断肢飞起……

画面应该很血腥,可惜,她什么也看不清。

她双手抱头,额头汗水滚滚,头部如有万根钢针同时扎进,直到有个高大伟岸的身影缓缓走近,有浓烈的血腥气冲进鼻端,四周一片安静。

她明白,她被人救下了。

她努力睁大眼睛,想看看救她的人是谁,眼前仍是重影,她的目光落进一双湛湛生光的眼中,那双眼如湖如海,却深不见底。

又一阵剧痛袭来,沈珞言再也撑不住了,晕了过去。

沈珞言再次醒来时,头已经不疼了,她觉得有些不对,晕过去时,她明明在河边,现在,却是躺在床上。

四下打量一眼,这是一家农居,简直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床上垫的也都是粗布。

她撑坐而起,还有些眩晕。

这时,门开了,一个十八九岁的青衣女子端着一碗药进来,对她温和一笑:“姑娘醒了?”

沈珞言张口,声音哑得厉害:“这是在哪儿?”

青衣女子笑道:“这是在我家。我叫叶恬!”

“救我的那个人呢?他在哪里?”她记得,昏迷之前,虽然她眼前看到的是重重影子,但那个人是个男子。

叶恬仍是温和笑道:“姑娘说的是谁?我见晕倒在路边,就把姑娘扶到我家来了。我家就我和娘亲相依为命,并没有见到什么人呀!”

沈珞言心知那人定是走了,才穿过来就受了一次救命大恩,还不知道恩人是谁。

沈珞言道:“我昏迷多久了?”

叶恬道:“也不久,就半天一夜吧!”

半天加一夜?沈珞言差点跳起来,她彻夜不归,这事可不太好办,青柳河边这时候该乱套了吧?

青柳河果然开始乱了起来,昨日,目睹“投怀送抱”的众人对沈珞言十分鄙夷。

三皇子人中龙凤,心中肖想的可不止她沈珞言一个,可她的吃相未免太难看了一些。众人都想,一会儿被救上来,看她有什么脸面。

片刻后,下去救人的侍卫冒出头来脸色微变地告知河下有暗流。

温润如玉,负手站在舷边的三皇子略略皱了皱眉,沉声道:“画舫赶紧靠岸,报与河道司,叫他们派遣熟习水性之人前来搜救!”

三皇子的话当然没有人反驳,再说,闹剧归闹剧,要真闹出人命,事情的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画舫立刻靠岸,早有小厮去飞报河道司,画舫上的那些勋贵子女们脸色各异,东道主安国公府大姑娘俞佳沐和之前还在暗恼沈珞言坏了她的踏青会,此时却又担心沈珞言若真的死了,会惹来不少麻烦。

踏青会是进行不下去了,参会之人各自回家,至于沈珞言会不会被救,并没有多少人关心。

沈颖怡看着向河边张望的沈珞言身边的大丫鬟春杏,神色冷冷:“还不回去叫人,等她从河里自己爬上来么?”

春杏脸上有惶然之色,快步跟上沈颖怡,低声道:“大姑娘,奴婢……奴婢该怎么办啊?”

沈颖怡目光像勾子似的剜了春杏一眼:“是你推她下去的?”

春杏吓得脸上变色,急忙摇手道:“不不不,不是我!”

她只是悄悄踩了三姑娘的裙摆,三姑娘才会向前扑倒,这件事,没有人知道。

沈颖怡目光严厉地扫了她一眼,冷声道:“不想死就放机灵点!”

沈珞言掉到青柳河里的消息,在船一靠岸之时,就有小厮急忙回武定侯府报信。最先得到消息的是沈家大爷沈伯奎,听说侄女落水,他心中一惊,张口就道:“大姑娘呢?”

小厮道:“大姑娘没事,已经回来了!”

沈伯奎心中顿时一松,面无表情地道:“还耽搁什么,还不去告诉侯爷?”

第4章 出事

小厮匆匆去往沈云霆住的正院竹兰轩,沈伯奎摸了摸颌下两撇小胡子,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去告诉老夫人一声,没有比较,就没有优劣,不然怎么更衬得颖怡的好?

既然沈珞言自己作死,那件事,他原本还有些为难,不知从何着手,现在,可是个好机会!

沈伯奎走进翠虹堂,迎面就见到沈云霆正从里面出来。

武定侯是武将之爵,沈云霆明明是次子,却越过大房承爵,一承爵就上了战场,这些年都不在京城,后来在边疆娶了妻,生了一双龙凤胎儿女。

沈伯奎要说心中没有嫉妒,那是不可能的,不过后来,沈云霆妻子死了,他派人把两个四岁的孩子送回京城。

但那个儿子沈恪在第二年元宵看花灯时候走失,侯府派人寻找,也只是在乱坟岗上找到一个已经被野狗啃得面目全非的和沈恪穿着同样衣服的小孩尸身,想是人贩子将其打死抛尸荒野。

他以为二房就此没落了,可没料到沈云霆在战场上战功赫赫的时候,宁国公府主动遣人前来说媒,为大公子任子希和沈珞言定下婚约。

宁国公府这两年正得圣眷,而且府上还出了一个贵妃,这桩婚事,京城谁不说武定侯府沾了光?却谁也没有想过,当年沾光的可是宁国公府。

好景不长,战无不胜的沈云霆竟然吃了败战,一年前潦倒回到府里,属于二房的辉煌,便再不复存在。武定侯府随着沈云霆一年前回京,已经每况愈下。沈家大爷沈伯奎走科举从文入仕,倒是顺风顺水,如今已经是詹事府正四品少詹事。可和宁国公相比,那也没眼睛看。顿时就风水轮流转了。

要说嫉妒,除了这两件事,沈云霆在他眼里,也就是个丧家犬罢了。

不过,婚事嘛……沈伯奎唇边掠过一丝轻嘲。

沈云霆对这唯一的女儿的婚事十分重视,婚期定在两个月后的初八。

虽然沈云霆心中觉得别人这样的眼光对女儿未必是好事,但是宁国公府的大公子的确是一表人才,谦和有礼的模样。他探过沈珞言几次口风,看着女儿娇羞喜悦的样子,知道女儿心悦任子希,只要女儿得到幸福,别人的眼光又算得了什么?

沈伯奎大步走进去,声音急迫,面色担忧地道:“母亲,二弟,出事了!”

沈云霆站在原地没动,母亲有事都是和大哥商议,基本上没有他什么事,所以他也没出声。

老夫人沉声道:“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沈伯奎道:“是珞言出事了!”

沈云霆腾地抬起头来,脸色大变,道:“言儿怎么了?”

正在这时,沈颖怡已经回了府,匆匆到了翠虹堂,春杏一见到沈云霆,立刻跪倒在地,哭道:“侯爷,三姑娘扑向三皇子,奴婢实在拉不住,奴婢失职,侯爷饶命啊!”

沈云霆此时心急如焚,喝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沈伯奎见到沈云霆脸上变得苍白,心中泛起一丝快意,口中却愈发沉痛地道:“珞言掉到青柳河里了。”

沈云霆再也站不住了,匆匆道:“我去救人!”立刻就大步出门,他腿受伤,平时不觉得,此时一走快,瘸拐得就越发明显。

沈伯奎陪着老夫人假意安慰几句,见老夫人也并没有多担心忧急,便告退了。

沈伯奎走出翠虹堂,一眼就看见站在右前方假山后的沈颖怡,她根本就没走。

他走过去,压低声音道:“怡儿,你确定三丫头回不来?”

沈颖怡扬起一张精致的脸,她长得也算花容月貌,如果不和沈珞言站在一起,那也是娇俏明媚,艳光照人。她唇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道:“爹爹,任大公子办事,你还不放心吗?”

沈伯奎错愕了一下,接着,便如同吃了颗定心丸,既然是任大公子出手了,他哪还有不放心的?

沈云霆带着十个武定侯府的家丁赶到青柳河时,河道司衙门早已遣了会水的人下去打捞,却还没有收获。

沈云霆一看那滔滔河水,想到他的言儿可能就在冰冷的水底,就要往水里跳,被秦叔死死抱住,劝道:“侯爷,水流太急,您若下水,他们还要顾念你的安全,不能全力搜寻,您还是在岸上等消息吧!”

这句话的工夫,那十个家丁中,有八个会水的,连衣服也没脱,就扑通扑通跳进水里。

河道司主事宋纬快步走到沈云霆面前,人久久找不到,他也心急,但是若多个人下水,就会多分变故。

他原本是想劝沈云霆把人叫上来的,但是走近一些,看见沈云霆瞬间苍老般的神色和满脸的担忧,那些话也说不出口了。

一个小姑娘,掉到这河里,凶多吉少呐。

夜色已深,宋纬让河道司的人上了岸,天亮再下水。沈府的那八个家丁却没有上岸,他们还在继续潜水搜寻。

看着面现疲色还在水下搜寻的家丁,沈云霆木然地对秦叔道:“让他们先歇一歇吧!”

都这个时候了,他心中原本的希望被一点一点磨平。宋纬让人送了些吃食过来,但是沈云霆哪里吃得下?

秦叔在一边苍白无力地劝道:“侯爷,您这样不吃不喝可不行,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也许……三姑娘被人救起来了呢……”

沈云霆脸色暮气苍苍,他失魂落魄地面向着青柳河,夜色中的青柳河一片深黑,这边是东岸,晚间也有灯火绵延,沉黑的水面倒映着岸边灯火,反倒显得幽深暗晦。

沈云霆这一站就是几个时辰,直到天色乏白,那边宋纬令河道司的人继续下水,这边不用吩咐,八个家丁已经自动一头扎进水里,这次搜寻的范围更远更广,在下游几里外找到七具男子尸身。

这七具尸身全都被挖了心,双手斩断,下身空荡荡的,也不知道是被鱼吃了,还是被人切掉了。

七条人命,这可是大案,宋纬派人把尸首盖起,又急报京兆尹。

不少人陆续来到河边,包括曾和沈珞言同在画舫上的一些勋贵子女,安国公府更是派了管家在,毕竟踏青会是安国公府嫡女主办的。

第5章 苍白

在那些人中,还有一位锦衣华服,英俊清贵,长身玉立的少年男子,三皇子北辰临枫。

三皇子快步走来,温文有礼地对沈云霆拱手行了一礼,道:“沈侯爷,抱歉!”

沈云霆眼睛直直地瞪着他。北辰临枫想再说句什么,但是又觉得无话可说。沈珞言落水,于他来说也是极为意外的一件事,他从小就讨厌别人的碰触,尤其是女子,当沈珞言迎面扑来的时候,躲开是他最正常的反应。

可那毕竟是一条人命,现在,他面对的,是那个落水女子的父亲。

沈云霆声音硬梆梆地道:“我的女儿虽然没有那么兰心慧质,也非冰雪聪明,但她是个好孩子!三皇子要清名,请别把污水往不幸的人身上泼!”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几步,对着河水,再也不出声了。

话中的不满不加掩饰,三皇子张了张嘴,想解释他并无此意,却又觉得苍白无力。

待到沈云霆离开,三皇子身边的侍从姜曙心中很是不满,道:“那件事本来不怪您,那些流言也不是爷您传的,武定侯怎可不分青红皂白?”

北辰临枫抬手阻止姜曙再说下去,也看着河面,道:“人还没找到,纠缠这些细枝末节干什么?”

看见三皇子也出现在河边,人群中有人小声私语:

“三皇子真是人中龙凤,难怪沈三姑娘会投怀送抱呢!”

“沈三姑娘是不是傻?三皇子这样的人是她能肖想的,白白的搭了一条命去!”

“哪个姐儿不爱俏?听说沈三姑娘跟任大公子还有婚约呢,好大的一顶绿帽,任大公子一定气死了!”

“这一死倒是干净了,三皇子和任大公子可就倒了血霉了。”

“就算没有死,这名声也坏了,武定侯府本来就配不上国公府,任大公子可以名正言顺退亲了!”

……

几个人原本低声说着,但到后来说得高兴,越发无所顾忌了。

正越说越离谱之际,其中一人忽觉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他回过头,还没看清人,一个硕大的拳头,呼地就砸在他的脸上。那人大怒,想要还手,可对方一手攥着他的衣领,一手挥着拳头,就那么一拳一拳地砸。

正是原本在河边焦急等待的沈云霆。

被打者的同伴围上来解救,现场一团乱,等到在此协助河道司的东城兵马司众人合力将人拉开,宋纬急步过来一看,那几个人都被打得鼻青脸肿,揍人的沈云霆也没有讨到什么好,连眼角都破了,一滴血从眼角处流下,在脸上蜿蜒,他却不知道疼痛一般。模样既有几分凄凉,又带着几分悲壮。

宋纬叹了口气,道:“侯爷,你的心情下官能够理解,但是你不必和这些小人一般见识!”

要说以沈云霆的身手,就算腿脚不便,也不应该被揍得那么惨,只是他半天一夜水米没打牙,眼睛没合眼,人早已摇摇欲坠,自然大打折扣。

沈云霆不理他,只以噬血的眼神紧紧盯着那几个闲话的人,那份森寒和杀气,让他们两股战战,就想赶紧溜。

这时候,去拿吃食的秦叔急忙赶过来,沈云霆用手指着,一字字道:“他们分明被人所指使,败坏我女儿的名声!”

秦叔会意,一摆手,侯府家丁便把人拿下。

这些人眼神闪烁,想要逃走,哪里还来得及?但见此时要被抓,急得挣扎着叫道:“没人指使,别人都在说,你们凭什么只抓我们?”

宋纬和东城兵马司的主司互看了一眼,武定侯这几年回到京城之后,除了喝酒,几乎毫无建树,连皇帝都想不起这号人了,侯府声望大损,但毕竟还是侯爵,再说人家死了女儿,这些人嘴欠,也该受点教训。

但毕竟是这样名目张胆的当着兵马司的面前抓人,这是要动私刑啊,他们还是不能不管的。

就在东城兵马司主事汤鲲要出面,突然,一个清脆如雨落玉盘的声音传来:“爹!”

混乱的场面顿时一静,晨曦之中,只见前面走来两个人。

左边那个,是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女子,十八九岁,容貌虽有几分清秀,但是能看出劳作的风霜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看穿着打扮,这是个普通的渔家女子。

在她的身边,却是个十三四岁,明眸皓齿,眉目精致的女子,那女子迎着沈云霆紧紧盯着她的目光,轻轻地又唤了一声:“爹!”

沈云霆揉揉眼睛,又揉揉眼睛,嘴里低声念念有词,宋纬离得近,听见他说的是:“不要醒,不要醒……”是在梦中吧?他的言儿性子执拗,跟他不亲近,平日里,对他冷冷淡淡的,定是做梦!

宋纬失笑,顿时明白,这个小姑娘,就是沈三姑娘。她没有死在青柳河底,而是好生生地站在众人面前。

他刚想恭贺一声,就见沈云霆身子一歪,眼睛一闭,向后倒去。

秦叔急忙扶住,冲着沈珞言老泪纵横地道:“三姑娘,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沈珞言快步上前,宋纬见她脸上变色,神色担忧,在旁边提醒了一句:“三姑娘落水,侯爷一直在河边,不眠不休,没吃没喝,大悲大喜,身子受不住了!”

沈珞言有些动容,在原身的记忆里,对这个爹可不亲近,而且一直很有怨念,对大伯一家亲热有加。她目光四下一扫,除了沈云霆和秦叔,以及竹兰轩的下人,大房三房的人可是一个也不见,原身是脑子有坑吧?

她趁着扶着沈云霆的机会,快速在他的手腕上拂过,脉象还算平顺,果然是伤心过度,忧思过甚才引起的昏迷。那身着官服的人不是说了吗?从她落水后他就不眠不休地在河边,又担心又伤心,还粒米未进,身体撑到了极限,好在并无大碍!

沈珞言放下心,侧身对宋纬行礼道:“多谢大人!小女子遭逢意外,给大人添麻烦了!”

宋纬见她言行举止,落落大方,心里生了几分赞赏,他微笑:“职责所在,不必言谢,三姑娘没事就好!”

第6章 考虑

北辰临枫站在数步远处,略略松了口气,就算这件事与他无关,毕竟是一条人命的债,现在不用背负,当然松快了。

沈珞言却又走了过去,当着众人的面,行了一礼,歉意地道:“听闻三皇子丹青绝妙,笔墨横姿,小女子贪心,原本想求画一幅以瞻仰,但不料画舫之上脚滑,摔进河里。给三皇子增添困扰了,小女子这里谢过!”

北辰临枫淡淡地道:“无妨!”

沈珞言自嘲地一笑,道:“此时想起,真真唐突!小小虚荣,险些送命。三皇子丹青虽妙,要我拿命来换,我还是不舍得的!”

众人不禁会心一笑,是呀,就算画作举世无双,但求得画,送了命,那也是得不偿失。沈珞言的话,不但没有让人觉得失礼,反倒颇有几分坦然与俏皮。

承认自己无伤大雅的小小贪心,也澄清自己并非什么投怀送抱,而且举止之间大大方方,这样的坦然和直率,让人心里自然生出信任。

北辰临枫原本对这沈三姑娘是没有什么好感的,此时不禁多看了一眼。

不过,沈珞言已经移开目光,在秦叔死命掐人中下,沈云霆已经悠悠醒转,声音里还是带着几分难以置信:“言儿,你真的回来了?”

沈珞言拉过叶恬,走到沈云霆面前,声音乖顺:“爹,是我,我回来了!这位叶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叶姑娘和有眼疾的母亲相依为命,靠打鱼为生。若不是她,我可就葬身河里了。爹,你可得好好答谢她!”

叶恬搓着衣襟,窘迫地道:“不……不必谢,谁遇上了都会救的。既然……你找到家人了,我就回去了。”

多淳朴的话,就算她真的狮子大开口,沈云霆也会答应,在他心里,宝贝女儿的命,比什么都重要,加上女儿回来后,对他还亲近不少,他连声道:“该谢,该谢!老秦,此事你好生安排!”他看向叶恬的眼神甚是感谢,不过他是男子,不方便和一个姑娘家多说。

沈珞言转头道:“秦叔,爹爹需要休息,我们还是赶紧回府吧!”

早在沈珞言出现的时候,宋纬已经令人通知下水捞人的人。他们也不算白下水,毕竟捞上来几具新近才死的尸体,死因未明,也算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得到信的京兆尹也带了仵作前来。

没料到这一验,把京兆尹都惊着了,这些人竟然都是曾下过狱的恶棍或是在逃的通缉令悬赏榜上的人。

不过这些事与武定侯府再无关系。

见沈珞言上了车,沈云霆掀开车帘,对秦叔看了一眼,又对那几具尸体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之中,带着几分冷厉,这哪里是一个只知道沉在醉乡,浑浑噩噩的人所有的眼神?

秦叔会意,三姑娘掉到河里,河里却有几具刚死不久的男尸,这中间只怕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侯爷是叫他去打听一下,看看和三姑娘落水有没有关系。他不动声色点了点头,马车开始启行。

直到武定侯府的人走得看不见了,在东北角的方向,一辆一直停在那里的马车撩起一线的车帘才垂了下来。

一个男子目光湛湛,惬意地笑了。

那边,三皇子北辰临枫看着马车远去,神情若有所思。原本是光风霁月的一个人儿,即便只是站在那里,也显得那么脱尘绝俗。

姜曙道:“爷,走吧!”

北辰临枫点点头,目光也扫过那几具尸体,对姜曙道:“沈三姑娘好端端的在我面前落水,只怕不是什么意外,你去查一查!”

姜曙怔了怔,自家爷身如画成,心在画中,俗事俗物从来不会在意的,竟然要他去查这件事?他压下心中疑惑,点头应下。三皇子府的人也上马车离去了。

京城云景楼。

二楼雅间。

桌上的香茗刚刚泡开,茶香四溢,桌前的男子一身华服,斯文俊雅的模样,配上那英俊的相貌,倒是一个风采照人的翩翩俗世佳公子。

他优雅地倒了两杯茶,唇角噙着一丝自信又温文的笑意,把一杯往前送,温声地道:“你这么着急约我出来,是怕我做事不牢么?”

对面是个女子,轻纱遮了粉黛,只见着杏眼含春,看着他,声音中透着几分妩媚娇软,还有几分羞涩愧疚,低低地叹了气,道:“任公子,我真的没有想过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虽然我……我心悦你,可……那是我妹妹啊!”

男子的神然略有些变化,他收起脸上的笑意,柔声道:“颖怡,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你别难过。她那样对你,你还心心念着她,你呀,就是太善良了!”

沈颖怡抬起眼来,眼里一片水雾,那梨花带雨的样子,把任子希的心都酥化了,他不自禁地伸出手,把沈颖怡的手握在手心里,感觉就如握住了一块软玉,细腻的触感让他不自觉地摸了摸,声音却越发温柔了,道:“颖怡莫哭!我们彼此心悦,你才是我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也是我唯一想娶的人。她原本就不该存在,现在,谁也不能阻挡我们在一起了。”

面对任子希的柔情,沈颖怡娇羞无限,心中却充满了得意,自从哥哥邀请任子希到府里做客,他们见过之后,她便对沈珞言又妒又恨,这样家世人品,风华出众的男子,为何是沈珞言的?她凭什么?

沈文博是她的亲大哥,看出妹妹的心意,又借口相邀几次,自然每次都与沈颖怡在自家花园里“巧遇”,而任子希刚开始以为沈颖怡是和他有婚约的沈珞言,后来得知后,对沈颖怡那暗送秋波的眼神也是很享受。

沈颖怡在京城颇有才名,一张脸也是秀色,沈家大爷更是官任少詹事,虽是四品,但是主管太子府内外事务。日后太子登基,对自己潜邸的人还能差吗?沈颖怡的兄长沈博文和他是同窗好友,前途不可限量,不免心动。

何况沈珞言无兄无弟,父亲残疾,仅有一个虚爵。

第7章 双贵

对于沈珞言的一番评价,并不是任子希亲眼所见,事实上,虽然天珩国对男女大防并没苛刻到不可相见的程度,但是对于女子名节,还是相当重视的,任子希与沈珞言订下婚约几年,还一次也不曾见过。

他印象中的沈珞言刁蛮任性不讲理,仗着是武定侯的嫡女对堂姐堂妹颐指气使,尖酸刻薄,这些,都是沈文博和沈颖怡一点一点暗示出来的。

任子希既然已经认定沈珞言是如此不讨喜的人,甚至已经对她心生厌恶,如今又有美人当前,他心思浮动,想娶沈颖怡的心思一动,便合计了这一出。

春杏身为沈珞言身边的大丫鬟,一百两银子就收买了,让一切显得那么自然,然后再确保沈珞言会坠入算计,哪怕不能死在青柳河,只要有人看见她与男子纠缠,加上她身上扯下的衣袖什么的,也足以让她身败名裂,而武定侯府当家的老夫人断不会放弃这婚约,最后的结果自然是换人。

至于武定侯会不会发疯,这点他们根本不在意,武定侯不过是个废人。但凡他还有什么本事什么能力,也不至于回京之后,就在侯府混吃等死,醉的时候比醒的时候多了。

计划很完美,事实上他也成功了。

一个骨酥心软,软语安慰;一个面忧心喜,顺水推舟。倒是越发显得两情浓郁,难舍难分。

小二进来上菜,两人紧握的手方才分开。

一桌热气腾腾的佳肴在这时候分外应景,任子希极有风度,一直帮着沈颖怡布菜,周到又贴心,让沈颖怡心花怒放。

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情浓意浓的任子希与沈颖怡也不由被吸引。

任子希把窗子推开,一辆豪华又不失雅致的马车正从东而来,车帘是青色的垂丝纱,风吹不起,揉搓不皱,遇水不透,遇火不焦。十年方得一匹,是为纱中极品,能用来做马车帘的,京城仅一家。

三皇子北辰临枫。

垂纱丝后面,依稀可见一个如仙的人物,哪怕只是随意地坐在马车里,却仍然有一股清透高贵之气,仿佛谪仙暂栖人间,随时会乘风而去。

街上的行人不自觉地让开道来,似乎生恐让得慢了些,就亵渎了这样的仙雅人物一般。

北辰临枫太出色,纵使没有皇子的身份,仅仅是他自身那脱尘绝俗,仿若不在人间的清逸气度,那如仙如画的绝世风采,整个京城里,也难有第二人。

这样的人,原本不应该在这世间,在这俗世红尘之中。

他对什么都不在意,偏偏他拥有最好的。

最好的身世,皇子之尊。

最好的相貌,如白玉精雕,如画工细描。

最好的气度和风华,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光之回雪。

这样的人,注定是让人仰望,让人艳羡,只可远观,不可轻亵的人物。若说他是京城所有女子心中的白月光,一点也不为过。

沈颖怡深深地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不过,她很快回过神来,收回了目光。她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很清楚有些遥不可及的奢望不如眼前的好处实惠。

任子希目光转动着,道:“这是从东郊入城的必经之路,颖怡,这位三皇子莫不是去青柳河边了?”

沈颖怡一想到北辰临枫去青柳河边是干什么,哪怕在她心里,沈珞言已经是个死人,心中仍是涌起一阵阵嫉妒。

她是长房嫡女,可是,武定侯的爵位,却传给了二叔。

所以在府里的地位,生生地比沈珞言低了一头。甚至在京城之中,能去出席的一些盛会,她也是因了沈珞言被邀请,才有同去的荣幸。

凭什么?

就连昨天,明明是沈珞言不要脸扑向三皇子,三皇子竟然还为了她一大早就到青柳河去。

那样神仙般的人物,沈珞言哪里值得他跑这一趟。

不过,以后不会了,沈颖怡在心里安慰着自己,一个死人而已!以后,沈家最尊贵的姑娘,是她沈颖怡了。

那个瘸子,在武定侯的位置上也不会坐得太久的,侯府爵位,本来应该是父亲的!如果爵位在父亲手里,武定侯府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尴尬?几乎都要跌出京城的勋贵圈子了。

正沉吟间,忽听一阵马蹄声,一辆马车后发而至,那辆马车竟是上品金丝楠木所制,金丝楠木生长缓慢,百年方得成材,可看这制造马车的木料,至少也是数百年方能长成。

金丝楠木透着丝丝金黄光泽,但因做工精致,设计巧妙合理,马车整体看来,尊贵有之,张扬有之,却不俗气不浮华。

车夫悠然赶着马车,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飞速奔跑,却没有伤到一人,车技纯熟,那马也好似有灵性一般,透着一股子张扬霸气。

同样是一辆豪华马车,但比起北辰临枫的马车来,少了些精致典雅,多了些豪放不羁。

北辰临枫听着后面的马蹄声,吩咐车夫停在路边,撩开车帘。

后面的马车很快就到了,马车帘同样掀开,一个月白色锦袍的男子对着三皇子的马车,扬声道:“三哥!”

声音清越淳厚,和马车一样,透着几分霸气张扬,却更洒脱,更不羁,却不会让人觉得咄咄逼人。不少人向这边看过来,却只看见一张线条流畅的面具,那面具剔透润泽,材质难辨,非金非银非玉,但显然是顶级的质料。

北辰临枫声音清润,道:“什么时候回京的?也没递个信过来!”

那人朗笑,声音里不羁且随意:“想回来就回来了,这种小事,有什么好递信的?”

两辆马车并行,一起走了。

有人低低惊呼道:“五皇子不是在边疆么?又回京了?”

任子希笑了一笑,身为宁国公府的大公子,他当然是知道这两位皇子的,如果说三皇子是神仙般的人物,那五皇子却要接地气多了。

但是有些人,你宁可他永远不要接地气。

京城勋贵圈里,没被五皇子坑的人,实在太少了。

第8章 假面

直到两辆豪华马车都走远了,沈颖怡才皱着眉一脸担忧地道:“任公子,你说,二叔他不会还没有找到珞言的……遗体吧?”

他们一早等在这里,固然是约会,但也是为了确定沈珞言的死讯,虽说越迟找到生还的可能性越低,但她更希望早一点确定沈珞言已死。

大概是沈颖怡迫切的心情被感知,只见街道上一辆马车缓缓而行,任子希眼前一亮,道:“那不就是武定侯府的马车吗?”

沈颖怡也认出来了,具体地说,这马车,是武定侯沈云霆的马车,而沈云霆骑着马,一双眼睛都在马车上,居高临下,看不出他的神色,但却能感觉到他背影的沧桑。

她心中泛起一抹冷笑,一颗心顿时定了下来,不用猜,定是沈珞言的尸身已经捞到了。

这个二叔平日万事不在心,只好一口酒,现在,他唯一的女儿死了,他更有理由醉死酒乡了吧?正好,这样父亲才有机会!

任子希笑一笑,道:“难怪这么大的动静,再不受待见的侯爷,毕竟也是侯爷,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总归是让人唏嘘的!”

沈颖怡心里其实挺高兴的,眼里却露出一丝同情道:“我二叔也很可怜的,希望他能撑得住吧!”

任子希将她的手握住,温柔地道:“你不用觉得谁可怜,她都是自找的,自己蠢怪不了别人,颖怡,你什么也没有做,不用心存愧疚。我和你在一起的心,谁也挡不住,不论是谁,想要阻止破坏我们,我都会让他们让路!”

沈颖怡心中一片喜悦,目光回望,却有水雾轻漾,这模样,让任子希几乎忍不住要把她拉过来揉进怀里好好地疼!

任子希正准备把窗户关了,好好和沈颖怡享受这样的美好时光,这时,武定侯府的那辆马车车帘开了。

沈颖怡的目光无意间掠过去,顿时一副见鬼了一样的表情,惊怔中带着恐慌地看着马车,马车内,两个女子并肩而坐,年纪小的那个,明眸皓齿,即使只是带着浅浅笑意,仍是晃花人的眼睛,不是沈珞言是谁?

她竟然没有死?

任子希心知有异,也侧头看过去,但这时候车帘却已经放下,任子希什么也没有看到,不禁问道:“颖怡,你怎么了?”

沈颖怡也不知道是惊着了还是吓着了,只怔怔地道:“她没有死,她没有死……”

任子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眼里顿时一片厉光,不过又赶紧着安慰道:“颖怡,你放心,虽然她没有死,也不会阻碍我们的。”流言猛如虎,他安排的那些后着,就不信沈珞言一点不中招。只要中了一样,他就有理由退亲,不,换亲!

他想了想,道:“不管怎么说,她落水是事实,咱们只要拿这个来做文章,不出三五天,整个京城都会传出她名节有损的传言。那时候我就可以到沈府来换亲!”

沈颖怡经过刚开始的震惊和恐慌后,心思飞快地转着,此时却露出一片庆幸的模样,带着几分喜悦地道:“任郎,我都听你的!她还活着,真好,她毕竟是我的妹妹,我也不希望她遭遇不幸!”

任子希心中对这个善良美丽又温柔的沈颖怡,真是疼到了骨子里,眼里一片柔情,黏在她的身上,再也移不开。

沈颖怡却是暗暗叫苦,沈珞言没有死,父亲可还不知道,她得赶紧回去。她站起身来,急声道:“任公子,我得回去告诉我爹这个……好消息!”

任子希立刻道:“我叫车夫去雇车!”

毕竟现在他还是沈珞言未婚夫的身份,是不方便亲自送她的,虽然他很想。

一路上,叶恬安然地坐在马车里,一点也不像之前的拘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珞言总觉得她不像一个普通的渔女。

这个救命恩人真让她有几分好奇呢。

她之前头疼得晕过去,若叶恬没把她捡回去,会遇到什么事还真不好说。回去后,她也要好好检查一下自己的身体。这个世界于她来说,隐藏在暗处的危险太多,和这具身体要是不能完美融合,会很麻烦。

刚才她带着好奇看了一眼车窗外,无意中看到二楼窗户处那一双惊诧中带着难以置信的眼睛。

那是沈颖怡。

原身的堂姐。

她对面的男子不认识,但是,看到沈颖怡的面色,她顿时了然,原来如此!

从昨天到现在,她循着原身留下的记忆,把整件事梳了一遍,沈颖怡对原身说了两句话:

“珞言,听说今天任大公子也会到呢,咱们武定侯府虽然不如国公府,不过你花容月貌,任大公子定会对你一见倾心的!”

“三皇子的画贵不可言,得一幅身价倍增呢!珞言,你既然喜欢,我自然助你去求一幅。有三皇子的画为嫁妆,看谁还敢说我们珞言高攀了!”

正是这两句话,让原本没有求画心思的原身动了心。

她还在原身的记忆里搜到当她高兴地转身离去时,贴身丫鬟春杏匆匆看向沈颖怡的目光中带着的询问和共识,只是当时不曾细想。原本以为只是内宅之斗,原来还有姐夺妹夫的狗血事件。

突然,马车猛地一顿,正沉浸在自己思绪之中猝不及防的沈珞言头重重地往前一磕,几乎磕在马车上。幸好叶恬眼疾手快,拉了她一下,才没撞上。

沈珞言有些无语了,真的是融合度好差,她连基本的反应都来不及做,但是叶恬这手法,不仅是手快吧?

沈云霆有些紧张的声音传来:“言儿,有没有磕着?”

沈珞言道:“我没事!”马车不会骤然停顿,显然是有什么突发事件。

她撩开车帘,在武定侯府马车前面,停着一辆金碧辉煌,贵气豪华,金光灿烂,很拉风的马车。

沈云霆忙对沈珞言道:“言儿,小心吹风。你在车里歇着别出来。爹能处理!”

沈珞言很怀疑,这辆马车横过路面挡在他们的马车前,明显是找事!

第9章 可以有关的

对面马车的车帘掀开,露出一张很特别的脸。

一张面具线条流畅,遮挡了大半脸,只露出眼睛和一个下巴,对方很年轻,但眼神倨傲,下巴微扬。

沈云霆不卑不亢地抱拳行礼,道:“见过麟王殿下!”

麟王一双眼睛微微眯起,没看沈云霆,而是直接落在沈珞言的身上,薄唇轻吐,道:“沈珞言何在?”

沈珞言皱了皱眉,对方竟然是个王爷,麟王两个字,原身记忆里一片模糊,根本没有关于这个人的任何讯息。

但对方既然叫到她了,这是想躲也躲不过去了?她刚要出声,沈云霆已经道:“回王爷的话,小女不慎落水,受了些风寒,不宜下车,还请王爷见谅!”

那麟王一双眼睛里似带着精芒,他一眼就看见了沈珞言。

沈云霆微微侧身,言儿刚才挑起的帘子没有放下,他知道麟王已经认出了言儿。不止麟王,围观的众人也认出来了。毕竟,被武定侯这样护着的,又是这年龄,长相又如此出众的女子,除了沈珞言,还能是谁?

沈云霆戒备的眼神使麟王警觉,他道:“武定侯,本王听说沈珞言因三皇兄作画而落水,可有此事?”

沈云霆道:“殿下,传言不可信。小女不过是贪看风景,才会落到河中,与三殿下无关!”

“无关啊?”麟王的语气中透着几分惋惜,道:“其实可以有关的!”

沈云霆嘴角抽了抽,很是无奈,急忙撇清:“谢殿下,但确实无关!”

麟王眼中含笑,道:“虽然无关,不过流言既然把沈三姑娘和我三哥扯在一起,这也是缘份啊。沈珞言,就凭这缘份,以后有什么事,你可以来找本王!”

沈云霆听了这话,脸色顿时一变,而周围听到这话的人,都用同情的目光看向沈家父女,那位麟王殿下说什么?缘份,有事可以找他,沈三姑娘这下可算是惹上大麻烦了!

沈云霆急忙道:“多谢殿下好意,不必,不必!”

“怎么不必?”麟王目光中带着几分笑意,道:“我三哥那人不通世务,所以有什么事找他没用,但本王不一样,本王热情好客,乐于助人,三哥的事就是我的事!”

沈云霆脸色更不好看了,他沉声道:“殿下,若有得罪,改日沈某登门陪罪!”

麟王:“……”

他真的是很诚心的好吗?

不过,沈云霆如避蛇蝎,围观众人满眼同情,或者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让他有些无奈地摸了摸下巴,他以前的名声,似乎有点差呀!

他垂下帘子,道:“走!”

这辆豪华霸气的马车转了个弯,一句话也没有留下地走了。

沈云霆脸色凝重,谁不知道,这位麟王殿下可不简单,他和三皇子是两个极端。

一个清润如仙,永远温和清浅,只可远观;

一个恣意张扬,随心所欲,喜怒无常。

没有人知道他的长相,十岁之前,他一直不曾出宫,也不参与皇宫赐宴,十岁之时,天珩西部的炎夏国觊觎天珩物华天宝,发兵十万犯边,五皇子便随着当时的平西大将军顾彦冬西征。一战就是两年,炎夏国被打得一点脾气也没有,乖乖称臣纳贡,之后,平西大将军上的庆功折子里特别表扬了这位十二岁的皇子,说他作战勇敢,兵法娴熟,指挥若定。

不过,这话满朝文武也就听听,一个十二岁的小小少年,乳臭未干,加上又是皇子,平西大将军怎么可能让他亲自上战场?还兵法娴熟,指挥若定?这顾彦冬忒不要脸了,也不看看谄媚的对象是谁。不过是放在兵营里保护的一个小屁孩,到论功的时候分他一些功劳而已。

就平西大将军的这份奏折,五皇子被封为麟王。别的皇子十八岁方在宫外建府,可五皇子仅只十二岁,就有了自己的麟王府,也算是独一一份。

他在皇城的时间并不多,一年倒有多半年在军中。

他一直戴着由冠绝天下的四大奇人中的巧匠所制的面具,名叫留影。留影面具的神奇之处在于能把人的喜怒表情都清楚地显示,就像只是贴着一层人皮,但是,面貌微调,真正的相貌,却无从得知。

只怕除了皇帝,和五皇子的生母端嫔,无人知道他到底长得什么样子。

可要说他神秘也谈不上,大概是年少封王,使他行事很是恣意。

京城中谁不认识那辆张扬霸气的马车?每年五皇子的马车出现在京城之中,都会有人倒霉。

有时候是勋贵子弟,有时候是在朝官员,或被他坑,或被他骗,或被他戏弄,十分胡闹。

最有名的,要算两年前,麟王的马车经过京兆尹衙门,恰好衙门里扔出个打了四十大板血迹淋漓的百姓。

人扔在离马车三米远的地方,溅了一地血。

麟王二话不说,下了马车,夺了马鞭,就进了京兆尹的衙门,一路走一路抽,不但把那些衙役打得鬼哭狼嚎,还将没有退堂的京兆尹史通程抽得满脸开花。

京兆尹虽只是个三品官,但地位特殊,在衙门里被抽花了脸,这事不小,当然是闹到皇帝那里去了。

皇帝怒斥麟王,麟王的理由是:区区三品京兆尹可以随便打人随便扔到街上,他身为麟王,有样学样而已。

皇帝怒:“京兆尹是在公务,而你是殴打朝廷命官!”于是,麟王被关进大牢。

但是京城里马上就传出各种消息:左相文牧棠看中了一个姿容绝色的平民女子,仗着自己位高权重,强行娶回府,女子未婚夫跑到京兆尹衙门击鼓鸣冤。

尹史通程不但没受理,反倒把人打了四十大板。扔出来的时候,撞上了麟王马车。

禁军探子报与皇帝,皇帝派人一查,竟是事实,麟王被放了出来,当即就登了左相的门,左相见惹了这尊神,赶紧赔银消灾。一赔就是一万两。

可赔了银子事没了,麟王有话:一个左丞相虽然位居一品,俸禄不低,但轻轻松松就能拿出一万两,指不定不是贪墨就是受贿了。

这句话直接就把左相坑到沟里里,身居高位,哪里能如此身清行正,没有把柄,可经得住查?

第10章 道场

文牧棠贪墨的罪证搜得分外顺利,皇帝念在他身在左相之位时还是有几分能力,将他官降五级,一个正二品的左丞相,立马就撸成了从四品的侍读学士。

史通程也没有讨到好,破了相,还被贬为太常寺少卿。

一个正二品左丞,一个正三品京兆尹,因为一个被强娶的小妾,不但贬官降级,还成为笑话。

这件事的最后后果是,五皇子殴打朝廷命官,着实胡闹,罚俸一年,禁足三个月。

皇帝对五皇子的态度也很奇怪,要说他不喜五皇子,但五皇子却敢毫无顾忌的这般闹。但要说他对五皇子有多看重,也不尽然,毕竟,除了当初封了个麟王,五皇子并没有什么正经差使。

这几年,五皇子找上谁,谁就倒霉。

现在,他找上了言儿,沈云霆怎能不发愁?

不过,不管对方是谁,想动他的言儿,他都会尽力周旋,绝不能让言儿受到伤害。

想到这里,回头对沈珞言温声道:“言儿,外面风大,把帘子放下来!”

沈珞言应了一声,放下帘子。沈珞言的听话让沈云霆有些意外,他感觉到言儿这次回来,对他的态度似乎好了些。

言儿越来越懂事,他更不能让言儿有事!

其实沈云霆是多虑了,远去的豪华马车里,麟王揉了揉额,刚才的画面不断在眼前回放,少女容颜如画,可看他的眼神,却是如此陌生。

他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看来,带着前世记忆而来的,只是他自己。不过没有关系,一切才刚刚开始,一切都还来得及!

武定侯沈云霆亲自护送着马车,心情沉浸在一片失而复得般的喜悦之中的,他的言儿没事,真是老天保佑!

武定侯府,虽没有低迷肃穆之气,但也有些不同寻常,下人们来来去去都往后院方向跑,一个个脸色严肃,神色低落中透着几分沮丧的模样。

沈云霆心中大沉,后院?莫不是母亲心忧珞言病倒了?

可是看着那些白布白幡,又觉得不可思议,如果母亲有什么事,大哥不可能不派个人去给他递消息。

尽管心急,沈云霆却并没有甩开沈珞言,而是极有耐心的等待她们下了马车,一起走进府门。

及至沈珞言和叶恬走进门来,一个脚步匆匆忙碌着的小厮看着沈珞言,猝不及防之下,竟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沈云霆皱眉,道:“怎么回事?路也不会走了?”

那小厮指着沈珞言,结舌道:“鬼……鬼……”

沈云霆恼怒,一脚踹过去,怒道:“放肆!”

武定侯不管府中事,而且对下人一向宽厚,这样暴怒还是第一次。毕竟是曾经上过战场,腥风血雨里面冲过来的人,凌眉厉目的样子自带一股杀气,那小厮吓得急忙跪下。

不过,这一跪下,却也偷眼看到,面前的三姑娘竟然是有影子的,那就不是鬼,而是活生生的人,他虽然不明白三姑娘好生生的活着,为什么大老爷却说三姑娘已经死了,还置办了灵堂,请了道士,仍是急忙道:“侯爷恕罪,侯爷恕罪,小人再也不敢了!”

沈云霆喝道:“还不快滚!”

他一向好脾气,是因为没有触及他的逆鳞,沈珞言就是他的逆鳞。

发过火的沈云霆却有些心中惴惴,言儿一向不喜欢他,就是觉得他是一个粗鄙武夫,他这样子,言儿又要不高兴了吧?

一边想着,一边下意识的就看向沈珞言,讪讪地道:“言儿……”

那目光里竟然还带着一丝讨好的意味。

沈珞言一看就懂了,她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原身之前对她这个父亲是有多冷情啊?作为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纵使她后来的成就惊人,但是亲情这方面的缺失,一直是她心中的遗憾。

父亲这个词于她来说都是很新奇的,她其实也没有相处的经验,她轻声道:“爹,不过一个不懂事的下人,你别气坏了身子!”

但就这样简单一句,沈云霆却是充满了喜悦,看着沈珞言的眼神,竟似有些湿润。

沈珞言心里咯噔一下,她大意了,忘了原身对这个父亲,一直是冷静言冷语,甚至这几年来,连声爹也没有叫过。

没想到一时心中感慨失神,倒是没考虑这个细节。

不过,显然她是多想了,沈云霆丝毫也没有怀疑,这一声爹,已经让他喜不自禁了,眼眶湿润了。他连连道:“不气不气,言儿,快进去吧。这一夜又惊又吓的,回去好好休息!”

沈珞言还没说话,院中已经传来一阵喝唱声:

“勋门早夭女,

闺名沈珞言。

魂没青柳河,

梦断水云间。

青柳有河灵,

水云多神仙。

天意殁此女,

勿放祸人前。

沈家有血亲,

诚心祈神灵。

夭者不入室,

夭者不入坟。

但求祸远避,

不可伤近亲。

法名秦道士,

代为告天地。

此女即已殁,

族灵不可居,

府门不可入,

家庙不可度。

可令入阴司,

可令入地狱,

可令魂魄消,

万劫不能复。

沈家弃此女,

神灵且存记!

三清显神通,

急急如律令!”

这声音喝声洪亮,中气十足,整个沈府前院,听得清清楚楚。当然,也清清楚楚地传进了沈云霆父女的耳中,沈云霆脸色顿时变了。

家族中的灵位不能摆放,家庙不能祭奠,甚至为了避祸,宁可让其魂消魄散,万劫不复?他的言儿好生生地活着,家里却在摆道场置灵堂,而且如此恶毒?

沈珞言也是心中暗恼。

虽然她现在是活人,但是原身却真的香消玉殒了。得人好处千年记,何况,是以这具身体获得重生。哪怕她不信这世间有什么鬼神,但既然她能来这里,说明这世间真有魂魄的存在,她绝不能容这道士伤害到原身已逝的芳魂。

不过,沈云霆比她更快,他满面怒色,几乎如一只暴怒的狮子一般,丝毫也不顾自己腿脚不方便,大步向声音来处而去。

那显得有些瘸的身影,落在沈珞言的眼里,却让她有些怔神。

这似乎是被人维护的感觉?

第11章 阻碍官气

沈珞言继承了原身的记忆,原身记忆中的爹,是无情冷漠,始乱终弃,抛弃了元配妻子,使其无法承受而郁郁而终,对儿女不闻不问,所以她的哥哥才会早夭。

沈珞言最不耻这样的人,以为这必然是一个渣爹,并没有抱什么希望,不过一路看来,似乎和记忆中不一样!不过,现在下定论为时过早。

她加快脚步,跟在沈云霆后面,叶恬也悄没声地跟上了。

映入几人眼帘的,是一个灵堂,灵堂前摆着道场,一张案上摆着香炉,纸钱,朱砂等物,一个道士身穿道袍,手执一把桃木剑,正把刚才吟唱过的那段话重复吟唱,香案上香烟缭绕,摆着黄纸朱砂,竟然还有一碗散发着腥气的黑狗血。

道士当然是沈伯奎请来的。

武定侯虽是沈云霆,但是侯府里作主的外有大房老爷沈伯奎,虽然老夫人年纪大了不想理事,中馈交给沈伯奎的夫人姚氏在打理,但是府中的大事,还是得老夫人点头。一直沿袭下来,哪怕是沈云霆回了京城,也没有什么改变,当然,也与沈云霆自己无心去争这些有关。

沈伯奎从沈颖怡那里得到确切消息,沈珞言不可能活命。

沈伯奎认为,落水横死,是为早夭,加上是未嫁之身,死后是不能入祖坟的,而且,对于埋葬的时间地点,都极有讲究,弄不好,会祸及家人。

这个道士便是沈伯奎请来为沈珞言寻找埋葬之地的。

他几句话就说服了老夫人:“贵女殁于水祸,水祸乃五凶之首,女为阴,水为阴,双阴叠加,凶上加凶!在府中停灵不得过夜,不可葬于山之背,水之南,亦不能葬于阴森肃杀之地,不得葬于有柳树槐树之地,不得葬于水边。另还需要尽快在府上做场法事,否则,魂灵归来,盘桓不去,因枉死生怨,因怨恨生凶厉,将影响府中运道,阻碍官气!官气者,气运也,祖宗之气运,风水之气运,天生之气运,气运之势本来微妙,若有凶厉之气挡在前面,气运阻塞,官气自然就大受影响,不但已在仕途者有降职丢官之祸,未入仕途者,亦有可能再不得其门而入!”

老夫人一听会阻碍官气,立刻就同意在没看到沈珞言“尸体”的时候,就先在沈府建起了道场。

沈家所有人,为了免得被“早夭的沈珞言”影响运气,都在道场前守着道士作法。

沈云霆一阵旋风似的卷了过去,二话不说,一脚就把那张香案给踢翻了。

此时,老夫人和大老爷沈伯奎,三老爷沈明坤,其实就站在一边,但是沈云霆来得太快,而他们又听从秦道士的话,一心要虔诚,不然,只怕神灵不佑。

所以,直到听到哗地一声猛响,他们睁开眼睛一看,香案竟然已经翻了,而且,沈云霆一脚,就把那秦道士踹翻在地。

老夫人怒道:“老二,你疯了?”

沈云霆心中怒火燃烧,他的言儿还好好的,可家里做了些什么?不去青柳河边也就算了,竟然在家里搭起灵堂,这不是咒言儿吗?

他看着老夫人,语气也冷了下来:“母亲,您又在做什么?”

沈伯奎在一边板着脸道:“二弟,我知道珞言落水,于你难以接受,可事情无法挽回,只能节哀顺变。再说,珞言不过是去跟她母亲和哥哥做伴了,你应该欣慰才是!”

沈云霆没有说话,回应沈伯奎的,是砰地一记拳头,沈云霆如一只暴怒的狮子一般,冲上去就开始揍人。

他们这么咒言儿已经不能容忍,竟然还说出和母亲哥哥做伴这种话,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沈云霆虽然伤了腿,行动有些不便,但沈大老爷却是文官,又哪里是一个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的人能比的?这一顿饱揍,揍得沈伯奎惨叫连连。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掉,模样很惨!

老夫人急了,也顾不上同样被踹倒的秦道士,顿着拐杖喝骂那些下人:“还不快把人拉开?一个个都疯了!老二,你是不是连我这个母亲也不放在眼里了?”

老夫人发怒,下人们赶紧把两人拉开,但即使拉得快,沈云霆还赶着踹了一脚,把已经爬起来的沈伯奎又踹翻在地。

沈明坤抱住沈云霆,道:“二哥,冷静,冷静!”

又去扶沈伯奎,道:“大哥,你就少说两句吧!”

老夫人怒道:“老二,那是你大哥,你心里眼里还有没有一点长幼尊卑?你心里还有没有武定侯府?”

沈云霆压抑着心中一涌一涌的怒火,道:“母亲,我心中怎么就没有武定侯府了?”至于大哥,连人话都不会说,他揍了就揍了。

老夫人冷着脸道:“我知道珞言是你唯一的孩子,你心疼她,她也是我孙女,难道我就不知道心疼?可她既然遭遇了不幸,难道要整个武定侯府都跟着她陪葬?要拿你大哥侄儿们的前途来陪葬?秦道长说了,夭魂入府,家宅不宁!你大哥为了武定侯府,哪件事做错了?”

沈云霆只觉得心中被刺了一刀般的锐痛,他看向老夫人,缓缓地道:“所以,母亲,你们连河边都没有去,就断定言儿已经不在人世了?所以,你们心中,没有悲伤,只有怎么样能不让任何事影响到大哥的官途?只想着怎么样才不会影响武定侯府?什么时候,咱们侯府变得只有利益得失,没有亲情了?”

老夫人一脸怒色,她以前就不喜沈云霆的刚硬,对知冷知热孝顺有加的沈伯奎心中多几分偏向,此时越发觉得沈云霆不顾大局。

她沉声道:“老二,人死不能复生,你要为了一个死人,闹到这程度,你就没想想,生死两道界,活着的人总不能被死人影响,你现在又是打大哥,又是毁了道场,反斥我们没有亲情?到底是谁没有亲情?难道在你心里,只有珞言才是你在意的,我和你大哥,三弟,侄子侄女们,你就全然不顾了吗?”

第12章 没人在意他苦不苦

沈云霆不敢跟老夫人顶嘴,天珩以孝治国,孝字是深入人心的,哪怕沈云霆不认同老夫人的做法,刚才的话已经是他能说出来的最重的话了。

他只觉得无比心寒,当年他上战场,十年不归,所以武定侯府该有的荣耀,一样不少,可他又得到了什么?他无妻在府,一双子女还失了一个,受伤回京,母亲眼里责备多过关怀,因为他是战败受伤而回,侯府失了当初他拼死争来的荣耀。

大哥当时说的一句话,他至今记得:“二弟,哪怕你多撑三个月也好,为什么要现在回京?”

如果当初他多撑三个月再回京,大哥在努力争取的少詹事就不会落到别人头上。

没有一个人问他的伤疼不疼,没有一个人问他在战场上苦不苦。

也没有一个人去对他解释一下当初恪儿的被拐和死亡。

一封家书,就把那个被害的四岁的孩子给交代了,没有谁愧疚,没有谁觉得那是一件值得再提的事,毕竟已经过去了十年。

可他们就没有想过,对于一个父亲来说,哪怕过去了十年,那也是他心中过不去的坎。

今年初,有个鸿胪寺卿的缺,母亲逼着他去为大哥疏通官场,因为他还是武定侯,因为要兄弟友爱,一个铁骨铮铮的武将,便只能腆着脸皮去一个府门一个府门疏通。

最后,是詹事府原本的少詹事平调过去,大哥也没吃亏,得到了少詹事的位置,官也升了一级。他付出的努力不少,大哥和母亲却都觉得他没有尽全力,不然,鸿胪寺卿就是大哥的了。

这些都不提了,可他们现在这样对言儿,哪怕沈云霆多方忍让,各种不计较,也不能接受。

不过,老夫人这话一结束,就听见一个声音轻快地道:“祖母的意思是,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咒成魂魄不能归,府门不能进的孤魂野鬼,就能让武定侯府除我父亲之外所有人都好了吗?”

刚才沈珞言在后一脚,加上沈云霆踢桌踹人,闹成一团,他们也没有看到随后过来的沈珞言。

她的骤然出声,吓了老夫人一跳,脱口道:“你没死?”

沈珞言笑意盈盈地道:“可不是吗?我没死,祖母失望吗?”

老夫人在刚刚的震惊之后不自觉地就和沈伯奎对视一眼,之后看过去,沈珞言笑容清浅,明明这个问题很尖锐,可配上她那明媚的笑容,却好像只是晚辈在撒娇。

沈伯奎心中剧震,沈颖怡昨天回来的时候说得很笃定,而且,宁国公府大公子也出手了,按理来说,不应该有失手才是。

那么另一种可能是,虽然沈珞言还活着,但是一切都在任子希的计划之中。那么她是死是活的倒也不重要,一个女子名节受损,那和死了也差不多。

想到这一点,沈伯奎立刻道:“珞言,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既然没有事,为什么昨天不回家,害祖母和大伯这么担心?”

沈珞言看了他一眼,又看了被踢翻的香案,以及已经悄眯眯爬起的道士,没有说话。

所谓的担心,就是都没有确定她的生死,就在府里设起灵堂和道场吗?

沈伯奎大概也觉得这话缺点说服力,便又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看一眼沈珞言,哪怕她笑容天真纯粹,那已经可见倾城色的容貌却让她很不喜,沈珞言只有三分像沈云霆,那更多的,自然是像她的母亲。

那个儿媳妇她没有见过,嫁给沈云霆后也没有进过沈家门,却一直牢牢地占据着沈云霆的心的女子,被老夫人归类为上不得台面,只靠美色惑人的妖精。

纵使她死了,老夫人想起她时,心中也是一片恨意,对沈珞言便更是心生不耐,眼神微厉,极严厉地道:“你一个大家闺秀,不顾男女大防,整个武定侯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竟然还笑得出来?”

沈珞言眨了眨眼睛,一脸不解地道:“祖母,我是应邀去参加安国公府大小姐组织的踏青会,踏青会有男有女,却个个言行有礼,举止不曾逾越。祖母这么说,是说安国公府伤风败俗,竟然组织这样的踏青会吗?还有,大姐也去了,祖母这是先教训过大姐了,又来教训我的吗?”

老夫人大怒,拐杖重重一顿,厉声道:“你少扯这些有的没的,我是说你向男子投怀送抱,落到水里又一夜不归,名节尽失,关安国公府的踏青会什么事?又有你大姐什么事?你可知道你这么做,得罪的是三皇子,三皇子怪罪下来,你担当得起吗?就算三皇子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你这伤风败俗的行为,也是给咱们侯府丢脸!”

老夫人才五十三岁,加上保养得好,其实也并不老,拿着拐杖不过是为了彰显身份。早年武定侯府兴盛的时候,她便着人打了这根拐杖,没成想,刚把拐杖拿到手中,武定侯在战场上吃了败仗,还受了伤,灰头土脸般回到京城。

武定侯府才真的是荣也沈云霆,衰也沈云霆。

战败回京是武将的耻辱,何况这还是没有办法再洗刷的耻辱,因为他的伤腿意味着他已经不能再上战场一雪前耻了。

武定侯府大不如从前,这拐杖,她也就只能在府里用用了。

沈云霆就要开口,沈珞言冲他摇头示意,沈云霆不解她是什么意思,不过,还是顺她的意没出声。可是,他眼神里,却更加冷了。

刚进门看见那些忙碌的下人,他还担心是母亲是心忧言儿遭遇危险而急病了,现在想来真是可笑。在母亲心里,根本没有言儿。

这样的话,何其重?言儿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还没有及笄,昨天遭遇了惊吓,母亲到现在为止,没有一句关心不说,还出口这么重。

对比言儿的安全,那些有那么重要吗?

沈珞言眼底深处掠过一片冷意,微微敛了笑容,直视着老夫人的眼睛,缓缓道:“祖母,连三皇子自己都知道,我不过是脚下滑了,为了避免撞到他才会掉落河中的。你听谁说我是对三皇子投怀送抱?!”

第13章 他要毁了侯府

老夫人从前到后是听沈伯奎说的,而沈伯奎自然是听沈颖怡的。

只是现在,他们当然不会说。

沈珞言冷笑一声,道:“不明真相以己度人,那个人其心可诛!”

她拉过一边的叶恬,道:“至于我一夜未归,是这位叶姐姐把我救了,她和母亲相依为命,我在她们家住了一晚,怎么就名节尽失?怎么就丢了武定侯府的脸了?”

老夫人微微一怔,连沈伯奎也呆了一呆,沈珞言一向冷情,更多的时候,是把自己关在院子里,受了什么委屈,表面坚强,却只偷偷躲着哭,细腻敏感容易受伤,这和她多年来父母不在身边有关。

要是往常,老夫人这么一说,她虽然会表面倔强,但只会一声不吭地抗议,现在她这几句话,倒是让老夫人和沈伯奎意外了。

当然,心中更意外也更着急的是沈伯奎。

如果真如沈珞言所说,三皇子那边不计较了,而她是被个渔女救上来的,并没有落下什么流言,只是在一个民女家里借居了一宿,那岂不是表示什么事也没有?

这样,亲事还怎么换?

怡儿说过,这明明是一石三鸟的事,怎么突然就变了?

老夫人被沈珞言几句话说得黑了脸,沈珞言忽地笑了笑,意味深长地道:“我还没回府,府里就置办了灵堂,我得感谢祖母的一片爱心,只是这片心,孙女实在有些承受不起。祖母定是觉得孙女若是遭遇了不测,会影响了府中的气运,但是孙女没有事,府中却建了灵堂,不知道以道长看来,这是招晦气呢,还是去晦气呢?”

老夫人一听,脸更黑了,是啊,这府里明明没有人死,却办起了灵堂,这得多晦气?

不过,这次却不是因为沈珞言,而是侧过头去,狠狠地瞪了沈伯奎一眼。

说沈珞言已经不可能活着的是他,请道士来的是他,说要赶紧置办灵堂不想影响府中官运和气运的也是他。

现下倒好,人没死,灵堂却搭建起来了。这晦气不是自招的吗?整个府里,就老夫人年纪最大了,沈珞言轻描淡写几句话,让老夫人心里膈应得慌,对沈伯奎没弄清事情真相就毛躁行动的行为,也生出了几分不满。

沈伯奎一看老夫人脸色,就知道她心里定是不舒服了,急忙道:“母亲放心,秦道长道法高深,断不会为咱们府里带来晦气的……”

“祖母!”沈珞言晶亮却又清澈的眸子在沈伯奎脸上一扫,打断他的话:“大伯想毁了武定侯府!”

沈伯奎差点跳了起来,怒道:“你胡说八道……咝……”这一跳,扯动被揍的地方,生疼,疼得他呲牙咧嘴。

本来他是个长辈,和晚辈这样对吵很是没有形象,不过,沈珞言这话太过惊心,他却是不能不反驳。要是让老夫人以为他真存了这个心思,那他后面的谋算怎么办?

沈珞言道:“我是不是胡说八道,大伯心里很清楚。僧道无事不入家门,连十岁孩子都知道的道理,大伯会不知道?大伯心里没有我,所以期盼我死,可别人不知道啊。如今秦道长进门,府外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看着呢,设灵堂摆道场,动静这么大,定也传出去了,武定侯府要幸运一些,就成了一个笑话,若是不幸,被有心之人利用,覆灭就在眼前!”

沈伯奎指着她怒道:“你少危言耸听!”

沈珞言撇撇嘴,笑意冷冷:“看来大伯真的一点也不避讳期盼我死的事实啊!连假意掩盖一下都不屑为之。我是不是危言耸听,大伯会不知道?”

当今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据说九皇子为了谋取皇位,曾请道士做魇胜之法,结果事情败露,九皇子贬为庶民,原本在天珩地位极高的道士顿时地位大跌,皇帝更是明令禁止此术。

除非家有丧事做道场,否则,僧道无事不可入家门。

十年前,就有一个户部大员因母亲生病请了道士入府,大做道场,被人参了一本,皇上当年深受其害,尤其深恶欲绝,三品的户部左侍郎,连降三级。

沈伯奎气得脸色发青,他不想和一个后辈做口舌之争,有失身份!但是,沈珞言的话却句句尖锐,而且直接就针对他去了,连掩饰都不带掩饰,这丫头以前不是这样的。

在沈云霆还没回京之前,大房的人有意无意之间向她灌输着她的父亲心中根本没有她这个女儿,连家书都没有给她写一封。她有父也如无父,母亲还早早去世,不过没有关系,大伯和大伯母都会好好待她,大堂哥和大堂姐也都会当她亲妹妹。只在靠大伯一家子,她以后才会有好日子过。

这丫头的确是听进去了,这两年里对沈云霆的态度,他们都看在眼里,沈云霆这个糙汉子,根本不知道怎么跟女儿相处,以至于这两年来,明知道沈珞言和他父女生份,却无法改变。

她一直对大房客气有加,也一直对他比对沈云霆尊敬。

怎么落水一回,倒把她淹聪明了?

不过,沈伯奎也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这次的踏青会请帖刚下,沈颖怡和任子希就已经决定借这个机会达到目的,他虽没有问细节,但他相信颖怡行事稳当,绝对不会留下任何线索,何况还有任子希的出手,任子希身为宁国公府的大公子,要能力有能力,要人有人,事情会办得很好。

既然知道那是个死人,他还去河边干什么?

至于会不会伤了沈云霆的心,一个废人,谁在乎?再说,等沈云霆带着女儿尸身回到府里,发现不但灵堂建了,道场也建了,及时超度,他该感激自己的周到才是。

可千算万算,他没算到沈珞言没有死。

到底还是太急了啊。

沈明坤站在后面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老夫人因为沈伯奎招道士进门惹晦气心中不高兴,也没出声,沈云霆脸色冷漠,虽然没有动手,但是那眼神却一片冰冷。

这让沈伯奎知道,他若不能把这一段揭过去,光是老二就要揍死他。

第14章 虚情假意

沈伯奎毕竟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刚才失了态,他马上调整过来,沉着脸,颇有几分痛心疾首,又带着几分受伤地道:“珞言,你这么说未免太伤伯父的心了,听说你出事,你爹去寻你,我们在府里善后。你既然福大命大,这是皆大欢喜的事,可你竟然给伯父扣这样的大帽子,你觉得合适吗?”

沈珞言扫了他一眼,笑道:“大伯教训的是,我只是心忧祖母罢了。既然大伯觉得没事,那珞言向大伯陪罪!”

心忧祖母四个字让老夫人又盯了沈伯奎一眼,不过,这件事终归是她同意了的,虽是觉得晦气,却只哼了一声。

再说,相比较沈伯奎这件事做得太难看,但和沈云霆相比,她的心还是偏向沈伯奎的。

沈珞言看出这一点,也知道,她现在是一个侄女的身份,加上这件事沈伯奎到后来必然以一句信息错误来解释,伤不了他的筋骨,不过是扎扎他而已。这种嘴头上的便宜没什么意思,她也就不抓着不放了。

沈珞言挽住叶恬,对老夫人道:“祖母,这位叶姑娘救了我的命,我想留她在我那里住几天!”

老夫人不想多说,只摆了摆手,又是灵堂又是道场的,她头疼。

这时,一个声音急急地道:“三妹妹,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可担心死我了。”说话间,一个娇俏的身影急步走来,抓住沈珞言的手,又是担心又是喜悦的模样。

沈珞言看了沈颖怡一眼,她刚过及笄不久,才十五岁,容貌算得上娇美,此时一脸担心关切的模样也显得很是姐妹情深,如果忽略掉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意的话。

这种假亲热真是让人冒鸡皮疙瘩,不过,想到自己站在这里,本身就是给他们添堵的事,沈珞言便笑吟吟地道:“大堂姐待我真好,我能毫发无损地回来,定也是托了大堂姐的福!”

沈颖怡听到毫发无损四个字,眼里又极快闪过一丝恼意,脸上却笑盈盈的,道:“我没能照顾好你,你不知道我有多自责!你能这么说,我这心里才好过一些!”

沈珞言笑道:“为了能让大堂姐好过,我也会越来越好的。”

沈颖怡心中嗤之以鼻,她要好,也得有这个命。任子希已经在布局,准备等到谣言发酵,过两天就来兴师问罪了。

那时候,有她哭的。

就算沈珞言说是被渔女所救又如何?也得有人信。

两人笑吟吟的,落在外人眼里,真是姐妹情深,不过,一个假心假意,一个心知肚明。

老夫人心中气闷,正要起身回她的翠虹堂去,门外突然冲进来一个人,一头撞在了沈云霆身上。

还好沈云霆虽然腿脚略有不便,却是战场上下来的,比普通人脚下沉稳,他扶了对方一把,道:“邹叔小心!”

大管家邹闽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急火火地道:“老夫人,侯爷,大老爷,三皇子来了!”

皇子?哪怕以前武定侯在边关打了胜仗,也没有过这样的事。

老夫人急得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想也不想地就瞪了沈珞言一眼。沈伯奎更是道:“这下可惨了,珞言行事无状,对三皇子投怀送抱,三皇子定是来兴师问罪了。这可怎么办才好?这可怎么办才好?”

“你住口!”沈云霆大怒,谁来他不管,但是沈伯奎这么说沈珞言他可不答应。

沈珞言也皱了皱眉,不过,看到沈云霆这样维护,她心中微暖,别人的态度,不在她考虑范围。

沈明坤虽然心中有自己的打算,但是得罪皇子,事情重大,侯府有事,他也讨不到好,不禁也急起来,看着沈珞言的目光中也带着责备。

沈颖怡倒是满眼放光,之前在大街上看到三皇子的那番风范,已是惊为天上之仙,没想到还能近距离再接触,至于他为什么而来,反正祸不是她闯的,她才不在意。

老夫人问道:“三皇子到哪儿了?”

邹闽道:“刚才三皇子派了侍卫前来告知,现在怕不是已经快到府门了!”

沈伯奎这时候也顾不得和沈云霆多说,急忙对邹闽道:“还怔着干什么?快迎接呀!”

伸手不打笑脸人,若是武定侯府诚心道歉,也许三皇子能消消气,不罪全府人,只罪沈珞言那臭丫头一个。

这一句话,让老夫人也如梦初醒,忙道:“速速一起出迎!”

沈珞言记着叶恬还在院里等着,便道:“我就不去了,省得三皇子见了我更生气!”

老夫人皱了皱眉,本来就是这丫头得罪了三皇子,虽说应该让她出去陪罪,但是万一三皇子见到她更生气,迁怒整个武定侯府呢?不行,侯府必须在三皇子之前狠狠地惩罚这个丫头,才能让侯府置身事外。

她沉着脸道:“你当然不能去,但是得罪了三皇子,就算三皇子不罚你,府里也得重罚,速速去小佛堂里跪着,明天早上才许起来!”

沈云霆惊道:“母亲……”

言儿已经受惊过一次,回来没有休息,还要跪一夜,她的身体铁定吃不消,再说,小佛堂的叫法很好听,实际上就是府里实行家法的地方,罚跪的时候不许吃喝,大男人都受不了,何况一个小姑娘?

沈伯奎立刻打断他:“二弟,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计较这些?你就不能为侯府考虑一下?珞言得罪了三皇子,难道不该罚吗?还是先想想怎么消了三皇子的气吧!”

沈云霆沉着脸道:“言儿这一天经历的够多了,就不能让她回去休息吗?”

沈明坤在一边道:“二哥,这是权宜之计,先迎接三皇子,回头府里的事关上门好商量!”

沈珞言眼见得沈云霆要跟他们吵起来,道:“行,我去跪!”说着,转身就走了。

等老夫人带着众人迎出府门时,三皇子的车驾已经到了,然而,却并不仅是一辆车驾,后面一辆,金丝楠木,光芒灿灿,那不是麟王马车吗?

第15章 又来刷存在感

三皇子仙人之姿,一切还好说,可麟王性子却难捉摸得很。他和三皇子是兄弟,这定是来帮三皇子兴师问罪的。

沈云霆看着那辆之前曾挡在他们马车之前的那辆金光闪闪的豪华马车,心又沉了沉。

之前麟王一句话也没有就离开了,原本他以为这件事至少今天是过去了,但这才一转眼的工夫,这马车就到了府门前,难道麟王终究是不肯放过言儿?

落水事件把三皇子搅了进去,但这件事,难道言儿就不是受害者了吗?

如果麟王和三皇子是来兴师问罪,哪怕拼着得罪皇子,他也定不能让言儿受委屈。

老夫人忙行礼相迎,心中对沈珞言又多了几分恼怒。三丫头把三皇子给得罪了,连麟王都来了,这丫头难道是扫把星,专门来妨侯府的吗?

北辰临枫从马车里下来,他玉质天颜,龙章凤姿,神色有些淡淡的冷,透着一股可远望而不可近观的高贵之气。

老夫人立刻迎上去道:“给三皇子请安!”

后面的马车毫无动静,似乎这一切根本与他无关。

沈府众人不敢造次,心里却暗暗带着侥幸,听说三皇子性子好,既然只有三皇子出面,也许事情好解决一些?

沈云霆的心却更沉了,如果麟王出现,也许还能知道他到底做什么打算,现在麟王连面也不露,让他心中有些不好的感觉。

北辰临枫神色淡淡地道:“不必多礼!”

沈伯奎看他脸上没有半分笑意,淡得天空之云,湖心之水,这是发怒的前兆吗?他心里咯噔一下,三皇子看来真是来兴师问罪的,他岂不是也要被连累?

虽然三皇子不喜朝务,也不想在朝中领什么职务,但是有那样一些人,天生就是高贵的存在,他们不需要说一句话,不需要做一件事,但只要他不喜了,自然有很多人帮他们把一切障碍都去除。

沈伯奎心里拼命转着念头,想着一会儿怎么把责任全推在沈珞言和二房的头上。

北辰临枫在前来迎接的人群里看了一眼,沈颖怡眼见得他的目光向自己而来,立刻微微侧了身,把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示出来。

可惜,北辰临枫的目光并没有在她身上停留,

沈伯奎急忙凑到前面,把话题岔开道:“三殿下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三殿下和……里面请,里面请!”

北辰临枫看了任子希一眼,没有说什么,只是用那击磬鸣笙般清朗悦耳却又另有一份醇厚质感的声音,疏漠中带着清冷之意地看着老夫人和沈伯奎,道:“不必!沈珞言呢?”

沈伯奎心又一沉三皇子这样直呼沈珞言的名字,想必心里对她恼得很。

这时候,老夫人感觉着三皇子的语气似有些生气,忙向沈伯奎递了个眼神过去,沈伯奎一向就负责侯府里一切向外事宜,官场圆滑,人情练达,远不是老二可比。

沈伯奎定了定神,急忙道:“三殿下,珞言不懂事,冲撞了殿下,武定侯府决不姑息,已经处以家法,令她罚跪到明天,希望三殿下大人有大量,不要生气!”

老夫人也道:“三殿下,侯府管教不严,给三殿下带来麻烦,这事必然重重处置!”

“罚跪?”北辰临枫捕捉到话里的关键。

啪地一声,后面金丝楠木马车里传出一记声响。

沈伯奎心中一跳,他一直留意着三皇子的神色,见三皇子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似有不快,心里顿时一沉,三殿下和麟王这是嫌罚得太轻了吧?也是,那是皇子,单单罚跪哪里够?他立刻道:“殿下放心,当然不能只罚跪就算了,按家法,罚跪完后,还要打十……不,二十板子!”

二十板子对一个娇弱的闺中女子来说,几乎可以要掉一条命,这罚得够重了吧?

沈云霆几乎要跳起来,沈明坤急忙把他的嘴捂住,在他耳边低声道:“是应付三皇子的,你不要当真。”

其实他虽这么劝,却知道过后这二十板子沈珞言一板子也不会少受。但能把沈云霆暂时安抚了不冲撞三皇子,骗一骗他又何妨?

老夫人脸色淡淡地点了点头,没有什么异议。若是打了沈珞言二十板子,能让三皇子消气,哪怕沈珞言被打死了,只要武定侯府不会受到影响就行。

沈云霆猛地甩开沈明坤,扬声道:“这二十板子,我帮言儿领!”虽然罚得很没道理,可老夫人点了头,就是非罚不可的事了,老三骗不了他。

北辰临枫微皱眉没说话。

沈伯奎赶紧斥沈云霆:“你教女不严,以为自己就没过错了吗?你也一样要罚的!”三皇子没有发话,定是以为这力度还不够?他又试探地道:“武定侯府教女不严,以后定当严加管教。请三殿下大人有大量,或者,三殿下觉得怎么样才能消气,可否明示?”

“消气?”北辰临枫奇怪地看了沈伯奎一眼,道:“我未生气,谈何消气?”

没生气?沈伯奎有些不懂了。

北辰临枫声音里含着几分责备,道:“沈珞言昨天落水,定也受了不少惊吓,身为她的家人,你们没有让她好好休息,没有好生安抚,反倒让她罚跪,还要处以家法?你们武定侯府,这般没有人情味吗?”

这话一出,沈伯奎呆了,老夫人怔了,任子希傻了。

不对呀,三皇子难道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吗?可他为什么帮着沈珞言说话?而且,他这话里透出的,岂止是不认同,更是带着几分冷意。

只怕今天过后,武定侯府没有人情味这话就会传遍京城。

沈伯奎结舌道:“三殿下不是来兴师问罪的,那您……”

北辰临枫坦然道:“因为我的缘故,沈珞言落水,受了惊吓,此事我有责任,所以备了些薄礼,给沈珞言压惊!”说话间,姜曙便送上一份礼单,道:“这些都是刚才置办的,店家们随后会送到!”

沈伯奎只觉得满嘴发苦,要是他看到礼物,也不会以为三皇子是来问罪。

第16章 大开眼界

沈伯奎伸手要接礼单,姜曙却不给他,而是道:“这份礼物既然是给三姑娘压惊的,当然是要让三姑娘亲自来收了!”

沈伯奎又闹了个没脸,不自禁地就把询问的目光看向沈颖怡。

到底是哪里错了?

颖怡不是把一切都计划好了吗?怎么现在一切都在意料之外呢?

沈颖怡哪里知道?三皇子神仙一样的人物,加上沈珞言分明是给他添了乱,他不但不怪罪,还来送礼,还要亲自给沈珞言。

北辰临枫见沈家没人反应过来,声音里透着淡淡的不悦,道:“看来沈家的家法,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沈伯奎如梦初醒,之前就体会错了意思,再错下去,三皇子对沈家人印象不好,老二只有一个丫头,当然不会在意,他自己身在官场,儿子以后也是要走官途的,可不能糊涂,忙道:“误会,一切都是误会,我这就派人把珞言请来。”

既然三皇子不愿入府,当然只能把沈珞言叫出来了。

老夫人身边的秦嬷嬷立刻去传话了。

“武定侯府还真是个特别的地方,侯爵不如普通官员,没有过错要执行家法。笑话!”随着话音,那车帘被挑了起来,马车内,戴着流影面具的男子慵懒地半靠在车壁之中,说不出的恣肆无形,洒然不羁,眼神深不见底,然而扫过来一眼,却好像直透人心,直刺人心,没有人敢直视。

侯爵不如普通官员?沈伯奎脸色顿时变得惨白,纵然现在他是四品少詹事,负责的是太子府内外事务,但麟王若是盯上他,那可就不止他一个人要倒霉,弄不好整个连文博也会受到影响。

这几年发生的事可以看得清楚,虽然不论麟王找了谁的麻烦,皇上之后同样会重惩他,甚至天牢里都丢过好几回。可被五皇子找麻烦倒老霉了的官员,可没有一个再被翻身正名的。

他双膝发抖,几乎跪下,颤声道:“麟王殿下,我……下官并无越俎代庖之意!实是下官二弟不善言辞,身为大哥,下官不得不为他打算。”

留影面具后那双深而锐的目光扫过来,声音却透着一股子春风扑面般的柔和:“这么说,沈少詹事大人原来是一片好心啊?”

这柔和的声音非但没让沈伯奎松口气,反倒使他瑟瑟发抖起来,他急忙道:“是……是……”

沈云霆拧起眉,抱拳道:“殿下,小侯一介粗人,行事不周,殿下若是怪罪,请直接吩咐!”

麟王悠然笑道:“沈侯兄弟同心,本王甚是羡慕。我和三哥又不是这么不近人情!我就是听说三哥前来陪罪,过来凑个热闹,沈侯多心了!”

老夫人陪笑道:“麟王殿下,为着我们武定侯府的这点小事,竟惊动殿下的大驾,老身惶恐!”

麟王半倚在车内,闭上眼睛,好似没有听见老夫人的话一般。

老夫人不知道这麟王是什么意思,沈伯奎虽然一向善揣人心意,但他揣摩不到麟王的心意,也不敢胡乱揣测。再说,两位皇子都没有入府门的意思,麟王更是连马车也没有下,众人便也只能陪着。

于是,等待沈珞言来的时间,就变得很漫长。

过了一会儿,就见秦嬷嬷匆匆而来,可却只有他一人。

沈伯奎迎上几步,道:“三姑娘呢?”

秦嬷嬷脸色有些怪异,迟疑了一下,才道:“三姑娘说她正在罚跪,受罚宜专心诚心,她正在静思己过,三省自身,以免以后再犯同样的错误,三皇子的压惊礼,她受之有愧,是不敢接的。待罚跪时满,以后再向三皇子请罪!”

秦嬷嬷的声音虽已压低,但是离得这么近,众人都听得清楚,老夫人心中极恼。这个不省心的丫头,现在竟然还拿捏上了,三皇子是什么人,送来礼物,那是多大的颜面?连整个武定侯府,都觉得有荣光,这样,哪个不长眼的敢再传什么谣言,拿落水的事来做文章?

甚至她所担心的,宁国公府会对这门亲事有所不满的顾虑都不复存在。可现在三丫头不识好歹,两位皇子在,她说不出来就不出来,惹恼了皇子,这后果她承担得起吗?

不,她反正是个不知事的小丫头,这后果,是武定侯府承担不起。

老夫人向三皇子赔罪道:“这丫头年纪小,不懂事,两位殿下息怒!”

北辰临枫含笑摇摇头,没有说话。

倒是那边闭目养神的麟王睁开眼道:“还真是个有性格的丫头!”这话听着像是夸赞,但是谁也猜不到麟王的心思,沈伯奎急忙向老夫人使眼色,老夫人醒过神来,忙道:“老三,这丫头都被你惯成什么样儿了?你还不快去把她叫来?”

她猜着别人大概也叫不来,但是沈云霆去若还叫不来,就可以说这丫头性子执拗,不服管教。

沈云霆却站着没动,只是拿眼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狠盯了他一眼:“还怔着干什么?”

沈云霆道:“母亲的意思是,言儿的罚跪免了?”

老夫人心中不耐烦,心想老二真是个拎不清的,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提言儿罚跪的事干什么?不过当着别人也发作不出来,只得仍是耐着性子道:“当然是免了!”

沈云霆却还不走,又问了一句:“那二十板子呢?也免了吗?”他得把话给夯实了,母亲不喜言儿,难保不秋后算账,他再护着,母亲抬出家法,天珩以孝为先,他就被动了。

老夫人的脸色难看了,看着他的目光更加严厉。

可是沈云霆却不为所动,迎着老夫人的目光,一副你不答应我就不去叫的模样。

老夫人气得呼吸都粗重了些,但想起来三皇子和麟王的态度,却不得不压下火气,甚至露出一个笑脸来,道:“你说的什么话?三丫头已经够委屈了,她也是无妄之灾,身为她的祖母,我疼她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再请家法?”

得了个准信,沈云霆这才道:“儿子替言儿谢谢母亲,我这就去叫她!”

第17章 免了

沈珞言此时就坐在小佛堂里的蒲团上,至于跪,那是不可能是的,她又不属于沈家,沈家待她好,她可以留下。沈家若待她不好,世界那么大,她可以去看看。

虽然刚到这边,她还不了解这个世界,也不知道关于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可她也不想太委屈自己。

刚才秦嬷嬷来时,她就听得直冷笑。

在别人眼里,皇子这种生物或者是让人仰望,其意愿不可违背的,在她这里,所有人都一样,这世上的人,只分看得顺眼和看不顺眼两种。

何况,老夫人听说三皇子到了,立刻就叫她罚跪,可是现在三皇子来送礼,又叫她出去收礼,老夫人这种行为,还真是墙头草,风吹两边倒。但凡有一点事,她心中想的绝不是亲情和对亲人的维护,而是怎么赶紧把武定侯府摘出来。

哪怕这个过程要牺牲亲人,她也毫不在乎。

或者,在她的心里,根本没有什么亲情的概念。

这样的人,沈珞言心中并没有什么尊敬,哪怕她是原身的祖母。

她把昨天到今天的所有的信息结合原身的记忆在脑子里整合了一下。天珩有点类似于她所来世界的历史中的古国皇朝,重视孝道,但凡长辈一个孝字压下来,晚辈不可违逆,哪怕长辈是错的。

一阵脚步声传来,沈珞言不情不愿地改坐姿为跪姿,样子还是要做做的。

不过,才改为坐姿,外面的人就进来了,他快步过来拉起沈珞言,道:“言儿,别跪了。是爹没用,让你受委屈了!”

沈珞言诧异:“爹?”

沈云霆上下打量沈珞言一眼,道:“言儿你没事吧?”

沈珞言看到他眼里真挚的关切,那是一个父亲对疼爱的女儿的发自内心的疼爱和关切,沈珞言道:“我没事!爹,你也是来叫我去见三皇子的吗?”

沈云霆哼了一声,道:“你跪了这么久,先坐坐休息一下再去。”

沈珞言转了转眼珠,俏皮地笑道:“我本来就没怎么跪,没人的时候我都是坐着的!”

沈云霆错愕,接着爽朗地笑起来,道:“言儿真聪明,做得好!我还担心你太实诚,累着自己!”

沈珞言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沈云霆,原身的记忆中跪过三次佛堂,她性子冷中带傲,还有点执拗,每次都结结实实地跪,以致于跪完一次病一次。沈云霆每次来看她,她都冷淡以对。刚才,她的态度和做法,都和原身完全不同,她刻意没有隐瞒,以为沈云霆或者会有一些怀疑。

可是沈云霆没有,不但没有,他的眼神里反倒是一片欣慰,仿佛女儿终于开窍了,能保护好自己了,他发自内心的高兴。

沈珞言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大概才是一个真正的疼爱女儿的父亲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如果说没有牵挂便能洒脱,没有感情之债,便可潇洒离去。但是现在,她不能走了。

她继承了这个身体,对这个身份是有责任的,她得替这个身体去回报这份父爱。

既然决定了,她也调整了自己的心态,微抬起头来,露出一个期待的笑容来,露出这个年龄段该有的天真和好奇道:“爹,走,咱们去看看三皇子送了什么礼物过来!”

女儿主动展现的亲近之意,让沈云霆很是高兴。

父女两个回去时,北辰临枫还站在那里,他长身玉立,负手而站,丝毫也没有等待的局促和不自在,整个人都是洒脱的,站在那里就好像一幅画,一片风景。

麟王还坐在马车里没下来,不过,那道车帘也没有垂下去,他微闭着眼睛,似在闭目养神,又好似已经睡着了。

不过,当沈家父女两人走出府门时,他的眼睛就睁开了,目光很准确地就锁定了沈珞言,不过,当沈家父女两人走出府门时,他的眼睛就睁开了,目光很准确地就锁定了沈珞言,留影面具并不会遮挡他的表情,他的唇角勾了起来。

既然沈珞言出来了,姜曙便把礼单送了过去,这时候,已经陆续有店家派人送来了。

沈颖怡看见锦玉阁的掌柜亲手捧着一个精致的首饰盒,锦玉阁共有三层,顶层的首饰,不论是做工还是材料,都是上乘,当然,价格也是上乘。能劳动掌柜亲自来送到,只有三楼的珠玉首饰。

三皇子给沈珞言压惊,竟然送这么珍贵的首饰?

她心中分外懊恼,难道说,因为她的推动,三皇子反倒看上了沈珞言?毕竟,她长了那么一张祸国殃民的脸。

如果这是事实,她真是要把肠子悔青了。

任子希是够好,但和三皇子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沈珞言走出府门,就看见外面两辆特别的马车。

这在别人眼里是无比荣耀无比值得开心的事,沈珞言却不这么认为。

别人光只看到三皇子送礼的荣光,可谁又会想到背后将有多少双妒恨的目光在盯着她?这分明是给她拉仇恨啊?她要这份荣光干什么?

三皇子说得好听是给她赔罪,可她怎么感觉到这中间满满的恶意呢?

沈伯奎看见沈珞言出来了,大大地松了口气,脸上的表情欣喜中透着亲切,道:“珞言,三殿下心慈意善,亲自前来送礼压惊,你这丫头啊,怎么磨磨蹭蹭的才来?”

沈珞言道:“大概是被道士咒了,头晕!”

沈伯奎吓了一大跳,急忙递了一个祈求的眼神,要是让两位殿下知道这人还活着,府里已经请道士办道场了,什么后果都有可能发生啊,真是口没遮拦。

果然,那位麟王就很奇怪地问道:“沈家还请了道士?”

沈伯奎急忙道:“没有,没有,没什么道士!殿下,府里觉得珞言这次落水实属运气不佳,正准备请个道士来为她驱驱邪!”他暗中抹汗,幸好之前混乱时他已经悄悄地叫人把秦道士从后门送走了。

沈珞言虽恼沈伯奎和老夫人的行为,但是,沈云霆也是沈家人,毕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既然接受这个身份并准备承担这个身份的一切,就不能毁了沈家,便没出声了。

麟王并没有继续问这件事,好像刚才一问并不是他问的一般。不过,他一双饶有兴趣的目光,还是落在沈珞言的身上。

第18章 质问

姜曙双手奉上礼单,道:“沈三小姐,这是咱们殿下送你压惊的。”

沈珞言道:“多谢你家殿下厚意,我没有受惊,谈何压惊?”这送来的,才是惊吧?

沈伯奎一听,又大惊失色,这不是不识抬举是什么?这是要给侯府招祸呀,这绝壁会给沈家招祸。完了完了完了!

他急忙道:“珞言,三皇子送给你礼物,你收下便是!怎么能推托呢?这是对三皇子不敬!”

沈珞言转目,眼神无辜:“我真没惊着,要说惊吓,倒是回府后惊吓了一回!”

沈明坤转了转眼珠,打圆场笑道:“珞言,不管受没受惊,有礼物收总是好的!”

沈珞言感觉到有一双目光一直盯在自己身上,她一侧头,便很准确地捕捉到留影面具下那双眼和勾起的唇角,那是打量的,促狭的,深意的,又带着几分玩笑的神态。

这人有病!

她在心里下了个定论。

她可不觉得自己一个过气侯爷的女儿能值得一个皇子多看几眼,他铁定是不安好心吧?

北辰临枫一直负手而立,含笑看着,麟王更是一个字都没有说,两人好像都当自己不存在一般。可整个沈府,谁又敢当他们不存在?

沈伯奎在一边看得心里急死了,三皇子明显对他印象不好,他已经起了几次头,人家皇子都不带理他的。

老夫人拿眼瞪沈珞言,三皇子的近侍双手还僵着呢,她再不接这分礼单,岂不是不给三皇子面子?三皇子身份尊贵,哪容她轻慢?再说,旁边还有麟王在。就算三皇子神仙般的人物不会和她计较,可麟王却一向以自己的心情办事,万一麟王恼了呢?

北辰临枫极有风度地道:“三姑娘莫非是不喜这些礼物么?不喜也没关系,我会另换一批!”

沈珞言看着北辰临枫,行了一礼道:“三殿下,画舫一事,我已经道过歉了,三殿下大人有大量,求放过!”

北辰临枫风度翩然,神色之中有一丝不解,道:“三姑娘怕是有些误会。我只是送些礼给三姑娘压惊!”

沈珞言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才怪!

看来这礼她是非接不可了,这时候,因为两位皇子的标志性的马车,还有那些店家陆续前来送货,引得一群人围观。已经有人小声道:“这沈家三姑娘脑子是坏了吧?三殿下给她送礼,这是给她多大的面子?她竟然还推三阻四的!”

类似这样的小声议论还不少,无一例外,都是指责她的。

沈珞言无语之极,送礼不入府门,北辰临枫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把礼单拿过,脸上露出盈盈笑意,道:“感谢三殿下一片好心,我却之不恭,多谢!”

北辰临枫微微笑道:“三姑娘接受就好。”

沈伯奎笑着上前打圆场道:“两位殿下,外间风冷,还是请入府喝一杯热茶吧!”

皇子过门停在府外而不入,多少是个遗憾,只要两位皇子肯入府喝杯茶,哪怕是小坐一会儿,也能改变一下武定侯府这两年多来的冷清和冷遇。

他话音才落,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这马蹄声来得太急,以至于所有人的目光都向那边看过去,那边一骑匆匆而来,北辰临枫眉头不自觉拧了拧,这是三皇子府的人。什么事急到需要骑马来传?

那人远远看见北辰临枫,立刻翻身滚下马鞍,急声道:“爷……宫里……出大事了……请爷即刻进宫!”

宫里能出什么大事?

连一直意态慵懒的麟王也坐直了身子,眼里射出一道锐光。

接着,又是一阵马蹄声,这次,是麟王府的。

两位皇子的马车匆匆离去。

宫中到底出了什么急事?看那传信之人满脸的急切,两位皇子走得又是那般匆忙,武定侯府外的众人,不免心生猜测。

虽说皇帝的身体不大好,但是太子在东宫,要急到召集所有皇子入宫,难道,皇上……驾崩了?

皇宫中发生什么事,以武定侯府现在的地位,是没有资格第一时间知道的。

当然,也轮不到他们关心,只要三皇子和麟王这两尊神离开了就好。

老夫人带着众人回到府里,她看了沈珞言好几次,实在想不出,明明落水这件坏事,怎么倒成了三皇子前来送礼压惊的好事了。

不过,这件事于沈府来说,终归不坏,也许三丫头还是个有福气的呢!

这么一想,老夫人脸色顿时慈祥多了,道:“三丫头,你脸色不大好,赶紧去歇着吧,回头叫人把库房里的那盏血燕窝拿给你补补身子!”

沈珞言笑容明媚地道:“谢谢祖母!”

沈颖怡差点嫉妒疯了,武定侯府没有那么富裕,血燕又难得,这三个月来,就得两盏,昨天才到,立刻就拿了一盏给老夫人,另一盏她正准备跟母亲磨着讨来吃,毕竟血燕窝比普通燕窝好得多,可老夫人一开口,给了沈珞言。

沈珞言才不管沈颖怡心中的嫉妒,和沈云霆打过招呼后,转身就往后院她住的映月轩去。

之前又是道场又是沈云霆暴起揍人,场面一度混乱,沈珞言叫个小丫头把叶恬送到映月轩去让她的大丫鬟秋兰好生招待着。

现在事儿解决了,她当然是要带着这些礼物,回去映月轩,和救命恩人说说话。还有,这些礼物看着都不错的样子,都给叶恬装回去好了。

叶恬在映月轩住了三天,沈珞言再留不住,给她装了许多礼物,不过叶恬只要了一件。

沈珞言亲自把她送出府,原本她是想把人送回家的,叶恬婉拒,她也就没有勉强。

她自然不知道,叶恬从武定侯府的那条街离开后,并没有回去青柳河边她和母亲相依为命的那个家徒四壁的屋子,而是进了另一个不大起眼的小院。

一进院门,她在脸上蛰摸几下,那张带着劳作气息的渔女的脸就变了,少了风霜侵蚀的痕迹,皮肤细腻,模样秀美。

她那原本该瞎着眼睛的寡母迎了出来,双目闪亮,哪里又是瞎子?人也年轻十多岁,显然之前只是伪装:“青萝,主子正在等你!”

第19章 青萝

叶恬,或者说青萝应了一声,便走进正屋。

堂内首座上,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坐在那里,他身形显得有些瘦削,脸如雕刻般棱角分明,随意的坐姿显得狂放不拘,一双眼里闪着湛湛光芒,如湖般深幽,让人不敢轻视。

青萝抱拳道:“主子!属下这三天里得姑娘盛情款待,仔细观察了一番,姑娘的身体并没有不适,没有发生头疼现象。处境不好也不坏,姑娘是个很聪颖的人,行事极有法度,并不会吃亏。这三天里,也并没有武者窥探。”

少年道:“既然没有武者窥视,那就不用再去了。”

青萝把沈珞言塞给她的礼物双手送上前,道:“这是姑娘送与属下的!”

少年看了一眼,道:“既是送你的,你便收着吧!”

青萝告退离去,少年负手在屋内走了一圈,摸了摸自己的脸,突地又从袖中拿出一个面具,正是那材质特殊的,能随人面部表情变化而变化的面具,他将面具戴好,又摘下,自言自语道:“难不成是因为面具,所以她才不认得我?嗯,过两天再看看去!”

这少年,竟然就是让京城里人人谈之色变的麟王。

自重生到现在,已经半个月了。

当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在陈州军营,已经战死的熟悉兄弟出现在他的身边,让他意识到,他竟然回到十七岁的时候。

他简直欣喜若狂,上辈子,他一直在军营,二十岁才回去京城。所以,他晚了三年,那个人的心里,因为他的迟到,因为别人的设计,而住了另一个人。

守边将士若无诏是不得回京的,但他顾不得那么多,立刻飞马回京,因为他知道,让那个人能顺利走进言儿心中,是因为一件事。

青柳河边,武定侯府嫡女落水,虽然捡了一条命,但是差点被几个无赖欺负,衣袖被扯去半边,这件事传开来,京城中人人都说她因为对三皇子投怀送抱不成,落到水中,被人夺了清白,名节已失!

甚至有人把她的半截衣袖拿出来说事。

她声名狼藉,孤立无助,是那个人在她最无助最不堪最狼狈的时候,对她施予援手。

其实那时候,流言已歇,那人做得很有限,既不曾帮她清谣言,又不曾帮她正名。只是表示了对她的信任,让她在一片冷眼和嘲笑之中,对她表示了一点善意。

但就是那一星星的温暖,就让她铭记了一生,而后,她回报了他一生,直到最后,被他利用得彻底,连命也丢了。

想起前事,麟王唇边掠过一丝酸涩和痛楚,这样的神色与他这张白玉一般英俊年轻的脸容一点也不配,不过,他很快又笑了起来,少年的笑容很宽和,宽和中带着狡黠,狡黠中又透着诚实,诚实中还有诡谲,诡谲中竟不失憨厚……

这辈子,不会了,她没有被人扯去半截衣袖,让她百口莫辩;

她也不会因为落水事件被人谣传名节已失,遭受世人的冷眼和世间所有的恶意。

这辈子,他不会让她再陷到那样的境地的。

哪怕有三皇子亲自登门送压惊礼,有“叶恬”这个人证,但京城中还是出现了一些流言:

有人说,青柳河中捞起的七具死尸之所以被切了下面,就是因为对武定侯府嫡女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被武定侯府的人灭了口。

有人说,其实武定侯府嫡女名节已失,三皇子宅心仁厚,不忍她一生就这么毁了,所以送礼压惊实际上是做善事!

有人说,那什么渔女,根本就是武定侯府为了给嫡女正名故意找人扮的。

还有人说,武定侯府嫡女根本不是失足落水,她早就是残花败柳,对三皇子投怀送抱不成,羞愤跳河,只是命大没死。

……

各种不利于沈珞言的流言开始悄悄流传。

但这些沈珞言一无所知,这三天里她都没有出门,即使要买东西,也是叫大丫鬟秋兰出去代买。

送走叶恬之后,她也很忙。她把叫秋兰买来的那些东西全搬进屋子里,关起房门鼓捣了两天。

因为三皇子过府送礼,老夫人也没有找沈珞言的错处,连沈珞言借口身体不舒服没去请安也没有计较。

她却不知道,就在她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时候,外面已经发生了一件大事。

沈云霆不放心她,倒是来看过她几次。

沈珞言忙着,也是不怎么见他,不过,沈珞言现在对他的态度比起之前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来三次沈珞言能见他一次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早上,沈云霆经过花园的时候,看见一个丫头头上的钗子很漂亮,他顿时就想到言儿根本没有什么首饰,连这个丫头的首饰都比言儿的好。

言儿没有娘亲,这些东西没人帮她置办,他这个当爹的又是个武夫,没注意这些小细节,真是太委屈言儿了。

觉得自己愧为人父的沈云霆立刻就带了银子,为女儿买首饰去。

既然是为爱女买首饰,当然是要去锦玉阁了。

这种事沈云霆已经很久没有做过了,他觉得这个好,那个也不错,不过他手中银子有限,当然要为言儿挑一件最好的。

挑着挑着他就上了三楼,三楼的首饰一件最少也要五十两银子,因为价钱贵,除了一些非富即贵的贵妇贵女,根本买不起,所以三楼的人一向少。

沈云霆上到三楼,里面只有一对年轻男女,两人正在挑一支步摇,男子含笑将步摇插在女子发间,女子一脸娇羞。

男子趁势拉住女子的手,将她拉进怀里。

女子欲拒还迎,最后伏进男子怀里,脸上是娇羞的笑意。

沈云霆也曾有过年轻岁月,虽然年轻男女在这样的行为有些不妥,他还是能理解的,毕竟此时三楼只有他们,也不算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行为不端。

但是,当沈云霆看清他们是谁时,顿时脸色一变。

那两人听见脚步声,也看过来,同样脸色一变。

男子是任子希,女子是沈颖怡。

沈颖怡脸色惨白,若是她和别的男子在一起遇上家里的长辈,也是会惊吓的,何况那个男子是任子希,沈珞言的未婚夫?

她急忙道:“二叔,你听我解释!”

第20章 祖母救命

沈云霆不理他,他咬着牙,一双眼睛里满是怒火,大步走向任子希,一脚踹过去。

任子希刚才也是吓懵了,他是要换亲不错,毕竟还没换呢,这事要传出去,不但换亲换不成,他的名声还会受损。不,连宁国公府的名声也一样会受损,他额间冷汗直冒,一时忘了反应,被沈云霆一脚踹个正着。

沈云霆这一脚力道挺大,把他踹得撞到墙上,巨大的疼痛感袭来,他才反应过来。

而那随着沈云霆上去的伙计也吓了一大跳。

见沈云霆还要扑上去打人,他急忙把沈云霆抱住,沈颖怡一见情形不对,既不敢劝沈云霆不要打人,也不敢去帮任子希,她很清楚,随着沈云霆打人,肯定会惊动别人,一会儿有人上来,看见这情形,她的名声就会被毁了。她当机立断,一转身,就下楼逃了。

那边沈云霆要再补上几拳几脚,但是被伙计抱住,哪怕他在盛怒之中,也不想伤了无辜,等他挣开伙计,任子希已经跌跌撞撞地跑下楼。

沈云霆立刻追了去。

他万没料到,他未来的女婿竟然和他的侄女儿在外面幽会,他非要打断任子希那小子的腿不可。

等到沈云霆追下楼,任子希已经不见了。

沈云霆怒火滔天,四处找了一回,也没有找到任子希,那小子逃命起来十分滑溜。

找不到人的沈云霆火气没有消,这样的女婿,绝不对要!这样的混账小子,哪里配得上言儿?不行,他要退婚。

他得回去退婚!

再说任子希被踹了一脚,沈云霆气怒之下,抬起的是他受伤的脚,那脚不怎么能使上力,任子希虽觉得很疼,但并没有受伤,只是沈云霆的样子吓着他了。再说,他与沈颖怡的事十分隐秘,被沈云霆抓个正着,此事顿时变得不可收拾起来,也让他心中十分惊慌。

以沈云霆的性子,定要闹得人人皆知,宁国公府要颜面,他任子希也要颜面,再说,他的颖怡也要颜面,他绝不能容沈云霆乱说。还有,沈云霆一副要把他咬来吃掉的样子,让他如同惊弓之鸟。

他一路仓惶地跑回宁国公府,直奔直奔国公夫人的住处。

这时候,老国公和小国公爷都在上朝,再说,这件事,他也不敢让父亲和爷爷知道。

见孙子大汗淋漓地跑来,国公夫人笑道:“希儿,什么事这么毛毛躁躁的?”

任子希扑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祖母,祖母救命!”

国公夫人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她厉声道:“我宁国公府的长孙,谁敢对你不利?”

任子希眼珠骨溜溜地转,不敢把自己和沈颖怡幽会,被沈云霆撞见的事说出来,他一个头磕到地上,哭道:“祖母,有人要杀我!”

“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国公夫人怒了,她的宝贝孙子,平时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着怕化了,竟然有人想要杀他,这还了得?

任子希道:“祖母您别问了,事情紧急,祖母,你帮帮我,你把暗卫给我吧!”

听到暗卫两个字,国公夫人顿了顿。

但凡勋爵大户,自然会私蓄暗卫,这不是什么秘密,是秘密的只是暗卫的数量和本事。

国公夫人道:“一个够不够?”

任子希急忙摇头:“不够,不够,不够!”

见孙儿仓惶的模样,国公夫人担心得很,她为难地道:“你祖父不在,我只能调动三个!”

任子希忙道:“三个够了!”

宝贝孙子要的,国公夫人连迟疑都没有,立刻就调了三个暗卫出来。

任子希高兴地道:“多谢祖母!”一扫刚才的丧家之犬模样,带着暗卫就出了门。

等到他们走了,国公夫人才道:“呀,都忘了问他动用暗卫是要去对付谁。不过,希儿是个有分寸的孩子,他不会惹事。再说,暗卫的本事不同一般,一定不会留下痕迹!”

沈云霆怒气冲冲地准备回到沈府取文定之物去宁国公府退亲。

走在路上,沈云霆想起,言儿为了得到宁国公府的认可,去向三皇子求画,这才会跌进河里。

沈云霆有些担心,如果言儿知道任子希是这样的混账小子,不知道多伤心难过。

这退亲的事,如果言儿知道了,她会同意吗?如果言儿不同意,这好不容易才缓和一点的父女关系,难道又要冻结?

他顿时愁肠百结,脚步也不自觉放慢下来。

突然,他眼神一厉,沉声喝道:“谁!”

刚才没有注意,他竟是不知不觉走到一个巷子里,这巷子里行人稀少,直到有危险的感觉临近时,他才警觉。

随着这一声沉喝,前面出现一个黑影,黑衣黑巾蒙面,眼神中带着杀气。

他退后一步,发现后面还有两个同样的人。

这是被包抄了?

他心中一动,这种眼神,是对对手必杀的眼神,这样的装扮,应该是某个府中暗蓄的杀手。

自从打了败仗回京,武定侯府现在已经越来越没落,他连上朝都没资格去了,虽还是侯府,可他的俸禄减半,连伯府也不如。

竟然还有人出动三个暗卫来对付他?这还真是看得起他呢。

沈云霆眯了眯眼睛,立刻就明白了,谁还会为一个无能的瘸子动用轻易不动用的暗卫?那除非是对方想要他没有任何活路。

他又不傻,立刻就猜到那人是任子希。只有宁国公那样的府第才会培养暗卫,而且还能一次出动三个之多。也只有任子希才想要他死。

任子希和沈颖怡的丑事败露,要杀他灭口。

这个混账东西,他绝不能死!他若死了,谁还知道任子希的真面目?他若死了,谁还知道任子希与沈颖怡的丑事?他若死了,谁替言儿退了这门龌龊的亲事?

三个暗卫已经发动了进攻。

三人不讲什么江湖规矩,一起动手,准备速战速决。

对于他们来说,出动三个人,对付一个瘸子,真是杀鸡用了牛刀。

但是,当他们锋利的兵刃划向那个瘦小的瘸子脖颈的时候,他们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这个瘸子,并不是他们眼中的废物,他身手竟然还不错。

只不过,以一敌三,他也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三人久经训练,眼冒杀气,以快打快,很快,沈云霆身上就受伤处处。

第21章 包抄

沈珞言正在房中调配她的第十三种药粉,突然门被砰地推开,秋兰哭着跑进来:“不好了,姑娘,不好了……”

沈珞言这两天下了严令,没有重要的事,谁也不许打扰她,见秋兰这模样,她的心不觉沉了沉,道:“怎么了?”

大概是沈珞言的沉稳让秋兰定了定神,但她很快眼泪流得更凶了,哭道:“姑娘,侯爷……侯爷出事了……”

沈云霆是她在这个世间唯一认可的亲人,而且,他早上还来看过自己,能出什么事?

她立刻道:“出了什么事?人在哪里?”

“在前……前院!”

沈珞言拔步就往前院跑。

前厅里,下人站了许多,有人正在低声哭泣,沈伯奎上朝还没回来,老夫人也在秦嬷嬷的搀扶下走了过来,沈明坤脸上也带着悲伤之色。

厅堂正中,一块木板上,沈云霆全身是血,双目紧闭,躺在那里无声无息。

沈珞言只觉得心中一抽,好像有什么东西搅疼起来。

下人们看见她来了,自动让到一边,她一步一步走过去,只觉得脚下沉重无比。

在厅堂右边,还坐着一个人,见沈珞言来了,他站起身来。

只是,沈珞言眼里谁也没有看,只看着躺在那里的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的沈云霆。

老夫人长叹一声,她再不待见这个儿子,那毕竟也是她亲生的儿子。

但是,沈云霆的样子实在太惨了,所以,不论是老夫人,还是沈明坤,都不敢上前去细看。

沈颖怡陪在老夫人身边,她偷跑回来之后,就躲在自己屋里,直到听外面的人报说沈云霆出事了,她一听,顿时明白,这多半是任子希灭了他的口。

她心中顿时又惊又喜,这可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且不说她与任子希的事不会揭开,沈云霆一死,他又没有儿子,爵位空悬,就会落到大房头上。她爹马上要做武定侯了,而她沈颖怡,也将成为武定侯的嫡长女!

心中的喜悦压下了恐惧,让她眼神扫动,这一扫,吓了她一跳,堂里坐着的那个,竟然是……麟王?

他面具遮掩的神色没有显示喜怒,但天生贵气,让人不能忽视。难道她想错了,不是任子希动的手,而是因为沈珞言的落水事件,让三皇子不快了,所以麟王动了手?

看见沈珞言失魂落魄般地走过来,沈颖怡心中涌上几分快意。不管是谁动的手,这都是一件好事。

若不是这里地方不对,她真想大笑三声。

陆续有听到消息赶过来的人,竹兰轩的秦叔几人也冲了进来。

秦叔近前,看见沈珞言走到沈云霆身边,他只得顿下脚步,眼里带着悲愤,紧紧地握着拳头。

沈珞言缓缓蹲下,她的手伸出,去拉沈云霆鲜血淋漓的手。

秦叔哑声道:“姑娘,交给我。我来给侯爷净身!”

沈珞言开了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却低沉有力:“我爹没死!他还活着!”

大管家邹闽叹息道:“三姑娘,你的心情我们能理解,但是人死不能复生……”

沈珞言冷冷看过来一眼,小小的脸上,那双眼睛竟如刀般锐利,刺得邹闽后面的话不敢出口。

他有些诧异,三姑娘的眼神好生可怕。

倒是秦叔等人听了沈珞言的话,心中涌上几分希望。

沈珞言低声道:“秦叔,阿忠,把侯爷抬回竹兰轩!”

秦叔阿忠等几个竹兰轩的下人立刻上前,抬了人快步离去。沈珞言紧跟其后。

老夫人想要阻止也来不及,只跺着拐杖道:“胡闹!真是胡闹!”

麟王背着手,从她面前走过,睇了她一眼,她一滞,行礼道:“见过麟王殿下,老身失仪了!”

麟王轻嗤一声,道:“老夫人真是好风度,儿子死了,你还在意失仪不失仪!”

老夫人被噎,无话可答。麟王已经过去,也跟着众人往竹兰轩而去。

沈颖怡看了那边一眼,她才不信沈珞言说的呢,麟王把人送来的时候,说是已经断了气,不然,也不会放在板上抬来,就直接扔在前厅地面上了。

沈珞言不想承认废物二叔已死也没有用,她根本什么也改变不了。

她觉得应该着人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爹爹,不过她又想,娘亲主管着中馈,得到消息比她还早,这样天大的好消息,娘亲一定早就派人去告诉爹爹和大哥了。

她心情无比轻松,要不是怕人说道,她真想一路哼着歌,笑着回去。

到了竹兰轩,沈珞言指挥秦叔等人给沈云霆擦洗血污,他身上血太多,看不到伤口了,吩咐完,她自己飞快地跑回映月轩。

秦叔等人动作麻利,很快为沈云霆洗净血污,换了干净衣服。

他们很绝望,洗的伤口都不再流出血来,似乎是血已流尽了。侯爷真的还活着吗?会不会是三姑娘不想亲人离世,所以固执地不愿意承认侯爷已经遭遇不幸?

正想着,沈珞言又跑回来了。她手中拿着一些奇怪又零碎的小东西。

到了房间,见到床上无声无息的沈云霆,她没有流泪,脸色很平静,把秦叔等人赶出门。

而后,她便开始忙碌起来。

秦叔等人面面相觑,正在纠结着要不要拍门的时候,麟王慢条斯理地踱步过来了。

秦叔等人对麟王抱了抱拳,脸色不大好。

麟王是什么人,谁都知道。

他找上谁,谁就倒霉。

侯爷好生生的出门,回来时候就这样了,而且送他回来的还是麟王。而之前,麟王就找上侯爷了。

虽然麟王身份特殊,现在侯爷情况又不明,他们不能做什么,但若侯爷真有个三长两短,他们也不介意用这条贱命,为侯爷报仇。

麟王却好似看不到他们的敌意,对他们轻松地笑道:“既然你们家姑娘说你们侯爷还活着,那多半还活着。既然你们家姑娘不让你们进去,你们最好是不要打扰,不然,你们家侯爷多半活不成了!”

这番话怎么听都像是揶揄,让秦叔等人更是脸色铁青。

不过,姑娘把他们赶出门,哪怕是为了和侯爷父女两单独相处这最后一刻,他们也不会打扰。

他们守在院外,像一根根石柱。

麟王的神色就要轻松多了,他甚至还在四处走动,赏看风景,那闲庭信步的模样,那轻松悠闲的样子,实在很欠揍。

第22章 五丈之外

麟王身边的近卫流云与元庆,远远地看着自家主子的模样,悄悄地退后一些,有花树挡着,好像安全一点。

这时,沈伯奎下朝,得到消息,就匆匆赶回来了。

沈颖怡猜得不错,姚氏已经早早地派心腹去通知了。

沈伯奎带着一大帮人向竹兰轩而来,还隔着老远,沈伯奎就哭道:“二弟呀,你死得好惨呀……”

麟王脸色一沉,喝道:“五丈之外!”

原本把自己当透明的流云元庆立刻身形一动,站在院门五丈之外,一手按剑,挡住去路。

沈伯奎一众原本是想来表示一下自己很兄弟情深,一看这架势,连干嚎都忘了,道:“你们……你们……”

流云严肃脸:“麟王有令,不得接近五丈之内!”

沈伯奎道:“可这是武定侯府!”意思是你麟王府怎么还能在武定侯府里设限?

元庆笑容脸:“所以,少詹事是要和我家王爷理论?”

沈伯奎机伶伶打个寒战,借他八个胆子,他也不敢啊,他忙摆手陪笑:“不不不,没这意思,没这意思!听说我二弟遭遇不幸,我心中忧急关心,既然是麟王殿下有令,那我不近五丈之内就是!”

沈珞言足足过了一个半时辰才出来,走出门的时候,她摇摇晃晃,几乎站不住。

落在秦叔等人眼里,只当她是伤心过度,所以才无法支撑了。

沈珞言抚住额,这具身体不是太融合,刚才的一番抢救,让她几乎抽空了全部力气,现在连小指头都觉得沉重无比。

可是,她还不能倒下。

她对秦叔道:“我爹昏迷,护好他的周围,不许任何人探视,也不许任何人走近!”

秦叔怔了怔,点头道:“是!”

姑娘说话条理分明,言辞清楚,不像是说胡话,看来,侯爷真的还活着?他立刻进门去看,片刻后,他出来,喜极而泣:“侯爷没事!”

声音远远传出,五丈之外的沈伯奎的心咯噔一下,那喜悦了半天的心,顿时死沉死沉。

当这消息传到沈颖怡耳中时,她惊得打翻了手边的茶盏。

这些混乱沈珞言并不知道,她只是看着意不远处那个意态悠闲的身影。

她做了一个半时辰,也就是三个小时的抢救,而这个麟王,竟然在这里三个小时没走。甚至他的护卫还把沈府的人挡在五丈外,没让人吵了她抢救。

她该感谢。

可此刻,她的心很冷,很寒。

她看着那双凝视着她的眼睛,声音沙哑:“你伤了我爹?”

麟王一怔,继而挑眉道:“我伤了沈侯,然后我再亲自送他回侯府?”

沈珞言与他对视,片刻移开目光,声音更沙哑了:“是你救了他?”

麟王摇头:“我没能救他,我赶到的时候,他已经伤成这样了。”

沈珞言问出了第三个问题:“你知道是谁伤了他吗?”

麟王默了一瞬,道:“给我一天时间,我能查到!”

沈珞言摇头:“不必查,我知道是谁!”

麟王眼神中有一抹惊讶,沈珞言道:“你有人参吗?”

麟王道:“我没有,但是,我能给你!”他招手,元庆走过来,麟王道:“礼部尚书府有一支八百年的人参,你找赵老儿拿来!”

元庆咧了咧嘴,转身去了。

沈珞言:“……”

世人传麟王嚣张跋扈,果真不假!

她道:“多少钱?”

她和他并无交情,也不想有牵扯,为了父亲,她会领情,但她更希望能用银子解决,虽然她现在没有银子。

麟王摇头:“一根人参,一条命!以后,我若遇险,你救我一命,就算还清了!”

沈珞言:“……”

世上还有人这样咒自己?

这人有病!

沈云霆没死,但是,他昏迷不醒,哪怕有麟王派人强要来的人参续命,也没有清醒的迹象。

府里请了十几个大夫来为沈云霆看病,沈珞言并没有阻止。

这些大夫都是大房请来的,大房这次是下了血本,毕竟,沈云霆是死是活,于大房来说,太重要了。

众大夫得出一个结论:伤势太重,失血过多,虽然保住一口气,但要醒来却不容易,也许一辈子就只能躺在床上度过了。

这个消息,让大房的人心情复杂。

若是死了多好,他若死了,大房能得爵位,沈颖怡又不用担心和任子希的事情败露。

不过,他虽没死,却也昏迷不醒,和活死人没有两样。

沈颖怡在担心了一晚上之后,终于放下心来。

第五天,沈颖怡和任子希再次见了面。不过这次见面,两人已经没有卿卿我我的心情,在商量正事。

沈颖怡心神不宁地道:“我二叔仍在昏迷中!”

任子希脱口而出:“他竟然还没死?”

沈颖怡心中顿时明了,果然是任子希干的,但她心中却只有喜悦和甜蜜,感动地娇声道:“任郎,你,你竟为我做到这个地步,我真是太幸福了!”

任子希有些烦躁,道:“要不我再派人去把他杀了一了百了!”

沈颖怡摇头:“太危险了,任郎。你不用担心,大夫说他醒不了,已经不足为惧。但是咱们的事,要尽早解决了!”

任子希道:“我派人散播的谣言现在已经渐渐传开,正好,我明天就去沈府,把咱们两人的婚事敲定下来!”

现在沈云霆昏迷着,沈珞言一个小女子没有什么发言权,婚姻大事当然是老夫人和沈伯奎做主,把亲事换了,尘埃落定后,哪怕沈云霆醒来,对别人说他们两人之间早有首尾,也不会有人相信。

这些天,沈珞言都在亲自照顾沈云霆。从沈云霆受伤到现在,已经第七天了。

当时沈伯奎等人被阻隔在五丈之外,没有人知道沈云霆是怎么活下来的,不过,沈伯奎猜测,也许是麟王用了奇药,毕竟,他身为一个王爷,手中好东西多。老夫人猜测,大概是那根八百年的人参的作用,言辞之间,颇为可惜,八百年份呢,她都没吃过。

而竹兰轩的人,对一切都守口如瓶,所以没有人知道沈云霆到底是谁救下来的。

沈云霆的情形已经稳定下来,竹兰轩里有秦叔阿忠他们守着,沈珞言很放心,她要回去为沈云霆研究新的药方。

刚走出门,沈伯奎沈明坤等人又来例行表示自己的关心了。

其实他们也就到竹兰轩的门口站一站,根本就没有探视的心,至于老夫人,更是一次也没有来看过。

沈珞言正想找个理由把他们打发走,那边管家邹闽急匆匆地来了,见沈家兄弟都在,他急忙道:“大老爷,三老爷,任大公子来退亲了!”

第23章 退亲

沈珞言眉头都没动一下,任子希不就是喜欢沈颖怡吗?

不过,这倒是正合她心意。

沈颖怡也是心中暗暗高兴,第一步是退亲,爹爹自然会从中说合,最后退亲变成换亲,这才是她和任子希想要的结果。

沈伯奎立刻道:“请进前厅奉茶!”又道:“派人去请老夫人!”

沈伯奎和沈颖怡交换了一个眼神,二房废了,大房攀上宁国公府这门亲事,他以后才会官运亨通,青云无阻。

他立刻快步往前厅去,把沈明坤甩下一大截。

沈明坤看了沈珞言一眼,迟疑了一下,才道:“珞言,要不,你就在这里照顾你爹吧!”

沈珞言转过头,明媚一笑,道:“三叔,既然是来退我的亲事,我自然也应该去前厅看看!三叔先行,我给爹喂完药就来。”

她的笑容干净而纯美,好像雨后天空的那一抹湛蓝,美如秋日晨间的一抹霞光。

前厅里,老夫人坐在上首,沈伯奎坐在主位,沈明坤在次位。沈颖怡站在老夫人身后,本来这样的场合,她是不适合出现的,但在场的十有八九心知肚明,也就都当没看见了。

客位上,任子希白皙俊俏的脸上唇红齿白,配上那锦衣华服,越发显得风度翩翩,风流倜傥。

从小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加上长得还算英俊,形象都不会差到哪里去。何况这里是已经过气的武定侯府,侯爵与国公,本来就差了一阶,那份优越感,他根本不需要遮掩。

此刻,沈伯奎看着任子希的目光之中,就带了几分讨好。

老夫人也很重视,这门亲事不能丢,能挽回的要尽力挽回,能换成颖怡也是很不错的。

任子希道:“沈伯父,这段时间,京城里关于贵府三姑娘的事,已经人尽皆知,闹出这么样的丑事,本公子觉得还是退亲为好,当日的定亲信物,我来退还!”

说着,他从怀中拿出一块玉牌。

那牌晶莹润泽,一看便知是上等美玉,上面的雕工更是细致,竟然在这方寸地方,雕的是一片山水。好玉难得,但能将好玉雕琢出最好的形状,更是难得。

这块玉牌,虽不是顶尖极品,却也极是贵重。

这是当年两家定亲时,沈云霆随家信捎回来的。而宁国公府送来的定亲信物,是一柄玉如意,由老夫人收着。

沈伯奎虽知道任公子和颖怡多半是通过气了,但是,对方一个后辈前来退亲,该有的程序还是得有,至少,他不能做得太过明显。

他道:“任公子,你知道的,珞言的父亲生了生病,昏迷在床,只怕暂时不能处理!退亲不是一件小事,任公子可和令尊商量过了?”

任子希当然不可能和他的父亲商议,更是没敢让他爷爷知道,因为他原本就只是来换亲的,只要把那个人换成颖怡就好。

任子希淡淡地道:“沈伯父,我既然来到这里,自然是我爹允可的。”

他这态度实在不算好,但他越是傲慢,越是高高在上,沈伯奎心中越觉得正常,这是未来的小国公爷,哪能没点架子?而这样身份尊贵的人,以后将是他的女婿,只要想想,就足够让他心花怒放的了。

沈明坤自进厅来后一直没有出声,此时不禁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使要退亲,也不应该是任公子前来吧?”

任子希朗朗道:“婚姻之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这是关我的一辈子幸福。我不能不来!”

沈明坤还待说什么,沈伯奎使了个眼色过去,示意他不要多说。

老夫人道:“任公子,虽然这次踏青会出了些意外,但也只是我们家三丫头运气不大好罢了,任公子三思!”

任子希道:“事情的始末我已知晓了,老夫人要说是意外和运气不好,晚辈也能认同,但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也许不要几天,整个京城都会传遍,至于会传成什么样子,老夫人不知道,晚辈也一样不知道。但我宁国公府勋爵四代,自惜羽毛,却是不能担这风险和名声的,老夫人别怪晚辈无情。晚辈和文博兄是好朋友,不是万不得已的时候,也不想走到这一步。还请老夫人体谅!”

老夫人脸上不太好看,就算她再不喜欢沈珞言,那也是沈家的女儿,现在被个弱冠年轻人这么说,沈家人脸上又有什么好看?

沈伯奎急忙道:“任公子,你的顾虑我们知道,你的担心也不无道理,不过,退亲之事,兹事体大,任沈两家,四年前定下亲事,两家结通家之好,这不是两个人的事,是两府里的大事,任公子行事果决,但还请顾及我沈府的名声。这么一来,三丫头还怎么活?”

任子希冷笑一声,道:“三姑娘行事失了分寸,才使事情一发不可收拾。此事我已不予置评。照沈大老爷的意思,我国公府就该吃了这个亏?我任子希堂堂男儿,就该成为京城的笑柄吗?”

沈伯奎忙道:“贤侄勿生气,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管你是什么意思,反正这位三姑娘,我是断不能娶了!”任子希斩钉截铁地道。

沈伯奎心中喜悦,看了老夫人一眼,他和任子希这般话赶话的,可不就是为了让任子希把这句话很自然地说出来吗?

老夫人一听,心思立刻动了。任子希的意思并没有反对和沈家结亲,只是三丫头出了这样的事,他不能娶三丫头而已?

沈明坤咂摸出些味道,看了沈伯奎一眼,心中了然了,却生出一些不是滋味来。

真是什么好事都只会轮到老大,沈文博本来是没有机会入太学的,太学虽是通过考核,优秀者可进,但前提是三品官员及勋贵之前的嫡子才可以。老大仅为四品,还是一年前升起来的。但是老二无子,有一个名额在那儿,这好机会便给了文博。

他的女儿颖雯,十四岁了,眼看就要及笄,还没有订亲,若是这任子希是想要另选一位沈家女儿,断也轮不到他的颖雯。

可不舒服又能怎么样,谁叫他既不是长子,又没有袭爵呢?

第24章 大事

沈明坤嘿地笑了一声,道:“二哥遭遇不幸,不能理事,好在母亲能做主。任公子既然执意要退亲,母亲,我们沈府也是要脸面的,不如便应下吧!”

这话一出,任子希后面的话就不好说出口了,沈伯奎也急了,老三在凑什么热闹?这里有他什么事?他把话说得一点回旋余地都没有。真要把退亲这事放在台面上,让世人皆知了,就没有退堂妹亲事,换上堂姐再续亲事的道理,那任沈两家,都会被人耻笑。老三这是要断了颖怡的亲事?

老夫人也有些急了,她盯了沈明坤一眼,道:“老三,你胡说什么?言儿对任公子一往情深……”

沈颖怡咬着唇,这边没有她说话的份,而且,她现在的身份,也没有立场说话,可心里着实着急,一双眼睛里带着几分水雾,看着任子希,直把任子希心都揪着了,真想过去把她拉进怀里安慰。

沈明坤在一边不咸不淡地道:“就算珞言再喜欢,这世间强扭的瓜不甜,她就算强求能有好日子过?”

老夫人瞪了沈明坤一眼,哼了一声,才道:“退亲之事,兹事体大,岂有这么简单?你想过后果吗?想过武定侯府的名声吗?有想过三丫头的名声吗?”

“祖母想多了!”一个清脆悦耳又透着丝丝冷意的声音突兀地响在众人耳边,这声音里竟似带着玉石般的质感,不但撞进人的耳里,也撞进人的心里。

沈珞言进来了,她穿着浅蓝色烟云织锦衣,没有满头珠翠,只有一根簪子,简简单单。可是那张脸却已是上天赐予的最好的礼物,发如墨云,眉如星月,眼如流波,肤如凝脂,让人骤一看到,几乎要惊叹世间竟有如此精致的面容,那样的美,添一分嫌多,减一分嫌少,艳一分则太俗,素一分又太平。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只是扫过一眼,便有如大夏天一股凉风,让人心为之清,气为之爽;目光流转,所到之处,让人神为之夺,目为之眩!

这还是未长成,若是到得十六七岁豆蔻之年,那该是怎样的绝代风华?

沈府里众人习惯了沈珞言的美丽,倒也没多大感觉,可任子希却是第一次见,他一直觉得沈颖怡很漂亮,但现在却有种除却巫山不见云的感觉,怔了好片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一改刚才的咄咄逼人,道:“这位姑娘是……”

沈明坤眼珠子转了转,立刻道:“她就是珞言啊。任公子不是来退亲的吗?现在珞言来了,你们正好当面说!”

任子希又呆了一下,他万没想到,沈珞言竟然这么美,让他之前想要说的话都卡在喉中,只知道呆呆地盯着沈珞言看。

在上辈子早就习惯那些眼神的沈珞言皱眉,她冷冷扫过去一眼:“祖母说的这些,珞言都不在乎,我同意退亲!”

老夫人怒道:“胡说,婚姻之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里轮到你说话吗?”

任子希一双眼睛不离沈珞言,口中却道:“小侄仔细想过了,这件事误会颇多,三姑娘也受了不少委屈,小侄行事太过鲁莽,考虑不够周到,请恕罪,请恕罪!”

这态度突然之间来了个大翻转,把沈伯奎和沈颖怡都给惊着了。

尤其是沈颖怡,之前她与任子希之间虽不能说话,却一直眉来眼去的进行交流,但自从沈珞言出现在厅里,任子希就没有看她一眼,仿佛整个厅里,只有沈珞言一个人了。

她心里又嫉又恨又恼又怒,其实她也很美,只是那份美丽和沈珞言比起来,要逊色不少。这一直是她心中最不服气的地方,如果生在别人家,以她的美貌才情心计,哪里至于这样事事处处都被沈珞言压一头?

原本和任子希之间已经达成共识,换亲,之前努力这么久,父亲的计划,哥哥的谋划,她的精心设计,一环一环很成功,可沈珞言只是露了一面,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不甘心!

“任贤侄!”沈伯奎见任子希失神,心中不喜,叫了一声。

任子希回过神,看过去时正好看到沈颖怡含泪的眼,想到这段时间和沈颖怡之间的情意,他心里又生了几分为难。不过,很快就打定了主意,沈珞言他必须娶,沈颖怡也要娶,以后便可坐拥齐人之福!

于是,他给了沈颖怡一个安慰的眼神,便又转向沈珞言,带着几分讨好地道:“三姑娘,都是误会,你我两家世交,多年交情,可不能为了我伤了和气,亲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退亲这么大的事,岂是我一个后生晚辈能退的?我还有事,改天再登门谢罪!”

沈珞言眯眼看了任子希一眼,道:“任大公子,身为太学的学生,难道圣贤书没教你什么是廉耻?今天在武定侯府里,你一再食言而肥,摇摆不定,你到底想干嘛?”

看到任子希在云景楼和沈颖怡一起,沈珞言就很肯定两人之间的猫腻,她虽然不想嫁给任子希,但是,沈颖怡这样对她,要叫她如沈颖怡的愿,她还没那么助人为乐。

任子希本想说是为了她,可是面对她的眼睛,竟然说不出来。他有些发怔,明明是一双那么漂亮的眼睛,可是里面的凌厉和寒气,却让他有一种通体生寒,想要瑟瑟发抖般的感觉。这是什么样的眼神?一个小姑娘,怎么会有这种眼神?比太学里的学正还厉害。

沈珞言勾唇一笑,道:“任大公子语音摇摆,想娶沈家女却又来退亲,难道你真正想娶的是我家花容月貌的大堂姐?”

任子希一怔,立刻冲口而出:“没有的事!”也不看是什么时候,他心里就算曾想过,也不敢公之于众。

沈颖怡急道:“珞言你说什么?”

沈珞言看着她笑了,道:“看来是我误会大堂姐了,你并不想嫁给任公子吗?”

“当然……当然不想!”她否认之后,又跺着脚一副羞不可抑模样加了一句:“婚姻之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岂是我们闺中女子自己想或不想的?珞言,你说话怎么这么没规矩?”

第25章 另起心思

沈珞言都要对沈颖怡这番言语叫好了,不过一个十五岁的丫头,在她上辈子那个世界,才是个初中的学生,埋头于题海之中,可是这沈颖怡先是立刻否认,接着话一转折,就可进可退了。沈伯奎父女顿时脸色铁青,计划得好好的换亲之事,现在已经完全不可控制了。

沈伯奎暗叫可惜,退亲的话都放出去了,想要换亲,哪还有可能?他转头看着沈颖怡,他的女儿容貌娇美,又从小精心培养,难道要被人拿来比较?

或者以后可以送进宫去?

他所想的送进宫,当然不是当今皇上的后宫,而是太子。

皇后只生了两个嫡子,太子北辰云峰不但是皇后所出,还是皇长子,既嫡又长,十二岁时被立为太子。他温文尔雅,谦和有礼,在朝中声望极高。哪怕是做太子侧妃,以后沈家一门富贵,也是指日可待!

这个念头一起,竟然无法遏止。

毕竟,往太子府里送侧妃,和往皇宫里送妃子,是不一样的,需要从长计议。

沈颖怡没回她的花舞院,而是去了父母所在的文渊榭。

姚氏主管中馈,虽然也听说了前院的事,不过,自家老爷和最放心的大女儿都在,她一点也不担心。此时正在屋内喝茶,次女沈颖雪和庶女沈颖莹陪在身边说着话,吃着点心,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姚氏生了两子两女,只有一个娘家陪家抬为通房的丫鬟生了个庶女,相比起沈云霆膝下单薄,大房的确是热闹得多了。

现在长子沈文博进了太学,次子沈文浩进了京城排名第三的白木书院,膝下嫡女庶女相陪,府中的中馈又在掌握之中,姚氏的生活过得非常惬意。

沈颖怡进来时,低着头,众人也没看清她的表情,沈颖雪立刻道:“大姐姐,妹妹可要恭喜你心愿得偿!”

沈颖莹也含笑道:“恭喜大姐姐!”

沈颖怡一抬头,她们却呆了一呆,她们没有看到一脸喜色,相反,沈颖怡眼睛发红,很显然是哭过。

沈颖雪惊道:“大姐怎么了?”

这时,沈伯奎已经大步进来,沈颖雪两人行礼,沈伯奎见她二人在,也没说什么,一撩袍子,在椅上坐了,顺手端起手边的茶就要喝,递到嘴边,揭开了盖子,却发现只剩半碗残茶,又放了下来。

姚氏掌中馈这么久,既把老夫人哄得高兴,又能让整个府里的事情至少明面上还井井有条,加上和沈伯奎多年夫妻,自然看出沈伯奎这是心中有事,她着下人重新上了热茶,对沈颖雪沈颖莹道:“你们陪在我这儿也这般久了,定是乏味得很,玩去吧!”

沈颖雪两人都明白,这是父亲母亲和大姐有事商量,她们行礼后便退下去。

姚氏挥手打发了所有的丫鬟婆子,这才端起了茶杯,道:“老爷,怡儿这是怎么了?”

沈颖怡忍了很久,此时终于是懊恼又充满恨意地道:“任家……不退亲了!”

姚氏惊讶,道:“本来就不退亲,只是换亲呀!”

这件事她是知道的,也认定一定会成功,老夫人没道理不重视大房,反倒把无后又无能的二房再当宝贝。

可既然是退亲,就说明了这亲事没有轮到颖怡的头上。这么好的亲事,竟然落空了?她身子不自觉地前倾,道:“出了什么意外?”

沈颖怡恨道:“任子希混蛋!”

此话一出,很多事都不必说了。姚氏看向沈伯奎:“老爷,难道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沈伯奎气恼地道:“现在是任子希改变主意,不算了还能如何?”

沈颖怡一听,眼睛又红了。

沈伯奎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姚氏一眼,话音一转,却道:“其实这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爹爹这话是什么意思?”沈颖怡都忘了流泪了,吃惊地看着沈伯奎。

沈伯奎摸着胡子道:“宁国公府虽然显贵,但再贵,能贵得过天家吗?”

姚氏不解道:“天家虽贵,与咱们武定侯府有什么关系?”

沈伯奎看他一眼,道:“女人啊,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以前咱们是攀不上,但是,我詹事府好歹也与太子稍近,之前只想着能让怡儿成为一府主母,但却忘了,天下最尊贵的女人,都在皇家。显贵再显,能胜过皇家?咱们的怡儿,会有更好的前程!”

沈颖怡一听,也怔了一怔,接着,顿时破涕为笑起来。

回到竹兰轩,沈珞言将一颗白色浑圆的药丸送进沈云霆的口,看着他喉处动了动,药丸咽了下去。

她坐在床边,对沈云霆道:“爹,我知道,伤你的人是任家人,我会叫他们付出代价的。不过在这之前,先要把任家的婚约解除了。今天原本就要成功了,但我没想到任子希那么无耻。看来,这件事,还得爹你醒来办!爹,别睡啦!”

说也奇怪,沈珞言这么一叫,床上原本昏迷不醒的人,竟真的睁开眼睛。

沈珞言毫不意外,笑盈盈地道:“爹,你的伤好了七成,去退个亲呗!”

沈云霆这些天虽是昏迷,其实意识清醒,沈珞言给他用的药都是自己亲自研制,效果惊人。沈珞言和他说的所有话,他也都知道。

此刻,他立刻道:“任家蛇蝎心肠,如果不是担心你不愿,我早就帮你把亲退了。”

沈珞言笑道:“爹都是为我好,我怎么会不愿?”

这次的退亲倒是顺利得很,沈珞言落水之事虽然谣言已止,但现在的沈府,以宁国公府的地位和圣眷,的确是有些瞧不上了。沈云霆去时,宁国公任士忠和世子任绪并没有在府上,沈云霆也没有进门,只是站在门口,着人禀告他的来意。

国公夫人一听,顿时恼了,他们任家没有嫌弃这门亲,没想到沈云霆倒先上门退亲来了。他真当他还是几年前的武定侯呢?

国公夫人二话不说,立刻就让人把沈珞言的庚帖和定亲信物送了出来。

等到任士忠回到府中,得知此事,一切已经成了定局,他看着那柄玉如意和退回的庚帖,指着夫人,气得直抖,道:“你你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国公夫人和任士忠成婚这么些年,一直相敬如宾,像这样指着鼻子骂的时候,还真没有,国公夫人震惊地看着任士忠,道:“你说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那武定侯府不是当年了,连败两战,灰溜溜回京,受伤,瘸腿,还无后,整个武定侯府,除了这个勋爵,还有什么?之前还罢了,至少那个女子没有传出什么坏名声,可是现在谁不知道她试图对三皇子投怀送抱,结果跌落水中。你还想要咱们希儿娶这样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来玷-污我任家门楣吗?”

第26章 贵命

任士忠胡子直抖,道:“你知道什么?头发长,见识短!女人就是目光短浅!这下可该如何是好?”

任士忠的态度让国公夫人有些不确定起来,自家老爷又不是傻子,她也顾不得被指着鼻子骂的难堪,道:“老爷,武定侯府不得圣眷,这两年,不论是中秋,还是大年,连那些低爵伯府都有进宫赐宴的机会,武定侯府却连皇宫都进不了,眼见得也没有出头之日。这门婚事,现在解除岂不是正好?老爷还在顾虑什么?”

任士忠又恼又无可奈何地道:“妇人之见!你知道什么?你当我不知道武定侯府已经大不如之前?父亲当年找过数名精通命相之人为此女批命看相,答案皆是一样:此女命相,乃凤凰涅槃之命,一劫之后,顺风顺水,贵不可言!旺夫可至一步通天。一步通天是什么意思还要我再给你解释一遍吗?我也是亲自手书,诚恳相求,才让沈云霆许下这门亲事。本来两个月后,宁国公府就能把她娶进门,可你都做了什么父亲当年精心为希儿选的媳妇,就被你给拱手送走了!”

国公夫人完全惊呆了,旺夫?贵不可言?凤凰涅槃?岂不表示谁娶了她,就能达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她怀疑地嘀咕道:“咱们国公府如今的富贵也不小,再说,天下有富贵命的女子多的是,又不是仅只她一个。”

任士忠哼道:“说得轻巧,当年父亲为了为希儿选一个好媳妇,请那位高人在府上住了七年,七年时间里,京城十六岁以下的闺中女子,他看了大半,仅这一个,才是他看中的贵人。若不然,何以到三年前才定下这门亲?那是因为这样的人,万中难选其一。”

国公夫人为自己辩解道:“老爷,这也不能全怪我。那沈云霆怒气冲冲,气势汹汹前来退婚,我若不应,岂非显得我国公府还要巴结这门亲事不成?岂不叫外人看了笑话去?何况这件事我也并不知情啊。为了国公府的颜面,我才一气之下答应的,事已至此,老爷说怎么办?”

任士忠后悔莫及地道:“还能怎样?那沈云霆性子倔强刚硬,自然已经无法挽回!”

他在房间里踱着步,踱了三四圈,却忽地回过身来,怀疑的看着国公夫人,道:“不对呀,沈云霆是性子倔强刚硬,但一向以信为先,既然已经答应了就不会悔婚,好端端的他突然来退什么亲了?你说是不是希儿那个小畜生在中间做了什么?”

国公夫人迟疑了一下,道:“没有,没有,没有的事儿!”

任士忠看着她躲闪的眼睛,沉声道:“到底什么事?”

国公夫人矢口否认,任士忠气怒,派人把任子希叫来。

任子希现在说不出心中是什么心情,一方面,他觉得沈珞言太过不识抬举,而且沈云霆撞破他和沈颖怡的事,真退了亲,他反倒不用担心沈云霆会怎么样了。

另一方面,错失了一个花容月貌的未婚妻,又没能成功让沈家换女定亲,他有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感觉。

任士忠的问话,使得这种情绪更加高涨,他把被武定侯府打,用暗卫去暗杀他的事说了出来,把任士忠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个小畜生,真是胆大包天。

他身为长孙,国公夫人一直疼爱有加,几乎是要什么给什么,把他纵得不像话,现在一切都晚了。

任士忠指着他,恨铁不成刚地道:“小兔崽子,你翅膀硬了,和沈家订亲,是你太爷爷的遗命,你都敢违抗,你……你真是气死我了!”说着,上赶着又去踹了一脚。

任子希见自家爷爷的脚又踹过来,激起他心中对沈云霆强烈的不满和恨意,也为了平息爷爷的怒火,他急忙道:“虽然退了亲,要娶沈家的女儿,孙儿还是办得到的!”

听了这话,任士忠踹出的第二脚就收回了,难道这件事还有挽回的余地?他道:“你能办得到?你怎么办得到?”

任子希一看有门,立刻道:“爷爷,那沈云霆就是个臭石头,他的女儿虽然长得美,可也不过如此,倒是沈家大房,很是知情识趣,大房有两个嫡女还待字闺中呢,虽然沈家爵位在二房,可大房明显更有前途,大房的长子,还是孙儿在太学的同窗呢!那沈大老爷对孙儿印象极好,只要孙儿去下聘,他定然立马把女儿嫁给孙儿,那和沈家不照样结亲了吗?”

国公夫人急忙给任子希使眼色。

这不是一个沈家女儿的事,而是独一的那一个,他已经娶不到了。

若不是为了那个旺夫的贵命,以国公府的身份地位,任子希又是任贵妃的侄儿,又何必娶沈家的女儿呢?

任士忠怒道:“小兔崽子,滚出去!”

任子希急忙出去了,国公夫人见任士忠气得胸脯起伏,劝道:“老爷,事已至此,再气也无益了,咱们希儿不喜欢沈家那个女儿,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你别气坏了身子!”

任士忠被她扶到椅上坐了,端起杯来把整杯茶灌了下去,才平顺了些怒气,缓缓道:“三皇子去沈家送压惊礼,五皇子回了京,皇宫现在还在封锁宫门,皇上谁也不见,贵妃的消息也递不出来,不知道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个节骨眼上,还是先别纠结这件事了!至于希儿的亲事,过阵我再看看有没有挽回的余地吧!”

沈珞言并不知道,她被冠以凤凰涅槃之命,成了宁国公眼里的香饽饽。

接下来的几日都很平静,皇上连罢了三天朝,虽引得众臣惶恐,但在第四天皇上上朝之后,那些猜测就不攻自破了。

不过,哪怕皇宫消息封锁得十分严密,还是有人知道了到底出了什么大事。

这的确是一件几乎可以动摇国本的大事!

第27章 封锁

这件事还真不算小,皇上的嫡长子,太子殿下打猎的时候,从马上坠落下来,摔成了重伤。

至于到底是伤成了什么模样,暂无确切的消息,但整个太医院的医术高明显的太医都进了东宫诊治,而且是被下了封口令。

因此,这件事,知道的人极少,哪怕被急召回宫的众皇子们,也只知道太子殿下伤势严重,具体伤情,一无所知。

有人猜测,是否太子命已难保?

不过消息尚未确定时,虽有各种猜测,也只能藏于心中。

一切,只能交给时间。

乘风轩在宫中西门附近,往左是去东宫的方向,往右是出宫的方向,此刻,麟王从琉光殿出来,神色不愉,正准备出宫。一个声音叫道:“五弟!”

麟王翻了个白眼,停下脚步,道:“有事?”

叫住他的是二皇子晋王北辰轩,北辰轩的生母是高贵妃,这些年来,高贵妃盛宠不衰,高家也是步步高升,几乎与太子的外家分庭抗礼。这高贵妃却一派谦和温柔模样,显得与世无争,说自己能得皇上宠爱,已是皇上的隆恩,是天赐的福气,做人当知足,不能奢盼太多。

她还劝着自己的父兄不要念栈权位,应为皇上分忧,为国家百姓多做实事。其父兄听从劝说,退让后戚,深得皇上之心,皇上对高家极为器重。

而高贵妃亲自教养出来的二皇子,更是谦和有礼,深得朝野上下赞誉。加上他继承了高贵妃容貌的优点,生得剑眉朗目,英俊不凡,不知道是多少大家闺秀的梦中之人。

北辰轩微微一怔,他很明显地感觉到今天五皇弟的情绪不同往日,这是又在端嫔那里受了冷遇?

这位五皇弟以前和他关系还是不错的。

太子之位早就定下来了,这个太子,符合大臣们对储君的所有期待,温文尔雅,从小就敏而好学,及至长大,更是博学多才,对国事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虽年纪轻轻,却有储君风范。皇帝病重之时,太子监国,也没有出过丝毫纰漏。

皇帝既然立了东宫储位,而且对这个太子也很满意,为了避免诸皇子危及太子的地位,虽然年长的诸子皆封王,但也只是虚爵,还并没有封地,更是不掌实权,皆住在京中,皇帝的眼皮底下。之前,除了五皇子这个异类之外,别的皇子一年出宫的次数也是有限的。

不过,待到七皇子十四岁时,效仿五皇子,被他的母妃杨妃在皇帝面前苦求,也进了军中,不在京城。

因为他们够不着那个位置,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念想,一个个虽然都很出色,却都很安分,兄弟之间的感情也多了几分亲密。

本来天珩国可以很顺利很安稳地继承到太子手中,然而现在,太子却出了事。

不光皇帝,就算那几位重臣,也都措手不及,心急如焚。

北辰轩没有计较麟王的态度,反倒很关切地道:“五弟,你从哪里来?我们一起去看太子吧!”

麟王看了他一眼,眼神里透着几分打量,吊儿郎当地道:“本王又不是御医,去有什么用?”

这话没毛病,一时倒噎得北辰轩无言以对,他苦笑着摇头道:“五弟,父皇常告诫我们要兄友弟敬,如今太子受伤,身为兄弟,理当关注关心,你已离得这么近,却不往东宫,只怕太子殿下知道,也会不喜!”

麟王嗤之以鼻道:“形式上的关切有什么用?能让他少些痛苦吗?能让他的伤痊愈吗?再说,父皇已经下令,不许探望,你要去就去吧,本王要回府了,忙着呢!”

他说完,头也不回的往外就走,这倒也挺符合他平时的行事风格,北辰轩看着他的背影,直到那道背影已经消失,才转身前往东宫。

麟王知道那道背影一直跟着他,他没有回头,眼底却有一丝冷意。

所有人都以为太子坠马是意外事件,因为这件事做得十分高明,甚至连太子自己都没有怀疑过这件事是别人的阴谋,可是他知道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简单。直到数年之后,才会有一些端倪露出来,只是事过境迁,沧海桑田,无法再追究。

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已经做了安排,太子还是坠马了。

难道天命真的不可改,这辈子还和上辈子一样吗?

不,绝对不会!他保证不会让那个人讨到好处。

在出宫门处,他碰到了北辰临枫,北辰临枫虽无王爵,但并不像别的皇子那样,逢初一十五才能进宫探母。

北辰临枫看着他,甚是奇怪:“你怎么在这儿?”

麟王问道:“那我应该在哪儿?”

北辰临枫笑道:“你以我的名义送去那么多礼物,之后就不闻不问了,这是什么意思?”

麟王道:“若以我的名义,岂不是会吓着她?”

北辰临枫摇头而笑,也不计较,只是看着东宫的方向,眼神中闪过一丝隐忧,口中却是笑道:“端嫔娘娘可好?”

麟王淡淡地道:“宫中无事,不缺食少穿,如何不好?”

北辰临枫也不再多问,端嫔与麟王母子之间的感情一直淡淡,端嫔固守在琉光殿中的小佛堂里,日日吃斋念佛,不问世事,对麟王这个亲生儿子也少了关怀。

琉光殿是一殿主位,仅仅住了端嫔一个,要说皇上对端嫔多好,那也不尽然,她的儿子都封了麟王,可端嫔的位份却一直没有抬。

但要说皇上对端嫔不好,似乎也不对,皇上隔三差五都会来琉光殿,虽不留宿,但能这样看重,也是独一份。

兄弟二人在宫门口相别,麟王突然想起一件事,眯起了眼睛,问道:“三皇兄是不是领了差使要出京?”

流云道:“正是,三皇子便是来向陈妃娘娘辞行的!”

麟王皱了皱眉,没说话。

流云道:“王爷,回府吗?”

麟王瞥他一眼:“回什么府?出城!”

流云咧咧嘴:“王爷,这几日天天都在军营,是不是也回府看看了?新王府建好,你都还没回去过呢!”

麟王懒懒地道:“本王已有王府,父皇偏要再赐新王府,先空着吧。别人又夺不走,你着什么急?听说翠望山出了一只白狐,爷要把它抓来送人玩!少废话,快赶路,别误了爷的事儿!”

第28章 出行

武定侯府,小花园的花倒也有几分争奇斗艳,不过相比较那些得圣宠的繁华府第就要寒酸许多。

晨风清爽,一大早,沈颖怡就扶着老夫人到小花园里散步,说是晨早最是干净清爽,她一向会哄人,不似沈珞言那般清淡中带着疏冷,老夫人对她是疼到骨子里,她几句话一哄,老夫人听得心怀大畅,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见时机差不多了,沈颖怡道:“祖母,你这两天的气色,怎么不如之前了?”

这么一说,老夫人的笑容顿时就收了许多,哼了一声,不快地道:“这阵府里发生这么多事,我这把老骨头,也跟着操心。好在我的怡儿乖巧体贴,要都是这样不省事的儿孙,气也气死我了!”

沈颖怡听得心中委实高兴,面上却没有露出分毫,反倒轻摇着她的手臂撒娇地劝道:“祖母,珞言不懂事,你可别跟她计较吧?气坏了自己,怡儿会心疼的!大姑母也会心疼的!”

老夫人心中把沈珞言和沈颖怡一对比,越发觉得眼前的孙女儿真是解语花,跟她的大女儿一样,只是大女儿毕竟嫁人了,所嫁的是隆昌伯府的伯爷,隆昌伯比武定侯爵位低一等,但末等侯未必会比得圣眷的伯爷风光。

不过,幸好沈大姑奶奶已经嫁了十年,那时候,正是武定侯府风光的时候,隆昌伯也不用上战场,更不像武定侯府如今这样,袭爵的是二房,当家的却是大房这种奇怪的现象。

所以,现在的沈大姑奶奶是隆昌伯府的伯夫人,一府主母。

这也是让老夫人甚为开心的一件事。可惜的是身为主母,自然而然事多,以前还能每两月回来省亲一次,这两年越发忙,回府时候却是少了。

沈颖怡见提到大姑母,老夫人果然重新露出笑脸来,她立刻道:“祖母,明天庆安寺主持大师亲自主持讲经大会,孙女想去庆安寺给祖母祈福。”

老夫人道:“这么远,你一个女儿家,不安全!”

沈颖怡摇着老夫人手臂撒娇:“祖母,你要成全孙女的一片孝心才是,你要是不放心,我和妹妹们一起去,多带些奴仆便是。”

庆安寺是京郊大寺,每月初一,十五都会有寺中明字辈的高僧讲经说法,主持明心大师的讲经更是每半年才有一次。

因着讲经盛事,寺中香火极盛,很多官眷夫人小姐去往庙中进香,寺中也有专让那些贵夫人闺秀小姐住宿的禅房。

明天会去进香听经的贵夫人必也不少,老夫人只是心疼路有些远,并不是担心她的安全。现在她一副小女儿情态地不断撒娇,老夫人拍着她的手背呵呵笑道:“好了好了,别摇了,再摇就晕了,你一片孝心,祖母哪能不答应你?庆安寺的签也是极灵的,你呀,顺道为自己也求一支姻缘签!”

沈颖怡立刻不依地道:“祖母又取笑怡儿,怡儿可不依!”

这又嗔又羞的模样,让老夫人更乐了,虽然沈伯奎已经透了口风,准备找机会走门路把沈颖怡嫁给太子为侧妃,不过这种事,求求神佛也是好的。

因为老夫人发话,第二天去祈福听经的人就定了下来,大房去的是沈颖怡和沈颖莹,沈珞言作为二房唯一的女儿,自然在列,三房的沈颖雯比沈珞言还年长几个月,不过她生病了,老夫人自然不让她去了。

对于这件事,沈珞言没什么意见。

到这个世界来,她所知道的甚少,原身性子冷淡中带着几分自卑,记忆中的讯息并不多,她正想多了解一下外面的世界,有这样的机会,自然最好。

不过,既然是沈颖怡主动向老夫人求的,她就不能不多个心眼了。

这几天,她在映月轩里并没有出门,三皇子送来的压惊礼很可观。但是,当时说明了是送给她的,老夫人和姚氏纵使心中不情愿,却也不好把这些礼物充到库房或公中去。

沈珞言倒是挑了其中几件,送给老夫人,只是老夫人恼她把一桩好亲事给毁了,原本想着和宁国公成为亲家之后,武定侯府能得到几分提携,现在却什么也没有了。

虽然三皇子表达的是一份善意,但一来三皇子送来压惊礼不过是他的风度和气度,他的身份,武定侯府够不着,那种神仙般的人物,也断不会对三丫头有什么凡俗之念。

所以那些礼物,她虽然收着了,对沈珞言却仍有一股子怨气。

当天晚上,文渊榭内,沈伯奎姚氏沈颖怡三人商量许久。不能嫁到宁国公府,因为有了太子侧妃这个希望,他们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但是有些人活着,本就是挡了路,既然挡了,自然要踢开。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沈家已经套好马车。

三位小姐一人一辆,带着各自的丫鬟。

沈颖莹十分高兴,她是庶出,外出独自一辆马车的事,还真没有过。

沈珞言带了两个丫头,一个是春杏,另一个是她院子里的大丫鬟秋兰。

春杏是大房的人,这点不用怀疑,沈珞言暂时没有处置,不过是留着有用。这次,既然沈颖怡有打算,她就把春杏一起带着了。

三辆马车,十个下人,加上三姐妹每人带着两个丫鬟,一行人,着实热闹,走出府门时,沈颖莹笑逐颜开地拉着沈颖怡,一口一个大姐姐,叫得分外甜,她没想到沈颖怡这次出去祈福,会带上她。

沈珞言觉得无可无不可的事,对沈颖莹来说,却是机会难得。

她一个庶女,平日里哪里有机会出去长见识?

沈颖怡一边笑着回应沈颖雪的话,一边温柔笑着对沈珞言道:“珞言上次落水,虽然有惊无险,到底也是运道不佳,我这次特别恳求祖母,咱们三姐妹一边为祖母祈福,一边也借着庆安寺的佛光,让我们姐妹都去掉晦气!”

沈珞言打量她一眼,若没有画舫上的事,这样一番话,还真是让人暖心呢。

第29章 多事

不过是装模作样而已,沈珞言亦笑道:“还是大堂姐想得周到,大堂姐,一桩好姻缘没了,是该好好的求一支签,求一份更好的姻缘才是!”

沈颖怡的笑几乎撑不住,说起这件事来她就生气,父亲对她是另有安排,太子侧妃这个身份听着也是风光无限,一来,她能不能做太子侧妃还不知道。二来,真做太子侧妃,那也仅是侧妃而已,没有强大的后戚,就算太子当了皇帝,能在后妃争宠之中立于不败的,那也比别人不知道要多费多少心力。但任子希的妻子,以后却会是宁国公府的国公夫人。

这句话没有错,但沈颖怡却不能认,她立刻道:“三妹妹说的什么话?这明明是你的姻缘,三妹妹不是在说自己吧?”

沈颖莹立刻帮腔:“对呀,你扯上大姐做什么?”

沈珞言诧异地道:“大堂姐是不是想多了?和任子希定亲的是我,就算我不想要,别人也得不着。我原本就是说我的一桩好姻缘没了,要求一支好签,大堂姐怎么觉得这是自己的姻缘没了?”

沈颖怡仔细一回想,这丫头好像的确是这么说的,只是她正为任子希这边落空而懊恼,加上沈珞言唇角的那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她想也没想的便以为说的是自己。

此时沈珞言一反问,她顿时涨红了脸,这次却不是装羞,而是气的。

沈颖莹一看,立刻又帮腔道:“三姐姐,你是故意的吧?谁说话像你这样不清不楚啊?”

沈珞言眼神一厉:“你住口!”

沈颖莹吓了一跳,她是庶女,平日里巴结讨好着沈颖怡,和沈颖怡亲近,但是,沈珞言毕竟才是正经的侯门嫡女,哪怕排行第三,哪怕现在侯府光景不好,但在外面的身份总比大姐多几分尊贵,尤其是她扫过来的一眼,眼神冰冷,好像有一股寒风直透入骨中。她呐呐地,却毫无底气地弱声道:“我也没说错!”

沈珞言冷冷道:“大堂姐不过一时听岔了,我们姐妹之间,也算不得什么笑话!你故意挑拨离间,是什么意思?”

沈颖怡也沉下脸,冷冷扫了沈颖莹一眼,道:“多事!”

说完,便走到第二辆马车边。

沈颖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马屁就拍到马腿上了?大姐上了马车,她带着不解,也只能走向最后那辆,至于最前面那辆,就算整个侯府是大房当家,而且老夫人也偏向大房,但真正出行,沈珞言这个侯爷嫡女还是得在最前面。

这也是沈颖怡心中一直不满却没有办法的一件事。

沈珞言带着两个丫鬟坐上马车,虽不拥挤,却也并不宽敞,这点她倒是没有在意,她只是觉得心绪有些不宁,似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般。

这些天春杏一直心情忐忑,毕竟做了亏心事,不过看见沈珞言并没有责备,甚至出门还一样带着她,她心里又高兴起来。

她一边拿眼偷偷打量着沈珞言,一边想着自己的事,秋兰没她那么多心思,见沈珞言闭目养神,她立刻把薄毯拿出来,给沈珞言盖上。

从武定侯府往翠望山庆安寺,差不多要走一个时辰,大早出发,辰时能到,讲经会是巳时开始,不但不会耽误,还有空先抽支签。

走到山脚下,路上的马车渐渐多了起来,明心大师讲经,那些善男信女们谁也不想错过。

在一处道上,武定侯府的马车被塞在路边,进退不得。

达官贵人太多,侯府的马车一让再让,反倒落到了后头。

那辆有着宁国公府标记的豪华马车过来时,竟难得地在武定侯府马车前停了一停,车帘掀处,露出一张富态的,四十余岁妇人的脸来,她打量的目光扫过,开口问道:“哪位是沈家三姑娘?”

沈珞言早在看见宁国公府马车标记的时候,就垂下了车帘,此时更是当没有听到,继续闭目养神,春杏把车帘掀起一角,沈珞言冷冷道:“放下!”春杏讪讪地住了手。

那边沈颖怡却是声音温顺柔和地道:“夫人好,三妹妹许是身体有些不适,睡着了,没有听见夫人的问话!”

问话的正是宁国公夫人,应下退亲之事,她被宁国公责骂一顿,心中对沈珞言其实更加不喜,不过她也想看看那什么凤凰涅槃命的女子,到底长得什么样。

可是问出口后,竟然没见到正主,心中正自不快,沈颖怡的回答,让她心里更生冷意,真是个不上台面的,她才不信沈珞言睡着了,定是怯于见人吧!那样的人,会有什么凤凰涅槃旺夫命?

真要有这好命,现在被挤在路边一再让路,狼狈不堪,怎么没有办法改变一下?

她看也没看沈颖怡一眼,垂下帘子,吩咐车夫走人。

沈颖怡心中闷了一肚子的气,宁国公夫人的冷脸实在让人难堪,不过,若不是沈珞言拒绝这门亲事,沈云霆立刻赶去退亲,让宁国公府失了面子,宁国公夫人断不会对她。追根究底,还是二房的错。

好在又过去几辆马车,这路终于通了,三辆马车晃晃悠悠地继续往上走。

秋兰一直趴在帘缝往外看,此刻小声道:“三姑娘,那宁国公夫人很生气!”

沈珞言眼皮也没抬,淡淡地道:“不相干的人的情绪,与我有什么关系?”

沈云霆回来之后怒气冲冲,显然退亲的时候听了宁国公府不少不好听的话,叫她现在对宁国公夫人虚与委蛇,且不说任子希的无耻嘴脸,便是这一层,她也不会浪费自己的表情。

春杏接口道:“还好大姑娘顾全大局,应该不至于太惹恼宁国公夫人!”

沈珞言睁开眼睛,看着春杏,似笑非笑地道:“你的意思是,我不顾全大局了?你是我的丫鬟,还是大堂姐的丫鬟?”

春杏吓了一跳,急忙道:“三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当然是您的丫鬟,我说错话了,三姑娘大人有大量,别……啊……”

马车突地骤然一晃,接着猛地一震,然后,就倾斜着急速往下冲。

第30章 相助

这里是一段向上的山路,辟出的道路可供两辆马车同行,当然,像宁国公府那种豪华又宽敞的马车,就只能单行了。

前面还有马车在行走,可是沈珞言所坐的车,却偏离了路线,向山下冲去。

突然出现这样的乱子,前面和后面的马车都惊了,有人大声惊呼,沈颖怡猛地撩开车帘,就看见那辆急速而下的马车,还好这里的山坡并不十分陡峭,但是,马车这样向下,若不控制,也是会翻坠到山下的。半山腰上翻坠下山,就算有十条命,也该没了吧?

沈颖怡有些懵,他们定好的并不是在这里动手呀,难道这是天意在帮她么?不知道是不是福至心灵,她突地向前看去,在前面转角处,那辆豪华的马车也停了下来,宁国公夫人的嘴角带着一抹残忍而冰凉的笑意。

沈颖怡瞬间明白了,同时,一份喜悦也冲塞心田。

也好,省事了!

这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沈珞言的头磕在车壁上,震得有些疼,不过也就是最初的一下,接下来马车仍是颠簸不已,车身不断磕磕绊绊在树木上,石头上,沈珞言都极险地避开被撞到的命运。

她一直留意着沈颖怡使坏,当然也怀疑过马车,还曾经留意了马车的轴和车壁等几个地方,都没有发现问题,马也很正常。而且,沈颖怡就算真要使坏,应该也是在入寺之后。

不过,事情发生了,她也并没慌张,就在刚才的一瞬间,秋兰已经被甩出了马车,春杏睁着惊恐的眼睛紧紧抱住头。

沈珞言撩开车帘,马车位上已经没了车夫,也许是弃车逃了,也许比秋兰更早被甩了下去。

山路上的惊呼声很快远去,沈珞言身子几乎控不住要向下倾斜,但她已经移近到车门口,紧紧盯着前面突然发狂的马。

马的屁股上在流血,这种手法其实并不高明,但是有用,突然受痛的马失控冲下山,任何可能都会发生,而且是,都是施使者希望看到的结果。

沈珞言试图站起来去控马,但是,她这边刚准备动,突然感觉到不对,她立刻向旁边一让,一声惊恐的呼叫声传来,那个一直抱头蹲在一边吓得瑟瑟发抖的春杏,竟然突然扑过来想把她推出车外。

她这一闪身,春杏控制不住自己,直接冲到车外去了,惨叫声里,依稀可见她的头撞到一棵树上,声音就此止歇。

沈珞言眯了眯眼睛,这大房到底给了春杏什么好处,让她连自己的命也不要了?

不过正好,刚才春杏在车上,她还不方便动作太大,只能想办法控马,此时却没了顾忌,正准备瞅准时机,跳下马车再说,突然,远处有人影飞快地掠来。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趴着吧。

就在这时,一个人极快地一刀断了马缰,而后马车猛力一旋,似是为了化解马车的冲撞力,但是,显然用力甚猛,那马车又是在倾斜之中,几乎把地面犁出一个圆坑将马车埋在其中。在马车里的沈珞言就惨了,晕头转向之中,又磕到一次头。

她捂着头心中恼极,怎么会有这么毛躁的人啊,救人就救人,卸去下冲之力的方法有多种,至于这么做吗。

好在马车旋转终于停止,车帘掀开,一个声音关切地道:“姑娘,你没事吧?”

帘外光线直入车里,捂着头上磕到处的沈珞言没好气,不过,这人毕竟是在救人,她又不得不把心中那股憋闷之气给压下去,道:“多谢相助,我没事!”

她用的是相助而不是相救,不过,这话若不注意听,也没有什么差别。

抬眼之间,她看到那个人。

很年轻的一张脸,二十岁左右,锦衣华服,气度不凡,剑眉朗目,透着一股子出身尊位的贵气,这是一个很英俊的年轻男子。他一脸关切的模样,让沈珞言心中的怨气消散了一些。

她有能力自救是一回事,别人肯施予援手,却是别一回事。

华服男子微微一笑,道:“三姑娘太客气了,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沈珞言眼神微微一动,他叫的是三姑娘?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

她立刻道:“敢问公子是谁?”

华服男子极有风度地一笑,道:“我叫北辰轩!”

沈珞言怔了一下,北辰是皇家之姓,就算原身对许多事都不关心,知之甚少,但是,二皇子北辰轩的名字还是听过的。不过,从没见过而已。

她道:“多谢晋王殿下!”

北辰轩又关切地道:“三姑娘没有吓着吧,本王的马车在前面,听说三姑娘的马冲下山道,终究是迟了一步!”

晋王府马车过去,沈珞言知道,不过,对于晋王亲自救人,她却觉得有些怪异。

难道晋王府没有侍卫吗?当时的情况,虽然不是最凶险,却也难保没有意外发生,晋王还真是太舍己为人了些。

沈珞言准备下车,北辰轩上前一步,似是想扶她一把,不过,却踩到一颗石子,脚下一滑,微微踉跄了一下。

这么一耽搁,沈珞言已经自己下车来,她又看了北辰轩一眼。一颗石子就能让他脚步不稳,身手也有限得很吧?他哪来的勇气救人?

北辰轩四下看了一眼,才道:“三姑娘受伤了,应赶紧就医,这里危险,本王带你上去吧!”

沈珞言笑了一笑,道:“晋王殿下尊贵之躯,不必在意我。还是把自己的侍卫叫来扶你上去吧!”

北辰轩也明白刚才这一滑有些丢脸,不过对沈珞言的话却并没有在意,大家闺秀不想与男子太过亲近,为免名誉受损,这也是有的。

据说老三送她的礼,就被先被她推拒,而后才嫌弃地收下。

这说明沈三姑娘的家教还是不错,有大家闺秀的矜持。这样的女子,总是让人心生好感的。

北辰轩笑了,道:“本王的确武功平了些,不过,三姑娘没事就好!”他也不隐晦,一拍手,三个男子便从三个方向冒了出来。

第31章 扯平

北辰轩坦然地道:“其实刚才救你的也不是本王,是本王的侍卫当机立断斩断了绳索,卸去了下冲之力。”

沈珞言有些意外,整个过程她没有往三个人藏身的地方看上一眼,也自认没有露出端倪,北辰轩定然不知道她已经发现周围有人。北辰轩既然这么做了,他不是应该继续把这份救人之功独得的吗?

若是北辰轩不明说,她虽也一样谢他出手,心中多少会带些不以为然。此时,北辰轩却这样坦诚,倒是出她意料。

她道:“我不过是个普通闺中女子,晋王殿下派个人相救已经让我感激不尽了,何必亲涉险地?”

北辰轩叹了口气,道:“看来珞儿是真的不记得本王了?”

沈珞言心中一怔,难道原身和这个晋王还是旧识?可是她的记忆里根本连一点东西都搜不到!

北辰轩见她不语,神色间带了几分宠溺和微笑,道:“珞儿一向这么善良,你会忘记,也在本王的意料之中,毕竟,已经过去这些年了,你怎么还会记得你帮过的人?”

沈珞言实在不想和北辰轩在这里叙旧,说好的上山去呢?男人的话果然都不可信。但是她不是原身,而且没有关于这一段往事的任何记忆,虽然心中吐槽,却只得敷衍地道:“既是过去多年的事,殿下也不必放在心上了!”

“怎么能不放在心上?”北辰轩似是有些激动,上前一步,似要来拉沈珞言的手,却又省过神来,在半道上收回,只是收得有些生硬,他压抑着激动轻柔地道:“于你来说,只是做了一件好事,于本王来说,却是救了本王一命!”

沈珞言眨巴了一下眼睛,这种突然救命之恩加身的感觉,好奇怪!她嘿然道:“当初我救殿下一命,今日殿下救我一次,正好一报还一报,我们扯平了!”

北辰轩摇头道:“不,自然不能扯平,珞儿,当初本王就曾对你许诺,你若有难处,尽管来找本王,本王定会为你解决。前些日子,听说你坠入青柳河,本王心忧如焚,处置了一大批散播于你不利的谣言的人,虽然所帮甚微,但是,本王绝不会容许别人这样中伤本王看重的人的。”

沈珞言觉得如果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北辰轩大概能站在这里聊到天黑,她不得不阻止道:“这个……殿下,我觉得有些头晕,大概需要去找大夫看一下是不是撞伤了……”

“啊,对对对,”北辰轩立刻道:“本王糊涂了,这就陪你一起去。”

马车自然是被丢下了,在上山的途中,沈珞言见到春杏,她只是被撞晕,竟然没有死,也是命大。

北辰轩让人把春杏扛起,继续走。

到得山路上时,有些马车已经离开,有些人还留下来等待,也不知道是看热闹,还是心中关心。毕竟,当时前面山路上,晋王北辰轩带着人飞快地追着马车去的身影,很多人都看见了。

沈颖怡和沈颖莹当然也下了马车,沈颖怡一脸焦急,珠泪在眉睫间轻颤,神色担忧又急切,好像要扑过去要同患难,被丫鬟抱住一般,哭得凄哀,却也楚楚可怜。引得众人心生怜惜,还有人前来劝慰。

沈颖莹脸上原本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却被沈颖怡悄悄地掐了一下,疼得眼泪汪汪的。

旁观中人不辨真假,都想,这武定侯府虽然没落了,但生的女儿个个貌美,而且姐妹情深。

秋兰早早的被抛出去,已经被人救下,她比较幸运,在被抛出去时,沈珞言借着巧劲助了她一把力,她落在灌木丛上,并没有受伤,只是又吓又震的,晕了。一醒来就立刻跌跌撞撞地要去寻人,才出路面不远,沈珞言北辰轩三人已经上山来。

北辰轩的侍卫扛了一个人,也健步如飞。毕竟是上山的路,中间数次,北辰轩要伸手拉沈珞言一把,沈珞言都在他伸手的瞬间恰好拉住路边伸出的树枝,藤蔓,避了开去。

走回来的一路,沈珞言看了马车失控的路线,也有些庆幸。还好这里的山路没那么陡峭,不然,就算她临危不乱,但若遇上真正的危机,谁又能保证自己就一定能化险为夷?

北辰轩脚下轻捷,脚步落在石头或青苔上,都只有浅浅的痕迹,说明这人的武功不弱。沈珞言很奇怪,这样的身手,就算踩着石头,也不至于这样狼狈。

这北辰轩到底想干什么?

见北辰轩把人救上来,围观的人顿时发出一阵欢呼声,纷纷赞晋王殿下见义勇为,救人之难,人品和出身一样高贵。

及至众人看见沈珞言时,也纷纷露出惊讶的眼神。武定侯府的这位三姑娘,长得也太美了!难得的是,美而不妖,艳而不俗,像碧水之中一支清荷,亭亭玉立。

沈珞言对这样的眼神并没有什么特别感觉,她照过镜子了,现在的脸和上辈子几乎一样,只是还带着几分青涩,并未完全长开,上辈子什么样的眼神没见过?

她的马车已坏,向北辰轩道谢之后,便上了沈颖怡的马车,沈颖怡的丫鬟下车随行。

北辰轩也回到自己的豪华马车上,扛了春杏上山的侍卫行一不解地小声道:“主子,英雄救美本是一桩美事,你为什么要告诉沈家三姑娘是我们救人呢?”

北辰轩淡淡地道:“难道你没有发现她的戒备之心吗?我纵使想娶她,但最少也得让她是诚意想嫁我,只有越坦诚,才越能得到真心,你明白吗?”

行一不明白,他更不解,京城里大家闺秀多的是,为什么自家主子却看上了沈家三姑娘?

一个过气侯爷,在京城里啥也不是,这女子除了长得漂亮,简直没有什么可以一提的优势。自家主子也不是好色之徒,难道真因为当初沈三姑娘帮过他?

北辰轩瞥他一眼:“都准备好了?”

行一道:“准备好了!”

北辰轩道:“今夜道路会阻,所有人会阻隔在庆安寺中!另外抽调人手,围住庆安寺!”

行一道:“主子放心,属下这就去准备,他绝对不会活着走出翠望山!”

“嗯!”北辰轩闭目道:“下去吧!”

第32章 明心

沈珞言的安然无恙,让沈颖怡很失落,虽然她表面上很欣喜,嘘寒问暖,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不过,可惜归可惜,毕竟只是一个意外,这不是她与父亲的安排,所以,沈颖怡也并不觉得有多失望。

接下来的一切,保证要比这意外事件要精彩十倍,而且,伤着算什么?惊吓算什么?真正的打击从来不是这些。

虽然经了一番耽搁,但她们出门早,倒也没有误了明心大师的讲经会,马车到了庆安寺,有小沙弥出来相迎,一个侯府家人搬来了踏墩,秋兰和沈颖怡的丫鬟雪雯立刻过来相扶。

沈颖怡虽大,但是,这里是庆安寺,还有别人看着,就不得不先让着沈珞言下马车。

沈珞言也没有推让,既然猜到沈颖怡不是个安份的,虽有堂姐妹之亲,却也断不可能当成姐妹来相处的。看着沈颖怡不想相让而不得不让的模样,忽也觉得心情好多了。

之前马臀受伤,致马失惊冲下山道的事,沈珞言自然知道是有人在搞鬼,不过,她不觉得是那个明确表示了恼意的宁国公夫人,虽然宁国公这样的府第,有暗卫在国公夫人身边护着不足为奇,被吩咐弄伤一匹马,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她直觉不是。

既不是沈颖怡父女的人,又不是那宁国公夫人,会是谁呢?扶着秋兰的手下了马车,沈珞言收回思绪,不管是谁,她都会查出来的。

小沙弥引着沈珞言沈颖怡沈颖莹前往讲经坛处,今日香客众多,像宁国公夫人等显赫的身份,虽是后来,却已先上了山,在前排的好位置。

原本想时间富余,可以先求签的,此时却是不成了。

沈珞言三人去时,只能在后排侧边的位置了。这还因为她到底是侯府女儿,有些身份地位更低下的,连个座位也没有,只能站着在一边旁听。

不过,心向佛心,意在虔诚,谁还在意是坐是站呢?

当沈珞言走近,就听见一个宽厚宏亮的声音不疾不缓地道:“云何苦圣谛?所谓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恚苦、恩爱别苦、所求不得苦、略五盛阴苦……”

沈珞言倒是有些意外,这不是《中阿含经》吗?不同的世界,经文是一样的?

坐在正面讲经台上的和尚穿着一身白色僧衣,裹着明黄色的袈裟,看着很年轻,似乎只有二十七八岁,却有一对白眉,所以,反倒无法去猜测他的真实年龄。

这位大师盘膝坐于蒲团之上,有如端坐莲台,讲经说法间,一双湛湛清目扫过,人人都觉得那双清目所看的便是自己,那样清湛清澈清澄的目光,似能涤去人心的浮躁与俗念一般。

因而,满场肃穆虔诚。

哪怕平日里在后院勾心斗角的这些贵门家眷,此刻也全都化着佛前虔诚的信徒。虽然离开之后,她们照样会该有干嘛干嘛,但至少此时,此处只有佛光禅意。

明心大师讲着,忽地语声微微一顿,目光看向一个方向。

众人正听得精彩处,不免疑惑地顺着明心大师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小沙弥引着三个少女过来,当前那位,十三四岁,行如烟云,动如拂柳,虽未长成,但容色殊丽,眼波流转,明艳动人,虽未笑而羞花色,神色浅淡之中,仍有如云中之仙落入凡尘般的清华殊绝。

她身后的两名少女,年龄相仿,容色也是极美的,只是有珠玉在前,两人顿时黯淡了许多。

有认识的人已经低低地道:“那是武定侯家的嫡女,平日里极少出门的。”

另有人道:“怎么极少出门,前些日子不是落水了,听说仗着长了几分颜色,对三皇子投怀送抱,被三皇子踹入水中!”

“不是说这些皆是谣言么?连三皇子都亲自处置了一个谣言散播者,你不要命了?”

……

沈珞言离得虽远,但她耳力极佳,把这些话尽听在耳中,又想起之前北辰轩说他处置了一大批散播谣言的人,倒显得处处为自己着想,也不知道这人在打什么主意。

正转念间,就见一道目光落到自己这边,她直视过去,明心大师那湛湛如海,清清如湖的目光,迎面而来,像是春天的一场雨,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

此时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落到她的身上,但是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万人瞩目这种事对于她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但是,独独这道目光,却那般不同。似包裹,似穿透,似审视,似洞悉……

她有些诧异,虽然因为路上要让那些贵妇,她来得的确是晚了些,但是,讲经会刚刚才开始,也有别人不过刚刚落座,这位大师的目光为何独独盯她?

今日是明心大师讲经会,那么这位,应该就是明心大师了。

明心大师此时已经淡淡收回目光,继续讲经。

沈珞言也落了座,好似刚才的一切并没有发生过。

明心大师的讲经,平明中透着清透的禅意,他的声音亦如水击玉盘,清脆清透,整整一个时辰的讲经,中途竟没有一个人低议插话。

讲经结束,明心大师目光扫过全场,缓缓地道:“心存善缘,人人皆菩提,本寺新得一《菩提真经》已在佛前供奉四年零九个月,昨日方得圆满。今欲在各位施主之中寻一有缘人抄写,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沈珞言暗中撇撇嘴,既然只是寻一个有缘人来抄写,又何必对这在场的数百人说?谁爱抄写谁抄写,她是断不会把时间花在这件事上的。

立刻有人问道:“大师,不知道《菩提真经》抄写需要多少时候?”

明心大师道:“三五日也就够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这话出口,已经有一大拨人打消了念头。

她们前来听大师讲经,近点的晨起来,傍时归。稍远的,住上一日。

经书要抄三五日,就得在寺中住上三五天。

要知道,寺里可是茹素。

在场听经的哪个不是养尊处优食则精致的人?要连着吃三天素,还是做抄经这种苦活,自然没有人愿意做。

一个声音忽地道:“大师,不知道小女子可不可以?”

第33章 旧事

这个声音来自沈珞言身边,正是沈颖怡。

众人都坐着,她独独站了起来,原本也袅袅婷婷,如春花般娇艳,但是,有了之前沈珞言到来,明心大师住讲凝目的事,此刻的沈颖怡,纵使美丽,给人的感觉就要差一些,不会让人觉得惊艳了。

沈珞言却是微微一笑,这沈颖怡,还真是善于抓住机会。

沈颖怡略略侧目扫过全场,眼底深处有一抹得意。

在寺中抄经书一则累,二则苦,三来还有一个要求,便是不曾嫁人不曾许亲的冰清玉洁的闺中女子。这也是场中静寂无声的原因之一。毕竟,有资格的并不是很多。愿意吃苦,并且有这眼界和心机,想得长远的,也甚少。

沈颖怡一直知道,自己必须要有拿得出的本事,才能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所以也是下过功夫的,她的字写得很漂亮,在京城大家闺秀中,也能叫得上号。

若是别的大师说要找有缘人抄写经书,她定不会出头,但是明心大师不一样,京郊的翠望山,连绵数十里,这庆山寺建于山中,原本名不见经传,但是十年前,原住持非难大师圆寂之前,并没有选中他多年的亲传弟子继承衣钵,而是选了一个寺中挑水的和尚成下任住持。那位弟子原本只是个小沙弥,太过年轻,甚至在他选定住持之后,才被他收为关门弟子,赐名明心。

这在当时轰动一时,为很多人所不解,即使寺中那些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原本六根清净的僧人,也多有不满的。这么小点年纪的小和尚,没有资历没有阅历,难道对佛经的领悟,还能比出家几十年的人更深么?

非难大师此举,也太匪夷所思了。

有人甚至猜测,这明心小和尚,会不会是非难大师的私生子?不过,那时候非难大师九十有三,明心小和尚不过十余岁,年龄显然不对。又有人猜测,可能是他的私孙子?

一时,各种猜测纷至,难听至极,都是质疑非难大师行事不公的。

新住持接任之日,寺中无僧人前来观礼,这表示没有人承认他住持的身份。

明心大师并没有一一去找阖寺僧人,他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公告全寺,开坛讲法,而且,在他讲佛法之时,任何人都可以用佛法来反驳他,谁胜,这住持之位谁来做。

哪怕那时候的庆安寺名不见经传,但寺中也有一百多僧人,佛法高深之人自也不少,而住持之位,也不是无人动心。

这于一个挑水僧出身的人来说,应当是一件很冒险的事,然而,明心大师所说的,还不仅仅是庆安寺的僧人,也就是说,开坛讲法那日,只要是出家僧人,挂单的也好,云游到此的也好,相邻寺院的也好,甚至远方有佛法高深者过来踢擂也好,都可以一试。

很狂妄很自信,但是,一切放在明面上,倒有种公平公正公开的意味。

佛门之中,这种行为,就如同俗世之中摆下擂台,等人上台来打擂一般,于出家人来说,是很大胆也很另类的,不过,却也吸引了很多人的兴趣。

不少人因为这年轻小住持的行为,生出好奇。

讲经会当日,整个庆安寺座无虚席,毕竟是争这住持之位,哪怕出家人,也是有追求的。

当然,那济济一堂的,固然有前来打擂挑事的,也有前来观望的,有知道这是一次风云际会的机会来长见识的,更有不少俗世之人前来看热闹的……

其时,白眉明心端坐台上,眉白如雪,神色镇定自若。

最先上场的,是非难大师的徒侄明德,他自信满满,首先质疑的就是明心大师身为出家人,却不守出家人的规矩,公然摆擂,有违出家人的行为操守。

明心淡淡地道:“但能渡佛法,何辞入地狱?诸法皆空相,何分凡与俗?”

明德羞愧而退。之后便是明德的大师兄明哲,然而,同样不过几句,便败下阵来,接着,便是非难大师的亲传弟子们上场,甚至,还有非难大师的师弟们也有上场的,仍是没有一个人胜出。

至此,他们方才明白,非难大师并不是处事不公,而是处事太公。既然这是自家师尊圆寂前选定的人,他们又输得心服,方才是认了这个年轻到让人不能直视的小住持。

可此事没完啊,毕竟,还有那么多冲着住持之位而来的外来和尚。

当日的讲经会据曾在一边旁观的人说,分外精彩,不虚此生!

挑擂的,最年轻的都比明心大师年长十岁以上,有的甚至已经是六十余岁的老僧,多年浸淫,却个个锉羽而归。

整个过程,明心小和尚既持晚辈之礼,谦逊有加,但于佛法之道的领悟和讲解之中,却又横扫全场。最后,无一人敢再战。

这位明心大师却也真是狂,他放下一句话,佛门不争胜,佛法本无边,但他现忝为庆安寺住持,更盼着佛法有所增进,天下佛徒,人人皆可来庆安寺讲经说法,若有胜他者,住持之位拱手相让。

这一战,也令明心大师之名,传遍京城,连皇帝都听说了,亲手写下“庆安寺”三字匾额,自此,庆安寺隐隐有成为京城佛寺龙头的架势,后来,的确也有高僧前来讲经论法,而明心大师虽然年轻,却无败绩,每每那些高僧自信满满而来,心悦诚服而去。十年来,庆安寺已经不止京城闻名,连整个天珩,整个天下都闻名了。

而这初一十五的讲经会,就此成为庆安寺的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

明心大师虽身在三界外,可圣僧之名,连皇帝都知,若能为他抄写经书,而且还是首抄之人,得他一句有缘人的评定,那可胜过许多经营而来的虚名。

比那费尽心力争来的才女,孝女,烈女等名头,要荣光多了。

沈颖怡这个主意,打得还真是不错。

明心大师道:“施主可将生辰写下,封好。和尚起上一卦,测测施主是否有缘之人!”

立刻有小沙弥送上纸笔,沈颖怡正要提笔写生辰,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匆忙又仓皇的脚步声,一个人大声叫道:“不好了!”

第34章 抽签

随着这一声,人已经跑近,却是两个家仆打扮的年轻男子,想是哪家随行的家人。后面还跟着两个庆安寺的僧人。

这样的大声喧哗,必是有事,众人不由有些担心,都看了过去,倒是后面庆安寺的僧人脸色不大好,向明心汇报:圣树倒了。

别人或许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但是明心却是站起身来。

翠望山中,有一株一千七百多年的银杏树,这银杏树却是长在山寺之前的路边,别的树还罢了,若是那棵树,那可不是一件小事。

随着明心大师往寺门口走,不少人也跟去,还没走出寺门,远远的,就见一片翠绿横于路中。

那翠绿正是银杏之叶,正是夏初之时,绿叶如盖,片片如扇,把个路面遮的严严实实,偏偏这一段的路面极是陡峭,远非之前沈珞言马车失控那段可比。

那树倒得蹊跷,倒好似根部的土质忽地松了之后,被大力掀起,才会整株倒下。

这棵树虽不是长在寺内,却是翠望山中一绝,又与庆安寺这般的近,得寺中僧人悉心照料。

明心大师单手行了个佛家礼,那双原本湛湛如水的目光,忽然变得有些凌厉的冷意。

路面隔断,不管是想回的还是想稍候回的,都只能再回到庆安寺。明心大师一边让沙弥带着众人回去,一边组织僧众抢救那棵千年古树。

这树是连根倒下的,应该还有得救。

众人看到这样的情形,却不由心中叫苦,这么大一棵树,整棵的拦在路面,路面都被砸坏了,这里修筑不易,怕不是要两三天,今天谁也下不了山了。可这种事是意外,虽被阻隔在这里,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古树实在太大,要想让其再复立起来,断不是寺内几个僧众便能办到的。

最后,寺僧只进行了一些保护措施,并令僧众翻山前去报信,找助力前来帮忙。

明心大师除了最初时眼色略有不同,整个过程都很平静,此时见事已不可为,更是回到讲坛之上,干脆讲起了佛法。

他讲得深入浅出,平易好懂,又妙趣横生,讲坛台下,聚的人又复多了。

明心大师讲完一个佛偈故事,沈颖怡便道:“大师,小女子愿意抄写佛经,希望是那个有缘人!”

随着沈颖怡的话,立刻又有几位自告奋勇,既然路已隔断,一时下不了山,不如抄写经书打发时间,另外,也有些醒过神来,知道一时辛苦实在值得的闺中小姐中改变了主意。

沈颖怡心中气苦,却也只能自认倒霉,谁叫那树早不倒,晚不倒,偏这个时候倒呢?

现在凭白多出这么多竞争对手。

明心大师清浅地道:“既如此,请大家入殿中,抽签以定有缘人。”

至少,大家也都随遇而安,毕竟,庆安寺里会妥善安置她们,在正殿的大堂之中,高高的佛像慈眉善目地俯视着众人,座下蒲团一字排开,横八竖七,足有五十六个。

明心大师也不管那些闺秀们有没有自告奋勇,便让小沙弥把她们都引到大殿,挨个落座。

沈颖怡立刻跪坐在前排,沈颖莹也是个见机的,立刻就挨着她旁边跪坐,坐下后,却没看见沈珞言,她轻声道:“三姐姐呢?”

沈颖怡也没看到,知道还在殿外,心里升出鄙夷,真是个蠢的,哪里想得到这中间的关节?

这样的蠢人,可惜出身好啊。

过了会儿,人都请进了殿,同被请来的沈珞言寻了角落不起眼的位置坐了,相比沈颖怡的势在必得,沈颖莹的跃跃欲试,她根本毫无兴趣。

那颗银杏树她看到了,那是被有心之人弄倒的。

但是,那么大一棵树,要弄倒,可不是简单的力道,也不是简单的手笔。

他们的目的,既是为了把所有山上的人阻在山上,也是为了让山下的人无法上山,就算庆安寺去寻外援,或者阖寺和尚一起努力,最短时间,也得明日才能移开。

那么今晚,必然有事。

当然,能有这么大手笔的,大概不是冲着她来的,她也没那么大的好奇心。

毕竟是寻一个有缘人抄写新经,左右闲着无事,那些贵夫人们便也站在一边看热闹。

明心大师随意得紧,他叫人拿了一把签来,数出五十六支,当众给人看过,其中只有一支上上签。而后,他将那签随意地扔进了签筒,摇了摇,便递给身边一个和尚,道:“自取!”

那和尚便双手捧了签筒,挨个拿给众人自取。

那些想拿到上上签,取签之时不免踌躇,拿着这个,生恐不是,又拿另一个,转头却又觉得前一个机会更大,犹豫不决。那些纵不想抄经的,也都希望能拿到上上签,毕竟,众目睽睽之下,仅此一支,能拿到,毕竟也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

沈颖怡拿到签,深深地吸了口气,像揭开一个秘密一般按压着下面的字,一点一点地往下年,一个“上”字映入眼帘,她整颗的心都几乎兴奋得跳出来了。

又悄悄往下移,期待再出一个“上”字。

她双目定睛看着着,眼睛一眨也没有眨,一点点移下去,然而,很快,就看到一个“签”字,仅只一个上?上签而已?这怎么可能呢?

她咬着唇,心里很是不甘,偷眼看别人,见沈颖莹拿了签,唇角带着笑,眼睛发亮,期待又好奇地正要看,心中顿生一股烦闷,劈手夺了过去。

沈颖莹眼前一花,签已经不见了,心中一惊,侧头看是沈颖怡,又把那份不满给咽了下去。

沈颖怡拿到眼前一看,却不禁笑了一声,不过是支下签,比她的差多了,便又抛回给她。

这一轮挑签,竟然挑了一盏茶时间,最后,里面独独剩一支众人挑剩下的,不过,也仅有沈珞言一人了。

她没得挑,当然也没想挑,顺手把那签拿了,也没看,就顺手压在了蒲团下。

五十六支签中仅一支上上签,机率低得很,她这支又是挑剩下的,可不觉得会是那独一。

小和尚见所有的签都已取完,便道:“请抽得上上签的施主执签上前!”

第35章 找到

其实那些闺秀们拿到签,就已经看过了,只是,毕竟仅只一支,人人游目四顾,竟是没有一人站出来。

小和尚看向明心大师,明心大师目光扫过殿堂,道:“收签!”

小和尚便去收签,看一人,收一人,确实没有上上签。

不过,收到沈珞言面前,却没有签。

小和尚纳闷地道:“施主,你的签呢?”

沈珞言从蒲团下把签拿出来递给小和尚。

小和尚看了她好几眼,就算签不是上上签,也没有必要放到蒲团下吧?住持大师的一支签,可不是普通的签,别人就算抽得下签,也是恭恭敬敬地拿在手里。

难道她是下下签?

小和尚下意识地低头一看,眼珠不由一滞,呆了呆,继而失声道:“上上签,上上签!”

他还以为整殿女施主都不是有缘之人,住持师祖施展神通,把上上签给收了呢。

这一嗓子,引得所有人侧目。

沈珞言也怔了一怔,开什么玩笑?谁爱抄那经书了?

小和尚却已经把手高高举起,带着几分激动和兴奋地道:“师祖,师祖,找到上上签了!”

明心的目光落到沈珞言的脸上,捕捉到她脸上没有掩饰的懊恼,他白眉一扬,道:“施主即是有缘人,请随和尚来!”

沈珞言道:“我无意抄经!”

明心微微一笑,道:“抄经之事,可容后商议,不过,施主既抽到上上签,和尚赠你一卦!”

沈珞言想说她对卦也不感兴趣,但是看着周围那些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心知自己要真这么回答,可就惹了众怒了。她不怕事,不过没必要做得这么独立特行拉一些莫名其妙的仇恨。

明心大师转入后殿,沈珞言相随,然而,避开众人,明心大师却并不提卦的事,而是看着她,缓声道:“施主,世人只道凤凰有涅槃,却不知借尸可还魂!施主怎么看?”

沈珞言心中一动,却是不动声色地迎着明心大师的目光,道:“凤凰涅槃也好,借尸还魂也好,子不语怪力乱神,难不成,大师讲经讲禅,身在尘世间,心已在地狱里?”

明心大师的目光在一片湛湛如水之中突地多了几分冰凉冷锐,道:“地狱?”

沈珞言轻轻一笑,看了他一眼,仿若不经意地道:“佛心看人,人在天堂,鬼心看人,人在地狱。大师禅意高深,佛法精通,难道这也想不通?”

明心大师一怔,他收了目光之中的冷锐,似是有些讪然,然后抬起手来,做了个很没大师风范的动作,他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嘿然道:“说的是,说的是!”

沈珞言又道:“我不想抄经!”

明心大师继续摸光头,道:“小事情,小事情!”又道:“你要不要卦?”

沈珞言嫌弃地道:“不要!”

明心大师诱导地道:“免费的哦!”

沈珞言嗤之以鼻:“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明心大师道:“不要就不要吧,那经抄不抄原本也不要紧,不过,你好歹给个面子,不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不抄,难不成和尚还能逼你抄经不成?”

沈珞言想翻白眼,这和尚还真有些古怪,那什么凤凰涅槃,借尸还魂之类的话,所以,这和尚不宜得罪,她道:“成交!”

明心大师看着她转身而出的身影,极没高僧形象地翻了个白眼,抄经这种事,以他现在的地位,那可是锦上添花,她嗤之以鼻;亲自卜卦这种事,他更是已经好多年没做过了,想送出一卦,竟然还被嫌弃了。

众人在庆安寺用了素膳,首座明台大师着小沙弥安顿众香客的地方。

庆安寺主殿之西有一片独立的院落,这里一向是前来进香的香客们住的地方,清静又安全,但一次性住进这么多人的时候,还真是不多。

好在佛门清净之地,虽然有些贵妇不满于住处太狭,还得和人同住,但也不想落个对佛祖不敬,此心不诚的名声。

沈珞言以要抄经为由,被安排在东厢独立的小院,沈颖怡沈颖莹安排在别的院子里。

秋兰服侍着沈珞言,她脸上有些擦伤,不过相比较春杏摔到昏迷,这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刚到院子,沈颖怡和沈颖莹就来了。

沈珞言虽早知道沈颖怡是面善心恶的人,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这里人多眼杂,她让秋兰把人领了进去。

见沈珞言有单独的院子,除了沈颖莹眼中有些不甘之外,沈颖怡竟好像没有看见一般,亲亲热热地和沈珞言说着话,一点也不在意沈珞言敷衍的神情。

两人聊了一顿饭工夫才离开,秋兰很是高兴地道:“三姑娘,咱们的马车摔了,一点都没剩下,大小姐送来的点心真精致,你吃一些吧!”

沈珞言顺手拿起一块糕点送到唇边,但只闻了闻,就放下了,唇角微勾,道:“刚用过午膳,并不饿!”

秋兰眼巴巴地看着。

沈珞言问道:“春杏呢?”

秋兰道:“春杏姐姐伤得不轻,在西屋里躺着呢……”

沈珞言想了想,道:“她伤了未用午膳,你把这些点心全端给她吃吧!记住,是全部!”

秋兰可怜巴巴又委屈地看着沈珞言,她又不会偷吃,三姑娘还特别加上全部两个字,好像是怕她私藏一般,虽然她很想吃,但也不会做这样的事。

不过想归想,还是把点心端去西屋去。

这小院只有东西两房,挨着也近,秋兰把点心端去时,春杏已经醒了,秋兰不知道春杏推沈珞言那一节,笑盈盈地道:“你醒啦?快来吃点东西吧,午膳时间早过了!”

春杏正饿着,拿了点心就往嘴边送,一边送一边问道:“我这是在哪儿?”

“在庆安寺啊!”秋兰道:“咱们都摔下山去,幸好二皇子救了三姑娘,顺路也救了咱们!”

春杏低着头,眼珠转了转,把手中的点心吃了下去,道:“咱们姑娘没事吧?”

秋兰道:“当然没事,好着呢!这是大小姐送来的点心,听说你醒了,说你肯定饿了,叫我拿过来给你吃!”

春杏猛地站了起来。

第36章 探望

秋兰一怔,道:“春杏,你干什么?”

春杏回过神来,立刻道:“我得谢谢三姑娘!”

秋兰一想也是,立刻搭了一把手,道:“我扶你!”

看着春杏才吃了两块点心,大半盘还放着,秋兰不禁看了一眼,很好吃的样子,不过,三姑娘说了全给春杏,春杏伤得又比她重,给她补补。

秋兰扶着春杏前去东间,在东间里,春杏偷眼看着,沈珞言脸上没有丝毫异样,喝着茶,还挺惬意,看见她进来,还笑了一笑。

进门的时候她就想,当时情形那么混乱,三姑娘若问起,自己只要一口咬定自己是被马车颠簸过去,定能蒙混过关。

沈珞言捕捉到春杏闪烁的眼神,淡淡一笑,道:“伤好些了吗?”

春杏心中有些小得意,立刻道:“好多了,三姑娘恕罪,之前情形太过混乱,我没能保护好三姑娘。幸好三姑娘福大命大,化险为夷。请三姑娘责罚我吧!”

沈珞言温和地笑道:“你都说了当时情形太过混乱,谁也顾不上谁,我又怎么会怪罪你?”她转头看向秋兰:“春杏的伤要好好静养,左右我这三天是回不了府上的。东间有阳光又少风,适合春杏住,你把我的东西挪一挪,我住到西间去!”

秋兰一怔,东间比西间大了不少,是主屋,怎么能给春杏住?

春杏心中很是喜悦,却急忙推辞道:“那怎么行?东间更好,当然应该姑娘住!”

沈珞言按住她:“天大地大养伤最大,别推辞了,秋兰,去换吧!”

秋兰虽然不情愿,不过,还是去换了。春杏假意推辞几句,也挺心安理得地受了。心里却在暗笑,三姑娘落水之后越发的愚钝了,不过,这也说明她伪装的本事高,才一点没被察觉。

秋兰鼓着嘴,去搬被子等用物,沈珞言就坐在那里温声和春杏说话,嘘寒问暖,分外细心体贴。

还好两间房相邻,搬起来倒也省事。

搬完后,秋兰还把那碟点心也一半搬过来了,不过这时候她的心也平复下来,三姑娘为人善良,春杏受了伤,她才对春杏这么好。同为三姑娘身边的大丫鬟,遇上这样好的主子,该庆幸才是。

沈珞言看一切收拾妥当,对春杏温声道:“你好好休息,好好养伤,我身边有秋兰呢!”

春杏说了几句感激的话,送走沈珞言,一个人环顾着这间光线好又大得多的房间,心花怒放,吃了点心,抹了抹嘴,拉上窗边帘子,揭开被子就躺了下去,美美地睡了。

那边,秋兰把床被铺好后,对沈珞言道:“姑娘,这房间太小,晚上我去春杏那里睡了。”

沈珞言道:“你在我榻边打地铺!”

秋兰道:“姑娘,你才是主子,我和春杏都是你的丫鬟,怎么丫鬟独住一屋,主子还要跟人挤着住?”

沈珞言笑道:“左右只是住一两天,有什么打紧?别说这些了,帮我去要壶热水来吧!”

秋兰还想说什么,但也知道沈珞言心意已决,便去打热水了。

沈珞言关上房门,坐在桌前,手支着桌子,闭目小憩。

她在数着时间。

很快,她猛地睁开眼睛,清如湖水的目光里现出一丝戏谑之色,这时,院门被推开,一个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声音带着几分酸意道:“沈大小姐,我们这么多人都没抽中上上签,独独你们府上出了个有缘人,你这当姐姐的,可沾了光了!”

一个声音笑盈盈地道:“俞小姐,我这三妹妹孝顺又恪守礼仪,想必这样才得能佛祖看中,赐下上上签!”

另一个声音道:“这院子离得真远,也太偏了吧!”

沈颖怡又十分得体地道:“这院子虽然是偏了一些,不过正适合抄写经书。三妹妹的字,写得很漂亮,远胜过我。妹妹如此,我与有荣焉。各位夫人小姐既然想先瞻仰一下经书,趁着经书刚来看一眼是最好的时机。不然,等我那妹妹开始抄经了,那可是沉迷其中,无法拜见各位了!”

一边说着,便有脚步声和说笑声传来,看来人还不少。

新经初出,谁都想早点看到,早点沾些福气,沈颖怡这番行动,可算是好好的拍了这些夫人们的马屁,顿时,夸赞她知书识礼,温柔体贴的话不断传来。

其中一个声音极不合时宜地道:“这院子里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沈颖怡立刻道:“不应该呀,三妹妹带来两个丫鬟,难不成她已经开始抄写了么?我先去敲门。”

她快步走到门前轻敲,口中道:“三妹妹,听说明心大师已经把新经送来,俞小姐和各位夫人都想看一看,不知道三妹妹可方便!”

她敲的,当然是东屋的门。

门里并没有人回应。

沈颖怡歉意地一笑,道:“三妹妹许是太专注了!”说着,她还侧耳听了听,没料到,这一听之下,她脸色骤变,却又很快堆起一脸的笑容来,道:“各位来得不巧,三妹妹估计已经睡下了,无法接待各位了,各位请回吧!”

她的态度和刚才简直判若两人,而且是眼神之中还有一抹慌乱一闪而过,安国公府大小姐俞沐佳眼珠一转,快人快语地道:“沈大小姐,她真睡了吗?”

沈颖怡急切地道:“当然是真的,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想必是之前累着了,早早休息了,这也是为了养足精神好抄写经书!”

这样的欲盖弥彰,在场的又没有傻子,尤其那韩国公夫人,平西侯府二夫人,温平伯夫人,更是爱寻根究底看热闹的人,三人干脆上前一步。

随着她们走近,立刻就听到房内的声音。

三人对视一眼,脸上的神色就怪异起来,看向沈颖怡的目光中,带着几分似笑非笑。

俞沐佳觉得奇怪,道:“你们在听什么?”说着也上前一步。

屋内的声音清晰地传来,暧昧而又让人脸红心跳,俞沐佳意识到什么,脸上一红,指着沈颖怡道:“好啊,你们武定侯府的姑娘,竟然这样不要脸!”

第37章 热闹

沈颖怡一脸惊慌失措地道:“定是有什么误会!”

温平伯夫人上前一步就猛地推门,口中笑道:“有没有误会,看一看不就知道了?”她家老爷爵位低一等,但武定侯是个过气的侯爷,因此并不把沈家人放在眼里。

旁边的平西侯府二夫人当然更是巴不得能有乐子看,越大越好,见沈颖怡要过来阻挡,她往前走了两步,恰好挡在沈颖怡面前,韩国公夫人更是直接走进去,后面那些原本是来看新经的贵夫人等人,看热闹不怕事大,都拥了进去。倒是那些贵女脸色羞红,一边暗暗啐着,一边让开路来,落在后面。

小小一间屋子,瞬间就进了十余人,倒是显得拥挤起来。房间里窗帘遮得严实,光线昏暗,但仍能看见床上有两个人。

突然开了的门和闯入的人群,让床上的人被惊起,女子惊慌之下,直接用被子遮住自己,只留了一头青丝在外。

男子大惊失色,滚落地上,慌乱地抓起衣服套在身上。

众人一眼看去,这人头上光光,竟然是个和尚。

和尚竟然罔顾佛门清规,做出这样的事?庆安寺在她们心中是圣洁的存在,这些贵妇们顿时觉得自己受了莫大的愚弄,群情愤怒,当然,更怒的是那个不知羞耻的女子,竟然拖和尚下水。

沈颖怡自也跟着进了屋,她眼里闪过一丝懊恼,父亲做事真是欠考虑,这件事虽然能让沈珞言万劫不复,可是都是武定侯府的姑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的名声也会受到牵连好吗?

不过,想一想,父亲做事果然釜底抽薪,又有什么比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撞破这样的丑事更能达到目的?

俞沐佳跺着脚道:“真是不要脸,在佛门清静之地,做这样的丑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

那些贵女们也纷纷指责。

沈颖怡着急地道:“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不会的,事情不会是这样的!”

俞沐佳劝道:“沈大小姐,你们虽是姐妹,但人心隔肚皮,你现在还为她说什么话?这件事不是很明显么?真是不知廉耻!”

韩国公夫人也道:“这沈家大小姐倒是个姐妹情深的,但是也得看你维护的是什么人,都这时候了,就别垂死挣扎了。”

平西侯府二夫人更直接,她看也没有看那个和尚一眼,对着被子里只露出青丝的女子道:“沈三姑娘,你就别藏了,事情都做了,还怕别人知道么?你还是穿上衣服,和我们一起去见住持大师吧。你都做下这种事,哪怕你再是有缘人,也不能玷污了佛门经书!”

被子下的人显然吓得不轻,瑟瑟发抖,却不肯露出面来。

也是,都做下这样的事,当然是没脸见人的,平西侯府二夫人用鄙夷的目光看着,声音里透着满满的揶揄和嘲笑:“沈三姑娘,真没想到你这么大胆子。难怪之前见着上上签也不敢马上站出来,难道那时候你根本就无意抄经书,而是想着和你的情郎私会么?”

说着,她伸出手就去揭被子。

但是被子里的人却紧紧地拽住。

平西侯府二夫人拉不开,对身边嬷嬷道:“还怔着干什么?快来帮忙啊!”

听了这话,那些一门心思看热闹的人顿时都上前去帮忙,有人更直接,把窗帘都给拉开,外面的日光照进来,房间里顿时亮堂许多。

沈颖怡挡在床前,神色惊惶,泪盈于睫,哀哀地道:“求求你们,不要,不要这样……”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有劝沈颖怡先让开的,有幸灾乐祸冷嘲热讽的,有过去帮忙想把被子里的人拽出来的……

在这混乱的当口,门外一个声音轻松悠闲地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吵得我觉都睡不成!”

沈颖怡一怔,眼睛死死地盯着门外,门外一人身穿一身素净的衣服,不施脂粉,连头发也没有的梳起,任三千青丝垂下肩头,丝滑如缎,似乎刚刚睡醒来,神色间还带着几分懵懂和慵懒,可就这随意的模样,却透着一股清新自然的美。

她下意识就看向床上,没有看错,被子里那人还在瑟瑟发抖,那个匆忙穿好衣服的和尚也被堵在角落抱着头不敢看人。

可为什么沈珞言从门外进来?

她之前明明和沈颖莹来看过了,沈珞言就是在东间。

是哪里出了问题?

就这一怔神的工夫,已经有手快的把被子扯开,露出一张脸来,虽也是一张还算清秀的脸,但额头包扎起来,那张脸苍白得没有半丝血色,整个人双手抱肩,抖成一团。

沈珞言皱眉道:“春杏,这是怎么回事?”

原本以为是拿住了武定侯府嫡女的丑事,没想到最后却是个丫鬟,韩国公夫人等人都觉得很扫兴,那平西侯府二夫人阴阳怪气地道:“虽说是个丫鬟,但上梁不正下梁歪,敢这么胆大包天,可见家教就好不了!”

这才是一竿子把武定侯府的姑娘全扫进去了,沈颖怡明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也做好了准备,但现在心里更多的却是恼恨,若是沈珞言倒罢了,她不在意。可却仅仅只是个丫鬟。

她眼里闪过一抹厉色,一把抓住春杏的手腕,声音尖利地逼问道:“春杏,谁许你的胆子,敢做这样的事?”

春杏紧紧抱住双肩想遮挡一下,可又哪里挡得住,身上那片片红痕,昭告了刚才的情形,尤其是那些已经成婚的贵妇,自然明白那些红痕是怎么来的。

春杏抖了一下,眼泪里一片六神无主,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撞着了头,虽然流了血,但是上了药,包扎好了,也没有那么疼,不过,既然沈珞言让她休息,她就乐得偷懒了。

但睡得迷迷糊糊之间,她感觉有人进了她的帐子,她还以为自己是做梦,心中不但不抗拒,还很渴望。

那时竟然不觉得伤势疼痛,只觉得无比快乐。

此刻被众人撞破,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她知道,她完了。

第38章 处置

可没有人在知道自己大祸临头的时候不想垂死挣扎一下的。她立刻对沈珞言跪下,磕头道:“三姑娘,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我本来在西间的啊,是姑娘叫我换到东间来的,不关我的事啊……”

她突然指着沈珞言道:“是你,是你对不对?你知道我是故意要推你下马车,所以你陷害我,是不是?”

沈珞言怔道:“春杏你是摔糊涂了?你是我的大丫鬟,你干嘛推我下马车?你魔怔了?”

外面打水进来的秋兰进院看见这里一片混乱都懵了,在外面不敢进来,此刻听到这番话,再也忍不住了,大步进来怒气冲冲地道:“春杏,你说这话还有没有良心?三姑娘对你还不够好吗?你受伤昏迷,她都不顾自己的伤势,亲自为你上药。大小姐送来的点心,她知道你没用午膳,一口也没舍得吃,全拿给了你。见东屋比西屋大,环境好,为了让你早点养好伤,宁可自己委屈去住西屋,你还说出这样的话,你还是人吗?”

众人一听,看向春杏的目光顿时变了,刚才她说什么?她故意推沈三姑娘下马车?而且,之前二皇子的人带春杏上来的时候,她们是亲眼看见沈珞言给春杏上药并叫人小心送她上马车的。

没想到这个丫鬟醒来做下不知羞耻的事不说,还要攀咬主人。

沈珞言一脸懵然受伤难以置信的表情,让她们觉得这个沈三姑娘也太不幸了,身边怎么会有这样的丫鬟?

春杏此刻已经不管不顾了,她扑上几步,就要去抓沈珞言,道:“就是你,一定是你……”

旁边有人看不下去了,一使眼色,就上来两个婆子把春杏按住,后面有人去报与寺中主事和尚。

沈珞言在春杏扑来时,似已不堪承受这般打击,踉跄后退一步,旁边立刻有人安慰:“沈三姑娘,这奴婢恩将仇报,你也别太伤心。”

当然,也有人在一边冷嘲热讽:“身边出现这样的奴婢,要么是主人无能,要么是上梁不正,这沈三姑娘看着一阵风就能吹倒,太弱了!”

春杏被按住,见沈珞言这里指望不上,又拿眼去看沈颖怡。

沈颖怡走过去狠狠一巴掌抽在她的脸上,咬牙怒道:“死丫头,我沈家缺你吃还是短你穿,你吃里扒外,不知廉耻,当我三妹妹好欺负是不是?”

春杏失声道:“大小姐……”

雪雯早过去把她扯了下去,几个婆子按住她和那个和尚,又是一阵闹腾中,庆安寺负责戒律的明鉴大师带着四个僧人匆匆而来。

听说寺里和尚犯了色戒,他们也很震惊。

众贵妇见庆安寺有人出面了,都让出一条道来,韩国公夫人的脸色很不好,哼声道:“明鉴大师,庆安寺出了这样的败类,真是有损佛门清誉!”

明鉴大师合什行礼,道:“惭愧,惭愧,各位施主受惊了,本寺对犯戒弟子从不姑息,诸位施主放心!”

说着,四名僧人上前,把那和尚拖上前来。

明鉴大师脸色沉肃,冷冷道:“你是何人?为何要败坏庆安寺声誉?”

韩国公夫人不解了,道:“大师是什么意思?”

明鉴指着那和尚解释道:“施主,本寺僧人,年满十岁的,都会烧上戒疤,可此人虽然落发,却没有戒疤,显然并非本寺中人!”

众人看去,那人和明鉴带来的僧人相比,果然不同,明鉴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对沈珞言合什行礼道:“施主,此人虽非寺僧,事情却发生在寺内,定当严肃查处,给施主一个交代。寺中会加强巡视,纠查不法之徒!各位且安心住下!至于贵属……”他看了春杏一眼,迟疑了一下,道:“施主准备如何处置?”

沈珞言道:“随她去吧,我会留下些银钱给她养……”

沈颖怡接口道:“这样不知廉耻,还妄想攀咬主人的恶奴,怎可这样姑息?三妹妹,待山路通了,把她一并交给官府发卖就是!”

众人进门时看得真切,两人分明情密意炽,没有半点挣扎屈从的痕迹,都认定是这两人私会。沈颖怡也是个聪明人,既然已经动不了沈珞言,她也就乐得在众人面前装个好姐姐了。

沈颖怡精明干练的形象让几个贵夫人暗中点头,明鉴大师让僧人把那假和尚押走,只等路通了就押下去送官究办,春杏当然也被押下去关了起来,此事就告一段落了。

众人原本是来看新经的,但经此一闹,都忘记这回事了,该看的热闹看完了,该押走的人也押走了,她们便纷纷散去。

沈颖怡一脸关切地道:“三妹妹,还好你换了房间,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沈珞言心中冷冷一哂,她可没有忽略沈颖怡眼底那份惋惜和懊恼,大房要的,可不就是不堪设想的后果?

不过,若大房就这点手段,倒真没什么值得期待的!

那盘糕点,从沈府到庆安寺,也真是准备充分,若非她鼻子灵敏,嗅到里面的药味,那个被算计的人就是她了。

不是她狠心让春杏替死,而是她从来就不是以德报怨的人。

春杏不止一次要置她于死地,她若还姑息,那就不是她了。

秋兰还在那里忿忿不平,道:“姑娘,万没想到,春杏竟然做出这种事,还污陷姑娘。枉姑娘对她那么好!”

沈珞言一脸深受打击的模样,意懒心灰地道:“好了,别提这件事了。我累了!”

秋兰乖乖住嘴,沈珞言走进西屋。

西屋的光线的确不如东屋,她的目光在房间里扫了一圈,不动声色地道:“秋兰,这里不用侍候了,你去那边屋子里休息吧!”

东屋刚发生春杏事件,秋兰是有些嫌弃的,而且也有些害怕。不过她又想,现在姑娘不定心中有多难受,再说,她不睡东屋,难道叫姑娘睡东屋添堵恶心不成?

待秋兰离开之后,沈珞言走到桌前坐下,倒了杯茶,才缓缓地道:“你还不出来么?”

第39章 认识

室内帐幄轻飘,四下里静寂一片,似乎掉根针到地上都能听见。

并没有什么人。

沈珞言放下茶杯,站起身来,向床右屏风后面走去,指尖微动,有一抹银光若隐若现。

春杏之事虽然恶毒,但不难化解,甚至还挺拙劣,她可不认为大房就这点手段,因此,她丝毫也没有因为人散去而放松警惕。刚才一进屋子,她就感觉到有些异样。

她不过是在东屋那边闹得热闹的时候才过去,左右也不过一盏茶时间,但房间里的气场和她离去时已经有所不同,春杏曾在这房间待过,房间里本有淡淡血腥味,现在也加重了些。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有人来过,而且,还没走!

莫非是个连环计,不论东屋西屋,都在算计之中?

不过,她也不怕,她的手下,可活人,也可死人。谁对她不利,就别怪她手下无情了。

她猛地滑开屏风,手中的银光一闪之间,已经向着某处扎去,就在即将扎中时,一个声音道:“别扎……”

沈珞言手势微收,光线虽暗,却丝毫影响不了她,屏风后,一个人倚墙而站,手放在腹部,样子很随意。

那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一双凤目,目光湛湛,就那么直直地看着沈珞言,语气很熟稔,可沈珞言并不认识这个人。哪怕是昏暗的光线下,这个人也好似自带光环,实在是他的那张脸,太过精致俊美,哪怕现在的情形,他被堵在房间里,理应比较狼狈,但他就那么站在那里,却能让人忽略他的狼狈。只看到他那双湛湛的明目,还有那张清俊到不似人间所有的容颜。

沈珞言皱眉:“你是谁?”

那人怔了一怔,道:“我以为你认识我!”

沈珞言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今天是认亲日么?二皇子北辰轩说她与他是旧识,可她毫无印象。面前这个男子似乎也和她是旧识?可她同样毫无印象。

这样一张脸,独特,特别,俊到好似天上的谪仙,她不会健忘到这个程度。

不过,这双眼睛,似乎有点熟悉。

她又打量了一眼,还是不认识。目光中便带了一丝冷意,指间的银针也没有收去,仍是戒备重重地道:“你到底是谁?”

那人轻轻叹了口气,似有几分无奈,看着沈珞言的眼神,竟带着丝丝委屈,道:“既然认不出来就算了!”

那双湛湛明日,竟有几分失落的意味。

沈珞言心中一动,脑中一双似曾熟悉的眼睛让她冲口而出:“青柳河边……你是那个人?”

那人展颜一笑,道:“原来你还记得!”

沈珞言也是呆了一呆,当时她头疼欲裂,只恍然记得那样一双眼睛,醒来之后,却在叶恬的陋室里。她几乎要以为当时是一场梦,或者,只是一场幻觉。那人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她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

现在,他却出现在她的面前,不过两人易地相处,他一身血腥,而她成了能帮他的那个人。她收了银针,道:“原来是你!”

这人身上虽有血腥气,却并没有杀气,而且,他救过自己一回,想必现在也不是来杀自己的。至于大房那边……

这人虽然衣着普通,行止随意,但气度不凡,以大房的本事,大概是调动不了这样的人的。

虽然去了几分戒备,但沈珞言还是站在几步之外,道:“这是我的房间,你来这里意欲何为?”

那人摇头而笑,更无奈地道:“对待救命恩人,你的态度是不是太冷淡了,第一步,难道你不应该先问问你的救命恩人尊姓大名吗?”

沈珞言从善如流地道:“行,恩人,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会为你刻一个长生牌位,早晚叩拜的!”

那人又气又笑地道:“我好好的人在这里,你却要去拜什么长生牌位,你是要咒我吧?”但是说着他又笑了,道:“别叫我恩人,我叫云熙,你要记得这个名字!”

沈珞言觉得真是见鬼了,她要记得这个名字做什么?

她转身往里走,边走边催促:“你快走吧。这是女眷住处,被人发现你在这里,我清名还要不要了?”

身后传来一声闷哼,沈珞言一回头,就见他一个踉跄,几乎摔倒,本来放在腹部的手紧紧捂住,衣服上有一处迅速洇湿,有暗色的液体在往外涌流。

原来他受了伤?

她快步上前去扶他,低声道:“你受伤了怎么不早说?”

他喘了几口气,调了调呼吸,才道:“怕吓着你!”

“我又不是吓大的!”

“不想你担心!”

沈珞言:“……”

她怎么觉得这话说着说着就变了味?虽然他是受伤了,她理当无暇去想别的,可这一问一答之间太过怪异,他们很熟吗?

算了,看在他受伤的份上,不和他计较。

沈珞言道:“去床上躺着,我给你看看伤!”

当时自己初到这个世界,还没能很好地和这具身体融合,力不从心,毕竟他救过她。

他很听话地坐到床边。

刚才他走动间,她已经看清,他身上别处没有伤,就只腹部一处。

沈珞言手中的银针拿了出来,在他伤口上方几个穴道飞快刺过,止了血,又从袖中拿出止血散来,洒在伤口周围,拿了一件中衣撕成长条,给他裹伤。

做好这一切,她轻轻吁了口气,房间里有秋兰前一会儿才打来的水,是干净的,沈珞言把帕子浸入,绞干了,递了过去,让他把手上的血污擦干净。

她没有问他是怎么受的伤。

青柳河边匆匆一眼,他明明很强大,竟然还会受伤,那让他受伤的人,岂不是更强大?

这些她并不想知道。

等到他净完手,一盆清水变成了血水,屋子里的血腥气也更浓了些。

不过,他伤口得到了处理,过不了几天就会痊愈,她亲自出手,对自己信心还是很足的。

见人伤成这样,她也不好开口赶人,只无奈地道:“你就在这里休息吧,我去东屋!”那边房间大,和秋兰挤挤还是能睡的。

看着她裙摆轻扬,就要离开,他忽地伸手捉住掠过眼前的那只手,触手之下,一片温软滑腻,竟是难以言喻的触感。

第40章 忍忍

然而,这感觉刚刚直入心中,让云熙微微一怔的同时,掌中那温滑的小手一个翻转,如同一尾泥鳅,立刻就脱出了他的手掌。

云熙能感觉到一股杀气倏忽而至,扑面而来,快到如同一阵风,但是,消失得也如一阵风,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他的错觉,当他定睛看去时,只看见沈珞言含怒的眼神。

她这是把他当成占人便宜的登徒子了?

见沈珞言脸有愠色,云熙笑了起来,他道:“你放心,我无意轻薄,再说我现在的情形,你不是很清楚吗?”

“那你动手动脚的干什么?”

“我想请你帮个忙!”云熙正色道:“有人在追杀我,我在这里的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沈珞言看他的眼神如看怪物,不过,她还是问道:“你是从哪里进来的?”

云熙指了指窗户。

沈珞言无语,她认命地走到窗边,仔细检查。

云熙明白她的意思,道:“来的时候很小心,已经处理过,不会有明显的痕迹!”

不会有明显的痕迹,那就是还有痕迹了?沈珞言腹诽,不过,他伤成这样还能把痕迹处理一下,哪怕不完善,也算是勉为其难了。

她道:“我不会告诉别人,你先好生养着吧!我在这里住的时间可以掩护你,我离开之后,你的伤势虽复不了原,但要走动还是可以的,也算还报你当初的救命之恩,不谢!”

见她转身要走,云熙苦笑道:“你若离开,和告诉别人你房间里有别人有什么区别?”

沈珞言皱皱眉,对方既是追杀,她这么做的确是太明显,但是,床被他占了,长夜漫漫,难不成叫她睡地上?她哼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的清名还要不要了?”

云熙好整以暇地道:“既然无人知,自然不影响你的清名!”

这话好有道理,真让人无言以对!

“那谁睡地上?”沈珞言目光一挑,声音里有几分没好气。

云熙笑了起来,这一笑牵动伤口,使得他脸色又白了两分,他拍拍身边,道:“可以让你半边!”

沈珞言瞪他一眼。

不过两面之缘,完全是陌生人,哪怕她看过他的脸,可他是谁?什么身份?为什么处在被人追杀中?她一无所知,也毫无兴趣!可是这个人看她的眼神,却好像已经和她认识了很久,透出来的那份熟悉并不是伪装,甚至开起玩笑来,那唇边痞痞的,玩世不恭的笑,也并非自来熟,而是真的熟!可她很确定,她的记忆里没有这个人!

她心里警铃大作,看向他的目光又戒备起来。

不过,这个时候,她也做不出把他赶出去的事。

这样的伤势,还在被追杀之中,只要遇上他的对头,断难活命,那和她亲手杀了他有什么区别?

感觉到她的不待见,云熙收起笑脸,虽然神色还是很随意,但是那样湛然干净的眼神,只要不刻意戏谑,便只让人觉得干净澄澈,再不会有不舒服的感觉了。

他一脸诚恳地道:“其实我睡地下也不错,只是我担心动来动去,你的一番努力就白费了!”

沈珞言:“……”

说得可真好听,好像在为她着想似的,意思不还是一样?沈珞言觉得还是找个借口去秋兰那边比较好,她不想处于被人窥视的感觉之中。

刚处理完他的伤口,房间里血腥味还没散去,那盆他洗过手的血水也还在,这让沈珞言觉得很不舒服。但是若现在处理这些东西,只怕追杀他的人原本不知道他在哪里,也会给引了来。

只能先忍忍了。

不一会儿,天色就傍黑了,秋兰去领了晚膳,寺中的晚膳全都是一样的,当秋兰敲了门,准备把饭菜端进去的时候,沈珞言站在门口,伸手把盘子接过。

饭菜很简单,四菜一汤,豆腐,菌菇之类的,菜色尚好,主食是馒头。

秋兰看着沈珞言把整个盘子都端走了,而且还要关上门,不禁错愕,中午姑娘胃口不好,她没敢多领,晚上是她和姑娘两个人的份量。

沈珞言见秋兰眼巴巴的模样,问道:“就这一份?”

秋兰:“……”

这是两人份!

不过姑娘胃口好了她更开心。

云熙躺在床上,为了不牵动伤口,他没动,外面主仆两人的声音很轻,他也听不真切。虽明知道寺里只有素斋,但也阵阵饿意涌上来,这丫头还算有良心,知道顾着他呢,他唇角微勾,露出一个惬意的笑容来。

外面主仆两人说了会话,沈珞言打发走秋兰,把托盘放到桌上,净了手,坐到桌前,白生生的手拿起一个馒头,撕下一小片,就着菜,慢条斯理地开始吃起来。

云熙目光追随着她纤白的手,看着她掰下一片,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吃得优雅而欢快,他心中顿时怨念了,小丫头这是故意的吧?

他伤着呢,她都没想到要照顾一个伤者的情绪,好歹也拿点馒头屑喂喂他啊?

沈珞言吃完一个就不吃了,菜也没有怎么动,而后,她放下筷子,以手支额,发起呆来。

云熙终于忍不住了,道:“喂……”

沈珞言头也不回:“我不叫喂!”

云熙睁着一双清澈的眼,像无辜的小鹿,可怜巴巴地道:“沈珞言,你既然不吃了,剩饭剩菜就拿给我吃呗!”

沈珞言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他竟然一口叫出她的名字,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看来还真得留心一些。不过她面上并没有丝毫显示,扫了一眼剩饭菜,看着他,眼底有一抹揶揄淡哂,道:“饿了?”

云熙表情更可怜巴巴了,连连点头。要不是躺着不方便,定能点成鸡啄米状。

沈珞言嘴角一扬,带着几分狡黠的笑,道:“看你也不像吃粗食淡蔬的人,我吃剩的东西,哪能拿给你吃?你忍忍吧!睡一觉就不饿了,而且,现在睡觉有助于你伤口恢复!”

云熙:“……”

他为什么从小丫头的眼里看到满满的恶意的笑?

“叩叩叩!”他正要说话,一阵敲门声突然传来!

第41章 轻视

云熙动了动,似想坐起。

沈珞言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走到门边,道:“谁?”

秋兰道:“姑娘,是我呀!”

沈珞言把桌上饭菜收了收,在云熙眼巴巴的目光注视下,目不斜视地端起,直接走过去拉开门。

云熙心里很怨念,他很饿,明明还有饭菜,小丫头非要饿着他,看来,他真的努力不够。是不是他受着伤让她轻视了?

这次云熙有点无奈,他用他的受伤,换的是三哥的一条命。

上辈子,也是在这翠望山,在这庆安寺附近,三哥从京郊回来,经过这里时遭遇伏击,身受重伤,再也没有醒来,回到京中不过一天,就伤重去世,惊才绝艳的一代天才,谪仙落凡般的三哥,像一颗殒落的星星,猝然而逝。

此中在当时引起朝野一片震动,人人为三皇子这样的人物惋惜。皇帝悲伤之余更是勃然大怒,不惜调动禁军去追杀凶手。最后,查出是翠望山东边的一帮土匪干的。

天子一怒,横尸一片。

翠望山东面,土匪固然被灭杀得干干净净,山民和山下的百姓,也被误伤不少。一个优秀的皇子的死亡,需要用大量的鲜血来平复皇帝的哀伤!

此事影响甚大,据说十年过去,当地每到夜里,还能听见冤鬼号哭之声。

云熙当时已经离京去往边疆战场,接到三皇兄的死讯,他红着眼睛一个人摸到敌营里,灭掉对方三个巡防百人队,恰恰好遇上对方一个囤粮小仓库,也一把火烧了。

在火光之中,在敌营的一片混乱之中,他遥祭着那个英年早逝的兄长,那个小时候在他被母嫔冷落时牵着他的手,安慰他的兄长。

既然一切已经重来,他当然不会让这件事再发生。

然而,当年他毕竟不在京城,不知道具体的时间,事后再去查找,很多事情也无法还原,他曾提醒过三哥注意,但显然他们都低估了对方的狠绝和布下的天罗地网的绵密。

等到他赶到的时候,三哥几乎又无力回天,最后,他助得三哥安全脱离,自己留下来周旋,但对方的援兵很快就要到了,为了尽诛匪首,赶紧脱身,他拼着自己受了伤,借着地形之便,一路撤到庆安寺。

只是这阖寺不是僧人就是那些来上香的京官家眷,他随便选了一间屋子跳窗进来,谁想到这么巧,竟然是沈珞言的房间。

见到沈珞言的那一刻,他心中是满满的喜悦,这才真是有缘。

可是没想到小丫头不待见他。

她的眼里完全没有他。

云熙叹了口气,等伤好后,他一定要开始主动出击。

秋兰手中又是一个托盘,沈珞言接过,把手中的剩饭菜递出去,也没让秋兰进来,又把门关上了。

托盘上是一碗粥,冒着热气。

云熙看到那粥,心想难道小丫头吃得这么少,原来是不喜欢吃素菜馒头,可清粥又有什么好吃?

等他好了,带她去八珍楼吃熊掌去。

不停给自己画着饼的云熙决定还是闭上眼睛。自己饿着肚子看别人吃了又吃,还挑食,那感觉太酸爽。

云熙把呼吸也压得很缓慢,这样,清粥的香气才不会诱惑到他。但是刚闭上眼睛,他就感觉有人在扯他的袖子,他睁开眼睛,求饶地道:“小丫头,放过我吧。你吃着我闻着已经够残忍了,你还要我看着?”

沈珞言好气又好笑地道:“你在胡说些什么?你的伤不适合吃那些东西,我叫人给你拿了碗粥。谁叫你看我吃了?”

云熙大喜,猛地坐起,但这一动又扯到伤口,几乎把包扎好的伤处又扯裂开来,疼得他一吸气,脸色白了白。

沈珞言看他伤处并没有渗出血来,顿时添了几分鄙视,嫌弃道:“一碗粥就把你高兴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饿多少天了!”

云熙也不反驳,只咧开嘴笑,小丫头知道什么,他在意的哪里会是一碗粥,而是为他端粥的人,这表示小丫头也是关心他的。

难得他即使笑得这么没有形象,却不觉得傻气,反倒多了几分潇洒不羁。

沈珞言把托盘放在床边几上,端了粥碗,递过去道:“趁热吃吧!”

云熙喜滋滋地接过了,立刻就喝了一大口。

不过是白水煮清粥,谈不上什么美味,可他却好似喝着燕窝似的,一脸享受。

一碗粥也不多,他喝完,便眼巴巴地看着沈珞言。

沈珞言都无语了,这还等着投喂的表情是为哪般?她把空碗拿走,毫不客气地道:“只能喝点垫垫肚子,你也别指望能管饱了。再说你伤着呢,不宜多吃!”

云熙立刻从善如流地道:“好,我都听你的!”

沈珞言:“……”

从他出现在房间里到现在,其实还不到半个时辰,可她怎么感觉时间很漫长?要是真让他在这里养伤,她得想个办法才是。大不了去给明心和尚抄经,也比面对着他强。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外面的天色也黑了下来,沈珞言把随身带来的香粉整盒整盒全都倒到水盆里,把一盆水泡得香香的,掩盖了血腥味,推开窗子,从窗口泼了出去,又把房间里快手快脚地收拾了一通。

等到秋兰再次打来洗漱的水时,屋子里已经没有什么痕迹,如果忽略掉垂着帐子的床上躺着的那个人的话。

有人在屋里,沈珞言只简单地净了下手脸,便要去把备用的被子抱出来打地铺。这天气已经跨进了夏初,夜里没那么冷,倒是好应付!

但她才刚打开旁边的衣柜,没来得及抱出薄被,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那声音短促而尖利,似是在猛然受惊之下发出的声音,接着,便是秋兰变声而着急的声音,惊惶而急切:“这里住的是武定侯府三姑娘,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一个声音冰冷中透着杀气:“有江洋大盗混进来,搜查全寺!”

这边的小院子本是最偏的一处,显然别的地方都搜查过了。

云熙和沈珞言对视一眼,两人眼里都有一抹凝重。

第42章 搜查

沈珞言用目光咨询了一下,云熙无声地点了点头,这表示外面的人,就是追杀云熙的人。

且不说云熙受伤是肯定走不了的,单是他被发现,自己和秋兰就一定会成为被灭口的池鱼。

只是借口上个香,看看外面的世界,就被要遭遇池鱼之殃的事缠上,她是不是真的得好好上上香?

沈珞言也是无语了。

吵闹声中,还夹杂着别的声音。是一个和尚不愠不火的声音:“施主,既是搜拿江洋大盗,理当报与官府。本寺一向循规蹈矩,苦修佛法,不问世事,寺中除了进香的施主,再无旁人。施主等人这样行事,惊扰了香主不说,还惊扰了菩萨,请慎行!”

一个声音粗厉地道:“江洋大盗为祸一方,等官府来抓人,又不知道手中多沾多少人命。我等也是替天行道!怎么你一个大和尚,反倒在这里啰嗦不休?难不成你们根本就是江洋大盗一伙的,所以才在这里百般推诿,意图包庇?”

“施主言重了,绝无此事!寺中也断不可能有江洋大盗,施主请慎言!”

“这么说,你还是要阻止我们搜查了?明心大师在这里,也断不会这样不明事理!”

话音刚落,远远便有一个声音笑呵呵地道:“谁在叫本尊?”正是明心那个清越而带有穿透力的声音。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他还在远处,但是他的声音远远传来,却好似在众人耳边响起。

之前和尚恭敬的声音道:“住持师叔!”

明心大师仍然是笑呵呵的,平易近人的声音:“几位施主急公好义,虽非公门中人,却行公门之事,既是本着一片善心,庆安寺又岂能不配合?悟行,不可对几位施主无礼!”

悟行争辩道:“住持师叔,你有所不知,这后院所住的施主都是女眷,他们既然身在庆安寺,寺中便得保证她们在这里住着安全,不会被打扰。这几位施主原本只是说在外围看一看,可是到了这个院子之中,他们却非要进去,小僧这才委决不下!”

“原来如此!”明心大师不喜不怒却如沐春风般的道:“这位施主既然说只是看一看,那又为何要进这个院子呢?”

沈珞言和云熙又对视了一眼,沈珞言觉得是云熙痕迹没有处理干净,被对方发现了蛛丝马迹。

云熙对自己处理痕迹的手法很自信,觉得应该是沈珞言倒出去的那一盆血水引来了对方。

偏偏对视的时候,两个人都看懂了对方眼里的意思,云熙摸了摸鼻子,沈珞言撇了撇嘴。

现在显然也不是置气的时候,沈珞言抓住云熙的手,在他手心里面写道:“明心是敌是友?”

云熙如法炮制,也抓住沈珞言的手,在她手心写:“本来非敌非友!现在我也不知道他是敌是友!”

沈珞言:“……”

好吧,算她问道于盲了。

屋子里的无声交流没有惊动任何人,外面又有了动静,之前那粗厉的声音明显多了几分慎重,道:“这院子里不知道住的是谁?”

明心道:“是呀,住的是谁?”

悟行道:“回住持师叔,此院明台师叔安排住着抄经人!”

明心看着对面的人,很好心的复述:“几位施主,里面住着抄经人!”

为首那人鼻子都快气歪了,他又不聋,不过他显然对明心极为忌惮,竟还耐着性子道:“我们一路追着那江洋大盗,通过蛛丝马迹,我们很肯定,那江洋大盗极有可能就是躲在这院中!”

明心惊吓道:“哈?”

又一本正经的问道:“几位施主且先说说那江洋大盗到底是男是女?”

为首那人道:“自然是男的!”

明心一脸公平公正的道:“既然你们这么肯定,本寺也绝不会藏奸,你们既然要搜……”

秋兰急忙道:“大师,不行啊!我家姑娘都已经睡下了!”

为首那人冷冷地道:“睡了不能起来吗?”

秋兰板着脸道:“我家姑娘好歹也是武定侯府的千金,你们如此兴师动众,原本就是过分!现在竟然还要我家姑娘起来给你们搜,你们莫以为武定侯府好欺负!”

其实秋兰也就是色厉内荏,因为武定侯府现在的确好欺负,她只不过是仗着一片忠心想护住沈珞言罢了。

为首那人眉头一动,似是想说什么,不过他身侧那人拉了他一把,笑眉笑眼的对秋兰道:“既然院子里面住着侯府的千金,那我们更要进去搜了,丫鬟姐姐你想想,你家姑娘一个人住在房间里,要是江洋大盗闯入,坏的不但是你家姑娘的名声,甚至还可能是她的性命!”

好像是这么回事儿,秋兰很纠结,她既不想这些人进去搜,又担心真的有什么江洋大盗,危及姑娘的安全。

屋内的沈珞言和云熙也提着一口气,有明心亲自出面,虽然他并没有出声帮助,但这些人有顾忌,也不敢硬闯,从他们去说服秋兰这一个丫头就看出来了。

但能拖多久,还真不好说。

秋兰纠结了一会儿,终于道:“那我得问问我家姑娘的意思!”当然她更想确定的是她家姑娘是否安全!

那人笑眯眯的道:“理当如此!”

这个小院已经被他们的人四面守着,门窗甚至屋顶,都不可能有人逃出去,不管里面的人答应还是不答应,他们都会进去搜,既然里面的人插翅难逃,他们也不在乎多耽误一点时间,至少不会让明心大师对他们产生反感!

秋兰轻轻地敲了敲门。

屋内沈珞言和云熙又对望了一眼,整个房间就那么点大,一个柜子,一张床。

云熙受伤不能动手,沈珞言猜到云熙的身份不简单,身后还不知道有些什么势力,得罪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势力?她当然也更不能出手,这种帮别人一次却把自己整个搭进去的事,她是绝对不会干的,甚至她的本事,还要藏拙,因为这些本事是原身所没有的。

如今事情迫在眉睫,怎么样才能既不暴露自己,又不用动手,蒙混过关?

第43章 尊严

沈珞言看看云熙,又看看床下,她在考虑是不是可以把这个人塞到床底下去。

但这个意图很快被云熙察觉,云熙立刻用眼神示意,他宁死不屈!

沈珞言亦用眼神示意,事急从权,大丈夫能屈能伸!

云熙嘴唇紧抿,坚决摇头,表示,宁可死,也绝不钻床底!

沈珞言瞪他:命都没了,还要尊严有何用?

云熙撇嘴:命可断,尊严不可丢!

两人无声交流间,外面秋兰已经敲门问道:“姑娘,你睡了吗?”

沈珞言没出声,但她知道想装睡过关是不可能的,外面这些人不是公门中人,却仍然敢这么嚣张,甚至敢打着追捕江洋大盗的名头,背后的势力,显然不可小觑。

就算她装睡,只怕对方也会硬闯进来,到时候撕破脸,对方才更加无所顾忌。

她假做刚刚被敲门声吵醒的模样,睡意朦胧中透着两分不满和愠怒,语气还带着些恹恹无力的鼻音道:“刚刚睡着,不过已经被你吵醒了,不是跟你说过吗,上山的时候受了惊吓,又有点感染风寒,叫你不要打扰,又有什么事?”

正是感染风寒不舒服被打扰之后的正常反应。

秋兰小心翼翼地道:“姑娘,听说外头进了江洋大盗,秋兰担心你的安全!”

沈珞言用不耐烦的语气道:“如今天下太平,哪来什么江洋大盗?就算有,也不应该出现在庆安寺。明心和尚要是连这点的耐都没有,还当什么住持?”

外面,明心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神色不喜不怒,一派淡然,倒是很有高僧风范。

可那领头的人不干了,他皮笑肉不笑地道:“武定侯府的姑娘,你若执意不让我们搜,我们可就要硬闯了!”

沈珞言惊讶地道:“秋兰,外面除了你,还有何人?”

这间隙里,沈珞言又指指衣柜,不过不等云熙摇头,她就否了这想法。

这房间就这么大,不论床底和衣柜,任何能藏人的地方,对方进来搜,必然都会重点关注。

秋兰心中对庆安寺的和尚正心存不满,立刻道:“还有庆安寺的住持大师,他带着人要搜院子!”

明心和尚不摸光头了,他双手合什,宝相庄严,没有出声,竟好似默认一般。

那几人见明心和尚如此上道,颇为满意。

沈珞言一边看着四处,一边不悦地道:“房间就这么点大,有没有江洋大盗我还不知道吗?”

房梁上或许可以藏人呢,不过,云熙腹部受伤,难上到那么高的地方,而且若被发现,他就是死路一条了。

后面说话的那人提高声音道:“沈姑娘,江洋大盗狡猾阴险,善于隐藏,我们也是为了你的安全,只进来看一看,如果江洋大盗不在,我们自然立刻就走,有明心大师为证,你们也不用担心安全问题,我们是绝不会伤害你们的!”

沈珞言停顿了一下,才道:“既然如此,那便赶紧的搜了,让我好睡觉,磨磨蹭蹭的干什么?”

她倒是想说不让他们进来,但越是推拒,越会让他们起疑,不如索性装得大方。

说话之间,她也顾不得了,把外衣一脱,只穿了中衣,揭开了被子,就躺了进去,把被子往高一提,将云熙蒙头盖住。

两人离得很近,云熙也错愕了一下,沈珞言这个动作毫无征兆,他本来想着,若是真不成,拼着伤口裂开,他也要把来人杀光,不让沈珞言有一丝一毫的危险和影响,所以他才那般不在乎,好整以遐的看沈珞言会怎么处理。

突然贴近的身体,沁入鼻中的幽香很是猝不及防,让他一番错愕之后,在被中露出惬意的笑。

沈珞言也是无奈之下的举动,要想不暴露自己的能力,只有云熙不被发现才是最好的办法。

她是现代人,男女授受不亲这个词,对她也没那么重。

她是一个女子,那帮人难不成还会掀她被子?

当然,要想不露馅,她和云熙的身子必须紧贴,除了显得臃肿,不会让人觉得是两个人。

为了更逼真一些,她甚至拿起云熙的胳膊让他环在自己的腰间。

云熙甚是满意,他虽然没露头,但和小言儿这般贴近,以后小言儿可就甩不开他了。

嗯,小言儿的腰真细呀!看来武定侯府的伙食太差了,以后他得想想办法,给小言儿补一补。

他下意识的丈量了一下她的腰围,作怪的手却被沈珞言一把抓住,并且拧了拧他手背的肉以示警告。

刚刚做好这一切,外面门已被推开,秋兰快步走过来,绕过屏风,来到床前,见沈珞言竟未起身,不禁怔了一怔。

沈珞言闭上眼睛做假寐状,神色一片不耐烦地对秋兰道:“让他们快点看过,要有什么江洋大盗赶紧的抓走。”

被中的云溪感觉到沈珞言的身体并不僵硬,这说明她心中并没有紧张。

真是胆大的小言儿啊,这才是他所知道的沈珞言,那个小小的身体曾带着一支军队南征北战,替那个人打下万世基业,助他登顶高位。

这样的人,又岂会因为眼前小小的场面而害怕?

秋兰站在床前,面向着进来的众人,那些人一进来果然就开始翻箱倒柜。

明心和尚也进来了,不过他站在屏风后,并没有到床前来。

这房间里有两面屏风,一面在床前,一面在床侧,明心不走过屏风,带着几分事不关己的意味。

沈珞言冷笑一声,道:“明心住持面对强权,既不能据理力争,此刻又何必故作清高?”

明心丝毫不以为忤,单手行礼,谈笑风生般的道:“你可以理解为出家人也是人,识时务者为俊杰!也可以理解为世间俗事,众生平等,在出家人眼里一无二致!”

这时那些人已经收完箱柜,拥到了屏风后,这一行共有七人,衣着干练,虽是普通人打扮,但看脚下步伐,看眼中精光,看行动之间的利落,显然都是训练有素的人。

这么多双眼睛首先齐齐的看到了床上。

第44章 群嘲

眼前之景很美,少女半倚在床边,被子盖住了她,只露出肩头。

白色的中衣遮住了双肩,但仍能看到那双肩线条柔美,脖子处细腻的肌肤也随着她细微的动作而落入众人眼里。一头秀发披散着,有如一匹黑色锦缎,又如一片黑瀑,衬得她越发肌肤如雪。

顺着往上看,那是一张清雅绝丽的脸,脸上的肌肤好似吹弹得破。眉如新柳,眼似流波,唇若涂朱!

此刻,少女脸色带着三分怒气,目光冷冷扫过,很明显的传递着她被打扰的不悦。

任何人在睡觉中被打扰都会不悦,何况之前这位姑娘透出的话里还显示她生病了。

明明是一帮刀尖舔血杀人如麻的糙汉子,在这样的目光注视着下,竟生出一些惭愧之意来,不敢对视,一个个都把目光移开,看向别处,或者走到一侧去搜。

纵使心中有些惭愧,但该搜的地方还是一处都不能少。

有人弯腰看向床底,秋兰丢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讥讽道:“床底那么窄小,连我都塞不下,难道还能塞进一个男人了?”

也没有人反驳她,因为床下的确很窄小,而且是空的。

又有人走到床侧那面小屏风处向内看。

秋兰继续讥讽:“既然是江洋大盗,又岂会这么傻,塞在那里当床柱吗?除非脑子被门挤过了!”

脑子被门挤过的傻子床柱云熙:“……”

也没有人反驳,因为后面也是空的。

又有人仰头看向房梁。

秋兰又嘲讽:“你们要找的到底是江洋大盗会飞天遁地的燕子?房梁那么高,谁能上得去,你当那江洋大盗会飞吗?”

看向房梁的那个人默默地看了秋兰一眼,眼底有些鄙视,一个不会武功的小丫头,无能限制了她的想象力,以为房梁就已经是不可逾越的高度了,他才不和她争。

当然也没什么好争的,因为房梁上面确实没有人。

秋兰的心里很窝火,她总觉得自家姑娘被人占了大便宜,虽然姑娘穿得严实什么也没露。但闺房里面被闯进了一帮大男人总归好说不好听。

气愤的她继续开始群嘲模式:“你们搜呀,搜呀!不是信誓旦旦说江洋大盗就在这个院子里,就在这间房里吗?柜子里没有,床底下没有,箱子里也没有,屏风后还没有……你们挖开地看啊,或许就藏在地下呢,掘地三尺就找到了!”

众人:“……”

虽然好气呀,但是谁叫他们没有搜到人,被人刺几句,总归不好意思当着明心大师的面和个小丫鬟计较的。

再说,有人交代,沈三姑娘不能动,不能伤!

秋兰见没人理她,继续火力全开道:“搜呀,继续搜!天上没有,地上没有,什么地方都没有,你们接下来是不是要说在床上了?”

沈珞言:“……”

被中云熙:“……”

这丫头嘴是被毒药淬过的吧?

沈珞言觉得,回去后她要考虑换个丫鬟了。

秋兰这么一说,还真有两个人立刻看向床上,不过他们看的是沈珞言。

他们并没有丝毫怀疑,毕竟,对女子而言,名节,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既然沈三姑娘躺在床上,那床上就不可能再有别人。而且她能那么坦然的让大家进来搜查,房间里是真的没有别人。

何况,有那个人的交代,就算借他们三五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去掀沈三姑娘的被子。

明心却忽地轻轻笑了起来,道:“倒还真是个忠心护主的丫头,比你家姑娘还火气大!”

这么一说,秋兰就更怒了,直接对着明心就开炮:“住持大师,不是我不知规矩,我家姑娘温柔善良,说不出重话,在这里受了委屈,也替寺中的名声着想,一声不吭!可庆安寺不能因为我家姑娘性子好,就欺人太甚吧?下午闯进来外人,闹得我家姑娘折了一个丫鬟不说,还大受惊吓。这件事,庆安寺还没给我家姑娘一个交代呢。这都天黑了,又闯进来外人!又惊吓我家姑娘一回。庆安寺是对我家姑娘不满?还是对武定侯府不满?”

这个大帽子扣得非常有力,明心道:“施主言重了,这一切都是意外!”

那些人也都转目低头,好像没有听见。

明心转向那些人,缓缓道:“几位搜过了,房中既无你们所要寻的江洋大盗,还请就此离去!”

为首那人目光严厉地看了看他的同伴们,每个人都无声摇头,表示无所获,他们原本也只是猜测,到了这一片,其实痕迹已经消失。现在看来,要搜的人应该是早就逃远了,或者躲在别处。

既然事实在眼前,而沈珞言又是他们不能得罪的人,他们也不纠缠,对明心大师抱拳,道:“多有得罪,想是信息有误,我等这就告辞!”

他们离去之后,明心冲着沈珞言笑了一笑,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有些臃肿的被子。

沈珞言目光一深,这和尚是看出端倪来了?

不过,明心什么也没有说,微微笑着单手举起行了一礼,飘然离去了。

秋兰极是愤然,嘟着嘴气鼓鼓地道:“姑娘,还说出家人四大皆空,众生平等,可那明心大师还是住持呢,竟然帮着那帮坏人,哪里有半点出家人的样子!枉我以前还那么佩服他,真是太气人了!”

沈珞言笑道:“好了,你也别抱怨了,出门在外,哪能事事都如意?天这么晚了,你快去睡吧!”

秋兰摇头道:“姑娘,这庆安寺也忒不安全了,春杏闹那一出,使姑娘差点受牵连,又有人硬闯什么的,我不放心,我还是陪着姑娘在这屋里睡吧!”

云熙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两人本来贴得极近,云熙整个人几乎是把沈珞言搂在怀中,他的动作沈珞言自然立刻就察觉了。她猛地一个肘锤向后戳去。

“唔……”

云熙刚才其实真没有占便宜的心思,只是觉得这小丫鬟有点碍事,此刻猝不及防受疼,不觉叫出声。

秋兰惊道:“姑娘,这是什么声音?”

第45章 不许打脸

沈珞言急忙掩唇轻咳了一声,道:“受了些寒,嗓子有些哑!”

心里却暗暗恨得咬牙,那个混蛋,她这可是拿名节救他,他竟还在被下使小动作,等秋兰走后,她非得好好教训他不可。

秋兰原本听得也不真切,加上不疑有他,立刻关切地道:“姑娘,要不要给你请个大夫?”

沈珞言无语地道:“又不是在山下,请大夫哪来这么方便?再说,我又哪有这么娇贵了?只是小小风寒,你也不必大惊小怪,我睡上一觉就好啦!”

秋兰不放心地道:“生病又不是小事,我还是在这里守着姑娘吧!”

沈珞言沉下脸道:“我说了不用!”

她现在还躺在床上,在某个人的怀里,姿势怎么看怎么怪异,秋兰不走,她就不好脱身,偏偏这丫头太过忠心,让她很无语。

见沈珞言脸色不悦,秋兰不敢再坚持,只得道:“姑娘,若是有什么事,一定要叫我。”

然后,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等她终于从外面关上了门,沈珞言才长出一口气,从床上下来。

怀中忽空,她的体温还在,但人已经到了床前,而且,她下床到拿起外衣,而后穿在身上,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快到只是一眨眼之间。

这种避之唯恐不及般的速度,让云熙很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沈珞言本来一肚子气,但是,云熙这个样子,倒是让她不好说什么。刚才事急从权,甚至他的手,也是她拉到自己腰间的,除了他手臂用力之外,他的手并没有碰不该碰的地方,若她兴师问罪,倒好像是无理取闹了。

再说,刚才把他闷在被子里,他也挺配合的。

沈珞言揭开被子。

云熙急忙双手抱头,道:“不许打脸!”

沈珞言:“……”

他是哪只眼睛看到她想来打他了?她也懒得废话,动手就去扒他的衣服。

云熙一脸忸怩地道:“这样不好吧,我们毕竟才见了两面,发展是不是太快了一点?”又眉飞色舞地道:“虽然施恩不望报听着很美好,但是欠着这么一份人情债,的确是会让人寝食难安的。好在沈姑娘聪明,愿意叫我以身相许!沈姑娘,脱衣这种事,我可以自己动手!”

沈珞言:“……”

她心里千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那一脸羞涩忸怩的样子,要是别人看到,还以为她要霸王硬上弓呢。她瞪他一眼:“你想什么呢?我看你的伤口有没有裂开!”

第一次见他已经施展了医术,在他面前没什么好藏拙的。

云熙声音里满透着失望道:“哦!”

这失望的语气太明显,让沈珞言几乎想打爆他的头。

她这算是被调戏了吧?不知道现在把这货扔出去还来不来得及。

刚刚这么想着,外面又响起敲门声,秋兰的声音在外面担心地道:“姑娘,你是不是很难受,我好像听见你在说话?你不会是受寒发烧到已经开始说胡话了吧?”

沈珞言:“……”

她提高声音道:“是你听错了,我没有说话!”

秋兰听她这话不像是发烧之下的胡话,也就放心了,不再执著地敲门,放心地回去睡觉了。

沈珞言扒开了云熙伤处的衣,那里果然在往外渗血了。

凭着他手中那点金创药,还真没办法,她再次用银针为他止了血,又重新包扎伤口,这一顿忙碌,便是一盏茶时间过去。

她轻轻拭拭额头的细汗,看了一眼云熙,道:“消停点好好睡一觉,要是晚上不发烧,这伤就不碍事了。”

交代完,她抱了被子到旁边的软榻上铺好,熄了灯,也很快睡下。

第二天一早,沈珞言醒了过来,她感觉有什么不一样,低头看身上,原来是多盖了一床薄被。

时已是初夏,但是山中比山下冷,尤其是夜里,夜风寒凉。沈珞言在软榻上将就一夜,也做好了挨冻的打算。没想到那个人也不是全然无心,还知道她会冷。

沈珞言叹了口气,和这身体的融合度还是差了点,她平时睡觉警醒,有人给自己盖被竟然没有弄醒她,她可不信是对方手轻到这程度,那自然是她睡得太沉了。

想到这里,她看向床上。

床上空空如也。

云熙不知道何时已经离开了。

沈珞言顿了一顿,摇头笑了,也好,虽然他的伤也不轻,但是经过她的处理之后,走动还是可以的,再说,在这里住着,他定也不安心。

他不辞而别,倒正好一别两宽,昨夜过来的人,一看就不好惹,沈珞言不想在什么情况都不清楚的情况下,先惹上满身麻烦。

秋兰挺勤快,早早地打来了洗漱用的清水,她觉得春杏出了事,姑娘身边只有她一个人,她得更勤快才是。

沈珞言开了门,见到她忙前忙后的样子,想到她昨天晚上的维护,心里也有些暖意,在秋兰帮她梳头的时候,她不经意地道:“昨晚那些人一看就凶神恶煞,你怎地这么大胆?就不怕惹怒了他们,他们拿你出气?”

秋兰道:“我才不怕呢,这里是庆安寺,庆安寺的住持都在,那些人不敢的!”

沈珞言笑了,这个秋兰,看着大大咧咧的行事不过脑子,但谁说她没脑子?

秋兰一边帮她梳头,一边把打听到的消息说给她听,今天一早,寺中就有人去看那棵古树了,据说山下的人最晚下午就会来到,把古树扶起救活。也就是说,下午这路就通了。

秋兰惆怅地道:“姑娘,可惜你已经被选为了抄经人,不然,咱们下午就可以回家啦!”

沈珞言默然着没有回应,这古树倒下,定是人为,如果是为了云熙,那云熙到底是什么身份?值得人动这么大的手脚?他不声不响地就离开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可以避开那些追杀他的人,一路平安下山。

想到这里,沈珞言猛地站了起来。

正专心梳着的秋兰吓了一跳,道:“姑娘,怎么了?”

沈珞言起身就往外走,道:“我要去找一个人!”

“找谁呀?找谁也不用这么着急呀!”

第46章 无能的瘸子

沈珞言轻轻敲敲她的脑袋,笑道:“你不是说可惜我被选为抄经人,不能早点下山吗?我现在就去找住持说说,让他另选抄经人啊!”

秋兰急忙把她拉住,道:“姑娘,不要啊!”

沈珞言道:“怎么了?”

秋兰立刻露出一个笑容来,很狗腿地道:“姑娘,其实早点回晚点回都差不多,抄经的事,怎么好推的?”

沈珞言奇怪地道:“为什么就不能推了?”

她一早就已经推掉了。

秋兰劝道:“姑娘,那么多人想成为抄经人都没有这个机会,抽到上上签的只有你一个,明心大师可是亲自见你了,别人不知道多羡慕呢。姑娘你知道吗?我去拿斋饭,小师父都多给我一些呢!”

沈珞言好笑地道:“就因为这个,你就决定把我卖了?”

“我哪有?”秋兰赶紧道:“姑娘你误会我了。姑娘自过年后,总是遇上一些不好的事,前阵落水不说,这次上山路上马车失控,春杏又……晚上了,还遇上有人抓江洋大盗,我就觉得,也许姑娘去抄了经书,就时来运转了!”

抄个经书就能时来运转?

沈珞言好笑,道:“昨天晚上,你对着明心和尚,不是很有气势吗?我以为在你心里,其实是不敬那些的!”

秋兰急了,道:“姑娘,你可不能这么说我,我昨天那不是气急了吗?那些人要硬闯姑娘的房间,明心大师作为住持,竟然听之任之,不主持公道。”

沈珞言逗她道:“那后来呢?”

秋兰不好意思地道:“后来我也想明白了,明心住持是没有帮我们,但是他也没有帮那些人。如果不是明心大师在,那些人肯定不会这么客气。后来,也一定不会这么离开。所以,他明着没帮,还是帮了我们的吧?”

沈珞言倒是意外地看了秋兰一眼,这丫头果然不像表面这么咋咋呼呼,还是挺细心的。

她拍拍秋兰的手,笑道:“好吧,我就信你说的吧!那我去道个谢!”

秋兰无语地道:“可是姑娘,你头发还没梳好呢!”

沈珞言伸手把梳了一半发髻的头发散开来,随手拿了根发带一束,道:“就这样吧,别费那个事!”

古人就是麻烦,梳个头发都得半天。

秋兰觉得自家姑娘这样子太没形象了,给大姑娘和五姑娘看见了,弄不好会嘲笑的。

可是她还没有说什么呢,沈珞言已经走到门口去了。

秋兰很无奈,姑娘现在越来越雷厉风行了,对呀,她得跟着姑娘呢。

秋兰急忙跑出来,可等她出门,外面沈珞言已经走得不见影子了。

沈珞言从右前方的小径往西走,绕过一排青葱的香樟树,从这里走便不用经过那些贵妇们所住的院子。

不过,越是想避开的,有些时候就避不开,才绕过香樟树,到庆安寺偏殿,侧面就有个声音阴阳怪气地道:“这不是沈三姑娘吗?有缘的抄经人,这么鬼鬼祟祟的是想去哪里?”

那是韩国公府二房的庶女黄欣燕,她在回过味之后,也想成为那个有缘人,但是只抽到一支下下签,而沈珞言毫不在意,却抽到唯一的上上签。

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她们心中虽羡慕嫉妒,但不会恨,但是沈珞言之前的落水风波,虽然谣言很快就平息了,可在她们的心中,那便是污点。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竟然对三皇子那样的神仙般的人物投怀送抱,结果自己落水,真是活该。

不过这黄欣燕和沈颖莹的关系还不错,两人都是庶女,可是韩国公府二房人丁单薄,现在也就两个庶女,黄欣燕在二房,那也是嫡女般的存在,很受重视。

之前姚氏为了展现她的大度和对庶女的宽厚温和,让沈颖怡带着沈颖莹参加过几次贵女之间的活动。两个人就此认识了,沈颖莹从小在武定侯府是看着姚氏和沈颖怡的脸色长大的,最善察言观色,对黄欣燕一口一个黄姐姐,正是虚荣的年纪,黄欣燕也就乐得多个讨好她的人。两人倒是走得挺近乎。

此刻,两人就在一起。

黄欣燕一说这话,沈颖莹没有丝毫姐妹之间应有的回护,立刻附和道:“沈珞言,你连个丫鬟都没带,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沈珞言对这没脑子只知道一味跪舔别人的丫头很无语,难道她觉得把自己踩下去了,凭韩国公府一个二房庶女的身份,就能带着她飞?

沈珞言没理她们,继续往前走。

但是,黄欣燕却快走几步,带着她的丫鬟一起把前面的路挡了,很是嚣张地道:“站住!”

沈颖莹也挡在前面,道:“沈珞言,那是往正殿去的方向,你好好的路不走,为什么要走这么偏僻的地方去正殿?”

沈珞言目光微冷,扫了她一眼,道:“沈颖莹,看来你一出门,就忘了大小尊卑了!”

庶女的身份是沈颖莹心中的疼,因为是庶女,所以她从小要看沈颖怡两姐妹的脸色;因为是庶女,从小她就得拼命想办法讨好姚氏;因为是庶女,以后她所能得到的东西,也远远不如沈颖怡两姐妹。

可是,沈珞言呢,她在府里像个孤女,母亲早亡,父亲一直不在,就因为她是嫡女,就好吃好喝,一应吃穿用度一点也不少。沈二叔回来了,成了瘸子,还是战败回来的,连爵俸也少了一半,可沈珞言却还是享受着大小姐的生活,虽不如沈颖怡,却比她好多了。这让沈颖莹心中早就不满不服,她没有本事和掌家的姚氏抗议,但背后对沈珞言使些小动作还是很乐此不疲的。

沈颖莹听她提到大小尊卑,心中更恼了,尖利地道:“沈珞言,大小尊卑那也是要看对谁,对大姐姐那自然是要讲大小尊卑的,可是沈珞言,你凭什么呀?这些年你吃侯府的,住侯府的,你还是侯府嫡小姐,什么都比我们姐妹好,出门在外,你的车要先行,凭什么?你爹只是一个无能的瘸子!”

“啪!”

第47章 恶毒

沈珞言毫不犹豫的一耳光扇过去。

这耳光虽然她已经手下留情,但还是在沈颖莹的脸上留下清晰的五指印,沈颖莹呆了,连一边看着热闹,唯恐天下不乱的黄欣燕也呆了。

沈颖莹呆过之后,脸上的痛感才传了过来,她后知后觉地捂住脸,难以置信地道:“你打我,你凭什么?”

她问出这句话,连黄欣燕都很无语了,打都打了,还要问凭什么。

沈珞言目光冰凉,沈颖莹之前的挑衅,她可以当她年纪小不懂事。

但是年纪小不懂事不是可以口出恶言的借口。如果说到这个世界来,让她决定留下来而且愿意让她接受的,也就是沈云霆那种对她发自内心的疼爱和维护。

哪怕这个父亲原本疼爱的只是原身,可从没有享受过父爱的沈珞言,已经接受了这个父亲。

她就不会容许任何人言辞羞辱伤害。

不要说沈颖莹是沈家人,就算沈颖莹是郡主,是公主,她也照打不误!

她上前一步,寒凉的气息裹挟着她,冷而傲,冰而寒,沈颖莹被她的气势所慑,不自觉地退后了一步,就听她冷冷道:“你问凭什么出门我的车要先行?那我告诉你,凭我爹是武定侯,凭我是我爹唯一的女儿!”

“你还……还提你爹,他现在的爵俸也就够你们两个吃的!”

沈珞言厉声道:“没有我爹当年在战场上的坚守和拼搏,就没有武定侯府那些年的安稳和富足!如果没有我爹主动上战场,上战场的就应该是你爹!你以为,你爹若去了战场,还能有你吗?可你居然敢对我爹不敬,我打你都是轻的!”

沈颖莹被她寒凉的眼神吓到,可是,当着黄欣燕的面,她又觉得很没面子。当然,也是因为她内心里并不怕沈珞言。

沈珞言没有舅家,在武定侯府,除了沈云霆之外,老夫人最喜欢的是沈颖怡,哪怕她一个庶女,她也是有舅舅的,虽然那个舅舅只是一个七品知县。而沈颖怡的舅家是忠宁伯府的伯爷,姨娘生的女儿认嫡母舅家为舅,怎么说,也比沈珞言强得多了。就算沈云霆把她疼到心尖,不过一个瘸子,还是个战败将军,以后没有出头之日。

她真不知道这样一个人,哪来的底气自带优越感。

平时在府里冷冷淡淡就算了,在外面竟然这样不给她面子。

当然,黄欣燕在这里,也给了她很大的底气,沈颖莹第一反应就是想扑上前来打回来,她脚下才一动,沈珞言眼睛一眯,她突然就有些害怕了。但既然已经迈出一步,再退回那岂不是更没面子?

其实她也就是中间停顿了一下,手已经轮了出去。

黄欣燕在一边看得兴致勃勃,别人家的热闹,不看白不看。

沈颖莹这一巴掌很有力啊,要是扇中,沈珞言那张吹弹得破叫人羡慕嫉妒恨的脸只怕要打破了。

那样一张脸花了,一定很精彩!

眼见得沈颖莹的手就要触碰到沈珞言的脸了,沈珞言脸上现出惊惧,急忙退避,她这一退避,沈颖莹顿时勇气大增,原来沈珞言也不是不怕的嘛,刚才被她打了一耳光,她必须打回来,不然出不了这口气。

一巴掌空了,她立刻又扇出第二巴掌,沈珞言退后又躲了,一个追,一个躲,追的越发气势汹汹,躲的却显得有些狼狈了。

这让看热闹的黄欣燕更高兴了。

沈颖莹连续两次打空,第三巴掌打得更用力,简直是轮圆了巴掌,对准沈珞言那张漂亮到让她嫉妒的脸猛地扇了过去。

之前的沈珞言说打就打,甚至眼神冷漠,但面对沈颖莹的还手却变得毫无战斗力,让黄欣燕心中直冷笑,原来就是个没用的!看来沈颖莹是占定上风了,她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来,心里给沈颖莹打气。

沈珞言却好像惊呆了一般,对这一巴掌没什么反应。

不要说黄欣燕了,就是沈颖莹也觉得自己这一下一定会打中。

“啪……”

很清脆的一声。

然而,喜悦的笑容还没有出现在在沈颖莹的脸上,已经被惊慌替代了。当她的手离沈珞言只有一寸不到时,沈珞言很快地低下头,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她收势不住,所以,她的一巴掌,没有打中沈珞言,却结结实实地打在沈珞言身侧的黄欣燕的脸上。

沈珞言刚才退了两次,每一步都很有讲究,沈颖莹的动作很连贯,连贯到她没有时间去思考有什么不对。

沈珞言轻嗤一声,看着沈颖莹道:“你在府里不止一次骂黄二姑娘,我还以为你只是口头说说,现在我终于相信了!”

沈颖莹此刻只剩下害怕和慌乱,急忙道:“黄姐姐,不是这样的,我没有骂过你,我不是要打你的,你要相信我!”

黄欣燕一脸看戏的神色还没有收,脸上就一阵巨痛,等她反应过来竟然是被沈颖莹打了,气得眼睛都红了,听了沈珞言的话,更是火上浇油,想也没想地轮圆巴掌。

“啪啪”两声,比刚才更脆更响,沈颖莹受了这两巴掌,被打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可她还不敢发怒,她还试图向黄欣燕解释,此刻她也顾不上和沈珞言呛声了,着急地拉住黄欣燕的衣袖,急声道:“黄姐姐,你听我解释……”

黄欣燕觉得自己的脸肯定坏了,麻麻的,她的丫鬟也着急地察看她脸上的伤,却被她甩开,她一只手捂住脸,气恨地瞪了沈颖莹一眼,转身就要走。

沈颖莹急了,急于挽回地道:“黄姐姐,你想想,我怎么可能打你,一切都是她的诡计,是她……”

她戟指指着沈珞言,却见沈珞言淡然站在一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晨风轻扬,吹起她的发丝和衣袂,她好像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有着欲要飘飘而去的仙气。

这话一说,黄欣燕虽然还气沈颖莹打了她,但也反应过来,她立刻转身,逼向沈珞言,咬牙切齿地道:“沈珞言,颖莹说你刁蛮恶毒,时常欺负她,原来你真的这么阴险恶毒!”

第48章 自己人

沈珞言目光凉凉地扫了她一眼,道:“所以,其实你今天是准备为沈颖莹出头的?所以在这里挡住我的去路?”

黄欣燕看她鄙夷的眼神,想也不想地道:“是又怎么样?我就看不惯你欺负颖莹!还有,昨天下午的事,我们可都听说了,你别以为你推出个丫鬟就什么事也没有。你的丫鬟不干净,你又能干净到哪里去?”

沈珞言目光一冷,昨天黄欣燕并没有去院子,想必这件事也是沈颖莹告诉她的吧!沈颖莹这是真没把自己当沈家人,胳膊肘能拐到这程度,她也是服了。

不过,整个武定侯府,她原本也只接受了沈云霆这个爹,那些所谓的叔伯,姐妹,还不值得被她接受和在意。

沈珞言漠然道:“看来,你是对庆安寺的答案和结果不满意了,正好,我现在就是去找无心大师要一个公道,或者,你把你的怀疑直接对无心大师说!”

黄欣燕一听就怂了,她也就是背后恶毒地猜测一下,无心大师那样的世外高人,若知道她存着看热闹和阴暗的心思,随便说一句什么,传出去,她也受不了。

她哼了一声,道:“那是你家的事,谁要管你了?我只是气不过你这样欺负颖莹!”脸上还疼,不过沈颖莹毕竟不是专为打她,力道小了不少。而她是狠狠打还了两巴掌,一点不吃亏,加上刚才的情形她只要一回想,就知道是沈珞言特意引了沈颖莹打到她的。

沈珞言笑了,道:“我还真不知道,我武定侯府的姐妹争执,竟然会引得韩国公府二姑娘的关注和出头,看来黄二姑娘是把自己当自己人了!”

黄欣燕一怔,继面脸上一热,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道:“你……你胡说!”

沈珞言只是随口一说,但黄欣燕的反应却让她看出了端倪,自己人?原来黄欣燕还真是抱着别的目的才对沈颖莹亲近?黄欣燕十五岁,她看中的当然不会是才十四岁的沈浩,也不会是更小的沈文程,那就是沈文博了。

既然这样,她更应该交好的,难道不是沈颖怡?

韩国公府门第比武定侯府高,虽然黄欣燕是庶女,倒也不是没有机会。

那沈文博占据着原本应该是她哥哥沈恪的名额进了太学,能有机会和皇子一起读书,在别人眼里,那是前途不可限量,难怪会吸引黄欣燕的芳心。

“发生什么事了?”

不远处一个温温柔柔的声音传来,接着,入眼便是一片娇艳,还真是说沈颖怡沈颖怡就到了,她和俞佳沐并肩而来,后面还有几个勋贵家的女子,加上她们身后各跟了两个丫鬟,倒是热闹得紧。

也难为沈颖怡,一个四品官员的女儿,在京城这个勋贵圈子里,本来是很难融入的,但一来她颇有才名,二来,她的温婉柔顺的模样颇得人好感,她竟融入得很自然,而且如鱼得水。

沈珞言明白为什么黄欣燕为什么是去找沈颖莹而不是沈颖怡了,韩国公府原本就比不上安国公府,何况她又是个二房庶女,沈颖怡巴结着俞沐佳,便是这一行贵女,都不比黄欣燕的地位低,哪里有时间来理她,她这是退而求其次。

沈颖怡和俞沐佳走得近些,一眼就看见黄欣燕红了的半边脸和沈颖莹两边脸上的巴掌印。

沈珞言打的那一耳光固然不轻,黄欣燕也没留力,此刻她的脸已经有些肿,只是想到自己闯了祸,又不想让黄欣燕气恼她,连疼痛都忘了。

沈颖怡立刻一脸关切担心地道:“颖莹,黄二姑娘,这是怎么了?”

沈颖莹一见沈颖怡,就好像找到靠山一样,眼泪汪汪地道:“大姐姐,你可算来了,三姐姐她,她欺负我!”

在外人面前,沈颖怡始终一副温柔体贴,脾气好又待姐妹亲厚的温婉形象,此刻她一脸心疼地安慰着沈颖莹,又转向沈珞言,道:“珞言,姐妹之间,你怎么下这么重的手?”

沈珞言笑了一声,才道:“大堂姐,刚才五堂妹言辞辱及我爹,我才没忍住打了她一下,对长辈不敬,我这个做姐姐的教训一下,大堂姐觉得该是不该?”

沈颖怡一怔,沈颖莹没什么脑子,但是她和姚氏指哪打哪,很好使,一听沈珞言的话,她就明白,定是沈颖莹像在府里一样,为了讨好母亲和自己,对沈珞言挑事了。但是却被打得这么惨,真是没用。

她脸上却愈发关切了,更充满了不赞同,道:“颖莹,姐妹打闹是有的,可你扯长辈做什么?你一向说话不经脑子,童言无忌的,没的惹人笑话,以后可要注意。”她又一副很公平的模样,对沈珞言道:“但是珞言啊,你这手也下得太重了,把颖莹打破相了可怎么是好?”

把沈颖莹对长辈不敬这件事一笔带过,却再次指责沈珞言下手重了,这是对她的同伴们暗示沈珞言恶毒,对自己的妹妹也下狠手要破人相。

这个锅沈珞言可不背,不就是言辞之间玩文字游戏吗?她立刻一脸无辜地道:“大堂姐怕是误会了,虽然我气她言辞恶毒,不敬长辈。但是自家姐妹,我还能把她怎么样?也不过是以姐姐的身份给她一个小小的教训。至于她脸上伤成这样,那可不是我打的,是黄二姑娘和颖莹打闹,颖莹不小心伤到黄二姑娘,黄二姑娘气不过才打的!”

“什么打闹,明明是你……”黄欣燕立刻道。

沈珞言截道:“黄二姑娘,这里是庆安寺,佛祖座下,说谎是要下拔舌地狱的!你敢说你不是因为颖莹打了你一耳光,你气不过,才打她两耳光的吗?”

拔舌地狱四个字吓着黄欣燕了,而沈珞言说的也是事实,黄欣燕自上次无意中见过沈文博一次后,就芳心暗动,一心想要交好沈颖怡姐妹,既不想承认,又不能不承认,对着沈珞言的逼问,她慌乱地辩解道:“是我打的……但事情不是这样的……”

第49章 为你说的话负责

沈颖怡其实不想得罪黄欣燕,毕竟这是韩国公府里二房的女儿,怎么着也比武定侯府的姑娘娇贵。

但是当着这些贵女的面,她既然要做出一个维护妹妹的形象,就不能这样过去,当下声音里软中透硬地道:“黄二姑娘,原来是我五妹妹得罪你了,难怪你下手这么重!”

表面上是在为沈颖莹赔不是,语气中却带着指责和质问。

黄欣燕当然听出来了,她忙道:“都是误会,我跟莹妹妹闹着玩……”

那边几个贵女很奇怪地看着黄欣燕,沈珞言的话意里说得很清楚,是沈颖莹先打了她,她才还手的,虽然两耳光是有些重,但是,她也不用这样小心翼翼地赔笑讨好吧?武定侯府是个什么地方?几年不得圣眷了,值不着这样。

那就是因为沈颖怡了?不过这个沈家大姑娘,还的确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既有才名,又有温柔婉约的名声,以后能有寻一个好夫婿也未可知,倒也的确是不宜太过得罪。

黄欣燕当然感觉到那些目光的不同,心里更慌了,只觉得自己的心思已经被所有人都知道了。她嗫嗫嚅嚅道:“对,对不起,莹妹妹,我当时也是太气愤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黄欣燕的道歉让沈颖怡立刻露出一个笑脸,道:“既是打闹之间一时失了分寸,那也是难免的,黄二姑娘不用这样见外,我想,颖莹也不会放在心上的。”

沈颖莹也立刻点头:“对对对,我没有放在心上!”

也难为她,脸上都肿了,竟然还一个劲说自己没事,说自己没事也就算了,她话头一转:“大姐姐你可要为我做主,都是沈珞言,她欺负我!”

刚才还说三姐姐,现在直接叫上名字了。

沈颖怡虽然她也很想看见沈珞言出丑,甚至被人唾弃,可是这么多贵女面前,她要做的是保持自己照顾妹妹,温柔婉约的形象,沈颖莹一脸委屈的样子,她立刻看向沈珞言,道:“珞言,颖莹,都是自家姐妹,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吧!听说今天下午路就能通了呢!”

这话一出,却立刻被一声阴阳怪气的声音接口了:“我们倒是下午就能走了,不过,沈三姑娘不是被住持大师点为抄经人吗?怕是还要住上两天。颖怡,别人说你对妹妹好,我还不信,今天看来,你还真是用心良苦啊。过个两三天,什么气都消了,什么事都过去了,这姐姐欺负妹妹的事,当然也一样揭过去了!”

说这话的是礼部侍郎家的嫡小姐吕思琦,礼部侍郎虽然没有爵位,但侍郎是从二品大员,在朝中的地位也不低。因此,吕思琦当然也是能跻身勋贵圈子的。

沈珞言看了吕思琦一眼,原身这性子是真不讨喜,还是因为沈颖怡的缘故,还真有几分拉仇恨的体质。

黄欣燕也道:“对呀,虽说这是沈家姐妹之间的事,但是做姐姐的这么欺负妹妹,我这个外人都看不下去了。”

沈颖怡顺坡下驴地道:“珞言,不管怎么样,你动手还是不对的,你给五妹妹道个歉,这事就这么过去吧!”

沈珞言都听笑了,她目光淡扫,道:“刚才我的话你是没有听清楚是吧?她言辞对我爹不敬,于公,我爹是有爵位的侯爷,不是谁都能言辞轻辱的;于私,沈家重规矩,做晚辈的如此诋毁长辈,是要领十板子家法的,一巴掌,还太轻了些!大堂姐这是要乱了沈家的规矩?”

沈颖怡语结,不用想她也知道言辞不敬大概是些什么内容,虽然是事实,可是拿到台面上来说,沈颖莹作为一个晚辈,还是大房的晚辈,这事被人知道,于大房就不利。真是个不省心没脑子的蠢货。

黄欣燕却在一边唯恐天下不乱地道:“沈珞言,你说这话也太过违心了吧?刚才我可是在一边听得清清楚楚,沈颖莹是说了沈侯爷是个瘸子,但是这也是事实,不算污辱不敬吧?难道你连实话都听不得,听了实话,就要抽人耳光?”

她又道:“我身边的丫头都可以作证,除了瘸子两个字,她也没有说什么不好听的,不信你问她们!”

沈珞言目光中寒气一闪,却勾了勾唇,看着黄欣燕道:“佛祖座下也敢说谎,黄二姑娘,我佩服你的勇气!瘸子两个字你说得这么欢快,看来你很喜欢。我想,佛祖会很愿意让你体会一下那是什么感觉的!”

她的笑意中带着三分邪魅,说话似漫不经心,可眼中的冷意却让黄欣燕不自觉退后一步。

黄欣燕强作镇定地道:“我说的都是实话,佛祖怎么会惩罚……啊呀!”话还没说完,她忽地身子一侧,就倒在地上,她的丫头赶紧去扶,可黄欣燕却惊惧地叫道:“啊,我的脚……”她跳着走了几步,脚下果然一瘸一拐,而且疼得钻心。

这一声叫让众人都吃了一惊,刚才沈珞言的话还在耳边,不过几个呼吸之间,黄欣燕就真成了瘸子。

她们看向沈珞言的目光中带了几丝惊疑和猜测,沈珞言和黄欣燕有七步远近,根本就没有靠近。

沈珞言耸耸肩:“看我干什么?在这儿敢撒谎,连佛祖都看不下去了。所以,人啊,还是要为自己说出的话负责的!”

黄欣燕吓得尖叫起来。

要是成了瘸子,那她就要成为所有人的笑柄了。

这些贵女们之所以前来上香求签,也就是信这边的佛祖灵验,加上又是亲眼所见,看向黄欣燕的目光就有不同了。看见她近前一些,立刻避让,一时,场面十分混乱。

沈珞言冷眼看着这一切,便想离开,她本人去找无心和尚的,结果遇上一拨一拨挑事的。

黄欣燕却猛地叫道:“你不能走。是你,是你对不对?你……你使了什么诡计……”

诡计倒也谈不上,不过是医者的小小手段而已,她的指尖轻轻巧巧地弹出一缕不易觉察的气劲,要让人瘸上一盏茶时分不是什么难事。

“何事喧哗?”一个带着几分威势的声音冷冷传来!

第50章 嘘寒问暖

随着声音,西面来路上响起一阵脚步声,人群向两边分开,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缓步而来。

他金冠束发,衣饰华贵,俊脸不怒而威,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那是自小就养尊处优,呼奴喝婢所浸养出来的权贵之气。

不过,他的神色倒也并没有颐指气使的高高在上,虽也不怒而威,让人仰视,但神色还算温和。

但即便这样,黄欣燕惊惧的叫声还是生生的吓得卡在喉间,再不敢发出一声。

行一上前一步,沉声道:“殿下问何事喧哗!”

吕思琦一看是北辰轩,顿时双眼发亮,含羞带怯地上前一步,行了一礼,声音又娇又柔地道:“见过晋王殿下。劳殿下动问,是沈三姑娘和黄二姑娘之间起了争执!”

在场那些贵女见吕思琦几句话既讨好了晋王,在晋王面前露了脸,又不着痕迹地踩了沈珞言和黄欣燕。

而且,吕思琦的目光又柔又媚,看着北辰轩的目光好像要滴出水来一般,这眼神,谁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想一想,北辰轩虽然是二皇子,但也是早早封了王的,以后是会有封地的,而且,北辰轩还没有娶正妃,做一地的封疆之王的王妃,那也是富贵无限。

北辰轩冲着吕思琦淡淡颔首,转目看向沈珞言和黄欣燕。

黄欣燕急忙低下头,本来她也希望能和北辰轩更接近一些,可是现在她瘸着呢,而且脸上被沈颖莹打了一巴掌,还有指印没消,这个样子怎么能给晋王殿下看见?

只期望晋王殿下不会注意到她,以后,她再以更好的一面出现在殿下面前。

不过她显然多虑了,北辰轩的目光并没有在她身上停留,只是一掠而过,落在淡然站在一边的沈珞言身上。

他眼神微微一眯,沈珞言一身浅蓝轻衫,头发未梳髻,只是极简单随意地绾在脑后,可这个样子,却清丽而充满仙灵之气,那么干净而纯粹。

一个原本就极美的女子,少了脂粉之饰,纯然清水出芙蓉的清丽之姿,已是天生丽质难自弃,北辰轩的唇角上扬,走了过去,也不问谁是谁非,而是关切地道:“三姑娘,你可有受伤?”

吕思琦呆了一呆,黄欣燕更是怔住,伤的是她,是她!可晋王殿下眼睛里却谁也没看,反倒对那个毫发无损的人嘘寒问暖?

吕思琦跺脚道:“殿下,伤的是黄家妹妹!”

北辰轩目光微冷,扫了过去,吕思琦赶紧闭了嘴。晋王殿下平时极有风度,宽和有礼,虽没有三殿下的谪仙之气,但也是彬彬君子,但这不表示她就可以忘记高下之别,刚才说话一时没注意,此时却后怕起来,不敢再多嘴了。

北辰轩再上前一步,目光注视着沈珞言,好似周围所有人都是空气一般。

沈珞言退后一步,行了一礼道:“多谢晋王殿下关心,珞言无事。不打扰殿下雅兴,珞言先告退了!”

说着,她转过身,就往前走。

行一眼神微冷,还没有人对他家殿下这样冷淡,再说,殿下都没有说让她走,谁准她走了?他就要上前挡住,北辰轩摆了摆手,行一只得退后一步,眼睁睁地看着沈珞言离开。

他不解地回头,就见自家殿下嘴角含笑,目送着沈珞言走远。

行一目光闪了闪,自家主子虽是翩翩公子,温润有加,对人都是温和有礼,但还没见过主子这样看过一个女子。

他以后面对这位沈三姑娘,是不是要长点心?但他真不懂啊,论门第出身,沈三姑娘真是乏尚可陈,他是主子身边的近侍,对他的心思一清二楚,主子的王妃,若非朝中文官之首,丞相之女,那也应该是手握重兵的大员之女。虽然沈家是武侯之家,但现在已经名存实亡了,主子不应该看中这个女子才是。

不过,主子的事,轮不到他来置喙。

沈珞言的离开,带走一溜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但是沈珞言心里不但没有丝毫高兴,反倒对北辰轩更加戒备,不知为何,看见北辰轩,她心里并没有什么好感,而她当众来这么一出,在别人眼里那是亲睐有加,可在她眼里那是恶意满满,给她拉了一大波仇恨。

在这个世界获得重生,她只想过安安静静的生活,避开前世那些打打杀杀。甚至她的医术,她也只想用来自保。不想像上辈子那样,因为惊人的医术,惹来惊天的麻烦,死得不明不白。

在路上,她遇上一个小沙弥,正要向他打听住持禅室在哪里,那小沙弥七八岁,张嘴一笑,又急忙捂住缺了两颗门颗的嘴,很是不好意思,不过很快又抬头道:“女施主是不是住持师祖选定的抄经人?”

沈珞言道:“是呀,你也知道抄经人?”

那小沙弥露出天真而得意的笑道:“我当然知道呀,住持师祖说你这会儿也该有来了,叫小僧前来迎一迎!”

沈珞言目光动了动,明心和尚还真能掐会算不成?怎么就知道她要来?看小沙弥一本正经地自称小僧,样子又可爱又好玩,不禁捏捏他胖嘟嘟的脸,笑道:“那就有劳小师父了!”

小沙弥大概第一次被人叫小师父,高兴得眼睛都亮了,立刻就带着沈珞言去往明心禅室。

明心住的禅室在东面,倒也不远,小沙弥在外面规规矩矩地双手合同,童稚的声音一本正经地道:“住持师祖,抄经的女施主到了!”

抄经的女施主是什么鬼?

沈珞言吐槽。

里面明心的声音道:“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小沙弥又合什行礼后便离开了。

沈珞言便往禅室走,里面明心悠悠的声音道:“一睁眼前世今生,一念转入魔入圣,一步跨沧海桑田,一梦醒天上人间!”

沈珞言的脚步就顿了一顿,这和尚明显话里有话,这是在暗示她什么?

既是明白人那就别说些似是而非的暗话。她猛地推开了门,但是里面的情形,却让她几乎惊呼出声。

第51章 送行酒

明心和尚倒是坐在云床上一派高僧模样,手中拈着一粒白子,正要落向面前的棋盘。

如果忽略掉他青乌的一只眼圈,还有光头上那个包的话。这是和别人打架斗殴了吗?

他对面那位,穿着一身普通青衫,脸色有些苍白,但眉目清俊,举止优雅,一粒黑子在他白皙的指尖,白如玉,黑如墨,竟是相得益彰,越发显得五指修长。

沈珞言吃惊地道:“你怎么在这里?”

明心扬扬眉,道:“哟,你们认识啊?”

沈珞言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有和尚这样说话的吗?

明心毫无察觉,啪地落下手中白子,拿过旁边茶杯,喝了一大口茶,满是得意地道:“老子跟你下了十七局,终于可以赢你一回了!”

沈珞言都听不下去了,连下十七局,这是一局没赢?竟然还好意思继续下?

还有,那个云熙伤成那样不好好养伤,跑到这里和明心这个臭棋篓子磨棋盘?

自己也算辛苦救了他,当时那些人以拿江洋大盗为由,进来搜人,明心两不相帮,她为了不暴露,都豁出去了,可一转头,这两人在这里棋,要说他们之前互不认识,沈珞言才不信。

沈珞言顿时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看向云熙的眼神很不善。

云熙对沈珞言招手,指指身边的蒲团,道:“来来来,珞言,这里坐。等我赢了这和尚,再跟你好好解释。”

沈珞言看着棋局,这局势,云熙败局已定,他竟说要赢了明心?

明心也不信,哼道:“赢我,下一局吧!”

云熙随意地落下一枚黑子,对沈珞言道:“这和尚不厚道,我已经狠狠揍了他一顿,放心,在庆安寺,若是谁再敢对你不利,明心和尚都会帮着你的!”

明心不服:“要不是我看你受着伤让着你,你能揍着我?”

云熙斜他一眼:“那要不要再练练?”

明心落子,哼道:“阿弥那个陀佛,老子是出家人,出家人不嗔不怒,不悲不喜,争强好胜非我辈所为!”

沈珞言:“……”

之前的明心形象,在她心中已经完全颠覆,除非在极为熟悉的人面前,断没有人会露出最真实的一面,明心和这云熙,要说没有三年以上的交情,都没有人信。

原本想问明心一些事,现在她觉得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明心也好,云熙也好,她不想再看到。

她转身就走,而这时候,云熙的第三枚黑子落下,明心啊地一声惊呼,猛地站了起来。

他本来是坐在云床上的,这一站,把棋盘都差点推翻了。他死死瞪着棋盘上纵横的棋子,又用见鬼一样的眼神看云熙,明明是必胜之局,但是云熙在三步之内,立刻扭转了局势。而且他救无可救了。

明心一拍棋盘,上面棋子乱跳,他终于兴致缺缺地道:“不下了不下了,这还下个屁呀。你根本不是人!”

云熙悠然而笑,看向因为明心的惊呼而回头来看的沈珞言。他的笑容很惬意,还冲着沈珞言眨了一下左眼。

沈珞言很无语,就算他的确长相英俊,看起来赏心悦目,但也不是被人随便一放电就花痴的人。

云熙道:“小言儿,我和明心和尚早就认识,但是昨天事出意外,明心并不知道在你房里的人是我。而且,对方的势力极大,明心和尚身为庆安寺的住持,在事情不明时,不能偏向哪边。你别怪明心和尚!”

他的语气很诚恳,一改之前的玩世不恭和随意,沈珞言心里舒服了一些,其实她也不是不明白明心的做法,只是,云熙既然认识明心,又何必躲到她那里去,直接去找明心,明心难不成还不能护住他不成?

另外,他刚才自己也说,对方势力极大。那云熙的来头,也定不简单。为了免得麻烦,她还是离得远些好。

她淡淡地道:“你的事不用向我解释,我昨天帮你,也是因为你上次帮过我。没什么事我走了!”

明心忙道:“慢慢慢!”

沈珞言道:“还有什么事?”

明心摸摸光头,道:“这个抄经的事,和尚就不说了,不过,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问和尚的吗?”

沈珞言淡然道:“没有!”

她本来是想问一些什么,但是进门的时候,明心和尚那番话,让她心中生出几分警悚来,在这个世上,她这种情况,要是被人知道,定然被当成怪物,还是防火防盗防和尚的好。

明心笑眯眯地道:“这么好的机会都要放过,以后不要后悔!”

沈珞言脚下没停,直接走了。

明心侧头看云熙,道:“怎么这么不小心?还好这丫头的医术不错,不然,你就得失血过多而死了!”

云熙略显苍白的脸好似冰玉一般,神色略冷,道:“并非不小心,有些人,非救不可!”

“这就是你不再去边境的原因?你真的决定留下来?”

云熙目光幽深如湖,过了片刻,微微点头道:“有些事,必须去做,有个人,我不会再放手!”

明心嬉笑的表情也慢慢凝重下来,片刻后,方才轻轻叹了口气,缓缓道:“这条路有多艰难,你心中比谁都清楚,天意难违。也许最后的结果,是什么也改变不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云熙眼神之中一抹锐光闪过,清俊有如嫡仙的脸上添了一抹凛冽锋芒。

明心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似想从他脸上看到什么端倪,好一会儿,他才收回目光,摇头道:“风云变幻,群雄逐鹿,这天下,又不太平啰!”

云熙淡淡地道:“至少,还有一段太平时间!”

明心摆了摆手,道:“太子的事,你什么都没改变,这次的事,你自己都差点搭进去了,你才开始,已经困难重重。一个人要改变天意,改变既定的命运轨迹,那和作死也没有什么区别。”说着,他端起旁边小几上的茶,冲着云熙举杯,道:“来,我以茶代酒,先干为敬,当是提前为你送行!以免他日你独赴黄泉路,连杯送行酒都没有!”

云熙:“……”

第52章 有什么区别

云熙苦笑着端起茶杯,道:“就算这么不看好我,难道当面你不该说点好听的吗?”

明心放下茶杯,道:“你若需要那些好听的,我可以送你几箩筐,但是那些于你没有用,你需要我这样的人,时时在你头顶悬上一柄剑。从你决定走这条路起,你的命,已经不再是你的了!”

云熙不以为意地一笑,道:“如果你能闭嘴,给我一些实质的帮助,我会更感激!”

明心白眼:“天意从来高难问,逆天而行的事,和尚怎么做?”

云熙一口喝了杯中茶,放下茶杯,看着明心的目光转而郑重,几乎一字一句道:“逆天而行的是我,我不需要你帮我做什么。但是,请你一定要护好她!”

明心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冷冷一笑,道:“她的命盘已定,总归是要碎心而死!她如何选,都由她自己,谁也无法未卜先知。能够护她的,只有她自己!”他忽地笑了一笑,上下打量云熙一眼,声音里不无揶揄,道:“不管她怎么选,都逃不脱那个结果,让她碎心的人,也许是别人,也许是你,于她,有什么区别?”

云熙眉心紧皱,却忽地扬眉一笑,道:“我能改自己的命,也能改她的命!”

他声音不大,却字字逾金钢铁石一般,铿锵有力。

明心呆了一呆,继而击桌笑道:“谁叫和尚与你相识一场呢,来来来,我再敬你一杯!”

说着,他一掌击向身侧墙壁,那墙壁轧轧声响,出现一个一尺见方的暗格,暗格抖动,吐出一坛酒来,接着,又吐出两个碗,而后便回复原样,墙面仍光滑如昔,看不出半点机关痕迹。

云熙早已见怪不怪,一边倒酒,一边道:“你的月露霜华,终于舍得拿出来了?”

明心一直不动声色观察他的反应,此刻苦笑一声,摇摇头道:“我本来还对你有所怀疑,但你连月露霜华都知道,我若再不信你,好像也说不过去了!但这样被你拖下水,还真是不甘心啊!”

云熙端起酒碗,轻嗅着酒香,月露霜华,久违了!

明心也端着酒碗,他承认他撒了谎,那个人上世的命,他批过,是八个字:凤命巅峰,万丈深渊;这世仍然是八个字:凤凰涅槃,迷雾重重!终归,都是难测之机,难断之命。她与云熙,如阴阳两极,命星不相依,若强为之,凶险异常!他已经尽力阻止,云熙却仍迷途,他能帮的,也只有这些了!

下午山道果然通了,一众贵女们的马车又和上山之时一般,用等级森严来形容都丝毫不为过。在山上住了一夜,这里只有素斋,住处到底不如自家的温床软枕,已经让这些贵女贵女们归心似箭了。

她们从偏院走出来,走向自家府里的马车。

沈珞言住的院子最偏,出来时,很多人都已经上车了,但是,在最前面的那辆豪华的马车没有走,后面也没有人走。

见沈珞言竟然也要离开,众人心中不免疑惑,这不是明心大师选定的抄经人吗?抄经人不是要住上三天的吗?她也要下山?

沈颖怡姐妹两个也出来了,沈颖莹回头看了一眼,早早地上了自己的马车,又把丫头也叫上去,她恨死沈珞言,早上还当着别人的面打了她一巴掌。这次,沈珞言没有马车,看她怎么出丑!

沈颖怡原本想叫沈颖莹和自己同车,把马车让给沈珞言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正好是她收获好名声的机会。

见沈颖莹的举动,她当然明白,不禁暗恼她的不识时务。她的马车比沈颖莹的好,上车的时候那是没办法,毕竟沈珞言那儿还有一个受伤昏迷的丫头呢。路通后,庆安寺已经把春杏和那个闯入者一并押下山送官了,她也没必要把自己的马车让出来了。当然,她也不想再和沈颖莹挤一辆马车。

她笑微微地对沈珞言道:“珞言,你的车坏了,你就坐我的马车吧,我们挤一挤好了!”

沈珞言还没说话,前面最豪华的那辆马车的车帘掀开,露出一张俊美贵气的脸来,北辰轩笑容温和亲切,道:“沈三姑娘,你的马车在上山之时已经摔毁,既然你想下山,不如坐本王的马车吧,本王的马车甚是宽敞!”

那辆马车,岂止是宽敞,简直是豪华。

但意义不仅在此。

谁都知道,北辰轩目前还没有定下亲事。这位晋王殿下虽不如三皇子那样有流风回雪般的风华,谪仙临凡般的出尘,不沾尘俗般的雅逸,但天生贵胄,母亲又是高贵妃,在宫中的地位,仅次于皇后。

这样的身份地位,加之本人又如此的翩翩公子,不知道多少闺中少女芳心暗动,也不知道引得多少朝臣想着能与他成为翁婿。

北辰轩一直彬彬有礼,温润亲和,但却也从没有公开对哪个女子表示什么好感。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自出面邀请沈珞言坐他的马车,难道仅仅只是因为好心,怜惜她的马车毁了,载她一程吗?

一时,羡慕嫉妒恨的目光,都投向沈珞言。

沈颖怡也呆了一呆,她现在有点希望,当时马车出事的是自己了。早知道只是虚惊一场,还能因为没有马车可坐而蹭上晋王殿下的车,那才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沈珞言可不想上北辰轩的马车,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若是对北辰轩抱有期望,当然是上他的马车。可是那是一个皇子,一旦沾染,便是卷入皇权之中,这显然与她想要过的简单平静的生活并不相符,哪怕太子地位稳固,但天有不测之风云,皇家的事,躲得越远越好。

可她若于众目睽睽之下拒绝,可就狠狠地下了北辰轩的面子。

让北辰轩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脸,他能不记恨?他若记恨,她一样过不了平平静静的日子了。

她看了沈颖怡一眼,正想委婉的表示不用麻烦晋王殿下,她和沈颖怡挤一挤就好。没想到沈颖怡眼珠一转,笑道:“我这马车也的确太小了一些,三妹妹就坐晋王殿下的车吧!”

第53章 借车

沈颖怡说完,便踩着踏凳上了车,她的丫头也立刻跟着上了马车。沈珞言被抛下了。

北辰轩很满意,笑容更加深了,仍是微笑看着沈珞言,修长的手指亲自撩着车帘,等着她上车。

沈颖怡更是从车窗里望过来,声音里满透着善解人意:“三妹妹,你快上车吧,晋王殿下宽和仁厚,好心要帮,是你的福气!大家都在等待晋王殿下先行,你就别耽搁了!”

那些等待中的贵妇贵女们表情甚为复杂,一方面,不免觉得沈珞言是走了狗屎运,因祸得福了,当然,没有人愿意承认她那副容貌很倾城;另一方面,又因为沈珞言的迟疑,而心生不耐。也不看看她是什么身份,仗着一张妖媚的脸,晋王殿下才厚待三分,亲自相邀,那是给了她多大的颜面?她竟然还不马上反应?

沈珞言道:“多谢殿下,我已向寺中借了一辆马车,就不劳殿下了!”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越是想远离麻烦的人,越是会被麻烦找上,这种感觉可不太好,一会儿让秋兰去寺中借一辆马车吧。

她之所以这时候和众人一起走,就是算到沈颖怡想要在众人面前搏一个温婉善良的好姐姐形象,定会邀她同行。

可却漏算了北辰轩这一出,北辰轩的马车一直停着不走,难道,竟是在等她不成?她自问这些天在武定侯府里并没有做什么值得引人注意的事,对北辰轩的举动,越发警惕。

那什么曾帮过忙,救过命的话,难道是真的?

北辰轩纯粹只是知恩图报?

沈珞言不信,她还没有那么天真。

这话一出,众人都呆了一呆。这样的借口也能想得出来,连晋王殿下的面子也不给,这是傻了吧?还是她自知身份低微,知难而退?

北辰轩笑容略收,眼神微微一眯,接着,笑意愈深,道:“三姑娘已经借了寺中马车?那倒是本王相邀太迟了!左右大家也不是很急,本王便等三姑娘一起走吧!”

沈珞言:“……”

晋王不走,大家都只能停着不走,别人当然不会恼晋王,那所有的不满,都只会冲着她来。

看着晋王好整以暇的模样,显然他是并不信她真向寺中借了车。也难怪他不信,她都不信。

她只得回头对秋兰道:“去看看寺中的马车什么时候到,不好叫晋王殿下和众位久等!”

秋兰傻怔了一下,还好她也算机灵,立刻道:“好好好,我这就去!”

她这里还没迈开步,一个清脆的童稚声音带着几分漏风地道:“来了来了,施主不要催,已经来了!”

接着便听见蹄声向,一辆青布马车从东偏院赶来,赶车的是个和尚,小和尚,正是沈珞言之前见过的那个正换牙的小沙弥,才七八岁,穿着干净的僧衣,光溜溜的小脑门,没满十二岁,还没烧戒疤。

虽然他年纪小,这马车赶得还挺溜,扬鞭的样子很像那么回事。

他把马车赶到沈珞言的面前,吁了一声停下马,从车辕上跳下来,对着沈珞言双手合什,道:“施主,小僧不是有意耽搁的,小僧只是去上了趟茅房!”

沈珞言也有些傻眼,她随口一说,没想到竟然真有寺中人赶着马车到这里来解她的围了。难道那明心和尚真的未卜先知?

只是,这画面怎么这么违和呢?马车那么大,小沙弥这么小。

她嘴角抽了抽道:“小师父,你赶车?”

小沙弥得意地笑了,露出黑黑的牙洞,他忙又伸手捂住,眼珠不住乱转,很机灵的模样,却仍是眉飞色舞地道:“住持师祖说了,整个寺里,就小僧的赶车技术最好!这样就能免得马车再翻到山下去,让施主受惊了!”

众人嘴角都不由抽搐,这么小的孩子,能把马车赶动已经不错了,还赶车技术最好?怎么这么叫人不信呢?不过原来这沈三姑娘还真是借了寺里的马车,而不是委婉谢绝晋王?

北辰轩的脸上笑意又浓了些,他上下打量了小沙弥一眼,道:“三姑娘,这位小师父赶车技术再好,毕竟人太小,还没车辕高呢,你还是坐本王的车更安全一些!”

小沙弥一听,就不乐意了,他一个筋斗就翻上马车,叉着腰站在车辕上,道:“你胡说,我的车赶得很好的!住持师祖都夸我了!”

北辰轩:“……”

他身为一个王爷,又是成年人,当然没法和一个不通世务的小和尚去争执。

行一斥道:“放肆!”

北辰轩摆摆手,很是大度地笑道:“无妨!”

沈珞言失笑,道:“既然庆安寺派这位小师父来,自然是信得过他的车技的。多谢殿下好意,殿下的宽厚仁和,我铭记于心!”说着,便走向马车。

小沙弥很高兴,又跳下来,拖出一把踏脚凳,让沈珞言上车。他跑前跑后,像个机灵的猴子,十分灵活,也十分可爱。

秋兰随在沈珞言之后也要上车,小沙弥忽地挠着头对她道:“这个,住持师祖说,借马车,因为是有缘的抄经人,这马车除了有缘的抄经人,别人不能坐!要坐也只能坐车辕。”

秋兰道:“那我就坐车辕!”

坐车辕怕什么呀,总不用走着回去,或者和大姑娘五姑娘她们挤在一辆马车看尽脸色!

秋兰在车辕另一边坐好了,小沙弥收好踏脚凳,很轻松地就跳上车辕。

不过,他虽天真,却也聪明,见那么多马车停着没动,他也没有动。

北辰轩早在沈珞言登上庆安寺马车的时候,知道一切已成定局,就一挥手,让马车前行。只是他后面排的马车太多,暂时还轮不到沈家的马车而已。

行一悄然看一眼自家主子,又看一眼青色布幔的不起眼的马车,实在有些不懂,那沈三姑娘是脑子抽了么?放着豪华舒服的马车不坐,却去坐那样普通的马车!看来她是白长了这一张倾城容貌了。

自家主子虽然脸上笑意不减,但定然生气,沈三姑娘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沈珞言刚上马车,撩开车帘往里进时,身子就是一僵,一只手突然伸出,把她拉了进去。

第54章 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电光火石之间,沈珞言跌进马车。不过,拉她进去的人也没有讨到好,她指尖不知何时出现的银针,正刺在对方的麻穴之上。

云熙:“……”

沈珞言慢条斯理地理了理头发,坐在一边,这才看着云熙,道:“你什么意思?”

她本来在奇怪,明心就算未卜先知,也不能知无巨细,连她借口借马车的事都能知得那么恰到好处,现在她算是明白了,原来借马车的根本不是她,而是云熙,而云熙想要下山,也没有那么容易,毕竟,他的对头定然还在寻着他的踪迹,他又受了伤,现在断然无法瞒人耳目安然离开。

那么,他躲在她的马车里,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摇大摆地和所有的贵夫人贵女们一起离开。谁能想到庆安寺借给她的马车里有一个人?而且,赶车的还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和尚,越是刻意的去引人注目,越是不被人怀疑。

只是不知道这步棋,是云熙下的,还是明心下的。

想必那有缘的抄经人的身份,也是随口胡诌。她有这么一个身份,即便庆安寺借她马车,也有一个很好的理由。

云熙眨了眨眼睛,又使了使眼色,口中模糊地道:“虎圆儿(好言儿)……写(解)开……开!”

沈珞言翻了个白眼,解开他的麻穴,云熙苦笑着动了动手臂,他是不是真小看这丫头了?

不是不知道她有些身手,但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快,刚才几乎是瞬息之间,她竟有时间取针伤人。虽然这也是他大意,并没有对她设防的缘故,但她的反应,应对,无一不恰到好处。

明心说,能够护她的,只有她自己!是指的她的身手?可是,世间最是伤人于无形的,从来不是刀剑利器。

他收回思绪,压低声音,湛湛的眼里带着一抹笑,道:“这不是很明显吗?我想要你神不知鬼不觉地带我下山。我承认,这也算是利用了你,毕竟,就算没有这马车,那位晋王好像很乐意带你一起走。现在你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沈珞言看着他轻松惬意的笑脸,真想再刺一下他的麻穴,虽然事实的确是这样,但是他说话怎么这么讨厌呢?

晋王那是皇家子弟,皇权时代,那些皇家子弟哪个简单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兄不似兄,弟不似弟,甚至父子之间,也没什么亲情,她只想过简单的生活,那样的世界,她避之唯恐不及,相比较,她宁愿与云熙互相利用双赢,也不想靠近晋王。

不过,想到晋王,她又看了云熙一眼,道:“你对晋王倒是推崇有加,你遭遇对头追杀,对方人多势众,有恃无恐,单凭你一个人的力量,也太薄弱了,晋王身边倒是人强马壮,护卫众多,你为什么不去寻求他的帮助?”

云熙像听到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一般,表情很是怪异,似在忍笑,又似在调整情绪,过了片刻才道:“你的意思是叫我去投靠晋王?还有,推崇有加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沈珞言听他这么一问,顿时觉得自己失言了,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过的生活,都有自己想走的路。她在这边避皇家子弟如同蛇蝎,焉知道云熙不是抱着同样的想法。她连云熙的身份都不知道,提这样的建议,真是交浅言深了。

她脸上不禁微热,道:“我也不是这个意思。不过,有些事自己解决不了的时候,寻求一些助力,不是很正常的吗?这位晋王在京城的声望还是不错的,也许为自己的名声作想,也会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云熙笑道:“为自己的名声着想。这么说,你觉得晋王其实是沽名钓誉之辈了?”

沈珞言又不傻,明知道这话里有坑,她才不跳,她哼道:“你这人,肚子里弯弯绕绕怎么这么多?我只是好心建议,你爱找不找!”

云熙眼神中闪过一抹促狭,脸上却是一派戚然,叹息道:“这世间有什么事是可以靠别人的?所能靠的,也唯有自己。与其低头求恳沦为丧家之犬,不如自己想想办法谋求另外的生路!”

沈珞言深有同感,其实刚才她的话何尝不是试探?

现在想一想,她完全是多此一举,晋王也好,云熙也好,与她都没有什么关系。她是武定侯之女没错,但现在武定侯这样的处境,她与皇家,应该离得很远,以沈云霆对女儿的疼爱程度,定也不会逼着她嫁人。她想要的平静,很容易就能达到。

若她与晋王,或与云熙走得近些,只怕这份平静就不再了,这都不是她的初衷。云熙现在需要她帮忙掩护着下山,而她也需要一辆马车,互惠互利,但也仅此而已。

云熙遇到难处,不愿意去找晋王,想必他的想法和自己一样。

想到这里,她便不说话了。

云熙见她神色一片淡然,眼神干净清澈,如湖水一般平静,安然地坐在那里不出声,这是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他感觉得出,小言儿并不想与他多过接触。

这虽然让人有些沮丧,不过,想到前面马车上的晋王,他心情又好了起来。

若是他没有向明心借这辆马车,小言儿该是上了北辰轩的马车吧?三哥的清雅出尘,让人心中生出不愿亵渎的心思,但是这位晋王,却深谙人心,善会揣夺人意,小言儿和他多接触,会被他把心偷了去。

有他在,小言儿的心谁也别想偷走。

大家几乎都聚在同一个时段下山,众多马车在山路上逶迤而行,沈珞言坐的这辆车,既不在最前,也不在最后;既不打豪华打眼,也不寒酸,是那种普通到被人看一眼就忽略的类型。

最前面那辆豪华马车中,北辰轩轻轻将车帘撩开一线,看了骑马随行的行一一眼。

行一会意,轻轻摇了摇头。

北辰轩的脸色微沉,眼中闪过一抹森冷。

行一低声道:“主子,所有的马车都在眼皮底下,所乘坐的都是女眷,断无人混迹其中,属下已经着人仔细搜查,只要他还在山中,断难活命!”

第55章 命格极贵

北辰轩声音寒冷:“布下天罗地网,还能出现这样的纰漏,本王这是养了一群什么废物?”

行一汗透浃背,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此次计划周密,可是对方却似专门针对他们而来,使他们的计划功败垂成。目标人物也已经失去踪迹,只能判断是在翠望山这一带。但这种不能确定的事怎么向主子汇报,主子很生气,他是深知北辰轩的手段的,几乎就要翻身下马请罪。

北辰轩冷冷扫他一眼,在他身形动脚还未离鞍时阻止了他:“你想把所有的马车都堵在路上吗?”

马车之间的距离还有七八丈,何况车辚辚,马萧萧,他们说话声音小,不用担心后面马车里的人听到,但是,若行一下马请罪,却非被后面注意不可。

北辰轩垂下了车帘,他扫了一眼自己这豪华的马车,车内摆设一应精致,里面也极为宽敞,怎么也要比庆安寺那种普通马车舒服,沈家三姑娘却宁选那样的马车,也不愿意坐自己的马车。

之前他并没有把沈珞言放在眼里,沈珞言所处的环境让她一直用冷淡来武装自己,加上她早已定下婚约,也极少参与一些贵女们的聚会。虽然长得这般倾城之色,但却是养在深闺,远不如沈颖怡那般长袖善舞,才名和美丽之名都传在外。

直到不久前,沈珞言落进青柳河,任子希退婚。

任家试图挽回,只是沈云霆眼里容不得沙子,这桩婚事才被坚决退掉。

北辰轩心思缜密,他不会相信国公府的挽回是不想背信弃义,加之北辰临枫亲自登门送礼,让他留了心,他重金收买了任绪身边的亲信,据任绪亲信在任家父子交谈时,他在门外偶然听到一句,沈家三姑娘命格极贵!

任家曾有沈珞言的庚帖,定是排过她的八字。他立刻又找了精通命理之人去排那个八字。得到的结果是:此女命格为襄,若得此女倾心相爱,便能助夫君身登高处,更上一层!

襄是助的意思!身登高处,更上一层?

北辰轩便立刻决定,且不说此女容貌倾城,便是长相平凡,他也要娶!

既然此女命格为襄,但是不可强娶,须得她心甘情愿嫁,不然,她也断不可能不遗余力襄助。

昨日上庆安寺,也是因为他得知沈珞言会去,不然,他并不需要亲自到庆安寺来,毕竟,所谋之事若是成了,他在这里,多少有几分嫌疑。

上山之时的惊马,当然是他的人做下的好事,特别选了并不太危险的一处使马受惊,这样,才不至于伤人。北辰轩亲自出手救人,还愁那沈三姑娘不对他感激涕零吗?

只消与她多一些相处机会,何愁不能走进她的心中,到时把人娶过来,借助她的命格,达成自己的心愿。

见批命师和任绪的亲随时,他摒退了众人,这件事连行一也不知道,当然,他也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任绪的亲随前天已经死于府中的水塘,至于那个批命师,早在批完命,就见了阎王。

后面马车内,沈珞言并不知道北辰轩打的什么主意,她只是本能的不想与麻烦之人走近而已。她上辈子醉心医学,所以对于那些人心诡谲,勾心斗角并不擅长,不然,也不会落到惨死的结局。

既然决定置身事外不惹麻烦,她便干脆闭目养神。

云熙在身边蛰摸了一下,沈珞言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又睁开眼,只见右边车壁忽地滑开一个暗格来,暗格里竟然放着几样点心,虽然也是素膳,但是做工精致,白的雪白,黄的金黄,还散发着食物的香气,他又在另一处按了按,那儿竟伸出一张桌板来。

沈珞言看得有些发呆,好精巧的做工。这小小的车厢内,可算是充分利用了,想必还有一些她不知道的吧?

云熙慢条斯理地把点心放在桌上,笑道:“看来你对空空的赶车技术挺放心的!”

沈珞言道:“空空是谁?”问完她就反应过来,小沙弥原来叫空空,这名字倒是别致。云熙不说她都忘了,刚才光顾着震惊车内的云熙,都忽略马车什么时候已经动了,空空才七八岁,坐在车辕上小小的一团,难为他马车竟然赶得极稳。

不用看她也知道,小和尚的车技的确好,秋兰的胆子可不大,她坐在车辕上,若是马车赶得不稳,人会被颠下去的,她非吓得尖叫不可,既然没听见尖叫,就说明一切了。

不过沈珞言心中还是带着几分好奇,她去撩车帘,车帘开了,面前却是一道木板。

云熙不等她询问,便轻敲自己右侧某处,那木板滑开一道寸余宽的缝,秋兰兴奋的声音传进来:“小师父,你几岁学会赶马车的?怎么能赶得这么好,一点也不颠簸!”

空空板着脸,看着前方,很严肃很认真地抗议:“女施主姐姐,小僧在赶车,你不能跟小僧说话!”

沈珞言试着把那木板再滑上,外面的声音便一点也听不到,再滑开,又能听见秋兰的的笑声:“你赶得够稳的,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空空更加严肃认真的声音:“住持师祖说过了,人要专心做一件事,中途不该分心!女施主姐姐……”

沈珞言将木板再次滑上,这看着不起眼的马车,不但有机关,竟然这么隔音?庆安寺果然不简单啊。

云熙悠然道:“你一定在想,庆安寺卧虎藏龙,连辆马车也这般奇异特别,那你就想错了,整个庆安寺,也就这一辆马车特别而已,这是半个月前我送给明心和尚的,我和明心和尚原本认识了很久很久,但他却认不出我来,最后我只好和他打了一架,把这辆马车强塞给他!”

沈珞言嗤笑:“认识很久很久,他怎么会不记得?你连和尚也不放过,破坏他的清修,竟然还这般洋洋自得?”

云熙丝毫不以为意,递过来一块金黄色的糕点,随口道:“你别当他是什么世外高人!他呀,欠揍!”

第56章 压惊酒

沈珞言不接,云熙也不觉得尴尬,手便很自然地转个弯,将那糕点递到自己嘴边,咬了一口,故意吃得有滋有味。

糕点金黄,他的手指白皙修长,虽然只是随意的动作,竟有几分赏心悦目之感,哪怕他吃相有些夸张,可配上那么一张妖孽一般俊逸的模样,仍然不显粗俗难看。

颜值高真的很占优势,沈珞言在心里撇嘴。

至于他对明心和尚的评价,这点沈珞言倒是有几分认同。

那个和尚身为庆安寺的住持,实在年轻得不像话,而且,他太随意了一些。

在所有人的印象里,佛门中人不应该中规中矩,行事有板有眼,一举一动一丝不苟的吗?尤其是那些佛门高人,更是应该稳健从容,这才符合高僧风范。

但这明心很显然并不是这样,他除了把一身白色缁衣穿得风流如俗世佳公子,一张嘴本性毕露。

不过,这样的和尚倒是让沈珞言觉得多了几分真实和接地气,只是,这和尚竟然是云熙的朋友,而且神神道道的,说的话意有所指,以后也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云熙吃完手中那小块糕点,连整个盘子都推到沈珞言面前,殷勤地道:“这虽是庆安寺的糕点,却做工精细,是为一绝,京城绝味斋也做不出这味道。你尝尝,保证你尝过一次就难忘!”

沈珞言道:“我不饿!”

云熙放柔了声音,道:“不饿也要吃一点,这山路行走缓慢,能够赶在城门关时进城已是快了。”

沈珞言默默地计算了一下路程,知道云熙说的是实情,她无声地拿起一块糕点,轻轻咬了一口,糕点味道的确不错,入口有一股很奇特的清香,那是食料最纯粹最原始的香气,难得做成了糕点,却仍然能保留着。

云熙看着她,眉头轻扬,道:“怎么样,没骗你吧?”

沈珞言瞥了云熙一眼,他不觉得这么问很幼稚么?她道:“你准备怎么离开?”

云熙笑道:“没有人注意你的时候,我自然就离开了!”

沈珞言回想起她上马车时,远处那些不时打量过来的眼神,定也是防着有人上了那些上香之人的马车混走。但要说现在还有人在留意着她们,似乎也不太可能。

毕竟,马车行在山路上,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每辆都在监视之中,那得怎样的人力才能办到?

不过,人是她救的,他想要到安全地方再走,她也没有什么意见。

此刻,沈颖怡的心里却觉得很不是滋味,晋王亲口邀请沈珞言上车的那一幕让沈颖怡生起一股挫败心理,难道她这么出色,这么优秀,就是少了一个侯爵嫡女的出身,就要比沈珞言差上一大截吗?

她比沈珞言还大一岁呢。

之前她把目光瞄着任子希,但是现在任子希是不可能了,父亲说会为她谋太子侧妃的位置,已经过去十多天,还没有任何消息。

不行,回去之后她定要问一问父亲,再这么拖下去,就光看着沈珞言风光得意么?

车行到半山时候,后面忽有一匹马飞快而来,越过一辆辆马车。

马上之人一身劲装,看着像是晋王府的护卫。路上的马车纷纷避让,那一人一骑追上晋王府的马车,在行一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行一凑近车窗,低声向车里汇报。马车内,听见咣当一声,是被砸碎了一个茶杯。

行一脸色苍白,一言不敢出。

晋王府的马车原本是不紧不慢地行走着,突然就加快了速度,后面的马车正也急着在城门关时赶着进城,一时,倒像一条蜿蜒逶迤的长长马车队。

不过,晋王府的双马车都是骏马,到得山下,放开速度,很快就把后面那些马车拉开。行一知道主子原本的意思是送沈家三姑娘回府的,不过他也不敢多问。

内城,景阳街,当晋王的马车驰到观星楼下时,二楼的窗户开了,一个温润如玉,清润优雅的声音微微笑道:“二皇兄上香回来了?听说庆安寺圣树被风吹倒,阻了行程,二皇兄受惊了!我在此备了水酒一杯为二皇兄压惊,二皇兄肯赏脸么?”

那人笑容干净不沾点尘,行止雅逸风流,仿佛不带人间烟火气。

马车停下,北辰轩撩开窗帘向上看,眼底深而寒,脸上却绽开一抹笑,似是惊喜,爽朗地道:“三弟已从池州回来了?该是本王为三弟接风才是!三弟既然有这番美意,本王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果然已经毫发无损地回来了,北辰轩想起路上行一的汇报:北辰临枫已经不在翠望山,只怕早已回到京城,他们在翠望山围捕的那个人,身份不明,并不是北辰临枫。

北辰临枫原本已经落入天罗地网,不该再有生路,但是有一支来历不明的黑衣人突然杀入,冲毁布置的陷阱,北辰临枫的护卫队也及时反应,双方展开殊死之斗,北辰临枫撤入了翠望山。他的人手且围且追,紧锁着北辰临枫,没想到还是被他金蝉脱壳,北辰轩怎能不气?

现在,看见北辰临枫没事人一样出现在观星楼的雅间,还备好酒菜,这于北辰轩来说,简直是莫大的讽刺。

但是,他却没有将心中的怒意丝毫显示在脸上,相反,笑意盎然,春风满面,就像一个做哥哥的知道出远门的弟弟回家来了,很欣喜的模样。

北辰轩下车,满面笑意地向楼上走。

观星楼只是一间酒楼,但却是一间雅致而气派的酒楼,京城三大酒楼之一,这观星楼以雅闻名,难得到是格局清雅,酒菜也极有特色,京城中的勋贵子弟喜欢这里,便是那些孔门仕子,也喜欢这里。

以致于观星楼中雅间难求,北辰临枫这间,既能临窗观景,又视野开阔,就更难求了。

北辰轩眼底的阴鸷愈沉,北辰临枫能轻松悠闲地出现在这里,这岂不是说明,他很可能昨晚就已经安全离开了翠望山,而自己手下那帮蠢货,也不知道在山中追着谁追了一夜,真是丢尽了他的脸面。

第57章 我能有什么办法

马车还在路上走,沈珞言看着天色已经黑了,而云熙还老神在在地坐在马车里纹丝不动。

因为赶车的人很特殊的缘故,一路引来不少人侧目。

她转头看云熙:“你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吧?本来一个和尚赶车已经够引人注意了,还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和尚,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你怎么走?”

云熙表情懊恼,无可奈何,一脸后悔地道:“失策,失策啊。有时候反其道而行之是高明之举,可有时候,却又成了掣肘之举。小言儿,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沈珞言道:“我能有什么办法?”

云熙神色焦虑地道:“这可如何是好?马车很快就要到武定侯府了,可外面那些人都盯着空空,我若没受重伤,或可以一试,现在,我真没办法在这些人的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沈珞言看了他一眼,她可什么都没说,云熙却知道很快就要到武定侯府了,他对这一片的地形很熟?

看出沈珞言眼中的疑惑,云熙解释道:“我也是在京城中从小长大的,地形熟悉,要不然,我怎么能这般自信,以为跟着你混到城中就能安全呢?但我真没想到空空小和尚这么吸人眼珠!”

沈珞言皱眉,道:“我让空空把马车赶到僻静处让你下车!”

“别别别!”云熙摆手,苦笑道:“那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与其让我死在那些人手上,我倒是宁愿死在你的手中!”

沈珞言也明白,现在不止她的马车,沈颖怡和沈颖莹的马车还跟在后面呢,若真这么做,这等于在告诉别人马车有异。

“那你说如何?”沈珞言冷了脸。

云熙很是无奈地道:“这样吧,你只管让空空把马车赶入府中,你自下车便是,不用理会我。”

沈珞言想了想,马车到府,父亲知道这是庆安寺的马车,肯定会派人好生安顿空空,毕竟现在城门已闭,空空也回不了庆安寺。

就让他在马车中过一夜吧,这马车里有糕点和水,他也饿不着。

见沈珞言默认了,云熙一脸感激地道:“我就知道小言儿善良,菩萨心肠,不会把我推出去送死的!”

沈珞言恼道:“不许这么叫!”

云熙从善如流地道:“好的小言儿,我不这么叫就是了!”

沈珞言:“……”

她恼得别开脸去不看这个人,自然也忽略了云熙弯起的唇角和眼里的一抹狡黠。

三位姑娘去庆安寺进香,在山上耽搁一夜,虽然都知道是因为山路被阻,所有人都没有回来,毕竟还是有些担心,沈云霆就出门看了几回,马车刚到武定侯府,他立刻迎出去,丝毫也没有一个侯爷该有的架子。

只是,当他出门,看见赶车的却是个七八岁,长得粉粉嫩,光头溜溜的一个小和尚,不由一怔。

不过这时候云熙把挡住门的那块木板移开,沈珞言撩开车帘,秋兰扶着她下了马车。

自家的宝贝女儿回来了,沈云霆一颗心才放回肚子里,不过还是问道:“言儿,这是怎么回事?”

沈珞言把上山路上马受惊,已经摔坏,这是庆安寺的马车言简意骇地说了一遍,沈云霆的眼里顿时闪过一抹怒意,他上下打量沈珞言,担心地道:“你有没有受伤?”

沈珞言笑道:“倒是没有受伤,受伤的是春杏,不过春杏犯了些错,我把她交给庆安寺处置了!”

交给庆安寺处置的错,想必不是小事,沈云霆没有在意,相比沈珞言的安全来说,其他的都是小事。

如沈珞言所料,他立刻叫来长随,给空空小和尚安置住处,并嘱好生招待,又转头温言对沈珞言道:“言儿,饿坏了吧,饭菜都热着,这便去吃些。回头再把山上的事跟爹详细说说!”

沈颖怡和沈颖莹也下了马车,她们稍后一些,相距并不远。

看见沈云霆竟然接到门口来了,还对沈珞言嘘寒问暖,沈颖怡眼里闪过一丝嫉妒,她虽也是嫡长女,可是父亲心中更看重的,始终是哥哥,不会是她,她延迟没归,爹爹也并不担心。

两人虽然对这个腿脚不便的二叔并无多少尊敬,但还是并肩过来行礼,沈云霆看着她们,见她们衣着光鲜,丫鬟一个不少,想必言儿遇到的事,她们根本没有遇到。他温和地道:“不必多礼了,这天也晚了,你们在路上也累了,都好生休息!”

一众人从正门进去,有小厮要领着空空进去,空空认真地道:“小僧得把马车先先到存放地方。”

小厮无奈,只得陪着他等他和那两个车夫把马车停好后再把他带去吃饭安顿。

沈珞言三人回来,纵使又累又饿,自然还是要先去老夫人处请安的。

这时天色已黑,老夫人已经用过晚膳了,见三人进去,也只是随意问了几句,沈颖怡向来最会讨老夫人欢心,笑容满面地偎到老夫人的身边,道:“祖母,怡儿在山里住得倒是好,就是挺想祖母的。”

老夫人被她这句话哄得心中极是妥贴,笑道:“这才不过一天时间,你就想祖母了,赶明儿要是成亲嫁了人,你可怎么办?”

沈颖怡羞红脸道:“祖母你又笑话怡儿,怡儿可不依!”

沈珞言看着她们祖孙互动,她在上山路上遇上的危险,也没准备提,她看得出来,即使说了,老夫人也不会放在心上。

沈颖莹却是很羡慕地看着沈颖怡在老夫人面前撒娇。她是庶女,同样不得老夫人看重,所以也没有可能像沈颖怡这样亲密地靠着老夫人撒娇。

祖孙几人说了几句话,知道沈颖怡还没有用晚膳,老夫人心疼她,就打发她们走了。

走出门时,沈颖怡看了沈珞言一眼,她长得漂亮又怎么样?得晋王亲睐又怎么样?在祖母心里,自己才是最该寄予厚望的那个。她得去问问父亲,太子侧妃这件事,可有一些眉目了?

晋王虽然身份尊贵,哪里能和太子比?

第58章 东风若与便

用过晚膳后,沈颖怡便坐不住了,往沈伯奎夫妇住的文渊榭去。

父亲看重哥哥,总想着为她寻一门更好的亲事以便成为哥哥的助力,之前她和任子希之间还有可为的时候,父亲也是乐见其成。

可没想到最后换亲事件成了当众退婚,沈云霆跑到宁国公府去,闹得人尽皆知,虽然这是一门好亲事,但是,闹了这一出之后,她也不可能嫁给任子希了。

而且,任子希见到沈珞言的那副嘴脸,让沈颖怡心里也很硌应。她虽然也是有所图,可任子希性子摇摆油滑,既然是要让自己过得好一点,那何不找一个更显赫更尊贵的呢?

同时她心里也有些气苦,本来上香昨天就会回,但是山路被阻生生地在庆安寺里住了一个晚上,二房不但派了小厮守在城门一直等,才到府门口,二叔就立刻冲出来接沈珞言进去,可是爹娘竟然一点也不担心,连派个小厮到门口关心一下都没有。

她走进文渊榭时,不但沈伯奎和姚氏还没睡,沈文博竟然也在。

太学的学生每一旬休一天,今天正是沈文博休息的日子,沈颖怡高兴地道:“哥!”

沈文博年已十八,他本身容貌也算英俊,而武定侯府里,姚氏主中馈,沈伯奎又是当家作主的人,更是紧着一切好东西都偏重于他。在太学之中,同窗的都是勋贵,甚至还有尊贵的皇子,他虽是四品官之子,却也浸润得气度出众,意态轩昂。

此刻,他衣饰光鲜,一手背在背后,带着温和微笑,显得斯文有礼,出类拔萃。

沈伯奎笑道:“怡儿回来了,这次去庆安寺求签,可求到你想要的签了么?”

说到求签,沈颖怡便想到她抽到的那支上签。

明心以众多的签来求一个有缘人抄经,那些没有救到上上签的,明心着人收回签,在她们安顿下了之后,庆安寺送了解签文,都只是短短一句话,她的在众多的签里,已经算是极好的了。

她从荷包里拿出一张细细长长的纸来,递给沈伯奎。

这小纸片上龙飞凤舞,写的是:东风若与便,扶摇上青天!

沈伯奎扫了一眼,喜道:“好签!”

沈颖怡眼里也有几分得意,当时她没能拿到上上签,正在房中生闷气,她带的两个丫头垂头丧气地站在屋子里大气也不敢出。幸好那时候庆安寺的小沙弥挨个来送签文,那两句话让她心中的郁闷消了不少。

不过,看到沈伯奎笑容布满的脸,她还是带着几分拿捏矜持地道:“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住持大师亲自解的签!”

沈伯奎立刻道:“自然是!为父有一年正月蒙皇上圣恩赐宴,有幸见过住持大师的手迹,这便是住持大师亲笔写的没错!”

沈文博也含笑道:“妹妹,庆安寺的签灵验得很,你能得此签,足见你以后前程似锦!”

姚氏拉住沈颖怡的手,笑得合不拢嘴:“我的怡儿本来就是个有大造化的,必须前程似锦!”

沈伯奎也笑道:“签文意思是说若是有机会,怡儿便可以直上青云,凤飞青天!对,凤飞青天!”

至于什么样的人称之为凤,这不是很明显吗?

沈颖怡趁机道:“爹爹,这次在庆安寺,沈珞言可算是出尽风头了。二皇子对她亲睐有加。”

姚氏脸色便变得有几分凝重,道:“宁国公府的婚事弄成这样,这事让怡儿白白谋划了一番。原本以为她也就这样了,没想到竟然能得晋王的亲睐,难不成她还要更越过怡儿去不成?”

沈文博道:“妹妹,这几日任子希一直向我问起你,看起来对你还有意。不过,你是我沈家的嫡长女,天生便该得到更好的,任子希摇摆不定,配不上你!”

沈伯奎脸有喜色地道:“任子希自然是配不上我们的怡儿。为父已经打通了关节,这两天就能有结果了!”

沈文博也是眼前一亮,道:“父亲原来在筹谋此事,果然是沉思熟虑,只要怡儿能进太子府,虽然暂时是侧妃,但是一切皆有可为,一旦太子身登大宝……”

沈伯奎哈哈笑道:“东风若与便,扶摇上青天!好一个东风若与便,扶摇上青天。”

东风是什么风?自然是东宫的风!

四个人眼神相对,眼里都是一片喜悦的憧憬,如果说之前只是一种想法,那么,这签文就成了他们的定心丸,原来这一切,并不是他们的痴心妄想,很可能,这就是天意,是怡儿的命数。

他们仿佛看到了辉煌的前程在向他们招手。

天珩国一旦定下了太子,所有的重心都会倾注在他的身上,太子有专门的太子太保,太子太傅,太子少保,太子少傅,从小习文练武,精心培养,稍大一些,便会学习皇驭之道,学习治国之能。甚至,在太子满十四岁的时候,便随朝听政,到十六岁,若皇帝不在宫中,便由太子监国。太子有自己的亲信,有围绕东宫的一个小朝廷。比如太子太保等他的老师,都会是东宫小朝廷的核心成员。

别的皇子虽然也同样会有大儒讲学,但和太子的资源相比,成就也无法和太子相比,势力更没法和太子相比。

天珩这样培育太子,也杜绝了别的皇子夺嫡之念,待到太子登基,他的那些皇兄皇弟,或去封地,或在京中尽享荣华富贵,也免得皇权动荡。

所以,太子只要不会早夭,便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皇帝。

沈伯奎以前位低权微,知道肖想无用,但升为四品之后,眼里盯着的也只是宁国公府,直到遇上任子希退婚之事,他才大胆地想一想,现在更觉得自己的想法完全可行。

怡儿聪慧有心计,一旦太子登基,就算她不能动摇太子妃的地位,坐不了母仪天下的位置,但是一个得宠的皇贵妃,可不比皇后差多少。如现在宫中的形势,可不就是这样?

若太子不是皇后所出,现在皇后的地位,不知道要多尴尬。

第59章 没什么可看的

沈颖怡听说这两天就会出结果,心中提着的一口气也算是放了下来。不要说沈珞言做不了晋王妃,就算真能,日后见了宫里的妃子,还是得低眉行礼。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她也放下了心,行礼道:“爹娘,哥哥,坐了一个多时辰的车,我先回房了。”

沈伯奎慈爱地道:“早点休息吧,庆安寺的院子,定没有你的花舞院这般舒服,在外面住上一晚,会更觉得家里好!”

沈颖怡笑嘻嘻地道:“当然了,在爹娘身边才是最好的!”说着,眼睛看着沈伯奎手中那张签文,道:“爹爹,这张签文给我做个纪念吧!”

沈伯奎笑着递给她,道:“好生收着吧!”

沈颖怡拿着签文,喜滋滋地去了。

映月轩,沈云霆刚刚离去,听说她的马车出了事,沈云霆惊出一身冷汗,只是怕饿着她,硬是强行压制着,让她先用饭,其实沈珞言在马车上吃过糕点,并没有那么饿。

沈云霆估摸着她已经吃完饭了,才带着大夫去看她。

沈珞言能感受到沈云霆眼里浓浓的担心和关切,不过看见那个胡子长长的老大夫,她很无语,她自己就是医者,哪里还需要别人的医治。

不过她还是很乖巧地任由老大夫把了脉,借由老大夫的口,让沈云霆放心,岂不是更好?

听说沈珞言没什么事,沈云霆这才放下心来,叮嘱沈珞言好生歇息。不过,言儿已经十四,过一年就要及笄了,哪怕他是父亲,也不能在这里久留,再说,言儿又是受惊又是受累,定然早就累了。

回到竹兰轩,沈云霆一改那温软得有些木讷的样子,对随后进来的老秦道:“查得如何了?”

老秦拱手汇报道:“青柳河捞上来的那三具尸身,还真和三姑娘落水有关系。据说这三人落水前一晚和人喝酒吹牛,曾说有人出了大价钱照顾他们一桩买卖。我顺着这条线再查下去,发现不仅只那三人,还有七个地痞,一样受雇于人,要对付一个小姑娘,据他们描述,要对付的正是三姑娘。”

沈云霆眼神震怒,道:“果然和我猜想的一样。出钱收买那些地痞的,是哪家的下人?”

老秦道:“倒也不是哪家的下人,是京城里一个破落户,不过,那人有个女婿,是宁国公府的一个管事。”

沈云霆恚怒:“任家欺人太甚!”

老秦劝道:“老爷,任家现在咱们惹不起,好在三姑娘吉人天相,又把那蛇蝎之人的婚事退了,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

沈云霆眼中怒色未消,几乎把身边的椅子捏碎,咬牙声道:“可恨我如今……”

老秦看着他的伤腿,心里叹了一声,不住劝慰。

映月轩里,因为春杏没有随同回来,大丫鬟便只有秋兰一个,春杏的事她对老夫人禀告了,这件事已经不用她再理会。院子里还有些二等丫鬟和小丫环可用,秋兰让人把饭菜撤了下去,沈珞言要沐浴,她又叫小丫鬟们备好热水。

净房就设在旁边的小耳房中,沈珞言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觉得神清气爽。

回到房中,秋兰给她用干帕子绞干头发,便被她打发出去了。

她在镜前把如云般的长发梳直顺了,便准备睡觉。

床榻是早就铺好的,她极没形象地打了个哈欠,走向床边,秋兰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帐子放了下来,她也没在意,撩起帐子,便坐在床上。

忽然,她觉得后颈一冷,似有人在那里轻轻吹了口气。

这一惊非同小可,她并不回头,身子前倾,脚下一旋,手指间银针闪烁,就要出手,一个声音促狭地笑道:“又来这一招?”

沈珞言看一眼,几乎气结,云熙大大咧咧地盘膝坐在床上,冲着她直笑。笑容里还带着两分赞赏,毕竟,刚才沈珞言的反应,很让人惊艳,正常人遇到这样的事,会马上回头,但是,若是身后的是敌人,在她回头的时候,就能瞬间扭断她的脖颈,若是手中有利器,也能直接断了咽喉,沈珞言却没有回头,而且那似乎是她的本能反应,说明她也是个很警觉的人。

沈珞言恼道:“你说话到底算不算?”

说好在马车里过一晚,会神不知鬼不觉离开的呢?

云熙很委屈地道:“我本来是想在马车里过一晚的,但是没想到你们府上的下人竟然去看马车里有没有落下东西,我没办法,只好下车了。我想着在外面随便乱逛,肯定会被发现,若真是被发现了,也会影响你的名节。我看武定侯府这么大,定会有空屋子什么的,原本想凑合一晚,谁知道我找到的第一个院子,恰好就是你住的院子。其实我本来是想在耳房将就一下的,可是我才到耳房,就有人进来了,我只好跃上房梁……”

耳房?房梁?

沈珞言脑中轰地一声,看着云熙的眼神很不善。

云熙一脸尴尬地道:“那个,水声我是听到了,但是我真没有看,我是个君子,非礼勿视,你要相信……嗷……”

沈珞言忍无可忍,跃上床去,近身搏击术顿时不管不顾地砸了下来。

她和人动手一向是能省事就省事,一枚银针就能搞定的事,不必要出拳头,可是这个人太可恶了。

她在耳房沐浴,这个人竟然在房梁上,他说他没看,谁信?

云熙抱着头左躲右闪,连忙辩解道:“小言儿息怒,息怒,我是真没看啊,我没有这么禽兽!再说,也没什么好看的……你还小,要看也得等你长……嗷……”

他不辩解还好,这一辩解,沈珞言更怒了。

房间里的动静大了点,秋兰敲门道:“姑娘,姑娘,什么声音?”

沈珞言悻悻地住了手,佯作睡意重重地道:“没事,你睡去吧!”

秋兰又侧耳听了听,再没听到动静,接着,房间里的蜡烛也灭了。她想定是自己迷糊之中听差了,便揉着眼睛去睡了。

黑暗中,云熙被揍得软倒在床上,可怜巴巴地道:“我的伤口好像崩开了!”

第60章 前尘

沈珞言怒道:“与我何干?”

好心救他命,好心为他治伤,好心送他下山,现在倒好,还被他赖上了不成。

沐浴的时候偷看,还敢爬上她的床!

云熙乖乖地闭了嘴,沈珞言也在生闷气,云熙在床上,这床她也没法睡,但这是她的房间,难不成每次都被他赶下自己的床?

沈珞言觉得很憋气,悻悻地下了床,东暖阁里还有小憩的榻,她可不想与云熙同处一室。

她忿然走到门边,准备开门出去时,伸出的手又顿住了。这开门关门,非惊醒秋兰不可,秋兰定会问她为何好好的房间不睡,要去睡暖阁。还有,这人不是很能说的吗?这会儿竟然闭嘴了?

想了想,她还是走回来,外面月光很暗,不过沈珞言的视力一向很好,只见床上那人双目紧闭,软软地倒在那里没有什么声息。

她心中动了动,刚才气极,她下手可没有什么分寸,难不成真把他给打晕了?

沈珞言悻悻地道:“活该,叫你占我便宜!”

她的目光看向他的胸前,那儿果然有一片深色,还有淡淡的血腥气钻入鼻中。

口中虽这么说,她又想,这云熙也不知道有什么背景,现在毕竟在她的房间里,若真是有个三长两短,终究也是麻烦,且不说怎么处置一个死人的问题,这样的人死了,在京城里怎么能不掀起一些风波。而现在的武定侯府,还真扛不起这样的风波。

她的父亲身残志衰,壮志沉暮,大概也只想过平静安宁的日子,这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真心关心她,爱护她的人,她不能毁去他的平静和安宁。

所以,她只得认命地回头去查看他的伤势。

伤口崩开了。

之前在庆安寺中,条件有限,除了银针,她什么都没带,只是用银针将他伤口周围刺脉止血,给他伤口上了些普通的金创药,随便包扎了一下。若是云熙不动,好生静养,倒也不要几日就能好,不过现在崩开了,处理手法就不一样了。

她找出自己配的药,又拿来专门的缝合针,为云熙伤口缝线上药。

整个过程,云熙都没有醒。

沈珞言也觉得省事,待再次包扎好他的伤,她轻吁口中气,这家伙只要过一晚,明天伤口应能长出新肉,后天就能愈合!只要中间不与人动手,不剧烈运动,不出几天,就能恢复如初。她对自己配的药还是很有自信的。

做完这一切,她也觉得有些累,这具身体不如前世的身体那么强韧,有些东西还要重新修习磨砺,她还在适应阶段,加上刚才处理云熙的伤口过程中,她又用银针为他舒合连接伤口处的血管脉络,那是个精细活,精神高度集中下来,特别容易累。

她看一眼昏迷不醒的云熙,又看一眼被他占据了一个角的床,这床还是挺宽的,刚开始她以为云熙装晕,故意不用麻药,也没用银针为他削减痛感,直接上手,但云熙连针刺肉缝线也没有反应,那是真昏迷,一时半会也醒不了。她可不想将就自己去睡地板,安全起见,她还是用银针刺了他身上两处地方,这才揭开薄被,躺下睡觉。

不一会儿,均匀的呼吸声便传来,她太累了。

床角的那个人,却悄悄地睁开了眼睛,唇角上扬,露出一丝愉悦的笑意。虽然沈珞言用银针封了他两处穴道,让他动弹不得,虽然他只是在床角,沈珞言连被角都没有借他一点,他还是很开心。

少女的床香香软软,还有一股好闻的香气一直在鼻端,他看不到她熟睡的模样,但是他的心中,她的模样早就镌骨铭心,在她心里,她认识他不过十几天,可是,他认识她,却已经十几年。

上辈子,同样的时间,他还在回京的路上,她落入青柳河,虽然她自己游到了河岸,但被人追杀纠缠,还好有一艘渔船从下游上来,那些人不敢当着别人的面杀人,只是撕下了她半幅衣袖。她被渔民送回家,但京城之中,也传遍了她名节有损,清白有失的谣言。

他回到京城时,那些谣言传得甚嚣尘上,不可遏止,她声名狼藉,灰头土脸。

可他和她,却没有任何交集。

他虽应诏回京,对京城中事却并不关心,他更喜欢军中铁血豪情,不过是暂住而已。

宁国公府觉得丢不起这个人,原本订下的婚约要变成姐妹同娶,沈颖怡为任子希正妻,她为侧室。

她怒而当街骂任子希,解除婚约。虽满街鄙视的眼神,她却挺直了腰,为自己的婚事做了主。

也正是从那时候起,他才知道有这个人的存在。但仅仅只是知道而已,因为那时候,他又赶赴边疆,回到军中了。

直到三皇兄被害而亡,他私自回京,暗查三皇子死因,边疆之将无诏进京,原本就有罪,他还顶撞了父皇,引得父皇大怒,哪怕他是皇子,也被严惩,关进天牢思过。

他第一次见她,是他刚从天牢里放出来,他谁也没见,也没回府,以最落魄的模样,最狼狈的样子去祭拜了三哥回来,青衫落拓,胡子拉碴,满身酒气,手中还拿着一个酒壶,赶开了所有的护卫,踉跄而茫然地走在街上。

他恨父皇无情,三哥的惨死明明另有内情,父皇却不许他再查下去,皇家亲情淡薄,让人寒心。

最后,他被几个地痞盯上,要抢他的钱袋,他和那些地痞打了一架,只是喝得太醉,手脚绵软,而且不想以武力对付不会武功的人,被揍得鼻青脸肿,原本就落拓的衣服也更看不出样子。

也就是那时候,一个白衣蓝裳的女子从一家店里出来,转头看见这情形,一般的闺中女子,大概会吓得落荒而逃或者赶紧再进店里躲避,但她没有,她对那帮还在拳打脚踢的地痞们喝道:“既已抢到钱,何必还要伤人?”

那些地痞回头见到她的容貌,又见她独自一人,立刻放开他,眼里冒着邪光,向她围去,嘴里说着下流的话,想去占便宜。

第61章 不会反抗的

店中很快出来几个伙计,站在她身后。那些地痞见情形不对,加上已经抢到他的钱袋,便一哄而散了。

她看向他,那时,他流着鼻血,躺在街角,模样十分凄惨。她让伙计把他抬进屋里去,给他清伤用药,又给他留下了二两银子。

伙计告诉她,这位沈三姑娘是他们的东家。

后来他和她见过几次,只是在第一次见她时,她心中已经有了人,而且定下了婚约。当他觉察到自己竟不知不觉心中有她时,她已与那个人完婚了。

他还能如何?只能默默远望。

他明白,他和她,注定无缘,他知道她时已太晚,在她最难堪最困顿最被人不齿的时候,他不在!而那个人出现了,那人的安慰与理解,温言与援助,于她来说,是雪中送炭,攫取了她的芳心。

而后,那个人的野心慢慢显露,他所认识的沈三姑娘也不再是那个闺中柔弱的女子,她展现了她惊人的能耐和本事,助他一步一步,登上那个极顶的位置。

如果没有她,那个人不能走到那一步。

他有两次机会,可以杀了那人,一次,她在旁边,用那双悲怆的眼神,祈求地看着他,请求他放过那人;另一次,是她即将临盆的时候,他不想在杀了那人之后,以后面对她悲伤的双眼。

因为她,他远走他乡。

可笑,那人织出一张柔情网,以最小的代价,让她死心塌地南征北战运筹设策,当那人身登极顶之时,却给了她世间最残酷的回报。

云熙的心中一阵刺痛,这个傻丫头,别人对她一分好,她却为他误一生。

那人一边对她柔情蜜语,一边杀了她的父亲,嫁祸给自己,让她对自己充满仇恨;她在外为那人征战,那人在外养的新宠害死了她的儿子;她被百般提防架空,她亲手建立的定绥军被那人算计着来阻拦自己的精锐,那人犹不放过,最后定下毒计,把他和她一起杀死!

她不是不聪明,也不是不精明。只是,她太信他,太信在她最无助最无望时候给她温暖的那片心是真的。

他还记得当初他听到那人要杀她的消息时,心急如焚,从燕州赶到京城,沿途,那个人设下的埋伏,可谓天罗地网,可他不在乎,一点也不在乎。

他当时只想一件事:救她,如果救不了她,就与她同去。如果她已被杀,那他就为她报仇。

她活着时,他在意百姓家国,生灵涂炭;

她死了后,他不怕血雨腥风,双手染血。

他没能救到她,拼着最后的残力,把她护在胸前,却护不了那满天箭簇。但是,她是在他的怀里咽尽最后一口气的,死的时候,他曾想,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他定以一生护她周全,不要她遭受这样凄惨的结局。

没想到,上天真的给了他一次机会,当他再次醒来,他竟然在十七岁的时候,那时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他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他赶到青柳河边。只是,他没能赶在她落水之前救起她,但他灭了那些对他不利的人,又令人杜绝那些别有用心的流言。

那人之所以那么轻易地得到她的心,不就是在谣言四起时,给了她温暖和信任吗?原本他也可以用同样的办法,赶在那人之前就是。不过,他舍不得她受这样的委屈,所以宁可悄悄的把谣言给杜绝,哪怕她并不知道他做的这一切。

这辈子,没有谣言四起,没有声名狼藉,她可以更轻松,更从容,不需要那人的雪中送炭。所以这辈子,她的心,不会那么容易被那人得到。

虽然他现在也没有得到,但是,他不是还有很长的时间么?

而他,也不会再自请去边疆,他就在京城,守护着她,守候着她!

没有机会,他会制造机会的!

没有可能,他就让一切变得有可能!

嗯,现在能和她一起躺在一张床上,以后要走进她的心里,会很难么?

云熙信心十足。

沈珞言的银针手法很厉害,他连翻个身也不能,不过,这不影响他的好心情,他愉快地闭上眼睛,安心睡觉。

沈珞言醒来时,发现云熙还没有醒,她凑过去看他的伤口,只是一夜,昨夜崩开的伤口,就已经愈合了大半。

她心中有小小的喜悦,这伤药是她自己鼓捣的止血生肌的金创药,添加了许多能助肌内快速愈合的活性药。

但是配药最为玄妙高深,需要经过极精密的计算,任何一味药的份量不对,药效就不同,甚至可能不但不能助肌肉生长,反倒会使血流不止。

她还没试过这药的效果呢,正好云熙遇上,做了她的小白鼠。

小白鼠云熙睡得很安心,不过,当沈珞言查看他伤口的时候,他还是很快警醒,战场上的警惕无时无刻不跟着他。不过他没有睁开眼睛,原本就是在一个满透着香气的环境之中,那香气之源离他近了,他不用想也知道是沈珞言凑近过来。

他若睁眼,吓着她了怎么办?

沈珞言看过药的效果之后,目光无意扫向别处,不是她想看,实是在那六愉腹肌很显眼。

看不出,这个看起来显得有些瘦削的男子,其实还是蛮有料的。后世有人做假的腹肌,不知道这个是不是假的。

想到这里,她不自觉地就伸指在其中一块上戳了一下,好像是真的,她又摸了摸,是真的。

戳完她自己也笑了,后世是后世,这个时代,一来没有这样的技术,二来,大概也没有人这么无聊。

就在她收回手准备起身的时候,头顶上一个声音突地道:“手感怎么样?摸着可还舒服?”

她心中一吓,几乎惊呼,一抬头,就见他睁着眼,促狭地看着她。

她的脸腾地红了,想也没想,手中的银针又刺了出来,又是麻穴。

云熙的脸顿时黑了,他原本就不能动,眼睁睁地看着她的针封他的穴道无法躲,小言儿这习惯不好,动不动就拿针扎他,以后他岂不是要被她扎成刺猬?

他苦着脸道:“小言儿,你要摸尽管摸,我又没意见,而且我也是不会反抗的,你实在不用把我穴道封住!”

第62章 这不是你家吗

沈珞言的小动作被抓个正着,正有几分窘迫,云熙的话就直接让她恼羞成怒了,她瞪他一眼,收了针,红着脸跳下床,把帐子放了下来。

其实她也很懊恼,作为一个医者,她又不是没有看过男子身体,不过很难见到这么好的身材而已。

云熙不能动弹,不禁哭笑不得,不过想到这是她的闺房,她的床,又觉得哪怕是全身不能动弹地躺在这里,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沈珞言开了门,叫秋兰送水进来洗漱。

秋兰带着小丫鬟们早就准备好了,流水般把洗漱的一应东西送进来,秋兰像往常一样往床边走,整理床铺后为姑娘梳妆,是她惯常做的事。

沈珞言忙叫住她道:“秋兰,你们先出去吧!”

秋兰没走,她很诧异:“姑娘,床铺不整理,乱糟糟的,你不是最讨厌了吗?”而且,帐子都还垂着。

沈珞言见她都走到帐前了,急得赶紧过去拉住她,沉下脸道:“叫你出去就出去,别问那么多!”

秋兰更纳闷了,姑娘的话她不能不听,只得压下心中的狐疑带着小丫鬟们出去,小丫鬟们退得很快,为姑娘梳妆是大丫鬟的事,她们想做也没机会。

沈珞言亲自去把门关了,她觉得有些头大。

云熙在她房间里的事可不能让别人知道,哪怕是贴身丫鬟也不行,虽然刚才的事让她窘迫,但这件事也不能不解决呀。

她洗漱过后,硬着头皮回到床前,撩开帘帐,云熙正看着她笑,样子很惬意。

她不懂了,一个人被扎了麻穴,全身都是麻的,怎么着也不会舒服,他还笑得出来,是他心大还是他神经迟钝?

她没好气地道:“你的伤恢复得很快,你也不用一直赖我这里了,你有办法出去吗?”

云熙一脸诧异地道:“这不是你家吗?能不能出去你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

沈珞言:“……”

她想了想,除非把云熙整个人揉碎了做成肉干,不然这么大个男子,她是没办法不被人发现地带出去的。

因此,她就更不信云熙的话,说什么昨天夜里想随便找间空房子,哪能那么巧?放马车的地方离映月轩远着,中间还有好几个院子,要不是目的明确,怎么可能恰好找到映月轩?

武定侯府就算防卫再差,一个面生的男子要从前院到后院去,不被发现,要么是他身手极好,要么是他很机灵,避开了所有的下人。

他是故意的。

所以他的伤口之所以崩开,并不是她动手揍了他的缘故,而是早就崩开了。

这人真无耻。

沈珞言下了定论。

可是心里定论了是一回事,怎么把这个麻烦给弄走,还是得操心。

大房那边正擦亮了眼睛准备寻二房的错处呢,没事都要生事,若是她的院子里出现一个外男,传到老夫人耳朵里,老夫人第一个不会放过她。

沈珞言脸色不善地看着云熙。

云熙很无辜地看着沈珞言。

沈珞言压下心中的火气和郁闷,很是不情愿地把他的穴道给解开了,道:“你能走吗?”

云熙活动了一下手脚,还有些酸麻的感觉,小言儿的手法真的是很特别,下次他得注意,不能再被她刺中了。他指指自己的伤处,一脸憨厚老实地道:“现在是白天,我这样出去,肯定会被你们府上的人发现。到时候一定会影响你的名声,你好心救我,我不能害你。不过若是到了晚上,我应该能不惊动人离开。”

沈珞言皱眉,他说的也是实情,她昨晚给他把伤口处缝合上药,经过一晚正在愈合,再使力的话又会崩开,多过一天对他伤势来说,是最好的。

可是,他若在这里,她的麻烦可大了。

毕竟房间里有个男人,她这里又不能封门锁院,要是被人发现,她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大房若是知道,只怕别人的家丑不可外扬,到他们那儿,就唯恐天下不知,她失节失德,名声尽毁,痛苦难受的只有爹。

但现在就算逼着他走,一来她对他的身手不是很清楚,二来他带伤出门,大白天的很容易被人看到,一旦被人看到,结果不也是一样吗?

可惜,她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几天,但这身体和上辈子的身体比起来差了许多,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没能很好的融合,很多上辈子的能力现在还使不出来。不然,哪怕是大白天,她也有把握能把他不被人发现地带出去,随便找个地方扔下。

云熙觉到自己的伤经她的手处理之后,甚至能感觉新肌的生长,她的医术,他上辈子就知道。他并不想此时离开,固然是知道以现在的伤势来说,想不被人发现离去有点难度,不想让她被他连累,另一个原因,也是希望能养养伤。何况,在这里还能和小言儿朝夕相对。

沈珞言无奈地道:“算了,你的伤到了晚上可以给你拆线,你就在这里待一天。但是,若是你被人发现,我会亲手杀了你!”

看着她陡然凌厉的眼神,云熙并没有害怕,这才应该是他印象中的小言儿,杀伐果毅,英武决断。

他立刻表心意道:“让人发现于我也没有好处,帮你就是帮我自己,我不会让人发现的。”

见他一脸诚恳,沈珞言虽然心中有些郁闷,那口气也发不出来。毕竟,刚到这个世界就承了他的恩惠,若不是他打死那两个地痞,以她当时的身体状况,很可能发生难以控制的后果。

她欠他的。

不过当时的情形也透着一些怪异,她忍不住问道:“青柳河边那次,你是路过吗?”

云熙展颜笑道:“你猜!”

他脸色虽然略有苍白,但是一张脸俊美不凡,这一笑,如流风回雪,简直耀花人眼。

沈珞言自语道:“这世上又不会有人未卜先知,你当然是路过!”

云熙也不说破,只是含笑,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他重活一世,对别人来说,是惊骇之事,他怕说出来吓着她。

第63章 那个哥哥呢

把云熙留在房间里,沈珞言也不敢把帐子挑起来。

不一会儿,秋兰来问她是不是要去用早膳。

武定侯府除了老夫人的院子,各院没有小厨房,用膳的时候,要么去前厅一起,要么让丫鬟把饭菜端到院里用。

冬天饭菜凉得快,都在前院用膳,但是现在天气暖和了,就比较随意。

沈珞言叫秋兰把她的早膳领回来,秋兰在外面无奈地道:“姑娘,大姑娘和五姑娘都去陪老夫人用早膳,你不去是不是不太好?”

这十几天里,沈珞言知道老夫人的心已经偏到天际去了,不管她去不去,老夫人对她都不会改变。

老夫人对二房的不喜,是从很早时候开始的,据说生沈云霆时难产,差点丢了命,所以她心中对老大偏爱,对老三疼爱,独独对老二不冷不热,后来沈云霆又不肯娶她相中的儿媳妇,娶了沈珞言的母亲。

若非这样,沈云霆身在边疆时,一双五岁的儿女留在府里,也不至于就丢失了一个,但凡老夫人对二房多点关心,一个五岁的孩子,怎么可能被人算计了去?

对二房的不喜,自然也对二房儿女不上心。她陪吃再多的早膳,也不能改变老夫人心中对二房根深蒂固的偏见。

再说,今天她不想离开院子。

万一有人发现了云熙,那事就大了。

秋兰见劝不了沈珞言,也不再劝,她很为自家主子着急,大房三房的姑娘们一有空就跑到老夫人身边去献殷勤,但是自家姑娘一直性子冷冷淡淡的,也不会这些须溜拍马的事,后来落水后,姑娘的性子好了一些,可还是不想和老夫人亲近。

老夫人是主管着整个府里大事的,说起话来比大老爷还权威,姑娘不去和她拉近关系,在府里经常吃亏,现在连宁国公府的亲事也没有了,真为她担心。

不过想虽这样想,秋兰还是赶紧的去为姑娘领早膳。

早膳送到房间里,沈珞言就把秋兰支出去了。

云熙自己很自觉地从帐后出来用早膳。

早膳领得不少,至少是三个人的份量,平时也是这些,不过,沈珞言只是吃上半份就饱了。今天秋兰带人来收拾的时候,发现所有的早膳都吃光了。

她有些纳闷,姑娘的饭量增大了?

在庆安寺的时候,她领过一次膳,姑娘还要她再去领一次粥,姑娘是觉得自己太瘦了,想长个儿么?

沈珞言看着空了的盘盘碗碗,自然知道秋兰在想些什么,不过这个锅她是非背不可的,也不想解释。

秋兰和院里一个三等丫鬟一起,把盘碟全都撤了下去。

沈珞言说自己想睡觉,让她们不要打扰。

秋兰觉得姑娘应该是庆安寺上山途中受了惊吓,所以饮食有些失常,人也没有精神。还是让姑娘好好休息,她还约束那些小丫鬟离内院远远的,不要弄出声响吵了姑娘休息。

陪老夫人用膳,把老夫人哄得笑声不断,沈颖怡嘴甜又一模乖巧模样,老夫人对她真是疼到骨子里。

用完膳后,沈颖怡便回去她的花舞院。

她的大丫鬟静兰立刻凑了过来,沈颖怡心知这是有事,她身边两个大丫鬟,雪雯跟着她,静兰帮她留意府里的一切情形。

她倒是沉得住气,回到房里,摆手让不相干的人都退下去了,优雅地坐下,这才道:“说!”

静兰立刻道:“映月轩那边的巧儿刚才跑过来说,那里有些奇怪!”

听说是映月轩的事,沈颖怡先是皱了皱眉,父母商量了一回在庆安寺对沈珞言动手,结果不但没把沈珞言怎么样,反倒把她收买过来的春杏给折了进去。好在姚氏和她在映月轩里不止春杏这一个眼线。

静兰见她眼里有几分不耐烦,赶紧道:“映月轩里折了春杏姐姐,三姑娘那边还没提大丫鬟,今早秋兰叫几个小丫鬟一起去帮忙,三姑娘房间里床帐垂着,春兰要去整理床铺,三姑娘十分紧张地阻止了她。巧儿当时就觉得不对,早膳的时候,巧儿又发现,平时三姑娘的饭量很小,今天的早膳却吃得很多,把三人份的早膳都吃光了。这些都很奇怪,巧儿觉得不同寻常,就把这件事悄悄告诉奴婢了!”

沈颖怡略一思索,便觉到这中间的关键,沈珞言的房间里定还有一个人,秋兰是沈珞言的贴身丫鬟,沈珞言对她都避着?若是女子,沈珞言大可以光明正大的让她出现。既然她要藏着掖着,那么这个人肯定是个男子。只有男子才饭量那么大,一个人吃三人份。

不过,沈珞言是昨晚和她一起回到府里的,她想了想,问道:“庆安寺的那个小和尚车夫呢?”

雪雯道:“侯爷感谢他送三姑娘回府,派人好生招待他住下,今儿一早,他就要离开,不过大老爷又把他留住用早膳。”

沈颖怡露出笑容,爹爹真是想得周到。

沈颖怡道:“走,我们去见那小和尚!”

空空刚刚在沈府用了早膳,膳间,沈伯奎不动声色地向他套话,空空儿换牙露风的嘴,问无不答,但是沈伯奎并没有从他的回答之中得到什么有用的讯息。

这个和尚还小,一派天真,说话稚气,只怕除了会赶车,也不会做别的了。

见从他这里问不出什么,沈伯奎也没了耐心,小和尚吃饱喝足,似模似样双手合什行礼,便去赶他的车。

不过,当他走到自己的马车前时,却见马车边有人,沈家大姑娘带着人正在检查他的马车。

空空走过去,神色间有些不悦,道:“施主,这是小僧的马车!”

沈颖怡亲自上手把整个马车检查了一遍,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同,空空的质问,她也没放在心上,倒是冲着他一笑,声音温柔而充满了诱导地道:“小师父,你昨天送我妹妹回来,还有个哥哥也在马车里是不是?所以你才让秋兰坐在车辕上,不让她进马车!那个哥哥呢?你送他到哪里去了?”

第64章 怎么这么不正经

空空皱着眉,看着沈颖怡,神色更是不悦,一本正经,义正言辞地道:“施主,虽然小僧年纪小,没读过多少书,也知道男女有别!那位女施主姐姐是有缘人,住持师祖才许她上这辆马车,车上怎么会有哥哥?我们庆安寺是正经寺庙,女施主你说话怎么这么不正经?”

沈颖怡嘴角一阵抽搐,那是气的,她原本想套空空的话,但是被空空这么一指责,顿时感觉有些灰头土脸。

她打量空空,空空原本就眉清目秀,此刻小小的脸上满面正气,眼神干净,倒像是能照出龌龊的人心一般。

她想生气,但是转念一想,又笑道:“小师父,我跟你开玩笑呢。那车上没有哥哥,又有谁呀?”

空空板着脸道:“小僧不是赶车的吗?当然还有小僧了,还有女施主姐姐的丫鬟!”

沈颖怡试着再套话,但是套来套去,空空也就是这么几句话。车也就是普通的马车,没有夹层,底下也没有暗格。难道她是想错了?

又或者,沈珞言房间里的那个人,并不是空空从马车上带来的,而是一早就在沈珞言的房间里的?

空空被搜了马车,心里很不悦,也不想理会沈颖怡,自己套好马车,跳上车辕,就赶着车离去。

等到出了武定侯的府门,空空撇撇嘴,小声自语:“还想套小僧的话,小僧有那么蠢吗?还想搜小僧的车,那么蠢的人能搜到什么?”

沈颖怡当然不知道空空的想法,而且她相信了空空的话,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还是从小在寺庙中长大,大概还没学会说谎和心机。

只要沈珞言的院子里是有男子就好,抓了现形,看她脸往哪里搁,而且,祖母也会狠狠惩罚她,或者直接把她送到沙州老家去。

沈珞言没有出门,但也没有真的睡觉,她在窗下练字,这些天里有时间她都练练字,她感觉练字不但能静心,还能让身体早点融合。

她原本不习惯用这样软的笔,她原本的世界,原本用笔一笔一划写字也很少了。但是,当那支笔拿在手中时,她却感觉到一种奇妙的契合。最初,她感觉和身体的融合度最多一两分,面对三个地痞时,完全力不从心。

但随着她练字的进境,融合度越来越高,等到她能完全习惯的时候,应该是完全融合的时候吧?

所以,她练字时候,从来很认真,也很用功。

云熙不拿自己当外人地在一边看,她不想理会云熙,这厮知道她住这个院子,就悄悄地摸来,还说什么是随便找的院子空房,简直是把她当三岁小孩在骗。而且,在她沐浴的时候也不知道避开。

只是这个话题没法提,提起来气恼交加还在其次,这么丢脸的事,多提一遍就多丢一次脸。

云熙看着她写字时虽笔法很稳,但是只要看他一眼,笔意里就有一些变化,显得浮躁,尤其是她眼里那悻悻的神色,他多少猜到她在想什么。

他勾起唇,笑得很得意。

其实他当时误入耳房,看见那里的热水和大木桶,他便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不过那时候沈珞言已经进来了,他只得飞身上了房梁。不过他真没看,他哪有那么禽兽?而且,他虽然极力的想让沈珞言心中有他,却不想用龌龊的方式。

在秋兰退出去的时候,他就悄悄地跟随秋兰离开。之所以那么说,不过是逗沈珞言罢了。

见沈珞言又气又恼却偏偏无法质问的模样,他就觉得有意思。

他舒展了一下手臂,能感觉到伤口处生出新的肌肉,想到沈珞言涂在他伤处的那些药膏,对着正低眉写字的少女笑道:“你的药很好,比我用过最好的药生肌更快,三五天过后,我这伤就能恢复了。”

沈珞言没好气地道:“说好了晚上为你拆线你就离开,虽然三五天能好,也得保证这三五天里你不跟人动手!”

“我听你的,这几天肯定不跟人动手!”云熙笑如冬日暖阳绽放。

沈珞言冷笑:“命是你自己的,你跟不跟人动手与我有什么关系?”

这话说得冷酷又无情,云熙听得心中有些刺痛,不过又想,他虽对她熟悉无比,但他之于她,却还是个陌生人,她肯收留他,已经是因为初见时候他的出手相帮,和她心中的善良了。

他打量她写的字,清秀,苍劲,有力,不过中间好像少了点什么。不是因为有几个字因她心情波动显得有些不同,而是字意之间,似乎少了些什么。

正当他准备仔细看看,找出心中感觉怪异之处时,外面传来秋兰诧异的声音:“大姑娘,二姑娘,五姑娘,你们……”

“我们来看看三妹妹,她在吗?”沈颖怡的声音。

秋兰道:“姑娘稍等,我通报一下!”接着便是敲门声,秋兰提高声音道:“姑娘,大姑娘二姑娘和五姑娘来看你了!”

沈颖怡和沈颖莹来了?还有沈颖雯?沈家嫡女庶女有五个,不过三房的沈二姑娘陪着母亲去探望外祖家,已经去了一月余,她还没有见过。大房的沈四姑娘身子弱,有算命的说需要送到庄子上住着,才能养好。她到庄子上待了两年,身体果然大有好转,姚氏正准备过阵把她接回来。

沈颖雯什么时候回来的?

二房跟大房三房都不亲近,她们来要说没有别的目的,谁信?

沈珞言唇角微冷,她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毕竟内宅之中,口蜜腹剑,假作亲近的事见怪不怪,但是她们是直接出现在内院。

这映月轩,看来还真是太松散了,人到了内院,竟然没有人通报!姚氏把整个沈府都控制在手中,大房大权在握,那些下人也惯会看人下菜碟,光顾着讨好大房,不把她这个三姑娘放在眼里了。

平时她们来就来了,大不了虚与委蛇就是,但现在不行!沈珞言立刻抬眼看云熙,这么一个大活人,把他藏哪里才好?

第65章 别有用心

听说话声,沈颖怡三人都到了门前?可不能让她们进来,沈珞言赶紧道:“秋兰,你先让她们在天井稍坐喝杯茶,我换件衣服马上出来!”

沈珞言正要放下笔出门去,但是门口沈颖怡的声音透着笑意传来:“三妹妹,怎么你现在倒与我们生份了?自家姐妹,还来烹茶递水那一套么?咱们在庆安寺耽搁一晚,不曾想二妹妹和三婶回来了。二妹妹说许久不见你,甚是想念,我们便一起来看你,和你说说体己话儿!”

说话间,她已经动手推门了。

沈珞言心想要糟,沈颖怡三人来得猝不及防,她快步走到门边去,想将人挡在门外,但是,没等她走近,吱呀一声,门已开了。

沈颖怡沈颖莹两人抬步就走进来,沈颖莹一双眼睛更是滴溜溜四处去看。沈珞言回过头,窗下已无人影,她略略松口气。

从门口看过去,窗前的一切一览无余,此刻那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桌案,上面摆放着沈珞言写的墨迹未干的纸。

不过桌案不远处就是一个屏风,沈珞言猜测应该是沈颖怡推门的时候,云熙见机,到屏风后面去了。算他机灵!

沈颖雯倒是没有急着进屋,而是微微笑着看着她,道:“三妹妹,昨天坐车劳顿,我早早的睡了,你和大姐回来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我从陈州带了些礼物,希望你喜欢!”

沈颖雯的样子很友好,说话也很温柔,两人年龄差不多,沈颖雯虽不如沈珞言容貌倾城,也不像沈颖怡的温婉柔媚,但是她相貌也是上乘,十分耐看。

只是,对沈颖雯的示好,沈珞言并不苟同。

虽然她上山遇险,寺中受惊的事只跟沈云霆说过了,但毕竟是一个多月不见,她回到映月轩,三房连派个丫鬟来问一声也没有,显然关系很一般,但沈颖雯一脸笑意,显得十分诚恳,好像真的姐妹情深。

沈珞言也笑了笑,道:“二堂姐舟车劳顿,还记着给我们带礼物,真是有心了!”

沈颖莹四下看了没有看见什么,趁着她们说话,就要往屏风后面去,沈珞言不悦地道:“你在找什么?”

沈颖莹立刻一脸委屈地道:“三姐姐,我还没到你的房间里来过,这不是想看看吗?”

她远远看见床上帏帐果然没有拉起,立刻与沈颖怡交换了一下眼色。

沈颖雯看着两人眼神互动,心里不禁有些生气,刚才她去给沈颖怡送礼物,立刻就被沈颖怡给拉到这里来。她想着原本也是要给沈珞言送过来的,便没有多想,但现在显然沈颖怡沈颖莹有事瞒着她。

虽然她未必会站在沈珞言这边,可是被沈颖怡两人利用,她心中还是很不爽。只是她也颇有心计,并没有表露出来。

沈颖怡笑微微地看着沈珞言,道:“三妹妹似乎不太欢迎我们!”

沈颖雯立刻道:“三妹妹,是不是我来得不是时候?”既然沈颖怡和沈颖莹另有目的,虽然被利用了她心中不喜,但此刻她却自然地站在了沈颖怡这边。

沈珞言暗暗咬了咬牙,却露出一个笑脸道:“怎么会?什么时候来我都欢迎,只是我贪睡,起得晚,这里乱得很。”

沈颖莹立刻撇嘴道:“哪里乱了,我看看!”说着,她几步就跨到屏风后,显然她觉得若是有人,如果不在床上,最可能藏在屏风后。

沈珞言阻止不及,想到云熙身手不错,虽然受了伤肯定会影响,但能在夜里避开武定侯府的护院到她的院子里来,要避开一个小丫头的视线大概不难吧。

刚这么想,就听见沈颖莹看着屏风后,嘴里发出一声惊叫。

这一声惊呼把沈颖怡三人都吓了一跳,当然,沈珞言是真吓,沈颖怡却是表面惊吓,心中暗喜,而沈颖雯也有些心理准备,只是好奇到底是什么事让她这样惊叫出声。

沈珞言心中暗暗叫苦,不会是云熙的伤使他身手打了折扣,所以无法避开,被沈颖莹堵个正着了吧?虽然她并不担心自己的名节会不会被大房故意诋毁,可云熙的身份不太简单,不论是他身份暴露出来,还是引来追杀他的仇家,于武定侯府来说,都是一件麻烦事。

她急步过去,向屏风后一看,屏后后面却是空空如也,并没有见到半个人影。一颗提着的心顿时落下,她不悦地道:“你一惊一乍的干什么?”

沈颖怡也有些失望,责备地看了沈颖莹一眼。

沈颖莹却笑起来,鄙夷地道:“沈珞言,你不是在练字么?可你的床帏怎么不拉起来?你这院里的丫鬟不行,竟然不帮你收拾收拾!”

沈珞言淡淡地道:“这有什么,我这里平时也不会有人不请自到!”

听了这话,沈颖雯脸上微红,但沈颖怡和沈颖莹却好像没听见一般,沈颖莹甚至冷笑起来,她原本就是要沈珞言措手不及,这样才能被她们抓到现形。

此时,沈颖莹见自己已经成功地把她们都引到屏风后,直面那张秀床,虽然隔着一层帏帐,看不清床上到底有没有人,但她坚信,床上肯定有人。

沈珞言也有些心中没底,云熙受了伤,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能不惊动进门的众人蹿到床上去,已经算是身手过人了。

他定是想不到她的这些所谓的姐妹,最想做的就是让她声名狼藉,把她踩到地底。或者,他觉得她能拦住她们?

沈颖莹眼珠一转,立刻笑着对沈珞言道:“我帮你把床收拾一下!”说着,她就要去撩开那帏帐。

沈珞言急走上前,抓住她的手腕,沉下脸道:“沈颖莹,这是我的房间!”

沈颖莹用力一挣竟然没有挣脱,她心中更确定床上是有人的了,不然沈珞言为什么这么紧张?她立刻委屈地道:“你弄疼我了!”

沈颖怡也道:“三妹妹,自家姐妹,你这是干什么?”

沈颖莹立刻道:“沈珞言,你阻止我把帏幔打开,不会是你的床上偷藏了男子吧?”

第66章 见不得人的秘密

沈颖莹这话一出,把沈颖雯吓了一跳,她知道沈颖怡两人拉着她来映月轩肯定是有目的,但是,偷藏男子在院子里,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而且,沈珞言这么紧张,难道是真的?

要是真的,这个乐子可就大了。

大房得了管家大权,二房得的是爵位,三房什么也没有,沈颖雯乐得见她们之间争斗。

沈珞言脸色一冷,眼神一片冰寒,盯住沈颖莹,声音更如冰天雪地里的水,冷冽森寒:“沈颖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沈颖莹根本不怕她,翻着白眼道:“我在说什么你不清楚吗?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做出这样不知羞耻的事,连我们的名声也要被你连累,这件事,你别想蒙混过去!”

沈珞言扫过沈颖怡,又扫过沈颖雯,声音漠然:“你们两个到我这里来,也是和她一样的目的?”

沈颖雯急忙道:“三妹妹你可别误会,我本来也要到三妹妹这里来,正好在路上遇上大姐姐和五妹妹!”

沈颖怡也笑道:“三妹妹说的什么我不太明白,我和二妹过来只是和你说说体己话儿,并没有别的意思!”

沈颖莹倒也不介意沈颖怡的话,只是揪住她的话头道:“沈珞言,你别想岔开话题,你做的好事,今天可算是被我们给抓个正着了。”

沈珞言冷笑一声,道:“我倒不知道我做了什么好事,你竟然连屋子里藏男子这种话都说得出来,你未免也太恶毒了!”

沈颖莹毫不示弱地道:“到底是我恶毒,还是你不要脸呀。你为什么不准我看看帏帐后有什么?还不是你心虚?”

她心里很是得意,这床帐后面除了床,也没有别的,里面有人,藏无可藏躲无可躲,这算抓到现行了。有她们三姐妹作证,在祖母那里,她也算立了一功,至于沈珞言,哼,她一直仗着自己是侯爷的嫡女,占尽好处,现在就要把她从高处拉下来,把她踩到泥里去,看看她还有什么好得意的。

而且,就算是二叔,也没有办法偏袒她了。

沈颖怡装着说和道:“三妹妹,五妹妹小孩子心性,你不准她看床后,她就胡乱说话,你何不让她看看?”

沈颖雯不说话,但是眼神里表达出来的也是这个意思。

沈珞言淡淡地道:“看来你们都想看看床上是不是藏着见不得人的秘密了。”

沈颖莹指着她道:“你看,你现在自己也承认你床上藏着见不得人的秘密!”

沈珞言理也没理她,只是看着沈颖怡和沈颖雯,道:“大姐二姐,我好歹也是侯府嫡女,今天被沈颖莹这样逼迫中伤,你们就不想说点什么吗?”

沈颖雯劝道:“三妹妹,清者自清,你身正不怕影子斜,不用在意五妹妹说什么!”

沈颖怡也装模作样地道:“三妹妹,你越藏着掖着,五妹妹越是不依,你不如把帐子揭开,大家都看到了,五妹妹自然也就无话好说了。”

这两人表面上是为她说话,实际上都是要揭开帏幔,觉得床上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沈珞言冷笑道:“两位堂姐说的是,不过,五妹妹一口咬定我这床上藏了男子,若是并没有,又该如何?”

沈颖莹看了她一眼,却见她避开目光,这分明是色厉内茬啊,她立刻道:“既然并没有,你何必这么死命阻止我?”

沈珞言还是不看她,只是挡在帐幔前,看着沈颖怡,沈颖怡道:“本是姐妹之间的说笑,就算三妹妹这里真的藏了人,毕竟事关三妹妹的名节,我们也不会乱说的!”

沈珞言道:“我是不会让她看的!”

沈颖莹几乎要跳起来,这真是做贼心虚,看来她真的来对了。她绝对不会让沈珞言蒙混过去。她恶毒地道:“沈珞言,你要不要脸?做得出来,还怕我们看吗?”

沈珞言二话不说,一掌扫过去,啪地一声脆响,沈颖莹捂住脸,气得七窍生烟,道:“沈珞言,这是你第二次打我,做出丑事的是你,你有什么资格打我?”

沈珞言这一巴掌并不重,但是很响,让沈颖莹气得跳脚,越发口不择言:“你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家,在家里养野男人,竟然还打我,我定要叫祖母和母亲来为我主持公道。”

沈颖怡沈颖雯对视一眼,沈珞言这种欲盖弥彰的样子实在是太明显,明显到愚蠢,若不是心虚,只是撩开帐幔就可以说清的事,何必死命阻止,还不惜对沈颖莹动手呢?

沈珞言声音淡漠冰冷:“你要叫谁来主持公道也没有用,这是我的院子,你闯到我的房间里胡言乱语,打你一巴掌也是轻的。这里不欢迎你,滚出去!”

这是宁可翻脸也不肯让她们看到帐幔后,沈颖怡心中冷笑,就说这是个蠢的,事情闹得越大,惊动的人越多,她的丑事越遮盖不住,可她偏以为还能阻止遮盖不成?

“我为什么滚,我才不滚,你做了丑事,怕我揭穿,就要赶我滚,你想得倒美!”

沈颖莹捂着脸要向里闯,沈珞言挡着不让,沈颖怡沈颖雯在一边作好作歹假意相劝,她们的丫鬟婆子都在外面,听见里面吵吵嚷嚷,说什么三姑娘下了丑事,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这里大部分人都是向着大房的,反倒把急着冲进去的秋兰等几个映月轩的丫鬟挡在外面。

沈颖怡不悦地道:“三妹妹,这本来是一件小事,你非要闹成这样。难道,你床上真的有男人?”

沈颖雯虽没有说话,但是那眼神里,也满透着怀疑!

沈珞言拧眉道:“我映月轩的事,好像与你们没什么关系吧?”

“怎么没关系了,都是沈家的姑娘,一个做了丑事,当然连累大家!”沈颖莹大叫。她在庆安寺被沈珞言打了一巴掌,现在有机会让沈珞言声名狼藉,她才不会放过。

正混乱中,一个威严含怒的声音道:“吵吵嚷嚷的干什么?还有没有规矩了?”

第67章 闹腾

这声音一出,四下里顿时安静无声,连外间挡着秋兰等的丫鬟婆子也急忙让开。

是老夫人到了。

接着一个声音道:“母亲,孩子们不懂事,是儿媳疏忽,没有教导好。您可别动怒,伤了身子!”

姚氏也来了。

沈珞言心中冷笑不已,沈颖怡还真是准备充分,竟然把她们也请了来,今天这是准备给她灭顶一击呀。很好,又是无人通报,映月轩的丫鬟们还真随意。

云熙在她房间里的事,除了本院的丫鬟,别人又怎么得知,看来,是得好好整顿一番了。

既然老夫人和姚氏来了,她们自然是不能再争,不过,谁也没有离开这边。沈颖莹怕沈珞言把床上的人藏起来,沈珞言怕沈颖莹趁她走开把帏帐揭开。

秋兰在外面听到那些声音时急得要死,可是她被沈颖怡带的丫鬟婆子挡在门外进不了,现在老夫人来了,她们个个蹲身行礼,也不敢乱闯,她急得额头冒汗,觉得大姑娘和五姑娘真是太过份了,姑娘房间里怎么会有男人呢,这么恶毒的谣言也敢乱造,太过份了。

姚氏扶着老夫人走进房间,还有三个婆子两个丫头跟了进来。

这间正房宽敞,一下进了这么多人,倒也不算拥挤,沈颖怡看了沈颖莹一眼,迎出屏风,沈颖雯也跟在她后面。

沈颖怡立刻道:“祖母,您来了,三妹妹和五妹妹闹着玩呢,怎么惊动祖母啦,这些个下人真是多嘴!”

老夫人板着脸道:“闹着玩能闹成这样?她们两个呢?二丫头,你也在这里?”

沈颖雯道:“祖母,雯儿给姐妹们带了些礼物,今日给三妹妹送来,在路上遇上大姐和五妹,就一起来了!”

姚氏道:“你送礼本是一片好心,怎么倒闹腾得这么厉害?本来我陪着老夫人散散步,都听见这边的吵嚷声了。”

沈颖雯目光闪了闪,笑道:“是五妹妹和三妹妹开玩笑呢!”

沈颖莹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道:“祖母,母亲,我可没有跟沈珞言开玩笑,她床上偷藏男人,被我发现了,她还打我!”

沈颖怡对沈颖莹这个助手很满意,她只不过是故意让丫鬟暗示几句,沈颖莹就横冲直撞地帮她指哪打哪了。

“住口!”老夫人脸色一沉,厉声喝道。

沈颖怡立刻道:“祖母你别生气,五妹妹年纪小不懂事,三妹妹也是个性子倔的,床上也不知道有什么秘密,死也不肯让五妹妹看一眼,五妹妹才会有这番猜测!”

这与其说是劝,不如说是在为沈颖莹帮腔,还是直指沈珞言的床上有猫腻。

这时候,姚氏扶着老夫人走到屏风后。

沈颖莹见这么多人走过来,立刻捂着脸,一脸委屈地道:“祖母,沈珞言怕我揭穿她的丑事,还打我!”

老夫人的目光落在垂下的帏帐上,道:“怎么回事?”

沈颖莹这下有老夫人和姚氏在,胆特别壮,又要去撩起帏帐,沈珞言再次拦住了她。

当着老夫人和姚氏的面,沈珞言还这样阻止,不但徒劳无劳,只会让老夫人更加反感,沈颖怡几乎要笑出声来。

沈颖莹立刻趾高气扬地道:“祖母,你也看到了,要不是她床上有问题,她为什么不让我们看?”

姚氏假作不悦地道:“莹儿,祖母在这里自然会主持公道,但你这样嚷嚷着,叫人听见多不好?”

沈颖莹委屈地道:“母亲,你常说咱们沈府的姑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有人做下不要脸的事,连累的是我们大家。现在沈珞言就是自己做下了丑事,怕我们知道,才这样藏着掖着,祖母,母亲,你们可要为我们做主!”

老夫人此时脸色阴沉,若真是闹出沈家姑娘房间里偷藏男人这回事,只要传出一星半点,那都是天大的笑话,沈家也会落得个治家不严,府里没有规矩,家风不正的名声。她固然恼沈颖莹大声嚷嚷,对沈珞言就更是恼怒了。

这个三丫头,嘴不甜人不乖也就算了,竟然还敢这样胆大包天?如果是真的,就算老二再护着,她也得请了祖宗家法,重重惩罚后把人扔到老家去让她自生自灭。

她的目光冷漠毫无温度,看着沈珞言,沉声道:“三丫头,你床上藏了谁?”

沈珞言抬起目光,看了老夫人一眼,她的眼光似乎清澈见底,又似乎深不可测,但那双眼睛,却干净得好像要涤尽人心中的污浊,她的眼里慢慢盈出一丝水光,那张原本就精致到找不到瑕疵的脸上,也漫上一层委屈,声音里透着几分哽咽,道:“祖母,五妹妹污我辱我,大姐姐疑我,二姐姐不相信我,连祖母也听信五妹妹的话,不信我?”

老夫人对沈珞言原本没什么喜欢,不过对沈颖莹这个庶女同样不喜,若是沈珞言真做出见不得人的事,她绝不会手软,不过沈颖莹这样没规矩,她也会敲打姚氏让她严加管教。

现在沈珞言的反应,倒叫她心中微微一怔,她皱眉道:“你若行得正坐得直,谁也不能污你辱你!到底怎么回事?”

刚才直接问她床上藏了谁,也的确是急怒了些。

沈珞言垂着头,眼睫上挂着一丝泪光,声音里透着说不出的委屈:“祖母,我也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昨日坐车劳累,我好像感染了一些风寒,不太舒服,就在房间里休息,这件事我已经派秋兰禀告过祖母了。就在前一会儿,大堂姐带着二姐五妹冲进房来,五妹张口就说我房间里有见不得人的秘密!我想请问祖母,我武定侯府的规矩,什么时候成了这个样子?我爹退下战场,腿脚不便,俸禄减半,可他到底为了武定侯府的爵位努力过,流血流汗过,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难道因为他现在落魄了,外人看不起咱们侯府了,就连我这个女儿,在家里也要被姐妹们欺辱了?”

老夫人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目光扫过沈颖怡三人。

第68章 严厉处置

虽然老夫人对沈珞言并没有多少回护之意,但是既然提到沈家的规矩,她就不能偏袒得太厉害了。

而且,别人不知道,老夫人知道得很清楚,老侯爷牵涉到一起贪墨案,本来皇上是要把武定侯府的爵位给褫夺的,老二当初若是不上战场,武定侯的这个爵位,只怕已经不复存在了。就算现在武定侯也一样没什么风光,但是这爵位在和不在,意义还是大不相同。

她不喜欢二房是一回事,可她不得不承认,若没有二房,她也享受不了现在的好日子。

沈颖雯乖觉,立刻道:“三妹妹误会了,我是久不见三妹妹,特意前来送礼物的!”

沈颖怡倒是怔了一怔,沈珞言平时性子淡淡,不要说露出这样的神情了,就算是说话也很少,现在竟然这样伶牙俐齿?

她也笑道:“三妹妹,其实我们也没有别的意见,只是你死活不让五妹妹看,我们才不免多了几丝怀疑。其实我们还是相信三妹妹的。”

沈颖莹一听不太对,急忙道:“祖母,我也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不想姐妹中有些人做出丑事连累大家。现在老夫人和母亲都在,她要真是清白的,为什么不敢让人看看她床上有什么?”

沈珞言神色间似有些慌乱地道:“这是我的房,我的床,沈颖莹你不要欺人太甚!”

沈颖莹和沈颖怡又交换了一个眼神,沈颖怡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表示笃信那个男人一定还在房间里,因为她的眼线一直盯着,没有人从房间里出去。

沈颖莹得了准信,立刻道:“祖母,咱们沈家是一个整体,可不能让不知廉耻的人害了大伙儿。你可要为我们姐妹们做主啊!”

老夫人眉头又皱了一下。

内院里的那些事,她门儿清,姚氏主管中馈,整个沈府的下人,除了她的翠虹堂,十有八九都是姚氏的人,大丫头和五丫头这么笃定,一定是抓到了什么把柄,看来三丫头的胆儿还真是肥了。

姚氏最善于察言观色,一看老夫人这样,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笑了一笑,道:“母亲,这是二房的事,如果真有个什么,二弟会以为咱们欺负了珞言!”

老夫人道:“秦嬷嬷,去把老二叫来!”

这就是信了沈颖莹的,这件事会严厉处置了。

沈珞言看着老夫人的眼神里似有些难以置信,又似有些委屈,有些受伤的模样,老夫人避开她的目光,心里悻悻地想,虽然没有见过这丫头的娘,但看她的样子,她娘定也一样是个红颜祸水,正因为这样,才会让她和老二这样母子离心。心中对沈珞言多了几分不喜,越发觉得应该严肃处理这件事,要是三丫头真敢在房间里藏男人,就在沙州祖宅去自生自灭吧!

沈云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既然是老夫人派人叫的,又是去映月轩,他还是马上到了。

一进门,他就觉得气氛不对,还没开口问,老夫人沉下脸对他道:“老二,珞言长大了,行事也越发大胆了,派人把你叫来,省得你说府里欺负了她!”

沈云霆脸色微变,看着老夫人道:“母亲何出此言?言儿一向乖顺懂事,行事就算再大胆,也不会违了府里的规矩,母亲这话未免说得太重了!”

他又看向沈珞言,道:“言儿莫怕,不管你做了什么,有爹在呢!”

什么缘由也没问便先维护,这才是亲爹,沈珞言微微一笑。

老夫人气得七窍生烟,她指着沈云霆道:“我终于知道这丫头无法无天是怎么来的了,老二,有你这样宠着的吗?”

沈云霆直视着老夫人,道:“母亲,您是长辈,言儿只是个晚辈,她不懂事,得罪了母亲,那是儿子的过错,儿子向你陪罪,母亲别和小辈计较。言儿昨天感染了风寒,府里没有为她请大夫也就算了,今天母亲还带着这么多人来兴师问罪般,她一个小孩子,又是病又是吓,她怎么承受得了?母亲要是没事,就回去吧!”

老夫人差点被气死,她怒道:“沈云霆,在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

沈云霆头疼地道:“母亲,儿子心里是有母亲的,不过,母亲也要体谅儿子,儿子就言儿一个孩子,她现在生着病,母亲不要逼迫恐吓她!”

姚氏在一边不阴不阳地道:“二弟,在你眼里,母亲是会逼迫恐吓晚辈的人吗?这次可不是母亲要为难珞言,是珞言行事太大胆了,她竟然在房间里藏了男人,这事若不严肃处理,武定侯府的规矩何在!”

“住口!”沈云霆对着老夫人虽然神色有些疏淡,但到底还是守着礼貌,但此时一声喝,却是声色俱厉,他的目光更如刀子一般,冷冷盯住姚氏,厉声道:“大嫂,身为一个长辈,如此诋毁一个晚辈,你真以为我沈云霆的女儿就能随便欺负?还是你主理中馈后野心大了,觉得沈家所有的事,你都能一手遮天了?”

这目光太过凌厉,把姚氏吓了一跳,不过,想到老夫人在身边,目光再掠到那垂下的帏帐,姚氏冷冷笑道:“二弟果然好威风,但你说话也太诛心了,我行事一向公正,母亲知道我的为人。二弟刚刚过来,什么也不清楚,就对母亲和我恶言相向,未免太过偏袒了!”

沈云霆冷冷道:“我二房的事,自有我管!”

他不屑于和姚氏一个女流之辈争吵。

老夫人把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你管?你管得了吗?沈家的家规不是摆设,不论是谁违背,都得受罚!”

沈珞言突地道:“祖母,沈家的家规,真的这么公平公正吗?”

老夫人恼道:“放肆,你竟然置疑家规,谁给你的胆子?”

沈珞言道:“我没有置疑家规,有祖母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爹爹,大姐和五妹一口咬定我房间里藏了男子,大伯母显然也这么认为!但我没做过,您别担心!五妹妹你现在改口向我道歉,我可以什么都不计较!”

第69章 不能见人之事

沈颖莹几乎笑出声来,都这个时候了,沈珞言居然还想混淆视听?

她道:“三姐姐,我也不是要为难你,而是不容许有人给我们沈府的姑娘抹黑,你就别装模作样了。”说着,她又要来撩帏帐。

沈珞言又一次拦住了她,沈颖莹更确定帐后真有人了。她回头对老夫人道:“祖母,你也看见了,这是不是做贼心虚?”

沈珞言也看着老夫人,道:“祖母,如果我做了错事,祖母罚我我认,但恶意中伤,坏我名誉,家规也会处置吗?”

老夫人被姚氏请来这里,当然不是真的散步听到吵嚷声才过来,而是姚氏对她暗示,虽然没有人看见那个男子,但沈珞言的房间里有古怪是肯定的。此刻看沈珞言的模样,越发觉得她是在虚张声势,她是想吓退沈颖莹!

老夫人哼道:“自然!家规是针对沈家每个人的,不论谁犯,都要受罚!”

沈颖莹冷笑着压低声音道:“沈珞言,看你还怎么作威作福!你就等着滚回沙州老宅吧!”

沈珞言看着沈颖莹,道:“你现在认错还来得及!”

沈颖莹轻蔑地道:“我是不会上当的!”说着,她的手再次抓住了帏帐。这次,沈珞言没有阻止她。

“哗啦”一声,帏帐便拉了开来,但所有人脸色都黑了,包括沈珞言,因为帏帐一动,真的有人滚了出来,而且还不止一个。

沈颖莹心花怒放,这下终于可以让沈珞言吃苦头了,她立刻道:“怎么样?我就说吧,真不要脸,果然藏了人!”

老夫人喝道:“住嘴!”

从帐后先滚出来的是个小小光头,七八岁,抱着一叠书,嘴巴里不知道吃的什么,塞得鼓鼓的。跟着他滚出来的也是个六七岁的孩子,嘴巴里也塞得鼓鼓的,一双眼睛骨溜溜地转,见这么多人看着他们,还赶紧地嚼了两下就往下咽,噎得直翻白眼。

沈颖怡沈颖莹面面相觑,沈颖雯惊讶的声音:“文定?”

姚氏道:“这小和尚是谁?”

老夫人也很吃惊。

空空从地上爬起来,一手抱着书,单手行了个佛门礼,脆生生地道:“各位施主,小僧是庆安寺的僧人,住持师祖让小僧把这几本经书送给与佛有缘的女施主姐姐,但是小僧忘记了,又怕女施主姐姐不肯要,事情办不好,住持师祖要打小僧屁股,小僧就偷偷地爬窗子进来,准备放到女施主姐姐的床头,但是女施主姐姐的床头茶几上竟然有很好吃的糕点。小僧忍不住吃了一块……”

说着,他很惭愧很羞涩又很沮丧地叹息道:“小僧犯了贪吃戒,住持师祖肯定要打小僧屁股了!”

老夫人把目光转向沈文定。

沈文定是三房的次子,刚满六岁,淘气得紧,他从地上爬起,道:“三姐姐的糕点真好吃,我就吃了两块,小和尚比我吃得多!三姐姐你还有吗?”

沈珞言:“……”

看两个孩子嘴角的糕点渣,那是马车上云熙拿出来的,他什么时候把糕点放到这里了?而且,这两个孩子什么时候来的?

沈颖雯道:“文定,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到这里来的?”她们一直在门边,并没有看见有人进来。早知道,她就不跟着沈颖怡一起了,原本以为有热闹可以看,现在这算什么?

沈文定满不在乎地道:“爬窗啊!小和尚要找三姐姐,我就带他来了,小和尚说悄悄放书,我就带他爬窗啊!你们在门口说话的时候,我们就一起溜进来了。”

这房间东面南面各有一扇窗子,这扇窗要绕过屏风才可见。

沈颖莹有些傻眼,不是男子,是两个小孩子,这怎么可能?

她干脆四处找了找,连床后和床底都没有放过,哪里还有别人?

这时候,到处寻找沈文定的三夫人周氏听到声音也寻来了,一见这里这么多人,就知道事不寻常,又见沈文定在这里,忙问道:“母亲,大嫂,二哥,这是怎么了?”

老夫人看着沈珞言,声音里隐有些严厉:“既然你这里并没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何必捂得这样严实?”

沈珞言不好意思地道:“是有些不好见人!”说着,指了指床上。

床上被子未叠,胡乱堆着,的确不大好看。但这和沈颖莹的指控来说,简直不能算事。再说,便算床上有些乱相,那也是丫鬟不得力的缘故,根本与她无关。

老夫人只觉得一口气噎在喉中,板着脸道:“映月轩的丫鬟们懒散,你自己的院子,也不知道好好整顿一番?还有你们几个,姐不像姐妹不像妹,真是胡闹。还不回去!”

沈珞言早就料到是这样的,她轻笑一声,道:“祖母,原来沈家的家规,真的只是拿在口中说说啊!”

老夫人皱眉,不悦地道:“三丫头,你非要闹得家宅不宁吗?”说着,她目光严厉地看了姚氏一眼,要不是姚氏明示暗示,她怕坏了沈府的名声,怎么会来看这一场闹剧?结果,让她这个当祖母的也没什么颜面。

姚氏低下头不敢争辩。

沈珞言冷笑了,道:“祖母,刚才沈颖莹指着我的鼻子,说我做了什么丑事,定要祖母主持公道的时候,祖母好像不是这么说的。而现在,祖母却认为是我要闹到家宅不宁?难道祖母的公道,只是对大姐二姐五妹,而我,就不能得到吗?”

老夫人大怒,姚氏也喝道:“珞言,这是你对长辈说话的态度吗?你如此忤逆,是想气老夫人吗?”

沈云霆有心为女儿讨个公道,不过,沈珞言对他摇摇头,她自己可以解决的事,就不要老爹操心了。

周氏一看情况不对,立刻悄悄地退后两步,把自己当透明。

沈珞言道:“祖母,五妹妹中伤我的时候,所有人都听到了,祖母也说过,家规是对沈家每个人。当然,身为孙女,孝字大过天,如果祖母执意要偏袒,我也没有什么话说!”

第70章 你满意了吧

老夫人嘴角抽了又抽,那股子怒气一翻一涌,想要冒出来,又被她压下去,今天三房都在,她身为长辈,自己说过的话,又被自己推翻,终归还是妥,再说,姚氏自己行事不牢靠,好便算护着,也不能搭进去一张老脸。

她沉声道:“五丫头造谣生事,无中生有,请家规,打十板子!”

空空眨巴着眼睛,把经书放到桌上,双手合什,一本正经,郑重其事地道:“老夫人,住持师祖说,国法家规,有如寺律。小僧犯错,要被板子打屁股,这是规矩!要是没有规矩,就不成方圆。国无规矩,国必乱!寺无规矩,寺无行!家无规矩,家必败!老夫人家规森严,一定会有福气降临的!”

老夫人听这个头小小,长得像颗嫩豆芽似的小和尚张着换门牙漏洞的嘴一本正经地说这番话,不禁被逗笑了,道:“小师父说的对!”

沈颖莹虽是庶女,但也娇生惯养,十板子可不轻,她一听,脸色顿时变了,不甘心地道:“祖母,我也没有说错,您不应该罚我啊。沈珞言的房间里是有男人啊,这个小和尚他也是……”

老夫人终于怒了,厉声道:“住口!看来十板子太轻,再加十板!”

沈颖莹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她为自己辩解,怎么越辩越多了?

沈颖怡连连向沈颖莹使眼色,沈颖莹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是知道的。

庆安寺佛门圣地,沈珞言得住持明心大师派人赠经书,这在京城,绝对是头一份。可沈颖莹刚才的话语里,竟然还想污指这个小和尚和沈珞言有什么不清不楚。不要说这小和尚才七岁,而且是和沈文定一起爬窗进来的,就算是独自一个在这里,老夫人也不会因为他是小孩子而允许沈颖莹胡言乱语。何况,这小和尚刚才还跟老夫人说了一通规矩不守会怎么样。童言无忌,要是这小和尚回到庆安寺,禀告他的住持师祖,只怕明心大师随口一句话,就能把沈伯奎几年努力抹煞,甚至让沈文博没了前程。

沈颖莹是考虑不到这么多,但是,老夫人会为她疼爱的儿孙考虑。

老夫人发下了话来,立刻就有婆子去准备。家法处置的时候,在府中的所有沈家人都要来观看,这也是以儆效尤的意思。

沈珞言看着来来去去准备的婆子下人,淡淡地道:“祖母果然公平公正,不过还有一件事还要祖母做主!我武定侯府也是勋爵门第,祖母是重规矩重家法的人,那珞言想问,嫡庶有别,一个庶女不经通报,到我这个侯爷嫡女的房间里撒野,毫无尊重,毫无规矩,试图破坏我的名声,其意恶毒,其心可诛!祖母,这个事,又该怎么处置?”

沈颖莹本来就觉得委屈,听了沈珞言的话,更是气得几乎流泪,道:“沈珞言,你还想怎样?”

沈珞言不看她,只是看着老夫人:“祖母,若是人人有样学样,心中都没有尊卑之别,没有长幼之分,以下犯上,以奴欺主,我沈家家风,将荡然无存!武定侯府,只怕也会成为京城勋门的笑柄!”

老夫人心中怒极,扫一眼在场众人,沈云霆脸色淡淡,周氏虽和沈文定小声说话,却不时在看这边,她身边的丫鬟婆子低着头,外面的丫鬟婆子们虽然一个个装没听到地低头无事找事的忙碌,但今天这件事,已经影响到她的威望了,再说沈珞言说的对,这件事若是传了出去,沈家还真丢不起这个人。

她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道:“嫡庶有别,长幼有序,我沈家的女儿,决不能让人笑话没了规矩。姚氏,中馈事忙,让周氏和你一起打理,厨房的事,就交给周氏吧!这样你以后才会有更多时间来教导子女!”

周氏一怔,没想到还有好处会落到她的头上,管厨房油水最足,能得到的好处当然也不少,三房终于不用过那种捉襟见肘的日子了。

姚氏却如晴天霹雳,但她也心知肚明,老太婆这是在敲打她,说什么也没有用的,她不禁狠狠地剜了沈颖莹一眼。

沈颖怡感觉到不对之后,把这件事跟姚氏一说,母女两个立刻想到利用沈颖莹的蠢和冲动,让她冲在前面,进可攻退可守。

现在,她们都觉得沈颖莹太蠢,好好的一个机会,被她浪费了。

老夫人看一眼沈珞言,见她勾着唇,露出一丝讥诮的笑。而空空小和尚,也拿一双天真无邪,干净纯真的目光看着她,她只得咬咬牙,再道:“五丫头言辞粗鄙,恶意中伤,实在不成体统,叫忠叔安排人明天送她和张姨娘一起去沙州!”

张姨娘就是沈颖莹的生母。

沈颖莹原本因为要受二十大板心中又是害怕又是不甘,还觉得很委屈,听到这句,顿时呆了,真要被送去沙州,那回来的日子就会遥遥无期,若只是她一个人,还能指望张姨娘在沈伯奎面前求个情。母女两个一起送走,这是要把她们扔在那里不管了呀。她已经十三岁,已经可以订亲事了,女子及笄就可以嫁人。离开了京城,还能说到什么好亲事?

她这时也顾不得恨和怨了,急忙扑到老夫人面前,哀哀哭求道:“祖母,我错了,求求你别把我送到沙州,我不想去沙州啊祖母,求求你了,要不,你多打我几板……祖母……”

老夫人沉脸喝道:“还不把她拖下去?”

秦嬷嬷和金桃立刻把沈颖莹拖开,沈颖莹还在大声叫:“祖母,你不能这么狠心呀,沙州什么也没有,穷山恶水,我才不要去……祖母,求求你了……”

见老夫人不为所动,她又道:“母亲,母亲你救救我,大姐你救我呀……”叫得声嘶力竭,眼泪横流,不过,姚氏和沈颖怡又怎么会去为她说话?

老夫人目光扫过沈颖怡沈颖雯,没好气地道:“至于你们两个,见五丫头出言无状,也不知道阻止一些,就罚你们去小佛堂抄十遍家规!”说完,她极是气恼地剜了沈珞言一眼,那表情分明是在说:这下你满意了吧?

第71章 那人你认识吗

沈珞言笑盈盈地道:“祖母果然处事公道,有祖母在,定然再不会有不开眼的东西以为我沈家的家规只是摆设,可以随便以下犯上,不知尊卑!”

沈颖雯只觉得自己是遭受了池鱼之殃,但是现在祖母正在气头上,不论说什么只会增加祖母的怒火。

她想看热闹没看成,反倒被扯了进去,心中原本有些悻悻,不过,看到向自己使眼色的母亲,又反应过来,抄家规算得了什么?母亲得到厨房的管事权,这对三房来说,是个大实惠,若是她什么都没罚,只怕大伯母和大堂姐把她也一起恨上。现在三房既得实惠,大伯母又把这笔账记在沈珞言的身上,于她来说,是闷声发大财的好事。这么一想,心意顿平。

说话间,婆子们已经把执行家规的一应准备工作做完,沈颖莹也被拖到近前,按到凳子上,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按着沈颖莹让她动弹不得,另两个婆子拿着板子准备执行。

沈颖莹哭得声嘶力竭,听到消息的张姨娘也跑过来,却被挡在外面。

周氏有些无奈,文定这么小,可别吓着他。可是家规就是家规,她不能说什么。沈珞言对空空一使眼色,小和尚机灵之极,立刻钻过来,在沈文定耳边说了什么,两个孩子手拉着手悄悄地往外走,老夫人张了张嘴,又想到空空是庆安寺的小和尚,便由着他们去了。

周氏见老夫人没揪着这件事,也放下心来,看向沈珞言的眼里带着一丝感谢。

老夫人目光扫一眼噤如寒蝉的众人,沉声道:“打!”

顿时,噼里啪啦的板子声传来,中间还有沈颖莹的哭声,张姨娘的号啕,沈颖怡听得心里一颤一颤,突然想,不对呀,她派人搜查过空空的马车,马车上什么也没有,这经书是哪来的?

老夫人就在一边亲自看着,两个婆子可没手软,二十板子差点要了沈颖莹半条命,刚开始她还大声哭叫,骂着沈珞言,求着母亲和大堂姐说好话,求着老夫人饶过她,别把她送到沙州,到后来,已经疼晕过去。

老夫人对这个庶出的孙女没多少疼爱,听得眉头也没有动一下,倒是那些在场的下人们,悄悄地看了沈珞言一眼,心里生出几分悚惧,三姑娘以前性子冷淡,很多事视如不见,让她们一个个胆子大了,都忘了三姑娘毕竟是侯爷嫡女。三姑娘只是拿捏住家规这一条,连老夫人也不得不秉公处置。看来以后还是要小心伺候着,不可轻慢。

二十板子打得沈颖莹死去活来,老夫人倒是着人请了大夫,可明天离府的事,却没有松口。

沈珞言回去映月轩,却见空空和沈文定在花园里数蚂蚁玩,她对空空招招手,空空立刻跑过来。

沈珞言道:“你是特意来送书的?”

空空眨巴着眼睛,从袖子里拿了个东西塞进沈珞言的手里,这才道:“小僧书送到了,要回去了!”说着跑回去跟沈文定说了声,拉过一个下人叫他带路离开。

秋兰笑嘻嘻地道:“小师父年纪虽小,赶车本事可好了。”

沈珞言笑了一笑,回到映月轩。

云熙在她的房间里,她多少有点不放心,还是得回去看看。

之前之所以这么笃定云熙不在帏帐后,是因为她看见他悄悄地藏身在房梁上,加上有空空和沈文定两个突然出现,谁也不会想到抬头向上看。

沈珞言站在门口,让秋兰把所有下人叫来,映月轩还要住下去,这里就不能再听之任之了。

回到房间里,她却怔了一怔,房间里没有第二个人的气息,云熙已经走了。

这家伙,伤处的线还没拆呢。

不过,人走了也好,她这儿并不安全。

坐在桌前,她拿出空空递给她的东西,那是捏成一团的小纸团。

打开来,纸团上面的字铁划银钩,可语气却很无赖:“小言儿,原来你在家里的日子过得这么憋屈。等我来迎娶你,你以后成为我府中的女主人,谁也不敢对你轻慢啦!”

沈珞言撇了撇嘴,这不过是原身遗留下来的问题,这段日子她在想着怎么和这具身体融合,所以没有去理这些身外事而已。她若不想憋屈,还真没有人能让她憋屈。

一个声音笑道:“言儿,看什么呢?”

沈珞言一怔,忙把纸条捏在手心,抬起头来,笑道:“爹!”

虽然这个爹对她是很好,但是这纸条上的字,可不能给他看见,云熙那厮,一嘴胡言乱语,叫人看到还是有些窘迫的。

沈云霆在她对面坐下了,看着她似笑非笑,这样分明是有话要说的样子。

沈珞言道:“爹,你想说什么?”

沈云霆收起笑容,神色间有几分严肃,缓声道:“那个人,你认识吗?”

那个人?沈珞言心中一跳,看向沈云霆,爹爹发现了云熙?也是,爹是武将,身手定然也不弱,云熙受伤,能瞒得过老夫人那些人,定是瞒不过爹的。

她道:“认识!”

沈云霆眉头不觉拧了拧,看着沈珞言的眼神中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像是有些感伤,又似有些欣慰,更似有些悻悻……

沈珞言挺无语的,老爹,你这一脸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表情是为哪般,你真是想多了。对真心为她好的亲人,她也没准备隐瞒,她道:“爹,不是你想的那样,那个人,是我的救命恩人!”她把从青柳河上来遇到的事说了出来,想了想,又说了庆安寺云熙被人追杀,误躲入她房间,到他坐着空空的马车,悄悄来到侯府的事,不过,没有提她为对方治伤。

沈云霆已经查到的确是有人动手脚,没想到当时沈珞言还遭遇了这番凶险,不禁一阵后怕,但是听说云熙竟然利用沈珞言的马车跑到武定侯府避难,脸颊不禁一阵抽搐,心里有一股怒气,皱眉道:“这混蛋就没想过这样会把你拖到危险之中?言儿,以后离这人远点!”

第72章 哪有人给你

沈珞言立刻道:“爹你放心,他已经走了,我以后也会离他远远的!”

沈云霆欣慰地点了点头,道:“此人存心不善,就没想过你只是一个闺阁女子,弱质女流,竟然还利用你。他虽然于你有救命之恩,但你帮过他两回,也算是还清了。这人太危险,这件事你对谁也不要提!”沈珞言很乖巧:“爹说的对,我都听爹的!”

沈云霆不禁又看了沈珞言一眼,想到言儿差点死于青柳河边,他还是一阵后怕。

不过,自从经历生死之后,言儿倒是和他亲近了许多,又让他心情复杂莫名。

这些日子里,沈珞言一改之前对他愤恨冷淡,拒于千里的眼神,听话而乖巧,让他心里的刺痛消去,觉得他的女儿真真是长大了。

沈珞言明知道沈云霆会因为她态度改变而引起思量,不过她还是这么做了,如果沈云霆怀疑她,她便据实以告,然后,离开武定侯府,也算断了这份牵念。

但是沈云霆尽管发现了她态度的改变,却并没有疑她的身份,仍是一门心思在为她着想。

她心中涌上一丝暖意,道:“爹,一直没有问你,我院中这些人的卖身契,是在你手中吗?”

沈云霆道:“在公中!”早些年他在外征战,在外娶妻生下一双儿女,后来……等到他孤身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十几年后,他一个男子,哪里去理那些细枝末节?

沈珞言道:“大房三房的下人卖身契也在公中吗?”

“当然不是!按规矩,各院下人的卖身契,都该有一院主人收在手中的!”

他的竹兰轩不同,用的全是他从战场上带回来的亲兵,那些人没有卖身契,但个个对他忠心。

沈珞言很快便明白关键之所在,嘀咕:“难怪这些人只听大房的呢,爹,我现在去把她们的卖身契要回来!”

沈云霆道:“爹陪你去!”

他不是不知道下人的卖身契应当掌握在自己手中,只是以前的沈珞言连跟他说句话都不愿意,映月轩中任何事也不许他管,他有心也无力,只能让竹兰轩的人多留意一下,可是,竹兰轩的都是些男子,终是不太方便。

父女两个出门的时候,秋兰叫来的下人们在天井中站着,见沈云霆也在,这位就算在府中不管事,毕竟是正经侯爷,忙行礼。

她们以为沈珞言必然是要说些什么,但是,沈珞言只是淡淡吩咐秋兰道:“让她们等着!”便和沈云霆一起走了。

既然是等着,她们便不敢走,秋兰是从小跟着沈珞言的,唯沈珞言之命是从,而且是在这院子里是大丫鬟,沈珞言说让她们等着,秋兰就让她们在这院子里等着。

沈珞言去拿映月轩下人的卖身契,姚氏并不情愿,那些人控制在她的手里,她才好把整个侯府的人都控制着。但是,沈云霆和沈珞言一起来的,显然不容易蒙混过去。

就这么给沈珞言她当然不甘心,便笑吟吟道:“珞言,你要来拿映月轩下人的卖身契,当然是没有问题的,不过,你知道的,我名为主理中馈,但府中的大事,还是听老夫人的。一个两个的,我还能做主,但你要这么多人的,还得老夫人答允!”

沈珞言想了想,道:“大伯母说的有道理,那大伯母先把秋兰的卖身契给我,其他人的,我去找老夫人!”

这次姚氏很爽快地就让秦嬷嬷把秋兰的卖身契拿出来了。一个映月轩三十多个下人,同样是在她的控制之中。

沈珞言拿了秋兰的卖身契,阻止沈云霆说什么,转身就往翠虹堂去。

沈云霆生恐老夫人又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毕竟之前老夫人被沈珞言拿话兑住,虽然斥责了大房,但心中并不情愿,只怕此时还不舒服呢,忙也要跟去,不过被沈珞言劝了回去。

沈珞言到了翠虹堂,外间的小丫鬟早听说了映月轩的事,立刻去通报,金桃走出来,笑盈盈地道:“三姑娘来了,老夫人这会儿刚准备午睡,你要来晚一点儿,可就要等了!”

沈珞言随金桃走进去,老夫人大概是听说沈珞言到了,就在厅里坐着,看着她的眼神像钩子一样,不但像钩子,还像淬了毒。

一个不喜的孙女,真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尤其是想到之前的事,她更如心中吞了苍蝇般的难受,对沈珞言哪里还有好脸色?

沈珞言却毫不在意,对老夫人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老夫人冷漠地道:“你又有什么事?”

沈珞言笑容纯净而真诚,道:“祖母,我想跟你讨个人!”

老夫人狐疑地道:“讨谁?”

沈珞言目光溜到给老夫人轻轻捏肩的秦嬷嬷身上,看得老夫人皱起了眉头,她才带着几分窘迫地道:“祖母,我院子里老丢东西,我就想向你讨几个好用点的人,把手脚不干净的那人给揪出来。你知道的,我院里那些人,不大听我的!”

老夫人看她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自己的人不好用就向她讨要人?这是傻了吧?她当即拒绝:“你自己的院子自己都理不清楚?手脚不干净的人也留着?不会直接发卖了?人不好用你不会换?我这里哪里有人给你?”有人她也不想给,又不是怡儿。

沈珞言一脸惊讶:“祖母的意思是说,我可以自己处置,调换我院里的人?”

老夫人一滞,想一想这也是正常的,就算不喜欢这个孙女,以后她要嫁了人,也是得学着管家的,现在连一院都管不了,以后怎么管一个家?真做不好,也是丢的沈家的脸面,左右她就算折腾,也不过是折腾她自己的院子,折腾几个丫鬟婆子而已。便冷冷道:“自己的院子还等谁来帮你处置?”

沈珞言喜笑颜开地道:“祖母真好!有祖母这句话,我就放心去做了。祖母,还请你派秦嬷嬷带几个人给我壮壮胆子,我要把那手脚不干净的人揪出来。”

第73章 借势

沈珞言这一笑,有如春花绽放,明艳无双,把老夫人的眼睛都快晃花了,只不过,她看着就更心烦了。

想到那个女人当初定也是这样笑着迷惑老二的,对沈珞言就越发的不想见,摆摆手,对秦嬷嬷道:“你带四个丫头过去看看!”

要不是沈家大院里不能容手脚不干净的下人,这不仅是映月轩的事,她才不想派秦嬷嬷过去。

沈珞言笑盈盈地道:“谢谢祖母!”

秦嬷嬷得了老夫人的命令,陪着她走出来,看着脚步轻快,语笑嫣然的沈珞言,秦嬷嬷觉得这位三姑娘,性子可比以前差别大了许多,是因为青柳河差点死于水中,经历生死之后,性情大变吗?以老夫人对三姑娘的态度,也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

出了翠虹堂,沈珞言先吩咐其中一个丫鬟却叫牙婆来,让牙婆把手中的人一并带来挑挑。

秦嬷嬷一听,甚是理解,抓到手脚不干净的下人,当然是交给牙婆发卖去。有人被发卖,便要另有人来填补这个空缺,不过,三姑娘竟然不准备经过大夫人?

她深深地看了沈珞言一眼,被她的明丽清灵几乎晃花了眼。

以前的三姑娘一样的容貌倾城,但是,她更亲近大姑娘,对别人都冷淡疏离,而跟在大姑娘身边的时候,又很少说话,就像隔着一层雾,少了灵秀与活泼,只是一个木头美人,使她逊色太多。

但这半个多月里,三姑娘似乎没有和大姑娘同时出现过,即使见到,也不再是那个跟在大姑娘身边亲近而依赖的模样了。

那个丫鬟急匆匆地去了。

秦嬷嬷以为这下沈珞言是要回映月轩去整顿那些不听话的丫头了,可是又出她意料,沈珞言带着她们去找姚氏。

姚氏见到秦嬷嬷,脸色不太好,她自然知道沈珞言来的目的,看来那老太婆真同意三丫头把映月轩下人的卖身契全还过去了。

沈珞言礼数周到地道:“大伯母,祖母准我自己整顿映月轩,我来拿卖身契!”

姚氏有心不想给,但是,秦嬷嬷既然跟在这丫头身边,很显然是老太婆允许的,她刚被老太婆剥夺了厨房的管事权给三房,要是再逆了老太婆的意,大权还在老太婆身上,而且,还有一个孝字压人,对她没有什么好处。

她想了想,左右不过是一些下人,再说,就算这丫头把卖身契拿走了,她控制的人也只能乖乖听她的,毕竟,那些人不仅只是自己一个,有的连家人一起都在沈府,翻不了天去。

看到姚氏很爽快地把映月轩所有人的卖身契拿给沈珞言,三十张纸也有厚厚一叠了,秦嬷嬷什么话也没有说。她一直在老夫人的身边,可记得清楚,沈珞言并没有对老夫人说起这些人卖身契的事,按大夫人的性子,也不可能把这些人的卖身契轻易地交给沈珞言。她现在算是明白,三姑娘为什么要带着她一起来找大夫人了。

她是老夫人身边的人,即使什么话也不说,别人也以为三姑娘的话是老夫人的意思。她这是被三姑娘借势了呀。

当然,三姑娘借的不是她的势,而是老夫人的势。

秦嬷嬷不由又看了沈珞言一眼,三姑娘笑容轻浅,一切好像浑不在意。老夫人不喜三姑娘,常说她是个木讷傻子,只怕老夫人是走眼了吧?

从姚氏那里离去,沈珞言笑盈盈地和秦嬷嬷说着话,向映月轩走去。

秦嬷嬷一边回应着沈珞言,一边生起一丝很奇怪的感觉。

以前的三姑娘冷着一张脸,从来不跟她们这些下人说话,但是此时却是语笑盈盈,神态语气都透着一股亲近亲切。

秦嬷嬷虽是下人,但却是老夫人当年的陪嫁丫鬟,在府中的地位很不一般,沈得老夫人信任,在老夫人面前也是能说得上话的。沈颖怡便是知道这一点,平时对秦嬷嬷也是十分亲厚。

不过,秦嬷嬷还是看得出来,沈颖怡对她表面上是亲厚有加,但眼底深处不时会流露出一丝不耐烦,那还是居高临下,以主子对奴婢的眼神。而此刻的沈珞言,虽然一改之前的冷淡也一样亲切起来,看她的眼神,却并没有那份居高临下。

不一会儿到了映月轩,秦嬷嬷有些纳闷,映月轩的院门开着,但是里面却显得空荡荡的没见到一个下人。

她心里嘀咕:映月轩的下人们的确有些过份了,这哪里有丝毫做下人该守的本份?

沈珞言却好似丝毫也没有在意,请秦嬷嬷让那三个翠虹堂的三等丫鬟帮她搜几间屋子。她指的是下人居住的屋子,但却不是全搜,只是指了七间。

下人或四个人一间,或三个人一间,像秋兰春杏这样的大丫鬟,一人有一间,但整个院子,统共也就十间下人房。

秦嬷嬷理解,下人手脚不干净,不知道是谁,搜她们的住处,是最简单直接的。哪些东西不属于下人,再查查来处,就知道是不是偷盗所得。

不过她又想错了,沈珞言告诉三个丫鬟要搜什么东西,报出一大串,什么碧玉耳坠,玲珑点翠银簪,吉祥如意钗……甚至还有衣服,报了十七八样。这些东西要说多贵重倒不至于,但也不是丫鬟可以置办得起的。

沈珞言笑道:“这三天里丢掉的东西也就这么多,大概能找回,别的东西是找不回啦!”

秦嬷嬷听得嘴歪眼斜,她怎么觉得这么诡异呢?三天里丢了十七八件?既然知道东西丢了,却还这么沉得住气,这是故意的呢,还是故意的呢?

映月轩的丫鬟婆子在三天里偷走十七八件东西,可以想像平时她们是怎样的肆无忌惮。秦嬷嬷虽是奴婢,却一直谨守奴婢本份,此刻也不禁义愤填膺。

三姑娘再是不受老夫人待见,那也是主子,是老夫人的亲孙女,竟然被一帮丫鬟婆子们这样不当一回事,这简直是欺人太甚了。难怪三姑娘受不了了,要去老夫人那里求一个公道呢。

第74章 自己站出来

秦嬷嬷转头看沈珞言,却见她笑容挂在脸上,目光看向内院方向,只是那丝笑意,却不是和善而亲近的笑意,带着几分疏淡和清冷。

她暗暗点头:三姑娘是被这些胆大包天的奴才给气着了,老夫人最不喜看到府里下人没有规矩,今天要是三姑娘处置不了,得报给老夫人知道,狠狠教训一下那些不长眼的东西。

沈珞言一直走到内院,内院的天井里有二十多个仆妇婆子丫鬟们或坐或站,有几人正在抱怨秋兰,说自己手头还有活要干,一直在这里等着算怎么回事,三姑娘说不定是出去玩去了。

秋兰只听沈珞言的交待,不准这些人离开,但是随着抱怨的人越来越多,她几乎压制不住了。

秦嬷嬷一众刚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闹闹哄哄的。

外院的刘婆子扬声道:“姑娘又没说要我们留下干什么,这都过去半个时辰了,我们一直留在这里,我们的活儿到时候怎么做得完?”

王婆子也连忙附和道:“可不是,秋兰姑娘,你是跟在三姑娘身边的,不知道我们的活儿有多少,这么耽误下去,活干不完能指望谁?”

秋兰沉下脸道:“王嬷嬷,姑娘这两个字是随便叫的吗?你们的事先放一放,等姑娘来自有吩咐!”

李婆子尖利地道:“你也知道你不是姑娘,那你就别拿着根毛当令箭,让我们陪在这里耗时间!”

秋兰被气到,但还是耐着性子道:“李婆子,你怎么能这么说?姑娘走时叫我们都在这里等着,大家都是听到了的。主子的吩咐,做奴婢的只要听从就好,这本来也是我们份内的事!”

但是这话并没有安抚到她们,不但这两个婆子,还有些丫鬟仆妇们纷纷表示不满,她们甚至围向秋兰,眼看着准备向秋兰推搡起来。也有几个丫鬟在一边着急地劝架,但是,那力量落在汹汹的人群之中,显得那般弱水。

院门处突地传来一声冷笑,明明是仲夏天气,却有个如冬日凛然寒风般的声音清清冷冷地道:“我映月轩什么时候成了菜市场?”

秋兰见到沈珞言,不禁大喜,忙道:“姑娘,你终于来了!”这些婆子们一起拥上来她真镇不住。

沈珞言缓缓走到前面,她穿着浅蓝色衣衫,那颜色比天空还淡,和她的话语一样,清冷而疏凉,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所有人都觉得她在看着自己,那样清透的,凛冽的目光,好像直透人心中,把她们心中角落的小心眼都照得无处遁逃一般。

那刘婆子眼珠转了转,很是见机地堆了满脸的笑容,道:“原来是姑娘回来了。姑娘你别见怪,我们不知道姑娘这么快就会回转,担心姑娘有事去忙了,我们一直待在这里,今天的事便做不完了,事若做不完,管事会责骂我们的是!”

沈珞言声音里毫无温度:“映月轩这么苛刻下人,活多到这个地步?耽误半个时辰,事情就做不完了?”

这刘婆子听她语气不对,脸色顿时讪讪的。

沈珞言也不理她,对秋兰道:“你去把童管家请来!”说着,转目看向众人。

这些仆妇婆子在秋兰面前个个都蛮横,但此刻谁也没有说话,当然,这不表示她们对沈珞言就有多恭敬,而是因为秦嬷嬷就站在她的身边。

侯爷的这个女儿在府里是什么地位,这些个下人惯会踩高伏低,可比谁都清楚,在她们眼里,秦嬷嬷地位可高多了。

李婆子道:“姑娘你到底有什么事呀,我们站了半个多时辰了,腰也酸了,腿也疼了,有什么事你就赶紧吩咐吧!”

她口中说着要沈珞言吩咐,但语气之中反倒像在吩咐沈珞言一般。

沈珞言淡然道:“怎么,让你们站了一会儿,心中还怨上我了?”

李婆子一听这话头不对,虽然心里悻悻,还是陪笑道:“当然不会,怎么会呢,姑娘怎么吩咐我们肯定是听的!”

沈珞言也不理会她,对众人道:“这段时间,映月轩里不断丢东西,连祖母送给我的翠玉耳坠也不见了,今天大伙儿都在,正好理一理,从映月轩拿了东西出去卖,或者私藏的,站出来!只要你们自己站出来,诚心悔过,我便不会计较。”

众人一听,不由面面相觑。

这中间当然有手脚不干净的,反正沈珞言从来不在意这个,久而久之,一个同化一个,个个都以为沈珞言又傻又好糊弄,不捞一点都是傻子,所以,人心思动,十个里就有八个不干净。

此刻,听沈珞言居然要追究,众人表情各异。

那些早早动手而且东西卖出去了的,心里暗暗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就算沈珞言要查,也没有把柄可查。

那些刚刚动手的,不免心中惴惴不安。

至于那个偷了翠玉耳坠的,更是脸色都变了,却死撑着咬牙不说,希望可以蒙混过关。

如果只是沈珞言一个人在,或者可以站出来,现在秦嬷嬷也在呢,谁站出来谁傻!

人人都抱着这样的心思,一时,整个院子里安静得掉根针到地上都能听见。

沈珞言也不与她们废话,这次云熙在这里只不过藏了一夜,立马就有人把消息放出去,连自己院里的人都管不好,就算被坑死也是活该。

春杏已经除了,有二心的人她一个都不会留。

见沈珞言说了一句话之后,便不再出声,但是整个院子里的气氛却变得非常压抑,连秦嬷嬷都感觉到,在三姑娘的目光之下,在她的气场之下,竟然没有人敢与她眼神相对。

过了片刻,外院传来脚步声,是秋兰请了二管家童琨过来了。

武定侯府有两位管家,大管家邹闽,二管家童琨。沈珞言知道邹闽没那么好请,府里的管家管事们,对大房倒是恭敬有加,对她二房不给面子是常事,才让秋兰请童琨。

童琨原本有些不大乐意,不过一进来就看见秦嬷嬷,他这才笑着道:“三姑娘,您有什么吩咐?”

第75章 是威胁我咯

沈珞言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淡淡地道:“我院子里出了偷盗事件,有劳童管家了!”

童琨微微一滞,立刻道:“竟然有人这样胆大包天?这还了得!”

秦嬷嬷在这里,三姑娘定然是得了老夫人的允许才会这么做的,他可得有眼色一些。

秦嬷嬷本是人精,童琨的反应她当然都看在眼里,有心想说明一下,但是还没张嘴,又想,她的确是老夫人派来的,映月轩出了偷盗事件,沈珞言也是告诉过老夫人的,老夫人派她来,她说与不说,都代表着老夫人的态度,便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请老夫人把她派来,只是壮胆,这里的情形,她只汇报老夫人就好,她是不会插手的,至于别人怎么理解,那可与她无关。

这时,有人在院外向里探头,那是秦嬷嬷从翠虹堂出的四个丫鬟中的一个,沈珞言之前让她去找牙婆,她已经回来了。

不过,她并没有把牙婆带进来,而是过来禀告。

沈珞言对她微微点头,那丫鬟立刻匆匆去了,过了一会儿,牙婆单独进来,向沈珞言行礼。

沈珞言从袖中拿出一叠纸,秦嬷嬷眼皮子直跳,这可不就是沈珞言带着她去大夫人那里拿来的卖身契!

看到牙婆出现,又看到卖身契,那几个婆子眼瞳不由一缩,三姑娘这次是玩真的啊?不过,她们并不担心,她们都是老手,手中不留把柄,就算三姑娘派人去她们的住处去查,也不会查到什么东西。

沈珞言扬着手中的卖身契,慢悠悠地点名:“佳喜,晴儿,红云,雨玳,秋菱,钟嬷嬷,站出来!”

被叫到名的六人面色大变,雨玳更是吓得几乎摔倒,眼中含泪看着沈珞言。

沈珞言只当没有看见,没有看这六人一眼。

在场的二十四人没听叫到自己,不禁暗暗松了口气,童琨立刻道:“三姑娘,这几个丫头胆子也太大了,是该发卖了干净!”

沈珞言笑了一笑,淡淡扫了他一眼,道:“一会儿就有劳童管家了!”

红云身子摇摇欲坠,另外四人也是泪水在眼中打转,钟嬷嬷虽没有流泪,却也是神色呆滞,红云道:“姑娘,我没有偷东西!”

雨玳低声道:“我……我也没偷!”

沈珞言侧头看她,道:“嗯!”

嗯是几个意思?不但红云雨玳不懂了,连童管家都有些懵。

刘婆子立刻道:“贼当然说自己没偷东西,姑娘真是明察,把这几个害人精给揪了出来,也免得我们给她们背黑锅!”

李婆子道:“我就说她们几个不对劲,原来是害人精,姑娘,你可不能手软!”

沈珞言似笑非笑地道:“那你们说应该怎么处置才好?”

刘婆子笑得分外阴险,道:“她们偷了姑娘的东西,心思太坏,就该丢到佳芳楼去让她们吃吃苦头!”

六人面色惨白,佳芳楼,那可是青楼,好人家的女儿,谁想去那里?

沈珞言沉吟了一下,看着余下的人,道:“你们觉得呢?”

好几人纷纷附和刘婆子的话,也有两个人表示发卖了她们,就算惩罚了!

童琨正准备叫人把这六人拉下去,却见沈珞言看着他笑了笑,三姑娘的笑容太美,但是,也太冷,好像要把人的血液都冻僵一般,接着,他听到三姑娘含笑的声音:“童管家,听清楚了?除了这两个人,其他人都卖到佳芳楼去。牙婆,这两个人你带走,卖身契在这儿!”她冲着那两人展颜一笑:“你们善良的回报!”

说着,她递上两张卖身契给走近的牙婆。

刘婆子一众以为自己听错了,童琨也吃吃地道:“三姑娘,这……这……”

沈珞言淡淡地道:“我这映月轩,真正手脚干净的,也就这几个人了。”

钟嬷嬷六人一时还没有反应到情形发生了反转,原来三姑娘把她们叫出来并不是要把她们卖了,而是要卖了其她人。

她们心中又惊又喜,却又恍如做梦一般。

童琨看了看,这中间也有向他塞过好处的人,他试探地道:“三姑娘,这,这要卖的人也太多了,是不是,留下一些!”

沈珞言凉凉地看了她一眼,道:“祖母叫我好好整顿映月轩,我自然要听祖母的话。童管家,你觉得祖母的意思是让我留下几个人继续祸害映月轩,还是一起卖掉干净?”

童琨顿时一滞,笑话,这既然是老夫人的意思,他还要求情,他不想干了?他得的那点点好处,还不值得他丢掉自己的差使,他立刻道:“三姑娘放心,我这就把她们卖掉!”

刘婆子李婆子等人立刻叫起屈来:“三姑娘,我们既没偷也没盗,你要卖我们,总得有个话说。虽说签了卖身契,你是有处置权,但你苛待下人,就不怕坏了你的名声吗?”

“这么说,是威胁我咯?”沈珞言幽幽地道。

刘婆子立刻道:“我们自然不敢威胁姑娘,只是姑娘要把我们一起卖了,这件事整个府里的人都会知道,也会传出去,姑娘毫无理由,不念我们的辛苦,随意处置,只怕说出去也不好听!”

沈珞言笑了,道:“说的对呀,若是没有理由,你们也不会心服不是?”

刘婆子等人心中顿时伸出一分希望,她们本是不怕沈珞言,只是现在当着秦嬷嬷的面,不敢放肆而已,但沈珞言想要卖她们,没有理由,她们当然得闹,最好闹到人尽皆知,大家闺秀都得顾及自己的名声,闹开了,她一个心肠歹毒,苛待院里奴才的名声跑不掉,她也不敢担这个名声。

沈珞言扬声道:“杨叶姐姐,你带她们进来吧!”

三个翠虹堂的丫头捧着一堆东西进来,怕不有二十多件,那些玉钗,银簪之类的东西让在场好多人惨白了脸,但刘婆子,李婆子却脸无惧色,她们一看就知道房间被搜了,但是,她们根本不怕。

因为她们的房间里没有什么东西会被搜出来,正好借这一闹,离开映月轩,到别的院子里当差,还能多沾些油水呢。

第76章 引子

秦嬷嬷仍是一语未发,她既然只是来壮胆的,做好自己就行,其她的不该她管的事,她一丁点也不会多管。

这位三姑娘不像之前传说的那样愚蠢好欺,光长一张脸没长脑子,她在这里也能看一出精彩的戏不是?这时候她已经有些回过味来,从大夫人那里拿了卖身契后,她并不急于回到映月轩,反倒四处转悠,只怕也不仅仅是为了考察映月轩这些下人们的态度吧?

沈珞言让搜房间的三人到近前来,淡淡地道:“这三位姐姐是祖母屋子里侍候的,祖母让我清理院子,我便借了她们来,刚才,她们已经搜查过你们住的屋子,这些,便是从你们屋子里搜出来的。”

那些屋子里藏有东西的,个个脸上变色。

自三姑娘落水后再回府,像着了魔似的,每出去一趟,就带回很多簪子玉钗耳坠什么的,她说是给自己压惊,但是买回的那些东西,就随便放在屋子里,从来不点数,多了少了,也没个准。这样,才使得很多人产生侥幸的心理,毕竟,这些东西每样最少也值一两银子,她们哪里置办得起?再说,三姑娘买的多了,也未必记得她买过什么东西。

谁料到,好像浑不在意这些东西的三姑娘,竟然会在今天清算这一切?

沈珞言也没等人告诉她是从哪间屋子里搜到哪样,直接拿了一支缠丝银簪,道:“香草,三天前你送净面水到我屋子里,悄悄拿走这根银簪,可还记得?”

一个绿衫丫鬟脸色发白,她万没料到自己当时做得人不知鬼不觉,连和她一起进门的两个丫鬟都没有丝毫察觉,三姑娘是怎么知道的?

秋兰也怔了,她一直在姑娘的房间里侍候梳妆,这些小丫鬟送东西进来,她也是留意了的,竟然没发现有人悄悄摸了东西走。

沈珞言又拿起一对翠色耳坠,这耳坠的成色不错,在众多首饰之中算是上等的了。她唇角微勾,露出一丝戏谑的笑意,道:“荷香,昨天我沐浴的时候,你们为我准备衣衫,你在我妆台上拿走这对耳坠,可还记得?你定想着这耳坠小又好收藏,却不知道,这是祖母给我的!”

她落水后回府,还把那秦道士给吓走,又退了婚,让老夫人心中恼怒又无可奈何,还是秦嬷嬷劝她不要用晚辈计较,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不若做个顺水人情,老夫人才不情不愿地拿了这对耳坠子给她当是压惊,也就价值十两银子。虽不值钱,但毕竟是老夫人送的,正好可以用来做引子。

这叫荷香的丫鬟扑通跪下,哭道:“姑娘,我再也不敢了,求姑娘不要把我卖了,姑娘,求你了!”

那些面色各异的人盯着荷香的眼神,恨不得把她撕了,原来她不知死活拿了老夫人赏给三姑娘的东西,才使得她们一起东窗事发。

沈珞言脸色淡淡,道:“我给过你们机会,但你们谁也不曾站出来,如今被我抓了现形,再要求情,晚了!”说着,她对牙婆道:“把她们带走吧!”

刚才那两张卖身契,正是这两个人的。

童琨眼眉直跳,这位三姑娘,谁说她笨了?她连谁什么时间拿走什么东西都知道,却隐而不发,等到今天算总账,很明显她是有备而来。

沈珞言继续拿起一样样东西,不但把偷东西的人说了出来,还能说出她们什么时间偷的。

秋兰听得分外惭愧,她觉得她真是太不够格了,在姑娘身边,竟然没有发现这些人的小动作。

而负责搜查的翠虹堂的三个丫鬟,更是惊呆,她们按沈珞言说的东西一间间屋子里搜,竟然一件不多一件不少地全搜了出来。这本来已经是不可思议的事,一间屋子里住三四个人,而她竟然能分毫不差地说出其中某件是谁偷的。这位三姑娘,可精细着呢。

随着那一堆东西一件一件地拿出来,点出一件,放在一边,那些偷东西的丫鬟仆妇婆子们有的求饶,有的喊冤,有的指认别人,院子里别提多热闹。

但不论多热闹,站在院中那个浅蓝色衣衫的女子,总是那么夺目显眼,而且,她明明不大的声音,却仍是清清楚楚地传进众人的耳中。

童琨一看这情形,就知道三姑娘这是下重手了。这些东西都是这三天之内被偷走的东西,着实太过明目张胆,肆无忌惮了,这映月轩有多少东西也不够偷啊。

不一会儿,那一堆首饰便一一指认了去处,还有四个人没有被指认,分别是刘婆子,李婆子,杏雨,冬梅。

映月轩虽是单独的院子,但在整个武定侯府在偏西院墙的地方,有些偏了。此刻,在武定侯府西,有座相邻的府邸,原是前朝襄龙王府,不过前朝灭了,这王府又常闹出一些鬼怪之事,皇帝也不便把它赏赐给大臣,便着户部重新发卖,可这宅子凶名在外,谁也不敢买,一直空置,直到半个月前才被一个神秘人买了去,平时,这宅子里仅白天有几个下人打扫,到了夜晚,便安静得连星灯火也看不到。

此刻,在这府邸东面一个三层阁楼,却有两个人正在凭栏喝茶。

一个白衣胜雪,如天上谪仙,举手投足之间,都一股仙逸之气。他的对面坐着的那位,青衫飘然,戴着面具,修长如玉的手指转着手中的茶杯,原本是随意满不在乎的样子,仍带着一份不羁的洒脱和狂放。

因为角度的缘故,这阁楼上刚好能将映月轩的一切尽收眼底,但映月轩却无法看到阁楼的情形。

这白衣如谪仙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京城少女们心中念,梦中想的三皇子北辰临枫。

他对面的,自然是戴着留影面具,行事不拘的五皇子麟王了。

两人饶有兴趣地居高临下看着映月轩中的一切,离得这么远,他们倒是把这一切看得清楚。

北辰临枫笑道:“这位沈三姑娘倒有几分意思!”

第77章 无他,钱多

五皇子继续转动着茶杯,眼中似有笑意,说的却是另一件事:“太子的事,这几天就该有结果了,你受伤回来,还要事事小心!”

北辰临枫点了点头,却叹道:“原本以为远离了是非,没想到还是身在是非之中无法摆脱,世人只道这皇子身份,尊贵无比,谁又能想到,最是无情皇帝家!”

他虽是在酒楼里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见北辰轩,但其实伤得也不轻。

他关切地看着五皇子,道:“你情形如何?”

五皇子声音里透着一丝随意,道:“不过是引开那些人,我还能如何?三哥还信不过我的身手?”

北辰临枫打量四周,又看看映月轩的方向,摇头笑道:“我本来还在奇怪是谁把这个地方买下来,可没料到是你!”

五皇子淡淡一笑,懒懒地道:“无他,钱多!”

北辰临枫失笑,起身道:“不打扰五弟雅兴,我先回去了!”

五皇子也不挽留,冲他举了举杯,杯子是空的,他也浑不在意。北辰临枫边下楼边摇摇手,算是回应他的举杯相送。

北辰临枫离去后,五皇子仍是坐在原处,留影面具遮了他的脸,但是眼里仍有一抹轻浅戏谑的笑意,安静地看着。

他不会说,其实昨夜他是想回这里好生养伤,但是却在路经映月轩时,发现原来那是沈珞言的住处,所以临时改变主意,假着伤重无法离开,在小言儿那里蹭了一夜。

这睡都睡过了,小言儿该对他印象深刻多了吧?

暗卫顾影现身,道:“主子,那位已经起疑,您既是不准备过早和他正面相对,该回王府去了!”

五皇子头也没抬,道:“不急,再过半个时辰!”

顾影也瞥一眼映月轩那边,暗暗腹诽,内宅里的小事情,主子竟然放着正事不理,看得津津有味,主子这是要玩物丧志!

映月轩里,刘婆子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首饰都指明去处,她们便无罪可指了。

沈珞言看一眼站在那里,眼中带着侥幸,神色之间颇有几分得意的四人,轻笑了笑,道:“冬梅,我曾有一支镶珍珠玉簪,半个月前,你偷偷拿走后,折价五两银子卖给了秦嬷嬷在庄子里的三儿媳妇,你说这是我赏你的。你以为秦嬷嬷的儿媳妇在庄子里住着,平时极少来侯府,便算来了,我也不定能见着她,便不可能知道这件事,可惜,我还是知道了!”

这话听得秦嬷嬷心中一跳,四天前她见着她儿媳妇,的确是见她戴着这么一支,那簪子的玉质和珍珠成色都不算上乘,也就值个七八两银子,她一直跟在老夫人身边,也没有多想,毕竟以她的眼光和手头的富裕度来说,这七八两银子的饰物还不值得她放在眼里。

冬梅原本还脸带侥幸,觉得自己可以逃过一劫,此时脸色顿时变了。三姑娘不但知道她什么时候偷的,还知道她以多少价格卖给了谁,甚至连她当时说过的话都知道?她好不容易爬到二等丫鬟的位置,现在一切都毁了,不禁软瘫在地。

她不该有心存侥幸的,昨天前天,三姑娘根本没在院子里,但对院里什么时候丢了什么仍然了如指掌,若是早站出来认错,是不是可以免了被发卖的命运?

秦嬷嬷狠狠瞪了冬梅一眼,这时候她不能不说话了,她对沈珞言道:“三姑娘,我也见过那支簪子,但万没想到竟然是贼赃,我这就捎信去让我那不争气的儿媳妇把簪子还回来!”

沈珞言摇头笑道:“秦嬷嬷多虑了,这件事你的三儿媳妇并没有过错,她是将钱买货,只是受了欺骗而已。秦嬷嬷行事端正,不必因为别人的过错而心生不安。此事就此过去,不必再提了!”

秦嬷嬷也明白,若是让她三儿媳妇把那簪子让出来,婆媳生隙不说,买了贼赃的事也必闹出来,于她来说,实在没有什么好处!三姑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话说得这般清楚,以后就算传出去,也影响不到她们了。这个情,她得领。

沈珞言的目光看向杏雨,杏雨一看到姑娘那清泠泠的目光,脚下发软,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口中连道:“我招,我招,姑娘,我偷了您一支银凤镂花簪,那簪子在我嫂嫂那里,我这就去把它拿来还给您!”

沈珞言淡淡一笑,道:“几两银子的事,不必还了,再说你也还不了,你嫂子已经卖给别人了。看在你主动认的份上,就不用卖去佳芳楼了,你跟牙婆走吧!”

她虽在笑,但笑意清清冷冷,并无温度,杏雨跪在那里哭成泪人。沈珞言早就知道她做的一切,她既然不认,也会被揭穿,现在沈珞言已经网开一面,她心中既愧且悔,更不敢求情,只怕求情反倒让沈珞言改变主意。

刘婆子和李婆子虽然强作镇定,可眼里都闪过一丝慌乱,姑娘连杏雨嫂子已经把簪子卖掉的事都知道,那她们做的事……

不过,她们不像杏雨,自认见过的事多了,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性子,当然不可能主动站出来认。

沈珞言看着李婆子,声音轻浅,有如风吹过,但落在李婆子的耳中,却如雷霆滚滚:“你儿子赌博出千,前天晚上被人打断了腿,你之前断断续续到我这里摸走的首饰和银子我都不和你计较了,但是,你昨天拿走的那支玉镶红宝石簪子,光簪子上的宝石就价值二十两银子,光凭这一样,就可以把你送官了。”

李婆子抵赖道:“姑娘是不是弄错了,我儿子是伤着没错,可我没拿什么玉镶红宝石簪子!我连见都没有见过。”

沈珞言走近前两步,淡淡道:“是吗?”

李婆子不觉后退一步,姑娘眼里的压迫太过明显,明明是清澈干净的眼神,却好像把她看透了,让她心中生出害怕。但沈珞言并没让她退后,她捉住李婆子,从她袖中拿出一支簪子,正是玉质,镶着红宝石的。

第78章 会去该去的地方

沈珞言唇边勾起一抹嘲弄:“以为藏在身上,屋子里搜不出来,就没事了?童管家,这个婆子送官究办!”

童琨也吃了一惊,忙应道:“是!”

李婆子软瘫在地。

众人震悚,三姑娘连李婆子将东西藏在身上,都了如指掌,这也太神了。

秋兰忿忿地道:“姑娘平时待大家可不薄,你们竟然这样吃里扒外,良心都被狗吃了?”

红云等六人心中甚是震悚,也暗暗庆幸自己没有起贪心,不然,今天被发卖的也有她们。

沈珞言看向刘婆子,刘婆子硬着头皮陪笑道:“姑娘,我……我……”

这刘婆子本是映月轩的管事嬷嬷,别的下人进出沈珞言正房次数有限,只有轮值的时候才能有机会,但这刘婆子却是随时可进。以前沈珞言对这些东西不在乎,她也就越发胆大,得到的好处当然也是最多的。

沈珞言淡笑,悠悠地道:“你做的好事,还需要我细说吗?”

刘婆子原本想说点什么,但是,看到那含笑的眸子,还有眸子里的清冷光芒,只觉得自己好像被剥光了站在姑娘面前,那些阴暗的心思无所遁形,她不由自主跪了下去,颤声道:“姑娘饶了我,我只是一时糊涂!”

沈珞言看向童琨,道:“童管家,把这些人都带下去吧!”说着,一叠卖身契,全都递了过来。

童琨双手去接,这可是个发财的好机会,他想着,这些人若是塞些好处给他,他便从中周旋,或是放到庄子上去,或是卖个好人家,还愁银子不会大把的到自己手上。

手触到卖身契上,沈珞言却并没有放手。他错愕地抬头,见沈珞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目光清冷通透,他顿时一惊,三姑娘说了,除了三个人是让牙婆领走,这些口中叫嚣着要把红云等人卖到佳芳楼的,都是要卖给佳芳楼的。

三姑娘那眼神,好像直透他的心底,那丝笑意中,既有嘲弄,也有警告,这说明刚才他的心思,三姑娘竟然看得清楚。

他心中震悚,赶紧加了一句:“三姑娘放心,她们都会发卖到该去的地方!”

沈珞言笑了,松了手,声音云淡风轻:“没有也没关系,童管家在武定侯府也有十年了,月例比我这个侯府嫡女还高得多,不知道在别处能不能找到这样的好差使!”

童琨笑容都僵了,额头冒出汗来,背上更是汗透衣衫,连声道:“不敢,不敢,三姑娘的吩咐,我定然不会打折扣!”

沈珞言环视众人:“起什么心思就收什么后果!本姑娘原本不爱计较,没想到倒被你们当了傻子,几乎把我映月轩搬空。要怪,就怪你们自己贪心吧!”

她转向红云等人,和颜悦色地道:“我这人赏罚分明,你们没有过错,以后安心做好差使,我也不会亏待你们。嗯,对了,现在院里子人不多,还能留下的,每人升一等,除了公中给你们的月例,我再给你们一份同等月例。”

红云等人纷纷行礼道谢,她们目睹了整个过程,对沈珞言既敬且畏,也暗暗庆幸,那些笑她们傻的,现在该有羡慕她们了吧。映月轩的下人待遇在所有院子里是最差的,但是现在提了月例,反倒成了最好的。

只有秋兰眨巴着眼,为自家姑娘发愁。

每人提一等也就罢了,她们值得,但是,每人多加一份月例,姑娘哪来这么多银子?

她手中的体己银子不过百多两,在这半个多月里,全都买那些首饰用掉了,而后,那些首饰又被那帮人偷走了,现在找回的十七八件,也就值二十余两银子,从李婆子那里找回的好一点,但也算是姑娘手中最好的首饰了,总不能拿去当了吧?

沈珞言对牙婆道:“你的人呢?可以带过来给我挑了。”

牙婆一直在一旁看着,对沈珞言和风细雨不动声色的手段也是看在眼里,这时候忙把在外院候着的人全都带了进来。

她带来的也就十人,沈珞言只挑中两个十四五岁的丫鬟。

牙婆忙道:“并不知道姑娘要买多少,所以带得少了些,若是姑娘还要,明天我再多带些人来给姑娘挑。”

沈珞言点头,道:“我这里还缺四个粗使婆子和两个浆洗丫头!”

牙婆连连答应,表示明天定会带来让她满意的人,把挑中的两人的卖身契送上,便随着童琨离去了。

童琨把刘婆子一众全都带走后,整个院子里顿时空了下来。

秦嬷嬷道:“三姑娘,你这儿事办完了,我这就带她们走啦!”

沈珞言把那支玉镶红宝石簪子塞到秦嬷嬷的手中,笑道:“谢谢秦嬷嬷跑这一趟,秦嬷嬷新娶儿媳,我也不曾随礼,这支簪子,便当我的贺礼吧!”

秦嬷嬷赶紧推辞,她也看出来了,三姑娘这里的首饰看似多,但最值钱的只有这支簪子,连老夫人送的翠玉耳坠也比不上,三姑娘在府上,并不宽裕,这份礼,是三姑娘能拿出的最厚的礼了。

沈珞言笑着把簪子再塞回,道:“秦嬷嬷,我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刚才嬷嬷帮了我的大忙,这只是我一点小小的心意,嬷嬷推辞,可是觉得太少?”

秦嬷嬷见她执意要送,也就收下了。秋兰眼睁睁地看着最值钱的一件首饰就这么被姑娘送了人,眼睛都快绿了。

姑娘真败家啊,接下来日子可怎么过?

待秦嬷嬷五人离开后,沈珞言问了新买的两个丫鬟名字,一个叫倚翠,一个叫柳月,沈珞言也懒得起名,叫她们就用原名。

她又把钟嬷嬷叫过来,道:“刘嬷嬷本来是我院里的管事嬷嬷,不过她手脚不干净,把我当傻子,我念着旧情一直容忍,直到今日才处置。从今天起,钟嬷嬷,你就是管事嬷嬷了!”

钟嬷嬷大喜,管事嬷嬷负责整个院子里内内外外的事宜,这就表示姑娘把整个映月轩都交给她打理了。

她立刻道:“姑娘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干的!”

沈珞言笑着点点头,目光向西面隔壁宅子那阁楼看去。

第79章 闹市纵马

正含笑看着这边的五皇子挑了挑眉,难不成被她发现了?

沈珞言只是感觉到好像有人在看着她似的,但是抬眼却什么也没有看见,心想大概是她多心了。

她挥挥手道:“都做自己的事去吧,这里有秋兰就行了。”

众人行了一礼就下去了,新来的倚翠和柳月,钟嬷嬷也把她们带了下去。秋兰收好找回来的那些首饰,才愁眉不展地道:“姑娘,咱们已经没有银子了!”

沈珞言道:“咱们手里还有多少?”

秋兰扳着手指头算:“我们本来就没有多少,共就一百多两,姑娘这半个月来叫我买的东西,已经花了九十七两,可都被她们偷走了,就算找回了些,这些东西卖也不值钱呀!现在我们手里就七两银子了。”

七两?

沈珞言嘴角抽了抽,她是知道原身手头没多宽裕,月例只有十两银子,还是沈云霆补贴,才能存起一百多两,看似不少,可对于一个侯府嫡女来说,真是寒酸。

而她为了清理映月轩,又故意花掉了不少,没想到马上就捉襟见肘了。

看来,得想办法弄点银子去,她笑道:“走,出去逛逛去!”

那三层阁楼上,顾影再次道:“主子,该回了!”

五皇子轻轻一笑,道:“去红笺阁!”

顾影嘴角抽了抽,行了一礼,身形隐于暗处。

五皇子从阁楼下来,便向北走,这府邸毕竟以前曾是王府,占地面积极大。他口中的红笺阁,也不是什么普通地方,而是京城最有名气的青楼。

京城的青楼楚馆,不下几十家,但提起红笺阁,却没有人不知道。

红笺阁的姑娘才情不输大家闺秀,尤其是排在前十的姑娘,不但花容月貌,更是个个如花解语,善解人意,琴棋书画各有所精。

而这红笺阁,与这襄龙王府也就隔了一条巷子。

五皇子说从红笺阁走,竟然是不从大门离去,而是翻墙直接去红笺阁。

沈珞言换了身衣服,带着秋兰,很悠闲地出了门。

秋兰愁眉苦脸,姑娘的银子都是她在管,可整个荷包里统共就七两银子啊,她怎么觉得这么没底气呢?

以前手头宽裕些的时候,姑娘也不爱逛,现在都没银子了,她反倒爱上逛街了。一会儿姑娘要是看中好东西,是买呢,还是不买呢?

沈珞言全没注意到秋兰愁苦的模样,今天是她到这个世界来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逛街。当然,她还想弄点银子花花。

前面是个雕梁画栋的房子,似有清香从门里透出,一眼看过去,里面屋宇精美,装修风格很是特别,颇让人耳目一新。

门楣上,“红笺”两个字更是龙飞凤舞,笔力苍劲,极见功底。

这样的地方,是书屋,还是画室?

沈珞言就想往里走,秋兰吓了一跳,赶紧把她拖回来,四处看看没有人注意她们,这才松了口气,涨红着脸,小声地道:“姑娘,那里去不得,不是什么好地方!”

沈珞言纳闷,道:“什么地方?”

秋兰低声道:“那个……不好的地方!”

沈珞言看她吞吞吐吐的样子,顿时明白了,笑道:“好吧,我不进去!”

两人正准备往前走,门口传来说笑声,几个女子簇拥着一个人走出来。那人穿着一身天青色外袍,一张面具剔透润泽,材质难辨,非金非银非玉,线条流畅。

尽管看不到他的脸,但是那长身玉立的翩然,举手投足间的尊贵之气,却让人一眼看出他的不凡。

沈珞言看过去时,他也正好看过来,两人目光在空中相遇,沈珞言很快就移开了目光,倒是他目光追随着沈珞言,一时没有收回。

送他出来的几个女子也都看到了沈珞言,倒不是因为他的目光,而是沈珞言长相太过出众,又带着清灵干净之气,衣衫并不华贵,首饰更是极少,但那份素净,更显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琢的自然。

他身侧有个女子轻轻一笑,目光流转,意有所指地道:“五爷,这位妹子长得好生貌美!”

这人自然就是五皇子了,他听了,淡淡扫过去一眼,那位巧笑俏兮的女子顿知失言,顿时脸色煞白。

五皇子的手在她脸上滑过,唇角微扬,戏谑地道:“良家女子最是无趣,哪及晴儿才艺过人?”

得了表扬的女子脸上飞红,含羞带喜,娇羞无限地看着五皇子,道:“那五爷何不留下,晴儿又谱得一支新曲,正好弹给五爷听!”

五皇子眼中的笑意铺洒,让人如沐春风,他的声音却懒懒:“再不着家,要被家里的长辈骂了!”

旁边一个女子娇笑道:“晴儿姐姐真是好不知足,五爷最是疼你,在你那儿都待了一夜了,五爷待我们可没待晴儿姐姐这么好!”

这叫晴儿的女子便低低娇笑。

秋兰听得暗暗啐了一声,拉着沈珞言跑得飞快。

沈珞言倒没在意,戴着面具,行事不羁,率性而为,不在意别人的眼光,最是胡闹,又有人称他为五爷,那这个人是五皇子吧?

没想到天珩的风气这般有趣,连皇子也留连青楼,还不怕人弹劾。

不过,这也与她无关。她现在穷,还是想想怎么赚钱是正理。

这边,五皇子的侍卫牵来了他的马,那是一匹极神骏的黑马,五皇子翻身上马,一扬鞭,马儿顿时奋开四蹄,便在这闹市中跑了起来。

听着得得的马蹄声,沈珞言回头一看,就见马上那人仿若长在马背上,天青色衣衫如一抹流云,衣襟带风,说不出的风流潇洒,说不出的恣意狂放,控着马儿在这闹市之中纵跃如飞。

遇到有人来不及躲避的,他便一勒马缰,那马也似通灵,立刻飞跃而起,从他们头顶跃过。

奇怪的是,闹市中人来人往,虽也向路边避让,竟然没有人有慌乱之色。

显然五皇子经常这么干,这样的场面,连市井百姓也是见怪不怪了。

那马直溜溜地就向沈珞言秋兰这边撞来。

第80章 稳占胜算

毕竟是日行千里的良驹,几乎转瞬间就奔一了她们面前,就算沈珞言和秋兰要躲,也已经晚了。

秋兰闭着眼睛往沈珞言面前挡,被沈珞言轻轻推到一边,沈珞言没有躲,不是她不知道躲,而是她感觉到那匹马似乎就是冲着她来的。

这是五皇子的跋扈,所以无视人命?还是恶趣味,想看人惊慌失措?

她和五皇子并没有什么交集吧?也仅是他曾陪着北辰临枫到武定侯府送礼,那时,他连马车也没有下,要谈得罪,也无从谈起。

她若躲,只会更加陷入被动,倒不如等待时机,才能让自己不被马伤。她就那样看着那匹马,看着马上的那个人。

面具下的人是俊是丑,是凶是善,什么也看不出,只看到了双带着几分慵懒和随意的眸子,那眸子盯着沈珞言,又好像透过她看着别处。那眸子似戏谑,又似凌厉,竟让人完全无法捉摸。

整条大街明明人来人往,但此刻,却好像仅只她一人,那样孤单地独自面对着飞驰而近的奔马。

风吹动她的衣衫,那张倾城绝丽的脸上,看不到丝毫惊容,只是好看的秀眉微微拧起,眼中有一抹冷意,似对五皇子这种当街纵马行为的不满。

有人惊呼出声,虽然五皇子不止一次当街纵马,而且都没有伤到人,但是不表示就真的伤不到人。

这女子不过十三四岁,虽未长成,仍可见倾城之色,众目注视之下,越发显得她娇小柔弱。看她的衣着,也不似出身普通百姓之家,难道这个如娇花一样的女子,就要被怒马踏入蹄下?

马更近了,一丈,五尺,三尺……沈珞言手中的银针准备出手,人也准备动的时候,突然听见吁地一声,那马突地人立而起,前蹄扬空,好似面前突然出现一个高台,一片阴影遮挡了日光。

接着,马儿一个错身,双足下落,落在沈珞言的身侧一尺远处,马上的人居高临下地看着沈珞言。

马儿比沈珞言还要高出一个头,坐在马上的人就显得更高了,哪怕他并没有做什么,仍然带着层层压迫。

相比较,站在那里的女子越发显得娇小。若是胆子小的人,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只怕连站也站不住了。

沈珞言连眼皮也没有抬,似没有看见马上那个盯着她的身影,转过身,拉了腿都吓软的秋兰,退到路边。

五皇子一夹马腹,那马再次扬蹄,蹄声得得,飞驰而去。

沈珞言看着那张扬恣肆的背影,马背上的人很雄健,很阳刚,只是,他当街纵马的行为,却让沈珞言心中不满,纵是骑术再高,这也太扰民了吧?

不过,这也与她无关,与皇家沾上边的事,她都敬而远之。

晋王府,北辰轩将那个汇报的黑衣人一脚踹翻,怒道:“废物!”

他的人在翠望山寻了一天一夜,竟然连个鬼影也没有看到,北辰临枫好生生地出现在京城里也就算了,连北辰临枫的帮手也没有寻到。

那黑衣人被踹得吐血,却仍然回来端正姿势跪好,将功补过地道:“主子,属下无能,不过,属下猜测,能做到这些的,应该是主子的兄弟,此人隐藏极深,以后将是主子的心腹大患,主子应当及早除去!”

“废话!”

那黑衣人急忙道:“主子,属下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是属下的人在围攻他的时候,他虽杀了好几个兄弟,但也被老五临死时一剑刺中胸腹。主子若是找到这个受伤的人,便能知道是谁与主子作对了!”

北辰轩眼中的杀气微敛,道:“受了伤?”

那黑衣人道:“千真万确!而且还受伤不轻。正因为他受了伤,才会仓惶逃离。属下猜测,那天的香客中,定是有他的熟人将他悄悄地带下了山,所以属下等人才无法寻到。主子,属下等人行事隐秘,又是打着血炎教的名头,连明心和尚也不敢明面阻挡,但无人知道主子才是主事人。现在主子在暗,那人已经半明半暗,主子稳占胜算!”

北辰轩瞟了他一眼,道:“下去养伤吧!”

黑衣人急忙行了一礼,退了出去,直到退出门,才敢擦一擦额头的汗,他的命,可算是保住了。

室内,北辰轩手指在桌面上轻扣,能救走老三的,当然是他的兄弟们,或者是老三的心腹。

老四不在京城,老五?老六?老七?

虽然太子早定,皇帝一早就把所有的资源重心偏向太子,对太子的教导分外严格,太子身边的人,也分外出色。但是,他的那些个兄弟,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要说谁没有私底下另有打算,或是蓄上一些人,打死他都不信。

老五的生母是端嫔,地位太低,而且多年不得提位份,一半是被老五这惹祸精连累,一半是不得父皇之宠。老五要那个位置,可没那么容易,要说他傍上老三,倒也有可能。

老六北辰云潇是皇后嫡出,平时和老三关系也不错,要人有人,要能力也有能力,若是他想成事,拉上老三,便多了更多助力,这么看,老六更有可能。

老七北辰砚生母杨妃,在宫中的地位不高也不低,老七平时也一副老实模样,但是身为皇子,谁不动这个心思?会咬人的狗不叫,而且,老七和老三的关系也不错。老七也有可能。

老八老九年龄还小,便有这想法也没这能力,暂时不用理会。

北辰轩在心中把几个兄弟一一设想了一回,他惊讶地发现,他的所有兄弟,原来和老三都关系很亲近,所以,每个人都有可能。

天珩自建国之初,对太子的侧重和偏移就分外明显,对别的皇子的遏止和控制也分外明显,所以,皇子之间,似乎都兄友弟恭。

从这点上,真无法分析出谁才是帮助老三的人,他最后决定,还是去试探一下比较好。

不是说那人受了伤吗?

老五老六老七,谁受了伤,便是谁!

这么一想,他便站起身,扬声道:“来人!”

第81章 贵不可言

武定侯府,门口热闹非常,沈伯奎更是笑得快合不拢口了。

他动用了一切可以动用的关系,送了不知道多少礼,终于疏通了关节,想将沈颖怡嫁给太子的愿望,终于达成了!

如果是太子娶妻,那得帝后允准,家世人品多方考察,不过,太子早已经娶了太子妃,嫁过去是做侧妃的,家世差一点就无所谓了。

但即使是嫁给太子为侧妃,也没有那么容易,毕竟,太子是储君,太子的侧妃将来也是要入宫为妃为嫔的。

且不说这些女子以后荣华富贵不可限量,便是她们的父兄,也都水涨船高,前途一片光明。

若是生下儿子,那更是贵不可言,世事多变,谁又能断言太子侧妃的儿子以后就不能是继承大统,贵有天下的那个人?

因此,想要攀龙附凤的官员也好,想要虚荣富贵的闺中女子也好,不知道多少人动过这样的心思,但真正能成功把女儿嫁入的,却是少之又少。

这也是之前沈伯奎在官不及四品时,想也不敢想的事。

但是现在,他竟然梦想成真,太子那边不但答应娶侧妃,太子府的知事,还亲自前来送聘礼了。这就成了板上订订的事,再也不会有意外了。

整个大房,顿时一片喜气洋洋,连老夫人也笑得合不拢嘴。

沈伯奎亲自接待了送聘的知事,将聘礼收下,奉上了沈颖怡的庚帖。

沈颖怡虽没出门,不过听着前院的热闹,听着唱报的一样样聘礼,不禁心花怒放。

其实太子府的聘礼也没有多贵重,就是普通人家娶妻的聘仪,然而,既然出自太子府,那意义非同一般。

她终于要做太子侧妃了。

以前她以为宁国公府就是她难以攀到的高处,任子希就是她心中最理想的夫婿。出身富贵,勋爵之家,钟鸣鼎食,一表人才,相貌堂堂。现在才知道,是她狭隘了,她的命贵着呢,她是要入宫做贵人的。

任子希在见到她后,使见色忘形,心心念念,但见了沈珞言,立刻就转性移情,摇摆不定,这样的人,哪里值得她托付终身?

但现在不一样了,以后任子希见到她,便只能俯首行礼,恭恭敬敬。

想到这里,她脸上的笑容就掩都掩不住。

当然,她也无需掩饰。

沈伯奎封了一份厚厚的礼,塞到那知事手中。每个前来送聘礼的太子府下人,也都有赏,他亲自把太子府的送聘礼队送出门,喜得嘴巴都笑歪了。

要说人生得意,志得意满,便是此刻。

太子的岳丈啊,未来的国丈啊,光是想一想,就能做梦都笑醒。

花了武定侯府三分之一的家底疏通的关系,还是很值的。

沈伯奎滋滋地准备走进府中,一辆青布马车驶来,车帘掀开,是沈云霆回来了。

之前他担心沈珞言,不过被沈珞言劝走之后,便想着买点好吃的给言儿压压惊,但在路上遇上一个老友,被拉去喝了两杯,此时方才回来。

他从马车里提出几个盒子,里面是为沈珞言买的点心,还买了一盒上等胭脂,毕竟,别人家的女儿都在用,他的言儿也不能少。

买那些东西的时候,他越发觉得亏欠言儿了,言儿自小没有娘,他又不在身边,在侯府真真是受苦了,也难怪言儿之前对他一直不冷不热,心有怨怼,他不配做一个父亲,言儿怨怼他是对的。

沈伯奎看着沈云霆的目光中带着一丝鄙视,那些食盒,大的小的,都要拎不了了,老二这是要把三丫头当猪喂么?

就算当猪喂又怎么样?

有个词叫红颜薄命,长了一张妖孽脸,可连宁国公府那门亲事都保不住,半个月过去,无人上门求娶,眼见得就要及笄了,连亲事都定不下来,哪像他的怡儿!

这么一想,他心中的优越感便升了上来。

有好事不炫耀,岂不如锦衣夜行?尤其是面对老二这个木瓜。

武定侯府,凭什么老二这混蛋袭爵?他自己无能,养的女儿也无能,所以,对他炫耀,才是最有优越感的一件事。

他挑了挑眼角,道:“给珞言买的?”

沈云霆性子温和得很,笑道:“言儿去上香,在路上受了些惊吓,我买些好吃的给她压压惊!”他很大方地分出一半,递给沈伯奎,道:“颖怡颖莹似乎也受惊了,让她们也压压惊吧!”

沈伯奎不接,有些嫌弃地看了那些食盒一眼,道:“咱们怡儿有喜事,何须压惊?”至于沈颖莹这个受了家法,躺在床上哀哭,明天就要送走的庶女,沈伯奎是提也没提,因为他连想都没想起。

沈云霆也没勉强,只是呵呵笑了声,仍是宽厚地道:“既有喜事,那自当恭喜大哥!”

这个年龄的女孩子,所谓的喜事,那自然是亲事定了。不过沈云霆并不是喜欢打听八卦的人,再说,除了言儿,家里大事小事,只怕母亲和老大一家都不会乐意告诉他,他何必凑上去。

沈伯奎还等着他来问呢,但见沈云霆还真不上道,心里翻了个白眼,又换了一副关心的表情,用压抑着喜悦,却又故作不在乎的表情道:“同喜同喜,怡儿的亲事一定,我这也放下了大半个心。”

他看沈云霆一眼,口气中满透着兄长的关切,苦口婆心地道:“老二,珞言的亲事你也得上点心了,她只比怡儿小一岁,亲事还是早定下的好!”

沈云霆嘿然道:“不急,不急!”

之前就是太急,才会给珞言定下那么一个混蛋,还好现在亲事已经退了,他决不会让珞言再受一丁点委屈,要睁大眼睛帮她寻一门好亲事,若是寻不到,就一个宝贝女儿,就算要他养一辈子,他也是养得起的。

沈伯奎矜傲地道:“你说的对,现在也不用着急,咱们府不比以前了。怡儿得嫁太子,以后我们府门也是皇亲了,因着怡儿的关系,咱们沈家的女儿,定然都能说门好亲!”

沈云霆脸色微微一变:“你说什么?颖怡要嫁给太子?”

第82章 不妥

沈伯奎很得意,他觉得他是个很厚道的人,实在不想用自己的得意来衬托老二的失意。

但是,得意的时候,不就是要向失意的人显摆,才会让这份得意成倍彰显吗?

因此,沈伯奎努力装着不在乎的样子,道:“就在前一会儿,太子府的张知事亲自过来送了聘礼,怡儿她已经成为太子准侧妃了!”

沈云霆道:“大哥,你糊涂啊!”

沈伯奎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什么叫糊涂?他一点也不糊涂,一个四品官的女儿成为太子侧妃,就算是嫡长女,那也是高攀,别人想攀还攀不上。如果不是詹事府总管太子内外庶务,有这职务之便,他又花了整个府里近三分之一的家底,还真攀不上。

他不悦地道:“老二,我知道珞言被退婚的事,让你心中不舒服,但是你好歹是二叔,怡儿好,那是我们整个武定侯府好,你不该替怡儿高兴吗?”

沈云霆道:“什么被退婚?言儿的婚事是我们退别人!”他赶紧的又道:“现在扯这些干什么?大哥,如果怡儿嫁给别人,我当然是会替她高兴的,但是太子……不妥,不妥呀!”

沈伯奎是真的火了,怒道:“怎么不妥了?你是见不得我大房好是吗?老二,我真不知道你是这样的歹毒心思!”

兄弟两人在门口沉脸相向,不免引人探看,沈云霆把沈伯奎拉进府门,一直拉到西边的凉亭。沈伯奎重重一拂袖,把袖子从他手中扯开,还是满面怒色。

沈云霆也不计较,道:“大哥,你知道我今天是和谁喝酒了?”

“你和谁喝酒与我有什么关系?”沈伯奎咬牙,左右不过是和他一样失意的粗人武夫,不值得在意。

沈云霆郑重地道:“丘洪宇丘将军!”

沈伯奎一怔,丘洪宇,那可是辅国大将军,真正从战场上拼杀出来的军功,也是沈云霆败退回京之后,接手边防,大败敌军,回京后便升任的骁勇武将。

他怀疑地看着沈云霆,人家虽没有爵位,但是在朝中的地位可不一般,凭沈云霆这个废物,竟然能和丘洪宇一起喝酒?

他道:“真的?”

沈云霆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从丘将军那里听到一点消息。”

沈伯奎一听顿时留了心,一个正二品的经常能见到皇帝的重臣,那里泄露的一星半点的消息,也许都能带来一场天大的机运。

沈云霆脸色略显沉重,一字一句地道:“半个月前,太子打猎受了伤!”

太子打猎不慎坠马重伤的事,皇帝下了封口令,除了几个一品大员和皇子,知道的极少,所以半个月过去,京中也没有任何传闻。

詹事府虽是主管太子府内外庶务的,但有詹事在前,沈伯奎一个四品少詹事,能见太子的机会少之又少,对这消息一无所知。

沈伯奎心里咯噔一下,继而冷笑一声:“二弟,你也说那是半个月前的事了。御医院中多少医术高明的大夫?这半个月,足以为太子治好伤。”

沈云霆看着还是一脸愠怒的沈伯奎,道:“大哥,我虽不能去上朝,但是你能,你上朝这些日子,可曾见太子出现在朝堂上么?”

沈伯奎心中又是一跳,仔细回想,似乎真的没有看见太子出现过。但是,他又冷笑了,道:“老二,你也不用想着要吓我,太子府一应事务井然有序,若真是太子有事,詹事府也能得到消息,既然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那就是没事。”

沈云霆叹了口气,还想说什么,终于还是闭了嘴。

他现在提醒又有什么用?大房密议想将沈颖怡嫁给太子的事,把二房三房瞒得死死的,现在木已成舟,就算真有不妥,那也晚了。

不过沈伯奎说的也对,半个月过去了,御医院有的是医术高明的大夫,既然没有坏消息传出来,那定是太子伤势稳定,已在好转。也许,真是他多虑了。

沈伯奎眼带警告地道:“老二,以后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大房的事与你没有关系,但你如妄想破坏,别怪我不念兄弟之情!”

说完,他转身而去。

沈云霆站在亭中,看着他含怒而去的身影,半晌,苦笑着摇了摇头。

大房防他弃他嫌他恼他,他做什么,在他们眼里都是另有心思,而大房对他和言儿做的一切,又那般无情。

看来,他真的是太天真了。

三年前回来时,遭受的那些冷漠和鄙夷,嫌弃和嘲笑还不够么?大房若是真顾念兄弟之情,十年前,他的恪儿,又怎么会……

罢了,大房的事,他还是不要理会了。

麟王府门前,五皇子飞身下马,缰绳随手一抛,立刻有门子前来接过,把马牵了下去。

五皇子大步走进府门,王府管家霍洵正在等他,两人一起到了书房,霍洵捡重要的事汇报过了,便又匆匆离去。

五皇子轻轻弹了弹自己的面具,道:“可以进来了!”

一个黑衣男子从门外进来,嘿然道:“霍叔今天这么快,倒真是没想到。”

五皇子鄙夷地道:“他不就是想把女儿嫁给你吗?你至于躲他躲成这样?”

黑衣男子挠挠头,窘迫地道:“属下不想这么早就成亲!”

五皇子看他一眼:“翠望山那边什么情形?”

黑衣男子说到正事,立刻就恢复正常,道:“昨天下午血炎教的人几乎把整个翠望山给翻了过来,不过现在人已经撤了。据可靠消息,现在他们化明为暗,正在搜查什么人,重点在盘查各个医馆!”

盘查医馆,那便是搜身上有伤之人了。

五皇子淡淡地道:“晋王呢?”

黑衣男子道:“晋王一个时辰前去了六殿下府上!”

五皇子眼睛微微一眯,道:“走,去演武场!”

王府的演武场并不大,左右不过三百步,设有弓箭场,演武坪。若要骑马,那就得去京郊的校场了。

五皇子道:“元庆,若是有人来找本王,叫他到这里来见我!”

第83章 茶叶渣子喝不喝

五皇子令人搬来罗汉椅,往椅上一躺,就闭目养神起来。

演武场上,七八个王府护卫在这里练些拳脚弓箭,他们或拳风呼呼,或舞弄刀剑,或把一个个石锁轮起又放下。

练武之时,难免有呼喝声音,五皇子岿然不动,仿若未闻,竟好似已经睡着了一般。

突然,只见羽箭嗖地一声响,那箭支对着罗汉椅上的五皇子直射过去,王府护卫们大声呼喝,想要过来挡箭,但箭如流星,显然也来不及。

然而,罗汉椅上的五皇子仍然闭目不动,那箭支“夺”地一声,钉在椅背上。五皇子懒懒地睁开眼睛,留影面具后,一双狭长凤目投射过去。

演武场入口处,大步走来五个人。最前面那个锦衣华服,正把从武器架上拿下的弓扔回原位,步履轻快地走来,满脸含笑,道:“五弟真是心宽,旁边这么吵闹,竟然也能高卧!”

五皇子眼带不悦,他旁边摆着应时瓜果,他换了个坐姿,顺手抓了一个梨咬了一口,不冷不热地道:“二皇兄来了,坐!”

北辰轩看着四周,除了那张罗汉椅,再无别的可坐之物,不禁笑道:“坐就不必了,五弟怎么在这儿睡着了?听说五弟在战场的时候都是枕戈待旦,这回了京城半个多月,还没改变这习惯呢?”

五皇子坐起身来,鄙夷地道:“什么枕戈待旦?本王就是去混个军功,又不是主将,有这么傻?二皇兄光临,请,去前厅奉茶!”

北辰轩笑道:“五弟急什么,我是你二哥,又不是外人,不必在意那些虚礼。五弟,咱们兄弟,可有两年多没见面了吧?”

五皇子斜他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阴郁,说话很不客气:“二皇兄是在挑本王的礼,说本王回京半个月也没去拜访你吗?”他指指那支箭,道:“二皇兄是想把这支箭射到本王脑门上?”

北辰轩哈哈大笑,道:“和五弟开个玩笑罢了,难道五弟以为你二哥的箭五十步内能偏到这程度?”

五皇子沉吟了一下,再看一眼那箭支,眼里的愠意这才消散了,一挥手,道:“撤了!”

那几个在训练拳脚刀剑的护卫立刻上前把罗汉椅和瓜果都撤了下去。五皇子随手把果核一抛,满眼鄙视,毫不客气地道:“我看你这两年也没什么长进,五十步外发箭,箭支连椅背也射不穿!”

北辰轩大笑道:“自家兄弟,又不是考较武艺,难道还要用全力?”

五皇子斜眼看他,挑衅地道:“练练?”

这话正合北辰轩之间,立刻豪气地道:“练练就练练!”

五皇子扬声道:“来呀,备弓,摆靶,一百五十步!”

立刻有护卫去摆靶,另有护卫送上两张弓和两壶箭。

五皇子接过一张,抛给北辰轩,自己拿起另一张。

北辰轩接弓,在手中试了试,笑道:“五弟想怎么比?”

五皇子傲娇地道:“一壶十箭,当然是比准头了,难道比脱靶么?”

北辰轩朗声大笑,他张弓搭箭,一松手,箭去如流星,那支箭,稳稳地钉在靶心。

五皇子也张弓搭箭,嗖一箭,也中靶心。

北辰轩连拿两支,两箭齐出,仍是靶心。

五皇子和他同样,也是靶心。

北辰轩笑道:“五弟果然箭法出众,这战场之上,果然能锻炼人!”

五皇子眉目飞扬,眼中的笑意似乎想掩饰,但没能掩饰住,唇角都飞了起来,道:“当年箭术比你也就差那么一点,至于一直拿来说么?”

北辰轩把剩下的七支箭全抓在手心里,意气风发地道:“五弟,论准头你是够了,但是论技巧,你可未必比得上我。我虽没有上过战场,但这箭术,能胜我的可不多!”

说着,他将七支箭一起搭在弦上,手法繁复而快速,手一松,却只有嗖的一声,七支箭全钉在靶心。

五皇子哼了一声,眼里明显带着不服气,也把七支箭抓在手中,张弓搭箭,七支箭却发出四个声音,显然箭出有先有后,没能做到七支归一。不过,也全都钉在靶心。

北辰轩看着五皇子眼里的得意之色,笑道:“五弟的箭法几乎可以追得上我了。不过,这只是一百五十步,你能做到箭中靶心,也没有什么出奇的。”

五皇子眼神不善地看着他,道:“二皇兄的意思是一百五十步太少了?来人,换靶,一百八十步!”

北辰轩拦住他道:“五弟,箭术我从小练习,除去打猎,着实无用。五弟要练,不如我们练练拳脚?”

五皇子眯眼,上下打量他,鄙视道:“怕把你打死!”

北辰轩不但不生气,还很开心地笑道:“五弟还和以前一样,总是自信心爆满,但每次都被太子大哥和我打得爬不起来!”

五皇子大怒,呼地一拳就砸了过来,北辰轩从容避开,两人终于你一拳我一脚地打了起来。

校场上的麟王府护卫们在一边看着,北辰轩的护卫也在一边看着。

两人打得呼呼生风,而且越打越快,简直拳拳到肉,招招惊人。

不过,两人也就过了五十多招,北辰轩一拳打在五皇子肩头,五皇子一脚踹在北辰轩腹部,两人各自退开,呼哧呼哧喘气。

北辰轩揉着被踹处,摆手道:“不打了不打了,你不是说要请我喝茶!”

五皇子揉着肩,没好气地道:“滚蛋,本王才回来多久?哪有茶?茶叶渣子喝不喝?”

北辰轩哈哈大笑,道:“父皇赏赐你的也不少,还在我面前哭穷,既然五弟舍不得茶,那二哥就先回去了。改明儿给你送几斤好茶来!”

五皇子转怒为喜,眼神立刻亲热了许多,道:“二皇兄,本王最近捉襟见肘,不光没有茶,也没有银子!”

北辰轩目光闪动了一下,笑道:“五百两够不够?”

五皇子眼神诚挚地道:“不太够!上次遇上三皇兄,他送了我一千两!二皇兄比三皇兄富有,父皇的赏赐也更多,怎么也得二千两吧?”

第84章 到底是谁

北辰轩似笑非笑地道:“二千两本王一时也拿不出,这儿倒是有一千两,五弟拿去应应急!”

行一会意,立刻拿出一千两银票递过来。

五皇子接过,眉开眼笑道:“多谢二皇兄!”

北辰轩带着行一离去,出了麟王府,便有他的人来汇报,他的脸色却阴沉下来,沉声道:“当街纵马?”

那人道:“是,还差点踩伤人,不过麟王骑术高超,把马勒停了!”

北辰轩的脸色更难看了。

行一道:“主子?”

北辰轩沉郁地道:“也不是老五!”刚才比试弓箭,老五的内力并没有阻滞,后来两人拳脚相加,那可是真打。若是老五有伤,就该伤口裂开,血透衣襟了,可老五那生龙活虎的样儿,显然并没有丝毫影响。而且,之前他能当街纵马,若真受了伤,怎么会这样毫无顾忌?

而且众人都看见他曾勒停奔马,那也不是普通人能办到的。

算他识相!

北辰轩摸了摸腹部,老五那一脚踹得真重。这还不算,他竟然讹了他一千两。

他咬牙:“到底是谁在与本王作对?”

太子出事,老三这人在京城之中地位极高,在朝臣中也风评极好,虽然没有封王,可那不也仅是老头子一句话的事吗?

除掉了老三,他才是再无悬念的那个,所以,翠望山的伏击,他动用的是全部力量,原本老三不该幸免。可这一切,被人破坏了。

他定要找到那个人。

他眼神阴冷,道:“去老七那儿!”

待到北辰轩离开,五皇子顺手把一千两银票扔给一个护卫,道:“大家拿去喝酒!”

其中一个道:“这可是一千两,哪需要这许多?”

五皇子十分随意:“凭本事讹来的,不花白不花!”

一众护卫喜笑颜开,纷纷道谢,众人论起刚才的情形,个个兴致勃勃,他们都是经常被五皇子操练的,对主子的身手清楚得很,主子和晋王殿下的过招,也就算是热热身吧。

不过,难为主子竟然打得这么卖力,好像已经尽了全身之力一般,真打起来,再加一个北辰轩,也不够吧!

甚至有人开始揣摩刚才五皇子和晋王的招式,觉得精彩之极,对自己多有启发。

正聊得热烈,突见身形微晃,他身边一个护卫急忙扶住。

五皇子捂住腹部,低声道:“不要声张,扶我回去!”

这护卫急忙扶了五皇子往前院走。

待到云来阁,五皇子额头已经见汗了。这护卫急道:“主子,你受了伤?”

五皇子摆手道:“不碍事!去,帮我叫青萝……算了,不用叫了,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护卫下去后,五皇子脱去外袍,缠了几层的纱衣已经被血染红,幸好伤口是缝合的,若只是上药包扎,只怕当时就遮掩不住。

北辰轩现在的势力太强,太子又……

他回来得太晚,论起京城势力,远无法跟北辰轩比,所以现在得暂避锋芒,徐图后计。

明知道北辰轩是试探,他也只能陪着演一场戏。

伤处又裂开,想到那张清冷脸上的淡漠警告,若是她知道他又和人动手,定会生气,还是赶紧处理一下。他找出金创药,揭开瓶盖,刚要将药粉洒在伤口中,动作却一顿,眼珠转了转,唇角微微扬起,然后又把纱条缠好,穿上衣服。

沈珞言出去逛了不少地方,考察了医馆,成衣铺,酒楼,绸缎铺……

沈家是有不少铺子,但那些要么是老夫人的嫁妆铺,要么是姚氏和三房周氏的,她没有母舅家,所以自也没有这些财产。

还有些公中的铺子,也不可能给她打理。她要想赚钱,一切只能靠自己。

半天下来,累得腿直打颤,她有点无奈,除了静心练字,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尽快融进这个身体?

回到沈府,天已傍黑,用过晚饭,回到映月轩。

清理了映月轩之后,整个院子的气氛都不一样了。

沈珞言也没去管童琨会把那些人怎么处理,出了映月轩的事,她不想费这个神去管。

回到房间,她拍了拍酸胀的腿,真没想到,上辈子八公里急行军能跑第一的她,有一天会因为逛了一天街而觉得累。

她今天看中一个要转让的铺子,需要一千两银子,可她只有七两。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上辈子没为钱发过愁的她,现在愈发觉得身心俱疲。不知道待会儿去跟老爹借,他手中可能拿出来。

突然,她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汗毛直竖,背脊僵硬。

一个声音在耳边轻笑:“很警觉啊!”

听到这个声音,沈珞言觉得她应该怒,不过,之前是她亲口叮嘱他晚上为他拆线,他不过是来得早了点儿。

她回过头,没好气地道:“你走路都没声的吗?”

云熙走到她面前,一脸无辜:“是你太专注了!”他凑过来,满眼寻幽探密:“在想什么坏事儿,这么出神?”

沈珞言道:“不关你的事!快点,躺好!”

云熙满脸愕然,接着,带三分忸怩,三分窘迫地道:“这个,是不是太早了一点,天还没黑呢!”

沈珞言:“……”

幸好她今天清理了院子,不会有大房的耳目在,不然,被人听了去,她的名节还要不要了?

她黑着脸,硬梆梆地道:“拆线!”

云熙拍拍胸口,满脸松口气的模样,如释重负地道:“原来是拆线啊!”

沈珞言:“……”

不是拆线还能是怎样?难道她会占他便宜?这种事,也没有女子占男子便宜的吧?

云熙很听话地往床边走,沈珞言黑着脸道:“软榻上就好!”

那是她的床,他占了一次,她今天出门时已经让人把衾枕被都换过了,这人竟然又要占一次?

云熙从善如流,又转向软榻,虽然这软榻躺着是不舒服,但是同样在小言儿身边。

沈珞言见他躺着就不动,偏还用含笑的目光看着她,她无语地道:“还怔着做什么?脱衣服呀!”

云熙噗哧一声笑了,饶有兴趣地道:“嘘,小言儿,隔墙有耳!”

第85章 也没什么好怕的

沈珞言想想这话中的意思,要真隔墙有耳,还不知道被人想成什么样子,也不禁脸上一热,瞪他一眼:“你到底脱不脱?”

云熙不再逗她,伸手慢吞吞地去脱衣服,却迟迟不脱下,反倒看着她道:“小言儿,待会儿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沈珞言觉得这人莫名其妙,她只拆个线,生气什么?

沈珞言不说话,云熙就不揭衣。

沈珞言撇撇嘴,道:“我不生气,你脱!”

云熙这才如释重负地把外衫脱下,而后,他看见沈珞言脸色一沉,转身就走。

云熙忙伸手拉住她,道:“怎么不拆了?”

沈珞言大怒,指着那层层纱条上面鲜艳的红色,怒道:“叫你不要跟你动手,你偏不听,现在伤口裂开了!你自己想死,还找我拆什么线?”

“那个,我没跟人动手!”动脚算不算?

沈珞言冷笑一声:“你还想骗我?我自己的药我心里没数吗?”

云熙可怜巴巴地道:“不是说好不生气的吗?”

沈珞言气得咬牙,再咬牙,平复了一下怒气,这才一脸冷色地道:“对,我当然不生气,关我什么事?我只是路上捡到你,一时心软做好事罢了。没收诊费就算了,还被你讹上了!”

“诊费?”云熙眼睛一亮,道:“我可以付呀!”

“你付不起!”沈珞言哼了一声,上辈子她一场手术几千万美金,这辈子为一千两银子愁肠九转,已经够她郁闷的了。

云熙立刻拿出一叠银票,道:“那你就高抬贵手随便收点儿。我身上只带了一千三百两!不够你再说,我下次送来!”

沈珞言:“……”

人比人气死人啊,这个人身怀巨款,这是不是他被追杀的理由?

她看他,目光中满透着打量。

云熙眨眨眼睛:“怎么了?”

“你到底是谁?”随便就能拿出一千多两,连眼睛也不眨,要不是巨商富户,便是高官衙内,或者是某个大势力的主事者?

云熙道:“我就是云熙呀,家里老头子有点地,有点小家底,不值一提,不值一提!”沈珞言对皇家子弟有一种本能抗拒,他可不想吓着她。

“只是有点小家底,会被人追杀夺命?”沈珞言不信。

云熙叹气道:“没办法,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我爹那人,太张扬,太张扬!”

沈珞言哼了一声,把银票接过,道:“看在银子的份上,这次帮你治了,你要是敢再拆腾自己的命,再多银子放在我面前也不治!”

“绝不会再折腾了!”云熙立刻表态道:“能生龙活虎,谁愿病病歪歪,这不是没办法吗?你不要生气啦!”

沈珞言似笑非笑:“我只是个医者,拿银子治伤。我的情绪你无需在意,你的想法也不用告诉我!”

那就是还在生气了,云熙惨兮兮地解释:“我不是不听你的,我已经很小心了,但是今天有很重要的事要处理,然后,我遇上了追杀我的人……”

沈珞言看了他一眼,如果是遇上追杀他的人,他的伤口会这样也就情有可原了。

云熙还在一脸诚恳地解释:“我不想动手的,但是我不动手我就要死了,所以,我真的没有办法……”

那样诚恳的表情,诚挚的话语,还有祈谅的,小心翼翼的眼神,让沈珞言的气消散了些,但是理由归理由,她讨厌不爱惜自己的病人。

她拧着眉回过身来,板着脸给他拆纱条。

然后,她又拿了缝合针出来。

云熙睁大眼睛:“不是拆吗?”怎么又缝?

沈珞言没好气道:“你当我愿意啊?要不是你瞎折腾,今天就该好了。”

云熙立刻乖乖的闭嘴。

小言儿脾气大,又没有上辈子的记忆,再说,的确是他没听她的话,把伤给折腾裂了,虽然他是很享受小言儿为他疗伤的,但是自己这个样子实在太弱,他也希望早点好。

沈珞言在气头上,手指快速地给他缝合,但缝着缝着她觉得不对。

上辈子做手术,病人都是麻醉了的,但是她手中没有麻醉药,所以也没有给云熙任何麻醉处理,她用针扎的是血肉之躯,这个人都不知道疼的吗?

抬起头,她就见云熙唇角上扬,正看着她,目光柔和而惬意,甚至还有几分……幸福?

是她看错了吧,幸福是什么鬼?

沈珞言挑眉:“不疼?”

云熙道:“啊?不……疼疼疼疼……”前一刻,他脸上还笑意铺满,此刻就一脸痛苦之色,脸变得太快,简直是无缝衔接,都把沈珞言看呆了。

沈珞言翻了个白眼,道:“我都缝完了,还装!”

云熙拧眉,一脸苦色:“是真疼!”

沈珞言不说话,又换了干净的纱条,给他把伤口重新包扎。伤的是腹部,缠纱条就得绕过后背,云熙很配合地坐起身,看着沈珞言为手中拿着长长的纱条,绕过他的腰,一下又一下,好似将他抱着一般,他唇角又扬了起来。

沈珞言心情也不错,沈云霆手头并不宽裕,但若她开口,他定是会为她努力筹来,但她不想这样。

现在银子的问题解决了,明天她就可以把那个店子盘下来,算是奠下了她商业王国的第一块砖。

包扎好伤处后,沈珞言有些为难。

让他现在离开当然是最好的,不过,大概又会牵动伤口,她是个有职业道德的医者,收了银子,帮他把伤治好,这于她来说,天经地义。

可他住哪儿?

云熙看她站在那里神色纠结,立刻道:“我还是离开吧!”

说着,他翻身下塌,便要离去。

沈珞言心中一软,道:“再折腾,伤口又要裂开了,这软榻借你了,今晚你就在榻上睡!”

云熙心中暗喜,他都要为自己这招以退为进叫好了。不过,他眼珠转了转,道:“你就不怕我半夜不老实?”她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纠结吗?

沈珞言扫了一眼他的伤处,唇角露出一丝讥笑,漫不经心地道:“也没什么好怕的,就是处理尸体麻烦一点!”

云熙:“……”

第86章 太子

当夜,云熙很老实。想要伤好,他不能不老实。

沈珞言念他是伤者,而且软榻上没有床上舒服,把唯一的一床薄被给了他。

不过,床与榻,终归是在一间室内,云熙心情大畅,睡得挺香。

第二天一早,沈珞言醒来,发现身上盖了一床薄被,云熙已经不见了。

这家伙虽然伤口裂开,不过刺得并不深,这种外伤虽然看起来严重,其实没有性命之忧。

他本身身体机能恢复就比普通人快,经过二次缝合处理,过两天就能无碍了。

今日有早朝,沈伯奎身为四品少詹事,倒也不是非去不可。

如今怡儿要嫁给太子,整个大房喜气洋洋,这是天大的好事。但是不知道为何,昨天沈云霆的话,让他心里总觉得放了点什么,所以午夜,他便起来准备早朝了。

算起来,真的有近许久不曾见过太子临朝了。

天珩国宁帝北辰宏业年迈,精力大不如之前,早朝并不是每天都上,隔三差五才有一次,而且,除了必须汇报事务的重臣,或者商议朝事必须在场的情况下,对皇子王爷并没有硬性规定非上朝不可。

这也是太子半个多月不曾露面一次,沈伯奎也没有注意的原因。

上朝时间到了,文武百官陆续走进金銮殿,四品官所站的地方有些偏,上朝不能失仪,他只能尽力在这么偏的地方尽量不着痕迹的翘首相望。

宁帝近来身子日虚,能见苍老之色,他坐上龙椅,众臣山呼万岁,行过礼后,沈伯奎飞快地扫了一眼,还是没有看见太子的身影。

他心里直打鼓,难道说沈云霆说的是真的?

太子重伤,所以不能上朝了。

是啊,昨天太子府知事前来下聘,他光顾着高兴了,只当是沈家祖坟冒了清烟,却忘了,之前,不知道多少人想把女儿嫁到太子府去都不能,那些女子,论家世,比他一个四品官只高不低,论本事人品相貌,也未必比怡儿差多少,可那些人都不能,独独他的怡儿,不过是活动了半个多月,哪怕中间花光他三分之一家底,但一切也太容易了些。

难道太子已经伤重难治,要怡儿过去冲喜?

沈伯奎自己脑补出一大堆,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他是想要女儿嫁到太子府,攀龙附凤,以便以后能提携沈家,让他和儿子官运亨通。但是,若是太子要死了,那就白搭了一个女儿。

太子府已经下聘,这桩婚事就不容他反悔。

他心里顿时恨起沈云霆来,沈云霆为何不早说?

他却没想过,他把这件事瞒得死死的,生恐沈云霆知道,怕沈云霆也生出同样的心思,以沈珞言的相貌,还有侯府嫡女身份,嫁入皇家可比沈颖怡更容易。

沈云霆事先连一点讯息都不知道,又如何给他建议和示警?

宁帝与几位重臣商议了一些国事之后,有些乏了,便准备下朝,这时候,一个太监从殿外侧门进来,凑到宁帝的身边轻声说了句什么。

宁帝昏聩苍老的眼一凝,眉头似乎皱了皱。

小太监急忙下去了。

宁帝再开口,声音里便多了几分疲乏,道:“青州水患的后续事宜,便交由太子与众卿一起探讨,朕,乏了!”

侧门处,一个身穿红色金丝为绣的太子袍的年轻男子出现在那里。

天珩以黑为尊,皇袍是黑色,太子袍服则是正色大红。

看着站在那里的尊贵之人,众人目光微凝。

太子本来长相出众,龙章凤姿,加上从小培养的储君气度,虽然不如三皇子的谪仙之气,却是众皇子之中,相貌最出众的一个,当然,这个众中,不包括五皇子,因为他长年戴着面具,无人知道其长相。

而且,太子正当弱冠,年富力强,有如芝兰玉树,学识渊博,性情儒雅宽和。在众臣心中,这是一个最完美的储君。

然而,此时在众人眼前的太子,仍是那张俊朗的脸,仍是目如朗星,天庭饱满,有如芝兰玉树。

可是,他少了一只眼睛。

在左眼的地方,用一个圆形护目遮住,整个人气度也变了许多。

原本的俊朗弱冠青年,似乎一下子就多了几分阴郁之气。

随着他走动,众臣又惊恐地发现,太子的右腿,瘸了。

沈云霆的腿受伤,也有些瘸,只要走路不是太明显,便不会被注意,但是太子的显然更为严重,他走路已经高低脚了。

眇目,瘸腿……

这两个认知,让朝臣们心中好像有霹雷轰隆隆地炸了一波又一波。

之前宫中出大事,却封锁了消息,除了极少几个重臣,无人知道是太子打猎时出了变故。即使那几个重臣,也仅知道太子受伤,不知道具体情形。

到现在,才知道受的伤这是有多重。

沈伯奎更是呆在那里。

太子并没有伤重不治,或者这是一个好消息。

可是,眇目瘸腿的太子,还是太子吗?

皇帝,代表的也是一国之形象,哪一朝哪一代的储君,在还可选择的情况下,会选择一个眇目瘸腿双重缺陷的儿子为下一任皇帝?

众臣面面相觑。

太子已经走到了堂前。

以往,太子脸上总挂着温文舒雅的微笑,透着自信和勃勃生机,让人看到少年人奋发向上的精神。

现在,太子脸色微沉,一只独眼冰凉地扫过群臣,众人竟有一种被毒蛇盯了一眼般的感觉。

这还是之前那个温文尔雅,笑容和煦的太子吗?

不过,众人也表示理解,他们看到这样的太子,尚且心中震惊难以置信,而太子本人,才真是经历了地狱轮回般的转变,没有人比经历事情本身更痛苦。

众臣再想起刚才宁帝不着痕迹皱眉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论是宁帝,还是太子,此时都在一个非常尴尬的局面。

太子站在堂前,缓声道:“众位,青州水患发生已经有一段时日,父皇为此食不安,睡不安,我等臣子,当为君分忧。之前,左丞的几点提议皆可施行,目前欠缺一个能去实地赈灾的能臣,众位可有推荐?”

第87章 万安

太子的声音也不似以前春风扑面般的和煦温暖,显得有些僵硬。

去赈灾可是苦差,而且要考虑方方面面,众人面面相觑,先是因太子的变故而静默,现在是因太子的发问而静默。

太子十几岁监国,对朝事的掌控其实已经很熟稔,只是变故突然,他自己也很清楚,不但父皇的心境会变化,大臣们的心境一样会变化,想他堂堂一个储君,从小刻苦,天资过人,处事精练,深得父皇赞赏,群臣拥戴。原本应该顺风顺水地继承皇位,现在,简直是天降大灾。

而父皇为了训练他的处理朝政能力,常常也会如今天这般一样,将一些事情交由他来组织处理。

以往他组织的朝事,众臣们谁不畅所欲言,气氛热烈?此刻,却是这般鸦雀无声,连太子太傅,少师少傅等东宫僚属,也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太子独眼里的光阴鸷起来,刚要开口,一个声音朗朗地道:“不就是赈灾么,这么点小事,一个个的都做缩头乌龟了?离不得你们的温柔乡,金银窝?既然你们不愿意吃这个苦,本王就跑一趟!”

声音来自东北角,那边柱子上斜倚着一个人,姿态慵懒,眼神纨绔,留影面具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是一片流畅的线条,妥贴而优美。就好像一个多长了一张脸,那张脸是会变化的,此时,他眼神张扬纨绔,流敞的面具线条带动脸上表情,也正是一副张扬不羁的模样。

众人嘴角抽搐,这个万年不上朝的麟王殿下,怎么跑到早朝朝堂胡闹来了?

而且一张嘴,就把这些不论品级高低的臣工都给骂了一遍,而且,他要去赈灾?他确定不是去胡闹么?

赈灾是何等严肃的大事,中间涉及到的东西太多,麟王这种坑人胡闹的性子,怕不太适合罢。

可是这话谁也不敢说,谁要出头,赈灾的事铁定就会落到谁头上。

不过还是有不怕死的人,中书令王彰出列道:“麟王殿下,你有赈灾经验吗?你知道赈灾应该做些什么吗?”

麟王摇头,笑容很憨厚,语气很诚恳:“没有经验,也不知道做什么。或者王大人告诉本王该做些什么?”

王彰:“……”

众人也直摇头。

麟王笑道:“你们这一个个是什么表情?叫你们自己去吧,推三阻四,本王自告奋勇吧,你们还不放心。既是赈灾,那自然是需要银子。你,你你,还有你们,刚才瞪本王,本王都看见了,瞪一眼五千两银子,当是为青州灾民做贡献了!不想出银子的,就去赈灾。”他一口气连点十多人。

那十几个被点到的顿时如丧考妣。

站在后面一些的臣子们反倒庆幸,他们位置不佳,没有首当其冲。

太子淡淡地道:“麟王明日启程前往青州,父皇之前已经和左右丞相六部大员商定赈灾银两五十万两。另,瞪一眼五千两银子,不出人就出银,本宫觉得行!这件事也一并交与麟王,各位散了吧!”

众人有心进言,但是,太子独目扫过全场,竟有阴恻恻的味道,众人心中震悚,太子这哪里是在说别人瞪麟王一眼五千两?分明是在他出来时,众臣的目光和神色,让太子心中恼怒,借题发挥。

若是谁不怕死的敢冒头上,只怕真的就要准备棺材了。

见众人没有异议,太子甩袖离去。

麟王伸了个懒腰,似笑非笑地把他点过的十多人挡住,伸手笑道:“各位大人,五千两!”

这几个被点到的,分别是户部侍郎,右都御史等人,还有王彰。

王彰咬牙道:“臣没银子,臣随麟王殿下一起去赈灾!”

那边,沈伯奎擦着额间的汗退出去,今天的事给他的冲击相当的大,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他该把这个……算是好消息吗?该去告诉怡儿。可是,叫她怎么说?

他为怡儿争取的是太子侧妃的位置,太子还是太子,侧妃还是侧妃,只是,当怡儿嫁过去之后,太子还是不是太子,真是难说。

好好的一步棋,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沈伯奎心事重重地走出来,正想出宫,一个小太监道:“少詹事留步!”

沈伯奎抬起眼来,那小太监道:“少詹事这边请!”

这是在宫里,沈伯奎认识的人有限,当然也不知道这小太监是哪个宫里的,他有些纳闷:“公公,这是要去哪里?”

小太监笑眉笑眼地拱了拱手,道:“少詹事真是贵人多忘事,昨日小人还曾去府上……”

这么一说,沈伯奎顿时明白了,昨天太子府派人去送下聘礼,是有几个小太监,不过当时他只注意了张知事,自然没去留意一个小太监。

这是太子殿下找他?

他心情复杂地打了个哈哈,敷衍道:“勿怪,勿怪!”

小太监并没有把他带到东宫去,而是在西面几十丈的一个亭子处,叫他在那里等着。

小太监走了,沈伯奎在亭子里行坐不安,好在他也没有等多久,就见到太子穿着大红的太子袍服,一瘸一拐来到的身影。

沈伯奎既不敢盯着太子的脸,也不敢看他瘸腿走路的样子,行礼道:“殿下万安!”

太子北辰云峰声音里有些阴沉:“万安?本宫这样子,还有什么安?”

沈伯奎不敢接话,额头冒汗。

北辰云峰在亭子里坐了,沈伯奎低头哈腰,垂手站在那里。

北辰云峰打量着他,声音里有几分恶意,道:“沈少詹事,看见本宫这副模样,你是不是后悔了?是不是想着怎么取消这门亲事?”

沈伯奎的确是在这么打算,但是太子把话说明了,他反倒不敢了,汗流浃背地道:“殿下误会了,臣绝无此意。臣女能嫁太子殿下,是她的福气,也是我沈家上下的福气,臣高兴还来不及,岂会生出这样的心思?”

北辰云峰笑了一笑,道:“生出这样的心思也是人之常情,天下父母心,哪个不望女儿嫁个好人家!就算你有此心,本宫也不会怪你!”

第88章 不一样了

北辰云峰恢复了以前温文尔雅的笑容,然而,因为眇了一只眼睛,同样的微笑,却没有以前的亲和和仁厚模样。

沈伯奎毛骨悚然,赶紧道:“殿下就是好人家,臣女能嫁殿下,沈家所有人都很欣喜,都很欣喜……”

北辰云峰明明坐着,却有着居高临下之势,他即使站着,但头也不敢抬,连手指头都不敢轻动。

北辰云峰淡淡地道:“本宫已经给过你机会反悔了,既然你还是愿意把女儿嫁给本宫,那本宫近日便会前来迎娶,你早做准备吧!”

“是,是是……”沈伯奎心中叫苦不迭,太子看似是给了他反悔的机会,可他敢反悔吗?

太子并不是一个庸人,相反,他雄心壮志,风评极佳,宁帝交给他的差使,件件办得漂亮。这样的人,不要说现在还是在太子之位上,就算失势了,也不可小觑。

沈伯奎一个四品少詹事,深知自己现在是骑虎难下,只能将错就错了。

用光三分之一家底,托尽关系,明明达成了目的,可结果却让他想哭。

不过北辰云峰也并没有怎么为难他,衣袖一拂,走出凉亭离去了。

沈伯奎擦了汗,急忙出宫。

北辰云峰回到东宫,今天是他伤后第一次出现在大臣们面前,那些目光,让他心中极度不舒服。

还是熟悉的东宫,这是他住了二十年的地方,早早的被立为太子,他在东宫里学习政务,处理事务,可是这个地方,他还能住多久?

他心中涌上一层烦躁,独眼里透着一股阴鸷。

走进灵心殿,他的眼皮跳了跳,里面竟然有个人,而且正在喝茶,喝的还是他最喜欢的五蕴回春茶。

灵心殿是他小憩的地方,这里随时备着燃着的炭炉和清水,以及一盒五蕴回春茶叶,以备他不论什么时候过来,都有热茶可喝。

此刻,那个人极没形象地坐在椅上,茶香四溢,显然茶水刚刚泡好。

见他进来,那人还笑逐颜开地道:“皇兄回来了!”

北辰云峰眇目闪了闪,他突然想起一件事,那天他要去打猎,路上遇上这位五皇弟,五皇弟拦住他,说是父皇召他。

他急回宫中,才知父皇并未召见,而后,他还是去打猎了,然后遭遇了意外。

他受伤之后,觉得眼前一片灰暗,很多事不曾细想,现在却有些疑问。父皇没有召见,五皇弟为什么要撒谎?

他心中一动,目光微凝,突地道:“那一天你把本宫骗回宫中,是要阻止本宫去打猎吗?”

麟王喝着茶,叹了口气:“本王倒希望是这样。若是本王未卜先知,定然要阻止皇兄去打猎的。可惜,当时本王只是随口开个玩笑!”

北辰云峰:“……”

这位五皇弟行事大胆,谁的玩笑都敢开,以前他是宽厚的兄长,当然是不在意的。

他当时都已经回到宫中,得知父皇并没有召见,打猎的兴头已经不如当时浓厚,是他的近侍说有人在那里见到一只雪狐,没有杂色,他想将那只雪狐猎来给母后做件围脖,才在回转之后仍然没改变行程。

这件事,真的是意外?

他压下心中的疑惑,道:“你已领赈灾之事,还不准备准备,明日启程去青州?”

麟王把茶杯一推,道:“正要和你说此事,户部袁老头说五十万两银子一时调拨不出。赈灾赈灾,没有银子怎么赈灾?不见银子,本王可不动身!”

北辰云峰惊诧:“你要带着赈灾银一起走?”

麟王道:“不然呢?本王去了,银子没去,本王给他们画饼充饥?”

北辰云峰看了他一眼,道:“此事我已具报父皇,父皇知道你是赈灾主官,这件事,你自己处理!”

他没有说,父皇听说竟然是五皇弟去赈灾,皱眉不愉的模样。

要在平时,父皇定然会责他考虑不周,派五皇弟这个既没经验,行事又随意的人去办这么重要的事,这是把国事当儿戏。

但是,父皇却没有驳回,反倒是允了。

可是宁帝的允准,不但没有让太子心生欢喜,反倒心情更加沉郁了。

他承认,在朝堂上,五皇弟大骂殿臣,玩世不恭随口说赈灾,他不是不知道五皇弟这性子肯定不合适,可他心中还是存了探看父皇心思的想法。

和父皇之间,果然不能像之前了。

父皇开始隐藏真实想法,那么他这个太子,还能做多久的太子?

五皇弟赈灾若是成功,或者他还能因为识人之明,多在储君的位置坐上一些日子,可是,五皇弟又在乎过什么事?那些灾民的命,他会在乎吗?就算他在乎,赈灾不比行军打仗,他又能把事情办好吗?

麟王立刻兴致勃勃地道:“皇兄的意思是,此次赈灾事宜,全权由本王处理?”

北辰云峰独目精光闪现,道:“嗯!”

一个嗯字出口,麟王立刻起身,笑道:“有皇兄这句话,本王便放心了!”他走了几步,又回头,把那盒五蕴回春茶拿起,道:“赈灾很辛苦,这茶皇兄便赏了我吧!”

北辰云峰看他意气风发地离去,原本想叮嘱一声叫他好生办差,但是张了张嘴,又顿住。

五皇弟行事由心,不守规矩,随心所欲,怎么高兴怎么来,但是,面对他突生的变故,五皇弟明知道他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太子,待他的态度,还和他未伤时候一样。

作为回报,他便由着五皇弟任性一回又如何?

左右,再大的事,他这个还在位的太子,还可以扛一扛。

当然,他不会承认,这是他落到这个境地之后,生出的一种自暴自弃的想法,就像个叛逆的孩子,用叛逆的办法来证明自己的存在,虽然他也知道,这很幼稚。

就算五皇弟把差事办得再漂亮,就算他能在这太子之位上多坐一段时间,但是,那并不表示他真的还是太子,不过是父皇为了稳定几个皇子,好重新特色选择新的储君而已。

他身已残,目已眇,与那个位置,已经无缘了。

第89章 废棋

麟王出了东宫,带着流云和元庆便往户部侍郎,右都御史等人府中去讨银子,瞪一眼五千两,太子同意了的。

他对太子并没有什么恨,也没有多少兄弟之情。

上辈子,他一直在边疆,直到两年后才会回京。

太子打猎伤了腿瞎了一只眼后,性情大变,变得残暴残忍,在离开太子之位后,他怀疑这件事不是意外,虽然事情也的确如此,可他怀疑错了方向,对几个兄弟手段毒辣,后来被北辰轩除掉。

麟王虽然重活一世,但是这一辈子他唯一想的,便是能守护心中的那个人,或许是经历了死亡,才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皇权他没有放在心上。

他曾想过,若是太子没有遭遇大变,也许天珩没有后面的五王之乱,国内太平,他可以和心中那个人过平静安然的日子。

因此,太子去打猎时,他没有完全袖手,甚至把太子骗回了皇宫,正常情形下,太子是不应该再出去打猎的,可他最后还是选择去了,变故同样发生了。

而太子的心性,果然有了变化。

遇事愈见人心,一个人的性子不会变得那么极端。他又觉得,太子之前所展现出来的温和宽厚,未必便是他的真性情,等到太子登基,天下怎么样也难说得很,一切,还是顺其自然吧。

太子的命运已定,他现在所能做的,就是未雨绸缪,早做准备,到时候才有足够的实力,保护好想要保护的人。

这一年里,太子之位不会变,一年之后,乱相才显。

他还有一年时间。

沈伯奎回到武定侯府之后便是长叹短吁,把姚氏给弄得莫名其妙。

她刚点完太子府送来的聘礼,那礼物只是普通富足人家下聘的数量和式样,也没有特别出彩的,不过,这毕竟是太子府里出来的东西,所以姚氏心中满足,昨天点了一遍后,今天忍不住又去点一遍,乐得嘴都没合拢。

沈伯奎又叹了一声,姚氏皱眉道:“老爷,如今府里喜事连连,形势一片大好,你怎么反倒叹起气来了?”

沈伯奎揪心之极,终于还是忍不住把太子已残的事说了,姚氏呆了,继而大哭道:“我昨晚上做了个梦,我的怡儿当了皇后!她是做皇后的命,怎么能嫁给一个瘸子……”

沈伯奎吓得赶紧把她的嘴捂住,怒斥道:“你想把我们全都害死不成?”

姚氏怒道:“他都瘸了,还能做太子,还能当皇帝吗?我怎么不能说了?我不说他就不瘸了吗?难道要怡儿一辈子前途就这么毁了吗?”

沈伯奎啪地一巴掌抽了过去,姚氏这才不敢做声。

沈伯奎警告:“你再胡言乱语,惹出事来,别怪我无情!还有,这件事不许让怡儿知道!”

虽然平时姚氏很泼辣,但他一发怒,姚氏也害怕,委委屈屈地点了头。

沈伯奎的心却更沉了,连在内宅的妇人都知道太子这个样子不可能再继续做太子,更不可能做皇帝,他还指望着怡儿的夫家能提携沈家的大房,最好是把武定侯的爵位也一并得到。

现在,怡儿还没嫁呢,岂不就是一个废棋了?

是不是有什么办法,可以让这桩婚事中途作罢?

沈伯奎陷入沉思之中。

大房大喜掩盖下的愁云惨雾没有影响到二房,沈云霆这段时间似乎心情也好了许多,常出去喝个小酒什么的。

沈珞言就更忙了,她一早就出去把那家店子盘了下来。而后,又亲自设计画图,找人按设计的图纸进行装修。

付了定金,她又拖着秋兰满城转着采购她需要的东西。

最开始,秋兰两手提着,后来,沈珞言不这么麻烦了,直接把东西买好了,让人送到武定侯府去。

一千三百两银子,转手就花了个精光。

秋兰跟在她的身后,肉疼得不得了,不过,她也看出来了,姑娘这是做大事呢。

沈珞言有个计划,映月轩里的丫鬟,包括秋兰在内,最大的不过十四岁,还有两个十一二岁的,这么大的孩子学东西快,理解能力强,她有空的时候要教她们识字,识药,还要训练她们的体能,以后,这都会是她最得力的助手。

早上出去,到傍晚,她才和秋兰回来,很累,但是很开心。

她最擅长的是医,但是那家铺子,她却准备用来卖胭脂。

不管什么时代,做女人的生意准没错。

至于医道,现在她没法去开医馆,而且,上辈子她以医名世,也不曾开过医院或诊所,仍不妨碍她一场手术就能得几千万美金的手术费。

各个店铺送来的东西已经堆回她的院子了。

对于流水般送来的东西,要换平时,大房必然会好奇,甚至会阻挠一二,不过今天大房那边心事重重,姚氏更是在自己的院子里哭天抢地,沈颖怡傍晚来请安,都吓了一跳,问出了什么事,姚氏不敢说,支支吾吾只说是娘家送来消息,娘亲病重。

姚氏的娘家在宁州,姚氏大哥升了一府通判,也是五品官了,宁州与京城相隔数百里。

沈颖怡道:“母亲若是想念外祖母,过段时间我陪你去看望她老人家!”

姚氏听了很高兴,但是一想到沈伯奎告诉她的事,顿时高兴不起来,又开始抹泪。

沈珞言叫映月轩的丫鬟们一起把东西搬到内院,竟是一些米,竹片,瓷勺,各种花瓣,蚕丝,陶罐,石臼等东西,又多又杂,完全不知道干什么用的。

沈珞言不管她们惊讶的表情,专门腾空了一间屋子放着,准备明天带着秋兰做胭脂。

累了一天,自然是沐浴睡觉。

等沈珞言沐浴过后,回到房间里时,她的嘴角开始止不住地抽搐起来。

屋子里有人。

沈珞言四处看了看,窗户并没有开,她和众丫鬟来来回回地在院子里忙碌,若是有人进屋,必然逃不过她的眼睛。这人从哪里进来的?

此刻,他正坐在桌前,很专注地数银票。没错,就是数银票,桌子上,厚厚的一叠银票。

第90章 告别

沈珞言走过去,道:“炫富呢?”在她这个现在只靠七两银子傍身的人面前,数这么一大叠银票,真不人道!

云熙绽然一笑,把最后一张银票放好,道:“这可不是我的,我就过一过数银票的瘾,你要不要也来数数?”

沈珞言撇嘴:“没兴趣!”她累得要命。

云熙把银票收了,这些都是今天的收获,想到户部侍郎等人肉痛的脸,他就一阵畅快,还有户部尚书,赈灾的银子他也敢压着,真当他不会坑人吗?

这些银票都会用来赈灾,他一分也不会用于自己。

户部的赈灾银他也有了安排。

云熙给她倒了一杯水,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道:“你是来拆线的吧?”

云熙道:“也是来跟你告别的!”他要离开半个月。

沈珞言笑道:“告别就免了,咱们又没有什么交情,不过是医者和病人之间的关系。你付过诊费,拆完线,咱们就两清了。”

云熙叹气,小言儿这是在努力和他撇清关系啊,可惜这次青州赈灾,他是非去不可不然,他真不想离开京城,好在青州是离京城最近的一个州,路上不用多少耽搁,待赈灾完后,就赶紧回来。

沈珞言给云熙拆了线,发现他的伤口恢复状况竟比她预料的还好,她对自己新研制的药又多了几分信心。

如果云熙知道他成了第一个试药的小白鼠,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

看着沈珞言专注的模样,云熙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

沈珞言白他一眼:“你眼睛有毛病?”

云熙:“……”

他不得不提醒:“你就光看到这个丑陋的伤口,也不看一眼我?”

沈珞言嫣然一笑,道:“对医者来说,你这伤口比你的脸好看多了!”

云熙:“……”

这是第一次遭遇嫌弃的眼神,小言儿的审美有些特别呢,怎么办?

云熙拿出一盒茶叶,道:“这茶不错,拿给你闲暇时候喝!”

沈珞言看了一眼,道:“我不爱喝茶!”

云熙道:“你会喜欢的!这茶很好!”他献宝似地道:“你听过五蕴回春茶么?这便是,需五蕴山的雪山之巅,春末夏初,方得发一些新芽,一年收不到几斤,能清心明目,宁神静气!”

宁神静气四个字让沈珞言意动,她练字便是走宁神静气的路,让自己可以和这具身体更好的融合,或者这茶也有这个功效?

沈珞言道:“哪来的?”

云熙笑道:“顺手……牵羊!”

沈珞言嘴角抽了抽,道:“谢了!我可没银子付你,我现在穷得很!”

云熙眉开眼笑:“我有啊,你要银子跟我说!”

“不必了!无功不受禄!”沈珞言似笑非笑,手法很快地拆完了线,道:“你可以走了!”

云熙叹了口气,道:“那我先走了!”

一别将是半个月,云熙心中很是不舍,不过,赈灾的事事关重大,虽然他平时诸事随心所欲,可人命关天的事,他从没有轻慢过,何况一地受灾,关系的是许多人命。

他努力回想,这半个月里京城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自他以狠厉手段对付了那些谣言传播者后,沈珞言现在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要说会发生一些特别的事,倒是有的,这段时间,应该有苍阳国的使臣团来到京城,一个多月前,苍阳使臣团便已经动身,按行程,应该快到了。

不过,这件事与沈珞言无关。

他可以放心去赈灾,回来之后,再来攻克小言儿的心之堡垒。

对于云熙毫不拖泥带水的离去,沈珞言倒有些意外。

不过想一想,也觉得释然,若不是他在庆安寺无意中躲入她的房间里,哪里会有后续的这些事?

云熙离去后,沈珞言便睡了,白天太累,这一觉睡得很香。

第二天,沈珞言照样投入到自己的事业之中,铺子在装修,闭门歇业,装修时间需要半个月,等天开业那天,她得有足够的货品售卖,一炮打响,才能保证以后财源滚滚。

大房,沈伯奎今天下值很早。

当值的时候,不少人向他说恭喜,有个女儿要嫁给太子为侧妃,这是多大的好事,说一声恭喜,倒也在情理之中。

可沈伯奎觉得这些人都不怀好意。他们口中说着恭喜,心中不定怎么在嘲笑他呢。

实在太憋气,还没到下值的时候,他就回来了。毕竟他是马上要做太子岳父的人,詹事和一应同僚们都对他的早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回到府里,刚进文渊榭,姚氏着人给他送来了茶,还没等喝一口,外面就有人旋风般地卷了进来。

沈伯奎皱眉,不悦道:“文博,你身为太学学生,马上要下场考试,应当行止有度,这样风风火火的,你当你是个粗鄙武夫吗?”

沈文博年已十八,在太学三年,平时举止文雅,学有所得,连太学的学正也曾称赞过他行止斯文,学子风范。让沈伯奎引以为傲。

此刻,沈文博年轻的脸上却是不愉,仍是收敛地顿下脚步,行了一礼,道:“父亲!”

沈伯奎道:“今儿不是休沐的时候,你这个时间段回来,不会耽误学业?”

沈文博听了父亲语气平静的责备,抬起眼来,道:“爹,我听到一个消息,不知道是真是假,所以请假回来,问一个究竟!”

“什么消息?”沈伯奎心里明白他要问的大致是什么,不过为了展示父亲的威严,仍是脸色平静地发问。

沈文博道:“怡妹妹要嫁给太子殿下做侧妃了,这个消息是真是假?”

沈伯奎没料到这消息竟然传得这么快,连太学都听说了。

不过想一想也觉得正常,毕竟,太子府派人来送聘礼,当时的场面一点也不低调,吹吹打打,抬着箱笼穿街过巷而来,京城里消息传得快,何况是事关太子的事?

他道:“自然是真的,这种事谁敢讹传?”

沈文博脸色顿时变了,难以置信地道:“爹,太子受伤,眼盲腿瘸,你怎么能把怡妹妹往火坑里推?”

第91章 异想天开

沈伯奎看着他不出声。

沈文博以为他是被惊呆了,一侧头,却见他的娘亲姚氏正在抹泪。

他顿时明悟,道:“原来你们也知道这件事了,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走这一步?”

沈伯奎咳了一声。

在外人面前,他要死撑着,但是,在自己的儿子面前,他也就没必要装了,他叹道:“为父心中也是苦。太子受伤之事一直瞒得死死的,知道的人少之又少,为父半个多月前为了怡儿的事奔走,好不容易才疏通了关系,取得成功,原本以为这是咱们沈家祖宗保佑,谁料到昨天早朝看见太子……唉,事已至此,还能如何?”

沈文博听了前因后果,看到沈伯奎一脸苦色,也呆了一呆,道:“怡妹妹可以不嫁太子吗?”

沈伯奎想到凉亭之中太子阴恻恻的眼神,心中打了个机伶,摇摇头道:“只怕不能!”

“爹,哥,你们说的是不是真的?”一个人冲了进来,声音发颤,带着难以置信的哭音。

沈颖怡的手中提着一个壶汤煲,她很快就要成为太子侧妃,心中欢喜,又想着爹娘为她的事费了不少心思,便想亲自炖些补品给他们吃,顺便再问一些关于太子的事,让她嫁过去以后能好好适应。

远远的她看见哥哥往父母的院中去了,还觉得奇怪,及至走近,正好听见沈文博质问沈伯奎的话,这一惊非同小可,她觉得应该是自己听错了。

沈伯奎脸色微变,他们三人在这里说话,原本是把下人都遣开了的,现在也不是傍晚问安的时候,却没料到,沈颖怡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来。

姚氏忙道:“怡儿,你怎么来了?”

沈颖怡不理她,只是看着沈文博,道:“哥,什么叫眼盲腿瘸?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文博觉得满口苦涩,到这个时候,他也明白,父母大概还瞒着妹妹呢。他艰难地道:“太子殿下打猎伤了眼睛,摔伤了一条腿!”

“啪”,沈颖怡手一松,手中那个瓷盅便摔落地上,摔得粉碎,里面乳白色的汤洒了一地。

她泪流满面地道:“爹,我不嫁,我不要嫁给一个瘸子!”

沈伯奎觉得头大得很,他把姚氏的嘴堵住,不许他把这件事向沈颖怡透露半句,但是没料到儿子听到消息回来,还是被沈颖怡知道了。

他无奈地道:“怡儿,这件事现在爹也没有办法,太子昨天说过了,会尽快迎娶,只怕这件事已经没有回旋余地了。”

沈文博道:“不!”

见几双眼睛都向他看过来,他镇定地道:“太子现在不会有时间迎娶,我们只要在太子迎娶之前想到办法,妹妹就不用嫁了!”

姚氏喜道:“博儿,你说的是真的?”

沈文博镇定地分析道:“太子摔伤,虽然现在能够理事,但是地位已经不再稳固,他会很小心自己的一举一动,只要有任何错处,皇上就可能把他的储君之位给褫夺,所以,他不会冒这个险,在这个时候迎娶妹妹的。我们还有时间!”

沈颖怡本来哭得眼泪满面,听了这话,也止住哭泣,向他看过来。

沈伯奎虽然欣喜于儿子对于朝政之事的敏锐,但是却摇了摇头,道:“你想得太简单了。太子说过要娶的人,哪怕只是个侧妃,那也不可能另嫁。”

沈文博目光灼灼地道:“如果,有人要许怡妹正室之位呢?”

沈伯奎一怔,接着摇头:“那也不成!”他第一想到了任子希,不过那任子希显然不会为了怡儿去得罪太子,谁敢跟太子争女人?

沈文博道:“如果同是皇子呢?而且,是有望取代太子的皇子呢?”

沈颖怡目光闪烁了一下!

沈伯奎道:“胡说八道!”若不是有望取代太子的皇子,这是弟夺兄妾;有望取代太子的皇子,更不可能这么做,毕竟,越是有望问鼎那个位置的人,行事愈发谨慎。兄弟二人争一个女人,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便是皇帝,也不会允许他的儿子之间闹出这样的事。

沈文博却信心满满,道:“事在人为!”

沈伯奎觉得儿子这是异想天开,他只是一个四品官,又不是朝中一二品大员,他的女儿虽然有才名,但论容貌,连二房的三丫头也比不上,不过,他也的确不想沈颖怡嫁给太子,一时觉得头大如斗。

不过,一家人还是围坐商量了许久。

也不知道麟王使了什么手段,原本一直支支吾吾表示五十万两银子怎么也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凑齐的户部尚书袁新宇,在第二天,就把银子筹齐了。

麟王着人清点银两,他自己进宫去看自己的母嫔。

天珩以孝为先,毕竟要离开半个多月,离开之前,总得拜别母嫔。

他是王爷,随时可以进宫,不过他的母亲端嫔位份并不高,所住的琉光宫比较偏僻。

端嫔每日里多半时候都在礼佛,琉光殿里香烟缭绕,麟王去时,端嫔正在捻着念珠,口唇翕动地念经,却没有念出声来。

她才三十三岁,眉梢有点长,向下垂着,使得原本美丽的脸上多了几分沉郁。见麟王走进,她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很虔诚地继续念经。

麟王没有打扰,他在外间喝茶,琉光殿的宫人送上茶后便退了下去。

麟王隔着珠帘,看着帘后跪在佛像前神态虔诚的母嫔,他对这位母嫔的感情很是复杂。

上辈子,三哥惨死,太子被除,五王夺嫡,天珩大乱,父皇身边太监总管桂宝公公的徒弟小邓子从皇宫里拼死逃出皇宫,四处寻找他,告诉他父皇有遗诏封他为储。当时皇宫被老七占据,桂宝为了掩护他们被追兵所杀,小邓子和端嫔一起逃出皇宫,后面追兵步步紧逼,他将遗诏塞给端嫔,引开追兵。

老七占据皇宫也没能长久,在和老二一战中败走,不久后,天下反倒传出,端嫔公布手中遗诏,伪宣帝是遗诏指定的继位人,天命正统。而端嫔,被伪宣帝接进皇宫之中,宽待恩荣,待以母妃之礼。

第92章 陈璎

端嫔被敬为端太妃,端太妃在献出遗诏的那一刻,便与他这个儿子划清界线,公告天下人。

当初,他得知这个消息时,心中也唯有丝丝涩意,更多的是释然,他起兵之初,便要带母嫔离开皇宫,母嫔却以以心侍佛,不问世事,不见刀兵为由,拒绝了他。他虽征战在外,但时时担心他的那些为了皇位已经杀红了眼的兄弟会拿他的母亲开刀,既然母亲与他划清界线,便不会被他连累。

直到小邓子在战乱之中找到他,在临死时候告诉他那件事。

如果小邓子说的是事实,那伪宣帝手中的遗诏就是假的。

但是,献遗诏的端嫔,在中间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到底是小邓子说了假话,还是遗诏的确指定的是伪宣帝?

小邓子说了假话还罢了,端嫔在知道谁是遗诏所指之人,早早的带着遗诏投靠,为自己谋一个出身,和他这个儿子划清界线,能平安活着,他心里其实是愿意的。

但如果小邓子说的是事实,哪里有一个已经逃过了追兵的母亲,最后却反倒与儿子的对手沆瀣一气的?

小邓子那时候已经濒死,他为何要拼死带一个在当时来说已经毫无意义的假消息给他?

麟王一直不愿意细想这件事,从他记事起,母嫔就好似身在皇宫,心在佛堂,对他这个儿子,也少了亲近。但五王夺嫡,一个一心礼佛的人,最后终究是走进这滚滚红尘。

正沉吟间,端嫔已经痛完经,睁开眼睛,有侍在一侧的宫人低声禀告麟王在外候着。

端嫔目光透过珠帘看过来。

阳光下的珠帘折射着细碎的光,使那份目光带着些许的冷淡之意。

她起了身,在宫人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过来,宫人挑开珠帘,母子两个面对面。

麟王躬身行礼:“母嫔!”

端嫔目光落在他身上,道:“等多久了?”

麟王道:“也没多久,只是喝了一杯茶!”虽然那杯茶已经续了两次水。

端嫔道:“我礼佛的时间你也是知道的,下次过来别挑这个时间!”

麟王不在乎地道:“儿子知道,左右也是无事,等一会儿怕什么?”

端嫔又看了他一眼,才在旁边的方椅上坐了,闲话家常般地道:“你早年一直在戍边,我清静惯了。你如今十七了,虽说就在京城,但事儿想必也多,后宫不必常来,你也不用担心我,我虽位份多年不变,但在这儿一切都好。”

麟王脸现惭色:“都是儿子连累了母嫔。”

他十二岁封王,虽在外戍边,但每年回京一次,每次回京总会惹些乱子,把皇帝气得将他扔进天牢里,据说因此端嫔的位份才上去,引得后宫不少妃嫔讥讽嘲笑。

端嫔笑了笑,指指佛前的清香,道:“或者,是母嫔沾了你的光,你看,就连礼佛的香,皇上也是令内事监送的最好的!”

后宫佳丽三千,年轻漂亮的女子每三年充一次皇宫,加上皇帝现在年事已高,精力不济,端嫔早已绝了皇帝的恩宠,一个绝了恩宠这么多年的嫔,还能享受那么好的东西,靠的,当然是因为生下皇子,而且,皇子还有些出息。

这话听着似是揶揄,又似是安慰,端嫔目光之中有些笑意。

麟王心中有些暖意,也笑道:“母嫔,你若缺了什么,跟儿子说,儿子在宫外还是能搜集一些东西的,这次带来了一些小玩意儿给母嫔赏玩,已经交给玉嬷嬷了!”

端嫔道:“你每次来都带各种新奇的东西,我哪里赏玩得了这么多,左右也是浪费,下次不必再拿来了。”

麟王道:“母嫔深居简出,儿子能做到的,自然应该竭尽所能。这次,儿子要去青州赈灾,母嫔,这段时间,儿子不能来看你了。”

端嫔转过头,轻笑了一声,才道:“以往你戍边一去半年,我早已习惯!”

她拿起帕子轻轻拭了拭脸颊,麟王看见帕子右下角绣着一个璎字。

端嫔名陈璎。

麟王陪着她说了会儿话,这才离去。

母子两人一向话少,今天已经算是破开荒聊得多了,套用端嫔的话说,是礼佛之人半个身子已经不在红尘,对贪嗔痴爱憎欲看得淡,而且,端嫔每次露出笑意,都是在侧过头的时候,反倒对着麟王的时候,显得很严肃。

这次是他重生后第二次进琉光殿,第一次来的时候恰遇端嫔到了礼佛时间,没有多待。

以前麟王从未注意,可这么一段时间,他发现,他的母妃看着他的目光之中,那不是疏冷,而是压制着的恨意,只不过被她克制得很好,不注意很难发现。

毕竟,哪个儿子会怀疑母亲,会去注意母亲的细微表情变化?

这让他想起一件事,上辈子,他在鲁州屯兵的时候无意中听到说书人讲的一个并不完全的故事,鲁州陈家的女儿在未进宫时,曾有一个生死相许青梅竹马的恋人,皇帝选秀,她被迫进宫,在进宫的第三天,就被喝醉酒的皇帝临幸了。

皇帝大了她二十岁,比她父亲还年长,而且,她进宫之时也想守着清白之身以后寻到机会出去和青梅竹马再续前缘,但是一切都毁于皇帝那次醉酒。

她绝望之下说话触怒皇帝,被罚去冷宫,也是她命大,在冷宫不但没死,竟还生下了一个儿子,又复被皇帝重新宠爱,后面还有很多爱恨情仇的离奇情节,只是那时候他并不曾留心。

那程家的女儿,闺名一个璎字。

麟王从没把这个消息和自己的母嫔联想到一起,毕竟,那只是他无意中道听途说的一个故事,而且,端嫔从未与鲁州陈家有任何联系,陈璎,这个名字,是巧合吗?

还是,说书人讲的那段,也并非杜撰的故事,而是真有其事?

或者,是因为这个原因,母嫔心中恨着父皇,也恨着他?或者,这就是她到后来,会宁愿将遗诏献给伪宣帝,与他这个儿子划清界线的原因?

第93章 苍阳使臣要到了

麟王离京去赈灾了,京城里不少人都暗暗庆幸,至于那些被他坑过银子的官员们,也只能自认倒霉。

这次不仅是麟王的事,还有太子的首肯,如今朝堂形势有些晦暗不明,他们都不想去探看。

转眼又到下一次的上朝,沈伯奎心情复杂地又早早地去上朝了。

他这样的四品官,连站在前排的资格都没有,现在太子的情况不明,作为主管太子府事务的詹事府的官员们,也人人自危。

这次上朝的人很全,不但太子到了,各位皇子中,除了去青州赈灾的麟王之外,年满十六在京的五位皇子都到了。

分别是二皇子晋王北辰轩,三皇子北辰临枫,六皇子北辰云潇,七皇子北辰砚,八皇子北辰泽。

八皇子如今也十六岁了。

这些皇子个个穿着暗纹绣锦的朝服,北辰轩剑眉朗目,北辰临枫芝兰玉树,仿若天人,北辰云潇丰神俊朗,北辰砚气宇轩昂,北辰泽翩翩少年,每个人都很出色。

以往的早朝,可不会有这么多皇子同时出现,难道皇上是准备给没有封王的三皇子,七皇子,八皇子封王了?

是因为太子眇目瘸腿之后,皇帝开始在这一众皇子之中物色新的储君吗?众臣一见这情形,不禁心里犯起了嘀咕,不过,这种想法虽然在他们的脑海中翻来覆去,却是谁也不敢拿出来说的。

宁帝坐在龙椅上,看着殿堂里的众臣,道:“太后寿诞就在下月,关于寿诞相关事宜,礼部早已着手准备,如今筹备得如何了?”

礼部尚书出列,道:“回皇上,一切顺利,具体细节臣已详叙于奏折之中,请皇上御览!”

有太监接过礼部尚书的奏折,宁帝翻开,详细地看了,点头道:“爱卿行事周到,甚好!”

他抬眼,道:“一个多月前,接到苍阳国的国书,苍阳使臣前来我朝为太后贺寿之事,现在苍阳使臣已经到了哪儿了?”

右丞相姜颉出列,道:“臣正准备向皇上具报此事,皇上,此次苍阳的使臣团,在一个月前从苍阳出发,估计再十余天就能到京城了。”

宁帝挑眉:“需要这么久吗?”

姜颉唇边现出一丝无奈,道:“皇上,这次苍阳的使臣团,并不是普通使臣,苍阳太子,也在使臣团中,那太子性子太贪玩,所以才会耽误行程,把一个月能到的路程,生生走出两个月来!”

宁帝道:“苍阳太子?”

姜颉道:“这位苍阳太子并没在当时的国书里,但他确实就在使臣团中,直到昨日,苍阳使臣团着人补送来的名单到了臣手中,臣方知此事!”

宁帝眉头微皱,如果只是普通的使臣团,那也没什么,两国之前交恶,时常恶战,边关战事不断,不过自八年前,两国已经罢战,互通有无,这些年里,互派使臣,这是很正常的事。

可是,既然苍阳国的太子也在使臣团中,事情便变得不一样了。毕竟,对方派出了一国太子,且不论是这位苍阳太子妄为,还是苍阳国为了太子的安全之前并没有把使臣团中有太子同行的事相告,天珩都得好生接待。

人不同,使臣团的安全防卫级别要上升好几个档次,而且,就接待之类的事情,也要重新斟酌。

本来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对方派出太子,天珩也让太子负责接待相关事宜就好了。

但是有些臣子悄悄地瞄了一眼眇目瘸腿的太子,心里都明白,显然这位太子,是不能代表天珩接待苍阳使臣了。

太子的脸色有些阴郁。

听到对方使臣团里有苍阳太子的时候,他的脸色就阴郁下来。

北辰云峰很清楚,这件事当然也怪不得苍阳太子,人家太子动身的时候,北辰云峰还没受伤呢,但现在,被皇帝刻意压着,被大臣们避而不谈的话题,现在就要当着他的面全都血淋淋的揭开,不容他逃避了。

姜颉只说完消息,便不再说后面的事宜,能官升右相,当然不傻,他不会做这个出头鸟。

所有的朝臣,都清楚知道接下来要讨论的事,他们一个个低着头,谁也不敢宁帝的目光相接。

宁帝轻咳一声,不得不把这个话题亲自挑出来:“既然苍阳派了太子前来,由礼部负责接待的事宜就得略作更改,众卿以为,派何人携礼部负责接待事宜为佳?”

太子太傅赵景嘉出列道:“自是应由太子负责接待!”

他这话说出,没有人附和。

虽然他是太子的老师,心向太子,但显然此事事关国体,太子这模样,是不能代表国体了,所以,赵景嘉在说完这句话后,又不得不改口道:“不过……太子殿下身有微恙,宜安心养伤,接待事宜劳心劳力,皇上可在诸位皇子中择一人负责!”

太子的眼神一片阴鸷。

连他的老师都放弃他了。

就算他明知是不得不接受的现实,但心里却不会舒服。

左丞相崔会元出列道:“曹太傅所言甚是,陛下膝下的皇子,个个龙章凤姿,都可当此大任!”

姜颉道:“臣附议!”

其实附议不附议,此事都将由皇子负责,三个位高权重的一品大员,说的都是废话。

皇帝拧眉道:“朕的皇子,何人可当此任?”

礼部侍郎吕训庭斟酌道:“据苍阳太子发来的信函中表示,久慕三殿下才华名世,不沾凡尘,琴心玉质,所以才……”

吏部侍郎高力杭立刻道:“陛下,晋王器宇轩昂,英姿焕发,品貌非常,可当此任!”

高侍郎是高皇贵妃的哥哥,也就是北辰轩的舅父。

英国公苏司翎冷笑一声,道:“太子有小恙,无法出迎苍阳太子,六皇子已经成年,可以替兄出迎!”

六皇子北辰云潇是皇后嫡出,英国公苏司翎是皇后的父亲!

众臣哪里不明白,这哪里是在争一个出迎他国太子的身份?这分明是在争储位。

代表迎接的本应是太子,那么这个被指定负责迎接事宜的,定是宁帝心中属意的太子了。

第94章 感觉到威胁

宁帝的目光扫过众臣,皱眉道:“不过一件小事,何须如此争执?苍阳仅只派出一个太子,众卿的心便已乱了不成?”

众臣原本以为皇帝是咨询继任太子之人选,但皇帝不悦的话语,又让他们心生震悚。

皇帝淡淡地道:“我天珩地大物博,名医不乏,太子小恙,未必便不可痊愈。朕已着人寻访天下四奇中的毒医,只要寻到他,太子之疾便不足为虑!”

天下四奇,鬼盗,神织,巧匠,毒医。

鬼盗行遍开下,只有他不想偷的东西,没有他偷不到的东西。

神织能织出天下最好的布,一尺千金,手法神乎其技。

巧匠所制留影面具,明明材质坚硬,戴在脸上,却能随人面部表情变化而变化,喜怒嗔恼皆现于眼前,却独独看不到一个人的真实面目。

毒医一身毒功出神入化,哪怕武功高强的对手全神防备之下,还是会不知不觉地中毒。而他的医术更厉害,据说活死人,肉白骨,只要还有一口气,他就能从阎王手中把人抢回来。

然而,四奇行踪成谜,有人寻十年也寻不到。

当然,这不是重点,而是宁帝的态度。

太子已经伤成了这样,宁帝竟然并没有放弃,还存着要治好太子之念?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话便不敢说了。

太子似是怔了一怔,看着宁帝的方向,独目之中,隐有光彩流过,但是,很快那抹光彩又不见了。

他不该这么天真,且不说毒医踪迹难寻,就算能寻到,这眇目瘸腿的伤,又该怎么治?

御医说过,若是受伤之初,能寻到那位毒医,或可以恢复,但时日越久,便越发没有希望。

父皇这么说,并非对他还抱着希望和念想,不过是……为了不让众位皇子们的吃相太难看而已。

高侍郎道:“陛下英明,太子殿下不过小恙,定能恢复。不过接待苍阳太子之事已近在眉睫,晋王身为太子殿下二弟,理当为太子殿下分忧!”

苏司翎道:“六皇子行事稳重端方,刚刚封为安王,正应该为国出力,臣以为,还是六皇子更适合!”

北辰轩道:“父皇,儿臣平日疏懒,深感惭愧,现在有用到儿臣的地方,儿臣定恪尽职守,不负所望!”

北辰云潇也道:“儿臣得父皇和众位先生教导,一直没有机会为国出力,父皇若有所命,定当全力以赴完成!”

除太子外,北辰轩居长,六皇子是嫡。

这长嫡的位份,他们都占了,七皇子八皇子虽也有意动,却都只用期盼的目光看向宁帝,并没有站出来。

宁帝看看北辰轩,又看看北辰云潇,再看看跃跃欲试的七皇子八皇子,这些个儿子,个个都很聪明能干,他知道,心里也不是不欣慰。不过,他的目光无意中掠向站在一侧,并没有出声的三皇子北辰临枫。

北辰临枫没有穿朝服,一身月白色的衣衫,明明是这天珩天下最尊贵的朝堂,可北辰临枫站在这里,却没有被这朝堂同化,他仿若身在尘世之外,遗世而独立,孤绝而清尘。

这样的人,富贵侵蚀不了他,贫贱影响不了他,周围的环境也同化不了他,而他,也不会因富贵而被侵蚀,不会因为贫贱而受影响,不会被环境同化。

但凡他心中多一些凡尘俗念,他不会过得这般潇洒随意,他是皇子,他也是布衣白身。

他才华名世,风华无双,却不要任何功名,不要任何地位。

如果说,他的儿子们个个都各有心思各有想法,但是,独独这个儿子,是他最放心的一个。

他道:“既然苍阳太子是为老三而来,就让老三负责接待……朕知道,你想说你无心这些事务,不想和兄弟相争……什么相争不相争?朕让你做你就做。你想说你不会……以你的聪明,这些于你并不难……就这么定了,你不要拒绝,做完这件事,朕不会再勉强你做任何事情。”

北辰临枫张了两次嘴,都被宁帝堵了回去。

他拱手行礼,道:“遵父皇令!”不喜不怒,不忧不悲。

宁帝甚为高兴,道:“你呀,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这可不成。朕的儿子虽然都很优秀,你可以安心做你想做的事,但你离得太远可不成,朕这里有合适的差使,还得让你来做!”

北辰轩脸上带着笑意,眼底却一片阴冷。

他一早就觉得除却太子,北辰临枫就是唯一的心腹大患,所以才会想到趁着所有人都没有防备的时候,先把他除掉。

可是他却被人救了。

那个人直指他的兄弟,可他试探过老五老六老七,他们都没有受伤,至于老八,他更没这个能力。

他在想,会不会是老四悄悄潜回了京城?

他的人放了出去打探老四的行踪,这两天就会有消息,如果是老四做的,他就要调整策略了。

现在父皇不叫他负责,也没叫老六负责,老六毕竟是嫡子,若是换储君,朝中支持老六的也不会少。

但换成老三负责,他同样不开心。

老三什么都没有争过,表现得很超然淡定,但北辰轩知道,在父皇的心中,老三应该是他最看重最喜欢的儿子。若不是父皇的纵容保护和悉心栽培,老三怎么可能养成这样的性子?

这也是他一直忌惮老三的原因。

太子微微一笑,缓缓道:“父皇,三皇弟风华绝尘,琴心玉质,皎如星月,又有礼部相助,定能让苍阳太子满意!”

宁帝也点头微笑,道:“交给老三,朕是放心的。只要老五那混帐不在,想出岔子也出不了!”

众臣:“……”

太子仍是笑着,独眼里的失落又多添了一分。

宁帝虽然当着满大殿的人在骂麟王,可皇帝最重形象,真正能被他笑骂作混帐的,又有几人?

他是太子,从小便是以储君的言行来学习思考,起行坐卧,无不代表风范和天家威严,不可有一星半点出错。然而,五皇弟却最是恣意狂肆,玩世不恭,他多羡慕可以任性恣情的五皇弟!但他永远不可能做五皇弟!

第95章 发生改变

麟王很快到了青州,这次他把中书令用五千两银子给胁迫过来了。这让中书令王彰很是不爽,当然,更多的是不解。

他是中书令,中书令在朝中的地位仅次于左右丞相,而且是不是外官,这种赈灾的事,哪里会让一个中书令去做?

可是,麟王就以那么荒唐的理由把他揪来做了苦力。

而太子殿下,竟然准许了麟王胡闹。

最最高王彰意外和不解的是,皇上不可能不知晓此事,竟然没有丝毫阻止,反倒还派了身边的太监总管桂宝公公来传话,让他协助麟王准备赈灾事宜。

皇帝到底是不放心麟王负责这么重大的事,只是太子已经开口,为照顾眇目瘸腿的太子的心情,他这个得罪了麟王的中书令,便被派去给麟王收拾乱摊子。

有功,将是麟王的,有过,便是他的。

王彰心情沉郁,觉得人生一片灰暗。

不过,麟王倒也并没有为难他,在路上,麟王让他坐车,自己骑马。

王彰虽然心情不敞,但是还是得提醒一句:“殿下,这赈灾银子你若是直接运到青州受灾地,那可不妥。银子虽好,当不得米,也当不得粥!”

麟王笑容憨厚诚恳:“若是不运去青州,又该运去哪里?”

王彰无语之极,但还是好生分析,道:“赈灾最先要解决的,就是灾民的饥荒,青州几个郡水患受灾严重,邻近郡治也只能自保,没有多余的粮食匀出来,但是宁州与沙州都风调雨顺,想必还有余粮,殿下不妨派人去这两州买些粮食,运往青州,一来可以解燃眉之急,让灾民不致于饿死,二来,有了粮食,便有了安灾民之心的主心石,灾民知道饿不死,便不会暴乱,后续的灾后重建,灾后赶紧播种,方才有序进行!”

麟王慢吞吞地道:“若是按王大人所说,从邻近两州买来粮食,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是,这中间转折来去,要花不少银子,这银子可要浪费不少,王大人一分银子不出,花朝廷的银子这么大方,本王不敢相信王大人!”

王彰几乎一口老血喷在地上,只觉得面前这张仍然诚恳憨厚的脸显得无比可恶,他指着麟王,怒道:“你……你竟然如此看老夫……”

麟王很是无辜:“王大人家里有良田百亩,铺子也不少,日子过得很是富足,可王大人平日里吃饭菜里连点油星都不准有,想是把银子聚在这里为国所用,为民所用。王大人的高风亮节,本王也是早有耳闻,难道那些都是假的?”

这位中书令王彰办事谨慎,中规中矩,也算为国尽心,算是一个能臣,就是行事十分小气,日子富足,那都是他省出来的。太过小气的人到哪怕再是恪尽职守,总是私心过重。

这也导致这位中书令后来在五王夺嫡时,为了银子延误逃离时期,被伪宣帝抓住,那时伪宣帝还没能得到端嫔手中的遗诏。伪宣帝逼他向天下人宣告宁帝有意立他为储,这王彰小气归小气,那样的时刻竟然没有做个附势之人,竟然当着城上城下所有人,喝骂伪宣帝异想天开,说宁帝属意的储君是麟王,而后从城墙上跳了下去。

一听说还是要他拿银子,王彰几乎跳起来,他道:“殿下,你说过,不出银子就出人,下官已经出了人,你还要银子,你你你说话还算不算?”

麟王轻轻一笑,道:“本王说话自然是算,但是王大人自己看见饿莩填壑,心有不忍,发扬精神,本王哪能阻止王大人的一片丹心?”

王彰算是明白了,麟王殿下当时指的那些人,出人不出人,只怕银子一样跑不了。他都进了这淌浑水,还是早点把差事了结了好回京,再也不要和麟王一起共事了。

此刻他很后悔,都说麟王殿下行事随心所欲,没有他不坑的人,现在算是被他带进了大坑里,要想出坑,只能自救。

虽然银子如他的命一般,万难舍得,可面对着面前那张含笑的脸,他心中竟然没有升起抗拒的念头,求生欲很强,马上道:“多的没有,一千两。不然,你就把我杀了吧!”

麟王笑道:“王大人言重了,一千两银子在青州灾地,可以救活千条人命,一点也不少,王大人,银子呢?”

王彰恨得咬牙,怒气冲冲地写了一封家信,叫家人回去取一千两银票来。

麟王无视王彰的恼怒,派了个护卫和他家人同去,笑得分外开怀,道:“本王先去灾地看看,王大人乘坐马车随后就来!”

麟王扬鞭,马儿飞快地向前而去,扬起一片灰尘,把王彰呛得眼睛翻白,当然,更多是因为心疼那一千两。

等到远离了马车,跟在后面的流云不解地道:“主子,咱们的人早就往陈州调买粮食,你何不直接告诉王大人,省得他着急?”

麟王扫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道:“本王若告诉他,哪来的一千两?还有,王彰提议从沙州宁州购粮,还是目光稍显短浅了些,今年陈州风调雨顺,粮食增收,以至于粮价大跌,反倒成灾,各地奏报只报患,丰年反倒是灾事这样的事,他们是不会报上来的。本王派人去陈州调买,虽然路途比宁州沙州要远,却能解决陈州粮食滞销的问题,一举两得。”

流云道:“主子,你让王大人运那些石头赶往灾区,一分银子都没有,王大人知道了,只怕会气到吐血。”

麟王轻松笑道:“吐血好啊,败血吐去,新血复生,方能百病皆消!”

流云想到拿了一千两就像割了自己肉一般的王彰,不禁摇了摇头。

这时,只听嗖地一声响箭划破空气,麟王向侧一让,伸手后抓,抓住一支箭,那箭支上绑着一封信。

麟王脚下马不停,把信拆开,信上只有短短一句话:“苍阳太子携使臣已到麟州!”

“苍阳太子?”麟王微微一怔,上辈子并无苍阳太子同行,这辈子怎么会发生改变?

第96章 到底有没有自觉

麟王心中升起一些震悚,他重生而来,觉得对上辈子的事能预先知晓,有些事便能事先防范与掌控,但是,苍阳太子的突然来到,让他发现这辈子与上辈子,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相同的。

比如这苍阳太子就是个变数。

之前得到的消息,苍阳使臣中并无太子,他也压根没有在意,那是两国邦交的事,使臣团给皇祖母祝寿过后,很快就离开京城。

但现在多了个人,必然也会多一些事。

就比如现在,上辈子的他也不在京城,当然,也没有负责青州的赈灾。只是后来回来后,知道这次青州水患,饿殍遍地,朝廷派出的赈灾钦差在路上遇了劫匪,银子被抢,虽然后来追回,却延误了时间。

灾情严重,一些人趁机作乱,盗贼四起,那些快要饿死活不下去的灾民也跟着一起祸害百姓。后来派了重兵镇压,虽是除了盗贼,可是也死了许多无辜的人。本来可以防患于未然,消弥于无形的事,最后以最惨烈的方式收场。

因了这场灾,饿死的,被杀的,走入歧途被镇压的,待到平复灾情时,青州三十万百姓,去了三分之一。

这也是他主动请缨的原因。

他在重生的第一时间赶回京城,就派了人去陈州收粮,并且建立了运粮通道,使粮食不会半路被抢,只等银子到,那边的粮食便会源源不断地发往青州。

人命大于天,他不会放任自己知道的后果而不去控制。

是因为他的提前回京,因为他的原因,所以使所有的事情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吗?会不会有些变化是他无法预料,不能控制的?

会不会有些变化影响到小言儿?

赈灾之事必须尽早完成。

王彰看见麟王带着随从纵马扬长而去,那轻松惬意的模样,根本就不像是去赈灾,反倒像去游山玩水一般。

他心里一阵憋气。

到底谁才是赈灾的钦差?这麟王到底有没有身为正职钦差的自觉?

麟王只把麟王府的亲随带走,他身为钦差副手,钦差仪仗和五十万两赈灾银的箱子,全都由他押运。

想到此去虽然路途很近,但毕竟那是真金白银,他又交代下去,叫来随行校尉黎超,耳提面命,着令他们一路上多加留意,处处小心。

毕竟,这么多赈灾银,若是有失,把他卖了也赔不起。

这样紧赶慢赶的,尽管十分小心,在进入青州地界时还是出了事。

永泾府是麟州与青州交界的地方,地处荒远,还有一片茂林。

王彰生恐出事,让众人行程加快,但是到了这里时,还是错过了宿头,黎超倒是颇有经验,让大家就地休整,不要入林子里。

林深叶茂,夜黑风高,还是谨慎为好。

王彰觉得很有道理,他们就地驻扎,搭了一间帐篷给王彰住,生了火,一来防野兽,二来可照明。

三百名兵士就地修整,把装着赈灾银的箱子守在中间,留了人轮值守夜。

睡到半夜,突然一片火箭向他们休整的地方猛射,王彰惊醒,披衣起来,看见外面这情形,惊得脸色惨白,只见人喊马嘶声,弓箭声,刀剑出鞘声响成一片,借着火光,一群蒙面汉子从林中骑马飞驰而来。

黎超喝醒众兵士准备结阵对付来人,对方不过三五十人,一帮乌合之众,他们有三百人,人数上占了绝对优势,根本不必害怕。

然而,他还没有组织兵士组成阵营,那些兵士却成片成片倒了下去,黎超大惊,只觉得一阵晕眩,刚叫得一声:“烟里有毒!”也栽下马去。

原来之前这帮人以火箭射过来,并不是为了伤人,而是要把火箭之中绑着的迷药送过来。

三百多人,在这些迷药烟雾之下,成片倒下,根本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众匪放声大笑,他们早就吃下解药,这迷药对他们没有影响。此刻看着地上一片片倒着的兵士,众匪纷纷赞老大英明,以少胜多,简直是智多星下凡。

匪首听得很是受用,贪婪的目光落到被围在中间的箱子上。

五十万两银子并不是全部现银,还有些是银票,一共装了二十几个大箱子,他们盯了一路,到这里才动手。

他们虽然胆大包天,但明知道是官府的人,平时还是很稳妥的,只是这次得到消息,这一笔,足足五十万两银子。

他们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多银子,做了这笔大买卖,他们远走他乡,隐姓埋名,谁能抓到他们?

他们纵马奔到面前,立刻就围向那些箱子。

有人挥刀去砍,被匪首一脚踹开:“这是银子,别砍坏了!”

众匪们纷纷下马,用刀撬开,可是箱子打开,他们的笑容凝固在脸上,面前的箱子里既不是银子,也不是银票,原来竟是满满一箱石头。

明明是朝廷的赈灾银子,怎么会成了石头?

匪首急忙奔向另一口箱子,再次撬开,还是石头。

众匪一起动手,一举撬开余下的箱子,竟然都是石头。

刚才还狂喜的众匪们都茫然了,这严阵以待,如临大敌的护送的,竟然是二十多箱石头?

但是否很快,他们就被怒火燃烧,这帮人玩他们啊?

匪首怒道:“老子们花了这么多迷药,只见一堆破石头,简直是血本无归。竟然敢耍老子,砍了他们!”

众匪也气得嗷嗷叫着,这迷药可贵了,他们都是奔着五十万两银子去的,现在一分银子没得到,岂不是连迷药钱都赚不回来?

他们可从不干亏本的买卖,气怒之下,便要去拿这些已经被迷晕的兵士们开刀。

然而,当他们转过身,却差点吓瘫在地上。

地上的火堆没有熄灭,映照着不远处森森幽寒的冷光,每道冷光都对准着他们。

十多人手持弓箭,箭在弦上,箭尖的锋锐,即使相隔三十多步远,仍然带着死亡的呼号,仿佛要将他们的灵魂都钉在地底,让他们的心也沉到地底,不要说反抗,他们连动也不敢动。

第97章 石头

这些人也穿着黑衣,黑布包头,若不是这一堆堆的火,他们在黑夜之中定然与黑暗融为一体。

匪首强行镇定,道:“兄弟们,咱们做这行当,原本就是刀尖舔血,死亡路上搏生路。他们只有十多人,咱们有三十多个,跟他们拼……”

话还没说完,嗖地一声,一支箭射穿了他的喉咙。

众匪中倒也有悍不畏死的,觉得匪首的话有道理,拔刀向前冲。

“嗖嗖嗖”之声不绝于耳,地上瞬间就倒了一片。

每一支箭,都是射中他们的咽喉,一分不移,一点不差,一击毙命。而且几乎眨眼之间,他们的第二支箭又压在弦上,发箭换箭,中间几乎没有间隔,有人发了三箭,有人只发了一箭。

谁动谁死,没有冲上前的,箭支也没有找上他们。

这样狠厉惊人的箭术,让那些想要一搏的亡命徒再无侥幸心理,还剩下七八人早就被同伴的鲜血给吓得手足发软,扔下手中的刀,就跪在地上。

那些黑衣人目光冷冷地扫向他们,左前方那人道:“连赈灾银子也敢去抢,死有余辜!”

有人哭道:“我们没有抢银子,那是石头!都是石头啊!”

那人冷笑一声:“你们抢之前,可不知道这是石头!”他们就是奔着赈灾银子去的。

这些人面如土色,跪在地上磕头道:“饶命,大侠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

那人道:“我家主子说了,劫赈灾银粮的,便罪不可恕!”

他一挥手,身后众箭齐发,把这些人射死在当地。

领头那人把蒙面巾拿下,他面目清朗,剑眉如锋,竟是两天前已经随麟王离去的流云。

流云吩咐一部分人去处理那些劫匪的尸体,另外把他们的箭支收回来。

旁边那人也拿下蒙面巾,这是麟王府里另一个侍卫,叫尹焱,他对流云道:“主子怎么知道有人会来劫道。这些人明知道这是赈灾银,还要打主意,也真是丧心病狂!”

流云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都是一个贪字,一个恶字。想要不劳而获,罔顾无辜之人死活,主子说,这样的人,不必留!三个火,快救人!”

尹焱不满地道:“那个字叫焱,不是三个火,跟你说过多少次了!”

“少废话,快救人!”流云收了弓箭,大步走向昏迷的王彰。

尹焱忙道:“这些箱子不管了?”

流云嘿然笑道:“这些箱子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他指指尹焱的脸,自己把蒙面巾重新系上,众人也都系上了。

主子说过,他们只是暗中保护,不必让王彰知道他们是谁。

这种迷药的解法很简单,只要有水就能解,黎超选的驻扎地方不远就有一个小水潭,流云吩咐人取了水来,先把王彰救醒。

一捧凉水泼到王彰的脸上,王彰一个激灵,顿时醒来,眼睛还没睁开,就大声叫道:“不许你们动赈灾银……”

流云眨了眨眼睛,道:“赈灾银?大人,你是指那些石头吗?”

王彰大惊,道:“什么石头?”

流云呶嘴道:“你看那边!”

王彰从地上爬起,立刻就扑到那些箱子前,难为他一个文官,此刻的速度,竟然带起了风。

二十多个打开的是箱子,里面全是石头,有些石头因为劫匪们的猛踹,散落在地上。

但不用怀疑,这些石头肯定是装在箱子中的,而且,这也不是短时间可以替换掉的。

王彰是个文人,他很细心,刚才已经看了天上的星辰走向,最多只过去半个时辰。

王彰怀疑的目光看向流云,他还记得昏迷之前看到的劫匪模样,知道流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那边流云的同伴还在处理劫匪的尸体,尽管场面有些血淋淋的,王彰倒还受得住。

流云眼神很无辜。

王彰怔了一会儿,突地自己动手,去翻那些石头。他真的在其中一个箱子底下翻到了东西,那是一封信。

王彰手有些抖,把信打开,信上画了一个笑脸,下面一句话:“银子不用就是石头,本王先帮你把银子花了!”

“竖子,竖子,不知轻重的竖子,这是赈灾银啊……老夫恨不能……”王彰气得手足发抖,尽管麟王论身份地位比他高得多了,但是此刻,若是麟王在他面前,他定然要揪住对方理论。

赈灾银子岂容胡闹?

麟王这是不把青州百姓的命当命,皇上竟然有这样不知轻重的儿子,他定是拿着这些赈灾银去游山玩水,胡天胡地了,王彰怒道:“老夫要当面问个清楚!”

说着,他翻身就要上马。

不过,尽管一腔火气,满心愤怒,他的身子骨还是弱得很,也不会骑马。

流云尹焱互看一眼,眨了一下眼睛,自家主子被骂得有点惨,很新奇有木有?之前主子在京城里闯下赫赫“恶”名,众人敬而远之,惹不起躲得起,没想到还真有不怕死的,敢这样骂他。

流云道:“大人,我们路过此地,既然此间事了,就先告辞了!”

王彰上不了马,也醒过神来,对流云等人道:“众位壮士,多谢搭救,敢问尊姓大名?”

流云还礼道:“大人不必在意,我们只是不耻那些连赈灾银都敢劫,这才出手。大人的手下是中了迷药,清水可解!”说完,和尹焱等人离去。

当王彰带着满腹的怨气,尽快赶到青州,准备找麟王理论的时候,发现受灾严重的地区,已经搭起了粥棚,那些灾民们老弱病残都有临时的住所,身体稍强的青壮年,有的在帮忙施粥,有的在劳动,有的在修建江岸水道。

青州之所以会有水患,是因为青州镜内有一条琉江,春夏多雨,琉江边上三天两头的涝,一旦雨势加大,就会成灾。

王彰有些惊讶,这江岸边一直得不到治理,所以年年水患,麟王这是要治本?

他坐马车,也只比麟王迟去三天。三天的时间,一切已经有了雏形。

王彰心中有些疑惑,难道这位麟王其实是干实事的,并不像京城众人印象中那样随心所欲,玩世不恭,以坑人为乐?

第98章 差点气晕

王彰带着那份疑惑,立刻去寻找麟王。

这一找,找了两天还没找到。

麟王脚下好像带了风,王彰先到的是受灾最严重的丘尚府。

王彰听说麟王在府衙里,等他赶去的时候,只看到府衙里府官带着一堆大小官员在讨论赈灾事宜。这些人言之有物,讨论细节相当完善,而且责任到人。王彰先了解了初步情况,参与了讨论之后,觉得丘尚府的这个府台很有号召力,也很有想法,心里暗暗给他记了一笔,到时回京,定要向皇上举荐。一问麟王,说是麟王已经去了粥棚;

他赶去粥棚,只见粥棚里井然有序给老弱残和孩子施粥,据说施粥不予还有余力的年轻人,年轻人只有凭劳力才能赚到吃的。王彰看了粥锅,粥很稠,并不是那种清水照人的粥。青州受灾,不是百姓连树皮都啃光了吗?哪里来的粮食?王彰有些疑惑。他是准备叫人沿路购买一些先解燃眉之急的,只是银子变成了石头,他也身无分文,整个钦差卫队连同他,都是两个肩膀扛着一张嘴来的。但现在,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饿得成菜色有气无力的百姓,不是闹哄哄的乱相,没有人哄抢,一切井然有序。一问麟王,粥棚的人告诉他,麟王在灾民临时住所。

他赶去灾民临时住所,这临时住所好像新近搭建的,连木头上都还有新鲜的痕迹,但是搭得很结实,灾民们领了粥吃过之后,便在这里安置,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计。有生病的灾民,也不担心病到无人问,几个医者在为生病的灾民诊治。王彰问过才知道,这些医者是从整个丘尚府里聚集而来,统一安排的。王彰想了想,若是他自己,大概也只能做到这样。他问麟王,一个医者告诉他,麟王到了河道;

他赶去河道,河道里正在排水通渠,修建河道的人干得热火朝天,分工明确,那河道司官员光着脚站在泥地里正在疏渠,泥水一身,也丝毫没有官架子。王彰也见过身先士卒的官员,但能做到河道司这样,混在一堆工人之中干活,连脸上都是泥的模样,还真是少。可哪儿又有麟王的身影?不过负责河道的告诉他,麟王在钦差行辕。

王彰立刻又赶去钦差行辕。

他是带着满腔怒火来到青州的,连赈灾银子也敢偷梁换柱,还是在他眼皮底下偷梁换柱,王彰很生气,更生气的是麟王没有把赈灾当一回事,没有把受灾的青州百姓当一回事。

但是到了青州,他的怒火已经慢慢平息了,他所看到的,所听到的,让他心中甚是欣慰,不论是施粥也好,赈灾也好,很显然这受灾最严重的丘尚府,并没有出现灾民暴乱,饿殍遍地,百姓易子而食的惨烈现象。

这里有许多粮食,而且还有粮食陆续运来,不用担心粮食不够吃。

王彰心里明白,定是麟王把赈灾银子花在这里了,既然他把银子拿来赈灾,那在自己眼皮底下偷梁换柱,让他们白受惊吓的事,他就不计较了。

一路所见,都让他欣慰,这比他想像中好多了,麟王的到来,还是干了实事的。麟王既有这样的本事,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原本以为定是个苦差,有功没他有过定有他的苦差,现在看来,倒是美差?接下来他会好好配合麟王。

带着这样的心思,当王彰到了钦差行辕,却气得又差点晕过去。

钦差行辕里,歌舞之声传来,酒香四溢,麟王半倚在罗汉榻上,坐没坐相,手中还端着酒杯,台下十几个女子穿着艳丽的红裳,在轻歌曼舞,吹拉弹唱。

好一副歌舞升平的景象。

外间灾情虽已得到控制,赈灾事宜虽已有几分颜色,但这钦差行辕里的一切,未免也太不象话了。

就算他麟王在京城里灯红酒绿,过的是这样的奢靡生活,但这里是受灾严重的地方。

原本以为这里的赈灾事宜是麟王的大刀阔斧才有那样的趋形,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这回事?

他看到一切,理所当然地归功给麟王,可是想想,麟王也不过比他早到三天而已。

而且,麟王在这样的地方还要歌舞美酒,胡闹之极,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是把控着整个赈灾局面的人?

他怒气冲冲地走了进去。

麟王见到他,竟然笑了,留影面具清楚地印出他勾起的唇角,他醉眼朦胧地招手:“王……王大人……来得正好……这歌好听,舞也跳……呃……得好,难得一见……”

王彰对那弹琴吹笙唱歌跳舞的女子们横眉怒目:“滚滚滚,都滚下去!”

众女受惊,像受惊的小鹿一般四下散去。

麟王也不阻拦,端了一杯酒,放到唇边慢慢地饮,冷眼看着这一切。

王彰转身,怒目而视,道:“殿下,你怎可如此?”

麟王住杯不饮,诧异:“本王不过在行辕听听小曲,怎么了?”

还怎么了,他居然还问怎么了?王彰气得胸膛一鼓一鼓的:“殿下,青州好几个郡府受灾,丘尚府更是灾情严重,百姓果腹尚且困难,你身为钦差大臣,竟然还在这里听着靡靡之音,你把受灾百姓置于何地?你把钦差职责置于何地?”

麟王掏了掏耳朵,不悦地道:“小点声,本王又不是聋子。赈灾的事不是有当地府台吗?不还有你吗?有本王什么事?”

什么叫有他什么事?这是人说的话吗?

王彰怒:“可您才是钦差!”

“那你当不就得了?”

“你……你……”王彰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钦差那是皇命所任,岂能是他说给就给的?他这漫不经心的态度,玩世不恭的样子,随心所欲的姿态,让王彰气得恨不得冲上去打他两巴掌。

麟王看他一眼,忽地笑嘻嘻道:“王大人,你看,你也说这些百姓们果腹困难,受灾严重,你那一千两银子着实不够,要不,你再捐点?”

王彰:“……”

第99章 简单粗暴

原本还义正言辞的王彰,一听说要他自己捐银,立刻就肉痛起来,那一千两银子就已经割掉他身上两块肉一般,再捐?再捐他干脆去跳河得了。

见王彰瞬间不出声了,麟王笑道:“王大人,本王喝个酒听曲儿你不愿意,叫你捐点银子你也不愿意,你莫不是空有一张嘴?”

“你……我……”王彰说不出话来。

麟王唇角勾起,笑容里带着一抹揶揄:“也是啊,真金白银从自己手中掏出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王大人舍不得,也情有可原。所以王大人还是不要说本王了,本王虽然纨绔了些,这次也捐了一万两!本王没有田产,没有铺子,只有俸禄,这一万两,是本王四年俸禄积累。本王一文没留,全捐了。比王大人多了十倍,王大人出一千两银子,就要指着本王的鼻子骂,本王出一万两银子,可以指着谁的鼻子骂?”

王彰脸红耳赤,他不贪墨,虽然占点小便宜,但是超过百两的东西一概不收,存的银子全是他王家的祖产,以及他妻子陪嫁的房屋田地商铺所得。他吃饭的时候一顿只吃两个菜,吃不完的剩菜留到下顿吃,穿衣冬夏各只有三套换洗,穿不出门才做身新衣。

一千两银子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麟王换了个姿势,悠然道:“衣食无忧,家有余银的人,站在道德的高度,对本王这个倾尽所有的人质问把受灾百姓置于何地,王大人,你说本王把受灾百姓置于何地?”

王彰结舌道:“我……我……”

麟王轻嗤一声,道:“别你你我我了,你想必也看见了,青州那么大,琉江堤岸就是个无底洞,朝廷的五十万两银子根本不够,只能建江堤一段儿,本王没有贪墨一分,全拿去叫青州各府官员去买粮食,修江堤去了。还有本王讹来的那些朝臣的银子,包括本王的一万两,王大人的一千两,共计七万六千三百两,全用于青州灾民,本王虽没管事,可本王能保证这所有的赈灾银子没有哪个官员敢贪墨半文。”

王彰明白,建江堤的确是个无底洞,他口吃道:“赈灾银怎么能做修堤银?这个……这个要工部……”

麟王斜他一眼:“修筑河堤的确是工部的事,不过丘尚府这边若是不修,这次的灾就度不过去,能修一段是一段吧。王大人,又不要你出银子,你管银子怎么用呐?要不王大人再捐一些银子?”

王彰:“……”

麟王一看他的模样,顿时兴致缺缺:“你既要做铁公鸡,一毛不想拔,又要面子,还想教训本王,王大人,你好大的脸呐!”

王彰额头青筋直冒,道:“你……你……”

麟王眨眨眼睛,诱导地道:“王大人想通了?想捐?还是算了,本王看你也就张张嘴,哪舍得银子?”

王彰面孔涨红,怒道:“捐就捐,大不了我王彰以后吃饭只吃一个菜!”

麟王又眨了眨眼睛,道:“捐多少?”

王彰冲口而出:“五千两!”

麟王从罗汉榻上起身,走到王彰面前,拉住他的手,摇了摇,一脸真诚恳切地道:“王大人好人呐!青州的百姓真是有福了,能有王大人这样一个为民作想的好钦差,真是八辈子积了福。王大人放心,本王定具陈父皇,让父皇表彰王大人慷慨解囊!”

王彰呆了呆,他刚才说多少?五千两?

竟然是五千两?

他两眼一翻,顿时晕了过去。

等到他再次醒转,就感觉到人中处疼痛之极,麟王正死命在掐。见他醒来,麟王露出一个璨然笑脸,道:“王大人,本王还等着你写家信把银子取来呢!”

王彰又差点晕过去,不过想到晕了也会被麟王掐醒,只得面如死灰,爬起来写信。

麟王竟然把纸笔都给他准备好了。

这绝对是有预谋的,他是被麟王坑了吧?王彰嘴唇哆嗦,看着那张笑容满面的脸,心中竟涌起一股子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只要银子真的用于灾民,他,他就当是为自己积福了。他刷刷就写好家信,视死如归般的给麟王。

麟王不接,笑道:“王大人还是派自己的家人回去吧。若是本王派人回去,王夫人定以为王大人被有胁迫,已经遭遇了不幸!”

王彰:“……”这还是在笑话他小气呀?

不过事已至此,断然无法赖账,在麟王手下,也没有赖的可能。

接下来,王彰算是见识到了麟王所说的只出银子不出人的境界,他投入接下来的赈灾工作,就没见过麟王的人影,不过,丘尚府的人很好用,整个青州所有官衙的人都很好用。

他还发现一个有趣的事,整个青州受灾地方的官员,都穷得叮当响。

这情形就有点奇怪了,他虽然没在地方,却也知道那些地方官的行径,但凡受灾,受苦的不过百姓,官员其实还是生活很富足,有酒有肉,衣食丰盛的,怎么会穷成这个样子?

一问才知道,麟王到了这里之后,也没做别的,最初三天,他把事情交给自己王府带来的护卫,那些护卫们拿了麟王的牌子,一家家府官家里跑,逼着他们拿出赈灾方案,交迟了,罚一千两,方案不好,再罚一千两。

刚开始,不少官员敷衍了事,随便拿出一个方案来,但没想到是真罚。而且,还有那些护卫看着执行。

不许搜刮百姓,只能从自身出,可以当物卖房子。

也有的官员试图瞒天过海,但是没有一人幸免,全都被抓了现形,抓到现形的,罚一万两。

方案出来后,还要执行。

执行时跑得慢了,罚!

传而不到,罚!

敷衍了事,罚!

错而不改,罚!

熬的粥立不住筷子,罚!

没去现场督工,罚!

不与百姓同苦,罚!

百姓安置不好,罚!

百姓有饿死,重罚!

……

总之,名目繁多。

不服,没关系,打到服。

但只要安心差使,倒也安然,麟王不无故找他们麻烦。

第100章 胡闹的境界

这些护卫个个看起来精瘦,揍起人来贼疼,还不耽误事,不会让他们伤重起不来床。

揍的时候,一屋子鬼哭狼嚎,麟王听得惬意,还在一边喝着酒,拍手叫好。

一千两银子倒不至说让这些官员穷成这样,毕竟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可禁不住罚了又罚,加倍罚。几轮下来,每个官员至少提交了十遍方案,也就是说,最少也被罚了九千两银子。再加上各种挑到的错处,真是罚到他们哭。

他们房子能当的当了,衣物能当的也当了,据说有的凑不齐银子,把夫人的嫁妆都给偷出来当了。

所以,他们不敢不尽心,也不敢不努力办差,实在是没有银子可以罚了。

做好这一切之后,王府的护卫就只负责监督,所有的赈灾工作都是当地官员在做。不过,经此一来,所有官员倒都是办实事。去现场,了解真正的灾情,切实办好每一件事,与民同苦了。

原本有的官员还想着,麟王罚了他们这么多银子中饱私囊,只要以后凑报皇上,也够麟王又下一次大狱的,但是他们很快知道自己想错了,麟王还真不要。所有的罚银,全部用于修筑河堤。

那些征用的民夫,人人都是有工钱的,所以做事起来也都很尽力。

所以,王彰过来,才能看到这样一个局面。

王彰听得嘴角直抽搐,这是他见过的史上最胡闹的钦差。

简单粗暴无道理。

可他又不得不承认,乱时用重典,胡闹归胡闹,但很有用。

但也只有他麟王能胡闹得这么理直气壮,能把胡闹做得这么正经,还能让胡闹取得这样的效果。

之后,王彰亲自主持赈灾事宜之后,更发现,经过麟王用胡闹手法“调-教”过的官员,特别好用,指哪打哪,而且特别开动脑筋,提出很多有用的见解。

这种群策群力,同心同德的情形下,赈灾工作进行得相当顺利,而且,方方面面的细节都没有疏漏。

王彰虽然小气,却是个办实事的官员,有他的加入,麟王就更加自得地做甩手掌柜了。

王彰数度想问他那五十万两银子为什么要给他换成石头,最后也作罢。因为麟王丢给他一本账册,上面清楚地记了银两的出处,王彰翻看,觉得自己亲自去拿这些银子办事,也不见得有麟王这本账目上显示得更好。

但是,王彰对麟王还是有些不满,哪有赈灾的钦差正使天天不见人影,让他这个副使挑大梁的?

这天王彰找麟王商议水患退后的重新播种问题,走进钦差行辕,却见麟王惬意地坐在窗前,一壶水在咕滋咕滋地冒着水汽,他悠闲地泡茶,茶香散开,留影面具勾勒出他唇角的浅笑。

王彰大步走进时,就好像走入一个格格不入的世界。

他在外面风尘仆仆,奔波劳禄,麟王却在行辕里恣意潇洒,意态悠闲。流云站在他的身后,主仆两个,哪里像来赈灾的,分明是来享受生活的。

他的怒火顿时涌了上来,板着脸,声音硬梆梆地道:“殿下,赈灾的事,现在进行得都很顺利,除了病死三人,没有饿死一个……”

“这不挺好吗?”麟王提壶倒茶,端了杯子凑到鼻边,轻轻一嗅,漫不经心地道:“看来本王把中书令拉来是没有错的,中书令出人又出银,比京城那帮混蛋强多了!”

王彰:“……”

说到出银,简直是往他心上捅刀子,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秃噜嘴了,如果他不来,只需要五千两银子也就把麟王打发了,他人来了,还出了六千两,可偏偏,他在亲临灾民现场之后,竟然觉得,其实以后能有一个菜,也很幸福。毕竟,这些灾民们,连饱的都吃不上。

不,这不是重点,他来不是和麟王讨论银子的事的。

他板了脸,道:“殿下,现在灾情得到很好控制,要商量播种了,要是不赶着现在的季节赶紧播种一季,明年灾民还是吃不上,非起乱子不可!”

麟王扫了他一眼,道:“那就播啊,问本王干什么?本王又不会播种,还有,这点小事,难不成要本王亲自过问?有你就行了!”

王彰气得胸脯一鼓一鼓的,这是小事?还有,他什么都不过问,这个钦差,就是来挂名的吗?

王彰忍不住道:“殿下,你是钦差,理当亲临现场,民心稳,方安定,殿下身份不同,亲临也能鼓舞士气,让地方官更有……”

“民心不稳吗?”麟王打断他。

王彰噎道:“稳!”现在的确挺稳,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

“地方官偷奸耍滑吗?”

王彰默了一下,摇头道:“没有!”

现在钦差处令一出,那些地方官执行起来跑得跟兔子似的,没有一个敢偷奸耍滑的。

麟王白眼望天道:“那你还要怎样?”

王彰:“……”

还要怎样?怎样?

麟王问得理直气壮,他竟无言以对。

王彰还想说什么,麟王喝了一口茶,悠悠地道:“六千两对别人来说很多,但是王大人家道殷实,应该不算什么,要不,你再捐点?”

王彰一听,脸色顿时变了,他求生欲极强地道:“殿下,臣还要去安置处看看,有几个灾民病得很重!”

说完,他立刻转身就走。

不满?憋气?怒其不为?

算了吧,再待下去,又要被坑了。

看着王彰快步离开,流云撇嘴道:“这书呆子到底知道不知道要不是王爷,他都死过八回了?”

“他不需要知道!”

流云道:“王爷把最艰难的部分都做完了,整理出一个大好的局面给他,无人给他掣肘。他光看到王爷在这里喝茶,却不知道要不是王爷控制着全局,把那些作乱的势头扼杀掉,现在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呢。他还诸多不满不服,真是人心不足!”

“这些他也不需要知道!”麟王淡淡一笑,道:“他只需要和地方官做好本职工作,好好的领受功劳就好了。”

第101章 不便宜

流云看着悠闲喝茶的麟王,闭上了嘴。

王彰来到的时候,只看到赈灾的一切工作已经有了雏形,但是,他却想不到,他来之前三天,整个青州是什么样子,丘尚府是什么样子。

他更没看到,那些瘦得皮包骨,易子相食的灾民是什么样子,也没有看到,那些地方官们是怎样的不作为。

三天,仅仅只是三天,王爷给他们每个人分派了任务,派出他们,第一天里,粥棚建立,地方官员瑟瑟发抖于麟王府侍卫们的血腥暴力。

第二天,粮食源源不绝,地方官员被逼着开始为赈灾事情动脑动手,那些意图作乱的人,也被麟王派出的人一一用雷霆手段或除或收,让他们群龙无首,不成气候。

第三天,安置所建好,大夫们被集中分派,官员们各司其职,琉江水道开始疏导通渠,江堤修筑。

不是没有地方官想制造灾民暴乱的局面让麟王妥协,甚至派出了杀手,想要吓退他,但是那些暗杀的,第二天尸体挂在行辕门口,背后那人,一准被证据确凿地抓了出来,连续几次之后,这些人才老实下来。

若是麟王用迂回一些的办法,或者不会激起这些地方官的强烈反弹,但是麟王这么做了。

若是换成其他人,未必能应对这样强烈的反弹,但是这一切都在麟王的意料之中,也在他的控制之中。

这次,随麟王前来赈灾的,除了流云元庆等二十名明卫,还有一波隐在暗处,混于灾民之中的暗卫。

明暗交替,让真正受灾的人能得到求助,让包藏祸心的人阴谋不得实施。

然而,做完这一切,在王彰来到之后,麟王就一直退居在幕后,他明明把控着整个大局,可人前的麟王,就只是一个纨绔且悠闲的人,不理事,不问政,不赈灾。

所有人都看得到王彰的努力和辛苦,地方官的实干和操劳,独独麟王,成为所有人眼中最闲的那个。

流云心里甚是为自家主子不值,凭什么大头事情都主子做了,可功劳却是别人的?

不过流云也明白,主子不想张扬的原因,是不想让自己过早的被人注意。

“便宜他了!”流云悻悻地嘀咕。

麟王笑道:“毕竟他也出了六千两,对于他来说,不便宜了!”

想到王彰的小气,流云也不禁好笑。

青州的事情,京城里还不得知,但是京城里,却已经在为迎苍阳太子做准备了。

沈珞言这些天里关在映月轩中调制各种胭脂香料,融入一些现代的理念元素进去,做成的胭脂清香且色泽均匀细腻,香料的品种也分许多类。

她还在为沈云霆调理身体,沈云霆的腿伤伤着了骨头,才会瘸,她能治,只是需要把伤处长好的骨头再打断,让它重新长好,这个过程有点痛苦,沈珞言在研究看看能不能有更简单或者能让骨骼尽快长齐的方法。

大房这阵子因为沈颖怡的婚约,在想各种办法。不过,四品的少詹事,在京城来说,实在太小了。

不过,机会很快来了。

左丞相崔会元家的嫡小姐崔晓珏得到一副古画,举办一场赏画会,给沈珞言递了帖子邀请。

沈珞言本来是不想去的,她很忙,胭脂铺就快开张了,她要指点秋兰等人多做点。另外,她要让院里的丫头们都识字,现在请人来教不太现实,得她自己亲自教一段时间。

姚氏听得下人回报,说是崔府下人送了帖子,眼前一亮。

左丞相那是什么人家?

丞相府的嫡小姐举办的赏画会,所邀请的人,必然都是勋贵圈里的少年子弟,年轻才子才女,皇子们必然也是会去的。

沈伯奎沈文博早就仔细斟酌过了,皇上的几位皇子中,二皇子,三皇子,六皇子,均有可能是一飞冲天的那个。

沈颖怡若是能傍得他们中的一个,就可以摆脱目前的困局了。

这事还得抓紧,太子万一不顾眼前的不利局面,破罐子破摔,真来迎娶了,她就没机会了。

崔家嫡女的这次赏画会,她定要去参加。

姚氏和沈颖怡合计了一回,以往她们对二房的手段,要么在暗处,要么指使了沈颖莹出头,她们并没有和沈珞言撕破脸,现在沈颖莹已经被送回老家。叫沈珞言带她去,想必沈珞言不会拒绝。

自从沈珞言上次清理映月轩,姚氏的人都被清理出来发卖了,新买来的丫鬟们被沈珞言收服,又有比文渊榭还要丰厚的月例,她想收买几个人都不成。

沈珞言在院子里做什么她也一无所知,现在只能亲自去见见她了。

姚氏从仓库里拿了些补品,沈颖怡拿了一支新打的簪子,两人便往映月轩去。

映月轩里,门口有个婆子守着,看见姚氏,那婆子不卑不亢地道:“大夫人要见三姑娘?那我去通报!”

姚氏气坏了,她可是主掌整个武定侯府中馈的人,以往整个武定侯府谁见了她不是面带讨好?现在她是伯母,要去看侄女还要婆子来通报?这个婆子太不懂事了。

但是她们有求于沈珞言,显然是不能耍脾气的,沈颖怡忍着气道:“那你去通报!”

那婆子果真就不再理两人,进去通报。

母女两个站在门外,都是脸色铁青。

不一会儿,那婆子过来了,道:“三姑娘说请你们进去!”

姚氏也来不及计较为什么沈珞言不亲自迎接了,和沈颖怡走进去。

以前映月轩有三十多个下人,内外两进的院子,十分热闹。现在不到一半人,她们走进去,冷冷清清的,远远的那些丫头婆子们在各司其职,连朝这边看一眼都没有。

沈颖怡咬了咬唇,映月轩她不止来过一次,以前沈珞言只对她亲近,对大房亲厚,连沈云霆来得都不如她多。

那时候的映月轩,她不知道多熟悉。但现在,她心中变得不确定起来,她必须趁着太子还没来迎娶的时候赶紧行动,时间并不是很多。

她看一眼空荡的庭院,低低地对姚氏道:“母亲,你觉得她会同意吗?”

第102章 太寒酸了

姚氏忧心忡忡,沈珞言能逼着老夫人处置沈颖莹,虽然是大房一个庶女,一样是打了大房的脸,这也表示,沈珞言对大房的态度已经变了。

她当然能明白,大概是怡儿和任子希算计沈珞言落水之后,沈珞言醒觉了,开始对她们提防了。

她也低声道:“以前自然容易,现在,难说……不过,她以前与你感情好……”

这句话没有安慰到沈颖怡,都说了是以前,自从沈珞言落水之后,一切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

那婆子引着她们往前走,并不走进二门,在门口,把她们交给一个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的十二三岁的丫鬟,道:“秋菱,交给你了!”

秋菱大眼看过来,道:“大夫人,大姑娘,我家姑娘在天井里等着了,请随我来!”

姚氏身边秦嬷嬷嘀咕:“真是没规矩,哪有丫头在主母面前我我我的?”

走过二门,便看到天井,沈颖怡发现,天井也有了不少变化,变得让她感觉陌生了。

不过,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沈珞言还是那样明眸皓齿,语笑嫣然,道:“大伯母竟然会来映月轩?我当是下人嘻闹惯了,开玩笑呢!”

姚氏心里暗恼,但想到有求于人,脸上却露出笑意,很是亲热地道:“珞言这是在怨大伯母这阵事忙,忽略了你们了吗?说起来也是大伯母的错,府里的事多,下人也多,都是些不省心的。之前你爹受伤,延医用药,也都是我在打理着,事一多,难免有些照顾不周。你别跟你怡姐姐似的,跟我闹脾气!”

这言下之意是她同样也因为事忙冷落了沈颖怡,沈珞言能信她才怪,不过,她没接这茬,道:“大伯母既然来了,坐下喝杯茶?”

天井里她泡了壶凉茶,已是仲夏,不过,树荫之下喝着凉茶吹着风,也很惬意。

姚氏立刻把手中的补品送过去,道:“你爹的伤势虽说好多了,但身子还是要好好补补的,我挑了些补品,你待会儿拿去给你爹吧!”

沈珞言道:“那就多谢大伯母了。”旁边的秋兰立刻就接了过去。

姚氏有求于人,送的补品虽不是很好,但也不算太差。

姚氏笑道:“都是一家人,本来就同气连枝,有什么好谢的!”

沈颖怡不等沈珞言招呼,也在旁边坐了,把手中的小盒子递过去,亲热地道:“三妹妹,这支新簪子肯定很适合你,这是我给你挑的礼物,喜欢吗?”

秋兰见沈珞言没有推辞,立刻就伸手接过来。

沈珞言眼波流转,笑了笑,无事不登三宝殿,姚氏和沈颖怡有所求而来。目的性这么明显,她要还猜不出,就是傻子了。

前一会儿才接到左丞相府的帖子,不出一柱香的工夫,姚氏和沈颖怡就登了门,看来,她们对这次很看重。

沈珞言道:“我爹俸禄减半,仅能支撑我们父女的吃穿用度,平日里捉襟见肘,大伯母补品送来得太及时了,本来我还想着为爹补一补,但是没有银子!”她看一眼秋兰接过的簪子,笑道:“大堂姐这簪子当了,应该能换些银子!”

她露出一丝赧然的笑意。

姚氏一听,心中大怒,但怒过之后又有些放心,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都不是什么大事,他们能为了把沈颖怡嫁给太子为侧妃用掉三分之一的家当。沈珞言这边不过是一张去参加聚会的帖子,能值得几个钱?

她笑道:“靠俸禄的确是仅够糊口,你大伯父的俸禄也不高,多亏我赔嫁的田铺能有些收入支撑。珞言你也是,既然没有银子,跟大伯母说就是了,怎么这么见外?你大堂姐给你的礼物是她的心意,你就别当了。”

沈颖怡更怒,这簪子可是二十两银子买来的。

要不是她时间不多,要防着太子随时会来娶,想快点找一个能接近皇子的机会,哪里会把这簪子送给沈珞言?

姚氏在桌下踩了下沈颖怡的脚,示意她不要坏了事,又换了满面温和亲切的笑容,转过头,道:“秦嬷嬷,去拿一百两银票给三姑娘!当是我这个做伯母的送给三姑娘的零花钱!”

沈珞言淡淡笑道:“谢谢大伯母!”

姚氏一看,她的笑容这么敷衍,这是对这数字不满意呀?她几乎咬牙,却仍是装作体贴地道:“一百两够吗?”

沈珞言慢吞吞地道:“虽然不太够,不过,大伯母是送给我花的,我怎好去争多少?”

姚氏笑道:“不够就是不够,跟大伯母还客气什么?秦嬷嬷,你去,拿……三百两来!”

秦嬷嬷有些惊讶地看了姚氏一眼,三百两可不少了,普通三口人家一两银子可以生活两个月,桌上还能见点肉。便算整个威远侯府,顿顿有鱼肉,还有那么多下人,日常用度,两个月的开销也只有三百两。

不过,夫人开口,她当然是不会说什么的,应一声,便去拿银票了。

沈珞言笑盈盈地道:“大伯母给我的零用钱这么丰厚,真是太感谢了。我这里有张帖子,是左丞相家的千金崔大姑娘送来的,邀请我三日后过府赏画赏荷花,不如大堂姐替我去吧!”

姚氏见沈珞言这么上道,主动提了出来,虽然出了三百两有些肉疼,还是心花怒放,但心花怒放之后又觉得有些不对,道:“你不去吗?”

沈珞言叹了口气,道:“我倒是想去,不过,许久不曾添新衣,穿着旧衣去那样的场合,到底是太寒酸了,我就不去了!”

姚氏:“……”

沈珞言要是不去,沈颖怡还怎么去?

人家帖子是送给武定侯府嫡女的,一个四品少詹事的女儿,不会在她们的邀请之列。

沈颖怡可以跟着沈珞言去,却无法独自去。

姚氏暗暗咬了咬牙,又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大方地道:“这孩子,你平日就闷在家里,有机会出去走走,怎么能不去?不就是衣服吗?伯母这就着人送料子过来给你挑,让邹管家去请了裁缝来为你做新衣!”

第103章 什么蔻丹

沈珞言心中有些惊讶,她不过是试探一下,真没料到姚氏和沈颖怡这般势在必行。

大房爱怎么折腾她不感兴趣,既然沈颖怡想去,又付出这样的代价,那便让她去吧。

三天很快就到了,左丞相的嫡女崔晓珏年已十六,许的是大学士的公子,这是成亲之前最后一次在家里举办赏画活动,又值左相府别庄里一池荷花开,分外绚丽,赏完画又可以赏荷。

一大早,沈颖怡就穿戴整齐来找沈珞言了,但是沈珞言竟然忘了这回事,一脸懵然。

沈颖怡鼻子都差点气歪。

她当成改变她人生的一件大事,可是沈珞言得了银子,得了新衣,竟然把这件事给忘了。

但她还不能生气,还得好声好气,笑眉笑眼地提醒她,看着她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自己心里怄得要死,还得装着心情很好的温柔模样。

这时候的沈颖怡,把任子希和沈珞言都给恨上了。

若不是为了嫁到高门,她早就订下亲事了,后来与任子希的眉来眼去,大房的人全都知道,全都有乐见其成,结果后来却差点成了一个笑话。

后来是太子,原本是一桩好亲事,可太子又不再是他们想要的那个太子。

这次,希望一切顺利。

沈珞言看到她背着自己咬牙切齿的模样,心中暗暗好笑,到了巳时,沈颖怡的耐心已经耗尽,正要翻脸,沈珞言笑道:“走吧!”

轻轻淡淡两个字,把她满肚子的火气消散,她立刻掩饰眼中的怒火,笑道:“珞言你真漂亮!”

这句话带着酸溜溜的味道,对着一个比自己漂亮得多的人,把自己比成陪衬,可偏偏还甩不掉这个对比,沈颖怡心里更加不平衡。

为了表示姐妹两亲厚,姚氏安排的是一辆马车。

沈珞言唇角勾起,去庆安寺的时候,安排的是三辆窄小的马车,这次不准备对她下手,马车也不一样了。

在路上,沈颖怡不断地和沈珞言说话,做出姐妹情深的模样,沈珞言只是淡淡含笑,最后,沈颖怡终于自感没趣,闭上了嘴。

到了左丞相府别庄,下人前来迎接,已经有不少勋贵子女到了。

崔晓珏正忙着招待三公主等贵客,武定侯府现在是个尴尬的位置,并没有得到多少重视。

至于跟随着沈珞言来的沈颖怡,不过四品官之女,在这里的地位更是没眼睛看了。

沈珞言安之若素,倒是沈颖怡深深地感觉到层级之差,越发觉得,她一定要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要是真的嫁给一个早晚被废掉的太子,而且还是侧妃,想要翻身,那就太难了。以后,她在这个圈子里,就更融不进去了。

下人把沈珞言两人领过去,过了抄手游廊,顺湖边走到一个水榭,水榭一半建在人工湖中,湖里荷花盛开,着实漂亮,此刻,长长的水榭里和隔壁的长廊,来的客人或三或五,聚在一处,熟悉的人彼此招呼谈笑,遇上相熟的人,也去迎接。

下人把沈珞言两人领到长廊那边,这长廊每隔一段便有小憩的桌椅,现在那些桌上都摆放着果盘和点心,茶水,有下人专门在廊下侍候。

沈珞言认识的人也不多,还不如沈颖怡多,她意态闲闲,安之若素,沈颖怡却是有些激动,和认识的贵家女子一个个打招呼,只是有些女子会回应,有些女子只是带着几分傲然的笑意,看过一眼就算了。

沈颖怡知道真正的贵客都在水榭荷池那边,这长廊里,终归是不受待见些。

不过现在还不宜走动,她只能压下心中的着急与无奈,坐下来喝茶。

一个声音笑道:“沈家姐姐!”

沈颖怡回头,只见黄欣燕笑逐颜开地走过来,亲亲热热地拉住她的手。

沈颖怡大喜,忙道:“是黄家妹妹,见到你真好!”

两人之前就认识,黄欣燕暗慕沈文博,在庆安寺的时候,就和沈颖怡打成一片,此时,两人叽叽喳喳地说成一片,对沈珞言视如不见。

沈颖怡心中有些小得意,沈珞言坐在这里好片刻,除了刚才来送茶水的下人,都没有几个人理她,而自己认识的人这么多,黄家姑娘还是韩国公府的,比武定侯府爵位还高。

她看着安然喝茶赏景的沈珞言,心想,她定是故作不在乎。

现在她已经进了崔府,便不需要沈珞言了,心中对沈珞言的那份羡慕嫉妒恨又涌上来,故意也不搭理她。

跟着沈珞言的秋兰站在她的身侧,感觉姑娘身边真是太冷清,大姑娘和别人打成一片,可姑娘坐在这里喝茶的样子虽然赏心悦目,却太孤单了一些。

那边都有人朝这边指指点点,开始笑话了。

大概是秋兰的目光太殷切被沈珞言感觉到了,她放下茶杯,随手拿出一个小小的精致的比拇指大不了多少的小瓶,开始怡然地涂起指甲来。

沈颖怡差点笑出声了,之前沈珞言出门的时候并没有涂指甲,她是看见了的,故意没有提醒,这是有多无聊,是数指甲玩发现疏忽,才想临时涂上吗?

不嫌太晚吗?真是丢人现眼。

这时,有两个女子并肩走来,一边走一边说着话,丫鬟们跟在身后,两位分别是左都御史府的嫡女颜瑾和通使司的女儿白霖。

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颜瑾穿着粉色罗襦,脸色映得粉嫩嫩的,白琳穿着浅黄色衣裙,很是明艳,她们原本是被下人引向水榭的,两人和崔晓珏打过招呼后,随便走走,就走到这边来了。

沈珞言涂了两根手指的指甲,那指甲色泽鲜艳,衬着她白皙的纤纤玉指,越发显得漂亮无比。

更难得的是,一股清雅好闻的香气散发开来,指甲之上,似有层层叠叠的花儿绽放,明艳,清新,独特,新奇。甚至随着角度的不同,那指甲上晕染的颜色便不断发生变化。

正在说话的颜瑾和白霖被香气吸引,看了过来,正好看见那两片指甲上的奇景。

颜瑾诧异地道:“这是什么蔻丹?”

第104章 九芳堂

这颜瑾父亲地位甚高,和崔晓珏也不差多少,平日里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见她竟然主动和沈珞言说话,沈颖怡怔了一怔,立刻走过来,笑道:“颜姑娘,我三妹妹今天出门急,忘了涂上蔻丹,这才临时加上,让你见笑了!”

沈珞言继续涂第三指,她涂蔻丹的东西也很特别,像一个小小的刷子,沾了瓶中的液体,轻轻一按,整个指甲便均匀地涂上了那种鲜艳清新的颜色。

那清雅好闻的香气更浓郁了,颜瑾白霖这次站得近,感觉这蔻丹颜色好像又有不同,上面似有点点璘光,分明只有小小指甲盖大小的一片,却给人如湖般广阔的观感。

两人紧紧地盯着沈珞言的指甲,谁也没有理自来熟想和她们攀交情的沈颖怡。

沈珞言抬眼一笑,道:“这蔻丹叫九花飞天舞!”

沈珞言说完,开始涂第四根手指。

颜瑾一直盯着她的手,她发现,这蔻丹又有不同,这次涂上的明明是红色,但是很快就变成浅紫色,等到沈珞言涂完十根手指,颜瑾脱口赞道:“九花飞天舞,真当得这个名字。”

一瓶子的蔻丹一样的简单涂法,涂在手指上,却会变化九种不同的颜色和形态,明明是指甲方寸之地,却好像一副画一般,难得的是,竟不给人零乱和混沌的感觉,单独看,清新美丽,合在一起看,同样清新巧妙。

白霖道:“沈三姑娘,你这蔻丹是哪家胭脂铺出的新品?”

京城的胭脂铺但有新品和有特色的好东西出来,她就算不能第一时间买到,也总能知道,可这种九花飞天舞,她根本就没有见过。这么特别,这么奇妙的东西,她相信别人也没有见过,不然,她们这个圈子里,早就传遍了。

沈颖怡有心再接话,但是感觉到有些奇妙,颜瑾白霖站的位置,和沈珞言坐的位置,形成一个三角,她和黄欣燕,明明相隔不远,却好像被排斥在外。

她刚为自己有黄欣燕这样出身于韩国公府的姑娘亲厚,转眼就有两个身份地位也不低的姑娘去主动找沈珞言说话了。

其实不光白霖颜瑾好奇,她也好奇,这蔻丹实在是太漂亮了,比她精心涂在指甲上的不知道好看多少倍。

沈珞言道:“九芳堂!”

“九芳堂?”白霖颜瑾对望一眼,眼里均有一抹疑惑,有这样一家胭脂铺吗?根本没有呀。

白霖有些不悦地道:“沈三姑娘不愿意说,那就算了!”

颜瑾笑道:“这九芳堂莫非不是京城的胭脂铺子,而是在外地么?”

她可知道,不少人从外地,甚至从苍阳,谷梁那边托人买来好的胭脂,谷梁就有一种桃花笑胭脂,被称为世间胭脂之最。听说三公主就是用的桃花笑,真是脸如桃花,美丽自然。

沈珞言摇头,道:“九芳堂就在京城,不过,还没有开张,五天后,就是九芳堂开张的日子。九芳堂的所有货品,都分为九阶九等,九阶为末,一阶为高,你们手中的九花飞天舞,是第三阶。真正的一阶九花飞天舞,更是美丽独特。到时候会有售,不过数量大概不多。”

颜瑾目光闪动,笑道:“既然是还没有开张的胭脂铺,沈三姑娘竟然能先拿到?”

沈珞言笑而不语,倒是把手中的多半瓶递了过去,道:“两位姑娘不嫌弃,可以用用。”

颜瑾道:“这怎么好意思?”

沈珞言道:“没有关系,九芳堂的好东西多,我可以去挑些别的!”

白霖接过来,看着沈珞言笑道:“我们也不能白受你的好,这还剩下多半瓶,要不我们买下来吧!”

沈珞言摇头而笑,道:“两位不必如此,我这也算是为九芳堂宣传一下,两位试用若是觉得好,可以介绍给别人,便算是报酬了!”

颜瑾和白霖都不是爱占小便宜的人,但是这蔻丹清香宜人,且涂上真的漂亮,别具一格,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叫她们拒绝,还真说不出口。

最后,她们道了谢,拿走后,悄悄地把自己指上的蔻丹洗掉,涂上这种。

沈颖怡在一边看得瞠目结舌,只用一瓶用过的蔻丹,就把颜家嫡女,白家嫡女给结交了?沈珞言好手段啊。

不过那蔻丹也是真的好,看见黄欣燕那巴巴的眼神,沈颖怡堆了满脸的笑意,道:“珞言,这蔻丹你还有吗?”

她也想要一瓶呢。

沈珞言一摊手,道:“只此一瓶,大堂姐若是要,可能要等到九芳堂开张那天,赶早去买了。”

颜瑾白琳涂上新蔻丹之后,越看越爱,越看越喜,这还是第二阶,第一阶的该多么让人期待?她们立刻就往水榭那边去了。

虽然只是指甲,但是指甲这小小的地方,更能看出特别,不消一会儿,那边就流传着九芳堂的名字,还有人过来向沈珞言打听九芳堂里都有些什么。

一时,原本冷冷清清坐在那里独自喝茶的沈珞言,倒变成热闹的集中地,崔晓珏的丫鬟来请她进水榭赏画。

沈颖怡简直看得目瞪口呆,竟然只是凭借一小瓶蔻丹,沈珞言不但改变了自己的窘境,还能去水榭那边见贵人们?

她急忙起身,跟上沈珞言,连黄欣燕也顾不得了。

那派来请沈珞言的丫鬟知道沈颖怡是沈珞言的堂姐,只看了她一眼,沈颖怡厚着脸皮只当没有看见。

沈珞言回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沈颖怡眼里充满恳求,沈珞言知道她有所图,她是要做生意的,和气生财,倒不适合咄咄逼人,便转了头往前走。

水榭里,荷香阵阵,清风怡人,但是在这阵阵清风之中,有一抹清雅好闻的香气,竟然盖过了阵阵荷香。

沈珞言抬眼看去,就看见好几个涂了九花飞天舞的贵女。

她这一小瓶,每次涂十个指甲,可以涂十次。

水榭东侧,坐着一位杏黄衣裙的少女,十三四岁,娃娃脸,一双大眼睛打量着沈珞言,道:“九花飞天舞是你的?”

第105章 好大的口气

沈珞言一眼看到她的指甲,指甲上晕染,带着粉黛青光,这是九花飞天舞的一种变化。看她说话的口气非常大,而且,在场这么多人明显以她为首,但这人沈珞言真不认识。

颜瑾笑道:“沈三姑娘,三公主和沐郡主都对九花飞天舞很感兴趣,你不如好好介绍介绍?”

沈珞言道:“见过三公主,沐郡主,大家有礼了。九花飞天舞是九芳堂蔻丹的一种,有九阶九等,九阶为末,九阶一种变化,一阶九种变化,这是第二阶的九花飞天舞,共有八种变化,我手上这是一种,三公主,沐郡主,颜姑娘,白姑娘,你们这是四种,还有三种变化可以显示。平时用来赏玩,很是不错!”

这一说,引得三公主北辰烟等人很感兴趣,她旁边那个十四岁左右,眉目雅致,大眼闪亮的,便是沐阳王的女儿沐乘月,三公主看她,笑道:“这蔻丹有个舞字,但是除了色彩变化,光怪陆离之外,似乎与舞并不相称!”

沈珞言笑了,她五指轻轻一扬,做了个依次弯曲的动作。

众人眼前顿时一亮,顿时没有人再去质问这个字了,因为随着沈珞言手指这么轻轻一动,那真是如同舞蹈,指尖之舞,也如一个女子翩跹而舞,让人耳目一新。

北辰烟眨着眼睛道:“一阶是什么样的?你有吗?”

沈珞言摇头笑道:“这大概要等九芳堂开张的日子,去那里买了!”

沐凤舞好奇地道:“这九芳堂里都有些什么?”

沈珞言道:“就是一家包罗万象的胭脂铺!”

旁边那个绿衫女子冷笑:“包罗万象?好大的口气!只怕连出产桃花笑的谷梁染翰园,也不敢这样夸口。小小一个胭脂铺,能有一万种品类?”

沈珞言看过去,那女子十四五岁,唇薄脸尖,明明长相还算漂亮,但眼神之中却带着几丝刻薄。

她轻轻笑道:“包罗万象可能是有些夸张,不过,比京城里所有的胭脂铺的货品,会全一些,有特色一些而已。”

那绿衫女子是平阳侯府嫡女耿真真。

不过虽然同样是侯,平阳侯却是从一品,而武定侯只是从三品,中间相隔甚是悬殊,耿真真大概是被自家爹耳闻目染,知道武定侯的现状,看着沈珞言的目光带着几分轻蔑,毫不客气地道:“你改口还真快,谅你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满!”

沈珞言凉凉地扫了她一眼,道:“不读书真可怕!”她虽然想要和气生财,但不表示别人一再正面挑衅她还要忍气吞声。

耿真真大怒:“你什么意思?”这不是在讽刺她不学无术吗?

沈颖怡都惊呆了,她实在无法理解沈珞言的心思,好不容易能到这边来,还见到三公主和沐郡主,这耿真真明显和水榭里的贵女们亲近多了,她不想着好好的巴结,竟然还正面杠上了?

就算被轻视被骂,又不会少块肉,但是正面对上,会被赶出水榭的,难不成她还以为崔晓珏能站在她这边去得罪耿真真不成?

她有心想要去劝说两句,但一来她觉得沈珞言不会听她的,二来,她又想,沈珞言把这里所有的人都得罪了才好呢,她站在一边,总不可能被赶走,沈珞言放弃这个好机会,那是她蠢。自己一会儿可得好好和三公主等人亲近亲近,混个脸熟。

耿真真的怒火丝毫没有影响沈珞言,她轻描淡写,道:“包罗万象并不是指一万种,不过是品类多而已!”

有人莞尔,有人一脸看好戏的神态,还有人向沈珞言使眼色。不过沈珞言话已经说完了,而且安之若素地站在那里,显然说出的话是不可能收回,而且她也没有收回的意思。

耿真真眼神一冷,快步走上前来,指着她,气急败坏地道:“你什么意思?”

“听不懂?”沈珞言目光微眯,看着那根指到面前的手指,神色认真,苦口婆心道:“所以说,要多读书!”

这下连北辰烟都噗哧笑了出来。

随着她这一笑,又有几个贵女笑起来。

或者她们之间的对话没有那么好笑,但是,耿真真的气急败坏,沈珞言的轻描淡写,却莫名带着一种喜感,让她们觉得,耿真真这是被戏耍了两次。

耿真真恼羞成怒,手握成拳,就向沈珞言揍了过来。

沈珞言袖中的帕子落地。

颜瑾道:“耿姑娘,怎可一言不合就动手?”

沈珞言没料到她说动手就动手,而且,当着北辰烟的面也没有收敛,不过,她现在身体融合度越来越好,哪怕耿真真的这一拳速度不慢,她啊呀一声,低下头去捡掉在地上的帕子,恰好躲过这一拳。

颜瑾话说完,两人攻的已经攻了,捡的也轻易避开了,攻的气势汹汹,倒是无意中避开的那个,很是诧异:“耿姑娘,读书宁神明理静气敛心,难道你觉得错了吗?你刚才是准备打我?”

北辰烟又笑了,转头对沐乘月道:“月姐姐,这沈三姑娘怎么这么好玩呢?”

沐乘月笑了笑,道:“胆儿也挺大!”

颜瑾打圆场道:“不是说好了是看蔻丹吗?怎么又聊起别的来了。这九芳堂既然有这么好的东西,开张的时候我还非去开开眼界不可。”她笑道:“三公主,沐郡主,你们也去吗?”

耿真真见沈珞言竟然躲过了,虽然悻悻,其实也有些庆幸,哪怕她父亲品阶高,但动手打了人,总归难以收场,便见坡下驴地哼了一声,没出声。

沐乘月唇角扬了扬,语气有些清淡:“本郡主和三公主若去,岂不是在为那九芳堂做了宣传?”

颜瑾怔了怔,脸上有些红,道:“我倒是没想到这一点,沐郡主身份高华,公主更是尊贵,何况皇宫之中便有上等胭脂,自然是看不上一个小小胭脂铺里的东西,倒是我失言了!”

她口中道歉,神色窘迫,但话意里,还是有些淡淡的揶揄。

耿真真立刻接口:“就是,一家小小的铺子也配请动三公主大驾。”

第106章 好深的心计

沈珞言对颜瑾甚有好感,这姑娘快人快语,还挺热心,沈珞言笑道:“百花争艳,小草自芳,兰生于幽谷,出身并不高贵,但不妨碍香闻于世。”

北辰烟又看了她一眼。

沈珞言却站起身,道:“此地富贵逼人,我心中惴惴不安,还是去那边长廊喝茶的好!三公主,各位,告退!”说着,她行了一个礼,竟然洒脱地一转身,就走了。

耿真真见她理也不理,说话还刺人,叫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

众人看着张牙舞爪似的耿真真,都有些无语。

沈珞言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来的时候行了礼,面对这里所有人,都是不卑不亢,最后走的时候也是礼数周到。反倒是耿真真,乱插话不说,而且态度嚣张。

不过,谁也不会说破。

沐乘月看着沈珞言的背影,眼里神色莫测。

北辰烟倒没想这么多,她转头道:“月姐姐,这沈三姑娘真有趣。不过,她性子这般直来直去,就不怕让人记恨吗?”

沐乘月笑道:“三公主,一个过气侯爷的女儿,连崔晓珏都知道没有什么在意的必要,请她去了长廊,她若是在你的面前和别的女子一样,你会记得她吗?”

北辰烟怔了一怔,继而恍然大悟地道:“原来她竟然这么深的心计!”

沐乘月道:“她不过是为那什么九芳堂的名气而已,一个侯府嫡女,沦落到要靠开铺子赚钱,也真是够落魄的!”

北辰烟诧异:“那九芳堂是她的?”

沐乘月好笑道:“我的三公主,如果她不是东家,怎么会对铺子里的情形那么熟悉,而且,在这样的场合里推广那个铺子。我猜呀,这九花飞天舞也不过是弄出来的什么噱头,吸引别人过去呢!搞不好,不少人会上她的当!”

北辰烟皱眉道:“本公主是一定不上当的!”这时,又有新的客人过来,她们见到三公主,立刻过来见礼,或是讨好谄媚,她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沈颖怡没走,她好不容易才来到水榭,哪怕是在最不显然的地方先当透明人,她也不会走,因为一会儿若是皇子们应邀而来,绝对和三公主一样,被迎到水榭这边。

今日的她,盛装而来,又没有沈珞言在一边做陪衬,她很有信心能抓住机会。

她想去水榭另一头,有许多男子在那边高谈阔论,赏荷说笑。可她现在的身份,不宜这么张扬,怕被崔晓珏不客气地着人送到长廊那边和沈珞言做伴。

她看了北辰烟一眼,北辰烟出身皇室,但有皇子过来,应该会来见见三公主这个妹妹的吧?

沈珞言到了长廊,又被一群人围住了,不过,却是之前见到颜瑾白霖和沈珞言说话,又闻到蔻丹的香气,一个个凑过来看沈珞言这种新奇蔻丹的。

沈珞言趁此机会,向她们宣传了一番九芳堂。

相信她们口口相传,这几天时间,足够让京城里大部分贵女们知晓。

她这胭脂铺,本就是做女子的生意,而女子在意美貌,只要不断有新品,而且是品质保证,她并不担心会没生意。

不过,显然提前在这边宣传一波,效果要好得多,不然,姚氏的几百两银票,她还看不上。

沈颖怡瞅准时机,终于和北辰烟说上话了。

可惜,围在北辰烟身边的人太多,来谄媚讨好的人也太多,北辰烟不可能对她有什么印象。

连武定侯嫡女都不在她的眼里,何况一个四品少詹事的女儿?

倒是沐乘月看了她一眼,道:“你说你是谁?”

沈颖怡忙道:“回郡主,我爹是少詹事,我叫沈颖怡!”

“你也姓沈,你和沈三姑娘是什么关系?”

沈颖怡不想答,却不得不答,道:“她是我堂妹!”

沐乘月笑而不语。

沈颖怡急忙道:“我这堂妹性子执拗,目中无人,说话又尖锐,在府里也是这样,我都已经习惯了。她得罪了各位,我代她向你们道歉!”

沐乘月轻嗤一声,道:“道歉?得罪我们,她还没有这个份量。道歉,你也还没有这个份量!”

沈颖怡脸红耳赤,沐乘月的话太不客气。

当然,她身为一个郡主,对一个四品官的女儿,是没有什么客气的必要。

沈颖怡正心中一边把沐乘月和沈珞言痛骂,一边想着怎么把自己摘脱出来时,听见一个声音道:“三皇子七皇子来了!”

竟然一次来了两位皇子?

北辰烟脸上笑容灿烂,道:“三哥他们来啦!本公主去看看!”

没等她起身,一个声音如沐春风地笑道:“三妹对七哥真好,七哥下次不捉弄你了!”

说话间,两个男子在崔晓珏的亲自接待下过来了。

左边那个白衣不染纤尘,似要羽化而去,明明脸上挂着笑容,但那笑容却宁静悠远,让人只敢远观,不敢近望,好像多看两眼,便是于这神仙般的人儿的亵渎一般。

右边那个十六七岁,穿的是黄色长袍,衬得他面如冠玉,五官越发清晰,棱角分明。

沈颖怡心花怒放,她猜测的果然正确,三皇子真是天人一般的存在,她有心想要上前去找个机会说上话,但是她虽然装了一会儿透明,却并不是真的透明,随着北辰临枫的到来,好几个贵女立刻涌向这边,沈颖怡差点被挤下栏杆去。

北辰烟皱了皱鼻子做个鬼脸,道:“七哥真是自作多情,我只是想看看三哥!”说着,她起身过去抱住北辰临枫的胳膊,几乎吊在他的臂弯。

北辰临枫唇边带着温文的微笑,宠溺地轻轻拍拍三公主的头,道:“你都这么吊着了,三哥还怎么走?”

北辰烟活泼地笑道:“三哥,她们都说你是神仙般的人,连走近你都自惭形秽,我可不怕,我就是要走近三哥,让人看见我跟神仙般的三哥这么亲近。”

这番话引来七皇子北辰砚的不满,故意酸溜溜地道:“你就知道跟神仙三哥亲近,七哥呢?”

兄妹三人旁若无人,沐乘月盈盈行礼,道:“见过三殿下,七殿下!”

第107章 哪位高人

北辰临枫微笑,他的笑容如春风融化冰雪,如细雨轻润万物,温雅如柔风,但是,却也一样让人觉得哪怕是正眼看着,也是对他的一种亵渎。

他太干净,干净到不沾凡尘。

他太出尘,出尘到让人心中要不自觉地生出膜拜。

他太逸韵高致,太清雅绝尘,明明是皇子尊贵的身份,但是别人正面看到他时,总是先忘了他的尊贵出身,只为他本身的气韵而倾倒。

其实他很谦和,并没有高高在上,也没有咄咄逼人。

北辰砚笑道:“原来是你,沐乘月,你竟然还会对我们行礼,真是难得。”

沐乘月轻轻一笑,道:“咱们从小玩到大的,就算我不向你见礼,你想必也是不会介意的,不过,三殿下难得一见,若是太失礼,怕别人笑话我不知礼数!”

她笑语盈盈,说话之间眼眸顾盼,明眸生辉,分外明艳美丽。

北辰临枫却并没有答话,他站在栏杆边,看着人工湖里成片的荷花几乎连接到天上去了,红莲如火,映着碧绿的荷叶,红绿相间,美不胜收。那是一片很美的如画般的风景,而他站在那里,使那画更沾了灵气。

那些挤挤挨挨过去,想要搭讪的女子,似是呆了一般,都怔怔地看着他的身影,谁也没有出口打破这片安静,连沈颖怡,也没有上前。

北辰砚摇了摇头,挥着手中的折扇,故作酸涩地道:“每次和三哥一起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三哥身上,你说我这是多大心啊?竟然还和三哥一起出来!”

崔晓珏这个主人刚把二人送到水榭,听说又有贵客到,急忙去迎了,这时刚好陪着迎到的客人一起过来,听了噗哧一笑,道:“七殿下真会说笑,三殿下如诗如画,七殿下雄姿英发,各有自己的优势,于我们来说,各位殿下都是人中之龙,是我等仰望的存在!”

她迎来的贵客是二皇子北辰轩。

北辰砚斜了一眼,道:“二皇兄,崔小姐这么会说话,你怎么看?”

北辰轩道:“左丞相家风厚正,教女有方,崔大小姐兰心慧质,如花解语。你看这宾客满堂,就知道崔大小姐有多出色!”

崔晓珏那心里喜悦,嘴角不住上扬,口中却谦逊地道:“这是各位给我薄面,可当不起晋王殿下这般赞誉。”

北辰烟走过来,故意撅着嘴,道:“二皇兄,你眼里就只看见晓珏的兰心慧质,你皇妹我呢?”

崔晓珏立刻笑道:“三公主才是真正的兰心慧质,那可不是我能比的!”

沐乘月伸指掠了掠额前碎发,很矜持地含笑。

北辰临枫忽地道:“别动!”

众人正在谈笑,他这一声显得有些突兀,不过,他声音清雅,又带着一种让人如沐春风般的轻柔,也并不显得失礼。

沐乘月不知道他为何让自己别动,掠发的姿势一顿,疑惑地看过来。

一双双目光看向北辰临枫,却见北辰临枫的目光落在沐乘月的脸上。

众人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沐乘月容貌娇艳,此刻,双眼如波,双颊生晕,双唇如樱,作为天珩不多的世袭异姓王之女,一出生就是郡主,养尊处优,贵气外显。

不少人心中泛起一丝自惭形秽又恍然大悟的心思,不远处闻声而来的几个勋贵公子纷纷脸上含笑,难不成,神仙般的三殿下,竟然也动凡心了?

北辰临枫向着沐乘月的方向走了一步,他那样目不转睛,让沐乘月娇好的脸容慢慢添上一丝娇羞之色。

北辰临枫,三殿下,果然行事与众同,难不成他竟是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沈颖怡心中有些着急,但是,看着沐乘月,她却只是咬着唇,既没能开得了口,也没能迈得动腿。

有时候,身处的差距太大,会让人连嫉妒都升不起,有的,只是仰望和自惭形秽,有的只是无奈和自愧不如。

拿什么和人家争?

论身份,那是异姓王府的郡主,而她,不过一个四品京官之女。

论长相,沐乘月一点不比她差。

京城里,她薄有才名,沐乘月却被称为玲珑心。

再加上,这是三皇子主动的。

沈颖怡安慰自己,没事,父亲和哥哥说过,三殿下虽有机会,二殿下更有机会,还有六殿下。

他们都有可能。也许,她选中的那个,才是能真正让她扶摇上九天的那个。

整个水榭都是一静,不知道碎了多少片芳心?

就见北辰临枫又走前一步,他与沐乘月相隔只有六步远了,他停下脚步,目光中现出赞赏之色,道:“流光溢彩,光华夺目,浓淡得宜,深浅相间,构思奇巧,这指甲间作画的,却是哪位高人?”

众人:“……”

沐乘月一怔,众人听到指间两个字,也纷纷看向沐乘月的指尖,这一看,才惊觉她的指甲真漂亮,那蔻丹十分特别。

北辰烟轻轻笑道:“三哥,你快成书呆子了,这世上哪里有指甲间作画的人?不过是蔻丹而已。你看,我也有!”

说着,她把自己的五指扬起,指甲向外。

北辰临枫看向她手指间,赞道:“真是奇妙!这是宫中又出新品了?哪位高人制作?”

沐乘月脸上的娇羞荡然无存,默默地咬了咬唇,幸好之前没有见过这九花飞天舞的效果的贵女和众勋贵子弟们都好奇地看向笑容明媚的三公主,等她说出答案,她才不至于更加难堪。

北辰烟咯咯笑道:“可不是什么高人!至于谁制的,我可不清楚,不过有人清楚。”她对身边宫女道:“去,把那边的沈三姑娘请来!”

沈颖怡终于找到机会,忙上前一步,对众人行礼,一双目光落在北辰轩的这边,声音娇柔地道:“二殿下,三殿下,七殿下,我知道这九花飞天舞是谁制的!”

北辰烟知道她是沈珞言的堂姐,但她不记得这个在她面前转了几圈的女子叫什么名字了,挑了挑眼皮,道:“那你说说是谁?”

沈颖怡微微一笑,颇有些自信地道:“是我……”

第108章 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众人都很惊讶,北辰烟和沐乘月更是睁大眼睛,眼神之中明显带着不信,北辰烟又不傻,当然看得出沈颖怡之前有意讨好。

如果这是她设计的,她们讨论时,沈颖怡也在,却一声没出?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沈颖怡的时候,她接下后面的话:“是我武定侯府中请的调香师所制!”

既然是调制蔻丹,自然要调香师研究试验调制,而且蔻丹是沈珞言拿出来的,她这么说,是既讨巧,又不会出错,还出风头的做法。

北辰烟毫不客气地提出质疑:“既然是你们府里请的调香师,为何是沈珞言拿出来的?”

沈颖怡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一个笑容,那笑容有些无奈,有些自惭,有些忍让,道:“她虽是我堂妹,却是武定侯府的嫡女!”

这样似压抑的委屈,似退缩的无奈,似孤零的忍让,都似在告诉别人,虽然她是堂姐,是沈家长女,但所有的好处,名气,利益,都要让给沈珞言这个侯爷之女。让那些后面过来,不明真相的几个勋贵子女心里生出几丝愤愤不平来。

有人联想到之前京城里出现的谣言,义愤地道:“就是那个想要攀沾三殿下的不要脸的女子?”

北辰烟还没有说话,北辰临枫忽地看过去一眼,淡淡地道:“你说什么?”

他的话不愠不火,声音清润,然而那个说出这句话的勋贵弟子栾鸣寒却吓了一跳,众人都明显感觉到三殿下看似平淡的语气之中的不悦。

栾鸣寒也很快反应过来,忙道:“三殿下,你洁净如山巅之雪,自然不容得别人亵渎。我没有说您的意思,只是说那个女子不要脸!”

北辰临枫皱了皱眉,声音更淡了,淡到带点冷意:“这件事只是一个意外,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京城之中却突然多出许多谣言,原本谣言已经平息,栾公子,你却要挑起这些谣言,是想做什么?君子当明辨是非,不以讹传讹,不信空穴来风。如此针对诋毁一个无辜的女子,栾公子过份了!”

栾鸣寒一怔,额头不禁冒出冷汗。

如果说之前北辰临枫话语中的不悦还不明显,这番话一说,不但意思明确,而且语带责备。

栾鸣寒面红耳赤,道:“殿下恕罪,是我妄言了!”

北辰临枫淡淡扫他一眼,没有理会,倒是北辰轩脸色微沉,道:“栾鸣寒,女子名声何其重要?毁人名声和杀人有什么区别?你也是学院仕子,京华学院难道没有教过你基本的为人之道?”

北辰临枫的话虽然严厉,但到底还带了三分克制,给了他三分颜面,北辰轩的话,语气就要重得多了。

栾鸣寒万没料到自己不过是想要拍个马屁,谁料到竟然拍到了马蹄上,而且,要被马蹄给撂翻了,他额头的冷汗化着汗珠滚落,整个人又难堪,又惶恐,啪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又长揖到地,急忙陪罪道:“是我的错,我偏听偏信,听了一面之词,便想当然,被任子希给骗了!”

他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不妙,竟然因为一句马屁,同时让两位皇子对自己发怒,尤其是,这两位皇子的身份都很特别,特别到很有可能就是以后替代太子的人。

北辰临枫不再理他,北辰轩目光中带着寒意,道:“滚!”

栾鸣寒灰溜溜地退出长廊。

二皇子三皇子对沈珞言的维护使得在场的众人都很惊讶,京城里关于谣言也不少,若说有不同,也仅是这次的谣言涉及了三皇子,但当时沈珞言落水,各种猜测甚嚣尘上,像栾鸣寒这么想的又岂止一人?

三皇子不悦还罢了,毕竟这件事牵扯到了他,他那样神仙般的人物,原本不该牵扯到其中。

但是,这事不是与二皇子无关吗?他又是为什么动怒?

在场的众人面面相觑,各怀心思,崔晓珏心中一动,这次送帖子去沈家,她不过是例行给一等伯以上和从三品以上有满十三岁未婚嫡子嫡女送一份而已。

她对沈珞言其实没有什么印象,但没料到,就是这个沈珞言,二皇子三皇子竟然都知道她。

且不说她那有意思的蔻丹,便是这一层,看来她以后也要对沈珞言亲近一些。

沈颖怡咬了咬唇,她发现自己已经被当成透明了。

明明是想借这个机会让别人注意到她,可是,似乎所有人的关注点还是沈珞言。

北辰烟眨了眨眼,觉得今天两位皇兄很奇怪。

两人的反应使北辰砚十分好奇,他看看北辰临枫,又看看北辰轩,摇着折扇道:“这沈三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让二皇兄三皇兄一起维护?”

北辰临枫没出声,北辰轩道:“本王与沈三姑娘有过一面之缘,她不是这样的人!”

七皇子饶有兴趣地道:“那她是怎样的人?”

北辰轩道:“清莲为质,幽兰为神!”

北辰临枫不由看了他一眼,而其他人都听得呆了。

这沈珞言到底做过些什么,竟然能得到晋王殿下这样的赞誉?

北辰轩睁大眼睛:“我不好奇她到底是怎样的人,我只是好奇,二皇兄竟然能毫不吝啬地这样赞赏一个人!”

沈颖怡袖中的手狠狠地掐紧,掐进掌心里,难道二皇子看中的是沈珞言?那个妖精,长了一张招蜂引蝶的脸,果然碍事!

沐乘月声音里有些不自然,道:“三殿下觉得呢?”

北辰临枫默了默,道:“清水为骨,清风为魂!”

众人:“……”

北辰轩给的评价似说沈珞言美丽脱俗,清华雅致,北辰临枫的评价却更进一层,把这人夸到天上去了。

沐乘月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刚才她还曾针对过沈珞言。此刻,听了北辰临枫这八字评论,虽然还在笑着,笑容却有些僵硬,却转对沈颖怡道:“那九芳堂是怎么回事?”

“不过一家小小的还要过五天才开张的胭脂铺,不敢劳沐郡主动问!”清浅如风拂过的声音响在每个人的耳边。

第109章 凑个趣而已

众人循声看去,便见一个女子好像踏着清风而来,她步态轻盈,笑容清浅,眉目之间仿若带着烟云笼罩下的仙灵之气。

她的容貌清新脱俗,清雅水灵,众人看着她,也不知道是之前北辰轩与北辰临枫的八字评价影响了他们,还是他们心中已经生不起别的评价的词语,只在脑中回荡着:青莲为质,幽兰为神,清水为骨,清风为魂!

沈颖怡见她的出现,很轻易地就吸引了所有的目光,而她那样努力,却不能成为焦点,愈发觉得,是沈珞言那张倾城绝色的脸使得她占尽优势,是她侯门嫡女的身份,才稳压自己一头。

心中的恨怨和不甘不忿,使她眼里的嫉妒之色几乎掩饰不住。

沐乘月挑着眉头,道:“沈珞言,可不是本郡主动问,是二殿下三殿下七殿下动问!”

沈珞言走近来,向北辰轩等皇子行礼,落落大方,道:“几位殿下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民间小物,占一个新奇巧思,凑个趣而已!”

她口中虽在谦虚,但新奇巧思几个字,却带着一份自信。

北辰临枫微微一笑,道:“九芳堂,很有意思,还有五天开张么?”

北辰烟道:“三哥,你问这个,难不成想去?”

北辰轩接口:“为什么不去?凭新奇巧思四个字,便足可以吸引本王!”

北辰砚摇着折扇,潇洒地道:“平日里正好闲着,有好东西,当然要去凑热闹!”

沐乘月咬了咬唇,北辰烟眨着大眼睛,道:“九芳堂只是一个民间铺子,三位皇兄你们这么看重,岂不是给了那铺子太大的颜面?”

北辰临枫目光落在沈珞言的指尖,她玉指纤纤,指甲上的蔻丹颜色和沐乘月又不同,他对北辰烟道:“三妹,世间但有好的物品,都值得欣赏。你觉得别人去是给了九芳堂的颜面,为什么没有想过,是九芳堂自己挣来的这份颜面?”

沈珞言含笑,道:“多谢三殿下!”

北辰轩目光落在沈珞言的脸上,这样的美貌让很多人看着心中自然生出一份好感,然而,北辰轩的眼底却是一片深幽,深幽之中是清冷,不过,他脸上的笑容却分外亲和,道:“只是一瓶蔻丹,便如此特别,这是凭本事挣来的颜面!”

“多谢二殿下!”

沐乘月咬了咬嘴唇,几乎不敢看北辰烟,她之前说的话,北辰轩和北辰临枫算是给她驳得彻底,幸好北辰烟并没有继续问下去。

北辰砚饶有兴趣地道:“沈珞言,不是还有五天才开张么?要不你现在介绍介绍,让我们多了解了解那什么九芳堂?”

他目光一扫,已经看出北辰轩与北辰临枫对沈珞言都有好感,而且,他们是早就认识这个女子,凭她刚刚过来时的意态和闲适,北辰砚心里也有几分赞赏。

从三品的侯爵,在京城里并不算高,何况她面前还有皇子和公主,很多女子在他们面前,只有各种讨好,小心翼翼地说话,或者迎合他们的意思,但是面前的女子却清浅淡然,然而,她身上又带着一份很奇特的气质,那气质使原本就明艳的她更加光彩,那是因自信而生的一份神彩。

此刻,少女站在人群之中,水榭之外,是层层叠叠的碧绿荷叶,粉红荷花,然而,他竟生出满池荷花之色加起来也不及这个少女的想法。

他并不好色,或者说,他身在皇家,见过太多漂亮的女子,已经有了免疫力。但是这个女子还是让他觉得被吸引,她太特别。

她的气质,比她的容貌更特别。

她的容貌,换在别人身上,必然美丽近妖。可在她身上,配合那独一无二的气质,却让人生出一份尊重,一份不自觉平等对待的态度,不会想要将她当成禁脔,收归府宅。

既是介绍九芳堂,沈珞言当然是顺势而为,她本来就想把九芳堂一炮打响,那蔻丹,就是第一步。

现在,每一步,都按照她的计划在实现,而且,她对自己制出的胭脂等化妆品,都有绝对自信。

看着不知不觉间凑到沈珞言身边去的那些贵女,沈颖怡努力想融入进去,可是没有人有空理会她。

有人在向沈珞言讨教怎么让皮肤更细腻,有人在向她讨教什么样的肤色应该配什么样的胭脂,什么样的脸型配什么样的唇红。

连最初并没有把沈珞言放在眼里的崔晓珏也被吸引。毕竟,哪个女子不爱美?

沈珞言一一回答,她语气清雅,言之有物,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大有获益。而且对即将开张的九芳堂充满期待。

对这个结果,沈珞言很满意。

她的目的达到了。

因为讨论美容养颜的话题,连原本订好的赏画时间也推迟了一刻钟。

崔晓珏身为主人,发现时间已过,急忙把大家请去水榭右前方的一个院子里,亲自请出古画。

那幅古画上没有落款,但画意深远,笔力浑厚,独具一格,一看就不是普通手笔,因此,崔晓珏举办这个古画鉴赏会,也有想弄清楚这画来历的意思。

毕竟,京城里的勋贵子弟们,还是有高人在其中的。

待到崔晓珏发了帖子请来的人都齐集院子,沈颖怡才发现,任子希也在被请之列。

不过,和之前与她眉目传情不同,现在的任子希,一双眼睛总是偷偷打量着沈珞言,却又不敢光明正大的看,显然当时的退婚事件,还是让他记忆犹新。

沈颖怡现在也对任子希绝了念想,嫁给太子为侧妃,和嫁给任子希没什么区别,她自那天拿到那支签后,便生了无上的信心与勇气,要的是青云直上。任子希给不了她。

也有人知道任子希与沈珞言的婚约之事,不过任子希不敢走近沈珞言,他们挤眉弄眼,也看不到戏。

这个院子很宽敞,画在中堂展开,画的是古树原野,一片秋风萧瑟,草木凋零的意境。

也有不少精通画工的凑过去仔细的看。

沈珞言站在远处,远远看一眼那画,心中涌起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第110章 不应该

秋风萧瑟,草木含悲,她眼里看到的,却还有流血漂杵,伏尸百万。

不应该!

这不是她凭空想像,而是她看见这幅画后,心中自然涌上的一幅画面。就好像她曾经见过,只是脑中只存在模糊的影子,她拧了拧眉,又看了一眼。

画上的笔法很正常,是一幅很正常的秋色图。

她心中一跳,突然想起,前几天她曾做过的一个梦。

梦中的景象已经很模糊,是一次攻城战,战场上,攻城的一方气势宏大,云梯林立,投石车把一块块巨大的石头远远投砸到城中,又粗又长的攻城木在数百精壮士兵的合力之下,向着城门猛撞,弓箭如雨,只要城垛口有冒头的士兵,便会被箭雨射落……

中军帐下,一面黑线绣成的“麟”字大旗分外显眼。

城中满目疮痍,很多受伤的士兵,城中的百姓满面菜色,露出绝望的面容。

城墙上,一个青年将军面目模糊,似是城中的领军人物,他亲自指挥着这场守城战,守得异常辛苦。

眼见得城中已经物资匮乏,敌军攻势猛烈,守不住了,他满身都透着绝望和失落。

他身边一个副将问他还有没有援兵,他看一眼城下如蚁的敌兵,苦涩地摇了摇头。

他再次向城下看去,一眼看到敌营中心一个年轻将领,那人也是面目模糊,但她却看见,两人的目光隔着那么远的距离,锁定了彼此,如金铁相撞,火花四溅,那是不死不休,不可共存的眼神。

他大喝:“弓!”

副手递来他的弓。

城下那个年轻将领身形端坐在马上,整个人气势沉凝,如一座沉默的火山,蓄积着无限能量,又如地狱走出来的杀伐之神,连目光,也如刀如箭。

他向旁一伸手,身侧也有人递上了他的弓。

两人之间相隔足有一千五百步,早就出了普通弓箭的射程范围,但他们的弓,显然都是硬弓。

城上城下,两人几乎同时张弓搭箭。

嗖地一声,两支箭几乎都划破了空气,她耳中甚听到箭支带出尖利的咻的声音。

两箭擦身而过,倏忽而至,城下的将领中箭,坠落下马,她心中竟有疼痛的感觉,城上的青年也中了箭。

两人的箭都很快,以至于都没有躲避反应的时间。

见主将受伤,城上大哗。

而城下攻城的士兵,也出现一瞬间的混乱。

但是,城下的将领又爬了起来,他肩膀上插着一支箭,他拔出腰间长剑,刷地一下将箭杆削断,又翻身上马,指挥作战。那样的悍勇和沉静,鼓舞了他的将士。那些将士前赴后继地奔向城墙脚下。

攻城!

更加猛烈的攻城!

城上的将士已经无心也无力抵抗,若是城破,以他们这样的残兵弱将,补给欠缺,就是必死无疑了,他们的主将胸口中箭,嘴里不断喷出血沫子,生死不知。

眼看城门要被撞开,突然,有一个无意中看向城外的将领惊喜地道:“看,定绥军!”

从城墙上居高临下地看去,攻城方西北部外围已乱,一面绣着“定绥”二字的战旗迎风飘扬,战旗下的将士分外勇猛,他们作战勇敢,阵法严整却又灵活,像一群猛虎扑入狼群之中,两边展开短兵相接。

原本攻城之势突然缓了下来,那些云梯也撤了下去,撞击城门的巨木向一边滑开,马背上,那个中箭的青年男子凌锐的目光深沉如海,穿透了层层空气,落到那面定绥军战旗上,落到战旗之下的一个穿着青衣劲装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没穿盔甲,在战场上,身影显得那样单薄,可是,那单薄的身体里似有无限能量,所有的人皆以她马首是瞻,她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

茫茫战场,攻城方大军足有十几万,而那绥字战旗下女子的军队,只有四五万。

可这四五万人如一把尖刀,一支长枪,阵势首尾相接,彼此相顾,互为倚仗,加上他们的目的并不是要与这十多万人一争长短,而是为了援救城中的人。

很快,那女将军便与那中箭的青年将领正面相对,女将军缓缓拔剑,与那青年将领相隔丈许,遥遥相对,她的目的很明确,让定绥军相援城中。

青年将领没有拔剑,他只是凝视着对面的女子,深沉的目光中带着疼痛和难以言说的悲伤。

接着,他突地慢慢抬起手,缓缓做了个收兵的手势,顿时,那“麟”字大旗挥动,攻城之兵潮水般退走。

若是两军短兵相接,定绥军就算能冲到城下,必也有伤亡。但是对方却轻易退兵了。

那女子将领到得城中,见到守城青年将军时,他身上的箭伤太重,已经气若游丝,眼见得就要不活了。

女子亲手救治,手法熟练而快速,简直是在与阎王夺命,竟然稳住了守城将军的伤势。

沈珞言觉得眉心有些涩然。

那麟军大旗下,年轻将领的眼神,仿佛带着漫天的悲伤,从梦里一直延续,以至于连梦境也承受不了,满溢出了梦外。

她醒来之后,当时还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那救治的手法,很熟悉,像是她自己的手法。

难道那个救人的定绥军女将军,是她吗?

不可能,她只想过平淡的生活,只想经营一家胭脂铺,或者生意做得更大一点,做个富家翁。怎么会和战场,和军队有任何关系。

还有,攻城的将领和守城的将领与她有什么关系?攻城之将没有理由在兵力占绝对优势,而且即将攻下城门的时候退兵离去。

而她,那样不顾一切以少敌多,甚至毫没考虑自身安危,奔去救一个人?

难道是因为她心中还是有英雄情节?又或者,是上辈子的经历延续到这辈子的梦中,只是换了一身装束,将热武器变成了冷兵器不成?

可是,为什么在见到这幅画的时候,她会想起这个已经遗忘了的梦?

对了,那画上的原野,旷原,秋风,正和梦中战场上一样啊!

第111章 对比明显

众人在讨论这幅画。

有说这似是前朝于大师的大作,与于大师作画意境相同,都是颓废而悲凉的底色。

有说这似是五十年前的大贤周石柯的大作,画右那块石头和周石柯笔法一样。

有说这可能是被称为闺中第一人的前朝阳公主的画作,公主画作幅幅精深,但不喜落款……

一时,讨论之声十分热闹,各执己见,最后分为三派,

北辰临枫侧头一看,只见沈珞言目光奇怪,神色也很奇怪。

他眼眸加深,有些不明白,五皇弟从没对哪个女子多看一眼,但却在她落水之后要他送上压惊礼。这个女子,在五皇弟的眼里应该是不一样的。

然而,五皇弟离京赈灾,似乎也没有特别交代,以五皇弟那随性的性子,莫非只是一时兴之所致?

沈珞言回过神来,从画上移开目光,正与北辰临枫对视,她微微笑了笑,既不失礼,也不过份热切。

北辰轩并没有看向画作,他在观察所有人。

刚才沈珞言与北辰临枫的目光只是对视一眼便已移开,但也被北辰轩看个正着。他眸间微微一冷,但很快便又是春风和煦的微笑,踱了几步,走到沈珞言的身侧,道:“沈三姑娘,大家讨论这么热烈,你有什么看法?”

任子希在远处,不时拿眼偷瞄沈珞言,沈珞言实在太漂亮,漂亮到让他心里悻悻然,觉得武定侯府欺骗了她。

如果不是武定侯府沈家大房故意给了他错误的讯息,他又怎么可能对沈颖怡动心,更觉得大房前途比区区一个虚爵好得多,从而生了换亲的心思?

他更没想到过,爷爷给他定下这门亲事,并不是因为武定侯这个爵位,而是沈珞言本身。

要是没有这些阴差阳错,这沈珞言就是他的未婚妻,很快就会迎娶回府了。

看着沈珞言那清浅含笑的模样,他的心里生起一股怨毒。

尤其是看见北辰轩主动跟沈珞言说话,更让他心里涌起浓浓的失落,他目光晦暗,低下头去。

沈珞言听问,道:“我不懂画!”

这话一出,惹来几声低笑。

毕竟,就算不懂,也该藏拙,像沈珞言这样直言不懂的,还真是少见。就不怕别人笑话吗?

听着那些虽含蓄却仍明显的讥笑,沈珞言面色如常,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

她不想再看这幅画,因为别人眼里这画就是一幅笔力深厚,意境悠远的好画,在她眼里却不是这样。

北辰轩丝毫不以为忤,反而笑道:“没有懂不懂,只有喜欢不喜欢,这画太过萧瑟苍凉,本王也不喜欢!”

沈珞言微微笑,并不说话。

北辰轩表示与她小时候就认识,但她不是原身,对北辰轩并无印象,还是离得越远越安全。

看画的人太多,讨论的人也太多,这次崔晓珏倒是没有对人进行划分,每个人只要看出点什么,都可以发表看法。

沈颖怡见表现的机会来了,便盈盈起身,头头是道地道:“这画并非前朝古物。按纸张的泛黄程度,最多一百年,但也多于八十年,所以,五十年前的大贤周石柯,显然也并不是!”

众人仔细一看,甚至有人动手轻轻摸了一摸,不少人表示认同。

沈颖怡更加得意,道:“而八十年前,意境大气苍茫的画作大师,共有三位,一位是青州古画新风的古新意,一位是燕州云天霄壤的云天霄,一位是京城京燕北顾的顾燕北。此画天云霄接,万里晴空,沧桑之变,尽显画底,但相比云天霄的画作来说,还是少了几分柔和,多了几分凌厉凄楚。相比顾燕北的画作来说,多了苍茫古意,格局宽广,顾燕北画作有所不及。所以,我断定,此画应是古新意大师之作!”

这番分析说出口,顿时赢来一片交口称赞之声,连崔晓珏也道:“沈大姑娘不愧有京城才女之名,而且对各位名家画作如数家珍,真是博学多才!”

沐乘月目光虽然带着冷傲,语气中却也有几分佩服,道:“有点道理!”

北辰烟扑闪着眼睛,道:“这人也真是,为什么不留下落款,让人好难猜!”

“可并不难猜,这不是有沈大姑娘一眼看破,把这画的来历说得明明白白吗?”

赞声一片。

沈颖怡得了许多赞赏的目光,心里非常高兴,颇有些得意地瞟了沈珞言一眼。心想沈珞言虽然长得漂亮,但是个不学无术的大草包,虽然很多人初见第一眼会被沈珞言的妖颜所惑,但最后还是要为她的才华折服。

北辰轩也不禁看了沈颖怡一眼,这女子和沈珞言年龄相差不大,不过见识倒也不错。姓沈,是沈珞言堂姐,沈家大姑娘,这不就是太子皇兄前些日子聘的侧妃吗?

北辰临枫笑了笑,转头看向窗外,远处水榭满塘荷叶,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风景很美,像那个明眸皓齿的女子。他不禁又转头,看了沈珞言一眼。

沈珞言却也正看着窗外,对眼前沈颖怡的风头好像一无所觉。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道:“沈大姑娘果然有才华,温柔又美丽。沈三姑娘,你觉得是吗?”

那是被沈珞言教训过的黄欣燕。

这一声,让所有的目光都看向沈珞言,同是姐妹,一个侃侃而谈,腹有诗书,另一个毫无见识,空有美貌,差距似乎大了点。

北辰轩脸色微沉,北辰临枫也不自觉皱了皱眉。

一直关注着这两位皇子的沈颖怡心里又酸又恨,沈珞言明明什么也没做,什么也不是,为什么这两个皇子对她都似有维护?

黄欣燕颇为得意,之前沈珞言让她下不来台,现在,她终于是报了一箭之仇了。

她笑道:“我忘了,沈三姑娘出身武将世家,想来觉得读书没有多大的用处。而沈大姑娘父亲是科举入仕,哥哥是太学学子,书香门第,那自是不同的!”

低低的讥笑声四起。

沈颖怡含笑不语,她很享受这种自己被所有人的目光认同追捧,沈珞言却被踩入地底的感觉。

第112章 好笑之极

沈颖怡觉得,现在她得说点什么来拔高自己的形象,于是,她故作维护地道:“黄小姐太过奖了,我三妹其实也是挺聪明的,只是她平时不爱琴棋书画而已,若她用心学,定比我学得更好!”

这种明捧实踩的做法,她做得很是得心应手。

黄欣燕道:“沈大小姐真是善良温柔,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不说什么了。不过,有些人不学无术也就算了,态度还不好,真该长长记性!”

顿时有人附和有人吹捧有人讥笑沈珞言,好一番热闹。

“嗤……”

不合时宜的嘲虐声音响起。

这声轻嘲正是沈珞言发出的。

黄欣燕眉梢上扬,尖刻地道:“怎么,沈三姑娘莫非觉得女子不该习得琴棋书画,而该舞枪弄棒吗?”

沈珞言无语地道:“这幅画上明明有落款,也有日期,可你们视而不见,还安上什么先贤,前朝大师,还有什么青州古画新风的古新意,燕州云天霄壤的云天霄,京城京燕北顾的顾燕北。真是好笑之极!”

她这话对谁也没有客气。

她是要交好这些人没有错,为了九芳堂的发展,她应该和气生财,但是,和气生财不表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她不是这种逆来顺受的性格,所以,有时候,该露锋芒的时候,她也不会藏着掖着。

沈颖怡心中冷笑不已,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竟然说出这样无知的话来,若是画上有落款,这么多双眼睛,怎么会看不到?难道只有她一人能看见不成?

她特意又认真地看了一眼,还是没有看到什么落款。

崔晓珏毕竟是主人,见沈珞言说了这话,一众人顿时鸦雀无声,便笑道:“是吗?这画我先是揣摩了月余,又请朋友看过,实在没有看到什么落款,这才请大家一聚!若是沈三姑娘有什么高见,不如说一说!”

她虽然在微笑,但是话意里也不泛揶揄,她自己看了一个多月都没看出来,若是真有落款,岂不表示她眼瞎?

北辰轩笑道:“沈三姑娘,本王倒真没有看出来,不过本王对画道本来就不太了解,愿闻高见!”

北辰临枫从头至尾既没有发表什么意见,也没有品评这幅画,此刻,却看着沈珞言,唇角微扬。

有人不满于两个皇子对沈珞言态度的不同,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酸溜溜地道:“一介武夫之女,不学无术,腹无诗书,草包一个,她知道什么?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

沈珞言对崔晓珏道:“有纸笔吗?”

崔晓珏虽然不知道她有什么用,但立刻令人去准备笔墨纸砚。

沈颖怡假惺惺地道:“三妹妹,看不出来也没有关系,不过,你非要说有落款,这样就不对了,你会得罪所有人。”

沈珞言笑而不语。

不一会儿,笔墨纸砚准备好了,就在隔壁的偏厅里,崔晓珏,北辰临枫,北辰轩,北辰砚,沐乘月,北辰烟,还有一众勋贵子女们都很好奇,随着沈珞言一起移步到隔壁。

偏厅中一张大大的桌案,上面墨已磨好,纸已铺开,备了好几种笔。

众人顿时恍然,这沈珞言是要画画。

沈珞言走过去,先是拿起一支鼠毫笔,有人不禁笑出声来,到底是武夫的女儿,知道画画要用什么笔吗?鼠毫毛性硬,画山水哪能用这种笔?

沈珞言也不理他们,直接醮了墨就开始画,硬毫醮墨,本更实用于挑,勾,工笔,可她却用硬毫蘸,扫,摆,手中连连醮墨涂于纸上,或勾或挑,或扫或抹,时而作硬毫勾挑法,时而作软毫蘸摆法,手势娴熟,有如行云流水,动作快速,仿若一气呵成。

刚开始,围观众人之中不泛想要看热闹,乐得见沈珞言出丑的,但是,看到后来,他们眼里现出一片惊异之色。

因为他们震惊地发现,沈珞言现在所画的,就是大堂里那幅古画。

虽是仿作,但是,她也就看了几眼,此时古画并不在身边,在场这么多人虽然不少人自诩才高,却也没有把握把一幅不过看了几眼的画就能凭着记忆完全地临摩出来。不,应该是默画出来。

当沈珞言画完之后,全场又一次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众人在脑中回想刚才看见的古画,再看眼前沈珞言完成的画作,他们已经傻了。

崔晓珏轻轻地捂住嘴,她意识到自己再不捂住,就会惊呼出声了。

她曾认真看过一个月,当然知道这幅画的细节,而沈珞言,竟然把细节也一点不少地画了出来。

这是沈颖怡和黄欣燕口中不爱琴棋书画的武将世家出身,不学无术的人能办到的事吗?这是觉得读书没有多大的用处,所以腹无诗书的人所能做得到的吗?

她哪怕认真临摩过好几回,一边看一边画,也没能像这幅画这般。

她颤着声音道:“快,把原画取来!”

她的丫鬟急忙去取原画。

两幅画比在一起,除了纸张不一样,墨色是新的,那满画萧瑟,满眼秋意,萧条景象,沧桑意境,竟然一丝不差。

怎么不叫人傻在那里?

沈珞言并不在意,又提起一支笔,蘸了墨,在自己临的那幅画上,画出好几个圈圈。

好好的一幅画就此毁了,虽然是临摩之作,但不少人都觉得很可惜。

沈珞言放下笔,没有说话。

虽然如此,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她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如果她不圈出来,众人不会留意,当用笔圈出来之后,比照原画,他们发现,那果然是字。

很奇特的篆字,在树枝之间,在山石之间,在草木之间。

把这些圈圈组合起来,正好是“明心画于庚申年八月”。

竟然有这么多字,可是,那些字融在画里,反倒不会被人发现。因为画太大气苍茫,而那些字又融得太好,几乎与画本身成为一体,画中藏字,字中有画,没有人会想到有人把落款用这种方式表现出来。

有人道:“明心?莫非是庆安寺的明心大师吗?”

第113章 我不会

有人提出反对意见:“明心大师是得道高僧,没听说他精于书画!”

又有人道:“没听说不表示不会,这里落款明显,很显然就是明心大师所作!”

北辰轩击掌笑道:“真是高明,能从这画中看出落款,这样的才华,当真是大才,当得起京城第一闺秀!”

北辰轩一句话就把大家的注意点又拉了回来。

是呀,且不说沈珞言能在只看了几眼的情形下就能把整幅画给临摩出来,也不说她画技是何等的精深,手法是如何的娴熟,作画的速度是何等的快速,便是那份眼光,也非常人所及。

毕竟,这么多人看着,甚至精心揣摩过,却没有一个人发现的事,被沈珞言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样的人,还不能称为大才,还有什么样的人配?

刚才还和着沈颖怡一起踩沈珞言的人,此刻都转换了口风,开始夸赞起沈珞言来,毕竟,沈颖怡虽然说得头头是道,可却是晋王第一个称赞沈珞言的。

众人的称赞,和晋王的称赞怎么能比?

面对一片赞誉声,沈珞言神色平静,眼中并无得意,神情也无矜傲,仿佛被夸的是别人一般,与先前沈颖怡的眉飞色舞,显得波澜不兴,宠辱不惊。

这样的沉静与淡定,越发衬得沈颖怡的肤浅。

颜瑾笑道:“原来沈三姑娘是深藏不露,沈三姑娘真是给人惊喜,不但能拿出九花飞天舞这样的好东西,还画工精湛,眼光独到,沈大小姐说若沈三姑娘认真学,会比她更好,因为比她更聪明,我本来不信,现在信了!”

沈颖怡脸红耳赤,她原本风头出尽,赢得一片赞赏,被众人的夸赞夸得飘飘然,然而,情形却急转直下,刚才所展现的所谓的才华,变成无知的卖弄;刚才的风头,变成啪啪的打脸。

她故意给众人营造一个沈珞言不爱琴棋书画,不学无术的形象,却被沈珞言毫不费力地直接反击回来。

黄欣燕原本是想狠踩沈珞言一回,但此刻,反倒让她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她岂不是反倒助了沈珞言一回?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北辰烟笑道:“没想到这沈珞言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沐乘月笑了笑,道:“奇技淫巧而已!”

北辰烟眨了眨眼,道:“说的也是,虽然她临摩画工不错,但是,只会临摩,不会画有什么用?要真是有才华的人,不可能京城里没有听过她这么一个人。”

沐乘月看了看沈珞言,又看看表面含笑实则表情别扭羞恼的沈颖怡,和悻悻的黄欣燕,唇角微微上扬。

之前关于这幅画的讨论很多,大家各抒己见,都觉得自己认为的才是正确的,但沈珞言画出那些圈圈之后,再也没有不同的声音,显然,他们都认同“明心画于庚申年八月”这个结果。

既然结果已经出来,崔晓珏也不知道高兴还是失落。

毕竟,她以为是一幅价值不菲的古画,自己捡到了宝,但实际上,画作者不但不古,还很年轻。这种心理落差还是很大的。

不过,她又想,明心大师是得道高僧,能得一幅得道高僧的画,应该也不算亏吧?

她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沈珞言,笑盈盈道:“多谢沈三姑娘寻到画的出处!我已令厨下备好了酒宴,各位可先移步折桂轩里用过午膳,再赏荷花美景。沈三姑娘画技惊人,不知道可否作一幅荷花图?”

北辰轩接口道:“本王也很期待沈三姑娘笔下的荷花图是何等惊艳之美了!”

沈珞言摇头,道:“我不会!”

北辰轩笑道:“沈三姑娘,如果你在半个时辰前说不会,本王就真的信了,但是,刚才大家可都亲眼见了你的画技,你再说不会,那就太过谦虚。”

众人也纷纷附和。

沈珞言心中想着那幅画和她的梦境,她在想是不是再去一次庆安寺,见见明心和尚。哪里有心思赏荷作画?而且,北辰轩一再想把她推到众人之前,不论是为了让她扬名,还是为了让她出风头,又或是另有图谋,她都不想接受那个结果。

想要过富足安静的日子,做些小生意,闷声赚点钱,不要见那些勾心斗角,不要见那些尔虞我诈,就这么难吗?

她摇头道:“我刚才不过取巧而已,在场画技高于我的不知道有多少,我就不献丑了。”

北辰烟道:“喂,沈珞言,这机会别人求都求不来呢,你干嘛推三阻四的?”

沈珞言表示,她真不想要这样的机会。

北辰临枫温声道:“三皇妹,画画原本应该是兴之所致,不是强迫所为。若是沈三小姐不愿意,就不应该勉强!”

他自己也是画道高人,刚才明心大师的那幅画,他只看出明心两个字,但是沈珞言却看出明心画于庚申年八月的字样,他心中颇有几分奇怪。

既然这位沈三姑娘眼光如此独到,画功如此了得,当初在船上,又何必求他一幅画,以致于掉落水里?

他又想,难道真是因为自己是皇子的身份,所以画作才会比外人的画作更受人追捧,实际上,那些人看中的,不是画作本身,而是他的身份?

虽然北辰临枫并不在意这些事,但这么想的时候,多少也有些自嘲的苦笑。

北辰临枫开了口,北辰烟皱了皱鼻子做个鬼脸,也不和他呛声,崔晓珏被拒绝,倒也没有多不高兴。

午膳共有四桌,北辰轩等男子在正厅,北辰烟等众女宾在偏厅。当然,他们带来的丫鬟小厮,另外安排在别的地方用膳。

有些丫鬟小厮原本认识,也互相招呼,有些之前并不认识,不过现在在一起,也都熟悉起来。

那边四个,就有黄欣燕和沈颖怡的贴身丫鬟,不止她们俩,还有一个,是沐乘月身边的丫鬟,至于那个眼珠子骨溜溜转动着,一脸机灵诡黠模样的,却是任子希的小厮。

以前任子希带着他到过沈府,和沈颖怡身边的雪雯很熟。

几个人凑在一起,避开别人,正在低声商量着什么。

第114章 意外

餐后,众人又移步旁边的听兰轩,这里虽是别庄,占地面积也极广,数个小院,休憩的亭台,月亮门曲径通幽,只要来的客人,都可以随意走动赏玩。

左相与夫人当然不在别庄里,毕竟是年轻人的聚会,他们出现反倒让大家不自在,所以,这别庄,纯为这次赏画赏花所用。下人们来去,甚是周到。

每个院中,每个厅里,都有专人负责伺候,便是每个可供休憩的房间里,也是一应物件齐备。

饭后,是自由活动时间,下人们为每个用完饭的人送上茶水。

北辰轩让他的亲随把沈珞言请来。亲随立刻去寻找沈珞言,不过,他并没把人带回来,而是传回一个消息,三皇子和七皇子正和沈珞言说话。

北辰轩皱皱眉,老三和老七莫非也听到风声,知道沈珞言是襄的命格,所以,也想得到她的心?

他心中暗暗警惕,不过,越是这样的时候,他越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若他显得越重视,老三还罢了,老七那个人,定然要动小心思。

他不想这件事会节外生枝。

沈珞言不想和北辰临枫北辰砚走得太近,虽然北辰砚一脸对她很感兴趣的模样,离开北辰兄弟,她准备找个安静的地方坐坐,哪怕只是看看那满池碧荷也好。

然而,刚刚走到转角处,就有个小丫鬟撞了过来,她立刻躲开,可是,身体的融合度还不完美,对方撞得急,事出突然,她的动作远远跟不上意识,那小丫鬟已经撞上了。

她手中端着的茶水,也都洒在沈珞言的身上。

好在茶水并不烫,但是,其时天气那么热,众人穿得都这么少,浸了茶水的衣衫贴在身上,实在不雅。

秋兰气怒道:“你怎么回事?走路不长眼睛啊?”

那小丫鬟低头赔罪:“对不起,对不起!”

沈珞言看着那小丫鬟惶恐的模样,阻止秋兰,道:“算了,别怪她了!”

小丫鬟低头道谢,转身就想走。

沈珞言叫住她:“这附近哪里可以休憩换衣?”

小丫鬟忙道:“那边的听雨轩里有准备给客人休憩的房间,可以换衣!”

沈珞言对秋兰道:“你去马车上取我的衣衫来!”众闺秀出门,都会带上一套衣衫,以备不时之需,沈珞言自然也有。她又对小丫鬟道:“你带路去听雨轩!”

小丫鬟点头,在前面领路。

秋兰有心想跟着,但是,自家姑娘衣衫湿了,肯定是要换的。她不满地看了小丫鬟一眼,悻悻地去取衣衫了。

小丫鬟脚下走得很快,连地上摔下的茶杯也没去拾。

听雨轩离这边很近,不过二十多丈,环境清幽,一排共有三间屋子,门都关着,小丫鬟介绍,这是崔晓珏早就令下人准备好的,供客人临时休憩用。因为衣衫湿着,小丫鬟带着她绕过假山,走的是偏僻的路径,一路没有遇上什么人。

沈珞言看着那小丫鬟口齿伶俐地说着话,把她引进第二间屋子,也没有说什么。

小丫鬟推开门,道:“贵客在这里先休息,奴婢去迎迎为你拿衣衫的姐姐,把她领过来!”

沈珞言道:“嗯!”

那小丫鬟立刻就退走了。

在沈珞言看不见的地方,一个小厮迎上那个小丫鬟,把她拉到一边,低声急切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

那小丫鬟脸上露出几分得意,道:“自然没有问题,人已经进了第二间屋子了!”

那小厮悄悄地把一个小小的荷包塞进她的衣袖,又拉着她的手摸了摸,笑嘻嘻地道:“多谢姐姐!”

小厮马上跑到自家主子那里报信去了。

小厮走后,立刻又有两个丫鬟过来找这小丫鬟,同样问了什么,然后塞给她一个小荷包。

小丫鬟摸了摸荷包,非常高兴,别庄里不比主府,月例要少好多,这也算是额外的收入。而且,仅仅只是举手之劳。

沈珞言走进屋子,这房间很宽敞,和普通的房间一样,只是没有屏风,入门直接就能见到那边摆着的一张床,床上被衾整齐,倒真是休憩之所。

不过,沈珞言并没有坐到床上,她的目光落到屋子里的熏香上。

香炉是缕空的,一缕轻烟飘飘摇摇,使房间里有淡淡的香气。

她揭开香炉,拨了里面的香,又原封盖好,走到窗前,把窗户推开,看看窗后没人,而且那儿也不引人注目,便提起裙子,爬上窗台,翻窗出去了,又从外面把窗子关上。

做好这一切,她正准备悄没声息地离开,突然呆住。

在三四米远处,一个隽永飘逸的身影站在那里,目光一片惊讶。那是个神仙般的少年,风度翩然,流光回雪。

可此刻,这飘逸脱俗仿佛不在俗世的少年因为惊讶而嘴唇半张,模样呆滞,倒也有趣。

沈珞言也没料到他会出现在这里,挑了挑眉。

北辰临枫立刻解释:“我只是路过……”

沈珞言看看四周,在心里撇撇嘴,路过?这儿既不是路,也没有赏景点,也有路过的可能?

北辰临枫大概也知道这个解释毫无说服力,又道:“我的侍卫听到有人密谋,要对你不利,我从捷径赶来。你没事就好!”

一个大家闺秀提着裙子跳窗的画面太震撼,让他错愕之中又觉得新奇。

沈珞言扬眉,道:“多谢!”

北辰临枫看看窗,又看看她,道:“你知道?”她既然宁可翻窗也要离开,自然是发现了端倪。

沈珞言轻嗤一声,那小丫鬟刚开始装得很害怕,但是引着她到听雨轩的时候,却口齿伶俐得很,而且,房间里的香,别人可能不会察觉有什么异样,可她是什么人?只要闻闻就能感觉到,这香闻久了,能让人产生轻微幻觉,而且,会身上乏力。

北辰临枫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快离开吧!明枪好躲,暗箭难防!”

沈珞言唇角上扬,凉凉地扫了他一眼,道:“为什么要走,有人要算计我,我总得知道是谁吧?”

她不但没走,反倒把窗纸戳穿一个小洞,向里看去。

第115章 烟火气

突然有阴影罩过来,沈珞言侧头一看,原来北辰临枫也走近前来,也在窗纸上戳了个洞,也向里看去。

沈珞言:“……”

北辰临枫见她目光奇怪,表情更加奇怪,纳闷:“怎么了?”

沈珞言摇摇头,她所见的北辰临枫,孤标傲世,遗世独立,这样和她在这里戳破窗纸往里看的事,真难以想像。

难得的是,他竟然做得丝毫也不违和,只是多了几分烟火气,好像从高高在上的神诋,变成了更接地气的人一般。

那一身月白色的衣,风度翩然的模样,哪怕是在偷看的时候,也丝毫不损他那流风回雪般的气质。

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两个人立刻凑近去看,看见那人,北辰临枫皱了皱眉,沈珞言目光中有一抹冷意。

这人竟然是任子希。

上次他让宁国公府的暗卫伤了父亲,她还没有找到机会好好惩治他,没想到,在这左丞相府的别庄里,他竟然还动了别的心思。

任子希一进门,最先看向那香炉,见炉中香烟袅绕,他眼里立刻现出一抹得色,但当他看向床上,发像那里空空如也时,却大出意外,快步走到床边。

从他的表情看来,这香烟也好,小丫鬟也好,真是他安排的。

沈珞言转身就走。

北辰临枫拉住她的衣袖,口中无声动了动:“交给我!”

沈珞言也无声回应:“不必理会!此处气闷,我去透透气。”

看着少女身形轻捷,很快离去,北辰临枫看着自己的手指,指间似乎还带着她衣袖的质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沈珞言的衣衫上有些水渍,不过,那水渍已经快干了。

垂丝纱的衣衫,迎风而扬,沾水易干。

的确,沈珞言敢离开,也是因为她的衣衫根本不碍事,如果她猜得不错,此刻,那小丫鬟定然把从马车上取了衣衫回来的秋兰指到远远的地方去了。

她避开众人,在树影下穿行,绕到另一面,只见两个人躲在一株花树后,鬼鬼祟祟地偷看着。为了避免人多目标大,她们甚至都没有带着丫鬟。

这两个人,是黄欣燕和沈颖怡。

看来,幕后之人或者是任子希,当然,也有可能是她们两人。

沈珞言没有惊动她们,又绕道去寻秋兰,好在秋兰并不难找,那个小丫鬟没在,她正抱着衣衫,急匆匆地向前走,走的方向,远离了听雨轩。

沈珞言叫住她。

秋兰惊喜地道:“姑娘,原来你在这里?”

她拿了衣衫回来就遇到之前那小丫鬟,小丫鬟给她指了地方,自己就离去了,她怕姑娘着急,正准备加快了脚步去小丫鬟指的地方。

沈珞言没答,附耳低声交代了她几句,秋兰眨巴着眼睛,立刻心领神会,沈珞言离开后,她立刻一个转折,就往听雨轩方向而去。

很快,秋兰就看见站在花树后面的黄欣燕和沈颖怡。

秋兰急步走过去,冒冒失失慌慌张张地道:“大小姐,你在这儿真是太好了,你见着三姑娘了吗?”

黄欣燕沈颖怡乍听到秋兰的叫声吓了一跳,两人对视一眼,沈颖怡立刻故作不知地道:“你手中干嘛抱着衣服?”

秋兰急得冒汗,道:“姑娘被人泼了茶水在身上,奴婢去马车里取了姑娘备用的衫子来替换,可奴婢找不着姑娘在哪里了!”她拍拍自己的头,懊恼地道:“那位丫鬟姐姐明明说了姑娘是在什么轩的,可这儿太大了,奴婢记不住!”

黄欣燕眼里现出一丝着急,一个劲地背着秋兰向沈颖怡使眼色。

之前就是把沈珞言身边的丫鬟支开,要是被这丫头找着沈珞言的地方,接下来的计划还怎么实施?她还给沈珞言准备了大“惊喜”呢!

沈颖怡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今天沈珞言不经意之间,就把她的风头全抢光了。

原本她可以凭着才气,得到晋王和三皇子好感的,可沈珞言不过几句话,又把一切都破坏了,她时间本就不是太多,谁知道那个受了刺激的太子会什么时候就发疯来娶她?只有沈珞言吃个大亏,而且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吃了亏,她才有机会翻身。

沈颖怡当即道:“她说的是荣华轩吗?”

黄欣燕立刻帮腔:“之前我也看见你家姑娘往荣华轩的方向去了!”

秋兰一脸懵懂地道:“荣华轩?在哪儿啊?”

沈颖怡一脸不耐烦地道:“算了算了,我带你去吧,你家姑娘干什么这么不小心?不趁早换了干衣,被人看见,岂不丢人?我带你去吧!”

秋兰欢喜地道:“太好了,谢谢大小姐。”

沈颖怡把秋兰引向那什么荣华轩!

这边,黄欣燕见只有自己一个人,倒也不在意,毕竟,她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她的贴身丫鬟,沈颖怡的贴身丫鬟,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在那些丫鬟小厮间把该散播的都散播出去了,那些丫鬟小厮,都是来参加聚会的勋贵子弟和闺秀们的贴身近侍,自然会把听到的传给自己的主子。

沈珞言以为她们是怕目标太大,被人发现,倒是猜错了。

黄欣燕算算时间,这会儿任子希进房间也已经有一柱香工夫了,里面应该发生了一些什么吧?

她们虽然安排好了一切,但若是里面没有如她所想发生一些事情,那安排也是白费。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去看看。

听雨轩地处偏僻,连崔府的丫鬟下人都极少经过,黄欣燕蹑手蹑脚地悄悄走近第二间房门,侧耳倾听。

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黄欣燕很纳闷,不应该呀,难道是熏香里面放的东西不够份量?

之前沈珞言进去了,一顿饭工夫后,任子希又进去了,两人进去都这么长时间了,就算没有别的动静,至少也该有说话的声音。

任子希被迫把这么漂亮的一个未婚妻给退婚了,正恼恨着武定侯府,恼恨着沈珞言,三个人几乎是一拍即合,没道理这样漂亮的女子就在眼前,他会忍住不下手。

第116章 捉-奸

黄欣燕觉得不对劲,她悄悄地推了推门,那门里面没有闩上,轻轻一碰就开了一道缝,她凑过去看,房间里却什么也没有。

明明两个大活人进去了,她亲眼所见,怎么会是空的?

黄欣燕觉得不对劲,把门开大一点,整个脑袋都探进去看。

就在这时,突然门后一只手伸出来,抓住黄欣燕肩头衣衫,猛力一拉,就把她拉了进去,接着,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黄欣燕猝不及防,正要大声惊叫,一只手极快地捂住了她的嘴,那只手是从后往前的,一用力,黄欣燕整个人便被那人半搂在怀里。

她挣扎着,后面那人力气极大,她的挣扎不但徒劳无力,反倒伤了自己,可那只手的主人却丝毫也没有怜香惜玉,一只手控制着不让她发出声音,另一只手搂着她的腰,就把她向床上拖去。

黄欣燕惊恐之极,她绝没料到,竟然会遇到这样的事。

情形完全不是她想的这样,她更没想到自己会被门内的人拖进来。

如果门内的人是任子希,那沈珞言去哪里了?

难道沈珞言已经先被放倒,她因为按捺不住好奇,成为第二个目标?

那人目的明显,而且势在必得,更恐怖的是,他那样粗暴好似已经失去了理智,她还能幸免吗?

想到之前她安排好的一切,想到一会儿就会有很多人来到这里,想到接下来她可能遭遇的命运,黄欣燕脸色苍白,眼泪滚滚,然而,眼泪不但没有让身后的人产生几分同情,相反,更刺激了他的情绪,他呼吸粗重,几下就把黄欣燕拉到床边,用力往床上一甩。

黄欣燕身不由己,整个人向床上跌去,被摔得七荤八素,身后的人飞扑而上。

不是任子希还有谁?

只是此时的任子希眼睛里燃烧着危险的光,那是兽性大发的模样,他双眼盯着黄欣燕,像看着即将到口的猎物,手毫不迟疑地伸出,抓住她胸前的衣襟,两手一分,嘶拉一声,衣帛破裂,

黄欣燕惊叫,她顾不得想沈珞言哪里去了,也顾不得想中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只是脑中一片空白,接着,便是一阵阵的恍惚。

任子希此刻已经失去了理智,他伏下身,一口咬在那洁白的锁骨上。

黄欣燕原本惊叫连连,后来叫声渐小,此刻,被任子希呼吸的热气喷在脖颈,只觉得整个身子都以轻轻颤栗,一时,竟不知道身在何处。

更要命的是,任子希咬得并不重,倒好像是在故意逗弄她似的,不但不疼,倒让她心中酥麻柔软,什么力气也使不出来,她知道她该挣扎,该反抗,该逃离这里,然而,此刻的她全身都软成了一瘫水,不要说挣扎,她甚至有些期待起来。

熏香炉里,一盘香似已烧光,余烟袅绕。

床榻之上,春色无边……

沈珞言让秋兰去找沈颖怡后,自己从偏径小路往前走,直到远远看见颜瑾和白霖在一起,她便直走过去。

颜瑾对她印象很不错,加之沈珞言口中有不少保养皮肤的妙招,之前人多,也没有细细请教,见到她,立刻就叫丫鬟把她请过去。

沈珞言也是知无不言,教了两人好多护肤养颜的小技巧。若是这些小技巧配合着胭脂颜脂颜膏使用,会使效果更好。

三人正聊得开心,突地白霖的丫鬟荣儿从远远急匆匆地走来,神色颇为怪异。

白霖道:“怎么了?”

荣儿看了颜瑾和沈珞言一眼,白霖不耐烦地道:“有什么事就说,吞吞吐吐的干什么?”

荣儿尴尬地道:“姑娘,听说很多人到听雨轩去了!”

“去听雨轩干什么?”荣儿吭吭哧哧地道:“据说……是捉-奸!”

这两个字一出口,颜瑾白霖脸色都变了变,白霖脸色发红,含着怒气:“这些肮脏事,你也拿来乱说?”

荣儿咬唇道:“姑娘,奴婢也是听很多人在传,说是……说是沈姑娘与任家公子旧情复燃,借着左相府千金办赏画会的机会,在别庄偷偷幽会,并且,并且在做羞耻之事!”说着,她又看了沈珞言一眼。

颜瑾怒道:“胡说八道!是谁无中生有,血口喷人?”

沈珞言纳闷地道:“哪位沈姑娘?”

荣儿心想可不就是你沈三姑娘吗?不过,沈三姑娘在和自家姑娘一起坐着,那就是无稽之谈了。她不敢明说,只得摇头道:“不知!”

沈珞言急忙道:“今日来的还有我家大堂姐,不知此事是真是假,我得去看看!”

颜瑾道:“我们陪你去!”

白霖刚才得了沈珞言慷慨指教,也算是欠了她一个情,便道:“我也去!”

三个人往听雨轩走。

这时候,听雨轩外已经聚了不少人,那些人都是听自家丫鬟小厮说了与荣儿听到的同样的话,或为看热闹,或是崔晓珏把她们请来做个见证的。

不过,她们虽然聚在外面,但谁也没有去推门。

只是,门里的声音,的确是羞耻之声。那一声声轻哼,一声声娇吟,一声声重喘,有如重重的鼓声,击打在他们心上,让他们脸红耳赤。

那些人尽管心中或是好奇,或是唾骂,或是不屑,或是嘲讽,但谁也没有推开房门。

毕竟,只听声音,也知道房间里发生了什么。

要直面那么羞耻的事,那些男子倒是无所谓,可那些闺秀女子,毕竟还是不好意思的。

直到崔晓珏,北辰轩,北辰砚赶来。

崔晓珏身为主人,哪怕明知道里面的事情非礼勿视,但她也不能不管。

而北辰轩是晋王,在场诸人之中,以他身份最为尊贵。

北辰轩此刻面沉如水,有如乌云泼墨。

他对沈珞言存着想得其人收其心的心思,想借助她的襄之命格成就自己的大业,她若真与任子希旧情复燃,在这屋子里苟且,视他的示好如不见,他怎能不气怒?

崔晓珏心中无比恼怒,对北辰轩施礼,道:“殿下,赏画赏花,本是风雅之事,晓珏以为,身为勋贵之后,高门子弟,至少知道礼仪廉耻,如今发生这样的事,请殿下定夺!”

第117章 真是不要脸

崔晓珏听到丫鬟向她汇报那些已经传遍的小道消息,说是任子希与沈珞言在听雨轩的屋子里,她差点气炸了肺。

好好的聚会,明明是风雅之事,而且,是她出嫁之前最后一次亲自策划亲自组织的活动,谁不想留下一个最美好的回忆?最完美的记录。这样,等她嫁作人妇的时候,再回想在娘家的最后一次聚会,也是一件美事。

但是,这样的美事竟然被人破坏了,而且是以这种龌龊的方式。

只要传出去,这就是一个笑话,她未嫁之时的这次相聚,不但不会为她增色,反倒让她成为别人口中的笑柄。

而她更气的是,这件事竟然不是她第一个知道,如果她早早知道,还可以悄没声息地把这件事给解决了。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她反倒是最后知道的那个,那么多勋贵高门子弟在那里,她就算想把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也会有无数张嘴把它传出去。

所以这一刻,她心中无比恨任子希与沈珞言,也无比后悔,为什么要顾及颜面,给他们发下帖子?

不过她也是聪明的,她把这个球抛给了北辰轩,由北辰轩去定夺。

北辰轩沉着脸道:“撞开门!”

砰的一声,门立刻被他的亲随一脚踹开。

香炉中的香已经燃尽了,屋子里却散发着一股很奇怪的气味,不是香气,倒是有几个人脸上露出怪异的表情。

床帏垂下,看不清床上的人。

此刻,巨大的撞门声,已经惊动了两人,随着一声惊叫,床上的人似是急于找衣服遮身,但又不敢下床,抱着被子在那里瑟瑟发抖。

男子胆子大一些,撩开帐子想跑,但是一眼看见外面竟然有这么多人,立刻又放下帐子退到后面了。

但虽只是很快露了一下面,众人还是看清,那真的是任子希。

之前很多人纵使听说,也是将信将疑,甚至有人还在想,沈珞言与任子希原本有婚约,后来为退婚闹成那样,想必是误传。

但现在看到任子希,再没有人怀疑了。

也是,听雨轩本是偏僻的地方,在这里幽会,自然是避人耳目,但是,突然被撞破,就算脸皮再厚,也会因为猝不及防而心生懂乱,

之前因九芳堂的事,耿真真对沈珞言正心存不忿,只是当着公主和晋王等人的面,不敢再继续纠缠,她听说任子希与沈珞言幽会,是最兴奋跑得最快,并更不遗余力传播的那个,此刻,她声音尖锐地道:“真是不要脸,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算这听雨轩再是僻静,毕竟是崔府里,这样也太不给崔小姐面子了!”

不用她说,众人都感觉到崔晓珏身上散发的怒气,耿真真这话明显是火上浇油。

当然,在别人的居所暗通款曲,的确是大胆且不要脸,不少人心中充满唾弃,纷纷声讨,各种难听尖锐的话此时也无所顾忌。

这时候,似是刚刚听到消息的沈颖怡急匆匆地跑过来。

看到屋子里的情形时,她心中暗喜,这和她与黄欣燕的计划简直一模一样,没有出现任何偏差。

但是,她脸上却一片焦急惶然的神色,匆匆跑来的脚步甚至还有些踉跄,似是骤然听说什么之后,担心又着急,掩饰又气苦的表情。

看见她来到,在场的人竟然纷纷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当然,这些让路的勋贵子弟和大家闺秀可不是看一个四品少詹事之女的面子,而是知道房间里的是什么人,而且,也是想看热闹。

沈颖怡冲进屋中,看见床上两个模糊的人影,又看看满屋子的人,她咬着唇,忽地转身就要往外走。

耿真真上前一步,嘴角带着冷笑,道:“沈大姑娘,既然来了,又去哪儿啊?”

沈颖怡咬着唇,眼神中带着几分求恳,脸上去露出笑意,虽然那笑意很勉强,她道:“我……我想起我的丫鬟不见了,我去找她!”

耿真真冷笑道:“沈大姑娘莫非此刻还要为你的堂妹掩饰不成?”

沈颖怡咬唇道:“我……我不知道耿小姐的意思!”

耿真真道:“沈大姑娘,你就别装了,我们都听说的事,我不信你没有听说。既然来了,又何必遮遮掩掩,你以为都这时候了,做过的丑事,还能遮掩得住?”

这里这么多人,原本也轮不到耿真真在这里发话,不论是晋王,还是崔晓珏这个主人,都比她更有发言权。

不过,耿真真之前在沈珞言面前没有讨到好,还被奚落过一回,而崔晓珏身为主人,虽然生气恼恨,却还没想好应该怎么处置这件事。她毕竟是未嫁之身,面对这么龌龊的事,怎么处置,都于她不利。

而晋王北辰轩恼怒沈珞言不识抬举,不识金镶玉,竟然和任子希这个混蛋纠缠不清,这样的人,真不值得他费心思弄到手。只是想到那个襄之命格,心中觉得无比可惜。一时也没有说话。

沈颖怡看着耿真真的眼神中带着无奈和求恳,其实她心里不知道多感谢这个神助攻,本来她们计划之中,这些话应该黄欣燕来说的,为的就是让所有的人都看到她这个做堂姐的有多维护自家人,有多善良美好,而衬托沈珞言是何等的不知廉耻。

只是她进来的时候就扫了一圈,没有看见黄欣燕,她心里暗恼,黄欣燕定是不想做这得罪人的事,所以故意躲了,只把她一个人推到众人之前。

沈颖怡继续装着什么也不知道,颤声道:“耿小姐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耿真真觉得之前被沈珞言弄得颜面尽失,此刻可是什么气都出了,心气神儿倍爽,她对着床帏,大声道:“沈珞言,既然敢做,为何不敢当?我们都在这里,你还想藏到什么时候?还不出来?”

她的声音因为兴奋而有些尖利,尾间上扬,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和不屑嘲讽。

“谁在叫我?”一个声音清清浅浅中透着几分诧异,从门外传来。

第118章 是谁

这声音并不大,但是听在众人的耳中,却有如雷鸣一般,又如洪钟大鼓,震得所有人都懵了。

这声音既然传自门外,那说明沈珞言并不在房间里。

那床上的又是谁?

他们看看房内,又转向门外,简直像个机械人一般,甚至能听见自己脖子处发出的轧轧声。

他们完全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众人都以为在屋内的人,会从外面走来。

沈颖怡心中大震,她快步抢出,死死地盯着那个脚步轻盈,和颜瑾,白霖一起走来的身影。

坏了!

她心中一声哀嚎。

看来又出了变故。

但她脸上,却是一片惊喜,失声道:“珞言,原来你不在房里!”

沈珞言看着沈颖怡,唇角上扬,早在进房感觉到那熏香有异,又看到黄欣燕与沈颖怡藏在暗处静观事态发展之后,她便已经想透了前因后果。

沈颖怡所图的,不是与任子希再扯上任何关系,现在的任子希,她已经看不上了。她要的是一个善良的名声,要借助这样一个名声,助她攀上她想攀的人。

黄欣燕所图的,便是想要狠狠地报当日在庆安寺里的争执之恨。

任子希这种小人,大概只是为了不甘心于退婚的是她,而且,那样一个卑鄙小人,见到退婚后她的日子竟然过得比之前还好,才动那样龌龊的心思。

但这三人,却并不是配合而行,只能说是心照不宣,明着的肆无忌惮,暗着的推波助澜。

如果她不是能从熏香中感觉到异样,哪怕多在房间里待上一会儿,也必被熏香暗算。

那个被任子希欺负的人,可能就真的是她了。

而最让她寒心的是沈颖怡这个人,好歹也同姓一个沈,都是出身武定侯府,她暗害起这个同宗堂妹来,毫无心理负担,既想除了她,又要为自己博个好名声。

她似笑非笑地道:“所以,堂姐很欣喜吧?”

沈颖怡一噎,心里怄得要死,却还只能笑道:“那是自然!”

耿真真原本以为这下可以看见沈珞言身败名裂,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她一时难以接受,脱口道:“沈珞言,你不是和任子希在屋子里幽会吗?怎么出现在外面?哦,我知道了,你倒是溜得快,你是从窗口翻出去的吗?”

众人听了这话,一时面面相觑,耿真真说得没头没脑的,但是意思倒也不难猜,隔着帏帐也看不见里面的人,她是说沈珞言见势不对,从窗口跑出来故意出现在屋子外面。

有人还真的去看帏帐,更多的人则用看白痴一样的目光看着耿真真。

沈珞言脸色一沉,目光冰冷地盯着耿真真,道:“耿小姐,难道耿家不曾教过耿小姐什么叫口德吗?我与任家公子的婚约早就解除,不过路人,何来幽会一说?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败坏我的名声,其心可诛!”

耿真真可没把沈珞言放在眼里,毕竟,武定侯府已经没落了,她冷笑道:“难道我们听到的都是假的?算算时间,你从窗子里翻出去,然后绕个弯过来,时间刚刚好!”

颜瑾白霖虽然也是刚来,不太清楚情况,不过,她们是听白霖的丫鬟报告才来到这里,不算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颜瑾含怒道:“耿小姐,我们与沈三姑娘一直在那边游园,听到这边喧闹才一起过来,你说什么翻墙翻院,你当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身手敏捷,能翻墙过壁吗?”

白霖也道:“含血喷人也需要有个度,耿小姐不修口德,就不怕惹人耻笑吗?”

耿真真不怕沈珞言,但是却不敢和颜瑾白霖对着来,何况两人说得清楚,她们一直陪着沈珞言一起。

看来,屋子里的人真的不是沈珞言,耿真真虽然心中惋惜,此刻却不敢出声了。

见沈珞言不在房里,刚才面沉如水的北辰轩脸色也是一瞬间就从阴云密布到阳光万丈,他心情甚好地踱步上前,道:“沈三姑娘,你没事就好。”

他转头看向崔晓珏,神色间带着几分厉色:“崔小姐,你别庄之中的下人,该好好整治了!”

那么多下人都在传任子希与沈珞言在听雨轩房中苟且,所有到这里来的人,都是听到这个消息而来的。

使得原本偏僻的听雨轩前,反倒成为最热闹的地方,众人聚集。

使得好好的赏画赏花游园会,到现在,变成一出捉-奸闹剧。

纵使这些事情,是有心之人刻意为之,但是崔府的下人,的确也有失职之过。

崔晓珏道:“晋王教训的是!此事我已着人禀告家母,家母会着人前来处理。不过,涉事其中之一,是任公子,另一位,虽不知是谁,也必然身份不低,还请晋王殿下明示,该当怎么处置?”

北辰轩得知里面没有沈珞言后,心情大好,对任子希就更添几分恼意,至于与任子希苟且的人,他可不会有丝毫顾忌,对崔晓珏道:“帐中之人,伤风败俗,本王也没有兴趣知道。既然丞相府已经派人来处置此事,本王就不越俎代庖了。”

一个男子问道:“既然沈珞言在这里,那房间里的是谁?”见沈珞言脸色微沉,北辰轩也是目光凌厉,那人赶紧在自己脸上轻轻抽了一记,道:“在下说错话了,实在是那些小厮丫鬟乱传,让我们都对沈三姑娘产生了误会!”

北辰轩沉脸道:“问得好,崔姑娘,屋子里的两人扰了你的赏花游园会,可算全然不给你面子,你也无须给他们面子,着人把他们拖出来吧!”

崔晓珏心里对屋子里的两人也恨得很,得了晋王的话,立刻就叫别庄的两个粗使婆子去里面拖人。

这么一大会工夫,任子希两人已经找了衣裳穿上,只是有些衣衫撕烂了,遮不住春光,帏帐撩开,耿真真惊呼:“黄小姐,怎么是你?”

黄欣燕向前走了两步,也不知道是羞还是气,又或是心中害怕,脚下一软,就晕了过去。

第119章 麟王回来了

这样的情况,昏迷过去总比清醒着面对这一切要容易。

任子希也想晕过去,不过,他晕不了,而且,这时候婆子已经拉开了帏帐,两个人都在众目睽睽之下。

两人身上的衣衫都有多处破损,显见当时是多么意乱情迷,情急火热。

不少女子脸上大红,避开目光,虽然也用余光不住打量,但终不好意思正面直视。

任子希看着沈珞言的目光好像淬了毒,他看一眼昏迷在地的黄欣燕,又看沈珞言,那目光如此明显,他一直以为那女子是沈珞言。

沈珞言眉头微皱,这样的目光,让她想把他的眼睛剜下来。

任子希想想终究还是不甘,他不能这么放过沈珞言,其实刚开始,他并没有用这种手段得到沈珞言的心思,他只是想羞辱沈珞言一番,或者质问她,是不是因为攀上了晋王,才要找借口解除婚约。他的换亲之法,是正中沈珞言心意?

只是进房间之后,不知怎么的,心中却涌起强烈的愿望,他突然觉得,与其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不如直接得到她。

一个女子在身子给了一个男子之后,便只有一条路可走。

他为什么不用最简单的办法?

恰在那时,门被推开一条缝,他那时候这种情绪已经充塞了整个心田,将人拉进来。他觉得那应该是沈珞言,所以毫无顾忌。

但他万没料到,春风一度,等到他从迷乱中醒来,看到的却不是沈珞言,而是只与他有过几面之缘却毫无好感的女子。

反正已经身败名裂,那就拖了沈珞言一起。他指着沈珞言道:“刚才进房的明明是你,为何换成了黄家姑娘?”

众人大讶,进房的人是沈珞言?

沈珞言神色冰冷,道:“任公子坏了黄家姑娘的清白还不够,还要血口喷人?”

任子希咬牙切齿地道:“明明是你,你在屋外窥探,是我拉你进屋,为何中途换了人?”

刷刷刷,无数道目光落到沈珞言的身上。

沈珞言还没有说话,颜瑾已经先开口:“任公子莫不是眼花了,我和白霖一直与沈三姑娘在一起,你就算要攀扯,也攀不到沈三姑娘身上!”

白霖点头,这话她们在外面时候已经说过。而且,以颜瑾白霖的身份地位,也没有必要为沈珞言说谎。

但为何任子希却一口咬定是沈珞言?

“我亲眼看见沈珞言进了房间,之后没多久,任公子也进了房间,两人都没有出来,这才在门口窥探。”一个声音突兀地插话。

却是“昏迷”过去的黄欣燕。

她知道自己丢了大脸,这样的丑事,让她再也没有别的选择,她更是不解,明明这个局是针对沈珞言,她也亲眼看见两人都进了房间,为什么最后她反倒入了局。她和任子希想的一样,她丢了脸,沈珞言也别想好过。

沈珞言冷笑道:“此处既无风景,又不顺路,我来干嘛?”

“自然是与任公子幽会!”

“我与任子希早就是路人,今日在这别庄,更是连话也不曾说过一句,黄小姐却说我进过这个房间,可笑!”

黄欣燕见众人也都露出不认同的表情,急道:“明明是小丫鬟将你衣衫泼了茶水,你要进房换衣,任公子便借机前来。你们两人在房间里,你为何不承认?”

众人也都看向沈珞言的衣衫,沈珞言穿的是烟云织绵料子的衣裳。自从上次落入青柳河,她发现这衣衫遇水易干,而且不留痕迹之后,便爱上这种衣料。此刻衣衫早干,上面也没有丝毫水渍。

沈珞言冷笑不语。

黄欣燕见大家不信,气急败坏地道:“你们若不信,把那小丫鬟带来,一问便知!”

还真提到小丫鬟了。

沈珞言皱眉,那小丫鬟是崔府别庄丫鬟,而且把她指到这听雨轩之后,便藏起来了,但这不表示黄欣燕和崔晓珏找不到。

时间匆促,她当时来不及处理这件事。

虽然她可以不承认,但此事终究不算完美置身事外。

“小丫鬟来了!”

不知道谁说了一声,正不知道谁说的是真的人们纷纷往门外看去,那个青衣小丫鬟果然出现在门口。

在所有人都看向小丫鬟的时候,沈珞言却心中一突,她先看到了跟在小丫鬟后面的那个人,那人穿着一身黑色锦袍,峭拔嶙峋,脸上薄薄的面具遮盖,看不清他真实的脸,但是,那面具却能清楚地映出他勾起的唇角,那笑意肆意中带着看热闹的模样,带着满满的恶趣味。

有人惊声道:“是麟王回京了!”

能戴着那样的面具出现,能有这样睥睨一切又玩世不恭的气势,满不在乎又满带恶趣味的模样,不是麟王又是谁?

麟王轻松地笑道:“本王回京很特别么?难道不是听丫鬟的供词更好玩?”

众人:“……”

沈珞言:“……”

她心中涌上一些无奈,这麟王她不熟,好像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他这时候把小丫鬟送过来,看来是来拆自己的台的?

小丫鬟扑通跪下。

北辰轩北辰砚和麟王眼神示意,算是兄弟之间见过了,北辰砚问黄欣燕:“是这个丫鬟?”

黄欣燕还没有开口,任子希已经道:“就是她!”黄欣燕也道:“是她!”

众人目光相接,都不是傻子,立刻觉得这中间的不同寻常。

黄欣燕与任子希都知道是这个丫头,要是这中间没有猫腻,那绝不可能。看来沈家三姑娘,也真是福大命大!

黄欣燕顾不得其他,上前抓住那丫鬟,道:“你说,是不是你把茶水泼到沈三姑娘的身上,然后沈三姑娘在这间屋子里换衣?”

那丫鬟双手撑地,吓得瑟瑟发抖,一脸懵然地道:“奴婢不知道这位小姐说什么?奴婢是别庄的奴婢,不敢犯错,更不敢把茶水泼洒到客人身上,这位小姐,奴婢并没有得罪过你,你这么说,是想要奴婢的命呀!”

“你撒谎!你得了银子,竟然还敢撒谎?”黄欣燕气急败坏!

第120章 太弱了啊

那丫鬟满脸害怕,对着崔晓珏伏地道:“姑娘,奴婢冤枉!”

崔晓珏这时候对黄欣燕没有一丝一毫的好感,虽然黄欣燕出身自韩国公府,但是,只是一个并没有承爵的二房庶女。

她做下丑事被人发现,还想把场面搅乱。

崔晓珏只想把这里的事快点解决,黄欣燕这种节外生枝的行为,让崔晓珏忍无可忍地道:“黄小姐,我别庄的丫鬟虽然不如国公府的下人有见识,但是家父家母执家严厉,断不会有不守规矩的丫鬟。黄小姐这是在质疑我崔府里管家不严吗?”

黄欣燕急道:“崔小姐,我没有这个意思,这个丫鬟她真的撒谎了。”她好像要找到证明一样,目光乱转,正好看见沈颖怡,顿时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道:“沈大小姐知道我说的是真的,之前我和她一起看见的!”

沈颖怡脸色一变,急忙撇清:“黄小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们之前聊的都是诗画的话题,我什么时候和你一起看见三妹妹和这丫鬟怎么了?”她又不傻,黄欣燕的丑事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无可抵赖的,她说得多,就会错得多,更不能让别人怀疑到她与黄欣燕两人是想做黄雀,只是黄欣燕误入了局中。

沈颖怡的矢口不认,让黄欣燕绝望起来,她不甘心地道:“我说的是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

“不是说赏花游园吗?本王还以为有什么好玩的,怎么来到这里,只见哭啼啼,连丝欢快气氛都不见?”那是麟王懒洋洋的语气。

北辰轩目光闪动,意有所指地笑道:“五皇弟不是在青州赈灾吗?差使还没完,你倒是休闲,没向父皇复命,反倒贪玩?”

麟王随意地道:“赈灾的事,有王彰还不够?本王不过是闷了,想出去转转,转累了就回来,二皇兄是想去向父皇告密?”

北辰轩笑道:“五皇弟,若父皇问起,本王自当据实以告,不过,你的事,父皇哪里需要问及本王!”

他那么张扬地出现在这里,父皇准是一早就知道他已经回经了。

身领钦命,不好好办差,这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不过,北辰轩又皱眉,他的这几个兄弟,除了他循规蹈矩,守礼守份之外,哪个这般辛苦?

太子一出身就尊贵非常,老三那一套不食人间烟火般的出尘之气,让他得到多少人心?老四上了战场不在京城,老五最是肆意妄为。老六是皇后嫡子,太子亲弟弟,平时就比他们高一头一般。就连老七这个既不长,又不嫡的兄弟,平时满脸带笑,可那笑容背后,谁知道他在打着什么主意?

只有他,从小心怀大志,一边循规蹈矩,一边暗蓄力量。

有时候他也很羡慕老三老五,甚至甩手离去不在京城的老四,但是,想到他心中的夙愿,他心中又会升起一种俯视一切,心在九天的感觉。

太子又如何?

如今断腿眇目,早已不是威胁。

麟王目光落到沈珞言的脸上,似笑非笑地道:“本王每次见你,你都被人欺负,实在是太弱了啊!”

沈珞言:“……”

她哪有每次都被人欺负?再说,他这样一副熟悉的模样,她和他,好像没这么熟吧?她行了个礼,淡淡地道:“殿下见笑了!”

这时候话题已经完全会绕开,黄欣燕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去招惹麟王。

这件事的处理很低调。

左丞夫人派来的婆子很是精干,着人把黄欣燕送了回去,任子希也无脸继续留下,灰溜溜地离去了。

虽然崔府什么也没有说,可是,在场这么多人,丫鬟仆妇,下人小厮,今天的事,也断然瞒不住。

所以,崔晓珏甚至连对下人封口这种多余事也没有做。

当然,对于被人误导误会的沈珞言,崔晓珏觉得有些对她不住,很诚恳地道了歉。

没有人比沈珞言更清楚这个局原本针对的是谁。

这个局计划很周密,那熏香前半段是很正常的熏香香气,中段渐加让人身酥体软的软罗香,后段便是催-情-迷心的承露香,承露香并不多,但是药效极强。

而且,香气会随着空气渐渐消失,哪怕

沈珞言进门的时候,软罗香刚刚开始燃烧,是她闻出香中的味道,加快了香的燃烧进程。等到众人破开房门的时候,屋子里熏香的气味早就散得干净,也就全无痕迹可寻了。

她不会主动去害人,但是,对于害她的人,她不介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件事唯一知道真相的,也许只有北辰临枫,他是新眼看见她翻窗出去的。不过,北辰临枫一直没有出现。

他那样不沾凡尘的人,也不会是多嘴的人,沈珞言并不担心他会说出去。

至于看似受害者黄欣燕之流,她是不会同情的。

这次沈颖怡置身事外了,算她走运。

因为麟王的突然来到,原本的游园会似乎更热闹了一些,沈珞言这才发现,传说中腹黑爱坑人的麟王,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相反,在一堆自诩才子的勋贵子弟之中,在那些故作风雅的卖弄文采之中,麟王的随心所欲,反倒最为顺眼。

毕竟发生了任子希与黄欣燕的丑事,游园会只继续了原计划的一半时间,就草草收场。

上了晋王府的马车,北辰轩一直含笑的脸色微沉,声音也透着冰冷:“青州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形?麟王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行一禀告:“青州赈灾之事,全由王彰和当地官员负责,麟王在青州行事怪诞,毫无收敛,王彰已经连发了四道折子回来弹劾他。皇上龙颜大怒,四天前派了暗卫前往青州,麟王现在回来,应当是来向皇上请罪的!”

北辰轩脸色稍霁,青州的事他一直派人在密切监视,麟王也不看看是什么事,赈灾都敢胡闹,父皇将其召回,这次是又要送他下大狱了吗?

北辰轩忌惮北辰临枫,也忌惮北辰云潇,而这个行事恣意而为,肆无忌惮的麟王,他反倒没那么放在心上。

第121章 欠你一幅画

北辰临枫得皇帝喜欢,虽无王爵,但在几个皇子中地位一点也不低,他的母妃陈妃虽然早已去世,但当年进宫即为妃,位份极高,也甚得皇上宠爱。

北辰云潇虽排在第六,可他出自皇后的肚子,是继太子之后的嫡次子,皇后手段老辣,若不是这高贵妃深谙人心,不但不与皇后相争,还处处相容忍让,作低伏小一般,他北辰轩的日子,也没有现在这么好过。

至于其他皇子,还不值得他放在心上。

四皇子北辰皓不在京城,到边疆都已经四年了,黎妃深居简出,平时和高贵妃就走得近,谅他也没有胆子和自己争。不过,想到四皇子,北辰轩心中还是有一些疑团。

只是消息没有回来,他心中虽隐有不舒服,却还不能确定。

麟王这个五皇子,行事随意,不像一个要争大位的人所做的事,父皇对他虽然宽容,却也严厉,他胡闹过后,父皇一次也没少罚他,何况,他的母妃是端嫔,地位低下,不足为惧。

至于七皇子,就算轮也轮不到他,八皇子刚刚十六,母亲还是嫔。

北辰轩把几个兄弟可能存在的威胁理了又理,觉得自己的胜算还是最大的。

马车行驶,向晋王府而去。

忽地行一轻轻叩了一下车窗,北辰轩心中一跳,得到最新且紧要消息时,行一才会不等回府,就在路上禀告。他撩开车帘,行一递进一个小小纸筒。

显然那纸筒是飞鸽传书,鸽子力弱,纸张轻薄缚于鸽腿。

北辰轩将纸筒展开,上面写着一行小字:“代王疑暗潜回京!”

北辰轩脸沉如水,手指手拢,把那纸条捏成一团,眼里冰冷之气冒出,他试探过老五老六之后没有所获,便怀疑是老四暗中回京,没想到还真是。

原本以为老四不足为惧,现在看来,老四心中,定也和他一样惦记着那个位置。

好你个老四,表面上远离京城,远离朝堂,原来暗中谋划着一切。

他眼神阴郁,令车夫加快速度。情况比他想像中要糟糕,他得赶紧回府,将这情形和府中幕僚商量一下。

自存下扳倒太子,夺下那个位置的心思时,晋王府里就收罗着智囊和幕僚,他们给北辰轩出谋划策,太子坠马事件,就是他们的杰作,不但做得漂亮,而且毫无痕迹,甚至,若是有心之人细查,连背锅的都找好了。

当然,北辰临枫的劫杀事件,也同样是他们的手笔,只是中间出了变数,不然,会同样完美。

其他事情,更是不少,这也是北辰轩无比信任这些人的原因。

游园中一直不见的北辰临枫直到整个游园会结束的时候才出现,他手中握着一幅画卷,递给沈珞言,声音清润如玉:“当日青柳河上,欠你的一幅画!今日方画成,幸不辱命!”

此刻众勋贵子弟皆在,青柳河的事他们当然也是听说过的,原来求画是真的,那么三皇子为了兑现承诺,刚才就是独自在作画?

而且,他用了幸不辱命四个字,显然他对这幅画也很满意。

沈珞言失笑,求画的是原身,原身求画的心思也很让人无语,不过是想以后能在宁国公府里凭着三皇子的画作可以多得一些婆家人的看顾。

她已经将这婚约解除,任子希经过今日,名声受损,也算是稍稍出了口气,当然,这还不够,只是以她现在的势力,还只能做到这些。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实在不需要这幅画。

不过,众目睽睽之下,她接与不接,好像都一样。

若是接了,被人羡慕嫉妒恨!毕竟,被神仙眷顾的凡人,被别的凡人嫉恨在所难免。

若是不接,更是犯众怒,毕竟,三皇子这样神仙般的人物主动赠画,她若不收,在那些人眼里,定是不识好歹。这种不识好歹,比被神仙眷顾更让她们不能接受。

她伸手接了,道:“多谢!”

北辰烟原本都要上车了,听说后又把头从车里钻出来,兴奋地道:“三哥作的画,打开来看看!”

沈珞言也很好奇,不知道北辰临枫说出幸不辱命这四字的画,他自己也很满意的画,画的是什么?

众人都是一脸期待。

沈珞言也不矫情,在目光询问北辰临枫,见他轻轻点头之后,便展开画卷。

左丞相府的别庄,那满池碧荷跃然纸上,水榭雕梁,香风阵阵,似乎透画而出。

沈珞言眼中现出一抹异色,这画功果然精湛无比,那荷,那水榭,那蓝天,白云,无不让人惊叹。甚至那清风,那荷香……这种看不见的感觉,都被他的画作完整展现。

原来他画的是荷!

画荷不难,难的是画出这种意境,画出这种风骨,画出这种韵味,画出这种格局!

这画已经不仅仅是画,而是一片清朗胸怀,一颗莹润丹心,一份洁净情操,所以,一池荷花,在笔下,虽仍美艳绚丽,却多了清灵脱俗之气,不似凡间之物。

沈珞言继续展开画轴。

此时的画轴发生了变化,刚才是碧水绿荷红花,水榭一角,此时,水榭完全展现出现,水榭之中,站着一个女子。

一个女子的背影。

然而,即使只是一个背影,给人的感觉,仍是如惊鸿翩然,如莹雪回光,如皎月清辉……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聚在沈珞言的身上。

明明只是一个背影,可他们都知道,那个背影,就是沈珞言。

沈珞言也不禁赞叹这样的巧思。

对于这个背影,她心中又生出一份笑意。

明明是水榭赏荷的背影,他却画得如此灵动,这分明是她翻窗而出时候的神韵。

这个三皇子,眼光真毒啊!

麟王忽地道:“这画是不错,不过好像少了点什么。”

北辰临枫微笑道:“少了些什么?”

麟王勾唇道:“拿笔来!”

崔晓珏不想得罪麟王,不过她都不明白拿什么笔,若是丫鬟领会不了意思,拿错了笔,只怕麟王会恼,她立刻笑道:“麟王殿下若要作画,不如移步书房!”

第122章 这画卖我

麟王道:“哪需要如此麻烦!拿支醮墨的笔即可!”

崔晓珏问得明白,这才使眼色让丫鬟去办。

众人看这画时,都觉得画已完美,不知道麟王为何要说少了什么,只是谁也不想惹得麟王不快。只是在心里可惜,三皇子一画难求,只怕这好好的一幅画,要被麟王毁了。

不过又想,沈珞言何德何能?能得三皇子赠送一幅画,毁了也好,而且,还是麟王毁的,让沈珞言郁闷去吧!

独独沐乘月唇角含笑,眼中闪着柔光,一双眼睛落在麟王的脸上,移也移不开。她似是没有看见北辰临枫向沈珞言赠画,也没有看到画上画的是什么。或者说,她都看见了,只是,她心中并不在意。

麟王脸上戴着面具,可他的笑颜,却阳光灿烂,留影面具太过神奇了。

不过一会儿,就有丫鬟取来了醮了墨的笔,麟王向沈珞言伸手。

沈珞言顺手就把那幅画递了过去。

这画的确是好,不过,她已经引来了很多妒恨的目光,她是要和气生财的人,这对她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麟王要用笔添墨,毁了这幅画,众人看见画毁了,那份妒恨就会变成嘲笑,虽然画毁了可惜,但这对她的九芳堂来说,反倒更有利。

商字在共赢,在平衡,在不动声色中得利益,在稳中求里里得好处!

现在,这幅画给不了她。

而且,北辰临枫太过耀眼了,她知道他气度不凡,举止脱俗,清净无尘,她也欣赏他。可神仙是天上的,她只是个凡人,还是好好的做凡人吧!

麟王就在石桌上把画铺开,手中的笔轻勾浅描,笔走龙蛇,一蹴而就,而后,扔了笔,把那画卷了卷,递到了沈珞言的手中。

他的落笔太快,卷画又太利索,以致于别人根本没有看清他在画上添加了什么。北辰烟眨眼,又是满脸好奇地道:“沈珞言,我五哥画了些什么,展开来看看!”

沈珞言脸上带着清浅的笑容,心想不过是一幅被毁掉的画。

这画是麟王毁的,不是她不珍惜北辰临枫的赠画之情,而且,当着众人的面,展开这幅被毁掉的画,也可以让众人把心中的妨恨散去。

沈珞言依言展开画卷。

仍是蓝天如洗,碧荷生香,卷轴徐徐展开,明明只是一幅画卷,却好像在展开万里山河一般。

到得后面,水榭尽显,女子灵动的背影仍是栩栩如生。

然而,以女子背影之前,却多了一个男子。

男子俊逸峭拔,虽因画卷所限,目光及远,又只寥寥数笔,看起来面目并不分明,但是那迎面而来,恣肆无忌的模样,那恣心纵行的气度,随性随心的洒脱,人人都看得出来,这当然不是北辰临枫。

沈珞言跳了跳眉,麟王画的是他自己吧?

这人她有些看不透,原本意境极佳的一幅画,经他添了这几笔,让沈珞言产生一种很怪异的感觉。

不能说这幅画被毁了,因为,麟王看起来虽是随意勾勒,但画风画意,与北辰临枫的画境并不冲突,相反出奇的相融。

只是,独自赏荷的少女背影,现在却变得好像心情雀跃迎向那个男子一般。

原本蓝天碧荷,清风徐来,是为一景,少女赏荷,是为景中之景。

现在,蓝天碧荷,清风白云,全是陪衬,似只有那少女的雀跃灵动,和男子清俊峭拔,俊朗阳光,才是整幅画的亮点。

沈珞言无语地抽了抽嘴角,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到这幅画的人,当然也都看得出来,麟王画的,就是他自己。他在三皇子给沈珞言的画上,画上了自己?

北辰烟看了看画,又看看沈珞言,再看看麟王,眼睛眨着,但什么也没有说。

围观众人鸦雀无声。

他们实在不知道这位率性而为的麟王,是一时兴之所至,还是意有所指?这画,既有三皇子墨宝,又有麟王添墨,这沈珞言,也不知道是有福,还是有祸!

在一片安静之中,沐乘月的声音分外清楚:“沈珞言,你的画卖给本郡主!”

她脸上没有笑意,看着沈珞言的目光,也有几分冷意。

之前她对沈珞言就冷冷淡淡,带着几分睥睨和居高临下,现在语气中淡淡的命令仍是那么明显。

沈珞言没有说话。

沐乘月皱了皱眉,提高声音道:“你开个价!”

沈珞言看了北辰临枫一眼,又看了麟王一眼,她有点晕,现在情形似乎有些复杂,她可不想一下子得罪两个皇子,而且,沐乘月那种高高在上的语气也忒讨厌了些。

她淡淡一笑,道:“郡主见谅,此画别人所赠,不敢售卖!”

沐乘月脸色一沉,她身边一个侍卫察言观色,立刻喝道:“沈珞言,我家郡主要买你的画,那是看得起你,你别给脸不要脸!”

这人话音才落,突然一声惨叫,整个身子飞起,落在荷花池中,压翻一片碧荷。

麟王弹了弹衣袍并不存在的灰尘,嫌弃地道:“太吵!”

沐乘月神色变了变,这是她沐阳王府的侍卫,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麟王竟然半点颜面也没有给她?

他到底是因为这侍卫太吵,还是因为他喝骂了沈珞言?

沐乘月眼里顿时蒙了一层水雾,看着麟王的目光中满带着委屈,道:“熙哥哥……”

麟王凉凉地扫她一眼,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问元庆:“本王是不是太少出现,别人都不知道该有怎么称呼本王了?”

元庆立刻道:“殿下,你的确是太低调了,沐郡主肯定忘记了,你是麟王殿下!”

沐乘月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她咬咬唇,改口道:“麟王殿下,你不记得小月了吗?”

沈珞言很好笑,这是大明湖畔夏雨荷的故事吗?还是天珩男女搭讪都喜欢说这句话?她记得北辰轩也对她说过同样的话。

麟王目光喜怒难辨,声音疏淡清冷,漫不经心换成了三分不耐,道:“什么小月小日的?本王以前和你认识?”

第123章 吓着了又怎样

沐乘月脸色大变。

北辰轩笑道:“五皇弟,你小时候最爱跟沐家小郡主在一起玩,怎么现在竟然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麟王笑道:“是那个经常被本王推到荷花池的丑丫头么?”

北辰轩:“……”这叫他怎么接?

沐乘月脸色变得很难看,小的时候她是被麟王推到荷花池中过,但是那是八岁的麟王打碎了皇上的琉璃壶,心中害怕,想要找地方躲藏,四处乱撞,她避之不及,才被撞到荷花池中。

因此他罪加一等,被好一顿揍,也正因为这样,他对沐乘月便一直没有好脸色。

她正心中委屈,还没想好怎么让麟王消除对她小时候的恶感,麟王已经转向沈珞言:“沈三姑娘,这幅画是三哥赠给你的,本王的墨宝也在上面,所以,你只能自己留着。你若敢卖……”

他勾了勾唇,笑得分外灿烂:“你卖给谁,本王就杀了谁!”

众人:“……”

难道不是卖画的那个人更应该杀,哪有杀买事的人的道理?

还有,刚才沐乘月说过要买,麟王这边就放下了狠话,这是在杜绝沐乘月买画的可能。

北辰烟好笑地道:“五哥你太霸道了吧?”她转着眼珠:“若是别人不买,而是抢呢?”

麟王轻松地笑道:“那更好办,谁要抢,本王杀他全家!”

众人:“……”

沈珞言:“……”

送人东西,有这样强买强卖的吗?再说,那是三皇子送的,他不过添了两笔而已,倒好似他送的一般。

幸好一幅画不占地方。

沈颖怡看着沈珞言,垂下了头,掩饰着那一片阴沉目光,麟王这是在给沈珞言撑腰?这沈珞言到底是走了什么运?她出门的次数都有限,是什么时候与二皇子三皇子五皇子这般近了?

北辰临枫笑道:“五弟,对待女子,应当温和一些,你这样,吓着沈三姑娘了!”

难得三皇子竟然也会开玩笑,不过,这样一句话,却让在场的人对他更加心生亲近了。

麟王看沈珞言,笑得温和:“我吓着你了吗?”

有人低低地笑出来,麟王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沈珞言怎么回答,都免不得要被麟王挑刺了。

本以为麟王是对沈珞言刮目相看呢,现在看来,是麟王在玩灵猫捕鼠的游戏吧?

沈颖怡此刻方才气顺一些,她就说嘛,怎么可能什么好事都被沈珞言得了去?

沈珞言很是无奈地道:“吓着了又怎样?没吓着又怎样?”

麟王认真想了想,道:“如果吓着了,那我自然要赔礼道歉,送礼压惊。”

沈珞言把画卷起,道:“多谢殿下,我好的很!”

一片安静。

众人都以为麟王这是要发怒了,然而,麟王神色平静得很,直到所有人都告辞离开,沈珞言也走了,他也没有发难。

北辰轩目光闪了闪,笑道:“五皇弟对这沈三姑娘,似乎另眼相看!”

麟王笑道:“二皇兄对这沈三姑娘,似乎也另眼相看?”

北辰砚凑热闹地道:“沈三姑娘如此貌美,几位皇兄都动心了?”

北辰临枫只是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北辰轩与麟王目光相对,一个势在必得,一个漫不经心。

北辰轩打量地看了麟王一眼,他散漫而不在乎的态度,让北辰轩意识到自己是太紧张了些。这样的紧张和在意,落入有心之人的眼里,怕是要和他争。

襄命之女,若是他得不到,也绝不能让他们得到。

他转移话题,故作轻松地笑道:“五弟回到京城,可是青州的差使已经完成了?”

麟王满面怒容:“本王在青州兢兢业业赈灾,王彰那老匹夫向父皇进谗言,也不知道在奏折里说了些什么,父皇派人把本王叫回来教训,这次再回青州,非要让那老匹夫知道本王的厉害!”

北辰砚哈哈笑道:“五皇兄的虎须,王彰竟然也敢捋,的确是不怕死!”

北辰轩嘴角抽抽,兢兢业业这个词,和麟王有关系?他派出的暗探说了,麟王到了青州,就纵容麟王府的侍卫把青州的官员挨个揍了一遍,日日笙歌,连钦差行辕都很少出。现在他竟然大言不惭地说什么兢兢业业,这样胡闹,父皇竟然只是训斥,看来,父皇是对他已经彻底失望了。

北辰临枫道:“那你还回不回青州?”

麟王恼道:“父皇令本王明日一早就赶去青州!”

说到赈灾的事,麟王便火气极大,一改之前的闲适随意和漫不经心,显然被皇帝训斥得不轻。

北辰轩知道,麟王挨了皇帝的训斥,若在京逗留,就要把他关到天牢去。他心里颇为幸灾乐祸,虽然老五行事胡闹,没什么威胁,但惹得父皇不喜,总是好的。

北辰临枫惋惜地道:“苍阳太子的车驾,明日到京城,看来你是错过了!”

麟王神色还是不愉,道:“皇祖母寿辰的时候,本王便会回京。那苍阳太子既然是来给皇祖母贺寿,终归是能见的!”

他张扬地道:“本王想来想去也咽不下这口气,正好赈灾还缺银子,待本王去王彰府中打劫一些!”

说着,他上了麟王府的马车,元庆赶车离开。

北辰砚眨了眨眼,道:“王彰出了名的小气,我赌五皇兄讹不到银子!”

北辰轩笑道:“老五出马若还讹不到银子,除非王家是真没有银子了。我赌他能讹到。”

北辰临枫笑着摇摇头,风度极佳,声音温润:“苍阳太子明日便到,我再去看看可有什么疏漏,失陪!”

三皇子府的马车也从另一条道离开。

北辰轩北辰砚交换了一个眼神,北辰砚笑道:“三皇兄真是能者多劳,父皇明察秋毫,知人善任,知道我的性子是做不来的,二皇兄你说是不是?”

北辰轩听出他话中的试探,不动声色地道:“苍阳太子慕三皇弟之名而来,三皇弟当然当仁不让!”

北辰砚暗骂北辰轩滴水不漏,口中却笑道:“二皇兄,你若有闲,不如我们去喝一杯?”

第124章 苍阳太子

青州钦差行辕,王彰处理赈灾事务,眼皮子直跳,让他提着笔又放下,放下又提起,显得有几分行坐不安。

他带去的亲随管家陆承忍耐了许久,终于道:“老爷,麟王殿下被皇上叫回去训斥,八成会迁怒老爷,您若担心,不如准备一份礼物赔罪,等殿下回来,便送过去,让殿下消消气?”

王彰脸色一沉,怒道:“谁说我在担心?他身为赈灾钦差,不司其责,天天与酒肉为伴,歌伎为伍,还要本官向他赔罪?”

陆承劝道:“他毕竟是钦差正使,又是皇子之尊,那脾气,老爷也是知道的,老爷何必硬碰硬?您连着四道奏折弹劾他,他能不记恨吗?”

王彰余怒未息:“本官行事都依了规矩,皇上面前,本官也不会说半句假话,又不曾污蔑,他要记恨便记恨,我王彰要银子没有,要命一条!”

陆承:“……”

他觉得自家老爷这是被麟王殿下以赈灾为名坑银子坑苦了,一个堂堂中书令,连‘要银子没有,要命一条’这种无赖话都说出来了。

陆承无奈地道:“老爷,我这也是担心麟王不好惹,以后会报复您,不过,老爷行事忠直,想必那麟王也会稍有顾虑。”

王彰摆手道:“麟王回来若还是这般行事,本官还是要弹劾他的!此事不要再说了,来,帮我研墨!”

陆承不再说话,认真研墨。

王彰也再次拿起笔,开始梳理赈灾的一些疏漏细节。

他的手极稳,一点也不像刚才那般烦躁。

屋子里安静下来,远处有沙沙的声音,像夜风吹动树叶,也像虫鸟划开夜空的寂静。

那是一个黑衣身影,黑影穿房越脊,来到城中一处民居,把看到听到的言简意赅地写在一个小小的纸片之上,封成小卷,塞入一个小小的竹筒,来到后院,捉起鸽笼中一只鸽子,将竹筒绑在鸽腿,手一松,鸽子飞入夜空。

第二日一早,麟王起身,元庆牵来了马,麟王飞身上马,对他道:“你就留在京城,有什么事,随时报与本王!”

元庆抱拳道:“是!”

麟王看向某个方向,神色略有遗憾,花儿尚含苞,蜂蝶便已经觊觎了,叫他怎么放心啊?

不过,小言儿似乎是准备走商路,九芳堂,这次的商铺名叫九芳堂吗?上辈子关于她的事,他都令人查过,她亦是从一个小小商铺做起,不过,那家铺子不叫这个名字。

而她,只用了短短三年间,便成为京城三大巨商之一。最后,这些资产全成为那个人起事的后盾。

若没有小言儿,就没有那个人的帝位,可是,他登上帝位之后,却对小言儿下了毒手。

如果按前世的轨迹,现在的小言儿已经因为那人的温言软语和虚伪关心而倾心。

是他改变这样的局面。

这辈子,他不会让小言儿再被那人骗去,不会让她再受那样的伤害。

他也不想走,他也想陪在小言儿的身边,守护她,保护她。但是,青州受灾的是十万百姓,他不能见死不救!

而要好好的保护她,便不能没有实力,有些该做的事,还是得做。

不然,众王夺嫡之时,他自身难保,还怎么保护小言儿?

西城门处,一骑绝尘,麟王往青州方向疾驰而去。

巳时,东城门处,一队豪华而讲究的车队逶迤而来。早就等在城门口的北辰临枫与几位礼部大员一起迎上前去。

这车队,便是苍阳太子的使臣车队,见到迎在此处的天珩众官员,车队停下,中间那辆奢华而宽大的马车处,两个丫鬟将车帘撩开,一个少年男子似笑非笑的脸露了出来。

那少年十八九岁,唇红齿白,分外俊朗,代表着太子之尊的红黑色锦袍上金丝为线,绣着五爪金龙,金冠束发。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映进了所有的日光,但是唇角微扬的模样,又带着一份漫不经心的邪气。

马车里还有两个人,是两个艳光照人的女子,她们服侍着少年,美酒送到唇边,果脯递到唇边,少年很舒适地斜枕在其中一个人的腿上。

北辰临枫的绝世脱尘,清雅而温文,而这少年的纨绔中带着慵懒,邪气中带着戏谑的模样,和他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类型。

有苍阳的官员在马车前低声道:“殿下,天珩三皇子迎出城门了!”

少年坐起身,探头向外看,正看见那个玉树临枫的身影,他回头,冲着车内两个女子道:“你们说,是本宫更俊一些,还是那天珩的三皇子更俊一些?”

两个女子吃吃地笑,红衫女子道:“殿下龙章凤姿,天上的神仙也大有不如,当然是殿下俊得多了,谁能和殿下比?”

绿衫女子也不甘落后地道:“有一句诗叫‘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有殿下珠玉在前,所有的人,都不过是凡夫俗子,再也不会有比殿下更俊的人了!”

三人说话并没有压低声音,北辰临枫和一众天珩官员都听见了,那些礼部官员不禁鼻歪眼斜,虽然那苍阳太子的确很俊,这两个女子要巴结自己主子也无可厚非,但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也真是让人无语。

北辰临枫倒是神色没变,好像没有听到一般,依然如芝兰玉树般站在那里,风华出尘,遗世独立。

听了两个侍女的话,苍阳太子又一次把头伸出车门,含笑打量了北辰临枫好几眼,忽地刷地拔出车前侍卫腰间的剑刺向车中,噗噗两声利刃入肉的闷响,让在场中人面色皆是一变。

苍阳太子刺出两剑之后,竟还快速地把车帘垂下,不让血迹溅出,而后,他再撩起车帘,只见两个侍女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却都已经没了气息。她们连哼也没有哼一声,便被杀了。

苍阳太子把带血的剑扔在地上,拍拍手,笑容满面地道:“本宫最恨别人花言巧语,说话不实。虽然天珩三皇子比本宫是差了那么一线,可她们说话也太夸张了!这岂不是让本宫还没进天珩京城,就先得罪三皇子?”

第125章 你家大人呢

天珩众官员:“……”

这位苍阳太子真是邪气,两个活生生的少女,刚才还巧笑俏兮,一眨眼间他说杀就杀了。

而且,还是因为这么一点小事。

苍阳太子迎向北辰临枫,笑得光风霁月,春光灿烂,道:“久闻天珩三皇子大名,今日一见,真是足慰平生!三皇子竟然迎出城门,深感荣幸!”

北辰临枫玉树临枫,温文尔雅,却又遗世出尘,道:“太子远来是客,临枫自当迎迓,若太子宾至如归,才是临枫的本份!”

苍阳太子伸手揽住北辰临枫的肩,勾肩搭背地道:“三皇子这么好客,本宫领情,什么时候三皇子去苍阳,本宫定会好生招待!”

北辰临枫脸色没有丝毫变化,说也奇怪,这勾肩搭背原本不怎么雅观,然而,一个是出尘的北辰临枫,一个是邪气却俊朗的苍阳太子,竟然连这不雅观的事情,也分外赏心悦目。

苍阳太子身后,一个老臣急忙提醒:“殿下,形象,形象!”

苍阳太子松了手,很是不耐烦地道:“行了行了,本宫知道!”

礼部众官员也纷纷上前依足礼数和这位苍阳太子见礼,不过,苍阳太子对那些官员们并不理睬,好在苍阳主使钟溧阳是个长袖善舞的人。

两边相谈甚欢,在城门口举行了短暂的会唔之后,便由北辰临枫为首,陪着苍阳太子一众前往专门接待他国使臣的皇家别馆中。

整个使臣团有三百六十多人,其中三十人是使臣团成员,两百人是护卫,还有一百三十多人,却是这位苍阳太子的侍从,侍姬,侍女,侍卫!

苍阳国自有军卫护送使臣团到边境,而到了天珩,也自有天珩的将领们接过护卫之职。

使臣出行,关系两国邦交,在护卫上,自会谨小慎微。

一国太子出使,这些人虽然不少,却也不算多。

只是,以太子这般的随意法,才到城门口,就杀死两个女侍,也不知道这一路上,他邪性发作,又杀掉了多少人。

北辰临枫把苍阳太子一众安顿好,已经是傍黑时分,这位苍阳太子拉着北辰临枫论诗酒花月,分外殷勤,行事无羁,笑谈甚欢。如果忽略掉他在城门口辣手摧花那一幕,忽略掉他带来的侍从们恭敬却难掩敬畏的眼神,这位苍阳太子其实也是一个妙人。

北辰临枫虽是接待的主使,但真正的接待细节,都有礼部官员负责,他倒也不用太多费神。这接下来的日子,他所需要做的最多的事,大概也就是好生接待这位太子,最主要的是这位太子的安全问题,要更多费心。

毕竟,他既然负责整个使臣团的事宜,苍阳太子若有个头疼脑热,终究也是照顾不周。

何况,朝堂之上,兄弟之间的暗涌,他虽不放在心上,却也一清二楚。

若是他哪个兄弟觉得他碍了路,暗中对苍阳太子动些手脚,那也够他喝一壶的。

在北辰临枫出城迎苍阳使臣的时候,沈珞言在九芳堂后面厢房,见了她的四位伙计。

九芳堂是胭脂铺,所以,伙计全是女子。

这些女子,都是胭脂铺买下来的第二天,她去牙婆那里挑来的。而后,她将她们放在九芳堂后院,进行培训,已经连续培训了半个多月。虽然这半个月里她不是每天都来,就算来也不是一直都在,不过,她挑的人聪明伶俐,可塑性强,加上独特的培训方式,此刻,四个女子站在她的面前,脸上带着亲切温暖的微笑,让人如沐春风。

这四个女子来时没有名字,请沈珞言赐名,沈珞言便取云字为末,并写了十几个字,让她们自选一字为名,她们分别选取了自己的名字:雪云,彤云,月云,曼云。

考较了四女,沈珞言对自己的培训结果很是满意,胭脂铺只有三楼,三楼她暂时还没准备用作铺面。只一二楼有货品,每楼两人,人手是够用了。

不过,她还欠一个掌柜。

掌柜的却不能从牙婆那里买了。

她的招聘掌柜的告示已经贴了许久,却一直没有人来应聘。

映月轩里的众丫鬟们也在识字,不过都没有当掌柜的实力,这点她倒不担心,她挑的人,都有独当一面的能力,所缺的,是时间而已。

让四女各去忙,沈珞言独坐侧院堂中,正沉吟间,忽听到外面响起一阵叩门声。

那声音轻且犹豫,但又有两声坚定而决绝,透着一股子豁出去般的决然。

沈珞言过去拉开院门,门口站着一个青布包头的女子,那女子二十一二岁,衣着简朴,洗得发白,上面来打了几个补丁,右手牵着个三四岁的女孩儿,那孩子瘦骨嶙峋,脸带菜色,那营养不良饥饿所致。

那女子一眼望进来,见开门的是个十四岁左右的少女,微微错愕,一时竟有些发怔。

好似刚才敲门的勇气已经随着门开消散了一般。

沈珞言目光温和,道:“你有事?”

那女子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道:“姑娘,你家大人呢?”

沈珞言纳闷,道:“你找我家大人?”

那女子垂下目光,似是觉得跟个少女说事有些为难,但还是道:“我是想问问你们家大人,你们这儿有活干吗?”

沈珞言看看她,又看看女孩儿,顿时明白,这母女两个定是从外地进京,囊中羞涩,所以那女子便想找点活儿做,赚些钱好养活自己和女儿。

她这里的确是缺人,售卖人员已经有了,但是洒扫的下人,洗衣做饭的人却还没有。就连有人敲门,她也得亲自去开门,连个守门的人也没有呢。

沈珞言再看一眼女孩儿,这孩子不仅饿,而且身体不大好。她看女子,道:“你会些什么?”

那女子急忙道:“我什么都能做!”

沈珞言眯了眯眼睛,道:“我这里收留一两个人倒也没问题,不过,来历不明的人,我也不能随便收留。你若想留下,总得告诉我你来自哪里,为何会到这般田地!”

第126章 不能签

那女子站在那里,有些窘迫,神色还算镇定,之前沈珞言问话,她虽然觉得沈珞言年纪虽小,说话却很有派头,略有些发怔,却也没觉得什么。

但是,此刻沈珞言的这番话,却让她再次怔了怔。

她面对像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倒像是个看透世情,练达人心的上位者。她定了定神,再看去,面前的小姑娘容貌出色,娇颜嫩蕊,眼神清澄明亮,但那样明亮的眼神,却好像能看进她的心里去。

她知道这里是商铺的后院,京城不少商铺前院做生意,偏院和后院住人。这也是她敲开门的原因。她原本是想问一下这家的大人或者是家中管事的,是否需要人手,她可以浆洗缝补,端茶送水,或者做点别的,只要能让母女俩安定下来。现在看来,这小姑娘倒像本身就是个管事的。

而且,她这番话,说的也很直白。

大户人家要寻仆人,牙婆那里直接买就行,她这种半路撞上的,也不是没有人雇佣,但没法和在牙行那里正常找事做的人相比,毕竟,不知根知底,别人不放心,要不就是被贪便宜的黑心老板盘剥。

当然,更多的人不愿意雇这样不知根知底的。毕竟,虽然少花一些银钱,却也有一些未知的变数。

她准备好了会被管事的人盘问,却没想过问出这句话的,会是这样一个明眸皓齿的小姑娘。

面对小姑娘那样清透的眼神,不知为何,她心里就瑟缩了一下,眼神略闪,不过手心中感觉到女儿小手传来的温度,她还是定了定神,再看向沈珞言,声音恳切中带着点悲伤,道:“姑娘担心的是。我是青州人氏,名叫崔菱,去年守了寡。原本家里还有几亩薄田可以度日,但今年家乡遭了灾,房子都被冲垮,田地也被淹了,饿死不少人,我只能出外逃荒,寻思着京城是天子脚下,只要踏实勤劳,定短不了我母女一口吃的,这才一路东来。”

青州水灾,这个沈珞言是知道的,那麟王可不就是去青州赈灾了。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崔菱的眼睛,脸上却仍然挂着笑容,道:“青州的确有好几个郡县遭遇水灾,不过,朝廷的赈灾钦差也很快去青州了,你们若是回乡,岂不比在京城漂泊更强?”

崔菱苦笑道:“姑娘有所不知,我一个妇道人家,没本事没能力,还带着个孩子,好不容易到了京城,就算要回,也得再攒些银钱才行呀!”

“你有路引吗?”路引相当于介绍信或者身份证,沈珞言虽然来到这个世界时间不长,对一些常识还是很清楚的。

崔菱脸色微僵,无声摇了摇头,声音里透着几分无奈:“水灾之后,很多人出来逃难,哪里能办到什么路引?”

沈珞言笑盈盈道:“倒也是!”她话锋一转,又道:“你说你会浆洗缝补,端茶送水。这些活儿,看着简单,做起来其实并不容易!”

“我能,我都能做,之前在家里,我便常常做!”崔菱见她松口,心中松了口气,被这样一个小女孩儿注视着,她竟有种压力重重的感觉。她想了想,又不太确定地问道:“姑娘,你……你是能做主的东家么?”

沈珞言大大方方地道:“这儿是我刚盘下来的商铺,准备做些小生意!过几天就要开张了!”

崔菱期盼地道:“姑娘,若你这里缺人,我不图多少月例,只要能管我母女饱饭,让我有些许钱为女儿看看大夫就行!”

她自然知道,这话说出来,但凡那些精明的,定会把住机会把月例压得低低。可她没有办法,她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好生安顿下来。

她也曾在别的地方试图找份事做,但那些人听说她带个孩子,要么拒之门外,要么,就是不怀好意地把一双目光盯着她。

她虽一身粗布衣裙,但眉目清秀,虽知这张脸有些惹祸,总也不能为了找份事做就自毁容貌。

其实这次也是病急乱投医,见开门的是个小姑娘,总比那些打量的男子目光,让她心里踏实一些。

沈珞言打她一眼,有些兴致缺缺地道:“浆洗缝补,端茶送水,原本也没有什么难的,牙行里随便买个粗使婆子就会了。可我这里缺的,不是下人,我想要一个能写会算,能帮我做生意的掌柜!”

崔菱呆了呆。

她觉得有些看不懂面前这个小姑娘了,她的话跳跃性太大,都有点跟不上了。不过很快她又觉得自己明白了,这小姑娘看着年纪小,其实精明呐,她这么说,是准备把月例压低吧?她呐呐地道:“写……算,我也能的!”

沈珞言笑道:“你不是只会浆洗缝补,端茶送水么?”

崔菱咬咬唇,尽力推销自己:“小时候我也认过字,我爹在村子里大户人家做账房,教过我算账!”

沈珞言轻笑一声,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年纪小好糊弄?”

崔菱连忙摇头:“姑娘,我是真的会……”

沈珞言打量了她一眼,缓缓道:“我也不瞒你,我只缺一个能干的能帮我的女掌柜。当掌柜,也不仅只是能写会算就行了,还要有各方面的能力。我不在这里的时候,她也要能独当一面,处理铺子里所有的事。另外,我用人,需要签好有限期的卖身契,或三年,或五年。你若觉得自己能力足够,我可以留下你,详谈待遇问题。你若觉得不能,便另寻高就吧!”

崔菱怔了怔,这番话说得很清楚,可是签卖身契,这个问题难住她了。

沈珞言见她脸色犹豫,也没勉强,笑了笑,便关上了门。

崔菱原本就白的脸随着门关上,又有些发白,脸上有些失望,也有些无奈。

签卖身契事关重大,她不仅只有自己,还有女儿,这契,不能签!

小女孩肚子里咕咕叫,小手轻轻摇了摇,把怔神的崔菱摇得回过神来,用软软的声音怯怯地道:“娘亲……”

这已经是娘亲多少次找工失败了?

第127章 不必放在心上

崔菱心中酸涩,其实这结果,也在她的预料之中,没路引使她处处艰难,而不签卖身契,更是让别人不放心用她。

她轻轻叹了口气,牵着女儿的手道:“欣儿,我们走吧!”

女儿的手小小的,软软的,指尖带着一点点凉,苦涩漫上心头,崔菱不知道她这样选择到底对不对。

如果签了,她不能好好照顾欣儿,如果不签,吃住无着,漂泊无依,她也一样无法好好照顾欣儿。

母女两人走出十几步远时,那偏院的门吱呀一声又开了,一个黄衣女子快步走出,口中叫道:“这位大姐,留步!”

崔菱和欣儿都站住脚步,回头看去。

这黄衣女子十七八岁,脸上带着明丽灿烂的笑,手中提着一个小小的包裹,快步走上前去,声音轻快地道:“我家姑娘说了,小妹妹饿了,这些吃的,给你们垫一垫!”

崔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怔怔地道:“你家姑娘?”

黄衣女子是曼云,她笑道:“嗯!”把包裹递去,包裹里面暖热的,散发着一股香气,那是热腾腾的食物的香气,虽只是点心馒头,可对于崔菱母女来说,却是雪中送炭的珍馐美味。

欣儿看到那白白软软的馒头,眼睛都移不开了,不过,她很乖巧,娘亲没让她吃,哪怕她饿得很,不住吞口水,也没敢拿。

崔菱心中又酸又痛,拿了一个馒头给欣儿,叮嘱她慢慢吃。

曼云道:“这一两银子,也是姑娘交代拿给大姐的,让大姐带小妹妹去看看大夫!”说着,她手一摊,白生生的手心里躺着一块碎银子。

崔菱怔了怔,看大夫?

曼云将银子送到崔菱的手里,道:“大姐拿着吧!”

崔菱还有些发怔,曼云已经转身,快步走进门内,就要关门。崔菱醒过神来,急忙道:“等一等!”

曼云手下停住,道:“这位大姐,你还有什么事?”

崔菱一手牵着欣儿,走近几步,迟疑地道:“我想再见见你家姑娘!”

曼云了然地一笑,道:“我家姑娘说了,这点微薄的东西,不值什么,请大姐不必放在心上!”

崔菱的确是想当面道声谢。

曼云又要关门,崔菱伸手按在门上,似下定了决心,道:“请回禀你家姑娘,她不是缺个女掌柜的么?我来应聘!”

曼云看了看她,摇头笑道:“姑娘说,她不想趁人之危,另外,她雇人,也不雇不签卖身契的人,所以,大姐不必勉强!”

崔菱看着落落大方,笑语嫣然,声音温和悦耳的曼云,道:“你也是你家姑娘雇佣的人吧?”

曼云倒是坦然,道:“嗯,我和姑娘签的是五年卖身契约!”

崔菱道:“烦请进去禀告一声,我愿意也签五年卖身契约。而且,姑娘不必怀疑我的能力,我一定能做好掌柜的,不会叫她失望!”

曼云打量她一眼,道:“那你先等一等,我去问一下!”

“有劳了!”

曼云进了屋,崔菱心情复杂,站在那里等待。欣儿软软的声音道:“娘亲,你吃!”

原来那个馒头,她咬了半个,另外半个拿在手中,要跟娘亲分享!

崔菱心中一软,挤出一丝笑容来,道:“欣儿吃,娘亲不饿,娘亲这里还有吃的。”

包裹里有馒头点心,够她们吃上一天的。

没有等多久,曼云就回来了,她笑得依然亲切热情,道:“大姐请进来吧,我家姑娘说,进去详谈!”

崔菱又看了曼云一眼,这个女子言谈得体,热情而不过份,亲切而有分寸,好像是被人精心教成这样的,那个教她们的人,肯定很厉害。

跟着曼云进了偏厅,整个厅里,只有沈珞言,其时,沈珞言坐在窗前看书,见她到了,抬起头来一笑,道:“你想好了?”

崔菱点头道:“我想好了!”

沈珞言目光看向欣儿,微笑道:“你陪小妹妹到院子里玩会儿,别走太远。”

崔菱有些不愿让孩子离开自己身边,但是面对沈珞言清泠泠的眼神,她心中的戒备不知不觉间消散了,只是迟疑了一下,没有阻止。

曼云便行了一礼,带着欣儿退出去。她也是个聪明人儿,知道沈珞言别走太远的意思,虽带着欣儿在院子里,却让欣儿一直在崔菱的视线中。

沈珞言似笑非笑地道:“你说我若聘你,不必怀疑你的能力,你定能做好掌柜,不会叫我失望?我能问问,生意场上,变化多端,你何以这么确定自己能够胜任?”

崔菱看了看她,又看一眼门外,道:“姑娘说准备过几天开张做生意,是准备做胭脂铺吧?”

沈珞言挑挑眉,笑道:“何以见得?”

她没有透露丝毫,另外,这偏院和偏厅里,也没有任何与胭脂有关的东西。

崔菱道:“刚才那位姑娘,不是普通的下人,她说话行事,都给人温暖和善的感觉,但却又不失精明,如果我猜得不错,她应该是你准备用来协助掌柜的助手吧?”

沈珞言道:“你说的对!”

崔菱道:“那位姑娘虽然大方得体,亲切温和,不过眉眼之间,还有几分青涩,精明有之,真诚有之,显然是方才精心教成,却还没有在生意场上淬练过!”

“你说的对!”

“既然是教成,肯定不是只教一个,至少也有两三个吧!”

“嗯,有四个!”沈珞言唇角微勾。

崔菱道:“这一片地方,显然不适合开酒楼,最适合开的,是布庄,成衣店,胭脂铺,药店,珍玩和书画店……”

沈珞言微笑看她,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崔菱便又道:“若是布庄,成衣店,这条街已经有三家,而且各有特色,姑娘新店开张,不占优势。而且布匹沉重,定需要男子。所以这两个可以排除。另外,若是药店,过几天就要开张,必然要囤些药材,定有草药清香,此处却没有。”

“那么,也可能是珍玩和书画店!”沈珞言带着几分抬杠般的笑意。

第128章 捡了个人才

崔菱并没有被引导思路,仍是按自己的推测道:“自然不是!经营珍玩与书画,哪怕只是做为掌柜的助手,也需要眼光毒辣,浸淫许久,或者是腹有诗书,不是我看不起那位姑娘,她虽然聪明,但是很多事光有聪明是不够的,她身上缺少对书画珍玩浸淫的老辣与犀利,也不像有书香世家自小熏陶的底蕴!”

“有点道理啊!”沈珞言笑得很温和。

崔菱道:“姑娘不但用的助手是女子,要聘的还是女掌柜。所以,我才猜姑娘是准备经营胭脂铺。独独只有胭脂铺,是对女子经营,虽然很多胭脂铺也用男子,但远没有女子亲身说法,更能让客人宾至如归,容易接受!”

沈珞言唇角的笑意渐浓,道:“你猜对了!但这些,似乎还不足以证明你就一定能胜任!”

崔菱道:“我学过调香,对胭脂铺不算全然不懂,另外,因先夫早亡,形势所迫,与人打交道的经验我也不缺。”

她一改之前的窘迫和收敛,眼神镇定,神色自若地看着沈珞言。

沈珞言笑道:“听起来是不错。不过,你的麻烦找上门来的时候,你能保证不会影响我铺子里的生意吗?”

崔菱一滞,看着面前少女嫣然的笑,她竟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她道:“我……我没有麻烦!”

沈珞言道:“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我的人我会护着,就算有麻烦,我也不怕。嗯,你的能力,以后我也会看到,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签五年卖身契,一个是签十年卖身契。你选哪样?”

崔菱咬唇道:“两者有什么区别?”

沈珞言神色悠然,道:“若是五年,便和曼云她们一样,你们是我雇佣的助手,助我打理铺子,我会给你们相应的月例或者年例,这五年里,每年都会有百分之一的年利润分红。商铺的日常事务,你们替我打理,若你们解决不了的事,我来处理。但这五年之内,若是你们动了别的心思,卖身契的作用也不用我多说了。”

“那我们的责任是什么?”

“我对你们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尽心做好本职事务,让我的商铺生意兴隆!”

“十年呢?”

崔菱明白,五年的这个条件,已经很诱人,毕竟,在别的地方做事,也就是月例或年例,但这位小姑娘东家,竟然还有年利润分红。

既然她提出有十年契约的事,那必然会有不同。而且,是能让她动心的一个条件。

她虽觉得不可能会有让她动心签十年的条件,毕竟,就算分红更多,也吸引不了她,她心中最看重的,并不是银钱。但听听也没有损失。

“十年,你所要做的事同样。不过,作为相应的奖励,你能得到整间铺子百分之三的份额,另外,我可以治好你女儿的病!”

“你说什么?”崔菱脸色一变,急声道。

沈珞言并没有因为她的激动而意外,反倒清清楚楚地道:“是不是有大夫告诉过你,你女儿的病情况并不乐观?”

崔菱退后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沈珞言。

欣儿体弱,面带菜色,并不全是因为饿的,而是因为她自小身上带病,见过许多大夫,都治不好,孩子越来越虚弱,甚至有大夫委婉地劝她,让孩子吃好一点,剩下的日子快乐一点过。

崔菱自身的遭遇固然让她心力交瘁,但更让她感觉无力,感觉酸苦难言的,其实是欣儿的病。

可是刚才,她竟然听到这个小姑娘说,可以治好欣儿的病?

此刻的崔菱,心情无比复杂,心情起伏,有如惊涛拍岸,那是一种山重水复已无路,却突然柳暗花明般的豁然喜悦。

然而,当她再次看向沈珞言时,那份喜悦,却又熄了下去。

她真是糊涂了,欣儿的病看过多少大夫?当年,她几乎是倾尽所有,不遗余力,为欣儿看病的人,其实中不泛名医神医,那么多大夫诊断的结果是一样的。而面前的少女,不过十四五岁,却说能治好,就算她从出生就开始学医,又怎么及得上那些连胡子都白了,一辈子都浸淫医道的大夫呢?

看着崔菱眼中刚才燃放着的希望不过短短一瞬,便很快熄灭,接着是更沉的失落和无奈,沈珞言明白她的想法。她也不点破,更没有解释,也没有催促,只是用平静的语气道:“看来,你会选择五年!”

崔菱却抬起头来,目光坚定,道:“不,十年!”

沈珞言扬眉:“考虑清楚了?”刚开始,她连五年也不愿意签。

崔菱声音里带来着一份破釜沉舟般的决心:“考虑清楚了!”她想过了,不管小姑娘东家说的是真是假,哪怕她只是哄自己高兴,根本治不好欣儿,这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这几年来,她带着欣儿颠沛流离,有时候连吃饭都成问题。如果小姑娘东家能给她提供一个安定的环境,让她能好好陪伴着欣儿,于她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那么,五年十年,又有什么关系?

欣儿若去,她的心亦会跟着去了,而欣儿在的时候,她能让她最后的日子里多一些欢笑,于愿已足。

沈珞言心中又添了几分满意,这个崔菱,不论见识还是决断,都很出色,这正是她要找的人才。她站起,拿了一份写好的文书递给她,道:“既然考虑清楚了,看看这个!”

那是一份十年契约。

上面的条件非常优厚,能让她和欣儿衣食无忧。

崔菱又呆了一呆,她这里只准备了这一份,是笃定自己会同意么?

崔菱签下自己的名字,按上了手印。

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沈珞言知道她没有住处,又安排她就在这偏院中住下。

欣儿对换了这有大房子的地方非常开心。

沈珞言也很开心,合用又精明的掌柜不好找,女掌柜就更难找了。但她竟然捡了一个。

虽然崔菱没有对她说实话,而且来历没那么简单,身后还会有不小的麻烦,但这些,她根本不担心。

第129章 作死

招好了掌柜,沈珞言回到武定侯府,连着两天都没有出门。

曼云四人培训时间短,但帮助掌柜打理铺面不成问题,映月轩中还有雨玳秋兰等人,可塑性更强,她留有大用。

自从把一应事务交给钟嬷嬷来打理后,映月轩现在井然有序,钟嬷嬷也不擅专,遇到一些重要的事,会向她汇报。

沈珞言每天当然还是循例也去老夫人那里问一次安,去看看沈云霆的腿。

她已经在准备药材,只缺三味药,就可以着手治沈云霆的断腿了。只是那三味药比较难得,可遇不可求,连京城最大的药铺妙春堂里都没有存货。

第三天一早,沈珞言就出了门。

为沈云霆准备药材的原因,她去药铺里跑得勤,妙春堂里虽没那三味药的存货,里面的掌柜却告诉她今天会有一批药材进京,里面也许就有她要的。

为了不让别人捷足先登,她便早早出门了。

秋兰记着自己大丫鬟的职责,想要跟随,不过沈珞言让她留下来和雨玳等人一起识字,并叫她们把自己最想做的事,和自己最擅长的能力写下来。

妙春堂门口早早就有病人在排队,妙春堂一半药铺,一半医馆,有些人生病了,也会来医馆直接让大夫看病。

毕竟,大夫出诊是要另外收费的,那些百姓不比豪富人家,只要不是躺在家中不能动的,有病都宁愿多跑几步省点出诊费。

沈珞言到妙春堂时,伙计刚刚开门,坐堂的大夫有三位。她进门后从右边的过道过去,直接去了药铺的铺面。

掌柜见她进来,立刻笑道:“姑娘,还是要灯盏草,青龙悬叶和秋明白露笋吗?”

沈珞言本来姿容出众,加上要的这些药材贵且难寻,掌柜的对她印象比较深刻。

沈珞言点头,道:“药材可来了?”

掌柜笑道:“姑娘心急了,也是我没有说清楚。每次药材到时都晌午过后方能来。姑娘不若去别的地方逛逛,下午再来!”

沈珞言早来也不过是先打声招呼,并不失望,对掌柜道:“大叔,若有我要的三味药,烦请大叔给我留着!”

掌柜仍是笑脸和气,道:“灯盏草还好说,多半会有,不过青龙悬叶与秋明白露笋,就要碰运气了,咱们铺里,可有两年没见过这两种药了。姑娘也去别的药铺里碰碰运气!”

京城的大小药铺,沈珞言都去过了,连最大的药铺都没有,别的地方当然更难找到。

沈珞言道:“多谢大叔!”

出了妙春堂,她还是去了好几个药铺,毕竟这些药铺里平日也收一些售卖的散药,说不准就有人采到,恰好遇见。

不过,她跑了一家又一家,还是失望了。

从另一家药铺走出门,看看日当正午,她也饿了,便决定找个地方吃饭。

前面就有酒楼,也有一些小面铺面馆,沈珞言不想委屈自己,当然是选择酒楼了。

她正准备走向酒楼,突然几个人急匆匆地跑向这家药铺,不一会儿,便和里面的坐堂大夫一起往外跑,一边跑还一边道:“林大夫,你不是最善于治蛇毒的吗?这次是个好机会,赶紧去,去晚了别人就捷足先登了。”

那林大夫道:“我虽能治蛇毒,但河豚毒和蛇毒并不一样,再说,得到这个消息的人这么多,定也有高人前往。”

那几个人道:“先去看看,五万两赏金呢。救下这个人,你要能治好,赏金丰厚不说,说不准富贵荣华都有了,运气好还能去当御医呢!”

沈珞言微微一怔,五万两赏金?听起来似乎是有人中了河豚毒?

她也不去找酒楼了,不动声色地跟着这几个人,想看看是什么情况。

河豚是天下至毒之物,但是河豚的肉,却又十分鲜美,现在并不是吃河豚的最佳季节,不过,河豚也还肥美,所以不少人还是会铤而走险地为了舌尖上的美味,拿性命去尝试。

沈珞言也是服了这些吃货了。

就算不冲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而去,那五万两赏金,也很诱人。

想必中毒的那人身份非同小可,若是普通人,又怎么会出这么多赏金?

林大夫一众去的地方是八珍楼,在内城也是极为有名的酒楼,此刻,楼下围了许多人,甚至连五城兵马司也有人在。

沈珞言眉心跳了跳,看来她还是低估了,这中毒的人,难道是朝廷大员?或者是身份特别的勋贵子弟?

朝廷大员行事会稳重一些,大概不会拿命去吃河豚,定是那些纨绔的勋贵子弟,一半为了美味,一半也是为了面子,才胆大作死。

不止林大夫,很多大夫都闻声而来,提着医箱的不少。

但是,很多人都被阻在外面。

沈珞言听围在外面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一众身份特殊,尊贵无比的少年子弟到八珍楼吃饭,酒酣耳热,就想吃点新奇的东西。河豚八珍楼原本是没有的,但是他们竟然弄到了,拿到八珍楼叫厨房加工。

这种美味的食物,若是煮的时间过短,处理过程稍有不慎,毒素便无法弄干净。

其中一个人吃了河豚,当时就中了毒,幸好那人身份尊贵,身边的随从带着解毒良药,当场给他服用了。可是那解毒良药不但没能解除河豚的毒,还使那毒性发生了变化,眼见得那人就要不活了,他的随从焦急,酒楼老板也吓坏了,消息传递出去,连御医也来了几拨,据说都束手无策。

中毒不比其他,没有把握谁也不敢动手,因为可能救不了人,反倒加快毒性发作,让人当场丧命。

他的随从无奈之下,这才重赏求医。

五城兵马司在现场维持秩序,八珍楼里其他的食客已经全部清场。

大夫一波波进去,又一波波无奈地出来。

众人的脸色都很凝重。时间拖得越久,中毒之人便会越危险,若是那人死在这里,八珍楼是不想再做生意了。八珍楼的老板也加了一万两赏金,可惜还是无人一试。

第130章 端木景澄

若能成功,固然赏金丰厚,名声大振,前程似锦。

但若是失败,中毒之人死于诊治之中,只怕会当场便赔命。没有十足把握,谁敢试?

沈珞言离开,走到僻静处,随手从袖中抽出一条帕子,把脸遮了。再走回来时,便直接往酒楼门口去。

五城兵马司的小校陈泗标拦在门口,见是个丝帕蒙面的少女,那丝帕遮了大半边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和光洁的额头,但明眸如星,黛眉如画,但整个人,却又如幽谷中一支香兰,清水中一朵芙蓉,清新脱俗,像是积聚了世间所有的美好。

他原本恶声恶气,此时也不自觉收敛:“要吃饭去别处,此处不能乱闯!”

沈珞言道:“我是医者!”

这话才说完,恰好一批上去救人的大夫被赶下来。那被匆匆拉来的林大夫也在其中。

陈泗标顿时就没好气了,那么多大夫一轮轮进去,一轮轮出来,若是这么好治,还能轮到一个小丫头,也不知道哪里学了几天,就以为自己很厉害!

今日这酒楼里中毒的那位身份太过特殊,身为五城兵马司负责这片地段的小校,他心里已经把老天骂了七八百遍。

如果那位有个三长两短,弄不好,他的小命也玩完了。

这才真是遭遇池鱼之殃。

沈珞言这句话,简直像是点燃了他心中所有的怒火,他没好气地道:“这里是你玩的地方吗?一边去!”

旁边另一个小校范可为轻轻扯了扯他,对沈珞言温声道:“姑娘,这是送命的事,就算你会一些医术,最好还是不要轻易去试!”

他说得很委婉。

这时候,很多人都唯恐受到到连累,避之不及,哪里有上赶着往里钻的,而且,还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

这时候,一个大夫被赶了出来。

外面顿时一阵议论声:“连刘大夫都没解毒?刘大夫可是妙春堂医术最好的大夫。”

“不要说刘大夫了,那些御医不也一样没辙!”

“这可凶多吉少了,吃什么不好,非要吃河豚?”

“听说还是什么使者!身份尊贵着呢,别多嘴,当心惹祸!”

……

范可为对沈珞言道:“姑娘,你也看见了,刘大夫医术精湛,连他都没有办法,若没有十足的把握,还是不要一试!”

此时,八珍楼里,所有进来的大夫因为或医术不精,或不敢动手,全都被赶了出去,皇宫里派来的三位御医,正在紧急商量对策,只是商量来商量去,却仍然没有拿出方案来。

这个吃河豚把自己吃得只剩下一口气的不是别人,便是那苍阳太子端木景澄。

端木景澄从住进皇家别苑后,便开始了让人发指的纨绔之行,虽然只是三天时间,但京城的青楼,酒楼,他是常客。

使臣团的主使钟溧阳一直跟在这位太子身后收拾乱摊子。然而,他也就只能跟在后面收拾而已。规劝也好,苦谏也罢,端木景澄连一个字都不听他的。

太子身份尊贵,钟溧阳不能打不能骂,还得言听计从,真是一个头几个大。

今天端木景澄选定八珍楼,让八珍楼把所有的招牌菜都摆上桌,可这位连筷子也没动,正好楼下有卖河豚的渔女经过,端木景澄立刻把人拦住。

他带着一从侍卫和随从,差点把那渔女吓死,听说只是要买她手中的河豚,连鱼篓一起送了过来,银钱都没收,就赶紧离开了。

得了河豚的端木景澄着人提去后厨,八珍楼的厨子极少做河豚这味菜,又知道这位主身份不同一般,原本不愿意做。

端木景澄恼了,把东家和厨子一起叫过去,当着他们的面,把一张桌子一劈两半,威胁说若不做这味菜,就把八珍楼给拆了,吓得厨子赶紧烹饪。

端木景澄这种几乎可以算是扰民的行为,自然有三皇子府的人去禀告了北辰临枫。

北辰临枫也很无奈,岂止是钟溧阳在为这位苍阳太子收拾乱摊子,他这个接待使臣的主使,也不得不妥善去处理端木景澄惹的那些事。所以,他令三皇子府的人关注着端木景澄的动向,以便有什么事能及时处理。

他很担心这位苍阳太子在出使这段时间里闹出什么事来,这个一言不合就会拿剑夺人性命,把人命视如草芥的太子,不论是伤到京城百姓,还是被人所伤,都是他的责任。

他这个正使,可没这么好当。

这位太子太随心所欲,肆无忌惮了。他丝毫也不顾忌使臣期间他的恣肆无忌会不会让苍阳颜面受损,也不担心他这个太子的纨绔之名传遍天下。

好在虽然端木景澄很胡闹,却没有伤及百姓性命。

得知端木景澄竟然要吃河豚,北辰临枫那光风霁月,清静无尘的脸上,嘴角都忍不住抽了抽。

他立刻赶来了,来的时候,河豚刚刚做好端上桌。

八珍楼的厨子毕竟还是有真本事的,河豚烧得色香俱全,香飘楼下,钟溧阳那边正要叫人试吃,看看会不会毒素未除净,结果那尝毒的侍卫才夹起一条河豚,就被端木景澄一脚踹一边去了。

总共就只有那么几条,颜色又鲜又美,端木景澄护食,哪里舍得侍卫尝了去?

北辰临枫上楼的时候,正看见端木景澄把最后一条河豚吃下去。

八珍楼有处理河豚的经验,这厨子在烹制的过程中,也十分小心,北辰临枫看见端木景澄吃完河豚,一点事也没有,心里也松了口气。

端木景澄意犹未尽地舔-舔-唇,似在回味刚才河豚的鲜美,一眼就看见北辰临枫,立刻招手笑逐颜开地请了上去,笑道:“三皇子,你来得不巧,本宫寻得几条河豚,真是美味无比。若是你早来片刻,还能分你一条!天珩的河豚,似乎比我苍阳的还要好吃,赶明儿本宫着人去河边再买些来,与三皇子共享美味!”

北辰临枫温雅地道:“河豚虽美,不宜多吃,端木太子宜多注意身体,莫以身犯险!”

第131章 无能为力

“犯什么险?”端木景澄笑着起身拉了北辰临枫坐下,道:“既来之,则安之。河豚是没有了,但既然你来了,咱们再饮三大坛!”

说着叫来酒楼掌柜,指着桌上满满的珍馐佳肴,道:“撤下去,重新换一桌上来!”

那八珍楼掌柜立刻着人去撤那一大桌连动也没动过的盘盏。

苍阳使臣见惯不怪,他们家太子殿下,自然不会在意区区一桌酒席。

端木景澄转头要对北辰临枫说话,忽地脸色一变,喉中有什么东西涌了出来,他一侧头,哇地一声,刚才吃下的河豚肉,便都吐了出来。

钟溧阳大惊,道:“殿下!”

端木景澄摆手:“快撤,这什么饭菜,油腻腻的,闻着恶心!”

八珍楼掌柜面色微变,顿时苍白。

北辰临枫也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还没等他们说什么,端木景澄突地“啊”地大叫一声,向后就倒。

北辰临枫急声道:“快,放他平躺下,不要乱动。御医,速派人去宫中请御医!”

端木景澄的护卫和钟溧阳等人立刻想到,端木景澄连动也动不了,眼睛发直,这只怕是中毒的迹象。河豚毒素处理了大半,刚刚吃下去没事,过会儿才会显现出来。

此刻,端木景澄连话也说不出来了,舌尖麻木,整个人软倒在那里,他身边的近卫立刻拿出随身的解毒药喂给端木景澄。

北辰临枫的侍卫也立刻飞速离去,拿了北辰临枫的牌子去皇宫请御医,去调五城兵马司的人来这里维持秩序,控制现场。

好在八珍楼也是在内城,离皇宫不远,北辰临枫的侍卫又精干,去了不到一会儿,御医就来了。

五城兵马司也由两个小校带着三百人,把八珍楼围住。

听说苍阳太子出事,来的是御医院的院正和两位医术最精湛的御医。他们对治河豚毒本来还有三分把握,但是来到这里望闻问切之后,却暗暗叫苦。

太子身边带的解毒圣药当然是极好的,因为这解毒圣药,让端木景澄没有因为河豚毒发而身亡。

然而河豚毒素不同于一般,和这解毒之药两相冲撞,竟然成了一种新的毒药,而且那新的毒药还在变化,所以,这三位御医也束手了。

见连御医都没办法,钟溧阳也急了,端木景澄的侍卫更是拔出刀来要砍了八珍楼的厨子。

北辰临枫令人把八珍楼的掌柜和厨子,伙计全都关了起来,他们才悻悻住手。

钟溧阳见御医商量半天商量不出所以然来,这才重金悬赏。而八珍楼的东家听说这里出事,也急急赶来。

他知道,若是这位大贵人在八珍楼身亡,他的酒楼也亡了,便也同样悬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可惜,重赏是下了,但是京城医者,来来去去,竟然没有一个敢动手除毒的。

钟溧阳急怒之下,道:“堂堂天珩京城,竟然没有一个真正的大夫吗?”

北辰临枫清静无尘的脸上添了几分凝重。

自苍阳太子进京之后,他便考虑了一切因素,绝不能让苍阳太子在京城的这段时间有任何安全隐患,京城皇家别苑之中,护卫重重,皇家别苑里面所有下人都经过严格筛选排查。

他猜到他的那些个兄弟,可能有人会对苍阳太子动手,让他被父皇惩罚或治罪,这些他也都有所准备。

然而,他千算万算,谁知道这位苍阳太子,竟然自己作死?

多少山珍海味,珍馐美食,他偏要去吃什么河豚,现在把自己毒得半身不遂,不死不活地躺在那里连动也动不了。

不止有闻讯而来的医者,但凡医术不错,没有得到消息的医者,也有官府的人去请了来。

可现在两个时辰过去了,还是没有任何人能解毒。

礼部尚书赵盛元也是得到消息赶来的一位,虽然三皇子是主使,礼部的所有人也脱不了干系。

赵盛元长吁短叹,对御医院的御医的无能,就分外气怒,沉着脸道:“冯院首,都这么久了,还没有商量出诊治结果吗?”

冯敬和另两个御医擦着额头的汗,心虚地摇了摇头,刚才他们已经试过了几种方案,用在兔子身上试毒,每只兔子都死了,那毒根本解不了。

赵盛元怒道:“还怔着干什么?还不快想?”

冯敬无奈地道:“三殿下,赵大人,这毒两个时辰内,变化了四十三次,每一次变化,都使毒素加深一分。我等医术浅薄,实在无能为力……”

北辰临枫道:“那谁能治?”

冯敬看看躺在那里不死不活的端木景澄,呐呐地道:“恐怕只有天下四奇中的神医和毒王前来,才有可能解毒!”

神医医术无双,定能解毒!

毒王指物成毒,最了解毒药的人,必然也最善于解毒。

北辰临枫:“……”

赵盛元道:“这不是废话吗?这天下四奇神龙见首不见尾,并不在天珩京城,何处去寻?”

冯敬等人皆不出声。

北辰临枫走到窗前,叫来侍卫:“是否还有医者未到?”

其实他也知道这样希望渺茫,毕竟,京城有名词的医者,几乎都请了过来,他们和御医院的这三位御医一样没有办法。

苍阳太子若是死在天珩京城,不论他是什么原因死的,就算是他自己作死,但必然会影响两国邦交,甚至可能让两国刀兵相见。

此事太大了。

侍卫摇头道:“回殿下,京城但凡有点名气的医者,都已请来!再无人可请了!”

北辰临枫在心里轻轻叹息一声,他有点怀疑,这端木景澄,真的是苍阳太子吗?会不会是苍阳国故意派了这么一位太子前来作死自己,为的是让天珩理亏,挑起两国刀兵?

他无意中看向窗外,正见一个素衣少女丝帕蒙面,对范可为说话。

沈珞言的话,他听到了。

他对姜曙道:“去请那位姑娘上来!”

姜曙睁大眼睛,没有人会相信这个小女子能解毒,不过,姜曙看一眼自家主子眼神中的一抹无奈,也明白了,他家主子也不信,只不过,死马当成活马医!

第132章 是你的儿子?

姜曙立刻下楼,引了沈珞言上去。

沈珞言丝帕遮了脸,但是仍然能看出她年纪还小。钟溧阳正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见突然上来一个少女,愕然道:“这是谁?”

北辰临枫道:“她是医者!前来解毒!”

赵盛元看看沈珞言,又看看北辰临枫,嘴唇抖了又抖,对沈珞言喝道:“真是胡闹,你是谁家的女子?这是你胡闹的地方吗?”

他不敢喝斥北辰临枫,但是,对沈珞言可毫不客气。

钟溧阳心中也觉得北辰临枫这个决定很轻率。太子已经命在旦夕,出气多,入气少,也许下一刻就会不幸,这位天珩三皇子是觉得太子已经无救,只为了做表面工夫,所以随便找个人来敷衍吗?

沈珞言看了赵盛元一眼,淡淡道:“中毒者是你的儿子?”

赵盛元吓了一大跳,那是苍阳太子,借他一百个胆子,他都不敢有不敬之心,这个臭丫头竟然口无遮挡,这种话不但不能说,连听也不能听。他怒道:“胡说八道,那是……那是贵人,休得污辱!”

沈珞言淡淡地道:“难怪你不急,要把医者拒之门外,敢情那不是你儿子!”

赵盛元:“……”

钟溧阳:“……”

北辰临枫:“……”

赵盛元张了张嘴,被噎得直翻白眼,他想骂这牙尖齿利的臭丫头,可是沈珞言目光淡淡,虽看起来只是一个纤纤弱女,可整个人透出来的气势却沉稳端定,淡漠从容。

钟溧阳心中升起一种很荒诞的感觉,他也明白现在形势不太乐观,北辰临枫很尽心,从太子出事到现在,御医来了,京城有点名望的医者也都请来了,可他们没有一个有办法。

他后悔让侍卫喂太子吃下那解毒圣药,可也很明白,若太子当时没有吃下那解毒圣药,根本等不到御医来到就一命归天了。

如今圣药与河豚毒在太子体内组合成新的毒物,解毒圣药有多强,合成的新毒就有多复杂,以至于弄到现在这样的局面。

御医不能治,京城名医不能治,这个看起来不到十五岁的小姑娘,却说能治?但凡脑子正常的,都不能信。

他问道:“姑娘,你真能治?”

沈珞言不答,她的目光早透过众人,看到那个躺在那里无声无息的人身上,看了两眼后便收回目光,反问道:“治好那人,有六万两赏金?”

是个为银子而来的。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是不假,但是也会有见钱眼开试图混水摸鱼的人。

钟溧阳道:“是!”他们悬赏五万两,八珍楼老板加了一万两。

只要有人能治好太子,不要说五万两,十万两他们也是愿意的。

沈珞言开铺面,做生意,手头并不宽裕,这六万两,够她做为原始基金我,以此为本,大干一场了。

她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准备好银票,治好了,我便拿银子走人!”

见她说得那么笃定,钟溧阳心中突然又升起一丝希望来,天下奇人异士多,难道这小姑娘是深藏不露?

北辰临枫自让姜曙把人请上来,便没有和沈珞言说过话,此刻,沈珞言淡如幽兰,声如清泉,沉稳淡漠,端定从容,虽然丝帕蒙面,只能看到一双眼睛,他却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赵盛元也好,钟溧阳也好,其实没有人相信她能治,钟溧阳和北辰临枫一样的想法,事已至此,姑且一试,万一成了呢?

而赵盛元想的是,这个女子牙尖齿利,说话讨厌之极,她若治不好,正好把她拿下,若是苍阳太子有个三长两短,不但她要死,她全家都家死无葬身之地!

北辰临枫温声道:“姑娘,敢问师承何处?”

钟溧阳一听也恍然,他也是心忧太子,怀疑这小女子空口说下大话,倒忘了问了。

赵盛元却是心中泛起冷笑,想还是三皇子老辣,若是这女子治不好人,不但她全家人要遭殃,连她师门,也一样别想脱了干系!

沈珞言淡淡地道:“家师……姓凌!”

上辈子教她医术的,是凌氏医圣世家的家主,天下医道第一人,不过后来,她的名声还在凌家主之上,凌家主遵祖训隐世不出,她却博取各种医道之长,虽不能使死人复活,但极少有她不能治之病。虽然后来也有师父,但她心中,始终只认那位凌家主为医道之师。

想到再也不能见到凌家主,她心里也有几分怅然。

听到姓凌两个字,赵盛元没什么感觉,只有心中冷笑,没想到这个丫头还是个有心计的,什么姓凌姓厉的?连个全名都不敢说,看来真是来招摇撞骗的。

人是三皇子找上来的,若真有事,那三皇子也是担主责,他的责任可以轻多了。赵盛元已经在心中为自己谋划后路了。

北辰临枫却是眼神微微一凝,还没有说话,那边钟溧阳却颤声道:“凌?姓凌?”

沈珞言不懂钟溧阳激动得连声音都变了是怎么回事,凌家主和他都不同一个世界,他在这里瞎激动什么?看着他那么热切激动期待希望的眼神,她道:“嗯!”

就这一声嗯,却让钟溧阳更加激动了,他立刻拱手一揖,深深弯下腰去,几乎着地,道:“原来姑娘是毒医弟子,失敬,失敬,请姑娘快看看我家主子的情形!”他激动地道:“有姑娘出手,我家主子有救了!我这就去准备银票!”

沈珞言眨了眨眼睛,丝帕下的嘴角抽了抽,这老头儿没毛病吧?行这样的大礼?凌家主自然是神医,可他怎么认识?难道他也是和自己来自一个地方?

赵盛元呆了一呆,毒医弟子?

如果是毒医弟子,那就不能以年龄来论了,哪怕年龄再小,医术出众也是有可能的。

刚才他干嘛多嘴,竟然把毒医的弟子给得罪了?不知道到时候准备一些厚礼,能不能挽回!

那边北辰临枫声音里也透出几分轻快,道:“天下四奇,鬼盗神织巧手毒医,毒医的尊讳正是上凌下冽,原来姑娘竟是毒医弟子!姑娘请!”

第133章 毒医弟子

沈珞言:“……”

神特么天下四奇!她只是想赚这六万两赏银,好用来做为本金建造她的商业王国,她哪里认识什么毒医凌冽?不过,这是他们说的,她可没说。

她走向那边脸白如纸气息奄奄的端木景澄。

听说这位姑娘竟然是天下四奇之一的毒医弟子,八珍楼的东家几乎喜极而泣,在他眼里,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活菩萨啊。八珍楼有救了!他也立刻准备银票去了。

虽然这里是酒楼,但是端木景澄的侍卫早就把那桌椅撤下去,弄来一张软榻,让端木景澄躺在上面,榻边十几个护卫把床守得严严实实。就好像在榻前安了一排人形屏风。

沈珞言:“……”

只怕那些御医和大夫不敢下手,不仅仅因为这人中的毒非同一般,还因为这些虎视眈眈的侍卫。

沈珞言明白,以这守备森严的架势,这人的身份肯定非同一般,若不是对方中毒太深,所有大夫束手,御医无策,反正只剩下一口气了,是不会让她这个来历不明,还蒙着面,又不知道医术是深是浅的人去诊治的。名气这东西,不论古今,都通用。盛名之下,哪怕医道平庸,如那些御医,照样被重视,而她这样名不见经传的人,就只能假托什么毒医弟子了。

她走过去时,那些侍卫一双双眼睛盯在她身上,如鹰如隼,好像要把她穿透一般。

沈珞言皱了皱眉,对钟溧阳道:“让他们都退下去!”

钟溧阳在脑补她就是毒医弟子之后,态度立马大变,眼神之中也不再当她是个还未成年的少女,立刻对那些侍卫道:“你们先退下!”

端木景澄身边的侍卫首领龙川忙道:“钟大人,殿下的安全……”

钟溧阳赶紧截断他:“一切听神医的!”这龙川武功虽好,脑子不好使,毒医弟子怎么能没点架子?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在这位姑娘身上,龙川竟然还拧不清。

龙川拱了拱手,挥手让这些侍卫退下去。

他退下时,还盯了沈珞言一眼,那一眼里带着几分凌厉,似警告,又似防备。

沈珞言视如不见,对方是什么人她一点也不在乎,她只是要赚那六万两银子。

来到这个世界上,这是她第一次拿出真正的医术。

云熙的那些外伤,也不过是热热身而已。

御医院的院正和另两名御医被几个侍卫隔在一边,他们平时在御医院,也是高高在上的人物,那些官员们,谁见了不礼让三分,因为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和家人不会生病,御医得罪不得。但是这位苍阳太子的毒太魔性,他们治不了,这也导致苍阳太子的侍卫们看他们的眼光,像看着三个废物,他们心中别提多憋气多窝囊。

可毕竟是真的不能治,再窝囊,他们一样得受着,还无法反驳。

沈珞言随意地道:“三位,过来搭把手呗!”

那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好像面对的不是地位超然的御医,而是她的助手一般。

三位御医面对沈珞言,却丝毫架子也没有,当然,他们不是对沈珞言没有架子,而是对毒医弟子没有架子。

毒医,在医者心中,那是神一般的存在!哪怕御医院院首,也自知和毒医相差甚远,现在可以近距离地观摩毒医弟子的医术,他们乐得上前见识见识。

沈珞言一边凑近些看端木景澄,一边向后伸出手:“银针!”

院首松永年立刻把自己的一套针具送上,沈珞言接过,顺手拈起几根针,就往端木景澄身上扎去。

两名御医中善针灸的那位叫戴兴文,他的脸色立马变了,惊道:“住手!”

沈珞言回头:“怎么了?”

戴兴文擦着额头的冷汗,道:“姑娘,你要针灸,是否先把端木太子的衣服除下来?”端木景澄中毒已深,针灸助攻,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哪怕只错了一星一毫,也可能让这位端木太子当场毙命。那他们这几个来“搭把手”的人,也一样难脱干系。

沈珞言摆手道:“不用。”端木太子?竟然还是一位太子。本朝太子姓北辰,那这位,怕是他国太子吧,也是,让三皇子北辰临枫这样重视的人,身份还能低了去?

戴兴文还待说话,可那边沈珞言手已落下,五根银针,分别扎在端木景澄五个穴位上,其中三大重穴,两大死穴。

端木景澄本来就气如游丝,此时忽地双眼翻白,就此没了声息。

院首松永年:“……”

戴兴文:“……”

御医贺玉成:“……”

三人额头的汗瀑布一般往下流,脸色更是煞白,他们万没料到,原本以为毒医的弟子肯定出手不凡,没想到出手这样不凡,直接把人往死里治。戴兴文抖着声音道:“我……我们……没有出手……”

意思是人治死了真不干他们的事,他们才走过来,根本没来得及搭把手。

松永年脸色苍白,他虽然也没搭把手,可是银针是他的。看来这连座之罪,是怎么也跑不掉了。

这边的情形,离得远些的北辰临枫,赵盛元,钟溧阳等人看得清楚,龙川快步上前,刷地剑出鞘,指着沈珞言的脖子,厉声道:“我杀了你!”

北辰临枫急喝:“住手!”他伸手急拉,虽然拉住了龙川,但龙川的剑还是从沈珞言的脖颈处划过。要不是沈珞言见机,向后微微仰了仰,这一剑,便割断了她的喉。但就算这样,也将她蒙面垂下的丝帕割去。

那丝帕一角飘落在地上。

龙川的剑,吹毛断发,碰在丝帕上,丝帕便身首异处了。冰冷的剑刃似是贴肉而过,哪怕沈珞言胆子大,此刻也惊了一惊。她眼神一厉,一针扎在端木景澄的身上,站了起来,声音冷如冰雪:“我原本想救你一命,现在,我不想治了!你就这么半身不遂吧!”

龙川大怒,手中的剑又刺出,怒道:“你治死了太子,还不拿命来!”

他的剑光影如龙,再次刺向沈珞言。

第134章 多活三年

“还不住手?滚!”

龙川的剑眼看着就要刺中沈珞言,身后一个声音气急败坏地喊起来,那声音还很虚弱,但仍然透着一股子纨绔嚣张,不可一世。

一听这声音,龙川惊呆了,急忙收剑,向后看去。

榻上,端木景澄脸色仍然苍白,但他是真的醒了,不但醒了,还用恼怒的目光看着龙川。刚才龙川要杀沈珞言,引起混乱,御医的目光,众人的目光,都看着龙川和沈珞言,竟没有一个人注意到端木景澄已经醒了。

刚才他明明被沈珞言给治死了。

可现在,他竟然能瞪着眼睛说话,还能骂人了?

在小姑娘没动手诊治的时候,他可是已经无知无觉,只见出的气,没见进气了。

太神了,不愧是毒医弟子!

就在龙川呆了,众人发怔的时候,沈珞言走向门口。她眼神冰冷,整个人身上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她是真怒了,刚才龙川的剑,是奔着夺她性命而来的。她身体融合度不够完美,面对这样的危险,还真有些应付不来。不过是为了赚些银子,要她拿命来换,她可不干!

北辰临枫道:“姑娘请留步!”

钟溧阳也如梦初醒,急忙挡在她的前面,道:“姑娘,你妙手回春,请好人做到底!”

沈珞言冷笑一声:“我从来不是什么好人,不过是心情好,顺便挣点银子花花,但既然你们不识好歹,区区六万两,还不值得我为此送命!”

钟溧阳想起关于毒医的传说,那位做事全凭喜恶,说是一时兴起救人,完全有可能。而且她出手不凡,直接就把只剩一口气的端木景澄治活,有这样的医术在手,还愁没有大把的银子?

钟溧阳急忙道:“姑娘息怒,是龙侍卫太过莽撞,还请姑娘看在他一心护主的份上,饶过他这一回!”

沈珞言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道:“你可知,刚才若不是我反应快,他的剑就割断了我的脖子。你们这位什么太子,连半身不遂也不可能,直接就被他害死。这是护主?还是害主?”

那种视人命如草芥,仗着会些武功,便随手夺人性命的人,她可不会惯着。

龙川脸色也是微变,他是端木景澄护卫首领,若是端木景澄死了,他第一个便要自刎谢罪,所以刚才见到端木景澄的情形,以为已经被治死,才要杀了沈珞言抵命。

他骤然出手,要不是北辰临枫见机拉了他一把,沈珞言又后仰避开剑锋,这一剑还真的会要了沈珞言的命。

此刻,见沈珞言双眸含怒,负手而立,准备出门,他也有些急了,吭声吭声地道:“我……错了……”

沈珞言看也没看他,绕过钟溧阳就要离开。

钟溧阳恳切地道:“姑娘……”

沈珞言不耐烦地道:“你们这位太子,三年内性命无忧,虽然半身不遂,但好歹能多活三年,你还要怎样?”

北辰临枫拱手道:“姑娘,还请不计前嫌,施予援手!”

沈珞言看了他一眼,哼道:“我师父对我说过,这世上好人没好报的事见多了,别说什么施援手,人家转手就能要你的命。我太年轻,不知道人心险恶,今日也算是增长见识。治活他的费用我都不收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榻上,端木景澄道:“小神医,你若救了本宫,这个狗奴才,任凭你处置!你要金银,官职,名声,地位,本宫都能满足你!”

他冷冷瞥了龙川一眼,道:“有眼无珠的东西,还不跪下请罪?”

龙川瞪着沈珞言,虽然他也意识到沈珞言的确有些本事,但是却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沈珞言不为所动,继续往外走。

端木景澄有些急了,他可不要半身不遂,此刻除了头能动,手指能动,全身都动不了。而且,只是三年性命无忧,他还有大好的时光,还要继承苍阳国君之位,怎么能与床榻相伴,短命早夭?他忙道:“小神医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沈珞言余怒未熄道:“不是我不救你,是他要你死!”说话间,她已经走到门边。

端木景澄道:“十万两!”

见沈珞言脚下略略顿了一下,他又加了两个字:“黄金!”

沈珞言回头,道:“黄金?”

端木景澄冲她眨眨眼睛,笑道:“黄金!”他都这个样子了,竟然没事人一般笑得很惬意。

沈珞言眯了眯眼睛,道:“黄金呢?”

端木景澄睨目,道:“钟寺卿,黄金!”

钟溧阳有些无奈,他们是为贺天珩国太后寿辰而来,除了寿礼,倒也的确随身携带着大额的银票备用。因为他们这位太子,花起银子来如同流水,总不能到用时捉襟见肘吧?堂堂一国太子,颜面何存?

可再多的银子,也禁不住这位太子的折腾,现在一口气许下十万两黄金,那就是百万两银子。说不准什么时候,还会捉襟见肘。

虽说太子的命,远不止百万两银子,可想到太子是为何要出这百万两银子,他就觉得很无力。

以后,他可以选择不和太子一起出行吗?这样他都会好活好几年。

同时,他也恼龙川,本来五万两银子就能解决的事,他一剑,多了九十五万两。

武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武夫!

太子的毒还指望着这位小神仙来解除呢,就算她狮子大开口,他们也得承受,何况她救了人,险些被杀,气怒之下甩手就走,也是自己这边理亏。能用百万两银子让她息怒,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他摆手,立刻有人奉上银票,百万两银票,就算是千两银子一张,也是满满一匣子。

他甚至都没有提出先治好了人,再付银子。这些话,现在说来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是他们有求于人!

钟溧阳打开匣子,送到沈珞言面前,好声好气地道:“姑娘,这是一百万两银票,请笑纳!”

沈珞言接过匣子,也没点数,顺手递给北辰临枫,道:“帮我收着!”

第135章 可曾订下亲事?

北辰临枫还没说话,手里就被塞了个匣子,他不禁又看了沈珞言一眼,这个女子很聪明,她拿着银票,必然引来苍阳众人的不满,银票放在他手上,他也不可能赖了她这笔银子,而且不用因银子成为众矢之的。

北辰临枫当然不是心疼这些银子,不要说不是他的,就算是他的,他也觉得值。

苍阳太子在天珩境内,不管什么原因,都不能有丝毫损伤。能花银子解决一应麻烦,那就不是麻烦。

他现在担心的只是,这姑娘的医术,真有那么神吗?

他道:“多谢姑娘,姑娘放心,接下来,不会有谁再对姑娘动手!”

他声音温润,但这话中,却透出几分凌厉。

端木景澄闻弦歌知雅意,对龙川喝道:“滚下去!”说着还动了动手指。

他是想摆手的,但是现在只有手指能动。

龙川气闷之极,恨恨地瞪了沈珞言一眼,一言不发地下楼去了。

沈珞言走回来,似笑非笑地道:“你倒是宽心,你怎么确定我拿了银子,就能治好你?”

端木景澄身不能动,明明能动的只有一张脸和几根手指,竟然还惬意无比,悠然道:“神医虽然蒙面,但掩不住丽质天生,国色天香。区区百万两银子,就算送给美人神医花,那也是本宫的荣幸!”

都这样子了嘴还这么油,沈珞言板着脸道:“既然拿银子办事,我自会尽力。接下来的治疗很重要,不可有任何事情让我分心。除了三位御医留下帮手,所有人都离开这里!”

“下去下去!”端木景澄非常配合地轰人。

一个苍阳侍卫道:“不行,太子的安危何等重要?我们都离开了,若是你心怀……”

“住口!”钟溧阳也顾不得这侍卫是太子身边的人,急忙喝断他的话,免得他又说话惹怒了沈珞言。

沈珞言这次倒是好脾气地笑了笑,道:“准备好笔墨纸,你们在楼下等着,反正接下来,还有很多需要准备的事,也需要人!”

八珍楼的东家令人备好最好的笔墨纸砚,连同一万两银子一并送来。

苍阳使者的一百万两都先给了,他的一万两有什么不能先给?或许还能结个善缘呢。

一万两银票倒不占地方,沈珞言卷巴卷巴塞进自己的衣袖。

北辰临枫拱手,行了一礼,便带着天珩的众官员下楼。

他很明白,不管这位姑娘出于什么目的救人,他都应该承这份情。

沈珞言对北辰临枫印象不坏,这里的情形,她心中有了大致的推测,太子身残,让北辰临枫这样的皇子和礼部尚书亲自接待的他国太子,不是苍阳,便是谷梁的,至于炎夏,大裕等邻近小国的太子,不会有这么高的接待规格。

若是这两国太子在天珩出事,往小了说,这是天珩保护不周,割地赔银难免,往大了说,这是蓄谋让他国断储,引起两国交战也不是不可能。

现在她的事业还没起步,可不想天下先起战乱,治好这个什么太子,才是一劳永逸。

沈珞言走到桌边,提笔写字。

端木景澄努力歪动脑袋,看着沈珞言的背影,他长相俊美,一双桃花眼,目光黠如狐,嘴角挂着玩味弧度,眼底的兴味怎么也掩饰不住。

好像他不是那个急需诊治除毒的那个人。可惜身不能动,实在大损他的形象。

他笑道:“美人神医,你今年多大了?本宫猜猜,十三?十四?十五?”

沈珞言不理。

他眯着眼不离沈珞言,饶有兴趣地道:“美人神医,可曾订下亲事?”

三位御医:“……”

沈珞言不理。

端木景澄丝毫不在意,继续道:“美人神医若没有定下亲事,你看本宫怎么样?本宫风流倜傥,身份地位,财富名望都不缺!最重要的是,本宫怜香惜玉。美人神医这样的国色佳人,若在本宫身边,本宫定捧在手心里,放在心尖上!”

三位御医:“……”

刚才那龙侍卫行事莽撞,但毕竟情有可原,毕竟职责所在,以为端木景澄死了才会有那样的反应。可现在端木景澄在做什么?他们表示真看不懂。

沈珞言拧眉,恼道:“你信不信我治好你,但让你永远做哑巴?”

端木景澄连忙摇头笑道:“本宫只是开个玩笑,美人神医怎么连玩笑也开不起?”

见他终于闭嘴,那三位御医都不禁擦汗,这位苍阳太子真真……让人无语。

他们站在沈珞言的身侧,见她悬腕如飞,快速地在纸上列着一个个药名。

为治沈云霆的腿,沈珞言药铺跑得勤,对这时候的药名药性也了如指掌。

看着她越写越多,很快一张纸就写得满满的,三位御医嘴角都抽了抽。

里面好些药理,他们百思不得其解。那些药材相辅的倒能理解,相冲的也列在一起,是什么道理?

很快,沈珞言写完一张,又开始写第二张。

这第二张所需的药又不相同。

各种药材也就算了,不论相辅还是相冲,或者另有妙用,但是谁能告诉他们,蒸笼怎么理解?还有,开方所用之药,一般只需几钱,可这些药为什么是以斤论的?

沈珞言一连写完七张,在每张上面写上序号,把第一第二张拿给松永年:“叫他们马上把这些药备齐,第一份立刻煎熬,十碗水熬成一碗。第二份所需之物,半个时辰内备齐。”

松永年也顾不得问,拿着这两张纸就下去了。

这些药,御医院都有,不过,第二张里面的药材他们可以备,可那些奇怪的东西,他还是直接拿去给北辰临枫。

北辰临枫看着纸上秀丽却又力透纸背的字,交给姜曙:“马上去办!”

姜曙行事迅速,不到两刻钟,就把上面要的蒸笼,竹签,三匹黑布,大锅炭火什么的备齐了。

在等待的时间,沈珞言也没闲着,她用银针时不时的在端木景澄身上扎一扎。

她每扎一下,端木景澄脸上的笑意就要僵硬两分,很显然,那针扎下去,还是很疼的。

第136章 嫌命长了

看着沈珞言扎的那么随意,戴兴文的嘴角已经抽麻木了,他很怀疑,这位姑娘是不是恼怒苍阳太子刚才的轻浮,刻意报复呢?

不过,苍阳太子虽然被扎得脸容都扭曲了,可是一会儿又眉开眼笑,他们就装没看见了。

松永年上来告诉东西已备齐。

沈珞言下楼,让他们就近找个僻静宽敞又通风向阳的地方生火,第二份单方上的所有药材,放进大锅里熬煮。

八珍楼的东家叶秩立刻表示这酒楼后院便是僻静通风又宽敞向阳的地方,可以架锅生火。

于是,很快后院的开井里便垒灶架锅,药材清水添入大锅中,煮了起来。

其间龙川等一众护卫,早被请到了酒楼外面和五城兵马司的陈泗标,范可为一起守着了。

钟溧阳看着暗红色的炭火噬着锅底,锅中的水开始冒出热气,他一边感觉荒诞无奈,一边又庆幸早早把龙川一众调开,不然,他们看见这种莫名其妙的做法,怕不又要拔剑?

沈珞言下来看,发现水已快开,她令人架上蒸笼。

大大的蒸笼架在大锅上,看着很诡异,锅中药汤翻卷,药香四溢。

此时在院子里的只有北辰临枫,钟溧阳等几人,沈珞言看看火候,对北辰临枫道:“你派个人把那什么太子提下来!”

北辰临枫嘴角抽了抽,提下来?这个词用得真是清新脱俗!他对姜曙道:“去把端木太子抱下来吧!”

姜曙应声而动,不一会儿,就把身不能动的端木景澄抱下来。

经过沈珞言多次施针,虽然疼起来很要命,但是端木景澄的肩膀以下已经能活动了,他笑得分外开怀,眼里好像凝聚着日光,亮如黑曜石,还冲着沈珞言挥挥手:“美人神医,其实我更喜欢你抱本宫下来!”

钟溧阳:“……”

他开始擦汗,他家太子作死,他能怎么办?

连小命还在别人手里攥着呢,他竟然开始调戏人家姑娘,他很担心,不知道这位毒医弟子会不会直接一针封喉。

如果他知道在楼上的时候端木景澄已经作了一回死了,估计汗流得更多。

沈珞言眉头一拧,手指尖有银针光芒闪烁,端木景澄立刻改口:“不过美人神医毕竟是弱质女子,本宫身沉气浊,想必你也抱不起!”

沈珞言不理他,松永年道:“药煎好了吗?”

松永年点头,那边贺玉成已经端着煎好的药过来了。

沈珞言道:“给他喝下去!”

“本宫手脚不便,美人神医,医者父母心,难道你不亲自喂本宫吗?”

众人:“……”

沈珞言仍然不理,转头对姜曙道:“他喝过药后,便把他扔进蒸笼里!”

钟溧阳额头汗如雨,忙道:“神……神医,我家公子并非有意冒犯,你……高抬贵手!”

沈珞言停步,侧头看他一眼,还没说话,那边端木景澄一副甘之如饴的模样,把药喝完后,催促姜曙:“没听见嘛?美人神医叫你怎么做就怎么做。本宫都不怕,你们怕什么?”

姜曙嘴角抽了抽,见北辰临枫点了头,便过去把端木景澄放在蒸笼里。

端木景澄热切地看着沈珞言,招手,兴高采烈道:“美人神医,你不一起来吗?”

钟溧阳:“……”

北辰临枫:“……”

为什么他们觉得,端木景澄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沈珞言怒道:“盖上!”

姜曙为难,要是把蒸笼盖上,这是要清蒸太子?

松永年和戴兴文贺玉成交换目光,三人表示,这应该不是为了治病,大概是之前端木太子嘴太欠,所以这姑娘是故意整人呢。不过,大概不会把人蒸死吧?

可看着锅下红旺旺的火,他们心里很没底。

“盖上盖上,美人神医说盖上!”

姜曙去拿蒸笼盖。

端木景澄非常配合地道:“美人神医,还需要做什么,你吩咐,本宫定然照做!”

沈珞言道:“对了,盖上前,把他衣服扒光!连一丝也不许留!”

姜曙为难。

端木景澄笑道:“脱啊,脱,美人神医要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就是!”他笑逐颜开:“其实美人儿一句话,本宫自己就会扒光了,何须吩咐?”

众人:“……”

沈珞言翻了个白眼,这厮嘴欠,一会儿有他受的。她对松永年道:“按单方上的时间段继续投剩下的药材。每隔一盏茶时间添三块炭,一柱香时间加一瓢水。蒸半个时辰出锅!”

松永年结舌:“出……出锅?”

沈珞言面色不改地道:“哦,出笼。”除掉衣物是为了让药力均匀且无阻滞地被他身体所吸收。

她把剩下的五张单方递过去,道:“这轮之后,他便能行走无碍!酒楼人多,并不安全,不适合一直在这里除毒,你们回到住处后,酉时进行第二轮,第三四张单方上面有步骤!明天辰时按第五六张单方,午时,第七张单方上的药煎好热服。此毒便可完全解除!”

那边端木景澄已经脱了上半身,听见沈珞言吩咐松永年,忙道:“美人儿,你不在场怎么行?这帮庸医本宫信不过!”

庸医松永年:“……”

戴兴文贺玉成:“……”

但哪怕被这样当面鄙视,他们也不能说什么。谁叫对方是苍阳太子呢?

沈珞言走到北辰临枫面前,道:“我的银票呢?”

北辰临枫把那小小木匣递过去。

她伸手接了,转身就要走。

那边钟溧阳终于忍不住道:“小神医,是不是……等我家公子毒除尽再走?”

沈珞言清泠泠的目光凉凉地扫过来,淡淡道:“你是担心我骗你们银子?不要说我留下的药方足以治好他,就算治到现在这样,把一个只剩一口气的活死人治成能喊能叫能调笑的混蛋,也值得这些银子吧?”

钟溧阳被看穿,老脸一热。他承认小姑娘说的有道理,现在太子是活了,可谁知道有没有什么后患?万一是回光返照呢?

姜曙正要把蒸笼盖上,端木景澄扒开,露出头来,伸长脖子道:“美人儿,好歹留下名字来,等本宫好了去找你玩啊!”

第137章 惨叫

姜曙翻了个白眼,赶紧把他头一按,啪地把蒸笼盖给盖上了。

看着自家太子那模样,钟溧阳觉得,他完全是多虑了。

沈珞言再往外走时,钟溧阳便不再拦,北辰临枫也没有丝毫想拦的意思,只有赵盛元感觉不对,厉声道:“姑娘,得人钱财,与人消灾,哪有消灾消一半的道理?”

北辰临枫眼神微冷,道:“赵尚书,她说的对,人已经救活,她又留下了药方,你何必紧抓不放?”

赵盛元道:“三殿下,你有所不知,你是孤标傲世的君子,可这世上小人比君子更多,下官也是担心端木太子的毒只解表未解里!她离去后太子若是毒发,可如何是好?此事事关重大呀!”

北辰临枫不由看了沈珞言一眼。

少女眸色清冷,如冰霜中一支雪莲,眼神中又有淡淡讥嘲之色。他越发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样一双眼睛,骄傲,从容,清凉,淡漠。他收回目光,道:“有什么事,我自会承担!”

赵盛元心中恼怒,但北辰临枫发话了,他只得悻悻不语。

沈珞言接触到北辰临枫信任的眼神,脚步顿了顿,道:“看在你还比较明事理的份上,五天后我再给那什么太子复查一遍。留个地址,到时候我自己去!”

北辰临枫拿出一块玉佩,道:“端木太子住在皇家别苑,姑娘去时,可邀本人一同前往,南皇街三皇子府!凭此玉佩进府,下人自会待姑娘为上宾!”

端木景澄风流纨绔,才来几天啊,京城青楼楚馆的头牌红姑娘,他熟悉得不但能说出她们的姓名,还能说出她们的特长。

北辰临枫觉得,若是这位姑娘去复诊,以端木景澄的胆大包天,胡闹混帐来说,能不能全身而退,还很难说。

沈珞言收了玉佩,道:“多谢!”转身离开。

待沈珞言走出酒楼,在人群中不见,院内蒸笼里响起震天动地一声惨叫。

众人大惊,大活人放进蒸笼蒸原本就闻所未闻,这一不小心还不把人蒸熟了?

听这叫声多惨!

赵盛元急道:“殿下,我看那女子就是江湖骗子,快着人把她抓起来。另外,端木太子这边,不能蒸了呀!”

钟溧阳也是心中没底,急步到蒸笼前,声音都变了,道:“揭开,揭开,快揭开!”

正看着炭火的松永年三御医也是一头黑线,心中惴惴,戴兴文和贺玉成一起动手,把蒸笼盖子揭开。

宽大的蒸笼里,端木景澄脱得赤条条的,一身细皮白肉白花花,他双手抱膝蹲在里面,热气一股股往上冒,他脚放一会儿就会烫,为了不被烫伤,正不住地左脚跳右脚落,右脚跳左脚落,样子挺狼狈。哪怕是这样,跳得慢点,就烫得他鬼哭狼嚎。可偏偏他一脸享受,一边惨叫,一边眯着眼睛哼哼:“舒服!”

蒸笼下的热气直扑而来,顺着他全身的毛孔浸进身体,就好像要把他身上皮揭开一层。但是随之而来,却是热汗炸开,那种酣畅淋漓,那种痛到极致又爽到极致的感觉,真是冰火两重天。但也新奇而特别,越是痛,之后就越是爽!

那种毛孔撑裂般的疼痛,接踵而来的是舒张的舒爽,那种全身刀扎般的刺痛,接踵而来的是沉滞尽去的清爽。

若是沈珞言在这里,定要骂他一句:简直人格分裂!

当然,端木景澄这么惨,也是她故意的。

本来她可以用温和一些的方式,用另外的方法除毒,让端木景澄不会受这样的折磨,可是端木景澄那张嘴实在太招人厌恶。

她拿人钱财,自要救人一命,所以哪怕端木景澄言辞轻薄,但他只是嘴上占便宜,并没有什么实质的动作,她难道和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计较不成?

她答应救人没错,可没答应除毒的时候不疼!

这也算是端木景澄自己找的。

这蒸笼是姜曙令人买来的,这种大号的难找,去太府寺里才寻到。据说是每年正月祭祀时候用来蒸整头牛祭天用的。

端木景澄正在蒸笼里又一次发出一声鬼哭狼嚎的惨叫,接着,便是舒服得眼睛都眯起来的享受感觉。见光线突然透进来,端木景澄和院中众人大眼瞪小眼,他指着戴贺两人怒道:“谁叫你们揭开的?放下来放下来!”

众人:“……”

这是蒸上瘾了不成?

两人急忙把蒸笼放下。

北辰临枫失笑,赞道:“真可当神医二字,果然医术独到!”

赵盛元道:“殿下,端木太子可快蒸熟了!”

钟溧阳也反应过来,他家太子是横着放进去的,现在在里面虽然狼狈,可手脚都能动了?跳得还挺灵活?这才蒸了多大一会儿啊?

看来这毒医弟子,真是名不虚传。

他在外面听着些,太子叫得中气十足,显然没有危险,等他叫声弱下去,再中途中止好了。

几个人齐聚在蒸笼边,紧张兮兮地盯着,听着声音,分辨着端木景澄的承受能力。

里面端木景澄的叫声不断传来:

“啊……好热好热……烫烫烫……慢慢慢……轻点……好疼疼疼……受不了了……好疼好疼……啊啊啊……”

“噢……舒服……嗯……真舒服……太爽了……”

“嗯……讨厌……轻点……疼疼疼……”

“唔……真舒服……爽……再来再来……爽爽爽……”

……

众人:“……”

幸好他们都在这里,亲眼看见蒸笼里只进了一个端木太子,不然,光听这声音,还以为端木太子把京城的青楼全搬到这蒸笼里来了呢!

整个过程,端木景澄叫得嗓子都哑了,声音忽高忽低,抑扬顿挫,婉约转折,听得外面的人面面相觑,一个个牙酸。这位太子叫的声音也太……浪了!

他到底在蒸笼里面怎么伺候自己来着?

赵盛元身为礼部尚书,一向以守礼正身自诩,听着端木景澄肆无忌惮不堪入耳的叫声,嘴角都抽搐变形了。知道的是端木太子在里面蒸药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里面没干好事呢。

这位太子实在是……实在是让人不知道如何评价!

第138章 艳色绝世

钟溧阳刚开始也担心地站在蒸笼边,后来实在听不下去,跑到院子角落里躲着了。

赵盛元催问松永年:“还有多久?”

再这么听端木景澄叫下去,他都要受不了了。

松永年也是不断擦汗,这太子叫得也太无所顾忌了,难怪那位小姑娘神医跑得比兔子还快。若她在这里,这得多尴尬?

他道:“还有一刻钟!”

说也奇怪,大火蒸笼,正常人应该是受不了的,但是他严格按照沈珞言单方上什么时候加药,什么时候加水,锅里的热气始终保持得差不多,既不会把人烫熟,又不会温度太低。

好不容易熬过了这一刻钟,钟溧阳叫来龙川等人,把端木景澄扶出来,端木景澄本来就细皮嫩肉,经过这蒸一蒸,煮一煮,脸色更加红润俊秀,皮肤白里透红,水润光滑,简直如同凝脂,比许多女子肌肤还要嫩滑。

赵盛元看得眼前亮了一亮,不过他能做到礼部尚书,也是个深藏不露的老狐狸,立刻收敛收神,上前拱手一礼,道:“太子殿下遇险,我等心忧如焚,好在殿下吉人天相,得遇毒医弟子,殿下真是洪福齐天!”

早有侍卫拿来端木景澄的衣衫,他慢条斯理地伸臂,由他们伺候着,斜睨了赵盛元一眼,道:“是吗?”

之前蒸笼中他叫得太过用力,此刻嗓音略有些暗哑,眼波如水,加上长相出众,媚眼如丝一般。

人人都知道他是男子,可是这一刻,他的美却让人忘记他是男子。

北辰临枫是美的,但北辰临枫的美,美于清逸脱尘,仿若不食人间烟火,那份干净通透,让人心中不自觉的便升出仰望,不敢直视,似乎直视便是一种亵渎般的感觉。

而端木景澄此时的美,却美得娇,美得媚,美得妖,美得艳。

赵盛元不合时宜地想,就是竹优坊里头牌男伶,也不及他的千分之一。

不过,这念头也就想想罢了,借他赵盛元几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把端木景澄和竹优坊里的男伶一样看待,甚至,他还得掩饰自己曾去过竹优坊的事。

端木景澄的这一身,却是红衣,真是艳色绝世。他看了钟溧阳一眼,钟溧阳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端木景澄满意地笑了,道:“这天也晚了,本宫也累了,走吧,今晚去红笺阁歇息!”他看北辰临枫:“三皇子,你要去吗?”

天珩众人嘴角齐抽,口中说累了,却不回别苑歇着,而是去青楼过夜,这位端木太子,真是会玩。

北辰临枫如芝兰玉树,微笑道:“端木太子且尽兴,我就不去了!”

端木景澄指着北辰临枫道:“三皇子,你我虽都为皇子,但你的日子远没有我的日子过得有趣!人生得意须尽欢,何必这么拘着自己?我们身份尊贵,不就是图个为所欲为吗?什么礼教?什么规矩,让它们统统见鬼去吧!”

北辰临枫依然翩翩而立,笑容在脸,道:“端木太子率性而为,潇洒不羁,真情真性,令人羡慕!”

“既然羡慕,那就一起去吧!”端木景澄殷勤邀请:“三皇子,你龙章凤姿,得天独厚,这样的人,在青楼竟然没有几个红颜知己,说出来真是让人难以置信。男儿在世,风流本色。何必太拘束自己?”

北辰临枫温和微笑:“多谢端木太子盛情,诗酒增情,红袖添香,固是人间佳话,不过临枫怜那些青楼女子也是些可怜之人,不想以客人的身份前去!”

端木景澄上下打量北辰临枫一眼,立刻一副懂了的表情,推心置腹地道:“三皇子,你虽长相比本宫差了一线,但其实相差也不远,没想到你竟这么自卑。你是怕与本宫同去,那些个姑娘眼中只有本宫没有你吧?行吧行吧,那本宫去了。”

北辰临枫:“……”

等端木景澄一众走后,赵盛元嘴唇颤抖地对北辰临枫道:“殿下出尘绝世,这位太子哪来的自信?他真是……真是……太胡闹了!”

北辰临枫也很无语,当然不是因为端木景澄最后那句话,他只是觉得有些看不懂端木景澄了。

他原本觉得端木景澄城府很深,应是来刺探天珩京城的情形的,但是,一个敢拿命去吃河豚的人,你能说他城府深吗?

难道这端木景澄就是一个真正的纨绔?

苍阳皇子众多,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整天只知道胡闹瞎玩,又怎么可能在太子之位上坐得这么长久?

天珩的太子,平时行事稳重端方,精明强干,尚且落得个目眇腿残的下场。

北辰临枫摇了摇头,不管端木景澄是城府深藏也好,纨绔胡闹也好,他在天珩的时间,便是客人,以待客之礼,热情待之就好了。

就算他想刺探天珩实情,兵户吏三部与来使全无干系,他也无门可入。

他道:“赵尚书,苍阳太子喜欢热闹,咱们不必多想!姜曙,你去传令五城兵马司,让他们着重防守红笺阁附近街道,确保端木太子的安全!”

姜曙道:“是!”

见端木景澄果然直往红笺阁而去,钟溧阳无奈地道:“殿下,咱们毕竟远来是客,殿下更是代表着我苍阳皇室,殿下日日出入青楼,是否不太好?”

端木景澄斜睨他一眼:“有什么不好?食色性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美人谁不爱?红袖添香谁不喜?那些人张口指责,要么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要么是没银子。本宫两样都不缺,还要在乎那些酸儒眼光不成?”

钟溧阳胡须抖了又抖,一路到天珩京城,他就劝了一路,但太子殿下没有听进去半句。

若是劝吧,毫无作用,若是不劝吧?他身为苍阳重臣,未免有尸位素餐的嫌疑。再说,太子在这里丢脸,和苍阳国在天珩国面前丢脸有什么差别?

出使本来不是什么美差,因为有太子殿下同行,那更是一路酸爽一路不可言说的无奈。

钟溧阳无奈地道:“那殿下尽兴,老臣先回别苑了!”

第139章 雨馨

端木景澄摆摆手道:“回吧回吧,对了,你派了何人去跟踪那美人儿神医?那美人儿有神有韵,清新淡雅,空灵聪慧,可别跟丢了!”

钟溧阳一用力,胡子都揪下一撮,疼得差点吸气,他心中更是涌起深深的无力感,不得不再次规劝:“殿下,老臣并没有派人去跟踪。别人还罢了,这位女子,你还是不可得罪。毒医是何等样人?他固然能生死人肉白骨,也能毒人于无形,殿下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端木景澄脸色一沉,顿时黑了下来,看着钟溧阳的目光中透着冷意:“钟寺卿,你是正使,还是本宫是正使?你一路大事小事不断烦本宫,本宫都不计较,怎么本宫好不容易看上个女子,你又来扫兴?”

钟溧阳道:“殿下……”

“别说了,你速回别苑,本宫的事,不许你多事!”

钟溧阳气得胡须直抖,却无可奈何,只得道:“遵命!”

等钟溧阳走后,端木景澄还余怒未消,哼道:“什么毒医弟子?就算她真是毒医弟子,本宫想要的人,也没有得不到的!龙川!”

无人应声。

端木景澄喝道:“龙川!”

一个侍卫急忙道:“回殿下,龙侍卫跟踪那位神医去了!”

“哈哈哈!”端木景澄顿时心情大好,到底是他身边的近卫,了解他的心意。只要龙川寻到那美人儿住处,等到天珩太后寿辰过后,便把那美人儿一起带回苍阳。

想到美人儿的手段,他笑得越发开心了。这美人儿有性格,有手段,有她在身边,日子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无聊。

天色还没全黑,红笺阁外面已经亮起灯盏。

这红笺阁是京城第一烟花之地,里面的姑娘要论才华,比大家闺秀也不逊色。只不过出身所限,只能以色艺侍人。

端木景澄虽然来天珩京城没几天,但他一掷千金,出手豪气,何况身边还有侍卫跟随,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贵。

红笺阁的老鸨阅人无数,眼光极准,对端木景澄当然是给以最高规格的待遇,一见端木景澄又来了,立刻热情相迎。

端木景澄道:“红招呢?”

老鸨笑容满面的脸上露出一丝为难:“公子来得不巧,红招屋里有客人!”

端木景澄倒是很好说话,笑道:“红招有客人,那行,那去绿挽那儿!”

红笺阁排名前面的姑娘,分别叫红招,绿挽,翠袖,彤云。都是以颜色为名。

老鸨笑得都有些僵了,道:“公子,这可真不巧了,红招绿挽翠袖彤云,都有客人!”

端木景澄笑容一收,脸色不善,那你的意思是,让本公子自个招待自个了?”

老鸨急忙陪笑道:“公子息怒,红招她们虽然是脱不开身,但是,咱们红笺阁里的姑娘,个个都是有自己特色的,有位雨馨姑娘的琵琶,那简直是一绝,公子不如去雨馨的屋里?”

端木景澄眯了眯眼:“我说老鸨子,本公子是出不起银子吗?你要拿些残次差货来敷衍本公子?”

老鸨嘴角的笑僵了僵,急忙道:“公子误会了,咱们雨馨姑娘可不是残次差货,她和红招绿挽几个相比,丝毫不逊色。公子见过了就知道了!”

端木景澄斜睨她一眼:“整个京城,青楼多的是,姑娘也多的是,本公子另去他处!”

老鸨急了,这位可是财神,她忙陪笑道:“公子别急,要不,公子先去看看,要是不满意,老婆子再给公子安排?”

端木景澄顿了顿,不太情愿地道:“老鸨子,要是这什么雨什么的不能让本公子满意,以后你休想让本公子踏入一步!”

老鸨子心中叫苦,口中却是笑道:“公子,红笺阁的姑娘个个都是温柔解意,定会叫公子满意。”

端木景澄这才勉为其难地随着老鸨子去了西面的那栋小院。

见端木景澄在门口看了一眼后,便大步进屋,一会儿还把门关上了,老鸨子大大松了口气,这个财神,好歹是留下了。只希望雨馨好好招待贵客。

端木景澄的侍卫们在外面守着,屋子里,雨馨收起刚才的殷勤笑意,神色一肃,蹲身行礼:“见过殿下!”

端木景澄坐在桌边,手中捏着一个茶杯,却没喝,也没看雨馨,道:“受苦了!”

雨馨微微一怔,继而眼中有一抹感动,低声道:“属下不辛苦,属下来天珩三年,早前并无建树,殿下没有降罪,属下感激不尽!”

端木景澄淡淡地道:“你能在这里站稳脚跟,已是成功。接下来,都按计划行事便行。有什么为难之处,自有人帮衬你。现在你手中掌握着多少信息?”

雨馨道:“属下现在已经和不少官员建立了关系,不过,最高的只有三品大员,离殿下给的目标,还有一段距离。属下定会继续努力,一年之内,达到殿下所定目标!”

端木景澄微微俯首,道:“嗯!”又道:“老鸨说你的琵琶是为一绝,弹来听听!”

雨馨大眼闪动,继而面现喜色,却取了琵琶过来,清泠的琵琶声音铺泄,屋子里不时响起调笑之声,远远的老鸨子提着的心才真正放下来。

沈珞言还在路上,原本只是想去吃个饭,结果却为人除毒,几个时辰不知不觉溜走,这么一耽搁,天都黑了,沈珞言这才觉得脖子饿得咕咕叫。

八珍楼的饭吃不成,好歹也得找个地方果腹。

饿了也就不挑地方了,她在华觞楼里用过晚膳,出门时,看天都黑了。还是赶去妙春堂。

新的一批药材已到,但是,只有灯盏草,另两味还是欠缺。

这也比没有好,沈珞言拿着灯盏草,抱着小匣子,继续往武定侯府方向走。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

可当她看去时,却什么也没看到。

沈珞言眉头微皱,她从门口进了八珍楼,过了老长时间,又安全出来,那些看热闹的人,知道她是拿到赏金了。财帛动人心,这是有人要打她主意了?

第140章 总有刁民要害朕

沈珞言明白,就算别人不知道她拿的是一百零一万两,便算只以为六万两,也足够让人眼红了。

她不动声色地顺左拐到一家成衣店里。

龙川在成衣店外等了好一会儿,感觉到不对,立刻大步走进店内。

此时,店里就一个伙计,他笑道:“客官,我们已经打烊了,您要买什么,明天再来!”

龙川一把抓住他:“刚才不是进来一位姑娘?她并没有出去!”

那伙计挠头笑道:“你说那位姑娘啊,她出去了。她是从这后边离开的。”

龙川一看,这店里原来有个后门。

他急步到门外一看,那是一条小巷,从这巷子里,可以进另一条街。

该死!

龙川之前被沈珞言下了面子,心中恼得很,又知道自己一剑,多出了九十五万两银票,所以,尽管钟溧阳没有安排人跟踪,他气不过,悄然跟了出来。

太子殿下的安全,有其他护卫,还有天珩的人保护,他并不担心。

但那个女子手中的银票,他定是要抢来的。

他正准备追出去,又回头道:“她买了什么东西?”

那伙计被龙川凶神恶煞的样子吓着了,道:“一套女子衣衫,青色衫裙!她还留下一个小匣子,说不要了。”

龙川把小匣子抢过来,打开一看,里面空空如也,银票早被取走了。他大怒,骂道:“狡猾!”顺手一推,把那伙计推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他已经飞快地追了过去。

沈珞言从成衣店的后门出来,手里提着一个小包裹,那里是她换下的衣衫,连那削去一个角的丝帕也在里面,换了衣服,就不用再蒙着面了。

顺着小巷子走到中途转弯,转到另一条街。

这里离武定侯府又远了一些,看来即使回去,也不能走正门了。

沈珞言绕来绕去,身后若是有人,定然藏不住,这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街上行人渐少。她原本是想雇辆马车回去,不过,这样更打眼。

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已经不复存在,想必,跟踪的人已经被甩开了。得赶紧回去武定侯府,才算真的安全。

前面不远处左转,再过两条街口,就到武定侯府了,她心情才刚刚放松一些,忽地后背发紧,毛骨悚然般。

这不是被小毛贼盯上的感觉,对方很强大。

看着前面已经空荡的街道,稀少的几个行人,沈珞言很无奈。

她真要把身体的融合度赶紧练到身心如一,不然,总有刁民要害朕,忒不安全了。这种把自己的命运交给老天的感觉,让她很不习惯。

今天只是要出门买药材,并考察一下市场,遇到这样的情形,她也是始料未及的。

好在她经常出门,这儿的地形比较熟悉。

沈珞言当机立断,转入左边的岔道。

龙川追了许久,天色都黑了,终于又寻到蛛丝马迹,他的脸色很阴沉,身为太子的贴身近卫,他虽然脾气暴燥了些,但是追踪术,极少有能超过他的。

可竟然差点追不上一个小女子。

传出去,叫他都没脸见人了。

所以,当再寻到踪迹时,他又加快了速度。

此时天色已黑,这天珩京城的街道四通八达,他得手后很容易脱身。

不怪他和一个小女子计较,是那小女子太过嚣张,当着天珩官员让他没脸,让他被太子骂得狗血淋头,这口气,岂能不出?

再说,一百万两银子呢。

哪怕抢了这笔银子回去后会被殿下骂,他也非出这口气不可。

那女子竟然转进了前面的巷子,龙川冷笑一声,真是自寻死路。

他眼光毒辣,感觉到沈珞言虽然脚下轻捷,但武功不高,走进巷子,行人更少,他可以很容易追到。

展开身形,在巷子的中段,他便看到那青衣身影。

不得不说这女子心思很灵巧,天色傍黑的时候,青衣容易融入夜色,何况巷子里连灯光也没有,若不是他练武之人,眼力较别人要更出色,还真难发现。

突然,前面快步飞跑的身影突然一顿,沈珞言猛地回身,冷喝道:“毛贼,跟了一路,你到底想干什么?”

龙川大怒,他堂堂太子东宫护卫,什么时候成了毛贼?不过,被认作毛贼也好,他手按刀柄,一步步走近,伸出手,道:“银子交出来!”

沈珞言眯了眯眼睛,她当然看出这个人便是那端木太子身边那个差点杀了她的近卫。他竟然没有蒙面?

她心里咯噔一声,暗暗叫苦,若他蒙了面,表示他还有几分顾忌,但现在敢这么肆无忌惮,只有一个可能,他要财也要命,会杀人灭口。

沈珞言现在的身手,对付一些地痞流氓倒是不在话下,可是对方身手高强,眼睛凌锐如鹰隼,身上的气息沉肃森寒,显然他的剑,是真正饮过血的。

她虽假借是毒医弟子,不要说她不认识毒医,就算认识,远水难救近火,一切只能靠自己了。

沈珞言故作轻松地一笑,道:“原来你是为银子而来,钱财身外物,见者有份,你何必这么大阵仗?”

“少废话,银子!”龙川盯了她的脸一眼,发现这张脸竟然出奇的美丽,他眼神不由一眯。他身为太子近卫,端木景澄平时的嚣张张扬他都看在眼里,行事多少也有些无所顾忌。

不然,他也不会想到劫银杀人。

沈珞言道:“大侠,银子我可以给你,就当退财消灾,可好?”

龙川冷笑一声:“退财消灾?你不用装着不认识我。既然已经看到我的脸,你觉得我还会放过你?不过,若是你识趣,我倒是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一点!”

沈珞言脸上现出一丝害怕,却故作镇定地道:“不错,我是认出你来了,你要知道,你家太子的毒还没有全解,还等我五天后去为验看呢。你若杀了我,你就不怕你家太子毒发而死吗?”

龙川脚下没停,他故意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好像踏在别人的心上,这种气势上的压迫,可以让对方心中的恐惧一层层叠加,从而生不出反抗之心,自乱方寸。

第141章 危机

沈珞言后退,退得踉跄而仓惶。

龙川要的正是这个效果,他冷笑道:“太子的毒有你留下的药方,便已不足为惧,便算还有余毒,你们天珩的御医院里要是连去余毒的本事都没有,你们的皇帝先要砍他们的头!”

沈珞言大惊失色,道:“你……你无耻!你就不怕我叫人吗?”

“你叫啊,你如果不想多添几条人命,尽管叫!”

沈珞言怒道:“你们出使天珩,行事却无法无天,就不怕两国失和?”

龙川脚下不停,声音里透着嘲讽:“你还知道这是两国国事?有点见识啊!所以,你该明白,在天珩,你若有事,不过是死了个普通百姓,我若有事,才会影响两国邦交!”

沈珞言怒道:“果然不是什么好人,我真不该救他!”

“你不过是为了银子,还好意思用一个救字?”龙川冷笑,他很得意,这个小女子想在他面前耍小聪明,真是白费心机。不过,越是聪明的女子,越知道审时度势,或者可以不用杀她?带回去当个暖床的丫头也是不错的。

他又上前一步,刷地把剑拔出一截,喝道:“银票拿来!”

沈珞言无奈地低下头,去包裹里拿银票。

虽然夜色渐浓,但天上一弯上弦月,还是透出几分光亮,练武之人目力惊人,他看着五步远处的少女雪白的脖颈,轻垂的发丝,还有线条美好的侧脸,不由咕地吞了口口水。

他很庆幸,幸好这女子去给太子除毒是蒙了面的,不然,太子见到这样的绝色,哪里肯放过?那就没他什么事了。

他艳福真是不浅,比太子艳福还好。

青楼的女子美则美矣,哪里有这样的良家女子的清白贞节?

沈珞言左手拿了一叠银票,递出道:“拿去吧!”

龙川伸手去接,笑道:“美人儿真识时务!本大爷都不忍杀你了,你好好伺候本大爷,本大爷以后把你收在身边做个小妾!你看如……啊……”

他的手刚要碰到银票,忽地沈珞言右手一扬,一抹红白相间的粉末向他脸上盖去。而沈珞言扔了包裹,把银票塞进袖子里,一弯腰,钻进了巷子岔道。

如果龙川要的只是银子,她都给他也无所谓,毕竟这银票来得容易。就算来得不易,和命比起来,也不值什么。

可她从龙川的眼里看到的阴狠毒辣,狡猾和淫-邪。落到他的手里,清白不保不说,连小命也捏在别人的手心里。不到最后一刻,她岂肯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中?

真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护卫,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惜手中没带毒药,不然,毒死他!

龙川急忙屏住呼吸,挥袖连扬,那粉末还是有一点进了眼睛,直辣得他双眼流泪,还好进得不多。他大怒,暴跳如雷,刷地拔出剑来,向沈珞言逃走的方向追去。

沈珞言在巷子里穿来穿去,听到身后的怒喝,不禁叹了口气,这家伙还是很警觉的,自己在他最不设防的时候洒的粉末,红的是辣椒粉,白的是迷药,是她带在手中防身的。之前在成衣店换衣的时候,她便放进包裹里以备不时之需。

这么近的距离,可对方竟然没中招?

她身体虽然融合度差,但比起青柳河边刚上岸时来,已经算得上身轻如燕了,只是,她的对手也不再是那些身手一般的地痞恶棍,换上龙川这个武功高强的太子护卫。

沈珞言借着那些粉末扰乱他的视线,占了先机,地形又熟,虽然没能把距离拉开,但龙川施展轻功,也没有把距离拉近。

这让龙川恨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巷子之所以是巷子,那是因为左右都是民居,普通人只有走出巷子,但对龙川这样的人来说,他还有一条路。

见沈珞言滑如泥鳅,他脚下猛力一踏,身子顿时蹿起,飞身上了屋顶,几步上到屋脊。

站得高看得远,沈珞言刚刚利用巷子制造的优势顿时不复存在。

龙川看准沈珞言的位置,飞身一纵,便落到她的前面。

沈珞言前奔的身形速停,猛地一个转折,向后跑,但距离优势已经没有了,龙川手中剑握得紧紧的,他还没有吃过这样的亏。一个小女子,这般不识好歹,他若不在她身上狠狠讨回,难消心头之恨。

沈珞言狂奔之中,只觉得整颗心都差点跳出胸腔,呼吸慢慢变得困难起来,那是高强度的运动所导致的身体不能负荷,但现在危险尚未解除,除了继续奔跑,坚持,再坚持,她不能倒下。

龙川看到她脚步更加沉重,嘴角现出猫戏老鼠般的残酷,他很享受这种感觉,对面的女子已经快要脱力了,她总有跑不动的时候,等到那时,才真是她叫天不应,唤地不灵的时候。

沈珞言已经跑出了巷子,跑到了街道上,可这巷子外面的却是一条偏街,白天人便很少,晚上更是家家封门闭户,再看不到一个人影。

月光清冷而蒙昧,俯视众生,而月光下的沈珞言的狼狈,却只有她自己知道。

不行,再这样跑下去,她只有跑死在这里。

龙川现在猫捉老鼠一般的心态,并不急于杀死她,而是想让她脱力无力最后只能任他为所欲为。

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局面,她若不改变,谁人能帮他?他的势在必得,反倒给了她一线机会。

沈珞言一边跑,一边脑子飞速地推演着各种可能,以弱碰强,便算一搏,也只有一次机会。如果不能把一切可能都精准算到,根本逃不过去。

空荡荡的街道上,少女身影如强风中一支弱柳,很快就要承受不了劲风侵袭,要拦腰折断一般。

呼救?

能不能叫来人尚在两说,便叫来了人,那些普通百姓,又怎么会是龙川这样的高手的对手?不过是多添几条无辜的性命。

况且,在高速奔跑的时候,呼救太浪费体力。

沈珞言留意着街道两边,天时没有,人和也没有,除了地利可借势,她无所倚仗。

第142章 要你的命

前面右街有一根柱子,那是一个面摊外面挑着的旗,夜里收了摊,却没有收这旗,夜风中,旗面迎而摇摆,像是鬼影幢幢。

就是这时候,沈珞言跑到旗下时,速度带起了风,旗摇摆的幅度更大了一些,沈珞言前奔的身子骤然停了,突然拐了个弯,接着,她手中有什么东西,闪着一丝微弱的银光,扎向了龙川的右膝。

原来,她勾住旗竿,极快转折,这才使转弯没有凝滞,和偷袭一气呵成。

她是想扎他的肩的,若是扎到他肩上的穴位,能废他半边身子。

但哪怕龙川只有一只手能动,她也一样没有胜算。

所以,她才选择他的膝盖处。

那是她的簪子。

簪子一端十分锋利,被她借助旗竿之力,连同奔跑之力,再重重扎下去,力量也不弱,更何况,还是出其不意。

猫要戏老鼠,老鼠没有还手之力,那是因为两者体型不对等,虽然她与龙川一样体型不对等,却比猫鼠之间的差距小多了。

“啊……”

簪子入肉足足一半,龙川痛得叫出声来,当然,更多的,却是心中的愤怒和震惊。

在他眼里,沈珞言被他抓在掌心只是迟早的事,他要享受的是她垂死挣扎的过程,他心中更充满了残-虐的得意,却不料,形势竟然就在这一刻发生了完全料不到的变化。

这个弱不禁风,连跑都快跑不动,气息越发粗重的女子,她垂死挣扎的方式,竟是反击?

龙川不是没见过在生死一线的时候那些亡命之徒的绝地反扑,然而,亡命徒有这样的反应不奇怪,可面前的,只是个弱女子!

膝盖处的剧痛不止痛,还让他前行的身子突然一个倾侧,身子摔成一个滚地葫芦,手中的剑也甩了出去。

但他到底武功高强,虽然事发突然,仍然向前拍出一掌。

这一掌结结实实地打中沈珞言的后心,沈珞言被打跌在地,嘴角有血丝吧渗出。

刺中了龙川,原本是最好的逃走时机,可是,这一掌着实不轻,沈珞言内腑几乎被震得错位。

那种五脏六腑都一起揪动的感觉,疼到她额头汗珠渗出。其实就算没有龙川这一掌,人力有时尽,她也无力再跑了。

龙川眼里露出凶光。

刚才他想的是抓住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狡猾丫头,狠狠蹂躏一番,若她听话,拿了银票,留她一命,若她不听话,便杀了她,再拿走银票便是。

现在,他心中怒火高炽,连那份色心也被冲走,他咬牙切齿地看着沈珞言,猛地撑起,站起身来。

沈珞言双手撑地,无力地向后挪了两步,她不是没有看见龙川眼中的杀气,也不是不知道他此刻动了杀心,也许下一瞬,他的剑就会刺进她的心口。可她实在没力了。

龙川把剑捡回,他要把这丫头碎尸万段。

右膝疼到让他额头冒汗,但左腿还能用。虽然蹒跚过去的姿势很难看,他的速度却不慢。

沈珞言看着他举起剑,对准自己,慢慢地笑了,内腑受伤,使得她一笑就牵动了伤处,嘴角的血丝变成血线,越涌越多。她眼中毫无惧色,边笑边道:“簪子有毒!你的腿已经废了。”

龙川脸上的愤怒更甚,这个女子实在是可恶,而且狡猾又阴毒,她竟然敢给自己下毒?

若是他因为中毒而被这个小女子拿捏,那才是笑话!

他厉声道:“解药!”

沈珞言笑了,好像那明晃晃的长剑图是纸糊的一般,她笑得很轻松随意,像和朋友在唠家常:“没有解药,解药需要再配的!”

“你别以为这样说,我就会放过你!”龙川心中的恼怒已到极限,粉末中辛辣的感觉还在眼中,膝盖被刺的地方,的确疼痛的不同寻常,他的双眼红通通的,手中的剑猛地向沈珞言刺出,咬牙切齿的道:“不管有没有,你都去死!拼着废了这条腿,我也要要你的命!”说话间,他从怀中拿出什么东西放入嘴里吞下。

他的眼睛并没有瞎,说明那毒并不是很厉害。他手中还有太子专用的解毒良药,定能解毒,先杀了这个可恶的女子再说。

长剑如龙,寒芒闪烁,带着森寒的杀气。

沈珞言以手撑地后退,但她知道这没有什么用,这龙川也是个狠毒的人,也是个浑人。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中了无法解开的毒药,却仍然要杀死沈珞言。随着她的动作,她又吐出几口血来,殷红的血在夜色中是暗黑色,却仍触目惊心。

龙川的狞笑就在眼前,长剑的利刃已经快要及身,她不禁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配一些毒药,带在身上防身也好,她还是太善良了。

她应该闭上眼睛,迎接死亡。毕竟看着自己怎么被杀死是一件很残酷的事。

不过沈洛言并没有闭眼,她是已经没有了站起来逃走的能力,但她可以带走杀死她的人。

当剑刺进她身体的那一刻,将是龙川最不设防的时候,也是最放松的时候。她便可以用尽最后的所有力气,将手中的簪子,刺进他的死穴。

这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的办法,但是,在弱势的时候,能拉着对方同归于尽,已经需要拼尽最后的智慧了。

剑光冷厉,龙川虽然只有一条腿能动,可这不影响他杀人,他身子前倾,沈珞言的手已经动了,当她的身子被剑穿透的时候,她手中的簪子,也会要了龙川的命。

就在剑尖已经刺破沈珞言衣衫,即将将她钉在地上时,突然叮地一声,一道暗银色的光从侧面而来,撞在剑身上,力道太强,震得剑身嗡地一声,接着便断成了两截,龙川感觉不对,急忙后仰,也避开了沈珞言手中的簪子。

一道身影飞快而来,人在空中,整个身形暴起,一只脚携着千钧之力,正踹在龙川的胸口。

龙川被踹飞,似乎听见咯嚓的肋骨断裂之声,接着他庞大的身子重重地撞在左边的墙上,啪地一声响,差点连那墙都震塌了,一张口,噗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第143章 一块碎银

暗银色的光,是一块碎银。

那身影踹飞了龙川后,急忙上前扶住沈珞言。

沈珞言擦了擦唇边的血,来人近在咫尺,她也看清了他的脸,她有些意外,道:“是你!云……”

这个人,脸容清俊,眉目精致,如画师精工细描,她首先便撞进那双湛湛生光的眼中,看着这双熟悉的眼睛,沈珞言心中不自觉地一松,继而又生出几分疑惑,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叫云熙的少年,自当日不告而别,便一直没有出现,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面前,真够神出鬼没的。

沈珞言没有叫出他的名字,因为她眼角余光看见撞在墙上差点成了贴画的龙川,明明肋骨断了好几根,竟然还能挣扎着起来逃命。

这龙川也很善于审时度势,刚才沈珞言孤立无援的时候,他乐得猫戏老鼠一般,想要看着沈珞言崩溃而绝望,下手也狠毒异常,没有半丝容情。

但是云熙一来,那一脚的份量,让他觉得自己便算没受伤时也有所不及,形势于他不利,更顾不得受了重伤,立刻就想逃离这里。

沈珞言皱眉,龙川看到了她的脸,若他逃走了,于她来说,便是纵虎归山,但是,哪怕龙川受着伤,跑得却得快,而她受了那一掌,伤得不轻,断然没办法留住他。

云熙顺着沈珞言的目光,也看见想要逃走的龙川,刚才他全副心思都在沈珞言的身上,那样的跳梁小丑,他当然不会放在眼里。

但这不表示,伤害了小言儿的人,他会放过。

他那双湛湛如湖的眼中闪过一抹凌锐,刚才,若不是他及时赶到,小言儿就要死在那人的剑下,只是他担心小言儿,还顾不上理会那人,竟然还想要逃出他的手心,真是做梦!

他不是残忍的人,很多时候甚至有些心软,但那也看是对什么人什么事。

他对青州十万饥民心软,但他对那趁火打劫想要浑水摸鱼的贼匪们,却下手不留情。

他对小言儿心软,可那伤害了小言儿的人,哪怕痛快死了,那都是他仁慈。

他轻声道:“忍一忍!”松开沈珞言,站起身来,此时龙川已经快跑到转角处。只要转过弯,就能隐进黑暗的犄角旮旯,云熙脚下一动,勾起地上的长剑,蒙昧月色下,剑光如白练,又如一道闪电,如飞奔向龙川后背。

龙川此刻全身是血,肋骨似乎刺进内腑里,每一步都疼痛非常,但是为了活命,他咬牙忍着,只要转过那个弯,他的命就保住了。

他很后悔,若不是见了那女子容貌,让他生了想要占有的心思,他早就一剑把人杀了,把银票抢了,哪里会落到现在这样的局面?都是贪心好色惹的祸。他想要银子,也想要美色,结果财色两空。

不过没关系,他已经看清了那女子的脸,这样的容貌,就算天珩京城,也不会有很多,他定然能找到,到时候,哪怕他得不到,撺掇着太子去把人抢了,不但出了恶气,还能立一功。

至于那个伤他的人,若不是他腿受了伤,又一时不防,哪里能被偷袭?

等他伤好了,他要把这人拆骨剥皮,决不轻饶。

转角处就在眼前,五步,四步,三步,两步……

龙川笑了,他很快就能逃出生天了。

突然,一种让他毛骨悚然的冰寒冷意,把他整个人笼罩起来,他感觉不到温度,感觉不到周围的一切,好像掉进了一个黑黑的窟窿之中,那个窟窿里,全是冰水,把他整个人都浇透了。

他迈起的那一步还没有踏下,这种感觉也只有短短的一瞬,然后,这种感觉就消失了。

他松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高度紧张,此刻竟感觉腿有些凉。

但是为什么他面前的一切,会高了起来?

眼前,街道高了起来,那些房屋高了起来,远处那张放在外面没有收起来的桌子,竟然也变得好像高了些……

还没等他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一股钻刺骨的疼痛,就把他整个人笼罩住了。

疼痛从腿上传来,从刚刚感觉凉的地方传来,接着,他清楚地感觉到,有什么热热的东西,从腿上飞泄而下,整个地面都因此而黏糊起来,有浓浓的血腥气冲进鼻中,那是……他的血?

龙川凄厉惨叫一声,难以置信地低下头去,这时,他的双膝,重重地戳在地上。

不错,就是双膝。

双膝以下,已经不见了。

两条断腿还在夜风中抽搐,滚落在一边,一把沾血的断剑,旋转着向前,插在墙上,只剩剑柄在外。

他的剑,吹毛断发,但是被一块碎银子打断了,当时他就感觉到浓浓的危机,才要不顾重伤落荒而逃。

而这吹毛断发的剑,在飞旋而来时,绞断了他的双膝。

剑太锋利,以至于他的腿都断了,竟然最先只感觉到凉意,而不是疼痛。

他感觉到那些东西变高了,其实不是,而是他变矮了。

绝望从龙川的眼中漫出来。

这份绝望中带着无边的恐惧,他的身手,纵使不是超一流,但勉强也能跻身一流之列。

可是,在那个人面前,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剑被打断,人被踹飞,还可以说是巧合,但是那一把飞旋着的剑,恰恰好顺着他膝盖骨的缝隙过去,那样的精准,又怎么可能是巧合?

这个人,比他想像中还要可怕!

龙川在惨叫声中萎顿,那个人已经走了过来。

他不是为了猫戏老鼠,也不是为了用一步步走近的沉沉压力来让龙川崩溃,他脚下很快,来到龙川面前之后,一脚把他踹进了黑暗中。

他刚才只差一步就能转过的街角,没能过去,被这少年一脚踹过去了。

再次身在空中的龙川心中升起一抹微弱的希望,虽然他双腿断了,身受重伤,但是,以他的武功,也不是不能活命。这少年到底还是不敢杀他,所以,只是斩了他的双腿消气吗?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能留得一条命,他定然能重新回来,报这一剑之仇。

第144章 你说,我写

龙川啪地一声,摔在地上,又噗地吐出一口血来。

他正要双手撑地,赶紧离开这个让他恐惧的地方,却突然感觉不对,前面有人。

他缓缓抬起头来。

只见夜色中,那少年站在前面几步远处,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边勾出一抹森冷的嘲笑,蹲下身来,一伸手,就捏住了他的脖子。

龙川拼命挣扎。

他看见这只手过来,这只手一点也不快,可是,他却躲不开。

不是因为双腿断了躲不开,也不是因为身受重伤躲不开。他很确定,就算他没有受伤,这少年的这一只手,他一样躲不开。

这到底是怎样的存在?明明只有十七八岁,一张脸清俊如画,可是出手却这般恐怖。

云熙并没有捏断他的喉,而是松开手,淡淡地道:“动了我的人,让你这么痛快的死,太便宜你了!”

龙川刚才几乎窒息,只剩下一口气,随着新鲜的空气大量涌进喉中,他不但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反倒噗地又吐了一口血。

那一口新鲜空气,像一把把钢针,扎进他被云熙踹得离位的五腑。云熙踹他那一脚,比他打沈珞言那一掌重多了,若不是他武功还算高强,早就死了。可肋骨刺穿了五腑,他只是强撑着想逃,才让自己忘了疼痛。这一口气吸进去,让他更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份难以承受的痛,他惨嗥起来。

然而,惨嗥声才起,就像被切断一般,生生从中而断。

“真扰民!”云熙收回手,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道:“好生伺候着,死去活来四五遍也就行了!此人身份特别,处理干净!”

想到小言儿刚才的模样,云熙心中一阵后怕,如果不是知道明天她的铺子开张,他立刻兼程赶回;如果不是他心中念着她,想去见她,在路上感觉到异常多看了一眼,他的小言儿,是不是就要被这混蛋给伤到了?

后怕的同时,他对龙川的恼怒就更浓烈了。

被点了哑穴的龙川还没明白过来,黑暗中一个声音道:“是!”

龙川原本绝望的心此刻再也不存侥幸,原来这少年竟然还不止一个人。

他也终于明白,少年为什么把他踢到这边来。大概是不想他身上的血污了那个女子的眼睛。

云熙转身离去,而瘫在地上的龙川,被黑暗中突然闪出来的一个人提走。

云熙快步走到沈珞言身边,此刻的沈珞言,已经止住了吐血,但脸色仍然很苍白。

云熙心中掠过一抹刺痛,弯腰将她抱起,声音中带着怜惜的暗哑,道:“忍一忍,没事的!我带你去治伤!”脚下一点,飞身上了屋顶。

沈珞言心中更担心的却不是她的伤,她低声道:“那人呢?”

云熙眼里一片森寒冷意,道:“放心,他跑不了!”

沈珞言道:“他是那个太子使臣身边的近卫!”

云熙笑了,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声音里有不可觉的温柔:“我知道,所以,你今晚没有见过他,对不对?”

沈珞言看着他湛湛生光的眼睛,那双眼如湖如海,却深不见底。他似在对她说,放心,一切都交给我!

她顿了顿,想说的话咽了下去,轻轻道:“嗯!”

云熙目光柔和下来,道:“别说话,我们去治伤!”

沈珞言摇头,明天就是她九芳堂开张的日子,今夜却突遭变故,这是她没想到的,但是,她绝不能因为自己的伤,耽误了九芳堂的开张。她道:“你送我回去吧,我自己能配药治伤。”

“那怎么行?你有药?”

沈珞言道:“有!”她的映月轩里就有药材,只是不太齐全!她无奈地道:“还缺几味。不过,我的伤不宜张扬,只要有药,我自己就能治,何必多让一个人知道?”

云熙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她的医术他已经见识过了。他一边往武定侯府方向去,一边道:“缺什么药?我给你去找!”

沈珞言被他抱着,随着他转换方向,她的后背贴在他的胸前,却并不颠簸,感觉到他沉稳的心跳和灼热的体温,沈珞言脑中有些晕眩,也不知道是因为伤,还是因为脚下失重,所处环境太过特殊。

她的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了一丝柔弱的轻软,道:“先送我回去,我写给你!”

云熙脚下加快,穿房越脊,两刻钟后,便悄悄地来到武定侯府的外墙,他也没走大门,便从那外墙翻了进去。

那儿正是映月轩,这个地方,他很熟。

夜色已深,映月轩里的丫头们集中在一个偏厅里学习。

她们会在亥时末刻去睡,早上辰时初刻起。

云熙进到院中,动作极轻,没有惊动院里的下人,而后,他轻轻地推开了沈珞言的房门,一闪身进去了。

沈珞言:“……”

为什么她感觉云熙摸她的房门那么熟练,好像来过无数次似的?

沈珞言轻声道:“放我下来!”

云熙没放,他道:“你受伤了,在床上躺着!”

沈珞言无语:“我要清点药材!”

云熙顿了一下,怀中的女子身娇体柔,他真不想放手,哪怕多抱一刻也是好的。但是,她受了伤,心中的怜惜比爱意更甚,他抱她到桌前,放在凳子上,道:“别动!药材在哪里?我拿给你看!”

沈珞言张了张嘴,刚要说话,云熙伸手按住她的唇,道:“不必这么麻烦了。你把需要的药写下来,我直接去药铺买,更省事!”说着,他便去暖阁里拿来笔墨纸砚。

沈珞言:“……”

他对她这院里的东西熟悉得都不用问他在哪里了。

不过,他说的有道理,清点药材再买缺的几样,和直接买全套,都是要去买。

她伸手去拿笔,正准备写。

可是,云熙又把笔拿在手中:“你受伤了,不宜动笔,你说,我写!”

沈珞言:“……”

她是被打了一掌,这一掌若是她和这具身体融合得好,完全可以避开,即使避不开,也不碍事。现在虽然内腑是隐隐作痛,却也没到生活不能自理的程度,他是不是太小题大作了?

第145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云熙看着她,湛湛目光中是波光粼粼的暖意,沈珞言也不再浪费时间,直接说药名,云熙动手写。

她说得快,他写得也快,竟然没有写错一个字。

沈珞言说完,道:“就是这些了!”

云熙不放心道:“够不够?”

沈珞言失笑道:“这是三个药方所需要的药!再不够,你是要把药铺都搬来吗?”

看着她的笑脸,云熙道:“还能开玩笑,我就放心了!”

沈珞言听他松了口气的模样,心中也涌起一丝丝感动。

今天要不是他,后果她完全不可控制。

云熙放下笔,把纸吹了吹,吹干墨迹,放在桌上,又来抱沈珞言,沈珞言怔道:“干什么?”

云熙理所应当地道:“抱你去床上。你受了伤,不能动!去床上躺着,等我把药抓回来,熬好之后你直接喝!”

沈珞言还没说话,便感觉身子离开椅子,眼前事物一个旋转,换了方向。骤然之下,她下意识地伸手搂住他的脖子。

云熙很满意,少女身上的馨香直沁鼻端,不过,他记着她身上的伤,并没有磨蹭,便送她到床边,轻轻地放下她。

等到云熙走后,沈珞言还是很快下床来了。

今天这个结果,她其实已经预料到了,拿着重金赏银,虽然这消息没出八珍楼,只有北辰临枫及天珩几个官员,还有端木景澄身边的人知道,但是,必然会有人眼红。

财帛动人心,有人动心思,于她就是性命之忧,人财两伤。

她知道这样做很冒险,没有自保的能力,却招惹了可能存在的强敌。可她却非这么做不可。

来到这个世界上时间已经不短,但她仍然没有和这具身体达到最完美融合。

她用过许多方法,静心练字,静思,远足,运动,奔跑,效果并不好。

她心里其实挺急的。

不能融合的后果,使她变得和普通女子一般,身形笨拙,力不由心,浊气下沉。

甚至连她在行医的过程中,也远不如上辈子这样敏锐,眼力能到,心力不能到,手下分寸也不能到。

就比如之前治端木景澄的时候,在别人眼里固然是神乎其技,但她清楚,如果她的身体能完好融合,达到上辈子的完美状态,她至少可以有五种方案,来让端木景澄的毒直接除根,不需要这么麻烦。

这样的隐患存在,时时都有危机。

这种命运不由自己把握的感觉很不好,她就像一个眼高手底的人,眼力明明能看出一切,可是身体做不到。

若是有一天,遇到更强大的敌人,遇到更可怕的事情,她难道要含恨扼腕吗?

与其这样,不如一搏。

她仔细分析过,练字静心虽略有帮助,却远不如青柳河边那一次,所以,她确定,生死关头的紧急应对,才能真正激发一切可能,达到真正的融合。

结果她也不能预料,可能一劳永逸,可能万劫不复!

但她还是这么做了。

她无比清楚这是个什么时代,这不是她所在的世界,所以,她必须强。

地形熟悉,是她的第一重自保之力。

辣椒粉和迷药,是她的第二重自保之力。

虽不能完全调用身体的力量,但是也能适当反击,是她的第三重自保之力。

但是,人算终有算不到的时候,或者说,这身体,实在是太弱,不过是跑了并不远的距离,就已经抽空了她全部力气一般,完全没有当初全速奔跑一天一夜时脸不改色的从容。

就算是最后,她仍然能在龙川杀她的时候同样夺龙川的性命,不过那是同归于尽,是她计划之中的下下策。

她取出自己的银针,给自己行针。

给自己行针并没有给别人行针这么方便,若不是对自己的技艺有绝对自信的人,是不敢轻易给自己行针的。

沈珞言猜测的没错,生死关头,融合度果然不同于有意识培养的缓慢。

一针在手,她甚至已经感觉到那银针与手指间的契合,久违的感觉,又回来了。

她闭上眼睛,在自己身上连刺几十针,龙川的那一掌很重。但是,这么重的一掌,恰恰是让她最受益的一掌。

第一次感觉到融合的效果时,头疼欲裂,直接疼晕了过去。若当时没有晕,或者她可以更清楚地感觉到不一样,从而调动身体的能力,达到更好的融合。

这次头疼的感觉刚刚袭来,龙川的一掌,让疼痛化解,虽然换成五腑受伤,可她是清醒的,在清醒之中,她还要运用所有的能力来调动身体的一切。她也更清楚地体会到身与心融合的美妙。

收了银针,沈珞言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唇角微微翘起,总是滞涩的感觉没有了,心腑间是一片通畅,那种力不由心,眼力能达,身不能达,手不能至的感觉,真的没有了。

她成功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

虽然凶险,但她用自己的命搏来的真正的融合,终于完成。

身体变得轻捷,连呼吸也顺畅了许多。

只要五腑的伤一好,她便能恢复到上辈子的完美状态。

映月轩里有煎药的一应用具,她想到药买回来后,还得煎好,便先把那些东西准备,只等药到,便可熬煮。

云熙这一去,去的时间比较长,沈珞言也并不急。药店天傍黑就打烊关门,他要买齐那些药,还得把药铺门叫开。若是一家没有,还得去下一家,是需要时间的。

亥时末,映月轩的丫头们都已经去睡了,整个映月轩更安静了,只有天井中挂着一只灯笼散发着微光。

沈珞言行完第二遍针,准备去睡了。

这时候,外面终于传来动静,门轻轻开了。

一股药香随之而来。

沈珞言有些惊讶,如果单纯只是药材,是不会散发这么浓郁的气味的。

果然,云熙手中,竟然是已经熬好的药,他用碗端着,来到这里时,碗里的药还在冒着热气,也不知道他是在哪里煎好的。

云熙见她还躺在床上,对她的听话很满意,快步走到床边,道:“你要的药,我拿了药材后叫人煎好了,你快趁热喝了吧!”

第146章 九芳堂

三碗药,一个托盘,而且,据她所知,他不是还得穿房越脊么?可里面的药没有洒掉半分,他是怎么做到的?

沈珞言端起第一碗,闻了闻,又放下,端起第二碗,闻过之后,才小口喝起来。

云熙看着她把药喝了,甚是放心。

拿到药材后,想到沈珞言还要煎,他一边往武定侯府旁边他买下的那处宅子去,一边叫人找来青萝。青萝看到药方,心里十分惊讶,这的确是治疗内伤的药方,但是用法很新奇,里面有几味药的用处,也让她有些疑惑,不过,每个医者都有自己开药的风格。

她把药煎好,云熙拿药来给沈珞言喝,离得并不远,所以,药还是热的。

沈珞言见他手中还拿着好几个药包,奇道:“那是什么?”

云熙把药包拿给她看,道:“我做了两手准备,如果这药煎得不对,这里有一份没有煎过的。另外,这包里面是补药,还有一支人参!拿给你补身子!”

沈珞言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细心,想得这么周到,她笑道:“这药没什么不对,煎得火候也够,是个真正懂医的人煎出来的。”而且,她这药就真的只是普通伤药。

自己和这具身体真正融合这回事,很玄妙,也不是药力能达到的。

但是,云熙不但救了她,大晚上的还跑来跑去,三碗药拿来简单,但中间的过程却很繁琐。三碗药都喝下去,苦得嘴都张不开。不过,她仍是诚心诚意道:“多谢你!”

“谢我什么?”

“救命之恩!还有……药!”

云熙看着她,湛湛的目光深邃幽远,声音里也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暗哑:“不需要你谢我。我不想做你的救命恩人,我更希望你以后不要遇到危险,好好的!”

沈珞言微微一怔,抬起眼,正撞进他的眼眸深处,他抿着唇,眼里亮光灼灼,如一汪清泉映着日色,波光粼粼处的,漾着暖阳柔波。

沈珞言收回目光,脸上的笑意很轻松,声音更是轻快:“这次是意外,以后不会了!”

这身体已经真真正正属于她,她再不会力不从心,就算是遇到龙川那样的好手,她也不用担心了。

云熙展颜一笑,道:“很好,保护好你自己。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找我!”

沈珞言道:“谢谢!”

这一声谢很敷衍,因为她不想去找他。

他于她,有救命之恩,她心中感激,但是也仅只感激而已。

云熙自然听出她语气中的敷衍和疏离。

不过他也并不失望,他知道她的性子,她的心不会轻易而动,一动便是永恒,他有的是耐心。

他温和地道:“药已经喝了,你快睡吧,折腾一天,也累了。”

他没有再说别的,甚至刚才那种蕴含着特别情绪的眼神也不复存在,这让沈珞言松了口气。心中对他的体贴,也更多了几分好感。

她道:“你也回去休息吧,我的伤没事了!”

云熙道:“好!你睡下我就走!”

看着沈珞言顺从地躺下,他这才转身离去。

他是想陪在她的身边,但有些事过犹不及。

看着云熙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又从外面轻轻帮她关上门,沈珞言有些失神。

他到底是谁呢?

那个梦里,那个身影,清晰又模糊,模糊又清晰,她没有看到梦中那个人的脸,可是刚才,云熙转身离去时,她竟然觉得莫名的熟悉。

熟悉到她的心中,竟生出一丝莫名的悸动。

那种悸动不是动情,而是悲伤。

一种莫名其妙的,难以言说的悲伤感觉,突然在那片刻涌了出来,这种感觉太过奇怪。

哪怕是先前生死之际,她心中也不曾有过悲伤,因为她很清楚自己想要得到的是什么,自己在做什么。

这份悲伤,好没由来。

一觉醒来,外面天色已亮。

沈珞言翻身起床。

昨夜自己行了两遍针,又有药力催发,她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今天九芳堂开张,她当然得去。

虽然时下也有不少大家闺秀开着店铺,但是,能不抛头露面的时候,一般都不会抛头露面,因此,今天她虽会去,但如非必要出面,不会出现在众人之前。整个大局,还是由崔菱主持。

加上四个精心培训过的助手,应付一个小小的店面开张,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其实经过崔晓珏赏画游园会的事,不少人已经猜到九芳堂是她的铺子,便猜测毕竟只是猜测。

偶尔带点神秘,也是营销手段之一。

而当时的一瓶九花飞天舞引起的轰动效果很好,这些天里,不少大家闺秀都在打听着九芳堂的事,得知今日开张,更有人早早的便来到了。当然,更多的是看热闹的人群。

九芳堂内一应胭脂水粉都已摆放好,沈珞言却在偏院里和欣儿玩耍,小姑娘的病很特别。

在崔菱留下的时候,她就决定把欣儿的病给治好。只是那时候融合度差,恐中间出现差错,所以她并没有说什么时候会给治。

经过昨夜,她已经具备了上辈子所有的能力,随时可以动手治了。

到了吉时,九芳堂铺面门户大开,崔菱带着雪云,彤云,月云,曼云一起出现在门口。

她们知道今天定有慕名而来的客人,但是没想到门前竟然有那么多人在等着。

在崔菱打量着她们的时候,她们也在打量崔菱几人。

崔菱黄衣翠衫,秀眉淡扫,唇角含笑,给人精明干练的感觉,她身后的四云,或笑容亲切,或眼开眉展,或俏丽清新,或可爱欢颜,给人的感觉既舒服,又不刺眼。

崔菱站在门前,对着众人微微一福,含笑道:“今日是九芳堂开张的日子,我叫崔菱,是九芳堂的掌柜,多谢大家抬爱,前来捧场!我九芳堂以经营胭脂为主,品种众多,虽不敢称齐全,却也琳琅满目,待会儿,欢迎大家进来参观。今日所有的货品,开张酬宾,全部八折!”

曼云月云将鞭炮挂起,可是却不敢点,小姑娘们娇憨可爱的样子引来一片善意的笑声。

第147章 贺仪

崔菱微微一笑,拿过火折子,微微一晃,火折子便燃了起来,她点了鞭炮。

在鞭炮声中,崔菱拉开门楣上的红绸,九芳堂的牌匾出现在众人眼前。

尽管早就知道店铺的名字了,但是,看到那铁划银钩般的字,那些看热闹的人还是欢呼起来。

鞭炮响过,牌匾现出,店铺便算是正式开张。

看热闹的人面面相觑,但凡新店开张,不是会有人送贺仪什么的吗?看着那些贺仪的来处,猜测对

方的身后有哪些后台底牌,再决定以后怎么对待这张店铺,这才是重头戏呢。

怎么这九芳堂竟然全没有这一出?

不但没有这一出,掌柜的崔菱崔娘子已经在含笑邀请众人进去参观了。

不过,那些大家闺秀们自恃身份,并没有马上进去。那些看热闹的,更期待的是外面的热闹,却不

是店铺里的那些货品。

就在崔菱准备再邀请一次时,远处有人道:“左都御史千金颜小姐前来恭贺九芳堂开张大喜!”前

面的人群让开一条路,颜瑾带着贴身丫头和婆子下了马车,正走过来,一个婆子手中抱着一个一尺多见

方的大盒子。

众人惊讶,原来有人来送礼呀,而且来的还是左都御史家的千金,那可是从一品大员家的千金,身

份很不一般。

崔菱也有些意外,沈珞言对她说过,应该没有人来送礼,所以牌匾揭开后,不必等待,按正常的流

程走。

九芳堂是要靠实力来吸引顾客的,只要客人进了店子,见了货品,自会心动。

不过,崔菱的反应很快,立刻含笑道:“多谢颜小姐!颜小姐荏临,真是蓬荜生辉!”

颜瑾目光一扫,并没有见到沈珞言,不过她也不在意,笑微微地道:“自上次用过贵店的九花飞天

舞,便念念不忘,专等今天你们铺子开张,我能成为第一个进店的客人吗?”

崔菱听她说到九花飞天舞,便知道是沈珞言之前做的功课,笑道:“多谢颜小姐携礼前来捧场,颜

小姐成为第一个客人,是本店的荣幸,颜小姐请!”

颜瑾微微一笑,正要进店,后面一个清脆的声音含笑道:“颜姐姐,这样的好事,你可不能专美,

你就不能等等我吗?我可也是来恭贺九芳堂开张的!”

众人循声看去,那边一辆马车停下,车帘掀起,一个紫衫少女言笑晏晏,神情可爱,正被丫鬟搀扶

着下马车。马车边的那个仆妇,手中也捧着一个盒子,想来也是来送礼的。

颜瑾笑道:“白家妹妹也来了,早知道你也会来,我就邀你一起了!”

白霖眼中颇有几分得意,神色很是娇憨可爱,道:“有那么好的九花飞天舞,肯定还有更多更好的

,既然今天开张,我肯定不能错过!当然,更重要的是看看有什么好东西,希望我带的银子够了!”

还在外面围着的人都很惊讶,颜瑾的夸赞,和这位白家小姐的肯定,让那些只闻其名,并没有真正

见过九花飞天舞妙处的人心思都动起来。

虽然身在小院子里,但沈珞言却能很清楚地听到这边的一切,对于颜瑾和白霖人到她不意外,但送

礼,她就也有些意外了。

她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交情,崔晓珏的府上,两人仗义直言已经难能可贵,没想到这次还能锦上添花



这也算是一份惊喜吧!

这边,崔菱已经含笑把两人迎了进去。

众看热闹的人都兴奋起来,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送礼!不过,那些只为买东西而来的人们,可不想

一直留在外面看热闹。

她们要进去看货品。

崔菱开店做生意,当然来者不惧,人越多越热闹越好。

刚才还在观望的人们,随着颜瑾与白霖打头,都去铺子里看起来。

其实这中间不乏有想要混水摸鱼的,又有想要借机生事的,甚至,还有人准备找新开的店要彩头,

收取保护费的。

不过,颜瑾与白霖来送礼后,那些要彩头的地痞们,已经准备换一种方式了。

这时,外面又有一个声音道:“三皇子贺九芳堂开张,送来贺仪!”

不少不明真相的人拿眼看向崔菱,这家店的主事人面子很大啊!

崔菱更加意外了,她虽和沈珞言签下了卖身契十年,但是,她其实并不知道沈珞言是什么身份。

朝中大员的千金来送礼已经是很不一般,没想到,竟然还有皇子前来送礼?而且,还是三皇子?那

个不沾俗务,不染凡尘,有如神仙一般的三皇子,竟然会为小小一家胭脂铺开张送贺仪?

崔菱赶紧迎了出去。她很明白,虽然今天她主持大局,也许东家从头至尾都不会现身,但是,这些

送礼的贵客,可不是冲着她来的。她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她哪来那么大的人脉和面子?

那当然是冲着东家来的了。

东家的身份,让她升出几分好奇。

原本她以为东家会另有其人,没想到,却真的就是那个小女孩。还没有及笄,却有着洞悉人心的本

事,至少,那个十年契约,她签得心甘情愿。

不过,好奇归好奇,她很明白自己的本份,她只要好生经营着九芳堂就行了。

北辰临枫谦谦君子,温雅如玉,从人群之中走过来的时候,如同一道光,照亮了所有人的眼睛,吸

引了众多的目光。

崔菱迎上去,行礼道:“多谢三殿下,恭迎三殿下!”

北辰临枫声音如鸣金击玉,非常好听,并没有皇子的高高在上,平和而亲切道:“不必多礼!今日

你们是主,我们是客,前来凑个热闹,一助开张之势,愿你店铺生意兴隆!”

“多谢三殿下吉言!三殿下请!”

北辰临枫目光随意地扫过,没有看见沈珞言。他是男子,对那些胭脂水粉自然没有什么需求,也没

有什么兴趣。

他正要婉拒离开,一个声音带着几分戏谑,道:“天珩三皇子温雅如玉,兰蕙之质,这九芳堂能吸

引三皇子,定有过人之处,本宫这趟,算是来对了!”

第148章 挑拨

众人顺着声音来处看去,只见西面走过来一群人,为首那人穿着一身极打眼的红色锦袍。

这样的颜色,艳丽而张扬,他穿在身上,配上那张俊俏到男女不分,娇艳到雌雄难辨的脸,真是艳若桃李,他脸上还绽放着一抹戏谑而邪肆的笑意,挥着手中的折扇,人还没到,一阵香风扑鼻而来。

北辰临枫道:“端木太子真有雅兴!”

端木景澄笑道:“因为三皇子的雅兴,本宫才有这雅兴!”

北辰临枫温雅微笑,虽不刻意,仍有脱尘之气,道:“我只是来为朋友送上一份贺仪,贺仪送到,祝福已到,这里的热闹我就不参与了,端木太子也是来送贺仪的?”

端木景澄摇着扇子道:“才刚来就要走啊?不进去看看?”

北辰临枫微微一笑,道:“端木太子感兴趣,不如去看看?”

端木景澄斜睨他一眼,那桃花眼一翻一睨之间,风情万种,然而,尽管他衣着妖艳,眼飞桃花,可没有人觉得他阴柔女气,他挑衅般地道:“既然店铺之主是三皇子的朋友,本宫这个客人都要进去捧场,难道你身为朋友,反倒要逃吗?”

北辰临枫道:“端木太子相邀,自然从命!请!”

“请!”

两人正要走进店中,又有人叫道:“这是谁呀?难道是麟王殿下到了?”

“这辆马车好眼熟,肯定是五皇子!”

“这九芳堂竟有这么大的面子?”

“那可不一定,定是鞭炮声这么响,惊着麟王殿下了!”

“你都说了不一定了,也许麟王殿下和三皇子一样,也是来送贺仪的!”

“你这就叫没见识了吧?整个京城,你见过麟王殿下这样的存在会给一家小小的铺子送贺仪?”

“三皇子不也来了?”

“三皇子不一样,三皇子像神仙一样,神仙造福凡人,当然是跟凡人在一起!”

……

听到众人的惊呼议论声,连北辰临枫和端木景澄都停下了脚步,站在门口看着。

在众人的小声议论中,那辆奢华而独特,气势不凡的马车,便停在不远处,马车车帘掀开,那满京城人几乎都知道的留影面具出现在众人眼前。

麟王下了马车,他目的明确,正是对着九芳堂的方向走来。

人群哗啦一声,自动让开一条路,供麟王行走。

端木景澄笑微微地道:“三皇子,你这位皇弟比你的排场可大多了!”

北辰临枫自然听出这话里的挑拨之意,淡淡一笑,道:“端木太子的排场不是更大吗?”

麟王来这里,不过是一辆马车,两个近卫。

而端木景澄来到这里,护卫,丫鬟,近侍十几个。

端木景澄哈哈一笑,折扇摇摇,摇得香风阵阵,北辰临枫是个极有涵养的人,虽然那浓郁的香气冲得他有些不适,他却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喜来。

这时,麟王已经走近,他湛湛如湖如海的目光从留影面具后投过来,在北辰临枫身上落了一落,又在端木景澄身上落了一落,笑道:“皇兄,你和这位端木太子都是来买胭脂的?”

北辰临枫含笑道:“我来送份贺仪!不过端木太子似乎是来买胭脂的!”

端木景澄看着含笑的北辰临枫,眯了眯桃花眼,笑道:“三皇子不厚道啊,难道你刚才不是准备陪本宫进去买胭脂送给女人?”

北辰临枫含笑不语,麟王对元庆道:“搬下来!”

元庆和流云从马车后面搬出两蓝鲜花,那花似是刚从枝上剪下来,花朵上甚至还带着露珠。

麟王声音清越,不但透过人群远传进店中,更传进偏院里沈珞言的耳中:“九芳堂开张之庆,本王前来送上两篮鲜花,美人胭脂,鲜花生锦,也算相得益彰!”

崔菱都快傻了,这是什么情况?

她虽到京城不久,但麟王的名头是听过的,听说这位最是玩世不恭,坑人不偿命,不知道东家是怎么得罪了麟王,他竟然亲自前来送礼,送的还是花。铺面开张,送花当然没有什么,关键是送花的人竟然是麟王,这中间的问题就大了,这麟王在打什么主意呢?一会儿他若出手,自己能不能招架得住?

她可是对沈姑娘夸下了海口,说只要她能做掌柜,就能让胭脂铺的生意兴隆。

不管了,不管麟王殿下出于什么目的来到这里,还是想整垮了胭脂铺,她都得顶着,尽力化解。

她行礼道:“见过麟王殿下,两位殿下亲来送贺,九芳堂不胜荣幸!几位贵客请,小店备有香茗,请各位贵客移步品茗!”

“品什么茗?”端木景澄摇扇笑道:“本宫是听说这个铺子颇有些特别,里面的货品很是新奇。本宫是个较真的人,若是店里货品真的出色,本宫自然会满载而归,但若只是夸夸其谈,并无好货,本宫可不客气了!”

他上下打量了崔菱一眼,道:“你是老板?”

崔菱道:“回这位贵人,我是本店掌柜!”

“那还怔着干什么?给我们介绍介绍你们店里的货品,挑贵的介绍,挑好的介绍,别拿些不入流的东西来糊弄本宫!”端木景澄说话时笑容满面,可是说出的话却带着威胁和狠戾。

这里不是苍阳的地盘,他这个苍阳太子在天珩的京城里,却像足一个无恶不作的纨绔。

此刻,外面的人也渐多了,不少人是听产九芳堂的九花飞天舞后,特意今天赶来看看有没有合自己眼的东西想购买一些,但更多的,也只是观望。前些天去过崔府别院的,多半都在猜测九芳堂就是沈珞言的铺子,不过,不管是谁家的铺子,终归还是要货品好才能吸引到客人。

端木景澄这话一出,让很多人都兴奋起来。

看热闹的心理谁都有,看纨绔子弟砸人店子这种热闹,那可是难遇难求。

尤其是和沈珞言之间闹了点不愉快的耿真真,温平伯夫人等人,现在都很期待,不管店子是不是沈珞言的,砸了最好!

崔菱从端木景澄的话中感觉到满满的恶意,却仍笑脸迎人道:“各位贵客请!”

第149章 都很闲嘛

崔菱知道,这些人不管是善意也好,是恶意也好,是冲着沈珞言而来也好,还是冲着九芳堂新开张而来也好。她,只有一个目的和责任,就是化解任何可能存在的危机,让店铺平安度过,生意兴隆。

若是她做不到,她也不配成为这店铺的掌柜,不配得到沈珞言给她的那样优厚的待遇。

更重要的是,她不是为自己在搏,而是为女儿在搏。

沈珞言说过,会治好她的女儿。

就算这希望再渺茫,那也是希望!

“难得,难得,三弟五弟和端木太子竟然都来了!”三皇子一众一脚踏入店门,远处一个声音带着笑意,轻快地传来。

来的是北辰轩,他竟然也来了!

麟王留影面具下眼神微眯,湛湛的目光里带着几分凌厉。北辰临枫也停下脚步,端木景澄双眼放光,摇着折扇,唯恐天下不乱般地笑道:“今儿还真热闹,天珩和苍阳的风气果然大不一样。在苍阳,除了本宫,别的皇子都很忙;但本宫看天珩除了太子殿下之外,所有的皇子都很闲嘛!”

端木景澄面貌俊秀,一张嘴却很毒,满面笑意,说出的话,却刺人。

北辰轩笑道:“端木太子此话差矣,天珩的皇子们倒也都不闲,不过,端木太子大驾光临,我天珩身为地主,当然要让太子感觉宾至如归。所以,端木太子所到之处,便算放下手中的事务,也是必须前来一聚的!”

端木景澄挑眉笑道:“这么说来,本宫的面子还是挺大的,本宫来买胭脂香粉,晋王也是来买胭脂香粉的吗?”

北辰轩道:“非也非也,端木太子与本王,殊途而同归呀,本王是来送一份贺仪的!”

他看着一左一右摆在门口的两个散发着幽幽花香的花篮,笑道:“花香馥郁,鲜美艳丽,巧思,巧思!”

崔菱都已经麻木了,晋王殿下也来送贺仪,她心中的惊讶在极度的惊讶过后,已经趋于平静,就算之后有皇宫赐礼,她也一定淡然处之。

她从容过来见礼,不卑不亢,热情而不过份,不过,晋王只是看了她一眼,并不说话。他虽含笑,但骨子里的贵气和居高临下,让他不可能理会一个普通女子,倒是他的近卫行一把礼盒送到。

那些原本想浑水摸鱼或是挑刺收取保护费的人,悄然地退却了。

笑话,皇子都来了几个,其中还有两位是王爷,他们再这么没眼色,被一网打尽的可能都是有的。

端木景澄摇着折扇,道:“三皇子,晋王,麟王,如果本宫猜得不错,你们北辰家的兄弟,怕是还有人会来,信不信本宫这未卜先知的本事?”

北辰轩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老三过来,或者是陪端木太子过来的,但谁又知道他有没有存那个心思?虽然沈珞言没有出现,但这店铺多半是沈珞言的无疑。他能知道沈珞言的襄命,怎么知道宁国公那老杀才没有告诉别人?

难道还有别人会来?老六?老七?老八?

难道说,还有老四?

不,老四不敢!虽然他得到密报,老四之前曾经潜到京城,但是却并没有进城,又回去边疆了。没得父皇诏令,他不敢明目张胆地出现在这里。

就算是老五,不也在今晨特地进宫见了父皇,才到这里来吗?

他的目光在北辰临枫,麟王面上扫过,眼底的阴鸷很快消失不见,笑道:“看来端木太子对我天珩的皇室很熟悉,以端木太子的猜测,接来下的,会是本王哪个弟弟?”

端木景澄摇扇笑道:“那本王可猜不着了!哎,麟王,不是说一起进的吗?你一个人进去是几个意思?”

麟王已经踏步入店铺之内,回头,眉梢微扬,笑道:“本王对打赌的事可没有什么兴趣,端木太子要在外面站着,就站着好了,有这么多人相陪,又不少本王一个!这店铺门打开,自然是接纳四方客,皇子与庶民,在这里都只有同一个身份,都只是客官而已。几位要不买东西,就别站在别人门口,有本王两个花篮迎宾,定比几位站在门口迎着强!”

端木景澄:“……”

北辰临枫:“……”

北辰轩:“……”

北辰轩脸上肌肉止不住抽搐了一下,麟王这话听着没有什么,但细想,岂不是说他们站在门口是为了给这九芳堂迎宾?站在门口迎宾那是什么人?门僮!

他们是什么身份?这九芳堂也配?

北辰临枫摇头笑了笑,走进店内。

端木景澄桃花眼里有狐狸一样的黠光闪过,哈哈一笑,摇着扇子道:“麟王还真是快人快语,不过,你这想法大有问题,本宫闻香而来,寻芳而觅,但有芳草,不要说做门僮了,三顾也无妨啊!哈哈!”

不过,话虽这样说,他也踏步进店。

北辰临枫,北辰轩亦相随进店。

北辰轩侧头问崔菱:“东家呢?”

崔菱行礼:“回殿下,小女子便是东家之一!”

她有九芳堂百分之三的份额,的确算是东家之一。

北辰轩皱了皱眉,不过没有再问。

崔菱暗暗擦汗,这种开张方式,远超她的预期,她叮嘱曼云等人好生接待进店的这几位贵客,虽然这几位可能什么也不会买,可还得好生供着。

还好沈姑娘有先见之明,给她找了帮手,不然,光凭着她和曼云四人,哪里能应付得了这样的局面?人太多,而且还都是重要的人,根本分身乏术嘛!

沈珞言找来的帮手是映月轩中的几个丫头,佳喜,晴儿,红云,雨玳,秋菱。她们得了沈珞言半个月的培训之后,今日算是出来初验成果。

她们原本只是卖身的奴婢,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不过,沈珞言把她们培训得很好,个个落落大方,能独当一面。

至于秋兰,和钟嬷嬷留在映月轩里。

毕竟秋兰经常跟着沈珞言出门,沈珞言要制造几分神秘感,以达到吸引那些大家闺秀的好奇心,虽然只是小小的手段,但也不想这么快就揭开。

第150章 真是难得

看着店里的情形,崔菱很无奈。

九芳堂内里的布局设置是沈珞言亲手设计。

进门左边,是待客区,若有客人累了,可以在这里休憩喝茶,这原本是为那些闺秀或贵夫人们准备的,但此刻,麟王,晋王,三皇子都坐在这里。

只怕即使真有逛得累了的客人,也不敢再坐过来了。

最轻松的莫过于端木景澄,他进店之后,便在曼云的接待下,去了解九芳堂的各种货品,当然,他想要的,是香料。

曼云把沈珞言存于二楼的香水推介给他。

这香水提取自花中,因为时间有限,她所制不多,仅有一瓶。

香水这东西哪怕是端木景澄也是闻所未闻,他们所用的香,大都是采取熏制,衣服上散发的香气,也是熏香而成。

这种自然清新的花香味,而且只需要一按,就能均匀喷洒,经久不散的香气,让端木景澄眯了眯眼。

他来到这里,可并不真是为了看什么胭脂铺开张。

他身边的侍卫首领龙川,昨天傍晚追踪出去,竟然一直不曾回来。后半夜的时候,他令人发了召回信号,但是,信号发出到现在,龙川还是音讯全无。

龙川虽然脾气暴躁了些,但武功还是过得去的,而且人也很精明。若不是遇到了意外,身不由己,不可能见令而不归。

难道是被毒医弟子杀了?但毒医弟子的举止,言行之间的敛气,脚步中难掩的虚浮,在端木景澄的眼里一眼可见,除非用毒,不然她没有这个本事。

但以龙川的精明,自然会提防着她的毒,而且,龙川手中还有解毒的灵药。

虽然经过河豚事件之后,他也知道解毒灵药并不绝对能解毒,但龙川见势不对,定然会发出信号,或者逃跑。

但没有!

龙川就好像突然消失了,他把暗卫散于京城四处去查找,他自己也出来逛逛,看看能不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经过这里时,正好看见北辰临枫,这才临时起意。

然后他就发现这个小小的店铺很有意思。

名不见经传,门面也并不显,地段也没有多特别,却能让三皇子这样的人来送贺,可那掌柜的也没有什么特别,甚至三皇子与她似乎并不认识。

接着,二皇子也到了。

他没忽略,北辰轩问崔菱时,她回答,她是东家……之一。

那么,还有别的东家,那个东家才是关键?

看来,他对于天珩京城这边的了解还是太少。还有龙川的失踪,使他有一种不太舒服的预感。

他拿起那小小的香水瓶,这瓶子简单,因为材料所限,沈珞言也没法制造出后世那种效果。但即使这样,在这个时候,也很新奇了。他道:“这个多少银子?”

曼云微笑:“这是店中最好的货品之一,而且这款只有一件,卖价五百两银子!”

端木景澄轻唔了一声,拿起往外走,对随行近卫道:“付钱!”

端木景澄下了楼,刚才一路逛看过,这九芳堂的货品,的确很不一样,新奇而特别。不论制造货品的人是谁,九芳堂的东家能寻到这个人,便不愁生意不兴隆。

他得叫人打听一下,是何人。他在天珩,也有胭脂铺呢!

崔菱里里外外地忙着,亲自接待着那些来客,端木景澄下楼后,便坐在休憩区里,和晋王几个人一起喝茶。

崔菱虽没有凑近去,却也知道这些人的身份太过高贵,但来意太不明朗,她还是不要过问的好。

只要他们没有为难九芳堂的意思就好。

抛开这一层,今天的开张,情势很喜人。

这时,又有客人进来,崔菱忙去招待。

来人十六七岁,气度高华,那种久在尊位所熏陶出的贵气,使他非常打眼。崔菱不知道这人又是谁,她来到京城时间不多,但已经尽可能地去了解京城里的那些贵人了。但毕竟所知有限。

那少年扫了崔菱一眼,道:“听说端木太子在里面?”

这声音很是居高临下,带着颐指气使的气势,虽是问崔菱,但眼神却没落在崔菱身上。

崔菱知道这位身份定也非富即贵,打开门做生意,贵客来到,是万不能得罪的,再说,他出口就找什么端木太子,涉及身份的事情,她一个小老百姓,还是越少知道越好。她微微一笑,道:“欢迎公子光临,今日本店客人来了不少,贵客也不少,不过,不知道哪位是公子要找的客人,公子不如入内看一看?”

那少年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崔菱,大步走进店内,身边跟着的近卫也立刻相随进来。

崔菱觉得今天的九芳堂倒真是贵者云集,宾客盈门,虽然这些宾客不可能都来买货品,但只要有人买了,货品的质量在这里,不愁无法吸引客人。若要说担心,担心的也只是无人问津,东西再好,酒香巷子深,也难听闻!

那少年往左边一看,一眼就看见了北辰轩等人,他唇角微微上扬,潇洒地走过去,道:“三位皇兄都在?倒真是难得!”

他又看向端木景澄,那一身张扬的红衣,一双不笑而笑的桃花眼,还有那俊俏的面貌,以及身后站着的几名近卫,还有能和他的皇兄们共坐的资格,他虽不认识端木景澄,却立刻猜出了他的身份,笑道:“这位想必就是端木太子了!”

端木景澄桃花眼微挑,对北辰轩道:“晋王殿下,这位又是你北辰家的兄弟吧?看,本王猜得如何?果然又有皇子过来了。”

北辰轩道:“端木太子倒真是料事如神,这位是本王六皇弟!”

端木景澄对天珩的皇室并不陌生,立刻道:“原来是安王到了。本宫耳朵还算灵敏,刚才在门外,安王殿下在问本宫来着?”

北辰云潇看见北辰轩三人都在,倒是不急了,笑道:“本王刚才的确在问端木太子,端木太子来京已经四五日了,本王还不曾见过。久闻端木太子大名,既然近在咫尺,若不拜见,岂不是太失礼了?”

第151章 回去上蒸笼

端木景澄笑道:“好说,好说!”他眯着眼睛看着这个笑容明朗的少年,北辰家的皇子们,很有意思嘛。

北辰云潇看着自己的三位皇兄,道:“二皇兄,三皇兄,五皇兄,莫非你们与我的来意相同?”

北辰轩眯眼道:“六皇弟有何来意?”

北辰云潇哈哈笑道:“自然是拜会端木太子,赏花品茗,谈天说地!”

他这话一听就不尽不实,不过,谁也不会点破,接着,北辰云潇果然就落座,好像真的要与他们一起品花品茗一般。这北辰云潇也是个人物,身为皇子,从小也是博览群书,见识过人,若论谈天说地,又会输给谁?

崔菱着人给这边送上香茗,却觉得这里情形太过诡异,还是要去见见东家,问问她的意见为好。

只是,店中的生意着实太好,她根本走不开。

毕竟,这店里的胭脂成色比一般的胭脂好很多,九花飞天舞的名声早就打了出去,还有各种香料水粉,着实让人眼前一亮,那些人或是三五成群而来,或是两两相伴而来,大都会买走一些货品。

当然,也有嫌贵了,想要观望的,看过之后却磨蹭着既不买,也不走的。

北辰云潇喝了一口茶,笑道:“端木太子,小王向你打听一个人!”

端木景澄摇扇,道:“何人?”

北辰云潇道:“听说昨天端木太子吃了毒未去尽的河豚,幸好吉人天相,遇到了神医?”

端木景澄笑道:“你说的是那位毒医弟子吧?”

北辰云潇笑道:“天下四奇的传说不少,不过,见过真人的却少,难道咱们天珩京城真的出现了毒医弟子?倒真是让人期待!”

端木景澄把折扇在手中轻轻一拍,收了起来,道:“是不是真的本宫就不知道了,不过,本宫这条命,还真是她捡来的。”

“不知那位神医弟子,身在何处?”北辰云潇立刻问道。他问得太急了一些,自己也反应过来,又哈哈一笑,道:“这样的奇人,着实让人心生好奇!”

端木景澄两手一摊,道:“这个本宫就不知道了,昨天本宫被她放在蒸笼里,她就跑了,等本宫出来,连影子都没见了。不过,医术还是不错的!你看,本宫不是生龙活虎地站在这里了么?”

北辰云潇道:“端木太子就无别的线索么?小弟着实想见见这位高人!”

他把自称从本王改为小王,再改为小弟,带着几分刻意亲近,只是这刻意亲近之后的意思,端木景澄不知道,北辰轩等人却知道了。

太子眇目断腿,皇帝一直在为他寻找毒医,只有毒医的医术,才能让太子眇目重亮,断腿再续。但毒医见首不见尾,不但难寻,连他的消息也难得一见。

突然听说京城竟然出现了毒医的弟子,想必太子听说之后,便心动了。

北辰云潇是太子同母的嫡亲弟弟,太子既然要去寻这个毒医弟子,便要向端木景澄打听消息,只是他这个太子这样的形象,是没法亲自前去的,当然是由北辰云潇去了。

北辰轩很快就想到这一层,太子还真是不死心。都这个样子了,还妄想好起来?

北辰临枫和麟王不经意地对视了一眼,端木景澄除毒的时候北辰临枫也在现场,不过他不会在意这些事情,也没有朝断腿重续这方面想,而麟王则是眼神意味不明。

端木景澄道:“这件事本宫也帮不上忙!不过,她说五天后会为本王复诊!”

北辰云潇喜道:“多谢端木太子,那四天后本王去皇家别苑再拜访太子!”

端木景澄刷地打开折扇摇了摇,道:“你也别抱太大希望,那高人脾气挺怪,精灵古怪的,诊费又已经全收了,来不来还在两说!”

“小弟知道了,多谢端木太子提醒!小弟就打扰端木太子与几位皇兄的雅兴了,告辞!”

他抱了抱拳,端木景澄也抱拳回了一礼,端木云潇便立刻出门,上了马车离去。

还真是来去匆匆。

端木景澄冲着北辰临枫眨了眨眼睛,道:“本宫是不是害了那位美人儿神医?”

这话没头没脑,而且没有由来,但是在场的三人都听懂了。

北辰轩淡淡地道:“六皇弟并不好色,你大可放心!”

端木景澄轻笑,桃花眼儿眯呀眯,道:“本王毒已去,与那位美人儿神医就没什么关系了,有什么不放心的?”

北辰临枫道:“六皇弟听说有高人在京城,心生仰慕,想去拜访一下,这很正常,怎么会害了她呢?”

麟王喝茶,他并不担心。

毒医弟子就毒医弟子吧,只要小言儿不再轻易出手,谁又能伤得了她?再说,他也会好好保护她的。不过,端木景澄这话明显话中有话,北辰云潇什么也没有说,他却说害了她。

看来,端木景澄已经知道太子的事了。

也在隐隐的讥讽会有人不想太子治好伤残,那位所谓的神医弟子要被灭口?

而且,端木景澄还是故意把什么五天之后复诊的消息散了出去,那么,只要小言儿出现在去往皇家别苑的路上,一路会遇到什么便很难说了。

端木景澄喝完一杯茶,笑道:“这九芳堂里的确有好东西,你们真不想去买一点?”

北辰轩笑道:“无人可送,无人可送!”

端木景澄回眸一笑,桃花眼一挑:“可以自己用!”

北辰轩转目他顾,打了个哈哈道:“不必,不必!”

北辰临枫负责接待端木景澄,是见过这位苍阳太子的奇葩之处的,也不意外,只是微笑。

麟王淡然喝茶,面具下的脸不辨喜怒。

端木景澄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桃花眼儿飞媚色地道:“要的东西也买了,茶也喝过了,本宫也累了,回去上蒸笼!”

北辰临枫道:“端木太子慢走!”他虽负责接待,却不用全程陪同。

端木景澄下午还得上一次蒸笼,这不是什么光彩事,可端木景澄却说得很得意,好像脱-光了上蒸笼很值得炫耀一般。北辰临枫想到他昨天那不忍听闻的叫声,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第152章 相似的名字

端木景澄走出门,桃花眼里便阴郁一片,回到别苑,钟溧阳便马上前来问候,毕竟,他们家的宝贝太子身体里的毒还没有驱尽,不好好的在别苑养着,上午蒸完了药,便出去闲逛,他真是操碎了心。

见端木景澄精神还不错,脸色也甚好,钟溧阳还是问道:“殿下可感觉有什么不适?”

端木景澄凉凉地看了他一眼,脸上带着几分不以为然:“你看本宫像不适的样子吗?”

钟溧阳道:“神医交代,殿下还需要安心静养,殿下若是有什么需要,吩咐下人去办就好,实在不宜亲自操劳!”

端木景澄摆手道:“本宫知道了,钟寺卿放心,本宫定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他看一眼钟溧阳,忽地一笑,一脸寻幽探秘的表情,道:“钟寺卿,你猜本宫今日出去见着谁了?”

钟溧阳嘴角微微一抽,他家太子殿下天天出门,十有八九是见青楼的姑娘,剩下的十之一二,也多是在天珩京城各大酒楼里晃悠,说是尝尝与苍阳不同的风味。钟溧阳很是无奈,青楼那些女子,他也不认识啊。

看到钟溧阳这表情,端木景澄顿时兴致缺缺,摆摆手,兴味索然地道:“行行行,知道你猜不出来,本宫直接告诉你好了,省得你乱猜。本宫今日见到了天珩六皇子。”

钟溧阳一点也不意外,以他家太子的德行,在天珩住上一个月,能把天珩京城所有的纨绔公子们都认个遍,见到天珩六皇子,有什么特别?

端木景澄道:“还有二皇子,三皇子,五皇子!”

钟溧阳:“……”

他家太子殿下是跑到皇宫里去了吗?

端木景澄道:“钟寺卿,这北辰家的几个皇子,二皇子三皇子本宫之前都见过,这五皇子六皇子,本宫可不曾见,你给本宫说说!”

钟溧阳诧异于端木景澄竟然会关心这些,不过还是很尽忠职守地道:“五皇子北辰云熙,六皇子北辰云潇!”

“等等,”端木景澄摸着下巴,道:“天珩的太子叫北辰云峰,二皇子北辰轩,三皇子北辰临枫,四皇子北辰皓,五皇子北辰云熙,六皇子北辰云潇……难不成,太子,五皇子,六皇子都是皇后嫡出?”

钟溧阳摇头,笑道:“天珩的六皇子倒是与太子同母,都是皇后嫡出,那五皇子的生母,据说地位很低,根本不能与太子六皇子相提并论。而且,这位五皇子行事极为恣意而为,随心所欲。所以,天珩的皇帝时常把他投进大牢里。”

端木景澄听得饶有兴趣,道:“既然如此,为何五皇子的名字,竟然与嫡出的皇子相似?”

钟溧阳看着兴致勃勃的端木景澄,有些无奈,这是天珩皇宫的事,他一个苍阳的官员,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他也想到一件事,便道:“据说这位五皇子十岁就上战场,十二岁就立下赫赫战功,而且,十二岁就在宫外立府,也许与此有关!”

端木景澄并不信,十二岁就在宫外立府,也未必是盛宠吧,也许,是嫌弃呢?

他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扇柄,道:“还没有龙川消息?”

近卫道:“龙侍卫音讯全无!”

“把人散出去,寻不到龙川,不知道去寻那个女子吗?”

“是!”

端木景澄想到龙川,心中有些不愉。钟溧阳道:“龙侍卫一去无消息,此事,天珩也当负责,太子殿下,不如老臣去与三皇子交涉!”

端木景澄斜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交涉?行吧,你去!”不管龙川是落于江湖人之手,还是被天珩官员们敲山震虎故意为之,甩手扔给天珩人,让他们自己去处理,或者是个好办法。

不过,相比找到龙川,他更希望的是能找到那个所谓的毒医弟子。他吩咐近卫:“那个美人神医当时蒙了面,但看体态行止,年龄绝不会超过十六岁。我们的人若寻不到那美人儿神医,便留意京中十三至十六岁的女子,从中排查异常!”

这种办法虽和大海捞针有得一比,但是,在全无线索的时候,这也是一个线索。

与端木景澄不同的是,北辰云潇离开九芳堂之后,直接去了太子府。

北辰云峰正在府里等消息。

他不时向门外看一眼,虽看似淡然喝茶,但茶水荡漾,而他明显神思不属,行坐不安。

终于,门子来报,六皇子到了,他立刻道:“快请!”

昨日,他的人汇报说京城现毒医弟子,连御医治不好的毒,在她手中也夺得命来,北辰云峰心中顿时升起无限的希望,他的腿和眼若能治好,一切都有可为,若是不能治好,他现在虽还在太子之位上,但也许明天,也许后天,那个位置就与他无缘了。

但治眼治腿,非同小可,一般的医者,又哪有这样的本事?

毒医难寻,有毒医弟子在,也相差不多吧?

只是他的人也失去了那毒医弟子的踪迹,毕竟他的人不曾到酒楼里去,那当然是去问端木景澄,但他现在不宜出门,便奏请母后,让六弟出马。

皇后虽然还有一个儿子,但现成的太子,若能保住位置,总比让六皇子再去争取的强,皇后对太子的伤,更是关注,一听京城有这样的奇人能治太子,立刻就把六皇子叫去,六皇子也十分热情地主动请缨。

现在终于要有消息了。

北辰云潇大步入内,见到太子站在正堂,他行礼道:“见过太子皇兄!”

北辰云峰走过来握住他的手,笑道:“自家兄弟,何须多礼?”

北辰云云潇竭力让自己不去看太子走向自己时脚时高时低的样子,他很是懊恼自责地道:“皇兄,小弟去往别苑,端木太子出门了,小弟又跟了出去,满街寻找,倒是顺利见到了端木太子。听端木太子和三皇兄所说,那毒医弟子给端木太子除毒之后,留下药方,便已经离去,不知所踪了。不过,时间相隔不久,小弟猜测,那毒医弟子定然还在京城之中。”

第153章 尔虞我诈

北辰云峰心中涌上一些失望,不过想一想也释然,道:“没有关系,既然知道毒医弟子曾经出现在京城,本宫定然会把人寻到!六弟辛苦了!”此人关系重大,也许与他是不是能问鼎那个位置息息相关,他当然不会放弃这个希望。

北辰云潇慨然道:“皇兄放心,你我一母同胞,皇兄的事,便是小弟的事!小弟定会着人全城寻找,定要找到毒医弟子,为皇兄治好伤势!”

北辰云峰握住他的手,重重地一握,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六弟的这份情义,为兄铭记在心!”

北辰云潇道:“皇兄,不必如此,这些都是小弟份内之事。小弟这便回府让府丁们全城寻找!”

“有劳六弟!”

兄弟两个作别,北辰云峰负手站在中堂,看着那个匆匆而去的身影,独眼里有些阴鸷,屏风后面走出一个人来,那人一副文士打扮,眼神精明,是太子的幕僚满旭尧。

太子缓缓地道:“旭尧怎么看?”

满旭尧拱手道:“殿下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了吧?”

太子冷笑一声,道:“本宫的这个六弟,从小心怀大志,如今本宫落难,他又岂会放过这个机会?”

满旭尧道:“那殿下为何又要让六殿下去寻端木太子?”

太子打量着自己的残腿,眼中有一丝悻悻,他看着满旭尧,目光中带着深意,道:“那端木景澄是苍阳太子,昨日之事是真是假尚不可知。旭尧,你信一个人会没事吃毒河豚,把自己毒到只剩下一口气。而恰恰好有个什么毒医弟子经过,救了他的命吗?”

“的确有些不可思议!”

“本宫怀疑,并没有什么中毒,也没有什么河豚!”

满旭尧眼神一凝,试探道:“殿下是怀疑,这根本就是针对殿下设的一个局?那端木太子已经知道殿下受伤了,故意以这种方式前来试探?”

太子微微点了点头,道:“多半如此!如果是试探本宫,那端木太子就成功了,不管是真有这样的医术,还是假意伪装,本宫都非弄清楚不可,哪怕万一的机会,本宫也不能放过。这对本宫来说,太重要了!若是假的,大不了本宫就是失些颜面,但万一是真的呢?本宫不宜亲自出面,本宫的那几个弟弟,哪个不是心怀有异?老六至少在明面上,还得听母后的!”

满旭尧担心地道:“那毒医弟子若真有其人,也真有能治好殿下之伤的本事,如此一来,她岂非已经在危险之中?”

太子冷笑一声,道:“本宫知道她在危险之中,本宫就是要让她在危险之中。本宫甚至会散播消息出去,争吧,争得你死我活吧!能够在本宫那些兄弟的天罗地网中挣出命来的,本宫就信她真是毒医弟子。”

满旭尧颔首道:“殿下思虑周全,自殿下受伤后,许多事已不受控制,如今搅乱这一池水,倒正好可以看看里面有多少混江龙。”

北辰云潇匆匆回到他的安王府,他散去府丁寻找毒医弟子,看着他们都离开后,便走进后院,轻轻一击掌,一个黑衣身影从树后出来,北辰云潇神色变冷,声音冰寒:“带上所有的暗卫,全城寻找那位毒医弟子,若寻到……”他眼里现出一丝阴毒,在自己脖子上比了个杀的手势,阴沉地道:“明白吗?”

那黑衣人拱手道:“是!”便立刻离去。

安王府里豢养着五百府兵,这是明的,还有三十名暗卫,这是暗的。府丁的本事稀松平常,但暗卫却是死士,是以一当十的存在。

他没有动府兵,这也说得过去,毕竟动府兵也算是兴师动众的大事了,既然寻找一个人,当然以暗访为主。他只是把安王府里的几十名府丁派出去寻找。府丁只是府里普通护卫和家仆,但这三十暗卫,才是重中之重。

他绝不容许太子找到毒医弟子,若是太子治好了眼和腿,哪里还有他什么事?

而太子若是有事,那位位置空缺,身为嫡子,他的希望最大!

不得不说,北辰云峰知弟,北辰云潇果然如他猜测的那般,更希望那毒医弟子死。

这一切,身在九芳堂后院的沈珞言并不知道,就算知道,她也只会轻嗤一声。

一来,毒医弟子?她从来没有承认过。那不过是别人以为。

二来,她兵行险着,终于与这具身体在生死关头激发了最后的融合,这身体,已经完完全全属于她了,她不会轻易让自己陷入不可控制的境况之中,也没这个必要。

端木景澄和北辰云潇走了,北辰临枫过了一会儿也走了。

北辰轩停留了许久,见沈珞言并没有出现,他虽是有些失望,但也猜到沈珞言不出现,定是不想这样张扬,贺仪送到,他若再留,只怕不但得不到佳人心,反倒会被反感,他可不会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

见北辰轩离去,麟王放下茶杯,出门,上了他那辆奢华马车。

沈珞言在侧院的天井里,石桌上茶香袅袅,她摇着团扇,悠然坐在桌前,欣儿在院子玩了一会儿就累了,沈珞言让仆妇带她下去睡觉了。

这侧院里有一名仆妇和一名丫鬟,平日里负责打扫和浆洗的杂事,包括在崔菱忙的时候照看一下欣儿。

沈珞言让丫鬟去前头去给崔菱传了话,便准备回去小憩一会儿,伤处已自行调理,不过昨夜几乎没睡,现在有些乏了。

那边,崔菱得了沈珞言的吩咐,在颜瑾与白霖离去时,各有一份回礼,崔菱道:“我们东家感谢两位姑娘今日亲自来送贺仪,些许薄礼,不成敬意!”

回礼由小小的礼盒装着,盒子分外精致。

颜瑾两人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款一阶胭脂,一阶一等的货品并不多,每款售价都在二百两银子以上。两人当然不缺银子,但哪个女子不爱美,能得这种银子也难买的上等货品,她们很高兴。

颜瑾笑道:“你们东家太客气了!我们……哎呀……”

她话还没说完,被人从后面一撞,险些摔倒,吓得花容失色。

第154章 捣乱

店铺里客人很多,但一直井然有序,像这种冲撞的事,根本不可能发生。

可这件事偏偏就发生了,。

崔菱急忙扶住颜瑾,侧头看去,只见那边一个穿着一身红衣的女子盛气凌人地道:“不买东西,挡什么道啊?”

颜瑾惊魂未定地站好,一看那个盛气凌人的女子,脸色也有些不悦,冷淡地道:“耿小姐,凡事都有先来后到,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红衣女子鹅蛋脸,肤色略黑,但长相还算漂亮,只是眼里的那份跋扈使得她多了几分刁蛮,反倒不那么讨喜了。这女子正是和沈洛言曾经起过争执的耿真真。

颜谨和白霖是带着善意而来,她不一样,她是挟着恶意来的。

她带着几分挑衅的看着颜瑾,向天翻了个白眼,撇撇嘴道:“原来是颜小姐,你们在这边站了半天也不走,这店又不是你们包下了。我是好心提醒你们一下,怎么就咄咄逼人呢?”

她又扫了旁边的白霖一眼,勾起唇来,声音不善地道:“没事挡什么道啊?”

那鄙夷而讥讽的眼神,分明在说,好狗不挡道!

对颜谨,她还留有一份客气,毕竟颜谨的父亲是从一品,对白霖她是完全不客气。

颜谨白霖气得脸色发红,有心与她理论,但这是别人新开的店子,第一天客人之间闹得不可开交,终归是不好。

不管店铺的东家是不是沈珞言,但她们刚刚收了别人的礼,总得给东家留几分情面。

再说俩人家教甚严,在大庭广众之下,像泼妇一样吵闹她们也做不出来。

崔菱上前一步,挡在三人中间,对耿真真道:“这位小姐,欢迎光临敝店,店中货品品种甚多,小姐,可到这边来看看!”

一旁的雨玳十分见机,笑容满面地道:“贵客这边请!”

耿真真脸色一沉,声音变得尖利起来,厉声道:“为什么要去那边?我就要在这里!”

颜瑾拉了白霖一把,道:“我们去那边!”

白霖的心中也有怒火,这耿真真不可理喻,平时她是不会忍让的,不过今天算是给九芳堂东家一个面子。

没料到白霖和颜瑾已经退让了,可耿真真却不依不饶起来,她上前两步,挡在白霖和颜谨的面前,道:“怎么,怕了?”

崔菱不着痕迹的侧过身来,脸上虽然仍带着笑意,但语气里面已经有了几分硬度:“本店刚刚开张,一切以顾客为上。这位小姐若对货品不满意,九芳堂自然会更加努力制造出新的更好的货品,请姑娘莫要骚扰小店的客人!”

耿真真大怒,连白霖和颜谨她也敢惹,沈洛言更是不被她放在眼角,对崔菱这样一个平头百姓,她自然是不屑理会,没想到这样一个小小的掌柜,竟然敢对她说话这样不客气。

她一甩手,巴掌就抽向了崔菱,蝼蚁一般的贱民,也敢对她无礼?

颜瑾喝道:“住手!”可惜她和白霖都不会武功,眼看那一巴掌就要抽到崔菱的脸上,忽然旁边伸出一只白生生的手来,那只手看着很纤弱白皙,但抓住耿真真后,耿真真用力挣了挣了两挣,竟然挣不脱。

耿真真出身将门,自小练武,手腕上的力道很大,被人抓住后竟然连挣扎都挣扎不开的情形,她还没遇到过。虽然那也是因为高手不屑于和她一般见识,或是胜过她的人碍于她的身份,不敢太过让她没面子,也就把她给惯得自以为难遇敌手了。

她猛地回过头去,顺着那只纤细的手臂,看到手臂的主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道:“是你?你怎么……”

颜瑾和白霖也很惊讶,她们以为崔菱必然要受这个巴掌,以耿真真的力道,这一巴掌下去,崔菱的脸至少得养上三天才能见人。白霖直接笑道:“沈珞言,你来啦!”

沈珞言黄衫明艳,蛾眉淡扫,清爽清灵,站在那里像一支新荷。

她松开手,耿真真退后几步,握住自己的手腕,感觉刚才被沈珞言握住的地方很疼。但她又没面子说出来,只怒瞪着沈珞言,冷笑道:“你终于舍得出现了?”

沈珞言没看她,对颜瑾白霖道:“没伤着吧?”

她从侧院过来时,刚好看见耿真真推开颜瑾,等她走近,耿真真又要对崔菱动手,她怎么可能让耿真真伤到颜瑾?那是她的人。

颜瑾两人道:“没事!”

耿真真平时就是那样跋扈,她们不会一般见识。那就是一个浑人。

沈珞言看了崔菱一眼,崔菱轻轻摇了摇头。

耿真真讥讽地道:“沈珞言,我以为你还要一直做缩头乌龟呢,还知道出来?”

沈珞言皱眉道:“耿小姐,你也算是出身名门。你与我之间的不愉快,何必牵扯别人?身份尊贵而无行,出身大家而失德,岂不惹人耻笑?”

耿真真尖声道:“我要针对的人就是你,你不服?”

“我服与不服有什么要紧?你不过是要哗众取宠,右真只是为了针对我,又何必在这里,影响别人生意?”

和耿真真的咄咄逼人不同,沈珞言神色淡淡,声音清浅,两人的气度高下立现!

“本小姐乐意!本小姐就是要砸你的生意!”耿真真嘴角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得意而嚣张。

“不可理喻!”

沈珞言不想理会她,但这句不可理喻,让耿真真更怒了。她的确是存了心思让九芳堂今日开张不好过的,不论这九芳堂是不是沈珞言的,但沈珞言既然为九芳堂宣传,她这叫恨屋及乌。

这边的争执已经引起店内别的客人的注意,毕竟动静挺大。而且,颜瑾家世显赫,耿真真和白霖也不弱,再加上九芳堂新开张,看热闹和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还不少,崔菱知道,但凡开店,难免遇上一些故意找碴的客人,如果第一次处理不当,对店铺会有很大的影响。

沈姑娘虽然出现了,但她并不是以东家的身份出现的,处理这样的事,也是她身为掌柜的职责,她走到耿真真面前,道:“这位小姐,你是要买货品吗?”

第155章 我要杀了你

“买又如何?不买又如何?”耿真真冷笑一声。

崔菱不卑不亢地道:“小姐若是要买货品,本店会为小姐竭诚服务,介绍各种货品的特色和种类,以便让小姐多加了解。如果小姐不是为了买货品而来,还请小姐不要与本店客人为难!”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这样对我说话?”耿真真挑衅般地看了眼沈珞言,沈珞言却在那边正与颜瑾白霖说话,直接对她无视了,她更生气了,刚才被握疼的手腕她还没有发火呢,她若是就这么不声不响把这件事了结,岂不是要被人嘲笑?

她扬声道:“怎么,你这九芳堂还店大欺客不成?”

众人都看过来,其中也不乏和耿真真一起来,给她助声势的,立刻便有人附和,道:“对呀,客人来了应该好好招待才是,怎么你这掌柜的态度倒是这般强硬,难道你是要把客人都赶走吗?”

“可不是吗?难道开张第一天,就准备关门?”

“我看这家店未必能长久,里面的货品,弄不好都是虚有其名,未必好用,大家还是不要上当!”

……

一些不明真相的人也不由得面面相觑,场面很是混乱。

颜瑾都气笑了,道:“耿真真,平时知道你是个不可理喻的,但现在看来,你哪里是不可理喻,你简直是胡搅蛮缠,这血口喷人恶人先告状本事,你倒用得熟练。到底是你在仗着出身身份欺负一个小小的店家,还是店家在欺你?你当大家没有眼睛看吗?”

耿真真鄙夷地再看了崔菱一眼,又扫了沈珞言一眼,她可不怕,她今天就是来给黄欣燕出一口气的。

那天黄欣燕和任子希被众人撞破,韩国公府的二房姑娘,当然不能委屈,任子希虽不愿意,但宁国公府却不得不派人下聘提亲。

此事亲眼见到的人太多,影响太坏,若是宁国公府没有什么行动,不免被人唾骂。宁国公府可不想让一府名声因为这件小事而影响,再说,娶来的女人若是任子希不喜欢,他大可以再娶二房三房四房。

不过,黄欣燕的庶长女身份到底还是弱了点,要做宁国公府长房长孙媳,份量太轻,韩国公府二房将黄欣燕记到嫡母名下,算是嫡出。

虽然宁国公府仍然对这身份不满意,可是自家儿子已经和那姑娘有了肌肤之亲,还被众人撞见,这亲却是非娶不可的。

这件事,表面看来皆大欢喜,其实不论宁国公府还是韩国公府都不满意。只是事已至此,只能退让而已。

耿真真和黄欣燕的关系原本谈不上亲近,但黄欣燕想嫁的不是任子希,却不能不嫁,这件事给了耿真真几分触动,加上她又知道那天黄欣燕和沈颖怡是为了对付沈珞言反倒把自己搭进去的,就将这一切都算到了沈珞言的身上。生出一份同仇敌忾之心。

现在黄欣燕没脸出门,她当然要找沈珞言算账!

沈珞言手中她讨不到好去,但九芳堂却是她认为可以轻易拿捏的地方。

她道:“我就欺负她们了,怎么着?这件事与你无关,你强出什么头?”

崔菱脸上带着笑意,声音里却有几分强硬,道:“这位小姐,这么说,你也是承认自己在无理取闹,故意找碴了?我们店虽小,却也是在有司记录备案,受衙门保护的。若是小姐执意要破坏小店的生意,我也只能请有司前来裁定!”

“你敢!”耿真真怒。

虽然她自恃身份高贵,比沈珞言崔菱都要高出一大截,就算到了衙门,府官未必会对她怎么样。可这勋贵闺秀圈子里,若是真要闹到衙门相见,还是因为刁蛮无理取闹事件,脸上也不好看。说不定坏了名声,从此连个上门提亲的也没有,嫁不出去都是有可能的事。

崔菱不看她,转头对雨玳道:“去报官!”

耿真真怒道:“沈珞言,你就这点本事吗?”

沈珞言淡然:“我没本事,再说,我又不是掌柜,你在这店里闹,掌柜的维护自己的正当利益,那也没有什么错。你扯上我,我也不会给你做证的!”

耿真真打量了她的眼,见她神色淡淡,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也有点拿不准这店铺到底与沈珞言有没有关系。如果和沈珞言有关,她闹一闹倒是出了一口恶气,但要是和沈珞言无关,那她岂不是白惹人笑话了?

她真是傻了,不去抓住沈珞言,跟一个店铺置什么气呢?

想到这里,耿真真立刻道:“沈珞言,你不是不想连累这店铺里的人吗?有没有胆量跟我出来?”

沈珞言嗤地笑了,道:“我跟你很熟吗?”

耿真真脸色顿变,沈珞言已经不止一次不给她面子了,是可忍孰不可忍?真当那个过气的武定侯府有多厉害,敢这么对她?父亲说过,武定侯沈云霆就是一条落在岸上半死的鱼,蹦不出什么浪花儿来,不用放在心上。

她上前一步,伸手抓向沈珞言,这次用上了武功,她要把沈珞言拖出去。

沈珞言眼神微冷,若换在之前,她是没办法避开这一抓的,但是现在,身体已经融合,她根本不在乎耿真真这样看似厉害,实则中看不中用的招式。

耿真真正准备暗中动些手段,让沈珞言暗中吃一下亏,若是她大声惊叫起来,当场丢脸,也算出口气。

但是,当她的手即将触到沈珞言的肩,刚刚准备用力,突然手腕咯嚓一声,接着,便是一阵剧痛传来,耿真真惨叫一声,叫声才叫了一半,就被一股力道拂到地上。这一摔,摔得她眼前发花,眼泪直流。怒道:“沈珞言,我要杀了你!我要杀……”

叫到一半,她的声音嘎然而止,因为她觉得情形不对,眼前沉沉一片,似乎连日光也被抽离。周围空气很冷,整个店铺里明明有很多人,但却鸦雀无声。

她忍着痛抬起头来,看向那个罩在头上的身影。她发誓,这个敢伤她的人,她定要让父亲动用全部力量,把那人碎尸万段!

第156章 以后会有的

“你要杀了本王?”

头顶处,一个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带着几分无辜,带着几分笑意,轻松而随意地问道。

听到这个声音,耿真真脸色一白,她想到一个可能。

等她带着几分恐慌,带着几分犹疑,带着几分不太敢相信抬起头来,看到那个身影时,她顾不得自己身上被摔的疼痛,急忙站了起来。

那张面具,虽然似乎面具后的脸型随时在变化,可是拥有这个面具的,只有一个人。

整个京城,最无法无天的一个人,最胆大妄为的一个人,最恣心所欲的一个人。

她的父亲警告过她,不管她在外面怎么胡闹,只要不把天捅个洞,他都可以周旋,可是要惹了那位麟王殿下,就等着整个侯府一起去讨饭度日吧!

她急忙道:“不不不不……是误会……”

“不是误会,看来是真的了?”

“不不不,不是真的!”

耿真真刁蛮归刁蛮,人却不笨,知道柿子捡软的捏,她就不会去招惹北辰烟沐乘月这样的存在,不过是认为沈珞言出身比她低微,她欺得住。

但谁知道,竟然会惹上麟王这样一尊大佛?

“本王推开你了,你不杀了本王?”

“不不不,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耿真真连声音都变了。刚才她去打沈珞言,但还没碰到人,手就被柔软的衣服裹住,接着就被抛送到一边,很明显这的确是麟王殿下动的手。哪怕只是被衣袖拂开,但想到父亲的告诫,坊间的传说,借她两个胆子,她也不敢指认。

麟王的声音很温和,脸上的笑意也很真诚:“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看来耿侯把你护得太好了,连走路也会摔跤?”

耿真真脸上陪着笑,却有些惊魂不定,心中更是叫苦不迭,忙道:“殿下,我无意冲撞,如有冒犯,请大人有大量,不要见怪!”

这也算是一种奇怪的现象了,耿真真在店里,麟王是后来才进来的。

耿真真摔在地上,麟王好好的站着。

但是,哪怕横如耿真真,刁蛮又嚣张,刚才还不可一世,但遇见麟王,却乖乖地做低伏小,赔礼道歉。

众人看到刚才的耿真真有多嚣张,就能感觉到现在的耿真真有多谦卑。

麟王扫她一眼,声音清浅:“既然身体不适,为什么还要在外招摇过市?”

耿真真急忙道:“王爷说的是,我正要回府!”说着,也顾不得为黄欣燕出气,更无暇去理会沈珞言与崔菱,立刻就匆匆出门而去。

原本有人只听说过麟王惹不得。现在,耿真真用自己的态度和行动,让人知道,这麟王还真是惹不得。

不过众人也很好奇,这是胭脂铺,麟王殿下到这里来做什么?

似是为了回应整个店内诧异的目光,麟王叫道:“元庆!”

元庆立刻从外面进来,拱手道:“爷!”

麟王道:“你娘子生辰你不是正愁不知道送什么礼物吗?本王觉得这胭脂定不错!你不买两盒?”众人恍然,原来麟王殿下和近卫经过这里,大概是这边动静太大把他们给吸引进来了。

毕竟,殿下的侍卫正好要给娘子买生辰礼,逛到胭脂铺,不是很自然的事吗?

元庆一脸懵逼,接着狂点头:“对对对!”说着,便向崔菱道:“掌柜,介绍两盒适合我娘子用的胭脂!”

爷说买胭脂,那就买胭脂吧,至于娘子?以后会有的!

沈珞言看了麟王一眼,这人之前不是走了吗?今天店里来的皇子王爷实在是够多了,若说之前,她对于北辰轩等人的出现,只觉得是偶然,现在,她觉得很不对劲。

她一个小小武定侯府的嫡女,在武定侯这个爵位已经快要保不住的时候,断没有可能吸引到这么多皇子的关注。

到底是什么原因?

在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的时候,最好是都保持距离。

刚才耿真真出手,她若动手,必然会在店内引起注目,动静太大。不得不说,麟王的举手之劳,她还是领情的,只是想到这些皇子们可能别有用心,背后也许有别的打算,她就敬而远之了。

麟王叫来元庆买胭脂,骗得了别人,骗不了她。

看见麟王出现,耿真真立刻噤若寒蝉一般,崔菱也松了口气,她虽然可以官报有司,可以耿真真的家世来说,九芳堂讨不到什么好处,能这样解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而能让耿真真偃旗息鼓的是麟王,崔菱感激地看了麟王一眼,不过,麟王此刻并没有看她,留影面具后,一双眼睛深邃幽远,看着一个方向。

崔菱发现,那正是沈姑娘的方向。

不过,沈姑娘似没看见一般,正和颜小姐她们说着话,而麟王也没有露出愠色,她这个小小的掌柜,还是该干嘛干嘛吧。

元庆挑了两盒胭脂,荷包顿时空了,很是肉痛,而且,他付了银票后,自家王爷竟然什么话也没说,两人出门。元庆有些弄不明白了,王爷这是怎么了?他跟着王爷到这边来之时,还以为王爷又找着新目标了,正准备也顺便收点小油水。毕竟以前王爷心情不顺时常这么干。

可之前来了一次送礼过后没坑这店家也就算了,这次竟然又是光打雷不下雨?就是为了把那个耿家姑娘吓走,坑光他那不多的体己银子?

元庆心中震了一震,仔细反思了一下,自己这阵是不是做错什么惹王爷生气了?不然王爷为什么坑他?

可任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心中不禁沮丧。

那边,沈珞言陪着颜瑾与白霖一起离去。

虽然麟王来了又走了,可耿真真却是被麟王吓走的,看来,这店铺还有麟王在护着?

那些原本打着主意想要趁着新店开张给个下马威捞点好处的人哪里还敢动手,而那些之前观望的人在试过店中香料胭脂之后,也各自抱着试试看的心思购买了一些,店里恢复了热闹。

送走颜瑾,沈珞言没有回去,而是向东走了一段,进了一条巷子,出巷子时,已经有人在那里等着她了。

第157章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那边停着一辆马车,当沈珞言走过去时,马车车帘掀开,一张带着流光的面具的脸露了出来,面具贴着脸,能明显地勾勒出一张笑脸,那个人在笑。

沈珞言脸色平静,声音也无比平静:“麟王殿下,请问你叫我来,有什么吩咐?”

吩咐两个字,带着点不愉的味道。

麟王眨了眨眼睛,那目光竟然清澈如水,水光澹澹,光采湛湛,很无辜地道:“为什么要用吩咐呢?我是有事求你!”

他很喜悦,他和小言儿真是心有灵犀啊。她果然看懂了他离开时候那个眼神和手指轻弯的意思,而且比他预料中还要快地到了这里。他还真担心小言儿当时没有看见。由此可见,小言儿比他印象之中更加敏锐。

只是重生这回事,反常如妖,而现在他的身边有情况不明,而且小言儿没有遭遇那些不幸之后,变得更不容易信任人了。所以一切还需要从长计议,顺其自然。

沈珞言皱了皱眉,如果她用吩咐两个字让对方觉得不对,那对方用个求字,就让她警醒了。

这个麟王以坑人为乐,她闻名久了,难不成现在麟王将目光对准她了?

沈珞言脸上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反倒肃容行了一礼,这才抬头,道:“麟王殿下定是有所误解,我只是一个落魄侯爷的女儿,我的父亲身残志衰,我们沈家也只是空有爵位,毫无能力。似我这种家无余银,手无余力的人,没有什么能帮到你的!”

麟王饶有兴趣地看着沈珞言,道:“我不需要你的余银,我也不需要你的力量,我只需要你的医术。”

沈珞言眼眸微微一沉,麟王明确地说出医术两个字,是自己哪里露了马脚,他知道一些什么?

治过苍阳太子端木景澄之后,她已经把一切痕迹抹掉,关于那个龙川,难道云熙处理得没那么干净?

她唇角微微一扬,淡淡笑道:“麟王殿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麟王也微微一笑,留影面具丝毫不影响他脸上的表情,他眼神闪亮,似笑非笑地道:“毒医弟子,本王应该有什么误会?”

沈珞言笑道:“毒医弟子的事已经传遍京城,麟王是在试探我?”

“你不想承认吗?”麟王目光深沉,深沉中带着一份压迫,压迫中带着一丝沉重的压抑。

沈珞言仍然含笑,盈盈站在当地。

麟王仔细打量她一眼,她连眼睫也没有动一下,就好像这件事果然与她没有丝毫关系一样,麟王道:“上车!”

沈珞言皱眉,道:“殿下,男女授受不亲,这不太好吧?”

麟王笑道:“你是要在这里跟我讨论毒医弟子的事吗?”说着,他还看了一眼四周。

沈珞言暗暗咬了咬牙,这混蛋,是在威胁她?

不过,这里也的确不是谈话的地方,与其站在这里自以为与他撇清了关系,实际上,落到别人的眼里,她与麟王哪怕隔得再远一些,也一样是撇不清。

沈珞言什么话也没说,便走向马车。

省时度事,毫不拖泥带水,麟王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现在的小言儿和上辈子相比,少了几分英姿飒爽,多了几分温柔明丽。上辈子她不曾看到小言儿温柔明丽的模样,可他知道最初的小言儿就是那样温柔,婉约,明丽,端庄,大方,只是他错过了那段时间。等到他见到她时,她已成长起来。她的温柔只给了一个人,而那个人并不是他!

但这辈子他不会再错过了,这辈子他陪她一起成长!

这辆奢华的马车沈珞言不是第一次见了,但是上车还是头一回,这马车里比外面更奢华,而且,进了马车她才发现,这车并不是金丝楠的,而是沉香木的。

金丝楠已经是极为难得,甚至连皇家也少用的极贵木料,但沉香更加难得,一寸沉香一寸金,马车的内部就像一个装饰精美的房间。

不过从这马车内部的整体布局来看,格局雅致,陈设精美,精巧独特。亦犹如沉香一般,低调而奢华。里面的摆件虽少,可无一不精致,品位高雅。由此也可以看出主人的眼界和格局。

沈珞言有些惊讶,一个有这样眼界格局的人,真的只是那个玩世不恭,随心所欲,恣意妄为,以坑人为乐的人吗?

一个有着这样眼界和格局的人,为什么要把自己的马车外面包的那样金碧辉煌?难道他是故意做给别人看的?

见沈珞言上了马车,本来就站在远处阴影中的元庆更是把自己直接融入了黑暗。他竟然看到有女子上了王爷的马车,不,应该说有外人上了王爷的马车。不知道会不会被灭口?

麟王也上了马车,他伸手按动一个按钮,一边车壁上缓缓滑出一张小桌,那小桌上一壶水正在冒着嘟嘟热气,旁边茶壶,茶杯都已齐备。

他就慢条斯理的开始泡起茶来。

沈珞言心中有几分不耐,她可不是来喝茶的,麟王一味的拖时间,这种主动权在别人手上的感觉很不好。她干脆开门见山地道:“殿下,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你也不必浪费时间了。”

麟王已经泡好了茶,袅袅的茶香在车厢里面回荡,沁入鼻中,分外提神醒脑。麟王将其中一杯推到沈珞言面前,春风满面的道:“尝尝看!”

沈珞言耐着性子道:“王爷有事还请早早吩咐,这样的好茶还是莫要浪费!”

麟王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端起面前的茶杯轻缀一口,才缓缓道:“小言儿,我需要你的帮助!”

一声小言儿,叫的沈珞言警惕之心顿起,见她目光灼灼防火防盗的样子,麟王心中生出几分无奈,这辈子他早了两年出现在她的身边,没道理还不能改变像上辈子那样的境况,那只能说明,之前他把太多的精力放在整个大环境的变化上面,忽略了和小言儿相处。以后他定会改正。

为了降低沈珞言的戒心,他强忍着靠近的冲动,而是正色道:“小言儿,如果一个人瞎了一只眼睛,你能治好吗?”

第158章 熟悉的感觉

沈珞言皱眉:“我不是什么毒医弟子!”

麟王道:“我知道!”他看着她的眼睛,恳切地道:“珞言,有些事我若是现在告诉你,你定然不信,但你信我,我不会伤害你!”

沈珞言抬起头,与麟王平视,不管他叫她珞言还是小言儿,称呼的过分亲近,好像认识许多年的朋友。

可他叫的那么自然,好像以前叫过千百遍一般。而她,内心明明是抗拒别人这样叫她的,可他的话语之中却好像有一种魔力,让她心中觉得,他好像就该这么叫。

这种感觉很莫名,沈珞言是个冷静的人,残肢断臂,血肉模糊的身体放在她的面前,她也能面不改色的去处理那些伤口,接续那些断肢。

所以面对这种连她自己也莫名其妙的情绪,她不禁有些发愣。麟王的眼中,带着几分认真,没有戏谑,没有试探。

沈珞言在心里叹了口气,沈云霆被任子希用宁王府的暗卫围攻,身受重伤,是麟王将他送回来的。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沈云霆已经死了,是她坚持人还活着,并让秦叔等人抬回竹兰轩,又让所有人在外面等着,她一个人关在屋子里治疗。

那是事关沈云霆的生死,她也没有顾及太多。想必是因此,麟王才认准她医术不差。

看在那支人参的份上,她似乎不必要隐瞒了,原来当初麟王送她那支人参,就打定了这番心思?

想到这里,沈珞言坦然道:“我的确会一些医术,你所问的,我暂时不能回答你。因为每一种伤都有所不同,需要看过了才知道!”她扫了麟王一眼,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揶揄:“殿下双目明亮,并无眇目之伤,又何必强人所难?”

沈珞言的话,让麟王湛湛的双目之中,带着几分希望的喜悦。对沈珞言的揶揄和淡淡讥讽,被他直接忽略了。他道:“你能治就好,我有一个兄长眼睛受伤,一只眼睛失明。正在遍寻天下名医。只是名医哪里那么好找,这才不得已,想到请你帮忙!不过我那位兄长身份有些特殊,等我安排好了再说!”

看着那双明亮的眼睛,沈珞言感觉到几分熟悉,不过留影面具遮住了他太多面容,而一个人高兴的时候眼睛会自然发亮,这好像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打消心中刚刚升起的淡淡疑惑,嘴角微微一抽,道:“当初承蒙你送我一支人参,我说过欠你一条命!我可以帮你,不过从此两清!”

麟王有些无奈的道:“珞言,为什么你总是急着和我撇清?”

这语气不但无奈,而且还有深深的落寞,眼神之中那一抹淡淡的忧伤那样明显。沈珞言觉得头有些疼,不是因为麟王的眼色和表情让她头疼,而是真的头疼。

好像有尖利的东西扎进了她的脑海里面一样。

沈珞言下意识的又看了麟王一眼,她确定自己的身体已经没有问题了,完全融合!脑中的刺痛与身体应该没有什么关系,难道她的脑海中封存着一份记忆,刚刚被触动了这份记忆,才会让她产生刺痛的感觉?

这想法吓了她一跳,她就算有记忆被封存,也是上辈子的记忆,与这个世界有什么关系?

沈珞言并不知道麟王想要治的是谁,如果他知道太子的伤势,也许就明白了。

而麟王之所以想请沈珞言去治太子,却是为了整个大局。上辈子如果不是那个人穷兵黩武,穷凶极恶,滥杀无辜,置百姓生灵涂炭,他也不会去和那个人争夺天下。

他从来就不想得什么天下,他想得到的只是小言儿而已。

如果这辈子太子的伤势还是一样,他将很快失去太子之位。这一切和上辈子轨迹相同。

他的那些兄弟都不是那一个人的对手,而他也不想把他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去控制整个大局。这样他还哪有什么时间和小言儿在一起?

或者最好的办法是让太子好起来。

可他也深深明白,这件事只能暗中进行,绝对绝对不能把小言儿暴露出来。若是让人知道小言儿的医术那么高明,对小言儿来说太危险了。

他的几个兄弟看着太子出世,盼了这么久终于成功,只怕谁也不想太子好起来,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有机会。所以他们定然会尽力破坏,要破坏最好的办法莫过于釜底抽薪。如果他们破坏不了,那么对于治好了太子,断绝了他们希望的沈珞言,他们定然不会手下留情!

因此虽然他之前曾经动过这个念头,却被自己否定了,他宁可天下大乱,也绝不会让小言儿置身于危险之地。直到这次曝出了毒医弟子事件,可以让小言儿借助毒医弟子的身份给太子治疗,治好太子之后,也能安然脱身,这是一个两全其美之策。

沈珞言很冷静地道:“那您先安排吧。我可以离开了吗?”

麟王很想留下她,一起喝杯茶,聊一些更亲近更轻松的话题,但他也知道沈珞言把这一切归于一场交易,一场回报,当然是不愿意留下来的,他如果坚持,只会让沈珞言更加反感而已。

他微微欠身道:“当然,你随时可以离开!另外你要小心一些,晋王,代王,安王,甚至苍阳的太子端木景澄都在寻找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毒衣弟子,若是寻到,只怕会痛下杀手!”

沈珞言心中苦笑。她都无力去和麟王去辩驳毒医弟子的事情。为了让身体尽早融合,她付出的代价还真不小。

不过她并不后悔。

身体是自己的,命才是自己的!

麟王见她站起身,那纤细白皙的手就在她的眼前晃过。他努力克制,拉住那只纤纤玉手的冲动,一本正经的道:“我那兄长腿也受伤了,断腿你也能治的吧?”

眼睛瞎了都能治,断腿当然更不在话下。

沈珞言果然点了点头,道:“治倒是能治,不过痛苦非常人能够承受!还有治这两种伤所需药材多且杂,有几味药物特别难寻!”

第159章 要不要看一眼

麟王缓缓点头,道:“需要什么,你只需要告诉我,一切我来准备!”

沈珞言目光动了动,她想为沈云霆治腿伤,但是青龙悬叶和秋明白露草却一直欠缺,京城里所有的医馆,几乎都没有。妙春堂的掌柜的向她透露一个讯息,这种难遇又难求的药,只怕除了御医院,别处很难。

麟王既然也要求她为那人治腿,那她是不是便可让麟王代寻那两味药?

以他的身份,若是御医院里有,他定能调到吧?

她伸手:“纸笔!”

麟王又在身侧车壁按了另一个凸起处,一个暗格打开,里面放着笔墨纸砚。他微微笑着取出,亲自研墨。

他的手指节修长,如玉一般有莹润光泽,研墨的动作不紧不慢,却带着几分潇洒和随意,只是研个墨,倒好似挥洒如意,行云流水一般。

他一边研墨,一边看着沈珞言微微笑。

沈珞言翻了个白眼,她越发弄不清麟王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了,这世上哪来无缘无故的好?从第一次见到现在,总共也不过几面,可他对她便是那份熟悉已久,认识已久的模样。

不止是他,连那北辰轩也是。

难道那些个皇子,真的以前认识她?不,确切的说,是认识原身吗?

但她搜寻过原身的记忆,并没有与他们交集的任何讯息。

这种感觉很不好。

就好像她的一切有人窥知,而她却不知道对方的心思,信息的不对等,让沈珞言觉得很吃亏。

墨已研磨好,沈珞言提笔,麟王似笑非笑地道:“你不是说不同的伤势有不同的处理方法,你需要看过那个人之后再做决定吗?”

沈珞言唇角轻勾,带着几分抬扛地道:“听说麟王殿下府中富有,我把大概需要的都列出来,也许有些是用不上。不过,让麟王殿下重视的人,想必殿下也不会在意是否浪费!”

看着面前女子明亮中带着狡黠,轻松中带着揶揄的眼眸,还有那扬起的唇角,麟王愉悦地道:“小言儿说的有道理。不过小言儿说错了一件事,本王要的东西,自然有人送来,不需要花银子,所以,也不存在浪费!”

沈珞言:“……”

不需要花银子这件事,他说得那么理所当然。讹人坑人,在他眼里,很理直气壮嘛。难怪麟王府富有,这样还能不富有?她还是老实写字吧!

看着沈珞言一脸无语,默默去列需要药材的样子,麟王开心地笑起来。

那双眼睛,湛湛生辉,似能想到面具之下,是一张神采飞扬的俊逸脸庞。

沈珞言轻哼一声,小声吐槽道:“没事戴什么面具?”

她声音极小,原本只是说给自己听的,但是麟王的耳目极聪,他眉梢动了动,笑道:“小言儿不喜欢本王戴面具么?要不,以后本王见你时,便把面具摘了?”

“别!”沈珞言敬谢不敏。开什么玩笑?一个人面具戴了近十年,那说明他的容貌本身就是一个秘密,秘密之所以叫秘密,就是知道的人少,她若见到麟王的真面目,也许下一个被灭口的就是她。

虽然她对自己的身手和医术都很自信,可她也明白,在这样的冷兵器时代,双拳难敌四手,何必给自己惹麻烦?

麟王轻叹了一声,很是惋惜地道:“小言儿莫不是怕本王脸容丑陋?其实本王对自己的相貌还是很自信的,小言儿要不要看一眼?”

沈珞言写字的手一顿,顿时时一点黑墨在纸上晕开,沈珞言抬眼,无奈地道:“王爷,你就不能让我好好写字吗?”

麟王湛湛的目光在她脸上游移,唇角的笑意却越发明朗起来,笑道:“小言儿还没做好准备?没关系,本王等你准备好再看!”

沈珞言:“……”

这麟王打的什么主意?她可不觉得她现在的身份,值得麟王专门来撩。

她不再理会这个一双眼睛黏在她身上,找着机会就调笑她的人。坊间传言这麟王喜怒无常,坑人无数,谁知道他是不是又在打主意坑自己?或者,这麟王是觉得坑那些朝臣没什么意思了,想来坑她这样的闺中女子?

她手下写字速度加快,很快写完一张纸,又换下一张。

沈珞言的不理会,丝毫也没有让麟王觉得无趣无聊,小言儿的手纤纤如玉,柔若无骨,白皙细嫩,可她写出的字,却那么好看。劲气中不失秀雅,刚凌中不乏绢秀。

她的字,让人先看到的,是刚劲凌厉,充满力道,大开大阖,格局大气,然而细看,却能看到绢秀雅致的一面。就和她的人一样,有刚有柔。

上辈子,为何他会晚了那两年?

想到那惨烈而悲凉的结局,想到最后,他将她护在怀中,她临近咽气时,眼里的歉疚和悲伤。

那样的眼神,永远铭刻在他的心中,让他的心一阵阵揪痛。

他那时候没有念想,没有家国天下,没有皇权霸业,没有血雨腥风,也没有对死亡的无奈和恐惧,他只是悔晚识了她两年,悔在她最狼狈不堪,最无助无奈的时候,不曾陪在她的身边。他不要天下,不要富贵,不要皇权,只想要和她在一起,哪怕过最普通最平淡的日子,但有她在身边,那便是锦绣生活。

家国平安,不起刀兵,他的愿望才能成为真正的愿望。

他正在努力。

太子伤后阴鸷狭隘,愤世疾俗,怀疑一切,他越是这样,这太子之位就越发不稳。他越早离开太子之位,夺嫡之战便会直早爆发。

上辈子,促进夺嫡之战早早爆发的,他也是其中之一。但这辈子,他不会。他有要守护的人,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嗯,小言儿的字真漂亮,和她人一样漂亮!

沈珞言终于写完所要的材料,当然,她把青龙悬挂叶和秋明白露草多添加了份量。

如果,治好麟王想治的那个人,能让她有足够的药材把沈云霆的腿伤治好,那便是值得的,哪怕要因此而冒一些风险。

第160章 牙行

等她收了笔,抬眼一看时,正与麟王的目光相对。

奇怪的是,那双湛湛的目光之中,原本带着戏谑和调笑,但是此刻她撞进去时,看到的却是一抹苍凉和悲悯,歉疚和后悔。

这眼神真奇怪,她很确定,麟王虽是看着她,但是神游物外了。

突然发现麟王的不为人知的一面,算不算又知道了一个秘密?

沈珞言收回目光,假作不见,道:“殿下,所需要的大概是这些,你若能备得齐了,我随时可以为那人治伤!”

麟王看也没看那写得满满的三页纸一眼,而且,他也丝毫不担心沈珞言是不是能治好太子。他相信沈珞言的医术。

上辈子,在一场激战之中,他曾一箭差点夺走那人的命,是那人紧急之时侧身避让,那只箭擦过那人的脸,夺走的,就是那人的一只左眼。箭尖带着一颗眼珠子,那样的震慑场面,让那人的大军溃败。

但是几个月后,那人竟然双眼俱在,一点事也没有。

因为,她给他换了一只眼睛。

那样神乎其技的医术,让人震惊。

可那样的医术救下来的,却是怎样一个狼心狗肺的人?

他为她不值!

他道:“好好保护自己!”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哑,而且这句话也很莫名其妙。沈珞言看了他一眼,道:“多谢殿下关心!”心里却不屑,只要你少找我的麻烦,我便安全得很!

她掀开车帘,头也不回地下了马车。

麟王看着桌上两个茶杯,看着她坐过的位置。相处的时间竟然如此短暂,小言儿的心防极高。不过,他会走进她心里的。

离开马车,沈珞言避开可能的关注,很快便融入人群之中。

过了良久,元庆才从远远的暗处现出身来,他家王爷竟然没有召唤自己,难道王爷在马车里睡着了?

他走近一些,正在犹豫要不要上前,马车里传来麟王的平平的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回去!”

元庆眨巴了一下眼睛,立刻上前赶车,挥动马鞭的时候,他对着黑暗中怨念地看了一眼,为什么他不是暗卫,顾影那混蛋就不用赶车,而且,不用被麟王强塞一个莫须有的娘子,花光手里的银子!

嗯,不过,那个沈家三姑娘,王爷对她好似有些特殊。

虽然王爷风度极佳,对任何女子都很有礼貌,比如说看得顺眼的,只是无视而已,至于看不顺眼的,也只是用袍袖抽开,不会动那些人一根手指头。但是,有礼貌归有礼貌,但有礼貌和重视,是两码事。

看来,以后,他也得有眼色一点。

沈珞言丝毫不知道在元庆心中,她已经被归类于麟王另眼相看的人,她回去九芳堂,当然,是从侧院的后门进去的。

自耿真真走后,那些人也都有眼色,加上里面的货品的确不错,一至九阶的等级,也能满足荷包或肥或瘦的任何人的需求,第一天,生意便比想像中的好。

崔菱处事极为周到,说长袖善舞也不为过。

沈珞言很满意,也很放心。

既然生意打开了局面,那她要做的,就是第二件事了。

随着货品所需越来越多,她一人之力,肯定是无法满足,那么接下来要做的,便是找到一个可以生产这些货品的地方,还要培训几个制造的技师,把自己解放出来。

谷梁的染翰园能制造出桃花笑这样天下闻名的胭脂,假以时日,她也能!

甚至,她可以考虑把医道融进去,只要用过她研制的产品的人更加光彩照人,皮肤更好,更有光泽,更加漂亮,那便是最好的口碑。

不过,制造的工坊,最好是在安静的地方,有足够的空间,而且,她要制的香水,也是要从鲜花之中提炼,所以,最好还有可种植鲜花的田地。那便需要一个庄子。

托苍阳太子端木景澄的福,她手中倒是有一笔银子了,买下一个庄子,应该问题不大。

看来得先去牙行看看。

想到需要的东西只能自己寻找,她便深深觉得,她缺少一个信息来源渠道,所以,什么事只能自己亲历亲为。这点让沈珞言有些无奈,看来,她也得慢慢建立自己的信息渠道才行。

九芳堂只是其中一个,她会建立第二个,第三个。

酒楼,茶馆,青楼,她都可以试试。

虽然这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还有些遥远,不过,这不妨碍她制定目标。

想到就做,绝不拖泥带水,这也是沈珞言的风格,既然九芳堂没什么需要她-操-心的,她便换了一身男装,去车马行雇了一辆车,往牙行去。

天珩京城最大的那家牙行,便像一个大的掮客,买卖丫鬟仆妇小厮仆从也可以,买卖货品物件也可以,买卖田地山林,府宅楼宇,他们都可做为中间人。

沈珞言一身男装,划粗了眉,把脸也涂黑了不少,但目光明澈,眼神清澄,仍能看出年纪不大。

不过牙行见多少年公子,面前这个少年年纪虽然不大,但气度不凡,举止之间,沉稳有度,他们也没有怠慢。

再说既开牙行,哪怕店大,也不能欺客,这才是这家牙行能做到京城第一的缘故。

一个负责的管事立刻迎上,打量了她一眼,立刻道:“这位公子,你是要买小厮丫鬟,还是要买字画古玩?”这少年两手空空而来,当然不会是偷了家里宝贝来卖的那种败家玩意儿。

沈珞言道:“田庄!”

两个字让这管事的吃了一惊,又看了沈珞言一眼,试探地道:“公子是要买还是要卖?”

这田契地契只是薄纸几张,买卖都容易,难不成他走眼了,这就是个拿着祖产出来换银子的败家纨绔?

沈珞言瞥他一眼:“当然是买!”那什么眼神?那怀疑和淡淡鄙夷当她看不出来么?

那管事的立刻堆了满面的笑,道:“既是要买田庄,那公子里边请!”

管事的把沈珞言引进一个偏厅里,立刻有小厮过来上茶,管事的问道:“不知道公子要什么样的田庄?”

第161章 要受这番辛苦么

沈珞言目光凉凉地掠过来,淡淡地道:“你们这里都有些什么样的田庄?”

那管事的原本也通过面前少年的口风,来探一探她的底细,但沈珞言的反问,还有那洞悉一切一般的眼神,竟让他有些无所遁形的感觉。

这哪里是个十四五岁少年会有的眼神?便是他这样,生意场中的老手,也只能达到这样的境地。

他嘿嘿干笑一声,道:“公子运气不错,昨日刚好有人把一处田庄托到牙行来售卖,有三十七亩肥沃的田地,就在城东郊清柳河下游处,想必公子会感兴趣!”

沈珞言似笑非笑地道:“还真是巧!所以,你这边其实只有这一处田地?”

管事的一听这不是个话头,忙笑道:“当然不止,只是这地段位置好,土地肥沃,价钱又比较便宜,只要一万九千两……”

“太小!”沈珞言打断他的话,道:“如果你这儿没有合适的,本公子就去别处看看!”

“有有有有……”管事的错愕一下之后,便满面堆笑了,三十七亩还嫌小,这是个大主顾。他急忙又道:“倒是还有几处,一处在南郊,有六十二亩田地,加上二十七亩山地;一处在城北,地方倒大,八十五亩,一半旱地,一半水田;另一处在西郊,也有五十多亩。都是土地肥沃的好地方。公子需要多大的?”

沈珞言不答,道:“这些地,如何交易?”

管事的目光闪动了一下,道:“南郊的那处,得要三万七千两银子;城北那处,三万二千两,西郊那处,一万八千两……”

“既是肥沃的好田地,应该都有栽种吧,地头各种着什么?”

管事的顿了顿,笑道:“公子倒是个懂行的,这几处地都有栽种,水田种稻子,旱地种麦子,山地上也是有栽种的。公子若现在买,可算是赚着了!”他见沈珞言也不说到底中意哪处,心里隐隐有些急躁,看着是个年纪小好糊弄的少年,可怎么感觉一点也不好糊弄呢?

沈珞言道:“难道不需要去现场看一看么?你们牙行是已经将这些都买了来,还是另有主人?”

管事的上下打量沈珞言一眼,笑道:“地方远着,出城后,骑马还得走一两个时辰,一天也就能去看一处地方,辛苦得紧,公子要去受这番辛苦么?”

沈珞言端起茶碗来,用碗盖撇开浮叶,轻轻啜了一口,道:“既是要置田产,总归得现场看看,别人说的,怎么能尽放心呐!你说是不是?”

那管事的一看这情形,就知道想速战速决说服这位公子马上付银子的心思落了空。小小年纪的公子,行事还挺稳重周到。不过,既然是个诚心想买的,便算去折腾一天看看地方,也没有什么。只要成交了,他也能得到一笔不少的佣金。

而且,就算这几处不满意也没关系,他们牙行里也不止这三处地方,既然去现场看着,总有一处能让他满意。

他不禁庆幸,他们牙行像他这样负责接待客人促成生意的管事有六个,还好他没有因为这少年公子年纪小便轻慢。

他立刻道:“公子,在下姓曹,小字冠林,公子明日什么时候方便去看?先看哪一处?我备好马车等待公子!”

沈珞言道:“甚好,明日先去西郊!”

见沈珞言先选三处中最小且价格最低的那处,曹冠林有些失望,不过转念一想,那儿也是五十亩地,不小,促成之后,他至少能拿五百两银子的佣金,便又热情洋溢起来。

第二天,沈珞言一早就去了九芳堂侧院她的房间,换了男装,像昨天一样把脸容涂黑,使容貌稍做改变,便往牙行去。

经过退亲事件后,老夫人不待见她,大房对她厌恶又忌惮,不过姚氏倒没敢再以别的名目克扣她的月例,或找她什么麻烦了。

九芳堂开张,沈颖怡其实也是去了的,只不过,她去时沈珞言已经离开去了牙行,她不能确定这铺子是不是沈珞言开的,不过在店里转了一圈,便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一家铺子从顶下来到重新布置开张,还要雇人,中间没有几千两银子是不能办到的。

沈珞言什么家底?她清楚得很。她手中能有三百两银子,那也是二叔给她的,二叔这人打了败战,腿残了不说,还惹得龙颜大怒,俸禄减半。他回来之后,就一直靠着那剩一半的俸禄养着他和沈珞言。日子能过得有多好?

至于在崔家沈珞言拿着九芳堂的蔻丹,那定是在为九芳堂办事挣点零花钱。

回去后,她把这个猜测告诉了姚氏,姚氏也只冷笑一声,沈珞言要丢人现眼,她一点也不放在心上,让她作吧,没有她的不守规矩,抛头露面,哪里衬得颖怡的温柔婉约?

崔家沈颖怡勾搭皇子的想法没能实施,不过,沈伯奎为这个女儿的婚事也算是绞尽脑汁,后来竟又寻着一个机会把沈颖怡给推出去,沈颖怡成功地与二皇子北辰轩搭上话,而且,北辰轩对她极是温和,两人见了两次面。短短的几天里见了两次面,不可谓不频繁,虽然北辰轩和她聊的时候,总是有意无意地提到沈珞言,她故技重施,像当初在任子希面前一样,用明夸实抑的办法,着实说了沈珞言不少坏话。

哪怕她不能改变嫁给太子的命运,也绝对不会让晋王对沈珞言动了求娶的心思。

其实,不论沈伯奎还是沈颖怡都知道,他们在婚事上动这样的小手段不异于在玩火。太子就算失势,就算从太子之位上跌下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要对付一个小小的四品少詹事,也是易如反掌。

但富贵险中求,与其嫁给一个没有前途的皇子,她为什么不搏一搏那个皇后之位呢?

今天,晋王又约了她去西城郊游,言辞之中的意思,是希望她能把沈珞言也带上,这让沈珞言狂喜的心中多了几分对沈珞言的咬牙切齿,但却也不得不答应。

第162章 陌上谁家年少

沈颖怡很明白,她若是能抓住晋王的心,以晋王的身份地位,极有可能就是那个取太子代之的人。

安王?

安王是嫡子不错,可谁让他排到第六了呢?

而高贵妃虽然表面上什么也不争,但她争到了皇上的心,这比什么都重要,北辰轩比安王更有望得到那个位置。

因此,虽然不愿意,沈颖怡在盛装打扮之后,还是派人去请沈珞言,不过,从映月轩那边传来消息,沈珞言一大早就出门了。

沈颖怡简直要大笑三声,这可不是她不给沈珞言机会,是沈珞言自己福薄。

沈珞言从九芳堂出来之后,便直往牙行,牙行的曹冠林说过会准备车,她也不用雇车了。

但是,即将到牙行,从岔路上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上车!”

沈珞言微微一怔,侧头看去。

那里停着一辆青布马车,马车并不大,大概可容两人,那青布垂下,如被烫平,一点皱折也没有,又如下面有物牵坠,平平整整,连微风吹来,也没有随风飘摆。

沈珞言微微眯了眯眼,这是垂丝纱,这种纱看似纤薄如纸,但风吹不起,揉搓不皱,遇水不透,遇火不焦,十分难得,价格也十分昂贵。

再看那个站在马车边拿着马鞭充当车夫的人,她就更吃惊了。

竟是云熙。

他换了一身青布衣衫,虽是布衣,但看来布质甚是熨贴柔软,不过,他长身玉立,俊朗清逸,一双眼睛湛湛如湖如海,清澈如泉,布衣也没法遮挡他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洒脱不羁,恣肆无忌。狂放不失温文尔雅,张扬中又有内敛神气,他竟是那么那么好看!一个人生成这样的气质,不要说布衣,哪怕什么也不穿,也丝毫不影响他的出色!

沈珞言收回目光,小小地鄙视了自己一下,这一刻,她心中竟然冒出“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这阙词来。

还有,什么叫哪怕什么也不穿?

她是不是昏了头了?

她这样的经历,这样的眼光,这样的心智,不该生出花痴的想法,只是眼前的云熙实在太过出色,哪怕此非陌上,而是大街上,但云熙的突然出现,真的有些晃花她的眼。

不过,她很快意识到,现在的她,已经稍做易容了,而且是男子装扮。

她对自己的易容还是挺自信的,不但脸容已改,连身形都改了,已经发育的胸前,更是束了布条,行为举止,也绝无女子之气,云熙把她认作谁了?

她敛容,淡淡地道:“公子叫我?”

云熙扬扬眉,笑了,这一笑,越发光彩照人,双眼湛湛如海,好像要叫人沉溺其中无法自拔,他似嗔似责,道:“小言儿,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一眼认出你!快上车。一会儿不管着你,你就不知道好生照顾着自己?伤还没全好,就到处瞎跑,有什么事,不会叫别人办吗?”

沈珞言:“……”

这语气,还真是熟稔,还有,他凭什么管着她?

然而,她心中竟然没有生出反感。

他救过她,不止一次,她也救过他,两人之间倒都是过命的交情,可她和他除了救命之情,并没有这么熟悉吧?

是她的易容术失败了,还是他真的能一眼分辨哪个是她?

她沉了沉脸:“什么叫瞎跑,我有正事!”

“知道知道!”云熙语气中带着几分诱哄,笑道:“所以我不是没有阻止你吗?而且这几天我都没事可干,正好陪你办正事,说不定还能给你搭打手。”

“我可雇不起你!”

“雇什么雇?我是无聊没事闲得发慌,你帮我打发时间,我感谢你!你若要人帮个手,只管叫我,包管指哪打哪!你看,我连人带车都来了,一片诚意!你再耽误,可是耽误你自己的正事!”

“你知道我要去哪儿吗?”

“不管去哪儿都好!”云熙从怀中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精致小盒,递过去道,“你的伤还没好呢,拿去吃!”

沈珞言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人参切片,看那片状的粗细,至少也得八百年份的人参。

她嘴角抽了抽,人参适用于身体虚弱者、气血不足者、气短者、贫血者、神经衰弱者。这个时代人参珍贵,一般的人也用不起,一般用来吊命补元气。

哪有像他这样,倒像是要她把人参当零嘴吃。

“别发怔了,快来,上车!”

沈珞言目光微动,昨天也有人叫她上车,那人也有一双湛湛生光的眼,不过,似乎又有些不同,也许是她多想了。

她一大早的就来到牙行,他竟然在这里截住她,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若不是他两次救了她,两次,都是将她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让她在绝望之中看到希望。让她心中对他已经没有那么戒备,看着他这样儿,她就要敬而远之了。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武定侯之女,身后无权无势,无所算计。她自己也没有什么值得算计的。他若要对她不利,又何必两次救她的命?

她问:“你赶车?”

云熙展颜而笑,光风霁月:“我这个车夫,你可满意?”

沈珞言无语:“你若赶车,我还走不走路了?”长成这样,随时可能造成交通堵塞,连她都免不了在见第一眼的时候花痴一下,若遇上那些胆大而不自制的,掷果盈车,她一不小心又拉了满街仇恨!

云熙摸了摸下巴,沉吟道:“小言儿果然考虑周到,你说的很有道理,那我叫个人来赶车,我陪你坐车吧!”

他侧头,扬声道:“许于,赶车!”

街口转出一个人,二十余岁,穿着一身灰衣,脸容很平凡,那是种走到人堆里也不会被人注意的平凡。

云熙把马鞭往他一抛,道:“赶车!”

许于:“……”

他是暗卫,暗卫,暗卫,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为什么爷要让他出现在阳光之下?好吧,他是明是暗,都只是爷的一句话,接过马鞭,他认命地道:“是!”

第163章 我不介意

云熙对沈珞言伸出手:“上车吧!”

沈珞言道:“不……”

“别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你没看你现在是个少年吗?两个男人同乘一辆马车,有什么大不了的?放心,我对男人没兴趣!”

许于:“……”

他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

沈珞言:“……”

她嘴角抽了抽,他对男人没兴趣,可她是女子。呸,她又想到哪里去了?人家随口一说,她当什么真?今天真是邪了,她的冷静呢?

大概是云熙从没有在大白天这样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她的面前的缘故,这个人,难道不再怕人追杀了么?

算了,坐牙行的车也是一坐,坐云熙的车同样是坐,既然盛情难却,沈珞言也就不再推辞。

见沈珞言不要自己扶,自己上了车,云熙跟在后面也上车,不过,从他微扬的嘴角,看出他心情很不错。

他就知道小言儿不会舍得让他赶车的,所以,他才特别准备了两人坐的马车。

马车一角,有个小小的熏笼,熏着好闻的香气,沈珞言看见熏香,先是眼神微凝,崔府的香气让她对香类的东西有些本能的警醒。

不过,闻到香气之后,便释然了,这只是一味清心凝神的香,并没有别的添加。

许于道:“爷,去哪里?”

云熙看沈珞言。

沈珞言道:“牙行!”

许于也不多问,马鞭一动,便往牙行方向去。

沈珞言与云熙并肩而坐,云熙神态随意,眉眼生辉,如同自带光环,英俊逼人,沈珞言看看他,又看看他,和一个这么俊的一起,自己会不会偶尔犯花痴在其次,反正她能很快把思绪拉回来,但别人犯花痴怎么办?

云熙冲她眨了一下眼睛,笑道:“我这容貌,你可满意?”

沈珞言:“……”

她悻悻:“很好,适合招蜂引蝶!”

云熙摸摸自己的脸,这是被嫌弃了?他就长成这样儿,父母给的容貌,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他想了想,立刻眉开眼笑:“有办法了!”他屈指在车顶一弹,顶上的木板裂开,垂下一个长长的木匣。

沈珞言:“……”

从庆安寺的马车,到昨天麟王的马车,今天云熙的马车,里面都是暗格处处,机关处处。以前她一直觉得,马车只是用来坐的,这是初到这个世界,贫穷限制了她的想像力么?以后她也要打造一辆应有尽有,机关处处的马车!

木匣中的东西倒也并不多惊世骇俗,不过是三张人皮面具,一堆瓶瓶罐罐。

沈珞言眼前微亮,这倒是好办法,云熙顶着这样一张脸,太过引人注目,换上一张没那么出色的脸,才像是陪她出来办事的样子。不过,就算他不换,其实她也不介意。

在确定云熙对她没有恶意后,他能提供这样的帮助,她心里还是有几分谢意的。只是考虑到她要出城去,云熙曾被仇家追杀,这次只带了一个车夫许于,若是换了一副容貌,应该安全一些。

云熙挑挑捡捡地把人皮面具往脸上试,试着试着又扔下。

沈珞言不解地道:“怎么了?”她觉得这三张人皮面具都挺不错的,显然是高手所制,贴在脸上就像换了一个人,很普通的面貌,绝不会引人注目。

云熙看她,目光中有一抹认真,缓缓道:“小言儿,我可以变丑,但我不想你面对我时,看的却是别人的脸!”

沈珞言:“……”

她这是被撩了?

被面前男子目光灼灼地盯着,沈珞言淡定地道:“我不介意!”

云熙:“……”

他介意!

他继续摆弄那些瓶瓶罐罐,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涂在自己脸上。沈珞言也不去看他,明明有简单方法他不用,要这样折腾,随他吧!

此地离牙行已经不远,不过一会儿就到了,当马车在牙行门口停下时,适时听见云熙带着几分喜悦的声音:“好了!”

沈珞言侧头,嘴角不由抽了抽,那张俊朗的脸变了,黑而暗,眉眼也变了,眉更粗黑,虽只是被瓶瓶罐罐里的东西略作调整,不过容貌确实变了。只有一双眼睛,仍然湛湛生辉,看着她,露出舒惬的笑意。

沈珞言:“……”

他是比着自己现在的脸进行易容的么?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就算云熙的仇人出现,大概也认不出他的本来面目了。

看不出,云熙的易容术,竟然也不错!离得这么近,她也没看出什么痕迹来。

沈珞言撩开车帘,正看见曹冠林在翘首而望,他挂念着这是笔大生意,一大早的就在门口等着了,不知道望了多少回。一见沈珞言出现,他顿时眉开眼笑,热情地道:“公子来啦!公子自己雇了车?其实公子不必这么麻烦,我已经准备车啦!”

他准备的是一辆大车,两匹马拉的,里面可以坐三四个人,这是牙行的车,他调动的时候,不知道引来多少人眼红的目光。

沈珞言道:“不必!走吧!”

曹冠林看看那辆大马车,这大车气派是气派,但是客人不坐,再说,他坐着一辆比客人所坐的马车还要大的车,这不是给客人添堵吗?而且,也忒不方便。他犹豫了一下,只牵下其中一匹,让车夫把车再赶回去。

这虽是一个小小的动作,沈珞言却勾了勾唇,露出几分赞赏之色。

曹冠林骑着马在前面引路,一行人便往西城门而去。

一路上,曹冠林向沈珞言介绍着西城郊那块地,那儿原是一个官员置下的田产,不过那官员犯了罪,被投入大牢,他的儿子为了筹银救父,将这块地卖给了牙行,现在地契就在牙行,沈珞言若是看中,直接和牙行交易便可。

西郊风景也不错,时常有勋贵子弟出门郊游,那边的庄子,还能借住,便是那庄子的收入,也是很可观的。

沈珞言任由曹冠林卖力地推销,并不发表意见。她要的,不仅是一个赚钱的庄子和一大片地,还是到了地方再说吧。

她当然不知道,此刻,北辰轩带着沈颖怡,也正好往西郊郊游!

第164章 高冷的温柔

出西城门后,马车还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地头。

曹冠林下了马,这边许于也将马车停下。曹冠林正要殷勤一点亲自扶沈珞言下马车,但是被旁边的许于一爪子给搭到一边去了。

曹冠林不明所以,不过,知道富家公子规矩多,他只是个牙行的小小管事,也便讪笑着站在一边。

结果车帘掀开了,先下车来的,却是个比那黑少年年纪要大些的一个男子,同样也是脸黑眉浓眼大。

他恍然,本来就在奇怪一个年纪这样轻的少年独自买地,现在看来,他家大哥来了。虽然这大哥年纪也没有大多少,看起来还不及弱冠,不过不知道这家的公子都是怎么教的,个个气度不凡。

曹冠林心中不免生了几分仰望的心思,笑着打招呼:“大公子也来了!”

云熙对这句大公子怔了一怔,接着淡淡地道:“嗯!”很高冷,跳下马车。

沈珞言刚要跳下,云熙却伸出一只手,意思是要扶她?

看着离地面不过三尺高的距离,她其实完全没压力,不过,出于礼貌,她也没有拒绝。云熙说的对,在外人眼里,他们就是两个少年男子,扶着下车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温暖柔软的小手握在手心中的感觉,让云熙眉目飞扬,这感觉真是太好了。上辈子,直到死时,他才能离她这样近,这辈子,他却已经不止一次离她这样近了。

虽然沈珞言下了马车后便把手收回,云熙也没有丝毫不悦。

曹冠林在一边殷勤地道:“两位公子,这儿便是庄子了,周围这些田地,都是。一会儿我带公子们去看看边界,若是公子中意,今天就能完成买卖!”

沈珞言淡淡点了点头。

西郊这儿的土地,比青柳河边似乎还瘠薄一点,五十亩地,面积不小,这个小小的庄子,便是平常负责管理农庄的那些人住着。

京城里的官宦富户,也有许多置办田庄,既可以供给自家府第里的吃喝,又能售卖当成一项收入。即使是租了出去,收租子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不到万不得已,一般人是不会把这样的田产卖掉的。

曹冠林来到庄子,那庄子的负责人定是认识他,立刻过来相迎,曹冠林对他使了个眼色,那负责人心领神会,立刻道:“两位公子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不如先去庄子里喝杯茶,待休息过了,再去看吧!”

沈珞言道:“不必,还是先看过吧!”

这五十亩地并非全是平地,而且,有些地界与别人的田产相连,肥沃与瘠薄的地质混在一起,若是不看看,也不能估算这个价位是否合理。

她能出得起,但也不是冤大头。

曹冠林有些无奈,他的确打了些小主意,想一边请沈珞言两人去庄子里喝茶,一边安排一下,好叫沈珞言看着的都是满意的,尽中促成交易。

他又看一眼云熙,云熙整个过程只跟在沈珞言的身后,用含笑的目光看着沈珞言,那眼神,就好似不论沈珞言说什么,他都会帮忙,不论有谁要坑她,他都会替她扫清障碍。

曹冠林道:“既然两位公子不用歇息一下,那我们就直接绕着地边走一趟吧!”

他叫过庄子管事,虽然有地契在,但真正的地界他其实也并不熟,还得叫庄子管事来引路,他相陪就好。

沈珞言看看云熙,云熙一派轻松惬意,神色悠然,从他的脸上,看不到被人追杀时的狼狈,也看不到血污满身时候的悲惨。

就像他两次出现救她时的样子,清逸如水,悠然如云,皎皎如月。

就算她不知道云熙是什么来头,可他的气度和行为举止,一看也是养尊处优,身在高位,她提醒:“田间地头可没有京城的大道那么好走,泥泞荒草遍地,你就在庄子里休息吧!”

云熙眨了眨眼睛,笑道:“那怎么行?我是来帮忙的!”

“我不需要你帮忙!”

“是我主动的!”云熙展颜而笑,虽然换了一张黑脸,脸部也进行了微调,可仍然有些晃人眼睛。

沈珞言:“……”

这话听着真怪异。

算了,他爱跟着就跟着吧,一会儿他别叫苦就行。

一行几人便往地头去。

西郊开恳出的田地其实也不算多,据曹冠林介绍,挨着这片田地的大片的荒地,还归在官府,并没有售卖,倒不是官府不想卖,而是地方太过瘠薄,只长荒草不长庄稼,买来只会亏本,谁也不去买。

因为是无主之地,荒草又长得瓷实,倒是引来不少野兔山鸡,加上地面也不陡峭。春夏之间,一片绿意,不少不识庄稼的京城子弟们便在此地郊游,还能打猎。不远处还有个湖,湖光水色,一群人一起来玩,猎到猎物,能就近烤了吃,倒也的确是郊游的好去处。

沈珞言不动声色地问道:“这京城子弟跑马打猎,对庄上没有影响吗?”

“怎么没有?”那引路的庄子负责人说着叹了口气,一脸愁苦地道:“咱们的庄稼,一年里被那些野物吃的也不少,还有马儿践踏……”

话没说完,就被曹冠林重重一咳,庄子负责人知道自己说漏了嘴,顿时收声。

沈珞言只当没有听见,其实不用说,她也能想到。

所以,这个地方,的确是不适合的。

只是,那一大片无主之地,连着一片林子,纵横足有几百亩,林子里树木都有碗口粗细,苍苍一片。据说林子也是归在官府,早想售卖,只是无人愿意买。

若是能把整个买下来……

她摇摇头,自己也不禁笑了。

她定是疯了,刚才她竟然在想,那片林子地处隐蔽,可以在里面屯上几百兵士。

曹冠林见沈珞言兴致缺缺,瞪了庄子负责人一眼,找补道:“公子,冯三说的只是春夏之间,秋冬时节,就没有这些麻烦了。而且,这些地,原本就折了价的,十分便宜,也十分划算!”

沈珞言还没说话,远处就传来一阵张扬的马蹄声。

第165章 瑟瑟发抖

冯三脸色微苦,曹冠林也有些无奈。

不用他们再多说,那边一行数骑,便纵马而来,除了后边些的几辆马车怕路面不平没有偏离外,骑马的数人都随意践踏着地里的麦子。

那践踏的,可不就正是沈珞言看的这块地界的?

这下连曹冠林也叹了口气,怎么就这么不巧,今天刚好也有人来这里郊游?京城那帮勋贵子弟,肆意张扬,说不得劝不得,打不得骂不得,被践踏点麦子算什么?若是惹怒了他们,打死打残的事也发生过。

看到这当地跑马的一幕,谁还敢买呀?

虽然对于五十亩地来说,这马踏的地方并不算大,但终究看着有些闹心。

沈珞言看看天色,现在赶回城去也来不及看下一块地,左右是明天的事了,她笑道:“不用看了,我们回去吧!”她也不想和那些勋贵子弟们照面,虽然现在的她已经是个黑瘦少年。

曹冠林叹气道:“好吧!两位公子请!”

沈珞言原本也不打算怎么着,直接走了就是,这地儿还没有那片山林让和荒野让她感兴趣。

然而,她不惹事,事来惹她了。

那边飞驰而来的几骑,嚣张狂放,挥舞着马鞭,大声喝道:“闲杂人等退开!”一边说,手中的马鞭便已抽过来。

可见这骑马的不全是护卫和探路的,还有勋贵子弟在其中。

这么一大群人,早不来,晚不来。

曹冠林苦着脸对沈珞言两人道:“两位公子快避避,来的都是大有来头的,非富即贵,咱们惹不起!”

那庄园负责人冯三已经飞逃而去,很有经验,想必是常遇这样的事。

没想到那人那样一逃,反倒让马上众骑者哈哈大笑,一催马,就向冯三包抄而去。

冯三这情形,更加惊慌,没头苍蝇一样乱蹿,几匹马上笑声肆意,马鞭挥舞,赶猎物一般把冯三围在中间。

那一大片地,已经被马践踏得不成样子了。

冯三脸色惨白,扑通跪在地上,就开始磕头,边磕边道:“各位爷,饶命,饶命……”

“哈哈哈……”又是一阵笑声,接着,一匹马上一个青年男子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手一抖,马鞭啪地一声,抽在冯三身上,冯三的后背衣衫,顿时被抽裂,背上一条红痕,清晰可见。

冯三惨叫一声,却动也不敢动,身子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那青年男子喝骂:“狗东西,看见爷来了就逃,爷是老虎?还能吃了你不成?”

另一人附和:“可不是吗?不长眼的狗东西,别人看见,还以为爷们是恶霸呢!”说着,他也抽了一鞭子,刚来那一鞭子往右抽,这一鞭子往左抽,刚好在冯三身上抽出一个大叉,两条交错的红痕十分明显。

冯三只是个普通人,哪里受得了这两鞭,又是一声惨叫。

没想到这惨叫声也惹恼了他们,或者说,他们只为了找个借口,不管冯三惨叫不惨叫,都是一样。

先抽了一鞭的青年道:“爷们抽你,是看得起你,你竟然还敢鬼哭狼嚎的,不识抬举!”

举鞭又是一抽。

曹冠林脸色发白,见沈珞言与云熙还站在原地没有走的意思,急道:“两位客人,快点走吧,再待下去,他们抽了冯三,觉得没有意思,就会又寻别的乐子了!”

沈珞言眉心微微拧了拧,道:“这儿经常这样吗?”

曹冠林知道,让沈珞言亲眼见到这件事,这片地她是绝不会买了,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他叹了口气,道:“春夏之间,这种事,常有发生,若只是在野间碰到还好,只伤一两个,可若是他们到了庄子上,稍不如意,庄子里的人就遭殃。咱人牙行接手这块地,就像块烫手山芋,握也握不得,扔也扔不得。这块地之所以这么便宜,也是这个缘故,原本五十亩地,即便是瘠薄一些,也是要两万八千两的。可知道这情形的,谁也不敢买。”

沈珞言轻嗤了一声。

曹冠林赧然,道:“公子见谅,在下的确有所隐瞒……”

沈珞言淡淡地道:“先看这片,是我自己选的,你也不必多想。你们牙行买地,是连庄子一起?庄子里的人呢?”

曹冠林道:“当然也是一起!”那些人都是签的一辈子的卖身契,不然,像冯三这样的,明知道这儿危险,还是得在这里干着。

沈珞言看他:“我知道你们牙行卖地,有个保底价,这地儿的保底价,大概是一万五千两吧?”

曹冠林怔了怔,这位小公子年纪轻轻,做生意却这般老到?连地的保底价都知道?原本这地的保底价是两万五千两,后来卖不出去,一降再降,降到现在,还真的是一万五千两。

看见那边被抽得嗷嗷叫的冯三,他心慌意乱,也便无心隐瞒,点了点头道:“是的!”

沈珞言道:“那行,一万五千两,我买!地契呢和庄里人的卖身契呢?”

曹冠林一怔,怎么这位小公子看见这情形,竟然还想买不成?他随身带着地契等物,就是想着能不能忽悠得这位公子满意,用最快的速度成交了,这样,哪怕明天有勋贵子弟们前来大打出手,已经成了的交易,也不能回头找他们牙行的麻烦。

见他发怔,沈珞言喝道:“还怔着干什么?不想卖?”

“卖卖卖!”曹冠林简直喜出望外,他急忙从怀中拿出一叠纸张来,沈珞言接过,上面地契分明,有司的官印清清楚楚,卖身契也张张明晰,还印着每个人的手印,庄子上包括冯三,只有十多人。

沈珞言验看无误,拿出一万五千两银票,递给曹冠林,自己收了地契卖身契,道:“你可以走了!”

曹冠林觉得自己简直像做梦一样,拿着银票还在发怔,直到冯三又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才醒过神来,急忙颤抖着手把银票收起了。

但他还是有些不明白,那帮勋贵子弟还在这里作威作福呢,这位小公子现在把地买去,是为什么?

第166章 这种粗活,我来

曹冠林有心想赶紧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逃走,他人微言轻,又无权无势,只是在牙行做事拿点佣金。这样的情形,他无力管,也不想管,明哲保身最要紧。

可是,他又觉得有些心中不安。

这个时候,这位小公子把地买去了,虽然他不存在欺诈行为,但小公子若是一交易就吃了大亏,他还是会过意不去的。他想劝小公子识时务者为俊杰。

就算小公子是富家出身,但仕农工商,商在最末,再有钱的商人,又哪里能及得上那些勋贵子弟之家的大人说上一句话?搞不好,小公子要吃大亏。

他低声劝:“公子,这点小小的损失其实不算什么,每年被践踏掉的地,也不止这么一点儿,好在这地儿便宜,总归是不亏!趁着那些人的目光不在你们身上,你们就赶紧走吧!”

沈珞言淡淡地道:“冯三是个人!”

曹冠林骤然之下没有听懂,但是一回味,顿时明白,小公子的意思是说,冯三是个人,此刻却被这些人像牲口似的欺凌。

这一轮鞭子抽下来,冯三重伤是免不了的。

他都想好了,等到这些人尽了兴,他找几个人把冯三抬回去,给他抓点药治治伤。但现在,他是管不了的,只会把自己搭进去。

那边,共有九骑,其中四骑拨马让在一边,五骑围住冯三,你一鞭子我一鞭子,抽得很欢,他们甚至在比,谁的鞭子抽下去,冯三的叫声更凄厉一些。

一众人哄笑,声音欢快。

后边的马车虽慢一些,这时间也到了近前。马车停在那边的路上,车帘车窗都开着,一个个都在那里看热闹。

沈珞言清楚地看见其中一辆马车上,露出沈颖怡的笑脸。她在含笑看着这一切,觉得很新奇很有趣味。

除了沈珞言,还有一些熟悉的脸。

这些勋贵子弟,她都见过,都认识。

甚至,连任子希,黄欣燕都在其中。

任子希与黄欣燕定下亲事之后,也不避人,直接就在同一辆马车上。

沈珞言看着已经全身是血的冯三,眼里含煞,她将契纸收进衣袖,转身就要往那边去。

云熙一伸手,把她位住。

沈珞言侧头。

云熙眼中有一丝柔意,语气却很强势,道:“你歇着!这种粗活,我来!”

沈珞言:“……”

突然有种被照顾被怜惜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云熙的话说得霸气,可这霸气不但不会觉得反感,反而让她内心涌起一阵暖意。许是什么事都要自己动手,突然有人愿意相帮,让她心中顿时温暖起来了。

看着云熙向前走,许于嘴角抽了抽,他都由暗转明了,怎么在自家主子眼中还是透明,他是暗卫,是暗卫,是暗卫,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暗卫不就是可以用来指东打西横扫一切障碍的么?可是爷不用他,要自己上前,他该怎么办?

他看了一眼自家主子,又看了一眼黑瘦少年,决定继续当透明人。自家主子这是要在美人面前刷存在感,他要代替,就是坏主子的事,元庆说过,坏主子的事,轻则被调开一阵子,重则就要到鸟不拉屎的地方待几年。

他绝不愿意尝试。

曹冠林很急,急忙对沈珞言小声道:“小公子,快拉住你哥,这不是闹着玩的,他们打死了人,都是不用偿命的!”

沈珞言摇摇头,她其实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但是这些人,他们自己并无多少本事,不过是仗着家族之荫,鱼肉乡里,不把别人的命当命,肆意横行。而那冯三又有何辜?

这种仗势欺人的人,是她最不耻最不屑的,原本就准备自己动手,此时,既然云熙代她处理,她只管好善后就行。

反正现在的她也不是本来面目,不怕连累父亲。

她的目光,已经扫过那辆辆车驾,看到了在车中的几个身份更尊贵的人。

云熙走到那几个骑马男子面前,喝道:“住手!”

几个人正玩得高兴,他们中,有户部侍郎的儿子栾俞,中书侍郎的儿子符天佑,少府监的儿子康珉,太仆寺少卿的儿子汪锦辉,忠武伯的儿子芮浩中,敬启伯的儿子康达仲。

当然,身份最高的,要数韩国公府小公爷黄世兴,嘉诚侯世子常双艺。

他们回头一看,叫他们住手的,是个脸形黑,虽有几分俊秀,但着实不打眼的少年,这少年穿的一身青色布衣,还是有几分气宇轩昂,然而,他们的身份地位,怎么会把一个身穿布衣的少年男子放在眼里?

刚才最先抽冯三的就是黄世兴,他也抽得最欢,笑得最响,见竟然有没有眼色的东西来打扰他的兴致,顿时眯起了眼睛,一个人正愁抽得不过瘾呢,多个人送来被抽,好像很美好。

黄世兴放过冯三,嘴角勾扬,露出一抹残忍的笑,道:“竟然还有不怕死的,爷正愁一个人不够抽呢,你来得正好!”说着,他一催胯下马匹,扬着马鞭就向云熙冲过来。

人在马上,身子微微一弯,马鞭带出呼呼的风响,向着云熙抽去。

这一抽,可比抽冯三那一鞭重多了。

他是准备直接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青衣少年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道,不是什么人的闲事都能管的!

曹冠林脸色大变,嘴里一迭连声:“坏了坏了,小公子,大公子太冲动了,这下可怎么办才好,会出人命的,小公子,你快逃吧!”

沈珞言岿然不动。

曹冠林不知道云熙的身手,才会有这样的担心,但她是亲眼见过云熙的手段的,这些纨绔子弟,不会是云熙的对手。

果然,就在黄世兴的鞭子即将抽到云熙身上,他脸上残忍的笑意放大,露出畅快笑容的时候,突然手中一空,接着,啪地一声响,一阵剧痛袭来,他发出一声鬼哭狼嚎的凄厉惨叫。

原来,就在电光石火之间,已经被云熙夺走鞭子,一鞭回抽,那一鞭,把黄世兴抽得一条胳膊的衣袖整齐而断,而且,整条胳膊都脱臼了。

第167章 闯了大祸了

这还是云熙手下留情,没有用内力,如果用内力,他这条手臂,会比刀砍得更平整地脱离他的身躯。

但就算这样,黄世兴已经发出杀猪般的惨叫,从马上栽了下来。

云熙刷刷刷三鞭,抽在他的身上,他一身锦衣顿时成了乞丐装,露出里面白白的肉来,那细皮嫩肉上,鞭痕触目惊心。

云熙抽完三鞭,脸容冷峻,声音凌厉:“我家爷的田地,我家爷的人,你们也敢欺负?欺人者人恒欺之!你抽我们的人多少鞭,我还你多少鞭,很公平!”

黄世兴痛得在地上打滚,犹自不忘痛骂:“贱民,贱民,你敢抽本小公爷,我要你全家抵命!”

“你没有这个本事!你的命也没有这么值钱!”云熙冷笑一声,又是两鞭抽出,道:“骂一声,加一鞭!”

他抽得一丝不苟,黄世兴叫得惨绝人寰。

不但曹冠林呆了,连那边的冯三都呆了。甚至连那几个欺人的勋贵子弟,以及马车里看戏的人都有些发呆。

当然,看得最饶有兴趣的,要算中间那辆豪华马车上的一个红衣少年。一身大红锦衣,非常骚气,但衬着他那白玉般的脸,倒是愈显唇红齿白,俊美无俦!

他眉飞色舞,道:“有意思,真有意思,本宫原本以为这次的游猎也是乏善可陈,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热闹可瞧。这才有意思嘛,不然,一潭死水有什么好玩?”

旁边一个声音无奈地道:“殿下,你的毒还没除清,实在不宜……”

而另一辆马车上,沈颖怡睁大眼睛,既气且愤地道:“这人是谁?竟然敢伤黄小公爷,真是无法无天了。殿下,这样的恶徒,应该狠狠惩罚!”

北辰轩面无表情地看着,不置可否。

沈颖怡眼珠转了转,决定先什么也不说,看看北辰轩的口风再投其所好。

曹冠林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了,刚开始是担心害怕,恐慌惊惧,此刻,却是脸色发白,双腿发抖,嘴里小声连喊:“这下惨了惨了,闯了大祸了,这下可怎么收场。这些人身后都是有大势力的,这下可该怎么办才好?小公子,大公子肯定是救不得了,你还是快逃吧。叫你家里好好打点一下,或者能免了他们的怒火……”

沈珞言喝道:“闭嘴!”

曹冠林一怔,面前小小少年气势凛冽凌厉,让他心中生出震悚来,一句话也不敢说,乖乖闭嘴了。

黄世兴被打,常双艺等人只怔了一会儿,接着,就被愤怒填满,黄世兴是猝不及防,而且没料到刁民敢还手的情况下才会被抽下马,他们绝不能让这刁民嚣张。

于是,这些人催马上前,人人都举起了马鞭,准备把云熙乱鞭抽倒。

云熙冷冷道:“我这人公平得很,抽我的人几鞭,我还几鞭!”

而后,便是一阵人影翻飞,惨叫连绵,简直不忍入耳。

九匹马上,已经有五匹空了,连同黄世兴在内的五人,各自倒在地上惨嚎,另外四人脸色发白,四顾茫然。

云熙没有抽他们,但他们抽出的鞭子也落了空。

但听着同伴的惨叫,借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再将手中的鞭子抽出。

这些人,原本就是仗着势,仗着人多,欺软怕硬。

冯三这样只能任他们抽不敢还手的,他们抽来取乐。

但云熙这种,他们抽人又抽不到,还会被反抽的,哪怕真的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贱民,他们也不敢动手。

不过,云熙也没准备放过他们,他扔了马鞭,飞身而起,啪啪啪啪四脚飞踢,就将马上四人踹了下去。

御史儿子元翰钰抱着脖子,汗如雨下,控诉:“我没抽人,你为什么……打我?”

云熙道:“哦,你们坐在马上太高,我看着心慌!”

说得这么有道理,他们竟然无言以对。

神特么心慌,他抽得行云流水,毫无负担,轻松写意,指哪抽哪,竟然还说心慌,心慌是这样的吗?

但他们也很明白,虽然他们被踹下马,屁股都差点摔成八瓣,可相比之前被抽鞭子的几人,他们受得还算是轻的。

鉴于之前云熙说过,骂一声要抽一鞭,他们虽然都心中恨恨,却谁也没敢骂出口来。但都在暗戳戳地想,他们定要报仇,定要叫这贱民后悔生在这世上!

云熙走回来,对沈珞言直笑,笑容明朗,双目湛湛生辉,哪怕此时因为易容,脸容平凡了不少,却因为这一笑,好像聚了满天的阳光,几乎晃花沈珞言的眼。

他笑道:“这些人欠收拾,教训教训就乖了!”

沈珞言好笑,这些人要是教训教训就乖了,就不能称之为纨绔了。非得大教训才能乖,这样小小的教训,只会引来他们疯狂的报复。不过,既然晋王和苍阳太子在这里,沈珞言便能很好地善后,不会让火烧到自己。

她若不是想好了后路,刚才也不会决定要动手。

云熙邀功般地道:“怎么样?我办得漂亮吧?”

沈珞言道:“漂亮!”身手利落,在不动用内力的情形之下,既给这些人以教训,又不会要他们的命。关键是,打得很解气,这帮人,就要用这种简单粗暴的办法。

云熙眉开眼笑地道:“以后这种粗活都交给我!”

沈珞言:“……”

以后?都?说得好像两个人还会有许多交集一样!

许是之前的暖意未消,许是云熙这种有什么事我扛的霸气使得他的气场变得更吸引人了,沈珞言突然想,这种抱大腿的感觉,好像也不错!

那边云熙打了人,还扔下一地惨叫的勋贵子弟,旁若无人地回到原处,和那比他更黑更瘦更小的少年云淡风轻地说话,使北辰轩脸色微沉,冷冷道:“还真是无法无天。行一,把人拿下!”

行一应一声,一摆手,晋王府的侍卫们就出动了,五个侍卫立刻向云熙包抄而去。

沈珞言笑道:“这下你可惹麻烦了!这些人看样子很厉害!你对付得了吗?”

第168章 有几分聪慧

云熙展颜笑道:“如果我对付不了,你会帮我吗?”

沈珞言笑着点头:“你要跑不掉,我也跑不掉,咱们可都绑在一起了!”

这句话让云熙心情大好,绑在一起了,这话不错,要是能绑一辈子,那就更不错了!他明白,沈珞言神态轻松,想来并没有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也是,上辈子的小言儿,医术超绝,身手也是一流。要不然,在乱军之中,她所带的定绥军,比那个人的精兵更强。若没有定绥军,没有小言儿,哪有那个人的天下?

就算现在小言儿还没有成长成那样,但区区几个纨绔,她定是有办法对付的。

他同样没有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以前,他没在小言儿身边,小言儿独自承担着一切,现在,他在小言儿身边,这一切粗活累活,他来。小言儿在一边看着就好了。

沈珞言这么问,只是因为在心里不觉之间对他少了些提防,多了些亲近而已。

云熙大受鼓舞。

行一脸色冷峻,背挺如松,手按剑柄。身为晋王身边的近卫,他唯命是从,这个人武功不错,但是,注定要死在这里,不管是他动手,还是别人动手。

刷,五个侍卫的剑都出了刷,却只有一声,真是整齐划一。

行一道:“动手!”他按剑在一边掠阵。

云熙淡淡地道:“正好好久不曾活动筋骨,今天被人欺上了门,我就不客气了!”他往前走了几步,还不忘回头冲着沈珞言一笑,道:“你先歇着!打完他们,咱们去吃饭!我给你烤兔肉吃!”

众人:“……”

这得有多自信?打完他们去吃饭,听听,这么轻描淡写?

晋王眸光微沉,一双眼睛盯在云熙身上。有本事的人都很狂放,这个人,若是真的有本事,倒不妨招揽下来,招揽不来时再除掉!

沈颖怡冷笑一声,道:“太狂妄了,殿下的侍卫出手,他竟然还能口出狂言。殿下不要生气,跟这种人生气,不值得!”

北辰轩皮笑肉不笑地扫了她一眼,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本王在生气?”

沈珞言马屁拍在马腿上,表情顿时有些讪讪,不过,她丝毫不以为意。她很清楚自己的目的,只要取悦晋王,以后能成为晋王身边的女人,那么离那扶摇上青云的目标,就近了许多。

既然晋王是她要依附的人,不要说只是不冷不热的几句话,就算寒着脸的斥责,她也能唾面自干!她立刻堆了满面的笑,娇柔地道:“殿下不要生气,是我说错话了。这人定是不识殿下,所以才敢这样大胆,不过,这样的人,也是有本事的人,殿下求才若渴,这样的人若能为殿下臂助,也是一件好事!”

北辰轩眼睛眯了眯,他发现这个女子倒也有几分聪慧,竟然能想到这一层。

其实他之所以带沈颖怡出来郊游,不过是想叫沈颖怡把沈珞言叫上,但沈颖怡说沈珞言一大早出了门,他也不能做得这么明显。

他原本为沈颖怡安排了一辆马车,不过,沈颖怡却主动上了他的马车。他又不傻,哪里不知道,沈颖怡这是把主意打到他的身上了。

沈颖怡已经被太子聘为侧妃,虽然没有成亲,也算有了未婚名份,他当然知道这样的人招惹了害多于益。

不过此刻,他又想,且不说能把太子的女人据为己有本身就是一件让人热血沸腾的事,但这个女子要什么就敢大胆去做,而且还有几分脑子,带在身边,也许以后能对他有所帮助。

只是,四品少詹事,这家世也太低微了些,而且是太子的少詹事。

不过,反正不是正妃,四品少詹事又如何?

他的正妃之位,当然是要给沈珞言,那个有着襄命的女子。他已着人再测了沈珞言的八字,的确是襄助之命格。也越发让他觉得,非娶不可。

沈颖怡当然不知道这一会儿之间,北辰轩的脑中已经转了不少念头,只是看北辰轩看她的眼神变得饶有兴趣,不禁脸现娇羞,欲看还遮,倒也有几分柔弱风情。

北辰轩明知道这个女子带着三分诱惑三分故意,还是心情很好地笑了起来,伸出手,握住了她的一只手。

沈颖怡心中砰砰乱跳,更多的,却是喜不自胜。

她要成功了,晋王殿下果然对她有点意思了。她也没有抽回手,只是脸上的羞红似又多了几分,一双眼睛柔媚地看着北辰轩。

不过,北辰轩却把目光看向车窗外。

那两个黑脸少年,大一些的狂,小一些的稳,明明都不及弱冠,给他的感觉,好似气度比那些纨绔子弟们还要超过许多。

两人脸上都没有惧色,这样的人,要么是天真到以为朗朗乾坤有公道,要么就是身后也有强大的势力,觉得能与那些人硬碰硬。

不论是哪一点,今天给个教训是必须的,不然,他堂堂晋王,面子放哪里?

再说,还有苍阳太子在看热闹呢。

这端木景澄听说他们要出城郊游,在城门口地终于把他们追上了,非要一路同行。北辰轩想想也没有什么不好,若是他日有那么一天,这位,可是邻国之主,有利于两国邦交!

如北辰轩所看到的一样,云熙当然是毫无惧色,沈珞言也丝毫不担心。这五个侍卫,比那几个纨绔的身手厉害多了,沈珞言负手站在那里,云淡风轻,等云熙尽了兴,她就该有所动作了。

五个侍卫都是练家子,他们从五个方位把云熙围在中间,剑光耀日,杀气腾腾。

行一没有得到杀令,王爷只是让把人拿下,所以他也没下杀令。五个侍卫动了,他们几乎同时出手,手中的剑都朝云熙刺去,不过,刺的不是要害,但若刺中了,却也会让云熙没有还手之力。

云熙身形动了,青衣如影,他只是空手,但是那边却传来兵刃交击的叮叮当当声。

他身形很灵活,在五人中穿插,五个侍卫要拿下他,反倒被自己人掣肘了。

云熙喝道:“破!”

第169章 我的人,没什么贵命贱命

五个侍卫只觉得手腕一疼,手中的剑再也握不住,掉落地上。

云熙身形一起,双腿横扫,五人被扫翻一地。

行一刷地拔剑,向着云熙刺去。

云熙身形一侧,避开剑,以空手和行一拆起招来。

曹冠林急得碎碎念道:“这可怎么是好?这可怎么是好?”不过他声音极小,念着念着,干脆自觉地闭嘴了。

见众人的目光都被云熙那边吸引,他悄悄地走到冯三的身边,冯三被抽得身上满是鞭痕,那些个纨绔用力没轻没重,他的衣衫破破烂烂,样子十分狼狈,看样子还受了些内伤。

曹冠林把冯三扶起来,他心里也有几分愧疚,如果不是今天他带着客人来,冯三绝不会走出庄子,也就不会遇上这些凶神恶煞,被打了也只能是白打。

他从怀中摸出几钱碎银子,悄悄塞在冯三的手中,道:“去抓点药吧!”

冯三全身疼痛不已,动一下,口中就溢出血来,他接过银子,向曹冠林道谢。

这时,一只白生生的手伸到面前,手心里躺着一片人参,一个清越的声音道:“先吃这个,等处理完这里的事,再给你请大夫!”

那人参虽只是切片,但是比大拇指还粗,冯三虽是穷苦出身,也知道这极为贵重,只怕就这么小小一片,也得几十两银子,连忙摇手:“多谢小公子,我贱命一条,不配吃这么贵重的东西!”

沈珞言拧眉,道:“庄子和地,以及你们,我都买下来了。我的人,没有什么贵命贱命,都是一样的命!吃!”

曹冠林也赶紧道:“冯三,这位是你们的新东家!就在刚才,他为了给你出头,把这儿都买下来了!若不是这两位公子,今天这些人还不知道会怎么折腾你呢!”

这曹冠林也是有眼色的,知道沈珞言之所以把这地买下,多半也是为了救冯三。

毕竟,对方都是出身不凡的人,要救人也要讲个师出有名。

曹冠林虽然做生意的时候耍些小手段,但那也是正常的,无商不奸。他之前一直在劝着自己别惹麻烦,对冯三,也还能自己拿出银子来给他买药,有恻隐之心。

沈珞言对他倒是高看了一眼。

冯三听了,也顾不得疼,伏在地上就要给沈珞言磕头,沈珞言扶住他,让他把人参片吃下了。

倒不是沈珞言不舍,而是他的身体状况,也就只能吃一片,不然反受其害。

沈珞言准备去找北辰轩,若是今天只有北辰轩和这些纨绔在,北辰轩为了让那些纨绔们对他信服,从而争取他们身后的力量,定要把沈珞言云熙,连同庄子里的人都用强权对付压制。

可有端木景澄在就不一样。

虽然他的人被打,有点失面子,但是今天这事,他还非得公平处理,将那帮纨绔约束不可。

这也是沈珞言在看到北辰轩与端木景澄同在的时候,便立刻买下这块地和庄子里所有的人的缘故。

固然因为这个原因,使得这块地以便宜到不能再便宜的价格拿下,同时,也是为了救人。

云熙和行一两身一错,他便跳开战圈,见沈珞言正准备走向北辰轩,他拉住她,道:“交给我!”

沈珞言侧头,诧异,道:“你准备怎么处理?”

云熙冲她眨眨眼睛,笑道:“你放心,我要让他们再也不敢打这块地皮的主意,让他们再也不敢欺负庄子里的人!”

沈珞言有些怀疑,云熙到底是什么身份?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底气充足。

看出她眼中的怀疑,云熙小声道:“有个人欠了我一份人情,那人在京城的面子不小,我准备用掉这份人情,把这帮人好好教训教训!”

原来是借势。

沈珞言心领神会,她准备用端木景澄的在场来牵制北辰轩,又要用北辰轩的势力来牵制这些纨绔,也一样是借势。不过,要云熙动用那一个人情,她觉得还不需要这么浪费,她也压低声音道:“我能处理!”

云熙还拉着她的手不放,道:“你不是说我们已经绑在一起了?那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知道你要动用的办法,但你相信我,我的办法更管用!”

沈珞言慢吞吞地道:“我能解决的事,不想假手他人。而且,你这份人情,我也欠不起!”

云熙立刻道:“放心,这是我主动帮你的,你不必记着。这种费神费力的粗活,何必你亲自动手?你只管休息,我定给你处理得漂漂亮亮的,你看着就好了!”

让她去找北辰轩,岂不是让北辰轩多了接近她的机会,这个机会,他要扼杀在萌芽之中。

沈珞言其实也不想和皇家子弟更多接触,哪怕她现在易了容。

北辰轩拿往事来套近乎,一副和她很熟的样子,她并无记忆,也多了几分警醒。既然云熙要替她处理,她也没坚持,道:“好吧!”

那边,见行一与云熙打到一半,突然都收手了,北辰轩眉头微皱,行一是怎么回事?不把人拿下,反倒站在那里发呆?

不过,行一也没有发呆多长时间,他很快回过神来,回到北辰轩身边。

北辰轩拿眼凌厉地看了他一眼。

行一面色有些惭愧,抱拳低声道:“主子,属下无能……”

北辰轩懂了,看来刚才看似不分胜负的打斗之中,行一已经败了,只是那黑脸少年没有让行一当众丢脸。

行事有分寸,懂进退,北辰轩对那黑脸少年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不过,那黑脸少年拉着那年纪更小的少年的手不放,莫不是他有什么特殊癖好?

北辰轩摇摇头,两人长得有几分相似,而且连脸黑都黑得一般,想必是亲兄弟,兄弟之间拉着手,倒也没有什么不妥。

这边,沈珞言回过神来,把手抽出。

云熙有些意犹未尽,小言儿的手真软,真想牵一辈子啊!

来日方长!

他收拾心情,向北辰轩的马车走去。

行一心中大是戒备,他和云熙刚才对招五十多招,云熙有三次都可以重伤他而没动手,这点让他感激,但他的责任是保护好晋王。

第170章 我家主子

没有看行一戒备的眼神,云熙走到离马车十步远处,便抱拳道:“晋王殿下,我家主子向你问好!”

北辰轩眼眸中闪过一抹深色,沉声道:“你家主子是谁?”

云熙淡淡笑道:“我家主子,刚刚买下了这块地。他和殿下是兄弟!”

兄弟?北辰轩面无表情,眼神却阴郁下来,道:“所以,你便动手打本王的人?”

云熙神色不动,声音平静:“晋王的人,我并未动手,我打的那些,是不长眼的混蛋。我代我家主子来办事,也不敢坠了我家主子的名头,所以,还请晋王理解!”

北辰轩:“……”

的确,这黑脸少年打的是那些纨绔,虽然他也打了晋王府的侍卫,不过那是为了立威,行一是他的近卫,这黑脸少年便留了面子。

他倒是很好奇,他的哪个兄弟手下,有这样的好手?连行一也不是对手!

北辰轩目光利如刀刃,直刺过去,声音冰冷:“你家主子,是老六?”

老三不沾俗务,老四不在京城,老五……那样的人,置什么田地?老七老八,现在都学会了心计,正在韬光养晦呢,那就只有老六了。

云熙摇摇头,道:“我家主子,麟王!”

北辰轩眼瞳微微一缩,继而又觉得很合理,花银子买这片地,一看就是亏本的买卖,只有老五那个行事不拘又胡闹的人,才会这么干。

也只有老五那个恣肆无忌的性子,才不会韬光养晦,买块地也买得这么张扬。

他不怕老五,太子残了,对他构成最大威胁的,只有老三老六。当然,他最忌惮的,还是老六的嫡子身份。

老四老五老七老八,是要争取的。这其中,老四老五都曾在边军中待过,有军方重臣的支持,所以他既想要那个位置,只能拉拢,不能树敌。

若今日他不能把老五的面子给全了,就是把老五推到老六的面前,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想到这里,他脸容微展,道:“原来是五皇弟的人!”

云熙青衫飘飘,道:“今日之事,与晋王原本没有什么关系,所以,晋王的意思?”

北辰轩没有从这黑脸少年眼中看到一丁点对他这个王爷的敬畏,这让他心中有些不悦。不过,他既然想着那个高位,又已经在心中做了权衡,也就不在意云熙的态度了,他道:“你叫什么名字?”

云熙眨了眨眼睛,道:“晋王这么问,我就知道你的态度了。多谢晋王!”说完,他抱拳象征性地行了一礼,转身就走。

北辰轩亲自动问,竟然没有问出一个名字,这让他心中极是不爽,脸色都阴了下来。

沈颖怡刚才在车内没有出声,她很清楚,那时候没有她插嘴的份儿,若是不识场合乱说话,好不容易制造出来的一点优势,让晋王对她产生了一些好感,就会荡然无存。

此刻,她察言观色地道:“殿下,麟王的人来跟殿下交涉,是认为此间事只有殿下能够做主,看来麟王也是很有眼色的。”

这句话让北辰轩心中的那丝不快顿时烟消云散。

麟王的人没有和他的人硬碰硬,说明老五心里还是清楚他的份量,这算是一个不错的消息。

沈颖怡又道:“那殿下准备怎么办?”

北辰轩冷冷道:“他们的事,难道还要本王给他们收拾乱摊子?”

这些勋贵子弟都带有自己的小厮,此刻正扶起自己的主子,用仇恨的目光瞪着云熙,不过,云熙又怎么会把这样的目光放在眼里?他只是扫过去一眼,那些带着恨意的目光就不得不四处乱避,谁也不敢与那双冰寒的眼睛相接。

北辰轩沉声道:“怔着干什么?还不把他们送回去治伤?”

这些养尊处优的勋贵子弟,平日里仗势欺人的事也没少做,只不过今日欺人反倒被欺,每人身上数道鞭痕。

一身锦衣破烂,样子都很凄惨狼狈。

他们原本还在大声惨叫,等待着晋王殿下为他们擒拿恶徒,他们必把这些人碎尸万段出气。但是,没料到晋王殿下的意思,倒好似这件事便要不了了之了?

韩国公府小公爷黄世兴忍着痛大声道:“晋王殿下,恶徒行凶,还请你为我们做主啊!”

北辰轩嘴角抽了抽,这一声叫得真是凄惨委屈,谁先行凶的当他是瞎子么?

他目光扫过去,看见常双艺,符天佑,栾俞等人都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他淡淡地道:“这片地,就在不久前,刚被麟王买下来了!”

黄世兴:“……”

常双艺:“……”

众纨绔:“……”

沈珞言:“……”

云熙立刻小声安抚地道:“小言儿,你放心,地是你的,不过这是一劳永逸的办法,那麟王在京城里颇有几分恶名,他欠我的人情,定会好好处理这件事!有他出手,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找你的麻烦!”

沈珞言无语地点了点头,她也不得不承认,她要借势,也不过是在几大势之中求一个平衡点,来保自己的平安。她的方法是可行的,能在一众势力之中让自己安安稳稳地把地得了,把人保下。

但云熙直接借麟王的势,简单粗暴。

不知道那位麟王,这样被利用了,会不会变本加厉?

这是一个不可控也难以预知的结果。

然而,当她看着云熙充满自信的湛湛眼神,还有他信誓旦旦地说麟王欠了他人情,麟王会为他帮忙,她决定就这样吧!

如果以后麟王要秋后算账,大不了她再想办法周旋就是。

黄世兴嗫嚅道:“殿下,麟王的人也得要讲道理,难道你怕了麟王么?”

北辰轩脸色一沉,冷冷道:“看来,你是想要挑拨本王兄弟之间的关系?”

黄世兴吓了一跳,额头顿时冷汗滚滚,他原本只是想激将着晋王为他们出气,可看着北辰轩的脸色,他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不管晋王怕不怕麟王,这话都是万不能出口的。

他也顾不得又疼又吓,急忙道:“殿下恕罪,我……我放-屁!”

第171章 伤不能治

北辰轩瞥了他一眼,见黄世兴恐惧害怕的样子,心意稍平,声音里却仍带着淡淡寒意:“刚才的事,原本就是你们动手在先。你们以为那农人不过是普通贱民,才这般肆无忌惮。结果碰到硬茬子,就想让本王为你们善后?”

黄世兴急忙道:“不敢,不敢!”

北辰轩哼道:“本王与五皇弟关系亲厚,岂会为了这么点小事伤了兄弟之间的和气?”

言下之意,他并不怕麟王,只不过是顾念兄弟之情。再说,为你们出头?你们还不配!

黄世兴哪里还敢多说,只是点头如捣蒜:“是是是!”

常双艺等人听了麟王两个字,原本还想要大闹一场,把这里杀个血流成河才能解心头之恨的想法,顿时就偃旗息鼓。

伤成这样,当然是没办法骑马了。

他们一众有四辆马车,北辰轩一辆,端木景澄一辆,还有两辆是任子希黄欣燕,礼部尚书赵女儿赵婧的。

北辰轩和端木景澄当然不可能下马车,任子希赵婧就只能下车了。

两辆马车拉着六个人,还有三个伤轻点的自己骑马,灰溜溜地回城。

经此一闹,北辰轩郊游的心情也没有了。

端木景澄从马车里探出头,笑逐颜开地道:“晋王,走是不走啊?”他眉飞色舞,嘴角快要裂到耳后去了,显然刚才这一幕,让他看得很快乐。

北辰轩嘴角抽了抽,对这位苍阳太子,他也是服气的。原本他以为这是个极有城府行事果决狠厉深沉的人,但是这一路走来,却又觉得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一个为了吃口美食,能把自己命都差点吃掉的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了。

现在天珩京城表面上风平浪静,但皇子们各个出动,都在寻找那位毒医弟子。都是因为这位苍阳太子。

他搅浑了这一池水,让水底水波汹涌,可他没事人一样,该玩玩,该乐乐。

太后的生辰,礼部在紧锣密鼓筹办,也不知道太后生辰过后,这位苍阳太子是不是就此离去,不再搅动京城这池水了。

他心中虽已思虑万千,脸上却全不动声色,笑道:“既是和太子结伴同游,自当尽兴。继续前行吧!”

端木景澄问旁边的钟溧阳:“钟寺卿一大把年纪,跟着本宫出游,不会累么?”

钟溧阳觉得很累,不但身累,心也累,他就担心自家太子一不小心把自己的命给玩没了,因此,能跟着绝不拉下。他只当听不见太子的揶揄,一本正经:“能陪太子出游,是下官的荣幸!”

端木景澄再也不想理他了,倒是伸手搂了一个随行的女子,那是他太子府里的艳姬,他带了八个同行,路上杀了几个,还有四个。

有同伴的前车之鉴,那艳姬柔媚如同无骨,着实好生伺候,此刻被端木景澄搂在怀中上下其手,只是展颜媚笑,分外的小鸟依人。

钟溧阳心中连道:“非礼勿视!”

他的心里也是很绝望的。

别人家的太子行事端方,他们苍阳太子从小就是这性子。

车马喧嚣,一路往前,倒是不再践踏这边的麦地。

沈珞言要把冯三送去庄子,云熙帮忙,许于哪里敢劳动他家尊贵的主子,自然是上前帮忙。和曹冠林一起把冯三架回去。

其实他一个人之力也能办到,不过,主子和人动手,都是伪装了身份,他也得低调。

庄子里人不多,看见冯三满身血痕地回去,个个瞪大眼睛,虽是有些同情无奈,却并没有多吃惊。显然,之前曹冠林说的没错,这种事常有发生。

他们看着云熙和沈珞言,不知道这两人又是什么身份。

曹冠林忙介绍道:“各位,各位,今天冯三可算是捡了一条命,多亏这两位少年公子。我公告一件事,这庄子从今天起,便是这位公子的产业了,他已经买下了整个田庄,这便是大家以后的主子!”

他指着沈珞言做介绍。

之前,云熙去北辰轩的马车边交涉,沈珞言离得远,但她身体融合之后,耳聪目明,也只听了个大概,至于曹冠林和冯三,那就什么都没有听到了。

云熙先跟沈珞言透了气,所以沈珞言对云熙扯着麟王大旗的事,也没有多少意外。

众人听说他们的主子不再是牙行,已经换了位少年公子,心中惊疑不定。不过,他们没田没地,为了混口中吃的,早早的便签下卖身契,不管主子是谁,他们的命运都是一样。

沈珞言从他们脸上看到惊疑过后的麻木,不用想也明白他们此时大概在想什么。

她清声道:“曹管事说的没错,我已经买下了庄子。以后大家安心做事,大家的安全,我来保障,断不会再让人把你们当成蝼蚁般践踏!有我在,你们便不会被人欺负了去,即使被人欺负了,我也会欺负回来!”

那边冯三吃下一片人参后,感觉身子已经好多了,其实多半也是心理作用,加上他从小干粗活,皮糙肉厚。曹冠林的话和当时的情形,他都听得明白看得清楚,心中对沈珞言和云熙充满感激。有人来问他怎么受的伤,他便把当时的情况说了。

众人听了,得知冯三果然是这位黑脸小公子救的,又吃惊又震动。

他们在这庄子里干活,哪年不被那些京城里来的贵家子弟们欺负个十遭八遭的?但从来不会有人为他们出头。

但这位小公子为了给冯三出头,竟然出了大把银子把一片谁也不要的地给买下来,光是这一举动,就让他们难以置信。

沈珞言拿出一锭五两的银子,道:“附近可有大夫?谁去请个大夫来给冯三治伤?”

众庄丁们瞪大眼睛,看着沈珞言的目光,像看着怪物。不过,更多的,却是震惊。如果说之前光听冯三的一面之词,他们以为冯三捡回了一条命,又是当着这少年公子,所以才会美言,原来一切是真的?

云熙却道:“大夫不用请,冯三的伤还不能治!”

第172章 两个选择

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云熙,云熙神色自若,道:“你们的主子不是说过,她买下了庄子,便保障大家的安全,让大家可以安心做事。但是,你们知道今天伤冯三的,都是些什么人吗?”

那些庄丁面面相觑,他们哪里能知道?终归只是划为贵人一列了。

曹冠林知道得多些,但他也只是一个牙行的管事,对那些贵家子弟,也是知之甚少。

云熙继续道:“打冯三的,有韩国公府小公爷,嘉诚侯世子,中书侍郎的儿子,户部侍郎的儿子,忠武伯的儿子,敬启伯的儿子……”

随着云熙一个个列出他们的名字,曹冠林的脸色白了,他擦着额头的汗,觉得今天能保得一条命,真的是祖宗坟头冒了清烟。

那些庄丁们却觉得头顶雷声滚滚,这么多,身份这般尊贵的贵公子?冯三只是一个泥腿子,这些人的手中,他还能逃出一条命,真是命大!

云熙的话还没说完,他道:“而在旁边观战的,还有宁国公府的公子,礼部尚书家的千金,晋王,苍阳来天珩出使的太子!”

噗通,曹冠林连站也站不稳,身子软倒在地。

冯三也是脸色惨白,惊疑不定地看着云熙,又看看沈珞言,声音颤抖地道:“公……公子……是不是因为小人,给你们惹麻烦了?”

沈珞言淡淡地道:“无妨,事情都过去了!”以后再来,以后再解决就是。

云熙却摇头道:“事情并没有过去,这个麻烦,也不小!你们家主子不说,是怕你们担心!是不想让你们心中有愧疚!”

沈珞言看了云熙一眼,他把话说得这么严重,这只是普通百姓,还不得吓坏了?她接下了庄子,也就是自愿接下了所有的麻烦。毕竟,用最低的价格把这片地盘下来,保护庄子上的人,也是她的一份责任。

没道理得了好处,却避开害处。她要做的,不是一时之事,要铸建自己的商业王国,人也是其中很关键的一环。

没有忠心为自己所用的人,在行事的时候会多很多顾虑。而要想让属下忠心,便得有德施予,让其心甘情愿!

她买下这块地,当然不全是因为滥好心,更不是头脑发热未经权衡。

云熙显然明白她的意思,他的做法更简单直接。这份情,她得领!

曹冠林着急道:“那该怎么办啊?”

其实他身为牙行的管事,既然银子到了手,这件事与他也就没有什么关系了,但他又明白,今天在场的这些人也看到了他,不查还罢了,若是查他的身份,那他就是另一只任人践踏的蝼蚁,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冯三也咬牙道:“要不,小人去找到他们,让他们……把小人打死,小人死了,他们的气也就消了……”

沈珞言扶起他:“说什么话?我既是这田庄之主了,这些事,我自会处理!”

云熙道:“你是能处理,不过,你会花费许多的银子,费许多的心力,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被他们为难寻仇!”

沈珞言:“……”

这戏太过了吧?她刚才已经准备让庄子里的人搬离,而她自己,连真实面目都没有露出来,只要北辰轩不动手,就凭那些纨绔,她还真不放在心上。但云熙在帮她,她不能拆台,只笑了笑不说话。

冯三急了,上前两步,几乎跪在云熙的面前,道:“公子,你有办法的,是吗?我只是一条贱命,小公子救了我,我不能让小公子惹这么多麻烦,做人得有良心!”

云熙缓缓道:“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们不会再受到他们的欺负,也可以让你们的主子不会惹上太多麻烦!”

“什……什么办法?”

云熙看着冯三:“你的命,今天是我言弟救的,他回到京城之后,面临的就是被那些打你的人群起报复。那些人身后的势力很强大,但这件事必须出于自愿。所以,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帮她也是帮你们自己,免除这个后患;一个是只当自己不知道,让她独自去面对一切!”

沈珞言:“……”

她有点猜到云熙的打算,若和她想的一样,那的确一劳永逸。

她不怕那些人,就算他们闹事,她也有办法借别的势力来平衡,不过是多花点时间罢了。不过,云熙既有打算,她听听也无妨。

冯三只是个普通的百姓,听到这里,嘴唇不断颤抖,身上明明很疼,此刻竟然不觉得,看着沈珞言的眼神,又是担心又是愧疚,过了片刻才嗫嚅道:“怎么……怎么帮?”

云熙道:“去京兆尹告状!”

众人:“……”

沈珞言:“……”

她可没有这么大的面子。她能借势来平衡使这个庄子安全,但无法在告状的时候还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因为衙门朝南开,并不是有理就能赢官司。

那些人非富即贵,好些人身后的势力,连京兆尹也不敢轻易招惹,比如韩国公府,嘉诚侯府。

冯三听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这绝对是他这辈子听到的最不可思议的话。

他一个小老百姓,怎么去状告那些显贵子弟?而且,其中还有王爷?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可是,这位少年公子是因为救他而遭祸,也许以后要面对那些显贵子弟的疯狂报复,他若当成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理会,那他还是人吗?

冯三咬咬牙,豁出去般地道:“我冯三三十有三,家穷连老婆也娶不起,光棍一条,也就这条命了,不就是告状吗?去!我去!”

云熙笑了,涂得黑黑的俊脸上,笑容像乌云之中阳光绽放,分外耀眼,他击掌道:“主有情仆有义,这个忙,我也帮了。冯三你放心,你的伤虽然暂时不治,你会受些苦,但你告过状后,我会为你寻京城最好的大夫为你治伤,让你好生休养,把身子养好了,不落一点儿毛病!”

在冯三感激道谢之中,沈珞言把云熙拉到一边:“告状?你是认真的吗?”

第173章 只能匀出一匹马

沈珞言有此一问,是因为她自己对这件事也没有太大的把握,也许最后还得使用些非常手段。而云熙还曾被人追杀,他糁和此事,就不怕再为他自己惹来杀身之祸吗?

云熙轻笑道:“你放心,我不会出面,此事,自有人出面?”

“谁?”

“欠我人情的那个人!”

沈珞言睁大眼睛,这人一个人情非要用得这么彻底吗?而且,那人在京城中的名声,她也是听过的,他哪来的自信?那人不过是欠他一个人情,会为他去处理告状的事?

见沈珞言神色,云熙握住她的手,诚恳地道:“小言儿,你放心吧!这件事交给我。如果我处理不好了,你再来!”

沈珞言:“……”

这件事一旦开始,处理不好之后,就是一个大窟窿,如果云熙处理不好,她大概也一样处理不了。

云熙很开心,又一次牵到小言儿的手,真温软!软到他的心中去了,真想这样牵一辈子!小言儿心事重重,竟然没有丝毫意识到。这是不是表示,他还可以继续牵着?

沈珞言只是怔了一下神,便回过神来,当然也感觉到自己的手又被某人握着,不过,她也没多想,大概是云熙为了取信于她,为了让她少点顾虑,一时情急。

她不动声色地把手抽了回来。

两个人一个牵得自然,一个收得随意,好像刚才的这个小插曲,根本不曾发生一般。

云熙唇角噙着笑,道:“有纸笔吗?我来写状纸!”

众人面面相觑,谁都不识字,田庄里怎么会有纸笔?

许于从头至尾看着自家主子的行为,心里升起万般鄙视,不就是那帮纨绔么?主子身份展露一下,他们都得跪下求放过。

偏偏还要折腾这么一大出,又是安抚又是告状,说到底,主子不过是趁机亲近那沈家三姑娘而已。

他家主子好不要脸!

他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没有纸笔,云熙也不在意,道:“许于,把冯三背上马车,我们回去。这天色还早,赶到城里,还来得及去敲响鸣冤鼓!”

许于:“……”

他忍不住问道:“只有一辆车,那主子你和……”

“我们骑马!”云熙瞥他一眼,满眼都是你怎么这么多事的眼神,道:“不是有两匹马吗?”

他们的马车,是两匹马拉的。

他道:“要留一匹马拉车!只能匀出一匹马!”

云熙义正言辞地道:“时间紧急,我们早一些回城,早一点等着,冯三就能早一点请大夫治伤。你只管送冯三快走,我和言弟共乘一骑!”

许于:“……”

要脸限制了他的想像力,他家主子果然很不要脸!他这主子不过是想和沈三姑娘共乘一骑而已,绕这么大个弯,至于么?

但是,身为一个聪明有眼色的暗卫,许于还是决定闭嘴。

沈珞言:“……”

为什么要共乘一骑?她可以去抢一匹马来。那几个纨绔都坐车走了,马匹还剩好几匹呢,虽然都被北辰轩带走了。

许于立刻动手,将冯三扶上马车,而且,极有眼色地解下一匹马,又从马车上拿下一个软垫放在马背上后,便一扬马鞭,出庄,顺着那条进城的路飞跑。

沈珞言:“……”

云熙侧过头,看着她,神色间有几分无奈,道:“言弟,我们快点回城吧,我还得赶紧先去准备状子,让冯三递了状子之后便请大夫为他治伤!”

曹冠林在一边道:“大公子,小公子,你们路上慢些!”一会儿,他到附近买匹驴子骑回去。

众庄丁们也纷纷道:“大公子,小公子,慢走!”

马上没鞍,只有一块软垫,倒也能骑,不过这很考验骑者的骑术。云熙有些好奇,不知道这时候的小言儿的马术是不是也已经很好了,不过他没问。

云熙看沈珞言,很体贴地道:“你坐前面,还是后面?”

沈珞言无语地道:“后面!”

云熙神色俨然,道:“好!我们这就走吧!”他拍了拍垫子,双手按住马背,一个飞跃,就跳上了马背。

这匹马很是神骏,足有一人高。云熙牵马回身,道:“上来!”

沈珞言:“……”

她会开车会开飞机会开舰艇,骑着摩托做空旋三百六十度的极限运动,脚踩着踏板在楼层之间跑酷,都难不到她,可是,该死的她不会骑马!

她所在的世界,马儿极少,而且也不会当成交通工具,那么多各款名车,比马不知道要好用多少倍。

可没想到到了这个世界,这便成了她的短板。

这也是刚才她为什么选后面的原因,她不会骑马,当然也不可能控马缰,如果坐前面,岂不如同坐在云熙怀中?

见到沈珞言眼中的犹豫,云熙眼底深处掠过一丝笑意,他伸手道:“来!”

沈珞言无奈,握住他递出的手,云熙手上一用力,她亦借力上了马背,坐在云熙后面。

没有马鞍的马本来就不太好骑,云熙骑术精湛当然没有影响,可沈珞言的腿就吊在空中,左右不着力,那种感觉着实让她有些慌。

云熙声音温厚清醇:“抱住我的腰!”说着,一夹马腹,那马儿顿时向前蹿出,骤然失去平衡的沈珞言差点被颠下马来,还好她反应极快,手臂一捞,抓住了云熙的腰间的衣衫。

沈珞言:“……”

难道云熙看不出她不会骑马?马儿突然这样的动作,她反应慢一点儿,非得跌下马不可。

前面的云熙唇角飞扬,他看出沈珞言不会骑马,可他也知道以沈珞言的身手不会被摔下马!看,若不用些小心思,小言儿肯离他这么近吗?

可惜小言儿不肯坐前面。

不过没关系,这条路,长着呢,马车之前足足跑了一个半时辰,骑马怎么也得半个时辰。

云熙骑术好,马儿倒还平衡,可是那垫子不是马鞍,无着力处,对于不会骑马的她来说,坐着着实不舒服。沈珞言无奈地抓紧云熙腰间衣衫来保持平衡。

前行的马突然一顿,希聿聿一声前蹄高扬,人立而起!

第174章 可以做朋友

猝不及防的沈珞言来不及多想,急忙抱住云熙的腰,身子前倾,撞上他宽厚的背,马背就那么一块地方,两人的身子贴近。

沈珞言愠道:“怎么了?”

这突然勒马,一惊一乍的,是干什么?吓她一跳!最主要的是,不会骑马的生涩使得她有些狼狈,想到刚才的骤然反应,心中不免有些窘。这是恼羞之下,生了丝怒意。

云熙指指前面,无奈地道:“路上有只乌龟!差点踏死了它!”

沈珞言定睛看去,地上果然慢吞吞地爬着一只乌龟。

沈珞言:“……”

这是进城必经的官道了,路上竟然有乌龟?

这个时代生态好,加上两边都是田地,有乌龟在路上爬那也没什么,毕竟小动物不知道来到人类世界会遇上很多危险。可是,这马这么神骏,一步下去那么远,云熙的骑术又好,他既然看见这只移动的巴掌大的小乌龟,难道还能踏着它不成?

云熙放缓马速,见沈珞言已经放开抱着他腰的手,改为再次抓住他腰间的衣衫,他很无辜地道:“小言儿,别紧张,这衣衫,快被你抓破了!”

沈珞言:“……”

自身体融合之后,她知道手中的力道,要是紧张之下,揪破他的衣衫还真有可能。她松开手。

云熙拂着腰间衣衫的皱折,轻叹道:“还好有衣衫挡着,腰间的青紫,也不会有人看到!”

沈珞言大羞,云熙的衣衫刚好合身,她要只抓住他的衣服不碰到他的身体,那还真不可能,尤其之前她感觉到马上的颠簸简直是以前从未经历过的,心中紧张,不自觉手中便用力了。

此刻回想起不,他腰间虽无赘肉,但被她这么揪过,或者真有青紫。

云熙柔声商量道:“要不,你坐前面来好么?前面比后面安全,而且更稳!”

沈珞言:“……”

她能说不吗?

要她就这样无遮无扶双脚落空地坐在后面,马儿还跑得飞快,她不能保证自己不会摔下来。

她决定,等这件事解决,她定要学会骑马。

云熙声音更柔和了,道:“来,到前面来,前面比后面舒服!”说着,他身子一侧,长臂一伸,揽着沈珞言的腰,手臂用力,已经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沈珞言从马后揽到了马前。

沈珞言:“……”

不会骑马简直没有人权啊!她一定要学会骑马,明天就学!

这个世界不会骑马真没安全感。

如愿以偿地让沈珞言到了他的怀抱中,云熙心情飞扬,唇角弯弯,但语气却是一片认真,俨然地道:“珞言,告状这件事,我没有征求你的同意,你不会怪我擅专吧!”

突然换了个地儿,背心就抵着他宽厚的胸膛,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心跳贴着皮肤传来,沈珞言正不自在,不过,云熙在谈正事,她也就收起心中的那丝窘迫,道:“告状的事我没想过,因为我没有必胜的把握。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公平,也没有那么多公道。我现在担心,你说麟王欠了你人情,所以你打着他的旗号让晋王不找咱们的麻烦,或者麟王不会计较,但告状的事,你能确定麟王会帮你吗?”

云熙双手执缰,这样就恰好把沈珞言揽在怀中,但又不明显。他依然一本正经地道:“自然!他会帮忙的!我们有过命的交情!小言儿,你不是也认识麟王吗?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珞言对他坚持称自己小言儿,纠正几次后不肯改口,也不勉强了,纠结这些小事没意思。听云熙提到麟王,她脑中便不由地浮上见到麟王的那几次。

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印象,不过麟王很油滑,和自己并不熟,竟然也叫自己小言儿,而且纠正之后,还偶尔会犯。这点,和云熙倒有几分相似。难道这就是云熙能和麟王有过命交情的原因?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云熙饶有兴趣地道:“说说看!”

沈珞言撇撇嘴,道:“不熟!”

云熙:“……”

怎么会不熟呢,就算是以麟王的身份,他刷脸也够多了。

看来,他还要继续努力!

他眼珠转了转,低下头看着沈珞言的头顶,声音低沉下去,仍然含笑问道:“那小言儿觉得我呢?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问完,他心中有些小期待小雀跃,不知道他的努力,是不是在小言儿心中已经占据了一些地位呢?

沈珞言看着自己所在的方寸空间,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没有任何一刻,她像现在这样迫切地想要学会骑马。她随口道:“还好吧!可以做朋友!”

云熙:“……”

仅仅只是可以做朋友吗?这个评价他不满意!他殷殷地道:“只是可以做朋友吗?我觉得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小言儿,难道现在你还没有当我是朋友?”

沈珞言:“……”

她就那么一说,他是不是太当真了?她笑道:“是是是,是朋友了!”

云熙喜笑颜开,道:“这还差不多,咱们也算生死与共好几回了,过命的交情!”

沈珞言:“……”

他是不是对过命的交情有什么误解?

不过,朋友这两个字灵活得很,泛泛之交,客气点说,也可以说是朋友!

云熙略略用力夹了夹马腹,那马儿顿时放开四蹄,沈珞言身处在保护之中,心里很安定。加上在马背这一会儿,她已经渐渐适应。

马儿奔行快了,掠起她的发丝,轻轻地拂在云熙的脸上,脖颈处,像有只看不见的手在轻轻地挠,轻轻地挠。

这样近距离的接触,哪怕只是暂时的,云熙亦觉得心情无比惬意。

这段路,也就越发显得美好起来。

上辈子,回京之后,他经过最初的低迷与挫败,失落与愤懑,其实只想做一件事,就是如现在这样,可以和她在一起,慢慢守着时光流逝,一起老去,岁月静好,管他世间风波?

然而,她不属于他。

她的心在别人身上。

想到最后,她满是身血地在他怀中咽尽最后一口的情形,他喉中梗塞,哑声道:“小言儿,你相信人有上辈子吗?”

第175章 算不算乘人之危

沈珞言心里在寻思着庄子的用途,以及冯三告状后可能引起的反响,突然听到这一句,心中一惊。

没有人比她更敏感于上辈子了。

她如何不信?

上辈子的她在另一个世界,那里有世上最先进的文明,高楼林立,那些高新技术,把世界装点得分外独特而美丽!

而这个世界,却是完全不同的,和上辈子那个世界的历史比起来,这里还很原始,还只有冷兵器,最高的楼层也不过四五层。就像往前推了一千年的历史一般。

她怔了下神,勾唇笑道:“也许有吧!”

云熙眼前发亮,小言儿也信上辈子,如果他告诉她一些事,她是不是不会觉得他是怪物?

嗯,现在时机还不成熟,过一段时间再说吧。

虽是一骑双人,但骑马还是比马车快。这还是在云熙刻意压制了马速,以便能延长和小言儿共乘的美好的情形下。

在离西城门还有两三里的地方,他们赶上了许于。

听着身后的马蹄声,回头一看,许于嘴角无声地抽了抽。

马背上,主子和沈三姑娘一骑共驰,虽然沈三姑娘男装打扮,但仍是很和谐。看主子的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了,开心的样子连遮掩也遮掩不了。

可怜的沈三姑娘,虽然竭力镇定,但被疾步前行的骏马颠簸得紧紧抿着唇,为了让沈三姑娘可以稳稳坐在马背,主子的手放在哪里?沈三姑娘的腰间?嗯,虽是虚揽,可和怀抱有什么区别?

主子这算不算乘人之危?

许于赶紧垂下眼,他什么也没有看见!

云熙放缓马速,对许于道:“冯三受着伤,马车赶慢点!”

许于道:“是!”

看着云熙和沈珞言远去,许于觉得主子的头发梢都是飞扬的,他默默地在心里重新权衡了一下沈三姑娘在主子心中的地位,慢悠悠地赶着马车往城门走。

西城门的守卫们听着远处马蹄声响,定睛看去,只见两个黑脸少年骑着一匹马进城,马儿分外神骏,没有马鞍,看着像跑了不短的路程,却毫无疲色。

这两个少年年纪都不大,长得还有点像,脸都很黑,城守疑惑,买得起这么漂亮的马,却配不起马鞍,真是奇了,这马不会是偷的吧?

这城守小头领当即就把人拦下了。

前面那少年侧身下马,后面少年挑了挑眉,也一个漂亮的侧掠,跳下马来。

两人身姿挺拔,并肩而立,纵使脸色黝黑,但浑身上下,却散发着一种特别的气势。高个少年的气势冷冽清贵,矮个少年气势从容淡定。

看着也不像坏人。

城守小头领道:“两位,例行查问,你们是什么人?这马哪里来的?”

沈珞言淡淡瞥了他一眼,顺手拿出一块牌子扔过去。

城守小头领忙伸手接过,看清牌面上的字,吓了一大跳,忙双手奉还,道:“两位请,请!”

沈珞言把牌子拿回,进城。

云熙有些可惜,都进了城,想必小言儿是不愿意再骑马了。他牵马跟上,笑道:“这东西不错!”

沈珞言刚才进城的牌子,上面刻着一个黄字。

这种材质,都是特制。

沈珞言道:“捡的!”

她可没说错,曹冠林去扶冯三,她跟在后面,看见地上一块牌子,顺手就捡了。一看,那是韩国公府代表小公爷身份的牌子,她就顺手收下了。

她不方便表明自己的身份,云熙想必也不方便,这块韩国公府的牌子正好拿来一用。没想到还挺好使。

云熙有些嫌弃,那韩国公府的牌子算什么,值得小言儿放在身边,他从袖中拿出一块,笑道:“你拿着黄世兴的身份牌,容易给自己招麻烦,不如你拿这块!咱们换一换!”

沈珞言不以为然地道:“能有什么麻烦?”冒名顶替?反正她也不常用这身份。

不过虽是不以为然,她还是和云熙换了。

云熙给她的那块黑黝黝的,却散发着光泽,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上面雕刻着图形,似是某个动物,沈珞言也没有细看,收起来了。

云熙道:“把你刚得的地契卖身契也一并给我吧!”

沈珞言抬眼,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她倒不是怕云熙会把这些东西给吞了,若是云熙能这么做,她也能找回来,她不再是与这身体没融合之前的沈珞言。

云熙道:“咱们要告状,就得师出有名,理直气壮,这些东西不能少!”

沈珞言笑了笑,把地契和卖身契一起拿出递过去,道:“我会陪冯三一起去的!”

“不必不必!”云熙接过,轻描淡写地道:“这么点小事,哪里需要这么麻烦?再说,不止你,连我也不用出面,咱们坐等结果就好了。”

沈珞言想了想,道:“好!”

武定侯府这身份不够,再说,她也不想牵扯家里人。

另外,她开铺子也好,置田地也好,这都是她自己的发展计划,在这个世界,她不想成为鱼肉,被别人左右,所以她要强大。但既不想沈云霆担心,也不想老夫人大房三房来掣肘,不要与武定侯府扯上什么关系才是最好的选择。

云熙把地契收起,开玩笑:“你就不怕我卷了这些再不露面了?这可是一万五千两银子的家底呢!”

沈珞言瞟他一眼,似笑非笑:“你若会卷走,那也是我识人不明!再说,你若肯卷走,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为什么?”

“一万五千两银子买一次救命之恩,赚的还是我!”

云熙:“……”

小言儿脑中在想些什么?什么救命之恩,她还记着?

保护她是他的责任,不,是他的使命!他可不希望和小言儿之间,有的只是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沈珞言收起玩笑,认真地道:“我与麟王接触虽然不多,但知道他不是个好惹的人。你想利用他的人情去办这件事,想法虽好,但若有难处,就不要勉强。别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云熙:“……”

小言儿对他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不过他很快又眉飞色舞起来,小言儿这句话,其实是在担心他把自己搭进去?

第176章 夸起来没收住

云熙立刻一本正经地道:“没有难处!麟王是个很好的人,义薄云天,心地善良,惩恶扬善,济危扶困,扶助弱小……”

他说着说着发现沈珞言正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忙收住话头,道:“怎么了?”

沈珞言无语地道:“你说的……是麟王?”

云熙眨眨眼睛,夸起来没收住,一不小心夸得有点过头了。他摸摸下巴道:“我先送你回去!然后去和许于会合,带冯三去告状!”

沈珞言看看天色,再过一会儿可都要天黑了,他还要去找麟王,还要准备状子,她道:“不用了!”她想了想又拿出一张五千两的银票,道:“若需要打点,便打点一下,不够跟我说!”

托端木景澄的福,她手中银子不缺。

云熙:“……”

小言儿一出手就是五千两,他有种被包养的感觉。

嗯,这种感觉很不错!

云熙笑道:“我们是去告状,只要赢了,会有大把的银子!”

沈珞言看着他,递出的手却没有收回,道:“冯三的伤,也需要请大夫!”

冯三的伤她能治,但是,那只是普通的伤,以外伤为主,所有的大夫都能治。而现在京城里,好几拨势力在寻毒医弟子,能不出手的时候,就别出手了。能用银子解决的事,何必自己冒生命危险?

云熙无奈地笑笑,接过银票。如果他不接,小言儿会不会就此不让他办事了?小言儿太有原则,他先拿着吧。

拿归拿,他压根不需要动用。

两人就此作别。

处理着日常事务,京兆尹孔尉均看看时辰,快到歇衙的时候了。他伸了个懒腰,京城治下,也没有什么重案要案。

在京兆尹这个位置,可不同于别的地方,光会处理事情不成,光会须溜拍马,也是不成。孔尉均在这里的每一天,只要平安度过没有什么大事,都觉得是赚的。

以前在任上的史通程,不就是因为惹了不该惹的麟王殿下,现在成了四品太常寺少卿,而且还破了相,又成为同僚之间的笑话。

他心里不知道多少次祈祷祖宗们保佑,不要惹到那些煞星。

还好,他已经在任上一年多了,一直安稳。

他收了笔,弹了弹袖子,正准备下衙回去吃饭,突然,外面传来“嗵嗵嗵”的声音。

孔尉均吃了一惊,急忙问道:“什么声音?”

外面守候着的下人道:“老爷,像是衙门口鸣冤鼓的声音!”

孔尉均当然听出来了,不过他准备下衙的时候,竟然有人来告状,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悦的。

但京兆尹之下还有各有司衙门,直接告到京兆尹的衙门,而且击响鸣冤鼓的状,那可不是一般的状,他沉声道:“升堂!”

衙役们迅速升堂,他穿上官服,去往正堂,案后一坐,道:“带击鼓人!”

几个衙役出门,把击鼓人带了进来。

“威武……”两旁衙役敲响水火棍,声势甚是惊人,胆小的,腿都要打颤了。

这敲鼓的人当然是冯三。

冯三虽然没有告过状,也知道敲这鼓非同小可,但是,那位黑脸公子叫他直接敲这鼓,他也就豁出去了。

此刻,他双腿打颤,低着头,扑通跪到地上。

孔尉均从案前往下看去,正中跪着的是个三十如许的布衣男子,身上伤痕处处,脸上也有,看样子是鞭痕?这是一起斗殴事件,还是欺凌事件?

他声音威严,声音沉如闷雷:“堂下何人,为何击响鸣冤鼓?”

冯三跪下之后,反倒没那么怕了。那位黑脸公子说了,如果他能把这状告了,小公子便不会再被那些人报复,而田庄上所有的人,都不会再被欺凌,就算为了后一条,他也得一试。这些年,他们过得太苦了。

冯三道:“老爷,小人西郊阳凌庄冯三,今天被几个人打了,小人来告状!”

孔尉均顿时沉下脸,道:“大胆,西郊之事,自有有司,你为何越过有司,直接到京兆尹告状?”

冯三嗫嚅道:“回大人,他们……他们不敢管!”

孔尉均都要气笑了,什么叫他们不敢管?这个小小的百姓,要告的是谁?他道:“有状子吗?”

冯三急忙道:“有有有!”

他仍是跪在地上,双手把状子举在头顶,有衙役拿了状子,递给孔尉均,孔尉均接过,扫了一眼,手一抖,差点把状子扔了。

状告的,竟然是韩国公府小公爷,嘉诚侯世子,中书侍郎儿子,户部侍郎儿子,元御史的儿子,忠武伯的儿子,敬启伯儿子……

好家伙,一下子列出来好几个勋贵或官宦子弟,他都没敢再往下看,这是要逆天?

孔尉均都不知道怎么看面前这个看着老实巴交的小小百姓了。这是吃了熊心呢还是吃了豹子胆呢?

他猛地一拍桌子,怒道:“冯三,你好大的胆子!民不告官,难道你不知道吗?你是想吃板子?”

以民告官,要先打二十板子。

冯三被吓了一大跳,不过他想到之前云熙的交代,又道:“回大人,小人告的不是官!”

孔尉均:“……”

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这些全都是官宦勋贵之子,严格地说来,还真不是官宦。

可是,一个小百姓,一口气告下这么多人,哪怕不是官宦,也是官宦之后,这也是胆大包天。

他带着几分诱导和劝慰:“冯三,你可知,你告状不成,会有什么后果?你考虑清楚了?确定要告?”

冯三抬了抬眼,小心地觑了孔尉均一眼,道:“告,肯定要告!大人,状子上写得明白,那些人太欺负人了!大人一定要为小人主持公道啊!”

孔尉均怒了,主持公道?他怎么主持公道?那些个勋贵子弟,背后势力他能惹得起?这些人的背后父兄家族,加起来是庞大的力量。他恼道:“莫非你也识字?”

冯三道:“小人不识字!”

“那这状子谁写的?”就算孔三不知天高地厚,那写状子的人敢给他写下这么一份状子,就不知道提醒一下?真是胆大包天,他这是把写状子的给恼上了。

第177章 于理不合吧

冯三不明所以,告状的事与状子是谁写的还有关系?他道:“是位黑脸公子!”

黑脸公子,我还白脸公子呢,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冯三不撤状子,身为京兆尹,他只能接,孔尉均悻悻地再次把状纸展开。

上面那些人名,看得他头疼,那伯府的儿子也还算了,韩国公府,嘉诚侯府,连他这个三品京兆尹也不敢轻易碰触好吧?

这状子,怎么处置?

目光落到最后,孔尉均眼睛猛地瞪大,脸色变得惨白,手一抖,状子掉在地上!

孔尉均的举动把旁边的师爷都吓了一跳,急忙低头去捡。

一边捡,一边纳闷地瞄了一眼,然后,他的脸色也是一变,手一松,状子再次落到地上。

后面没有告状人的名字,也没有画押,只有一枚印信。可那印信,好像是个“麟”字?让大人把这状子都吓得扔掉了,多半就是个麟字。

不对呀,既然是告状,为何后面不是落的这冯三的手印画押?而是一个麟字印信?

孔尉均到底是三品大员,也算身经百战,连御前也不止去过一回两回,他定了定神,亲自走出桌案,把状子捡了回来。

他佯作无事,但是脸上已经不自主地堆上了一丝笑意,只是那笑意有些发苦,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大声道:“来人!拿五十两银子来!”

待银子拿到,他亲自走出桌案,来到冯三面前,声音缓和地道:“冯三,你受委屈了,这银子,你拿去治伤!这状子,你也带回去吧。别告了,你告不了他们的!”

京中勋贵子弟,纨绔少年们仗势欺人的事每年都有好几起,打伤人还是轻的,打死的也有,不过最后都不了了之。孔尉均早有耳闻,那些敢打伤打死人的,都是有所倚仗,而被打死的,都是些身份低微的贫贱之民。

而且,就算有些苦主的家人去告,也不过是在下几级的官衙,不会直接到他京兆尹的衙门来,但不论在哪一级告,结果都差不多。

冯三懵了,堂上的老爷这么和颜悦色地和他说话,他实在有些受宠若惊,连京兆尹老爷都说告不了,他告还是不告?

正在冯三迟疑,孔尉均想要继续趁热打铁让冯三把状子撤回的时候,外面一个声音清越悠然:“有状不接,有事不理,孔大人这是要循私?”

满堂众人朝声音来处看去,外面缓步走进来一个身影,那身影穿着一身黑色锦袍,意态轻松悠闲,一双眼睛,深湛如海,却透出一股锐光。一张特别的面具遮挡了脸庞,虽背着背,仍然流光闪动。

他的身后,跟着近卫元庆。

孔尉均心中一突,“麟”字还真是麟王的麟?

刚才他就恐是这回事,所以放下京兆尹三品官的身段,主动走到冯三的面前,和颜悦色地说话,想诱他把状纸撤回。

他心中叫苦不迭,忙拱手行礼道:“见过王爷!”

麟王勾了勾唇,面具奇特,能清楚地看到他的表情,他似笑非笑地道:“孔大人,连本王的状子,你也不接?”

“王……王爷的状子?”孔尉均怔住了。

麟王指指冯三,道:“这人,只是本王的递状人,当然,也是本王的证人。告状的,是本王!”

冯三之前得了云熙的交代,递状到堂上,自然有人帮他,后面就没他什么事了。

他身在城郊,却也听说过麟王,只是他听说的,是说书人摇头晃脑地讲叙的十二岁的王爷在军中冲锋陷阵,回京之后封王建府,殊荣无双的故事。

他的事,竟然能得麟王亲自出面?

那位黑脸公子果然有大本事,有麟王在,今天的事情,一定能有个好结果。

冯三不由自主地跪伏,给麟王磕头。

孔尉均硬着头皮,陪着笑道:“王……王爷,此状……此状……”

麟王瞟他一眼:“你秉公办理就是,难不成当了一年的京兆尹,你还不会断案?需要本王教吗?”

孔尉均觉得手中的状子就是个烫手山芋,烫得他手都要熟了,麟王就在这里,他敢不接?

他试探地道:“王爷,您告他们,这……您又不是苦主,于理不合吧?”

只有苦主能告状,冯三很显然是苦主,他可以灵活处理,但麟王来告,事情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本王不是苦主?”麟王负手而立,他身形挺拔,本就比孔尉均高,加上孔尉均又低头拱手,便成了俯视,他淡淡地道:“本王今天心情好,在西郊置了一片田庄。田庄刚刚到手,便有一帮人在本王的田庄打了本王庄中的管事,孔大人,你说,这打的是本王的庄中管事,还是打的本王的脸?嗯,打了本王的人,本王不是苦主,难道孔大人才是苦主?”

孔尉均:“……”

麟王去西郊置田庄?这位王爷的想法真是奇特,但有些事,可不是凭他空白一说便行的。

麟王的话说完,元庆就上前递上一叠纸张。

孔尉均接过看了一眼,他觉得手更烫了。

那是田契地契,还有几十张卖身契,冯三的赫然就在其中。

他原本还想用于理不合,让麟王殿下可以不参与其中,只做旁观,这样,他在中间周旋周旋,或者能让这件事好生解决?

但现在,麟王拿出了强有力的证据,证明他确实是苦主。

麟王见孔尉均表情纠结,提醒道:“本王的人被打伤了,孔大人先派人给他验伤记录,本王还得给他请大夫治伤呢!”

孔尉均还有什么可说的?

虽然现在已经到了下衙时间,但是,麟王亲自告状,人也来到了这里,他敢说明天再审吗?

于是,立刻便有人把冯三带到侧边的小房间里验伤。

孔尉均心情复杂,令人搬来一把椅子,请麟王落座。

麟王坐了,元庆站在他的身后。孔尉均站在下首,神色愁苦!

麟王提醒:“孔大人,状子你也接了,伤也在验了,情况你也明了了,难不成,你就在这里跟本王大眼瞪小眼?”

第178章 看人下菜碟

孔尉均忙道:“不不不……是是是,下官这就去办!”

史通程的事在京城官场中流传,谁不知道麟王是官场杀手?

他除非是不想在京兆尹这个位置坐了,不,除非是他不想继续走仕途了。他在心里过了一遍状子上的内容,又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理了一理,便有了决定。

他立刻叫来捕头,让他带着捕快们,拿着拘捕令,去把状子上列出的这些人都请到京兆尹衙门来。

他用的是个请字,不过,说完后他看了一眼安坐在那里神情惬意的麟王,又加了一句:“若是他们不肯配合,便强行带来!”

捕头盛大志脸色也是一苦,若是这些人愿意来还罢了,若是不愿意来,他怎么强行?

不过,当捕头这么久,他也有他的手段。

他立刻就带着一众捕快们去了。

孔尉均在这里等得坐立难安,又着人为麟王奉上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茗,心情才安定一些,这事儿不好办,两边都不好惹,他要在这夹缝之中求生存,就得好生周旋。

只是麟王这人对谁都有笑脸,说话也云淡风轻轻描淡写,甚至还很轻快,可他喜怒无常,说翻脸就翻脸,坑起人来也是不眨眼睛的,孔尉均心里着实没底。

但该探听的还是要探听,不然一会儿他就更被动了。

他小心翼翼地道:“殿下,这九人定是不知道这位冯三是殿下贵属,这才失了轻重,殿下莫要生气!”

麟王眯了眯眼睛,淡淡地道:“所以,孔大人的意思,若非本王手下人,而是普通百姓,这伤就是白捱了?”

孔尉均陪笑道:“自然不是,本王会着令他们好生替贵属治伤,向殿下道歉!殿下看这样可否?”

麟王笑道:“有何不可?本王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得饶人处且饶人,本王懂!”

孔尉均听他说得轻松,反倒懵了,真的假的?

不过,麟王殿下的心情似乎还不错,或者一会儿他美言几句,此事能好生解决?他立刻恭维道:“殿下果然是宽宏雅量,我代他们谢谢您了!”

麟王侧头,打量了他一眼,指了指他的官袍,唇角上挑,声音清冷,带着淡淡压迫:“孔大人,还没见着呢,你就帮他们说上好话了?看来,是本王太好说话?嗯?”

孔尉均:“……”

他真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多什么嘴?

麟王哼了一声,道:“孔大人,你也别想些有的没的,一会儿你自秉公办理,本王不是不通人情的人,也定会配合你。但法外循私,别怪本王不客气。你身为京兆尹,京城父母官,若是看人下菜碟,本王也给你下下菜碟?”

孔尉均擦着汗道:“不敢,不敢……”

状纸上虽列有九人,不过所住地方也都不是很远,捕快们分头行动,竟然很快就把人给带来了。

不过,他们不止带来了人,还带来了那些人身后人派来的人。

比如,韩国公府的大管家,嘉诚侯的弟弟,忠武伯本人,户部侍郎的随从……

人一到,连孔尉均也呆了呆,来得可真齐。

他看了盛大志一眼,盛大志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孔尉均立刻明白了,盛大志哪怕是执行公务,但哪里有这么大的面子敢去韩国公府拿小公爷,去嘉诚侯府拿他们的世子?他只是告诉他们,麟王殿下请他们去京兆尹府衙喝茶!

这些人并不知道自己祖坟上烧了什么高香,竟然得麟王殿下亲自请他们喝茶,但麟王殿下相邀,就算他们身上的鞭伤还疼得厉害,挣扎着也是得来的。所以,一个个才来得这么快。

只是喝茶就喝茶,为何是在京兆尹衙门?带着这样的疑问,他们自然要派人跟着看看是什么情形,好往家里汇报。

一进衙门,不少人就觉得不对劲,这是升堂办案的架势呀?

不过,麟王殿下果然在堂上喝茶,他们忙上前见礼。只是麟王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

他们心中正自惴惴不安,不知道麟王这是何意,面面相觑却不明所以时,那边给冯三验伤的事也完结了,冯三佝偻着身子,忍着疼从侧门里出来。

一看冯三,那几个人顿时认出来,黄世兴怒道:“好你个贱民,你怎么在这里?”

若非这个贱民一见他们就跑,让他们起了残虐的心思,这才去抽了几鞭子,可他们同样被那个黑脸少年抽了,一身锦衣残破,身上血痕处处,动一动就疼得钻心。

他们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

都是这个贱民害的。

冯三一出来看见这些人也吓了一跳,但是看看那位安坐的麟王殿下,他又定下神来,黑脸大公子说了,不要怕。他也想过了,大不了就是一死。

从没有人把他们当成人看,那位黑脸小公子为了救他得罪那么多人,他连这件事都做不好的话,怎么配被当人看?

早在这些人来到时,孔尉均就回到了京兆尹办案的大桌案后面,见人都已到,他沉声问道:“验伤结果如何?”

负责验伤的衙役报道:“身上共有鞭伤三十七道,都是新伤,其中三道入肉四分,皮开肉绽!”

孔尉均看孔三,这百姓明明疼得脸都抽着,却能跪在那里没有叫喊,眼神虽然畏惧,却也有坚定。不看僧面看佛面,他放缓声音,尽量显得平易近人,道:“冯三,打你的人,可都在场?”

告状的人虽是麟王,但这件事的事主,还是冯三,再说孔尉均也不便在这时候问麟王什么问题。

冯三看了一眼,指着黄世兴等人道:“回大人,都在!就是他们!”

孔尉均眼睛一闭心一横,把惊堂木重重一拍,喝道:“拿下!”

那些衙役们顿时就冯三冲去。

柿子捡软的捏,他们脑子一懵,不敢对那些勋贵子弟动手,但冯三只是个普通百姓。

这边才是一冲,那边孔尉均已经脸色发白,这些个猪,他们的猪眼睛只看到百姓好欺负,难道没看到这百姓身后有尊大神?他惊堂木拍得啪啪响,怒道:“把打人的拿下!”

第179章 本王心肠柔软

那些衙役方才醒悟过来,急忙转过方向。

既是大人有令,他们奉令而行,以后这些个爷爷们就不会怪到他们头上。

衙役们的动手迅雷不及掩耳,立刻就把黄世兴在内的九人给拿下了。

黄世兴难以置信地扭头看着孔尉均,大声质问道:“孔世叔,你竟然叫人抓我?本小公爷不过是打了个贱民,这贱民把本小公爷一告,你就抓我?”

孔尉均嘴角抽搐,真想上前去给这小子两巴掌让他醒醒神,是他要抓的吗?难道他没看见堂前坐着的是谁吗?

他沉声喝道:“住口,大堂之上,岂容喧哗,你是要咆哮公堂吗?”

韩国公府大管家黄棋眼珠转了转,黄世兴没看到麟王,他是看到了的。刚才衙役抓人太快,以至于他们都没反应过来,他觉得这事不太寻常,忙抱拳道:“大人,我家小公爷年纪小不懂事,不知道触犯了什么刑律,大人要抓他!”

孔尉均嘴角继续抽搐,道:“黄管家刚才也听到了,这几位公子,动手打了这位叫冯三的西郊百姓,冯三把他们都告下来了。本官只是秉公办理!”

他这么说,既是解释,也是把自己摘出来。

黄棋还要说话,麟王轻哼一声,道:“堂堂京兆尹的公堂,什么时候成了菜市场?”

孔尉均也顾不得解释了,沉声喝道:“无关人等退下!”

官衙审案是可以旁观的,但既是旁观,也有个位置限定,在三丈开外,不得影响了公堂审问。

黄棋等一众,都走到大堂中了,他们只是涉案之人的家人,这的确不合规矩。只是他是韩国公府的大管家,若没有麟王在这里,孔尉均说不准还会让人给他端把椅子来。

麟王虽是淡淡一句,孔尉均正好找着台阶。

他这个京兆尹,憋屈呀,窝囊啊,京城是天子脚下,他这个三品官,要低头的地方太多。

黄棋心中咯噔一下,又看了孔尉均一眼,小国公爷出门郊游被人打了,受了伤,一回府,满府都知道了。韩国公大怒,便要派府兵去踏平那个庄子,不过黄世兴的小厮把当时情形一说,得知是晋王不许他们追究了,他们才不得不压下这口气。

好在小国公爷只是皮外伤,又涂了最好的药,原本是在府中好好休息,自认倒霉算了。但是京兆尹的捕头亲自登门,又说麟王有请,小国公爷才不得不带伤前来。

他之所以被国公爷派出来,就是要他弄清情况,保护好小国公爷。现在看来,只能先看看情形再说了。

其实他心里还是有些不满的,孔大人不也一样踩低捧高的,麟王不也是外人,就在堂前端坐,他们离得近点,便被驱逐了?

不过,借他们几个胆,也不敢质问为何麟王能坐他们只能被赶。

那边,孔尉均坐下后,看向麟王,道:“殿下,这……这九个人,伤了贵属,真是太过份了。殿下放心,下官定重重训责他们,一人……十板子可够?”

他这可算是豁出去了,要真把那些人每人打了十板子,他这京兆尹都算做到头了。但他觉得,今天若是十板真能让麟王消气,他就是在帮黄世兴他们。

麟王看他一眼,奇道:“孔大人,你怎么能这么残忍呢?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本王手下人被打了,本王心中不落忍,又怎么会再施之予人?本王心肠柔软,那种打板子的事,能免则免!”

孔尉均:“……”

殿下你开玩笑吧?既然能免则免,那你告什么状呀?

当然,他也没有这么天真,他立刻陪笑道:“是是是,那殿下觉得,应该怎么办才好?”

黄棋算是听明白了,不是晋王不许他们再追究吗?怎么小国公爷打的,竟然是麟王的下人?

这,这祸闯得有点大呀。

麟王轻轻扣着手中茶碗盖,淡淡地道:“本王的手下人,是被鞭子抽的,当然要还之以鞭子,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孔尉均:“……”

那和打板子有区别吗?

麟王瞥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道:“你是想说,这和打板子没什么区别,对吧?那可就不对了,板子多轻松,鞭子就要重多了。再说,凡事不都要讲个公平吗?本王是最讲道理的人。所以,他们用什么工具打了本王的人,本王就回以同样的,有什么问题?元庆!”

身后元庆拱手:“在!”

麟王笑问:“要抽鞭子,就不劳京兆尹里的行刑者动手了,你来!一鞭子下去,入肉三分以上,少一分,本王扒你一层皮!”

元庆声音委屈地道:“王爷,您怎么能这么侮辱属下,属下一鞭子下去,如果入肉少于五分,抽不出一道皮肉外翻的伤口来,随便爷怎么罚!”

众人:“……”

黄世兴脸色当即白了,黄棋也是搓着手着急,有心想要上前讨个饶,或是求个情,但向孔尉均讨饶显然没用,向麟王求情?他也没这个胆子呀。

孔尉均嘴角抽得停不下来,一鞭子下去入肉五分以上,伤口皮肉外翻,光听一听,就让人头皮发紧。

都是养尊处优细皮嫩肉的,十鞭子下去,还有命在?

若他真应了,麟王能放过他,韩国公府,嘉诚侯府能放过他?

他急忙陪笑道:“王爷,此事的确是小公爷等人行事太过了,让贵属受了重伤,不过,伤的已经伤了,几位小公子年纪小不懂事,看在他们的父兄面上,王爷不如换一种方式惩罚?”

麟王抬眼,神情慵懒:“换方式?换什么方式?”

黄棋总算回过神来,大声叫道:“认罚,我们认罚!银子,银子!”

别看黄世兴等人当着冯三的面极是嚣张跋扈,但知道冯三竟是麟王手下,那片地是麟王的地之后,也懵了。此刻听了一个罚字,立刻如梦初醒,急忙道:“对对对,认罚!”

麟王放下茶杯,神情甚是不愿,道:“认罚么?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这样似乎不够公平,武力的事,以武力解决不好么?一谈银子,你们不觉得忒俗了?”

第180章 有什么不妥

俗?

众人无语。

王爷你的方法倒是不俗,可是要命!

孔尉均只得陪笑道:“殿下说的是,忒俗了。不过,这原本也是俗务纠纷,也算应景,应景。”他心里却是把黄世兴等一帮纨绔的祖宗八代都挨个问候了一遍。

教子无方,不干好事,胡作非为,让他为难……

他现在算是明白冯三之前说下面的衙门不敢管是什么意思了,那哪是不敢管?那是不配管,麟王亲自插手这件事,不找他京兆尹又找谁?

麟王点头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那就俗用俗务处理吧!不过,你们确定?”

“确定,确定!”一迭连声。

众人也算松了口气,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都不是什么大事。

麟王站起,舒展了一下手脚,笑道:“各位果然都是有钱的主,难怪不把别人的命当命。既然你们意见一致,那就这么说定了,本王饿了,回去用膳!”

众人:“……”

孔尉均虽然比谁都更希望可以早点下衙吃饭,但现在却不得不又陪着笑脸道:“王爷留步!”

麟王侧头:“还有事?”

孔尉均嘴里发苦,无奈地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既是以银相抵,那……该如何赔偿才是?”

麟王既是原告,问他的意见这也不算循私,毕竟,如果麟王不满意赔偿的数字,只怕还会再来这么几遭,谁受得了啊?

众人也都看着麟王,知道他定不会口下留情,但是生是死总得挨一刀,黄世兴一众之前有多嚣张跋扈,此刻就有多垂头丧气。

这种踢人踢到铁板的感觉,把他们都快憋吐血了,但憋死也还得憋着。

麟王道:“唔,这个本王还没想好。这样吧,你先把他们关进大牢,本王以后再告诉你赔偿多少本王才会满意!”

“关进大牢?”孔尉均失声叫出来。

麟王瞥他一眼,神色很是不愉:“京兆尹的大牢又不是天牢,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天牢里本王也常去!”

众人:“……”

孔尉均:“……”

从接状子开始,他的嘴角就一直在抽,没有停过。脸上的肌肉都要抽搐变形了。

谁不知道这位麟王时常触犯圣颜,关进天牢像家常便饭,在京的日子里,一两个月要没有一回,连皇上都不习惯。

可那能一样吗?

天牢里的狱卒们都知道这位主是进进出出不能当真的,特别给他备了单间的囚室,像酒楼的专用客房似的,里面收拾干净整洁,除了美人侍寝,简直应有尽有。估计就算麟王若兴之所至,要叫美人侍寝,狱卒也会给他想办法!只是麟王不好色而已。

可麟王说的把黄世兴一众关进大牢里,明显就是要让他们吃吃苦头,长长记性,他敢让狱卒这么做?只怕第二天他就要因循私枉法丢官回家种地去了。

可真把这帮祖宗都关进京兆尹的大牢,他京兆尹的衙门还想安静吗?

尤其是,麟王只说以后告诉赔偿多少,这表示关多少日子,还不一定呢。

孔尉均还要再说,麟王脸色一沉,声音也冷了下来:“怎么,孔大人,你觉得有什么不妥?”

妥吗?

可孔尉均敢说不妥吗?

麟王湛湛的眼神突地锐利起来,淡淡地道:“孔大人,我天珩法度森严,赏罚分明,几位公子一言不合,就将人视为猪狗,随意打骂折辱,让他们去大牢里醒醒省也没什么不好。本王心软,就不要他们的胳膊腿了!”

他扫过黄世兴一众,声音清如寒冰,冷冽醒神,道:“几位若是不愿去大牢里待着等本王想好赔偿的价格,那也好办,先把抽人鞭子的那只手留下,各回各家,本王再派人上门收银子!”

那边听审的黄棋等人,简直像听到晴空中一声霹雳,麟王的难缠他们早有耳闻,但想着法不责众,九人同犯,麟王也不可能全得罪死了。现在他们算看出来了,麟王压根没有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黄世兴等人面色灰白,把手留下那不是残了?残了还要赔银子?

孔尉均的嘴角已经抽麻木了,狠,真是狠!

但一个把进天牢都当成玩耍,而且每次都能全须全尾出来的人,一个能把皇帝气得跳脚的人,完全有狠的底牌啊。他们要理论吗?

常双艺嗫嚅道:“不是罚银……”

麟王眼神微眯,道:“看来你们更倾向于后一种……”

黄世兴这会儿反应极快地道:“去大牢,送我去大牢!”

他心中害怕,叫得连声音都破了。

麟王笑了,道:“元庆,把冯三扶去看大夫!”

说完,他信步闲庭便往外走。

元庆把冯三一搀,也往外走,

一行三人转眼走出众人视线。

此刻,压抑的大堂才好像松懈了几分,不似刚才喘不过气来的情形了。

孔尉均叹了口气,道:“来呀,把他们关进牢里去!”

黄棋急忙道:“孔大人……”

国公爷派他来,就是要他全须全尾地把小国公爷带回去的,现在,小国公爷竟然要关进牢里,他怎么回去交代?

孔尉均脸色微沉,道:“黄管家,刚才的情形你也看见了,你若想把小国公爷领回去,请便!”

黄棋:“……”

他怎么忘了,刚才麟王可是说了,若是不进大牢,就留打人的那只手。

虽然麟王已经离开,可那人说到做到,就算他能把小国公爷带回去,若是麟王因此去要小国公爷一只手,谁能拦得住?

他思前想后,看来小国公爷是非得进大牢不可了,大牢里又脏又乱又黑又阴森恐怖,再把人吓出个好歹来?

可他也明白,进那又脏乱又黑暗又阴森恐怖的地方,总比失去一只手好。他黯然道:“请孔大人多多照拂!”

孔尉均嘴角又抽了,照拂个屁,这帮不干人事的孙子,若没有这一出,他早就下衙用过晚膳在散步消食了,哪里需要这样小心周旋,两面打圆场?

最主要的是,麟王那边还没说个赔偿的数字,也不知道这帮孙子要在京兆尹的大牢里待几天!

第181章 两个大箱子

元庆把冯三扶到妙春堂。

京城里最有名的医馆,便是这妙春堂了。这会儿妙春堂的坐堂大夫已经歇工,看见冯三身上的鞭伤,值守的大夫立刻就把他扶到床上躺着。

元庆道:“用最好的药,给他好生诊治!”

妙春堂的大夫身在京城,哪里不知道这元庆是麟王身边的近卫,何况医者父母心,冯三的外伤好几处皮肉外翻,甚是吓人。

得亏冯三是个做粗活的,皮糙肉厚,若是平时受了这样的伤,也就是休息两日,自己弄眯草药敷一敷,但这次既吃了一片人参,又送到这样的医馆里治伤,他已经觉得受宠若惊了。

他当然明白,是新主人体恤他,才能让他有这样的待遇,身上虽疼着,心里却充满着对沈珞言的感激。

同时,他心中也生出几分希望,主子把他们当人,他们的日子才有奔头。

麟王出了京兆尹府衙,外面停着一辆马车,这回是流云充当车夫,他上了马车,流云一扬鞭子,马车便往新的麟王府去了。

这边走得云淡风轻,那边可炸开了锅。

黄棋等各府派出来准备接自家少爷回去的得力下人个个都空手而归,而且人人愁眉苦脸。等到向家主一汇报,得知原来人已经被关进了大牢,一个个作声不得。

但呆怔一会儿后,也都回过神来。

人在大牢里?大牢里那是人待的地方吗?

而且,还不知道要关几天?还得看麟王高兴?

他们在麟王面前说不上话,可是还是有说得上话的人的。

于是,韩国公,嘉诚侯,户部侍郎,中书侍郎等这些心疼儿子受苦的爹们立刻各方托人疏通去了。

当然,他们的家人也赶紧备上了干净的被褥衣服,和丰盛的酒菜,送往京兆尹的大牢里去探监。

只是大包小包的东西都被堵在门口,里面传来消息,不准探监。

这下他们可急了,还不能探监?那怎么行,一夜过去,他们家少爷会死的。

这边的乱子麟王自然不会关心,而告状的事竟然引起这样的结果,沈珞言也毫不知情。回来时候去九芳堂换去男装,恢复本来面目,回武定侯府时天色已是傍黑。

她猜着就算云熙要走告状这一步棋,还得去请动麟王,还得看麟王是不是高兴帮忙,怎么也得两天时间吧。

如果麟王不愿意给云熙面子,反正事已至此,她是不是去走一下麟王的门路?毕竟,麟王要请她治一个人,这也算她的优势,或者,她可以此为交换条件?

不过想想还是先等等,麟王那人喜怒无常,而且,不知道他要她救的是什么人,人还没救,先提条件,那也得看人,对麟王,她还是谨慎一些。

沈珞言一边往映月轩走一边想,要不要配点丹药,让冯三先吃着?毕竟,多拖两天再治伤,要多受不少苦头。

到了映月轩,秋兰迎上来道:“姑娘,你可算回来了!”

沈珞言道:“有什么事?”这丫头眼里藏不住事,大老远的这一声,便能看出来她有事要说。

秋兰吐吐舌头,道:“姑娘,有人给你送东西来了。”

“在哪儿?”

秋兰把沈珞言请进偏厅,两个大箱子摆在地上,分外显眼。

“箱子里是什么?”

秋兰脆生生地道:“今日过午之后,便有人送来这两个箱子。侯爷刚好不在家,大夫人那边还准备让抬进仓库去呢,不过送礼的说了,这是给姑娘的,谁要敢私吞,后果自负!大夫人这才没有把它们抢走。看她的样子,别提多眼热了。”

“谁送来的?”沈珞言嘴角抽了抽,能想像姚氏当时的样子。

“不知道呀,那几个人穿着灰衣,样子很是精神。不像是普通人,也没表明身份!”

也是,若是普通人,以姚氏的性子,早就派人把箱子飞快抬到仓库去了。正因为不知对方身份,又见对方不凡,她才没敢像以往那样无所顾忌占二房便宜。

沈珞言走到箱子边看了一眼,两个箱子都锁着。她道:“钥匙呢?”

秋兰两手一摊:“送来就是这样,没有钥匙!”

沈珞言:“……”

这是要她砸锁?

沈珞言道:“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秋兰道:“我去给姑娘准备沐浴的热水!”

等秋兰离开,沈珞言从头上随手拿下一根银簪,伸到锁孔里鼓捣了几下,那锁便开了,在锁开的一瞬间,沈珞言有些发怔。

送礼的人锁了箱子却不给钥匙,似乎是知道她能开?

是巧合,还是真的洞悉一切?

她心中涌起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顺手把箱子打开。

一阵浓郁的药香扑鼻而来。

里面竟然是满满一箱子的药材,一扎扎,一包包,一捆捆,整整齐齐。看四根大拇指粗细的人参扎堆捆在一起,就很喜感。

沈珞言:“……”

她依样画葫芦把第二个箱子的锁捅开,这次很意外……还是满满一箱子药!

不过,这些药材看着熟悉,这个箱子里多了一张单子。

沈珞言把单子打开一看,顿时笑起来,她知道这两个箱子是谁送来的了。

这单子上的字很熟悉,因为那根本就是她写的。

麟王的动作真快。

这才多久,她所列出来的药材,竟然一样不少的全都齐了。

她最关心的是青龙悬叶和秋明白露笋。在箱子里一找,竟然还真找着了。

沈珞言很开心,这两味可遇不可求,她跑了多少次药铺,都是没货,麟王到底是麟王,一出手就解决了她的问题。

估计麟王要她治的人,也就这么几天了。

不过,她还有时间,可以先给沈云霆把腿治好。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给沈云霆调理身体,当初沈云霆之所以会败战,是因为他的饮食之中被人动了手脚,下的是一种让人气血两亏的慢性毒。这种毒平时不会有什么影响,但是两军交战的战场上,却是要命的。

且不说影响思绪做出错误的判断,便是身体亏损,在对仗的时候,也是极为凶险。

第182章 好消息要宣布

当时沈云霆只伤了一条腿,没有丢掉性命,已经是老天保佑了。

大概是受伤之后就被皇令召回了京,立刻又有新的将军顶替了他的位置,没有人再继续对他动手了,那毒才没有对他身体造成更大的伤害。

沈珞言也是在沈云霆被任子希的暗卫重伤,几乎死去,麟王把他带回之后,她亲自给他治伤时发现的。

那毒很高明,一般的大夫根本发现不了。

沈珞言当时都差点忽略过去。

她也瞬间明白,沈云霆当年的败,并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那个给他下毒的人,当然也没有找到,这个人,也许还在沈云霆的身边,就在武定侯府。也许,并没有随着沈云霆回来,在战场上立了功,升了官。

之后,她便不动声色地从秦叔等人口中探听沈云霆在战场上的事,想弄清楚是谁对沈云霆动手。

动手脚的这个人,只可能是他身边人。

但是什么目的,现在还不太清楚。

当时沈云霆守土护疆,犯天珩边境的,是炎夏国。

如果动手的人是炎夏国的奸细,那么也会对后来的将军动手,但接替沈云霆的那个将军却并没有受到侵害,相反,借着沈云霆之前所布的战略规划和精练的军队,他大胜一场,打得炎夏国递交了降表。

那人也因此立下大功,皇上封他为镇国大将军,正一品,军权在手,身份显赫。

当然,也不排除是因为时间太短,他直接捡着沈云霆布好的果实,所以让那暗中动手的人还没有等到药性发作,战事便已经结束。以沈珞言现在的势力,自然也没办法去查那个正一品镇国大将军罗新昱。

不过,这件事情,以后她会弄清楚。

既然青龙悬叶和秋明白露笋都已经有了,她便可着手为沈云霆治腿伤了。当然,这得在沈云霆体内久存的余毒清除之后。

她心中高兴,把药材全都收好,便去竹兰轩。

正好去给爹爹把把脉,若是爹爹身体里毒素已清,她可以先为爹爹治腿。

不过,心中的疑惑一直在,在为爹爹治腿之前,要先除掉一切可能有的隐患。

竹兰轩里,下人很少,只有沈云霆带回的十个亲兵。他们不想入军中立功升官,光宗耀祖,只想跟在沈云霆这个腿废了,已经没有什么前途的侯爷身边做下人。

沈云霆和他们都是过命的交情,待他们如同兄弟。

沈珞言觉得,要从这些人中找一个可能存在的内应,大概是她把人心想得太坏了。

当然,若是没有,那再好也没有了。

此时,沈云霆就在院中,院中那棵直径足有一尺的树下,放着一张罗汉椅,沈云霆安然地坐着,旁边一个小葫芦,里面装的是酒,他不时喝上一口,神色很是惬意。

秦叔站在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陪着他说话。

沈云霆喝了一口酒,嘀咕道:“好几天没见着言儿了吧?”

秦叔笑道:“侯爷,才两天,前天一早,三姑娘不是还给你请安来着?”

“你说言儿这是在忙些什么呢,一天一天的不见人?”他有些担心,“她身边尽是些丫头婆子,要是遇上什么事,连个可帮手的都没有。我要调两个人给她,她也不要!”

秦叔笑着劝道:“侯爷,三姑娘行事有分寸,不会乱来。”

“她当然不会乱来,我的言儿最懂事了。我是怕那些不长眼的混蛋欺负她!”任子希的事,在沈云霆心中还是一道伤。

秦叔道:“三姑娘聪明,不会被人欺负的。侯爷你就放心吧,侯爷你看,你和三姑娘的误会也解了,三姑娘又孝顺,三不五时的来请请安,陪你说说话,这日子多好?你就别想那么多了,你的伤一发作就痛得打滚,你还是好好儿的养好自己的身子。”

沈云霆叹了口气,他这身子,自己都知道一天不如一天。才三十多的壮年,却有暮气沉沉般的感觉。尤其是当初言儿对他怨恨不理解,又想到她的娘亲,他真有种苍桑无力的感觉。只是,说出来又如何?不过是让关心他的人更担心,而不关心他的人,只会嘲笑。不过,自从被任子希那混蛋派人重伤后,这阵身体倒还好些了。

自对母亲和大哥彻底失望之后,他知道,他最该在意的,只有言儿。

他把葫芦拿在手中,站起来道:“我去看看言儿!”

秦叔笑着把他们按住,道:“侯爷,估摸着明天三姑娘肯定来给你请安。这都晚了,你还去映月轩,别把三姑娘吓着。”

沈云霆讪然道:“我就想看看,言儿到底在忙些什么,需要不需要我帮忙!”

“爹,秦叔,你们在说我呢?”笑盈盈的声音传来。

沈云霆一张脸顿时笑开了花,道:“言儿来了,用过晚膳了吗?累不累?”

沈珞言笑道:“还没,我刚回来。”

沈云霆立刻侧头:“快,叫厨房炒几个菜来。”

沈珞言道:“不用了爹,映月轩那边的小厨房开了,我已经叫人在做了。我就是来看看爹。”

沈云霆的心情她能感受,也很温暖,但她很明白,这叫大厨房里炒菜的事,他这个侯爷说话,还真没有姚氏好使。说不定还会看些眼色听些闲话。

几天前,沈珞言要求在映月轩开小厨房,老夫人和姚氏就一阵反对,最后还是沈云霆坚持,这小厨房才开起来。

竹兰轩里没有小厨房。

沈云霆的意思是,他可以吃得差一点,用得差一点,但是不能委屈了小言儿。映月轩的小厨房开是开了,不过姚氏那边也说了,只能供应日常所需,而且还需要在正常的时候。平时要什么,让映月轩自己解决。

沈云霆便立刻决定,把自己俸禄里拿出一半给映月轩的小厨房。这件事不知道让沈颖怡等几姐妹多羡慕嫉妒恨。

听说映月轩的小厨房已经在准备,沈云霆便没有坚持。

沈珞言看了看沈云霆的脸色,这些日子的调理让爹爹的气色好多了,在对面的石凳上坐了,道:“爹,你把竹兰轩的人都叫出来,我有好消息要宣布!”

第183章 童言无忌

对女儿的要求,沈云霆本来就是有求必应,此刻见她神秘兮兮的模样,他也被感染得心情畅快,叫秦叔去通知,他笑眯眯地道:“什么好消息?”

沈珞言卖关子道:“既然是要宣布,爹爹等等一起听!”

沈云霆笑道:“好好好,一起听就一起听!”

竹兰轩里统共就那么多人,很快就叫齐了。沈云霆好奇地道:“言儿,人都在这里了,有什么好消息,说来听听!”

沈珞言笑盈盈地看着大家,当初爹爹受伤,竹兰轩里的众人的态度和行事让她感觉亲切,若是这中间……

她没有再想下去,而是扬高了声音,道:“爹,好消息就是,你的腿可以治好了!”

沈云霆一怔,瘸掉的这条腿,使他时时难忘败战的耻辱,那一战,是他指挥失当决定失误,所以他心中一直心存愧疚。

腿瘸了就是瘸了,哪里还能治好?

就好像当初那一战,败了就是败了,治好了腿,也洗刷不了那份耻辱。

沈珞言话一出口,见沈云霆并没有什么高兴的感觉,反倒脸色黯然下来,她想一想也明白了,走过去两步,挨着沈云霆蹲下,道:“爹,只要你的腿好了,当年属于你的战场上的辉煌,你可以重新再建立起来。胜败兵家常事,怕只怕一败而馁,再无斗志!”

沈云霆一怔,心中似有重锤击中,敲散了他心中的阴霾,他的言儿真的长大了,还没有及笄,可是这番话中的大见识大气魄,却连很多成年人也不及。

他原本就是个洒脱的人,此刻心中豁然,立刻便一扫阴霾,铿锵地道:“言儿说的对,当年我是败了,但一次失败不应该打败我!”不过他有些怀疑,看着沈珞言道:“言儿,你说我的腿能治?这伤这么久了,都已经长全了,还怎么治?谁能治?”

那些个亲兵们听说沈云霆的伤能治,也个个面现喜色,七嘴八舌地询问。

沈珞言笑道:“爹,这两天,你难道没有听到京城的大街小巷,都在盛传一件事吗?”

“什么事?”

“毒医弟子出手,治好了中毒的苍阳太子啊!”

沈云霆目瞪口呆,他自是听说过,但是,他压根没朝这方面想,一则是他的腿虽瘸,但只是不良于行,没有生命之忧。二则那毒医弟子神龙见首不见尾,就露了一次面,便不见了,再说,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还真难请到那样的江湖奇人。

倒是秦叔眼前一亮:“三姑娘,你能请到毒医弟子?”

沈珞言笑道:“能!”

沈云霆却皱了皱眉,道:“言儿你就不用费心了,我这腿就这样了,又不会影响走路,我这样照样能上战场,照样能打胜仗!”

沈珞言道:“爹,我真能……”

“别说了!”沈云霆挥挥手:“都该干嘛干嘛去,言儿童言无忌,也不用放在心上!”

沈云霆看着沈珞言,语重心长地道:“言儿,以后莫要说这话了。”

沈珞言一派天真浪漫的模样,道:“为什么?”

沈云霆叹道:“言儿,你还小,你不知道这中间的凶险。那毒医弟子的事,以后不可再提。”

沈珞言一脸懵懂地道:“爹爹治好了腿,能再上战场不好吗?”

沈云霆颓于当初之败,要说心中没有遗憾,那是不可能的,但现在他不但面无喜色,相反,脸色还极其凝重,道:“言儿,能请到毒医弟子这种话,以后都不要再说了!”

沈珞言眨着眼睛,很是天真懵懂地道:“哦!”

沈云霆叹了口气,言儿是为他着想,但是她却不知道有些事情,并不是表面看到的这样简单。京城里找毒医弟子的人不知道多少,若是有人知道言儿能找到,还能找来为他治伤,那言儿可就危险了。

父女两个不再提这件事,沈珞言刚才在不动声色之间也替沈云霆把了一回脉,沈云霆记挂着她还没用晚膳,怕她饿着,催她回去映月轩,还语重心长叫她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沈珞言很乖巧地一一答应了。

出了竹兰轩,她绕过那边一排花树,雨玳正藏在花树后。

沈珞言问道:“可有人出院?”

雨玳摇头道:“我一直在这里守着,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没有人出去。”

沈珞言道:“好了,你回去吧!”

“姑娘你不回去吗?晚膳都好了。”

“我不饿。一会儿我就回去了!”

雨玳知道姑娘定然还有事,应了一声,回映月轩去了。

沈珞言回头看一眼竹兰轩,西面五六丈远处有三棵三层楼高的大树,枝繁叶茂,虽不在轩里,但这么高,应该可以把一切尽收眼底。

此时夜色渐浓,不时有下人巡夜或经过,沈珞言避开这些人,到了大树下,这里光线蒙昧,她双手抱住树身,脚下用力,轻轻巧巧地爬上去。

她的动作不可谓不轻捷,不过,和古代这种飞蹿数丈,脚不沾地的轻功比起来,就要弱了许多。

爬到树梢,有浓密的树叶挡着,是个极隐蔽又能观察周边环境的好地方。

沈珞言怀疑那个对沈云霆暗中动手的人跟着他一起回到了京城,就在武定侯府,甚至就在竹兰轩。但是,那些人表面上看来都是和沈云霆曾出生入死的,不论怀疑谁,都会寒了别人的心。

沈珞言不想这么做,所以,今天她用的办法,叫打草惊蛇。

沈云霆虽是败退回京,而且被皇帝斥责,俸禄减半,看似狼狈无比,但是,谁也无法忽略他曾经在战场上的辉煌。

一次败战不可能把之前所有的胜利都淹没。

换一个将领,经历这样的败,杀头都是可能的,但沈云霆只是罢黜冷藏,甚至这多半还是因为他腿伤不好,无法再上战场的缘故,若是有一天,他腿伤好了,能上战场了呢?

那么当时暗中害他的人,就该急了。

毕竟,炎夏国的降表,递了不到一年,那边就又开始蠢蠢欲动。这会不会是沈云霆再次复出的机会?沈云霆伤退回京这两年,怎么可能对当时的事一无所觉呢?

第184章 不想欠他人情

沈珞言轻轻吁了口气,刚要找个舒服点的树丫坐好,突然全身汗毛直竖,背脊挺直,整个人都陷入戒备状态。

就在此时,脖颈处,有凉风吹过。

那风凉丝丝,冷嗖嗖,在这夜色笼罩之下,这在浓密树冠之中,在这上不接天下不着地的树上,真让人毛骨悚然。

沈珞言眼神凌厉,并没有回头,但是整个人都好像一张拉开弦的弓,蓄势待发。

她不信这世间有鬼,那么唯一的可能,是有人在搞鬼。

背后一个声音轻轻笑道:“小言儿别紧张,是我!”

听见熟悉的声音,沈珞言猛地回头,蒙昧的上弦月照射下,离她三尺远处,轻松惬意地坐着一个身影,一双湛湛的朗目,带着轻松戏谑的笑意,神色又好玩,却又带几分无辜。

沈珞言心情一松,在这里见到云熙,她竟没有多少意外的感觉,大概习惯了云熙的不打招呼随时而来,随时而走。她白他一眼:“吓人好玩么?”

还往她脖颈处吹凉风,当他是鬼呢?

还好她胆大,不然非得吓得掉到树下去不可。恶作剧也不挑地方。

不对,这儿明明是武定侯府。

沈珞言猛地侧头,道:“你怎么在这儿?”

云熙想也不想地道:“我想帮你!”

沈珞言眼眸微深,脸上却一派云淡风轻:“帮我什么?爬树?看风景?”

“小言儿爬树是来看风景的吗?”云熙笑吟吟地道:“那我便是来陪小言儿看风景的!今夜的月色真美,小言儿,来来来,坐这里,这儿好赏月!”说着,他还拍拍自己身边的树枝。

沈珞言没到他身边去坐,她自己找了根稳当的树枝坐了,也不去理会他话意里的真假。反正她要做的事,他也不会知道。

不过她显然高估了云熙的定力,她不去,不表示云熙不会来,云熙脚下一点,树枝轻弹,顿时就把他身子轻轻推动,推到沈珞言这边的树枝上。

好在这树有些年头了,树枝并没有那么脆弱,而且云熙控制着力道,既靠沈珞言很近,却又不会增加树枝的承重力。

沈珞言眉头微拧,但看云熙还是有分寸的,离得虽近,还有一些空隙,她也就没学那些闺中小姐们大惊小怪地拉开距离了。

再说,上蹿下跳,爬树登高的,本来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做的事。

她顺手摘了片叶子在手头拈着,道:“白天的事,谢谢你了!”

云熙笑道:“你说揍人啊?以后有这样的事,再叫我啊,闲得无事,手痒!”

沈珞言:“……”

云熙又道:“我已经把冯三交给麟王了,麟王会着人给他治伤,另外,告状的事,你不用理会,有他出头,你等结果就是!”

沈珞言正俯瞰着整个竹兰轩,听他说得轻描淡写,冷不丁地道:“你和麟王很熟?”

云熙扬扬眉,笑得很阳光,道:“算是吧!”

“那我就放心了!”沈珞言淡淡地道:“我跟他不熟,不想欠他人情!”

云熙:“……”

小言儿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呀,不过没关系,他也不要小言儿欠他的人情。这么一想,他立刻又眉飞色舞地道:“冯三把那帮纨绔一起告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敢欺负你庄上的人,也不敢有人再践踏破坏你的地了!”

沈珞言吃惊:“一起告了?”

云熙道:“那是当然!事情不闹大一点,怎么能杀鸡吓猴?”

沈珞言撇嘴:“你面子真大!这么闹,麟王也听你的?”

“那当然!”云熙甚是得意,眉目飞扬,道:“所以你放心,这事儿,包管办得漂漂亮亮的!”那地契什么的,他还扔在孔尉均那儿呢,他也不担心孔尉均会来个官官相护什么的。

若孔尉均有这么大的胆子,那才更好玩呢。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突地,云熙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盒,道:“没用晚膳吧,来,垫垫!”

沈珞言见上面竟印着绝味斋字样,嘴角抽了抽,绝味斋,那不是糕点铺吗?

将系带解开,盒盖拿下,沈珞言怔了……还真是糕点。

云熙的神色很殷勤:“尝尝,我吃过,味道还不错!若是不喜欢,我再派人去换个口味买!”

沈珞言侧头,目光正撞见他湛湛的双目之中,那双目光如湖水般清澈深邃,让人几乎要不自觉沉溺其中。

她似已被他目光捕捉,沉浸而不自拔,就那么怔怔地看着。

这目光温柔如水,朦胧如月,似有无数情丝在里游动。

云熙很高兴,小言儿这是感动了吗?他之前做那一切,却还不如一盒糕点这般容易让小言儿感动么?小言儿目光亮晶晶的,眼神干净中带着几分迷蒙,夜色中,分外璀璨。

他心情如水,荡漾了一下,又荡漾了一下,正想是不是趁热打铁,借此机会,月光如此温柔,小言儿也如此温柔的时候,将她揽在怀中?

想到就做,云熙有些紧张地伸出手,绕到沈珞言的身后,正要揽下,这时,沈珞言幽幽地叹了口气,道:“云熙,我真羡慕你!”

云熙呆了一呆,手中的动作下意识就慢了下来,不解道:“羡慕我什么?”

沈珞言认真地道:“你这么闲,不用为生活奔波,不用去改变现状,没有要承担的责任,也没有要承受的不公,日子过得自在潇洒,恣意快活。难道不应该羡慕吗?”

云熙:“……”

他这么闲?这么闲?闲?

他哪有闲?他很忙啊?只不过,他忙碌的是一件事,就是用一切可用的办法,让小言儿感受他,发现他,注意他!当然,最好是能敞开心扉让他住进去!

可他现在还真没办法反驳。

他摸摸下巴,嘿然笑道:“其实你也可以!”

沈珞言轻笑一声,道:“或许吧!”

这是并不想多说的意思,云熙也不追问,只道:“吃一点,看看好不好吃!”

沈珞言拈了一块红豆糕放进嘴里,入口即化,的确不愧为京城第一糕点所出。她侧头:“你怎么知道我还没用晚膳,你监视我?”

第185章 不是轻功

云熙心中一惊,他绝不会告诉她,因为现在京城各个势力都在寻找神医弟子,沈珞言虽然身份不明,但是,只要有人怀疑到她,她会很危险。

他怕她再像上次遇上龙川时那样身陷险地,所以,进城之后,他派了个暗卫暗中护送。

他笑道:“我当然不会监视你,不过,为了防止龙川的事再次发生,我叫人远远的路着你。”

他原本想隐瞒,但是一转念间,还是选择了坦诚。

沈珞言眼波动了动,没说什么,低头吃糕点。糕点很好吃,甜而不腻。

云熙笑眯眯地看着她吃,见她并没有皱眉或勉强,显然这糕点的口味她不嫌弃!他比自己吃到好的更高兴。

在这个过程中,他也把黄世兴等人被关进了京兆尹的大牢,要等明天再审的事告诉了她。

沈珞言奇道:“这么快?”她还以为会过两天。

云熙道:“那是当然,要不是这时候都已经到了退衙时间,会更快一些。”

沈珞言笑道:“麟王的面子果然大,其实我买下这块地,也没准备做什么,只是不想看到那些纨绔那样欺负百姓,麟王的余威在,我倒是沾了光!”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云熙道:“西郊地势瘠薄,加上那些个勋贵子弟们常拿那块地当成自己的跑马场,这才让一任任的主人都觉得拿到的是荡手山芋。不过你放心,以后都不会了!你可以放心做自己想做的事!”

上辈子,第一眼见到小言儿时,她已经聚了不少财富,那个铺子门前,救他一次的身姿,却清雅如兰,清淡如仙,她不是一个有了财富就轻视百姓的人。她心中始终有一份悲悯之心。

想到上辈子,他也只是苦笑。

他认识她那么晚,有那份不知真假的圣旨在,她亦认为那个人才是父皇属意的正统,他与其他几人的夺嫡之争,使山河血染,百姓流离,她那样不遗余力帮助那个人,既出钱又出力,出谋划策冲锋陷阵,只是为了尽早结束战争,让百姓可以少受几年战乱之苦!

即使两人身处敌对,他把那份恋慕压在心底,而她,也没有因为不同的阵营,便对他恨之入骨,相反,两人抛开战场上的正面交锋,也是惺惺相惜的朋友。

那人窥得他的心意,数次利用她。为了不使她伤心,许多事他都没有让她知道真相。

一切都过去了,这辈子,有些轨迹已经改变,他相信,他和小言儿的命运,都不会如上辈子那样了!

竹兰轩已经一片寂静,沈珞言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没有什么异常,反倒是最好的消息。若是父亲信任有加的亲兵之中竟然有存心暗害他的人,这才叫人寒心。

秋兰雨玳还在等着她回去呢。

她正准备跟云熙说不用盯了,这时,竹兰轩右边侧面的耳房中,一扇门轻轻地开了。

一个人站在门后小心地看了一眼,见院中毫无动静,这才轻轻闪了出来,脚步很轻,蹑手蹑脚,显然并不是起夜。

沈珞言皱了皱眉,眼中有几分冷意。

这个人,沈珞言认识,他不是沈云霆的亲兵,但是,却也是沈云霆信任的人。他叫秦令春,是秦叔的儿子。

秦叔是竹兰轩的管家,沈云霆身边最亲近的人,三年前,秦令春去军营里探望父亲,表示愿意在军营里锻炼,秦叔拗不过他的苦求,但秦叔疼子,所以恳求沈云霆,没有把他编入军中,而是随在秦叔身边打杂。随着沈云霆败战,秦叔等一众亲兵拼杀而出,回到京城,秦令春也一起回来,就在沈府里当差。

秦令春因着秦叔的关系,在竹兰轩里做杂务,活计很轻松,月例却不低。

秦令春从自己住的房间出来之后,尽量挑阴暗的地方走,从侧面的小门出去了。

沈珞言正要去追踪,云熙将她手一拉,低声道:“跟着我!”他脚下一点,树枝没有动,他却如一只大鸟,飞身而起,而且,他还拉着沈珞言。

沈珞言借着他这一拉之力,整个人都身处空中。

幸好她也算是身经百战处变不惊,这才没有在骤然之下惊呼出声。

云熙脚下极轻,落在一处屋脊,在屋顶紧走几步,秦令春再次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之中,沈珞言脚落到实处,便轻轻一挣,云熙放了手。有些担心地看了沈珞言一眼,和龙川动手的时候,云熙看过她的身手,虽然也算轻捷,但要在屋顶之上不惊动别人,不摔下地面,不知道她是否可以做到。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多虑了,沈珞言脚下极快,跑在前面,一双眼睛盯着秦令春,这秦令春出竹兰轩后一路往西,沈珞言脚下不停,跑到屋脊边上,向下纵身就跳。

云熙嘴角抽了抽,两丈多高的屋顶,她就这么跳?摔着怎么办?

他急忙跟上,向下一看,只见沈珞言双臂张开,好像一只燕子似的斜斜落下,人在空中,一个空翻,抓住了一根树枝,借树枝的弹力,身子回弹,落在树梢。脚下用力一蹬,树梢轻摇,弹力再起,她身子像射出的箭,扑向另一棵树。

武定侯府历时三代,几十年的府第,树木浓荫,沈珞言在树上飞纵跳跃,轻如猿,灵如猴,有如飞鸟,她时而借脚踏之力,时而空翻,时而借双手攀援,时而又借脚的勾蹬之力,全身上下,似乎每一处都能灵活地运用,自然而灵敏。

但云熙眼光何等老到,自然看得出来,这并不是什么轻功,但是,却轻捷而灵活,和轻功竟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

地上正小心而行的秦令春贼眉鼠眼地四处打量,整个武定侯府这时候都很安静,只在几个转角的暗处亮着几盏灯笼,和上弦月一样朦昧不明,他对地形熟悉,即使有下人经过,他也能轻松躲开。

当然,他根本不知道树上还有两双眼睛在看着他。

很快,他便到了一处同样的侧门,轻轻一敲,门就开了,他闪身进去。

沈珞言的眼里一片寒气。

第186章 杞人忧天

沈珞言和云熙仍然跟着,他们上了屋脊。

武定侯府也有巡府的护院,护院也是极看眼色的,沈云霆残了,而且只有个女儿没有儿子,大房显然才是武定侯府的希望,往这边巡视得认真多了,不过秦令春地形熟,也知道护院什么时候巡视,会走什么路线,已经轻松避开。就算避不开,他本来就是府里的人,也不怕。

而沈珞言和云熙的动静极小,加上一直以来,武定侯府都很平静,武将的府邸,又没有价值连城的宝物,那些偷盗者,还是会尽量避开的。

安逸惯了的护院们,更是做梦也不会想到竟然真有夜行人。

秦令春进的院子,是文渊榭。

大老爷沈伯奎住的院子。

秦令春进了这个院子显然让他心情安定了不少,他不再贼眉鼠眼小心翼翼,而是在一个下人的带领下,脚步匆匆地往前走。

那下人先是带他去见了文渊榭的管家童珉,童珉是整个武定侯府的二管家,不过显然他的身份还是不足以让秦令春来见他,童珉和秦令春低声交谈几句,便带他进了厅堂里候着,自己去见沈伯奎。

云熙和沈珞言从屋顶悄然潜近,云熙轻轻地揭下一块瓦片,从那个小小的洞口,可以看见秦令春时坐时站,显得有些心神不定。

不一会儿,沈伯奎便进来了,他见到秦令春,也没有什么意外,只是摆了摆手,童眠会意,退出门去,并从外面轻轻地关上了门。

沈伯奎在主位上坐了,瞟了秦令春一眼,这才道:“怎么回事?你跑来干什么?难道又没有银子花了?”

秦令春压低声音道:“大老爷,小人这次来,可是有重要的消息要告诉老爷的!”

“说!”

秦令春嘿嘿地笑着,支支吾吾地不说话。

沈伯奎压下眼底的厌恶,从袖中拿出一张银票,道:“这可是五十两,如果你的消息不值这个价,你自己看着办!”

秦令春接过,喜得嘴都要笑歪了,小心地把银票放进怀里,这才道:“大老爷,小人今天听说,二老爷的腿伤就要治好了!”

“什么?”沈伯奎猛地站起,目光中迸出一丝冷厉,道:“瘸了的腿也能治?谁有这个本事?”

秦令春显然对沈伯奎这样的吃惊很满意,大老爷越吃惊,说明他的消息越值钱。他道:“这可不是小人糊弄大老爷随口胡说,是今天姑娘来找侯爷,亲口说的!”

“你是说,沈珞言能治老二?”

秦令春道:“小人听得真真切切,三姑娘说能请到毒医弟子为侯爷治腿伤!”

沈伯奎道:“还说了些什么?”

秦令春挠头道:“大概就说了这么多,三姑娘才说出口,就被侯爷堵了回去,侯爷说了,他不治,也不许三姑娘去请什么毒医弟子!”

沈伯奎又缓缓地坐下,淡淡地道:“知道了,你回去吧!”

秦令春拿了五十两银子,心满意足地走了。

沈伯奎坐在那里,却好一会儿没动,他眉头皱着,神色悻悻中带着懊恼。沈珞言没有走,云熙也没有走,仍是那小小的四四方方的一片瓦的空隙,可以清楚地看见沈伯奎的脸色。

正常情况下,当哥哥的得知弟弟的腿能治好,这不是一件喜事吗?但是看沈伯奎的脸色,这显然并不是什么喜事,相反,他还很恼火。

沈珞言原本就有所猜测,此刻眼神更清冷。

这时候,姚氏从后门处走出来,她拧着眉道:“姓秦的小子说的是真的?那你得想想办法!”原来刚才姚氏就在门外听着。

沈伯奎瞪她一眼:“我能想什么办法?我是能阻止毒医弟子,还是能阻止沈珞言?”

姚氏哼道:“你不能阻止,你不会想想办法吗?”

一个声音轻轻笑道:“爹,娘,你们是不是太杞人忧天了?”

随着声音,沈文博走进来。

沈伯奎诧异:“你也听到了?”

沈文博笑道:“我本来是来找爹娘谈点事,正好见到童叔带着竹兰轩的人进来,便听了一听。”

姚氏看见儿子英挺俊俏,意气飞扬,笑容在脸的模样,脸上也满是笑意,道:“什么叫杞人忧天?你是说我们的担心是多余的?”

沈文博轻嗤一声,道:“爹爹你也不想想,现在京城多少人在找毒医弟子。又有多少人想悄悄灭了她?那毒医弟子不露面倒是罢了,要是露了脸,只怕不消一会儿,就变成一具尸体!”

姚氏眼睛一亮,道:“对呀,那毒医弟子哪里敢露面?再说了,沈珞言不过是一个小丫头,从来没有出过京城,也断不可能认识毒医弟子,大概是听说毒医弟子厉害,就觉得一定能请到毒医弟子去治老二,不过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说法,她能有这样的本事?”

沈伯奎道:“话不能这么说,现在谁也不知道毒医弟子是谁,万一让她误打误撞上了呢?”

沈文博充满自信地笑道:“爹爹想多了,便算咱们把武定侯府所有的下人都派出去寻找,又怎么找得到?再说了,毒医弟子有这么傻?为了一个没权没势没能耐的过气侯爷,暴露自己的行踪,引来杀身之祸?”

姚氏扶住沈文博的胳膊,眼里满是高兴,道:“还是我儿有见识,你在太学里,见识就是比一般人强!”

沈文博眼里也有几分得色,但更多的是阴狠:“爹,儿子已经在筹划了,这武定侯的身份,早晚是你的!你别担心。咱们退一万步讲,就算毒医弟子真的为二叔治好了伤,其实这对爹爹反倒更加有利。”

“这话怎么说?”姚氏急了,“他的伤治好了,你爹爹哪里还有希望?”

沈文博安抚地拍拍姚氏的手,道:“娘亲,你想想!现在京城里很多势力都在找毒医弟子,若是这毒医弟子为二叔治好了伤,二叔岂不是就落入这些人眼中?要么被迁怒,要么被逼迫,一下子得罪这么多人,二叔的日子还能有多好过?”

沈伯奎道:“不行,还是小心为上。为防万一,我出去一趟!”

第187章 不可靠近

沈伯奎比别人更清楚,若是沈云霆的腿伤好了,就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他不会让沈云霆有这样的机会。

他说要出去,自然是要见一个很重要的人,姚氏与沈文博都清楚,姚氏道:“也好,这件事总归是要汇报一下。”

沈文博道:“汇报是汇报,不过爹爹不用担心!”他眼里闪过一丝阴狠,“既然他还妄想治好腿,那连废物都不用做了,找个机会,咱们让他永远翻不了身!”

沈伯奎道:“小心行事!”

沈文博点了点头,又道:“爹爹,颖怡的事怎么样了?太子被废是必然的,若是不早点为她打算,难道真让她嫁给太子那个废人不成?”

沈伯奎脸上现出一丝笑意:“你妹妹这么聪明,你不用担心,如今她已经入了二皇子的眼,只需要一个契机,这亲事就能解了。为父已经在安排了。”

他说着,也没有换衣,便这一身便装出门,吩咐童珉备车。姚氏母子也离去。

沈珞言一言不发,眼神冷厉。

云熙眼珠转了转,道:“小言儿不必在意,这些人不值得你在意!”他努力搜寻上辈子的记忆,好像这沈家大房后来并没有什么好结果,沈伯奎丢官贬职,回家种地去了,沈文博也被剥夺了科举资格。这件事似乎就是沈珞言的手笔呢。

想必上辈子沈珞言发现了她大伯一家的恶毒心肠后,便动手了。

沈珞言没有上辈子的记忆,她心中却是在为原身的愚蠢而叹气,在原身的记忆里,对大房的亲厚远比对沈云霆多得多,她无兄弟姐妹,甚至把沈文博当成亲哥哥,把沈颖怡当成亲姐姐,视沈云霆为仇,但看看这大房一家子都是什么心肠?

大半夜的备车当然是有要事,童珉很快就把车备好了,沈伯奎上车后,谁也没带,只让车夫把车快赶。

出了武定侯府,便往东面街上去了。

沈珞言和云熙悄悄跟着。

马车过了两行街,在一个高门大户前停下,车夫下去敲动门环。

不一会儿,门便开了,沈伯奎亲自上前,陪着笑脸说了几句话,又递上了名帖。

门又关上了,沈伯奎在外面等待通报。

由此可见,沈伯奎在这府中主人的眼里,也并不是什么值得重视的人物。

不过,过了一会儿,大门再次开了,有人把沈伯奎引了进去。

沈珞言两人悄无声息地从院墙处跟了进去,在临进去时,她还看了一眼府门,和她猜测的差不多,镇国将军府!接替沈云霆上战场,轻易捡走沈云霆之前的果实的镇国将军罗新昱,果然是其中的关键人物?

镇国将军罗新昱在书房里见了沈伯奎,沈珞言正要悄悄潜近去听,被云熙拉了一把,云熙悄声道:“罗府书房布防极严,除了正门,别的地方不可靠近。”说着,他指了指几处。

沈珞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里横七竖八地拉着极细极小的丝线,那些丝线上连着一个个小小的铃铛,丝线极细,白天都易被忽略,不要说夜晚光线蒙昧的时候。

而这些丝线重重,把整个除了正门这条路,都罩得严实,人根本不可能在不碰到这些丝线的情况下,上到屋顶或者潜近窗边。

书房要这样重重把控,显然里面有重要的东西。

有人在书房里商议事情的时候,也不用怕有人偷听,因为只要有人潜近,碰着丝线,就会触发铃铛,这么多的铃铛,无论触动哪一个,都会惊动房内的人。

若不是云熙提醒,谁能想到这房间的布防这般变态?

不能就近去听沈伯奎与罗新昱说了什么,多少有些可惜,不一会儿,罗新昱便送了沈伯奎出来。

沈伯奎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的瓷瓶,比大拇指大不了多少,他看了一眼后,郑重地放在怀中,这才对罗新昱拱手道:“罗将军放心,下官会办妥的!”

罗新昱四十余岁,一脸虬髯,眼神却十分灵活,粗豪的表面之下,显然有一颗精于算计的心,他道:“你也放心!本将军自会替你打点周全,令千金的事,十天之内必出结果!你就等着做晋王爷的岳父吧!”

沈伯奎喜笑颜开,道:“多谢将军玉成!”

沈伯奎告辞离去,一缕细细的声音钻入沈珞言耳中,道:“你先回,一路小心!”

他湛湛的朗目之中现出一丝凝重,这罗新昱竟然和老二也有勾结?看来,他还是小看了这个人。

沈珞言查到源头在罗新昱,已经不必要再查下去了,她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你也小心!”

云熙神色舒展,这句关心,让他心情很好。他轻轻伸手摸摸沈珞言的头,道:“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沈珞言:“……”

一不小心就被摸头杀了?

他的手伸出时,她是来得及避开的,但是,她竟没有避,直到他的手,轻轻地落到她的头上,轻轻地触碰着,带着安抚,带着亲密。

上辈子她专研医术,在别人眼里高冷而淡漠,更没有人亲近到这样触碰,突然而来的陌生而新奇的感觉让她有些发怔。她也很意外,为何自己刚才能避却没有避?不过,她很快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扯回自己的思绪,跟踪沈伯奎回去。

沈伯奎回去之后就直接回了卧房。

姚氏还没睡,在等着他,关切地道:“老爷,怎么说?”

沈伯奎沉声道:“决不能让老二东山再起,你看,罗将军给了我这个!”他从怀中小心地把瓷瓶拿出来。灯光下,瓷瓶散发着暗光。

姚氏道:“这是什么?”

沈伯奎冷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冷厉:“让人神思恍惚,身体衰败的药。”

姚氏瞪大眼睛,“就是上次……上次……”

“对!”沈伯奎冷冷地道:“就是上次,老二吃的那种!”他眼里的冷意变成阴毒,恶狠狠地道:“残了就是废物了,原本还可以留条命,谁叫他自己不知足?竟然还想要治好腿!那就留他不得了。”

第188章 早晚的事

姚氏有些担心地道:“这爵位咱们是能得到,颖儿的事也能好好处理,但老爷你别忘了另一件事!太子这个样子,多半在那个位置的时间不长了,咱们能把颖儿摘出去,可老爷你是太子少詹事,你可怎么办?会不会受到连累?”

沈伯奎看她一眼,道:“头发长见识短!我一没犯错二没惹事,太子的祸,也是意外不是人为。一个废物太子,谁还会与他过不去?等过段时间,罗将军会为我周旋的,他能让我做少詹事,就能让我平步青云,另起炉灶!以后,不但武定侯的爵位是我的,我还会前程似锦!”

姚氏这才面现喜色,道:“也是,是我想岔了,老爷原来已经想好了退路。”

沈珞言目光幽幽,这段时间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但是她只有心中无尽的冷意,沈伯奎夫妻父子,都是恶毒的人,他眼睛只盯着武定侯府的爵位,却没有想过,都是沈家人,沈云霆若是好了,他们还能差?

另外,武定侯的爵位,要想巩固和风光,是得在战场上拼杀而来的。他就算得到这个爵位,他和沈文博都是走的仕途,没有战功,传下去便会减等,即使他能得到爵位,以后沈文博便只是个伯,到沈文博的儿子,便什么都没有了。

为了这个两代而无的爵位,便罔顾亲情,勾心斗角,目光何其短视?其心何其恶毒?

沈珞言不能确定现在竹兰轩里是不是只有秦令春一个为沈伯奎卖命的人,那小瓷瓶中的药,她得弄清是什么成份。

那边,姚氏到底还在担心沈颖怡,道:“颖儿的事,到底什么时候能办妥?不宜再拖了。万一,太子破罐破摔,真来迎娶,再应对可就晚了!”

沈伯奎笑道:“罗将军已经定好计了!左右不过几天,就能见结果。咱们颖儿是个有本事的,晋王对咱们颖儿有意,不然,罗将军也不敢夸下海口。”

姚氏喜滋滋地道:“若颖儿能成晋王正妃……”

沈伯奎斜看她一眼,带着几分鄙夷地道:“你做的什么梦?只要颖儿不用嫁给废物太子,咱们就心满意足了。我毕竟只是个四品,而且还是太子府少詹事,晋王对颖儿有意,那也是看在颖儿自身的条件上。他是有大前途的人,咱们颖儿当不了正妃!”他倒是忘了,当初是怎么托了大人情,又动用了整个武定侯府差不多三分之一的家产,才给沈颖怡许下嫁给太子为侧妃的亲事。

姚氏不以为意地道:“那也没有关系。只要颖儿能嫁晋王,就算暂时不是正妃,以咱们颖儿的本事,那也是早晚的事!”

沈伯奎脸上露出几分笑意,看姚氏的目光顿时柔和下来,道:“这得多亏你为我生了个有本事的好女儿!”

姚氏得意地道:“咱们文博也不差!”

“是是是,”沈伯奎心情大好,笑道:“是你的功劳,让为夫好好犒劳你!”说着,他一把将姚氏捞在怀中。

姚氏虽生了沈文博沈颖怡兄妹几个,但正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年纪,她轻笑一声,借势伏在沈伯奎的怀中。

屋顶,沈珞言面无表情地看着。

姚氏为沈伯奎宽衣,沈伯奎在急迫之中,还不忘把那小瓷瓶好生收起,放到一个木匣里,又匆匆把木匣上了锁,把钥匙挂在脖子上,这才过来一把打横抱起姚氏,向床榻走去。

在自己的卧房之中,沈伯奎仍是这么小心,由此可见他对这瓷瓶的重视程度。

沈珞言拧着眉,从袖中拿出几个药包,就坐在屋顶,开始调配起来。

屋里的声音已经不堪入耳,沈珞言神色冷静,眼神淡漠,将刚刚配好的一颗药轻轻弹进屋内。

房间里,床帐低垂,这颗药轻轻弹在床柱上,顿时化作一片药粉四下散开,散入空气之中,将整个床都笼罩起来,床上的动静更大了,声音更响了,姚氏的叫声也愈发肆无忌惮起来。

毕竟,这里是他们的卧室,不会有人来打扰,他们很放心。

沈珞言从屋顶滑下,贴着屋檐,向前一纵,整个身子悬空,只双手抓住屋外的檐角,她用脚勾住,身子倒挂,凑到窗边,顺手把一颗药丸放进自己嘴里,轻轻地推开了窗户。

沈伯奎太急色,姚氏太开心,加上自己的地盘他们没有顾忌,连窗户也没有插上。

窗户轻开,有细微的声音,不过,此刻床榻上的两人正在全神贯注之中,动静之大,足以掩盖任何声音了。

沈珞言从窗口一跃而入,就地翻滚,翻入角落之中,窗户无声无息地又关上了。

她目标明确,直取那个小木匣。

桌上,小木匣安静地躺着。

沈珞言伸长手臂,把小木匣拿在手中。

看着手中的木匣,沈珞言当然不可能去沈伯奎身上取钥匙,她靠桌而坐,这里是床那边的视线死角,即使沈伯奎能有心在这个空隙看向这边,因为角度关系,也看不见她。

她拔下发簪,正要把簪尖伸进锁孔,但看看那锁,又顿住。

这锁有点麻烦,不同于普通的锁,锁内还有另一层机关。

她凝神看了看,转而拿出一根银针来,银针和发簪同时进了锁孔,轻轻地摆弄起来,在姚氏的一声尖叫之中,谁也没注意到一声极轻微的啪嗒声。

锁开了。

随着姚氏的尖叫,那边理当告一段落,但是,很快,不堪入耳的声音又起,那边战斗又起。

似乎对这一切早有预料,她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轻轻地拿起瓷瓶,揭开盖子,放到鼻边轻轻一嗅。而后,她脸色变冷,眼神中闪过一抹厉光,慢慢地直起身子站起来。

桌上,放了一壶茶,她将壶盖揭起,将瓷瓶中的粉末倒了下去,倒得干干净净,又轻轻吹了吹,确保里面不再有丝毫残留,这才从袖中拿出一包药粉来,把瓷瓶装满后放回小匣子,再把锁头挂起,重新锁上,悄然放回原处,贴地一个翻滚,到了窗下,拉开窗子,飞身跃了出去。

第189章 这人不足为惧

而此刻,房间里的战斗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若是一般人,在准备动手时见到沈伯奎与姚氏正在“忙碌”,定会脸红心跳,等待他们睡去后再寻时机。不过,沈珞言不同,那些杂音,她心如止水,一点影响也没有。

医者对人体构造太清楚,对男女荷尔蒙之下的任何反应,她都能淡然置之。

沈伯奎分外勇猛,姚氏的叫起也分外高亢,但沈珞言却早已经远去。

今夜,是属于沈伯奎与姚氏的狂欢!对心存恶念的人,她从来不会手软,她临时配制的那颗药丸,足够让沈伯奎和姚氏兴奋一整夜了。流了汗,总归是要喝水的吧?

他准备把什么给父亲沈云霆,就让他自己尝尝。

她想过沈云霆中的那种慢性毒,应该是身边人所下,但是没想到,这毒的来源,却是沈伯奎,而沈伯奎,早就与镇国将军罗新昱勾结。

两年前,为了他们的官运仕途,父亲败战伤残尤在其次,但因一次之败,多死了多少将士?又因一次之败,沈家几乎败落,沈伯奎若只是要那个爵位还罢了,他想要的,是父亲的命!

这点,沈珞言不能忍。

小瓷瓶的药已经换成了普通的宁神药粉,就算沈伯奎会让人把这药粉悄悄地下进沈云霆的饮食之中,她也不再担心。

大功告成,当然是回映月轩去。

秋兰知道自家姑娘忙,准备好的热水都凉了,得重烧,而备好的饭菜,也重温了好几回,沈珞言其实并不挑,她用了晚膳,去书房里看了会儿书,沐浴过后,舒服地回到房间睡觉。

武定侯府倒是一切安然,但是麟王府里却热闹起来。

韩国公府小公爷,嘉诚侯世子等一众,这一个个出身何其高贵?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竟然被扔进了京兆尹的大牢。当时几个府第就全都出动了,孔尉均陪着笑脸,一个个都热情接待,只是说到要把人从牢里先放出来,就完全没得商量了。

他说得恳切:“各位大人,并不是下官不近人情,而是下官官职低微,难以做主。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又或者:“你的意思本官明白,本官不是不通世务的人,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本官岂会不懂?但人情之事,也得看情况,你家公子得罪的是麟王殿下,你来求本官,本官爱莫能助!”

这话明里暗里,都直指一个核心,得罪了谁,你去找谁求情,找我没用!

可是这些人要求到京兆尹的面前容易,要求到麟王面前,那就难了。

弄不好,麟王殿下心情好,把他们阖府上下坑得连亵裤也剩不下。或者麟王殿下心情不好,那更不会手下留情,他们顶多能剩下一条亵裤!

不过,麟王殿下这里不好疏通,他们可以曲线相救。

于是这帮人各出手段,各显神通,一条条关系网打开,能与麟王接触的,都被求到了。

能量最大的,还是韩国公府,韩国公府刚因为二房黄欣燕与任子希的事觉得甚是丢脸,虽然宁国公府也算是门当户对,任子希也是太学学生,但因苟合而订亲,名声何其难听?

不过,黄欣燕只是个二房的女儿,名声丢了,黄景明恼怒归恼怒,却并没怎么放在心上。而黄世兴却是韩国公府的小公爷,他最疼爱的嫡长子,怎么能让他在京兆尹的大牢里待着呢?

韩国公黄景明派人递了帖子到麟王府,不过麟王不在。

黄景明以为这是麟王故意避而不见,他纵使心中不悦,却也只能另想他法。

麟王在朝中并无官职,这个王职还是他十二岁时候封的,而后因为太胡闹,不知道多少次触怒圣颜。这是一个惹不得的刺头。

皇上都拿他没辙,他们能怎样?

既然麟王这里走不通,黄景明当然不会一直等着,在车夫小心翼翼的眼神里,他沉声道:“去晋王府!”

他这个韩国公,在朝中也不是藉藉无名之辈,哪个皇子不给他几分薄面?除非麟王外。

车夫无声地拨转马头,往晋王府去。

递了名帖,立刻有晋王府的管家过来把人迎了进去,那热情周到的模样,让黄景明心意略平,在厅里落了座,不一会儿,北辰轩便亲自来见他了。

对于黄景明的来意,北辰轩很清楚。

白天的事他就在现场,黄世兴几个人都被老五的那个黑脸手下抽了鞭子,对于这些养尊处优,从没吃过亏的小公爷世子来说,这口气定是咽不下去的。

虽然他当时让黄世兴等一众不要再追究,想必他们还是心意难平。

尤其黄世兴,被抽了三鞭子,连衣服都抽烂了。自家的心肝宝贝,欺负别人那是天经地义,但被别人欺负那绝对是天理难容。

这黄景明是来探他的口风,准备追究吧?

北辰轩心中泛起几分冷意,不过,面上却丝毫也没有显现,仍是如沐春风一般,在他心里,不论黄世兴事件,还是老五的人肆无忌惮地在外面打人惹事,都不值得一提。

相反,老五的人能这么不知收敛,这似乎也更说明,老五这人不足为惧!

黄景明行礼道:“见过殿下!”

北辰轩笑容满面地道:“韩国公千万不要多礼,国公若是有所差遣,捎个信来即可,何劳亲自走这一趟?”

黄景明听得又是感动又是充满希望,同样都是皇子,同样都是王爷,这晋王和麟王,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一个温文有礼亲切温和,一个桀骜不驯随心所欲。

他口中连连逊谢,和北辰轩客套一番,终于说到正题:“殿下,我此来的确有事相求,不知殿下可否……帮我那犬子,在麟王殿下面前说说情!”

北辰轩眼神一动,笑道:“五皇弟虽然个性张扬,但是个不记仇的,今日西郊的事,令郎虽是动手在先,但也吃了点小亏,五皇弟断不可能为了个下人大动干戈,国公公放心!”

黄景明嘴里发苦,他无奈地道:“殿下有所不知,就在半个时辰前,犬子已经被关进了京兆尹的大牢!”

第190章 去大牢

北辰轩一怔,道:“什么?”

黄景明见他一脸震惊,只得重复了一遍,而且简洁地说了一下事情经过。

北辰轩的震惊不是装的,他是真的震惊了,老五把黄世兴一众告到京兆尹?这事怎么这么荒诞呢?

就算韩国公,嘉诚侯,忠武伯,敬启伯是世袭的爵位,可中书侍郎,户部侍郎,那都是当朝三品大员,最主要的是,这一口气告下九个,还令京兆尹把人关在大牢,这是在闹哪样?

他一直知道老五行事胆大包天,肆意妄为,但肆意成这个样子,连他都不得不佩服!

北辰轩的心里却是喜悦的,老五越是胡闹,越暴露了他的浅薄和胸无大志。

北辰轩为难地道:“国公有所不知,五皇弟行事不顾后果,这面子,本王还真未必有。不过,既然国公来到本王这里,本王怎么也要走这一趟!”

韩国公大是感谢。

北辰轩倒真的是毫无架子,更衣之后,便和韩国公一起出门。

韩国公的意思是想请晋王直接跟京兆尹那边打声招呼把人给捞出来,至少,不要在那阴森恐怖脏乱差的地方过夜。哪怕明天要花更多的钱,费更多的事,甚至大不了他去求皇上开恩,那也不能让他最疼爱的儿子带着伤住大牢。

不过,当他隐晦地把这意思表达出来之后,北辰轩只当没听懂。

开什么玩笑?若是他直接去找京兆尹,就算孔尉均看在他的面子上把黄世兴放出来了,老五知道这件事后,和他闹腾起来,他怎么收场?

若是老五不和他闹腾,那更不好收场。

他的目光远大,放眼是整个天珩的天下,岂会为了黄世兴这样一个纨绔,和麟王之间起龃龉?

他当然是要带着韩国公一起去麟王府,黄景明为自己的儿子做到什么程度,他是不管的,他会在中间说合,至于老五给不给这个面子,与他有什么关系?

在西郊,他选择不理会,不出头,又岂会在这时候去理会去出头?

韩国公有些着急,试探道:“殿下,是否可以请殿下先去京兆尹那边说句话,犬子身子弱,那大牢……”

北辰轩一脸恳切,推心置腹地道:“国公,本王明白你的意思!令郎此刻定是受苦了,可是国公你想想,令郎是五皇弟在场,令孔大人关进大牢里的,若本王直接去向孔大人说话,岂不是驳了五皇弟的面子?本王与五皇弟之间,自不会为这么点小事闹翻脸,若五皇弟心意难平,他再迁怒令郎,那才是得不偿失!”

韩国公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不过是关心则乱,另外,他也过高估了他于北辰轩的重要性。

太子出事,朝中情势复杂,韩国公等人都明白,现在只要盯着那个位置的皇子们,都明里暗里会有动作。

而要想无惊无险顺利过渡到那个位置,就离不开朝中大臣和勋贵们的支持。

时值天下太平,储君更替,得民心者,未必得皇位,得朝中位高权重者支持,那便能得皇位!

韩国公府现在与宁国公府结亲,韩国公又明确向晋王示了好,北辰轩这个面子显然卖得还不够。

不过事已至此,韩国公也是无可奈何了。

马车往麟王府去,韩国公的车跟随在后。

麟王府门前,北辰轩当然不用递什么名帖,门房也都认识他。

见到他大半夜的来了,立时就有王府管家把人让进前厅里用茶。韩国公这才得着机会,也进了麟王府喝一杯茶。

一盏茶喝完了,麟王还不见人影。

北辰轩有些不悦,对一边笑脸相迎,周到热情的霍洵,沉着脸道:“五弟怎地还不见?”

霍洵拱手道:“晋王殿下,我家王爷并不在府中呀!”

北辰轩:“……”

黄景明:“……”

两人专为麟王而来,麟王却不在府中,那他们等这半天,等的是什么?

北辰轩眉心一拧,道:“大半夜了,他不在府中,去了哪里?”

霍洵道:“我家王爷说了,长夜漫漫,总得找点乐子!”

黄景明:“……”他的儿子还在大牢里关着,可是麟王殿下却去找乐子了。这差距简直不要太大,让黄景明心中对自家宝贝儿子更是心疼得不得了。

北辰轩沉着脸道:“既然你家王爷去了青楼,你为何不早说?”

霍洵一脸诧异:“晋王殿下何出此言?我家王爷洁身自好,从不去青楼那样的地方,找乐子可不一定是去青楼!”

北辰轩被怄得恼火,老五的这个管家,看似笑容满面,不愠不火,热情有加,温和客气,可是这却是个绵里针啊!

笑容之中没有谦卑退让,热情之中不失王府管家的气度和尊严,客气之中,却还不忘对他这个王爷来个隐晦嘲讽。

不过,这霍洵他也是知道的,早年老五从战场上带回来的,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往自己府里就带了这么一个人,说是王府管家,但自从这管家到了麟王府,麟王府就是水泼不进了。

一个孩子,哪里能做到这样缜密的地步?自然是眼前这个叫霍洵的人的功劳,对麟王府的事,他多半还能做得一半主。

北辰轩极不悦,耐着性子强压怒火,道:“老五去了哪里,想必你是知道的!”

霍洵点了点头,一本正经,认真严肃地道:“王爷说了,大半夜的也没什么好玩的地方,还是去京兆尹的大牢里找人谈谈人生!”

京兆尹大牢?

北辰轩黄景明脸色都变了。

北辰轩的脸色变得很古怪,老五这是在玩哪出?京兆尹的大牢里是好玩的地方?

黄景明却是脸色大变,他家宝贝儿子就在京兆尹的大牢里关着呢,麟王这是去找他们的晦气了?他哪里还坐得住,猛地从椅上站了起来。

一个堂堂国公,此刻浑没有半分镇定,脸色发白,嘴唇颤抖。

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北辰轩怄得差点吐血,如果可以,他真不想跟老五这混蛋打任何交道,那就是个混不吝。他站起,脸色不善:“走!去京兆尹大牢!”

第191章 一百两

黄景明腿都要软了,只要想到他的宝贝儿子可能在受苦,他就心疼得不得了。

北辰轩却是直接吃了一肚子的气,被麟王府一个管家耍了一般的感觉,让他憋而怒。他心中悻悻,但为了继续保持他那温雅形象,脸上却丝毫未显,不过心中却已暗下决定:等他以后到了那个位置,他定要把今日这口气给出了。

两人紧赶慢赶,很快就赶到了京兆尹的府衙。

孔尉均听说连晋王殿下都到了,心里暗暗叫苦,今天一晚上,他真是别想消停了。

前一会儿,他才刚送走一位呢。

虽然他都可以一古脑推到麟王殿下的头上,以一句麟王殿下亲自首告的人,本官实在无法擅专为借口,可迎来送往没个停歇,他也很无奈啊。

他京兆尹的府衙,还真没有像今夜这般热闹过,而这样的热闹,还是拜访麟王所赐。

可他敢抱怨吗?当然不敢!

他还得笑脸相迎,他把晋王和韩国公让进屋中,请上上座。

北辰轩开门见山地道:“孔大人,本王的来意想必你已经知道了,这位是韩公国,韩国公的公子和几个同位,被你关在京兆尹的大牢里。韩国公的意思是,只要孔大人开口,罚银任开,但黄小国公爷娇贵的身子,可不能长在大牢里待着!”

孔尉均脸色顿时煞白,长揖拱手道:“殿下,国公爷,你们可折煞下官了。殿下开口,下官理当事事遵从照办,但是,这件事下官实在有为难之处。麟王殿下亲自首告,下官若敢循私,下官的脑袋就不保了呀。请殿下高抬贵手,请韩国公高抬贵手!”

北辰轩:“……”

孔尉均一开口就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显然他心里对老五的畏惧更深。

不过也正常,老五做的事,肆无忌惮,嚣张张扬,去赈个灾,就把铁公鸡王彰家里的余银搜刮一空,王彰前日回朝,在殿前哭得那叫一个凄惨。满朝文武,谁不是暗笑到肚子疼?父皇又笑又怒,狠狠斥责了老五一回,对王彰赈灾有功又大肆嘉奖,这才安抚了王彰的心。

他坑害戏弄的,又岂止王彰一个,京城里早就谈麟王而色变,孔尉均不敢也是正常的!再说,他也没打算为了黄景明和老五交恶。毕竟,黄景明虽然身份地位也算显赫,可他日他若想身登那个位置,多个兄弟的支持,要比多黄景明这个韩国公的支持有用得多。

他哭笑不得地道:“你说的什么话?我们还能叫你循私不成?不是听说麟王在大牢里吗?你带我们直接去见他!本王当面跟他说!”

“麟王殿下在……在大牢?”孔尉均目瞪口呆,这怎么可能呢?大牢那个地方,别人避之唯恐不及,若非必要,谁会去那里?

不过他想想又觉得有这个可能,毕竟,麟王殿下连天牢都是每年要进去个十回八回的人,还在乎京兆尹的大牢吗?

听说不是让自己马上放人,孔尉均先是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样,由着这两位王爷当面去解决,他只消当个透明人就好了,也不用再左右为难。

到了牢门处,守在门口的狱卒一见到孔尉均,自是赶紧上前见礼,孔尉均道:“开门!”

那狱卒二话不说,立刻把门大开,孔尉均问狱卒:“麟王殿下在里面?”

那狱卒脸色古怪地道:“回大人,麟王殿下在!”

孔尉均好奇:“殿下在里面做什么?”

那狱卒嘿然道:“殿下刚刚进去一会儿,属下并不知道!”

孔尉均不再问,转头对随后而来的两人道:“晋王殿下请!韩国公请!”

两人站在门口,已觉得一股阴森冷冽的气息冲鼻而来,但是,韩国公是为了自己的儿子,而晋王是为了自己的面子,两个人都竭力表现得若无其事,走进牢中。

孔尉均也走了进去,顺台阶而下,转过一个弯,便能见到京兆尹大牢的内部。

一排牢房依次而建,东西各六间,北面还有五间,南面三间与这边隔断,关押死囚犯。

二十间牢房倒也不算小,黄世兴等九个贵公子一人一间单间,虽没换上囚衣,但已形容狼狈,不复之前的意气风发。

这里原本安排四个狱卒守夜,不过此刻,四个狱卒都贴墙站在一边。

那张桌上,据桌而坐的,是个黑色长衣,脸罩面具的男子,桌上有很丰盛的饭菜,鸡鸭鱼肉,山珍海味,满满一大桌子,还有美酒。

长衣男子提著夹菜,举杯喝酒,分外优哉。

那桌上盘碗,依稀还可见到八珍楼的字样。

这是叫八珍楼直接送了一桌上等酒席到这京兆尹的大牢里吃喝上了?

孔尉均总算是明白之前守门狱卒为何神色古怪了。

对于黄世兴这样的贵公子来说,牢里的饭菜根本难以下咽,虽然只是一顿晚饭没好好吃,可这时候已经大半夜,正是肚子饥饿难忍的时候,就在眼皮底下,一大桌的山珍海味,美酒佳肴,看着别人吃喝,自己一点捞不着,这滋味,已经不能用酸爽来形容了。

此刻,黄世兴等人就是口水直流三千丈,扒在牢门口,眼巴巴地看着麟王一口菜,一口酒,优雅而慢条斯理地吃喝。他们饿了,这八珍楼的菜又特别香,黄世兴实在忍不住了,对麟王道:“殿下,我知道错了,能不能赏一口肉吃?”

麟王斜他一眼,笑容很纯真:“天下哪有免费的肉吃?”

黄世兴咽了口口水,可怜兮兮地道:“我买,我买可以吗?”

麟王倒了一杯酒,慢慢地品,轻声慢语道:“买?你买得起吗?”

要是在平时,听到这样一句话,黄世兴要大笑三声,然后把说出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话的人一顿乱鞭,但是面前这个是麟王,是把他们送进牢中的麟王,他们不敢。黄世兴陪着笑脸,道:“殿……殿下,你开个价!”

另八人也眼巴巴地看着,只要有价,他们就吃得起。

麟王眼神悠然,道:“一杯酒,一百两;一口肉,一百两!”

第192章 赊欠

一百两几个字轻飘飘地从麟王的嘴里吐出来,却砸得黄世兴等人一个趔趄。

他们虽然纨绔嚣张,可他们不傻,平日里,出去呼朋唤友,也没少叫上一桌酒席吃吃喝喝,就算一这样的上等酒席,就算是出自八珍楼,就算还包送到大牢里,整桌也就一百两吧?

可现在一杯酒就要一百两,一口肉也要一百两,这和抢钱有什么区别?

黄世兴哑了口,拼命咽着口水。

麟王不理他们,自顾慢条斯理喝酒吃菜。热气腾腾的菜,在这小小的空间里飘香四散,这些人又饿了这么久,这于他们来说,实在是难以承受的折磨。

常双艺先忍不住了,颤声道:“我……可以赊欠吗?”

麟王悠然而笑:“自然可以,写下欠条,签字画押!”

常双艺又急了,他抓耳扰腮,吭吭哧哧地道:“这个……没有笔!”

麟王向那边四个狱卒看过去一眼,其中一个福至心灵,立刻道:“小人去拿!”

不一会儿,纸笔送到,常双艺刚要写下欠银一百两,想了想,觉得一口肉不够吃,干脆写上一千两。

有一个人带头,剩下的人纷纷道:“还有我,还有我!”

那狱卒便捧着纸笔,挨个送过去,让他们写下欠条。

一轮下来,大家写的多少不一,有人一千两,有人两千两,有人五百两。黄世兴直接写了五千两的欠条。狱卒又拿着一堆欠条去交给麟王,麟王看了一眼,对那狱卒道:“把他们暂时关在一起!”

若是别人,狱卒是怎么也不敢答应的。但这位是麟王殿下,人的名,树的影,他们不敢不听,可他们也知道关在牢里的这几个也不好惹,正在迟疑,麟王悠然开口:“放心,若是有人敢逃,本王侍卫会直接斩杀!”

那狱卒一听,顿时放了心,既然有麟王殿下作主,他们只管听命而行就是。

于是,狱卒们打开牢门,把这些人聚在一间牢房中。这九人平时虽是嚣张跋扈的主,但在麟王面前,都很老实,换牢房竟然也毫无怨言。

九个人关在一间牢房,这间牢房顿时显得拥挤起来,不过现在他们谁也没有在意,只是关注着写下了欠条,还没吃着肉呢。

麟王指指那盘烧得酥烂的一整只鸭子,对眼巴巴看着这边的九人道:“你们的欠条,勉强够买这只鸭子一条腿了。本王吃点亏,整只送给你们,不过,本王可不耐烦给你们一口口分,你们自己分去吧!”

九个人,写了近两万两的欠条,竟然只勉强够买这一只鸭子一条腿?黄世兴等人几乎被一口血憋死,但此刻他们却只能认。一只鸭子就一只鸭子,总比没有的好。

麟王让狱卒把那盘鸭端进去,九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饿得眼冒绿光,看见这早着热气香喷喷的红烧整鸭,简直比看见看见他们的父母更觉得亲热,黄世兴伸手去拿,常双艺抓住他的手,道:“凭什么你先?”

黄世兴把他的手一甩,道:“就凭我出的银子最多!”

常双艺悻悻地看着他抓起整只鸭子大大咬了一口,咬得嘴角流油,心里顿时不服起来,这么大一口口下来,还能轮到他一根骨头架么?

常双艺在家里也是个说一不二,被宠坏的主,哪怕明知道黄世兴的家族比起他父亲嘉诚侯来说要高了一些,可这时候饿字当头,谁还顾得上这门第?他第一个扑上去抢。

剩下的七个平时和黄世兴一众称兄道弟,但是,在一只鸭子面前,个个本性毕露。

黄世兴见众人扑过来,也着了急,护着鸭子左躲右闪,顾不得满身的油腻都蹭到了身上,不知道从哪个空隙里伸出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鸭子夺了过去,那人很快将鸭子放进嘴里狂咬,也不顾身后的人在他身上狂拳乱脚。

经过一阵混乱,鸭子又易了手,鸭子已经渐剩骨架,甚至掉到地上几回,又被抢回来。

四个狱卒在一边看得口瞪口呆,又看一眼悠然看戏的麟王,心中都生出震悚心理。

这麟王殿下果真得罪不得。

一只鸭子很快就吃完了,几个人也因为抢鸭子打架而鼻青脸肿,鸭子骨架扔在一边,他们打起群架来。

即使这群架,也是毫无章法的乱来,乱成一团。

麟王看罢多时,才兴致索然地摆摆手:“拉开吧!太乱了!为了一只鸭子,至于么?”

众狱卒嘴角直抽,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而且,好像这位就是始作俑者吧?不过,他们什么也不敢说,急忙上前打开牢门,把人一个个弄出去,分别关进不同的牢室中,九个人原本一起张扬恣肆,嚣张快活,狼狈为奸,现在看对方都是仇人,一个个打红了眼,不是这个鼻子塌了,就是那个眼睛肿了,在各自的牢室中对其余的人怒目而视,破口大骂。

那场景,真是让人好笑。

麟王并不阻止他们对骂,自己悠然喝酒,酒香散开,他轻扬的唇角显得有些随意,也有些意兴阑珊。

黄景明北辰轩来时,便正是他们各自抓住栏柱,对对方破口大骂的时候。

黄景明目瞪口呆,他的儿子虽然混账,却很注意形象,从来不会在外面露出这种歇斯底里般的嘴脸,尤其是,他还被人揍得这么惨。

他身上还有伤啊!

是谁伤了他?

正当黄景明想快步走到儿子面前看看时,那边黄世兴已经看见了他的父亲,他立刻涕泪交流,哭着道:“爹,爹,我饿,有没有吃的?”

黄景明尴尬地看了一眼北辰轩,心里气怒这个小子,真是不长脸,他既然请动了晋王殿下,自然能把儿子弄出去,晋王殿下身份不一般,不少人在私底下悄悄地传说太子殿下伤后,晋王殿下是最有希望得到那个位置的人。

若是儿子能得到晋王殿下的赏识,那岂不是表示得到了未来皇帝的赏识吗?

可惜,这小子一见他面只知道要吃的,把这么好的机会给浪费了。

第193章 滋味别具一格

黄景明沉着脸,没好气地喝道:“你脸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世兴鼻青脸肿的样子,他固然心疼,但也更气儿子不知道把握这样的好机会。不过,儿子住的是单间的囚室,怎么会鼻青脸肿?

黄世兴讷讷不答,他总不能跟他老爹说是几个人抢一只鸭子打架打的,平时他没少对黄景明吹嘘这帮人对他是怎样的唯唯诺诺,言听计从,结果为了一只鸭子把人打成这样,他哪有脸说?

黄景明看向孔尉均,脸色有些不善:“孔大人,你这京兆尹的大牢,竟敢私设公堂?”

孔尉均觉得自己真是太冤枉了,说什么私设公堂?他连一根手指头也没有动这些二世祖们,他目光不善地看向那些狱卒,难道是他们这些货阳奉阳违,竟然敢私底下对勒索,勒索不成就动手?

大牢里有些黑幕他是知道的,但是那些货一向很有眼色,没道理会对这九人动手。

不过,面对黄景明的目光,不论他是为了转移对方的怒火,还是为了弄清真相,都得有所表示。

四个狱卒也很冤,他们不敢说实话,只拿眼睛不断地逡向坐在那里安然喝酒的麟王。

孔尉均看到那样的眼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可是他也不敢质问呀。

他拿眼看向黄景明和北辰轩,又看看麟王,目光意思表达明确。

北辰轩笑着摇摇头,老五这个性子,他真是太喜欢了,他就喜欢老五到处树敌,肆无忌惮,老五得罪的人越多,表示他越不在乎那个位置,当然,也更与那个位置无缘。

他正要说话,这时,麟王放下手中酒杯,好似刚刚发现他们三人一般,诧异地道:“这大半夜的,三位这么有雅兴?”

北辰轩:“……”

黄景明:“……”

孔尉均:“……”

有个屁的雅兴,如果不是他首告黄世兴九人,将这帮出身显赫的贵门子弟都关在京兆尹的大牢里,保证今夜的大牢就算有人在这里造反,也不会有人来看上半眼。

再说,若论有雅兴,谁又能有麟王有雅兴?

这麟王放着好好的八珍楼不去,却叫八珍楼的厨子做了一桌上等酒席送到这阴森黑暗的大牢里就着油灯吃,怎么看也都诡异莫名,偏偏他吃得悠然自得,轻松惬意,好像不是身在阴暗的大牢中,而是在八珍楼的雅间里一样。

北辰轩哈哈一笑,道:“五弟,若论雅兴,谁能比得上你?你怎地跑到这里喝酒吃肉来了?”

麟王夹了一片白玉一样的笋段放进嘴里轻轻咀嚼,笑道:“在这里吃,滋味更是别具一格,你要不要试试?”

北辰轩暗觉晦气,老五行事荒诞,把天牢也当自己家一样,可谁和他这般没有顾忌不知避讳?谁也不想自己与牢字沾上什么边?他的笑容僵了一僵,继而笑道:“这种别具一格的滋味,怕只有五弟品得出来,二哥这样的俗人,就免了!”

麟王看孔尉均:“孔大人要不要试试?”

孔尉均嘴都发苦了,陪着笑道:“殿下抬爱,下官没这福气!”

黄景明原本打算当麟王也问到他的时候,他顺势向麟王殿下求个情,这情形,让他心里觉得很不安啊。

自家宝贝儿子看来这次是真的惹恼麟王了,他都亲自督到大牢里去了。他得既谦卑些让麟王感觉到他的诚意,又不能太谦卑,要让麟王知道他的重要,从而对他的宝贝儿子网开一面。

然而,麟王并没有看他,他斟酒,慢慢地饮。

好像面前原本就只有两个人一样。

人在京兆尹的大牢里,脸上伤痕明显,孔尉均不能不过问,他无奈地道:“殿下,这几位受伤……”

“哦,你说他们呀?”麟王轻描淡写地道:“本王好好的在这里喝酒吃肉,他们几个眼馋,非要向本王买肉吃,本王好心卖给他们一盘鸭子,他们几个分赃不均,窝里反了!本王见他们打成一团,实在有损形象,派人把他们拉开,他们才没有被打死也没有打死别人,韩国公也不用太感激本王,本王做好事,都是收银子的!”

孔尉均:“……”

北辰轩:“……”

黄景明:“……”

他自己的儿子他还能不知道吗?不要说一整只鸭子,就是山珍海味放鼻尖下,能让他多吃两口,一家人都不知道要多开心,竟然为了一只鸭子和别人打架!如果麟王没有说谎,那可想而知他的宝贝儿子是有多凄惨,居然会对平时连正眼也不会看上一眼的鸭子这般拼命。

而且,麟王刚才说什么?做好事是要收银子的?

意思是说他着人拉开了,还要向他们讹银子?

杀人不过头点地,麟王把他们送进大牢,已经把事情做得很绝,现在竟然还要讹他们的银子?

黄景明真想暴起和麟王理论,可是一侧头看着自家宝贝儿子可怜兮兮地抓着牢柱,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他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人还在别人手上啊。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制着已经冒到喉咙口的怒火,忍耐地道:“请问麟王殿下,怎样才肯放过我的儿子?”

麟王斜他一眼,眼神微微一厉,声音却是慵懒:“看来韩国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孔大人,你难道没有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对韩国公好好说道说道?本王脾气不好,不习惯被人这样质问!”

事情一发生,就有下人向韩国公汇报,他哪里会不知道?即使捕快去韩国公府请人,黄景明也知道是因为麟王首告。若不然,以区区几个京兆尹捕快的身份,哪里能把受了鞭伤的黄世兴从韩国公府请出来?

但麟王这么说了,孔尉均无奈,只得面无表情地道:“韩国公,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令郎和几位公子西郊游乐,欺侮了麟王的下人,践踏了麟王新购的土地,麟王的下人伤重凄惨,让麟王的内心受到深深的迫害,让麟王的面子大大受损,麟王将令郎与几位公子告上公堂!”

第194章 人证

黄景明:“……”

北辰轩:“……”

北辰轩嘴角也抽搐了,当时他就在现场,践踏了土地,欺辱了下人倒是有其事。但是,伤了麟王的内心,损了麟王的面子这话,说有也有,说没有也没有,毕竟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可重可轻,可大可小。

孔尉均这么说,没有错,可听着怎么这么怪异呢?

孔尉均也很无奈,麟王的状子上就是这么写的,他既不能添油加醋,可也不能偷工减料啊。

麟王点头,附和道:“嗯,基本情况属实,若是你不信,不妨问问你身边的晋王,他是人证。若你觉得二皇兄与本王太亲近会帮本王说话,你也可以问问你侄女黄欣燕和你们韩国公府的乘龙快婿任子希,当时两人也在场,他们也是人证!”

黄景明:“……”

不提这两人还好,一提到,黄景明脸都涨成了猪肝色。当时他的意见是直接把黄欣燕这丢人现眼的东西沉潭,但是老二舍不得,哭着求他,连老母亲都惊动了,也一起来求他,他无奈,只得同意以结亲了结此事。

但这于韩国公府来说,却是一件无法遮掩的丑事。

虽然麟王的话如同扎在他心上的刀子,不过他又想,那毕竟是老二的女儿,而现在牢里关着的,可是他嫡亲的儿子,黄景明继续忍耐地道:“是犬子不对,是犬子行事太过狂妄,在下代犬子向殿下赔礼!请问麟王殿下,在下可否先行带犬子离开?”

“这几位公子都在,而且,他们与令郎交情深厚,同进同出,韩国公独独要本王先放令郎,为什么?”麟王轻笑。

看着麟王轻松而随意的笑,那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旁观态度,真是让黄景明心中一口老血怄得又怄,还得忍耐地赔礼道:“殿下明鉴,犬子身子弱,之前又被贵属打伤,连伤药还没有喝一口。请殿下怜在下三代单传,容在下带犬子先行回去!”

麟王看了孔尉均一眼,笑着摇头道:“韩国公说这话就有意思了,本王只是首告,孔大人才是京兆尹,此事本王做不得主!”

孔尉均差点跪了,他做不得主?还有谁做得主?

自己虽是京兆尹,可一个区区三品官,也不敢得罪麟王呀。

好在他也是极机灵的人物,眼珠转了转,立刻就道:“按国法,自无疏通之理,不过之前此案已经审理,只剩下赔偿问题。毕竟令郎与几位公子对麟王大人所造成的损失和伤害,是实实在在的。而且麟王殿下就是首告,所以,只要赔偿的事,麟王殿下没有意见,赔偿到时,便是令郎回家之时!”

孔尉均面露苦色,他倒是想大手一挥放人,可他敢吗?

不说麟王这里不放过他,就是晋王,怕也不会同意他这么做。毕竟有国法在这里,只要有首告,只要事情属实,便容不得循私。

黄景明心里积了一肚子火,但儿子还在牢里,只得继续耐着性子道:“既然孔大人在,麟王殿下也在,见证人晋王殿下也在,可否请麟王殿下就赔偿之事通融一下,提前告知,在下定代犬子向赔偿!”

麟王摇头道:“不妥吧?现在已是夜里,孔大人都已经下衙,占用他的休息时间就不好了!”

孔尉均也巴不得事情赶紧了结,忙道:“只要殿下有吩咐,下官不分下衙上衙!”

北辰轩觉得这是收买人心的好机会,也笑着道:“五弟,韩国公这个提议倒也可行,五弟就委屈一下,将白天没能完成的事,一起完成了如何?”

麟王挑眉笑道:“既然你们盛意拳拳,本王这么善解人意的人,怎么忍拒绝?”

黄景明已经麻木了。

孔尉均的脸也已经抽搐得变形了。

北辰轩倒是在笑,心里却骂,老五现在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孔尉均忙道:“既然麟王殿下愿意此刻审理,那请殿下明示!”

麟王斜他一眼:“本王怎么明示?地,不值钱,区区一万多两银子,本王出得起!下人受了几十鞭,重伤,本王着人医治,人也死不了。医药费,本王也出得起。”

麟王竟然这么好说话?三个人都觉得这不太可能。

若真这么好说话,何必首告,在京兆尹衙门前要公道?

孔尉均试探地道:“那……”

麟王放下筷子,淡淡地道:“俗话说,打狗看主人,本王被伤了心,伤了颜面,此事想想,心意难平。不过,谁叫本王太善良了呢?本王心软,也不会叫你们倾家荡产,不过,前人之事,后人之师,前车之辙,后车之鉴。本王也不想让人轻看,以为本王是软泥湿面,可以随便揉搓,以后,若谁都能在本王的地头上践踏一番,欺侮一番,那成什么样子?所以,你们看着补偿一些就是了!”

这态度,真的很诚恳,很设身处地,很推心置腹。

然而,看着补偿一些,到底是补偿多少?

往明了说,是他们的心中,麟王的面子值多少钱。

孔尉均想了想,试探地伸出一根手指,道:“殿下,您看这可够?”

麟王漫声道:“本王要的只是态度,这么些,虽是少了点,不过,也勉强够了吧!”

黄景明松了口气,他还担心麟王狮子大开口,没想到只要一万两,这的确是手下留情了。九个人合力凑一万两,那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

不过想想也是,连那块地都只需要一万多两银子,赔偿一万两,可不等于地大部分都是白送了?

不论赔偿多少,都与北辰轩无关,不过,北辰轩看见麟王这么轻松就能得到这么多银子,多少还是有些羡慕嫉妒恨的。

他踱步上前,轻松笑道:“五弟到底是通情达理之人,十万两虽然多了点,不过相比各位公子的身价来说,倒是手下留情得很!本王代他们的父母,谢谢五弟了!银子明日送到,五弟可否愿意让他们现在就跟本王走?”

第195章 拂袖离去

北辰轩算盘打得很好,若是他把这些人带回各自父母的家,以他们的家底,每人拿出一些银子,说不定凑来凑去,还不止十万两,他还能从中赚一些。

这在其次,最重要的是,他一举收买了这九人身后势力的心,那是比银子更实惠的东西。

黄景明瞪大眼睛,他本来以为是一万两。到了晋王嘴里,怎么就成了十万两?十万两,岂不每个人最少也得拿一万两出来?

孔尉均更是直接收了声,他不敢说他提议的,原本是一千两。毕竟,有晋王殿下在中间说合,这面子,岂不比银子更重?

麟王白眼望天,轻嗤一声,道:“二皇兄,要不,本王给你十万两,你让本王掀了你别庄新盖的望星楼?”

北辰轩:“……”

他皱眉道:“难道五弟的意思,不是十万两?”

黄景明连心尖儿都在颤抖了,心里一阵阵闷雷滚过:不止十万两?不止十万两?

麟王问孔尉均:“孔大人,本王庄子上那个人,身上多少道伤?”

孔尉均不能不答:“这个……三十七道鞭伤!”

麟王道:“一道鞭伤三万两银子!该多少,自己会算吧?”

一鞭三万两,那就是一百一十一万两,所以,孔尉均伸出这一根手指,倒也不算错!

可黄景明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北辰轩张了张嘴,继而一想,老五这人浑起来,谁的面子也不给,父皇的面子也不给,抢白他又算得了什么?

至于一百多万两银子,虽然他觉得的确有些多,可这些银子不要他出一文,他也就不疼不痒了。

他再不提把这些人一并带走的事,毕竟,现在他把人带回去,还同时带回一笔巨债,那未必是施恩,也许是被记仇了。谁的事谁去管吧!

孔尉均彻底无语了,一千两和一百一十万两之间,有一道深深的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他只是个京兆尹,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黄景明颤抖着声音,结舌道:“一一一……一百一……十十十……一万两?”

麟王目光落在他剧变的脸上,淡淡一笑,道:“韩国公,令郎打人的时候,可不是你这个样子的。怎么你还不如令郎的气概?一百一十一万两,又不需要你一个人出,你何必这样震惊?”

黄景明克制着自己乱跳的心,沙哑地道:“不知道这些赔偿……怎么分?”

麟王轻松地道:“当日令郎是众人之首,抽本王手下那几鞭子,更是深可见骨,虽然本王说三万两一鞭子,可若真这么论,其他几位也会不服。本王最是公平的人,就再公平一点,令郎这几鞭子,一鞭得十万两。本王仁慈,怜你爱儿心切,韩国公府出个区区五十万两银子,就算了!”

就算了?五十万两还区区?还就算了?

他说得那么轻描淡写,敢情不是他出!

黄景明完全说不出话来了,那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心情,异常强烈。

他不是拿不出五十万两,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因为这个原因拿出五十万两,他憋屈!

他心中更是充满了想要面圣理论的冲动,只是现在只能忍心吞声,先把儿子救出去再说。他商量般地道:“殿下,在下府中……没有这么多银子……”

麟王目光一扫,轻描淡写地道:“借一借,挪一挪不就行了?再说,你们韩国公府不是有个有钱的亲家吗?宁国公府出过贵妃,家底厚得很,想必能挪借个几十万两。”

一个几代世袭的国公府,怎么会连五十万两都拿不出来,只不过需要变卖凑齐而已,麟王存了心要让他们记住教训,给小言儿肃清道路,当然也没有容情的道理。

听麟王再次提到亲家两个字,黄景明苍白的脸色发黄,他都不知道该斥骂儿子惹了不该惹的人,还是该怨麟王的讹诈无情,可谁叫他们家是犯在麟王的手上了呢?

他黑着脸道:“麟王殿下说的是,我知道该有怎么做了!”

麟王轻松一笑,道:“知道就好,那你去吧!”

黄景明明白,他的面子也好,北辰轩的面子也好,孔尉均的面子也好,在麟王面前,好像都不顶什么用。

因为麟王不同于别的皇子。

按说,一个十二岁就以军功封王的皇子,但凡有心那个位置,只消继续动一点心思,就能在朝野有不小的影响。可这位麟王,动的心思还是挺多的,可除了坑人就是坑人,树敌无数,引得皇帝数次震怒,保持一个王爷爵位,也是岌岌可危。

很明显,他不要那个位置,所以无所顾忌。

一个人无欲无求,便没有软肋,所以他能为所欲为,能肆意嚣张。

一个人无欲无求,所以,谁能拿捏他?谁能左右他?

既然这样,那就只能乖乖地回去筹银子了。

儿子在这牢室里住着单间还有被围殴的可能,若是多关两夜,哪还有命在?银子是小事,儿子的命是大事。

黄景明悻悻地叹了口气,转身拂袖离去了。

北辰轩无奈地劝道:“五弟,韩国公这边,你该有稍稍留点颜面,不然,明天早朝上,父皇知道,定又要重重罚你!”

麟王倒了杯酒,转着酒杯轻松地道:“父皇要罚,那不也是明天的事吗?本王今日开心就行了!”

北辰轩:“……”

老五油盐不进,不给他面子不说,还奚落他,这让他心里很不爽,他摇头道:“五弟,别怪皇兄没提醒你,你这样以后是要吃亏的!”

麟王轻嗤一声:“父皇在呢,谁敢给本王亏吃?”

北辰轩心中冷笑不止,父皇又老又病,还能支撑多久?再说,父皇好像也没有多重视他吧?他道:“既然五弟已有打算,那皇兄也不劝你了。你好好享用你的酒饭吧!”说着,也是一拂袖子离去。

孔尉均抱拳告罪道:“殿下,那下官也告退了!”

临走时候,他又拿眼色狠狠地瞪了那四个狱卒一眼,这帮孙子,可得机灵着点,别给他惹麻烦!

第196章 这才叫狠

孔尉均擦着汗往外走,他算是再一次见识到麟王的难缠了。

才走出几步,麟王叫道:“孔大人!”

他心中一突,只得回过身来:“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麟王轻笑道:“吩咐倒也没有!不过,孔大人刚才商定了赔偿的具体细节,一鞭三万两的价钱,还是要通知下去的,这九位公子都是有钱人,少一文都不成!银子什么时候到位,人什么时候放!先到位的先放,明白吗?”

孔尉均忙道:“明白,明白!”

据几个人交代,那九人中除为首的黄世兴,常双艺外,至少也抽出了一鞭子,几万两的银子免不掉。不过他们都是出身官宦之家,凑一凑也并不为难。

毕竟,不可探望,不可送饭,谁家的儿子谁疼,又是遇上麟王这个不能惹的,他们凑银子的速度绝不会含糊了。

孔尉均也没打算睡了,干脆连夜就去通知吧,人领走了,他京兆尹也清静。

刚要告退,麟王道:“啊,忘了!”他顺手把桌上一叠纸张递过来,道:“刚才众公子向本王买了一只鸭子,欠条在这儿呢,你顺便替本王收一收!”

孔尉均接过欠条,看见上面的数目,整个脸都差点抽变形。

狠!

什么叫狠?这才叫狠!

一只鸭子卖出一万四千二百两的高价,这是天上神仙烤的鸭子么?吃了能长生不老,还是能延年益寿?

就算是八珍楼的鸭子,烤好装盘,也不过三两银子,这已经是高价。

一万四千二百两,啧啧!

不过,孔尉均除了内心里已经闷雷震震之外,面上也就眼神有些震惊而已,在官场多年,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还是有一些的。

这次是真的告退离去,但是他不确定,当把这些欠条拿给那九位公子的家人,他们知道自家宝贝儿子为了一只三两银子的鸭子,写下这么一大堆欠条,而且,还为了抢属于自己的口粮,和别人大打出手鼻青脸肿时,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孔尉均也豁出去了。

与他有什么关系?

鸭子不是他卖的,欠条不是他写的,人也不是他揍的!

他只管给麟王传递一下话,表述一下意思而已。

不过,麟王殿下行事,真的是……

他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最后只得作罢。

连夜把麟王的意思传达了,把那些个公子们亲手写下的欠条一个个拿去给他们的父母拿钱,不出孔尉均所料,哪怕是面对一鞭三万两银子的巨款,那些父母也不过是自认倒霉,谁叫他们的宝贝儿子谁都不惹,偏上赶着去惹了麟王呢?

麟王这个人,有条件下的时候坑人,没有条件的时候制造条件也要坑人,这送上门去的,还能不挨坑?再说,就算麟王要价狠了一点,为一个下人,居然每鞭子要收三万两,可是,这中间有麟王的面子在,他们还能怎样?

但是,看到儿子写下的那欠条,知道欠条的原委之后,这些父母都炸了。

一只鸭子居然卖了一万四千二百两,金子做的也没有这么贵!

可谁叫自家儿子不争气?

他们付银子!

不过,哪怕付的最少的只有五百两的那位,心里也是不服气的。

早知道麟王坑人不手软,但没想到已经到了这个程度。

麟王这么丧心病狂地坑他们的儿子,不,坑他们的银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所有接到消息的人家,都睡不着了,他们在做两件事。

一是筹银子换儿子出狱。

一是写奏折,明天早朝上,定要去参麟王一本。

麟王这么做,简直是要引起天怒人怨,别人治不了他,就让皇上治一治他。

这些欠条,用银子赎回来。

九家人联名的奏折,皇上定会重视!

当然,这些麟王并不知道,打发走孔尉均后,麟王便离去了,当然,这一大桌酒席,狱卒怎么处理,就不关他的事了。

当夜,孔尉均一夜未睡,来赎人的太多了。

收齐最后一笔银子,看着手中厚厚一叠银票,孔尉均都不知道该有什么表情。

是说这九家人的银子太好赚了,还是该说麟王太强了?一百一十一万两,竟然一文也没有少。京兆尹的大牢一空,让孔尉均大大松了口气,他打着哈欠回去后衙,准备睡觉。

今天告病一天吧。

希望麟王殿下与这些人相处两安,他京兆尹的日子也好过一些。

才走进后衙,孔尉均就吓了一跳,他临时休息的房间里,竟然有人?

孔尉均吓得一哆嗦,要知道,现在他手中可有一百一十一万两赔偿银子,加上麟王卖鸭子收上来的欠条一万四千二百两。这么多银票,他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若是弄丢了,他拿什么赔给麟王?

一个声音清越中透着让人安定的力量:“是本王!”

然而,孔尉均听到这个声音,不但没有心安,反倒心跳得更厉害了,我的祖宗,这是又有什么事要交代?虽然已经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孔尉均却还是行礼道:“见过麟王殿下!”

麟王坐在椅上,神态悠闲,也不知道他是没有睡而有这么好的精神,还是已经睡了一觉,所以才显得神采奕奕,他目光扫过孔尉均:“人都赎出去了?”

孔尉均道:“回殿下,都赎出去了。”他心里吐槽不已,这绝对是他断的最简单也最离奇的一个案子。他堂堂京兆尹,竟然被逼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什么时候,他要为别人连夜断案?甚至,这些银票什么的,都不经别人的手,由他亲自来处理了?

他顾不得心中怪异的感觉,忙从袖中把那一大叠银票拿出来,递给麟王,道:“殿下,赎人的银子都在这里,请你过目。”

麟王接过,随意把最上面那张五百两的银票拿出来,放在桌上,道:“辛苦了一夜,拿去喝杯茶!”

孔尉均急忙道:“不……不用!”

“放心,孔大人,这不是贿赂!”麟王唇边掠过一丝轻嘲!

孔尉均:“……”

那意思他看懂了,麟王的意思分明是他还不够资格!

第197章 凶名在外

孔尉均觉得很受伤,但是想一想,也释然了。

他好像真的不够资格让麟王来贿赂他。那这五百两银子,就真的只是麟王觉得他辛苦了一夜,给他的辛苦费?

麟王把银票收了,起身道:“这件事就这样了,本王心软,不想再追究,再有下次,本王就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孔尉均:“……”

他是服气的!

麟王的张扬霸气,与他是皇子根本没有什么关系,若他不是皇子,也许他行事更无顾忌。

麟王走了好一会儿,孔尉均才回过神来,看着桌上的银票,他有做了一夜梦般的感觉。这表示,这件事已经这样了结了,他不会再有麻烦了吗?

不过他又想,相较麻烦,他这又算什么麻烦?

那身处大牢伤痕累累的九位公子,还有他们一夜未睡的父母,才算是真的麻烦。经此一事,想必那九人不会再给他找这样的麻烦了。

不管了,还是去睡一觉吧。

第二天一早,沈珞言刚刚起床洗漱,就听到窗棂上叩地一声敲击声,她对秋兰道:“好了,这里不用侍候了,你先出去吧!”

秋兰退出门。

沈珞言把窗户打开,一人手撑窗台,跳进了窗子,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般,既潇洒随意,又轻松闲适。

沈珞言退后一步,也没有什么意外,顺手关了窗,道:“这么早,你有事?”

云熙笑得如温煦暖阳,神采飞扬,道:“来给你送银子!”

沈珞言好笑道:“我不缺银子!”

托端木景澄的福,她说的是实话。

云熙坐下,提壶倒水喝,虽是凉水,却也喝得有滋有味:“缺不缺的不要紧,重点是这些都是你的!”他放下茶杯,把银票拿出来。

厚厚一叠,面值不等,小的五百两一张,大的一万两一张,都是天下通兑的银号出的银票。

沈珞言诧异地道:“这是多少?”

云熙道:“一百一十二万两!”

沈珞言:“……”

她最近财运这么好?刚从端木景澄那里弄到一百万两,眼前又有一百多万两?虽然这么想,她却并没有生出喜悦贪婪之心,只问道:“哪儿来的?”

云熙邀功地道:“我不是请麟王将那帮嚣张跋扈的东西告了吗?他们的父母心疼儿子,主动送来的赎金!”

沈珞言:“……”

她又不傻,主动送来的赎金能有这么多?怕不是被麟王逼迫的吧?

她笑道:“麟王果然是凶名在外,能止小儿夜啼呀!”

云熙:“……”

他怎么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原本他只是想让小言儿对麟王的印象好一点。

不过,只要小言儿喜欢,凶名就凶名吧,他笑道:“现在你可以去买更多的地,做更多想做的事了!”

沈珞言摇头,道:“这些银子,我不能收!”

“怎么?”

沈珞言正色道:“听说前阵麟王在青州赈灾,朝廷派拨的银两不够用,他搜刮那些富户官贾,逼迫威压,引得朝堂上众臣弹劾,皇上震怒,责令他一月内还银百万两,不然就要送进天牢。虽然他行事乖戾,但为了灾民能冒天下之大不讳,不该因此被关进天牢。这银子,你拿去给他吧!”

王彰把麟王弹劾之后,那些被麟王坑银赈灾的官贾联名把麟王一起告了,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麟王没有放在心上,但市井中已经有说书人将这些事编成故事在街头巷尾说唱。

对于麟王这个人,众人毁誉参半。

有说麟王行事太不讲规矩,为所欲为,乱了法度的;

有说麟王不过是想要坑人了,借灾民说事,故意整人的;

也有说麟王就算是为了坑人,但到底为灾民做了一件好事的……

沈珞言的九芳堂里,多的是贵夫人前来光顾,崔菱圆融精明,行事爽利,让人如沐春风,要从她们的嘴里听到一些消息,也很容易。

这些消息,有些是崔菱整理后告诉她的,有些是她自己在外听到的。

云熙湛湛的双目中如有星光闪耀,他道:“你这是关心麟王么?”

沈珞言摇头笑道:“我跟他不熟。不过,不管他出于什么动机,实实在在得到好处的,是那青州灾民。所以我并不希望他因此被关进天牢。另外,若非麟王的面子,我们去告那几个纨绔子弟,也断得不到这么多赔偿!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用之亦有道,能换麟王自由,岂不是比放在我手中有意义得多?”

她心中也是很感慨的。

这世上的贫富何等不均?

在京城里,九个纨绔的父母一夜之间就能拿出一百多万两,而青州遇灾,户部统共只拨了五十万两的赈灾银。

五十万两看似多,但相比十万灾民来说,又实在太少。

麟王不论是为了坑人,还是为了好玩;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做的都是一件好事。

这笔银子原本就不在她的预料之中,她想建立商业王国,在这个世界拥有属于自己的力量,但她不想用这种方式。

云熙嘴角噙着欢悦的笑意,轻松地道:“小言儿,你多虑了。你不知道,麟王的家底厚得很,区区一百万两,他拿得出来。只是他恼那些官宦商贾们其心恶毒,想要整治他们。”

沈珞言把银票拿回放到云熙手中,道:“那你自己处理吧!”

云熙一笑,不再坚持,柔声道:“好。既然你想把这些银子用于灾民,那我便将它们用于百姓!”

说完,他抹了一把脸,打个哈欠,道:“好困!”

沈珞言无语:“这事又不急,你怎么不休息一会儿再来?”

云熙展颜一笑,笑容干净而温煦:“我想让你早点知道这个好消息!”

沈珞言:“……”

要说心中没有丝丝感动,那是不可能的。她感动的不是云熙为她的事这般尽心尽力,而是他在第一时间想让她知道好消息而放心的那份贴心和细致。

云熙随便把银票往怀中一惴,熟门熟路地走到床边,向后一仰,拉过薄被一盖,便睡着了。

沈珞言:“……”

第198章 鸡汤

沈珞言并不习惯与人这般不分彼此的亲近。

至少,她的床,是不容许别人睡的。

可是,云熙已经不止一次睡过她的床了。

她能让秋兰马上换掉衾被,但是,换了衾被也不能抹去他曾在她床上睡过的事实。

可偏偏,云熙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

看着他沾枕就睡着了的样子,沈珞言本想叫醒他,不过手伸出又停了下来,他为了她的事一夜未睡,她若连床都不肯借,也未免太小气了。

再说,她也并不是这么矫情的人。

她无奈地摇摇头,放下帐子,让他安心睡觉。自己回去妆台前梳头。

她当然没有看见,背后床上,云熙一只眼睛眯缝着,唇角上扬,笑得分外愉悦。不过他是真的困了,心情一放松,很快沉入梦乡。

沈珞言交代秋兰,谁也不许进她的房间,便去了竹兰轩。

沈云霆正要用早膳,见沈珞言去了,非常高兴,叫人添了碗筷,和沈珞言一起吃。

沈珞言很乖巧地答应了,坐下来陪着沈云霆说话。

她笑容清浅,虽然还带着几分淡漠,但比起之前来,明显对沈云霆亲近了不知道多少。

沈云霆对这样的日子心满意足,对于自己的腿能不能治好,反倒没有那么重视,虽然那是他武将生涯中的耻辱。但若是这份耻辱能换来言儿对他的亲厚,他又觉得值得,这个世上,他唯一的亲人,唯一的关心他的人,也许就只有言儿了。

沈云霆看着长大的女儿,有种感慨,原本应该被呵护被关心的她,好像一夜之间就成长起来,他完全没有尽到做父亲应该有的关怀和照顾,而言儿,却还在关心着他的伤腿,想要为他延请毒医弟子治伤。

沈珞言看着沈云霆看她几番欲言又止,不禁好笑道:“爹,你有什么话就说,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沈云霆有些恍惚,这样大方明丽的笑容,和多年以前那个身影重合,那是他心中永远的痛,也是最美好的回忆。他对不起她,连她留下的儿女也没能照顾好。

沈云霆感慨道:“言儿,若是以后咱们父女能一直这样,那该多好!”

沈珞言抿唇微笑:“爹爹若喜欢,言儿以后多陪陪爹爹就是。”

这段日子,沈云霆固然觉得是上天的恩赐,其实沈珞言的内心也并不平静,她第一次感受到父爱。

有些爱,不是以能力论的。

沈云霆不过是个因伤而瘸了的在家享半俸的废人,可是他对沈珞言的那份父爱,并未打一丝一毫的折扣。

沈云霆一个劲地把好吃的往沈珞言的碗里搬,道:“言儿,你这阵都瘦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忙不过来?让爹爹帮你!”

沈珞言摇头,看着沈云霆期待的眼神,道:“爹爹好好在家休养,待到我寻到毒医弟子,为爹爹治腿伤。我的事没什么可忙的,爹爹也不用担心!”

沈云霆道:“那毒医弟子就不要寻了,以后这四个字,提都不要提。言儿你还小,有些事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爹爹只希望你安然快乐,我这腿,好与不好,都没有关系,爹爹早就习惯啦!”

沈珞言笑道:“好!”

一直侍候在一边的秦叔很高兴地道:“侯爷,三姑娘孝顺乖巧,您再也不用担心了!”

沈云霆露出认同的微笑来。

这时,秦令春端着一个托盘进来,托盘里放着一碗鸡汤。

他没料到沈珞言在这里,微微一怔,便露出几分讨好的笑来,道:“三姑娘也在?”

沈珞言淡然:“我在这里很意外么?”

秦令春哈哈一笑掩饰着,忙道:“三姑娘说哪里话,侯爷哪天不念叨三姑娘好几回?三姑娘来了,侯爷不知道多高兴呢,小人不知道三姑娘在,只盛了一碗鸡汤,待小人侍候侯爷喝了,再为三姑娘端一碗来!”

说得分外乖巧,分外忠心。

沈珞言似笑非笑地道:“秦叔,你的儿子真会说话!”

秦叔对这个儿子看来却不满意,板着脸道:“没事别练一张嘴皮子,好好做事就是。”

秦令春低头应是,把那碗鸡汤端过来给沈云霆。

沈云霆把鸡汤递到沈珞言面前,慈爱地道:“言儿,你喝!”

鸡汤很香,浓郁的香气,中间还有补气养血的药材,沈珞言笑着把汤端来,闻了一闻,道:“真香!”秦令春卖好:“这汤里加了人参须和何首乌,可是好东西,侯爷受伤后身子不如从前,这药正好对症!”

这意思说得很明白,这是给侯爷的,若沈珞言是个孝顺女儿,断不会因为嘴馋把父亲调理的汤喝了。

沈云霆忙道:“我身子好着呢,我不爱喝鸡汤,言儿,你只管喝!”

沈珞言笑道:“爹,你不爱喝啊?我也不爱喝!”她侧头:“秦叔!”

秦叔道:“三姑娘有什么吩咐?”

沈珞言把汤往他一递,笑眉笑眼道:“秦叔天天跟在爹身边,也怪辛苦的,既然多爹不爱喝了,这汤你喝了吧!”

沈云霆也笑道:“老秦是该补补,自我伤后,我这身子骨倒养得壮了,老秦都瘦了一大圈,平日里叫他跟我一起吃,他还非要讲什么主仆之道!”

秦叔连连摇头:“那不好,给侯爷的补汤,我喝了算怎么回事!”

沈珞言站起,笑着把汤送到秦叔手上,声音轻暖:“秦叔你就不要客气了,我爹是把你当兄弟待的,哪有跟自家兄弟还客气的道理?”

她定定地看着秦叔,秦叔推辞,但神色之间却很坦然,反倒是秦令春在后面脸色微变,忙道:“侯爷,三姑娘,我爹可不能喝这汤,我爹是下人,哪有下人用主人的东西的!”

沈云霆皱眉道:“你说的什么话?这汤我还非得让老秦喝了不可!老秦,是兄弟就喝了,男子汉大丈夫,不过一碗鸡汤,哪来这么多婆婆妈妈的废话?”

沈云霆把话说到这份上,老秦不再推辞,他当年随沈云霆上过战场,也不是矫情的人,当下端了碗,就要喝。

秦令春脸色大变,急声喝道:“不能喝!”

第199章 戏精

秦叔不明所以,手僵在半空。

沈云霆沉声喝道:“令春,一惊一乍的做什么?”

秦令春陪着笑,眼珠子骨溜溜乱转,想着措词,道:“我爹身子又不差,哪里能喝这么补的东西?再说,这太僭越了!”

要说之前没有人怀疑,此刻,秦令春的反常,让秦叔都皱起眉头,他拿过汤碗,一言不发地就送到唇边。

秦令春急忙道:“爹,你别喝!”

沈珞言嘴角带着一丝清浅的笑意,慢声道:“莫不是汤里有毒,你怕毒死你爹?”

秦令春心中着急,口中却丝毫不透:“不不不……当然不是,这是专门为侯爷准备的,我爹喝了浪费!”

这个时候,不论秦叔是为了表忠心,还是为了洗清嫌疑,亦或是为了看看汤里有没有毒,他都会喝下去,秦令春并不知道昨天夜里的一切,已经落在沈珞言的眼中,他还在这里巧言令色地想要阻止,那边秦叔已经把汤喝下去了。

秦令春脸色大变。

当然,他未必是因为孝顺,才担心秦叔喝了汤会怎么样,而是秦叔喝过之后,这药的效果,会马上就显现出来,那他就露馅了。

沈珞言把汤拿给秦叔,只是想知道,这件事,秦叔在中间又是扮演了什么角色。

不过,看秦叔之前的神态,和他坦然地毫不犹豫地把那药喝下去,沈珞言看出他之前是不知情的,哪怕是后来对儿子有所怀疑,但能那样把一碗存在问题的汤喝下去,足见坦荡。

秦叔喝完,神色复杂地看着秦令春。

秦令春完全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样子,他忐忑不安地看着秦叔,又看沈云霆和沈珞言,强作镇定。

这件事他不是第一次做,但是从没被发现过,而且他确定自己做的很小心,不应该被发现才是。定是三姑娘在试探。这种打草惊蛇的方法,他又不是没有见过,只要他镇定一些,不露马脚,一定不会被人发现。

大爷说过,和上次的一样,对,他只要保持镇定。

秦叔沉声道:“令春,到底怎么回事?”

秦令春一脸冤枉地道:“爹,我不知道啊!”满脸的无辜,满面的不明所以。

沈珞言倒没料到,竹兰轩里竟然还有个戏精。

她也不说话,只是含笑喝茶。

沈云霆疑惑地看了沈珞言一眼,竹兰轩的人,他是相信的,但是,他敢相信言儿。言儿这么说,肯定有道理,他又想,若真有竹兰轩的人要在他的饮食中动手脚,他倒从没怀疑过。

当初在军营时,他很明显地感觉到身体不适,可也以为是军务太紧,压力太大所致。虽有所怀疑,但那怀疑的种子虽在,却并没有生根发芽,离开军营后,他更不会想到身边会有这样的人。

如果秦令春……

这个孩子,是老秦的儿子,是他看着长大的……

秦叔对沈云霆单膝跪地,道:“侯爷,此事有些蹊跷,三姑娘不是无的放矢的人,若是令春没有做过错事还罢了,若是他做下错事,我定不饶他!”

沈珞言幽幽地道:“秦叔,你只有这个儿子?”

秦叔一怔,不明白沈珞言是什么意思。

沈云霆也看向沈珞言,言儿的意思,好像笃定认为令春有问题?

秦叔自也听出沈珞言话中的深意,垂头道:“回三姑娘,我只有这个儿子!”

沈珞言叹息道:“你要再生个儿子了!”

秦令春满脸委屈,道:“三姑娘,我对侯爷忠心耿耿,你怎么能怀疑我?就算我对我爹不利,也不会对侯爷不利!”

“是吗?”沈珞言笑道:“你怎么证明自己?”

秦令春压抑着怒气道:“是三姑娘怀疑我,难道不该由三姑娘来证明吗?”

秦叔看着沈珞言,显然他觉得秦令春这句话有道理,只是主仆有别,鉴于对主人和小主人的尊敬,他才保留意见,什么也没有说。

就连沈云霆,也不知道沈珞言到底是什么意思。既然怀疑,却要对方自证,这样显然有些不讲道理。虽然他觉得言儿这么做肯定有道理,只要看着就好了。

沈珞言轻轻数道:“一、二……”

刚数到三,秦叔忽然身子一晃,就倒在地上了。

这一下,不但沈云霆吃了一惊,秦令春也吓了一跳,急忙扶住秦叔,叫道:“爹,爹……”

他心中狂跳不止,大老爷明明说过,这药和当年的一样。

那时候侯爷并没有特别的反应,更没有喝过之后马上就晕倒的效果,可是,现在他爹喝了这碗鸡汤,竟然就晕了,他真是太天真,以为大老爷只是想像当年一样悄悄动手,神不知鬼不觉,即使有人怀疑,但那药无色又无味,也不会被查出来。

但现在,哪怕他再巧舌能辩,也没办法解释为什么他爹好好的,喝了鸡汤就晕了。

他扶住了秦叔一顿猛摇,边摇边道:“爹,爹,你这是怎么了,你快起来呀!你别害儿子!”

他摇得很用力,秦叔整个身子都快散架了的模样,但是秦叔双目紧闭,哪里能醒?

沈云霆猛地一拍桌子,怒道:“秦令春,你好大的胆子!”

本来还心存几分侥幸的秦令春自己做贼心虚,吓得脸色苍白,扑通跪在地上,道:“侯爷,小人冤枉!”

“还在叫冤枉?”沈珞言冷笑一声:“昨夜你都做了些什么,心里没点数吗?”

秦令春大惊,他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事,三姑娘怎么会知道?

沈珞言见他眼神闪烁,神色惊疑不定,知道他还想蒙混过关,便冷冷笑道:“那五十两银票,还在身上吧?”

秦令春听到五十两银票几个字,心中再无幸理,脸色苍白如纸,瑟瑟发抖地道:“侯爷饶命,小人一时糊涂!”

沈云霆喝道:“你都做了些什么?说!”

秦令春偷眼看了沈珞言一眼,沈珞言根本不看他,正老神在在的喝茶。她的眼神清澈,好像一眼就看到了底,却又好似深不可测。她越是闲适,秦令春越是心中没底,三姑娘难道已经知道他所有的底细了?

第200章 一时糊涂

秦令春吞吞吐吐地想挑不太重要的说,关键是把自己摘出去。

可是,他要是有所遗漏,无关紧要的倒罢了,关键的想隐瞒的,才说完就听见沈珞言轻嗤的冷笑,接着,便见到沈珞言那洞悉一切的眼神扫过来,好像把他的五脏六腑一起照得清清楚楚。

他不敢再隐瞒,只得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昨天晚上所有的事都说了出来。包括今天一大早,沈伯奎拿着那药瓶给他,告诉他若是顺利放进沈云霆的饮食之中,便能再得二十两银子的事也都说了。

他心中慌乱得很,秦叔的突然倒地,使他心中那根弦也崩断了,有什么比赤果果的现实更有说服力,他还怎么能隐瞒?

沈云霆刚开始沉着脸听,听到后来,脸色如同要下雨的天空。

秦令春自知自己的事是瞒不住了,对昨晚的事倒也没有多少不尽不实,末了磕头道:“侯爷,是大老爷吩咐小人做的,小人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见钱眼开。小人真的不知道这药是干什么的,也不知道这药有什么作用呀!求侯爷看在小人这些年忠心耿耿,只是一时想岔了的份上,饶过小人一次,小人再也不敢了!”

沈珞言在一边淡淡地道:“秦令春,一时想岔?你确定?”

秦令春心中一跳,一侧头,又看见沈珞言含笑的眸子,她的笑容很清浅,清浅得带点温煦,如春日暖阳,但是,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反倒全身发冷,连身子都瑟瑟发抖起来。

他嗫嚅道:“是……是第一次……”

“是吗?看来,你觉得可以蒙混过关?”沈珞言声音微冷,看着他的目光,带了几分厉色。

秦令春完全不敢与她目光对视,心里七上八下,磕头道:“侯爷饶命,饶命,小人一时糊涂,小人再也不敢了……”

沈珞言冷冷道:“把你做的好事都说清楚,本姑娘倒可以考虑饶你一命,若你不说也没有关系,不过,你得想好能不能承受这个后果!”

她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语气也很轻松,然而,这浓浓的威胁意味,并不因为她没有疾言厉色,就让秦令春好过几分。

秦令春眼里闪过一丝绝望,他伏在地上连连磕头,心思却在不住地转着,忽地,他脚下用力,整个身子一动,就往门口飞奔,他想逃。

至于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的秦叔,他连看也没有看一眼。

沈云霆眼里的怒色再不遮掩,手掌在桌上一劈,那实木的桌子掉了一个角,那个桌角,向着秦令春的背影砸去。

砰地一声,砸个正着。

秦令春也随秦叔学过武功,这一下动作很快,然而,沈云霆的这一手,含怒而发,同样快。而且,因为沈珞言这段时间一直给他调理身体的缘故,他身体里积的内伤都已经好了,内力没有阻滞,这一击,带着风声,如同一个重锤,秦令春闷哼一声,身子向前一扑,倒在门边,噗地吐出一口血来,却再也没有力气起身了。

沈珞言轻喝道:“阿忠!”

守在外面的阿忠进来,看见这情形,不禁一怔,沈珞言指指秦令春,道:“提过来!”

阿忠伸手提住秦令春背上的衣衫,像提只小鸡仔似的把人提回,放在秦叔身边。他不知道秦叔是怎么了,以为秦叔是被侯爷惩罚,但却什么也没有问,垂手站在一边。

沈珞言看着还在吐血的秦令春,声音疏冷:“逃你是逃不掉的,就算逃到文渊榭,以我大伯的性子,他不但不会救你,更是会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你若聪明,把一切交代清楚,本姑娘说话算话,自会看在秦叔的面上,留你一条命!”

只要没有死,就算是留了一条命。她是医者,多的是让人生不如死的手段。

秦令春其实也明白即使他跑掉,跑到文渊榭又如何?大老爷肯定不会承认;他就算跑出府又如何?他是武定侯府的家仆,逃奴的下场更惨!

他权衡之后,终于把当年也是受了沈伯奎的命令,把药下在沈云霆饮食之中,致沈云霆身子衰弱,神思恍惚的事说了。

阿忠听得目瞪口呆,他也是当年随着沈云霆从战场上退回来的人,怒气填膺之下,他一脚踹在秦令春的腰上,怒道:“原来当初侯爷大异平常,是你搞的鬼!”他眼中含泪,当初侯爷败仗,他们这些跟随侯爷的亲兵谁不是同受耻辱,抬不起头来?

秦令春惨叫一声,但刚才已经受了内伤,却是连逃的力气也没有了。

他顾不得抹嘴边的血,磕头道:“侯爷,小人糊涂,可是小人都是听命大老爷的,与小人无关呀!”

沈云霆脸色阴沉。

沈珞言对着倒在地上双眼紧闭的秦叔叹道:“秦叔,你可以起来了!”

说也奇怪,刚才还毫无动静的秦叔,竟然睁开了眼睛。其实沈珞言早把小瓶的药换了,秦叔会昏迷,只不过是沈珞言临时用了点药,在刚才她端过鸡汤的时候。那药也不是秦令春以为的毒药,而是一种看似中毒,但神智清醒,只是不能动弹的麻药!

他一言不发地向沈云霆跪下,脸色苍白如纸,一个头重重磕下,愧悔莫及地道:“侯爷,我对不起你!”

秦令春呆了,他爹没事?没有中毒?

沈云霆把他扶起,在他肩上拍了拍,轻轻叹了口气,道:“言儿说过饶他一命,你把他领走吧!”

秦叔冷着脸看着秦令春,道:“令春,从今天起,你我之间的父子缘份,就此一刀两断!”

秦令春大惊,沈珞言挑了挑眉,她不清楚,沈云霆和阿忠却都知道,这秦令春其实并不是秦叔的儿子,而是他的亲侄子,只是他弟弟病死,为了怕自己的儿子受委屈,把他过继给自己的亲大哥。

阿忠急道:“侯爷,这兔崽子这般害侯爷,不能就这么算了,罪魁祸首还在呢,侯爷当年一败如此之惨,一世英明毁于一旦,现在人证物证都在,怎么能不讨回公道?”

第201章 不会就这么过去

沈云霆笑着摇摇头。

阿忠急了,大声道:“侯爷,三年前就敢算计你,让你身损败战,枉死多少兄弟?沈伯奎罪不可赦!不能就这么放过他!”

他平时都是叫着大老爷,但是知道沈伯奎竟然几年前害得他们在战场上那么狼狈之后,心中的恨意滔天,便直呼其名了。

沈珞言笑道:“怎么讨回公道?”

阿忠想也不想地道:“告他去!这小兔崽子要是敢不说实话,我捏碎了他!”

沈珞言道:“沈伯奎敢这么做,就是笃定咱们奈何不了他。爹爹在战场失利,你们身为他的亲兵,知道他是因为身体突然异常才会导致,但是别人不知道,只会以为我爹为了重得皇上重视,连亲大哥都敢污陷!”

“可这明明是事实!”

“谁信?”沈珞言指指秦令春,提醒道:“他是竹兰轩的下人!”

阿忠道:“但他被沈伯奎收买了!”

沈珞言道:“所有涉事的,都是竹兰轩的下人,沈伯奎在背后根本没有露面!”

阿忠急道:“难道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不成?”

沈珞言笑道:“人在做,天在看,这事不会就这么过去的!”

秦叔跪下,咬牙道:“侯爷,我跟随你战场十载,自以为忠心耿耿,却不料竟然害侯爷的罪魁祸首就是我,我无颜再面对侯爷。至于他……侯爷怎么处置,我绝无意见!他背后的人,侯爷也不应该轻易放过。要不是当初侯爷身体出现异状,怎么会有那一场败战?怎么会让侯爷承受这些冷遇和冷眼。连皇上那边……”

他说不下去了,对于秦叔来说,亲耳听到秦令春的交代后,他心中既有无比的愧疚,无比的愤怒,更有一种心灰意冷。那种自己疼爱到骨子里,却发现疼爱的是一个白眼狼的悲凉和绝望,几乎将他给打倒。

沈珞言过去扶起他,恳切地道:“秦叔,这件事你也不用太自责,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别想太多了。”

秦叔哪能不想?

他心中又愧又恨,恨不得立时就把秦令春给杀了。

沈云霆道:“秦岳,这件事你有知情权,事情已经发生,不是秦令春,也会有别人,我并没有怪你,你也不用歉疚!”

秦叔垂着头跪在地上,阿忠拉他起来,顺便一脚踹在秦令春身上,嫌弃又鄙夷地啐道:“岳哥,别为这白眼狼难受!咱们都是愿意以命换侯爷命的兄弟,侯爷知道你的忠心!”

秦叔磕了个头,道:“侯爷,这混蛋我先带走了!”

沈云霆点了点头,秦叔站起身,提起半死不活的秦令春就往外走。

谁也没有拦他,至于秦叔准备怎么做,沈云霆也没有过问,沈珞言更没问。

阿忠挠挠头,道:“侯爷,岳哥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你放心!”

对秦岳,沈云霆当然放心,不过,这也算是秦岳家门不幸,出了这样的后代,他要肃清竹兰轩,秦令春是不能留在武定侯府,至于秦岳若是想回来,他会毫无芥蒂地接受。

阿忠离去后,沈云霆看着沈珞言的眼神都变了,他以前一直把言儿当成不懂事的孩子,经过这件事,他才发现,他的言儿真的长大了!

他心中很是感慨,道:“言儿,你从什么时候觉得不对的?”

他也觉得不对,但从没怀疑过身边的人,所以,一直没有什么头绪,言儿一出手,就干脆利落。

沈珞言道:“你受伤之后!”

沈云霆明白,她说的受伤之后是指他被任子希的暗卫伤后。他叹了口气,道:“言儿,之前委屈你了!”

大房为了自己的利益,连远在战场上的他都能害,还能对言儿有多好?

甚至,恪儿当初的失踪身死,很可能也是大房故意的。

而他的母亲,心中一直喜欢大哥,不喜欢他这个武夫,也许这件事,她也知情。

这么一想,沈云霆真是心灰意冷。

沈珞言轻轻握住他的手,柔声道:“爹爹,沈伯奎的身后还有人!”

沈云霆唇边掠过一丝自嘲:“自然有人,爹爹也想到了。若非他身后还有人,他又怎么会这么对我?”若非他身后有人,一个在战场上立功的侯爵兄弟,原本可以成为他最好的靠山,他都不要,那就说明别人给他的好处,能带给他更大的利益。比如,让沈伯奎成为武定侯,让沈伯奎和他的儿子能官运亨通……

沈珞言道:“那个人,是镇国大将军,罗星昱!”

沈云霆猛地抬头,眼神一厉,不需要沈珞言多说,他已经想到了其中的关键。

他忽地叹道:“言儿,这件事你不要再管了。这件事背后的牵扯,远不是一个武定侯的位置,可能……涉及夺嫡之争!”

沈珞言盈盈笑道:“所以爹爹,我要告诉你的是,祸兮福倚,夺嫡之争错综多变,能不涉及,未必是一件坏事!”

沈云霆脸色有些凝重,他看着沈珞言:“不要再提找毒医弟子的事了,你会为自己惹祸上身!”他眼中有几分担忧,对秦令春的怒气又涌上来:“她将你能找到毒医弟子的事说给沈伯奎听,他定是已经传了出去!言儿,我将竹兰轩的暗卫派给你,让他保护你的安全!”

沈珞言摇头笑道:“爹爹,那个暗卫,你留着,只有你安全了,我才安全。你不用担心我,我不会有事!昨天我也是特意在他们面前这么说的,为的是引蛇出动,我心中早有计划啦!”

沈云霆见她说得笃定,又坚辞不要,也没有勉强,不过一番叮咛嘱咐,拳拳父爱,溢于言表,沈珞言微笑听着,十分乖巧听话。

沈伯奎一大早的把药瓶给了秦令春之后,觉得心情大是畅快,仿佛武定侯的爵位已经在向他招手了。

他不是不明白没有军功,爵位每过一代就减等,但是,他若成了武定侯,文博就是武定伯,有这个侯爷伯爷的身份在,他和文博在仕途上能更上一层楼,何愁大房以后不会显赫扬名?

他志得意满地回去文渊榭,正准备去上早朝,突然觉得头一阵晕眩。

第202章 烦躁

沈伯奎揉了揉额,脸上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都是昨晚用力过度了,也是,狂欢了一夜呢。姚氏昨夜分外缠人,不过,他也很尽兴!

要不是今天头有点晕,他都不知道他这么猛。

这让他心中有些小得意。

既然他宝刀不老,是不是可以考虑再讨一房小妾?他已经是四品少詹事,颖儿的婚事也很快就有好的结果,哪个高官厚爵者家里不是三妻四妾?

这个想法让沈伯奎心里兴奋起来。

不过,又一阵头晕突然侵袭,让他差点摔倒在地,一股烦躁涌上心头。这时候,沈颖怡正从院外进来,她这些天里和晋王关系进展很快,她能感觉晋王看她的眼神,越来越不一样。

而晋王连正妃都没有,要是她能得晋王的心,搞不好,弃掉太子侧妃这个位置,成为晋王妃也有可能。

当然,想法很美好,她还有一件烦恼的事,就是身上尚还有太子的侧妃婚约,太子虽没有娶她过门,这婚事却是人人都知道了的。若是这婚约没办法解除,她所有的愿望,就只能是一个梦。

她想了好几种方法,可是对方毕竟是太子啊,即将被废掉的太子,那也是太子。

她来文渊榭,就是来找沈伯奎商量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才进院门,就看见沈伯奎,她忙叫道:“爹!”

沈伯奎道:“颖儿,一大早的,你来干什么?”

沈颖怡感觉沈伯奎的目光之中有一份冷意,她有些诧异,爹爹这是怎么了,一大早的,谁惹他不高兴了?平时爹爹最疼她了。她道:“爹爹你怎么了?”

沈伯奎也怔了一怔,才道:“我没事!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父女两个到了旁边的小轩里,沈颖怡把自己的烦恼说了,沈伯奎皱了皱眉,道:“这件事,爹爹已有安排,你三番两次来问,是怕爹爹为你的事不尽心吗?”

沈颖怡很明白地从父亲的眼中看到不耐烦,她狐疑地道:“爹,你不高兴了?”

沈伯奎看她一眼,不悦地道:“你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就不高兴了?不过一件小事,你这么担心,爹平时教你的镇定功夫呢?就算你是女孩子,不要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但你也不能毛毛躁躁的。”

沈颖怡还是第一次被父亲说这样的重话,她心里极不舒服,眼中也一片委屈之色,但脸上却没有显露出来,反倒乖顺而听话地道:“是,我知道了,爹爹!”但语气虽乖顺,眼睛里却有一片雾气,那雾气很快凝结成水色,在眼眶之中滚来滚去。

看着女儿的模样,沈伯奎心中一软,感觉自己的话似乎说得重了,又找补道:“怡儿,你是爹娘最疼爱的孩子,我们只有你一个女儿,你哥哥也只有你一个妹妹,不但我和你娘为你的事会尽心,便是你哥,这阵也没少为你费心。爹给你透个底,很快就会有结果的,别急,啊!”

沈颖怡这才破啼为笑,高兴地道:“多谢爹爹,是我想多了!我就知道,爹和哥哥这么厉害,一定会帮我想到好办法的。”

其实沈伯奎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不过,既然罗新昱答应过他,他心里还有有几分底气的。

沈颖怡离开后,沈伯奎站着发了一会儿呆,大概是太累了,才会这么烦躁,他得好好休息一下。

太子府。

对于沈颖怡这阵经常出门,表面上是和众勋贵子弟一起郊游,但是她打的什么主意,太子哪里能不明白。

此刻,听说沈颖怡又和晋王一众出去,而且同坐一车,太子的脸色很阴沉,这个女人,倒真是胆儿肥了,看来,他对沈伯奎的警告,他压根没放在心上。

太子慕僚劝他道:“殿下千金之体,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何必为了一个女子生气?”

太子瞥他一眼,这个慕僚是在太子受伤之后还没有离去的不多的几个慕僚之一,但是,他留下并不是因为他看好太子,不过是他现在也没有地方可去。他的这份劝告太过敷衍。

显然这慕僚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让太子不喜,又笑道:“殿下,你已经有太子妃,那个女子,原本就不在你的计划之内,再说,一个小小的四品詹事的女儿,殿下娶来也没有什么助益。”

太子当然明白,只不过,当初沈伯奎费心巴力要把女儿塞给他,现在见他情形不好,又费心巴力地想要摆脱他,当他是什么了?

慕僚眼珠转了转,道:“殿下,这女子的行为的确是可恶,要不,殿下干脆将她娶进门来!”

太子看了他一眼,这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以太子的骄傲来说,这个女人看不上他,他反倒把人娶进门来,岂不是委屈了自己?

何况……

他眯了眯眼睛。

他要的,是这个女人的悔不当初。

只要他寻到了毒医弟子,治好他的腿和眼睛,太子之位便还是他的。

那个女人挖空了心思,不就是以为他会被废吗?

太子冷笑一声,道:“由着她折腾吧!”

沈珞言回到映月轩,云熙睡得正香,沈珞言很无语,这是她的院子,她的房间,他就这么放心?

一个被人追杀得差点丢了命的人,这么不设防,他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

不过,吐槽归吐槽,沈珞言并没有把人叫醒,得到了麟王送来的两箱子药材,她可以做的事多呢。

经过麟王首告事件后,西郊里的那块地,安全得不能再安全了。

那些勋贵子弟们,谁都知道这是麟王的地,平时打猎或郊游,都离得远远的,必经之路,也规规矩矩地走在路中间,不敢有丝毫损毁侵占。

沈珞言对这结果,既在意料之中,又觉得有几分可笑。

到底是强权的世界,只能假借麟王之名。

不但能赔银子,还能让这里秋毫无犯。

那一百多万两银子,沈珞言没要,云熙便着人将这些银子全用于赈灾。

沈珞言后来把那片林子和那一大片相邻的地都买了下来,至于买下来做什么,她还没想好。

第203章 诡异平衡

第三天,沈珞言着手为沈云霆治伤。

秦叔自那天带着秦令春离开之后,便没有回来,沈云霆也没有去找他,他知道,骤然听闻秦令春竟是那场败战的罪魁祸首,秦叔心里受到的冲击,比他更甚,心中的愧疚和痛苦,需要有时间的缓冲才能让他慢慢平复。

进入夏季后,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武定侯府大房里用的冰,比以往多了许多,天热气躁,沈伯奎越来越压不住火气,姚氏最近的脾气也不大好,两人动不动就争吵起来。

刚开始是姚氏吃亏,到后来,沈伯奎就占不到上风了,被姚氏挠得满脸花。

文渊榭里事儿多,老夫人先是劝,劝着劝着自己也烦了,眼不见心不烦地不再管他们的事。

这期间,竹兰轩里却很安静,沈珞言悄悄地给沈云霆把残腿断了重接,虽然过程痛苦,但沈云霆毕竟是上过战场,生死等闲视的男子。何况,沈珞言配制了麻药,整个过程,沈云霆虽也疼痛,却要好得多了。

当然,治疗的过程中,竹兰轩的下人全都不在。

经过秦令春的事之后,沈云霆对沈珞言保护得极好,而沈珞言也不想要有任何可能存在的不确定因素。

断骨重接,这个手术于沈珞言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度。

药材也齐全,不用担心术后后遗症问题。沈云霆万料不到,放养的自家女儿,竟然会医术!之前他被任子希的暗卫伤了,自己昏迷不醒,竹兰轩的人又都在外面,麟王和护卫守着竹兰轩不许别人进去,沈云霆并不知道是谁救了他,他也问过,沈珞言轻描淡写地说是麟王给了他一颗药才救了他的命。

他当时毫无怀疑,毕竟麟王的能耐他很清楚。

可是,这次他是清醒的。

根本没有什么毒医弟子?言儿说要找的毒医弟子,其实是她自己?

看着沈云霆震惊,沈珞言知道瞒不住,不过她也没打算瞒,会医术这回事,反正不是坏事。

沈云霆好片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言儿,你从哪里学的医术?”

沈珞言道:“我说从书上学的,你信吗?”

沈云霆摇头,当然不信。

言儿的手法熟练,就算是书上学的,学到是一回事,实践是另一回事,纸上谈兵的事,怎么作得了真?

沈珞言展颜色一笑,道:“我也不信!”

沈云霆:“……”

看着女儿明丽的笑脸,沈云霆心中其实是喜悦的,沈云霆除了担心她的安全之外,并不关心她怎么学到的医术。以前女儿看他的眼神充满怨气,根本不和他说话,现在竟然和他开起玩笑来了。沈云霆很欣慰。

沈珞言目光流转,正色道:“其实,我有个师父!”

“难道你就是毒医弟子?”沈云霆脱口而出。

他不傻,之前传得沸沸扬扬的毒医弟子事件,他也曾找人暗查过,只是没有什么有用消息罢了。

沈珞言笑道:“京城传的那个人,大概是我。不过,我不是什么毒医弟子,我不认识毒医!”

这点沈云霆当然信,他的女儿一直在武定侯府,而毒医神龙见首不见尾,更没听说他来到天珩京城,就算想认识毒医,也没有途径。

沈云霆郑重地道:“不要再以毒医弟子自居。虽然这个名头可能很唬人,但危险也很大。”尤其是现在,太子的残废,使得朝局不明。太子满城寻找毒医弟子,意图明显。他的那几个兄弟,哪一个是省油的灯?又岂会让他顺利找到?

“我知道的,爹。我从来没有说过我是毒医弟子,是他们自己以为而已!”

沈云霆看着笑容清浅,随意中透着一份洒脱,淡定中自带从容的沈珞言,想一想,的确是这样,如果不是沈珞言为他治伤腿,而且自己承认,连他都想不到这里。这让他稍稍放心。

替沈云霆手术之后,沈珞言的日子过得忙碌而充实。

九芳堂的进展很喜人,品种多而新,尤其是指甲油,竟有各种不同颜色,这远远地打破了那些大家闺秀以为只有红色能用的思维定式。还有胭脂,细腻如同无物,涂在脸上,一点儿也看不出来,深受那些闺秀们喜欢。

崔菱既有能力,又尽心,沈珞言便也开始着手为欣儿调理身体。

欣儿的病并没有什么明症,只是越来越虚弱,虚弱到后来,直接晕过去,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这种病是先天带来的,治疗起来颇为麻烦。不过沈珞言之前接触过类似病例,也制定了几套方案,只是都需要时间而已。

让她无语的是,云熙来得比以前更勤了,而且神出鬼没的。

沈珞言不想和麻烦走得太近,不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和云熙之间的牵扯,越来越多。

溯其根源,好像她来到这个世界第一天起,就和云熙牵连到一起了。

她不问云熙的身份,云熙也从不说,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平衡。

这期间,麟王来找过她一次,还是说请她治一个人的事,只是时间仍然没有确定下来,她也不着急。

这天,沈珞言从九芳堂后院出来,坐上马车,准备回去武定侯府。

马车不紧不慢地行驶着,沈珞言拿着纸和笔,在马车里写着新研究的一个配方。正在计算之中,突然马车猛地一颠,她的头向前冲去,差点磕到额头,还好她发现不对,迅速稳住身形。

她一怔,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从心中升起,危机来得太突然,不过,她心中并不慌乱。

该来的终究会来,再说,她当初埋下那个因,就是为了现在这个结果。

有极轻的脚步声从四面围过来,看这架势,不下二十人,而且,对方虽然无法完全掩盖脚步声,但步履轻捷,都是好手。出动这么多人,倒真是大手笔。

她佯作不知地问道:“周叔,什么事?”

赶车的是武定侯府的下人,但此刻她问出声,外面并没有周叔的声音,倒是有个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地道:“沈三姑娘,我家主子有请!”

第204章 认识

沈珞言撩开车帘,道:“你们是什么人?”

他们围住马车,那边地上,周叔倒在地上,不知生死!

沈珞言眼现厉色:“你们杀了他?”

那些人一身黑衣,黑巾蒙面,这条街道十分偏僻,突然出现这么多装扮异常的人,也不会惊动别人。领头那人倒是没有蒙面,他容貌极为普通,是那种走进人堆里,便能立刻融入人群的那种,他道:“他只是晕了。沈三姑娘,跟我们走一趟吧!”

沈珞言皱眉:“你还没回答我,你们的主子又是谁?”

“沈三姑娘见着我家主子,自然知道!”

沈珞言道:“既然如此,带路!”

那人似没料到沈珞言没有丝毫惧怕,神色还很平静,看来不用把人打晕了扛走了。

但是,他还是扔过来一条黑巾,道:“劳烦沈三姑娘把眼睛蒙上!”

沈珞言很配合地蒙上眼睛,一句话也没有多问。

那人自己坐上赶车位,一扬鞭,马车便向前走去。

马车弯弯绕绕,行了两柱香的工夫,才停了下来,接着,马车车帘被撩开,有人道:“到了!”

沈珞言正要解下黑巾,那人道:“别动!”

接着,便有个女声道:“我来扶沈三姑娘!”

沈珞言也不争辩,任由那女子扶她下了马车,然后,引着她走进一个院子,进了一个房间,扶着沈珞言在一张椅上坐下。

一个声音带着几分悠然,道:“沈三姑娘,你别怕,请你来,只是有事想要问你!”

沈珞言皱眉道:“这位公子请人的方式,还真是特别!”

那声音戏谑地笑道:“本公……子就喜欢特别的方式!”

沈珞言:“……”

她不再纠结这个问题,道:“我已经来了,你有什么事可以说了!”

那声音赞道:“沈三姑娘真爽快,本公子喜欢。沈姑娘,那九芳堂的幕后东家,就是你吧?”

沈珞言轻笑一声,用轻嘲的语气道:“这重要吗?公子抓我过来,就为问一间小小的九芳堂的事?”

那声音笑道:“怎么不重要?九芳堂的调香师,本公子很感兴趣!”

“所以,你是准备从我手中挖人?”还要她这个东家亲自告诉他?

想必那人也经过了一番调查,只是,九芳堂调制的这些化妆品,全是由她亲自动手,自然找不到那个所谓的调香师!

那声音里洋溢着一股轻快,道:“正有此意,姑娘可肯割爱?”

沈珞言笑了,边笑边道:“公子莫开玩笑了,还是说正事吧!”

其实从进门第一刻,那个声音说第一句话时,她就知道对方是谁。那未语先笑,自带三分邪气的风格,她只见过这么一个人。而且,那声音,她也是一听就辨出来了。

只是,以她现在的身份,不适合知道,所以,她也就装作不知而已。

椅上的女子一身淡紫衣衫,虽然黑巾蒙了眼睛,但坐在那里十分安然,谈笑之间毫无惧色。在这样的环境里,在这样的气氛下,难道她不应该忐忑,不应该害怕的吗?

而且,她竟然知道这不是他们找她来的主要原因?

端木景澄饶有兴趣地摇着折扇,他一身红衣,长得唇红齿白,面如敷粉,眉眼俊美,比许多女子还要美貌几分,他笑嘻嘻地道:“沈三姑娘很聪明呀!”

沈珞言不答。

端木景澄道:“沈三姑娘说谈正事,那就谈正事吧!沈三姑娘认识毒医弟子?”

果然等在这里。

那天沈珞言蒙了面,又改变了声音,端木景澄派人查了又查,搜了又搜,虽然他身为他国太子,在天珩京城不能大张旗鼓,但他的人力全部调动,暗中织起的那张搜查大网也一样绵密,不应该有什么死角才是。

但他派出的人都无功而返。

不但没有找到毒医弟子,还连他的东宫侍卫龙川,都好像蒸发了一般,没有一丁点消息。

他很确定,龙川不回,十有八九是已经死了。龙川是被毒医弟子发现,所以灭了口?

他表面虽然笑嘻嘻的,但他的人被人无声无息杀了,他不会就这么算了。哪怕这里不是他的地盘,他也有办法让对他的人下手的人生不如死!

可那毒医弟子,出现得突然,消失得干净!

不止他,京城里的各方势力都出动了,尤其是那几个皇子,他们搜起来,可比他这个他国太子的人暗中搜查更张扬,更彻底,但仍然无功而返。

直到有人卖了他一条消息,说是武定侯府的沈三姑娘曾经对武定侯说会请毒医弟子为他治腿上旧伤!

其实知道有人在寻找毒医弟子的事后,也有不少真真假假的消息不断传出来。端木景澄一个也没有放过,反正相关的人蒙面请来,再丢下一张大额银票,扔出去就是了。

那些制造假消息的人,无非是为了银子吧!

可万一中间有真的消息呢?

沈珞言便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被端木景澄派人“请”来的。

沈珞言道:“认识!”

端木景澄挑了挑眉,如果沈珞言开口说不认识,他反倒不会相信,但是沈珞言说认识,他一样不相信。

而且,这个小姑娘很有意思,别人就算认识,不也应该否认说不认识的吗?虽然不论她怎么说,他都能有办法知道她说的是不是实话。

这只是三个字和两个字的区别,但中间的麻烦和牵扯可就多了。

他不动声色地道:“这么说,你真能请来毒医弟子?”

沈珞言道:“我可不确定!”

“她在哪里?”

沈珞言道:“不知道!”

之前赶车的黑衣人怒道:“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沈珞言不为所动:“跟谁说话不都得说实话吗?”

端木景澄笑得分外开怀,深表认同地道:“对对对,本公子就喜欢听实话。那你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沈珞言道:“一个月前?”

端木景澄:“……”

一个月前他还要问她么?

端木景澄好脾气地道:“你知道怎么找她吗?”

“你找她干什么?”

第205章 香气

端木景澄好脾气地笑道:“本公子是她的病人呀,她答应五天后为本公子复诊,但是多少个五天过去了,都没见着她。本公子这不是担心自己的身体吗?”

复诊或者有一两分可信度,但是,这期间,端木景澄不知道请多少有名的大夫替他看过,他自己的身体有没有毛病,他比谁都清楚,说什么五天复诊,不过是当时沈珞言的缓兵之计。

如果没有闹到满城找毒医弟子,这个复诊可以有。

但现在,是绝不能有的。

沈珞言笑了笑,道:“那想必是公子身体已经恢复如常,毒医弟子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了。”

“你很了解她?”

沈珞言面色如常,淡定地道:“必须了解,我还等她为我爹治腿伤!”

端木景澄虽然唇角带着笑意,但一双眼睛隐现的精光,显示他并没有表面这样随意,他很留意着沈珞言面上的细微表情。

不过让他失望了。

面前女子眼睛看不见,但是非常淡定,而且非常坦然。

端木景澄笑了,道:“你就这么笃定她会为你父亲治腿伤?”

“为什么不?”沈珞言反问:“答应别人的事,不是应该做到的吗?”

“沈三姑娘是不是太天真了,她也答应过为本公子复诊!”

沈珞言神色一滞,继而像是安慰自己,又像是挣扎般地道:“不会,她会来,她说过会来就会来。之所以没来,也许是她被什么事牵绊了。我爹的伤是旧伤,什么时候治都可以!只要她能来就行,我不急!”

端木景澄没从她脸上看出任何异色,他眼中有深色掠过,这个小女子有意思啊,不知道是善于伪装,还是真的天真。

他原本有些怀疑,当初为他疗毒的女子虽然白纱蒙了面,但是背影和年龄,都和面前女子很像。

但现在他又觉得不是。

毕竟,他的人明察暗访,找来的同样年龄的甚连声音都有几分相似的女子,都不是。

而且,他也查过沈珞言的所有资料。

一个父亲在边疆,跟随伯父伯母长大,在家里地位尴尬,并不受重视的侯门嫡女。她的生活乏善可陈。

可要说完全没有意外,他又有些拿不准了,毕竟,这个少女,认识毒医弟子。看起来还不像假的,虽然交情定然泛泛。

想了想,端木景澄用聊天的语气道:“你是怎么认识毒医弟子的?”

沈珞言笑了笑,笑容天真,纯净,但却俏皮地道:“我不告诉你!”

端木景澄:“……”

是不是他表现出来的太亲和,所以这小姑娘一点不怕他?

他身边侍从恰到好处地喝道:“大胆,敢这么跟我家公子说话,你不要命了?”

沈珞言身子一颤,似被吓着了,但很快又露出几分不以为然:“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你们不是说请我来问话?”

“我家公子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不然,有你好看的!”侍从又凶神恶煞地喝了一句。

端木景澄摆手道:“别这么凶,吓着沈三姑娘怎么办?”他笑眯眯地道:“沈三姑娘,告诉本公子,你是怎么认识毒医弟子的?”

沈珞言哼了一声,撅起嘴,不情愿地道:“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那天我出去玩,在外面烤兔子吃,她路过,我请她吃了一顿!”

她信口胡说,又问道:“你们是不是要对她不利?如果只是要找她复诊,怎么会绑了我?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端木景澄笑道:“我们当然是好人!”

沈珞言哼了哼,没说话,显然是不信,端木景澄也不需要她信。

这个女子很有意思,他竟有些不能确定她说的是真是假。虽然看不到她的眼神,但她神色坦然,镇定,嘴角微扬,带着几分俏皮,似真似假,他竟有些分不清。

他也算阅人无数,可面对沈珞言,竟会有看不清的时候,不禁让他大感有意思。

他笑道:“你不信?”

沈珞言撇撇嘴,道:“用这种方法请我过来的人,我该信?”

端木景澄笑了出声,他当沈珞言是从没见过他的人,笑得很肆意轻松:“沈三姑娘委屈一下,在这里住一晚,明早本公子会派人送你回去!”

等到离开房间,到了东间的主屋,端木景澄立刻敛了笑脸,道:“派人严密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不要疏忽!”

身边的近卫钟拓诧异:“殿下是觉得这个女子有可疑?”

端木景澄慢慢地笑了起来,邪肆的桃花眼里带着一抹森然,道:“她如果不是那个毒医弟子,也是与她住在一起!”

钟拓吃了一惊,道:“她?怎么可能?”

端木景澄眯着眼睛,清清冷冷地道:“她身上的香气,本宫已经闻出来了。虽然很淡,但和那天的感觉一样,不会错!”

“可是据我们的消息,毒医根本不曾来过天珩京城!这位沈三姑娘,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呀!”

端木景澄继续眯着眼睛,淡淡地道:“你别忘了,从始至终,为我疗伤的那个女子,都没有自己承认自己就是毒医弟子,不过是没有辩白而已!”

他轻轻地勾唇,眼神又变得深邃起来,似笑非笑地道:“有意思,天珩京城倒真是卧虎藏龙呢!”

钟拓再无疑义,他家殿下从小在女人堆里打滚,能分辨每个女子不同的体香,上次治伤的那个女子与殿下近距离接触过,殿下能分辨出来,很正常。

他还是多问了一句:“所以,殿下是打算把她交出去,结交天珩的太子吗?”

端木景澄轻哼一声:“天珩的事,与本宫有什么关系?本宫的身份,需要结交天珩太子吗?”

钟拓一怔,瞬间体会,也笑道:“殿下英明,天珩这边的事,咱们是不适合参与太多!”

端木景澄笑了笑,眼里现出一丝狂涓,又带着几分唯恐天下不乱,道:“天珩的乱子,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他就安安静静地看戏!

他唇角的笑意还没消,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急剧的砸门声。

第206章 人呢

端木景澄来天珩京城,是来看戏的,天珩的太子虽然没有在他面前露面,但是他的消息网早就打听到了,天珩的太子残废了,所以,才会在他中了河豚毒又被治好之后,满城都在寻毒医弟子。

那些人为什么要寻毒医弟子,端木景澄稍一想就明白了。

只要这个女子的身份不暴露出来,天珩的京城,就会有更多好戏看。

而这个女子显然也有自己的打算,端木景澄还真没准备对沈珞言怎么样。

这个院子,是端木景澄的人在这里买下的一处落脚点,平时很是隐密。

而且,端木景澄是第一次把人往这个院子里带,他狡兔有三窟,每次都是在不同的地方见不同的人。

此地似乎不该有人知道才是。

外面的砸门声响起时,端木景澄眼神微微一变。

他的人行事隐秘,办事老到,难不成还能把人引到这儿不成?如果不是,难不成是因为沈家三姑娘?

端木景澄的眼神一动,那边买下这屋的下属古康已经会意,走出门去。他一边走向院门,一边把自己的衣服弄乱,一只袖子也脱下来。

院外,一队穿着城卫服的人正在敲门。

古康开门时,那队人一涌而入,为首那人看衣着是个校尉,怒气冲冲:“为什么这么久不开门?”

古康忙把那半边袖子套上,陪笑:“军爷,刚刚已经睡下了,听见敲门声,匆匆穿衣,有所耽搁,军爷勿怪!”

那校尉上下打量古康一眼,挑剔地道:“看你应对,不像个普通百姓,你是什么人?”

古康拱手半躬,道:“小人是个生意人,也就是个普通百姓,军爷抬举,军爷抬举!”

那校尉板着脸道:“这一带进了贼,挨户搜查!配合一点!”

古康愕然,有些害怕地道:“军爷,那您可要搜仔细了,竟然会进贼,听着就可怕!”

那校尉淡淡瞥他一眼,道:“搜!”

满屋子的搜了一回,当然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古康去门口应付这些校尉的时候,就有人过来把沈珞言牵走,按动一个机关,进入一道门后。为了怕沈珞言弄出声响,他们还将他绑在椅子上,口中塞了一条手帕。

等他们出去,那机关还原,这里便毫无声息。

而后,他们一半护着端木景澄,从另一条暗道上走了,另一半留了下来,充作下人。

端木景澄不会留在这里,这里的事自有人善后。

那校尉站在院子里,一双眼睛对古康打量了又打量,好像要把他看穿似的。古康始终模样谦卑含笑,拱手在侧,温和有礼。

各路去搜寻的人纷纷来报:“大人,没有!”

“大人,东屋没有人!”

“大人,西屋也没有人!”

“大人,下人房里有两个丫鬟,两个家仆,并不见贼人!”

……

那校尉蛮横地道:“家仆和丫鬟,也可能是贼人假装的!”

那城卫笑道:“好像不是假装的!”

那校尉沉着脸:“还有什么地方没有搜过?”

一人回道:“南屋的人还没回来!”

校尉淡淡地道:“那就等吧!闲着也是闲着,把家仆和丫鬟押过来,本校尉审问审问。”

古康陪笑道:“官爷说笑了,他们真是家仆和丫鬟,卖身契都在。”

“那还不拿来?”校尉斜眼看他。

古康回去拿!

校尉说等就等,还让人搬来椅子,大马金刀地往那里一坐。

整个院子里的人都被城卫们集到院子里,家仆丫鬟过来,

古康很快取来了卖身契,校尉接过,傲慢地拿在手中翻看,慢条斯理地道:“还真是家仆和丫鬟啊!”

古康心里啐骂,脸上仍然含笑,眼底深处却有一丝隐忧。

南屋只是一间普通的屋子,没有暗道,也没有暗室,怎么里的人还没有出来,他们搜什么呢?

这一等,就足足等了一柱香时间,才见两个城卫走了出来。

校尉皱眉:“怎么这么久?”

那两个城卫挤眉弄眼地道:“大人,你看,这个……”

说着,把一小袋碎银子献宝似的递给校尉。

古康:“……”

南屋里是他平时的住处,的确是有几十两银子在,可是,那小袋银子他也没有藏,两个城卫至于搜这么久?大概是他们也在纠结这银子是要还是不要?

看他们拿银子,古康反倒放了心。

校尉看着银袋,大怒:“你们是官,不是贼,叫你们搜人,谁叫你们搜银子了?快还给主人!”

那两个城卫很不情愿地把银子递给古康,其中一个还嘀咕:“什么做生意的,我看也穷得很,做生意总得有货,咱们可是什么也没看到!”

古康不接银袋子,拱手道:“几位官爷辛苦,这点银子就当是茶水费,给几位官爷润润嗓子!”

校尉面色不善:“润什么嗓子,你当我们喝茶都喝不起?”

古康忙陪笑道:“官爷误会了,这只是小人的一点小小心意,不值一提,不值一提,请笑纳!”

那校尉这才脸色稍缓,伸手接过,往怀里一惴,笑纳了,转头对众城卫道:“走,兄弟们,喝茶去!喝完茶再干活!”

众城卫喜笑颜开。

校尉大步往外走,古康心中松了一口气,他遇上的只是几个粗鄙而贪婪的城卫,一点点银子就打发了的事,他也没放在心上。

只要人离开了,他这里也就安全了。

校尉带着众城卫离开,古康把大门关好,这才回去。

两个丫鬟在外面把风,两个家仆脚下轻捷,眼神精明,哪里还有半点刚才畏缩的样子?

古康第一时间便去暗室,那个沈三姑娘,太子殿下说了,让她在这里留一夜,明天再送回去。

太子的意思他明白,沈三姑娘一夜不见,若是有什么势力真与沈三姑娘有牵连,也该有所动作。

暗门移开,古康和两个家仆打扮的男子走了进去。

然而,暗室里竟然空空如也。

古康转头看向两个家仆,两个家仆也看他,其中一个惊诧:“人呢?”

椅上空空,地上掉落着绳子,但暗室里,却没有人。

第207章 机关

这下古康和两个家仆都惊呆了。

暗室里面的机关极其隐秘,很难找到,这整个院子,也只有他一人知道。一般都是从外面开门,里面的人却不见了,这说明有人在外面把门打开了,悄悄地进去把人带走了?

还是里面的人竟然能挣脱绳子和蒙眼布,自己脱困?这不大可能,他比较倾向于前者。

也许就在刚才?

就在那个校尉和他们耗着的时候?要不然,那校尉为什么会在这里耗上这么久,扯一些根本无关紧要的事情,之前他以为他们是为了捞好处,现在想来,原来他们是在拖延时间?

这暗室的机关,早就被发现了?

那暗道呢?不会也被发现了吧?

古康心中大惊,他朝两个家仆使个眼色,两家仆会意,仔细检查这暗室里可能留下的线索,而他急匆匆地去暗道,想去看看太子殿下那边会否也已经被发现。

两处机关相隔很远,毫无联系,这也是他们的谨慎小心之处。

当古康匆匆赶到暗道机关处看时,那边似乎毫无痕迹。他打开暗道,往里走了一段,看到了太子殿下身边人留下的讯号,这才放了心,太子殿下已经安全离开。

这暗道没有被发现。

说明被发现的只是暗室!

他火急火燎地又赶回暗室去,想叫那两个名为家仆实为同侪的人赶紧的想办法把这消息递给太子殿下。

而且,他这里也得马上放弃,立刻转移地方。

但是,等他回到暗室时,却不见了那两个家仆!

他叫道:“牛奔?秦九?”

没有声音,里面是真没有人。

他们两人明明在这里寻找蛛丝马迹的。

还是他们已经发现了什么?发现了什么,也该和他商量一下再做下一步的行动,毕竟,这个院子,这一处,所有的一切都是由他来负责的。

他觉得有些不对。

站在屋中,他打量着这里的一切。

那空椅子还在,地上的绳圈也还在,暗室里外两间,一目了然,他叫人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就这么点地儿,断然不会有听不见的情况存在。

古康眼神凝重,他没想到殿下一走,竟然会发生让他无法控制的事,这事透着诡异和不寻常。

那两人不可能不辞而别,不向他报告自己的发现,难道他们出了什么事?

古康心中带着几分戒备,打量着这屋子,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他走向另一间屋。突然,身后一道风声,那风声居高临下。

他心中一跳,猛地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他进门之后,所看的,是目光所能及的地方,但是,他忘了看头顶。

然而,他怎么会想到去看头顶呢?那儿没有房梁这种可藏人的地方,光而平,除非有人会壁虎功,能用整个身子趴在墙上。

所以,他忽略了这个可能。

现在才知道,他犯了多大的错误!

他反应也很快,一感觉到不对,立刻就向前两步,准备绝地反击,只是,他想得很美好,对方却好像已经算到了他的反应,哪怕他已经避开了可能被攻击的位置,并且在还击,但后颈却突如其来的一痛,接着眼前一黑,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昏迷之前,他的唇边却泛出一丝冷笑,因为,暗室的门,已经关上了。

等到古康昏迷,他身后的那个人影走了出来,身形娇俏,看似瘦弱没有长成,但已经很曼妙美好!如果古康还醒着,定要露出见鬼一般的表情。

这竟是沈珞言!

她的蒙眼布已经取下,还是那一身淡紫衣服,轻飘飘落地,衣袂飘然,神色冷静。

她把人拖到第二间屋子,那里,两个家仆也一样昏迷在地,那原本绑着她的绳子,绑着那两人,现在,还加上一个古康。

她把三个人绑成一堆,又拿出银针分别刺了刺他们的某处穴道,保证他们一夜不会醒来,这才从容出门。

走到外间,她侧耳听了听,外面毫无动静。

不知道端木景澄和他的人还在不在。

即使在又怎么样?她可不容自己一直被困在这里。

这一次,她与其说是被端木景澄派人抓来,不如说她自己故意放出了消息想看看这京城的水深,以便她后面的行动方向调整。

目的达到,她没有必要继续在这里留着了。

毕竟,一夜未归,大房会去老夫人那里告状,添油加醋!

她不怕事,但是不想这么麻烦。把时间浪费在这样的家长里短之中,很不划算。

自和龙川生死相搏,最后与这身体完全融合之后,沈珞言没有后顾之忧,她现在可以完全按自己的计划,好好地谋划以后的方向了。

整个暗室的墙面十分平整光滑,完全看不到有机关的痕迹。

难道这机关在外面?

沈珞言回想之前家仆进来时和古康进来时的情形,很肯定地判断,这屋子里有开门的机关。只是现在没有人知道在哪里,她要自己寻找。

她站在门边,扳动手指,计算着方位,很快,她便计算完,在某个地方看了一眼,手指一按,那里并没有动静。

她再按之前计算的结果按下一处,门还是没有动静。她继续再按,刚才算出的七个方位,看来要一一试过,才能知道哪个是开门的机关所在。

按到第三个时,突然,嗖嗖的声音响起,闪着光的锋利箭支从四面八方射过来。

沈珞言皱了皱眉,没想到这屋子里不但有机关,还有陷阱,这屋子的主人真是巧思,这里不但能关人,还能杀人。

虽然这样想,但她还是很从容地闪避那些箭支。顺手抓住两支,有箭支在手,或闪或拨,就更轻松了。

箭支一次三十二箭,分为八个方向,第四个波次过后,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血腥气。箭支终于停止。

沈珞言跑到后面屋子里一看,古康和另两个家仆伏在地上,身上插着好几支箭,已经死于非命!

此间屋主,死于自己的机关之下!

沈珞言摇摇头,回头继续按动计算好的地方。

第五处,按下时,墙上突然出现八个洞,每个洞里有银色的光冒出来。

第208章 临危不乱

这次冒出来的不是箭矢,竟是长枪的枪尖。锋锐,沉重,只要沾上,不死也是重伤。

这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一个院子,谁能知道竟然有一个这样杀机四伏的暗室?

沈珞言低头避开一支枪尖;脚下一动,一个空翻,避开另一支;扭腰斜跨一步,又避过一支;身子后仰,铁板桥使出,一支枪尖几乎贴着她的鼻尖过去……

虽只八个出枪的洞口,但却射出十余波枪尖,到后来,沈珞言双手各握一支枪,拨挑刺扫撩挡,以巧制力,配以灵活的步法,在一片枪雨之中,如狂风吹动的落叶,翻转飘折。

这些枪尖来向十分刁钻,来势凶猛,好在沈珞言临危不乱,她避得看似轻松如意,实则好几次那枪尖都是贴身而过,其间的凶险,无法言说。

不过,沈珞言始终冷静。

她心中对设定这机关的人倒是充满了好奇和佩服。

冷兵器时代的机关阵法,比她上辈子所在的世界,更精巧奇妙,不过上辈子用了更多的高科技,而冷兵器时代,却是个人智慧和巧思。

能躲过这两次天罗地网般机关还能活着,这本身就是一种不可思议。

即使是沈珞言,也额头见汗。

她现在很庆幸,当初她独爱医不喜武,被师父逼着练武时,没有真的偷懒耍滑,蒙混过关。她也庆幸,即使和这个身体没有融合之时,仍每天坚持锻炼这具身体,才使得这身体不至于太过柔弱,经不起风雨。

沈珞言苦笑。

她这是运气好还是不好?能推算出这七个点,说明她所学与这机关是有相通之处。

然而,她计算这七个点所在,却不能确定到底哪个才是开门的那处,只能一个一个试。

沈珞言擦擦额间的汗,正准备按下第六处,突然,刚才已经关闭,似乎不再有枪尖冒出的洞口,突地又开了,嗖嗖嗖之声不绝于耳,又是一波枪雨,这次的枪雨,似是活了一般,并不是大范围攻击,而是直盯着沈珞言这一处。

沈珞言脸上微微变色,这机关很变态,竟然防不胜防。而且,还没完没了。她拧了眉,正准备拼着受点伤,将这机关破去。

就在八支明晃晃的枪尖向着沈珞言攒射而来时,沈珞言侧身向左前方冲出,好看得没有错,那里是机关的点所在。但是,往那边冲的风险很大,至少会被两支枪尖伤到,而且,她只有一次机会。

不过,沈珞言计算方位,这种轻松在承受范围之内,而且,破除机关一劳永逸。

就在沈珞言即将被枪尖伤到,而她手中的枪尖也要毁去机关的时候,暗室的门突然开了,一个青衣身影晃身进来,强势插身于枪雨之中,在两支枪尖即将擦过沈珞言时,把她揽进怀中,身子一个旋转,右手的剑绽放出一道光华,像一朵花开放,把那几支枪尖绞成一段段铁块。

而他的剑,也在绞碎那几支枪尖后,准确无误地落在沈珞言原本想将枪尖刺去的位置。机关被毁,一切仿佛在电光石火之间。

沈珞言在猝不及防之中,对突然揽她入怀的人回转枪尖,正要出手,但是有一种熟悉感觉从心而起,手中一顿,接着有人在耳边轻声道:“是我!”

热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耳上,让她不自在地偏开,她挑了挑眉,在机关被毁,两人都已安全的情形下,忍不住问道:“你怎么来了?”

云熙道:“你没有回府。我怕你出事!”

他是看见昏迷的车夫后,一路追踪而来,只是钟拓一众办事很仔细,线索很少,而且在中途就断了好几次,他遇上巡城校尉,让巡城校尉借口搜贼,在这一带打草惊蛇,拖延时间。

而他在暗处,挨家搜查。

到了这个院子,他先找到了暗道,让许于带人追了下去,接着便发现这里有猫腻,等他找到机关开口,打开暗室门,正看见明晃晃的锋利枪尖正对准沈珞言,他惊得心都差点跳出来了,想也不想便出了手。

此刻,危机解除,他却没有放手,而是低头打量沈珞言,眼神关切:“有没有伤着?”

沈珞言轻轻挣了挣,她当然没有伤着,刚才她也是将自己可能受到的伤势控制在最轻的范围,但是还没有实施,云熙已经冲进来,将机关毁了。

见她没受伤,云熙没理会她的挣扎,并没放手,这时候,暗室的门正在合拢,他带着她闪身落在外面,刚刚站定,暗室的门便缓缓合上了。

怀里的女子温软,他真不想放手,不过,他还是轻轻地放下了她。

沈珞言回味道着他说她没回府,怕她出事这句话,心中有丝丝柔软。

虽然她能靠自己脱困,但是,有人这样关心着,终归是一种不同的体验,不同的感受。

云熙目光有些沉,道:“是谁绑了你?”

沈珞言道:“他们绑我,不过是因为我曾说过,能找到毒医弟子治我爹的伤腿。京城里的这些事,我并不想卷进去!不过,弄清形势,有利于我能规避一些危险!”

“卷入其中,哪里还能规避?”云熙轻笑一声,突地轻轻拍拍她的头,道:“你是在风险中寻商机,我知道。不过,你这样太冒险了。”

被说破心事,沈珞言倒也不在意,她笑了笑,道:“我会小心的!”她略略偏开头,一言不合摸头杀,她不反感,但不习惯。

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游走在刀刃之上,风险越大,利益越大,能把风险降到最低,让利益最大化,这才是她想要的。

她并无家底,也无后台,要想建立自己的商业王国,富贵险中求的道理,她当然知道。

明面上,她只是一家小小胭脂铺的东家,放出毒医弟子的风去后,她已经改形换面,与京城几个巨商一一见过,事成,她的商业王国,才真正奠基。

这种从一无所有,到一步步走向成功的路,于她,是挑战,也是刺激,是目的,也是乐趣!

第209章 想到好办法了

沈珞言没说是谁,云熙也没有人追问,他把沈珞言送回家。

车夫在马路上昏迷了小半个时辰,云熙的人把他找到时,弄醒他又问了一些事,等到他回到府里,把这消息报告给沈云霆,把沈云霆急得一冲而起,也不顾自己腿上的伤还要养,便要带着人去寻找。

竹兰轩里急成一片的时候,这消息早就被文渊榭知道了。

姚氏主掌中馈,沈伯奎负责府中对外事务,老周路遇沈伯奎,自然是先报告,才去竹兰轩报信。

沈伯奎和姚氏都很高兴,两个人相视而笑,他们现在越看沈珞言这丫头越不顺眼,突然不再黏着他们,突然不再被他们当枪使,这种感觉很不好。

就像自己手中的小猫小狗,突然认了别人为主一样。

现在这小猫儿要倒霉了,只要一夜未归,可做的文章就多了。

而沈云霆教女不严,败坏门风,这事往小了说,是教女无方,往大了说,是无视礼教,能力不足,结合战败的旧事,有人在朝中说合,便能让皇上动把这爵位给长房的心思。

两人说得高兴,正筹划着怎么样能达到利益最大化,结果,因为意见不合,大吵起来。

沈颖怡过来的时候,正看见两人吵得开交。

沈颖怡有些疑惑,她从没见父母吵成这个样子。待到问明原因,她就更哭笑不得了,她劝道:“爹,娘,现在事情还不知道怎么样,你们先吵成一团,这成什么样子?咱们不是应该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吗?哥哥在太学,今天肯定是回不来的,这件事,得我们自己拿主意!”

听了沈颖怡的话,两个人方才不再吵。

沈颖怡皱眉道:“爹,娘,这不过一件小事,怎么你们能吵成这样。这段时间,你们的脾气,可暴躁多了!”

沈伯奎微微一怔,姚氏却是气鼓鼓地道:“还不是因为你爹,太子现在这个样子,他的少詹事虽是四品,还不如七品小官,他心里憋屈呗!”

沈伯奎大怒道:“只要怡儿的事能解决,我的事算什么?你胡说八道!”

沈颖怡急忙又劝,然后,把好消息告诉他们:“爹,娘,我的事你们不用担心,后天不就是太后的生辰吗?爹爹是四品官,刚好我有机会进宫,我的事,在后天就能有好结果了!”

争得脸红脖子粗的沈伯奎夫妇一听,顿时面现喜色,道:“当真?怡儿?你们想到好办法了?”

沈颖怡毕竟许婚太子,哪怕是做为侧妃,而且还没有娶进门,但太子未婚侧妃,就是太子的女人,打了标签一般。

沈颖怡哪怕已经得北辰轩看重,能摆脱太子侧妃这个身份,还得要一个名正言顺、众人都认可的借口,不然,私相授受,不但不可能如愿,还会惹来满门问罪之祸,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沈颖怡抿唇一笑,却并不告诉他们,反倒神秘地道:“爹,娘,到了那天,你们就会知道了!”

沈伯奎想到最近的朝局,怎么看都是北辰轩最有望得到那个位置,他的女儿有出息啊,连二皇子的心都得到了。

他当然不知道,北辰轩心中最想得到的,是那个有襄命的女子。

当然,除了那个女子之外,他是多多益善。

和文渊榭的喜气洋洋不同,竹兰轩里所有人很快都集齐了,沈云霆心急火燎的刚走到竹兰轩门口中,就听说沈珞言回来了,他还不敢相信。

接着,沈珞言就走了进来,看着女儿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沈云霆的担忧这才消散。

他急走几步,抓住沈珞言的肩,急切地道:“言儿,怎么回事?”

看着他双脚站在地面,动过手术的伤处血染裤管,瘸拐得更加厉害了。沈珞言急忙扶住,嗔道:“爹,我没事!我不是说叫你不要随便走动,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沈云霆看女儿神色没有丝毫异样,压下心中的疑惑和担心,任由沈珞言扶着他进了屋,沈珞言把他扶到椅上坐下,才道:“老周说你被人绑了。是谁?”

沈珞言毫不怀疑,如果她说出是谁,沈云霆会冲过去跟人拼命。这种被关心被呵护的感觉真好!她笑道:“没有的事,一场误会,爹你别担心!”

她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沈云霆当然不信。

沈珞言只得道:“他们只是抓错了人,知道错了,不想惹麻烦,就放我回来了!”

沈云霆轻叹道:“言儿,能做出绑架这种事的人,又岂会怕什么麻烦?你不说,我知道你是怕我担心。但你总得让我心中明白,这件事对你严重到什么地步?”

看到沈云霆这样关切,沈珞言心中暖暖之余,又有些不安了,她说的虽非完全实话,但她的安全还真的是不用担心。

她笑盈盈地道:“爹,你放心吧,没事。不信你看,我可是一根头发丝都没少!”

女儿俏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笑容明丽,明眸皓齿,的确不像受过惊吓的样子。沈云霆打量几眼,也没有看出异常,终于放下心来。

沈珞言看他的伤,只是动过手术的伤口又崩开了,里面的骨头没有错位。她心中放了心,重新帮沈云霆缝合了伤口,叮嘱他再不要激动,更别用力。

沈云霆口中连连答应。

这边刚刚给沈云霆把伤重新缝好,那边就有人来报,老夫人来了。

这大半夜的,老夫人应该早就睡下了,竟然还跑到这里来,要说不是有人说了什么,谁也不信。

沈云霆的脸色沉了沉,天珩以孝为先,哪怕心中对老夫人的偏心早就已经失望,沈云霆还是派人把老夫人请进来。

当然,他这做儿子的,还得出去迎接。

沈珞言很是不愿,她刚才重新把沈云霆腿上的伤缝好。

不过,她也明白,沈云霆这么做,全是为了他。

他的腿伤早就愈合,若是突然走不动了,说出去必定惹人怀疑。

才到门口,老夫人已经到了,她沉着脸,怒气冲冲地,看见沈云霆,就气不打一处来。

第210章 去哪里鬼混了

沈云霆对她这样的脸色,早就见怪不怪,不过,他还是行了一礼,道:“母亲!”

老夫人一看他这毫不亲热冷冷清清的语气,更加生气了,她逼视着沈云霆,冷冷道:“三丫头呢?”

沈云霆道:“你说言儿?她自然在她自己的院子里!”

老夫人怒道:“你还想骗我?”

沈云霆道:“我骗您什么了?”

“老周已经把什么都说了,你还想骗我不成?三丫头去哪里鬼混了?”

沈云霆:“……”

幸好他心中早已不对母亲和大哥抱有希望,不然,光只是这一句,就足够让他气得吐血。既然她问过老周,应该知道,就算沈珞言真的不在,也不是什么鬼混,而是可能遭遇生命危险。

她身为祖母,没有半句关心不说,还出口恶言,世上哪里有祖母说自己孙女鬼混的?

沈云霆转身道:“言儿好好的在院子里,母亲请回吧!”

老夫人更怒了,她顿着拐杖,板着脸,沉声道:“养不教,父之过!老二,你是越来越糊涂了。你生的好女儿,除了一天到晚在外惹事生非,败坏我沈家名声,还能做什么?”

沈云霆压着火气,声音平板地道:“母亲,除了指责,你曾给过言儿什么?不要说她没有做错事,便算做错了事,那也是被你们逼的!”

原本老夫人就是怒气冲冲前来兴师问罪,现在听了这句,直把她气得发抖,她举起手中的拐杖,就朝沈云霆打去,一边打一边怒骂:“逆子,你说什么?你这样跟我说话,是要气死我吗?”

沈云霆避开拐杖,淡淡地道:“儿子不敢!母亲是长辈,母亲心中可以没有儿子,儿子心中不能没有母亲!”

“你听听,这说的什么话?”老夫人打了一下没打着,还险些把自己的老腰给扭着,气得破口大骂。

“老二,你在干什么?”正闹腾,沈伯奎和姚氏到了,其实他们是早就得到消息,故意叫老周去了竹兰轩后又去的翠虹堂,听着下人报说老夫人去竹兰轩了,这才掐着时间点这个时候赶过来。

不出他所料,老夫人果然是兴师问罪,而老二果然说话不中听惹怒老夫人了。

他这个做老大的,这时候当然是讨好捡便宜的时候。

老夫人一看见沈伯奎,顿时就像找到了主心骨似的,拿拐杖指着沈云霆,对沈伯奎道:“我老了,沈侯爷眼中已经没有我这个母亲了!”

沈伯奎沉着脸:“老二,母亲也是因为珞言不懂事,大半夜的不回府,一个女孩子,名节比生命还重,传出去怎么得了?母亲关心,心里着急才说你几句,就算珞言不见了,你心中着急,也不能对母亲无礼!还不向母亲道歉,让母亲消消气?”

沈云霆看着这样的母亲和大哥,连争论的心情都没有,他拱了拱手,面无表情地道:“母亲别生气!儿子错了!儿子累了,要睡了,母亲请回吧!”

说完,她也不等沈伯奎和老夫人说什么,便转身进屋,门一关,不再出来了。

沈伯奎大怒道:“老二,你这什么态度?”口中虽在斥责,心里却不知道多开心,他巴不得老二跟母亲闹得越僵越好。

母亲是四品诰命夫人,虽然这个诰命并不高,但是也有进皇宫的机会,若是他想要顺利过渡到武定侯的爵位,少不得要母亲去具表陈情。

这个四品诰命夫人的位置,不是老侯爷为老夫人挣的,而是当年沈云霆在战场上立了军功,皇帝知道沈云霆夫人已死,便赏赐了老夫人一个诰命!

若老夫人拿这个诰命的身份最后为沈伯奎去求换爵位,这会让沈伯奎心里更得意!

老夫人看见沈云霆进了竹兰轩,气不打一处来,她转头道:“走,去映月轩!”

既然沈云霆说沈珞言在映月轩里睡觉,她倒要看看,抓个现形,沈珞言不在,看这逆子还有什么好说的。

沈珞言并没有从大门回来,除了竹兰轩的人,都不知道沈珞言回来了。

老夫人带着沈伯奎夫妇怒气冲冲地直往映月轩。

沈云霆当然知道他们是去找言儿麻烦,他心里有些着急,怕他们欺负了言儿。不过又想,言儿只要好好在映月轩,便算阻住了他们的嘴。他要是去了,言儿刚为他缝好的伤口又得崩,言儿定会生气的。

虽这样想,他还是派了阿忠去关注那边情形,若是他们为难言儿,就算拼着这条腿断了,他也得去。

映月轩的院门,在夜里是关闭的。

沈伯奎叫人大力拍打着,静夜里,声音分外响。

今日外院该雨玳值夜,她在外院守着,听见声音,急忙去开门。

门一开,先是一群下人涌进来,接着,沈伯奎和姚氏扶着老夫人走了进来。

这么大的阵势,把雨玳吓了一跳。

不过,映月轩的丫鬟并不怯场,她扬了扬眉,先是行了一礼,道:“见过老夫人,大老爷,大夫人!”又道:“夜深了,我家姑娘睡了!”

言下之意,你们有什么事,明天再来!她们虽然在武定侯府,但是心中只认沈珞言是主,对沈云霆尊敬,是因为沈云霆是沈珞言的父亲。至于老夫人,大房,沈珞言对他们并无什么感情和亲意,雨玳自然也不会对他们有更多的敬畏。

老夫人原本就怒气冲冲,听了这话,更加生气,冷冷道:“映月轩上下都这么没规矩?”

她看的是姚氏。

姚氏心中很高兴,面上却有些为难,道:“母亲,儿媳虽然主管中馈,但是映月轩的下人,不归儿媳管!”她心里幸灾乐祸地想,老夫人把厨房的事务交给了三房,又答应让映月轩换下人,现在可算是搬起石头砸着自己的脚了!

老夫人也记起这件事,当时她嫌沈珞言烦,不想见到她,顺嘴答应了,现在更是气闷,脸色越发沉了。

姚氏察言观色,对雨玳喝道:“放肆!老夫人亲自来了,既然你家姑娘在睡觉,那也得叫起来!”

雨玳不卑不亢地道:“我家姑娘睡了!”

第211章 鸡飞狗跳

老夫人气炸了。

姚氏巴不得映月轩的下人不给老夫人面子,这样才好添油加醋。不过,她心中更认定,沈珞言果然不在,丫鬟才不肯通报。

她悄声对老夫人道:“母亲别生气,见着三丫头再说!”

老夫人可没忘记她是来干什么的,再说,和一个小丫头置气,失了她的身份!听了姚氏的话,她环顾一眼,冷冷道:“这丫头没规矩,你们也没规矩?还不把人拿下?”

雨玳大讶:“我值班守好门,又没做错什么!”

两个婆子已经上前,要去扭拿雨玳。

雨玳跟着沈珞言,并不像一般的丫鬟那么谦卑,既然主子只有一个,当然只听主子的。

两个婆子上前正要一左一右扭住雨玳的双臂,这种方法,她们配合得相当默契,只要有不听话的丫鬟,一扭一个准,让人挣都挣不脱,何况,真犯了事的丫鬟,谁又敢挣?

所以,当两个婆子狞笑着上前,准备把这个看起来瘦弱的丫头扭跪在地时,雨玳双肩一斜,左一推,右一推,两个婆子都摔在地上,疼得哎哟直叫。

雨玳没遇过这样的事,虽然推开两个婆子,自己也吓得脸上失色,惊叫道:“你们要干什么?”

这一声,把整个映月轩都给惊动了。

映月轩的下人们被惊醒,都跑了出来,有的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上。

钟嬷嬷急忙道:“哎哟,这是怎么了?老夫人,大老爷,大夫人!不知道你们大半夜的会光临映月轩,实在是失礼了!”

说着,她朝雨玳使了个眼色,道:“没规矩,还不快请老夫人进院去坐?”

雨玳眨眨眼睛,她懂钟嬷嬷的意思,不能给姑娘惹麻烦。她极有眼色地行了一礼,道:“是!”说着就要走。

姚氏一听,这是要把这件事揭过去了?

她正愁找不到映月轩的把柄,现在丫鬟不敬老夫人,拿来大作文章,再好也没有。

她朝秦嬷嬷看了一眼,秦嬷嬷身为老夫人身边的人,当然不必为姚氏所用。只是,这个时候,她也乐得卖姚氏一个面子。毕竟,姚氏掌着中馈,这个府里,多半还要靠大房一家。

她冷笑着对钟嬷嬷道:“不准走!连老夫人身边的人都敢动,还想一走了之?钟月儿,你这做了映月轩的管事嬷嬷,倒学会和稀泥了?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事,轮到你一个嬷嬷多嘴了吗?”

姚氏冲秦嬷嬷点点头,这话不论是老夫人说,还是她说,都有失身份,但是秦嬷嬷同是嬷嬷,说这话就很正常了。

钟嬷嬷笑道:“秦嬷嬷说的是,这大晚上的,姑娘又睡下了,总得有人说话不是?”

她笑盈盈,但是一再强调是大晚上,老夫人也好,大房老爷夫人也好,半夜闯进三姑娘的院子,哪怕是为了再大的事,三姑娘还有爹在呢,哪有撇开三姑娘的爹,祖母和大伯大伯母直接找来的道理?

秦嬷嬷也笑道:“老夫人想自己的孙女儿了,还分什么时候吗?”

钟嬷嬷道:“按理来说,三姑娘是该来拜见,迎接老夫人的,不过,不知者不罪,三姑娘也不会想到老夫人会在这个时段来。这不,刚睡下呢。请老夫人先去厅里喝杯茶,我这就去叫三姑娘!”

姚氏身边的许嬷嬷哼道:“不过一个管事嬷嬷,怎么倒好像武定侯府当家做主的人一般?钟月儿,老夫人大老爷大夫人都在这里呢,你这么僭越,像话吗?”

钟嬷嬷也没看见沈珞言回来,不过,她不知道沈珞言被绑走的事,心中有些担心,若是沈珞言没有回,问题可就大了。她当然知道,老夫人和大房老爷夫人过来,定也不是为了看望,分明是得到了什么消息,要来抓现行。

她态度很好,脸上的笑意都没有变一分,镇定自若地道:“许嬷嬷言重了,我们做下人的,都是尽心尽力地侍候主子,从无僭越之心!”

姚氏轻轻提醒道:“母亲?”

老夫人会意,不耐烦地道:“斗什么嘴?我倒要看看,我都到门前了,三丫头还准备睡到什么时候!”

钟嬷嬷心里着急,三姑娘也不知道回来没回来,若是回来了,万事大吉,若是没回,大老爷大夫人能把整个映月轩给闹翻了天去!可这时候,她只能拖延时间!刚才已经使眼色着人去内院请姑娘了。

姚氏笑道:“母亲,我扶你!”她又看雨玳一眼,再看老夫人。

老夫人皱眉道:“这样不知规矩的丫头,捆起来,明儿个就给发卖了!”

刚被甩开的两个婆子被摔,正恨着,得了命令,立刻就如狼似虎地冲上来。

雨玳急道:“我又没做错,为什么要发卖我?只有姑娘能发卖我!”她学的防身术,第一次派上用场,竟然是这个时候。

老夫人气得脸上变色,钟嬷嬷口中叫道:“雨玳不得无礼!”可脚下连动也没有动地方。

姚氏看得嘴角都要飞到天上去了。

老夫人黑着脸,沉声喝道:“还怔着干什么?还不拿下?”

后面几个婆子也加入进来,雨玳满院子的跑,也不进屋,她身小灵活,跑起来像一只飞在雨中的燕子,雨玳逃,婆子追,一时,院子里顿时鸡飞狗跳一般乱起来。

不过,雨玳毕竟只是一个小丫头,被六个婆子堵住,就算会一些防身术,但双拳难敌四手,还是被抓住了!

几个婆子把雨玳押到老夫人面前,雨玳倔强地不肯低头认错。

老夫人在竹兰轩气了一回,在映月轩还被个小丫头气着了,原本对沈云霆的不满之心,又全都算到沈珞言的身上。

姚氏讨好老夫人,对旁边婆子道:“这丫头不懂规矩,你们也不懂规矩吗?还不掌嘴?先让她长长记性,明天发卖!”

之前被推倒的两个婆子刚才已经悄悄下了黑手,这时候更是伸出手来要抽雨玳的耳光。

雨玳被按住动不得,脸色有些惨淡。

左边那婆子上前一步,手高高扬起,正要重重落下,一个声音清冷如寒冰:“住手!”

第212章 掐回去

内院的门开了,门口,少女轻罗紫衣,容色殊丽,神情清冷,秋兰,秋菱跟在身侧,缓步而来。

姚氏看着,眼眸微微一紧。院子里挑着灯笼,虽也亮着,但不如白天那般明亮,灯笼光照下的少女,仿若罩着一层光晕。

那样美丽,那样朦胧,那样清冷,那样高贵!

明明她什么也没有做,只是缓步而来,却给人一种压迫感。

姚氏皱眉,这丫头越来越不像以前了。

之前她要是看见老夫人和自己过来,脸上一定带着七分笑,那笑容里,有谦卑讨好,有亲近惶然。

她对外的时候,以侯爷之女自居,带几分清冷之意,但是在府上,却是最好哄最好利用的棋子。

但现在,她把对外的时候的那一套,竟一起用在她和老夫人身上了?

真是见了鬼了。

这丫头没有吃错药吧?

还有,老周说他被人打晕,醒来时候马车不见了,她也不见了,多半是被人绑走了。从老周回来后,她就着心腹看住大门,大门那边没有消息递过来,这丫头怎么是从院内出来的?

姚氏心中疑惑,表面上仍然露出大伯母对侄女的关切关怀模样,笑道:“珞言,原来你在院子里。我们听老周说你不见了,这才急匆匆来看你!”

沈珞言不是原身,早就看出大房的狼子野心,当然不会被她表现出来的假面所影响,心中冷笑,面上也一样露出笑意,道:“我说大半夜的院子里怎么这么闹腾,让人觉都睡不好,原来是祖母和大伯父,大伯母到了!”

她盈盈行了一礼,道:“祖母,你心疼晚辈,免了晨昏定省,孙女现在才知道,祖母对孙女的疼爱远不止这样!这大半夜的劳祖母亲自跑这一趟,孙女实在感动,也着实心中难安!祖母年纪大了,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得了?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去吧!”

老夫人原本心中恼怒,又被沈珞言这句话气得说不出话来。

气归气,见沈珞言好好地出现在映月轩,看样子,也的确是听见声音被惊醒起来看的模样,顿时神色不善地看了姚氏一眼。

她过来可不是看这丫头睡得好不好的!

要是这丫头不在,她们也算师出有名,现在大晚上的,算怎么回事?

还不是姚氏在一边不知道是担心还是挑拨地说:“这都这么晚了,要是珞言夜不归宿,传出去,武定侯府的脸可就丢光了!”

还说:“珞言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她这是招惹了什么人呀?武定侯府可不止三丫头一个,她要有个什么,别的丫头也会受影响!”

就是这句话让老夫人坐不住了。

沈珞言这段时间常出府门,她是知道的。

若真因此影响了其她几个丫头,她丢不起这脸。

这时候,老夫人心中已经有些后悔不该听姚氏的,姚氏和老大的心思,老夫人没有什么不明白,只是她心中偏疼老大,装着不知道而已。

姚氏一看老夫人这眼神,立刻明白了,她立刻道:“母亲,珞言没事真是太好了。不过,映月轩的下人,还真是没有规矩!”

这手转移注意力并不高明,但是,老夫人刚才气得狠了,显然她们大半夜的到这里来已经算是师出无名,可被雨玳摔了婆子,闹得没脸,这口气还非出不可。

说话间,沈珞言已经走到被几个婆子扭着的雨玳面前。

她目光扫过几个婆子,道:“放手!”

被那清清冷冷的目光一扫,几个婆子不知为何,竟有种遍体生寒的感觉,不自觉就放了手。

沈珞言把雨玳扶起,小丫头此时还一脸懵然加委屈。

沈珞言温声道:“有没有伤到?”

雨玳道:“有点疼,她们刚才掐我!”

沈珞言脸色微寒,问道:“谁掐过你?”

雨玳指道:“她、她、她,还有她!”

沈珞言淡淡地道:“拧回去!”

这话出口,不但钟嬷嬷和雨玳一怔,连老夫人和姚氏都听怔了。

什么叫掐回去?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竟然要她丫鬟把打人的人掐回去?

老夫人的脸一黑,沉声道:“三丫头,你说什么?”

沈珞言笑盈盈地道:“祖母,我的丫鬟受了欺负,我当然要为她撑腰!”她转头:“掐回去!若是你不想,以后你再受欺负,我可不管了!”

雨玳原本还有点憷,不过,这时候也不管了,就冲那四个婆子去。

四个婆子都长得粗壮有力,雨玳身形单薄,还是以一挑四,怎么看都是吃亏的局面,但雨玳憷的原本就不是这个。

她往前就冲,最先冲向的是刘婆子。

那刘婆子是姚氏的人,她偷眼看了姚氏的脸色,轮起大巴掌就抽向雨玳,雨玳头一低,直接撞进了刘婆子怀里,毫不客气地伸指一拧。

刘婆子嗷地一叫,雨玳立刻就退开,冲向李婆子。

李婆子和张婆子站在一起,都是暗戳戳掐过雨玳的,两个人立刻配合起来,李婆子伸臂一搂,张婆子张牙舞爪的过来,离得远些的赵婆子也赶上来帮忙。

雨玳只学了简单的防身术,应付两个还勉强,三个一起上,她就应付不了了。

但是赵婆子伸长的爪子快要抓到雨玳的时候,突然右膝一软,顿时跪了下去,雨玳划过来的手刚好碰上赵婆子的手臂,送上门的不掐白不掐,她捏住一点,手指一旋,就听见杀猪般的叫声响起。

那边李婆子和张婆子明明都是冲向雨玳,也不知怎么的脑袋发晕,两个的撞到一起,雨玳瞅准机会,一手一个,掐!

雨玳虽是连掐回四个人,其实时间很短,这边混乱才开始,就结束,只听见四个婆子杀猪般的惨叫。

老夫人气得嘴唇都发抖了,拐杖在地上重重地一顿,怒道:“三丫头,你是疯了吧?当着我的面你都这样放肆,平时你还得了?”

沈珞言侧头:“祖母的意思是我做错了?”

这还用问吗?老夫人气道:“孽障,难道你还不知错?你也别睡了,去跪祠堂!”

第213章 必须发卖

沈珞言没动,她看着老夫人,言辞恭顺:“祖母,要跪祠堂,总得有个名目吗?还是说祖母觉得看孙女不顺眼,所以要孙女跪祠堂?若是这样,孙女也无话可说,去跪祠堂就是!”

老夫人怒,什么叫看不顺眼跪祠堂?虽然她的确是看沈珞言不顺眼,可这种话能当理由吗?说出去,还不让人说她为老不尊,凭自己喜恶行事,毫无章法?

姚氏见老夫人气得发抖,心里高兴,在一边为老夫人抚背顺气,一边道:“珞言,你这么说话就不对了。老夫人一向公正严明,怎么是凭自己喜恶办事?罚你,自然是因为你纵奴行凶,无视规矩!你身边这个恶奴,连老夫人都不放在眼里,你还护着她,难道不该罚?”

老夫人对这话很满意,纵奴行凶这四个字说得好啊!

姚氏把老夫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她最善于揣摩老夫人的心思,当然不愁无法讨好!

沈珞言轻轻笑了,道:“什么纵奴行凶?祖母,大伯母,咱们武定侯府是武将世家,当年高祖父助先皇马上得天下,义薄云天,得封武定侯,以武定邦安国之意。高祖皇帝对高祖父欣赏赞誉,高祖父的谥号,便是‘义’字!高祖皇帝说,他与高祖父名为君臣,实有兄弟情谊。高祖父之义,理当传家万代!这话不错吧?”

姚氏皱眉:“说的是你的丫头,你扯到高祖父和高祖皇帝身上干什么?”

沈珞言招招手,把雨玳招到自己身边,扶着她的肩,缓缓笑道:“高祖皇帝对高祖父名为君臣,实有兄弟情谊;我与映月轩中的各位虽名为主仆,实有姐妹情谊!有问题?”

沈伯奎一直在一边看着,他虽然也不喜沈珞言,不过他是男子,掺和内宅的事总归不好,这时候再也忍不住,喝道:“放肆!高祖皇帝和高祖父岂是你拿来比较的?”

沈珞言道:“哦,大伯说的是,不比较!我话还没说完。高祖皇帝马上得天下,高祖父马上得爵位。武定侯以武传家,若三代无武仕专家,则爵位减等至削爵!曾祖父不坠父志,祖父继承家风,我爹承宗继祖,都是以武立足,以义传家!方保武定侯侯爵不减,到我这一代,我是女子,无法袭爵,所以大伯父大伯母便觉得,武定侯府应该以你们为重了吗?”

任何事可以暗戳戳谋划,但一旦拿到台面上,便没那么好看好听,而且,也绝不能承认。

沈伯奎咳了一声,沉下脸道:“胡说八道!抛开爵位不谈,我也是你大伯,你说的什么话?”

沈珞言轻叹道:“我一个二房侄女,在家里好生生地睡觉,大半夜的,我爹都不会来打扰,可是大伯和大伯母却撺掇着祖母来映月轩里教训我的丫鬟,大伯觉得这件事很在理么?”

姚氏一看这话头不对,她当即也顾不得再维持那温言形象了,尖刻地道:“珞言,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和你大伯父也是关心你。老周回来说你把他打晕了,马车也不见了。你撇下车夫,独自一人去了哪里?”

沈珞言似笑非笑地道:“老周这么说的吗?”

“我还骗你一个晚辈不成?”

沈珞言哼笑:“我只是一个弱女子,能把一个成年男子打晕?再说,我为什么要把他打晕?这种话,大伯母你也信?我很怀疑,你这样好骗,能主掌好中馈吗?”

姚氏喝道:“珞言,你别顾左右言其他,你纵奴行凶的事先向老夫人交代清楚再说吧!”

她被沈珞言这么一质问,心中恼怒之极,不过沈伯奎向她递了个眼色,她马上醒悟过来,可别中了这丫头的计,被她把话题绕远了!

沈珞言道:“我的丫鬟并没有做错什么,我在睡觉,她守门,不放人进来是忠。如果忠心护主的丫鬟,被称为恶奴,那真是可笑!”

姚氏道:“母亲,你听听,你听听,珞言这丫头从小没了母亲,我这个做伯母的管教起来,也不能太过份。可你看她心里对我这个大伯母,可没有丝毫的尊敬,母亲你给评评理!”

沈珞言轻嘲道:“大伯母,我跟你谈亲情,你跟我谈家规;我跟你谈家规,你跟我讲道理;我跟你讲道理,你又跟我谈亲情!你是长辈,你高兴就好!”

那四个婆子还在叫疼,老夫人又气又恼,沉喝道:“别吵了!”

她脸色威严地扫过四个婆子,又看雨玳,对沈珞言道:“这个丫鬟,必须发卖!”

这时候,整个映月轩的下人都听到动静,站在院中。沈珞言对她们所有人都进行过培训,每个人之间除了服侍好主子,还有另一份不同的情谊。

她们当然都不希望雨玳会被发卖,只是她们也很清楚,她们是下人,这里哪里有她们多嘴的余地?如果她们这时候插嘴多话,会给沈珞言惹来更多的麻烦。

老夫人是武定侯府里说话最有份量的,老夫人开口,只怕三姑娘这次是保不住雨玳了。

沈珞言淡淡地道:“祖母,恕难从命!”

这话一出,连老夫人都是一怔。

她还没有试过在武定侯府里,她说的话会被拒绝。

哪怕是沈云霆,也不能!

现在,沈珞言这个丫头,还真是胆儿肥了。

她冷冷道:“由不得你!”

沈珞言拧了拧眉,淡淡地道:“祖母,你是长辈,你说的话,我自然不会违拗。如果祖母不以道理服人,要以长辈压人,我发卖她就是!”

秋菱等人惊讶,钟嬷嬷一个眼色压过去,叫她们稍安勿躁!

几个丫头没有理会三姑娘的意思,她可是理会了,三姑娘这是拿话兑住老夫人,老夫人哪里肯给人一个不讲道理的口实?只要她讲道理,这事就有回旋的余地!

老夫人冷笑道:“好,你要讲道理是吧?这丫鬟当着我们的面打人,该不该发卖?”

沈珞言眨了眨眼睛,道:“被欺负了也不反抗,武定侯府武的精神在哪里?”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绝宠医妃,邪王你滚开》,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214章 息事宁人

老夫人怒,刚要说话,沈珞言又笑道:“在谁面前打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哪里打人。如果这丫头跑到翠虹堂去打人,我二话不说,就把她发卖了。但是,她在映月轩,而且是为了维护我被欺负,才不得不动手反抗!这样的打人,算是打人吗?只是自卫!自卫不要说打人了,就算杀人,在天珩的法律之中,也是情有可原的!祖母,你是最讲道理,最重规矩的,你觉得是不是这个理?”

看着少女盈盈的笑脸,姚氏越看越觉得陌生,也越发心中忌惮。

老夫人沉着脸,冷笑:“倒生得一张尖牙利嘴了。依你说,打人的事,就这么算了不成?”

她不喜欢沈珞言,可是,若是和沈珞言一直计较一个丫鬟的惩罚问题,只会让她更被动没脸,另外,她年纪大了,心中却不糊涂,知道姚氏把她当枪使了。气怒之下,对沈珞言的不喜相比,竟不如对姚氏的恼意了。

沈珞言摇头道:“当然不能,虽然是自卫,但是惊吓了祖母,终归是不敬,所以,我会把她关三天,不给饭吃,这个惩罚,让她长长记性,这府里对谁不敬都可以,但不可对祖母不敬!”

姚氏听得脸色一变,对谁不敬都可以?这也包括大房的意思了。

三丫头真的变了。

以前巴着大房,各种讨好,现在突然变得不可捉摸。

她倒是有心想再挑动老夫人,一定让沈珞言吃个大亏,但是,她又想起临出文渊榭时,沈颖怡叮嘱他们,太后寿辰仅只两天,这两天里,万不能出任何纰漏。

老夫人不悦的眼神她看在眼里,她虽不怕这老太婆,也得担心会影响到沈颖怡。

这件事,从进门的时候,看见沈珞言在映月轩,她就已经被动了。

沈珞言又笑了笑,道:“祖母可别气坏了身子,你以后是要享大福的,大堂姐要嫁给太子当侧妃,以后就是宫里的娘娘!武定侯府指不定靠着颖怡姐的福气,不用削爵减等呢!”

听沈珞言提到沈颖怡,姚氏和沈伯奎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当然明白,沈珞言说这话,可不是为了恭喜,分明是意有所指!

这丫头似乎知道一些什么,她这是在威胁?

姚氏权衡了一下,才道:“母亲,若是珞言执意要保这个丫鬟,那也只能由她了。这几个婆子听命行事,反倒被打,说起来,都是因为珞言不愿意叫她的丫鬟受委屈。就从公中拿出银子,补偿她们便是!毕竟是一家人,难道还能因为一个丫鬟伤了和气不成?”

话虽不好听,却有息事宁人的意思了。

老夫人虽不喜沈珞言,但她的这番话她爱听,孙女若真是做了宫中娘娘,她的身份也就水涨船高。

她哼道:“既然你知道要罚,别阳奉阴违便是!”

沈珞言笑道:“自然不会!祖母放心吧,今日是突发情形,我这丫鬟不知道变通,以后,我会好好教她的!”

姚氏听得直撇嘴,什么叫不知道变通?她叫丫鬟掐回去的时候,是谁在变通?

不过,想到两天后就会有好消息,她也就按捺着性子,先不和这丫头计较,等怡儿的事尘埃落定,没有太子侧妃这个身份悬在头顶,让她们寝食不安的时候,她有的是时间和机会来对付她。

另外,今天的事,老夫人心中不爽她,也不爽沈珞言,她也不算输。

一众人来得快,闹得凶,去得也快,沈珞言挥挥手:“好了,都去睡吧!”

雨玳站在原地不动,讷讷地道:“姑娘,我做事鲁莽,给你闯祸,惹得老夫人不高兴了!”

沈珞言不在意地道:“面对我,她什么时候高兴过?爱高兴不高兴呢,都去睡,大晚上的,你们不困啊?”

钟嬷嬷忙道:“姑娘,慎言!”那个人是她的祖母,这话传出去,可对姑娘不利。

沈珞言笑,映月轩里,谁敢把她说的话往外传?

“姑娘不罚我了吗?”雨玳还没走,期期艾艾地道。

“罚什么罚?”沈珞言瞥她一眼:“你又没做错!去睡去睡,我困死了!”

这种大家族什么的最麻烦了,真想搬出去住啊,不过,沈云霆是真疼爱她,她既然用了这个身体,就得替这身体尽孝,有些事,不可为呀!

城西的一个院子,夜半突起大火,烧死仆妇两名,好在这家的主人出外做生意不在家,才幸免于难。消息传到皇家别苑,端木景澄的脸色沉了沉,什么出外做生意不在家幸免于难?他派出的人汇报,古康三人的尸体在暗室之中,中箭而死,苍阳在天珩京城虽然有不少人手,但是古康几人在这边已经几年了,打下了根基,这算是被一锅端了。

他沉声道:“沈三姑娘呢?”

另一拨派出的下人汇报:“她于昨夜回了武定侯府!”

端木景澄的脸色阴晴不定。

整个院子都被一锅端,一个被控制的弱女子反倒毫发无伤,是她干的?还是有人救她?又或是有人针对的是他这个苍阳太子,顺手把沈三姑娘放了?难道,真的是毒医弟子出现,把人救走了,放火毁尸灭迹?

但若是有人救人,为什么会触动暗室的机关?

难道他猜得不错,沈三姑娘就是那所谓的毒医弟子?

有意思,看来,他得多留意一下这个沈三姑娘了。

这消息同时被送到北辰轩,北辰临枫等皇子的案头,虽然并不知道这是端木景澄的暗线所在,但每个人的反应都不同。

北辰轩冷笑一声:“只有两个仆妇的院子无故起火,而且火势控制得这般好,要说是巧合,本王还真不相信,给本王查!”

北辰临枫皱眉,吩咐下去:“背后隐情不必细查,着人多留意端木太子的行踪,再有一天就是皇祖母寿辰,要确保端木太子在京城的日子里毫发无伤!”

北辰云潇对送来消息的下人冷冷瞥了一眼:“区区百姓的事何须向本王汇报?本王有这么闲吗?四皇兄回京为皇祖母祝寿,还没有到吗?”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绝宠医妃,邪王你滚开》,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215章 蹊跷

北辰云潇的属下回道:“殿下,代王已经回京,不过,据线报,他直接去了翠望山,去见庆安寺的主持明心大师去了!”

北辰云潇冷笑一声:“装神弄鬼!”

京城里发生的大小事,都在有心之人的关注之中。

四皇子回京为太后祝寿,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最重视的,却是二皇子晋王与五皇子麟王。

代王北辰皓的车驾直奔翠望山的事,北辰云潇并不在意,北辰轩却暴跳如雷,他咬牙切齿地道:“老四从小城府就深,十四岁就知道去争军功,现在回来不先回京,倒先去了庆安寺,他去庆安寺干什么?当然是卜问前程!他分明是要和本王作对!”

行一在一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殿下,有一件事,属下一直觉得很蹊跷,现在越想越不对!”

“什么事?”北辰轩正气怒,闻言冷冷瞟了他一眼。

行一忙道:“当天……太子已经改变行程,转回太子府,不去打猎了,但不知道为何又改变了主意,才让我们的计划没有落空。但是,这件事,不是我们的人促成的。”

“所以你怀疑,是另有其人?”

行一沉默片刻,才道:“属下仔细查探过,经过分析排除,原本觉得最大的可能,是六殿下,最不可能的,是四殿下。然而,后来属下觉得推断有误,最没有可能的,反倒最有可能,而且,还能置身事外,不惹人怀疑!”

北辰轩知道行一不是有九成确定的事不会宣之于口,脸色更沉了,他冷冷笑道:“很好!这个消息透露给太子那边,让他们自己去查!老四想坐收渔翁之利,也得看本王答应不答应!”

至于麟王,他的反应就比较奇怪了。

他听说后,什么也没有说,更没任何吩咐。

武定侯府门外,一辆豪华又精致的马车停在武定侯府门口,门房见这车来者不凡,忙上前询问,车帘掀处,一个宫女露出头来,那宫女是三公主北辰烟身边的宫女,门房立刻道:“原来是三公主殿下光临,小人这就去通报!”

三公主光临侯府,这可是大事,门房急匆匆去禀报。

老夫人都惊动了,皇家公主莅临,这可是大事,老夫人带着姚氏,三房周氏,沈颖怡,沈颖雯,沈颖雪赶紧出迎。

没有人去通知沈珞言,因为昨天晚上的事,老夫人不想见这个孙女,姚氏当然更不想让她有在公主面前露脸的机会。

老夫人迎出来的时候,马车静静地停在门口,车上的人连下来的意思也没有。

老夫人没有丝毫的不悦,仍然笑意盈盈,恭恭敬敬地道:“公主殿下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快请进府!”

北辰烟咯咯笑道:“沈老夫人,本公主都没到你府上,蓬荜生辉什么的太夸张了吧?再说,武定侯府虽不是金碧辉,至少也不是蓬荜陋室呀!”

蓬荜生辉不过是一句客气话,三公主天真烂漫地嘲笑,让老夫人表情尴尬,还无法反驳,只得陪笑。

北辰烟笑罢,目光往沈府众人身上一扫,脆生生地道:“沈珞言呢?”

老夫人:“……”

她在家的孙女除了沈珞言都到了,可北辰烟谁也不提,单单只问沈珞言。

老夫人面色有些难看,只得吩咐秦嬷嬷:“看看三丫头在干什么,这半天也没动静,叫她快点来!”

这种遮口话,老夫人说得面不改色,他们压根就没准备通知沈珞言。

秦嬷嬷很干练,立刻就去了。

她去得快,回来得也快,神色古怪,道:“老夫人,三姑娘一大早的,就去翠望山了!”

“什么?”老夫人的面色更挂不住了,这三丫头胆子真是越来越肥,越来越没规矩了,一大早的出门,竟然都不跟人说一声,三公主专程来找她,竟然扑了个空?

老夫人神色尴尬,正准备说点什么来安抚三公主,没想到三公主的车夫突然大喝一声:“让一让!”然后,马车转向,向来路匆匆而去。

马车里,北辰烟眨着眼睛,神色好奇地看着靠在车壁上,背脊挺直,眼神冷锐,眼底神色晦暗不明的人一眼,那张面具,似乎也在散发着冷气。

她咯咯笑道:“五哥,不就是扑了个空吗,你至于脸黑成这样?”

戴着面具,也不知道她哪里看到麟王的脸黑了。

低沉的声音从薄唇里吐出:“停车!”

翠望山,她竟然一大早的就去了翠望山,难道冥冥之中真有天意,哪怕并没有上辈子的记忆,还是会在同样的时候,做同样的事?上辈子发生的事,这辈子仍然会发生,一个不经意间,就脱出了他的掌控吗?

不,他绝不会让那个人再得到她的心!

此时,马车正在街角,车夫慌忙停车,麟王从马车里下来,直接解了车辕上的一匹马,也不用马鞍,翻身上马,一道劲气打在马臀,那马吃疼,扬开四蹄,向城门方向奔去。

这里虽不是闹市,却也是街道。

不过,当人们看见马背上是麟王时,神色竟然十分淡定,远处的让开一条路,近处的直接在原地不动不乱跑,那马纵跃飞驰,带起一阵风,从人们身边呼啸而过。

麟王当街纵马的事,发生过不止一回,连市井百姓都见怪不怪了。

麟王骑着马,风驰电掣地往翠望山方向去了。

北辰烟很诧异,才刚用过早膳,就被五皇兄拉来沈府里来找沈三姑娘,她到现在还莫名其妙好吗?之前也没听说五皇兄和沈三姑娘很熟呀!

她这个五皇兄,平时行事无忌,嚣张狂放,以坑人为乐,玩世不恭,可她还没见过他这么急切的样子。

好像是……紧张?

五皇兄会紧张一个人?

沈家三姑娘,五皇兄紧张沈家三姑娘?

二皇兄对沈三姑娘不错,五皇兄竟也对她不错?那她以后是不是要对沈三姑娘好一点?

她一边想着,一边让缺了一匹马的马车转道回宫。

迎面一辆马车过来,看马车上的徽记,是沐阳王府的,北辰烟道:“停车!”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绝宠医妃,邪王你滚开》,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216章 天命之人

那边马车也停了下来,车窗上的帘子挑起,露出沐乘月含笑的脸,沐乘月脸上精致妆容,看着北辰烟的神色很亲切:“三公主,你这是要去哪儿?”

北辰烟笑道:“回宫!”虽然白跑一趟,但好像发现了五皇兄的秘密,她也算不虚此行。

沐乘月看了她好几眼,见她真打算回宫,终于忍不住了,道:“听说麟王殿下和公主一起出游,殿下也在车上么?”她装着不在意,但眼神之中却有几分期盼,显然匆匆而来,并没有别的目的,就是专程为了遇见三公主的马车的。

北辰烟虽然养尊处优,一派天真浪漫,可她并不傻,眼珠转了转,立刻就明白沐乘月的意思了,她促狭地一笑,道:“你说我五哥啊,他嫌坐车所闷,刚才牵了一匹马,走了!”

沐乘月其实也发现这马车少一匹马,闻言有些失望,她本想表现得矜持一点,但已经脱口而出:“走了?走了多久?去哪儿了?”

北辰烟与沐乘月关系虽然不十分亲近,但沐乘月是异姓王郡主,身份尊贵,北辰烟身为皇家公主,这个面子还是要卖的,她笑道:“刚走啊,你们来的时候没遇见吗?好像听说是去什么翠望山上的庆安寺吧!”

刚走?沐乘月郁闷了,难道麟王殿下是抄了近路?她惊讶:“翠望山?没听说明心大师开坛主讲呀!”

北辰烟似笑非笑地道:“本公主也没听说!”

沐乘月看着她笑盈盈的眼睛,听出她话意里的玩笑,脸上微红,她掩饰地笑道:“三公主,我就不打扰你回宫了,我还有点事,我先走啦!”

两人作别,看着北辰烟的马车离去,沐乘月叫贴身丫鬟吩咐车夫:“去庆安寺!”

车夫为难地道:“郡主,现在去庆安寺?”

“叫你去就去,问这么多做什么?”

车夫只得拨转马头,往城门方向行驶。

他当然不能当街打马飞奔,市井街道都得慢行,让沐乘月好生不耐烦,这样到庆山寺岂不是要晚上了?晚上还去干什么?她连连催促,车夫无奈,终于出了城,立刻把马车赶得飞快。

其实哪怕车夫赶得再快,也不可能追上麟王,因为麟王在闹市里纵马疾驰那还是收敛的,皇宫的马原本就不差,麟王又善控马之术,出了城门之后,那匹马就跑得跟长了翅膀似的。

他心急如焚。

上辈子,被任子希换婚,背着污名的沈珞言几个月里污名都没能清洗,就是在太后寿辰的前一天,她去庆安寺里许愿,遇上了北辰皓。

刚从战场下来的北辰皓雄姿英发,和她一见钟情,回到了京城,听到了那些流言后的北辰皓,也并没有因为流言而改变对沈珞言的看法,而且当即去往沈家提了亲。

此举深得沈云霆的心,这门亲事非常顺利。

而他当时虽也赶回来为皇祖母祝寿,皇祖母寿辰过后,他又匆匆回了边疆,等到再次认识沈珞言时,已经比北辰皓晚了许久。沈珞言的心中,住进了一个人,就再容不下另一个人了。

他只能以朋友的身份,偶尔出现在她的眼前。

最后,为了北辰皓的野心,她与他反目,战场相见,刀戈相向,或许直到死的那一刻,她才知道,他是爱她的。

想起前事,麟王心中似被钝器重击,沉沉闷闷的疼痛蔓延开来。

他这么早借了三公主的名义,来找沈珞言,谁知道,沈珞言竟然比他更早往翠望山而去。

难道该遇见的人,终归要遇见?

难道这辈子,她和北辰皓,还是同样注定要一见钟情?

那他之前的努力算什么?

他之前一直在改变着的事,难道终挡不住天意吗?

不,既然他能重活一世,他相信这是上天给他的一次机会,他能改变这一切,一定能!

翠望山巅,两个人并肩而立,一个是身穿锦衣的年轻男子,一个是身穿缁衣的出家和尚。

那和尚红须拂胸,眼角的皱纹能夹死几只蚊子,一睁眼,精光闪现,但眼神阴鸷,少了几分出家人该有的慈眉善目,多了几分世故精明。他看着身侧的锦衣男子,道:“四殿下,经过老衲测算,你的真命之人,今日便在此山中!”

那锦衣男子相貌俊朗英武,玉树临风,但又没有文弱之气,战场的杀伐和烽烟,让他更多了刀砍斧削般的锋棱,这是个英俊英武英气勃勃但又有一身贵气的男子,十七八岁,眼神除了锋锐,还有深不见底的阴影,让人无法揣测他内心在想些什么。

他就是四皇子代王北辰皓。

所有的消息都说他是今天才进京的,其实那是他要让别人知道的消息,他在昨天晚上,便已经改装易服,悄悄上了翠望山,今天上山来的,是他的替身和车驾。

这个老和尚在庆安寺的身份也不简单,论起辈份来,他还是明心大师的师叔圆叶。

当年最有望接任庆山寺主持之位的,不止明心,还有他。

不过最后,先住持觉得明心更有佛性,圆叶败北,便不住庆安寺,而是在山顶另一边,建了一个别院住下。

北辰皓来庆安寺,也并不是见明心的,他便是来见圆叶的。

圆叶俗家姓黎,出身自京城黎家,北辰皓的母妃黎妃的黎家!

论起来,他还是黎妃的亲叔叔。

他一直在为北辰皓推算能助他成大业的命定之人,只是这种推算并不是很容易,直到不久前,他才去了信,告诉北辰皓有了结果,北辰皓正好借太后寿辰,来亲自见圆叶一面。

听说他的命定之人今日就会出现在此山中,北辰皓惊讶之余又有些惊喜,看来连老天都帮他,他昨天上山,今天,那人就会出现,这是连一点弯路都不需要他走了。

他躬身行礼,道:“多谢外叔公!”

圆叶合什:“四殿下,老衲圆叶!”

北辰皓浓眉微扬,笑道:“多谢圆叶大师!”

天命之人,他势在必得,太子已残,其他几个兄弟,不足为惧,他这次可以不用回到边疆了!京城,将是他的天下!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绝宠医妃,邪王你滚开》,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217章 车轴坏了

一大早的出门,沈珞言其实也是临时起意,以至于当她坐在马车上,看着路两旁的树木往后倒退,有片刻的恍神。

要不是昨天晚上突然做了个很奇怪的梦,让她想起明心这个神棍和尚,她吃饱了撑的才会一早赶去庆安寺。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她不想面对沈家那些人。她若不在沈府里,老夫人和大房找不着她的麻烦,自然也不会去找沈云霆麻烦,沈云霆正好窝在竹兰轩进而好好养着伤腿。

以她医者的眼光,当然能看出这段时间沈伯奎与姚氏心浮气躁,脾动气虚,暴躁易怒。这正是那天沈伯奎从罗新昱那里拿来的药的效果。可笑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自食其果了。

如果大房不识趣再弄什么妖蛾子,她也不介意给他们更多的颜色看看。

秋兰打着哈欠道:“姑娘,咱们出门是不是太早了点?”到了城门口,城门才刚开,这得多早?

沈珞言看她一眼,笑道:“不是你说要出门就要趁早吗?”

秋兰立刻道:“是呀,是要趁早,今天还得早点赶回来呢,明天姑娘要进宫为太后贺寿,只是姑娘你要是求不到明心大师的题字可怎么办?”

她也是服了她家姑娘了,太后的寿辰又不是这几天决定的,姑娘不准备寿礼,到了今天一早,说要为太后求一副明心大师的题字当寿礼,这理由太不走心了。

但是作为一个忠心的丫鬟,她是不会揭穿的。

和麟王紧赶慢赶不同,到翠望山腰,马车的车轴突然断了。

马车差点断裂,向前一冲,要不是沈珞言拉了秋兰一把,秋兰都要被甩出车外了。

沈珞言探出头来看了看,没有错,还是上次出事的那个地方,不过,这次不是马儿失控,改成马车轴断了,是意外还是人为?没道理她经过这里就要出点事吧?

这么想着,沈珞言带着秋兰下了马车。

车夫看着断裂的车轴愁眉不展,这马车没办法往山上赶了。

昨天出了老周的事,本来老周也是受害者,可他回府之后乱说话,颠倒黑白,言辞里对三姑娘不利,昨天晚上,侯爷就把老周赶出府门了。

虽然武定侯府的事都是由大老爷做主,但沈云霆毕竟是侯爷,他要办一个下人,连沈伯奎也阻止不了。

这些下人也是有眼色的,他们发现得罪了侯爷并不怎么要紧,侯爷不在意这些小事,但是,若是得罪了三姑娘,侯爷一定会有强硬手段。

这车他出门的时候检查过的,怎么好死不死的现在车轴坏了,他苦着脸看着沈珞言,急急地解释:“三姑娘,车轴真不是小人弄坏的!”

沈珞言:“……”

她也没说什么吧?

要不是看这车夫老实巴交的脸,她都要怀疑是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秋兰刚才惊吓不定,现在还没缓过神来,听了车夫的话,道:“老王头,你出门不检查的吗?”

老王嗫嚅:“检查过的……”

沈珞言打断他们:“好了,看看能不能修,什么时候能修好?”

老王为难地道:“断得很彻底,没法修了。就算勉强合在一起,也不安全,不敢叫三姑娘坐。”

沈珞言抬眼望望,离庆安寺也就两里地的距离,这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她当即决定:“你在这边看看能不能修,不能就算了,我和秋兰走上山去!”

大不了再借一次庆安寺的马车,还有空空小和尚人虽小,赶车的技术还真不错。

只是,想到明心和尚假作借她马车,却把云熙偷藏在马车里让她带下山的事,她还是有些不爽。

她不介意帮云熙,但讨厌这种事先不知情的利用。

想到云熙,她嘴角无声地扯了扯,和他的牵扯从过来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就有了,算起来还是她欠云熙的比较多。

说也奇怪,她是个不想欠人人情的人,每欠必还,但对欠下的云熙的救命之情,竟然心中安然,是因为云熙有事没事喜欢摸到映月轩在她面前晃,太过熟悉的缘故吗?

可她现在还不知道云熙的背景,也不知道他身后的势力到底是哪波。

这种信息不对等的无力感,让她心中有些不爽。

她的信息站,还是太过简陋了,必须赶紧发展起来。

买下西郊的地和林子后,云熙再没有去过那边,沈珞言已经着手在安排一些事情了。

秋兰道:“这么远,三姑娘,走上山腿都要走断吧?”

沈珞言好笑:“你可以试试!要是走断了,我让你休息两个月!”

两里多地而已,要是雨玳秋菱,定然连问都不问一句,她教她们防身术,强身健体,但秋兰身为贴身大丫鬟,每次总是有许多事要做,借口逃避训练,看来回去后,也要好好训训才是。

秋兰瘪了瘪嘴,她这不是心疼三姑娘呢吗,反倒被姑娘取笑,万一姑娘以为她偷懒耍滑怎么办?

沈珞言看着她的样子,笑道:“好了,别纠结了,走吧!”

车坏了,总不能一直困在这里。

秋兰无奈,赶紧上了马车,把要用的东西打了个小小包裹,和沈珞言往山上走。

老王小心地控着马,把马车拉到路边,省得挡了路。要修好马车得有物件和工具,他也得随着三姑娘上山,问山上借了工具来修。

主仆三人刚刚转过弯,上山的路上就晃晃悠悠地上来一辆马车。

那马车模样结实,庄朴厚重,低调但不普通,车夫二十七八岁,一身普通的衣服也掩盖不住精干英武之气,看他的气势,倒像是军中之人。

武定侯府的马车不大,又被老王赶到路边,这辆马车的车夫赶车技术不错,很快就通过了。

沈珞言脚步轻快,走在最前面,不时看一看路边风景,这里地势高,视野开阔,眼前的风景着实不错,她神色闲适,嘴角微扬,显然心情也不错。

后面马车行走的声音三个人都没在意,庆安寺香火旺盛,路上车马不断是常有的事。

马车经过沈珞言三人时停了下来,车窗开了,露出一张英俊的脸来。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绝宠医妃,邪王你滚开》,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218章 巧遇

大家闺秀在外面很少抛头露面,秋兰看见马车上的男子毫不掩饰的目光,下意识上前一步,挡在沈珞言前面。

马车上的男子暗纹锦衣,显得很低调,他微微一笑,英俊的容貌因为一笑而显得柔和,让那张脸更俊朗,他的声音也很温和,让人如沐春风,道:“刚看到路边有辆马车坏了,是你们的马车吗?”

秋兰应道:“是呀!”

“你们也要去庆安寺?”

秋兰一听是同去庆安寺的,又有马车,忙道:“正是!”

“这里离山上不近,走上去太累了,不如上车来,我捎你们一程?”

温和亲切,热情有礼。

秋兰心中对这人顿时大生好感,她低低地劝:“姑娘,虽然不远,可是山路呢,走着也累,要不,你上马车去,请这位公子捎一层?”

天上掉馅饼?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沈珞言看着那张英俊又诚恳的脸,无语地对秋兰道:“男女授受不亲!”虽然你家姑娘生在新时代,对这种男女大防不在乎,但身为一个称职的丫鬟,不是应该更在意的吗?哪有劝自家姑娘上一个单身男子马车的道理?

倒不是沈珞言心里阴暗,把人心看得这么坏,而是她的马车轴坏得太蹊跷,如果车轴坏了是巧合,遇上这个好心的男子是巧合,哪有这么多恰到好处的巧合?

那男子笑道:“是我思虑不周,这样吧,我是男子,身强体健,我下车,姑娘你和你的丫鬟上车如何?”

好脾气,好体贴,好热心!

而且,脾气好似乎是因为教养,体贴似乎是因为风度,热心似乎是因为善心!

秋兰忙道:“姑娘,上车吧,现成有车,不坐白不坐!”

沈珞言看了秋兰一眼,要不是了解这丫鬟的性子,她都要怀疑是不是被人收买了。

不过,对方看来的确是一片好心,她还是不要把人心想得这么坏?

又或者,就算有人要对付她,她也得给别人一个机会发挥,这样她才好动手不是?

所以,在那男子再次相请下,沈珞言道了谢,便由秋兰扶上马车。

赶车的男子见车中锦衣男子竟然把马车让出来了,急道:“主子,你怎么能……”

“林江,好好赶车!”锦衣男子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赶车男子林江抱拳应了声,便不说话了。不过,他的目光还是看着沈珞言和秋兰,神色间有些不喜。

竟然要他家主子下车,也不知道是哪家的闺秀,太没规矩了。

马车不紧不慢地走着,锦衣男子当然也没步行,他也坐在车辕上,和林江分坐左右。

车辕上可没有车厢里舒服,不过看锦衣男子的模样,倒似神色轻松惬意,比坐在车厢里更让他高兴一般。

林江偷眼看了自家主子好几眼,他就不明白了,就算那姑娘长得漂亮,可主子是做大事的人,什么时候会因为女色而动容了?

车帘忽地掀开,秋兰探出头来,道:“两位,借问一下,我家姑娘想知道,今天她是承了谁的情!”

林江对占了主子车厢的主仆没什么好感,声音冷硬:“真是没见识,连四殿下都不认识!”

这锦衣男子,便是代王北辰皓。

北辰皓瞥了林江一眼,责道:“本王常在外地,不认识本王的大有人在,你不得无礼!”

又对车厢微微笑道:“姑娘不必放在心上,不过是萍水相逢,适逢其会,姑娘马车坏了,而本王身为男子,该有男子的风度。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秋兰明白这话不是对她说的,她默默地垂下帘子,脸上却带着几丝兴奋,这个代王殿下人真好,不止心善,还有风度,不止有风度,人还长得那么俊朗。

不过,看着自家姑娘神色淡然,她聪明地什么也没有说。

沈珞言声音清浅平静:“多谢四殿下!”

没有恭维,没有夸赞,没有讨好,好像之前听说他的身份,对她没有任何触动。但她的礼数并不缺!

北辰皓眼眸微微一深,他也有几分诧异,外叔公说过,这不过是个过气的武定侯的女儿,不过看她的神情,看她那份从容淡定,也不像没有什么见识的闺中女子,看来,并没有那么容易得到她的好感呢。

不过,外叔公说过,他与她,是有缘份的,所以,能在今天遇上。他所要做的,就是用点心思,得到她的心。

北辰皓极有风度地道:“区区小事,不必在意!”他微笑问道:“还没请教姑娘尊敬大名!”

秋兰见沈珞言没有阻止的意思,忙道:“我家姑娘是武定侯府上的三姑娘!”

北辰皓道:“原来是沈三姑娘!本王之前见过武定侯,侯爷雄姿英发,器宇轩昂,对兵法战术深有心得,正想多多请教,没想到先见着了沈三姑娘!”

沈珞言淡淡地道:“代王殿下客气了。殿下在军中四年,英武之名早已传遍京城!我父亲现在身残体弱,壮志消沉,不复当年!殿下无须美誉!”

北辰皓:“……”

他的确是客气,但是别人听到人夸奖自己的父亲,不是应该很高兴的吗?这沈三姑娘很奇怪呢。

他道:“沈三姑娘这么说就不对了,千秋名声,岂在一时成败。战场之上,瞬移多变,胜败乃兵家常事,又岂能以成败论英雄?本王心敬佩的人不多,沈侯便是一个!”

“多谢!”

淡淡的两个字,不骄不躁,不远不近,不疏离不冷漠,却成功地让北辰皓无法接续后面的话题,他只得转换话题道:“姑娘去庆安寺是上香还是还愿?”

“闲逛!”

北辰皓:“……”

这一路上,北辰皓倒是想找沈珞言说说话,只是,沈珞言并不多话,秋兰是个丫头,他起了话头,只得到淡淡的回应,他何时这样去迁就别人过?叫他腆着脸去无话找话,他也不愿意,最好的做法,当然是保持着微笑的风度。

马车离庆安寺还有两百米远近,突然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绝宠医妃,邪王你滚开》,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219章 抢人

北辰皓眸光微深,林江向后看去。

上山的路有的地方宽,有的地方窄,弯曲环绕,在山上迎山跑马,比赶车更需要技术。但是后面的马行得并不慢,蹄声得得,中间并没有迟缓停顿,从马蹄声可以看出马上骑者控马自如,马技惊人。

林江回头的时候,那马更近了,马上一个矫健的身影,迎着阳光,他的脸上竟然反光。

那是面具的反光?

林江低声道:“主子,好像是五殿下!”

老五?

北辰皓眼里有一闪而过的轻蔑。

不是他看不起老五,在老五十二岁之前,整个京城,人人都觉得老五是天生的将才,以军功在十二稚龄的时候就封了王,除了太子,这在他们兄弟之间,是头一份。

可十二岁之后的老五呢?行事狂放不羁,张扬跳脱。

哪个皇子不是忙着收买人心,老五反其道而行,能坑人就坑人,京城里的那些官员,哪个不是谈老五色变?色变未必是怕,更多的,是嫌弃!

一个不务正业,胸无大志,行事乖张的家伙。

要说这些兄弟里,人人想着那个位置,但是老五,不是他看不起,而是老五本身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如果他能在十二岁以军功封王,如果他能小小年纪就打下这样的根基,以他的智谋,决断,他又何必等到现在才动手?白白的浪费了那么好的机会,蠢货!

不过,北辰皓也明白,老五和他不一样。

如果老五不是这样张扬放肆,也许他早就死了。毕竟,他的母亲只是一个嫔,而且身后并没有什么势力!父皇,似乎也并不看重他!

这世上很多事都是公平的。

老五少年得志,可身后无助力,自己又不成嚣,虽然看起来过得恣意随心,却永远不可能问鼎那个位置。

而他,虽然比老五晚得志几年,他身后有黎家大族,他现在有边疆五万精兵,西北军的将领都换成了他的心腹,哪怕他这次不回军中,西北军也是他的西北军。有这样强大的一股力量在手,他可以专心着意于京城里的一切了!

当然,尽管心中轻蔑鄙夷,他面上却仍是如沐春风般的和善温暖,叫林江停了马车,跳下车来,微笑对飞马而来的麟王,声音如春风般温暖和煦:“五弟,如此行色匆匆,要去哪里?”

麟王看他一眼,面具下的眼神平静安然,但仔细一看,又似深不见底,他手一紧,马儿顿时发出“希律律”一声长鸣,人立而起,看那架势,似要踏到站在马车边的北辰皓一般。

林江脸色微变,急忙跃下马车,就要阻止,只是看见自家主子背后的手轻轻一摇,这才没冲上前来,但也满脸戒备地站在不远处。

马儿看来狂躁无比,但在麟王手下,却操纵如意,最后贴着马车,轻轻落下蹄子。

北辰皓赞赏地道:“五皇弟的马技又精进了。听说五皇弟经常在京城闹市纵马狂驰,却不伤一人,不毁一摊,倒真是叫人叹为观止!”

麟王并没下马,他居高临下,斜眼看人,目光狂傲,道:“四皇兄回京,倒是低调得很!”

还真是混不吝的老五,北辰皓心中又添几分轻蔑,脸上却笑得更加和煦:“不想惊动别人,只想给皇祖母一个惊喜,五弟见笑!五弟要去庆安寺?”

麟王忽地道:“沈珞言!”

车门处帘挑起,沈珞言露出头来。

麟王突地伸手,将沈珞言挑车帘的手一拉,便把沈珞言拉出了马车,紫衣少女轻如雾,灵如风,衣袂飘举,仙气飘飘,哪怕是被这种强抢的模式拉走,竟也不觉得狼狈和惊慌,裙摆反倒像一朵绽放的莲花,带出惊艳的花影。

秋兰在马车里小脸都白了,这是什么情况,她完全看不懂啊!

说来慢,其实快,北辰皓只是一个恍神之间,沈珞言已经被麟王拉上了马背。

而他也被这突然的一幕惊得呆了一呆。

这沈家三姑娘长得娇美明艳,刚才的这一幕,竟是这么好看。

原本只是因为圆叶和尚的推算,让他制造了一番巧遇,但是这一刻,看到少女明艳如仙的模样,他觉得他的心跳都异常了几分。

就算她不是他的天命之人,他也决定,要得到这个少女!

北辰皓脸上和煦温暖的笑意终于维持不下去了,他脸色微沉,沉声道:“老五,你这是干什么?”

连五弟也不叫了。

沈珞言原本不会被麟王抓住手,只是相较麟王来说,她心里本能地觉得待在四皇子的马车里,更压抑一些,所以才就势让他抓住,不过麟王的举动,也让她有微微的惊讶。

一言不合把她拉到马背上是什么鬼?

而且,这马还没有马鞍。

虽然马背上洗涮得很干净,可就那么方寸之地,坐两个人还是好挤的好吗?

再说,她和麟王,还真没有这么熟,没有熟到同乘一骑的地步。

在她心里,麟王似乎带着什么目的,暗戳戳的靠近她。

不过,麟王救过沈云霆,她对他也并没有什么恶感。

可再没有恶感,也不表示两人可以贴得这么近。

男女授受不亲她可以不在乎,被个男人一言不合拉到怀里,她还是在乎的。

不过,她刚要说话,鼻端闻到气息,却让她顿了顿。

她和麟王并没有这么接近过,怎么麟王身上的气息,她竟有熟悉感?之前想到的一种可能又冒上脑海,让她心中压下的疑惑,又悄悄冒了头。

先不管这些了,或者她可以先看个戏?

北辰皓的质问,麟王并没有什么反应,他甚至没有理他,而是垂下眼看怀中的女子,其实她只是坐在马前,两人之间还是有一些间隙的,但他一手提疆,看起来便好像将她圈在怀中一样。他清越的声音缓缓道:“要去庆安寺?嗯?”

这一声嗯,尾音上扬,带着一股撩人的意味!

沈珞言:“……”

以坑人为乐的麟王这是要坏她名节?当着别人的面突然和她这么亲近,合适吗?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绝宠医妃,邪王你滚开》,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220章 有个建议

心中各种吐槽的沈珞言突然看到麟王的那双眼睛,深不见底,带着湛然之色,像湖像海,澹澹生光。

她心中一动,忽略这明显撩人的尾音,淡淡地道:“嗯!”

麟王勾起唇角:“坐马车多不舒服?本王带你去?”

两人旁若无人般的说话让北辰皓的眼神更添了几分阴鸷,他沉声道:“老五,你不要胡闹,沈三姑娘是本王的朋友,你这是要劫持她?就算你胡闹惯了,难道你就不顾及沈三姑娘的名节了吗?”

和一个男子同乘一骑的事,要是传出去,不知道会被人传成什么样子呢。

麟王侧目扫了他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揶揄:“四皇兄,你的心思是不是太龌龊了?”

北辰皓再好的脾气也维持不住,老五当着他的面,抢走他的人,竟然还说他龌龊,这简直不能忍。

哪怕他城府很深,喜怒不形于色,这一刻,也呼吸不稳。林江看到自家主子的脸色,立刻前挪几步,挡在麟王马前。

他虽然觉得一个过气侯爷的女儿根本配不上他家主子,但很明显这是主子要的人,那他就要帮主子把人抢回来。

麟王高居马上,俯视着面前的小小侍卫,冷冷道:“让开!”

他不会忘记这个侍卫,是他听从北辰皓的吩咐,把毒下在沈云霆的身上,让沈珞言心情悲恸之下不察,身中剧毒无法自解,也是他带着弓箭手围堵沈珞言。

上辈子,他杀了他一次,这辈子,他不会让他活那么久。

林江当然不会让开,他的主子只有一个,除了主子的命令,他谁的话也不会听。

麟王眼神一厉,突地一扬手,袖风如刀,向林江拍去。

林江眼里也闪现一片戾气,提刀就挡。

只是,麟王出手太快,而且占了先机,哪怕他这一刀挡得也不慢,仍然听见一声沉闷的啪地一声,林江脸上血花绽开,流的不仅是鼻血,那袍角的硬处,直接击打在林江的眼中,他闷哼一声,眼中疼痛,有液体流出。

他当然知道,这不是泪,而是血,伸手一摸,果然摸了满手的红色。

从这疼痛的程度看来,他心中又恨又惊,麟王只是一袍袖,就毁了他一只左眼,而且,抽得他鼻血直流。

他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而且是刚才的反应也十分快速,难道麟王并不是京城传说的那样,除了马技比较好,其实是个不学无术,以戏弄别人为乐的纨绔?

这一下,连北辰皓也是一怔。

林江是他的得力手下,而且非常忠心。

林江的身手,他也很清楚,一个照面,被人打瞎一只眼睛,固然因为林江顾及老五的身份,加上轻敌,所以出手有所保留,但这一击,是实实在在的。

难道麟王的身手,竟然不在他之下?

林江眼里的戾色更加浓重,北辰皓顺手拿起林江刚才用来赶车的马鞭,就要向麟王抽去,只是手一扬,却看见与他同坐马背的沈珞言,那一击,便生生的收了手。

北辰皓厉声道:“老五,你竟敢出手伤人?”

麟王高坐马背,睥睨一切的眼神,轻蔑地道:“本王和你,都是皇家贵胄,王爷身份,一个奴才,有什么资格对本王指手划脚,好狗不挡路的道理他都不懂,本王教教他!”

北辰皓气怒:“本王的人,自有本王动手,老五,你欺人太甚!”

麟王轻轻笑了,笑声如轻风漫过,他语气中带着几分张狂,道:“欺人太甚四个字,本王听过许多遍,今天还是第一次听到本王的皇兄说。看来本王的本事是越来越大了!”

北辰皓:“……”

沈珞言:“……”

难道他觉得这是夸奖么?

北辰皓拿出金创药为林江包扎,牙齿咬得死紧。

林江也明白,他刚才的确是莽撞了,代王与麟王之争,他要插手其间,吃亏的除了他还能是谁?

这只眼睛,看来白送掉了。

虽然自家主子会补偿他,可自家主子给再多的补偿,也补不回他这只眼睛。

他心中充满了对麟王的恨意。

京城里的消息,他知道的很多,麟王的张狂和无法无天,他以为够了解,现在才知道,麟王没有最张狂的时候,只有更张狂的时候。

他的主子以后会为他报仇的!

北辰皓亲手的包扎,让林江感激,尤其是北辰皓关切而且带着歉意的眼神,那是看自家兄弟的眼神。

士为知己者死,他为王爷,这条命都可以丢,何况一只眼睛?

北辰皓轻轻拍拍他的肩,压低声音道:“兄弟,让你受委屈了!”

林江眼中泪裹着血,低声道:“王爷不必以属下为念!”王爷是做大事的,小不忍则乱大谋,这时候他和麟王闹翻,只会让眼前那个女子更害怕而已。

北辰皓知道麟王的脾气,大概是不会因为他是皇兄就给他面子,皇家兄弟无情,何况两人之间本也没有什么交情。

他今天的目的,也不是和麟王交集,从始至终,他只是想得到沈家三姑娘的好感而已。

他没理会麟王,而是看着被麟王圈在怀中般的女子,声音温润且诚恳:“三姑娘,本王与你虽是初次见面,但也算有缘,若三姑娘不愿被人挟持,尽管告诉本王,本王定为你讨个公道!”

他这么问,麟王的眼神也微微一眯,低垂下眼帘,目光落到沈珞言的身上。

虽然他不止一次用麟王的身份在小言儿身边刷过存在感,可以他对小言儿的了解,小言儿并不想和皇家的人有太多牵扯,在这点上,他和北辰皓似乎都不占什么优势。

何况,小言儿每每遇见他这个麟王,都敬而远之,她会怎么回答,麟王心中没底。

违背她意愿的事,他不想做!

然而,若要眼睁睁看她和别的男子离去,他也不能忍受,何况,那还是他忌惮的人。

两双眼睛都盯着沈珞言,沈珞言笑道:“两位都是王爷,皇家贵人,小女子不过一个侯爷之女,能得两位热心帮助,感激不尽!两位我可都得罪不起,不过我有个建议!”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绝宠医妃,邪王你滚开》,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221章 玩他

“你说!”

“什么建议?”

两个人难得的同时发声。

沈珞言眼神诚恳:“两位既是兄弟,又是皇子之尊,王爷之贵,千金之体,自然应该坐马车。这匹马,连马鞍都没有,就借给我吧!”

麟王代王对视一眼,这马车坐两个人当然是没有问题,可他们两人同乘一辆马车,那怎么可能?

沈珞言轻笑,用极低的声音道:“让人不爽的最好办法,难道不是在他眼前晃吗?”

这话一出,麟王顿时秒懂,他冲沈珞言眨了眨眼睛,眼里笑意铺满,好像盛开着星光。这眼神让沈珞言有一丝恍然,而后,就听见他问她:“你会骑马?”

沈珞言收敛心神,扬眉道:“当然!”

骑马又不难学,上次因不会骑马遭遇过的尴尬,她怎么会不记得,当然不会让自己再次置身于那样的境地。

麟王有些失落,小言儿都学会骑马了。

他把马疆交到沈珞言手中,手上用力,在马背上一撑,就跳下马来。

沈珞言被麟王拉上马背的时候,秋兰便急忙下了马车,沈珞言对她伸手:“上马!”

秋兰脸色吓白:“姑娘,我不会!”

沈珞言笑:“摔不着你!”

秋兰闭上眼睛,心想死就死吧,把手递出,让沈珞言拉她上了马。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北辰皓都没来得及劝阻,那边马背上的人已经换了。

北辰皓忙道:“沈三姑娘,何必这般辛苦?何况这里离山门也不远了,不用再换乘一次。”有车不坐,去骑马!三十多丈远近,有必要骑马吗?就算用走的,也不用花多少时间。

关键是,她骑马走了,那他岂不是白白制造了这个机会?

刚刚努力营造的温文尔雅的风华气度,高贵气质,被麟王一出现就给破坏得很彻底。

北辰皓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虽然自己脸色有所变化,但是,沈三姑娘没有发现才是,他还有机会。

再说,既然外叔公说这个女子也是他命中注定的有缘之人,那断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被老五破坏!

沈珞言神色一派天真单纯,诚恳地道:“多谢四殿下厚爱,小女子身处闺阁,没见过什么世面,两位王爷身份尊贵,小女子和你们在一起,心中惶恐,幸得五殿下借马一用,不胜感谢。”

北辰皓:“……”

惶恐?

他怎么一点也没看出来?

马背上的女子笑容清浅,素手执马缰,紫衣如梦,唇角扬起一个愉悦的弧度,哪里有半分惶恐的样子?

不过,别人已经用这样的借口拒绝了,他就算脸皮再厚,毕竟是第一次见面,总不好死缠烂打。

让他心中略舒服的是,他虽被拒绝了,但老五的提议她也没有答应,她没有和老五共乘一骑。

看来,他不在京城,老五和这位沈三姑娘早就认识了。

不知道老五是不是也知道这沈三姑娘命格的特殊,所以刻意接近,也是为了那个位置?

还是仅仅只是巧合,老五是因为色令智昏?

毕竟,这位沈三姑娘长得清灵仙雅,容色倾城。

更难得的是,她不像别的大家闺秀那般弱不禁风,此刻身在马上,英姿勃勃,比刚才看着还好看!

麟王晃到北辰皓面前,笑道:“四皇兄,本王没马了,蹭你的车!”

北辰皓看一眼离得并没那么远的山门,麟王身强力壮,以前还在军中,就算这半年里回到了京城,总不可能半年时间就纨绔成废柴,连这么远的距离都走不到了吧?

不过,北辰皓城府深,人也隐忍,哪怕这时候恨不得把麟王狠狠打一顿,或者干脆杀了,省得妨碍他和沈三姑娘,但脸上仍是微微笑着,极有风度,道:“马车就让给五皇弟吧,离寺门已经不远,本王走一走!”

和老五共乘一车,然后一直回想老五过来破坏他和佳人初次相见的好事吗?

麟王笑道:“四皇兄都不乘车,本王怎么好乘车?那本王就和四皇兄一起走一走吧!”

北辰皓:“……”

老五的笑容明明没有什么特别,只是带着些痞,带着些玩世不恭,为什么他感觉到那笑容里透着一丝冷意?

他算计太子,在老二对付老三的时候,默默地在后面当黄雀,也暗暗给老六使过绊子,独独是这个狂放不羁的老五,他没有动过手,所以,最不应该对他有什么不满的,应该就是老五。

当然,即使是那几个兄弟,因为他动手极为隐密,算计周到,也不会被发现。

那么,这应该是他的错觉?

他借着一笑掩饰了心中升起的一丝疑惑,道:“既然五弟有此雅兴,那本王陪你一起便是。我们兄弟许久没见,正好叙叙旧!”

许久不见!

的确是许久不见了!

麟王眼底深处已经寒冰冻结,脸上却笑得春暖花开,道:“既然如此,四皇兄先请!”

北辰皓举步,仍然做出兄弟情深的模样,道:“五弟,咱们兄弟几个,只你和我待过军营,见过真正的战场。你的事我听说过一些,朝中不少人觉得你太过胡闹。你也老大不小了,还是娶个王妃,收收心吧!”

身后没有回应。

北辰皓回头,哪里有人?

他诧异,老五然后变成蚊子飞走了?

这时,车帘一掀,露出麟王那张带着面具的脸来,他唇角微扬,眼神斜飞,玩世不恭地道:“四皇兄是在找我?”

北辰皓:“……”

说好的一起走去寺门,他临时改变是什么鬼?

“不是说走过去?”

“本王想了想,走那么远的路怪累的!”

北辰皓:“……”

能有多远?亏他还曾在军营待过,这都成废物了,走这么一段路也会嫌累?

既然要坐车,先坐就好了,偏要说这么多废话后还是坐上马车。

玩他?

他眼底深处一片阴鸷,不过又默默收敛。

喜怒无常,玩世不恭,狂放不羁,以戏弄坑人为乐!这的确就是他留在京城监视众皇兄皇弟们的探子报回消息中所描述的这样。

老五,果然是个胸无大志扶不上墙的烂泥!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绝宠医妃,邪王你滚开》,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222章 师祖说他不在

在心中各种对麟王鄙夷不屑之后,北辰皓的心意反倒平了。

这样的老五,拿什么和他争?

那个位置?

还是争那个女子?

哪个女子心里想要的夫君,不是能给她荣华富贵的?怎么可能看上老五这样的纨绔?

和沈家三姑娘虽然接触不多,今天第一次见,但她是个妙人儿,从她刚才两边不得罪,却又利用他们兄弟两人争胜的心思从容脱身来看,她比一般的闺秀有见识多了。

何况,她还是自己缘定之人。

老五大概也就只配来搅搅局,影响不了最后结果。

正在心中权衡计算,突地那边麟王目光微冷,道:“还不来赶车?”

北辰皓侧头,发现麟王是在地站在一边的林江说话。

林江已经处理好了脸上的伤,洒了金创药,撒了里衣包扎,十分的凄惨狼狈。他刚才已经安抚过林江,收获了林江的忠心,也让林江更恨麟王,便又把心思都放在沈珞言身上。

沈珞言都走了一会儿了,他却把林江忘记了。

此刻,麟王在吩咐林江,他不悦地道:“老五,他受伤了!”

麟王轻挑地一笑,痞痞地道:“四皇兄只带了一个下人,他不赶车,难道本王赶?又或者,四皇兄来赶?”

堂堂代王,怎么可能赶车?

“你可以走路!”北辰皓忍耐地道。

“四皇兄,不过蹭一段马车,你是不是太小气了?”

北辰皓道:“林江受了伤!”

麟王不为所动,无动于衷地道:“伤了眼睛,不影响赶车!”

这话没毛病,林江除了脸上的伤,别的地方都好生生的,的确不影响赶车。而且,这里只有林江是下人。

北辰皓气怒道:“本王来赶!”

老五你就作死吧,赶一次马车如果能收获一个能把命交给他的忠心下属,他不亏!

林江心里恨得咬牙切齿,不过,想到四殿下的知遇之恩,怎么能让四殿下赶车呢?他忍痛道:“主子,属下能赶车!”

北辰皓也就是说说,并不想真的为麟王赶车,虽然只是这么一小段距离。

麟王笑道:“本王没说错吧?他自己都说了能赶车,四皇兄你还是走你的路吧!”

北辰皓脸上的笑容僵硬,可以看见他咬牙切齿的模样。

气吗?气就对了!

麟王面上含笑,心中却是一片冷意!

北辰皓上辈子做过的那些事,许多都有林江的手笔,林江对北辰皓死心塌地,尤其是最后,他对沈珞言做的那些事,让麟王绝不会容忍!

上辈子杀他一次,不够,这辈子,慢慢玩!

北辰皓压抑着怒气,对林江道:“若有不适,不要勉强!”说着,把马鞭递给他。

麟王又笑,依然是玩世不恭的语气:“口中说着要为本王赶车,结果还是驱使下人嘛。早这么说不就对了?”

北辰皓:“……”

他觉得,他的线报还不完全,老五不止以坑人为乐,他还恶劣到挑拨?

他怕自己忍不住和老五动手,和老五动手他当然没有顾忌,顾忌的是他才回京,便兄弟打架,父皇会不喜!现在,让父皇不喜的事,他不会做。

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还是走吧!

他不理会麟王,转身就往寺门走。

其实他并不要进庆安寺,想见的人都已经见到了,而且知道对方是沈家三姑娘,来日方长!

可是,他若现在回头,且不要说没有马车,便算有马车,那也太着了痕迹,显得太过刻意了!

他要的是无声间自然而然地得到沈三姑娘的心,而不是让她觉得自己别有用心!

他走得不慢,后面的马车晃晃悠悠地跟上,马蹄声声声如同踏在他的心上,让他的心里怒气一涌一涌的!

沈珞言早早的就进了庆安寺,她只想安静地赚银子,闷声发大财,皇家的事,有多远离多远。

麟王?她不熟!

至于那个代王,那就更不熟了!

太子受伤,几个皇子蠢蠢欲动,现在离那些皇子越远越安全!哪怕她只是关注商机,但这些大的动向,她敬而远之是一回事,却还是关注的。毕竟,有些时候,这些变动,也是商机!

她在考虑,明天要不要装个病什么的,不去皇宫为太后祝寿?

可惜没有可操作性,算了,她看出沈云霆壮心还在,不管这份壮心是为了光宗耀祖,还是为了加官进爵,又或是为了保持这个爵位不被削减,她都不能做扯后腿的事!

再说,到时候一大堆的勋贵子女在,她这个武定侯府的嫡女,大概不会被人注意!

前殿的香火仍然很旺,沈珞言找到一个明字辈的僧人,说明来意,她想求见明心!

那僧人捻着念珠,道:“施主,住持不在!”

沈珞言:“……”

看来临时抱佛脚果然是不行,太后的寿辰要准备的寿礼,求不到明心的题字,那就另想办法吧!反正她也不是为了引人注目,对寻人不遇并没有多在意!

既然来了,那便随便逛逛。她在前殿上了一柱香,便往偏殿去。

庆安寺殿宇重重,都供着各个菩萨宝相,和她在她原本的世界寺庙里看见的供奉是一样的。

沈珞言正在看着十八罗汉的金相,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高兴地道:“女施主姐姐,真的是你呀!”

她回过头,就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和尚蹦蹦跳跳地走过来,他换掉的牙齿已经长齐了,样子更软萌可爱。

沈珞言道:“空空!”

空空笑道:“女施主姐姐,住持师祖说你会来,叫我到这里来找你,你果然就来了!”

明心和尚知道她要来?这么神?

她道:“住持师祖呢?你带我去见见他吧!”

空空摇着光光的脑袋,声音清脆,吐字清楚道:“住持师祖说他不在!”

沈珞言:“……”

空空抬起手,递给她一个东西,道:“喏!”

“这是什么?”

“这是住持师祖让小和尚交给女施主姐姐的!”

沈珞言接过,那是一个小小的锦囊,做工很普通,里面有硬硬的东西,似是纸片,明心和尚不见她,却给她锦囊传信,是几个意思?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绝宠医妃,邪王你滚开》,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223章 必须除

沈珞言撇撇嘴,她总觉得这和尚想骗人,上次的上上签也好,这次的锦囊也好。

不过,这不妨碍她看一下那和尚在装什么神,弄什么鬼!

把锦囊打开,现出里面如鸡抓的几个字:

“风光好,游兴浓,山间喜相逢!两世孽,一生情,取舍唯问心!”

这字真难看。

而且,真酸!

什么两世孽,一生情,她连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看着沈珞言把那小纸条儿团吧团吧就扔了,空空纳闷地道:“女施主姐姐,住持师祖给你的东西,你怎么扔啦?”

沈珞言摸摸空空的小光头,笑道:“你住持师祖说,这里面的,一个字也不要信,见到就要扔!”

空空更加纳闷,住持师祖又逗他玩儿。

见不到明心,沈珞言便为沈云霆求了一个平安符!

她并不觉得一个平安符真能保沈云霆平安,不过,这也算是对沈云霆一片关爱之心的回报。有些时候,不是事物本身能带来多大用处,而是事物背后的一片心意。

把平安符装好,沈珞言准备去找秋兰,刚才她在大殿上香的时候,秋兰想为她祈福多跪会儿,她也没有阻止。

从偏殿出来没走多远,便听右前方有人温雅笑道:“沈三姑娘,既已到了庆安寺,何不求个签?庆安寺的签可是很准的!”

锦衣男子玉树临风,俊朗温雅,站在那里微微而笑,风度翩翩。

就算沈珞言并不是一个颜控,也觉得眼前这一幕很是赏心悦目。

她淡淡一笑,道:“若菩萨能给人前程,世人何必在红尘辛苦?”

北辰皓没料到沈珞言竟然这么说,他眼里又露出一丝笑意,这样特别的女子,就算不是天命之人,他也想娶!

想到这里,他怔了一怔,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产生这样的念头了。

才不过今天刚见,他竟真有动心的感觉?

难道缘份竟是这么奇妙的东西,因为她是他的天命之人,所以,他的心会因她而动?那么,她的心会否也因他而动?

哪怕只是一丝丝,有这样的优势,他也能在极短的时间,把她娶到!

他北辰皓要的人,还没有得不到的!

北辰皓道:“姑娘说的是,菩萨有心,也难解世间万千烦恼,不过是求仁得仁,想要一份心安!心若安了,便宁神定气,意坚心平,冷静思之,淡定待之,何事不能成?”

沈珞言挑了挑眉,这话她赞同!

所以,往往人们把这份因心安而得的成功,归于菩萨所赐,从而求更多的心安,所以,寺庙之中,香火才会这么盛!

看着沈珞言笑了,北辰皓心情大好,道:“姑娘的马车坏了,一时半会也修不好。从庆安寺到城中,距离可不近,本王的马车可借给姑娘,姑娘千万别跟本王客气!”

他是想提前施恩,这样便有了再次和沈珞言见面的理由。

不过,他话音才落,一个声音突地邪肆痞气地插话:“四皇兄不好意思,你的马车好像坏了。”

坏了?

北辰皓眉心跳了又跳,好好的马车,怎么会突然坏了?难道是因为他,就那么点距离,他就能把自己的马车弄坏?

他压抑着心中翻腾的怒气,云淡风轻地笑道:“五皇弟开玩笑吧,本王的马车还没有这么脆弱!”

麟王眼神很无辜:“对不住四皇兄,本王就想看看是你的马车更结实,还是寺门的墙更结实。为了给你检验马车的安全度,本王连撞了七次,把寺门的墙都撞坏了!事实证明,四皇兄的马车很结实!”

北辰皓:“……”

这个老五,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为了不让自己接近沈三姑娘,竟然把他的马车撞坏?对了,赶车的不是林江吗?林江呢?

他看向麟王身后。

麟王十分善解人意,道:“四皇兄是在找你那个瞎眼侍卫?他晕了!”

什么叫瞎眼侍卫?林江的眼,还是他抽瞎的。

他咬牙问道:“怎么晕的?”

麟王一脸诧异:“四皇兄你这话问得好生多余,当然是本王打晕的!”

沈珞言:“……”

她怎么觉得麟王是故意气代王呢?皇家兄弟无情她知道,可是兄弟无情到剑拔弩张,而且还是当着别人的面,难道是因为那个位置?

不对,如果麟王想要那个位置,何必要自己去治太子?虽然还没有动手,可麟王有这个想法,便说明他没有这个思心。

那就是四皇子有这个心思,所以,麟王才处处针对?

她觉得她好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北辰皓:“……”

打晕的,特么的他竟然敢当着自己的面理直气壮承认是被他打晕的?

北辰皓眼底深处有杀意闪过。

一个最不可能成为他对手的人,却是个最恶劣的人。

他不会成为自己的威胁,可是,他能在片刻之间气得自己想杀人!

在美人面前,不能杀人,他忍!

看着北辰皓的脸青了黑,黑了青,好像变色龙似的变幻莫测,麟王笑嘻嘻地道:“四皇兄不用太感激我。还有,四皇兄记得派人修好庆安寺的外墙,墙撞坏了可不安全,万一有人打和尚的主意呢?”

北辰皓面无表情地道:“五皇弟撞坏的,难道不该自己修?”

麟王惊讶:“本王是人,墙是马车撞坏的,马车是四皇兄的!几年不见,四皇兄倒是会胡搅蛮缠了!难道四皇兄在边疆靠的是这种办法立的军功?”

北辰皓看着那扬起的唇角,那邪肆的笑容,那痞笑张扬的神态,心中最恼最恨的人排名中,麟王迅速破五关,斩六将,越过六皇子,三皇子,太子,二皇子,成了第一。

他原本想先废太子,再除老二老三,阴掉老六,踢开老七,再把这个可有可无的老五或收买或除掉。

老二对老三动手的时候,他暗助了一臂之力,只是没有成功,要等下次机会。

太子残了,早晚被废!

在昨天之前,他觉得他的计划进行到现在,不算完美,但很顺利。

可此刻他不这么认为了,老五必须除!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绝宠医妃,邪王你滚开》,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224章人

北辰皓想起昨夜,圆叶大师再次给他推演排运,曾郑重地对他说过,娶到天命之人,他成功的希望是十成;若是娶不到,成功希望只有三成!

苦心经营,四年谋划,还有黎氏强大的助力,他怎能让自己的成功希望只有三成那么少?

老五是针对他也罢,是为了阻挠他娶天命之人也罢,总之,他已经惹到自己了。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先除障碍,再定计划!

北辰皓在心里已经开始排演怎么把麟王除掉,可他表面的神色反倒不似刚才青黑交加,倒显得云淡风轻起来。

原本就长相俊朗,唇边含笑,温文尔雅的样子,加上这翩翩的风度,和笑容邪肆,玩世不恭的麟王相比,不知道胜出多少倍!他相信,只要沈三姑娘不是瞎子,定能分出优劣!

何况,他在京城的风评,可比老五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老五之前的那点优势,军中神童,少年成名这样的荣誉,都被他败光了。而自己,是军中新升的星辰,是京城新回的贵胄,是朝中众臣们眼里璀璨的宝石。

老五,走着瞧!

沈珞言一看,情况不太妙,两个皇子在她面前语藏机锋,明争暗斗,她会不会因为知道得太多了被灭口啊?

她脑中突地就想起那锦囊中所说,锦囊里说的是她还是别人?她是当事者,还是旁观人?

如果是当事人,那两世孽缘的人是谁?那喜相逢的又是谁?

她又想起,锦囊虽然做工粗糙,但是开口处却有个暗纹,她当时没有注意,只当是锦缎上面的暗花,现在想起来了,那哪里是暗花?分明是暗绣,绣的是一朵桃花。

神特么的桃花。

原来隐喻的是她的桃花运不成?

烂桃花!

取舍唯问心,这话说得好!她问过,她还是敬而远之,一个也不要理会的好!

她轻咳一声,在两人都看向她时,事不关己地道:“那个,两位继续,我还有事,先走了!”

不等北辰皓与麟王有什么反应,她转过侧面的门,走得干脆利落。

看着沈珞言走了,北辰皓看麟王的目光又阴沉几分,他沉声道:“老五,咱们兄弟几年不见,为何一回京城,你就针对本王?你对本王到底有什么误解?还是有意见?”

麟王侧头看他一眼,挑眉道:“皇兄,你是不是想多了?本王对对你怎么会有意见呢?本王只是闲得无聊,京城里那些老家伙本王都戏弄过了,这不四皇兄在京城还是新人吗?”

新人?

什么鬼?

他是京城土生土长的皇子,怎么就成了新人?

再说,谁会把戏弄人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这个理由他是不信的。

就算是戏弄,为什么要破坏他的好事?

北辰皓目光锐利地看着麟王,半是警告半是通知:“这位沈三姑娘,本王对她一见钟情,老五你最好识相点,别坏我好事!”

麟王眼眸深处深沉如海,面上却是笑意如春,道:“本王认识沈三姑娘比你早,四皇兄这是要横刀夺爱?”

果然,老五真的对沈家三姑娘有意思。

北辰皓冷笑一声,就算他对沈三姑娘有意思又如何?这是他天命之妻,与他有缘。世间男女之情,最是难得一个缘字。

他冷冷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公平竞争!”

“也好!”麟王笑道:“本王赢定了,本王比你年轻,比你英俊!”

北辰皓:“……”

他今年才十八岁,老五比他小不了几个月,神他么的比他年轻!

还有,他是不是对英俊有什么误解?

北辰皓在军中,便有玉面将军的美号,他对自己的外貌也相当自信,这大概是他第一次被人质疑容貌。

这老五有病!

北辰皓气得不轻,他黑着脸道:“林江在哪里?”

麟王笑道:“四皇兄是不是耳朵有毛病,本王不是说过,他已经晕了吗?”

北辰皓怒道:“本王是问他在哪里晕着?”

“哦,墙角!四皇兄慢走,不送!”麟王轻松地说完,往沈珞言离去的方向追去。

北辰皓有心去找林江,但是又一想,可不能让老五占了先,这里是佛门之地,林江晕在这里,难不成还会有生命危险不成?

于是,他也跟了过去。

不过,麟王也好,代王也好,两人明明是顺着沈珞言离去的方向追的,却没有看见佳人身影,他们当然不会知道,沈珞言一避开他们的视线,立刻就抄近路去了前殿。

老王借了修马车的工具,沈珞言也不指望从寺里借马车了,不过,她有马。

麟王的那匹没鞍的马。

回程的路上,她把今天遇到的事情理了理,好像有点诡异,比如昨天晚上做的那个梦,梦境很清晰,翠望山上,马车损坏,她会遇见一个人,但是那个人面容模糊,而后,便是很长很长的梦境,她和那个面容模糊的人成了亲,她助那人扫清一切障碍。那人成功了,她却死了,死在那人之手!

也许梦境是假的,但是,她心中的那种悲愤,却那么真实,那么真切,好像她曾经有那么一世,真的经历过这些事。以至于当她醒来时,竟然还能感觉到眼角残留的泪水!

梦里有个声音在诱惑她,或者说,在诅咒她,一声声狂笑,道:“这是你的命!”

沈珞言不信命!

那个狂笑的人是一个老和尚,那个老和尚有个法名叫圆叶,从翠望山下来,老和尚的笑阴森诡浮。

所以,今天上山,明着她是为了求明心和尚的题字,实则,她想问问明心,庆安寺,是不是有这么一个和尚?

如果有,她破命!

如果没有,她亦安心!

但明心并没有见她!

沈珞言想想也觉得有些可笑,她似乎太神经质了,为了一个梦,这么较真!

梦里的她,是差点当皇后的。

可她从来没想过离皇室的人有多近,只要避开皇室之人,她不会卷进那样的漩涡,管她梦境是真是假,与她都不会有什么关系!

沈珞言进城时,城门戒备森严,这是出事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绝宠医妃,邪王你滚开》,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225章 这是要出大事

等沈珞言进城才知道,还真是出大事了。

苍阳太子端木景澄好端端的,失踪了!街头巷尾都在谈论这件事,有些百姓当成笑料谈,这位苍阳太子,很多人都听过,他到京城的时间不长,可这不长的时间里,青楼柳巷经常去,还曾跟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要论纨绔的典型,这可不是现成的吗?

还有人把苍阳太子和麟王相对比,瞬间觉得他们天珩的麟王虽然胡闹,而且爱坑人,可越有钱的越坑,越有权的越坑,普通百姓他倒是毫不欺负。

虽然经常当街纵马,太过放纵不羁,但当街纵马不伤人,不踢摊,只是让京城百姓受点小小的惊吓,何况到后来,惊吓都没有了。

所以,这么一对比,麟王比那苍阳太子真是好太多了。

现在倒好,这苍阳太子自己把自己玩失踪了。

有些想得长远的百姓因此忧心忡忡的,毕竟,苍阳太子在天珩失踪了,苍阳能善罢干休吗?

这弄不好,两国就要开战啊!

且不说街头百姓心思各异,礼部官员们那是急得跳脚。

这消息当然也马上报与北辰临枫,如嫡仙一般的三皇子倒没有因此现出什么焦躁和忧郁来,只是淡淡地道:“苍阳太子爱玩,你们城里寻一寻便好!”

于是,京城四门戒严,许进不许出,万一要出城门的人,也严加盘查。巡城卫和京畿卫更是在城中四处寻找。

若这苍阳太子是自己玩脱了倒好,总归会回来,要是别有用心之徒知道他的身份,暗杀或绑架,那才是大祸降临。

沈珞言想到那个八珍楼里吃河豚把自己吃趴下的端木景澄,还有绑架他时语气凌锐,洞悉精敏的端木景澄,摇了摇头。

这位太子不简单。

这大白天的闹失踪,指不定就是自导自演的一幕闹剧。

但是闹剧的目的是什么,她猜不出来,也不想猜!

进行城之后,她便和秋兰下了马,途经麟王府,她还把马交给麟王府的门房,又带着秋兰去了九芳堂,这才施施然回家。

才走进府门,那边就有老夫人身边的丫鬟来传话,老夫人要她去翠虹堂。

沈珞言挑挑眉,去就去吧。

本来以她的性子,是不想去周旋这些的,可谁叫她占据了这个身体,所以有些事,也得替这身体做一做。

翠虹堂里,姚氏和周氏都在。

显然,今天因为三公主来找人而不遇的事,让这两房对沈珞言都有些意见。

此刻,姚氏自不必说,连周氏的眼神里,也带着几分不愉。

老夫人一见到沈珞言,就气不打一处来:“三丫头,一大早的你就出门,都不用跟府里说一声,你当武定侯府是什么地方?你坏自己的名声不要紧,可别连累了你的姐妹们!”

沈珞言道:“我已经跟我爹说过了!”

“你爹是管这事的人吗?为什么不跟老夫人说?”姚氏当先发难。

要是以前,她不会这么急火火的就跳出来,自从那天和沈伯奎兴奋了一整晚,又累又渴,两人喝光了桌上的整壶水后,她现在越来越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虽然事后再想,多有后悔,但脾气一来,便有些不管不顾。

沈珞言轻嗤一声,道:“大伯母,我有事不跟我爹说,跟你说吗?”

“当然要跟我说,我主管中馈!”

“对不住!你也说了,你只主管中馈而已。我要出门,既不要你中馈出银子,又不影响你中馈的日常事务。我不过是出一趟门,大伯母就这般揪住不放,真是可笑。大堂姐出门的时候,不也没向我爹报备吗?”

“颖怡出门为什么要向你爹报备?这是我大房的事!”姚氏想也不想地反驳。

沈珞言微微笑:“是呀,我出门这是我二房的事,只需要我爹知道便行!”

“这怎么一样?这是整个武定侯府的事!”

沈珞言反问:“大堂姐出门,就是你大房的事,我若出门,就是整个武定侯府的事?大伯母,你这话针对意思太明显了。那以后颖雯妹妹出门,是不是也要向大房报备?”

“这不一样!”姚氏被沈珞言揪住话头,又气又恼。

“怎么不一样?不就是我没有娘吗?你一口一个武定侯府,这四个字说的好啊!武定侯是谁?我爹!我有事直接报与武定侯,有何不对?还是大伯母觉得大房早就凌驾在武定侯之上,可以对府中任何人指手划脚了?”

姚氏大怒,她发现沈珞言以前不说话的样子固然可气,但现在牙尖齿利的样子,更可气。她怒道:“你便不想和我说,也该给老夫人说说。你眼里还有没有老夫人?”

果然一如既往的给她下绊子。

沈珞言道:“大伯母这话说得真好笑。祖母是最体恤关爱我们这些后辈的,她连我们的晨昏定省都免了。我们身为晚辈,难道就不知道回报,不知道体恤祖母吗?我出门有些早,祖母若是在睡,难道我还要把她吵醒不成?还是在大伯母的眼里,祖母的身体并不重要,只有府中的大权才重要?”

姚氏气怒,转头道:“母亲,你听听,这个丫头现在是一点也不服管教了!这可不是我不想管她,我待她是如待我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的,但是伯母终归是伯母,管得严了,她心中生了间隙,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沈珞言不禁在心里给姚氏叫了一个好,因为那药物影响脾性,她喜怒无常,而且特别暴躁爱发火,但是她竟然还能这么巧妙地把自己摘出来,向老夫人诉苦,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老夫人脸色微沉,她只问了第一句,后面姚氏一再抢她的话头,她虽不喜,但是她自重身份,这事姚氏爱出头,她也就默认了,只在一边吃茶。

但她还真没想到,三丫头现在这张嘴简直像淬了毒,战斗力很惊人。

她虽不喜姚氏这种跳出来无视她的行为,但姚氏这么说了,她若不说点什么,倒好像默许府中小辈对长辈无礼一般。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绝宠医妃,邪王你滚开》,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226章 秋后算账

老夫人把手中的茶杯重重往桌上一顿,沉着脸道:“吵什么?嫌我这里太清静是不是?”

沈珞言见缝插针地道:“大伯母,祖母的意思你明白了?祖母爱清静,若是我们小辈什么小事都来烦祖母,她怎么清静?”

老夫人:“……”

周氏本来只在旁观,这时候忍不住在一边道:“珞言,虽然你的事只需要你爹知道就好了,但咱们武定侯府是一个整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的行踪没有人知道,外人可不会说你,只会怪我们武定侯府的女儿没了规矩,言行散漫!”

沈珞言看了周氏一眼,这个周氏,上次她帮她拿到了厨房的管事权,没想到她现在倒和姚氏沆瀣一气,她是不是表现得很好欺负?

她笑了一笑,道:“三婶自管理厨房之后,大局观果然更齐备了。三婶说的是,以后我会注意的!”

听沈珞言提到管理厨房几个字,周氏神色之间有几分尴尬,她让语气委婉了些,道:“珞言你误会我了,今天三公主来府上找你,你不在,府中没有人知道你的行踪,三公主甚是生气,我也是怕她因此对你不喜,所以提醒你一句!”

沈珞言似笑非笑地道:“那就多谢三婶了。三公主临时起意,既没有提前告知,也不曾派人送个帖子,我不在府中,论理,三公主也怪不上我。以后我见着她,自会解释!”

周氏笑道:“这既是你与三公主之间的私交,我们当然不会说什么。只是今天事出突然,连你祖母也始料不及,还不知道三公主那边是不是因此不高兴,你要好好解释解释才是。”

她的话风变得快,沈珞言也从善如流地给她面子:“谢谢三婶,三公主那边我会找机会给她解释的。”她眼睛眨了眨,又对老夫人道:“祖母,珞言今日出门早,实在是怕打扰了祖母休息,又知道祖母是最体恤我们这些晚辈的,祖母大人有大量,肯定不会生气的吧?”

老夫人:“……”

她若计较,就算并非大人有大量?

这个三丫头,现在说话都是坑,连她也开始挤兑了?

她哪里是体恤什么后辈,只是不想见到三丫头一个而已。三丫头那张脸,长得太妖艳,一看到她,就能想到当初沈云霆为了那个女人和她对着来,竟然不经她同意就把那女人娶了的事。

这是挑战了她的权威,让她如梗在喉的一件事。所以,才免了她的晨昏定省,怕天天见,她吃饭都难以下咽。

没想到三丫头倒拿这个来说事,而且把她挤兑住,让她既不能明说原因,又不好真揪着不放。

她沉着脸摆手赶人:“那你向三公主好生解释去,走吧,都走吧,别在这里烦我!”

姚氏对老夫人这种光打雷不下雨,雷声大雨点小的做法很是不满,但是,天珩以孝为先,老夫人的话,她也不敢真的违背,只剜了沈珞言一言,不情不愿地走了。

周氏倒是笑盈盈的,对老夫人说了几句话,这才离开。

沈珞言早在老夫人赶人的时候,就走得飞快。

周氏出了翠虹堂,往三房的踏秋院去,但走过回廊,见前面一个娇俏的身影安静而立,有微风吹起她的衣袂,整个人仿若不似身在人间。

她怔了一怔,三丫头这长相,真是得天独厚。

她没有见过三丫头的娘,事实上,整个武定侯府,除了沈云霆和他从战场上带回的那些人之外,只怕都没有人见过三丫头的娘。

也不知道那女人是怎样的倾城国色,才把老二迷得连老夫人的话也不听,执意要娶。

老夫人不许他带着那女人回府,老二就真的不带她回府。

表面看来,老二是听从老夫人的话,但实际上谁不清楚?老二这是怕把那女人带回府里让她受委屈。

不过那女人也是短命,和老二成亲不过几年,便一命归西,老二也至今不曾续娶。

就算所有人都没有见过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子,可是看见如今的三丫头,也能想像那个女人是怎样的国色芳华了!

周氏轻轻吸了口气。

一个长相漂亮的侄女,她原本是不放在心上,这样的女子,左右以后也不过是嫁一个好一点的人家。

但是一个长相漂亮,还不好对付,心思灵敏,只是区区几句话,就能让自己得到厨房管家权的侄女,她的能力又岂会只在这里?

所以,周氏有些后悔之前和姚氏的联合。

她也是昏了头了,光想着沈珞言的特立独行,会给她的女儿的名声同样带来影响,却没有想过,这个丫头不简单。

她定了定神,立刻就绽放了满面亲切的笑向沈珞言走过去,笑道:“这海棠花儿着实漂亮,不过,花虽漂亮,还不如我家珞言漂亮呢!”

沈珞言站的地方的廊外不远,有一株海棠,沈珞言并不是看海棠,但是能听出周氏语气里的淡淡讨好。

她勾了勾唇角,道:“三婶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没夸,没夸,我说的都是实话!”

沈珞言笑道:“三婶自管理厨房后,咱们武定侯府的伙食都好多了。很显然三婶的能力出众,我觉得采买这件事,三婶也是可以兼任的!”

周氏一听大喜,厨房里的油水是足,但是再足也没有采买的油水足啊。

她喜归喜,却还是有些怀疑地看了沈珞言一眼,难道三丫头真有这个本事,能让姚氏把采买这个大头也吐出来?

这根本不可能,姚氏要肯吐出来,那就不是姚氏了。

沈珞言笑盈盈地道:“三婶的眼力真好,这海棠才打花苞,就能看出着实漂亮来。我和三婶想法一样!”说着,她又看了周氏一眼,淡笑着离开了。

周氏站在原地,揣摩着沈珞言的话,心里生出几分怪异来。三丫头是在告诉她,海棠已有花苞,离盛开还远吗?

她虽不信三丫头能办到,但是不能办到她不吃亏,能办到她独沾油水,怎么想都是一件好事,看着沈珞言离去背影的眼神,顿时灼热起来。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绝宠医妃,邪王你滚开》,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227章 出来吧

沈珞言轻轻松松地往映月轩走。

之前翠虹堂的丫头通知时,她便让秋兰回去了。

这一天还真是有些折腾,一大早的上翠望山,路上遇上代王和麟王,再回府,一天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她忽地想,那个自己把自己玩失踪的苍阳太子端木景澄,这会儿也不知道找到没有。

那作死的苍阳太子,这是又把自己作成什么样了?

不过找没找到,都与她无关。

之前苍阳太子在暗,她在明,借着一次绑架,她让苍阳太子也在明面上了。苍阳太子若是聪明,便不会再对她出手。所以他的死活与去留,沈珞言并不在意。

此时天色已经傍黑,秋兰定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去泡个热水澡,美美睡一觉,明天还得去皇宫给太后祝寿!

没求到明心的题字,她要准备什么寿礼才好?

太后什么宝贝没见过,这礼物不论准备得精心还是不精心,都是一样,她也没当一回事,大不了把九芳堂的脂粉送一份去。

回到院子,秋兰果然来告诉她热水已经备好,她随时可以沐浴。

沈珞言应了声,走进正房,一进房中,她就觉得有些异样。

这房间里有人来过了。

平时她出门后,是不许丫鬟们进房间的,即使她在,丫鬟们也知道她的习惯,除非有事,不会轻易来打扰她。

沈珞言站在门口,目光扫过房间。

和她早上离去时不同的是,桌上多了东西。

她皱了皱眉,看来来人并没有刻意隐藏行踪,生恐她不知道似的。

她走过去,看见桌面上是个卷轴,旁边还有个小锦囊。

那锦囊好眼熟,可不就是之前空空拿给她,被她扔掉的那个?那暗纹桃花绣,似乎也显得更清楚起来。

是明心和尚派人送给她的?

她伸手拿过卷轴,打开来,上等竹青纸,洁白如雪,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寿字,寿字旁边,还绕着小小的寿字,每个字都不一样,连同大的,足足六十个。

太后今年,六十寿辰。

除了寿字,还有落款:“翠望山上客,庆安寺里人,脱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字迹或厚重,或飘逸,或隽秀,或锋棱,或柔和……倒真是功底深厚。

沈珞言:“……”

她求而之得的题字,突然就放在她房间的桌子上,这怎么看怎么诡异。

还有这什么鬼落款,让人牙酸!

只是,既然是来送题字,为什么要把这个锦囊再送来?

她打开锦囊,里面还是那张小纸条,小纸条上还是那么几个字。

她撇了撇嘴,顺手把小纸条塞进去,随手一扔,淡淡地道:“出来吧!”

求而不得,大老远送来,要说没有事,她是不信的。至于是什么目的,她不是神仙,当然是当面叫出来问。

床帐后面的帏幔一撩,一个人走了出来。

那人锦衣华服,满头青丝,笑容在脸,神色轻松,好像不是在女子的闺房,而是在花园里闲庭信步一般。

竟然不是个和尚。

沈珞言:“……”

来人很欣赏沈珞言眼里的吃惊,他极骚气地摇着手中的折扇,身上熏香浓郁,随着摇折扇的动作,香味四散。他笑容满面地道:“沈三姑娘,咱们可是又见面了!”

沈珞言在凳上坐下,提壶倒水,将水杯举到唇边,慢慢喝了一口,才道:“又见面又怎么样,反正我又不期待!”

满京城都快翻个底朝天了,可那人却在她的房间里冒出来,真跟个鬼一样。

端木景澄在沈珞言对面坐下,看着她把那杯水喝了,才击掌笑道:“沈三姑娘,你胆真大,本宫在这水里下了断肠散,不出三日,你就要肠穿肚烂而死了。”

“哦,是吗?”沈珞言连眼皮也没有掀一下,继续喝水,道:“有什么话快说,要没事你你可以走了!”

断肠散?她的鼻子又不是摆设,不过一壶白水,当着她的面撒谎,想要她跪地求饶不成?

“有事,当然有事!”端木景澄笑嘻嘻地道:“本宫现在无家可归,要求沈三姑娘收留收留!”

“你有病吧?”沈珞言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他现在在京城里可是贵客,住的是皇家别苑,有三皇子专门招待,他还无家可归?

端木景澄毫不生气,笑眯眯地道:“沈三姑娘不是有药吗?”

沈珞言眼眸微深:“本姑娘今天没什么心情,你最好是赶紧离开。”

“本宫为什么要离开?”端木景澄也提壶倒水,把那杯水一饮而尽,一改刚才骚气优雅的样子,很随意地抹了抹嘴,饶有兴致地道:“本宫还就不走了,本宫就在你这里住着。现在满京城都在找本宫,要是你告诉别人本宫在这里,本宫就是是被你绑来的!”

沈珞言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他一眼:“我?你的智商是被狗吃了吗?我一个弱女孩,在自己的房间里,你突然冒出来,说是被我绑来的,谁信?”

端木景澄道:“你觉得你可以说得清楚?”

沈珞言笑了,笑容中,她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我把你绑来了,所以你才失踪,引起京城大乱。我就是这么好本事!”

端木景澄:“……”

他看着少女明艳的,却又云淡风轻的脸,道:“你不怕?”

“怕什么?”沈珞言瞥他一眼:“该怕的不是你吗?”

“本宫怕什么?”

沈珞言轻嗤一声:“本姑娘把你绑来,难道是绑来看的么?当然是绑来杀掉!”

端木景澄:“……”

他突地又高兴起来,凑近一些,邪气地道:“本宫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翩翩少年,年少多金,你绑本宫杀掉多浪费?”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处置你?”

端木景澄义正言辞:“当然是先女干后杀!”

沈珞言:“……”

她沉下脸:“你再不滚,别怪我不客气!”不想跟神经病说话。

端木景澄走过去往床上一躺,耍赖般地道:“本宫还就不走了!反正要是有人看见本宫在这里,本宫就说是被你挟持来的!”他邪邪一笑:“或者说被你勾引来的!”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绝宠医妃,邪王你滚开》,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228章 不累么

沈珞言提起了凳子。

看着她提个凳子走向床边,端木景澄晃着二郎腿道:“怎么,要陪着本宫坐坐?本宫觉得,还是躺着舒服,你可以考虑陪本宫躺着!”他上下打量沈珞言一眼,道:“以你的相貌,本宫可以给你一个侧妃的位……”

话音没落,呼啸风声从头顶砸落。

端木景澄吃了一惊,手按床边,向里一让,但那凳子一砸不中,又一次被轮起砸下!

端木景澄:“……”

他一边手忙脚乱地让开砸来的凳子,一边嘴角抽搐地道:“你这是干什么?你到底是不是女子……”

沈珞言不理,继续砸。

凳子被她轮出了残影。

端木景澄失了先机,又是在床上,上蹿下跳,既出不来,又逃不脱,他倒是想把这床毁了,从侧面出来,不过,他自诩风流,这种煞风景的事,肯定是不能做的。

他身形很灵活,沈珞言砸不中他,这无声的较量持续了足有一柱香时间,沈珞言双手持凳,当头砸下,端木景澄大惊,双手护头,一边喘气一边摇手:“不来了不来了!”

凳子在他的头顶停下。

端木景澄松了口气,怨念道:“你砸得不累么?”

“不累!”

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端木景澄翻个白眼:“连玩笑也开不起,你这人真是太无趣!”

沈珞言不理。

端木景澄从床上一跃而下,脱开凳子砸到范围,才稍稍安心,不过他也很不解:“开玩笑得有分寸吧?你要真把本宫砸坏了,你就吃不了兜着走!”

沈珞言嘴角扯了扯,很明显的鄙夷。

端木景澄不服了:“你不信?”

沈珞言瞥他一眼:“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

“难道你真想砸死本宫?”

“不然呢?”

“你竟真的要砸死本宫?”端木景澄睁大眼睛,这次语气之中已经带了几分怒气。

沈珞言握着凳子的手握紧一些,又松了,真可惜,刚才这样砸,也没能砸到人。虽然为了掩饰实力,她没用内力,可即使分毫力气不使,在那样精妙的计算之下,那巧劲,能躲过的,还真不多。

所以,这位以纨绔闻名的苍阳太子,不但不纨绔,还很厉害。

这个人,她真有些看不清!

不过,这不妨碍她气一气端木景澄,她声音平静地道:“你也说了,这是本姑娘的闺房,砸死了你,本姑娘再毁尸灭迹,谁知道你曾到这里来过?”

“毁尸灭迹?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能吃河豚把自己差点毒死的苍阳太子殿下,要是就此失踪,大概京城中人也会见怪不怪了!”

端木景澄轻嗤,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丫头,他若死了,事关两国邦交,有这小丫头说得这么轻描淡写?

可是,看着沈珞言那样冷漠的眼神,他突然又觉得,这个小丫头也许是真的打算杀了他。

毕竟,之前的试探已经让小丫头不必刻意隐藏身份了,如果是一个老奸巨滑的人,或者一个深谙国政的人,定会有所顾虑,可面前这个小丫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能有那样的大局观吗?

端木景澄在冒冷汗之余,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有点冒险了。

这小丫头身在武将世家,是有一些武功的,他仗着自己身手了得,胡闹成名,故意制造出一个失踪的大闹剧,自己跑到这小丫头这边来,想要制造一个能收伏这小丫头的机会和局面。

毕竟,能打出毒医弟子名头,连河豚毒都能治的小丫头,本身身上就应该藏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然而,这丫头不按常理出牌。

他指着沈珞言:“你要真杀了我,你就是天珩的罪人。天珩苍阳两国将会交战,会死多少人你知道吗?”

“与我有什么关系?”沈珞言神色淡淡。

要不然,你以为刚才那一凳子为什么没砸下去?

够不管不顾,够冷血无情!端木景澄眯着眼睛,到天珩京城一个多月了,唯一入得眼的,就只有这个丫头。来天珩之前,父皇说,他若坚持去天珩也不是不可以,那就娶个公主回去。

公主算个屁。

他要娶,就把这丫头娶回去!

这个念头才冒出来,他把自己先吓了一跳。

他是不是昏了头了,一个从三品侯爷之女,还是他国的,他堂堂太子,哪里需要这样自降身份?

不过,这丫头有意思,可以逗一逗。

沈珞言突地扬声道:“来人!”

随着她这一声,秋兰从外面推门进来。

满肚子话刚准备说的端木景澄:“……”

他虽然是来吓唬沈珞言的,但显然这小丫头没有被他吓到,不仅如此,被吓到的反倒是他。

他可不能让小丫头的丫鬟看见,随着门响,他急忙身子一纵,跃到梁上。

秋兰声音明快:“姑娘你是要去沐浴了?水我已经重新烧了一遍。”刚烧好的热水都凉了,姑娘也没有出来。

沈珞言道:“不急,来,先把床上的被衾扔出去烧了!”

“烧……烧了?为什么?”秋兰纳闷。

沈珞言道:“脏了!”

秋兰很更纳闷,并没有脏。

不过,姑娘说烧,那就烧了。

她过来把被衾抱出去,一次抱不完,来回跑了三趟。抱到院里,扔在地上,对二院丫鬟道:“姑娘吩咐,把这个烧了!雨玳,你重新去领一套新的!”

梁上的端木景澄听着那声音,牙痒痒的,这个臭丫头,他不过是在床上躺了一躺,她就让丫鬟把床上所有东西都弄出去烧掉,要不是床她的丫鬟弄不出去,她是不是要把床也一起烧了?

他身上又不脏。

红笺阁的姑娘们不知道多欢迎他去她们的床上躺躺,这臭丫头,分明是不识抬举。

正悻悻然,突地沈珞言抬起头来,对着他的方向似笑非笑。

端木景澄哼道:“看什么?被本宫的英俊迷到了?”

沈珞言嘴角扯了扯,嘲讽的意味十分明显,然后,她走出了门。

端木景澄正要跃下梁来跟着,但是才一动,却发现自己全身无力,突然动弹不得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绝宠医妃,邪王你滚开》,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229章 把你砸下来

端木景澄不信,又动了动,还是动不了。刚才他自己身轻如燕地跳到梁上,怎么现在却无法从梁上下来了?这可真邪门。

端木景澄还在努力,但他现在不能动弹,也不敢乱动,万一挣扎着从梁上掉下来,那可是会直接摔在地上的。

这么高,摔不死也摔得够呛吧。

这时候,沈珞言又回来了,回来的沈珞言让端木景澄差点瞪出眼珠子,她竟然换了一身男装?

端木景澄对她换男装虽惊讶,但对自己的处境更郁闷,他道:“小丫头,你对我做了什么?”

沈珞言唇边含着一丝浅笑,当着他的面把脸涂黑,把眉画浓,就成了一个黑脸少年,慢悠悠地道:“端木太子可别往别人头上扣帽子,明明是你自己不小心,喝下自己下了毒的茶水,关本姑娘什么事?”

端木景澄咬牙切齿地道:“胡说八道,本宫根本没在茶水里下毒!”他那么说,是吓唬她的!

沈珞言一脸惊讶:“啊,你没下毒?可你说得煞有介事,本姑娘以为你下了毒,只好在茶水中又下了解药。只是本姑娘的解药,同时也是毒药!你这可不能怪我,怪只怪本姑娘听信了你的话!”

端木景澄:“……”

这句话他要是信一个字,他就是猪!他冷笑:“既然你的解药是毒药,你怎么自己没中毒?”

沈珞言奇道:“我为什么会中毒?我喝的时候,没用解药啊!”她喝完之后才下的。

端木景澄几乎吐血三升。

如果他现在能动,他真想把这可恶的臭丫头狠狠揍一顿。

茶水里没毒她知道,她是算到自己会喝那茶水,才下的毒?所以,中毒的是他,她一点事也没有?

这个认知让端木景澄咬牙,他自诩聪明风流,在苍阳,那么多的明争暗斗,也休想让他中招。他的那些兄弟,手段频出,一个比一个挖空心思,然而那些人把自己都玩死了,玩残了,被或斥或贬,或冷或废,甚至直接把自己玩死的都有,他这个太子还是屹立不倒。

八珍楼里的河豚,其实也毒不死他,他只是用这种方式,来看看天珩的京城的底细,就算当时没有人来救他,他奄奄一息三五天,就会又活蹦乱跳。受罪是免不了,但没有性命之忧。

这位端木太子狠起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能做到什么程度,若不奄奄一息群医束手!怎么能真正探到天珩京城的底蕴?

也正因为他用这种方式,一下子就把天珩几个皇子试探出来了。

那些皇子像疯狗一样满京城找毒医弟子,可不都是因为他搅乱了这一池浑水?

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一切都在他的策划之内。

独独这次!

他轻敌了!

等他再看去,那个黑脸少年已经和原本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了。

她仰着头,看着端木景澄:“你还不下来,等我请么?”

下来,特么的他也想下来,如果他能下来,他直接就把这小丫头痛揍一顿出出气。他咬牙:“本宫动不了!”

沈珞言笑着提起了一个凳子,道:“那本姑娘帮帮你,把你砸下来!”

这凳子也不轻,反正那些把自己扮得弱不禁风的大家闺秀,是绝不可能去提起的。然而,沈珞言挽挽袖子,竟然真的作势要砸。

端木景澄:“……”

他想起小时候和宫中伴读玩过的一个游戏,每人拿几片金叶子放在台子上,人离七八步远,用银锞子去砸,能把台子上的金叶子砸到地上,就能得到那些金叶子。银锞子小,金叶子薄,砸起来不太容易,但他一砸一个准,把那些伴读们输得愁眉苦脸。

现在他发现自己竟然成了金叶子,而那个凳子就是银锞子。

可他既不薄,那银锞子也不小,真砸中了他,肯定一砸一个准呀,而且,被砸中的他还是得从梁上摔下来。

左右都是摔,他急忙道:“别,别,本宫自己下来!”

沈珞言从善如流地道:“也好,既然端木太子能自力更生,那我就不帮忙了!”

神特么的帮忙!

她把凳子放回原处,又走回来仰视,这满脸看热闹的表情把端木景澄又差点气吐血,她忍气吞声地道:“给本宫个面子,本宫这么狼狈的样子,你还是别看了!”

沈珞言眉眼都是笑意,若是之前容色倾城的模样,只怕要让周围一切失色,但现在她是黑脸少年的样子,这笑容只显得欠揍!她笑道:“本姑娘也不是得势不让人的人,既然端木太子要求,我就不看了!”

说着,她真低下头,转身往桌边走。

就在她转身之际,端木景澄眼神暗了暗,突地身子一滚,向着沈珞言的方向落下。

砸到人身上,落到地上就没这么疼,再说,这臭丫头算计他,哪能这么容易让她算计了去?

何况,他是算准了角度的,在沈珞言刚刚转身的时候,是防备最弱的时候,他坠落的又突然,砸不中她,也吓一吓她。

本来慢条斯理往桌那边去的沈珞言,突然加快了脚步,于是,从梁上砸落下来的端木景澄,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几乎擦着沈珞言的背后,落在地上,一声闷响,坠落在沈珞言的脚后跟。

端木景澄:“……”

沈珞言回头,笑容清浅,好像没有看出端木景澄的小心计,摇着头道:“啧啧,端木太子这动静也太大了,看来太子养尊处优,吃得太多,差点砸坏我的地面!”

差、点、砸、坏、地、面!

端木景澄红着眼睛,死死瞪着沈珞言,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而且,他砸得也不轻,身上全身疼!

这臭丫头是故意的!

沈珞言蹲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端木景澄,那双黑珍珠一般的眼睛,像天上的星辰闪啊闪,她一脸同情地道:“端木太子,我本来是想想办法把你弄下来的,你太心急了。其实刚才我也可以帮你卸点力,让你摔得没这么重!但你都不让我看,我实在没办法背后生出眼睛帮你卸力呀!”

端木景澄:“……”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绝宠医妃,邪王你滚开》,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245章 相信个鬼

太子北辰云峰走过来,他腿部瘸拐,走路的样子有些难看,而且还眇了一目,英俊的脸顿时多了几分阴郁,似乎也多了几分可怜。

皇上看着走路高低不平的儿子,眉头皱得更深。

这毕竟曾是他最看好的儿子,立为储君,寄予厚望,后来受伤后,也是让他最痛心最恼怒的。

他一直在纠结什么时候换太子。

太子这个样子,换掉是肯定的,从他受伤那刻起,他就不可能成为下任皇帝,只是,受伤不是他的错,再说,现在他的几个儿子都虎视眈眈,他也还需要太子来平衡朝局。

他的儿子,他想怎么处置怎么处置,想怎么轻贱怎么轻贱,但是别人不行!

尤其是这个女子,虽然侧妃不入宗牒,也不如娶正妃时那样盛大,但要娶谁,也都是报与了皇上知道的。

四品少詹事本是太子治下,这件事皇帝当然知道。

但是这个被老二抱在怀中的,却是老大要娶的侧妃。

落水是巧合,他愿意相信!

落水后老二去救人,是巧合,他也愿意相信!

这整件事就是个意外,他相信吗?

他相信个鬼!

他的几个儿子什么性情他还能不知道?

以老二的精明和惜命,在有这么多太监,这么多巡逻侍卫的情形下,会自己亲自跳下水去救人?

太子过来行礼道:“父皇!”

皇上一指那边,道:“这是你的家事,你处理吧!”

北辰轩急忙把沈颖怡放下,沈颖怡刚才都在瑟瑟发抖地紧缩在北辰轩的怀里,此时却双目紧闭,已经晕过去了的模样。

北辰轩行礼道:“父皇,儿臣见有人落水,一时情急,便跳下水去救人,没想到是沈家大姑娘,行事实是太过鲁莽,请父皇责罚!”他也没料到落下水的会是两个,刚开始拉起的是黄欣燕,发现不是他要救的人,便又松手扔给后面的太监,再次去救沈颖怡。

皇上没有理他,仍是看着太子。

太子殿下皱了皱眉,道:“回父皇,儿臣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皇上看他:“你自己的家事,为何不知如何处理?”

太子轻叹了一声,才道:“儿臣此身已残,哪里还配得上人家花容月貌的姑娘?若是她有什么想法,儿臣也是能理解的!”

听到这句话,北辰轩脸都吓白了,他又不傻,父皇现在心悯太子,若是让父皇知道这是他与沈颖怡定下的计,他自己都吃不了兜着走。

太子毕竟是太子,就这么一句,就让皇上的心扯动,他若不能撇清自己,这就算把自己搭进去了。他急忙道:“皇兄误会了,臣弟只是救个人……”

他急忙一脚踩在沈颖怡的手指上,沈颖怡本就是装晕,这下疼得差点叫出声来,装晕是不成了,只得嘤咛一声醒转。

一睁开眼睛,看见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她急忙双手抱胸,一副羞怯不安的模样,像只受惊的小鹿一样,惊声道:“呀……”

白霖笑道:“你家大堂姐真是个人才!”

沈珞言叹了口气,道:“其实她有名字的,她叫沈颖怡!”

白霖颜瑾顿时明白她的意思。

当初青柳河落水事件,沈伯奎只当事已成,连表面工夫也不屑于做了,这件事当时没有人在意,但后来不免会有人提起。

沈家两房的关系,虽是家事,但外人也多少能看得明白。

沈珞言并不想被人把她和沈颖怡姐妹相称。

若别人待她如姐妹,她定加倍待之,但沈颖怡显然不是。所以此刻,她只是个旁观者。她若出手,这件事,可以做到天衣无缝,大房明明可以双赢,但他们要把目光盯到武定侯这个爵位上,鼠目寸光,看不到外面的广阔天地。她当然也没有可能施予援手反去帮忙。以德报怨的事,她可不会做。

北辰轩责备道:“沈大小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沈颖怡又震惊又难堪,她也没料到事情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根本没有那样顺利,天威难测,面对皇上的眼神,她根本不敢直视,连说话也怯了,低声道:“我……我只是脚下一滑……”

太子道:“父皇说这是儿臣的家事,其实也不算!因为儿臣与这位沈家大小姐虽有婚姻之约,却并未成亲。这事如何处理,还是请沈大小姐的父亲和武定侯来定夺吧!”

沈云霆道:“殿下明鉴,臣不过一介废人,大哥的事,臣不敢插手!”

沈伯奎早已越众而出,跪下道:“臣沈伯奎请皇上责罚。”

皇上扫了一眼众官员和官眷,淡淡地道:“不过是失足落水,朕若责罚你,岂非显得朕不明事理?”

儿辰轩急忙道:“是儿臣行事鲁莽,处事不周,请父皇责罚!”

“你是该罚!”皇上沉下脸:“你可知你救人事小,坏了沈大小姐的名声,而这沈大小姐,又与你大哥有婚约!你如今抱她上来,你皇兄还怎么娶?”

皇上与太后母慈子孝,此刻皇上说话,太后也好,皇后和众妃也好,谁也没有插言。一来,这事皇上的意思还不明,二来,为一个四品少詹事的女儿,还不值得她们去开口。

但她们不开口,一个人却急了,这人是北辰轩的生母高贵妃。

高贵妃平时甚有贤名,但北辰轩这“救人”之举,却涉及太子未过门的侧妃,虽有嫂溺叔援的说法,可太子若是好生生的,援就援了,可偏偏太子伤残了,正是敏感时期。一个处理不好,太子还罢了,皇上怎么想谁也无法猜到。

高贵妃从小对北辰轩寄予厚望,可不比皇帝对太子寄予的少,现在见他为了一个女子,竟然这样不顾后果,心里气得要死。

知子莫若母,刚才北辰轩把人抱上来的那情形,她一眼就看出来两个人之间并不是第一次见面,很显然,这也不是什么意外。儿子大了,行事也不给她这个当娘的透透气。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再生气,她这个当娘的也只能等事情过后再向儿子发火,现在却还得灭皇上心中的怒火,她忙道:“皇上,臣妾有话说!”

第246章 得偿所愿

皇上看了高贵妃一眼。

高贵妃知道这是准她说话的意思了,她道:“皇上,这件事说到底都是意外,虽然事情因为轩儿的鲁莽变得有些复杂了,但终归要解决。沈大小姐不慎落水,虽是自己不小心的缘故,也是因为御花园的水池防范措施做得不够,如今她已经受了惊吓,也不宜责备她的不小心!皇上,您的意思臣妾明白,轩儿既然下水救人,这个责任就得他来承担!不然,少詹事府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总不能传出不好听的名声!”

太子看了北辰轩一眼,也道:“父皇,儿臣与沈大小姐虽有婚约,其实连面也不曾见过,不过听说沈大小姐与二皇弟是好友,现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儿臣愿意成人之美!”

“什么成人之美?岂有兄姜妾弟易之的道理?”皇上面色不辨喜怒。

高贵妃道:“皇上,事已至些,既然太子也有成人之美之意,这事也算皆大欢喜。今儿是太后寿辰呢!”

这是在提醒皇上,太后寿辰之日,能让事情皆大欢喜的解决,那是最好,太后也喜闻乐见。毕竟,这样欢喜的日子,总不能惹上一些怨气。

皇上侧头,太后笑道:“贵妃这张妙嘴儿,什么话都叫你说了。不过,你有句话说对了,成人之美是好事!”

一直跪伏在地的沈颖怡这时候才悄悄松了口气,晋王殿下果然没有骗她,他说他的母妃自会玉成这件事,现在果然是高贵妃的一席话,讨了太后欢心,也让皇上好下台。

不过,对于太子的“宽厚”,她并没有什么感激之情。

如果不是太子残废,她又何必费这么大的心思?

总算他有自知之明,主动退出。

不然,太子若不放手,这件事才真的难办。

其实刚才跪伏在地的时候,她仔细的想了想,也出了一阵冷汗,她似乎把事情想得太过于简单。

太子若不愿,皇上若生气,太后发怒,高贵妃万一说不合……任何一个环节,都可能让她陪了夫人又折兵。

皇上道:“既然太子没意见,那晋王,你怎么说?”

北辰轩也和沈颖怡一样松了口气,不过他不同于沈颖怡,他想了想才道:“此事是儿臣鲁莽,儿臣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既然太子哥哥本聘沈氏女为侧妃,如今太子哥哥主动解除了与她的婚约,那本王也聘她为侧妃吧!”

皇上哼了一声。

也就是侧妃了,不然还想怎么样?

沈伯奎磕头道:“谢皇上隆恩,谢太后,谢各位娘娘,谢谢太子殿下,谢晋王殿下!”他心花怒放。

之前费尽心力巴结的和太子的婚事,父女两个都弃之如敝屣。

太子冷眼旁观,看着他与沈颖怡压制不住的喜色,心中发冷,眼神更显阴沉。

皇上转头看他,见他独自站在那里,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突然觉得这个儿子有些可怜,于是道:“峰儿,今日之事,你受委屈了。既然你失了一个侧妃,父皇做主,你看上哪家的姑娘,父皇为你下聘去!”

所谓的皇家下聘,也就是这么一个说法。

要是换在平时,那些家有待嫁女儿的人家,怕不喜形于色,各自恨不得把自己的女儿捧到太子面前让他挑。

但是现在太子的模样,让他们个个都垂着头,生恐自己的女儿被选中。

他们可不会认为自己女儿能有沈颖怡这样的好运气,明明许嫁太子,还能改易晋王。

太子独目扫过全场,目光忽地落在沈珞言的脸上。

这时,一个身影缓步从花树后走出,站在沈珞言的身侧右后方的一株树下,面具后,一双湛湛的目光看过来,目光里,既有警惕,也有警告。

太子刚才阴郁的眼神顿时缓开,不禁笑了起来。

皇上奇道:“峰儿是看中哪家的姑娘了?”

说着,也向太子的目光所向看去。

不过,因为角度的问题,沈珞言和麟王的身影,都被花树挡着。

太子收回目光,笑道:“父皇,儿臣见父皇这般顾念儿臣,儿臣心中欢喜,不由就笑了起来。其实儿臣现在这样,哪还有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儿臣?儿臣又何必误了人家女儿?就算今天没有发生这样的事,其实少詹事的女儿,儿臣也准备解除了婚约的!”

皇上越发觉得太子的模样可怜了,他道:“胡说,朕的太子,怎么叫误了人家女儿?”

太子坚辞道:“父皇,婚姻之事,也讲究缘份,最好是你情我愿,方才幸福美满。儿臣已经娶了太子妃,此生只想与太子妃白头终老,互不相负,不想再娶别的女子了!”

在女眷中的太子妃似没料到太子竟会这么说,一时有些发怔。

嫁给皇家的女子,哪个没有做下夫君会娶许多女人的心理准备?不过她们从小受的教育,也就是相夫教子,不妒不恶!能得一个男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口许诺不纳别人,白头终老,自然会很感动!

皇上见太子果然无心,他这个做父亲的,总不好勉强,那便从别的方面再行补偿便是了。

他道:“好了,这件事就这样吧。”他转头对北辰轩开玩笑道:“晋王,你太子皇兄的聘礼,你可得还了。”

北辰轩忙道:“父皇说的是,儿臣定备一份等额之礼,回赠皇兄!”

众人都笑。

太后也笑道:“这园子里可得再着人仔细些儿,虽是大夏天,也受惊不小呢。”

那些总管太监们知道自己的命是保住了,都有劫后余生般的感觉。

本来这件事也就这样了结了,沈颖怡得偿所愿,北辰轩顺利从太子手中夺走一个女人。但是,就在皇上陪太后准备往芝兰苑去,已经走出十几步时,突生变故。

一直被众人遗忘的,被太监救上来的黄欣燕,吐出了一肚子的凉水,此时幽幽醒转。

她一睁开眼睛,一眼就看见站在那里,披着宫女们紧急就近拿来的披风的沈颖怡,小鸟依人般站在北辰轩的旁边,她立刻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叫道:“沈颖怡,你为什么要推我下水?”

第247章 快道歉

不是不小心失足落水,而是被推下水?

如果失足落水,这是意外,如果被推下水,这性质就完全不同了。即使推人的那个人同样也落水了。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都看向沈颖怡。

连那边的皇上皇后太后等一众,也都回过头来。

沈颖怡大惊失色,急声道:“我什么时候推你下水了?”

毕竟是在皇宫里行这出瞒人耳目的大计,其实当时沈颖怡也有些紧张,因为紧张,她也不确定她是不是有碰到黄欣燕,但不管有没有碰到,那都是绝不能承认的。

她骤然之下来不及控制脸上的表情,神色惊惶,这种急于撇清的样子反倒更惹人怀疑了。

黄欣燕哭得泪如雨下,凄厉指责:“我把你当朋友,你却害我丢脸,沈颖怡,我和你有什么仇?你要这样害我?”

“我没有……”沈颖怡急忙摇头,她的脸上由惊惶变成委屈,柔弱又无辜地道:“若是我推你下水,我怎么也会落水?根本不是我,我没有做过!”

沈颖怡的反应其实已经很快了,但宫里谁不是人精?她们最擅长的就是演戏,沈颖怡神色变化再快,此刻表现得再委屈再柔弱,落在她们的眼里,也不过是拙劣的表演。

黄欣燕哭道:“你还不肯承认,你的意思是我冤枉你吗?”

皇上脸色沉了下去,冷冷一哼。

北辰轩脸色也沉了下去,刚才他离沈颖怡很近,现在却退开几步,冷冷地,嫌弃地道:“真的是你?”

沈颖怡不住摇头,急得眼泪都流了下来:“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没有……殿下,你要相信我……”

北辰轩觉得今天的事真是走了一着臭棋,本来觉得沈颖怡很聪明,还有几分见识,或者能成为他的助力,她还是沈珞言的大堂姐,以后姐妹同娶,他享齐人之福,也是一段佳话。

这么板上钉钉的事被他改变,明明是太子的女人被他抢来,若是成功,光是这份成就感,便已经让人兴奋。

可太子不问责,只扮弱,便轻易地让父皇的心偏到了他那边,自己虽然把沈颖怡成功地从太子侧妃变成了他的侧妃。

他是成功了,但他感觉到父皇的不喜。

只是碍于是太后寿辰,太子又主动解除婚约,父皇才顺水推舟,可即使顺水推舟了,他心里不还是觉得太子可怜,已经在想着怎么补偿太子了吗?

若是太子不识趣,当时真选了哪家大家闺秀,父皇也定会为太子做主。

表面上看他赢了,实际上是太子赢了。

这且不说,若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他心里虽有些不舒服,也仅是一点点。

但现在这是什么事啊?

推人下水,父皇即使不管,心中定也震怒。

父皇还会怪一个小女子不成?当然是怪他了!

他眼里的嫌恶更浓了,不由分说地道:“沈颖怡,你怎可做出这样的事?快给黄小姐道歉!”

一旦道歉,事情的性质便已定,表示真的是沈颖怡推下水的。

沈颖怡不愿意,她刚才又回想了一遍,她没做过。

只是,为了这个计划实施顺利,既要有证人,又要保证她不会被淹出个好歹来,所以她才故意带着黄欣燕往水边走。

她想过,黄欣燕的话,比丫鬟的话好用。

她们都把丫鬟遣得远远的,以至于落水的时候,只有她们两个,谁也无法为她证明。

刚开始被北辰轩救上来,她还在庆幸,有黄欣燕一起落水,丢脸也是一起丢脸。

现在才知道,这黄欣燕的落水,于她来说,却是灾难。

“我没有做过!”她带着盈盈泪光的目光看着黄欣燕,难以置信地道:“你为什么要污蔑我?”

黄欣燕哭得更厉害:“沈颖怡,真没想到,你这样人面兽心,做了不敢认,我好好的为什么要去水池边?我好好的怎么会落水?我又没疯!”

这黄欣燕好歹也是任子希将娶的女子,宁国公府的人还在那边呢,而且,宁国公府不止有人到了,宫中还有位娘娘。

任子希的姑姑任佳宁是宫中新晋的贵妃,正得圣宠,她听到这里,看着高贵妃,轻轻笑道:“姐姐这位新儿媳真是好手段。子希的未婚夫人好歹也是她朋友,竟也能下得去手,看来以后姐姐也得多花点心思在这位儿媳身上呢!”

高贵妃心里也很恼火,一恼儿子遇事竟然不和她商量,正妃还没娶,先弄个侧妃在身边。

二恼这沈颖怡做事不干净,就算她把人推下水的又怎么样?动手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善后,不给别人抓到把柄。如果不是她做的,那她更没用了,被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栽了赃,还无法自辩。

这样的女子,儿子要来做什么?得罪太子不要紧,那反正是个废人了,可是,因此而惹皇上不喜,这才是得不偿失的事!如今被任佳宁含沙射影的一句,气又气不得,怒又怒不得,她侧头轻轻一笑,道:“要说好手段,还是你这位侄媳手段更高,听说和你侄儿的婚事,也是你这侄媳的好本事得来,故技重施,怕也并不为难!”

任佳宁也是暗暗作恼,崔府的事,京城早就偏得七七八八了,后宫的八卦传递速度更快,何况还是事关任贵妃娘家的事?

任佳宁更是知道,任子希是因为看上了沈颖怡,要逼着沈家换婚,才有后来这么大一波事发生,任子希鸡飞蛋打两头空。现在这事又和沈颖怡有关,不管沈颖怡是不是做过,那自然是死咬着不放。她笑道:“是谁的手段,看看不就知道了?”

沈颖怡一向以嘴巧心计多自负,她污蔑起别人来,定叫别人难以辩驳,现在才知道,和黄欣燕比起来,她差得远了。

黄欣燕的眼神,表情,哭诉,已经让人先入为主了。她百口莫辩。

但她不能认!

“你胡说……”她正要再辩驳以证自己清白,这边的北辰轩却已经极度不耐烦了,他猛地扬手,一巴掌抽过去:“本王叫你道歉!”

第248章 拖下水

啪地一声,把沈颖怡抽懵了。她捂着自己的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北辰轩。

她不信北辰轩不清楚她若道歉,这表示她再也不能证明自己是清白的,她若道歉,她这辈子都别想抬起头来,都要落个恶毒的名声。

可是,北辰轩不但逼她道歉,还动手打她。

本来喜形于色的沈伯奎和姚氏,在这突生的变故之中也呆了,他们有心上来帮女儿说两句,但这里不止有女儿和晋王,还有皇上,太后,最尊贵最有权威的人都在这里,他一个四品少詹事,人微言轻,姚氏更只是一个连诰命都没有的妇人,在这整个御花园芝兰苑,除了宫女太监下人,都是地位最低的一类!

他们说和不说,实在是没有什么区别。

两人忧心忡忡地对望一眼,沈伯奎轻轻叹了口中气,十分着急,口中低低地似自语般地道:“怡儿,道歉,快道歉呀!”

姚氏急道:“你在胡说什么?道什么歉?怡儿说不是她做的!为什么要认?”

沈伯奎急道:“可现在还能说得清吗?你不看这是什么地方?就算咱们怡儿没做,再争执下去,惹怒了太后,皇上,皇宫的众位娘娘们,后果只重不轻。这事咱们怡儿哑巴亏是吃定了,做了也是做了,没做也是做了!赶紧道歉还能让事情早点过去!只能说,这黄家的丫头,太歹毒了!”

沈伯奎毕竟是混迹官场的,很有眼力见,知道什么情形该说什么话。

他看得很清楚,至少此时,皇上的脸色更沉,太后也皱起了眉头,有些时候,事情不是论对与错的时候。

那边树下,颜瑾道:“你们说,沈颖怡真推了吗?”

白霖撇嘴道:“推不推的现在还重要吗?”

沈珞言道:“不重要!”反正是不是沈颖怡推的,现在都是一个结果。

白霖笑:“你要不要去帮忙?”

沈珞言淡淡地道:“任何事情都是有后果的,敢这么做,就该想到所有的后果!再说,这里有我说话的余地吗?”

不是她冷酷,而是她敢确定,今天就算她帮忙给沈颖怡澄清了,沈颖怡风光嫁给北辰轩之后,第一件事,肯定是助她父亲怎么谋武定侯这个爵位。

这个爵位是他们眼里势在必得的香饽饽,这种捉一只老鼠放进自家米缸的行为,她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做?

沈颖怡不想认,可是,她一抬眼,就看见所有人的目光,或鄙夷的,或质疑的,或讥讽的,或嫉妒的,或不屑的……

她的目光落到沈伯奎和姚氏脸上,沈伯奎正对她不住使口型:“先道歉,先道歉!”

沈颖怡心中又委屈又难堪,她又看到皇上太后沉下的脸色,心里终究有些顶不住了,也许,只有道歉才能息事宁人?

虽然她没有做过,但黄欣燕一口咬定,她无法自证清白,再闹下去,于她不利,这里毕竟是皇宫。她权衡过后,只得对黄欣燕道:“对不起,黄小姐,是我不小心……”

话说了出来,她委屈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从来只有她去算计别人,没想到竟然会被别人算计,而且,这个人还是黄欣燕。

果然如她预想的一样,随着沈颖怡的道歉,皇上的脸色更沉了,看着北辰轩,道:“虽然是娶侧妃不是正妻,但皇家儿媳,终归还是得重德行!”

北辰轩立刻道:“父皇说的是,儿臣不娶侧妃,儿臣只收个侍妾吧!”

沈颖怡只觉得耳中雷声震震,侧妃和侍妾的地位,可完全不一样,而且,皇上亲自开口,她的身份,还能翻身吗?

她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北辰轩。

北辰轩却不看她,对北辰轩来说,这个女人有用,便收在身边就是,有襄命的女子,天下只有那一个,所以他的正妃之位要给她留着,其他的女人,他多多益善。

高贵妃气得发抖,这个女子有手段能挣开太子的婚约嫁给她的儿子,那还算有几分本事,但此刻,道歉之后,就是承受了这一盆污水,原本以为是个聪明的,原来也是个蠢的。

已经披上披风,紧紧裹着自己,看着可怜兮兮的“受害者”黄欣燕,垂下的眼睑中掩饰着得意。

沈颖怡的确没有推她。

相反,在沈颖怡“不慎失足”跌落水中时,她甚至还伸出了手,想拉一把,被沈颖怡带下去了!这也算是被拖下水吧?

当时她也没有多想,让她生气的是,她其实也早就醒了,她醒来的时候,刚好听到太子说愿意成人之美。

她没有睁开眼睛,默默地听。

沈颖怡落水了,丢脸了,可她竟然摆脱了太子那个残废,反倒要嫁给晋王。

太子之下,晋王和六皇子最有机会问鼎太子的位置。

这岂不表示,若是晋王成功上位,沈颖怡竟然能成为后宫的娘娘?

凭什么?

她黄欣燕也不比沈颖怡差,相反,韩国公没有儿子,她这个二房也仅有她这么一个女儿,整个韩国公府都把她宠得跟宝似的,沈颖怡只是个四品少詹事的女儿。

可沈颖怡马上要嫁给晋王为侧妃,而她呢?还没嫁到宁国公府,已经可以预见之后的日子并不会幸福,因为任子希轻她贱她鄙视她。

这还不算。

都是落水,为什么她沈颖怡这么多人关心着,关注着她丢了脸,与晋王这样的男人有了肌肤相接,晋王便来负责!

而她,落到水里被太监拉上来的,拉上来之后,喝了一肚子的水,只有几个太监宫女在她身边忙活。

任子希今天明明也来了现场,韩国府也有人来了,宁国公府也有人来了,没有一个人过来问她一声。大伯父伯母没有看到也就罢了,任子希明明看到这边,却只鄙夷地瞥了一眼,就当没看见!

她像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这个落差,未免也太大了。

在此之前,她和沈颖怡交好,是想嫁给沈文博,既然已经不可能嫁给沈文博了,她又何必再给沈颖怡面子?

她不好过,别人也别想好过!

第249章 不争是争

看着沈颖怡眼里的喜悦瞬间变得惨淡,黄欣燕心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快-感。

沈伯奎和姚氏听到这句,心里也是如坠地狱,不过,沈伯奎很快就从地狱挣扎出来了。只要晋王得到那个位置,以后身登大宝,皇上的这番话,早就时过境迁,十年后,二十年的,他的颖怡,一样可以得到想要得到的。

沈颖怡尽管很是不甘,但是事已至此,只能接受,心中自是把黄欣燕恨到要死。

两个人都由宫女带着去换衣服了。

太后寿辰本是一件喜悦的事,中间虽然发生了这样的小插曲,但即使他们再多的议论和想法,也只能闷在心里等到出宫之后当成茶余饭后的笑料,却不能在这里大肆喧哗,以免引得皇上不悦。

任贵妃和高贵妃之间虽然也打了几句机锋,不过,高贵妃要保持自己的贤妃之名,自然不能和任贵妃多争执,再说,那个女子不过是个侍妾了,连侧妃都有不是,也就没有什么好计较的了。

整个过程,太子的表情都十分平静。

但这件事,怎么看也是他定下婚约的侧妃转而成了晋王的女人,虽谈不上夺妻之恨,虽是在落水后有了股肤相接的无奈情况下才让事情变成这样的,可太子从始至终知道,沈家这个大女儿,是见他残废了另攀的“高枝”,而他的好弟弟晋王,是在享受从他手中夺走女人和一切的乐趣吧?

他平静地解除婚约,其实也不是他有多大度能容,是个男人,遇到这样的事,都不能容。

不过他知道,现在,他什么也不能争,什么也争不了!

既然争也争不赢,反倒徒惹人讨厌,那又何必争?

既然什么都争不了,去争只会让自己撞得头破血流而已,韬光养晦四个字,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子,就算以前不会,现在,也该明白它们的意思!强争没有好处,隐忍反倒能让父皇心里多少有些偏重,他要的,是这个!

何况,今天,他还有另外的,更重要的事!

插曲过后,皇帝和太后后妃们都已出来了,自然是君臣同乐的局面,皇上先给太后送了寿礼,是东海的颜宁丹。

颜宁丹出自东海药师岛,据说虽不能让人返老还童,却能让人驻颜美容,使人保持容易不变,更显年轻。这种药,最得女子喜欢。

然而,东海药师岛本来就是个传说中的存在,颜宁丹这种丹药,也只有达到药师巅峰的人才能炼制出来,成功率还不高,用药又极珍奇苛刻。

而整个东海药师岛,只有岛主一个人能炼制。每一颗药,都被卖出天价,而且,这不是有银子就能买到的。据说一颗药,值一座城池!

而东海药师岛,在许久之前不为人知,但自从天下四绝名满天下之后,才为人所知。毒医便是东海药师岛出来的天才医者。

身为一国太后,什么样的宝贝没有?但是,这颜宁丹,哪怕是太后,也难得到。

皇上能弄来这么一颗药为太后贺寿,足见孝心,太后果然很欢喜。

接着,太子也上来献上寿礼,太子送的是一幅画,送字画古玩玉器这种,是很平常的寿礼,不过,太子伤残,太后对这个嫡长孙心情复杂,出于不想冷了他的心,还是当场打开了。

太后打开画轴,原本平静的脸色却忽地微微一动,道:“南山先生的画?”

南山先生是四百年前的古人,与现在的北辰皇室,相隔两个前朝,他的画存世的不多,据说只有三幅,物以稀为贵,每幅画市价都是天价,而且得到的人都当传世之宝收藏起来不露面,太子能寻到一幅,已经是十分难得。

而太后当年极喜欢南山先生的画,却只看到临摹本,现在竟然看到真迹,自然高兴。

太子道:“孙儿知道皇祖母喜欢,着人寻访了许久,前些日子才得到!”

“好好好,皇祖母知道你孝顺!”太后笑看着眇目的太子,眼底深处有几分疼惜和无奈。多好的孩子啊,偏生遇到了意外,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太子送完寿礼,却并没有完,他又从下人手中拿过一个小一尺五见方,寸余厚的小木匣子,送给了皇上,道:“父皇,儿臣也有礼物送与父皇。”

皇上很意外,笑道:“今日是你皇祖母的生日,你送礼与父皇?”

太子神色镇定,语气平静,道:“此物非同一般,只可送与父皇。还请父皇今日不要打开,明日再看吧!”

皇上奇道:“这是为何?”

太子轻叹一口气,道:“这本是儿臣准备明日朝堂上献给父皇的,不过这东西太过重要,在儿臣手中多一天,儿臣也觉得不太安心!”

这话勾起了皇上的好奇心,不过,太子说了请他现在不要看,他也就不看了。交给了身边的太监总管。

谁也不知道太子这个小木匣里到底送了什么。

北辰轩暗暗冷笑,太子还真是好手段,这个时候还在讨好父皇,但再讨好,眇目瘸腿已经是他最大的劣势,他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

北辰轩也来献寿礼,他献上的寿礼是一尊玉观音。一整块玉上面,雕工细致,精雕细琢而成的玉观音,不是普通的手笔,光是那雕工,也能看出不凡。

当盖在上面的红绸揭下时,似有流光流泄而出,慈眉善目,普渡众生的观音大士的目光好像悲悯地看着所有人,让人心中感觉,这位观音大师或者真正临凡显圣了。

看着众人惊讶的眼神,北辰轩介绍,这整块的玉虽然难得,但是更难得的是那位雕刻大师,因为那位雕刻大师,是天下四绝中巧匠的弟子,花了一年时间,才雕成此成品。

太后果然对这礼物也是喜欢之极,立刻就命令人送去慈宁宫的小佛堂里去了。

看着长身玉立,笑容温雅,英挺俊秀的北辰轩,太后的目光很是慈爱,道:“轩儿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明年就弱冠了吧?得叫你的母后母妃为你物色正妃了!”

第250章 毁了她

太后的话是在提点着北辰轩,和沈颖怡的事不要认真,他是要有正妃的人。

北辰轩行礼道:“一切但凭皇祖母和父皇母后做主!”

这回答让太后也很满意,之前因沈颖怡使她心中产生的那丝丝不快,已经因了寿礼和北辰轩的乖顺而烟消云散了。

因为太子的伤,虽然皇上还没有决定换哪位皇子成为太子,但换是必然的。太后也知道定然会在二皇子和六皇子之中产生。

相比众朝臣更重视正统,希望皇后所出的六皇子能成为下任储君,毕竟是嫡子。但太后当年也是妃位晋升,当今的皇上也不是嫡子。

那又有什么关系?她的儿子做了皇帝,她照样是太后。

所以,她反倒更看好北辰轩一些。

毕竟,高贵妃在她的身边服侍十分小意,在宫中也有贤名,而北辰轩年长几岁,在京城风评也是极好的,北辰云潇小了两岁,在这方面,就没有北辰轩做的好。

其实,每年的太后生辰,最热闹的时候,也最有看头的时候,就是进献寿礼的时候,众皇孙们各显神通,各种巧思。

这时候,三皇子北辰临枫也来献寿礼,三皇子上前行礼,道:“皇祖母,孙儿的寿礼是一曲琴曲,希望皇祖母喜欢!”

北辰临枫的琴韵据说已达到国士水平,平时难得见他弹一曲,没想到今年太后寿辰,竟然能在皇宫里听到,这让很多人都庆幸有耳福了,太后也笑道:“你这寿礼倒也别致,哀家肯定喜欢!”

早有太监们布置好琴台,宫女捧上琴,北辰临枫坐于台前,修长白净的手指拨动琴弦。

琴声清韵从指尖缓缓流淌,有如之音,清风微拂,花香阵阵,琴声让人人沉醉,仿若这里不是皇家芝兰苑,而且天地高远之中,远山滚瀑,溪流峡谷,白云无意,天高地阔……

琴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听的人还沉浸其中。

不知道谁情不自禁地赞道:“好啊!”

这一声,才把众人唤过神来,接着便是雷鸣般的掌声响起来。

北辰临枫站起,他平素喜欢穿白衣,不过今天是太后寿辰,特别换了一身月白色的锦衣,修长挺拔,有如修竹,清傲孤绝,遗世独立。

太后缓缓笑道:“枫儿此曲,真是余音绕梁了。”她转头看皇上:“枫儿今年也成年了吧?陈妃走得早,这孩子的婚事至今也没有订下来。”

太子的婚事,是十五岁定下来,十八岁便大婚的。

但北辰临枫年已十八,连亲事也没有定。

皇上笑道:“此事儿子已经有了打算,正准备过段时间就赐婚。”

光风霁月般站在一侧的北辰临枫抿着唇,此刻缓缓道:“谢皇祖母,父皇,儿臣还不想论及婚娶之事!”

太后笑道:“你已不小了,你太子皇兄在你这个年纪,都已经大婚了。轩儿他们几个哀家不担心,他们的母妃会为他们张罗,但你母妃去世得早,哀家可得为你的事把把关!”

皇上在一边笑意如常,心中却是腹诽,陈妃虽然去世得早,但她这个皇后在,太后不把这件事情交给她,分明是不信她呗。

不过,这样也好,她自己两个儿子,原本天下大安,前程安稳,但是太子突然伤残,她现在也是一堆子烦心事,要为别人的儿子张罗婚事,虽然这是她这个一国之母应该做的事,但太后不愿意交给她,她当然也不会主动去讨了来做。

这事说到底,吃亏不讨好,做得好,是应当的,但凡有一丝不妥当的地方,就不免要受人质疑了。

她管好自己的儿子就行,云潇的婚事,她也要留心了。

北辰临枫坚辞,道:“皇祖母,这些年,孙儿习惯了现在的日子,不想过早成家立室!”

太皇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枫儿不会是有了意中人,所以不想让父皇给你赐婚吧?”

北辰临枫不说话。

他虽没有王爵,但是父皇的意思他知道,父皇属意的是左太师的孙女,但是,他对左太师的孙女真无感,不想被一道赐婚圣旨捆绑进婚事之中。

闲云野鹤,平静安然的日子,才是他想要的。

宁贵妃在一边笑道:“听说前段时间三皇子还曾买了整条街上的礼物去送给一位姑娘,想必那位姑娘就是三皇子的意中人?”

北辰临枫微微皱眉,买了整条街的礼物?她指的难道是那次?

可那礼物并不是他买的,不过是以他的名义而已,老五葫芦里卖什么药,他也不清楚,更不想深问,毕竟,老五不想说的事,你问他他有一百个答案给你,但没有一个是真的。

皇上和太后一听,果然大感兴趣,太后道:“是吗?是哪家的姑娘?”

皇上的目光扫过来,带了几分审视,他想赐婚的左太师的女儿,于老三来说,才是最好的,老三在几个儿子之中,学东西最快,天赋最好,最聪明,是他最看重最喜欢的儿子。而且,老三还什么都不争,宽厚温和,气质如玉,润洁高行,他的王妃就不能随意。

而左太师是三朝元老,不论老三是进是退,娶了左太师孙女,于老三都是极大的助力。

太后一问,宁贵妃就掩唇轻笑着,道:“太后您还不知道呢,那位姑娘呀,说来也是巧,也是武定侯府沈家的姑娘呢!”

听到武定侯府几个字,太后也不禁拧了拧眉,道:“武定侯府的姑娘?”

宁贵妃看了了看皇上和太后的脸色,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她现在突然觉得,武定侯府的大姑娘,今天好像做了一件好事!她笑道:“看来母后真没听说过,就是武定侯的女儿呀,先前那位小姑娘!三皇子,这件事是真的吧?当时你送礼的时候,我那不成器的侄儿也在呢!”

看着皇上质疑的眼神,北辰临枫点了点头,道:“是真的!”

宁贵妃笑了,皇上的意思,她太明白了,她可不认为现在说出这件事,皇上会为他们赐婚,她是要毁了沈珞言。

第251章 请父皇赐婚

已经毁了一个沈家女儿,再毁一个吧!左右沈家女儿也没有一个好的,不是退了和宁国公府的婚事吗?她当宁国公府是什么地方?她想退就退?一个破落三品侯爵,谁给她的脸?

有沈颖怡刚才的事,皇上对沈这个姓可没有什么好感,而且,这个女子,还妄想嫁给三皇子,皇上定然不会容许。

只有让皇上极恶,才是彻底断绝了这个女子进皇家之门的机会。

不过,宁贵妃说完之后,觉得气氛有点奇怪,北辰临枫神色哭笑不得,但北辰轩等几个兄弟看她的眼神,怎么都透着冷意?

她说错什么了吗?

还是,这个沈珞言和沈颖怡不一样?

不都一样是沈家讨厌的女儿吗?论起来,沈珞言比沈颖怡还要可恶。

皇上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审视地看着北辰临枫,北辰临枫心中苦笑,老五不让他说的事,他便不说,只是这个锅好像有点大。

皇上道:“你喜欢她吗?”

北辰临枫刚要说话,一个声音忽地道:“父皇!”

是北辰轩。

北辰临枫,北辰皓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目光之中,皆有暗晦之色。

皇上转头:“什么事?”

北辰轩笑道:“这件事是个误会,老三和这位沈姑娘只是普通朋友!”

“这么说你也认识?”皇上目光深沉。

北辰轩老实地道:“儿臣认识这位沈三姑娘!”

“你怎么知道是误会?”

“父皇你看三皇弟心性高洁不沾凡尘,他怎么会喜欢凡尘的女子?”北辰轩笑。

太后也被逗笑了,瞪他一眼,笑嗔道:“你这孩子光一张嘴,说的什么话?就算再心性高洁不沾凡尘,大婚也是人生大事!”

北辰轩笑道:“所以呀,能配得上三皇弟的,肯定得是仙女一般的人才行!”

太后左右看看这个孙子,也觉得北辰轩这话很有道理,北辰皓见机,生恐太后会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忙上前道:“皇祖母,孙儿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孙儿的贺寿礼物,皇祖母一定会喜欢的!”

他双手奉上一个木匣。

这木匣还不是新的。

相比较前面几位皇子的礼物,太子的画,二皇子的玉观音,三皇子的琴曲,各有所长,四皇子的这个木匣,就显得太普通了。

不过,光看表面是看不出什么特别来的。

太后打开来,只见里是两块碧绿色的,葡萄大小,溜圆溜圆,似石非石,似玉非玉的东西。

太后拈起一个,放在眼前打量,那物迎着光,流光溢彩,里面似有水流过,又似有火焰燃烧,织成一片绚丽的画面,明明只有弹丸大小,可瑰丽璀璨,非常漂亮。

太后发现,这竟然是从没见过的物事。

她好奇地看向四皇子,奇道:“这是什么?”

北辰皓微笑道:“皇祖母,炎夏国西面一座火焰山,山上有一种琉璃兽,琉璃兽的心口有千分之一的机率会孕育玉火琉璃。琉璃兽极稀少,能孕育玉火琉璃的琉璃兽就更少了。一般的玉火琉琉能长到指尖大小,已是难得,也是孙儿运气好,竟然得到两颗这么大的,皇祖母手中,这种叫极品玉火琉璃!”

“这东西倒是新鲜!”太后拿在手中左看右看。

北辰皓见太后欣喜,脸上露出笑意,恭敬地道:“皇祖母喜欢就好!”

太后爱不释手的样子,当然是喜欢。对北辰皓,也就更慈眉善目了,道:“老四,京城里还容不下你一个皇子吗?哪里有身为皇子,天天混在军中的,炎夏国那块儿又热又苦,你看看你都成小黑炭了!”

其实北辰皓并不黑,他的皮肤是那种越晒越白型,不过,太后这么说,也没有人会反驳,倒是都笑起来。

太后转向皇上:“咱们天珩这么多将士,怎么能叫一个孩子一直在边疆,你不能把他调回来吗?”

北辰皓笑道:“皇祖母,您疼惜孙儿,其实孙儿在边疆过得倒也习惯。只是想念皇祖母,想念父皇母后母妃!”

“既然想念,那就回来吧!”

其实北辰皓在军中经营得已经差不多了,这次就打算借太后寿辰回到京城就不再出去,毕竟,真正要成大事,根基还是在京城里。

他不能把太多的时间花到边疆去。

皇上看着北辰皓,也甚是赞许,道:“在军中历练,倒是长得壮实不少。陈将军说你作战勇敢,不畏苦,不怕累,朕甚欣慰。你若想回京城,朕便调你回来!”

北辰皓口中应道:“多谢父皇!儿臣能在父皇,皇祖母,母后身边尽孝,当然是愿意的!”

他心中却泛起一阵冷意。

父皇说他若想回京,就调他回来。

可对老五,父皇并不是这样的。

老五十二岁封麟王,后来也一直在军中,只是,他想去军中,便去军中,想回京城,就回京城,不要什么调令,也不要什么昭命。

一年前,老五回到京城,就是私自回来,既没有皇命,也没有军命。

可是,他的探报里,父皇不但没有降罪,甚至连一句责罚的话都没有。

偏心也不能偏成这样!

不过,说父皇偏心,北辰皓也有点拿不准。

他的探报称,这一年多时间里,老五被关进天牢五次。

五次!

身为皇族,很多人一辈子都不会与天牢沾上边,但老五一年多能去五次,每次不少于三天,也实在谈不上父皇偏心。

只是,他心中仍是不舒服。

想到老五,他就想到老五昨天在翠望山上与他做对的事。刚才他看了,老五不在。连给太后庆生,老五都能姗姗来迟,而且,父皇也不知道是忘了他,还是不计较,竟然没有生气。

他眯了眯眼睛,又道:“儿臣今年也已经十八岁了,儿臣想请父皇为儿臣赐婚!”

他想娶沈珞言的事,大概只有麟王知道。

而且,他是昨天晚上回到京城的。

太后笑道:“怎么,老四有意中人了?”

北辰皓道:“回皇祖母,儿臣心中是有属意的姑娘了。”本不想走这一步的,但他现在要快刀斩乱麻。

第252章 规矩

外叔公说,须先得到那女子的心,才能真正让她命中有襄,若是强扭的瓜,怕会适得其反。

然而,老五昨天的插手,使他觉得,或者可以先把婚约定下来,再慢慢获取那位沈三姑娘的心。

太后很喜悦,她把火琉璃放回木匣中,抬头笑道:“你看上哪家的姑娘?让你父皇为你赐婚!”

北辰皓道:“皇祖母,孙儿属意的姑娘是沈……”

“啪啪啪……”有击掌声传来,伴着一声轻笑。

这击掌声清清脆脆,不紧不慢,但在这样的时候,太过突兀了。

众人不禁看过去,只见那边客座上,一个身穿红袍,长相俊俏如妖孽一般的男子,正旁若无人地击掌,一双桃花眼里,讽刺的意味非常明显。

北辰皓昨晚回京城,今天进宫,并没有见到端木景澄。不过,他的消息网早铺在京城之中,知道苍阳太子进京贺寿,已到一月有余,在京城里祸乱一方,胡闹成性的消息,但他并没有叫出端木景澄的身份,反倒问道:“这位公子倒是面生得很!”

钟溧阳很无奈,他家太子总是在非常的场合里做一些不正常的事,以前在苍阳也就算了,但现在是天珩,总不能让太子把脸丢到天珩吧?他一路跟着收拾乱摊子,真是心累。

这还算了,可现在,人家祖孙说话说的好好的,他击什么掌?笑什么笑?不要以为他笑声中的讽刺别人听不出来。

而且,别人晋王问他是谁,他目光微侧,摇着手中的折扇,就好像没听见似的。

钟溧阳只得上前一步,道:“这位是我苍阳端木太子!我家太子喜欢开玩笑,请晋王殿下不要见怪!”

北辰皓:“……”

不过,他还是笑道:“原来是端木太子,失敬!不知道太子刚才笑什么?”

对于打断他求赐婚的人,他心里冷意阵阵,却还保持着风度。

端木景澄啪地一声收了折扇,站起身来往这边走,边走边笑道:“其实本宫也没有笑什么,本宫就是笑你们天珩的孝道和规矩!”

钟溧阳:“……”

他刚才听到了什么?他家太子说规矩?难道他家太子不是一个最没有规矩的人吗?不过,在外人面前,他不能拆自家太子的台,可站在那里,真是老脸发热啊。

北辰皓不明白端木景澄为什么会直接怼上他了,他昨天才回京,与这位端木太子更是没有任何交集,难不成,端木太子在京城的这一个月,听了谁的挑拨不成?他隐晦的目光掠过北辰临枫,那个光风霁月的男子长身而立,温雅如玉,气质如兰。在别人眼里的如仙玉之质,北辰皓并不这么觉得。

父皇刚才对北辰临枫婚事的态度,他已经窥到了一些什么。

心中虽然存疑,他脸上却笑得和煦,道:“不知我天珩的孝道和规矩有何可笑之处!”

端木景澄看他一眼,又看看那个木匣,再看看太后,笑道:“晋王殿下迫不及待就请天珩皇帝陛下赐婚,原来你匆匆赶回来,只是顺便给太后贺寿啊!”

众人:“……”

钟溧阳恨不得上前捂住自家太子的嘴,他家太子又发疯了。这件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天珩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他们旁观就好,为什么要糁合其中?

这话一出,北辰皓心中一惊,也知道自己是急了。

大概是老五的极强大的破坏力,以及他恶劣的态度,让北辰皓意识到老五可能对这个女子也有意思,所以想板上钉钉,后来居上地把这件事由皇上赐婚来敲定。

可是他太心急了,本来心急一些也没有什么,而且,刚才太后甚至也提出了北辰轩,北辰临枫的婚事,不同的是,他是自己提出来要请求赐婚的。

如果没有端木景澄的这句多嘴,别人还不会朝这方面想,但端木景澄这么一说,哪怕没有这个意思,别人也会朝这方面想。

尤其是太后。

若是太后这么想,定然心中不喜,那父皇也会不喜!

他眼睛眯了眯,他和端木太子之间并没有交集,端木太子为什么要针对他?

他转而对太后道:“皇祖母,端木太子真会开玩笑,孙儿是专程来给皇祖母拜寿的,也是孙儿军中待得久了,不懂得说话的方法,惹人误会了。”

太后笑了笑道:“你这孩子真实在,你都说了端木太子开玩笑,你又这么认真干什么?”却不再提赐婚的事了。

北辰皓知道,被这么一打断,他只能另找机会。

那边黎妃听到儿子一声请赐婚,也是吓了一跳,不过,事没成,她反倒松了口气,儿子在军中久了,也不知道到底看上的是哪家的姑娘,她总得先知道。

四皇子退下去,他没见到老五,心中不禁冷笑,这样的时候,老五跑得没见影子,轮到他献寿礼,竟然还没有影子。

父皇平时容他胡闹,但是对孝之一字,父皇可是在意得紧!他有些期待过后,父皇是不是又会把老五送到天牢去。

这次,他就在天牢里好好安顿老五吧!

皇上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他皱眉道:“老五呢?”

献寿礼是挨个进献,而且,官员官眷的寿礼,只是写上名字,封存,一起交给太后身边的嬷嬷,只有皇上和皇子们的寿礼,才当众进献。

众人左右看看,哪里见到麟王?

皇上眉皱得更紧了,声音中带了不悦:“老五难道没来?”

太子甚是奇怪,明明在观澜池边,他还见到老五站在沈三姑娘的侧后方,难不成,现在他还在沈三姑娘身边?

到了芝兰苑后,位级分别,太子的位置,完全看不到沈珞言到底坐在哪里,当然也找不到麟王。他叫过一个太监,低声吩咐了一句。

不过,显然他的吩咐是多余的,随着皇上话音一落,一个声音便道:“当然来了!急什么?”声音轻松随意,透着满不在乎。

尤其是,他说急什么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皇上。

皇上的脸色沉了沉,众臣们面面相觑,这位麟王真是一如既往的……大胆啊!

第253章 假的

皇上大概是被这样对待得多了,气也气不过来,冷着声音道:“你的寿礼呢?”

北辰皓默默地抿了抿唇线,他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父皇在面对他们的时候,都是父皇,但是在面对老五的时候,他就是一个父亲。

这种感觉,很没由来,如果只是父亲,哪有一个父亲动不动把儿子送到天牢的?可他现在冷眼旁观,就是这种感觉。

不太妙啊!

父皇的意思太难猜,他刚刚回京,还要观察一段时间再做决定。

听了皇上的喝斥,麟王毫不在意,他道:“当然也准备好了。”他一招手,身后有小厮也捧来一个木匣,长宽一尺多,高一寸多!

也不是新木匣。

看着,竟和四皇子北辰皓的那个木匣很是相似,如果说有不同,那便是,麟王这木匣,似乎更旧一些。

众人看看还被太后身边宫女捧在手中的木匣,再看看这边麟王拿起的木匣,都觉得怪异。

虽然不知道里面的东西是不是一样,但这样相似的外表,是巧合吗?太巧了!

麟王把木匣呈上,朗声道:“皇祖母,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众人心中的怪异更甚,连祝辞都一样呢。

不同的是,北辰皓说这番祝辞的时候,郑重其事,说得要多真诚就有多真诚,而麟王说这番祝辞的时候,尾音竟有些许的……调侃?

不过,有这种感觉的人都不敢说出来。

皇家的事,知道得越少越好。何况,那个人是麟王。

一个你什么时候不注意,就要坑得你大出血只能吃糠咽菜的麟王。谁没事会往前撞?

但连不远处的众人都听出了这意思,皇上和太后当然不可能没有听出来。

皇后看了端嫔一眼。

这场合里,端嫔只是个嫔,地位比较低,坐在角落的位置。

端嫔并没有看到皇后的眼神,她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一般,好像对什么都没有在意。

任贵妃又笑道:“端嫔妹妹生的好儿子!”

她年纪比端嫔要小得多了,小了十多岁,可是,她位份高。没有儿子的任佳宁封了贵妃,有儿子的端嫔,儿子都封王多少年了,她还是个嫔。

端嫔抬起眼来,道:“谢谢!”

任贵妃:“……”

她是在夸她儿子吗?这女人,听不听得懂人话?

有心再说两句,但是,想想自己贵妃身份,和一个嫔这样较劲,没的失了身份。

太后当然也听出来了,也有些不悦,不过,她这孙子什么德性她也了解,原本她也不喜欢,不喜欢这个孙子,不喜欢这个孙子的母亲。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还是道:“乖!”

接过木匣,打开来,众人无声。

或者说,有人差点惊呼出声,但是,反应到这是在什么场合,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没让那声音发出来。

木匣里,躺着两颗碧绿圆润,似玉非玉,似石非石的东西,不过,这两个东西,有鸡蛋大!

鸡蛋大!

葡萄大的是极品,鸡蛋大的是什么品?

麟王声音中透着一股懒散和随心,不走心地介绍道:“皇祖母,炎夏国西面有一座火焰山,山上有一种琉璃兽,琉璃兽的心口有千分之一的机率会孕育玉火琉璃。琉璃兽极稀少,能孕育玉火琉璃的琉璃兽就更少了。一般的玉火琉璃能长到指尖大小,已是难得,也是孙儿运气好,竟然得到两颗这么大的,皇祖母手中,这种叫极品玉火琉璃!”

众人:“……”

还真是不走心啊。

连介绍,都和四皇子一样,一个字都不改。

但是,却结结实实地给了四皇子响亮的一耳光。

北辰皓眼珠子都快要突出来了。

他震惊的不是麟王的这番介绍,而是这对玉火琉璃。

天知道,为了得到葡萄大小的这一对,他费了多少心力,用了多少时间,甚至,还杀了多少人!

当然,最后一点是隐秘的。

一句话,他拿到这一对,既用了高价购买,又用了巧取豪夺,还用了见不得光的手段。

毕竟,这玉火琉璃葡萄大小的,已经价值连城,用银子很难买到了。

本身那琉璃兽也不是什么温良的兽类,何况,那兽类越凶残厉害的,身体里的玉火琉璃才更大,为此,往往捕杀一只玉火琉璃,死的人有时候甚至多达上百。

极惨烈的数字。

而且,据天下人所知,世上最大的玉火琉璃,也就葡萄大小。

可是,老五竟然拿出一对比他的还要大上两倍的玉火琉璃,这怎么可能?这是怎么得来的?

这世上竟然有这么大的玉火琉璃?不会是假的吧?

还是有人进了火焰山深山,猎到了毁灭级的琉璃兽?

进火焰山深山的人还能活吗?见到毁灭级的琉璃兽的人还能活吗?何况,不是一只,而是两只?

北辰皓道:“老五,皇祖母寿辰,你怎么能拿假的东西糊弄?”

“假的东西?”麟王笑了,面具流光溢彩,映着他湛湛的眼神,他笑道:“四皇兄没有见过的东西,就说是假的东西,这个理由很好很强大!”

北辰皓:“……”

他咬牙道:“世人皆知,世上不可能有这么大的玉火琉璃!”

“世人?”麟王嗤笑一声,道:“玉火琉璃这东西,世人本来就不知。不过有人偶然发现了琉璃兽的体内这东西长得好看,而且坚不可摧,这才流传到市面上。但流传的范围,只有炎夏国火焰山附近。你今日拿来时,岂不是在场的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因为你没见过大的,你就说大的是假的,四皇兄,小弟佩服!”

北辰皓:“……”

这个老五,这话连消带打,连讥带讽,丝毫情面也没有给他留。

麟王再道:“你先拿来的玉火琉璃,你不是知道怎么识别真假吗?你既然说是假的,要不你用你所知道的方法识别试试!”

北辰皓皱眉,他当然知道,这是一对真的,正因为知道是真的,他才震惊。实在是,他从不知道,世上竟然有这么大的。

这么大的,该值多少银子?该费了多少人命堆积,才能获得?

第254章 求娶

太后马上就发现了北辰皓的窘迫,看来这一对,竟是真的?

这么大的一对,的确很稀罕。

太后拿到手中,摸起来和北辰皓的那个感觉一样的,触手生温,竟好似还能暖手一般,润泽光洁,非玉非石,能映照出人的影子来,哪怕只是拿在手中,这种感觉也很不一般。

东西是好东西,但是,老四和老五这两个孩子,她不禁在心里摇摇头。

老四的母亲黎妃这些年里,借着枕头风,把黎家的势力一步步催大,现在黎家的势力已经不可小觑了。

但相比较黎家势力这么强,老五的母妃,又是个更让她不喜的女人,虽然没有后戚势力。

她最看好最喜欢的,还是老二老三和老六。

所以,哪怕这玉火琉璃让她心怀大悦,可对老四老五,她心中还是有些疏淡,她淡淡地道:“你们两兄弟久不见面,一见面就怼什么?不论是真是假,都是好孩子的一份心意,皇祖母喜欢着呢!”

北辰皓在这话里听出了维护,心中松了口气。

麟王也听出来了,不过他压根不在意。

如果说端嫔这个母嫔没有把他当儿子,对他冷淡到极至,漠不关心,最后还落井下石,那太后对他这个孙子,更是从小就不待见。直到太后死时,也不待见他。

麟王并不在意。

他不再是五六岁的小孩子,希望得到皇祖母的爱护和关心,希望能在长辈的面前撒娇。

经历了那些之后,他对一切都看得淡了,他只想和最爱的人,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快乐地生活一辈子。

皇位,上辈子他不在乎,只是天珩后来发展到诸王夺嫡,天下大乱,他不想看到那么多的百姓苦不堪言,那么多的地方白骨累累,加上又有拼命逃出去的太监告诉他,皇上在乱势起后,遗命他继位。

他只是尽人事。

但是,尽人事的最后,他心中最重要的,还是她!

这辈子,他当然更不在乎!

刚才,北辰皓没有出口的请赐婚中,已经露出了一个沈字,他知道,北辰皓想娶的,就是她!

如果不是当时端木景澄横插一杠,打断了北辰皓的话,他也不会让北辰皓得逞。

上辈子,北辰皓轻易地以雪中送炭的姿态,走进了她的心中。这辈子,他没给他再有雪中送炭的机会,北辰皓竟然想到赐婚,他的心还真不死!

他知道,上辈子北辰皓在太后寿辰上送的礼物,正是这对葡萄大的玉火琉璃,所以,他之前亲自去了一趟火焰山。

这不是和北辰皓置气,或者说比较。

而是北辰皓在玉火琉璃上动了手脚,北辰皓从来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他也看得很清楚,他若想要那个位置,太后不会同意,有太后在,就有一切变数。但太后的身子很健康,他才用了这种阴损的法子。

太后对玉火琉璃爱不释手,日日把玩,玉火琉璃之中的阴火烧心,浸入太后心肺,太后在一年后去世。

有了他的那对玉火琉璃,太后不可能还看得上北辰皓的那对,太后在,北辰皓的夺嫡之心,多少还要有所收敛。

麟王之后,便是六皇子送上寿礼,诸皇孙们的寿礼都是挖空了心思,很得太后欢喜。

皇孙们的寿礼献过了,端木景澄也代表苍阳国表示了对太后寿辰的祝福,太后甚是高兴,毕竟,这些年来,虽然邻国会有互通往来,这种太子亲来贺寿的,还是比较少的。何况,苍阳与天珩同为大国。苍阳的太子来贺,这也是让人开心的事。

送完礼,那边端木景澄对钟溧阳使了个眼色。

钟溧阳很无奈,摇了摇头。

端木景澄眼眸一深,眼里带了几分警告。

钟溧阳无奈,硬着头皮道:“太后,皇上,陛下遣我家太子前来,除了给太后祝寿,还有另一件事!”

“哦,什么事?”皇上饶有兴趣。

这位苍阳的太子在京城里的那些胡闹的事,皇上的耳目当然是知道的,不过,偌大的天珩京城,不论这苍阳太子怎么胡闹怎么折腾,还是撑得住的!

他们只要这太子不会把自己作死,随他怎么作,他高兴就好。

所以,皇上也没有过问。

他相信北辰临枫在,这个苍阳太子不会死。

若是北辰临枫知道皇上此时的想法,怕也要苦笑。这位还真有两次差点把自己作死了,他作死的能力让自己也无能为力。

钟溧阳神态恭敬,但不知道怎么的,总感觉到他的胡须在颤抖,他伏首道:“苍阳与天珩相邻,两国一直交好!此刻,我国太子亲临,亦为让两国的邦交更坚厚绵长,太子……想求娶天珩贵女为妃!”

此话一出,众人不禁哗然。又意识到此举不妥,齐齐收声。

但是,这个消息,也太过震惊了。

两国和亲,这种事何其大?也该有早有消息传来,但是,这位苍阳太子到天珩都这么久了,之前却连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倒好像是临时起意一般。

钟溧阳表面上神色镇定,但实际上心中已经老泪纵横。

他家的太子,太胡闹了。

两国联姻是何等大事,太子娶妃是何等大事?没有皇上的旨意,没有朝廷的许可,太子殿下在昨晚突然叫他今天说这番话,他觉得就算能活着回到苍阳,他也会被陛下赐死的吧?

哪个出使大臣这么大胆,在没得皇上旨意的时候,为太子出面联姻他国公主?

可是,太子殿下逼他,而且,太子殿下是以储君的身份逼他。

他能怎么做?他也很绝望啊!

他甚至能想到,当他代表苍阳的出使大臣,说出这句话来时,天珩这边的皇上会怎么想!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这种只要跟着太子殿下,就没有好事的差使,以后他能不能拒绝?

皇上怔了怔:“联姻?”

他只有四个女儿,大公主二公主都已经嫁了,三公主十六岁,四公主七岁。

所以,这端木太子是看到了烟儿?

他的女儿,他当然舍不得远嫁,但是若是联姻,成为苍阳的太子妃,似乎可以考虑?

第255章 要娶喜欢的人

虽然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谈这件事好像不太正式,两国联姻,应该在朝堂上谈,或者是在正式会见的时候谈。

不过,若是苍阳国真有此心,两国的邦交牢固,这也是一件好事。何况,苍阳的太子就是这么一个随意的人,若指望他会走正常的程序,似乎也不太可能。

端木景澄已经道:“正是,本宫想在天珩娶个太子妃带回去!”

他说得很随意,好像在说,本宫想带坛酒回去般的随意。

联姻的事,他说得这么随意,让皇上心绪莫名。

他的女儿,在天珩那都是如珠似宝,怕个苍阳太子在天珩的大名比最纨绔的纨绔子弟还要纨绔,而且,他还这么漫不经心。

皇上心中有些不悦,不过,端木景澄长得真的好,俊眉朗目,唇红齿白,一双桃花眼更似揽尽满天星辰,但凡长得好看的,总是会让人生出先入为主的好感。

皇上认真想了想,这长相,这地位,勉强也是可以配得上烟儿的。

任贵妃掩唇一笑:“太后寿辰,友邦太子联姻,也是一桩盛事,就是不知道苍阳太子看上了哪位公主!”

其实她也就是试探一下,皇上适龄的公主就只有一位。

北辰烟在那边刚刚送完皇祖母的寿礼,和皇兄们小声聊着,听到这句话,脸色顿时变了。

北辰皓似笑非笑地道:“怎么,三皇妹竟还与这位端木太子认识?”

“鬼才认识他呢!”北辰烟哼了一声,三皇兄说了,这位太子行事有些……特别,叫她没事不要与端木太子接触,她都听着的好吗?

北辰轩笑道:“何须认识?咱们三于妹风华绝代,尊贵无比,端方雅丽,那端木景澄慕名求娶,也是很正常的。”

北辰临枫看了北辰烟一眼,不知为何,他的目光却掠到了一边,落到远处的一个女子身上。他心中有一种很奇怪的预感,那端木太子既然在这个时候提出来,就不是儿戏,那么他是真的想求娶。

但是,对于一个把太子之位甚至把自己的性命都不怎么放在心上的端木太子,他又怎么可能一次面都没有见着,就求娶天珩的公主?

这样的太子,有这种让两国邦交更牢固的觉悟吗?

皇上没有出声,不过,看向任贵妃的眼神,却带了几分赞许!

任贵妃之所以受宠,与她聪明,懂三分皇上心意,知道什么时候问什么话有关。

比如说现在。

端木景澄诧异地道:“哪位公主?为什么要是公主?”

众人皆是一怔,不是公主?那说什么两国联姻,说什么邦交?黎妃目光掠过沐阳王妃和沐乘月身上,不禁问道:“难道是郡主?”

适龄的公主虽然只有一位,不过适龄的郡主倒还有几位。

端木景澄更诧异:“本宫只是想娶个太子妃回去,本宫已经贵为苍阳的太子,未来的苍阳国君,又不要更上一层楼!本宫要娶的太子妃,不过是本宫喜欢的女子,与地位可没有什么关系!”

这话说的……

让众人都不好回话了。

不过,这话一说,在场的那些闺秀们不禁心旌摇动。

本宫要娶的太子妃,不过是本宫喜欢的女子,与地位没有关系!

这样一段话,真不敢相信,是身处高位的苍阳太子说的。能成为他喜欢的人的女子,该是多么幸运?

连太后都好奇了。

端木景澄毕竟和她的孙儿年龄相当,虽然说话随意,但也透着洒脱,太后也就把他当孙辈看,笑呵呵地道:“那你想娶的女子,又是谁?”

端木景澄目光一转,指向沈珞言的方向,道:“本宫要娶她!”

钟溧阳:“……”

刚才太子殿下说想联姻,他以为娶的是天珩的公主,至不济,也该是郡主吧?

可是太子殿下指的是谁?

坐在那个偏僻的桌上,衣着虽不失礼,却也不华贵,除了长相清灵如雨中新荷,他实在看不出这样的女子有什么配得上自家殿下的。

他急道:“殿下……”

端木景澄目光一扫,钟溧阳接触到他凉凉的眼神,后面的话就只能咽进肚子里了。太子这个脾性,既摸不透,又猜不着!

可是,一国太子,要娶个他国女子,还不是公主,这成何体统啊?

钟溧阳表示很心累。他回去苍阳,一定是会被陛下赐死的吧?一定会的!

其实不止钟溧阳震惊莫名,在场的众人也都十分震惊。

无端躺枪的沈珞言:“……”

她当然不会相信端木景澄说什么娶的人是喜欢的人的鬼话。

她和端木景澄的梁子结得有点大,这端木景澄还真卑鄙,要用这种办法,把她捞到身边去,再慢慢实施报复吗?

北辰轩震惊地瞪大眼睛,北辰临枫猛地抬起眼来,看了沈珞言一眼,又看了麟王一眼,光风霁月,好似不食人间烟火般的脸容没有变化,但眼底深处,似掠过一丝隐忧!

而北辰皓却皱紧了眉头。

刚才他想请父皇赐婚,都已经说出了一个沈字,被端木景澄打断,才没能说完,现在端木景澄竟然抢在他的前面求两国联姻。

这端木景澄莫非也知道了沈家三姑娘的襄命?

他立刻出来,大声道:“父皇,不妥!”

其实皇上在看到端木景澄指向的人是沈珞言时,也有些发怔。

沈云霆的女儿,嫁给他国太子为太子妃?而且,这个国家还是苍阳。

现在,天珩与苍阳虽然已经两国交好,但是朝中的老臣谁不知道,二十年前,天珩与苍阳的边境,一直战火不断,而沈云霆当初镇守的,便是天珩的西南境,便是天珩与苍阳的边疆。两国断断续续打了二十年,直到一年多前,两国才交好。但是不是真的好,还很难说。

户部侍郎韩鲸立刻上前道:“恭喜皇上,恭喜武定侯!”

沈云霆抿了抿唇,看了女儿一眼,就要说话,沈珞言看着父亲的方向,轻轻摇了摇头,沈云霆不知道女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压下要说的话,把疑问的目光投向沈珞言!

第256章 谁怕谁

沈珞言也很无语。

她本来只想安静地参加个宫宴,过后就回到武定侯府里继续之前的日子。

可是端木景澄的话,却把她推到了风口浪尖。

沈颖怡看着她的目光,嫉妒的火焰快燃烧起来了,凭什么?她只能成为二皇子的侍妾,而沈珞言,竟然得到苍阳太子的亲睐?

皇上面色平静,意味不明,淡淡地道:“唔,有何不妥?”

北辰皓急道:“父皇,儿臣……”

他想说他本来要求父皇赐婚的就是沈珞言,但是现在万万不能出口,端木景澄真是阴险,把他的话打断,然后抢在他的前面。

他顿了一下,道:“端木太子太儿戏了,根本不见几分真心想娶。如此视婚姻大事如儿戏,父皇若应了,岂不落人话柄?”

端木景澄摇扇道:“谁说本宫不是真心求娶?”

钟溧阳什么话也没有说,他知道按自家太子的意思,他该帮太子达成心愿,可是这个心愿也太离谱了。

为了回到苍阳不会被赐死,求生欲很强的他决定什么也不要说。

沈珞言:“……”

皇宫什么的果然讨厌,层阶太分明了,她在这偏僻的角落,以武定侯的女儿的身份,真是人微言轻,似乎所有人都可以直接无视她的意见,就想把她的终身大事给敲定?

麟王轻嗤一声:“端木太子,这种自相矛盾的话,你还是不要说了。你贵为太子,以势压人,未免可笑!”

端木景澄眯了眯眼,看着那张面具,笑道:“这位想必是五皇子麟王殿下?本宫的话怎么自相矛盾了?本宫洗耳恭听!”

麟王悠然道:“你虽贵为太子,但我天珩的女儿,也不是草芥,你若真心喜欢,为何求我父皇赐婚?你既不是天珩臣子,你又非为了两回邦交请求和亲。此事是你的私事,不是该征得其父母同意,三媒六证下聘吗?”

端木景澄笑道:“麟王说的有道理,本宫当然已经得到了其沈三姑娘的父亲同意,这才来求天珩的皇帝陛下玉成啊!”

沈云霆:“……”

他什么时候同意了?

似是为了回答他的疑问,端木景澄眉飞色舞,神采飞扬地道:“本宫进宫的时候,已经与沈侯达成了共识,沈侯对本宫甚是欣赏,也很满意,还请本宫喝了一壶酒,现在本宫身上的淡淡酒香,便来自于此!”

沈云霆:“……”

之前在宫门前看过热闹的众人:“……”

睁眼说瞎话也不带这样的吧?当时,武定侯是恼端木景澄说话无礼,手中的酒壶砸进了端木太子的马车,本来众人还以为此事会闹大,沈云霆会吃不了兜着走,毕竟是个已经被皇上遗忘的侯爷,而对方却是身份尊贵的苍阳太子。

当时苍阳太子并没计较,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还有,他是不是对欣赏这两个字有什么误解?

有欣赏别人直接砸别人一酒壶的吗?

皇上饶有兴趣地道:“哦,竟有此事?沈云霆,你对端木太子很满意?”

他笑意虽浓,却不达眼底,在场的官员久混官场,哪个不是人精?若沈云霆竟有把女儿嫁给苍阳太子之意,这事可就不同寻常了。

甚至,当初沈云霆在边关吃了败仗的事,只怕还会再次翻出来。

罗新昱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若沈云霆敢认,这事才有意思了。

沈云霆单膝点地,一板一眼地道:“回皇上,在宫门前时,臣的确与端木太子遇上。臣一介残废,拿不稳酒壶,不小心把酒壶砸到了端木太子的马车里,当时壶破酒流,幸好端木太子虽然年轻,但雅致高量,宽宏有度,没有计较臣手滑!”

“噗……”

有人笑出来。

这沈云霆说话也有意思,一个两个睁眼说瞎话的本事都很强大。

皇上:“……”

原来所谓的满意,请喝酒,是这么回事?

他转看端木景澄,笑道:“端木太子有请,朕本应该答应你所求。不过,你所求娶的既非公主,亦非郡主。朕也不好插手。不过,若是端木太子能和沈侯达成共识,沈侯同意嫁女,朕自会送上一份厚礼作嫁妆!”

皇上没有答应赐婚,北辰皓松了口气,他不禁看了麟王一眼,虽然知道麟王为什么出头,但麟王的话,父皇似乎听得进去?

只要父皇没有答应让端木景澄娶沈珞言,他就还有机会。

沈珞言唇角泛出一丝冷意,他看到了端木景澄看过来的玩味的笑。

端木景澄其实知道今天这样的求娶不会成功,他这么做,不过是向她宣战而已。他在告诉她,跟他斗,他有的是办法让她处于被动之中。

这是警告,也是威胁。

可是沈珞言不得不承认,她还真被威胁了。

不过,更多的是恶心。

端木景澄挺不要脸的,明知道现在他在天珩京城很安全,自己不能把他怎么样,他倒是肆无忌惮了。

他国太子这个身份真好使,而且是公开的身份!

不过,太后寿辰过了,端木景澄就没有理由再留在天珩,只要使臣团回了苍阳,她和端木景澄之间的账,可以慢慢算。

她意外的是,麟王竟然会帮她说话?

难不成,云熙的那个人情这么好使,麟王不但出面帮她打官司,竟然还在皇帝面前也帮她一把?这个人情,看来真得好好还了。

端木景澄笑道:“既然皇帝陛下这么说了,那本宫就听陛下的,明日准备聘礼去下聘。只是这样一来,少不得还得在京城多逗留几日了。”

钟溧阳:“……”

他家太子疯了吧?

虽然为了两国之间不起刀兵,天珩这边肯定也会注意他的安全,但是这里毕竟不是苍阳,不是在自己的地盘上,万一有个万一呢?

还有,太子不会是认真的吧?

他真要娶这么一个女子?

皇上笑道:“那又何妨?”一个多月都住了,还在乎多几天么?老三做事稳妥慎密,他很放心。

沈珞言暗中翻了个白眼,端木景澄要恶心她,那就奉陪呗,谁怕谁?

第258章 十选三

姚氏也认出来了,自家女儿在绣楼里绣了许久的东西,甚至有些丝线,还是她帮忙准备的呢,她立刻低头小声地把这个消息告诉坐在左近的老夫人。

老夫人怔了一下,接着就露出意外和惊喜的表情。

姚氏大大松了口气,今天怡儿虽然如愿解除了和太子的婚约,成了晋王的人,但是却只是侍妾,还是皇上开口,这个结果不如人意呀。

三丫头就不同了,竟然还得到了苍阳太子的亲睐,这么下去,岂不表示二房压了大房一头?

幸好幸好,怡儿争气,如果在寿礼上扳回面子,或者能扭转之前皇上的看法。

沈颖怡有些得意地看了沈珞言一眼,她可知道,这丫头天天往外跑,估计连太后寿辰,都是在前几天才知道吧?

沈珞言平静地坐在桌边,目不斜视,不过,她仍然能感觉到有两道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一道,是端木景澄带着玩味和挑衅的目光,另一道,深沉多了,以至于,她都有些分不清那道目光的用意。

只希望这什么寿宴快点结束。

这种攀比也好,各怀心思也好,除了浪费时间,真没有别的意义了。

至于什么前三名,能得太后夸赞和赏赐?

她觉得,沈云霆若是有心沙场,等他的腿好了,这些都不算什么,若是沈云霆无心沙场,那便越低调越好,更不需要这样引人注目了。

至于这个爵位,如果她没有看错,从之前皇上看沈云霆并恢复他的爵位的时候,沈珞言就知道,皇上对沈云霆还不是那么无情。

太后拿起第二件寿礼,这是一对小玉葫芦。

就是葫芦,不过是玉制的,拿在手中,流光溢彩,这个不算价值最高的,毕竟,和那尊玉观音比起来,这要逊色多了。

但是,给太后贺寿,所选之物本就以精巧讨人欢心为主。

这一对玉葫芦虽然小,可是线条流畅,玉质细腻,剔透玲珑,非常可爱。拿在手中把玩也刚刚好,若是太大,反倒不合适了。

这是左太师的女儿左沁月备的贺礼!

太后把这对玉葫芦放到了那锦缎百寿图一起。

许多双眼睛都盯着太后的手,看着她把寿礼分成两边。

很明显,她现在选中的,已经有两件了。

而她还没有看的木匣,尚有三个。

三个之中,只有一个会中选。

太后又拿起一样,是一幅画。她赞了两声,放到了另一边,那幅画的作者是大学士的女儿,见此,知道自己已经落选,默默地咬了咬唇。

这些礼物除了慈宁宫的管事嬷嬷和总管太监,没人知道主人是谁。所以,没有中选的不要紧,谁也不知道是谁的。反正最后,只会公布中选的三人。

但,自己送了什么礼物,有没有选在这十件之中,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桌面菜蔬精致,味道香美,然而,这种宫宴,谁又会旁若无人地去大吃?

尤其是这一桌桌,都是女眷,大家闺秀更要注意形象,不过,她们发现一个异类。有个人并不关注太后那边拆开的那些礼物谁能拿到前三,她只顾低着头自己吃。

她的动作并不慢,可吃得却优雅得很。

这不是重点,能在这里吃下东西,倒也没有什么。

可是,竟然有人不在意太后会选到谁的礼物吗?

旁边有人低声道:“看她那样子,定然是知道自己备的礼物,进不了前十!”

这是黄欣燕说的。

沈珞言没有理会,虽然黄欣燕从一开始就把她当对手,当仇人一般对待,可黄欣燕在她的眼里,还真不算一回事。

随着黄欣燕这句话,不少人唇边都掠过轻嘲。

这是完全不抱念想的人,才会毫无期待,黄家姑娘虽然在崔府里把脸丢尽了,不过脑子还没有丢。

沈颖怡是知道自己的百寿绣品已经被太后选中了的,心中得意,却故作维护般地道:“我家三堂妹不擅女工,也不精琴棋书画,再说,太后娘娘的寿礼,好东西太多,三妹妹不能名列在前,那也是正常的。”

沈珞言笑道:“你说对了!”

这话她得承认,她不擅女工,所以,不会去绣什么百寿图,琴棋书画什么的,就当她也不会吧。太后的寿礼,她也的确没有怎么准备,不过是去找明心要了一幅字。敷衍得不能再敷衍了。

所以,不能列在前三,甚至不能被选在十件之中,都是很正常的。

而且,她也一点不期待好吗?

听她承认自己不会女工又不会琴棋书画,沈颖怡心中冷笑,不学无术,还好意思承认!

沈珞言慢吞吞地又道:“听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沈颖怡:“……”

众人:“……”

这话叫人还真不好反驳。

可什么时候无才成了可以炫耀的了呢?

左右就是不知廉耻吧?

老夫人看着沈珞言,脸色更是不加掩饰的不喜。这个丫头,真是把沈家的脸都丢光了。

面对众人鄙夷的目光,沈珞言安然自得。

太后拿到倒数第二个匣子了,那匣子里,是一支碧玉箫。

相传太后年轻的时候,也是京城有名的才女,箫曲如同仙乐,这送玉箫的人也算是有心,那支玉箫碧光流莹,光彩斐然,精细又雅致。

太后眼前一亮,喜悦之情,再也难抑,她抚着箫,似想吹奏一曲一般。

太后身边的管嬷嬷笑道:“太后,三件已经选出,还真都是巧思妙想,心思通窍呢。”

太后微微颔首,道:“都是好孩子,送的都好,哀家也甚难决断呢!”

安公公喜笑颜开地道:“太后寿辰,各位小姐都是一份孝心!那这一份太后还看吗?”

太后这才发现还有一个木匣子没有开过。

她看看已经选定的三件,迟疑了一下才道:“还是看看吧!”

看看才显得公平,不是吗?

太后心里觉得,不会有赶超这三件的了。

但是,若是不开,岂不是让在场的闺秀都以为这件是自己的?从而觉得,是因为太后没看,所以才没能列在前三?

所以,太后打开来。

里面还是一个卷轴,是画轴?

第259章 难以取舍

今天太后看了太多的画轴,还有书法。大家闺秀最擅长的,不就是琴棋书画吗?琴与棋自然无法拿来做寿礼,但书与画,却是再好也没有。

就连安公公和管嬷嬷每年在一大堆的寿礼里,发现十成中有六成,便是书画,另有三成,是绣品。叫他们都好难选择。

沈颖怡和另两名看到自己寿礼已经被选在一边的女子都露出笑意。

胜券在握的感觉真是好!

至于最后那一份,既然是书画,就很难在太后面前博出彩了。

太后其实也兴致缺缺,只是为了表示她是一视同仁的,才把卷轴缓缓打开。

看着太后脸上敷衍的笑意,沈颖怡暗暗笑了。

这纸张很特别,倒是有几分用心,上等竹青纸,洁白如雪。

首先映进眼中的,是一个寿字。

还是没有什么新意呀,除了纸张,太后心里想着。卷轴展开,看着正中间那个大大的寿字,大寿字旁边,还绕着小小的寿字,每个字都不一样,连同大的,足足六十个。

太后今年,六十寿辰。

字迹或厚重,或飘逸,或隽秀,或锋棱,或柔和……倒真是功底深厚。

这点,太后也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

毕竟,她这儿还有同样字迹各异,写法不同的百寿绣品呢。不但写出来了,还绣出来了。写的漂亮,绣的精心。单单只是一幅书法,未免太单薄了。而且,便这书法上的寿字,才六十个。

百寿图之祸,乃是有长命百岁的寓意的,六十个,似乎是在提醒,太后已经六十岁了,美人迟暮,再不复美好时光!

太后心中不喜。

不过,要说毛病,似乎也挑不出什么毛病,而且,这些字,的确是特别吧。不是漂亮,而是挥洒之间的那份难得的意境。这让太后还是耐着性子把卷轴全部打开了。

一直看到最左边,落款:“翠望山上客,庆安寺里人,脱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太后神色一变,猛地站了起来!

万没料到太后竟然会有这样强烈的反应,安公公和管嬷嬷久跟在太后身边的老人都吃了一惊。多少年了,他们都没看见太后这样失态过了。后宫的波谲云诡经历得多了,也就波澜不惊了。

安公公就站在太后身侧,不禁又看了一眼,这一眼,他也露出惊诧的表情来。

他没有看错吧?

翠望山上客,庆安寺里人?

庆安寺里,唯有那个人,才会让太后动容了。

安公公发现,如果只看前面的字,除了字迹特别一些,纸张特别一些,也就是一幅书画上品,但是自看过落款之后再看这些字,就发现这些字上面,似带着隐隐流光。

每一个字,好像都不一样了。

如果说之前那百寿图的绣品让人觉得精美精致,细致巧思,那这虽只有六十个寿字,而且,只是书,但这字却好像活的,好像会动。

当然,字是不会动的,只是那特别的排列,那流光,那暗影,使字看起来更像活过来了而已。

最重要的,不是这特别的字,不是那流光,不是那看起来像是活了的字。而是写这幅字的人!

能得到明心大师题字祝福,这应该是太后这些年里收到的最特别,最出人意表的礼物。

安公公奇了,极小声地滴咕道:“没听说明心大师派人送来了贺礼,而且,要是明心大师派人送来的,也不会放在闺秀们准备的贺礼堆里!”

听了这话,太后回过神来,道:“不错!”

管嬷嬷刚开始也是一怔,不过很快反应过来,道:“回太后,奴婢严格分门别类,断不可能出错。这还真是闺秀送来的。想是哪位闺秀有心,去求了明心大师的字,前来为太后贺寿!”

太后一听,微微笑道:“还真是有心。”

她又看了一遍那书法,明了地道:“你知道为什么是六十,不是一百吗?”

管嬷嬷知道太后问的是这上面的寿字总数。她猜测道:“也许是为了排列起来好看?”

太后摇头而笑:“那是因为,出家人不打诳语。”太后今年六十,寿字就是六十个,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安公公管嬷嬷都一幅受教的模样。

太后与身边人说话的声音并不大,所以,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不过,能猜到太后看到最后一个匣子里的寿礼后,很是欣赏。

但是,前三不是已经选出来了吗?

现在太后又看中一件,这前三该怎么排?

不说在场的闺秀这么想,便是管嬷嬷也不知道太后怎么打算,她提醒道:“太后,这前三……”

太后左手拿着字轴,右手拿起玉葫芦,在手中把玩了一下,又放回原处。

她转手再拿那幅百寿图绣品,点了点头,道:“这个也着实不错!”又放回原处。

看着太后把绣品放回原处,沈颖怡暗暗松了口气。

真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波折,那幅字,也不知道是谁的,竟然能让太后到现在都舍不得放下来。

离得远,除了太后和她的近侍,就是皇后,都隔了些距离。

再说,这品评前三的时候,皇后带着后妃们都会离得稍远一些,让太后专心品评出最中意的三件,以免她们的意见影响太后的心意,这样,才显得更公平公正,不是么?

既然玉葫芦和绣品都留下了,看来那玉箫就是将被替换的了。

太后拿起玉箫,看了看,也放回了原处。

她的左手仍然执着那卷轴,目光在并列的三件寿礼上左右逡巡,显然难以取舍。

不过,这难以取舍只是片刻,她便拿起了其中一样放到另外六件一堆去,即使如此,她手中的字轴还是没有放下,道:“就这样吧!”

那边皇后见太后已经选定,笑吟吟地道:“母后已经选出来了么?”

太后道:“选出来了,宣布吧!”

选出来是太后娘娘的本心,宣布的事交给了皇后。

礼物没有写明是谁的,但是木匣有编号,只要对应纺号,就知道主人是谁。

被太后选出来的分别是三号,九号,十号。

第260章 面子

三号,一对碧玉葫芦。

九号,一支紫玉箫。

十号,一幅多寿字轴!

沈颖怡的脸色变得铁青,更多的,是愤怒和不平。

太后明明已经选中了她的百寿图绣品,可是,最后偏偏横空杀出一个程咬金,不知道是什么字,得了太后的欢心,把她的给挤到一边去了。

不过,离得太远,沈颖怡看得也不那么分明,她左右看了看,悄声问姚氏:“娘,我的百寿绣品,是不是被替换了?”

姚氏虽也是目不转睛,但是离得那么远,并不能确定,她安慰道:“不会的,你绣得那么好,太后肯定留下了你的!”

沈颖怡往旁边看了一眼,沈珞言还是在低头吃东西,对太后选了些什么压根没有关注,她知道问沈珞言也是白问。不过想一想,自己的好歹也选在十件之中,沈珞言么,她准备的东西,还不知道是什么,不要说太后看不上眼,就是太后身边的太监嬷嬷,也看不上眼。

皇上开了第一个木匣,太师左景雍孙女左沁月准备的寿礼,一对玉葫芦。

寿礼当众摆开,两个小小的玉葫芦各只有一寸高,迎着光,光彩流溢,这不像是雕琢而成,倒好像是天然生长的一般。

看到这对玉葫芦,那些准备书画绣品当寿礼的大家闺秀们在后悔自己失策之余,又不禁艳羡,便算让她们去做准备,她们又到哪里找到成色这么好,雕工这么好的玉葫芦呢?

及至第二件寿礼,那支玉箫被皇后拿在手中,向众人展示时,沈颖怡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

如果前两件里面没有绣品,那便证明被换掉的那件,果然就是她的!

其实众人更好奇的是,玉葫芦与玉箫,这样的成色,这样的雕工,精致而高雅,这样的好东西竟然不是压轴?

那么第三件,会是什么呢?

很让人期待!

皇后展开了画轴,看了一眼,脸上现出几分讶异,道:“第三件,是明心大师亲笔所书的寿字!”

明心大师亲笔所书?

竟然有人求到明心大师亲笔所书的字轴,谁有这么大的面子?

往年不是没有人去向明心大师求一幅字画。

明心大师不止是高僧,还是一位书画大家。只是,他轻易不会让自己的字画流传出来,所以哪怕有人万金相求,明心大师也不过一笑置之。

如果是明心大师亲笔所书,那么留在后面压轴,再正常也不过。

人们不禁小声议论起来:“这是谁求来的寿礼?”

“明心大师最不喜把自己的字画用来哗众取宠,这个人看来要被明心大师怪罪了。”

“这倒不会吧,毕竟,这本来就是为太后寿辰求来的寿礼,若是大师要怪罪,直接不给,不就得了。”

“到底是谁送的呢?”

“谁有这么大的面子?说不准是明心大师自己送与太后的!”

……

在一阵压低声音的议论中,只有两个人看向了同一个方向。

麟王只看了一眼。

北辰皓的目光却是直直地穿过了人群,落到沈珞言的身上。

昨天,沈珞言去了庆安寺。

难道这是她昨天求来的吗?

明心和尚会给沈珞言这个面子?

看来,外叔公说的不错,这沈三姑娘果然是特别的。

这时候,皇后看着纸片上的字迹,清晰地念道:“这份寿礼,是武定侯府沈三姑娘所呈!”

这句话,印证了北辰皓的猜测。

北辰皓不禁看了一眼右侧方的桌上,正悠然饮酒的那个妖孽身影上。

他求娶的话都说出口了,却被端木景澄堵住。端木景澄竟然也对沈三姑娘起了求娶之心。多一个老五不算,还多一个端木景澄,这让北辰皓心中升起了警惕和紧迫感。

明明他才回到京城,明明外叔公才推算到那个人是沈三姑娘,怎么他们都把主意打到沈三姑娘的身上了?

北辰皓眼底一片阴霾,那个女子,他势在必得,就如那个位置一样!

随着皇后的话音落,周围安静得一根针掉到地上也能听见。沈颖怡失声道:“什么?沈珞言,是你?”

沈珞言也很意外。

她眨巴了一下眼睛。

她就是随便求的。

而且,这话是谁说的来着,钟嬷嬷,映月轩的管事嬷嬷。

在前一天沈珞言感叹太后的寿礼该准备些什么的时候,刚好钟嬷嬷在一边侍候,她笑道:“太后娘娘又不缺啥,准备什么寿礼都一样呀。不过,坊间传说,这世上最好的寿礼,就是庆安寺的明心大师亲笔所书的寿字。但这也求不到呀!”

第二天沈珞言便上了庆安寺,当时没见着人,晚上桌上多了这字轴。连她自己也很意外。

一来意外明心和尚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二来意外不过是几个字,太后竟然真的喜欢,还把这份寿礼当成压轴的了!

她这算不算是无心插柳?

微风轻拂,风送来御花园阵阵花香,沁人心脾,但是芝兰苑这边的气氛有点诡异。

实在是这个结果太意外了!

皇后特别看了沈珞言一眼,她可是记得,之前苍阳太子求娶的事,这个小姑娘的确长得花容月貌,没想到还能求到明心大师的字轴,看来,之前的想法,要有所调整呢。

她笑道:“这前三的三位闺秀,上前来吧,太后想见见你们!”

左沁月十五六岁,杏眼桃腮,穿着一身杏色的云纱织锦裙,满头青丝梳成双环髻,配上一支黄金镶玉步摇,走起路来袅袅婷婷,却又端庄温雅,一派大家闺秀风范。

众人低声道:“不愧是太师之女,这礼仪规范,端庄雍容,实在太出色了!”

第二位玉箫的呈送者,是这一代英国公的女儿于梦然,于梦然也是十五六岁,穿的却是一身红衣,薄云锦如纱似雾,红艳如火,衬得她脸容更白,眉宇间带着几分英气。

看见沈珞言站起身来,沈颖怡几乎把一口牙齿给咬碎了。

她忍不住拉住沈珞言的衣袖,咬牙道:“你什么时候求到了明心大师的字?”

沈珞言微微侧身,似笑非笑地用只有沈颖怡能听见的话道:“你确定要我现在跟你说?”

第261章 赏赐

沈颖怡悻悻地闭了嘴,她不敢!

太后要见的人,她敢把人拉在这里滞留?

见到左沁月,于梦然时,太后一点也不意外。

这两位在京城之中,也是颇有名的大家闺秀,而且因为她们出身不同,太后也不是第一次见她们了。

只当沈珞言站起身,走向台前时,众人的目光才有所侧目。

这个女子是谁?

她们似乎从没有见过。

刚刚好像听说是……武定侯府的嫡女?

那岂不就是之前苍阳太子端木景澄要求娶的人?

端木景澄身为堂堂苍阳太子,却想在天珩求娶一个名不见经传,地位也不高,众人还没怎么听过的人,已经是奇事。

她们都以为定是这武定侯嫡女沈珞言走了狗屎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胡闹整个京城的苍阳太子遇见了,才入了他的眼。

现在看到少女盈盈站立,缓步而行,虽不是步步生莲,却也从容淡定。

很多大家闺秀虽然幼承庭训,从小受过极严格的教育,有教养嬷嬷精心教导,但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合的时候,总会有些紧张,动作稍有凝滞,眼神稍见慌乱之类的……

但是,这个少女好像根本没有,她神色平静,原本就是晨露中的一支新荷,清灵雅致,此刻走过来的样子,亦有如新荷破水,一切都自然到融入空气,却又让人无法忽视。

太后恍然也想起,道:“武定侯的女儿?”

沈珞言行礼:“臣女正是!”

太后和颜色悦色地道:“这幅字轴,是你呈送的吗?”

沈珞言道:“是!”

太后道:“明心大师自上次讲经会后,便闭门谢客,你竟能得到他的字轴,倒是让哀家意外!”

那边黎妃笑道:“母后,你有所不知,半年前的讲经会,明心大师选了一个有佛缘的闺阁女子抄写首经,听说,那名闺阁女子,就是姓沈的,不知道是不是面前这位沈三姑娘!”

“哦?竟有此事?”太后语气甚是惊讶。

沈珞言没有说话,明心大师在京城中人心中的地位,她也算是有所了解,正因为有所了解,所以才偷懒想从他那里求一幅字来敷衍一下太后寿辰的寿礼。

何况,那和尚很久才会举行一次讲经会,当初自己这个抽到上上签的所谓有缘人,当然也传开了,当然也不排除因为武定侯府太过落魄,皇上的不召见,不待见,让人们对武定侯和她这个武定侯嫡女讳莫如深,如果是这个理由,那她就只能呵呵了。

太后明显感兴趣地道:“这字轴,难道是抄写首经的时候求的吗?”

沈珞言面不改色地道:“回太后,是的!”

北辰皓:“……”

端木景澄:“……”

别以为昨天晚上他没有看见,桌上那字轴她展开时,先是意外,再有唇角勾起的微笑。

不过,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揭穿她就是了。

太后欣然:“真是好孩子,有心了!”

她看了那边正悠然喝酒的端木景澄一眼,这苍阳太子,倒也不是胡闹,为美色所迷,看来,是因为这个与佛有缘?

太后不会忘记,庆安寺新住持接任的那一天,天现异象,有霞光自天边而来,聚于庆安寺的上方,老住持面现欣慰,对当时代皇家出席的太子道:“庆安寺百年一代的住持,终于出现了!”完成住持转接仪式之后,便双手合什,含笑而瞑!

天现异象的事也瞒不住,何况,庆安寺主持交接,原本就是大事。太子回来禀告之后,皇上还曾遗憾,之前以为不过是个年轻小和尚未接任,并不重视,但谁知道这个小和尚,竟然不凡呢?

十年时间,原本只是京城之中一个普通寺庙的庆安寺,现如今,成为京城第一大寺,庆安寺中,原本不服明心大师的那些老和尚们,在一次次佛法讲经之中,一次次败北之中,对这位年轻住持心服口服。

年轻曾是明心大师唯一的劣势,不过现在,那已经不是了。

早年,太后有一段时间一直心悸,药石无效,皇上为此不知道处置了多少太医,后来,是明心大师派人送来了一本手抄的佛经,让太后诵读三遍之后烧成飞灰供于佛前。

据说,当太后看到那手抄佛经时,原本是被上面铁划银钩的字所吸引,不自觉的,就诵读了三遍。然后,鬼使神差地把佛经点燃。烧成飞灰之后,她就后悔了,那上面每一个字,似乎都带着一种让人难以想像的安宁静神的作用,但烧都烧了,太后自是把灰供在佛前。说也奇怪,太后的心悸之症,果然就治好了。

太后想起佛经上那能让人心神安宁的字,派人去再求一幅。但是得到的只是明心大师已经离寺,后来又求几次,甚至,太后还曾亲自前去,也都未能如愿。

相传,虽然太后当众说一切随缘,不可强求,但她心中,是极想得到一幅明心大师的字画的。现在,却在她六十岁寿辰时,方才如地愿。

所以,当太后看到那字轴之时,才会一直拿在手中,舍不得放下。

沈珞言道:“太后喜欢就好!”

怎么会不喜欢?

太后笑道:“这字轴是众多寿礼中,哀家最喜欢的一件!哀家有言在先,你想要什么赏赐?”

赏赐?

沈珞言真正想要的赏赐,是不要与皇家扯上什么关系,但显然这是不能说的。再说,她也看明白了,这字轴,即便她不去求,大概明心也有意在太后六十寿辰的时候送给她,她不过是明心选的递送人而已。

沈珞言行了个标准的礼,道:“谢太后娘娘,此物是明心大师有心赠与太后之物,臣女不过代为转呈,不需赏赐!”

太后心情大悦,道:“明心大师有心,你也有心!”她说着,从手腕上褪下一只玉斑指,递出道:“你既不要赏赐,那这个便给你吧!”

不要说沈颖怡眼珠子快落出来了,便是左沁月和于梦然,看见太后拿出这个玉斑指做赏赐,眼里都露出艳羡之色来。

第262章 复杂

太后手中这个斑指,除了玉质好,价值不菲之外,还代表着不同的意义。

这是可以做为传家之宝传下去的东西。

沈珞言没有推辞,接在手中之后,行礼道谢。

太后见沈珞言回应得体,大方端庄,衣着既不艳丽,也不寒碜,恰到好处,对她甚为满意。

在一片羡慕的目光之中,沈珞言静静地垂手站立,太后又赏了左沁月和于梦然,三个人退回原位。

太后发现沈珞言坐的地方,竟然是最偏僻的所在,而这少女容色平静,一路走去,既没有因地位偏僻而不安,也没有因众人艳羡的目光而得意。

太后转头对皇后道:“沈云霆倒是生了个好女儿!”

皇后看到太后赞赏的目光,笑道:“都是姓沈的,倒是各有不同!”

太后想到之前沈颖怡的落水,神色顿时晦暗起来。

黎妃在一边察言观色,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自己儿子不要和沈家扯上关系才是正经,之前儿子口中透出的那个沈字,也不知道是哪个女子。

太后的寿辰,对于沈珞言来说,只是一次应酬,而且是一次无聊的应酬。

不过,回程的时候,太后赏赐了老夫人十匹锦缎,一斛珍珠。老夫人心情很复杂,她当然明白,太后不会无端赏赐,以武定侯府现在的地位,太后也不会想起她来。

当然,她最疼爱的大孙女沈颖怡虽然成功地解除了和残废即将被废的太子的婚约,成为晋王的……侍妾。

但是,太后也好,皇上也好,后宫诸妃也好,对这件事都持保留意见,所以,太后当然不会是看在颖怡的面上赏赐她的。

竟是她最不看好,最不喜欢的孙女,三丫头的原因,她才能得到太后赏赐,得到那么多诰命,命妇羡慕的眼神。

因为太后的专门赏赐,以后武定侯府的人再去参加一些聚会,也不会再像之前一样,无人问津,如破落户一般,不被人放在眼里。

可惜,就算三丫头能因为一份寿礼得到太后的赞赏,那也不过瞎猫碰上死耗子而已。而武定侯府,从老二伤残回京时起,就注定沦落下去了。

她只希望,老大的官能再升一升。

颖怡的婚事解决,是一件值得高兴的大事。

总体来说,这次的皇宫赐宴,于沈家来说,还是喜多于愁的。

老夫人坐在马车里想着心事,姚氏在一边说话她也没有听见,直到姚氏叫道:“母亲?”

老夫人回过神,神色沉静,表情淡然,好像刚才她不是入神,只是闭目养神,不耐烦被打扰一般,低沉而不失威严地道:“干嘛?”

姚氏心里暗骂,这个死老婆子,每次在她的面前都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今天在皇宫里,还不一样诚惶诚恐?

她把骂声吞在肚子里,笑道:“这锦缎真漂亮,皇宫里赐下的,就是不一般。”

老夫人神色缓了下来,瞥她一眼,道:“那是自然,什么叫贡品?宫中的东西,都是贡品,原本就比外面最好的东西还要好!”

姚氏眼珠子转着,道:“母亲,颖怡的婚事定下来了,晋王府想必不日就会迎娶,虽然咱们府里肯定是会为怡儿添几身新衣,备上嫁妆,但是毕竟是嫁与王爷呢,母亲您看……”

老夫人一听就明白了,姚氏这是想为沈颖怡讨要她小库房里的私房。另外,也瞄上这太后赏赐的锦缎了。

她心中不悦,如果是嫁给晋王做侧妃,她拿出一些私房也没有什么,这锦缎便全给了沈颖怡也没有什么,毕竟,以武定侯府现在的地位,也许以后还要靠晋王侧妃这个身份来维持和发扬光大呢!

但是,不是仅只是一个侍妾么?

老夫人面无表情地道:“此事不急,我自有分寸!”

姚氏眼皮跳了跳,知道这是被推掉了,心里暗骂,这老婆子太狡猾,太小气,怡儿凭自己的本事,把一桩明知道是火坑的婚事给盘活,身为祖母,她竟然一点表示都没有。等以后怡儿扶摇上青云了,看这老婆子哪里来的脸?

那边,沈颖怡目光不住在沈珞言的手指上瞟着,偏又不正大光明地看,等到沈珞言目光扫过来,她便飞快收回。

沈珞言抬手:“你是想看这个吧,想看就看呗,藏着掖着干什么?”

被揭穿的沈颖怡恼羞成怒,哼道:“有什么了不起?歪打正着而已!”

原本,这斑指应该是她的。

想想她准备了半年,而且还是百寿图,还是精心绣制。

若不是中途冒出同类的寿礼,被刷下的又怎么会是她的百寿绣品呢?

沈珞言悠然笑道:“你说得没错!不过,过程不重要,结果最重要,不是吗?”

沈颖怡:“……”

她心里恨得牙痒痒的,看着沈珞言的笑脸,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真想把那玉斑指扒下摔得粉碎,看她还一脸炫耀的得意?

当然,这想法也只能想想,太后赏赐,她有几条小命敢这么做?正因为不能,心中就更气。

不过,她很快又想,她的婚事解决,抛开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废掉的太子,成为最有希望登上那个位置的侍妾,荣华富贵在等着她,焉知道几十年后,她不会是赏赐的那个人?

至于沈珞言,如果她真到了那个位置,她会劝晋王把她送出去和亲,嫁给端木景澄也好,嫁给阿猫阿狗也好,让她有家也回不得!

不止沈颖怡这么想,其实,坐在另一辆马车中的沈伯奎同样这么想!

看着坐在对面的沈云霆,他笑得分外真诚:“恭喜二弟,俸禄恢复了!”

沈云霆看着他的笑脸,这样真诚的恭喜,如果是以前,他大概会很高兴,可是秦令春的招供,还有这两年来发生的所有事,让他的心早就冷了,这表面真诚的背后,不知道是怎样恶毒的算计。

他没有那么天真。

他淡淡地道:“也恭喜大哥,成为晋王的岳父!”

沈伯奎笑了,岳父二字,他没认为有什么不对,虽然侍妾、甚至侧妃的父亲,都不能算是岳父,可他相信他的怡儿,以后会坐在那个天下女人最尊贵的位置。

第263章 笑话

一直陪着太后到了慈宁宫,皇上才回到自己的寝殿。

在宽敞的殿堂之中,皇上遣下众宫人,独自坐在龙床上的时候,目光触及一个小匣子,原本唇角略扬的神色多了几分凝重。

那小匣子,是太子送给他的。

如果太子是之前的太子,他或者会把这小匣子一笑置之,太后寿辰送给他的,大概也就是一些小玩意吧?

但是,不知为何,他脑中浮现今天的太子模样。

眇目,瘸腿,神色却仍然平静,和之前刚受伤时候的那种阴鸷冷酷不同,他既像是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又像是已经不在意这个现实。

不过,最让皇上觉得心里疼痛的是,今天白天观澜池边那一幕,太子的神色很平静,这对于男人来说,应该是奇耻大辱的事。

但是,太子竟然像不是自己的事一般。

看着老二抱起他有婚约的女子,众目睽睽之下出现,掩人耳目的说法是嫂溺叔援,但皇上有什么不清楚?他精心培养了十几年的太子有什么不清楚?

尤其是,还有黄欣燕那句信誓旦旦的指证,以及沈颖怡自己的道歉!

如果太子咄咄逼人,将一切挑破,皇上会冷眼旁观,但是,太子的不争不问,容忍到好像与自己无关的模样,却让皇上心里痛惜了。

原本是他最看好的儿子,因为意外,变得谁都能欺负了?

几个儿子有这个想法是正常的,只是老二的嘴脸最难看而已。

所以,对于太子送的这个小匣子,皇上便有些好奇起来。

他把小匣子打开,里面居然是一叠叠纸张?

太子难道作了妙手好文,来拿给他品评吗?

皇上心里更涌上一股酸涩之意,原来太子的平静,是因为他重新给自己找到了定位,不再把自己当成国之储君,而是当成一个寄情笔墨的文人了?

虽然……太子伤残,早晚是会被换掉的。

皇上觉得自己大概是老了,有些心软了。

他拿起那叠纸张,开始翻看。

就算是太子转了性子,寄情笔墨,他还是要看一下的。

但是,当他目光落到那些笔墨上时,他的脸色变了。

他脸上那丝痛惜已经不见,变成了一抹暗沉的黑,翻看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不过么一叠纸,既不厚,也不重,可是皇上的手却抖动起来,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怒的。

他突地将那叠纸张啪地拍在桌上,怒声道:“来人!”

太监总管急忙进来,道:“皇上有什么吩咐?”

皇上沉声喝道:“叫太子来!”

太监总管一怔,急忙道:“是!”看着皇上阴沉的有如暴风雨即将来临的脸色,太监总管不禁为太子捏了一把汗。

这是太子做了什么惹皇上震怒了?太子已经这个样子了,皇上震怒,怕是他在太子的位置上真的坐不了了吧?

但是,在皇宫这么些年,能熬到太监总管的位置,他自是知道有些情绪不该有,有些话不该问,立刻就出了殿,叫小太监去通知太子前来。

此时,太子已经回到东宫。

在东宫里的太子其实心情也很复杂。

他不知道这东宫,他还可以住几天,在毒医弟子出现在京城,之后就完全消声匿迹之后,他哪能不知道是有人不想他找到那个人?

其实,找得到那个人,也未必能治好自己。毕竟,他伤的是腿和眼。

这两种,都是不好治的吧?

可就算是这样,那些人也不愿意给他一份希望。

甚至,他还查到一些蛛丝马迹,他怀疑他的坠马,并不是什么意外。

太子妃端来一杯茶,轻轻地放在他的手边。

太子抬起头,看着太子妃,这个太子妃,是文博院院士的女儿,知书识礼自不用说了,在太子没有意外受伤之时,她温良恭谨,将太子府和东宫的事处理得井井有条。

她不是绝色,在美女满地的天珩京城来说,只能算是中上而已。

太子曾一度并不怎么喜欢好。

哪个男子不爱色?

何况,太子最初想娶的,并不是贤名在外的太子妃,而是另有其人。但是,太子妃并不在意太子的冷落,对于太子纳侧妃也好,收侍妾也好,她都一样坦然面对,安排周到。

现在,太子伤残了,那些原本围在太子身边讨好卖乖的人已经不见踪影,他们忙着去寻找新的靠山。

就算太子身边的女人,也少了一份谄媚争宠的心。

毕竟,太子将不再是太子了啊。

独独太子妃,以前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

太子伸出手,把太子妃放下茶杯后收回的手握住,一双目光不辨喜怒地看着她,沉声道:“你就没有会想说的吗?”

太子妃的手被握住,她挣了一下没挣开,便不挣了,看着太子的眼神带着些微的疑惑:“殿下要妾身说什么?”

“说什么都可以,难道你不觉得本宫很可笑?明明在这个位置上已经待不了多长时间了,明明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事实,但是,本宫偏偏还在这个位置上,他们看着本宫的眼神,明明是鄙夷的,嘲笑的,本宫都知道,却什么也做不了!本宫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太子妃微微拧了拧眉,看着自己的手,太子情绪有些激动,下手便没了轻重。

虽然太子的身手比不上军中多年的四皇子五皇子,但也是从小文武皆修,手中的劲力并不小。不过,太子妃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道:“殿下,只要你还在这个位置上,你便还是太子。便算你不再在这个位置上,你出身尊贵,也是让人不敢小视!殿下何必在意别人的眼光?”

不在意别人的眼光?

太子轻嗤一声,谁能做到不在意别人的眼光?

原本在层云之上,突然跌落尘泥之中,这样的反差,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太子问道:“为什么是你在奉茶?”

这些事,原本有下人在做。

太子妃道:“他们泡不出殿下爱喝的口味!”

太子松开手,他神色极不耐烦,用的力也有些大了,不及防备的太子妃几乎被推倒,不过,看着太子烦躁的样子,她什么也没有说,默默地站稳了。

第264章 你要搅乱京城吗

太子明白,哪里是下人们泡不出这个口味,只是因为他受伤之后,下人们也都有眼色了,办事敷衍,并不如以前用心而已。

太子又如何?太子府里的下人势利起来,更加可怕。

太子冷下脸色,淡淡地道:“太子府的侍妾,你将她们都送走吧!”

“殿下?”

“今日之事,你也在场,你难道看不出?本宫这个样子,已经不会有女人愿意跟着本宫了,留下一堆人,留不住他们的心,有什么用?想走的都走!你也可以走!”太子眼神深沉!

太子妃惊道:“殿下!”

太子站起,一瘸一拐地走向太子妃,一边走,一边带着自暴自弃般的不管不顾,而后,他目光阴冷地看着她,道:“你看见了,我就是这个样子。跟着我的人,不会有什么好前程!他们都看得很明白,怎么你反倒看不明白?”

他不再自己称本宫,目光冷冷逼视太子妃,眼里是嫌弃,也是自暴自弃!

太子妃抬起头来,太子虽然一腿伤残,仍是比她高,她正迎着他居高临下的眼眸。她神色平静,轻声道:“殿下,在别人眼里,你是太子。在妾身眼里,你只是我的夫君!不论你是不是太子,在妾身看来,都是一样的。”

太子眼神更加凌厉,太子妃平静与他对视。

太子慢慢地吐出一口气,在太子妃平静的目光之中,他狂暴的情绪似乎也得到了平复。他伸出手,抚上太子妃的眉眼,低低地道:“你又是何苦……”

经过今天的事,他的确是抱了这种打算,把那些心怀鬼胎的,一个个都赶走,他身边不需要这样的人。

太子妃反握住他的手,柔声道:“殿下,这些天发生太多的事,一切朝前看,都会好的!”

太子有些动容,缓缓点了点头。

这时候,有人通报:“殿下,皇上召你即刻觐见!”

太子一怔,道:“现在?”

即刻的意思,可不就是现在?

太子妃跟随而出,看到来传话的小太监,她柔婉笑道:“赵公公,劳你跑一趟!”说着,将一小袋银子递了过去。

太子看在眼里,心中更是涌上一份悲愤无力。

他如果没伤,还是东宫太子,借这小太监几个胆子,他也不敢收这银子。

赵公公是皇上身边侍候的,虽是小太监,却是总管太监亲自带的徒弟,还是很有眼色的,他没有接太子妃递的银袋,只是含笑道:“殿下还请快一些,去得晚了,恐皇上等急了要生气!”

太子一听明白了。

等急了会发怒,不如说现在在发怒!

这小太监是不动声色之间向他传递了一个消息。他不禁看了这赵公公一眼,以前赵公公这么对待他,他一点也不觉得奇怪,毕竟,他是储君。

但是现在,这小太监还能这么对他,倒是难得了。

他也顾不得更衣,立刻就随太监去勤政殿。走在路上,太子试探道:“今日太后寿辰,父皇忙了一天,为何还在勤政殿中?莫非有很多政务?”

赵公公四平八稳地回道:“这个奴才也不清楚,皇上本来去了寝宫准备歇下了,不知道为何突然召见殿下!”

这句话中又传递了一个信息,只不过这个信息并没有什么风向。

太子心中狐疑,不过他也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太监总管和这位赵公公他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之前没受伤时,两人嘴比铁箍还紧,半点口风都不透。

毕竟是父皇身边的人,不容易套话。刚才两句,已经是破例了。

太子匆匆赶去勤政殿。

到了晚间,宫门落锁,所有的皇子,除了未成年的十二岁以下的皇子之外,就只有太子住在东宫之中,并没有成年皇子在宫内。

但是,皇上的这番召见,却让一些手眼通天的后妃们忙碌了起来。

不过,她们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毕竟,君心难测!

勤政殿门口,赵公公停下脚步,道:“殿下请自行进去吧!”

太子整了整衣襟,也许是之前发过火了,又或者他觉得情形就算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所以他的脸色很平静,心情也很平静,看着殿内那个明黄色的身影,他扬声道:“父皇,儿臣应召前来!”

“进来!”

皇上的声音远远传来,不辨喜怒。

这勤政殿太宽敞,以至于皇上的声音似乎带着闷闷的回音。

太子定了定神,走了进去,一直到离皇上七步远处,才行礼道:“父皇召儿臣前来,有什么吩咐?”

其实进来之后,他看到皇上手中捏着的那叠东西,心中已经明了。

皇上猛地转身,看着他,眼神之中似有怒火,扬着那叠纸张,对太子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太子没有从皇上的语气里听出什么,但是,殿内的气氛很压抑,有如山雨欲来般的压抑。

太子心里也没有底,他呈送的东西,不应该是这样的结果。

不过,他还是道:“儿臣知道!”

皇上猛地把手中的纸张向太子劈头摔来,怒道:“你知道?知道你还送到朕面前?”

太子跪下来,任那纸张砸落他的身上,他抬起头来,一只独目,就那么平静地看着皇上,道:“父皇,正因为知道这是什么,所以,儿臣只能送到父皇面前!”

“只能?你跟朕说只能?”皇上眯了眯眼睛,刚才怒气冲冲的样子收敛起来,他冷眼道:“朕看,你不是只能送到朕的面前,而是你觉得现在的京城,实在太过平静了,平静得都无聊了,是不是?所以,你想搅乱这个京城吗?”

太子的神色还是很平静,看着皇上的目光很坦诚,道:“父皇,如果真的会搅乱这个京城,儿臣也别无选择!父皇是君,天下都是父皇的,怎么定夺,由父皇做主。但儿臣是臣,儿臣需要做臣子的本份,这东西,儿臣断不能据为己有。也有人劝过儿臣,其实儿臣可以留下来,可以以此为儿臣谋一个更好的前程,但是,儿臣不能!”

第265章 晋封

似是听到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一般,皇上神色又沉了几分。

他与太子对视。

原本丰神俊朗,儒雅俊秀的太子,因为少了一只眼睛,显得有些丑陋,这让皇上都很不习惯!

他移开目光,沉声道:“你以什么资格,把这份东西送到朕的面前?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叫朕为难了吗?”

太子猛地抬头,接着,他唇边掠过一丝苍凉的笑意,那笑意凄然中带着伤痛,悲哀中带着自嘲,他磕下头去,低哑地道:“父皇,儿臣也许明天就不在太子之位了,但现在,既然还在,儿臣身上就有责任,有身为太子的责任,有身为人子的责任,有身为天珩子民,对这个家国的责任!儿臣不是没有想过,这世间肮脏的事不知道有多少,这些,也许算不了什么。又或者,儿臣可以以此为要挟,或者为投名状,收获一批忠心的下属。可是父皇,如果儿臣真的这么做了,那和国贼有什么分别?”

皇上怒极反笑:“你倒还不管不顾了!”

太子凛然道:“儿臣知道这件事事关重大,也许会让京城动荡,然而,儿臣若不这么做,儿臣何以对那些冤死之民,何以对那些忠义之士,何以对家国天下?”

“如果朕只当没见呢?”

太子面色仍然平静,道:“儿臣说过,如何定夺,但凭父皇做主!儿臣听命而行!”

皇上哼道:“好一个听命而行。既然如此,这件事,朕就交给你来办吧!朕倒要看看,你能把它办到什么程度!”

太子呆住。

看见太子的神色,皇上反倒冷笑了:“怎么,你不敢了?”

太子只呆了一瞬,便道:“儿臣领命!”

这下轮到皇上有些意外,道:“你领命?”

虽然皇上金口玉言,说出的话没有收回的道理,但是,这里只有他们父子二人,他们是君臣,也是父子,太子还有回旋的余地。

太子磕下一个头,这才抬起脸来平静地看着皇上,道:“父皇,儿臣很荣幸,如今在这个位置上,还能做一件有意义的事。等到儿臣老了,回想今日,至少也可以说一声,儿臣无愧于曾在这个位置,无愧于那些冤死的百姓!”

皇上神色很不好,尤其是看着太子独目之中那一抹坚定,他的脸色就更不好了。

这是他选定的储君,的确也有想法,有担当,可惜,那又如何?

皇上突地有些意冷,挥手道:“退下吧!”

太子行了礼,便退下了。

太子呈交给皇上的,自然就是当时在太子府里颇受争议的那份韩鲸贪墨杀人屠村的证据资料。

按太子府智囊们最终商定的结果,应该是把这份资料用于收拢韩鲸所用,甚至太子当时也点头了。但是,太子还是选择把它交给了皇上。

交给皇上,会有什么后果,他完全不知道。

不过,他想赌一赌。

老五说,虽然这世上没有眇目瘸腿的皇帝,但是他可以做第一个。

如果他要做第一个,他总得做点什么。

他想过,收助力!收民心!

无非这两条吧。

韩鲸的确很厉害,把整个户部都能掌控在手中,让户部尚书也得听命的人,这样的人能量的确是不小。把这样的人收归己用,他的确能在这个位置上多一些时间。

然而,他若把自己定位在想保住目前地位的太子,自当是按智囊意见,他若把自己定位在前无古人的第一人,他需要做的,便要艰难得多。

现在,皇上把这件事交给了他,他难以猜测用意。

可以说是恶意满满,也可以说是寄予厚望。

圣心难测,太子干脆也不想了。不管皇上是什么用意,他既然已经走出了这一步,便没有了退路。

不如遵从本心。

回去的路上,太子还有些恍惚。

以前他行事的风格断不是如此。

想不到现在,连他自己也开始奇怪自己的改变了。

他没有发现,当他回去东宫时,在一片树影后,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那里。线条流畅的面具,在月色下,发出如流水般的幽光。

他站在那里,却好像融入了黑夜,与树影一体。不要说太子没有发现,皇宫巡卫没有发现,便是负责监督整个皇宫异状的三大暗卫,也一样没有发现。

麟王之前随众人一起出了皇宫,不过,他又悄然回来了。不是从宫门行走,谁也不知道此刻的他,竟然在皇宫之中。

太子被皇上叫回去,他虽没有近前,却从太子的神色中猜到一二。

此刻,面具后面那双湛湛双目神色深沉,幽深如海。

这件事,除了当天晚上皇上把太子秘密召去,谁也不知道勤政殿里发生了什么。

皇上和太子说那番话时,是连身边的太监也没有留下的。但是,也有话在不经意间传了出来,说是当天晚上皇上震怒,怒宣太子,太子出勤政殿的时候,失魂落魄的!

太子为什么会失魂落魄?大概是被皇上骂了,又或者,是他们最关心的,皇上终于下定决心要废掉太子了?

但是第二天的朝堂却很平静,皇上什么也没有说。

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今天太子没有来早朝。

结合昨天的一些猜测,很多人都觉得,这大概是废太子的先兆。

麟王是惯常不来早朝的,三皇子没有王爵,对朝政之事不感兴趣,除非皇上召见,也不会出现在早朝的臣工之列。

今日来早朝的,有二皇子,四皇子,六皇子,七皇子。

四皇子还是回京后的第一次早朝,他递上了述职的折子,折子上,列举了从去年夏天一直到现在,在军中的历程。皇上看过之后,眉目舒展,赞道:“皓儿以皇子之尊,亲历军营,立下赫赫战功,实为众将之典范。你既已回到京城,便留下吧。”他沉声道:“拟旨!”

只是留下一个在军中的王爷,是不需要正式旨意的,就在众人疑惑之中,皇上道:“代王北辰皓精兵法,善谋略,身历险地,战功彪炳,拟指晋封鲁王!”

第266章 韩鲸

真正的圣旨,当然不会这么简单,皇上说个中心思想,自有拟旨官员按正规的框架模式填进去。

但是,圣旨不是重点,重点是,代王晋封鲁王?

代王只是郡王,鲁王是亲王!

天珩王爵进封,有王爵无封地的,是郡王,享受王爵俸禄,却没有封地。

而有封地的,都是亲王。

这是第二个亲王。

第一个,是晋王北辰轩。

北辰轩在十八岁的时候,因在京城中的贤民,还因皇上交派了几次差使完成得漂亮,直接封为晋王。

麟王虽然十二岁就以军功封王,但是,同样只是郡王。那时候他年纪小,以十二岁稚龄,便以军功封为郡王,这已经是极为了不起的了。

那时候,虽有不少人怀疑麟王的军功是军中将领让给他的,但也有不少老臣都看好这个五皇子,觉得天珩的军神产生了。

可惜的是,那位十二岁封了郡王之后,行事越发的难以捉摸,越发的让人肆无忌惮地胡闹起来。可要说真的胡闹吧,他倒也不欺民扰民,可他扰的是官啊!所以麟王在这个郡王之位上,便再没有晋封。

去年的青州赈灾,不少朝臣也以为麟王会因这差使而晋王一级,毕竟,青州的差使完成得很漂亮。

然而,最后的结果,却让众臣们直接无语了。

差使是漂亮,但那是王彰的,与麟王可没有什么关系。

不但没有什么关系,王彰还把麟王给参了,因为麟王都把王彰夫人娘家陪嫁的铺子都快坑光了。

不但没有功,反倒去天牢里待了好几天。

所以,众臣们也没有对麟王再抱多大的希望了。

六皇子安王,一样是郡王,他还是皇上的嫡子呢!不过,六皇子如今才十七岁。

不少朝臣在这瞬息之间快速交换了一个眼色。

这似乎是另一个信号。

因为四皇子的军功,因为四皇子文武双全,所以,皇上现在更偏爱四皇子吗?晋封亲王,这便是一个讯号!

太子没来早朝,皇上昨天晚上的震怒。今天四皇子上表,皇上将其晋封!

一抑一扬,一贬一升。

这信号简直不要太明显。

早朝在朝臣们的喜忧参半里,就此散去。

韩鲸走出龙驭殿,对于今天朝堂上的变化,他一点也不在意。

或者说,所有的朝臣,不管能不能接受的,其实都有心理准备。

那些早探到风向的,已经靠拢了另一个支持者。

户部郎中于志帆小跑着到了韩鲸身后,低声道:“韩大人!”

韩鲸脚步略略放慢,双手拢着看了他一眼,道:“于大人!”

于志帆压低声音,陪笑道:“大人,今日朝上的情形,您也看见了。咱们户部都以大人马首是瞻!大人有什么想法,还请一定要先透露一下!”

韩鲸唇角微微勾了勾,口中却道:“话不能这么说,户部还有尚书大人呢。”

不过,这话他也就是说说,他接着就道:“放心,有什么风向,自然会通知你!”

几个皇子,要把宝押在谁的身上,现在怎么说得准?

总要观望一下。

但是,看今天的情形,观望也不宜过久,若是等到一切都已经定了,再去靠拢,连汤也喝不上了。

他决定今天回府之后,便邀几位好友,好生合计一下。

目前还真看不出来,皇上到底属意的是哪个皇子。

二皇子早早封为晋王,在京城又有贤名,这个希望很大。

但是,所有人都觉得有希望的,未必就真有希望,所谓君心难测。

三皇子虽没有进晋王爵,那是他不想要,从皇上的态度来看,皇上最喜欢的,貌似还是三皇子。

四皇子今天的晋封,更是让他直接和前两位并肩。

还有六皇子,毕竟是嫡子,也不能忽略。

他在心里把几个皇子比较了一下,稍微有了方向,不过,还没到最后下决定的时候。

户部侍郎这个位置,是文官,但他自小文武双修,武艺更胜文才,区区一个户部,还满足不了他,他想要的,是文可为太师,武可为太傅!

这些年的经营,他的确已经有了自己的底蕴,相信不管他选定的是哪个皇子,也少不了他一个从龙功臣之位!

马车回到侍郎府,他正要进院,一个娇俏的身影分花拂柳般走过来,脆生生地道:“爹爹,你下朝了?”

韩鲸看着女儿袅袅婷婷的模样,脸上泛起一抹笑意。

他此生最得意的,莫过于官运亨通,和有一个出色的女儿。

昨天女儿准备的太后寿礼,虽不在太后选出的三样之中,却也在那十件之内。太后昨天还单独和女儿说了话,又赏赐了一套头面。

他的女儿,将会让韩家富贵更上一层楼。

选定了哪个皇子,他的女儿,便会嫁给哪个皇子。

不过,在这之前,他不妨听听女儿想嫁给谁!

韩静芸自小得到韩鲸的疼爱,跟他很亲,此刻扶着韩鲸的手臂,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道:“爹爹,你可算回来了。我要出府去,但是娘亲不让!”

“你娘亲为什么不让啊?”韩鲸笑。

韩静芸撅了撅嘴,撒娇道:“娘亲说大家闺秀应该在府中好好学习女红和礼仪,可是爹爹,我都已经十几天没有出门了。听说九芳堂又出了新的胭脂,女儿想去看看嘛!”

父女两个说话间,韩鲸已经进了院子,他看着娇艳如花的女儿,笑道:“你是欺你爹老眼昏花了吧?你娘不知道,你爹可知道,跟爹说说,你是想去见谁呢?”

韩静芸大羞,嗔道:“爹爹坏死了,哪有这样子笑话女儿的?”

“你要不说,爹爹也不答应你出府了!”

“这么说,爹爹同意我出府了?”韩静芸大喜。

韩鲸看着她,笑而不语。

韩静芸踌躇了一下,才红着脸道:“爹爹,四殿下他,不是回京了吗?昨天我在太后的寿宴上看见了,只是离得太远……”

韩鲸眼神闪动了一下,但脸上却丝毫不显,哈哈笑道:“所以你想离得近点?”

韩静芸拉住他的胳膊轻摇:“爹爹,那你答应不答应嘛?”

第267章 急什么

韩鲸呵呵笑道:“答应,答应,当然答应。爹的宝贝女儿长大了,有想法了,爹哪能不成全?”

他心中却在沉吟,女儿看上的,竟是他么?

他眯了眯眼睛,对娇羞不依摇着他手臂的韩静芸道:“芸儿,告诉爹爹,你想嫁给四皇子吗?”

韩静芸大羞,道:“爹……哪有你这么问人的?”

韩鲸正色道:“芸儿,爹需要知道你的真正心意,才好决定下一步。”

韩静芸看见韩鲸严肃的脸色,明白他是认真的,虽然害羞,她还是点了点头。

韩鲸笑容舒展,既然女儿选定了,那就是他了。

下一步,他要找个机会去拜访拜访,至少,他得知道四皇子有没有这个心思,而且,进行到哪一步了。

韩鲸轻轻拍拍韩静芸的手背,道:“既然要去,那可得早点去。”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道:“你若是遇见四殿下,代爹问声好!”

韩静芸喜笑颜开,问声好的深意她不知道,但是,这表示父亲对四殿下也很看好,并且不反对她的心思?

女儿欢欢喜喜地离去了,韩鲸的脸上也现出一丝笑意。

他的父亲官居五品,他现在不过三十五岁,已经官居三品,而且,前途无量。

小厮过来帮他宽了朝服,他换上常服,下人立刻送了茶过来。

他刚端起茶杯喝一口,管家就急匆匆地小跑而来,擦着额头的汗道:“老爷,太子……太子殿下来了!”

太子?

韩鲸皱了皱眉。

他把整个户部都抓在手中,将袁新宇架空的事,别人不知道,但上位的人,自然不会不知道。

不论谁为储君,都得把左右丞相和六部都抓在手中。而六部之中,又以兵部,吏部,户部更重要。

户部主管整个天珩的财政,他韩鲸现在手中的筹码太大,以至于太子昨天挨了训斥,今天就来拜会自己?这是想向自己示好吧?

可惜,他没有意外受伤时,整个天珩六部,都会把他当成太子。

可现在他没有这个资格。

韩鲸慢悠悠喝了一口茶,瞥了管家一眼:“急什么?”

真是没见识,今天是太子,明天是不是还不一定呢。

管家额头汗更多了,他压低声音道:“老爷,不止有太子,太子还带来了三法司!”

韩鲸一怔,三法司?

天珩主掌刑事,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并称三法司。

也就是说,这最主要的三部刑事处,皆有派人来。

韩鲸问道:“各来的是谁?”

管家道:“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左都御史!”

韩鲸猛地站起,带翻了茶杯,这事情不对呀,如果太子感觉地位不稳,想要得六部相助,为什么带来的人是三法司?

莫非,太子已经得到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的支持?

不过,韩鲸觉得这种想法根本不太可能成立。

太子就算真得到这三司支持,想要向他表示诚意,可那是什么事?事关储君,很敏感的一件事。他再明目张胆,也断无带三司上门的道理。

现在情况不明,只有看看再说了。

他立刻道:“快,人在哪里?带我去?”

管家觉得自家老爷这是有点慌了,他问的完全是一句废话。

来的是太子,还有三法司,这都是顶尖儿的存在,当然不可能还在府门外等着,人已经恭请进前厅里用茶了。

而且,侍郎府里一惯的待客之道不就是这样的吗?

不过他还是应道:“已经请进前厅,奉上了香茗!”

韩鲸快步往前厅去。

虽然心中疑惑,其实他并没有多少担心。

毕竟,就算是三法司前来,他也没怎么在意。

现在能拿捏他的事,几乎没有。他手下的人动手都干净得很。再说,一个将废的太子……

韩鲸走进前厅,太子北辰云峰,刑部尚书古段平,大理寺卿邵敬源,左都御史颜色邢舟三人都在。

太子坐着,另三人都站在那里。

桌上的热茶香气腾腾,但是谁也没有喝。

韩鲸拱手行礼道:“见过殿下,下官不知殿下驾临,迎接来迟,请殿下恕罪!”

太子独目凉凉扫过他,道:“不敢,韩大人眼里,本宫不过一个朝不保夕的太子而已,哪敢当你迎接?”

韩鲸一听这话不太对头,忙深躬行礼,道:“殿下言重了,下官从无丝毫轻慢太子殿下之心,殿下莫不是听了别人的挑唆?”

虽然他行礼腰弯得深深,但是眼底深处却带着一丝轻蔑,真是不知道轻重,还耍太子的威风呢?

不过,在三法司在这里,些许小节,他不会计较。

这个太子是不幸的,再也无缘那个原本唾手可得的位置。

但是他又是幸运的,毕竟,伤残的太子做不了什么了,不论谁成为下任太子,甚至新皇,为了显得宽容大度,兄友弟恭,都会赏他一份富贵。

韩鲸暗暗想,今日太子如此待他,以后,等他从龙有功,定要在新皇面前让这废太子好好喝一壶!

太子仍是坐在那里没动,眼神深幽,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只看到他勾起了唇,似嘲是讽:“在你眼里,本宫就是如此容易被挑唆之人?”

“下官自没有这个意思,太子殿下误会了!”韩鲸也不在这个话题上纠结,行完礼后便自行转换了话题,道:“不知道殿下亲自前来,有什么吩咐?”

他转得倒也没有多突兀,甚至还很客气,但是在场的哪个是傻子?

他客气后面的轻慢,礼貌之中的轻视,哪怕只是极轻微的一丝,还是被这几双目光如炬的眼睛看到了。

当然,这不是重点。

太子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只是淡淡地道:“今日本宫与三法司前来,是有件事要和韩大人商量,请韩大人协助!”

听到商量两个字,韩鲸心里就松了口气,再听到协助两个字,韩鲸心里就冷笑了。

摆这么大的阵仗,和他想的果然是一样。

都这个时候了,太子竟然还好面子。

三法司这些个老狐狸,个个神态俨然,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第268章 韩静芸

韩鲸圆滑地道:“太子需要下官做什么,只消吩咐便好!”

太子道:“既如此,那便走一趟吧!”

“不知去哪里?”

颜刑舟诧异:“韩大人,太子殿下的话已经说得这么清楚了,你跟着走便是!为何还要多问?”

韩鲸听得心中大怒,颜邢舟这话太过诛心,他们未必就是真心听太子驱使,反倒来挤兑自己。他都记下了,等以后再一一清算。

纵使心中再是轻看太子,觉得他是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几天,但是三法司的人在,他也得收敛。

他道:“那么,容下官换身衣服!”

“不必了!”大理寺卿邵敬源似笑非笑道:“若换上官服,岂非太过正式?”

韩鲸心想也是,还是不要让四皇子误会的好,便道:“请!”

太子带着三法司的大员把韩鲸请到大理寺,既不算隐秘,倒也没有张扬。

只是,因为之前关于太子惹怒皇上的猜测过后,对太子的这种行为,不少人在观望,也在猜测。太子是孤注一掷?还是已经破罐子破摔,都不再顾及影响,公然和大臣们搅在一起?

他们想看看皇上的态度。

不过,宫中对这件事好像不知情一般,完全不闻不问。

而韩鲸进了三法司,并没有出来,当然,太子和三法司的三位顶头上司,同样没有出来。不少人去打探消息,但是据他们派出的人汇报说,大理寺里根本没见他们,不知道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竟是半点消息也打探不出。

麟王府,顾影从暗影中走出来,汇报道:“主子,太子和三法司把人请到大理寺之后每隔一会儿,便有马车出门,属下经过分析追踪,确定人到了刑部,属下又去刑部,打探确实,人已经关起来了。只是这消息暂时对外封锁,十分隐秘!”

麟王面具下的脸色看不分明,但一双湛湛的眸子更加深邃,他忽地兴味缺缺地道:“真这么做了啊?这可没法再推辞拖延了!”

顾影汇报完,又悄无声息地隐入暗影之中,好像从来不曾来过,空气中都没有留下一丝气息。

麟王站起身,往外就走,元庆正好从外面进来,道:“主子,你要出去?”

“有事?”

元庆道:“主子不是让下面多关注一些沈家三姑娘的事吗?刚有消息传来,户部侍郎韩家小姐大闹九芳堂!”

麟王扬眉:“现在呢?”

元庆道:“九芳堂的那位掌柜虽是精明,但似乎有点镇不住了。不过,好像沈三姑娘正往那边去呢!”

麟王道:“走,去看看!”

“主子你刚才不是要出门?”元庆挠头。

麟王看他一眼:“本王本就是要去九芳堂!”

元庆:“……”

武定侯府里,因为沈珞言要成为北辰轩的侍妾,大房一片喜气。相较而言,竹兰轩就平静多了,虽然武定侯的俸禄恢复了。

太后赏赐的锦缎,老夫人虽有些不舍得,还是全给了沈颖怡,毕竟,这是要为沈家争脸面的丫头。

虽然说是沾了沈珞言的光,但是那个丫头么,老夫人实在不喜。所以,一匹也没有分给她。

沈珞言根本不在意这些。

她要的,自己会去挣!

此刻,她在东暖阁的书房里看地图。

不错,就是地图,京城的地图。

她在上面标记着各个势力,各个商铺等标志,她计划,半年时间内,要开第三家铺子了。

等到铺子稳定,就建商号,甚至建商队。

正在构思中,秋兰敲门,她抬头:“进来!”

秋兰带着曼云一起走了进来。

看见曼云,沈珞言眼眸微深。

曼云在九芳堂,没有什么事,是不会找她的,而且是到沈府来找她。

她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来,拿了一件外衫,道:“秋兰,叫老陈备马车!快一点!”

曼云原本心中着急,现在还一句话都没有说,三姑娘好像已经知道了她来的目的。秋兰赶紧的去了。

自上次事件之后,沈云霆唯恐有人再对沈珞言不利,专门从竹兰轩拨了个下人老陈为沈珞言赶车。

老陈三十多岁,两年前随着沈云霆从军中退藉,一直在竹兰轩中当下人。

沈珞言道:“出了什么事,连崔掌柜的也处理不了?”

崔菱的能力,她是考验过的。

曼云言简意骇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韩静芸从府里出来之后,兴冲冲地去找鲁王。

其实鲁王新晋亲王,而且也是刚回京城,韩鲸知道他多半要在府里接受众人的庆贺。他的女儿韩静芸大概也就是到四殿下的王府门前看一看,是没有这个勇气进去的。

毕竟,虽然四殿下在京城的时候,与韩静芸就认识,但现在都大了,男未婚女未嫁,总归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不过他显然低估了他女儿对北辰皓的喜欢程度,韩静芸到了代王府,便立刻叫府里下人通报。

北辰皓留守京中的下人之前也见过韩静芸,告诉他四殿下出去了。

韩静芸无奈,只好按之前出府的理由,先去九芳堂看看吧。

九芳堂里的好东西多,自从铺子开张以来,生意一直很兴隆,深受大家闺秀们的喜欢,尤其是里面一种叫面膜的东西,贴在脸上后,脸上嫩滑嫩滑的,皮肤分外好。

韩静芸进了九芳堂,崔菱让彤云带她看新品。

她正选着新出的胭脂,打不定主意买哪一种时,两个女子说说笑笑地走了进来。

那两个女子杏眼桃腮,姿容秀丽,衣着华艳,一身衣衫的款式不是时下大家闺秀穿的那种略带保守端庄的风格,相反,恰到好处地把她们身材的美好展现出来。那曼妙的身材,娇好的容颜,分外打眼。

她们言笑晏晏,见了男子不但不避让,反倒大大方方地看着,引得不少男子看直了眼睛。

韩静芸一见这两人衣袖上绣的同款的花色,脸色就是一沉,那花色仔细看,是“红笺”两个字。

这两个女子,是红笺阁的头牌,红招和翠袖。

第269章 辱骂

见到红招和翠袖进来,崔菱便笑道:“两位快请进,前日用的那款,觉得怎么样?今日又有新款,要试试吗?”

语气发很熟络,显然这红招和翠袖还是这九芳堂的常客。

本来这也没有什么,九芳堂既然是商铺,当然是笑迎四方客,断没有客人来了,还先调查一番,再决定做不做生意的道理。

但是,韩静芸并不这么想。

她手中正拿着一款胭脂,那细腻的粉质,清香的气味,恰到好处的艳而不妖,丽而不俗的颜色,这比她之前在别的胭脂铺买的要好,尤其是那种香气,淡淡的,典雅清浅,却清香好闻。

看见崔菱亲自接待红招翠袖,韩静芸脸色一沉,手中的胭脂盒啪地放回桌上,面如寒霜地道:“她们也是来买东西的吗?”

彤云微笑道:“你是说红姑娘和翠姑娘两位吗?她们是我们店里的常客!”而且出手很大方,每次来都是买七阶以上的货品。尤其是每次出新品,她们都会买。

韩静芸脸色更沉了,声音尖利刻薄:“什么?我没有听错吧?你们九芳堂到底做的什么人的生意?怎么连这样的人也会招待?”

这话红招翠袖不太爱听了。

她们身为红笺阁的头牌,是卖艺不卖身的,即便是去寻芳的客人们,也会客客气气,听琴论曲,谈诗品画,但在这位大小姐的眼里,她们竟成了“这样的人”?而且,那鄙夷的眼神,轻视的语气,嫌恶的表情,好像视她们如流毒烂泥一般。

红招立刻接话:“你这人怎么说话的?你买你的东西,我们买我们的东西,根本没有什么关系,怎么出口伤人呢?”

韩静芸连正眼也不想看她们,她觉得跟她们说话掉了自己的价。她只是对崔菱道:“掌柜,你把她们两个赶走!”

“凭什么?”翠袖眼眉一挑,不客气地道:“这是哪家的大小姐?当这条街是你们家开的了吗?”

崔菱微笑着上前,道:“这位小姐,本店楼上还有更好的货品,小姐若感兴趣,不如去楼上看看?”

这是要支开她了?还转移话题?韩静芸冷笑一声,抬指指着红招翠袖:“我不管,你必须把她们赶走,而且以后不许卖东西给她们。你们怎么什么人都往店里放?这种不要脸的人,要本小姐和她们买一样的东西,进同样的店铺?开什么玩笑?”

崔菱道:“小姐,来者都是客,我们的货品卖的是有眼缘的客人,有人欣赏有人使用,用着效果好,便是我们货品的荣幸,断没有把客人赶走的道理。还请小姐不要辱骂小店里的客人!”

什么?这是反倒被掌柜的教训了?

韩静芸大怒,她身边带的丫环最懂自家小姐的心思,立刻道:“你这店家怎么回事?你知道我们家小姐是谁吗?她是户部侍郎家的千金,来你们店里买东西,那是看得起你们,你们店里连青楼女子的生意也做,这是想得罪我家小姐了?”

户部侍郎是三品,但是,三品也有三品的不同,崔菱虽然只是一家铺子的掌柜,但沈珞言能用她,而且她能通过沈珞言的考验,又怎么会只是普通的没有见识的女子?

京城里的那些官员,哪些不能得罪,她心里有数。

红招翠袖可不管这些,她们虽是身在青楼,但一直洁身自好,翠袖尤其泼辣,冷笑道:“就算是千金小姐,未免也管得太宽了吧?大家都是拿银子买东西,你也不比别人多出,你更没有买下整条街。说到底,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们?不过是你比较会投胎。谁要是出身好,不知道过更好的日子?换位相处,你比我们又强到哪里去?”

韩静芸大怒,她在家里养尊处优惯了,尤其是这两年,就连闺秀圈子里,她也是被人捧着的。现在被两个青楼女子这样说,她哪里忍得住,上前几步,一挥手,就向翠袖扇去。

翠袖不防,几乎被一巴掌打个正着,还是旁边的红招见机快,把她拉开,这一掌才没打中,但是,也被她指甲划到。

翠袖呀地惊呼一声,捂住了脸。

红招急忙道:“你怎么样?要不要紧?”

韩静芸指着她们二人,居高临下地冷冷道:“你们给我滚!”

红招也火了,她把翠袖往旁边一拉,对韩静芸道:“你有什么资格叫我滚?这店子又不是你家的。你要看不惯,你自己滚!”

崔菱拉了红袖一下,看了看崔菱,她们这是想看看崔菱是什么态度!

崔菱在心里叹了口气,上前道:“韩小姐,咱们店面打开,便是要做生意的,这样伤害小店的客人,实在是有失你的身份,咱们店里二楼还有新品,今天给韩小姐打八折如何?此事就此算了吧!”

她又对红招翠袖道:“两位,实在不好意思。今天你们不管买什么货品,一律八折,另外,翠姑娘的医治费,小店也出了。你们看这样如何?”

这是息事宁人的处事态度。

红招翠袖也能体谅身为商家的难处,红招点了点头道:“我是没有意见,只是翠袖她的脸不知道是不是会破相!”

对于青楼女子来说,脸上破相,可是很大的事。

翠袖感觉脸上热辣中带着刺痛,韩静芸的指甲太长了,虽只刮了一下,但脸上这么柔嫩的肌肤,可受不了。

她也很担心。

银子不是问题,如果破了相,这才是大问题。

所以,她没有出声,红招已经把她想要说的话都说过了。

这个问题,崔菱也无法回答,毕竟,翠袖脸上被划伤处渗出了血珠,谁知道愈合之后会不会有疤?

她只得道:“事已至此,治吧!治疗的费用,小店出!”

这本来已经够息事宁人了,可是韩静芸不干,她尖酸地道:“什么?给她们也打八折?她们也配?破相才是活该,不要脸的东西!你立刻马上,把她们赶出去,不然,别怪本小姐没有提醒你!”

第270章 皓哥哥

红招翠袖也不干了,她们只是拿银子买东西,现在凭白受辱不说,被人挑衅受了伤,还要被继续羞辱。

翠袖更加气愤,毕竟她还受着伤呢,她捂着脸,道:“你说谁不要脸?你自己要脸?要脸会在外面跟个泼妇一样?还大家闺秀,我呸!不就是出身好一点,谁要是有这样的出身,不比你强?来受你的气?”

红招拉也没拉住。

其实两个女子在红笺阁里,也是被鸨母哄着顺着的主,她们知道自己从事的事会让人看不起,也不是没有心理准备。

但平进被人轻视看不起也就算了,拿银子买东西,店家没说什么,旁人反倒叫她们滚,这是什么道理?

她们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买,和那些客人都是井水不犯河水,那些大家闺秀虽会皱皱眉什么的,不理她们,或者冷冷看一眼,也就过去了。现在被人指着鼻子骂,而且还动了手,这口气也着实难以咽下去。

不过,红招还是比较冷静,刚才韩静芸的丫鬟都说了这是三品官的女儿。

哪怕是在京城,三品官也不算小了。她们虽然认识不少大官,可是青楼女子的身份本来就比人低一等,真要和三品大员的女儿杠上了,吃亏的不还是她们?

谁又会为一个青楼女子出头呢?

这也是红招虽然不忿,但是却去拉翠袖的原因。

但翠袖该说的话已经说出来了,韩静芸没料到一个青楼女子还和她对着来,她颐指气使惯了,哪里被人这么说过?她转头看着崔菱:“本小姐命令你,现在把她们赶走,立刻马上!不然,本小姐叫你这家店子关门大吉!”

崔菱皱了皱眉,她还真没遇过这么不讲理的大家闺秀,这店里因为货品好,一品大员,公爷,侯爷的女儿不知道来过多少,没有一位像这样的。

她仍然忍耐地道:“韩小姐对不住,本店开门做生意,没有赶客人的先例,如果韩小姐不想要打八折,或者今天不想买东西,不如改天再来?”

“所以,你们是不赶她们走了?”韩静芸语气里带着威胁。

崔菱摇头道:“恕难从命!”

红招翠袖不管是什么身份,进了她的店子,买她店里的货品,就是她的客人,断没有因为一个客人赶走另一个客人的道理。她这店大,但是不欺客!

韩静芸转头,对丫鬟道:“给本小姐砸!”

她身边那丫鬟早就在一边跃跃欲试了,听了这话,立刻就要动手,崔菱道:“住手!”

“你敢拦我?”韩静芸见到挡在她面前的崔菱,脸色一寒。

崔菱道:“韩小姐,本店虽小,却也是有司登记,正当的生意。你一言不合就要砸我的店子,难道韩小姐的脾气,比王法还大吗?”这韩小姐要仗着自家老爹的官阶摆官威,胡搅蛮撞下来,还真不好对付。

别人要脸,闹一闹的也就算了,可这位韩小姐好像不知道脸为何物。闹过之后,给了台阶也不下,还要咄咄逼人。

这真是娇纵得无法无天的主。对这样的官家小姐,崔菱也没有办法,既不能打,又不能骂。她道:“彤云,既然韩小姐执意要破坏本店货品,去报官吧!”

“报官?”韩静芸轻嗤一声,冷笑道:“你们这什么破店,敢做青楼女子的生意,分明是污辱我们这些大家闺秀,本小姐砸你的店,那也是给你面子。芳儿,砸!”

她的丫鬟又往前冲,雪云,月云并店里的店员们都走了出来。

韩静芸冷笑道:“不自量力!”她正要命令丫鬟芳儿把人推开,外面一个声音带着三分威严道:“怎么回事?”

韩静芸一回头,看见来人,刚才还盛气凌人嚣张娇纵的样子顿时一变,变得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眼里腾起一阵雾气,一滴泪珠在眼里转来转去,整个身子好像摇摇欲倒,声音又委屈又柔弱,低低地唤道:“皓哥哥……”

北辰皓今日心情甚好,他刚被封为鲁王,面对一大波的恭喜,他十分周到客气地回应了,又表示过两日等王府收拾好了,再请大家吃饭回报大家的盛情。

回到府里之后,这份惬意和春风得意的感觉还在,便想着趁热打铁,再去看看那个襄命的姑娘。

他有些意识到这个女子怕不是这么容易娶到,毕竟,苍阳的太子端木景澄在太后寿辰上求娶的事,虽然父皇没有答应,却把沈珞言推到了人前。沈珞言若是对苍阳太子有意,便没有他什么事了。若沈珞言对苍阳太子无意,定然会早早定下亲事,以免苍阳太子再来纠缠。

不管什么样的结果,对他都不利。

他回京已经算是晚了,错过了早早认识她的机会,现在不找机会多和她见见,怎么得到她的心?

要得到女子的心,送些礼物什么的肯定是要的。他问过府里的管家,京城里现在最受女子欢迎的货品是什么?

管家细数了一堆,什么上等锦缎绸料,胭脂水粉,还有名品点心,还列出了这些东西最有名的店铺。

胭脂水粉的店铺,管家列出来的,正是九芳堂。

北辰皓很奇怪:“什么时候多出了这家店?”他京城里一直留有人手收集消息,所以人在边疆,京城有个风吹草动全知道。

管家笑道:“这店子开张时间不是很长,不过里面的货品听说让那些闺秀小姐们交口称赞。”

既然让闺秀们交口称赞,北辰皓觉得更有必要去一次了,一家新开的店子能取得这样的成果,可不仅仅只是货品好就能办到的。

再说,红粉赠佳人呢!

要说女子最喜欢的礼物,那定还是胭脂水粉吧?

这么想着,北辰皓便只带了个随从,轻装简从,信步闲庭地往这边来。

刚走到门口,见里面的气氛不对,他随口一问,一看那个神色凄艾,委屈柔弱的娇小姐,竟还是他认识的人。

他诧异地道:“韩家妹妹,这是怎么回事?”

韩静芸一指店内,控诉道:“皓哥哥,这店子店大欺客!”

第271章 偏袒

这一轮番变脸把崔菱等人看得目瞪口呆。

崔菱的眼神凝重起来,来的这人丰神俊朗,有英武之气外显,最重要的,是骨子里散发的那种气势,既有身在高位的那种与生俱来的贵气,又有冷硬铁血般的肃杀凝重之气。

这是一个掌握着别人生杀大权的人长时间浸-淫-才有的气势。

这个人,大概不是韩静芸背后老爹能比的。

而这人进来的时候,不巧的是韩静芸要撒泼,她的店员出来护店,人员比较集中,落在不知情人的眼里,对她们不太利。

崔菱道:“韩小姐言重了,你要赶走小店的客人,小店为了客人的利益,不得不保持立场而已,哪里敢店大欺客?何况,此店本小,还请高抬贵手!”

北辰皓扫了一眼崔菱,又看一眼韩静芸,对韩静芸道:“你没事吧?”

韩静芸能有什么事?一直都是她在咄咄逼人,但是现在她感觉自己有了更强大的底气,立刻更加委屈更加柔弱地道:“皓哥哥,我没有要赶走她们的客人,我只是看见这两个人,有点奇怪为什么她们还会做这种的人的生意,我什么都没有说,她们……她们就要打我……”

什么叫恶人先告状?

“你……你血口喷人!”红招翠袖气得眼泪都差点流出来了,她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沦落风尘也非所愿,如果可能,谁不想干干净净地活着,要到那个地方受人冷眼?

结果,受了欺负的她们还没说什么呢,欺负人的反倒还倒打一耙了。

崔菱也不禁凝了眉,这样的情况,看来不好收场,涉及官家子弟不说,还涉及神秘的大人物,她一个小小的掌柜,显然镇不住了。她给曼云使了个眼色,曼云会意,这才急急忙忙去找沈珞言。

幸好,这个店面离武定侯府虽不是太近,却也不是太远。

幸好,沈珞言恰好在府里,而曼云来时,找门房递消息进去的时候,恰好遇上秋兰准备出门,而秋兰认识曼云,见她来此,知道定然有事,立刻就把她带去了映月轩,中途没有耽搁。

听了翠袖气愤的话,北辰皓冷冷地睇了一眼过去,这一眼冰寒。

他是在战场上杀过人见过血,眼神中的威势和冷凝哪里是红招翠袖两个女子所能承受的,两人顿时白了脸色。

明明她们不是理亏的那方,但是,却在这男子的威势之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崔菱也是一怔,这眼神,实在太过阴鸷,太过冰寒,太过冷厉,带着浓重的杀气,不要说红招翠袖,便是她,如果直面这样的目光,怕也受不了。

崔菱道:“这位公子,本店做生意,断没有打人的道理,不过是这位韩小姐要派丫鬟砸了小店,大家想要护店而已!”

“不管是什么原因,道歉!”北辰皓冷冷地对崔菱道。

崔菱心知情形不太妙,这男子认识这位韩小姐,根本不问缘由,不请道理,只是一味偏袒,她心里叹了口气,如果道歉,在场所有人都会寒心吧?如果不道歉,这事只会越闹越大。

她道:“请问公子,您是让我们为您的身份道歉,还是为这件事道歉呢?”

这个时候,还敢这样平静地跟他说话?

北辰皓冷冷道:“为身份又如何?为事又如何?”

崔菱不卑不亢地道:“若是因为公子的身份,小店是可以道歉的,毕竟,我等只是普通百姓,升斗小民,区区商人,混一口饭吃,不敢得罪任何人;如果是因事,公子不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我们也不能糊里糊涂不知道为什么道歉而道歉!”

“你的意思是说本……公子仗势欺人?”北辰皓眼神中迸出一缕精光,精光中带着杀气,更带着咄咄逼人,不过,这份咄咄逼人和韩静芸那份不一样,韩静芸是胡搅蛮缠的颐指气使,无理取闹,但是北辰皓虽是不讲道理的偏袒,这咄咄逼人,却是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气势在逼迫于人,甚至压迫得人喘不过气来。

这眼神让崔菱压力也很大,但是,崔菱暗暗顶住了,不但顶住了,而且,还努力保持了镇定,面不改色地道:“不敢,公子言重了!”

可是这神态,这语气,分明还是说北辰皓仗势欺人。

北辰皓还没遇见过这样敢和他拧着来的,他沉声道:“你不道歉?”

崔菱摇头:“若小店有错,自然该道歉。但此事既非小店过错,小店不过是维护一下自己店里的客人,而且维护的过程之中一直好言好语,息事宁人。如果这样也要道歉,那小店该如何做到顾客至上?公子见谅,恕难从命!”

顾客至上?

这个词很新鲜。

不过,北辰皓此刻心中已经涌上了火气,他在军中因为皇子的身份,还因为自己领军的能力,向来说一不二,没有人敢和他对着来。今天又刚晋封鲁王,春风得意,正是顺风顺水的时候,突然有个低贱蚁民,蝼蚁一般的存在,竟然敢和他对着来?

他原本想着,只要这个店主道歉,他也就不计较了,现在这事,他还非管不可。

他转头对韩静芸道:“你刚才准备叫丫鬟砸他们的店?”

韩静芸之前不可一世,但是对着北辰皓,正在扮柔弱,哪里能承认,她正想说是店家在污蔑她,她根本没有这么吩咐过。但是,北辰皓接下来颔首道:“这想法不错,你叫丫鬟砸吧,本……公子给你坐镇!”

这就是说他为她撑腰的意思了。

韩静芸得北辰皓维护,原本就心花怒放,听了这话,更是喜悦,对身边丫鬟一使眼色。

那丫鬟立刻道:“我家小姐是不会说这样的话的,不过,既然公子爷您有吩咐,让奴婢去砸!”

说着,她冲到最近的柜台前,把里面的东西全都重重砸在地上。

一时,异香扑鼻!

她很得意,又奔向第二个柜子。

崔菱等人要阻拦,北辰皓身边的昱杰只是一个闪身,就把人挡住了。

第272章 东家来了

北辰皓最看重的是林江,不过,林江才到京城,初遇麟王,就被那行事狂野的麟王一鞭子抽伤了眼,破了相,现在还在养伤中,自然不能跟随,昱杰便成了他身边最得力的近卫!

北辰皓看韩静芸的丫鬟砸了两个柜台,冷淡中带着威胁地道:“道歉不道歉?”

崔菱目眦欲裂,急道:“你们怎么能这么不讲道理?”

“道理?本……公子的话就是道理!”北辰皓习惯自称本王,不过现在既然不想表明身份,自然要换个自称,但他还是不习惯,有些微的凝滞。

这话很强大,崔菱无言以对。

“给你们两个选择。一,按韩小姐说的,把她们赶出门,并且再不得做她们的生意;二,道歉!”北辰皓看着韩静芸委屈柔弱的样子,心中泛起一阵阵怜惜。他既然出现在这里,当然是为韩静芸出头,难道为一个蚁民出头吗?

红招翠袖明白,她们被欺负,这事店家完全可以置身事外,但因为维护她们,不肯违背一个商家的良心,才使整个店都受到连累。

这锦衣男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若是这店家再跟他们杠下去,只怕事情会越来越难收拾,也对店家更不利。

红袖无奈又屈辱地道:“店家,你便把我们赶出去吧!这事因我们而起!”

她们当然也可以自己离开,但是,那韩静芸要的就是出气,若是她们这么走了,店家要承受的,是更多的怒火和为难。

崔菱摇摇头,声音虽不大,却十分坚定:“我说过,我们这店虽小,但是开门做生意,便欢迎八方来客。你们既然是店里的客人,又没有违反我们店里的规矩,我若为了置身事外而违背商家的信义,也不配做这个掌柜!”

北辰皓听得脸色一沉,他很恼火,他还真没见过这样不识抬举,不懂规矩,不知道变通的店家。

他堂堂的鲁王,不过是替韩家小姐说句话,竟然还不好使了?这已经不是韩静芸与店家的意气之争,与那两人青楼女子的势不两立了。而是事关鲁王脸面,要是传出去,他岂非颜面扫地?回京的第一天,连个小小百姓都镇不住?

他眉头一拧,沉声道:“既然不道歉,那继续砸!”

那丫鬟顿时像得了圣旨一般,又冲向第三个柜台。

虽然一楼的货品最高阶的只有三阶,一阶二阶的在二三楼。

可是便是九阶九等的货品,一件也要十两银子,而且,完全值这个价。何况还有三阶一等的,一件二三百两银子。

被砸了这两人柜台的十几件东西,已经是四五百两银子的了。

崔菱脸色惨淡。

也许本来应该有更好的办法来解决这件事,只是红招翠袖也是两人烈性女子,而韩静芸又太过仗势刁蛮,两边不让,她这个店主,实在没办法息事宁人。

看来,她和欣儿刚刚找到的安稳生活即将失去,这京城地面这么大,终究是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她再精明再能干,再能处理应付一些突发事件,再能把店铺好生经营让生意蒸蒸日上,可是,她既然选择了维护红招和翠袖这两个特殊的客人,就得面对韩静芸的咄咄逼人和北辰皓的仗势欺人。

其实,她若是圆滑一些,自私一些,只要把红招翠袖请出门去就好了。

在明显红袖翠袖处于劣势,在明知道韩静芸身后有个强爹做后盾的情形下,她没有做这么势利的事,这才使得她不但要面临店铺里的重大损失,还得面临自己失去这份工的后果。

身在其位谋其事,哪怕是拼着一死,她也得保住店里的货品,所以,在韩静芸的小丫鬟冲向第三个柜台的时候,她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猛地冲过去。

昱杰挡住,见她冲来,冷冷一笑,手按刀柄,刷地刀出鞘三寸,显然这刀就要出鞘,只要刀出鞘,不见血会归?

耀目的寒光突然出现,崔菱等几人是受过训练的,虽然惊得脸色发白,但还好没有吓瘫,但红招翠袖却吓得惊叫起来。

她们只是来买个东西,怎么现在这样还动上刀了?这是要闹出人命吗?

昱杰带着刀柄一撞,崔菱一个女子,哪里承受得住,顿时跌倒,雪云众人一看,这人连女子都打,真是过份,她们不敢找北辰皓理论,但昱杰明显是个下人,她们却是敢找的,顿时都围了上去。

正当店里推搡的,尖叫的,阻拦的,冷笑的……各种混杂一堆的时候,一个人从后堂出来,道:“住手!”

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穿着一身天蓝色锦袍,只是身材有些瘦小,但脸容精致,一双眼睛如宝石,又如星光。

他神色很平静,从后堂出来,自然是店里的人。

崔菱看到来人,悄悄松了口气,东家来了就好。

这少年打扮的来人,正是沈珞言,沈珞言不想太过张扬,几次易容改装出现在这里,崔菱认识她,雪云等人当然也认识。

她们立刻叫道:“公子!”

沈珞言走出来,目光落在韩静芸的脸上,又落在北辰皓的脸上,再看看红招翠袖,以及狼狈的崔菱,她过去将崔菱扶起。

崔菱摔着脚了,雪云连忙在另一边扶住。

沈珞言道:“你没事吧?安全第一,店里的东西,砸就砸了,你何必拼命?”

崔菱愧疚地道:“对不住,少东家,我没把事情处理好……”

“别说了!”刚才来的路上,曼云已经把情形说了,沈珞言安抚地道:“不,你做得很好!行商无非信义二字,有信有义,方能长久!对客人负责,这是咱们应该做的。你先下去休息吧!”

沈珞言又走向红招翠袖,拱手行了个男子常礼,道:“两位姑娘受惊了,今日之事,是小店照顾不周,请去二楼小坐,今日两位姑娘看中的货品,一率五折,就当为两位姑娘压惊!”

见面前少年不理会他们,反倒先去安慰店员,然后,又去安抚红招翠袖,更气人的是,他竟然说那两人贱人受了惊?说要为她们压惊?

第273章 气笑了

韩静芸都气笑了。

京城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不长眼的东西?他到底知道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两个青楼女子,他待如上宾,可面对自己这个大小姐,反倒轻慢!她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如果说之前她还不敢这样夸下海口,但是现在有皓哥哥在,她很有底气!

北辰皓此时脸色也很沉,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人。

不过,若是现在出言,不论是理论还是威压,都有失身份,所以他沉着脸,负手立在那里,眼里一片冷厉。他倒要看看,这少年准备怎么处理这件事!

红招翠袖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她们现在已经起了息事宁人的心。毕竟身如飘絮浮萍,毫无根基,遇上别人的有意挑衅,从来都是她们吃亏。

沈珞言安抚地冲她们笑了笑,让雪云把她们领去二楼了。

她这才转向北辰皓和韩静芸,抱拳道:“在下见过四殿下!”

“你认识本王?”北辰皓本是轻装简从,而且之前不在京城,不像二皇子经常出现京城百姓之中,贤名在外;也不像三皇子那样天人之质,玉树之姿,让京城的百姓们提起来,如提仙人;更不像五皇子那样动不动就来个当街跑马,挑战自己不伤秋毫的马技和市井百姓们的心理承受能力。

他在京城人的心中,应该没有这么好认吧?

而且,他也不认识面前这个少年。

他不禁又眯了眯眼睛,仔细地看了一眼面前少年的模样。

十五六岁?十七八岁?

身量不高,至少在同龄少年之中,还是颇为单薄瘦弱的。明眸皓齿,唇红齿白,穿着一身青缎锦衣,使他既不显张扬,又不显平凡,带着玉树临风的潇洒,带着温润如玉的从容。

不过,北辰皓淡淡一哂,这种在京城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大概是太过顺风顺水了,便以为颇有几分本事,刚接手家族事业,便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这样的少年,一身脂粉气,说乳臭未干也不过份。

沈珞言唇角微扬,道:“四殿下英武不凡,贵气外显,春风得意,意气风发,并不难认!”

昨天才见到过,今天有什么不认识的?

北辰皓淡然:“便算你认出本王又如何?你店中的掌柜得罪了本王的朋友,这事,你说怎么办吧!”

虽然这少年能认出他来,而他却不认识对面的人,北辰皓并没有多少意外,他只是觉得这么点小事,这样的蚁民,不值得他堂堂鲁王浪费时间!

沈珞言道:“四殿下,你的朋友如果买脂粉,本店有各种品阶的货品。我们店里也会提供周到的服务,但这并不包括,你的朋友到我店里闹事!本店虽小,但也在有司登记造册,是正规经营,并没有任何不合规矩的地方。还请四殿下高抬贵手!”

北辰皓眯眼看着面前的少年,因为半眯的眼睛,眼中那逼人的寒光更是透着深沉压力,他甚至拿出了战场上冷厉压迫的杀气,不过,面前的少年看似单薄,但与他对视的目光,竟然十分平静,没有害怕,没有意外,没有担心,没有退缩。

那双眼睛很美,很亮,好像汇聚了天上的星光,只是,这样的眼神,北辰皓不喜欢。

他更喜欢看到的,是如红招翠袖的瑟缩的目光,是如崔菱不敢面其锋而退让的目光,是如雪云等人畏惧却强撑着不失礼的目光,是如韩静芸这种崇拜的,喜悦的,看他好似看着全世界的目光。

面前这个少年,目光清清凉凉,浅浅淡淡,他明知道自己是四殿下,是新晋封的鲁王,可他眼里却看不到该有的敬重到低伏的情绪。

他道:“看来,你这店是真的不想开了!”

“所以,其实四殿下想说的还是有权有势,才有一切,无权无势如我等升斗小民,只能任人宰割吗?”

北辰皓刚才散发的气势,的确是这样,不过有些事可以做,有些话却不能说。

北辰皓冷冷道:“如果本王说是呢?”

沈珞言微微一笑,道:“如果王爷说是,那要打要砸,请便!”

看着面前少年的笑脸,北辰皓觉得更刺眼了。

他若真砸了,反倒落了下乘,他若不砸,一样的落了下乘,这少年,几句话出口,可远比他的年龄更犀利辛辣。

韩静芸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近了一些,轻轻摇着北辰皓的手臂,轻声唤道:“皓哥哥……”

北辰皓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进行安抚。

其实这时候的北辰皓,已经被面前的少年几句话弄得很恼火,所以,这个顺手拍手背的动作,他完全是无意识的。不过,韩静芸却一脸娇羞。沈珞言的目光落到那边,露出一丝了然来。她又抱拳,微笑道:“四殿下,既然这位韩小姐进来本店,想也是为了看一看本店的新品,今日之事,原本也没有谁对谁错。四殿下和韩小姐的面子,在下是一定会给的!本店正好今天有一款新品上柜,如若韩小姐不嫌弃,本店愿奉送一份!”

韩静芸一听,立刻怒道:“你什么意思?你当本小姐买不起吗?”

北辰皓原本觉得这样也好,只要韩静芸消了气,他也没必要再坚持下去,毕竟,这个少年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不像没见过世面的升斗小民,再说,他刚刚回京,有些气可出,有些事,却不可太过招摇。

可是,韩静芸不想大事化了。

尤其是,韩静芸拒绝了沈珞言的提议之后,也顾不得继续扮柔弱了,指使着她的小丫鬟:“还怔着干什么?继续砸呀!”

她那丫鬟也是平时和她一起作威作福惯了的,一听这话,就向刚才没能砸成的第三个柜台冲去。

柜台是死的,里面的东西都是小小的,随便一扫就掉一地,这种不花力气却砸得爽快的活儿,尤其是欺负别人还让别人没处说理的事,她最喜欢干了。

这时候,外面有人大声道:“住手!当这是什么地方?谁也不许动!”

第274章 变脸

北辰皓负手站在那里没有动。

刚才他是考虑着既然这少年东家的态度还行,以后来日方长,今日不用争一时之短长,有失身份。

只是这少年不卑不亢的样子让他不爽而已,却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

现在这迅速冲进店里来的,又是什么人?

其实不止北辰皓在静观其变,便是崔菱也是一惊,转看自家东家,难道是东家找来的救兵?

当然不是,沈珞言对这突然出现在店里的几个人也有片刻的错愕。

来的是几个差役。

他们手按刀柄,喝道:“什么人在闹事?谁报的官?”他们身后,还跟着彤云。

崔菱想起来了,之前她吩咐彤云去报官了。她极快极小声地对沈珞言说了这些差役为什么会来。

沈珞言看了北辰皓一眼,报官有用吗?

今天这韩静芸跑到这里发大小姐脾气,除非她们顺了韩静芸的意,把红招翠袖赶走。

但沈珞言不会这么做。

在韩静芸眼里,红招翠袖是下贱女子,肮脏可鄙,任何人都可轻贱看不起。但是在沈珞言眼里,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有韩静芸这样的出身,自然而然人人都是大小姐。但是这世上穷苦人何苦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和不利己。

再说,到了她这店里,她们便只有一个身份:顾客!

顾客是上帝,所以,她不会以身份地位来决定偏向哪边。

一共来了五个差役,领头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圆脸汉子,正是负责这一片店面安定的官差,叫刘宏,五人一色差役制服,人人带着刀,看起来威风凛凛。

韩静芸没说话,北辰皓当然也是不屑于说话,沈珞言是店主,崔菱是掌柜,她们不是闹事的人。

崔菱上前一步,道:“官爷,是小店报的官!这位小姐来店里买东西时,发生了些小误会。”

刘宏看了一眼地上,被韩静芸丫鬟砸过的两个柜台货品都散在地上,盒子散开,瓶子破碎,使店里显得很混乱。

这和明摆着闹事没有什么两样,他转头看着韩静芸。

韩静芸却只居高临下地瞟了他一眼,脸上是一片傲色,还有不屑于说话的冷漠。

这女子一看便知道身后有背景,至于其他们,一个锦衣男子,锦衣男子后面一点有个高个瘦削但却好像充满力量的男子,一看就是侍卫或是下人。加上一个小丫鬟,那小丫鬟的手上还沾着打翻的脂粉,很显然地上的混乱,是这小丫鬟做的。

这边是一个青衣少年,还有掌柜的和女店伙。

他目光在两边逡巡了一下。

锦衣男子气度不凡,青衣少年孤标如竹,却又雅致如兰,都是长得顶俊俏的。看他们的气度,气场,气势,似乎都不怎么好惹啊!

但是,既然有人闹事,他又来了,总不能不管。

他斟酌着道:“既然是误会,好好解决不就好了?闹得报官这么严重,对谁都不好,是吧?”

沈珞言淡淡一笑,道:“是!”

韩静芸却冷哼一声,正眼也没看刘宏,那眼里的鄙夷和轻蔑,好像说这话的人有多低贱一般。

刘宏管着这一片,平日里出来,哪个人不给三分颜面?尤其是那些个店家,还时不时塞些银子或是小东西,他还没被人这么轻贱过,心中不觉也涌上一些火气,他皱了皱眉,道:“人家好好的开着店,你们捣乱还有理了?还要赶走别人店里的客人,都这么做,这街上不乱了套?闹事的都跟我去衙门里走一趟!说明原委,由老爷定夺!”

韩静芸的丫鬟被打断了砸柜台正是不爽,一看见这几个差役,本来就怒气冲冲,刘宏竟然还叫她们去衙门,顿时怒道:“瞎了你的狗眼,你也不看看你面前是谁!”她看一眼北辰皓,道:“这位是四殿下!我家小姐是户部侍郎家的千金。你竟然要他们去衙门里走一趟?你有几条命?”

刘宏吓了一大跳,什么?四殿下?户部侍郎的千金?

且不说户部侍郎已经是吓破他胆的高官,四殿下那更是顶头的大神。

能被称为殿下的,会是什么人?

眼前竟然还是一位皇子?

他额头的冷汗顿时冒了出来,手还哪里敢扶着刀柄?急忙跪下行礼:“小人不知道殿下驾到,多有冒犯,请殿下恕罪!”他身后的四个差役,也跪下行礼。

北辰皓声音平静,却有如风雨欲来的压抑,他目光凉凉地扫过跪成一片的五人:“所以,你们还要把本王带去衙门?”

本王这两个字,让刘宏腿一软,几乎连跪也跪不稳了,他急忙膝行两步上前,又拱手又弯腰,忙不迭地道:“误会,都是误会,小人不知道四殿下在此。不然,借小人几个胆子,小人也不会说这样的话!”

“所以呢?”

“所以……所以……”刘宏目光飞快乱转,试探地道:“殿下消消气,这店子既然惹得殿下不高兴,更是得罪了这位小姐,殿下想要砸,就砸了吧!”

崔菱心中怒气一涌,就要上前理论,本应该有维护这一片店家安全的官差,像狗一样趴在地上,恨不能去舔北辰皓的鞋子,而且,他说的话不但没有丝毫的主持公道,反倒还助纣为虐?

沈珞言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摇了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事已至此,她们处于弱势,在势力面前,一个店家,便是他们可以随意欺凌的所在了。

韩静芸很得意,挑衅示威地看了崔菱一眼,又看沈珞言一眼,用的都是居高临下的,鄙夷的眼神。那丫鬟更是狐假虎威地道:“算你识相!”

刘宏谄媚地道:“四殿下,不知道需不需要小人效劳?”

“你想效劳就效劳吧!”北辰皓无可无不可。这种小人物,他当然也是不会放在眼里的。

刘宏立刻道:“四殿下看这店子不爽了,兄弟们还不帮忙?”

崔菱急道:“小……少爷!”

沈珞言淡然:“让他们砸吧,砸多少,赔多少,放心,一两银子也不会少我们的!”

第275章 大言不惭

“大言不惭!”韩静芸冷笑。

赔?这是她听过的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这店主人是不是疯了?他以为自己是谁?

北辰皓也因为这句话,再次拧起眉,眼里的冷厉之气几乎凝成实质。他从没看见过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不但不知好歹,竟然还当着他的面放下大话。

难不成,他身后还有什么人?

但是,北辰皓相信没有,他的人一直密切注意着京城的动向,比如中书令王彰,靠着夫人的嫁妆铺子,过得日子非常滋润,而那些铺子和田庄的地址,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这是一家新铺子,而且没有什么后台,只是因为货品好而已。

看来,这少年不过是找到一个好的调香师,便以为他的店铺在京城不可缺少了?

不知天高地厚!

他倒也想看看,这少年怎么让他赔!

商有商途,官有官道。而商人想要凌驾于官权之上,那是做梦,没看见这几个差役,在知道他的身份之后,瞬间变脸的模样吗?

就这么一会儿,韩静芸的丫鬟又砸了一个柜台的东西,而那以刘宏为首的五个差役,为了在鲁王面前表现,不但砸柜台里的东西,还连柜台都砸了。

地上散落一地的脂粉香,只把这条街上别家的胭脂铺老板给喜坏了,自九芳堂开张以来,他们的生意就少了一半不止,可是没有办法,人家的货品就是好,明明比他们家卖得贵,可京城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真是让他们羡慕嫉妒恨。

现在好了,惹上硬茬子了,店子被人砸了吧!

沈珞言站在那里纹风不动,好像没有看见店里的混乱一般。

北辰皓的一双眼睛一直如鹰眼一样,凌厉而冷厉地捕捉着她所有的动作。

他想看见这少年慌乱的,无措的,懊恼的样子,可惜他失望了,什么也没有,除了平静!好像不论这店子砸成什么样,都影响不了他的心情。难道这不是他的店子?

其实,沈珞言虽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是心里却在默数:“一、二、三、四……”

数到十的时候,门口一暗,一个声音戏谑地笑道:“啊哈,真热闹,这是闹哪样呢?”

沈珞言原本在看见门口暗影时唇角微扬,但是在听到声音后,却眼神一怔,来的怎么会是他?

其实这时候不止她这样想,北辰皓同样的想法,他怎么会来?

留影面具映着日光,线条流畅,光润细腻,有如真正的肌肤一般,露出来的那双眼睛湛湛如湖似海,清澈却深邃,此时双眸含笑,道:“本王是不是错过了什么热闹?”

能错过什么热闹?此时正热闹着呢,砸得满地。

麟王的目光扫过正奋力砸着柜台的几个差役,转头对北辰皓笑道:“四皇兄果然大手笔,现在砸人店铺,都开始叫差役来公器私用了?这么好玩的事,四皇兄也不叫上本王!”

北辰皓冷淡地道:“你来干什么?”

老五这个无法无天的,出现准没有好事!

麟王眼眉一挑,笑道:“本王来这里,当然是帮四皇兄了,咱们手足情深,兄弟一场,不帮四皇兄,难不成还帮外人!”

“本王需要你帮吗?”北辰皓冷笑。

这老五分明是笑话他连个店铺都搞不定吧?

本来,换成任何一家店铺之主,这时候也只剩下点头哈腰不住讨好求他高抬贵手的份,可是这个店家是个异类!

他目光冷冷瞥过沈珞言,沈珞言还是淡然而立,压根没有因为他皇子的身份,王爷的尊贵而有所畏惧和低头,就是这表情,冷静得让人想撕裂这份冷静,平淡得让人想打破这份平淡。

他其实不是这么意气用事的人,虽然觉得这是小事,为韩静芸撑下腰,遂她的意,让她高兴高兴,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可是事情发展到现在,不仅仅是以身份地位压制几个市井小民的事了。

他觉得有些烦躁了。

就好像他曾在边疆听说的一个地方官审理的案件一样。

一个路人在路边看见一条绳子,既然只是个小东西,当然是捡起来拿回去,说不定就有用呢,可是谁知道那绳子的后头拴着一头牛。捡根绳子和偷盗耕牛的罪,完全不一样!

他原本以为让韩静芸高兴高兴,可以示好她的父亲,现在掌管着整个户部的韩鲸,毕竟他要达成目的,户部也得控制在手中的。可谁知道那绳子不好捡也就算了,绳子的尽头还拴着一匹狼!

“四皇兄不需要本王帮?”麟王走进来,笑得悠然惬意。

他的脚步太过闲适,眼神中的戏谑又太过明显,这让北辰皓也很不舒服。

尤其是想到前天他的捣乱,还有挑衅,林江现在还在躺着呢,一只眼睛也再看不见了。他要相信老五是为了帮他,除非他智商退回到三岁。

这个老五是个疯子,和疯子斗,斗赢了,事情闹大,父皇不喜;斗输了,事情同样闹大,父皇同样不喜。

这个疯子就是有搅乱一切的本事,因为他无所求,所以不管不顾!

想到这里,北辰皓觉得心里有一口闷气。

几个兄弟个个不是省油的灯,有一个不在意那个位置的,原本不该成为对手,更不应该成为他想要第一个除掉的对象,可是,那却是个疯狗,而且是盯着他咬的疯狗,他除不除?

北辰皓吸了口气,面无表情地道:“你想怎么帮本王?”

麟王扫一眼店里,不屑地道:“砸什么店啊,太没意思了。堂堂鲁王,在疆场上说一不二,众将听命。怎么回到京城,想要以权谋个私,以势压个人,竟然还有人不买账?这么不识抬举,杀了他们如何?”

北辰皓刚吸的一口气顿时呛在喉中,若是咳嗽,未免显得他太过大惊小怪,他忍住,憋得脸通红,挑衅地看着麟王,道:“你来杀?”

“四皇兄若要本王动手,本王乐意效劳!”麟王轻描淡写,好像不是说杀人,而是说杀几只鸡一样!

第276章 刀呢

崔菱等几个九芳堂的人脸色都是一变。

一个四皇子,已经让她们只能低头,现在还来了一个更凶的!

之前仗势欺人固然可气,但是谁叫那个人那样的身份地位,她们只是普通的百姓,面对皇子,除了认了,还能怎么样?

毕竟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

甚至,他们砸的时候,东家也叫她们站在一边看了。

没想到,砸店还不算,现在还要杀人?

欺人也不至于这样的,这世间还有公道王法吗?

韩静芸倒是面现喜色,本来看见四殿下不悦的样子,她还担心会不会有人来坏她的好事,毕竟这个麟王行事,完全凭自己喜恶,一言难尽!

但是看到麟王竟是帮着他们的,她看着沈珞言的眼神,更鄙夷更不屑了,这就是你们不听本小姐的,不肯把两个青楼女子赶出去的下场。

现在,店也被砸了,人也要被杀了,看你还有什么办法!

沈珞言皱了皱眉,但也只是走前一步,挡在崔菱等人的面前。

刘宏等四个差役收手站在一边,一楼只有五个柜子,在他们五人的帮助下,已经砸得很干净了。

刘宏心情很不错,没想到今天出门,竟然运气这么好,还能为四殿下效劳。他们这些小差役,是官衙里最低等的,平时哪里能见到这样的高贵人物?

刘宏谄媚地道:“四殿下,您看这砸得可满意?”

北辰皓微微颔首,连眼神也没有给一个,但是即使这样,刘宏也心花怒放了。点头哈腰地站在一边,好像做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一般。

他看向同侪的眼神,也带着几分得意,满脸都写着:“你们就等着跟着我发财吧!”

韩静芸的小丫鬟也是一脸得意,耀武扬威地回去自家小姐的身边。

北辰皓见麟王答应得爽快,心中冷笑,这当众杀人的事,老五是敢,反正他在京城的名声,也就是这样了,那他就借刀杀人!

这种杀人脏手的事,他当然不会做。

他看麟王,语气中带着揶揄和嘲讽:“既然乐意效劳,你还不动手?难道只是说说而已?”

麟王轻嗤一声:“不过是欺负几个百姓,有什么不敢?四皇兄刚晋封鲁王,地位尊崇,想为韩家小姐出口气,仗势欺欺几个身份低微的小民,这种事,本王常做啊!熟门熟路!”

元庆咧咧嘴,他家主子倒是经常欺负人,但欺负小民这种事,好像还没做过,毕竟,他家主子很不屑。

北辰皓道:“那你还不动手?”

麟王眼神淡然道:“刀呢?”

北辰皓冲着昱杰一使眼色,昱杰会意,拔出自己的腰刀,递给麟王。

麟王拿刀在手,单手举到眼前,赞道:“这刀还不错!”

沈珞言皱眉,她没料到来的人是麟王,更没料到麟王竟是个助纣为虐的,如果麟王要动手杀她的人,说不得,她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她的手在袖中握拳,一双眼睛虽仍然平静,但眼底深处已现幽冷的厉色。

元庆悄悄退后几步,他不想让血溅到身上。

麟王手中的刀挽了个刀花,众人只觉得眼前雪亮的刀光一闪,接着,是“啊啊啊啊”几声惨叫。

其实刀花过后,和惨叫之前,中间是有片刻的间隔的,大概是刀太快了,所以中刀的人只感觉到身上某处一凉,身子轻便了不少,片刻之后,那凉意才转变为痛意,以至于后知后觉地发出惨叫声。

麟王手中的刀,已经嗖地一声,飞向昱杰,在昱杰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刷地进了刀鞘,就好像昱杰摆好了刀鞘口,等着刀来一般。

沈珞言没有动,麟王动完手,目光落在沈珞言的脸上,与她双目对视,还对她眨了一眨。

沈珞言垂下眼帘,她知道,大概是她的易容已经被麟王识破了。刚才她之所以没有动,是因为麟王的刀光根本就不是向着她这边来的。

惨叫声使众人的目光都聚在一起:满地的狼藉之中,倒着五个人。

麟王的刀,并没有杀人,不过,他斩断了五条手臂,右臂。

刘宏万万没有想到,今天见到贵人,而且能为贵人效劳,本该是富贵就在眼前,却在突然之后,右肩处就感觉到异样,接着是彻骨之痛,有热热的液体争先恐后地从他的身体里奔涌而去,在几乎痛晕过去的当口,他听到同僚同样的惨叫声。

骤然见血,崔菱脸色一白,还稳得住,后面的雪云等人却吓得瑟瑟发抖。

而那边韩静芸也是脸色惨白,她的小丫鬟死死扶住她,她才勉强站立。

北辰皓眼瞳一缩,猛地看向麟王:“老五,你这是什么意思?”

麟王笑得很没正形,很随意地道:“还能是什么意思,斩断狗爪子呗!”

“你……”

“四皇兄是在责怪本王说好的杀人,为什么还留下了他们的命吗?”麟王一幅认真求证的语气。

北辰皓咬牙,他是这个意思吗?他恼:“你该杀的,不是他们!”

麟王笑了,悠然扫过躺倒在地,捂着伤处却捂不住涌流鲜血的五人,唇角扬了扬,指指沈珞言这边:“他们,平民!”又指指刘宏等人:“他们,差役!”然后。他看向北辰皓:“本王是什么身份?难道四皇兄的意思是叫本王杀平民?以本王的身份,哪个平民够资格让本王动手?岂不是太给他们面子了?至于他们几个,大小也是个官身,本王还嫌他们身份太低了呢,所以只斩条胳膊!”

“所以,你其实是故意的?”北辰皓这时候要是还看不出麟王什么意思,他就白活了。

麟王笑道:“本王来的时候就说过了,本王是来帮皇兄的!”

北辰皓几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就这样帮本王?”

麟王悠然道:“本王帮四皇兄的,不过是些力气活,拿银子的事,还是得四皇兄自己出手。听说四皇兄在边疆可是发了大财,不会要本王出力又出财吧!事先说好,本王没钱!”

意思是这事还没了?

北辰皓道:“你什么意思?”

麟王笑道:“本王的意思嘛……来人,拿下!”

第277章 还不抓人

随着麟王眼神一厉,外面呼啦啦涌进一群人来。

京兆尹孔尉均一直不相信本命年犯太岁这种说法,三十六岁,他已经成为天子脚下,皇城之中的京兆尹,能上朝听政,主管整个京城治安,是有名的能吏。

要知道,京兆尹这个位置,可不是一般人能坐得下的,这是个看似风光,其实如履薄冰的位置。

也许之前一年已经花光了一生的运气,现在,他总是在一种骑虎难下,左右为难的境地。

比如今天。

处理完昨天积压的公务,他刚准备喝杯茶歇息一下,但是,官衙里突然来了个报官的。

如果是普通的报官者,报的是普通的案件,他当然是游刃有余不会放在心上的。

但是这个人不普通也就算了,报的案件也很奇怪,还得叫他去现场办公。

看着线条流畅的面具之下那双含笑的眼眸,孔尉均想一头扎在桌子上假死一年。可惜,假死是不可能的,他只能压制着内心的万般不情愿,随着麟王殿下去现场办案。

刚才,他就在门外,根据旁观者和店外看热闹的人的口述,他大致了解了情况。

到麟王拿刀要杀人时,他几乎站不稳了。

这是什么事?这是什么事?

不但有麟王,还有新晋封的,前天才回京城的鲁王,两个王爷一台戏,这是不给他活路了吗?

光天化日之下,他还在这里呢,麟王把他弄到这里来,其实是来看他杀人的吧?麟王杀人他按例得抓,鲁王这事,却不太好办。

仗势欺人什么的,他身为京兆尹,看的实在太多了,若不这么明目张胆的,不这么大张旗鼓的,真不是个事。

可偏偏,事情就这么诡异地发生着,发展着,其实孔尉均很能理解鲁王现在的心境。如果是他,新晋鲁王,遇上朋友找他帮忙,那朋友还是个漂亮的女子,而且,事情也仅只是一件小事。

他只要说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

鲁王有什么理由不帮这个忙?

然而,问题出在鲁王的一句话换成正常人,那都是顶用的,言听计从的,可这个店铺里的掌柜到东家,竟然都是认死理的人。

于是,鲁王事赶事,话赶话,到现在,只怕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随着麟王一声断喝,孔尉均带着京兆尹的众捕快走进九芳堂。刚才麟王令他们在外面等着,他也不敢不在外等。

看着店内的一片狼藉,孔尉均都无语了。

瓶罐满地,脂粉满天飞,香气倒是扑鼻,可这气氛未免太过诡异。在这一片脂粉之中,还有一片片血泊,五个都被斩断右臂的差役,疼得几乎昏死,却偏偏又昏不了。

看到孔尉均的时候,沈珞言也无语了。

这一片街面上的店铺出了什么问题,就算报官,当然也是惊动不了京兆尹的,整个京城分为内城,外城。

分东南西北四片,每片另设都司,相当于县令,京郊更是有好几个县,每个县也有县令。

若是地方民事刑事诸般案件,自有都司和县令先生审断,审断不了的,才会上报京兆尹,由京兆尹再行审断。

所以,刘宏等几个差役,不过是京兆尹治下的南城都司之下的几个差役。

而这种开店被人捣乱的事,也只能算是普通的民事纠纷。

孔尉均嘴角抽搐,鲁王殿下,仗势欺人这回事,为什么要做得这么明显?这样叫他怎么办?

麟王眯眼看着孔尉均,似笑非笑地道:“该听的你也听到了,该看到的你也看到了,还不抓人?”

孔尉均:“……”

他该抓谁?

是抓没有眼力见和鲁王对着来的九芳堂众人,还是抓原本以为是小事,结果闹到仗势欺人的鲁王?又或者是抓故意伤人的麟王?

孔尉均苦着脸拱手道:“两位王爷,能不能饶了下官一条小命?”

鲁王哼了一声,谅孔尉均也不敢对他不敬,借他几个胆子也不敢。

麟王却笑了,只是笑意并不达眼底,他看着孔尉均:“你堂堂京兆尹,在事实俱在,证据确凿的情形下,不是秉公办差,而是屈于强权,你这官看来是不想当了?”

孔尉均被麟王看了这么一眼,只觉得半边身子都失去知觉一般了,他无奈地道:“可是鲁王殿下……”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麟王道:“京兆尹的职责是什么?如果你有案不敢判,有罪不敢罚,有犯人在此不敢抓,不如,让本王教教你?”

孔尉均小心脏都抖了三抖,麟王教?他敢肯定,他定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被坑到连祖宗十八代的脸都丢光了。他转向北辰皓:“殿下,下官刚才在店外,听到了事情的原委。此事,原本是一件小事,何必闹上公堂呢?若是无人首告,此事便可了结了。”

北辰皓听得大怒。

孔尉均说得圆融客气,但是话里的意思很明白,意思是鲁王殿下你还是息事宁人,让这件事就此过去,毕竟闹上公堂,对你不利。

北辰皓岂不知道现在情形是什么样的?正因为知道,他才更加窝火。

不过想举手之劳帮个小忙,怎么帮到后面,变成了这个样子?

究其原因,无非是遇上了不知好歹,敢藐视他身为皇子,王爷的威严的店家?

从来民不与官斗,他这是遇上了什么人啊?

北辰皓只觉得一口闷气憋在心里,让他有种吃了哑巴亏的感觉。

如果只是以权欺压,言语威慑,这是小事。

就算砸了店子,毁了货品和货柜,这也是用银子能摆平的事。

然而现在,不但砸了店子,毁了货品和货柜,地上还有五条血淋淋的胳膊。这就不是能轻易遮掩过去的事了。

想到这里,北辰皓目光如刀,猛地扫向麟王,一旦流血事件发生,事情的性质就完全不一样。

好一个老五,这是挖了个坑让他跳啊!

他指着麟王,对孔尉均道:“你既在外面听到前因后果,当知道这五人,皆是麟王所伤,与本王无关!”想栽赃他?门也没有!

第278章 巧言令色

孔尉均觉得牙疼,他刚才在外面,的确是听到了。人是麟王伤的!所以,他又看向麟王。

麟王举手,神态随意:“是的,人是本王伤的,所以孔大人,你尽管写上奏折,参本王一本,本王不介意再到天牢住几天,反正已经住习惯了!”

孔尉均:“……”

这奏折他肯定是要写的。

但是,他不明白麟王是什么意思啊。

麟王把他叫到这里来,难不成是为了让自己见证他伤人的经过?

他苦笑拱手道:“是!”

麟王冲他挤了一下眼睛:“你就不问问本王为什么伤人?这样你的奏折不是可以写得更详尽全面?”

孔尉均擦汗,不知道用什么心情来面对现在这诡异的局面。这一切还是赶紧结束吧,再待下去,他觉得他要老十岁了。他应付般地道:“请问麟王殿下,为何伤人?”

“其实本王伤的不是人!”

北辰皓:“……”睁眼说瞎话呢?

刘宏:“……”他们手都断了,麟王不承认是他伤的,难道是他们自己互相砍着玩的吗?

不等北辰皓质问,麟王一本正经地道:“本王今日闲来无事,在街市闲逛,经过一家店铺,发现仗势欺人事件。身为差役,好好的人不做,偏要做爪牙!本王身为皇子,理当以京城安定为己任,便斩了那爪,没磕掉那牙,已经是手下留情了!本王这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见义勇为行为,京兆尹难道不该具表陈情,为本王表功吗?”

“噗……”轻笑声传来。

北辰皓侧头,见那少年店主眉眼弯弯,看得笑了起来。

沈珞言是真的笑了,她当然知道,麟王原来是友非敌,虽然她计划中的人没有来,但是麟王只要不是站在北辰皓这边的,也是一样。

她既不想表露身份,就算表露身份,一个武定侯嫡女的身份,在北辰皓这个鲁王面前,也一点不好使。所以,她便只能借势,而能克制北辰皓的,大概只有晋王和太子了。

沈珞言分别派人给晋王和太子那边都送了信。

信的内容是一样的:“毒医弟子重现,在鲁王府!”

以太子和晋王的身份,当然不可能因为一个毫无由来的传信,便大动干戈。

可只要他们心中存疑,便会宁可信其有,派人去打探,鲁王虽是轻装简从来到九芳堂,但以太子和晋王的力量,不会查不到鲁王行踪。

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他们对鲁王都会有所猜忌,只要有猜忌,现在鲁王仗势欺民,这也是个不大不小的把柄。

但是没料到,来的却是麟王。

这让她有些奇怪,麟王是知道她的身份的,而且,他还曾请她去治一个人。

虽然麟王以兄长称之,但沈珞言结合这段时间京城所见所闻,以及太后寿辰上远远那一眼,自然明白,那个人就是太子!

麟王说,知道她不是毒医弟子。

可是现在他却最先找到鲁王的踪迹。

不管了,只要他们皇家兄弟之间互相倾轧,于她来说,都是好事。而这位麟王也真是一个妙人儿。

她刚开始见他断人手臂,还以为他只是随心所欲,行事不拘,现在才知道,原来他看似随意的动作,中间竟然还藏有后招。

她本来还担心,太子和晋王都没有到,这一楼的货品被砸了这么多,是不是真能逼得鲁王赔偿,现在看来,她是不用担心了。

她是笑了,可是孔尉均就不知道是该哭还是笑了。

他只是一个京兆尹,两位王爷这是在玩他吧?

北辰皓道:“巧言令色!”

“对呀!”麟王欢畅地笑道:“本王最喜欢玩的,就是巧言令色了。”他看看孔尉均,非常好心地提议:“过也好功也好,现在判断太早,不如你还是先把本王抓起来,慢慢审!”

北辰皓被噎得又开始咬牙,老五是专门针对他的吧?

韩静芸在麟王到来的时候就有些发怔,不过,她并不觉得一个郡王能把一个亲王怎么样,这里还是鲁王殿下最尊贵。哪怕京兆尹来了又怎么样?没看见麟王已经语无伦次了吗?

她悄悄上前一步,一只手轻轻地抓住了北辰皓的衣袖,北辰皓一低头,就看见她闪着无辜的大眼睛,委屈又担心地看着他。

北辰皓心中一软,冲她极低声地安抚道:“没事,别担心,有本王在!”

沈珞言冷眼旁观,这北辰皓与韩静芸如果是在别处看见,看他们相伴而立的样子,她会赞一声还挺般配。但是两人到她店里闹事,那就恕她没有欣赏的心情了。

孔尉均拱手道:“麟王殿下,您就别为难下官了!”

麟王很诚恳地,很设身处地地道:“孔大人误会了,本王说了不让孔大人难做,便不让孔大人难做。来,孔大人先把本王收押,本王保证不会秋后算帐。当然,这件事嘛,以你一个京兆尹,是不能审理清楚,这样好了,你只消抓人,再递个奏折进宫,具体事宜,本王自会向父皇禀告,是罚是赏,都由父皇定夺!”

孔尉均看过去,麟王好像没有开玩笑。

再说,他身为京兆尹,现在就是骑在老虎背上,伸头缩头都是一刀,那就豁出去吧!他一摆手:“那就请麟王殿下去京兆尹大牢走一遭!”

麟王十分配合,不过,他又说话了:“孔大人,本王是个公平的人,你只要秉公行事,本王断不会让你难做。但你若要循私嘛,嘿嘿……”

这威胁性十足的嘿嘿两个字,让孔尉均又要汗流浃背了。他无奈地向北辰皓拱拱手,道:“还请鲁王殿下和在场的各位也都去京兆尹衙门配合审查!”

说配合审查就是一个比较好听的说法了。

这意思分明还是只要与此事有关的人,都得去京兆尹的衙门走一趟。

韩静芸脸色一变,尖声道:“什么,本小姐也要去?”

因为太过吃惊,她脱口而出,这声音显得非常尖利。

一个大家闺秀,不管因为什么事进了官衙,传出去,她还怎么嫁入皇家?

第279章 首告

孔尉均道:“循例,所有涉事之人都要去!”

他虽面上没有丝毫情绪,但心里却在撇嘴,听那一会儿他可是听明白了,都是这女子仗着自己的出身欺人,还把四皇子拖下水的。

这女子才是个惹祸精。结果,出了事她反倒还想置身事外,她怎么想得这么美呢?

不过,她是户部侍郎韩鲸的女儿,以韩鲸在户部的权势来说,也就难怪她会这样了。

韩静芸尖声道:“循例,循什么例?本小姐是不会去的!”

总算她也知道现在情形不对,眼神之中有些不甘和不忿,但看向北宸皓的眼神,却带着一丝期待与乞求,她轻轻拉了拉北辰皓的衣袖,低声道:“皓哥哥,你是不会让他们带走我的,对吧?”

北辰皓点了点头,安抚地道:“当然!”

若是他让人当面把韩静盈带走,那他颜面何存?

孔尉均又不知道说什么了,四殿下,连你都要一起去,你还想保别的吗?尤其是这个女人还是罪魁祸首,她不去谁去?

四殿下刚刚进封鲁王,怎么才回到京就色令智昏了呢?难道是在边疆素得太久了?

看到鲁王殿下为了一个女人不管不顾,只怕京城里那些看好鲁王殿下的大臣们,都要失望了!当然这种想法孔尉均只会想想而已,身为一个京兆尹,他不需要过早站队。

他只需要做一个忠直之臣,只忠于皇上,那么不论下一任皇帝是谁,都不会针对他。

那种事先选定一个皇子,倾尽全力扶持,以后固然有从龙之功,然而,若是选错了,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风险太大了。

北辰皓对孔尉均道:“本王跟你去说清楚即可,韩小姐就不用去了!”

麟王轻嗤一声,笑道:“四皇兄,你就算为了讨美人欢心,也不能让京兆尹难做。国有律法,不容私情。只要这位店家会首告,不论是你是本王,还是你心中怜惜的这位韩小姐,谁也跑不掉,今天都得去京兆尹的大堂走一趟,说不定,还得去看看京兆尹大牢里的环境好不好!”

孔尉均无奈地点了点头。

说实话,他是真的不想去惹这档子事。

一个四皇子,一个五皇子,他谁也惹不起。

若是这事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他不知道多省事,多开心。

其实这事要解决也是很好解决的,毕竟,事起是由小纠纷而起,到后来才无法收拾,若是究其根源,那便从根本上解决就好了。比如,店家服个软;比如,韩静芸能道个歉。再加上四皇子的面子,总能把这件事揭过去。虽然有五个差役各自断了一条手臂,但他们失职在前,手臂又是被麟王所断,也是能用银子摆平的事。

只是,看着韩静芸的样子,他觉得后一条有点难度。

有些人永远不会在得势的时候饶人,在得势的时候他跟你讲道理,在失理的时候他跟你讲权势。孔尉均能做京兆尹,也算识人无数,这位韩小姐能做出这样的事来,显然她就是这样的人。

沈珞言又不傻,一听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走到孔尉均面前,拱手行礼,道:“孔大人,在下是此店东家,店中有人闹事,辱骂驱逐店中的客人,砸毁店中的货品,本店已经报官,报与南城司,南城司派了差役前来处理,只是这南城司派来的差役,在见到鲁王殿下之后,反倒助鲁王殿下与韩家人一起砸我店铺。所以,在下原本就想去京兆尹再告。孔大人真如青天,知民疾苦,亲自前来,在下会在稍后具陈状纸,告他们骚扰正当生意,仗势欺人,毁人店铺的!”

麟王在帮她,而且,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若是她退却,那也太不象话了。

再说,她原本想的就是要借势,借谁的势不是借呢?

九芳堂总不能自己来承受这个损失,再说,一次承受后退了不要紧,开了先例,以后便会有更多次。

她开的不止九芳堂一家店子,任何一家店子,她都不会接受这种无礼的以势相欺!

孔尉均嘴角抽了抽,这少年东家要不要这么见机?

麟王话音如钉,刚刚才落,她这里就像锤子砸下,给夯了个结实!

北辰皓警告地看向沈珞言,咬牙:“所以,你真的要首告?”

沈珞言挑挑眉,露出一个清浅的微笑,道:“四殿下,换位相处,你告吗?在下人微言轻,只能求助于国家律法!如果律法会庇佑权贵。如果‘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只是一个说法,那在下当然只能认栽!”

孔尉均嘴角抽得更厉害了,这少年东家的嘴还真如一把刀似的,律法若是庇佑权贵,那岂非成了儿戏?“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只是一个说法,那以后岂不是要民怨四起?

再说,他倒是想庇佑一下四皇子这个权贵,也想当成没看见,可这不还有麟王在这里吗?

他就搞不懂了,四皇子五皇子都是皇子,是兄弟,但兄弟之间,气氛却这般诡异,很明显,他们之间似乎有些不对付?五皇子明显就是来给四皇子找不痛快的吧?

四皇子什么性格他还不清楚,但是麟王是个什么性格,他太清楚不过了。

他若循私,且不说帮哪头都不好,便是麟王,就能让他转眼之间去看他的前任。

倒不如秉公,一切按律法来,有法可依,有例可循,不论得罪了谁,他就只是一个工具,一把剑,这两尊神要怪,只会怪执剑的那个人,怪不到一把剑身上。

他咳了一声,道:“既然有人首告,本官身为京兆尹,又亲眼看见,那便依照天珩律法,各位请走一趟吧!”

韩静芸急忙拉北辰皓的衣袖,北辰皓沉声道:“等等!”

孔尉均倒是很耐心,拱手道:“鲁王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北辰皓看向韩静芸:“小芸,你不想去京兆尹大堂是吗?”

这还用问吗?韩静芸连连点头,眼里又现出一片得意之色,她就知道,皓哥哥会帮她的。

北辰皓淡淡地道:“既然不想,那你向他们道歉吧!”

第280章 风水轮流

什么?

韩静芸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嘴唇嗫嚅着,吃惊地道:“皓哥哥,你说什么?”

叫她道歉?叫她给这帮贱民道歉?

仕家工商,商人最是贱薄,她堂堂的户部侍郎千金,平日被爹娘捧在手心里,以后要嫁入皇家的大小姐,向商户道歉?是她听错了,还是皓哥哥说错了?

倒是孔尉均听了这话,不禁看了北辰皓一眼。

北辰皓为什么要这么说,为什么要这么做,光看表面,的确不明白,但是往深里想,便能想到了。

只要京兆尹接了状纸,此事不管是以民事论,还是以破坏京城安定的刑事论,都是要定案的。而既然鲁王与麟王在场,哪怕两个人只是路过,只是旁观,这折子都是要递给皇上的。

虽然皇上日理万机,在几百份奏折当中,未必会在意这么一起小小的事件,但是万一皇上在意了呢?

以皇子之尊,仗势欺人,此事既没品又掉价,说句不好听的,把皇家的脸面都丢尽了。

鲁王刚回京城,若是因此事惹怒皇上,难道也想像麟王一样,把关进天牢也当成家常便饭吗?

但麟王不一样,麟王是真的把关进天牢当成家常便饭的,据说天牢里都专门为他留了一间牢房,每次去住着同一间,和天牢的狱卒都熟得称兄道弟了!

何况这事鲁王还真的不占理!

仗势欺人这事说出来也不好听。

难道他回京不过两日,刚刚晋封鲁王,就先要失去民心和朝臣们的心吗?

鲁王明显赌不起!

所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怂了!他退缩了!

北辰皓此刻心中又何尝不觉得憋闷,他堂堂王爷之尊,不过是想英雄救个美,用举手之劳的事来增进一下和户部侍郎之间的亲近,结果威风不过片刻,竟然要认怂!能不让他心里怄得慌吗?

可偏偏,这个蠢女人,竟然还来质问她。

要不是这女人搅事,他又何至于到这样尴尬的境地?

到这时候,他都不知道是该恼麟王的故意作对,还是恼店家的不知进退,又或是恼韩静芸的无事生非了。

而且,刚才他一力为韩静芸撑腰,现在却要韩静芸道歉,这样认怂,心实在不愿,脸实在疼!

他沉着脸,努力忽略那份憋闷,但却不得不耐心解释道:“你既不想去京兆尹的大堂,那便道歉,请店家撤回首告!没人告你,你当然也不用去衙门大堂了!”

韩静芸想来想去也觉得咽不下这口气,她充满希望,充满期待地看着北辰皓,柔柔弱弱地道:“皓哥哥,那是不是我若去京兆尹的大堂,你便会帮我让他们受到该有的教训?”她眼神狠毒地扫过沈珞言崔菱几人。

孔尉均:“……”

这世上最毒妇人心真不为过,这都把人店铺砸成这样子了,竟然还想给人教训,她口中所谓的教训,难道是要让人万劫不复吗?

北辰皓:“……”

之前他尚觉得韩静芸柔弱的样子惹人怜惜,又因为她身后是韩鲸。他若要成事,户部主管着整个天珩的财政,是他必争之资源,他自然要对韩静芸好!甚至,他想过,身在那个位置,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这韩静芸长得也算是漂亮娇憨,就算收入后院又如何?只要正妃的位置暂时给那个襄命的女子。等到他身登高位,谁做与他并肩的那个人,都是由他说了算。

可是现在,他心里涌起一阵烦躁,这个女人怎么这么缠夹不清?她是一点也不会看形势吗?

真的去了京兆尹的大堂,接着也许就是京兆尹的大牢,她就没想过后果?就算不想他的后果,难道她就不想想自己的后果?

她想争的无非是一口气,可她却没有想过,若是他陪着她争了这口气,那才是蠢笨无比。

也是他刚才太过掉以轻心,一个不察,就跌进了这个局中。固然是韩静芸的无事生非,但是,又何尝不是麟王别有用心呢?

他仔细想了想,虽然他在边疆的时候,的确派人在京城做过很多事,但是,没有一件事是针对他这位不成器扶不上墙的兄弟的。他根本没有把麟王当成对手,派来监视他的人也比监视别的兄弟的人少得多。

但是,偏偏就是这个胸无大志只知道胡混日子的麟王,从他回京之日起,就和他作对。

北辰皓看着眼神之中带着不甘和不忿,压根不想道歉的韩静芸一眼,沉声道:“你是一个女子,不论什么原因去了京兆尹的大堂,还有什么颜面?还有什么名节?本王也是为了你好,你去求店家撤回首告,剩下的,交给本王来了结吧!”

看着满地狼藉,他的嘴也抽了抽。

刚才看人砸得有多爽,现在就觉得有多麻烦。

他又看了麟王一眼,如果麟王没来,哪怕是京兆尹在此,他也不担心,敢和他一个亲王为一件小事对着来的,他自信能处理得很完美。然而,麟王专门针对他,摆出一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架势,他只能暂避锋芒。这笔账,他记下了,定会好好的算!

麟王冲他摇手而笑,分外悠然:“四皇兄,其实不用道歉什么的,本王还没有去京兆尹的大堂过过堂,想去见识见识呢,四皇兄千万要成全!”

北辰皓一口牙几乎咬碎,他却还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挤出一抹笑意,看着韩静芸,几乎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道:“快道歉,请他们撤了首告!”

韩静芸被他的眼神吓着了,他虽在笑,可是眼神好碜人,阴阴冷冷。韩静芸平时顺风顺水惯了,刚才还不可一世威风八面,突然就要被逼着道歉,刚才有多得意,现在脸就有多疼!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北辰皓,喃喃地道:“皓哥哥,你说过会帮我,你就是这样帮我的吗?”

这句话简直比一耳光还要让北辰皓脸疼。

他心中对韩静芸的怒气和嫌恶也越发的浓郁了,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女人?一点也看不清形势!

他再无耐心,喝道:“道歉!”

第281章 抱歉

北辰皓觉得,没有什么时候如现在这般丢脸了。

如果韩静芸能少说两句,他还能装着自己是能屈能伸,一笑而过,谅孔尉也不敢真死咬住他不放!

可惜那个蠢货!只会惹事也就罢了,还看不清形势,不依不挠的。

韩静芸眼里充满怨毒,满心以为只要有四皇子为她撑腰,她一切都不用担心,可现在,刚还为她撑腰的四皇子,却逼着她道歉。

她不想道歉,如果道歉,岂不表示她向这从商的贱民,向那两个青楼女子屈服了吗?她堂堂大小姐,怎么可以向贱民屈服?

但是,她也明白,现在她若不道歉,只怕不但麟王放不过她,便是四殿下,也会对她印象大大改观。如果四殿下讨厌她了,这才是她最不能接受的。

思前想后,她委屈地道:“我道歉还不行吗?”

可她那眼神,那语气,那唇角的失望和鄙夷,让北辰皓更加觉得没脸。

韩静芸对沈珞言看一眼,不情不愿地道:“对不起!”

沈珞言转目他顾!

对韩静芸这种得势之时我是天下第一,失势之时别人还得迁就我的性子,沈珞言才不惯那毛病。

北辰皓拧眉:“别给脸不要脸!”

沈珞言冷笑一声,道:“如果错事铸成,只要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这天下的犯罪成本也太低了!还有,这种道歉的态度和语气,真是新鲜!”

“你还想怎样?”韩静芸怒目而视,整个人几乎要扑过去。

北辰皓看了在一边纹风不动的麟王和孔尉均一眼,额头青筋直冒,他知道事情的关键可能是这店主觉得韩静芸的一句道歉份量太轻?既已低头,那便继续低头吧,他拉住韩静芸,吸了口气,忍着内心的愤怒和屈辱,对着沈珞言抱了抱拳,道:“是本王言语不周,还请这位小兄弟莫要介意,本王愿意道歉!对不起!”

孔尉均深深地看了北辰皓一眼。

之前,北辰皓会卷到这件小事之中让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孔尉均觉得鲁王不过是个行事欠周,只知领军不知权谋的人,现在,从北辰皓竟能压下怒火,向一个没有功名,只是普通商家身份的少年道歉,显然这是一个能屈能伸,能进能退的危险人物。

沈珞言回了一个抱拳礼,不卑不亢地道:“不敢当!在下并不愿意听到这三个字,这表示,在下又吃亏了。在下是个商人,最是信奉和气生财,讲究的是一个实在,虚头巴脑的东西,四殿下不需要做!”

一股怒火从脚底直冲脑门。

北辰皓的手忍不住都想去拔剑。他都已经道歉了,对方竟然还蹬鼻子上脸。他是仗着麟王和京兆尹在这里,便以为无须惧怕了吗?

但是,他知道,他和麟王所图不同,处理问题的方式便不可能一样,麟王小不忍则乱大谋。

有些账,得秋后再算!

今天的事,既然刚开始没有预料,现在又已经失去控制,为了不闹到父皇面前,这个憋他总归是要吃,他不妨姿态再低一点,他压下心中的怒气,用更诚恳的语气道:“本王知道,今日之事,给你造成了困扰!本王之前态度不好,抱歉!”

孔尉均斟酌道:“这个,麟王殿下……”

麟王微微摆手,然后,抬起的手划了个弧,似笑非笑地看着孔尉均,孔尉均顺着他手势划的弧线看过去,嘴角也是抽动不止。地上一片狼藉,几乎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已经被砸得无可砸了。

这九芳堂是倒霉的,因为维护客人的利益,被另外的客人砸损。

但这九芳堂又是幸运的,因为四皇子和五皇子两人之间的龃龉不合,这个本该吃暗亏的九芳堂,反倒不会那么惨了。

见孔尉均的视线落在那一片狼藉上,麟王道:“孔大人,如果本王在京城某个地方开了一个店铺,这店铺在有司登记,这店铺可会受我天珩律法保护?”

孔尉均道:“会!”

“那如果有人闹事,该当如何?”

“将闹事之人拘捕,依情节轻重判处刑罚!”

“哦,原来这样。那本王换个问题,若是本王心情不爽,找人砸了别人在有司登记的店铺,你准备怎么对待本王?”

北辰皓再也听不下去了,他想要沈珞言撤除首告,但是与麟王可并没有什么关系,他声音冷硬地道:“老五,你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不是很明显吗?”麟王不带正形地笑道:“本王得问清楚,这样本王以后行事,才能少行差踏错,少惹父皇生气,另外,本王也想看看,本王这个王爷身份,到底有哪些特权。比如,杀人用不用偿命,砸人店铺用不用赔偿之类的……”

孔尉均苦笑道:“王爷说笑了!国有律法,只要有人可证,有物可查,人证物证俱在,便须依法办事!”

就算真的有特权,那也只能幕后操作,你这么当着所有人的面一说,岂不是唯恐天下不知?

麟王道:“本王的确是说笑,不过本王要问的话是真的。”他指指地上的狼藉:“孔大人,这满地被砸毁的货柜和货品,可算是物证?本王可算是人证?鲁王的一句对不起,有这么值钱吗?”

孔尉均嘴角又抽了,他觉得只要遇见麟王,他的脸上肌肉完全不由他自己做主,总是忍不住就要抽搐。他忍不住看了北辰皓一眼,鲁王殿下这话问得这么理所当然,这没毛病,这是一个上位者从来不会考虑的问题。

这一地砸烂的东西,少说也得千八百两吧?

一个道歉,好像真的没有这么值钱!

但关键是,这话也不能由他来说呀。他虽是要秉公办理,但这还得状纸到手上再说,若是直接在这店里私了,他也就乐得轻松了。

北辰皓心里把麟王恨得想咬下他几块肉来,尤其是看着他若无其事的笑脸。一个人怎么可以这么无耻,一边坑你,一边还笑得善良无害?他忍耐地道:“所以你还想怎样?”

第282章 承惠

麟王摇手:“四皇兄,并不是本王想怎样,本王撑死不过是一个人证!真正的苦主,可不是本王。不过,看在兄弟手足的份上,本王提醒你一句,要人撤除首告,你至少得赔偿别人的损失!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明白?要本王教你吗,四皇兄?”

撑死是个人证,这句话就足以把北辰皓气得直翻白眼。

最最让他生气的,莫过于老五一边坑他,一边说和他是兄弟手足。这世间有这样的兄弟手足吗?

北辰皓不是忽略了这一片混乱,只是他根本没想过,他道歉已经是最大的屈辱,已经是最憋屈的事,现在他这兄弟手足既提物证,又做人证,这关若不过,还谈什么全身而退?

既然已经忍一次,那就再忍一次!

回京第三天,就仗势欺人,欺负平凡商户这个罪名已经够没脸的不说,他不想才回京就给父皇留下这样不好的印象。他咬着牙,用刀锋一样凌厉的眼神看着沈珞言,一字字道:“这些货品,多少银子?”

换成一般人,先就被北辰皓这眼神吓得说不出话,当然更没有胆子说出实际的损失了。

可惜,北辰皓遇上的是沈珞言。

他在刀光剑影的军中待过,他出身皇家有皇子之尊,他杀伐冷厉眼神如刀。

可她也同样经历过刀光枪影,炮声隆隆,也经历过血雨腥风。她在医界,一个眼神,也是能让人腿软的主,岂会因为北辰皓的眼神而退缩。

她目光扫了一眼,也不用崔菱报上账目,已经若无其事地开口:“不用算了,打碎的货品,值九千五百六十两,加上砸坏的柜台五个,造价每个二十两,合计九千六百六十两,既然四殿下赔偿,本店就当四殿下全买下了,抹去零头,承惠九千两!”

九、千、两!

北辰皓的牙齿都几乎咬碎,韩静芸更是忍不住跳起来:“你讹诈,就这么点破东西,还值九千两?”

这么贵!

要知道,她家境富,出身贵,每个月的月例二百两银子,九千两相对二百两来说,那是什么概念?那是多少倍?

沈珞言淡然:“你可以去拼算一下,一楼三阶货品,砸坏十九件,每件均价二百四十两!四阶至九阶共计八十一件,按最低价折算,也得五千两!你该庆幸,一阶二阶货品没在一楼。那些货品,有的一件就值一千两!”

“哪有胭脂这么贵?”韩静芸嘴硬。

这九芳堂又是出现争执,又是差役上门,还有两王爷,接着又是京兆尹,闹得这么大,外面早有一大堆看热闹的人,有人在外面大声道:“还大家闺秀呐,这么没见识?听说宫里的公主都到这脂粉铺买脂粉呢,一千两银子就算贵了?谷梁的桃花笑,指甲盖大一小盒就得一千两呢。”

“就是,一千两就嫌贵,那是看着富贵,实际上也穷得很的嘛!”

“既然人穷就别惹事呀!”

“别人好好做着生意,偏要耍大小姐脾气,以为多有钱,原来穷得很嘛!”

“麟王殿下上次当街跑马,也就磕破了张二牛媳妇一块油皮,直接就赔了五十两养伤,张二牛一家都过上了好日子。这把人店子都砸成这样,九千两算什么多?”

“这店主不会吃亏吧?对方可是王爷呢?”

“王爷又怎么样,还能没有王法吗?这店子都砸烂了,咱们可都是有眼睛看的。”

“张九头,你也是开店的,你家店要是被人砸成这样,你不叫人赔呀?”

……

七嘴八舌的声音,居然都是指责,都是嘲笑。

北辰皓凝眉压抑着心中的怒火,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本王赔!这样,你肯撤了首告了吗?”

就算他不穷,九千两,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沈珞言并无喜色,道:“要在下撤首告很容易,赔偿损失,赔礼道歉,这两件做到了,便够了!四殿下同意赔偿,但是,这赔礼道歉呢?”

“本王不是已经道过歉了吗?”如果眼神可以杀人,北辰皓的眼神已经将这整个屋子凌迟成千万道残片。

沈珞言神色浅淡,不为所动:“四殿下,你虽然已经道歉了,可有人并没有道歉。她不向在下道歉也没有关系,在下人虽小,但有大量。可是,她辱骂驱赶在下店中的客人,使在下的客人受了惊吓,难道不该道歉吗?”

北辰皓额头青筋直冒,手已按上了刀柄,按的是昱杰的刀柄,显然这时候,他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了。

沈珞言眉头也没有皱一下,冷眼旁观,好像这件事与她没有什么关系,好像一点也不担心北辰皓的刀如果出鞘,会把她斩成两段!

北辰皓咬牙,逼视着沈珞言,每个字都好像带着血腥味:“难道你就不怕死吗?”

好浓重的威胁,麟王下意识想站到沈珞言前面,不过,他看了一下沈珞言站着的姿势,又默默地站在原地。

沈珞言神色漠然,道:“在下不过一介商户,若是为了区区九千两银子,四殿下就要一条人命,说出去就真成笑话了!”

北辰皓:“……”

他觉得再这么下去,他先会被噎死。

他转头再看韩静芸。

韩静芸见到北辰皓要拔剑,简直心花怒放,可没想到他的手又慢慢放开剑柄,反倒看着自己。她惊声道:“皓哥哥,人家刚才也道过歉了!”虽是不情不愿,但那三个字总算是说出口过。

沈珞言对崔菱道:“去把红招翠袖两位姑娘请下来吧!”

韩静芸似是这时候才听懂刚才他们在说什么,大惊叫道:“你们敢!”

崔菱这时候,也不禁暗暗佩服沈珞言,竟然能为了客人做到这个程度,她什么也没说,转身上楼。

那边,北辰皓阴冷如寒冰的目光,还在沈珞言身上扫视,只是却对沈珞言造不成丝毫压力,其实沈珞言自己也很奇怪,不知为何,见到这位四殿下,她心中本能的不喜,就算做生意以和为贵,但这位四殿下之前欺人若此,总不至于现在她反倒要软骨头不了了之吧?

这样,把帮她的麟王又置于什么境地?

第283章 看她们

孔尉均看着面前年纪轻轻的少年男女们,他觉得有些看不透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四皇子五皇子之间电闪雷鸣,火花四溅,他可以理解,毕竟,都是得天独厚的天之骄子,自然行事恣意为之,狂放一些,嚣张一些,张扬一些,以他们的身份地位,这并不是异样,而是常态。

户部侍郎家的千金,也是出身大家,自然不会顾及别人的感受,她以为自己身后有强大的倚仗,哪怕自己能力有所不及,也不会当一回事。因为就算她们闯了祸,身后也有人在帮她收拾乱摊子。

让他看不透的,是这家店铺,这东家,这掌柜,一个少年,一群女子,竟然没有一个是软骨头!

他们不知道见好就收,难道就不怕四皇子的秋后算账吗?

还是他们以为,麟王能帮他们一次,以后还能一直帮着他们?

他心里正吐着槽,那边崔菱已经带着红招翠袖下来了。

沈珞言神色平静地看着韩静芸,声音更是平静,好像在说着天气之类的无关话题,道:“韩小姐言辞伤及小店客人,既然要道歉,那便道歉吧!”

韩静芸带着几分求助的目光看向北辰皓,北辰皓转目他顾,根本不看她。她算是明白了,现在皓哥哥也不会为她撑腰了。如果不道歉,就要去京兆尹的大堂。

她脸涨得通红,心里把在场众人都骂了个遍,尤其是红招翠袖,都是这两个贱人,如果不是她们不知廉耻,到这店里来买东西,她又怎么会看不过眼?那店家也糊涂之极,这笔账,她都记下了。

红招翠袖很是诧异,刚才去楼上后,这里是发生了些什么?整个一楼的货品都被砸了个干净,京兆尹孔大人也来了?

红招翠袖身为红笺阁的头牌,并不是无见识的人,红招翠袖看看这满地狼藉,自然能明白这样轻描淡写的背后,定然并不平静,她们心知肚明,若不是为了维护她们的尊严,店家又何至于此?

她们哪怕在红笺阁再是头牌,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为世俗所不容。

她们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尊严,有一天会有别人这般维护着。这一份不图所报,甚至担着风险的维护,愈发难得。

那份感激如涓涓流水,慢慢汇聚到一起!

两人走到沈珞言身边,歉意地道:“公子,给你添麻烦了!”

沈珞言微微一笑,道:“并不麻烦,这些砸坏的东西,四殿下已经都买下来了,只等付银子,本店会择日再上新品!”

她说得轻描淡写,对待红招翠袖的态度,比对待韩静芸的态度要客气多了。

听到买下来几个字,北辰皓的眉心又跳了跳,可心中虽是恼火,却不能说什么。

沈珞言看了韩静芸一眼,似笑非笑地对北辰皓道:“鲁王殿下,此事怎么处理,还是听你的吩咐!”

她浅笑的样子,使北辰皓感觉到深深的恶意。北辰皓面无表情地道:“静芸,去,给她们道个歉,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韩静芸紧紧咬住下唇,她又恨又怨,但是在北辰皓严厉不容拒绝的眼神之中,她忍着心中强烈的不甘和忿然,咬牙切齿地对红招翠袖道:“对不起!”

红招翠袖没出声。

沈珞言笑了笑,对孔尉均道:“孔大人,看来,还是要请您主持公道的好。”

孔尉均无奈,这态度,与其说是在道歉,不如说是在威胁呢,那眼神如刀,满含怨毒,胆小的,见着这眼神都要发抖了。

他看向北辰皓,北辰皓看向韩静芸。

既然已经道歉认怂,既然已经形势不利,既然决定能屈能升,一次就做到位,为什么要承受双重羞辱?北辰皓语气越发严厉:“静芸,这些东西,可都是你的丫鬟砸的,你若不能学会好好道歉,那本王就不管了!”

韩静芸大惊,如果说之前她对北辰皓有小小的不满,此刻,就是满满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这种不断刷新她承受能力的难以置信。

她抬眼一看,似乎没有一个人站在她这边,除了她的小丫鬟。但是这时候,一个小丫鬟顶什么用?

她嘴唇嗫嚅,尽管内心觉得很屈辱,很无奈,还是只能认命地道歉:“对不起!”

这次,收起了她的嚣张和怨毒,虽然心里仍然怨毒着,却已经知道收敛了。

北辰皓冷漠地看着沈珞言:“现在你可满意?”

明知道这时候的北辰皓心中已经把她列入要除掉的名单里,但沈珞言就是不怕死,她眯着眼睛,毫不在意他目光中的威胁和恨意,指指红招翠袖:“她得罪的是我的客人,她道歉的对象也是我的客人。我满意不满意有什么要紧?重要的是,她们接受她的道歉!”

北辰皓:“……”

孔尉均:“……”

不行,等此事了结之后,他得派人查一查这商户东家的底细,到底是什么样的倚恃,才使得这个少年有这么强大的底气。

难不成他是走眼了,其实面前这个少年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少年?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少年,明知对方比他势力强盛,明知道对方暴怒之下,杀了他也不是不可能,他竟然还不怕死地一再挑战鲁王的底线。

只有麟王悠然而笑,站在一边看戏!

北辰皓大概已经被沈珞言的一再相怼闹得没脾气了,他侧过头,看红招翠袖:“你们可接受?”

红招翠袖毕竟不是沈珞言,在这样的目光沉沉压力之下,她们忙道:“接受,接受了!”

两人说完,互相对视了一眼,心中感觉很是特别。

她们若与大家闺秀们遇到一起,受些冷眼,嘲讽,鄙夷,甚至被尖利的言语攻击,都是曾遇到过的。但这却是第一次,接受来自一个大家闺秀的道歉。

虽然那大家闺秀道歉得不情不愿,但总算是低头了。

沈珞言笑道:“既然在下的客人已经接受道歉,在下也不是咄咄逼人的人,在银子没有付清之前,在下还是保留递交状纸的权利的。请问九千两白银,鲁王殿下什么时候付清?”

第284章 沈三

北辰皓再次咬牙:“你还怕本王赖你的账吗?”

沈珞言摇头道:“不怕!毕竟,有麟王殿下和京兆尹孔大人一起做见证,除非鲁王殿下为了九千两银子,把在下悄悄灭了口,不然,有账在这里,算不烂!”

“你……”

北辰皓脖子上青筋直冒,他还是第一次被一个普通商户给挤兑成这样。

但即使他气冲斗牛,沈珞言却并没听他说下去,她转向麟王和孔尉均的方向,道:“两位爷,今日你们可是见证,若是在下无缘无故少年早夭,又或是在下的小店里遭受了莫名其妙的损失和灾难,便是这位四殿下所为!”

孔尉均:“……”

真大胆啊,真敢说啊。

虽然在场没有傻子,都知道若真有这少年店主所说的情况,十有八九真是鲁王为了泄愤所为,可这么说出来……

他是做见证呢还是不做见证?

麟王却笑了,满不在乎地道:“你放心,本王帮你做见证!”

北辰皓怒道:“你叫什么名字?”

“怎么?”

“本王总得知道,欠着谁的银子!”

沈珞言笑道:“在下沈三!”

北辰皓眼神一厉:“沈三?京城姓沈的……你和武定侯府有什么关系?”京城姓沈的虽然不多,但也不少,但是因为北辰皓想娶那个他天命之中的女子,昨天太后寿辰上又见过武定侯,这个沈字,于他来说,就有些敏感了。

沈珞言仍然笑道:“鲁王殿下真机智,不过,在下与武定侯府没有什么关系,只是武定侯府的三姑娘是在下的主子。这店子,是沈三姑娘新置的产业,这事京城中人大半知道。不过她一个闺中女子,不方便抛头露面,所以明面上,在下是东家!店中事务,由在下打理!”

自她亲自推广九花飞天舞之后,虽然一直没有明面上公告这店子是她的,但是也有不少人都在猜测,不如她自己说明了。

北辰皓:“……”

他是不是出门没看黄历?

本想着既然赐婚不成,那便找个机会去沈府里提亲,赶在端木景澄捣乱之前,赶在老五行动之前。

可他这边还没行动呢,先帮着韩静芸把沈三姑娘的店子给砸了?

户部是很重要,但是相比较天命之人,显然天命之人更重要。他竟因为韩静芸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北辰皓心中懊恼之极,看着麟王,他瞬间恍然:难道老五跳出来和他作对,原来是既恶心了他,又在沈三姑娘那边卖了个好。

看着北辰皓的脸色由红变绿,由绿变青,像变色龙似的,沈珞言倒是奇怪了,武定侯在他的心里没这么大份量吧?

北辰皓压下心中的起伏,抱拳道:“今日之事,说来都是误会!砸店之事,本王的确有所纵容,所以,所有的损失,本王都会承担!”他转头对昱杰道:“叫人取一万两银票来!”

昱杰立刻出门去办了。

北辰皓对沈珞言道:“不知道沈公子能不能请沈三姑娘前来,一起解决此事?”

沈珞言扫一眼店里,道:“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这北辰皓莫不是有病,要见她干什么?

麟王在一边幸灾乐祸地笑道:“四皇兄,你是在边疆待傻了,连男女大防都不知道了?人家沈三姑娘不就是不方便抛头露面,这才请了这会过来打理店铺吗?话都跟你说得这么清楚,你还要见人家真正的东家。知道的明白你是要解决问题,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人家沈三姑娘有非份之想呐!”

沈珞言:“……”

北辰皓:“……”

被说中心事的北辰皓在心里又给麟王记了一笔,以后,等时机成熟,他定会让老五死得比任何人都惨!

北辰皓皱眉,今日这件事,也算是阴差阳错,他自认倒霉。而且,看那沈三的态度,还有麟王的捣乱,很显然他是不可能见到沈珞言的,想见她,还是只能去武定侯府了。

昱杰去得快,回来得也快,北辰皓自知道这店的东家是沈珞言之后,便不再纠缠赔偿的事,他把银票递给沈珞言,道:“沈公子,这是一万两银票,之前多有误会,多出来的,便算是本王的一点小心意!请笑纳!”

这简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嘛,沈珞言接过银票,拿出一千两递回,道:“多谢鲁王殿下,不过我们三姑娘说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义之财不可贪,老少无瞒,童叟无欺!所以,多的还请鲁王收回!”

“就当本王送与店里诸位的压惊费!”

压惊费么?

沈珞言眼珠流转,笑道:“如此,便多谢鲁王殿下了。”她将银票分给崔菱众人,连红招翠袖也分了,笑道:“鲁王给大家压惊的,见者有份!”

店里崔菱并雪云四人,以及几个打理的丫头,加上红招翠袖,刚好十人,每人分得一百两。

北辰皓嘴角抽了抽,不过,大话已经说了,这银子送出手之后,他是交给沈三姑娘,还是分给店里众人,他似乎都不能多说什么了。

今天的事,太过糟心!

糟心的不是这一万两银子的事,他是要成大事的人,一万两虽然现在于他来说数目不小,但他并不会放在心上。

他觉得糟心,只是一万两银子出了,事情却并不漂亮。

又或者说,之前因为形势所迫,他堂堂皇子,为了不闹到京兆尹衙门,不闹到公堂,被迫向人道歉使他颜面扫地,憋屈之极。

但这口气,只能咽下了。

他对沈珞言道:“此事既了,沈公子还会首告吗?”

沈珞言似笑非笑地道:“在下虽是一介商人,但九芳堂以诚信为立身之本,岂会出尔反尔,只要本店安然无事,不会被人寻衅捣乱破坏,在下怎么会做那种自毁根基的事?”

“如此甚好!本王保证,九芳堂不会再有人来闹事!”北辰皓道。说完,他对昱杰道:“回府!”

就在北辰皓两人即将出门,连孔尉均也松了口气,觉得此事已经完结的时候,一个声音不带正形地道:“看来四皇兄忘了他们了!”

第285章 再忍一次

北辰皓回头。

只见麟王指着刘宏等五个差役,笑嘻嘻地道:“皇兄,你不把他们带走?血呼呼的,你叫人家怎么处理?”

刘宏等四个差役正疼得死去活来,见终于有人关心到他们了,他们心中五味杂陈。

恨吗?那个斩他们手臂的人是麟王,恨是不敢恨的!

谁叫他们只是小人物?哪里敢与那样高高在上的人对抗?如今断了一只手臂,从此伤残,想要再做差役,可能都不能了。

讨好的人没有讨好到,还面临着连吃饭的差使都会丢掉。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他们有骨头一点,只做自己该做的事该多好?

可惜这世上买不到后悔药。

不过,麟王还能记起他们受伤倒地,让他们心中燃起几分希望。这样的大人物,本来就是一句话让人生,一句话让人死的存在。若是有一句关照的话,哪怕他们伤残了,也照样能吃香的喝辣的,说不定比现在的日子更好一百倍!

北辰皓怒道:“人是你伤的!”

麟王笑道:“是啊,人是本王伤的。不过,他们也算是为四皇兄效犬马之劳的时候受的伤!四皇兄若是不把人带走治伤,为你办事的人,岂不会寒心吗?”

北辰皓义正言辞地道:“五皇弟,他们身为官差,带头欺凌百姓,罪有应得!本王最恼恨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他们也配替本王效犬马之劳?”

这几句话说得正义凛然,好像之前默许的人不是他似的。

刘宏五人脸色原本就惨白,现在更如死灰一般。

这说明他们不但没有受到关照有好的前程,也许连医药费也得自己掏。

麟王嘻笑:“话不能这么说,四皇兄,就算他们不配,到底是为你办事的时候被本王伤的,所以,这伤,你得给他们治,这人,你也得带走!”

北辰皓:“……”

到底是有多厚的脸皮,才能说出是本王伤的,但是得你治这种话?

他怒火中烧,手在袖中紧握成拳,真想再去拔刀。一刀砍了老五这个唯恐天下不乱,还脸皮厚如城墙专门与他作对的混帐,可是,这是在沈三姑娘的店里,他若太过暴虐,岂不是会吓着人?

他压抑着心中又要暴发的怒火,冷着脸道:“人是你伤的,凭什么本王治?你当本王是傻子吗?还有,你目无王法,在京城地界拔刀伤人,伤的还是低等差役,以势欺人,你就毫无悔意吗?”

“悔意呀?本王是没有的!”麟王仍然在笑,笑得轻松惬意云淡风轻,他转看京兆尹:“孔大人,刚才四皇兄的话让人震聩发聋,也让本王深深意识到,本王太目无王法了,对于本王这种目无王法的人来说,孔大人应该写上一封措词严厉的奏折,向父皇重重参本王一本,本王也回去准备准备,收拾一下衣物,到天牢里再住上十天半个月的!”

孔尉均:“……”

爷!祖宗!求放过!

北辰皓:“……”

如果有可能,他不想看到世上还有这么可恶的人存在。

威胁这种事,从来只有他在做,没想到有一天,有人就这么明目张胆的,赤果果地对他进行了威胁。

他为什么要认怂?为什么要低头?

不就是因为不敢也不愿意让这件事闹到父皇面前吗?

如果京兆尹孔尉均参了麟王一本,麟王进天牢那是难免,可父皇定要问,他为什么如此胡闹,事情的前因后果一摊开,那他不想父皇知道的事,还能有丝毫的遮掩吗?

他不明白,老五到底是为了什么,宁可进天牢,也要把自己拖下水。

杀人一千,自损八百,已经是很不智的行为。

老五却是杀人一百,自损一千。

北辰皓心里有千万个呼啸的声音在叫嚣:“杀了这个混蛋,杀了这个混蛋……”

但是,他再次深吸一口气,压下了那些叫嚣。

他明白了,老五之所以这么做,那是因为老五胸无大志,于他来说,热闹就够了,好玩就够了,后果?他从没考虑。

可他北辰皓不能这样。

鸿鹄会因为麻雀的骚扰,改变它一飞冲天的志向吗?

绝对不会。

老五想要激怒他?

门都没有!

想要威胁他?他就……忍这一次!

他牙都咬酸了,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昱杰,把他们五人带上,扔去医馆,每人补一百两银子医药费!地面收拾一下,我们走!”

麟王惊讶地道:“四皇兄,皇弟这才知道,原来四皇兄如此关爱本王,为了不让本王去天牢关押,竟然宁愿自己出五百两银子。四皇兄,你叫本王怎么感激你才好?”

北辰皓:“……”

他会为了这混帐?他只是不想被牵扯其中,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他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如果现在不走,他觉得他会被气死!那就是只疯狗,不可理喻!

“等等!”

“又怎么了?”北辰皓怒气爆发,再也忍耐不住,一双眼睛几乎喷火。

可麟王丝毫也不怕他生气,他意态潇洒地踱了两步,抬起脚来,一脚的脂粉香,红的粉的白的各色的,煞是好看,他看着北辰皓,笑指自己的脚,道:“四皇兄虽然去边疆待了几年,总不可能就此忘了你的身份吧?咱们皇家子弟,可都是斯文人。你的人把这边砸成这样,都没眼看了,也不叫人收拾收拾?”

地上有脂粉,有血,还有砸烂的瓶瓶罐罐,以及破碎柜子的木屑,的确是一地狼藉没眼看。

北辰皓看了沈珞言一眼。

沈珞言一脸无辜,满眼诚恳地道:“不必劳烦四殿下了,这边的事,在下都会禀告三姑娘,由她亲自处理。左右不过是花上千儿八百两银子,这点银子,三姑娘定是出得起的!”

北辰皓:“……”

他已经赔了银子,道了歉,颜面扫地,犯得上为了这么一点点小事,让沈三姑娘心里不快吗?

天命之人,外叔公说,若她心中有自己,才能助自己青云无阻,她若心中无自己,娶来也没用!

为了佳人心,他为什么不能做得更好?

他挤出一丝笑脸,道:“五皇弟提醒的是,昱杰,把这里收拾干净!本王会再备礼向三姑娘赔礼!”

第286章 废府

北辰皓带着满肚子怒火走了,昱杰找来的人把刘宏等五个差役也都抬走去往医馆,又有几个人来收拾这满地狼藉,

见北辰皓竟然看都没看自己一眼,韩静芸急了,急忙道:“皓哥哥,等等我!”

虽然北辰皓逼她道歉,她心里有些失望,有些委屈,有些难过,但也只是一瞬,对北辰皓的爱意,还是压过了那些委屈和难过。

北辰皓脚步没停,今天都是因为这个女人,不然,他何至于此?所以,他丝毫也没有理韩静芸的心情。

韩静芸主仆走后,京兆尹孔尉均对麟王拱了拱手,道:“殿下,那下官也告辞了!”

今天的一切,他也觉得如在梦中,这件事,能这样解决他是求之不得的。

麟王含笑:“孔大人慢走,有空本王去你的京兆尹看你!”

孔尉均原本客气的笑容顿时变成了苦色,麟王这尊神,去找他,能有什么好事?他可不希望在京兆尹的衙门再见到麟王。他简直逃一般地带着京兆尹的一众捕快们赶紧的走了。

这些人都走后,九芳堂一楼顿时空荡荡的了,破碎的柜台和瓶罐都已经打扫出去,落地的脂粉和血迹也都清洗干净。只要添上新的柜台,再添上新的货品,一切又跟从前一样。

沈珞言对麟王抱了抱拳,道:“多谢殿下相助!”

麟王湛湛的目光落在沈珞言的脸上,与她四目相对,他微笑:“本王更喜欢互帮互助,沈三……公子!”

沈珞言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眼神,她觉得麟王已经知道她是谁了,好像不管她易容成什么样子,麟王都能认得出?不管了,他不揭穿,她继续装糊涂吧。

至于互帮互助是什么意思,她想她也懂了。

麟王离去后,沈珞言对红招翠袖道:“两位姑娘今天受惊了,楼上可有看得上的货品?之前我说过的话仍然算数,就当为两位姑娘压惊!”她看一眼翠袖脸上的指甲划痕,道:“翠袖姑娘脸上的伤并不是很要紧,不过,我这边正好有一种药膏,可以让伤处很快脱痂,恢复原样。”

翠袖大喜:“真的,多少钱?”

“说什么钱不钱的,姑娘既是在本店受伤,自然得让姑娘无损!”沈珞言转头:“崔掌柜,三楼第五个柜台左边角落有一瓶润颜霜,麻烦你帮忙拿一下!”

崔菱立刻去拿了来,小巧的比指头大不了的瓶子精致剔透,放到翠袖的手心里。

红招翠袖两人心中感动异常,从没有人这么平等的,尊重地看待过她们。她们带着感激,带着激动和满心的温暖离去了。

崔菱叹息一声,道:“一楼这么一会儿就清空了,还好他们没到楼上去闹!”

沈珞言笑道:“清空还不好?咱们这里生意虽好,一天光一楼进账九千两时候还是不多的吧?”

崔菱也笑了,不过她又有些担心,道:“那位可是……四殿下,还有户部侍郎家的千金,若是他们再来找麻烦,可如何是好?”

沈珞言勾了勾唇角,意有所指地道:“放心,那位四殿下心中恼怒是自然的,不过,他既然今天低了头,短时间内是不会对九芳堂怎么样的,顶多就是秋后算账吧,但是,秋后嘛……谁知道秋后会怎么样呢?”

见沈珞言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崔菱提着的心才慢慢放下来。

沈珞言反倒劝慰她道:“咱们就当货品已经卖完,今天关门歇业,给大家放一天假!”

崔菱面露喜色,她正想带欣儿出去逛逛,雪云等人也很高兴,她们采取轮休制,现在能一起放假一天,当然开心。

沈珞言回到九芳堂的后院,单独叫了崔菱过来,欣儿的身体调养得不错,她准备这段时间为欣儿动手术,只是手术是有风险的,她得和崔菱谈谈。

得知这个消息,崔菱又惊又喜,欣儿的身体调养虽然不错,但是看着的好,只是假象,那个病地是一直深植在身体之中,随时可能爆发的存在,若是能用那种叫手术的东西,把这病情除根,她当然是愿意的。只是风险……

崔菱想了想,便断然道:“我同意!”

“好,欣儿交给我,该准备的东西我都已经备好,只是我还缺个助手,等找到那个人,我就马上开始!”

“缺个助手?”崔菱又急了。

“别急!”沈珞言道:“人选其实已经有了,只是我不知道她愿意不愿意!不愿意的话,我得另外物色别的人手。不过你别担心,我会尽快办好!”

崔菱并不担心,这么久以来,欣儿的身体都是按沈珞言说的方法调养的,她已经不再是那个瘦弱得随时就要离去的豆芽菜了,变化一点一滴,都在崔菱的眼里。只要欣儿能像别的孩子一样恢复健康,她付出再多也是值得的。何况,东家对她真的很好,给了她这么优厚的条件,为欣儿治伤,还是免费的!

武定侯府之西的这个府邸,门楣上原本的牌匾已经摘了下来,只留一片空处,没有门房,大门紧闭,门口处的两个大石狮子上面沾了一层灰,也没有人打扫。

这似乎就是个荒弃的府邸。

沈珞言站在门口,伸手扣住门环,轻轻扣了扣。

不过,这声音似乎太轻,而里面似乎太大,除了空洞的叩叩声,并没有人来。

沈珞言加重了力道。

里面仍然没有人来。

沈珞言并不放弃,继续不停地不紧不慢地叩。

一直叩了有一刻钟,里面也终于耐不住了,有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有人不耐烦地道:“谁呀,不知道这府里没住人吗?”

沈珞言也不理会,继续扣,没住人,他不是人?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探出一个年轻人的脑袋,他大概没料到外面站着的,是个普通男子,一身极不起眼的天蓝色衣袍,年纪不大,只有十四五岁,张口欲要斥责的话便生生咽了回去,问道:“小兄弟,你找谁?”

沈珞言道:“我找你家主子!”

第287章 借人

“我家主子没在!”许于又打量了面前少年一眼,客气地道。

沈珞言看着他的眼睛,声音里有几分坚持,也有几分笃定,道:“我找云熙!”

许于眼神微闪,这少年是谁,为何知道主子的名字?他再次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少年,身形似乎单薄,但却又有着不容忽视般的感觉,脸容普通,只一双眼睛如黑曜石一般,流光溢彩,仿佛吸聚了所有的光亮。

可他确定不认识。

他微微皱了皱眉,正想再次客气一点把人打发走,耳中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请她进来!”

这声音沈珞言却没有听到。

内力凝聚的声音化成一线进入的仅只是许于的耳中,听到自家主子的命令,许于压下心中的疑惑,微微侧身,道:“请!”

沈珞言毫不意外,信步往里走。

许于跟在后面,看着那个信步闲庭的身影,又是纳闷又是好奇。这府邸不论是从外面哪个方向看,都废得不能再废了。他们出入的时间,也基本上不走府门,不会被人看见。

落在普通人的眼里,这就是一个长年大门紧闭,无人出入,荒弃多年的废院。

许于把人领进门,还没说什么,沈珞言却目标明确地直接往东面而去。

东面,那不正是主子所在的地方?

许于惊讶之极,难道是主子与这位早有约?所以,他才知道这院里有人,知道主子在什么地方?

许于跟着走了一段,那个声音又在他耳边道:“退下!”

许于纳闷之极,脚步却立刻停顿了,见沈珞言抬眼看他,目带询问,许于拱手道:“请公子直接往前,我家主子在前面等着呢!”

沈珞言也没多问,微微颔首,便继续走。

许于站在路边,看见沈珞言熟门熟路一般上了东面那个三层阁楼。

第三楼上,云熙凭栏而站,旁边雕栏画栋,精致的浮雕缕刻,彰显着前主人的财大气粗。栏边有桌椅,桌上摆着两个精致小菜,一壶酒。

看着抬级而上的少年模样的沈珞言,他晃了晃酒杯,笑道:“沈三公子,别来无恙?”

沈珞言:“……”这家伙没事就在眼前晃,这才多久没见,还别来无恙呢。他虽是叫她公子,但沈三两字在前,很显然他也看出自己的身份了。她心中涌起一份很奇怪的感觉,这个云熙,好像也对她熟悉得紧,能轻易识破她的易容,和麟王一样。

弄得她都有些怀疑自己的易容手法是不是退步了?

虽然心中存在这样的疑惑,不过她是个目标明确不会被轻易带偏方向的人。她开门见山地道:“我想跟你借个人!”

云熙挑眉,湛湛的目光闪动,满含惊讶地道:“你要借个人?借我吗?乐意效劳!”

沈珞言摇头,道:“你不行!”

云熙嘴角抽了抽,颇有些受打击地道:“你怎么知道我不行?”

他清湛的眼神瞬间深不见底,目光灼灼地看着沈珞言。

沈珞言完全没有在意他话中的深意,道:“借不借?”

云熙看着她的目光有容忍,也有宠溺,含笑道:“你说你要借谁?”

沈珞言顿时了顿,道:“叶恬!”

云熙挑眉:“叶恬?你知道她是我的人?”

沈珞言神色平静:“对于我的救命恩人,我当然是会再次去寻找,但是不论我怎么找,都找不到这个人,甚至附近的渔民,农人,都说不出她们的来历和身份。突然出现的人,又突然消失,多少有些奇怪,联系到后面对你的了解,我想,大概是你好人做到底,救人之后,刻意安排的人!”

云熙展颜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好人做到底,我当时难道不能一走了之?”

“若是当时一走了之,之后你也不会再出现在我的面前!”沈珞言毫不在意。

云熙眉头跳动,沈珞言与他对视,两人目光相接,一个包容万物像黑夜的天空,一个却平静如不起波澜的湖水。

最后,云熙妥协道:“你说的不错,那是我安排的人。但是,你要找她干什么?”

沈珞言倒也并没隐瞒,她道:“我有一个病人,是个孩子,她的病很特殊,我需要剖开她的胸腔,清除所有病灶。这个过程,很凶险,也很精细,我一个人办不到,需要一个助手!”

云熙听得眼睛都瞪大了,喃喃道:“剖开胸腔?人还能活?”

“别人也许不能,于我来说,却能!”沈珞言声音中带着浓烈的自信。

云熙很快收起了那份疑惑,可不是吗?那年,北辰皓身受重伤,血肉模糊,一支倒钩尖刺箭射进他的身体,本来是必死无疑的,后来,他却活了。那是因为,他的身边,有小言儿。

小言儿的医术,他知道很厉害,只是他不知道到底有多厉害,只是从她轻描淡写的这几句话里,云熙觉得,也许比他想像中更加厉害吧?

他好奇:“你怎么知道青萝……不,叶恬,你怎么知道她会医术?”

沈珞言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对于一个医者来说,对同行有着本能的敏感,当然,还有当初,叶恬……不,原来她的本名叫青萝,青萝身上那极淡的药香。

“好吧,我让她明天来找你!”云熙答应得很爽快!青萝的医术,也很厉害。他眼神微动,笑道:“不过,她愿意不愿意做你的助手,我不能保证!”她虽听命于他,是他的手下之一,但是青萝也很傲气,未必会同意去给别人做助手。尤其是对自己医术自信的情形下!

“这个,我会和她沟通的!”沈珞言忽地道:“你很讨厌韩静芸?”

“韩静芸,谁?”云熙应得很快。

“哦,没什么!”沈珞言道:“你肯借人,多谢你了!不过,人不用去沈府,你请她明天去九芳堂找我吧!”

云熙笑道:“好!”

韩静芸是谁?哦,对,韩鲸的女儿!

不相干的女人的名字,他压根没放在心上,以至于沈珞言一问,他真不是掩饰,那是自然反应。

小言儿突然这样问,是在试探他?

第288章 架子大得很

云熙半倚在雕栏上,眼神之中涌上久远的神思,恨?

他应该不恨那个叫韩静芸的女人,但是,上辈子,那个女人在小言儿为北辰皓南征北战的时候,仗着父亲为倚恃,成功爬上北辰皓的床,还为他生下一个儿子。

小言儿临死时候的恨意,既有痛心父亲被北辰皓残害之殇,又有被北辰皓欺骗背叛之恨。

上辈子的韩鲸,为人狠辣,做事干净,最后不但执掌户部,更是成为太傅,羽翼丰满,因为他的势力越来越强,北辰皓才会把韩静芸立为皇后,却派人却截杀小言儿。

这辈子,一切还早,而他,早在重新来过,刚刚安定下来之时,就派人专门去搜集韩鲸的所有罪证,在韩鲸正在发展的势头上迎面捏断他的七寸。

他不会让韩鲸这种表面温文尔雅,文武双全,心计深沉的人,再走下去,祸害无数天珩百姓的。

韩鲸若倒,不需要他做什么,北辰皓也会离韩静芸远远的。

那个人,无利不起早,韩静芸若没有了韩鲸这个强大的倚恃和后台,北辰皓怎么会多看她一眼?

他把那些东西拿给太子,固然存着试探的心,但是,由太子递与皇上,才是最合适的。

当然,如果太子选择的是另一个方向,选择与韩鲸联盟,他也不是毫无办法。毕竟,就算韩鲸能迅速去毁灭那些证据,他仍有办法来制裁他。

第二天一早,九芳堂门口,就出现一个青衣女子,十八九岁,渔女打扮,脸上有风吹日晒留下的痕迹,就如所有在风浪中讨生活的渔女一般,小小年纪,已见经风霜磨砺的影子。

其时,昨天刚刚经过了被打砸清洗的九芳堂一楼,一切已经恢复了原样。

而九芳堂维护客人利益,不管对方什么身份,都会一视同仁,平等尊重的作风,也使今天的客流比之前增加了许多。

青萝这样的穿着打扮,就是当初叶恬的样子。但显然,她实在不像会花几两银子到九芳堂买一盒胭脂的客人,毕竟,就算打渔的收成好一点,一个月能赚上一两银子,都是老天保佑了。

走过前堂的曼云迎上去,声音平静,眼神中并没有丝毫歧视和鄙夷,微笑问道:“姑娘想买些什么?胭脂或是面膜?我们那边有试用,姑娘可以先去试试效果!”

青萝淡声道:“我找沈三……公子!”

曼云微微一怔,道:“姑娘,沈三公子并不在这里!”

“是吗?”青萝并没有什么多话,转身就走,道:“那我等她在的时候再来!”

曼云眨巴了下眼睛,心想这个姑娘真是奇怪,一来就直接找沈三公子,听说人不在,更没有别的话说,整个人傲气得很呢。

雪云见曼云在这里发怔,碰她一下道:“喂,你发什么呆呢?”

曼云指指快走到门边的青萝背影,道:“这位姑娘说找沈三公子的……”

雪云忙道:“哎呀!”她急忙快步追过去,曼云奇怪地道:“怎么了这是?”

雪云边走边道:“崔掌柜的之前说了,要有找沈三公子的,便直接请进后院,你不在不知道!”

曼云睁大眼睛,不明所以。

雪云追出门去,青萝已经走到了街道上,雪云急忙道:“这位姑娘,等等……”边叫边小跑着追过去。

可是眼前人影融入街上人群,雪云急得快步追入人群,那青衣的背影离得始终那么远,她从小跑变成快跑,又从快跑变成狂奔。

这街道四通八达,她追着在几条街道上绕来绕去,终于失去了那个青衣身影的踪迹。她着急地问路人,但那渔女却好像凭空消失一般。

雪云大口喘气,崔掌柜的上三楼去这一会儿,她就把这件事搞砸了,她真没用。

雪云神色沮丧,再次扫视人群,还是一无所获,她失望地收回目光,没办法了,只能回去如实禀告崔掌柜,等着被掌柜责骂吧!

就在她颇有些失魂落魄般往回走时,斜面的一个面摊前,一个声音道:“喂,你是在找我吗?”

雪云猛地抬头,刚才落入眼中的熟悉的青色又重新出现了,雪云欣喜地道:“姑娘,是你来店里找人吗?”

青萝挑挑眉:“你们一个商铺,遇见有人找人,都这么大反应吗?”

雪云笑了,道:“平时倒不会有这么大反应,不过今天掌柜的交代了,若是有人来找人,万不可轻慢!”

青萝道:“你们掌柜的是沈三公子吗?”

雪云摇头:“沈三公子是我们东家,掌柜的姓崔!”她看着面前闲散模样站在面摊边上的女子,道:“姑娘,请吧!”

“沈三公子不是不在吗?”青萝挑眉。

雪云笑道:“沈三公子是不在的,不过,崔掌柜既然有交代,姑娘去了,她定然也很快便能通知沈三公子过来。”

青萝喟然道:“好大的架子啊!”

雪云摇头道:“姑娘误会了,公子很忙,倒不是他架子大,而是他要忙的事太多了!”

青萝看她一眼,笑了笑,没说什么,道:“既然这样,那就走吧!”

主子有令,她再不情愿,也得过来,刚才不过是使了下小性子。她的医术,放眼江湖也是排得上号的,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出身,师承何处的人,要她做助手,那简直是对她医术的污辱。什么开腔破腹,危言耸听吧?这种方法闻所未闻,她才不信世间有这样的医术。

带着一身的傲气,青萝又回了九芳堂,崔菱已经得知消息,看到青萝时,她有些诧异,东家说要找一个助手,助手今天会到,难道会是眼前的女子么?虽然她的打扮像是吃过苦的渔家女子,但是医术这回事,可与吃苦不沾边。

崔菱压下心中的疑惑,道:“姑娘,我带你去后院!”

从后面的侧门过去,好像到了另一个世界,前院人来人往生意火爆和后院完全隔绝,这里安静清宁,崔菱并没有继续往有走,指着那道门道:“姑娘,东家就在院内,请你进去吧!”

青萝皱眉,请她帮忙,架子倒大得很!

第289章 想吃红烧兔肉么

这和当初受主子所派,去照顾一个瘦弱昏迷的小姑娘不同。前者是救人,那是她医者的本份。但是现在,却是要主动送上门来给人当助手。

不,也许不是助手,是她有什么搞不定的,要自己帮忙,但是小姑娘脸嫩,想着自己占主导吧?

她三岁从师学医,师出名门,师父是鼎鼎大名的医谷老人。师父称她学医天赋惊人,她才能在十五岁出师。学医十二年,方有所成,而那个沈三姑娘,现在才不过十五岁吧,而且,生在闺中,长在深院,她的医术能胜过自己?

算了,谁叫她求到主子面前,主子对自己下了指令呢?

青萝想来想去,也有几分意难平。

她轻轻推开虚掩的院门。

这院子并不大,不过胜在清静雅致,院内似乎无人?

不,有人的,在那边的树下,有一个桌台,有人背对着这边正在忙碌,因为树遮挡了她,若不注意,还真发现不了。如果不是树边偶尔出现的一点点白色的衣影,谁能看到那样角落的地方?

青萝越发的挑了挑眉,这个沈三姑娘,真仗着和主子是朋友,就摆起架子来了?在外面,多少人求着她治病,笑脸相迎,热情周到,诚心诚意,小心翼翼,可这位要她帮忙,却对她不理不睬。

她原本对这位沈三姑娘的印象还不错的,但现在看来,也许是她错了,沈三姑娘并不如那天那样讨喜。也是,那天的沈三姑娘,病弱且劣势,所以才会对她多几分客气吧?

她走过去,树后的人也回过头来。

那果然就是沈三姑娘,不过,她穿着一件奇形怪状的白色袍子,那袍子前面紧闭,后面用带子束着,袖口处束拢。头上还罩着一个白色的帽子。

桌台上是一只雪白的兔子,那只兔子温驯地伏在那里没动,沈珞言白生生的手轻轻地安抚般地顺着兔子的毛。

听到声响,她回过头,见到青萝,她毫不讶异,目光闪亮地笑道:“来啦,先休息一下,我手头有些事,忙完再聊!”

青萝:“……”

她手头的事,就是顺兔子的毛么?

看到青萝眼底的不愉,沈珞言解释道:“这只兔子心上有疾,我得给它开膛,现在正在安抚它!”

兔子患了心疾?青萝撇撇嘴,她眼睛能透视不成?这只兔子好好的,从哪里可以看出心上有疾?

她哼了一声,不甚情愿地道:“沈三姑娘真是闲啊,可是我很忙!”

沈珞言笑道:“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的,反正来都来了,先坐坐呗!”她笑容明艳灿烂,没有易容的脸,虽无粉饰,但芙蓉如面,清水天然。

来都来了,是啊,青萝压下心中的不悦,从那边桌前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沈珞言五步远处,她不是吹牛说这只兔子患了心疾,她要治吗?那倒要看看,这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怎么治一只患心疾的兔子。

用针灸,还是灌药?又或者,还有别的手法?

应该是针灸吧,桌角不是还放着银针么?

这边,沈珞言安抚完兔子之后,笑道:“时间差不多了!”

她微微弯腰,青萝这才注意到,她身边桌侧有一个凳子,凳子上放着一个盆,那个盆里,泡着什么东西。

沈珞言的手在盆中一捞,就捞出两把刀来,那两把刀形状也很奇怪,细细的柄,很长,只有头上有锋利的刀刃,刀刃却长短,不到两根指节长。

她取出来,放在桌角,晾干水份,很自然地取过银针。

青萝面无表情地看着沈珞言的动作,心里泛起几丝冷笑,这小姑娘大概是想吃红烧兔肉了。

反正来都来了,就看看她怎么表演吧!

沈珞言手中的银针行云流水般扎在兔子身上,随着她银针落下,原本还伏在那里眨着通红眼睛的兔子,双眼一闭,直挺挺地倒在桌上。

青萝有些惊讶,这手银针刺穴……

她猛地站起身,走上前来。

那兔子并没有死,只是昏晕过去。

青萝的表情微变,沈珞言刚才的动作看似轻描淡写,但实在错不得一处,只要错一处,就可以马上吃红烧兔肉了。

现在兔子还没有死,虽然不排除马上会被整死,但青萝还是决定再看看。

沈珞言抬头瞟她一眼:“叶姐姐,身为医者,你不该这么惊讶,这只是普通的银针止痛法而已。我没准备给它灌麻药,所以只能用银针让它失去知觉。”

青萝没说什么,退回椅前,不过没有坐下,她双手抱胸,眼神清淡地道:“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一个大家闺秀,竟会这种手法而已。”

沈珞言弯了弯唇角,道:“那么接下来你得控制自己的情绪,别影响我下刀!”

“下刀?”

沈珞言瞥她一眼:“心疾,开刀清病灶,这才是最直接最彻底的办法!有问题吗?”

青萝心中震动之极,开刀清病灶,她竟然真的准备开膛破腹?是了,是兔子,开膛破腹有什么打紧,左右失败不过死一只兔子。她还是有失冷静。

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的青萝默默地闭紧了嘴巴。

那边,沈珞言两手拿起了手术刀,这手术刀,还是她画了图样,让人打造的,磨得锋利,刚刚又消了毒,马上可以一试。

难得找到一只有心疾的兔子,当是先练练手吧!

手术刀剖开兔子的腹,血珠顿时涌现。

青萝紧紧盯着沈珞言的眼睛,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子,出身娇贵,应该是没有见过血的吧?哪怕她银针刺穴的手法很精妙,轻描淡写,举重若轻,但是见血就不同了。哪怕是兔子的血。

然而,意料之中原本该惊慌惊吓的脸并没有出现,面前的小姑娘绝美的脸上只有一片平静,她的手很稳,白生生的手,青黑色的手术刀,发现的刀刃,鲜艳的血,构成一副奇特的画面。

更让青萝惊奇的还在后面,剖开兔子的腹腔,青萝已经忍不住上前几步,她很清楚地看见,那只兔子的心房上,长着一个小小的疙瘩。

竟然真的有心疾?

第290章 八成把握

青萝眼瞳微缩,便算这只兔子有心疾,但能治吗?

开膛破肚本来就是凶险之极的事情,开膛了哪还能活?

反正,她是没有开膛破肚去救治的勇气的,那和杀人有什么区别?

虽然是面对一只兔子。

那小疙瘩是长在心房上,心房上血管交错,最是险恶,若有丝毫不当,就会血溅当场,死得不能再死吧?

青萝眼睛睁得大大的,生怕错过了一丝一毫,面前小女子的手没有丝毫停顿,在看见那个小疙瘩的时候,手中的刀便沉静地探出去,她的动作熟练得好像演练过千百遍,下刀之处,十分精准,几乎令人眼花潦乱。

好几次,她看着那刀似乎要扎到一条极细的血管,但是,那刀锋就那么偏之偏,奇之又奇,巧之又巧地避开了血管,极快地,极轻地,恰好切断肉瘤与心房壁上的相连之处,真是一丝不多,一丝不少。

若是多了,势必血管破裂,兔子死在当场。

若是少了,肉瘤表层还在心房之上,便不彻底,也许需要二次,三次重做!

割去肉瘤,沈珞言又做了一些伤处处理,便开始缝合胸腔。在缝合之前,她拿起一边的小瓶,把瓶中的粉末洒在伤处,这才继续。

那针也是一种很奇怪的弯针,沈珞言飞针走线,缝合的动作飞快。

没有因为血迹而迟疑,没有因为伤处而恐惧,她面对的,好像并不是一具带血的动物躯体,而是很平常的织物一般。

青萝原本只是冷眼旁观,但是随着沈珞言的动作,她不自觉的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等到沈珞言缝合完成,把线头剪断的时候,见青萝双眼几乎贴近在兔子的伤口上。

此时,兔子身上还插着银针,兔子并没有醒来,然而,刚才她看得很清楚,一直到缝合的时候,兔子的心脏,都是跳动的,即便现在,兔子仍因呼吸而在起伏的腹部,一眼可见。

神乎其技。

她在师父身边多年,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医术。

这种医术,奇诡特别,简单粗暴,但是不得不说,如果兔子能活着,这是很有效的办法。

然而,这是针对兔子,针对人行吗?

如果开膛破肚可以活,那断肢重续,白骨回生,岂非不再是神话?

青萝心中震动不已,看着沈珞言的眼神,却越发打量起来,打量之中,带着疑惑和探究,更带着一份难以言说的不信任。

但是,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那份不信任,置疑,打量,猜测的背后,其实还有一份深深的震惊,和敬佩。

那样的刀法!

那样精准的手法!

便是师父在这里,大概也只能做到这样吧?

可是面前的女孩儿,不过十四五岁,她就算从出生开始学医,又怎么能和师父六十年的医术相比呢?

沈珞言拔下银针,冲她眨了一下眼睛,道:“叶姐姐,帮我把兔子抱到那边放好行吗?”

银针拔出,兔子还没有醒。

青萝定了定神,露出一个不屑的眼神,道:“一只死兔子,有必要挪来挪去的吗?”

沈珞言说的地方,是一个木制小筐,筐中铺着柔软的草,那是给兔子做的窝?

沈珞言也不生气,笑道:“你明知道没死!”

青萝不甚情愿,不过,还是把兔子抱到那个小窝里放好。

那边,沈珞言已经洗干净手上的血迹,收起了那一套奇怪的刀具和银针。

桌面上干干净净,好像刚才的一切,只是她脑中臆想出来的片断。

沈珞言脱掉那件样式奇怪的白袍,摘下白帽,叠好放在一边,这才走向青萝,笑道:“叶姐姐……哦,或者这不是你真正的名字,你可以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吗?”

“青萝!”

“嗯,青萝姐姐,云熙一定把我请你来的目的告诉过你了,你愿意帮我吗?”

青萝听得眼皮直跳,她就这么随意的直呼主子的名字,她到底知道不知道主子是谁?

她侧过脸,不太情愿地道:“要我帮你做什么?”

沈珞言道:“如你刚才所看到的,明天我要做一个同样的手术,不过,是对人做手术,人不同于兔子,所以过程之中,更容不得丝毫差错,因此,我需要一个助手!”

如果在青萝进来之时,沈珞言直接对她说这番话,只会引来她的冷笑,但是,亲眼看了她完成一例手术,那熟练的手法,行云流水般的动作,精湛的医术之后,青萝的心情已经平静了许多,或者说,她已经被打击到了,之前的傲气,已经收敛了很多。

但是,她还是很吃惊:“你要对人开膛破腹?”

沈珞言点了点头,在她上辈子的那个世界,这种手术太正常了,几乎司空见惯,然而,在这个世界,更发达的是中医,中医讲望闻问切,以药材,针灸,推拿,各种手法来治疗,独独不会采用这么简单粗暴的西医手术。

其实她不是第一次对人施刀,沈云霆的腿部手术,才是她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例手术。

当然,割开腿部和割开胸腹,是完全不一样的。

另外,沈云霆对她是一个父亲对女儿无上的信任。

而面对着别的病人,哪怕是同行,她这种行为,只怕都只能称之为疯狂了。

她并没有对崔菱说具体的手术细节,甚至,都不准备让她知道自己的医治方式。她只是告诉她,她动手治疗,会有风险而已!

但是一个医者对病患家属,不能隐瞒,所以真正动手术的时候,她还是会征求崔菱的意见。

青萝眼瞳瞪大,惊声道:“你是疯了吧?”

沈珞言摊摊手,道:“也许,毕竟,我只有八成把握!”

如果在上辈子,有无菌房,有一切配套的消一母设备,有更多的可以调用的药物,有隔离监护室,这样的手术于她来说,只是小手术而已。

可这里,很多东西不齐备,风险便也随之增加。

这个人哪来的自信?把人开膛破腹,竟然还说有八成把握!不过,目光掠向那边的兔子窝,青萝默默地闭了嘴。

第291章 药香

当一个人真正爱一份事业,便会对这个行业的极致有一种狂热的追求。

比如医者,当面对一种他所不知道的没有见过的,却能行之有效的医术之时,哪怕颠覆了他的认知,冲撞了他的心灵,震撼了他的头脑,哪怕他口中千般抵毁,心中万般不愿,其实内心深处,他还是好奇的。

青萝对医术从小便热爱,刚才眼前的一切,虽然让她震惊,但是,兔子没有死。

她还能感觉到,她抱着兔子送去窝里时,兔子身上暖暖的温度,还有它随着呼吸轻轻起伏的腹部。

如果这种技术,可以用在人身上,那能解决多少她之前不能解决的医术上的问题?

一个人有八成把握,哪怕只是在旁边观看,对于自己的医术来说,都是怎样的冲击和提升?何况,她不是在一边观看,而是做助手。

青萝没有理由拒绝,但她还是有几分傲娇,撇撇嘴道:“你要把人开膛破腹,有人愿意才怪!”

沈珞言晃了晃手腕,不经意地道:“所以我要先给兔子做个手术,有这个实例在这里,总算多几分说服力!”

青萝好奇:“哎,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这兔子心上有疾的?”

沈珞言随意地道:“很简单啊,把脉!”

青萝:“……”

能给一只兔子把脉,而且诊出心房上长了东西,她也是服气的。

不过她更加不解了:“你师父是谁?”

沈珞言很奇怪:“为什么要问我师父?我觉得现在我的医术并不给我的师父丢脸!”

青萝:“……”

当然不丢脸,她现在的医术已经足够让她师父脸上有光了。

青萝虽然好奇,但沈珞言不说,她也不好继续纠缠着问。

见青萝一脸纠结的样子,沈珞言轻轻笑道:“青萝姐姐,其实你不用一直用这样的面貌对我,我知道这不是你的真正容貌!”

青萝瞪大眼睛:“你见过我?”

沈珞言看她一眼,唇角微弯,笑道:“你的易容术很高明,不过还瞒不了我。”

青萝哼了一声,一个能开膛破肚的人,你能跟她争论什么易容术吗?所以,她什么也没说,只问道:“哪儿有水可以用?”

沈珞言指指右侧:“那儿是浴房,热水为你备好了,嗯,这一身渔女衣衫你定也穿不惯,衣服也为你备好啦!”

青萝侧过头,眼神带着几分凌厉。

她想了想不甘心,还是问道:“当天我照顾你的时候,根本没有任何异常,也不应该有任何纰漏,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真正的渔女?怎么知道我主子是谁?”

“很简单,一个普通的渔女不可能身带药香。”

“你是不是太多疑了?我当时为你熬药,身上肯定有药香!”

“身带药香这回事,说来简单,但是药香分浓淡,你身上的那种药香,闻之清淡,但经久不去,香幽气清,是渗在肌肤里的,非三五年不得到这样的程度。熬上几碗药后身上带的药香,是不一样的。”

“难道我就不能是一个略通医道的渔女?”

“略通医道的渔女,哪里能随便就把人参,龙骨草,千年灵芝,灵龟粉入药,拿给一个路上捡到的人喝?那也太好心了。要知道一个渔女,一年打鱼的收入,也不够买一片上百年年份的人参的吧?”

青萝拧眉道:“那药渣,我明明远远倒了出去,你醒之后,喝的药也都是普通平常的药草所熬!”

沈珞言摸了摸鼻子,嘿然道:“这个嘛,我鼻子比较灵!醒来后虽然喝的只是普通的草药熬的药汁,但是屋子里那股药味还没散。再说,我自己是个医者,什么样的药在我身体里运转,还是多少能知一二的。”

“可你当时明明没有怀疑!”

“嗯,当时我刚醒来,身子虚弱得很,加上另有要事要办!再说,救命恩人好心好意,我要去探究她为什么要这么好心,显得有些不知好歹了!而且,不得不说,你的言谈举止,真的与渔女没有两样。”

青萝轻哼了一声,她从来扮谁像谁,像的不是外貌,而是神蕴,所以,沈珞言这么说,她一点也不意外。

沈珞言继续道:“等我这边的事了结之后,我专门去找过你!不过人去屋空,你们像从没有出现过一般,我当时就觉得蹊跷了,后来才慢慢想明白你是谁的人!”

见沈珞言这么坦诚,青萝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去那边浴房,那是一八尺左右的屋子,屏风后,一个台架上放着一盆热水,热气氤氲,旁边放着两套衣,一套青色,一套绿色,大概是给她备选。

青萝快速洗去脸上的易容物,又极快地把头发挽了一个燕尾髻,把身上那身渔女衣扒了,换了那件青色的衣裙。

渔女衣服同样是青色的,不过是粗布衣衫,身上的这件,是上好的锦缎料子。

当青萝再次走出门时,沈珞言眯着眼睛看了看,笑道:“这才应该是你的样子!”

面前的女子十七八岁,像水墨烟雨中走出来一般,眉如墨染,唇如涂朱,双眼如两颗黑葡萄一般,极是漂亮,肌肤白皙,娇而不艳,丽而不俗。

淡淡的药香随风而来,清雅好闻。

青萝自进门以来,对沈珞言都是不甚服气的,不过现在,她的态度已经完全改变。她甚至有些期待沈珞言所说的,要对人进行开膛破腹的手术了。

当天晚上,沈珞言把手术进程对崔菱讲,又让她看了那只兔子,告诉她助手已经到位,由她自己选择这手术做是不做。

这件事崔菱的确是难以决断,开膛破腹这种事,太过匪夷所思,耸人听闻了。

毕竟,若是治得好,皆大欢喜,万一失败,她便再也不能陪伴欣儿了。欣儿是她的命根子,她辛苦努力,颠沛流离,都是为了欣儿,若是欣儿有事,她根本活不下去。

沈珞言道:“这样吧,要不你观察几天,看这兔子的恢复情况再做决定!”

这是一个比较折衷的办法,崔菱正要点头,忽地有脚步声急促而来,一个声音惊慌失措地道:“出事了!”

第292章 十天之内

那是后院的仆妇,平时崔菱没空的时候,便是这仆妇帮忙照顾欣儿的。

崔菱猛地站起,惊声道:“怎么了?”

仆妇急声道:“欣儿又晕倒了!”

崔菱一听,身子晃了一下,几乎摔倒。又晕倒了?上次病发,就在昨天啊!之前一个月一次,后来半个多月一次,前段时间,几天一次,每次病发,于欣儿来说,都几乎是鬼门关上走一遭。

而欣儿的病发,于崔菱来说,也是一次又一次心惊胆战的过程。

崔菱不知道有多担心,怕她就此在抽搐之中再也醒不过来。

可是,昨天才病发过!

崔菱听了仆妇的话,脸色发白,急忙冲出门去。

欣儿的身体在沈珞言的调养下,看似已经比之前好了很多,但是她犯病的时候越来越频繁,她不知道,还能陪伴欣儿多久!

尤其是看到欣儿再次病发,虽然她在九芳堂是个精明能干的掌柜,但是在欣儿的病痛之前,她只是个六神无主的母亲。

沈珞言忙也跟着出门,青萝想了想,也慢悠悠地跟在后面,她没有忽略那个“又”字。

看来那位崔掌柜的女儿,的确是被病折磨得厉害,不然,也不至于让沈珞言想出这种开膛剖腹治病的方法。

崔菱母女同住,为了让她们母女住得舒适一些,她们住的是后院西边最大的一间房子,屏风隔成里外两间,里面收拾整齐,沈珞言给的月例多,而崔菱也希望欣儿过得舒服开心,里面的一应用具,以舒服实用为主,但也不失雅致。

里间的大床上,欣儿面色苍白地躺在那里,身子血见佝偻起来,头碰到膝盖处,不住抽搐,手紧握成拳,脸色痛苦,但人却是昏迷不醒的。显然在昏迷之前,她所承受的痛苦十分强烈,以至于她嘴唇都咬破出血了。

这才不过几岁的孩子,为了不让大人担心,竟然能忍痛到这个地步,真是让人又心酸又心疼。

崔菱眼泪长流,看着小小人儿苍白发青的脸,紧咬的牙关,她的身子颤抖着,恨不能以身相代。她扑到床前,想将欣儿抱在怀里。

随后而来的沈珞言道:“别动!”

崔菱伸在半途的手停住,回头看向沈珞言,眼里泪花闪闪,那是一个母亲心疼心碎的光芒。

沈珞言快步过去,先是拿过欣儿紧攥成拳的手,为她把脉,然后又翻看她的眼皮。接着,拿出一根银针,下针如飞。

青萝斜椅在床尾,沈珞言做前面的事情的时候,她的表情很淡然,医者见惯太多的生死,见过太多的惨状,她的心磨砺得比普通人要硬一些。

甚至当沈珞言拿出银针的时候,她也没什么反应。

用银针刺穴的方式舒解病情,那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但凡会针法的医者,都会这么做。

她也会!

但是,当沈珞言手中的银针起起落落,速度越来越快,快到她的眼前已经连成一线的时候,她眼眸微凝,神色认真起来。

这样的手法,得练多久,才能让肉眼都看不过来?

好像,她办不到!

沈珞言收了银针,经过她银针的梳理,欣儿绻缩成一团的小小身子才不再佝偻,神色有些凝重,对崔菱道:“情况比预计的要严重!虽然经过一段时间的调理,欣儿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但是病根不除,终究还是大患!”

青萝上前去,默默地拿起欣儿的手把脉,孩子瘦小的手腕细得惊心。

把完脉,青萝也有些无语了,这岂止是严重,分明已经病入膏肓,药物无效了。

以她的经验,这孩子身体已经吸取不了药物的效用,最多,也就能活几天了。这得看她下次什么时候发病,下次发病之时,就是她最后的期限!

沈珞言问道:“结果如何?”

青萝眉眼挑了挑,以为沈珞言在挑衅,不过回头一看,沈珞言的神色很认真,没有丝毫戏弄挑衅的样子。

她沉吟了一下,看了崔菱一眼,欲言又止。

崔菱轻轻抹了抹眼角的泪,凄然道:“你说吧,我承受得住!”

上一个慕名而去的医者,在见到欣儿之后,连药方也不肯开,告诉她孩子爱吃什么就给她吃,爱玩什么就给她玩,就算剩下的日子每天开心地过,也没有几天好日子了,最多也就半个月。

那时候,天地失色,日月无光,她的世界一片灰暗。

可为了不让因病痛折磨而早早懂事的欣儿看出异样,还得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心力交瘁,那份苦痛,只能自己知。

她还有什么承受不了的?

青萝轻声道:“十天之内!”

可是这轻轻的四个字,落入崔菱的耳中,仍然如响鼓重锤,震得她整个头发麻,几乎要昏晕过去。

她喃喃地道:“十天之内,是什么意思?”

其实她不是不懂是什么意思,她很早就有心理准备,也很早就知道,这一天会来临。只是内心不愿意相信,不愿意承认而已!

可是,她又无比明白,青萝说的,应该是真的。

也许,现在,真的到了欣儿的极限了?

青萝的声音里有些不忍,但说出来的话很残酷:“十天之内只是保守估计,因为我已经不能确定她是不是还能醒来。如果不能醒,也许是后天,也许是明天!便算她醒来,若再次发病,哪怕神仙也救不了了!”

“不,不会的。我的欣儿这么乖,这么懂事,她不会这么短命的!”她不相信!因为她不能相信!如果连她都相信了这个结果,那欣儿就真的没救了!

她何尝不知道那是自欺欺人?即使她不信,事实就在眼前,事情还是会朝着她不愿意接受的方向在发展。

崔菱伸手抱住欣儿,却不敢动作过大的移动她,只是让她小小的脸紧紧地贴在她的胸前。眼前模糊一片,心中更有如刀绞一般,痛彻心扉。

孩子双目紧闭,身子软软的,弱弱的,像颗小小的豆芽菜。她的呼吸那么弱,弱到她几乎感受不到。

她担心过无数次,噩梦过无数次的日子,难道真的要来了吗?

第294章 手术

青萝:“……”

她翻了个白眼,不过,为了见证一会儿将看到的奇技,这点小节,她不在意。

沈珞言把那边摆着的一排手术器具指给她看,告诉她用途和一会儿她需要做的事,让她熟悉一下,自己出了门,叫崔菱把欣儿抱来。

崔菱抱着欣儿小心翼翼而来,只到了门口,就被沈珞言接过去,没让崔菱进屋。

沈珞言交代崔菱,叫她守在门外,一丈之内不许人接近,更不许任何人来打扰她们。

崔菱见她神色郑重,也重重点头,开膛破肚治病救人,是很危险的事,崔菱紧守门口,目光盯得如同明灯,不但人进不了,便算是一只老鼠,大概也逃不过她的眼睛。

室内,烛光明亮,身着白衣戴着白帽和口罩的沈珞言开始了她在这个世界上第一例给人进行开胸的手术。

青萝之前得到她的提示,学得很快,正有条不紊地把器具一件件按沈珞言口轻轻吐出来的名字递给她。

面前的小女子整个人都罩在一片白色之中,只露出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那眼睛里透着沉着和冷静。

欣儿虽已昏迷,但是为了防止手术过程中她会醒来,沈珞言让青萝给她灌了麻沸散。

此刻的欣儿无声无息地躺在白布铺就的台上,衣衫解开,露出瘦弱的胸,当沈珞言拿着手术刀,轻轻划开她小小胸脯上的皮肉时,青萝不自觉闭上眼睛,不过很快她又睁开来,看丰血珠顺着切口冒出,她竟紧张得冒了汗。

她是一个医者,但同时,她也是麟王手下的暗卫。

她杀过人,亲眼看见过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她的剑下,死在她的面前,甚至,刚死之人滚烫的血溅在脸上,然而,哪怕是那样的场景,她却觉得,并没有眼前的这一幕让她害怕。

是的,害怕!

看着那个瘦弱的小女童,看着她瓷白的肌肤在细窄的刀下裂开,青萝的心,竟有些紧揪。

难怪沈珞言不让崔菱进来。

如果让崔菱看到这样的情形,只怕她会当场发疯吧?

但是,沈珞言的目光却沉静得好像千年古井的水一样,不起丝毫的波澜,那样的冷静,那样的淡定,好像她曾经做过千百次这样的事,曾经千百次划开过活人的胸脯。

她很清楚人体五腑每一个脏器的位置,划开胸脯肌肤之后,她拿过准备好的吸血效果很好的纱质柔软面料,吸去了伤处的大部分血液,然后目标明确地去寻那颗小小的心脏。

青萝看到眼前的一幕,眼里现过一抹同情。

这个小小的孩子,心脏周围的血管和筋络已经大部分坏死了,甚至连颜色都发生了变化。不止这样,那些完好的血管却扭结在一起,长成了畸形。

难怪她会频繁发病,难怪她发病的时候,几乎像是踏进了鬼门关。

任何人的心脏处是这样的,也都会是同样的结果,哪怕是成年人。就好像一根细细的线支撑着一个硕大的头颅一般,细线已经不堪承受,头颅终将跌落地上。

青萝不禁又看了沈珞言一眼,一个人的心脏血管都坏死成这样了,她还有什么办法?

沈珞言眉眼平静,手底下非常的稳,她很稳地将刀伸向那扭结在一起的血管。

青萝差点就要出声阻止,但是话到嘴边,她又紧紧地闭上了嘴,她记起,在喂欣儿喝下麻沸散后,沈珞言面色严肃地对她说过的那些话。

这个时候,容不得半点分心。

她亦不能分沈珞言之心。

再说,她进来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看这么匪夷所思的治疗方式。对于自己不懂的方面,最好是保持沉默,不要用自以为的经验来影响别人。

……

一刻钟过去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

崔菱的眼睛瞪得很大,很紧张地守在门外,但她的心,却在门里。

已经这么长时间了,姑娘还没有出来,她的欣儿,真的还有救吗?

她在心里念了无数遍的老天保佑,暗暗祈求了她所知道的所有的神佛,可是,门内仍然静悄悄的,这让她的心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但是她又想,也许有时候,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对于她来说,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

一切的结果,她不是都已经预料到了吗?

只是心中这么想的时候,就好像有利刃绞过,把她的心绞成碎片,血肉模糊。

她在心里喃喃地念:“不能放人进去……我的欣儿不会有事的……八成把握,还是机会很大的……欣儿,你一定要好起来……”

院子里燃着灯笼,昏黄的光随着夜风徐来,灯笼轻摆而摇曳,一如崔菱此时纷乱的心。

天上初时还有几颗星星在闪,后来,一片漆黑,黑到抬起头来,只见无穷无尽的仿佛要把人吞噬的黑。

黑暗过去,有光亮从天幕透来,跨越院墙,洒落在院中。

天光,亮了。

崔菱站得有些麻木,她的心同样麻木,那是一种疼到极致,不愿意相信,却越来越沉,越来越绝望的麻木。

什么治疗方式需要这么久呢?

是不是她的欣儿已经……

姑娘她们在屋子里已经整整两个时辰了。

“咯吱”一声。

崔菱惊跳转身。

紧闭的门打开了,先出来的,是沈珞言,她正一边走一边摘下口罩,拿下帽子,露出一张娇丽却疲惫的脸,汗水打湿了头发,有些发丝一绺绺贴在额上。

出门的时候,她身子晃了一下。

身后一只手把她扶住,接着走出来的,是青萝。

不同于沈珞言的疲惫,青萝双眼放光,看着沈珞言的眼神,像看着一个稀世珍宝,有好奇,有疑惑,有敬佩……

对于沈珞言来说,是一场高强度,精力高度集中,手眼心神全部凝聚无比专注的一场手术,这手术耗心耗力,透支精力。

可是对于青萝来说,她经历的是一场视觉盛宴。

没错,于医者来说,她所看到的一切,就是盛宴!这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铭刻于心的,让她为之震撼,为之心颤,为之神迷的盛宴!

第295章 传到晋王耳中

崔菱想赶紧迎上去。

可是,她的脚却好像钉子钉在了原地,提一提,便有千斤重,她连一步也动不了。

那种希望又恐惧,害怕又期待的心情,难以言叙。

沈珞言冲她一笑,道:“放心,手术很成功!”

听了这句,于崔菱来说,简直如闻纶音,她整个身子晃了晃,差点栽倒,但她又站稳了,上前几步,拉住沈珞言的手,哽声道:“谢谢你,三姑娘!”

青萝没有出声,手术很成功,只有短短五个字,说起来轻描淡写,然而,只有一直身在旁边的她,才知道这中间有怎样的惊险,付出了怎样的心力。

将那些坏死切除,将那些畸形扳正,将那些断开重续,而有些血管,细如针尖,都要一一接续……

不是一根,而是许多许多根。

不容错,不容漏,不容偏,不容倚……

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了那样手眼心神所有的注意力都凝于一点几个时辰,面前的小姑娘,比她想像中要强大得多。

沈珞言声音有些疲惫,对崔菱道:“你可以进外间休息一下,但千万不要进去里间,也不要去看欣儿,我先歇一会儿,等下要为她用药!”

青萝道:“你们都放心去歇息,我来照顾!”

沈珞言快速洗漱了一下,便回房间睡觉,几乎是爬上-床,沾枕就睡着了。

接下来的两天,沈珞言都住在九芳堂,仔细观察着欣儿的情况。

崔菱也看到了欣儿的刀口,胸前,好像趴着一条血蜈蚣,那是切开皮肉又缝合的痕迹。

不过,沈珞言告诉她,这些痕迹,也是可以除掉的。现在重点不是眼前的伤处丑陋,而是看欣儿心房处的恢复情况。

这里环境太差,一应设施并不齐备,靠的,完全是沈珞言高超的医术。观察,护理,针灸,用药,无一不是殚精竭虑。

好在这两天里,没有出现任何超出控制的情形。

欣儿虽然没醒,而且没有出那个房间,甚至不论谁进那个房间,也在沈珞言的要求下换上奇怪的衣服,戴上口罩。但是,不容置疑,欣儿的确还活着。

那边,沈珞言正要为欣儿检查,看一眼无声无息走进来,站在简易木架床另一面的青萝,奇道:“你怎么还没走?”

“为什么要走?”

“我只是请你来做助手,昨天一早你就可以回去了!”

青萝眉头舒展,笑意在睫:“你请我来我就来,你叫我走我就走,凭什么?”

“所以呢?”

“所以我想走的时候自然会走!”青萝很傲娇。

沈珞言好笑,道:“随你吧!”

等她一一细致检查完,却隔间换去衣服,青萝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年纪比我还小得多,医术却比我还要高明得多,莫非,你就是京城盛传的那个毒医弟子?你师从毒医吗?”

沈珞言道:“我并不认识毒医!”

青萝睁大眼睛,见沈珞言面色平静,知道她没有说谎,不禁叹了口气,道:“我还以为京城盛传的那个毒医弟子是你呐,现在看来,你也许比那人更厉害。只是那人大概已经离开,你们没法比一比了!”

“医之道,是为治病救人,可不是为了比的。”沈珞言淡然,瞥她一眼,道:“医者之心,最要紧的是静。若起了争强好胜之意,定会做错很多判断,而人命关天,这是很不负责任的行为!”

青萝眨了眨眼睛,小声嘟囔道:“我就是随便说说,这么认真干什么?跟我师父似的,叨叨叨!”

沈珞言翻了个白眼,不理她。

青萝又笑嘻嘻地凑过去,和之前傲娇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第三天,欣儿醒来了,青萝高兴地道:“啊呀,成了,真成了!”

沈珞言:“……”她好像第一天出门的时候,就说过手术很成功。显然没见到欣儿醒,她们心里都还抱着怀疑呢。

不过,醒来虽是代表着成功,但后续的护理和调养也是一个很细致的工作。沈珞言让崔菱把前面掌柜的事情交给雪云,让她专心照顾欣儿。

毕竟,不会有哪个护工强过一个母亲对孩子的那份细致和紧张了。

青萝不走,沈珞言干脆交代她先做欣儿的特护医师,求知若渴般的青萝,颇有几分言听计从的模样。

沈珞言也终于可以放下心回去武定侯府了。

回府后,秋兰立刻就叽叽喳喳地把这几天府里发生的事告诉她。

两天前,晋王给沈颖怡送来不少礼物,据说便是聘礼。

太子给的那一份没有退,因为晋王已经折成银子还给太子了。

昨天,四皇子北辰皓带了礼物上门,说是之前发生了一些误会,要向沈三姑娘道歉。

不过,沈云霆出面,把人挡在外面没让进。

据说因为这件事,沈伯奎跑到竹兰轩大闹,可竹兰轩也不比从前,他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在院外就被挡住了。

沈伯奎更是生气,几乎要去叫老夫人来主持公道,不过后来沈云霆还是放他进去了。

他一进厅内,就指着沈云霆的鼻子暴跳指责他得罪皇家,是要让武定侯府万劫不复!

沈云霆轻飘飘地一句话,就让沈伯奎闭嘴了。

当时的沈伯奎暴跳如雷,沈云霆坐在那里都没有起身,只是淡淡地道:“大哥把女儿嫁给晋王,显然是更看好晋王的,现在要本侯接受四殿下的礼物,恭迎进府,莫非,大哥是想脚踏两只船?大哥这样想没关系,就是不知道这话传到晋王的耳中……”

话还没说完呢,沈伯奎就赶紧过来想捂他的嘴了,脸色也变了,慌乱又羞恼地道:“你胡说些什么?”而后,再也顾不得质问,立刻脚步匆匆地离去了。

沈珞言拧了拧眉心,武定侯府这种所谓的亲情,真是让人寒心,可惜这个时代,讲究的是以孝为先,母在不分家!

所以,哪怕无法忍受,哪怕府内斗得天昏地暗,也断无法提出分家另过!

不过,父亲把竹兰轩守得严密,也终是在知道大房的狼子野心后,不再事事隐忍妥协了。

第296章 怀疑

对于天珩这种如大山一般压下来的沉沉孝字,沈珞言是不太理解的,或者是因为她接受过更加先进的思想,想法和这个时代的人不一样的缘故。

可即使不理解,她也不能劝沈云霆分家另过。

以沈云霆对她的重视程度,也许他真会二话不说,什么也不要地提出分家。

然而,真这么做了,沈云霆会遭遇什么真没有人知道。

首先,只要沈母或是沈伯奎上一个表折,说沈云霆不孝,不但他不再是武定侯,而且会被关进大牢。什么抱负,理想,便再也不能实现。甚至,也许他走不出京城半步,甚至难以走出大牢。

天珩对不孝之人,人人唾弃,甚至有人人得而诛之的说法。

现在沈母或是沈伯奎即便想说他不孝,只要没有实际行动,便是查无实据,而分家这种事一出,可不是送给别人的把柄?

沈伯奎都不需要东奔四跳地算计了,直接就能坐地捡个武定侯爵位。

沈珞言到竹兰轩的时候,守着竹兰轩的是阿忠,他当然不会挡着沈珞言了。

沈云霆正在内院练刀,一把刀舞得虎虎生风。

他龙行虎步,十分矫健。

腿残和旧伤的影响对他已经没有困扰了,他似又恢复成那人年轻将军的锐气,雄姿英发。

沈珞言到时,他看见,手中刀花一挽,便是一个收刀式,然后左手划了个弧形,在身前缓缓沉至腰,吐出一口气,收刀入鞘。这才转头对沈珞言微微一笑。

沈珞言快步过去,嗔道:“爹,你怎么就开始练上了?你的伤处才长好!”

沈云霆呵呵一笑,像个被抓包的孩子,挠挠头,讪讪地道:“爹感觉这腿又回来了,实在憋得慌,就活动活动!”

沈珞言道:“能静养的时候还是要静养,你若真想活动,走动几步就算了。再过一个月,你想怎么活动就怎么活动。现在还是要悠着点儿!”

被女儿训,沈云霆没有丝毫不悦,立刻点头道:“好,都听言儿的。”

在外人面前,他还和以前一样走路,只有在竹兰轩里,他才能重新找回之前双腿完整的感觉,都是女儿带给她的。

这些年,他不在京城,他的女儿,他几乎完全不了解。

比如,她这一身的医术到底是哪里学来的?

还有,她突然改变的态度。

其实沈云霆也是有一丝丝怀疑的。

不过,他一次次压下那些怀疑。对于他来说,女儿有本事,女儿亲近他,岂不是更好?不过,心中终究还是有些什么。

沈珞言见沈云霆说着话,突然有些发呆,眼神之中,带着一丝奇怪的,陌生的光,她眼神动了动,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从沈云霆的眼中看到这样的神色了。

上次,她为他治腿时,他也曾这样看过她,那目光之中,有犹豫,有疑惑,有探究……只是,他没有问出口。

因为他的没有问出口,也让沈珞言松了口气。

今天,他一样没有问出来,他把这份疑惑犹豫着放下了,沈珞言心里轻轻叹了口气,道:“爹,我扶你进去吧!”

沈云霆回过神来,哈哈一笑,道:“爹哪来的那么脆弱,现在浑身都是劲儿!”

他笑得大声,而且并不自然,似是在掩饰什么,沈珞言也不说破,看着他大步走在前面,走进屋内。

进了屋子,沈云霆问道:“你不是跟我说要在外面多住几天,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忙完了吗?”

其实这也是他疑惑的一个点,他回京城已经两年了,虽然之前沈珞言对他并不亲近,他却从来没有因此而忽视,自己这个唯一的女儿。

一个成天追在大房所有人身后,鬼迷心窍一般的女孩子,对自己的父亲反倒视如仇人。这样的判断力,令他叹息又无奈,着急又无策。可这么突然,突然就开窍了,知道辨识好坏,知道该亲近谁疏远谁。甚至连生意也会做了。

一个人没道理变化这么大,除非……

那个除非却是他不敢再想下去的内容。

既然心中有怀疑,他竟然也查过。可眼前,的确是他的女儿,眉眼是,声音是,并没有换人。

那些反常,那些异样,其实是他心中期待的样子,是他希望女儿变成的样子。一切都在朝好的方面发展,如果他还要怀疑,是不是太过贪心了?又或者,是太不知好歹了?

也许是老天怜他,也许,是死去的妻子泉下有知,暗中引导呢?

对吧,一定是这个原因。这也是沈云霆最能接受并且最期盼的原因。

沈珞言笑了笑,轻轻替他捏着背,说道:“铺子里现在没什么事了,所以就回家看看。”

“哦哦,没事就好,你也不要太累,生意嘛,钱是赚不完的!”

“爹爹,难道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看着沈云霆这么说话,沈珞言大致明白他心中的疑惑已经越来越浓。

在这个世界上感受到的一份亲情,是沈云霆给予他的,她很感动,也很珍惜。然而,正因为这份感动,让她不想欺骗。

如果注定要失去,她也只能随缘。

别人带她以真,她会回报以真,这是她处事的原则!所以沈云霆不提起这个话题,她主动提出来。

沈云霆不自在的挠了挠头,嘿然道:“你是说四皇子到府上来,被我给赶走的事吗?”

沈珞言绕到前面来,看着他笑,道:“爹爹,外人的事,我又怎么会在意?我想要问的,是爹爹心中的疑惑,你明明有疑惑,为何不说?你是怕我承受不住?还是怕打破了什么?”

沈云霆:“……”

面对女儿晶亮又清澈,恳切又坦诚的目光,沈云霆竟有一种无处遁形的感觉,他心中的怀疑已经掩饰又掩饰,还是被女儿看出来了。他不禁有些惴惴不安,这样敏锐而机智的女儿,和以前真的大不一样啊。

虽然他是个面对几万军马也指挥若定的军侯,此刻却不知如何启齿。

沈珞言没有让他为难,她很直接地道:“爹爹是在怀疑,女儿不过短短几个月时间,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改变,是吗?”

第297章 是也不是

沈云霆不由瞪大眼睛。

他不想问出口,而且,他也不想打破现在的局面。毕竟,他已经找到了一个让自己接受的理由,可是他的言儿实在太过敏锐了。

沈云霆思前想后,虽然他用那个理由说服自己,可他明白,那份疑虑不是消除了,还是存留在心中。

比如这样的敏锐,这时候也是言儿不具备的品性。

他虽然希望有一个很优秀的,很乖巧的女儿,可是他的言儿并没有这么优秀,没有这么乖巧!

他不想打破这样的平静和温暖,但她也无比明白有些心事存在心中只会更加隔阂,更加折磨。当那疑虑越来越重,越来越多,多到让人难以承受的时候,也许,他所期盼的美好,他所依恋的温暖,他所欣慰的亲情,在顷刻之间就烟消云散。

与其如此,不如把一切剖开来,彼此坦诚,才是真正解决事情的办法。

他看着沈珞言,目光很平静,很坦然,他开诚布公地道:“是的,言儿,爹爹心里是有些疑惑!爹爹想不通是什么原因,如果言儿不愿意说,爹爹绝不勉强!你也不要有什么负担!”

沈珞言在心里又叹了口气,她道:“爹爹,你既然心中疑惑,那你有没有去查过?有没有去留意过?你心中有没有答案?”

沈云霆缓缓点了点头,心情复杂,声音中也带着一点难以言说的惆怅,道:“你是我的言儿没错,可你又不是我的言儿!”

沈珞言看着他眼里带着的那一丝丝无奈,道:“你说的对,我是言儿,我也不是言儿!”

沈云霆想过许多可能,如果这是他的言儿,得知他竟然怀疑,她定会生气吧?好不容易修复的父女关系又要像以前一样,降到冰点吗?如果这不是他的言儿,她定会尽力掩饰,绝不会承认的吧?

但是,他却没想过,沈珞言会这么毫不避讳的,就这样坦然承认了,这反倒让他吃惊,让他意外,让他难以接受起来。

他吃吃地道:“你……不是言儿,又是谁?”

她和言儿,明明是一个人。

沈珞言知道,沈云霆原本有一双儿女,只是儿子很早就死了。无人知道,沈恪的死,到底是意外走失被害,还是沈家大房干的,毕竟年代久远,沈云霆又不在京城,他回来时再查,更是什么都不可能查到了。

如果让他知道,他的女儿,也一样没能逃脱大房的算计,已经香消玉殒,不知道他能不能承受得住。

然而,要去欺骗一个真心疼爱她的父亲,她觉得没有必要,有些东西,如果是欺骗而来,那又有什么意义?

沈珞言顿了顿,问道:“你相信借尸还魂吗?”

沈云霆大吃一惊,猛地站起身,目光死死地盯住沈珞言,眼睛瞪得老大,几乎突出眼眶,不是他这么大年纪了还沉不住气,喜怒形于色,而是这个消息,实在是太过惊人。

他的脸色变换,眼神也变得深邃而复杂,痛苦而纠结,他似心中在进行着天人交战,又好像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就那样呆怔了片刻,忽地他的眼神里现出一抹坚定,声音虽然并不平稳,却已经竭力显得平静,道:“言儿,我知道,你一直在怪我没有管过你,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这些年,我只关注军中的事务,把你一个人留在京城,这明明是你自己的家,你却好像寄人篱下!爹爹以前不知道,但现在是真的明白了,你受了太多的苦,太多的委屈!你心里有怨,我都明白!但是你怎可开这样的玩笑?子不语怪力乱神!有些玩笑开得,有些玩笑开不得,会惹祸上身的!”

沈珞言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他眼神之中的抗拒和痛苦,她明白了,其实沈云霆并非完全不相信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

而是他并不想接受!

因为如果借尸还魂是真的成立,那面前的自己就不是他的女儿。他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儿子,承受不了再失去自己唯一的女儿!

只有重情的人才害怕失去,也正因为他的重情,才能得到沈珞言的认可。

沈珞言什么也没有说,如果不愿意相信可以让她好受一些,那她就为他维持着这个善意的谎言吧!

的确,借尸还魂这件事儿太过匪夷所思,他若不是亲身经历,都不会相信!若是传了出去,会把她当妖怪大火烧死的吧?

沈云霆缓缓坐下,就这么短短的片刻,他好像已经苍老了几岁。

沈珞言知道他的心中正在承受着难以置信的冲击,站在一边并没有打扰他!任何人遇到这样的事情,都要有一个缓冲的过程。

此时沈云霆心中的复杂,她能够理解。但是这不是内伤外伤,她也无能为力!

整个室内一片安静,有风从窗隙中吹了过来,又悄悄离去,明明有两个人在,却静的好像掉根针在地上都能听见。

过了良久,沈云霆沙哑的声音似是和着风从遥远的空寂之地飘了过来:“她是什么时候走的?”

这个“她”指的是谁很清楚,沈珞言停顿了一下,不答反问道:“你已经猜到了,是吗?”

沈云霆声音苦涩,还带着几分苍凉,黯然说道:“就是那次落水吗?”

沈珞言无声的点了点头,她无法安慰,这个时候,任何安慰的语言都苍白无力。何况她还是借居这个身体的人。

“所以,我的言儿也是被沈伯奎一家给害了?”沈云霆双手握拳,眼里血红,血丝如同网,迅速铺满了眼瞳,这是一个父亲在得知女儿被害后的仇恨和悲伤!在得知自己战场上心绪失控致一战败北的原因是沈伯奎造成的后,以前不曾怀疑的,现在也都涌上心头。

儿子沈恪的死,便再次被他想起。

为了这个武定侯的爵位,沈伯奎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放过,何况那可以继承爵位的儿子?沈恪的死,又怎么可能是意外?

沈珞言意外的看了他一眼,道:“你没有怀疑是我害了她吗?”

第298章 天意垂怜

正常的人突然听到这个消息,最该恨的难道不是占据他女儿身体的灵魂吗?

毕竟这是明目张胆的掠夺,是不告而取的侵占!

沈云霆声音更加苦涩了,他喃喃道:“既是借‘尸’还魂,你过来的时候,我的女儿竟然已经不在了!”

沈珞言心中涌起一份感同身受的悲伤,看着沈云霆虽是脸色平静,但他心中所承受的,才是真正的殇。

他青年丧妻丧子,中年丧女,虽有兄弟,但兄弟加之于他的,只有算计;虽有母亲健在,但母亲的心,只偏向于他的兄长。

他原本以为这个兄长只是贪心自私,却不知道,还是杀女之仇。

大房与任子希的算计,在他派人查青柳河捞起的几具尸身的时候,便查到了。只是那时候,沈珞言与任子希的婚约已经解除,他以为女儿只是有惊无险,更不知道大房包藏的祸心。

到秦令春的事情败露之后,竹兰轩便再也不是大房能窥探到的地方了。

沈伯奎做的一切事,他都会一一讨回来,他受委屈不要紧,他的儿女,不能白死!

沈云霆哑声道:“你能告诉我,你是谁,是什么身份吗?”

他问的,当然是沈珞言上辈子的身份。

这也是他的敏锐之处。

借尸还魂这种事,这样匪夷所思,如果只是阴差阳错,他仍想知道她曾经的身份。她身上有那么多难解的,神乎其神的东西,比如她的医术,比如,她还会调香,比如,她做生意那么厉害……

如果,这是他国的奸细,故意借他女儿的身份打入天珩,家国大义在,他亦不能放任不管!

既然已经说了一个事实,就没有必要再隐瞒别的了,沈珞言道:“我来自不同的世界,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不是这个时代?沈云霆有些怔然,但他很快又摇头,唇边露出一丝涩意:“原来不是这个时代呀……”是了,那样奇怪的医术,还有她调制出的那些香料和脂粉,的确都不同于这个时代。

眼中有湿意,被他硬逼了回去,他苦涩地道:“如果你没有这么优秀,也许我会一直把你当言儿。我知道我的言儿没有你这样的一身本事,也没有你这样懂事。言儿她根本就不会水,掉到青柳河,我早就该猜到,她根本活不下来!可是我心中还抱着侥幸,想着或许老天垂怜呢?或者,她死去的母亲和哥哥在天之灵保佑她呢!原来,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沈珞言见他神色时悲时哀,整个人好像失去精气神一般,他的眼睛布满血丝,坐在那里的身子也不再伟岸魁梧,这是一个人大悲却得不到发泄的表现,大悲郁结,只会伤身。

她道:“沈侯爷,你恨我吗?”

沈云霆从他的唤声中回过神来,不过比平时慢了半拍,但是他还是很敏锐地从这话里听出异常来,他转过头,看着沈珞言:“你叫我什么?”

“侯爷!”沈珞言脸色很平静!

在沈云霆产生疑惑的时候,在她决定坦然面对的时候,或者,她就已经不能再称他为父。这份借来的亲情,让她体会到了美好,然而,不属于自己的终归不属于自己,沈珞言心中也有些苍凉。

沈云霆怔怔地道:“你已经不愿意叫我爹爹了吗?”

沈珞言怔了一下,才道:“我……还能这样叫你?”

沈云霆伸出手,轻轻在她肩上拍了拍,声音沉静悲凉,却又有着洞悉世情的通透:“你也是我的女儿,为什么不能这么叫我?”

沈珞言的心震颤了一下,刚才,她看到沈云霆眼眸之中的泪光,心里又是失落又是羡慕,羡慕原身能有一个这样深沉疼爱着她的父亲,失落于不属于自己的亲情终究要离自己远去。

但是她没料到沈云霆说出来的,却是这样一番话。

在知道自己占据了他女儿的身体,只是一个异界之魂,他竟然这么轻易的就接受了?

“你一定在想,我这个父亲,既无能,又无情!”沈云霆涩声道:“的确,如果我是一个好父亲,我的言儿就不会被大房所害!”他战败回到京城,俸禄减半,受尽冷眼,他全不在乎,最让他疼心且无奈,悲伤又无力的是,他的女儿对他的冷漠和轻蔑。

他一次次的靠近,想补偿这些年欠缺她的父爱,可是她离他愈来愈远,有时候,他走得近了,她言辞尖刻,眼神冰冷,那样的眼神,那样的言辞,那样的轻视,才是最刺疼他的心的存在。

即使如此,他还是把自己的亲卫送了两个到映月轩,保护她的安全,然而,知道是他的人,她十分抗拒,出门也从来不带。

如果她带上其中一个,那天青柳河边,她也不会出事。

他是一个武夫,是个粗人,兵法精通,却不谙朝堂之中的那种阴诡手段,所以,大房的算计,他才完全无法应付,以至于女儿被害死,他这个做父亲的,都一无所知。他不是一个好父亲,他愧对自己的儿女。

然而,他已经失去了一双儿女,难道还要再失去一个女儿吗?

这么久的相处,他能感觉到,沈珞言是真待他为父,真为他着想的。

沈珞言摇了摇头,如果她不曾和沈云霆相处这么久,而是来到这里时候就告诉他实情,他绝对承受不了。

但是,他心中已经有了怀疑,已经有了答案,对于这个结果,接受程度就高了许多。

沈珞言蹲下身,扶住他的膝处,温声道:“爹爹,你并不无情,也不无能,只是你生恨忠直,不知道那些人的诡计。你不恨我,你还肯认我为女,我很高兴,以后,让我代替言儿,好好孝顺你!”

他闭上眼睛,掩住眸中的悲伤之色,待情绪平静下来,才睁开眼,看着她,道:“是老天怜悯我儿女双失,才送来了你,让我又拥有了一个女儿。我为什么要恨你?我怎么会恨你?天下哪有做父亲的恨自己女儿的道理?”

第299章 问你也白问

沈云霆让背脊稍微挺直一些,看着沈珞言,道:“因为我的无能,我已经失去一双儿女,言儿,以后,我定不会再容任何人欺负你!”

沈珞言轻轻伏在他的膝上,道:“爹爹,我也会好好的照顾爹爹,我们父女,不受任何人欺负!”

父女俩破开心结,再无猜疑,且都是一份失而复得的亲情,让他们更加珍惜。

女儿在膝前笑,这也是一份天伦之乐。

这时,外面有声音道:“侯爷,鲁王殿下在府外求见,又备了礼物,说是送给三姑娘的!请三姑娘一见!”

沈云霆皱了皱眉,不由低下头,见膝边的沈珞言也皱了皱眉。

他道:“言儿你先回映月轩去,待爹爹去打发了他!”

这种被爹爹保护的感觉很好,但是,沈珞言并不是一个深闺女子,她是一个商人,商人要打交道的人很多,官也好民也好,商也好农也好,哪怕不喜,但为了商业的发展,该做的事一样不能少做。

沈云霆想起一件事,脸容严肃了些,看着沈珞言,道:“言儿,以前你和鲁王认识吗?”

沈珞言摇了摇头。

沈云霆拧眉道:“我是说……唉……这些问你也白问,你定也不知道!”

沈珞言懂他说的是什么,他是想问,落水之前的沈珞言,是不是认识鲁王。

沈珞言道:“落水之前也不认识。爹爹,她有的记忆我都有,是真的不认识!”

她有的记忆我都有,这句话让沈云霆震惊,不但继承了言儿的身体,还继承了言儿的记忆,这是不是说明,其实这是冥冥之中的天意?而且,这是不是说明,其实他的言儿也没有离开?

沈云霆欣慰之余,还是马上想到目前的情形,他郑重地道:“那你告诉爹,那天在你房间梁上的那个人,是不是鲁王?”

爹爹说的是那次云熙受伤在她这里养伤,差点被发现,躲在房梁上的事?她摇头:“自然不是,爹爹为什么这么问?”

沈云霆有些疑惑了,他道:“你以前并不认识鲁王,鲁王又在边疆军营之中,也不应该认识你,可是太后的寿辰,他好几次看向你。他请皇上赐婚时,说出了一个沈字,我猜,他本来想说的名字,是你的!”

沈珞言也觉得头大,那天北辰皓说赐婚的事,她也远远的听见了,当时他并没有在意,今天沈云霆的提醒让她警觉。

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从当初二皇子北辰轩对她的示好来看,这种烂桃花似乎已经不止一朵了。

她似乎并没有做什么能吸引别人注意的事儿,就算是九芳堂开张,她也一直隐在幕后,极少出现在人前。

虽然之前与他们是确实有过交集,但连基本的交情都谈不上,只是普通的萍水相逢而已。

一定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注意这些事情的时候,沈珞言道:“爹爹,既然他说是来见我的,我就出去见见他。”若是这么好打发,昨天打发走了,今天就不会又来了。

沈云霆有些担心:“这鲁王新近晋封,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武定侯府他还不会放在眼里。你最好是避而不见,虽然武定侯势微,但以他的身份地位,也不好意思做得太难看!”

沈珞言摇头笑道:“有些事,该来的终会来,躲不过,与其避而不见让他一直纠缠,引来别人的猜测和疑惑,不如把这件事就此解决。也省得事情越来越复杂!”

沈云霆没有再劝,他觉得沈珞言说的也有道理。

他又有些感慨,他的言儿有主见,有想法,他也高兴。

他道:“爹陪你一起去!”

父女两人出了竹兰轩,在轩外看见脸色有些不耐的大管家邹闽。

身为整个武定侯府的大管家,邹闽是老侯爷留下的人,在府里很有地位,平时去哪里,都被恭敬对待,便是老夫人那里,都给他三分面子!老夫人偏向大房,再加上整个府里内外事务基本上都是大房在把持着,他便也听命于大房,哪怕沈云霆从边疆回来,亦是如此。

这竹兰轩,以前还好,都会请进前厅用茶,或者直接带他去见侯爷。

现在呢,让他站在外面等着,竹兰轩的守门者进去通报,没有茶,没有水,没有恭维,也没有讨好,有的,只是硬梆梆的公事公办!

邹闽心中能不窝着火吗?

不过,看见沈云霆沈珞言父女两走出来时,他还是掩饰了眼中的不屑与不耐烦,侯爷现在已经恢复了俸禄,说不定什么时候皇上心情好了,又记起他以前的好来,再重视起来呢?在大老爷还没有得到武定侯这个爵位的时候,该有的礼数他还是要有的。

邹闽拱手道:“侯爷,鲁王殿下已经在前厅候着多时了。”

沈云霆一瘸一拐地走近,淡淡扫了他一眼,神色平静,语气也不辨喜怒,道:“大哥不是在前厅陪着么,着什么急?”

昨天他得以消息早,早早的就把人在府外打发了,连府门也没进,沈伯奎跑过来指责他,他以为他的提醒,让沈伯奎没那么急功近利了,没想到今天他还是把人请进了前厅,看来他还是想着脚踏两只船?两边示好,就不怕两边不是人?

再说,他的女儿都嫁给北辰轩了,就算对北辰皓再是恭敬小意,北辰皓待他,还能器重当成心腹吗?

除非,北辰皓没有那个心!

但是现在的那些皇子,自太子伤后,个个表现出来的虽已经极力掩饰,仍不难看出,还是在各显神通。

身在这个位置,有心争的也好,无心争的也罢,都会被形势所迫。

有心争固然是为了那个皇位,无心争的,也得自保!

这也是皇帝知道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仍然把眇目瘸腿的太子放在伴上,却迟迟没有废除公布下一个太子人选的原因。

邹闽在沈云霆扫过来的那一眼里怔了一怔,还是瘸腿的模样,还是落魄的眉眼,可是,那沉静的眼神却似乎有些深不可测?

第300章 得天独厚

邹闽是老夫人的远房表弟,来到沈家已经许多年了,可以说是看着沈伯奎三兄弟长大的。

但邹闽对这个以前的二公子现在的沈侯爷一点也不熟悉,在大公子风神出众,在京城里以文才露出点头角的时候,二公子只知道埋头跟着老侯爷习武,或者在书房里看兵书。

大公子一口一个邹叔,既会说话,长得又好,又温和又有礼,又斯文又亲切。

可是二公子呢?平时难得见个人影。

最后老侯爷为了侯爵的传承不至于三代而绝,把爵位传给二公子,邹闽其实是不太了解的,明明大公子更优秀,只因为大公子喜文不喜武吗?

老侯爷临终时候,说道:“老大可以从文入仕,若老二不承爵位,岂非少了一份前程?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沈府。”

邹闽每每想到这里,都会在心中冷笑一声,老侯爷糊涂呗,他以为沈家这老大老二一个文,一个武,便是文武双全,守望相助。但是,大公子心中不满不忿,这些年里,做出的事可与老侯爷所期望的大相径庭。

不过,邹闽一早就更看好沈伯奎,老夫人也偏向沈伯奎,他的心,自然也是在大房那边。

邹闽道:“大老爷怕怠慢了鲁王殿下,这才先把人请进前厅,再着在下来请侯爷!请三姑娘!”

鲁王要见的居然是三姑娘,这点邹闽也是奇怪的。

侯爷自打了败战回京,那叫一个灰头土脸,京城里提起来谁都冷笑几声,鄙夷得很,就算皇上前几天因为太后寿辰心情好,恢复了他的俸禄,但是也仅仅只是恢复俸禄而已,连赏赐都没有。甚至连三姑娘献出了太后最喜欢的生辰礼物,太后也没赏赐什么给她,只是赏给了老夫人。

难道是因为三姑娘长得花容月貌吗?

邹闽偷眼看了一眼沈珞言,沈珞言身形平稳,走路是标准的大家闺秀那种,沉稳而不张扬,沉静而大方,秀气而端庄!

的确是得天独厚。

邹闽觉得他已经了解真相了。

有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儿,侯爷也算是有福,只是可惜他的腿废了,是不能上战场了,所以,富贵是有,但却不能东山再起了。

再说,这不是还没定的事吗?但大老爷那边的大姑娘,可是已经和晋王爷都定下了,还是走了明路,连皇上和太后都知道的。

邹闽在心中权衡了之后,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沈云霆父女当然不知道这时候邹闽心中在想什么,两人走到前院,还没近前厅,那里便传来一阵说话声,听起来气氛甚是热烈?厅外,摆放着十几个箱笼,抬箱笼进来的下人,也被沈伯奎着人安排着在那边的小偏厅里喝茶吃点心,照顾周到。

不得不说,对于这一套,沈伯奎非常熟练,简直是游刃有余。

其实沈伯奎还有想法,他那庶女虽然被老夫人打发回到老家去了,可他还有一个嫡女呢!他的颖雪也十四岁了呢,这过完年马上及笄了。他正在想着要从舅家把次女赶紧的接回来,外面就响起脚步声,邹闽的声音道:“侯爷,三姑娘到!”

沈伯奎侧头看去,只见北辰皓一双眼睛已经盯着厅门。

显然,他要看的绝不是沈云霆。

沈伯奎想到自己的次女,心里有些悻悻的,看鲁王这样子,是为沈珞言那丫头的美貌所迷,眼里有人,还能再看见另外一个人吗?

沈珞言走进厅中,就感觉到有道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不用猜,她也知道是谁。

这位北辰皓,她去庆安寺,马车坏了,在路上遇见他,他还是很有风度的,只是,有些刻意,反倒让人不舒服。后来,麟王出现,两兄弟各种斗法,沈珞言不想卷入他们兄弟之间的恩怨,先走了。

她对北辰皓其实谈不上喜恶,直到几天前。

当北辰皓不问青红皂白,便要助韩静芸赶走红招翠袖,又纵容人砸她的九芳堂之后,她心中对他便再无好感。

这种送礼赔罪,更是莫名其妙。

他是王,她只是一个普通女子,他又何必惺惺作态?

他既当初帮助韩静芸,毫不问缘由,而且韩静芸与他的互动看来,两人分明彼此都有些心意,可最后他却又骤然翻脸。让沈珞言更看不起。

沈珞言觉得,若是北辰皓为了一个女人不讲道理,维护她,纵容她,那便纵容到底,虽然她是受害的一方,也欣赏他为一个女人的不管不顾。

若是北辰皓是个讲道理的人,那便刚开始就帮理不帮亲的讲道理,那也算是贯彻始终,人品端方。

可中途突然的变脸,不是渣吗?

她都替韩静芸不值了。

那个女子,以为靠着的是一座山,刁蛮不可一世,谁知靠的不过是一个纸人,风吹零落。

她虽不喜韩静芸的为人,但更为她的眼光而摇头。

北辰皓见沈云霆父女进来,立刻起身,含笑道:“沈侯,沈三姑娘,又见面了!”

沈云霆抱拳行礼,道:“见过鲁王殿下!”

沈珞言无奈,也只得蹲身行了一个闺礼,道:“珞言见过鲁王殿下!”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北辰皓笑着,扶起沈云霆,就要去扶沈珞言,不过,手伸到半空,沈珞言已经站起,他也便收起虚扶的手。

沈伯奎道:“二弟,你也太怠慢了,怎么才来?”

这种当面就扎刀子的做法,沈云霆早就见怪不怪,他淡淡一瞥:“不是大哥让邹叔跟我说,你想多和鲁王殿下亲近亲近,叫我不用着急的么?”

邹闽一怔,刚想说根本没有的事,但是这时候,沈云霆凉凉扫过去一眼,邹闽顿时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把要说的话咕咚咽回去了。

沈伯奎皱眉瞪了邹闽一眼,他的确是有这个意思,叫邹闽去传话时虽没明说,但邹闽当然是能领会的。只是这个邹闽怎么这么糊涂,这种事,放在心里就行了,竟然直接跟沈云霆说了。

他讪笑着对北辰皓道:“二弟喜欢开玩笑,让鲁王殿下见笑了!”

北辰皓淡淡一笑:“无妨!”他的目光,又转到沈珞言身上。

第301章 实在是意外

沈珞言只当没看见。

一个男子,这样把目光盯着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其实是很无礼的。沈云霆重重咳了一声,北辰皓立刻收回目光,他现在还不想得罪沈云霆,毕竟,沈珞言的婚事,还要有父母之命呢。

北辰皓立刻道:“沈侯,此事说起来惭愧,前几天,因为误会,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对令爱造成了一些影响。本王思前想后,觉得行事甚为偏差,所以略备薄礼,想面呈沈三姑娘,解除误会,希望沈三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沈珞言心中轻嗤一声,就算他昨天来过了,但是,这件事发生已经三四天了吧?真有心道歉,还要拖上几天么?

沈云霆脸色平静地道:“鲁王殿下言重了,殿下是做大事的人,小女不过是个爱玩爱闹没什么定性的小丫头,不要说你们之间不会有什么不愉快的误会,便算真有,鲁王殿下的身份地位在这里,也不用担心小女会心怀不满。道歉之事,更是承受不起!”

北辰皓立刻正色道:“沈侯万不可这么说,本王虽身为王爷,但错了就是错了,岂可因身份而以错为对?”

沈伯奎在一边生恐被人忽视,也忙道:“殿下不必这么客气,若是有所误会,那也不会是殿下的错处,道歉之事,太过严重,太过严重!”

北辰皓并没有理会沈伯奎,只是转向沈珞言,竟然还行了一礼,道:“沈三姑娘,请接受本王的歉意!”

他行的虽然只是一个平常之礼,但是语气平和,模样谦逊,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加上他长相俊秀中带着英武,这气度,这神态,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连沈云霆的脸色都缓和了许多。

沈伯奎看着这样的北辰皓,掩饰了眼底的一抹羡慕嫉妒恨,二房这阵是不是走了狗屎运了?为什么先有三皇子送礼压惊,现在又有四皇子送礼赔罪?

都是因为三丫头。

这个三丫头,就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所以什么都不用做,便能让几个皇子围着她转?

沈珞言脸色甚是奇怪,道:“你说的是什么误会?什么影响?与我有关?”

北辰皓微微一怔,道:“那位三公子没有告诉姑娘么?九芳堂的事!”

沈珞言道:“原来你是说九芳堂啊?那里的事我根本就不管。如果鲁王殿下因为什么误会与九芳堂的人闹了不愉快,直接跟九芳堂道歉就好了!”

北辰皓眼神微动,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沈珞言,但沈珞言脸色平静,平静到有些淡然,淡然到疏远,她似乎并没有生气,这不是气话。但是,也没有因为他的低姿态而受宠若惊,她的神色之间显示,虽然他贵为鲁王,身份特殊,但她的眼里并没有讨好和畏惧,也没有厌恶和嫌弃。

在她面前,他就是一个陌生人。

难道那沈三真的没有把这件事对沈珞言说?

要是这样,他这么大张旗鼓地来道歉,倒显得有些可笑了。

不过,北辰皓又觉得,任何事情不会是无用功的,现在沈珞言对他没什么好感,他可以一步一步来。

北辰皓极有风度地笑道:“姑娘不怪罪,那是最好了。赔罪礼物既然送到,也断无再拿回去的道理,至于九芳堂那边,本王会另备一份赔罪礼的!”

不过,他自认自己已经很平明近人,这样礼贤下士的态度足以让人感动了,但是,沈珞言的态度还是淡淡的,道:“无功不受禄!鲁王殿下的好意,心领了,不过,家父自小教导我,不可贪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财也好物也好,我都是不能受的!殿下的这些礼物,一看就价值不菲,还请另行处置吧,我先失陪了!”

说着,她行了一礼,便走出前厅。

沈伯奎叫道:“珞言……”

沈珞言并没有回头,这个大伯,除了与她的父亲有血缘关系,根本就是个人面兽心的混蛋,她连理也不想理。

沈云霆也抱了抱拳,道:“鲁王殿下,小女只是个闺中女子,加上此事她知情,那也与她无关,当不得这样的重礼,殿下,失陪!”说完,他竟也走了。

沈伯奎脸色都变了,怒道:“老二!”

可沈云霆脚下飞快,也不知道听没听到他这一声唤。

沈伯奎硬着头皮转向北辰皓,讪然道:“殿下,二弟他就是一个粗人,说话无状,行事无礼,但他不是有心对殿下不敬的,还请殿下不要怪罪。嗯,珞言那丫头也被二弟给宠坏了,毕竟,二弟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娇纵了些,殿下还请千万别放在心上!”

他说得很得体,似是在为为什么沈云霆沈珞言会拒绝鲁王彰的好意。但是两相对比,确实要把自己的优势展现出来,在鲁王面前博一个好感。

北辰皓眼神深邃,意味不明,倒是笑了两声,道:“倒也没有什么无礼之处,是本王太急了!”

沈伯奎微怔,那对父女就这样走了,还不算失礼?鲁王竟然没有丝毫要追究的意思?

鲁王现在是京城中的新贵,但毕竟这几年是在军营之中,他的性子没有人能摸透,沈伯奎也怕自己言多必失,只嘿然干笑,道:“殿下宽宏大量,心怀宽广,下官佩服。”

北辰皓虽然对沈伯奎没什么好感,但他最喜欢听人夸他宽宏大量,心怀宽广之类的,看了沈伯奎一眼,似笑非笑道:“沈大人与二皇兄有翁婿之亲,以后前途无量啊!”

刚才面对沈云霆父女两人时,北辰皓想着外叔公的话,对他们颇为客气,现在,他负手而立,目光睥睨,又恢复了新晋亲王的那份清贵和高高在上。

沈伯奎脑子飞快地转着,揣摩着这话的意思,这话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呀,这哪里是在说他前途无量,分明是在说他是二皇子的人。

虽然沈伯奎心中觉得晋王是更有机会成为下一任太子的人选的,但是,凡事不是有个万一么?如果有万一,那定然就是这位四殿下了,所以,沈伯奎忙道:“意外,实在是意外!”

第302章 你会怎么做

北辰皓看到他刻意讨好的眼神,只是勾了勾唇,道:“本王有事,告辞!”

口中说着告辞,人却已经直接离开了,既没有对沈云霆时的热情,也没有对沈珞言时的亲切,傲然的,居高临下的,睥睨一切的就此转身走了。

但即便如此,沈伯奎却并没有丝毫的不悦,他小步跟着,一直把人送到门口,脸上含笑,态度恭敬。

沈珞言和沈云霆都拒绝了他的道歉礼,走到厅门口看着那箱笼,北辰皓微微停顿了一下,沈伯奎跟在他的身后,颇有些为难的道:“殿下,您看这……”

北辰皓淡淡地道:“就有劳沈大人代为处置了!”

沈伯奎有些意外,沈云霆父女两个把话说的那么明白了,四殿下竟然还要把礼物留下吗?

北辰皓见沈伯奎没什么反应,当下侧过头,眼神微眯,道:“怎么,沈大人不想代劳?”

沈伯奎忙道:“不不不,荣幸之至!荣幸之至!”

北辰皓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这才继续往前走。侍卫昱杰形影不离的跟在身后。

看着北辰皓上了马车离去,他这才转身回府院。

细想之前,他举止得体,谦恭有度,相比起沈云霆的冷淡来说,他这边简直是春风般的温暖,就算鲁王殿下因为他与二皇子的关系对他没有好感,也不应该有恶感才是!

是时候把颖雪接回来了!

上了马车,昱杰想来想去,觉得心中憋闷的慌,他闷声道:“殿下,沈侯爷和他的千金太不懂礼数了,他们言行冷淡,分明没把殿下放在眼里,殿下,需要教训教训他们吗?”

北辰皓扬了扬眉,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神态竟有几分惬然,悠悠的道:“为什么要教训?不是挺好的吗?”

昱杰睁大眼睛,挺好的?沈家父女对殿下几乎要不理不睬了,殿下竟然还说挺好的?

是他的理解有问题吗?

北辰皓瞥了他一眼,似在笑,悠然道:“若是个普通庸脂俗粉,又岂能让本王看重?这沈家三小姐不卑不亢,不媚不俗,一身傲骨,一颗清心,一双清眼,你见过京城有多少女子,能有这样的风骨?”

风骨?

殿下竟然连这两个字都用上了?

昱杰心中暗暗咋舌,这评价,是不是太高了?

北辰皓道:“再说,他们也没有什么无礼之处,只是少了几分热情罢了。毕竟他们还不熟悉本王,等到以后熟悉了,自然不会了。”

昱杰道:“殿下,那咱们现在回府吗?”

北辰皓道:“回什么府?再备一份礼物,送到九芳堂去!”

“可是沈三姑娘不是不在九芳堂吗?”昱杰有些不解。

“她不在,礼物送到就行,她会知道的!”北辰皓轻轻一笑,想到之前沈珞言否认已经知道九芳堂的事,他就觉得有点意思。如果那位沈三真是九芳堂请的代理东家,没道理会不把这么大的事告诉沈珞言,沈珞言这么说,不过是不想和他扯上关系,也不想接受他的歉意而已。

他是新晋鲁王,但凡懂得一些权衡,知道把握自己命运的女子,都会知道,如果在他的身边,以后荣华富贵无限!

这个小女子,竟然要拒他于千里之外。

难不成,她还真的被老五那个混蛋捷足先登了?

看来,老五过得太安逸了!

北辰皓眼里闪过一丝冷意,他看中的人,没有让人捷足先登的道理,如果有,就斩断那双足!

昱杰想了想,又道:“爷,韩小姐今日或许又会来,您还是不见么?”

这几天里,韩静芸天天来鲁王府,但是,北辰皓都没有见她。

北辰皓微微拧了拧眉,道:“她行事太不知轻重,晾她几天,让她好好反思一下!”他眼眸又深了几分,道:“韩鲸还是没有回府?”

昱杰道:“大理寺消息封锁严密,我们的人都没办法探得他到底在哪里,没有回府的不止韩大人,还有好几位大员。这几日,京城之中有谣言在悄悄传起,属下还不能确定真假。”

“什么谣言?”

昱杰道:“似是三殿下与太子之间起了龃龉,皇上震怒,杀鸡儆猴呢!”

北辰皓冷笑一声,这种谣言,这么弱智,不知道是怎么传出去的。他淡淡地道:“这么说,老三也开始变了?这倒好玩了,很好,没想到回到京城,竟然有好戏一幕接一幕!”

被传说与太子起了龃龉的三皇子北辰临枫,此刻正在某处阁楼,和麟王喝酒。

他白衣胜雪,温润如玉,谦谦君子之风,皎皎月光之华,哪怕是喝酒的样子,也透着脱尘绝俗的风度。

他对面的麟王就随性得多,他半倚在栏上,一手执壶,往嘴里倒酒,狂放不羁,道:“皇祖母的寿辰已经过去几天了,你还不把那个家伙送走?”

北辰临枫摇头苦笑道:“日子定了,十日之后!”

“还要赖这么久?”

“说是对我天珩风土人情甚感亲切,乐不思国,气得钟溧阳胡子都捋断了好几绺!”

麟王眯眼道:“下的好大一局棋啊!”

这话意思并不分明,北辰临枫却听懂了,看了他一眼,笑道:“棋局虽大,不是没有破法。这局棋,倒也不足为惧,不过,其中的一步棋路,有些诡谲,实在看不透他的用意!”

“什么棋路?”

北辰临枫指指阁楼之下某个方向。

麟王眼眸微深,眉心略拧,不过,面具之下,这拧眉的动作,北辰临枫没有看见。

刚才,北辰临枫所指的,便是武定侯府。

那天太后寿辰,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要求皇上赐婚他与沈珞言。皇上没有答应,却鼓励他自己去征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现在端木景澄还不回苍阳去,定也是为了这件事。

北辰临枫忽地道:“五弟,若是真得了沈侯看重,许嫁沈三姑娘,你会怎么做?”

麟王眯了眯眼,喝了口茶,神色平静地道:“三皇兄为何有此一问?”

北辰临枫笑道:“莫非是我看走眼?”

第303章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麟王悠悠地道:“他做不到,本王也不会让他做到!”

小言儿上辈子受了那么多的苦,这辈子,他会给她最细致的呵护,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算计她,利用她!

北辰临枫轻轻笑道:“五皇弟要是再没有动作,怕不是要被人捷足先登了!”他意味深长地道:“这位沈三姑娘,真是个妙人儿,二皇兄对他态度特别也就算了,四皇弟才刚回京,竟也对她态度不同。”

“因为她太优秀!”麟王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北辰临枫回想了一下和沈珞言见过的寥寥几次,也点了点头,认同地道:“她是很优秀!你很有眼光!”

麟王笑了,别人夸小言儿,比夸他更让他高兴。小言儿可不就是优秀么?他买下这个宅子,京城知道主人是他的并不多,就算知道,那也是他有意让人知道的。

但是,沈珞言竟然知道了。

而且,她是自己推断出来的。

他很确定,自己在这里的行踪很是隐秘,而这个角度,他可以看到映月轩,甚至能看到半个武定侯府,但从武定侯府却看不到他,但是沈珞言竟然能猜到他的身份,虽然她还不知道他就是麟王。

北辰临枫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那边的武定侯府,忽地笑了笑,道:“还以为他会过几天再行动呢,没想到,他还挺急的!”

麟王顺着他目光往下看,虽然视野并没有能把武定侯府全收眼底,但正好可以看到大门处的方向,加上他目力惊人,很清楚地看见一群人出现在武定侯府的门前。

他们抬着箱笼,吹吹打打,十分热闹。

那些箱笼上笼着红布,扎成一朵朵的红色绸花,很鲜艳打眼。吹打的曲子也很喜庆,正是娶亲时候奏的喜乐。

领头那人一身妖-艳的红衣,唇红齿白,俊秀非常。他仪态潇洒,嘴角含着一丝微笑,眼眸斜飞,不坐马车,却骑着一匹马,如果前面再系上红绸,那就像娶亲的新郎官一样。

但是这架势不用看也知道,即使不是娶亲,那也是下聘。

这是他们刚才还在聊着端木景澄。

北辰临枫转过头,看着眼神微眯,眼里隐有怒气的麟王,忽然扑哧一声笑了,打趣道:“请父皇赐婚失败,还真上门提亲了。你猜,沈侯会答应吗?”

麟王皱了皱眉,哼了一声道:“武定侯不会这么糊涂!”

“不错呀,如果武定侯答应这门亲事,对他有害无益!若他不是个清楚的,皇宫就答应了这门亲事,不用等到现在!”北辰临枫微笑道:“明知道武定侯不会答应,却还这么做,那端木景澄又是为什么呢?”

“那就是个疯子!”麟王没好气地道。

“万一武定侯被他的诚意打动了呢?”北辰临枫笑着,似是故意不让麟王痛快。

麟王猛地起身,把酒壶重重地顿在桌上,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着,他转身就下了阁楼。

北辰临枫有些惊讶,老五对什么都不上心,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但是买了这么一个宅子不说,还对沈三姑娘的事这么上心。

之前他还以为老五不过是一时兴趣,现在看来,他是真正动心了?

他忙道:“等等我!”

一个看起来飘逸脱尘,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翩翩公子,此刻提着衣衫下摆,快步下楼的模样,倒是多了几分烟火气。

不过,没有人在意,麟王已经下了阁楼,走出一段路了。

武定侯府,端木景澄带着那帮人抬着聘礼,吹吹打打,并不着急进府,他们在府门外停下,但礼乐之声却没有停,引来不少人围观。

端木景澄长得细皮嫩肉,俊美得好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加上一身红衣相衬,更显唇红齿白,风度潇洒,又骑在一匹白色的高头大马上,真是风姿潇洒,俊逸无双。

那些围观的男子暗暗羡慕,而围观的女子之中不少人看的连眼也挪不开。

不少人在悄声议论:

“这是哪家的公子?这么俊俏,像画出来的一样!”

“看他衣履华贵,肯定出生不凡。这是要迎亲,还是要下聘啊?”

“看这样子肯定是下聘呀,若是迎亲,武定侯府里面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动静?”

“武定侯府这段时间是不是交好运了?之前有太子前来下定,接着又是二皇子过来下定,现在这位公子一看就非富即贵,竟然也是来下聘,不知道他看中了沈家的哪个女儿!”

“谁说武定侯府会没落啊?有几个长得漂亮的女儿,很快就能东山再起!”

“怎么听着这么酸溜溜的?一家有女百家求,这也是好事儿,哪有你说的这么不堪?”

“我就说怎么了,碍着你什么了?武定侯府的人还没说什么呢,你抱不平起来了?真是可笑就算武定侯府以后有个什么好,那也没有你的好处!”

“不可理喻!”

“你说谁?”

“哎呀,别吵,别吵,你们吵什么?看个热闹还能吵起来,真有你们的!”

“这公子长得真俊!”

“你就别看了,人家是来向沈家的女儿提亲的!你看也白看!”

……

那些围观的人之中,有平民,也有各府的家人,各种议论,也是随心所欲的。

看时候差不多了,端木景澄这才翻身下马,走到大门前,对看呆了的门房道:“在下端木景澄,求见武定侯沈侯爷!”

他的声音这么大,所有人都听清楚了!

既然求见的是沈侯爷,那么很明显,他要下聘的,便是侯爷的女儿了。武定侯沈云霆只有一个女儿,他要求娶的,那边是沈三姑娘了。

门房进去通报,端木景澄对外面微微一摆手,那喜乐便又开始热热闹闹的奏了起来!

门房去得快,回来的也快。

其实不需要门房去禀报,端木景晨在府门口闹这么大的架势,里面早就听到了动静。

随门房一起来的,还有大管家邹闽,他对端木景澄抱拳道:“端木公子,请让他们停了喜乐,先去前厅喝茶吧!”

第304章 不够格

众人见出门来,应对这一切的,居然只是一个管家,都有些惊讶。

有人猜测,是不是这位公子,虽然长得俊俏,其实家世一般,所以沈家才只派一个下人出来接待?

端木景澄眯了眯眼睛,笑道:“喝茶什么的倒也不急,本宫前来,是来求娶贵府沈三姑娘的,本应诚心,就让本宫在门口多等一等吧!”

刚才他还称在下,但是现在却直接称上本宫了。

有些知事的顿时惊讶地道:“这位姓端木,莫非是那个出使的太子?”

“对呀,这么说我也想起来了,端木,那可不是我们天珩的姓,只是一个谈谈的他国太子,怎么会去武定侯的女儿了呢?”

“那武定侯的女儿长得花容月貌,想必这位端木太子是一见钟情!”

“女子长得漂亮也是负累,真要嫁到那么远,那以后岂不是回来一趟都难?”

“话可不能这么说,这位太子殿下长得多俊俏?嫁给太子殿下,以后是要当皇后的。母仪天下,有什么不好?”

……

那些围观的人又开始议论起来。

端木景澄往门口一站,唇边含笑,风度潇洒,如同一道风景线,吸引得聚在武定侯府门前的人更多了。

邹闽一见这情形,也有些为难,叹了口气,一转身,又进了府门。

大老爷让他把人先请进前厅,但是端木太子根本不肯就这么进去,是嫌他一个下人没有什么份量吧?

他心中虽然有些憋闷,但是他的确就只是一个下人,这时候也不是计较的时候,还是赶紧去向大老爷,老夫人汇报吧!

早在端木景澄初来的时候,各房都得到了消息,不过,并没有人去通知竹兰轩,这是沈伯奎故意的。

虽然这端木景澄是太子,但是,是他国太子。

苍阳离天珩几千里的距离,要是沈珞言嫁到了苍阳,哪怕是成为了太子妃,成为了皇后,那也不再是天珩的人,那沈云霆和失去女儿没有什么区别。

再说,沈云霆的女儿要是嫁为苍阳的太子为妃,他就更不想翻身了,朝中若有什么事,怎么会叫他知晓?他若有丝毫行差踏错,办一个私投他国的罪,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了。

所以,这件事,沈伯奎其实是乐见其成的。

这也是为什么他立刻就派邹闽去把人请到前厅,自己也颠颠地立刻跑去找老夫人了。

老夫人听说连苍阳的太子都亲自登门了,吓了一大跳,同时,心里也五味乏呈的,没想到三丫头竟然会有这样的造化。

之前,她不喜三丫头,也没少借故冷落她打压她,但是落水事件,有三皇子主动送来压惊礼,后又有公主专门来寻她出去玩,这种种迹象表明,三丫头竟还是个有福的。

她也就不管三丫头,任其自生自灭吧,没想到,她的福气竟然能大到做一国太子妃吗?

她道:“派人去通知了你二弟没有?着人赶紧把人请进府!”

沈伯奎笑道:“母亲,你放心,邹闽去门口迎人了,竹兰轩也派人去通知了,映月轩都派人去了。”

本来门口他是想去的,但是想一想四殿下来时,沈云霆让他没脸,再说,那位端木太子可是指名道姓是为沈侯而来,他要出门去迎,岂不是拿热脸去贴人冷臀吗?

老夫人道:“一个邹闽怕是不够格,走,咱们也去看看!”

这想法正合沈伯奎的意,他不想遭遇四殿下来时遭遇的事,但是母亲出面,可就不一样了。

四殿下来只是表明好意,赔礼而来,当然不用请动老夫人,而且,沈伯奎也不想鲁王和沈云霆有什么瓜葛。但现在不一样,这个是苍阳的太子,而且人家说得明白,是下聘而来,母亲以祖母的身份,完全可以过问。

等老夫人走到前院,发现邹闽正匆匆而来,沈伯奎道:“邹叔!”

邹闽忙上前,对行礼道:“老夫人,大老爷,在下按大老爷的吩咐,请端木太子进府喝茶,端木太子不予理会,现在正在府门前!”

邹闽不说,老夫人和沈伯奎也猜到是这样的结果,对方毕竟是一国太子呢。

老夫人拐杖在地上点了点,道:“云霆呢?怎么还没到?”

前院里,外面的喜乐声声更听得分明。

沈伯奎一指道:“那边,来了!”

果然,那边沈云霆皱眉,脚步匆匆一脚高一脚低而来。

看着一瘸一拐的儿子,老夫人别开目光。

沈云霆走近,看见他们,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拱手行礼道:“母亲,你怎么来了?”

老夫人沉着脸道:“外面的声音闹得这么响,你还想瞒着我不成?”

沈云霆皱眉道:“儿子这就去把人赶走!”

老夫人一怔,厉声道:“你说什么?赶走?”

沈云霆脸色平静地道:“母亲,且不要说我不会让言儿嫁给那个什么纨绔太子,就算他不是纨绔,这门亲事,也万万答应不得!武定侯府已经够没落了,现在不能再担一个私同外国的罪名了!”

老夫人又是一怔,刚才光想着能嫁给一国太子是无上荣耀,倒是忘了这一茬,老夫人原本要出府的脚步就顿了一顿,道:“有你说的这么严重?”

沈云霆知道,若是老夫人以孝字相逼,多少有些麻烦,他立刻正色道:“也许更严重!”

沈伯奎哼道:“云霆,你这样吓唬母亲做什么?端木太子诚心求娶,当初在太后寿辰上就提过,皇上都知道这事,哪有什么私同外国的罪名?”

老夫人一听,心思顿时活了,正想说话,沈云霆脸色微沉,声音也冷了几分:“最难揣测帝王心!大哥你能保证这件事以后不会成为武定侯府的灭顶之灾?私同外国,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沈伯奎闭了嘴,他哪里能保证?

他只是想皇上见疑沈云霆,冷落他,再不重用他而已。但若真是皇上觉得武定侯府与苍阳私下有什么勾当,论起罪来,谁也跑不掉,他哪里能保证?

沈云霆见他怂了,哼了一声,道:“母亲请回去吧,儿子这就把人打发走!”

第305章 成全

门外的喜乐声还分外热闹,直往耳中灌。

老夫人看着已经走远的沈云霆,踯躅了一下,终于没跟去,她看了沈伯奎一眼,语重心长地道:“老大,这件事,你二弟说的有几分道理。要是没事还好,要是有事,武定侯府承受不起这样的风险。颖儿是有了个好归属,三丫头虽不是你的女儿,你也要多想想!”

沈伯奎十分惊讶,老夫人这句话的意思是她赞同沈云霆的做法?

虽然他也害怕诛九族,但却不想老夫人听沈云霆的话,他叫道:“母亲!”

但是老夫人已经转身回去了。

沈伯奎眼里闪过一丝阴霾,不过,他就不信沈云霆真的会把人赶走。

毕竟,这门亲事要真是能成,对沈珞言来说,那岂不是送到手上的富贵吗?

他想了想,也向府门走去。

这时候,外面的喜乐声还在继续,看热闹的人还在议论,抬着聘礼的人把聘礼整齐地排成一列,全都站在一边休息,那一列聘礼有三十八抬,都排到看不见的街角了。

端木景澄一身红色锦衣,站在那里,虽是张扬显眼,但他唇红齿白,却越发显得俊朗非常。

他负手站在门口,嘴角上勾,带着一丝惬意的笑,这笑意似温柔无双,又似意味深长。

有人道:“出来了出来了……”

端木景澄眯了眯眼睛,他自然明白,出来的不会是沈珞言。

转过头去,便见一个人影从大门匆匆而来,因为走得太急,步伐也就显得越发不平衡起来。

有人低声道:“这武定侯年轻时候,可是英武俊朗的小后生,现在沧桑多了。”

“能不沧桑吗?打了败战,腿也断了,人也瘸了。”

“哪个从军的不打败战?你要上了战场,怕不屁滚尿流,还笑话人家!”

“我这可不是笑话,你看谁打了败仗连俸禄都减半,过得半死不活的?”

“你知道个什么?皇上前些日子不是恢复了沈侯爷的俸禄吗?”

“别吵了,这沈侯爷脸色不大好啊?你们说他会答应这门亲事吗?”

“那得看看沈侯爷有多爱女儿了!”

“这话怎么说?”

“这沈侯要真爱女儿,怎么会阻碍女儿的前程,嫁给端木太子,那是要做皇后的!”

“胡说八道,一个异国女子嫁给太子,能做皇后?把女儿嫁到那么远的地方,音讯不通,这叫爱?我说,他要不爱女儿,才会答应呢!”

“凤仪天下,你懂什么?”

……

一时,众人对于沈云霆会不会答应这门亲事各执己见,几乎要打起来。

那边,端木景澄悠然向前,拱手行了一礼,身子深深弯下去,客客气气地道:“沈侯爷,在下端木景澄,前来求娶令爱千金!”

沈云霆往旁边一让,没有受他的礼,神色淡淡地道:“端木太子多礼了。我武定侯门小庙窄,就不请端木太子进府喝茶叙话了。端木太子莫开玩笑,慢说小女高攀不起,便是端木太子愿意折节不计门户,小女也断不可能远嫁他国。请端木太子见谅!”说着,他反倒向端木景澄揖了一礼,也如刚才端木景澄一样,身子深深弯下去。

端木景澄一点也不意外,不过他也往旁边让开,没有受沈云霆的礼,微微笑着,温文尔雅地道:“沈侯爷为何要把话说得这么绝呢?本宫与令爱也算有缘千里一线牵,在皇宫一见,本宫便对令爱一见钟情,两情相悦,互许终身,连皇上也不反对,沈侯若是肯玉成,本宫感激不尽!”

沈云霆暗暗恼怒,什么叫皇上也不反对?

但皇上不也没有答应赐婚么?还有,什么叫一见钟情两情相悦互许终身?还说得这么暧昧,这是存心引人猜测,坏言儿名声。

果然,就有人悄声道:“原来这位端木太子与沈三姑娘早就私订终身?我就说嘛,堂堂一国太子,怎么可能到咱们天珩娶一个侯爷的女儿呢!”

“大户人家行事果然龌龊,连终身都私下定了,现在男的没有背信弃义,还大张旗鼓来求娶,这么好的台阶不下,是要等以后闹出笑话吗?”

“不能听一面之词,这事谁知道是真是假?”

“什么是真是假?这不明摆着的吗?”

……

这样的议论显然在端木景澄的意料之中,他们议论的声音虽小,但是端木景澄与沈云霆都是练武之人,耳力比常人要强,自然听得清楚。

沈云霆脸色一沉,沉声道:“端木太子还请慎言,两情相悦,互许终身这种话,岂能信口开河?”

如果不是顾忌到对方是苍阳太子,对这种油腔滑调的混蛋,他直接饱以老拳了。

端木景澄料定沈珞言不会来对质,毕竟,大家闺秀虽然平时也出门购物,但现在他是来下聘,怎么着也不会出来抛头露面的,他继续笑道:“沈侯爷,这样重要的事,本宫岂会信口开河?若不是与令爱两情相悦,本宫又岂会前来诚心求娶呢?”

围观众人不少人觉得有道理,毕竟这样下聘求娶,可是很严肃的事,表示男子愿意给女子一个承诺,一个名份,一份幸福!

不过,倒也有消息比较灵通的持怀疑态度:“听说这端木太子最喜欢去的地方是青楼,眠花宿柳的,纨绔得很,该不会是看沈三姑娘长得倾国倾城,这才想娶人家回家吧?”

“喜欢去青楼怎么了?你没听过浪子回头金不换吗?就算他看人家沈三姑娘长得好看,以他堂堂太子身份,也配得上!”

“这倒是,沈三姑娘还是有福气,能被太子爷看中!”

……

沈云霆心中大皱其眉,端木景澄油嘴滑舌,说话故意引人误会,不论辩与不辩,都对言儿的名声不利,他沉声道:“端木太子,我说过,侯府庙小,你带着你的聘礼,请回!”

端木景澄又拱手行了一礼,一脸诚恳地道:“沈侯,本宫与沈三姑娘互许终身,非卿不娶,本宫一片诚心,沈侯万万要成全啊!”

第306章 什么说法

沈云霆大怒,喝道:“你身为一国太子,信口雌黄,还要颜面吗?”

端木景澄一副恳切的模样:“本宫答应了三姑娘,定要娶她为我的太子妃,若是沈侯不愿意,本宫自会以诚心相求,直到沈侯愿意为止!与心中爱慕的女子比起来,颜面二字,要来何用?”

这话一出,看热闹的人中竟有不少人道:“真是难得,这端木太子一往情深,能对一个女子做到这个地步,真是让人感动!”

“端木太子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武定侯要是还不同意,那也太不近人情了!”

“没想到武定侯是个这样糊涂的,他的女儿都与人互许终身了,他却死杠着不答应,难道是逼着女儿跟人私-奔不成?”

“可不嘛?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

沈云霆若是个粗鲁莽夫,这些议论就会火上浇油一般让他暴跳如雷了,虽然这些议论的确也让沈云霆心生恼意,但是,沈云霆很清楚,这端木景澄都是在胡说八道,他问过言儿,言儿也很认真地回答了他,言儿根本不喜欢这个端木太子。

只要言儿不喜欢的,他就替她打发了。

他沉着脸,对着一脸诚恳,满眼诚意的端木景澄道:“以端木太子的身份,真没有必要在我武定侯府门前做戏。不知道你到底要什么?”

端木景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兴味,都这样了这武定侯竟然反倒冷静下来了,他的定力倒是不错,不愧曾是一军主将。刚才他走出府门时,虽然一脚高一脚低,怎么感觉他的腿其实好了呢?

沈珞言的医术那么高明,应该把他的腿治好了吧?

那这样的人,以后给他机会,让他再掌军队,结合之前的教训,他定然能成为一个更难对付的将军。若真能把沈珞言那小丫头娶到,倒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他微不可见地眯了眯眼睛,一脸诚意地道:“沈侯说的对,本宫的确撒谎了。其实皇宫里,本宫并不是第一次见到令爱!本宫知道,沈侯定是怀疑本宫所说不是实话,但本宫与令爱真的早就相识,早就相知,这却是实情。侯爷若是不信,何不去问问沈三姑娘?本宫求娶之心青天可鉴!”

沈云霆心中怒,他这是吃定自己不会叫言儿出来抛头露面,这才有恃无恐,他冷冷道:“端木太子身份贵重,苍阳自有更多人品出众的女子可为良配,就别开这种玩笑了,请回吧!”

端木景澄脸上变色,一脸急切地道:“沈侯,本宫的诚意,你不相信,本宫也能明白,但是,还请沈侯万万要成全本宫的一片痴心呀,若是不能娶到沈三姑娘,本宫情愿终身不娶!若沈侯能答应把三姑娘嫁与本宫,本宫保证后宫之后再无其他女子,只和令爱一人相伴终老!”

这话一出,围观众人都哗然了,情愿终身不娶?这话说得重了,一国太子怎么可能不娶亲?但是由此可见,这位太子好像真是诚心诚意,倒是沈云霆这个落魄的侯爷不知好歹。尤其是他那句与一人相伴终老的话一出来,那些女子个个眼神都变了,在他们的眼里,端木景澄简直就成了痴情种。

沈云霆心中怒极,但是端木景澄有意为之,成功地让别人相信了他的话,一时,许多人看向沈云霆的目光都不善起来。

沈云霆不在乎这些目光,但是,他担心这么下去,言儿的名声要被这混蛋给毁了。

“嗤……”

一声轻嗤冷笑突地传来。

这笑声并不是大,但是却好像响在所有人耳边一般。

众人的议论声也都停了下来,看着声音来处。

那边街头,一个青衣男子缓步而来,一张面具遮住了他的大半边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和下巴,那双眼睛很漂亮,湛湛生光,下巴线条坚毅,看起来很年轻,那身青衣的质地并不是顶尖,不过比普通的衣料好一些而已,但是穿在他的身上,却自有一种清贵洒脱之气。

他轻嗤一声之后,接着便悠然笑道:“端木太子昨天还在红笺阁中和三个头牌喝花酒,大被同眠,准备为她们赎身。今天就说对沈家的姑娘一片痴心,若不能娶,宁愿孤独终老,这变化也太快了吧!”

围观众人刚才还一边倒地站在端木景澄这边,听了这话不由呆了。昨天还在青楼,今天就来这里下聘,还说得这么情真意切,敢情都是做戏呢?

端木景澄眯了眯眼睛,也笑道:“原来是麟王殿下,怎么,麟王殿下对本宫的事这么感兴趣?”

麟王笑道:“本王最爱看热闹了,听见这边喜乐声声,当然是来看看,不过刚才太子的话着实让人感动,本王也是一时好奇,才问了出口!是本王的不是,瞎说什么大实话呀,不会坏了太子殿下的好事吧?”

端木景澄风度潇洒地道:“不会不会!青楼女子,不过逢场作戏,沈三小姐,才是本宫想要娶作太子妃的人!”

沈云霆气得短短的髭须都抖动起来,这个混蛋。

围观众人也表情各异,不过像刚才那种几乎被感动得要帮助这位端木太子达成心愿的情绪却已经不复存在了。

麟王笑道:“端木太子果然不愧为天下第一风-流太子,前些天在父皇面前请求赐婚,父皇不允,今日自己又亲自前来,再吃闭门羹,端木太子不嫌麻烦吗?”

端木景澄摇头笑道:“麟王这就不明白了,越是难求到的,才越是珍贵,本宫就喜欢这个求而不得的过程,再说,本宫一片诚意,沈侯早晚是会答应的!”

麟王悠然道:“那本王就预祝端木太子早些达成心愿了!”

“多谢多谢!”端木景澄把手一挥,对那抬聘礼吹喜乐的下人们道:“回去,明天再来!”

围观众人:“……”

沈云霆气极,咬了咬牙,转身回府。

这边,端木景澄快步追上麟王悠闲的脚步,笑道:“麟王殿下故意坏本宫的好事,有个什么说法?”

第307章 别惦记

麟王侧目,笑道:“哦?何来故意破坏一说?”

端木景澄也在笑,笑得欢畅,好像不是在质问,而是说到了什么开心的话题一般。他道:“本宫记性虽不好,但是昨天晚上有没有眠花宿柳,本宫还是记得的!”

麟王挑眉:“哦,难道端木太子昨天并没有去红笺阁?”

“当然没去!”

麟王摸摸下巴,满眼歉意地道:“那不好意思,是本王记错了!看来本王真无意坏了端木太子的好事,要不,现在本王陪你回去说个清楚?”

端木景澄笑道:“不必不必,好事多磨,求亲之事,本宫本就没打算一次成功。多来几次,也能彰显本宫诚意,不急在这一时!本宫与麟王虽同在京城许久,但还没有倾心交谈过,走,本宫请你喝酒!”

麟王也笑道:“久闻端木太子为人风趣,豁达洒脱,本王一直被俗务缠身,不曾倾心相交,本王做东,请端木太子喝酒!”

两人越说越热络,竟真的去喝酒了。

远处的北辰临枫摇了摇头,转身回府。

府门口的事,沈珞言虽没有来,秋兰来了,当麟王与端木景澄离开后,她立刻跑回映月轩,把刚才听到的看到的说给沈珞言听。

听说是麟王前来揭穿了端木景澄,端木景澄便就此走了,沈珞言神色没有什么变化。

秋兰又汇报,沈云霆把那个端木太子赶走后,大老爷很生气,两个人在府里吵了起来。

对于沈云霆出门把人赶走这件事,沈珞言一点也不意外,而且心里很温暖。一个真心疼爱自己女儿的父亲,在得知女儿并不喜欢那个什么太子之后,他不惜得罪,把人赶走,都是源于一份父爱。

这样的爱,她以前不曾感受过,现在分外珍惜!

她道:“走,去看看!”

秋兰有些不明所以,人都走了,还看什么呢?

沈珞言看的当然不是端木景澄,端木景澄要恶心她,随他去,她是去看沈云霆。

没想到沈云霆和沈伯奎还没有吵完,沈伯奎拿老夫人说事,两个人吵到翠虹堂去了。

沈伯奎当着老夫人的面,道:“母亲,二弟行事实在太过死板,照这么下去,所有人都被他给得罪光了,非给咱们侯府招祸不可!”之前,他已经添油加醋地把沈云霆对待端木景澄的态度说了一遍。

老夫人神情不悦地看了沈云霆一眼,道:“云霆,你不同意就不同意,但行事能不能向你大哥学学?你虽是行武出身,可我武定侯府不全都是粗人。而且也不止二房一家,你能三思而后行吗?”

沈云霆态度极好地道:“母亲教训的是,儿子知道了!”

老夫人原本还想训两句,但是看着沈云霆平静到根本看不出在想什么的眼神,她要说的话不禁噎在嗓子里,这个儿子不像以前那样了。她训他的时候,他不争不辩不抗不恼,态度好极了,但是她能感觉她训他的话,他并不像以前那样,他根本没有听。

他的眼神,让她觉得陌生又恼火,可偏偏竟从心底里升起一丝害怕。

沈伯奎并不知道他做的那些事沈云霆已经全都知道了,他冷着脸,继续在老夫人面前烧火:“母亲让我管着整个侯府的外事,我一直兢兢业业,战战兢兢,生恐行差踏错,二弟倒好,全然不体会我的苦心,做事随心所欲,你就不怕你这样的做事方法,再一次把武定侯府带到低谷吗?”

沈云霆看了他一眼,神色不变,谈谈地道:“我做事自然没有大哥八面玲珑,处处讨好,只知道直来直去,大哥若是担心受连累,可以把我逐出家门!”

“你……”

沈伯奎倒是想,但是沈云霆是武定侯,哪怕他是老大,打着长兄为父的幌子,也没这个资格。再说,就算真把沈云霆逐出家门了,那武定侯的爵位岂不彻底与他无缘了?

丝毫不理会气得跳脚的沈伯奎,沈云霆行了一个礼,道:“母亲,儿子还有事,先告退了!”说完,也不等老夫人回话,便走出门去。

沈伯奎看着同样被噎得没有出声的老夫人,道:“母亲你看,他连你也不放在眼里了……”

老夫人忽地一叹,看了秦嬷嬷一眼,秦嬷嬷会意,把所有人都带了出去,并在外面轻轻关上门。

老夫人这才看着沈伯奎,声音里带着不确定,也带着几分复杂,道:“你当年对沈恪所做的事,我看你二弟是知道了!”

沈伯奎一惊,道:“不能吧?”

老夫人哼了一声,看着他的目光中带着恼意和懊悔:“我虽不喜欢你二弟,但是沈恪也是我的孙儿,你当年做下这样的事,我已经原谅你了,你就不要再想别的了。你爹既然把爵位传了给他,那就是他的,你也别再惦记了!”

当年沈恪失踪,老夫人也以为是被恶人拐走,派出府里的下人去寻找,后来又报了官,在乱葬岗找到沈恪尸身的时候,老夫人才感觉到不对,而沈伯奎担心官府继续查下去有些事情捂不住,求老夫人把沈恪尸身下葬,这件事便没再查下去。

虽然当时没有说明,但这件事母子两人都清楚。

最开始几年,老夫人心中还觉得对沈云霆有所亏欠,只是毕竟沈云霆不在身边,这份亏欠随着时间久远,也就慢慢淡了。再加上沈云霆是败战而回,之前的荣光都没有了,她受不了这种落差,也早淡忘了那个孙子的事,对二房各种不喜。

直到这阵,沈云霆一改之前的忍耐和顺从,虽然表面上仍然不失礼,但是那份冷淡和疏远,却让老夫人意识到,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沈伯奎一怔,叫他别惦记?这意思是不会再管他的事了?

他眼神闪了闪,拱手道:“母亲教训的是,我知道了!”

哼,别惦记?怎么可能?他有两个儿子,沈云霆只有一个女儿,女儿不能承爵,他岂能眼睁睁地放过爵位?等他成了晋王的岳父,有晋王的助力,不怕事不成!

第308章 免死扳指

天珩的京城变天了。

之前传说协助都察院办案,所以数天没归的户部侍郎韩鲸的府上,突然被抄家了。

抄家的旨意,是皇上在宫里亲自下达的。

不过短短一天工夫,不但户部侍郎韩鲸,还有十几位京-官,一起被抄家。他们有的只是五品官,有的位居二品,而户部,除那个被架空的可怜尚书袁新宇之外,涉及此事的,便有五人之多。

此事声势浩大,抄家之后,所有的家眷,都被抓了起来,至于怎么处理,还要看圣令怎么裁决。

三天之后,有公告贴于大街小巷,韩鲸等人杀人屠村,贪墨枉法的事,在公告里公之于众。

所有涉事之官尽皆斩首,韩鲸和另两位首犯处以腰斩之刑,府中男子斩首,女子充入官坊,沦落风尘!

据说在抄家之前,公告之时,韩静芸曾亲往鲁王府中请鲁王施以援手。

但是,她却连鲁王府门也没能进去,门房冷冷地道:“韩小姐请回,殿下出府还没有回来!”

韩静芸从小被娇养,见北辰皓曾对她温柔呵护,以为北辰皓心里有她这个人,她却不知道,如果不是她的父亲韩鲸位高权重,手中掌握着户部的命脉,北辰皓又岂会对她假以辞色?

圣旨下令抄家入罪,北辰皓目标明确,最是权衡利弊,避之唯恐不及,怎么还会理她一个小女子?

韩静芸是被人从鲁王府门前抓走的,哪怕是被抓走的那一刻,她也不愿意相信她的皓哥哥不会再管她了,她挣扎着抓住门环,对门房大声哭叫:“你们告诉皓哥哥,等皓哥哥回来,他会救我的……”

抓她的人掰开她的手,把门环从她手中扯落,带着人离开。

叫声渐远,门房的眼神冷漠。

此时的鲁王府内,主院之中,北辰皓负手而立,这里离府门虽然还有一段距离,但是韩静芸凄声大叫,声音远远地传开去,北辰皓是听得见的。

见北辰皓站在那里若有所思,眉头紧锁,王府长史颜玉田道:“殿下,你莫非是想救那位韩小姐?”

北辰皓眸色冷淡,瞟他一眼,漠然道:“为一个不相干的女子去惹父皇不快,这种蠢事,你觉得本王会做?”

颜玉田道:“殿下胸怀大志,行事分明,是在下妄测了。只是殿下既是并非为韩家小姐的事烦恼,却为何愁眉不展?”

北辰皓轻轻地叹了口气,道:“这韩鲸原本是个人物,户部已经尽在他掌握之中,不出一年,便可以让袁新宇致仕,他出任户部尚书。前途无量!没想到,竟然无声无息的就栽了。”

一直坐在下首喝茶的慕僚满元良放下茶杯,道:“此事说来也蹊跷,殿下当初令人查京城里各位大人的事,这位韩大人身家清白,行事稳重,政绩突出,办事精明。连殿下派出的人都没查到他的蛛丝马迹,这才决定回京之后徐徐图之,可殿下回京不到一个月,这韩鲸怎么突然间就倒了?”

颜玉田道:“的确有些蹊跷,殿下要收伏拉拢的人中,这韩鲸是重要人物,还没等殿下出手,他就犯事了!看来,殿下还是不宜轻举妄动,得先看看形势如何!”

北辰皓眼里一片深沉,眼里闪出一抹精光:“着人仔细查,此事若是父皇暗中安排就罢了,若不是,本王不信三法司会查到户部头上,看看幕后之人是谁!”

满元良缓缓道:“也许是太子!韩鲸入大理寺的那天,太子曾去过韩府!”

“嗤,怎么可能?”北辰皓眼里闪过一丝轻蔑不屑:“那个瘸子那么托大,若不然,也不会让本王的人黄雀在后。再说,他已经无缘那个位置了,安心混日子以后还能善终!他便算再傻,也不至于为别人清路!”

若是太子动手,他身残眼眇,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满元良想一想,也深觉不太可能。但如果是皇上察觉了韩鲸的所作所为,皇宫暗卫出手,这表示皇宫也在关注着各部官吏的动向,鲁王想要加快脚步的计划,便要缓一缓,以免触到皇上的逆鳞!

满元良意味深长地道:“殿下不若先缓缓,您已近弱冠,终身大事也可以先紧着办了!”

说到这里,他欲言又止,终于还是道:“殿下近日对武定侯的女儿似乎甚为青睐,在下说句僭越的话,武定侯如今是个闲职,离开军营已经两年多了,加之身残,再无起复之期。殿下既有鸿鹄之志,这王妃出身,宜更高贵一些……”

颜玉田深表认同地点了点头,却又道:“不过,这武定侯之女也是个有福气的,这次太后寿辰,竟得到太后亲赐的玉扳指!”

满元良奇道:“难道那玉扳指除了太后赏赐,还有什么说法?”

颜玉田身为王府长史,之前也是宫里出来的,比满元良这个慕僚知道多一些宫中的事,他道:“太后极是宝贝那个扳指,早年,太后曾说过,这玉扳指她不会离身,若是有一天赐与别人,便是赐予别人一条命,皇上令人将这话记入起居注,表示这是皇上允准的。这意味着这个玉扳指虽不如丹书铁券,却是个免死扳指!他日,这沈三姑娘想用这玉扳指救谁的命,哪怕是犯下滔天之罪,要处斩的死囚,也能救下来!”

满元良震惊地道:“既是免死扳指,太后竟然随意地赐给一个小丫头,这,这也太……”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出来对太后不敬,他赶紧住了嘴。

北辰皓微微一笑,道:“你当太后是随意赐的?沈三小姐送上的贺寿礼,是明心大师亲手所书的开光‘佛’字!这是沈三小姐的机缘!”

颜玉田道:“不过此事算是宫中秘事,知道的人并不多。”所以,太后赐下玉扳指的那一刻,除了极少数人,更多人都只是艳羡太后赏赐的物件珍贵而已。

满元良看着笑意在脸,好像已经将沈珞言当成自己身边女人的北辰皓,心中恍然大悟,他明白了!

第309章 风水轮流转

有这个玉扳指在,就算有一天鲁王殿下行使下下之策,若是不能成功,也能保命!这就是殿下要娶一个没有任何优势的闲散侯爷的女儿的原因吗?

觉得自己了解了真相的满元良便闭口不再劝鲁王三思了。

要想获得助力,有很多种方法,但是,要得到一个免死的机会,却是难遇难求。

第二天下午,红笺阁中多了许多姑娘。

十几个罪官家女眷,年纪大的充作苦役,年轻的全都充入青楼,像红笺阁这种京城数一数二的青楼,本就不可能全是私人性质,是与官家合办的,只要出得起银子,就能把这些人领回来为她赚钱。

一旦有大量罪臣家眷充入,便是注入新鲜血液之时。

红笺阁的老鸨简直乐得合不拢嘴,她就最喜欢这种罪臣家眷了,大家闺秀,良家妇女,因罪没籍,成为她的摇钱树。

这样的姑娘也好,新妇也好,最得客人喜爱。

尤其是那些个兜里有了银子,就想来眠花宿柳的男子,心思都龌龊得很,他们就想尝尝那些平时高高在上,远远看见也得让路的贵门之女,一朝沦落风尘,却要对他们曲意承欢的滋味。

便是那些熟客,也图新鲜呀!

虽然这些新充进来的人没办法和阁里的头牌比,而且有些还三贞九烈要死要活,闹腾得很,可她身为老鸨,有的是手段,每次有罪眷添加,都能带动一大波生意。

据说,这次最好的货色,是个三品大官的嫡女,原本是高高在上的娇小姐,她整整花了一千两银子,才独占鳌头把人抢来红笺阁。

罪官家眷不像红招翠袖这样被青楼养大,可以凭着技艺卖艺不卖身的女子,她们到了阁中最初的两年,是一定要接-客的,如果表现得好,而且后期能凭技艺赚到和接-客同样的钱,老鸨也乐得同样把她们供起来。俗话说落毛凤凰不如鸡,既已不如,那就得认命!

老鸨把人带回,乐得眉开眼笑,四乘小轿依次进了红笺阁。

现在还是白天,阁里还没开张做生意,但阁里不少姑娘已经起身,或是休息,或是闲聊,或是看热闹。

那边一栋独立精致,典雅华美的三层木阁小楼,三楼长长的走道上,一个人也没有,因为这整个三层,就住了两个人,里面的吃用都是最好的,三层上面,各都是三间房加一间厅的格局,有丫鬟服侍,还有下人可用,楼梯便在中间,直通二楼,相邻却互不打扰。

这时,似是听见了楼下的喧哗,东西两面各走出一个姑娘,她们不约而同地走向楼梯,便携手下楼。

她们一个穿红衣,一个穿着绿衣,木质的楼梯映衬着她们娇好的面容,红衫翠袖,有如一道风景。

除了三层之外,二楼一楼住着的姑娘们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虽也是一人一间,但没有下人。

这就是头牌和普通人的差别待遇。

其她姑娘见她们走过来,纷纷让开道,看向她们的目光,既有羡慕嫉妒恨,又有明显的讨好。

这两个女子,正是红笺阁的头牌红招和翠袖。

在二楼上,她们便没有往下走了,而是倚在楼栏处朝下看。

两人衣着华丽美艳,长得又漂亮,加上长年在风尘中浸染,哪怕卖艺不卖身,到底还是比良家女子多了几分媚态,若有男子在这里,怕是要为她们而流口水了。

老鸨雪娘从第一乘小轿中走出来,立刻道:“把她们都带到后面去,安顿起来!”

轿夫便是红笺阁中的下人,听了立刻就撩开轿帘去拉人。

从第二乘小轿里拉出一个绳索捆住双手,嘴里塞了手绢的女子来。她好像站立不稳,被轿栏一绊,就倒在地上。

不过这一倒,倒是把口中的手绢给跌落出来,两个下人去拉她,她立刻尖声道:“拿开你们的脏手,不许对本小姐无礼。我皓哥哥会来救我的,你们敢欺负我,叫你好看!”

她面上沾了些灰尘,头发散乱,衣衫上也多了些摺子,是昨天挣扎时留下的,也是昨夜被关在一个大屋子里,和衣而卧留下的。不过,这一身衣服质地极好,而且,哪怕沾了灰,样子有些狼狈,仍能看出她肤色白皙如雪,是养尊处优的身份。

红招翠袖原本只是在屋子里闲着,出来看个热闹,一看这女子,不由对视一眼,好巧,她们竟然认识!

这不是那天在九芳堂里不可一世的韩小姐吗?

韩静芸昨天被关了一夜,一直在盼着北辰皓能把她救出去。

但是没盼来北辰皓,反倒盼到一个晴天霹雳。她的父亲,户部侍郎韩鲸不仅贪墨,还犯下大罪,现在已经被下狱,不但罪名已定,而且都认罪了,等待不日斩首示众,而她的母亲家人,全都有连坐之罪,男丁同要斩首,女眷要被发卖。

发卖两个字她太清楚了,她原本还以为只是像府里发卖丫鬟一样,但直到小轿把她们往这边抬的时候,她才知道,罪官家眷的发卖,只是发卖到各个青楼去。

卖到青楼,岂不表示她得像那些不知羞耻的女人一样,侍候一些龌龊的臭男人?

她当即大闹起来,一直叫着她的皓哥哥会来救她的。雪娘一来嫌她吵闹,二来把人带回去的时候一直闹腾着像什么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在做什么触犯律法的恶事呢,便叫人绑了她的手,又拿了手绢塞住她的嘴,把她塞进轿子里。

这次雪娘一共只买了五个人,最少的那个也花了三百两银子,毕竟这韩家小姐最特殊,便让她独坐一轿,另外的轿子里,都塞着两个人。

韩静芸一边说着,一边挣扎,不过,她手被反绑在身后,动一动,绳索主勒得手腕疼痛,她心里又愤恨又委屈,皓哥哥怎么还不来救她呢,难道真要看着她落入火坑之中吗?

她想跑,但是被团团围住,情知跑不掉,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来。

那边红招扬声道:“妈妈,这是怎么回事?”

第310章 我要见皓哥哥

韩鲸的事发,之前毫无征兆,而且极是雷厉风行,太子又封锁了消息,直到公告天下,同时这边开始发卖的时候才通知青楼的人去。

哪怕青楼是消息灵通的场所,红招等人也还没有听到风声。

雪娘眼里有一丝鄙夷,道:“还能是怎么回事,犯官家眷。”

韩静芸一眼看到竟然是红招翠袖,眼里立刻闪过一丝恨色,咬牙切齿道:“原来是你们两个溅人!”

翠袖哼道:“溅人说谁呢?不是高高在上的韩小姐吗?不是买个东西也要摆威风,着店家把我们赶走的吗?不是瞧不起我们的吗?现在怎么着也一样被妈妈买来了?”

想到当时被指甲划伤的脸,还有那天承受的屈辱,翠袖心中就恨,要不是店家给了她去疤的药,她破了相,以后会有多凄惨,她连想都不敢想。

当初韩静芸有多高高在上,现在看到她的样子,翠袖的心里就有多畅快!

真是风水轮流转!

“我只是一时倒霉,以后我会出去的!”韩静芸尖声叫道。

雪娘哼了一声,道:“现在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你爹都要斩首了,你还当自己是大小姐呢?”

“你胡说,我爹是好人,他是被冤枉的!”韩静芸大怒:“我皓哥哥会帮我们,会还我爹清白的。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人云亦云,早晚有一你,你们会后悔!”

雪娘笑道:“哟哟哟,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你爹穷凶极恶,贪赃枉法,为了掩盖他所做的恶事,连一个村子的人都杀光了,还不知道害了多少人。这样的恶魔,还是好人呐?要不是世上有你爹这样的恶人,欺君害民,欺良压善,百姓的日子哪来这么苦,我这楼子里,哪来这么多苦命的女子?”

雪娘这么一说,不少女子看着韩静芸的目光都很不善。

这里有许多女子都是被逼无奈,或被欺压,或被逼迫,或走投无路,才会沦落风尘。一入此路深似海,从此再无清白名,一辈子毁了,死后,都没脸见人。

而让她们命运这么悲惨的,都是那些恶官。

而这女子的父亲,竟然能屠尽一个村子,已经不仅是恶官,根本就是恶魔了!

韩静芸还道:“你是污蔑,我爹根本没有做过!”

她试图冲出去跑到外面,只要有人把她在这儿的消息告诉皓哥哥,皓哥哥一定会来救她的。但是才跑出两步,她就被下人拽了回来。

雪娘也失去了耐心,道:“带下去!”另外的轿夫也把那两乘轿子里的女子拉下来,送进了后院。

但韩静芸不肯走,她一边挣扎一边叫道:“你们会后悔的,我要叫皓哥哥把你们全杀光!全杀光!”

红招淡淡地道:“你皓哥哥要是管你,你就不会到这里来了!”她亲历几天前的事,见过她口中那个皓哥哥的样子,一个堂堂的王爷,刚开始不分青红皂白,到后来又极力掩饰,权衡利弊的样子虽然不明显,但红招也是阅过不少男人的。

韩静芸一怔,其实她心里不是没有这样的惧怕。只不过一直自欺欺人罢了,她在心中不断地叫自己相信皓哥哥会来的,但是这些天里,她根本连北辰皓的面也没有见着。这么大的事,北辰皓不可能不知道,若北辰皓想要救她,根本不会让她到这里来。

被戳破心中最后一丝虚假希望的韩静芸像被抽掉了脊梁骨,顿时软倒在地,眼里现出一丝绝望。

翠袖笑道:“当初见你的样子,就知道你爹也不是好东西!老天有眼!以后,你也好好感受一下你口中溅人的生活吧!”

韩静芸眼里闪过恐惧,惊叫道:“不,不,我要见皓哥哥,皓哥哥不会不管我……”说着,她好像重新找回了力量,从地上爬起,就向阁外冲,只是还没走几步,就被两个下人拖了回来。

雪娘再无耐心,没好气地道:“还怔着干什么?把人带下去,关起来!”

若是苦命女子无奈沦落,她还会客气两分,但也仅是客气两分罢了,何况这样的人?红笺阁是做生意的地方,她没有那么多同情心!

韩鲸等一众罪臣的案子结得很快,毕竟,证据确凿,而且事件分明,太子只消派人去取回那些人证物证,把这一切摆在面前,这些罪臣便无从抵赖。

当然也不是没有想过蒙混过关,或是大叫冤枉,故作不知的。

但太子毕竟是皇帝曾全力培养的储君,在经过腿伤目眇的逆境之后,在经历过暴虐怨艾的心路历程后,他现在明确了自己的目标,便又恢复了之前的精干,甚至更多了几分冷静和警惕。

一个不缺心机不缺手段,从小学**王之术的太子,怎么可能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好?

他带着厚厚的案卷和三法司审断的结果,在第二天的早朝时,面呈皇上。

皇上气得几乎掀翻御案,御笔朱批,三天后,斩首示众!后面的事自有刑部接手,皇上亲下的旨意,金口玉言,便是表示此事已成定局。

在累累的证据面前,没有一个人为韩鲸求情。

不过,太子办成这样的大案,如此干净利落的把一众涉事之人一一明正典刑,皇上也并没有嘉奖。

这让众臣们心中又生起猜测之意。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不嘉奖,是不想再给太子虚幻的期望吧?

现在的太子,也就只能以后做个安乐王爷了。

下朝之后,太子回了太子府,他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这个案子,虽有确凿证据,但老五交给他的东西,只能算完成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他在几天之内,便雷厉风行地完成,既展现了他的精睿稳敏,但中间的果敢决断,更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用殚精竭虑也不为过,这样才能把整个事件处理得既干净利落,又没有动摇根本。

可是整个过程,父皇竟然连多看他一眼也没有。

更不要说嘉许和鼓励了。难道他做这一切,都是无用功吗?

第311章 告假

摒退下人,太子独自去了书房。

他想静静!

太子府的书房,很大很安静,太子在宫外的时候,有时候会在这里处理一些事务,因此,书房重地,任何人不得出入。

当太子走进书房时,突然心生警惕,书房里有人!

他当即后退一步,轻喝:“谁?”

桌案后,那人原本面朝书架而坐,此刻转过身来,留影面具线条流畅,面具后的那双眼睛,湛湛生光,此刻,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太子,道:“怎么,皇兄连本王都不认识了?”

见是麟王,太子一颗骤然提起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刚才心中失落郁闷憋屈,及至看到有人在书房的震惊恼怒和一丝惊惧,到现在的放松,让太子有些不快,他皱眉道:“你若要来,不能让门房通报一下吗?每次神龙见首不见尾,成何体统?”

麟王轻笑,他惬意地坐在那里,很是无辜地道:“本王也觉得这样悄没声息的来去,很失本王的身份。但是,若是本王大张旗鼓,岂不是告所有人,皇兄的伤能治。难道皇兄想再一次成为众矢之的?”

“什么?你说什么?”太子心神大震,猛地上前几步,双手撑着桌面,若不是桌子挡着,他定已经揪住麟王的衣衫问个明白了。

麟王看他一眼,慢吞吞地道:“皇兄年纪轻轻的,怎么耳朵不好使了?”

太子也顾不得麟王的调侃,急切地道:“五皇弟,你刚才说的,是真的?”

麟王站起身来,道:“皇兄,你可以即刻进宫,向父皇告假了。”

太子喜形于色,道:“告假多久?”

麟王看了他一眼,道:“能告多久告多久!”

太子:“……”

不过,太子也不傻,立刻就明白其中的关键,道:“本宫知道了,待过了午后,便进宫去。”

麟王道:“既要治伤,你便只能住在太子府,不可住在东宫,不方便!”

“我知道,我知道!”太子心中喜悦,连本宫也不自称了。

他心中最大的恨事,是突然受伤,从高峰到低谷。

现在,能恢复到以前的样子,哪怕不能像以前一样健康完美,只要好一些,他就多一份希望。

当初麟王说他的腿能治,但之后便再无音讯,而那毒医弟子,也从京城消声匿迹,让他心中的希望一再变成失望。

太子在喜悦之余,突地眼神一动,声音里多了几分试探,道:“五皇弟,你老实告诉本宫,韩鲸的事,是不是你对本宫的试探?如果本宫决定把韩鲸收归己用,是不是,你也不会找人来给本宫治伤?”

麟王回头,悠然笑道:“皇兄,在本王回答你之前,你能否告诉本王,面对韩鲸这样大的助力,你为何没有心动?本王以为你会心动的。毕竟,若是本王把这份厚礼送给二皇兄四皇兄六皇弟,哪怕是七皇弟,他们的选择,都会和你相反!”

太子凝眉,正色道:“本宫也动心过,不过,本宫想到一件事!”

“什么事?”

“本宫是太子!就算只剩下一天在这个位置上,身上便有责任,肩上便有担当。若是我任由韩鲸这样的人坐大,不问其罪,反收为用,那本宫便是要把祖宗基业一手毁掉!那一个村子的枉死之民,那被韩鲸害得家破人亡的受害之人,到哪里看到朗朗青天,公道正义?”

麟王看他一眼,道:“皇兄也不用在本王面前说得这么大义凛然。本王要听实话!”

太子正慷慨激昂,看到麟王湛湛的眼神,讪笑了笑,道:“好吧,本宫说实话。你把这些东西给本宫的时候,本宫想透了两件事!”

“哪两件事?”

“第一,你看不上这些东西!第二,你在京城虽然胡闹,坑人害人,让人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提起你来,就牙根痒痒。可本宫调查过,你害的都是本有过失,却未受惩罚的大臣,其中没有一个百姓。那么整个村子被屠,死的全是百姓,更别提那些在此案之中被逼到走投无路,家破人亡的人了。韩鲸身居高位,本应该是被你坑害的对象,你断不可能把他送给本宫,让本宫收归己用!本宫不过是揣度了一下你的心思!”太子这刻也不藏不掖,说的很是坦然直白!

说完后,他看着麟王,道:“本宫说的可对?”

“有几分道理!”

“另外,本宫说的也是实话,此案太大,此人太毒,本宫不敢驾驭而不除掉。因为本宫担心,若是本宫能用一个这样的人,以后就会用更多个!他们会很好用,而且能助本宫达到目的。可是本宫知道一个词,‘请神容易送神难’,一旦本宫依赖这样的人做事,这样的人也会成为本宫的大患。有一天,会让本宫死无葬身之地!”

太子道:“本宫也不瞒你!本宫是想继续在这个位置,本宫更想以后更上一层楼。本宫本应该不择手段,达到目的方休,但是本宫心中还存着一丝家国天下,还存着一丝百姓民生。本宫没有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宏伟大志,但本宫也希望做一番功业,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本宫其实也有目的,本宫伤残,已处劣势,惩恶能得民心!民心所向,本宫才有资本!”

“虽然民心所向是资本,你就没想过,真正能决定你是否能在这个位置的,是父皇,是朝中的重臣?”麟王眯眼。

“所以本宫更要做出一些震聩发聋的事来让他们看到本宫的能力!韩鲸的事,五皇弟已经做到大半,送给本宫的功劳,本宫若不要,岂不是傻?”

太子这番话,可真是半点掩饰也没有,足够坦诚,足够直白,这才是他心中真正的想法。或者说,这是一个正常人,一个身处尴尬地位的太子在权衡利弊之后,选择的对自己有利的一种做法。

但不可否认,他的这种选择,把百姓放在前面!

麟王眼里闪过一丝兴味:“为什么把这些话告诉本王?你就不怕本王把你卖了?”

第312章 不是什么正经人

太子更直接地道:“本宫算是看出来了,几个皇弟之中,你是真不想这个位置。本宫身处其位,心中苦闷郁积,习惯诸事藏心,但本宫也希望有能谈心之人!”

越是身在高位,越是心思难测。

因为一旦被别人测到,那个位置,便要与他们无缘了。

高处不胜寒。

北辰云峰被立为太子已有十几年,这十几年里,他学***所要学的一切,其中当然更不乏帝王驭人之术。

当着麟王能这般坦诚,他这也算是剖心了。他道:“该你回答本宫了,如果本宫选择将他收归己用,本宫的伤,你还会找人治吗?”

麟王笑道:“如果你真把这样的人收归己用,我能理解,帝王驭人之术嘛!不过这样的人,也不配当太子。本王会选一个合适的人替代你!”

他说的是实话,这辈子,他绝不会让老四再登上那个位置。

如果太子不行,北辰轩这种处心积虑的人当然也不行,三哥连王爵都不愿意要,身为皇子,却只想做个闲云野鹤,不但早朝从不去,便是皇宫之中的宴请,若不是必须出席的场合,他也绝不出席,无心皇位。

他自己最大的愿望,不是江山万里尽在我手,而是与心爱的人远离喧嚣,做一对恩爱夫妻。但要想日子过得安然平静,便需要有一位明君。

朝政清明,国盛民安,百姓方能安居,

家国无患,人心安定,志士方能隐退。

太子咬牙,气不得恼不得,有几分悻悻然,也有几分释然,他知道,麟王说的是真的,几个皇弟之中,只有这一位,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做到什么,就能做到什么。他苦笑道:“你还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本宫留!”

麟王不在意的道:“你需要的不是面子,而是健康!准备准备吧,接下来至少一个月你是出不了门了!”说完,他便走出门去。

太子站在原地,神色似喜似恼,他拍了拍自己那条残腿,这半年来,看到这条腿,他的心情就无比沉郁。

他派出的人,细查之后发现,种种证据指向,两个人浮出水面。北辰轩,北辰皓,都脱不了干系,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很明显,是因为他在这个位置挡了别人的路!

他曾懊恼愤恨,心灰意冷,暴虐自弃。

但是现在,突然的希望涌上心头,所有的情绪都抵不过此时的喜悦。

已经长好了腿,已经瘸了的腿,真的,还能恢复的跟以前一样吗?

太子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宣泄着一种欢喜的情绪,如果仅仅只是眇目,父皇还有可能选择他,他的机会又多了几许!

等他的腿伤好了,该算的账,他再慢慢算。

沈珞言逛了一天街,她虽看似很闲适地各个店子都去一遍,连铁匠铺里,都去逗留了少许时间。

秋兰跟在身侧,若是沈珞言买下东西,她便提着,虽然有些东西看起来毫无用处,但是见过自家姑娘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段之后,她便乖乖的什么也不问了。

姑娘买来,自有她的道理。

其实,沈珞言并不是闲逛。

她想开她的第七家商铺,市场调研很重要,她从来不会无的放矢。

这是一家颇为有名的成衣铺,里面都是女子的衣衫,裁剪得体,针脚匀密,做工精细,沈珞言走了进去。

店内招呼客人的店员,也都是女子。不过不像九芳堂一般,这里的店员年纪都偏大一些,三四十岁的模样,

立刻迎了出来:“姑娘,你订的衣服已经做好了,你需要去试一下吗?”

沈珞言点了点头,这家成衣店有专门的试衣间,要是对衣服不满意,可以现场修改。店子里缝衣的几个女子手艺很好,里面的衣服图样也比别家的新颖独特。

这种私人定制式,整合沈珞言的心意!

那店员将沈珞言的衣服拿出来,沈珞言接过,让秋兰在外面等待,自己去试衣。

成衣店的试衣间是一个小房间,在成衣店的里间。

沈珞言走进房间内,将衣服搭在架子上,目光却落到屏风后,皱了皱眉,眼神中一片冷意:“出来吧!”

屏风后有身影移动,一个人走了出来。

沈珞言眼里有一丝意外,道:“是你!”

来人勾唇一笑,笑容邪魅,悠闲地道:“不然你以为是谁?还是你在等谁?”

沈珞言轻嗤一声:“堂堂端木太子,行事轻浮,藏在试衣间,莫非想行偷窥之事?”

端木景澄红衣招摇,整个人艳若桃李,简直是雌雄难辨,他悠悠笑道:“这不还是被沈姑娘发现了吗?沈姑娘的警觉性越来越高,所以想占你一点便宜,看样子是不可能了!”

“端木太子还是不要再拐弯抹角了,你到底有什么目的?还请明言!”

“本宫的目的,当然是携美人归国,双宿双飞!”端木景澄笑得越发惬意!

沈珞言唇角轻扬,眼里闪过一丝讥诮:“那端木太子可得多准备几辆马车,听闻端木太子红颜知己遍京城,蓝颜相好也不少,若是马车太小,怎么装得下?”

听到蓝颜相好几个字,端木景澄暗暗咬了咬牙,他可没忘记,那天被摆一道,被送去竹优坊,偏偏身不能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事。

他眯眼一笑,道:“说到蓝颜相好,那可不得多谢沈三姑娘吗?放心,待本宫娶得沈姑娘之后,定会带着众蓝颜相好一起,与沈姑娘分享的!”

沈珞言眼神发冷,脸上却带着笑意,云淡风轻地道:“所以,看来端木太子不是什么正经人?”

端木景澄不以为忤,反正眉飞色舞地道:“你说对了,本宫从来不是什么正经人,不是正经人,自然不走走经路!沈三姑娘若是答应了本宫的求娶,本宫会给你一份颜面,甚至本宫太子妃的位置,也可以给你。不过若是沈三姑娘不答应嘛,本宫用起手段来,沈三姑娘再后悔可就晚了。而且,若是本宫用手段所得,那便是战利品,本宫可不会客气!”

第314章 不介意做那个人

眼前女子仿若不似来自人间,裙裾飘飘,她不是跳舞,但这动作,却比他看过的最美的舞还要灵气飘逸。

他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晦暗之色,意味不明。

他想看到的惶恐不安,惊惧无奈,丝毫也没有。

他想像猫捉老鼠一样,让她在绝望中希望,在希望中绝望的想法,也根本不可能达成。这个女子,心思细密,遇事沉稳,身手奇怪,招式独特,反应灵敏,而且行事也奇怪。

虽然得了他的一百万两银子,但那些银子她却散得所剩不多。

他的人查到,这个女子,只留了五万两,剩下的九十五万两,都捐了出去。

散去了天珩的穷乡僻壤。

他苍阳也缺这样的人。

想一想,若是不杀她,将她收归己用,岂不是更好?

收服一个人,比杀了一个人更难,但是也更刺激,更有挑战性,更好玩不是吗?

然而,他亲自出手来收服她,反倒被她送去了竹优坊,差点菊花不保!

奇耻大辱啊,但不可否认,更好玩了不是吗?毕竟,若是明知道自己稳胜,那还有什么意思?只有势均力敌的对手,在对弈时候,才更有挑战性。

让她这么轻松地避开自己的攻击,端木景澄踏前一步,继续攻。

沈珞言与他见招拆招。

这小小的试衣间,拳风掌劲,拳来脚往,两个人各出本事。

沈珞言再次挡开他的一掌,回了一拳,道:“苍阳太子的伪装果然做得不错,只怕你那些兄弟,到死的时候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端木景澄悠然笑道:“言妹妹,对你本宫可没有丝毫伪装,本宫保证,待你绝对是真心!本宫那些兄弟,觊觎不该觊觎的东西,那是死有余辜,但言妹妹不同,言妹妹是本宫想娶的太子妃,本宫会对你格外善待,与众不同的!”

“做梦!”沈珞言一拳击在他的胸前,把他震退三步,又避开他的一掌,道:“我的路,由我自己决定,你胁迫不了我!”

端木景澄虽中了一拳,但是刚才他已经卸掉了她的力道,所以这一拳挨得不痛不痒,不过,能打中他的,而且还是女子,毕竟是不多的,他饶有兴趣地道:“梦是可以做的,万一成真了呢!”

沈珞言:“……”

这人无耻,那就只能手底下见真章了。

沈珞言不再说话,但端木景澄却找着机会就调笑几句,讨尽口头便宜。

两人打出三分火气,和之前的互有试探不同,此时都带了内劲。

风声呼呼,两人各自挨了好几下,不过,都是受的强弩之末般的攻击,没有内伤。

近百招过去,端木景澄打得兴起,眼里倒添了几分赞赏之色,道:“沈珞言,你是第一个能打到本宫的女子,爽!本宫原本还不确定,现在本宫确定了,本宫要的女人,就是你!”

“见你的大头鬼!”沈珞言哼道:“你是抖m吗?”

端木景澄不知道抖m是什么意思,他兴致勃勃地道:“本宫若娶到你,以后时时能和你切磋一番,也是一桩美事!”

沈珞言瞅准机会,一脚间不容发地踹出,这次端木景澄没有避开,被踹个正着,整个人向后倒去,正跌在屏风上,屏风顿时倒了,衣衫掉落地上。他也摔倒在地。

沈珞言上前几步,沈珞言五指成爪,扣着他的喉,几下动作兔起鹘落,让人目不暇接。

端木景澄也不躲,悠然躺在那里看着,哪怕现在喉咙被扣,只要沈珞言用力大一些,就能捏断了,他却丝毫不在意,笑得春风满面,道:“小美人儿使诈,本宫喜欢!”

沈珞言指下用力,端木景澄顿时呼吸困难,可他根本不放在心上,一双桃花眼里满是笑意,低下头看着她的手,有恃无恐地道:“言妹妹,咱们这也算有肌肤之亲了!”

沈珞言:“……”

这人牵强附会的本事真是非同一般,若和他计较,她还真担心忍不住就掐死了他。

真憋闷,他仗着自己是苍阳太子的身份,越发无赖了。

沈珞言还真不能杀他,不过这不妨碍揍他一顿。

片刻,揉着手的沈珞言哼道:“本姑娘没兴趣和你磨牙,下次再惹我,再揍你!”

端木景澄顶着一双熊猫眼,却笑得很妖孽,嘻道:“打是亲,骂是爱!这是本宫与言妹妹多次肌肤相亲,本宫很享受!”

沈珞言恶心得不行,这混蛋!再待下去,她得把自己气出个好歹来。

她捡起旁边掉落地上的新衣,又踹了他一脚,拉开试衣间的门,走了出去。

外面,店员笑得温和亲切:“姑娘,这衣服可还满意吗?”

沈珞言看了她一眼,端木景澄能出现在那试衣间里,要么这店子就是他的产业,要么,他动用了手段,这店员似乎并不知情,她也无意多说。道:“还行!”

店员松了口气,却仍客气地道:“姑娘试衣这么久,若是觉得哪个地方不妥,可以修改的。本店尽可能让每个来买衣衫的客人都高兴而来,满意而去!”

沈珞言淡淡地道:“很久吗?哦,里面有只蟑螂,我踩死了它!”

店员惊讶:“蟑螂?不好意思,让姑娘受惊了!”

“不妨事!”沈珞言把衣衫递给她,道:“不用改了,包起来吧!”

那店员便去包衣服,沈珞言付了银子,带着秋兰离开。

她并不是冲动不计后果的人,不过,端木景澄这种性子,她多少能揣测到他的心思,这种养尊处优,一帆风顺,心思缜密,善于玩弄权术的人变-态得很,你若曲意逢迎,低声下气,他反倒会有雷霆手段。可你若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让他吃了亏,他就想着凭自己的能力讨回来,反倒不会仗着身后的势力了。

有时候,还就欠一个用简单粗暴的手段收拾他的人。

沈珞言不介意做那个人。

只要不牵扯到身后的势力,沈珞言还真不介意和他周旋一番,有一个强大的敌人,也能让她时时警惕,不会掉以轻心!

第316章 六七岁

沈珞言更不信了:“就是明心和尚随手涂鸦!”

麟王摇头笑道:“明心大师从不随手涂鸦!而且,这免死扳指也有来历!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你觉得不可信,也是正常的!”

沈珞言有几分好奇:“什么来历?”

麟王道:“我皇祖母还不曾进宫的时候,当年曾遇大劫,生死一线,是明心大师出手相救。皇祖母曾以此玉扳指相赠,暗暗立心要报此恩。不过,明心大师没有要……”

“停!”沈珞言打断道:“我没有听错的话,太后还不曾进宫的时候,那应该至少是五十年前吧?”

皇帝都五十岁了。

麟王笑道:“二十年前!皇祖母身世传奇,入宫之后,曾出宫十年,再度入宫!”

沈珞言眨了眨眼睛,还有这事?

后宫女子,一入皇宫,想要离开千难万难,这个太后竟然能出宫十年,然后再度入宫,还做了太后,还真是身世传奇!

她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对,道:“就算二十年前吧,你看明心和尚今年多大?”

麟王倒也不在意,笑道:“明心大师应该二十六七岁!”

“所以,你是说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曾经救过太后?你还说不是诓我?”

“不要看不起六七岁的孩子!”麟王笑道:“而且,明心是有佛性有慧根的人,据说是高僧转世!”

沈珞言心里撇嘴:我还佛祖重生呢!不过,刚转过这个念头,她就想到自己也是异世的一缕魂穿越而来!所以,转世之说,也未必不存在。

麟王道:“皇祖母即将被我皇爷爷接进宫的时候,有人不想她进宫,派出了杀手一路追杀。最后,保护皇祖母的人全都死光了,皇祖母也身受重伤,命悬一线,后有追兵,已无生望,正绝望的时候,明心大师出现救了皇祖母。”

沈珞言觉得自己在听一个很玄幻的故事,六七岁的孩子,能将一个重伤垂死的人从众杀手手中救出,也够神奇的。

不过,她没必要去纠结这件事的真假。

“后来皇祖母入了宫,有一次到庆安寺进香,发现明心大师竟然做了庆安寺的主持,虽隔十年未见,她还是一眼认了出来,她再次以玉扳指相赠,并且说明这玉扳指,是一条命,可免死一次!明心大师仍然没接,不过他说了一句话!”

沈珞言敷衍地问:“什么话?”这种皇室中人的秘辛,她其实并不感兴趣。

麟王放慢语速,看着她的眼睛,慢吞吞地道:“明心说:‘什么时候,有人执他亲手写的佛字,赠与太后,那人便是有缘人,以此扳指相赠即可!’”

沈珞言呆了一呆。

这结果,有点奇葩呀!

没想到那玉扳指还有这么一出。

麟王郑重地道:“所以,那个玉扳指,你收好了!你可以用它来救自己的命,也可以用它救别人的命!虽然只有一次,但这免死扳指的事,是记入起居注之中的,有父皇玉玺,太后印章加盖!绝对权威!”

其实当初麟王见太后把这个扳指给沈珞言,他也是很意外的,因为上辈子并没有这一出,上辈子的小言儿,没有得到这个扳指。不过,如果有又怎么样了,小言儿得人滴水之恩,便报之以涌泉,北辰皓以虚假的关怀,让孤苦无助,遍处冷漠的小言儿因温暖而生感激,因感激而生情,因情而动心。

北辰皓骗取了她的真心。

若是有,她也会用来救北辰皓的命!

若是有,哪怕最后她想来换她自己的命,北辰皓不是父皇,不是皇祖母,也断断不会因为一个玉扳指而留下她的命的!

所以,上辈子的小言儿的命运,不会因为这玉扳指而改变。难道这就是她不曾得到这玉扳指的缘由?

麟王道:“正事谈完,可否请你喝一杯?”

沈珞言看了他一眼,看着那小小的二两酒壶,道:“请我?这点不够吧?”

麟王失笑,道:“当然不会只有这么一点!”

他轻轻击掌。

亭子外,流云的声音道:“殿下!”

麟王道:“把那两坛桃花红拿来!”

不一会儿,流云两手各拿着一个三斤装的酒坛,走进来,将酒坛放在石桌上,抱了抱拳,又离去了。

麟王指指那两坛酒,道:“这些可够?”

沈珞言眨了眨眼睛:“殿下准备请我喝这么多?”

“只要你能喝,多少管够!”桃花红以二十年为最佳,年份太久有失清香,年份太少不够醇厚,而且,每次需要采桃树最顶尖刚绽的第一朵新蕊的第三片花瓣,一棵树只得一朵,一朵花只得一片,采集艰难,所以每年所出并不多。

这是有银子也买不到的好酒,而且,是论两卖的。他能一次性拿出六斤,已经是不少了。

小言儿就算能喝,也断喝不了六斤之多。

沈珞言笑逐颜开:“可以带走吗?”

麟王错愕,继而点头:“能!”

沈珞言拿起一坛,道:“殿下,正事谈完,就不多打扰了。多谢殿下厚赐,这酒,我带走了!”

麟王叫住她:“你是要拿去给沈侯吧?”

沈珞言坦然点头:“我爹行伍出身,十四岁上疆场,二十年边疆辛苦,三十多岁伤残而回,每到阴雨天气,便会旧伤复发,唯好一口酒。殿下厚意,我很感谢,想必殿下不会介意我带回给我爹吧?”

麟王击桌道:“是本王考虑不周,这些酒你都带上吧,当是本王的一点心意!”

“殿下言重,而且此酒珍贵,一坛已是厚赐,再多可当不起!”

“沈侯当得起!”

沈珞言顿了顿,道:“那就多谢了!”

麟王道:“来人!”

那流云明明已经走远,但当麟王一唤,便倏忽出现在亭外,道:“殿下!”

“去酒窖中再选十坛美酒,一并送去沈侯府上!”

沈珞言停下脚步,道:“殿下不需如此,要治之人,我自会尽力。这两坛桃花红的人情,我也记下了。其他的,不敢当!”

麟王看她,目光中涌过一片暖意,轻声道:“跟本王不用客气!”

第317章 两坛桃花红

沈珞言看着他的眼睛,目光中带着一份坚持,道:“殿下,你我仅是合作关系,若是殿下执意如此,我会惶恐!那么后天诊治伤者,我很担心我会不会手抖!”

麟王:“……”

小言儿又一次拒他于千里之外。

麟王叹了口气道:“好吧,既然你不要,那先存着。”他对流云道:“酒不用准备了,你送沈三姑娘回去吧!”

流云送沈珞言回去的时候并没有张扬,而且在离武定侯府门十几丈处,沈珞言就要求下了马车。

流云感觉到沈珞言淡淡的疏冷之意,他很奇怪,主子和沈三姑娘是不是闹什么矛盾了?

不对,这么说没有道理,因为现在的沈三姑娘,根本不清楚主子的另一重身份。

然而,流云凭本能觉得,这位沈三姑娘若是知道主子的另一个身份,怕是会生气!

抱着两坛酒,沈珞言脚步轻盈地去往竹兰轩。

在绕过前大厅,穿过小花园时,她迎面碰上了沈伯奎。

沈伯奎一眼看到她手中的酒坛,这酒坛样式小巧特别,虽然封紧,竟然有酒香透出,他虽不知道是什么酒,但这一坛酒的价值定然不菲。

沈颖怡的亲事定后,沈伯奎心情很好,虽然算计着二房的人,但好日子就在眼前了,所以他也不吝于摆出一副好大伯的嘴脸,笑道:“珞言给你爹买的酒?”

沈珞言笑道:“是呀!”

沈伯奎道:“不错呢,还是珞言有孝心!你爹好福气!”

沈珞言仍然笑着,笑意真诚,道:“我爹只有一个女儿,大伯有三个女儿,大伯的福气也不错!”

沈伯奎想到被送回老家的庶女和妾室,他就有些牙疼。

不过,庶女而已,他心中也没有多疼惜,再说,等到以后再跟老夫人说说,自然还能把人接回来。

他随口问道:“这是什么酒?”

沈珞言道:“听说叫什么桃花……什么酒!桃花开还是桃花红来着。”

沈伯奎一怔,眼珠子都快落到地上了,吃吃地道:“桃……桃花……”桃花开他没听过,但是桃花红,那可不一般。

沈珞言看他一眼:“这酒很好吗?有什么特别?”

沈伯奎看她一脸懵懂的样子,立刻道:“也没有什么特别!你这是从哪儿买的?”

沈珞言带着几分炫耀地道:“不是买的,别人送的!”

沈伯奎听了,觉得自己想错了,别人给的,这种论两卖的东西,一两酒能卖出二百两银子。而且只要出了市面,便会被一抢而空。别人给能一给两坛?怎么着也有五六斤吧?就这两坛,就得一万两银子?

谁会出手就送一万多两银子的酒坛给她?

难不成真是什么没听过名字的桃花开?

不对,这个小丫头这段时间运气好得很,说不准就有不开眼的谁把她当成个人物,给了她桃花红呢?

他笑道:“你可弄清楚了,桃花开和桃花红的价格可不一样。谁会轻易把桃花红送你,我看,是桃花开吧!”

“是吗?”沈珞言有些怀疑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酒坛,道:“桃花开也行吧?总之应该不便宜。我帮了别人一个大忙,别人送的谢礼。有人说这酒很贵,我哪能占人便宜呀,所以,还送了一千两银子回礼呢!”

这个臭丫头,竟然这么有钱!

沈伯奎听她开口就是一千两的送,真是又恨又恼又嫉妒,这个丫头,现在真是太自作主塔比特了,有钱就能这么挥霍吗?要知道,之前沈云霆俸禄减半,吃爵位的俸禄,一个月才得二百两银子,她倒好,出手就是一千,而且还不当回事!

心中恼归恼,不过此时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看着沈珞言手中的桃花红,他笑道:“桃花红酒色浅红,酒气透坛香,你倒一点出来,可不就清楚了?”

沈珞言眼神微微动了动,道:“也好,那就看看!”

正好旁边有个小憩的石椅,她走过去,把酒坛放好,拿过一坛,小心地打开坛封,一股浓郁的酒香顿时扑鼻而来。

沈伯奎眼前发亮,这么香,不会有错了,这样的香气,和记载中的桃花红是一样的。

沈珞言向里面看了一眼,道:“香倒是挺香的,但是这颜色是深红色,并不是浅红!”

沈伯奎眼中光芒一闪,压制着狂喜的情绪,面上的神色却平静,道:“颜色不对,看样子是桃花开!不过,这么香,桃花开这种酒,倒也值得些银子!”

沈珞言把坛口封好,那醉人的酒香虽被隔断,但仍似有还无。她不在意地道:“也就几千两银子的东西,不算什么!”

沈伯奎:“……”

这个死丫头说话越发的气人了。

沈伯奎干笑道:“说的是。这个,大概是几千两银子?”

“最少也要二千两吧?”沈珞言道:“管它多少钱?反正是买给我爹喝的!”

沈伯奎忙道:“珞言啊,你爹平时也不好酒,哪里喝得了这么多,要不,你匀一坛给我?”

“大伯,这是桃花开,又不是桃花红,你要来干什么?”

“桃花红大伯哪里买得起,不过这桃花开看起来也是酒香宜人,一千两银子一坛也不算便宜,拿来送人也不错!”

他刚才可没有说实话,桃花红的酒坛液的确是浅红色,只不过,年份超过十五年,便会变成深红色。只要超过五年的,一两便能卖到一百两银子,这十五年以上的,卖三五百两也不出奇。

京城不乏有钱人,但这种难酿难成的好酒,却少之又少。若是能弄来一坛,送去给晋王或是罗将军……

这么想着,沈伯奎心中火热,沈珞言这丫头不知道这酒的真正价格,而且也不识酒,说不定他能捡个大便宜。

沈珞言眨着眼睛道:“大伯,你要酒呀,京城那么多酒肆,你去买呀,干嘛要我手中的?”

沈伯奎笑道:“这桃花开不是只有你朋友才有么?我在酒肆之中也没有看到,要不,你再去你朋友那里拿,这两坛,就卖给我吧!”

第318章 蠢妇

沈珞言摇头:“不行!我爹要喝呢!”

说着,她抱起酒坛就走。

沈伯奎追出几步,叫道:“珞言,你就看大伯一点面子,大伯不少你的银子!按你的价,一坛一千两,可好?”

沈珞言还是摇头道:“我又不缺钱!”

沈伯奎暗暗咬牙,这死丫头!他笑道:“大伯知道你不缺钱,你就当帮大伯一个忙,卖给大伯好不好?”

沈珞言想了想,道:“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这酒贵!大伯手里也没有多宽裕吧?万一我好心卖给你,你反倒说我卖得太贵,坑了你呢?”

“怎么会?”沈伯奎笑道:“你是好孩子,当然不会坑大伯!”这酒当然贵,不贵他还不要呢!

“那大伯去拿银子吧,一手交银子,一手交易!如果大伯改变主意不买也没关系,我过会儿就拿去竹兰轩了!”

沈伯奎见她终于松口,心中松了口气,忙道:“好,大伯这就去拿银子。你在映月轩等我,别拿去竹兰轩!”

小丫头不识酒,也不懂行情,还好骗,沈云霆一定知道这就是桃花红,那可不好骗!

沈珞言果真直接回了映月轩,这边沈伯奎也匆匆地去拿银子了。

武定侯府如今的状况并不太好,原本中馈是有些银子的,中馈之前由姚氏管理,虽然利用便利给大房捞了不少好处,可那时候武定侯府光景不错,动不了根本。

但是沈伯奎为了让沈颖怡嫁给太子为侧妃,搭门路,找关系,花掉了三分之一的家业。那些不动产当然是不能动的,所以,亏空的便是中馈。

沈云霆不管这些小事,他的俸禄还是自留一半,剩下的交给公中,三房也交公中,可三房周氏现在在管着厨房,所以厨房那一块的用度,是断不能少,让她看出端倪的。

账上可供支取的银子不多,沈伯奎跟姚氏说要支二千两银票,姚氏变脸道:“你不是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为了让颖怡的婚事顺利,咱们亏空了中馈,还没补上,这两个月,我都没添一件新衣了,你一开口就要二千两,要做什么?”

沈伯奎想到沈珞言轻描淡写说送出一千两的话,又听姚氏把二千两看得这般重,心里顿时一阵烦躁,他沉着脸道:“自然是有用,快去取来!”

姚氏也火大了,指着他的鼻子道:“二千两,这么大的一笔银子,你连个解释都没有。你不会是又看上了哪个女人,要把她买进府来吧?”

沈颖莹的生母张姨娘,便是沈伯奎花了三百两银子买来的,还有秦姨娘,刘姨娘,也都是买回来的姨娘。

以前姚氏不提,看起来是个大度而温良的正室,但是自从沈伯奎想用来害沈云霆的药被沈珞言下在他们的茶水之中后,两人的性子中最暴躁的一面被放大,没有伪装,没有忍耐,两人经常吵起来。

沈伯奎心中大怒,他支银子是要做大事,做正事,这个女人,只会争风吃醋。

现在颖怡要嫁给晋王,他怎么会再买女人进府?他怒气冲冲地伸手,道:“你拿是不拿?”

“不拿,而且也没银子!”姚氏一副你能耐我何的模样。

沈伯奎一伸手,就掐住了姚氏的喉,厉声道:“你个蠢妇,你若不拿,我便杀了你!”

姚氏感觉呼吸困难,她涨红了脸,死死瞪住沈伯奎,断断续续地道:“你……敢!”

沈伯奎手下用力,他还真不敢。

如果姚氏死了,颖怡和文博就要守三年孝,这三年里,文博不能了仕,颖怡不能出嫁。

三年时间,足以改变一个人的一生,他不会这么做。

可是这个蠢妇实在太可恶了,他不想松手。

姚氏喉中咯咯地响,两个人如斗鸡似的互相死盯着。

姚氏的脸越来越红,呼吸越来越困然,双眼开始翻白。

沈伯奎只要再多用一分力气,就能把她掐死。

正在这时,门被推开,沈颖怡进来,一看见这情形,她惊得呆了,道:“爹,娘,你们在做什么?”

沈伯奎如梦初醒,急忙放手,姚氏倒在地上,脸色刚才已经变得青紫,她还以为她会死,此刻,后怕加上恨意,她抓上去对沈伯奎又抓又挠,道:“你这个老不死的东西,你想杀了我再娶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不成?你好狠的心!你竟然真的想杀我!”

沈颖怡用力拉开姚氏,怒道:“母亲,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就别闹了!”

姚氏难以置信地看着沈颖怡,道:“你,你说我闹?刚才你爹要杀我,刚才他要杀我,你是亲眼所见的,你竟然说我闹?”

沈颖怡看一眼脸色铁青的父亲,又看着如同疯魔一般的母亲,心里也很烦,她耐着性子道:“隔着大老远就听见你们在吵架,爹,娘,你们到底是为什么吵架?”

“还能为什么?为银子!为了让你嫁给太子,你爹已经把府上的银子花得干净了,事情还没办好!现在他又要银子!”提起这件事,姚氏就一肚子火,花了银子,结果却不如意,如果当初没有这一出,不想把颖怡嫁给太子为侧妃,不但不用花这么多的银子,也不用费这么多的事。

沈伯奎也怒,费那些事他愿意吗?

沈颖怡咬了咬唇,在唇上留下一道白印子,她知道为了那个太子侧妃的名份,家里的确是付出很多。可是现在都过去了。

她问沈伯奎:“爹,你要银子做什么?你要多少银子?”

对这个女儿,沈伯奎还有三分客气,他道:“我是要送礼给罗将军,需要二千两,你娘死活不给!”

听说是送礼给罗将军,姚氏将信将疑。

沈颖怡道:“娘,这是正事,就算没有银子,也要挪一挪,你怎么反倒和爹吵起来了?”

姚氏也怒:“他要好好和我说,我能不去挪吗?可是他什么交代也没有,只知道冲我吼!”

沈颖怡安抚地道:“好了好了,你去准备银子吧,爹也是为了这个家。你们以后能不能不要吵了?”她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的,刚才她要是晚来一步,气怒之下的爹是不是就把娘给杀了?

第319章 立下字据

姚氏心中委屈又愤恨,但女儿即将是晋王的女人,这个面子得给,去拿银票。

虽然现在侯府之中的中馈因为他们私底下的挪用捉襟见肘,但毕竟这么大一个府,二千两银票还是有的。

她拿回银票的时候,沈颖怡担心他们再吵起来,还在这里。看着父女两人说话热闹,气氛融洽,想到刚才差点被掐死,姚氏心里的愤恨又添了一层。

沈伯奎可顾不上她的情绪,他担心去得晚了,沈珞言就把酒拿去了竹兰轩。能拿出这么两坛酒做礼物,也很有面子。

何况,若是二千两便能买来,那可不就是占了大便宜吗?

沈伯奎拿着银票,匆匆地去往映月轩。

刚走到门口,就见沈珞言拿着两坛酒正要出院门。

他立刻堆了满面的笑,道:“珞言,不是跟你说好了,这酒匀给我吗?你这又是要去哪里?”

沈珞言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道:“我想了想,还是不要了。孝敬我爹的东西,哪能拿来卖钱呢?再说,这么小小的一坛,最多也就三斤,却得一千两银子。对爱酒之人来说不贵,但对大伯来说,好像有点贵吧?我还是拿去给我爹喝吧!”说着,绕过他就要走!

“不贵不贵,千金难买心头好嘛!”沈伯奎急忙挡在她前面,道:“别呀,别,珞言,大伯和你说好的,你再去朋友那里买就是了!”

他甚至拿出银票,道:“你看,我银票都准备好了。我是诚心买的!”

沈珞言看了银票一眼,一脸无奈地道:“大伯,不是我信不过你,要是你拿银子把酒买走了,回头说这酒不好,找我要回银子,我到哪里说理去?你是长辈,我一个晚辈还能和你争不成?”

沈伯奎道:“怎么会呢?你也说了,我是长辈,怎么会做这种事?”

“我信不过!”

沈伯奎心里恨得牙痒痒,但没有办法,着急道:“那你说怎么办才好?”

“立下字据吧!”沈珞言满是不信任地道:“这样即使是祖母为伯父出头,觉得我一坛一千两太贵了,那我也不怕!”

立下字据么,沈伯奎觉得这正合他意。

沈珞言不懂酒,以为桃花红一千两银子一坛很贵了,但是真正的桃花红,尤其是这种十五年份以上的,一万两银子一坛也不贵吧?这种便宜可不是经常有,要是有机会不抓住,他岂不是天字号第一的大傻瓜?

只要立下字据,要是以后沈珞言知道价格了,想要反悔也没有办法了。

他立刻道:“好吧,那就立字据!”说完之后,他又假作叹息地道:“珞言啊,没想到你竟然这样不信任你大伯!”

沈珞言只当没听见,沈伯奎说的话,她连标点符号都不信。

沈伯奎见她还不大情愿的样子,又陪着笑道:“好啦,都说好了,我去立字据,也别去别处了,就在映月轩里写下字据,这样可好?”

沈珞言叹道:“你既然一定要买,我还能说什么?”

两人回映月轩。

沈伯奎笑道:“你一个人抱着这么两坛酒,也不叫个丫鬟帮忙,来,大伯帮你!”

沈珞言退后一步,道:“不用了!”

沈伯奎脸上的笑几乎挂不住,他知道没见到银票,这个侄女现在怕他拿了酒走了。虽然他是这么想来着,但是沈珞言这样的防,却让他心中怒极,这个死丫头,之前并不是这样的,自从落水后,就变得奸滑了。

秋兰见沈珞言回转,惊讶道:“姑娘,你不是要把酒送去给侯爷喝的吗?怎么又回来了!”

沈伯奎听了,心中暗暗庆幸,还好他来得早!要是迟来一会儿,等这丫头到了竹兰轩,可就麻烦了。

沈珞言道:“别问啦,去准备笔墨!”

秋兰看了一眼跟随而来的沈伯奎,聪明的什么也没问,转身去准备了。

沈伯奎打量一眼映月轩,这儿他很少来,一路走着,静悄悄的,他想起一件事,顺口问道:“你这里面怎么丫鬟这么少?”

其实丫鬟并不少,沈珞言自从买下雨玳他们后,又去了牙行好几次,挑了几十个女子,几十个男子。

只不过那些女子没有带到映月轩,沈珞言把她们送去庄子上进行培训,现在她开的各家商铺的掌柜的,跑堂的,店员,仆佣,都是那些经过培训后能独当一面的。

只是买地的事尚且没有几个人知道,买些人手来,又没有经过武定侯府,当然更没有人知道了。

映月轩中,只留了三个人。

秋兰,雨玳,钟嬷嬷。

至于洒扫之类的粗活,有粗使婆子,不需要她们做。

沈珞言道:“人多了养不起呀!”

沈伯奎:“……”

这臭丫头说话真真气人,一千两银子的事说得跟吃饭喝水似的,现在问她,她倒哭起穷来了。

在映月轩的小厅里,沈伯奎落座,秋兰拿来了笔墨纸砚,沈珞言把酒坛放在自己手边的几上,看着沈伯奎。

沈伯奎接过笔来,在纸上很快写就。

他吹干墨迹,递给沈珞言。

沈珞言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今从侄女沈珞言手中购得桃花开酒两坛,共计银子二千两。银货两讫,互不反悔,绝无纠纷!”

沈珞言疑问道:“桃花开?不是桃花红么?”

沈伯奎心中一跳,忙道:“什么桃花红?当然不是,你不是打开看过,颜色不对呀!”

沈珞言点了点头道:“哦!”

原来她就是随口一问,沈伯奎松了口气。

他刚开始也想写桃花红来着,但是想一想觉得不对。桃花红的酒根本不是以坛为单位的,而且,一千两银子一坛,就算这丫头反悔了,拿去告官,都得判他个蒙骗罪。

但是写上桃花开就不一样了,天知道这是什么酒名,一千两银子一坛,怎么看都是他更吃亏,他不追究,谁还追究?以后就算沈珞言醒悟过来要反悔,告到皇上面前他都不怕!

他不禁为自己的谨慎有几分得意,从怀里掏出两千两的银票来,道:“银子归你,字据收好了,酒归我!”

第320章 验第酒

沈珞言把字据叠了起来,银票也收好了,大方地指着酒坛道:“酒归你,你拿好了!需要帮忙吗?”

沈伯奎笑逐颜开地道:“不必不必!”两坛酒,不过六斤,哪里需要人帮忙。再说,谁来帮忙他还担心不小心给弄砸了呢!

他宝贝地一手拿一坛,用臂弯环在胸-前,脚下飞快地出了映月轩!

那急切的模样,就怕沈珞言马上反悔一般。

站在一边的秋兰有些不解,道:“大老爷这是怎么了?不过两坛酒而已,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沈珞言笑了笑,道:“可不就是宝贝吗?就算是水,一坛一千两,也不便宜!”

听说一坛一千两,秋兰咋舌。

沈珞言道:“走,去竹兰轩,给我爹送酒去!”

秋兰道:“酒呢?姑娘不是把它们卖给大老爷了吗?”

沈珞言哼了一声,道:“大老爷买走的是桃花开,我要送给爹喝的是桃花红,怎么能一样?”从小厅的侧门出去,是一个房间,房间桌上,两坛酒摆放得好好的。

这两个酒坛,和沈伯奎抱走的酒坛外形一样。

沈伯奎拿到酒,简直心花怒放。

回到文渊榭,见到姚氏母女,他立刻喜滋滋地道:“罗将军最爱好酒,有了这两坛酒,他定会为我的事更加上心的!”

姚氏急了:“你拿走二千两银票,就为了买这个?”

沈伯奎瞥她一眼:“你知道什么?”

姚氏更怒了,一把抓住他的脖领子,叫道:“一千两银子一坛,你买的是金子不成?什么酒要这么贵?”

沈颖怡也不太赞同地看着沈伯奎。

沈伯奎心中的喜悦被这母女两个怀疑的目光大打折扣,他道:“这酒可不是普通的酒,这酒叫桃花红!”

姚氏不懂酒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但沈颖怡一听,不禁惊讶地道:“桃花红?才一千两银子一坛?爹你是不是被骗了?”

总算遇上一个识货的,沈伯奎差点笑出声来,道:“你爹我怎么会被骗。沈珞言那丫头也不知道走什么狗屎运,别人送她两坛桃花红,她不认识,只当普通的好酒,要拿去给那瘸子喝,被我遇见了,我便一千两银子一坛买来了。还差点被你娘坏了好事!”

姚氏看沈颖怡:“这酒真有这么贵?”

沈颖怡是被姚氏自小精心培养的,素有才名,对酒类的知识有些认识,她道:“如果是桃花红,这一坛,最少也要五千两银子,爹爹的确是赚了!”

姚氏一听,刚才的怒火也消散了,但是被沈伯奎喝骂过,心中多少还有些不服气,撇撇嘴道:“真的就值这么多银子,但万一是假的呢?你也说了,沈珞言那丫头不识酒!”

沈伯奎心中得意之极,也不计较姚氏的抬杠,道:“我之前亲眼看过,不但是桃花红,而且,还是十五年份以上的桃花红!”其中有一坛的坛口开封过,他为了让姚氏无话可说,道:“不信你看!”

把坛口揭开。

一股酒香漫了出来。

沈颖怡闻着,道:“好浓的酒味!”

姚氏道:“倒也有一点点香!”

沈伯奎颇为得意,道:“我准备把这酒送去给罗将军,咱们文博是要从文入仕的,文浩不喜文,爱舞刀弄剑,他也已经十四岁了。请罗将军给他安排一个军职,这样,以后,继承起来也顺利!”

继承什么,自然是武定侯府的爵位。

沈伯奎也算是深谋远虑,武定侯这个爵位若没去军中三年以上,便传代减等,他既想得到这个爵位,又想这爵位可以传到子子孙孙。

恰好次子沈文浩读书读不进去,这倒是个好机会。

沈颖怡心思细,道:“爹,桃花红送礼,再尊贵也没有,但是,爹爹你识得桃花红吗?你可喝过?”

沈伯奎摇头笑道:“桃花红贵着呢,你爹我可喝不起!”就算喝得起,也买不到。

沈颖怡道:“既是送礼,那可得确定酒是真的,爹爹若冒然送过去,万一不是桃花红呢?岂不是闹了笑话?”

沈伯奎心怀慰,道:“还是怡儿想的周到,对对对,要验验!”他对姚氏道:“叫童管家去请董师傅来!”

京城酒坊之中懂酒的董师傅!

姚氏想到这事关儿子的前程,出去吩咐去了。

沈伯奎对一脸慈爱地对沈颖怡道:“你哥进的是太学,以后前程不可限量。你的亲事也已经有了好结果。把文浩的前程安排好,再给颖雪说个好人家,你们兄弟姐妹四个互相扶持,以后沈家大房想不兴盛都难!”

沈颖怡也笑逐颜开,道:“爹爹思虑周全,为我们想得长远。若不是爹爹帮忙谋划,女儿也不能得到晋王殿下的心。以后我们会好好孝敬爹爹的!”

“好好好!你们以后荣华富贵,才是爹爹最想看到的!”沈伯奎道:“你哥为人清高傲气,你弟弟年纪还小,为人鲁莽,只有你最得爹爹的心,而且你的亲事也是最好的,爹爹最看好你!”

姚氏走进来,正好听见,也笑道:“咱们的怡儿不但聪明,而且漂亮,一切都是她份所应得!”

“对对对,份所应得!”

一家三人笑容满面,似是看到了他日的荣华兴盛。

半个时辰后,童珉带着董师傅匆匆而来。

这董师傅因酿酒手艺好,在京城也算小有名气,童珉与他有亲,不然,还请不动人。

董师傅先是抱拳行了一个礼,道:“沈大人,不知道府上叫我来,是验什么酒!”

沈伯奎笑道:“有劳董师傅了!这两坛酒,是我新买的桃花红!”

董师傅有些激动,道:“桃花红?竟然是桃花红?倒是我之幸!”

沈伯奎客气地道:“董师傅请验!”

董师傅带着朝圣般的心情,小心翼翼地揭开坛,闻了一闻,看了一眼,又沾了一些入唇,而后,他的激动平静下来,笑容也有些僵,片刻没有说话!

沈伯奎心中一沉,董师傅这表情不对呀!他忙问道:“董师傅,这酒可是桃花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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