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阙虹飞(武陵樵子)-花间浪子 - xp1024.com





 
第一章 蝙蝠伤命 骤起波澜

 

  仲春二月,成都郊外杨柳滴翠,十里蓉荫,平畴绿野隐现着竹篱茅舍,鸡犬相闻,馓有江南风光。这日傍午,正下着毛毛雨,天气变得倏阴倏睛,就在这时候北门外的官道上来了三骑川马,骑着三个少年公子。这三个人年岁不相上下,约在二十四五,长得虎臂猿腰,神采奕奕,顾盼非常。

  骑后随着一个小厮,短衣跣足,面色腊黄,背着一只七弦瑶琴,垂首疾趋,但依稀可见他气质清秀,应该是俊秀小子,与他腊黄的面色,并不相衬。马走得虽慢,可是这小厮却赶得上气不接下气,呼喘频频。

  这三个少年公子服色各异,一着天青团花夹衫,胸口处缀有一圈方形白玉,衬着他那四方脸膛,更显得气质俊犷。另一人身着枣红长衫,浓眉虎目,不怒而威。还有一个剑眉斜飞入鬓,面如冠玉,嘴角永远噙着一丝耐人寻味的少年,却身穿一件墨黑长衫。
  
  因为他们的举动均异于常人,太阳穴高高隆起,一望而知均是内功深具火候,身怀绝学之士。在江南武林中提起南天三燕的名号,无人不知,畏惮三分,而他们却自称武林三公子。

  那身穿黑衣少年瞠目四眺一眼,朗笑一声道:“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这仲春二月正是好天气,此次能与郑兄把晤,了却多年之愿,诚小弟一大快事。”这少年谈吐不俗,可见他学养有术,与其他二人意气飞扬,粗犷豪迈大相迳庭。

  蓦地——迎面突传来奔蹿如雷及一阵鸾铃响声,只见两骑快马风驰电掣奔来,骑上人劲装捷服,肩带兵刃,阔檐草帽遮得很低,瞧不出他们的面目。来骑奔势如飞,疾掠而过,转瞬间奔出七八丈远。枣红长衫少年口中忽惊噫了一声,人已离鞍倒飞而去,疾如流星掠空,两手一分扣着两匹奔马鬃鬣。

  二马顿时前蹄高扬,同声希聿聿惊嘶,骑上并靠着两个头戴阔檐大草帽劲装汉子身形歪落下鞍坠地。原来这两个劲装汉子早就死去多时了,马也奔了一段不算太短的途程,因无人控制,似绕过成都城由驿道奔来,因马能识途,骑主似为川北武林人物。其他两个少年公子亦掠落下鞍,齐趋视那两个死者因何致命。

  只剩下短衣跣足的小厮捧着瑶琴伫立道边,趁此良机可缓一口气,休息一阵,他无心于瞧热闹,漠然无动于衷,两目仰观蓝天白云,默默出神。是仇杀之事他已司空见惯?还是他饱尝人间的不幸,命运的捉弄,令他有生不如死的感觉。

  从他憔悴的腊黄的面色可知已经历了一段灰黯的人生,这时一朵飘浮的白云在他眼帘前变幻着,他的眼珠也随之千变万化。但谁又知道他在想什么?道上行人与田野问乡民渐渐聚集起来,却都不敢走向南天三燕及死者,反倒聚在那小厮身侧。

  一个壮健的大汉向小厮道:“老弟,那两个死者是什么人?”

  小厮子沉思中醒转过来,望望大汉一眼,苦笑道:“不知道。”

  大汉呆了一呆,又道:“那三个少年公子呢?”

  小厮答道:“瞧尊驾也是老江湖了,怎么竟不认识?那身穿青长衫者名郑嵩燕,就住在成都蓉园,那身着枣红长衫的名高俊保,武林美号「离火神燕」世居杭城上天竺。”话一顿,笑道:“那黑衣少年就是我家少主人,世居八闽侯宫,名庞镇寰,武林尊称玉燕剑客。”

  大汉闻言不由面色震惊,长长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卓著威名的南天三燕武林三公子,想必老弟也是一身惊人绝学。”

  小厮苦笑道:“我呀,连庄稼把式都不会,那敢当称一身惊人绝学。”

  大汉摇首叹息道:“可惜,可惜。”且说武林三公子检视两个死者,发现颈后嵌着一只铁蝙蝠,长宽不及二寸,深没颈肉嵌在骨内。

  郑嵩燕右掌如斧,倏地以暗劲力砍二个死者后脑门,深嵌入骨的铁蝙蝠立时震出体外,托掌心凝视一眼,不禁神色大变。那铁蝙蝠纯系缅钢打造,锋利无匹,尤其嘴部突出一针,专破罡劲横练,护身气功,寒光如电,映目生寒。

  郑嵩燕望了二人一眼,道:“死者乃壶口关黄河水道怪杰老龙神上官相左右二霸花荣、黄吉,二霸武功虽稍逊我等一筹,但在目下武林亦堪称项尖人物,制死二霸之人不言而知武功极高,两位可知武林中有什么人用此独门霸道暗器么?”

  高俊保、庞镇寰摇首道:“数十年来,武林中就无用铁蝙蝠暗器成名的人物,铁蝙蝠打出手法极难,真力须使得极均匀,毫厘之差即会偏向,此人手法之沉,部位拿捏之准,竟不爽分毫,可见此人武功已臻化境,但猜不出是谁?”

  郑嵩燕道:“老龙神孤傲狂妄,睚眦必报,此事定会为江湖带来一场血腥浩劫,却不知起因为何,如小弟意料不差,此必为震惊武林公案。”说着将二只铁蝙蝠放置囊中。

  庞镇寰神色一变,道:“郑兄不如弃去,两只铁蝙蝠恐为郑兄带来麻烦。”

  郑嵩燕双眉一剔,扬声哈哈大笑道:“小弟是怕事的么?”神情狂妄,不可一世。

  远处忽起了一声轻微的冷笑,但南天三燕却未察觉。南天三燕向乘骑走去,庞镇寰发现小厮与人说话,不禁大怒,以手分开路人,大喝道:“九荫,你在胡说什么?”右手疾挥向小厮脸颊。「吧」的一声脆响,小厮发出一声啊哟惨叫,人被打得跌翻了出去,恰好压着花荣尸体。

  高俊保眉头一皱,笑道:“庞兄为何如此盛怒打贵什,其实贵什也不没说什么?”围观路人见状一哄而散。

  庞镇寰赧然一笑道:“这厮最是胡言乱语,素不为小弟所喜,此次本不愿带他前来,乃奉家父之命说他原为川人,可同行一拜先人穴墓。”说着干咳了一声,又道:“既然高兄求情,小弟宽恕他一次就是。”

  高俊保暗道:“我何尝与他求情。”似碍难出口否认,仅微微一笑。

  庞镇寰厉喝道:“九荫,还不爬起来。”南天三燕随即一跃上骑,蹄声得得而去。小厮挣扎爬了起来,右臂紧抱着的七弦琴尚未跌坏,右手掌心剧痛如割,鲜血如断线滴下,只觉得全身骨骼拆散了似的,眼前金花乱涌,积威之下不敢不走,追着骑后一颠一跛奔去。
  
  郑嵩燕突然在骑上发出爽朗笑声道:“二位远来不易,小弟特在望江楼上设宴接风,莱肴亦均是成都最著名的拿手好菜,聊尽地主之谊。”

  高俊保、庞镇寰豪笑道:“我俩就是为嗜口腹之欲而来。”
  
   
  
  成都气候温和,冬不严寒,夏不酷暑,每当秋凉花开,芙蓉如城,锦绣四十里,灿烂绚目。望江楼称崇阁,位于锦江之傍,环周修竹如篁,古木参天,系唐朝诗妓薛涛故居,楼下不远有井为著名于世之「薛涛井」,井水清冽,居民汲取井泉用以烹茗,车载挑负不绝于途,昔传薛涛用水制笺,裁画供吟,名为「薛涛笺」。

  吟诗楼高踞崇丽阁之上,凭窗小坐,俯瞰江流宛转,水鱼澄碧,仰视峦影,青林滴翠,风光明媚,景物佳绝。郑嵩燕即在吟诗楼上设宴三席,与邀的均是成都知名武林人物,主客当然是高俊保与庞镇寰二人,郑嵩燕周旋于宾客间笑语殷问。众宾客对郑嵩燕极其恭敬,足证明郑嵩燕威望西川,盛名无虚。
  
  吟诗楼间占地甚广,尚有十之六七设有二十余张桌面,均上了七成座,食客俱为当地达官富绅,笑语喧哗,盛嚣鼎沸。夕阳沉山,清风徐来,锦江如带,霞影映帆,景色畅心悦目。郑嵩燕摆下酒宴盛席,酒是泸州陈年大曲,开坛芳香四溢,莱肴更是成都名菜,味美色鲜,令人垂涎欲滴。
  
  吟诗楼上正大快朵颐,独有一人蜷缩坐在薛涛井旁青石上愁眉沉思。这人正是那庞镇寰携来小厮,捧首流泪道:“我奚凤啸何时才能出人头地,扬眉吐气,唉,白恨枝无叶,莫怨太阳偏,这是命,那我又何能强求呢?”

  他独自一人自怨自艾,徐徐伸开手掌,掌心伤痕新凝,他托着一枚乌光闪亮星形的斑指,细细把玩。这枚斑指却是他被庞镇寰一掌震飞摔在花荣尸上掌触之物,星形棱角锐利如刃嵌他那掌心上血液如注。显然,斑指是花荣身上之物,他暗道:“武林中人身怀之物多半奇特,此枚斑指非金非玉,有何珍贵,莫非用来当暗器使用。”

  他理解不透,并未向庞镇寰言及,把玩了一阵收入怀中,突然瞥见江滨流星奔云奔来三条人影,不禁一怔。来人倏地在井侧停住,现出一个头大身矮老者,狮鼻海口,浓眉绕腮,穿着一袭宽大黑衣长衫,迎风猎猎,使人不寒而栗。

  三人都各带有兵刃,目光仰视吟诗楼上华灯灿烂,笑语喧哗,嘴角泛出一丝冷笑。老者忽发觉奚风啸蜷缩在井旁青石,锐利目光上下打量了奚凤啸两眼,察知不似武林中人,料为贫人之子,也不以为意。

  然后转注在一双体瘦如竹怪人道:“二位贤弟,黄河二霸怎会死在铁掌追魂郑嵩燕手上,岂非怪事,倘非路人目击,老朽不信此为事实,试想我等在嘉定一路追踪而宋,在成都近郊突失去二霸形迹,只道二霸免脱……”说至此垂首沉思一阵,猛然抬头道:“莫非郑嵩燕邀请高俊保、庞镇寰由江南而来,亦是为了此事,那倒是可堪忧虑。”

  这头大身矮老者乃目下威震北六省玉虎帮金蜈堂堂主天杀星丁洪钧,那一双体瘦如竹怪人乃是工虎帮中高手童虎童彪,江湖匪号催命双剑。

  奚凤啸闻言心说:“武林传言多届无稽,黄河二霸怎可妄断丧在郑嵩燕手中。”有心言明,猛转念一想,何必惹火烧身,他虽然不擅武功,但身居武林世家,平常耳濡目睹,此等江湖是非,一点沾惹不得,稍一言行不慎,立招杀身大祸,是以隐忍不言。

  只见童虎嘴角擒出一声恶毒笑容,森冷答道:“天下事往往出人预料之外,玄云观主死在黄河二霸毒手之下断无疑问。那玄云观主珍藏之白阳图解宝钥必为二霸取去,但二霸尸体中遍寻并无此物,如非郑嵩燕取了还有何人?”

  奚凤啸闻言不由心神大震,右手摸了怀中斑指一把,暗道:“看来,这斑指定有蹊跷,莫非它就是……”遂凝神听下去。

  丁洪钧长叹一声道:“数百年绝传之「白阳图解」方露一线曙光,又告霾云掩日,究竟黄河二霸之死,斑指之失,是否郑嵩燕所为尚不得确和,南北三燕武林世家,辣手难惹,还得慎重才好。”

  童虎冷笑道:“丁堂主今日如此软弱怕事,我等所为何来,即是我等放过郑嵩燕,老龙神上官相能放手么?”

  丁洪钧道:“依贤弟之见?”

  童虎道:“何妨单刀直入问上一问。”

  三人缓缓消失于楼口不见,接着已疾逾飘风而至五条身影,其中一人是个美艳绝伦的少女,迳向望江楼上掠去,虽是惊鸿一瞥,但这少女绝世风华却深映奚凤啸脑中,不禁随着五人身后登楼。
  
     

  吟诗楼上,南天三燕与群雄正酒酣耳热,猜拳行令,豪笑盈耳。郑窝燕忽瞥见楼口先后登上八人,前三人正是玉虎帮天杀手星丁洪钧及催命双判童虎童彪,随后是四个面目阴冷武林高手及一美艳绝伦的绿衣少女。他为少女明昨皓齿,照人艳光所吸引,两道眼神死盯着少女一瞬不瞬。

  突听耳边响起一个森冷语声道:“郑公子。”铁掌追魂郑嵩燕不禁一呆,转目望去,只见一个头大身矮,目光如炬老者面含微笑的望着自己。

  他猛然想起此人来历,不由神色微变,抱拳说道:“丁老师,何事赐教?”

  天杀星丁洪钧见郑嵩燕竟知自己威名,不由泛起得意的微笑,道:“丁某特来恭贺郑公子。”郑嵩燕不禁一楞,不知丁洪钧话意何指。

  此刻,整个吟诗楼上鸦雀无声,数十百道目光投向丁洪钧脸上。但高俊保庞镇寰四道目光却投在美艳绝伦少女芙蓉双靥上,暗道:“沉鱼落雁,人间殊色。”南在三燕行事介乎正邪之间,并无大恶,但均有寡人之疾,最是好色。

  少女忽然察觉,面色一沉,如笼上一层寒冰,星眸中射出两道慑人寒芒,凛然不可侵犯。只听郑嵩燕讶诧道:“在下何事值得丁老师恭贺之处,恕在下不明,还请见告。”

  丁洪钧暗中冷笑道:“好做作。”面上淡淡一笑道:“黄河二霸恶行擢发难数,为郑公子歼除,诚乃大快人心之举,但二霸身怀「白阳图解」之钥亦为郑公子不劳而获,岂可不预为恭贺。”「白阳图解」四字一出,举座不由大震。

  郑嵩燕神色一变,沉声道:“丁老师为何血口喷人,在下等不过路经郊外发现二霸已死下骑察视一眼,至于「白阳图解」之钥为在下获有,更是无稽。”

  丁洪钧摇首微笑道:“丁某也是风闻而来,并非目击,但目击者已将此事传布开来,不到数日即轰动整个武林……”

  郑嵩燕厉声道:“何人目击。”

  丁洪钧答道:“丁某已说过风闻此事,何人目击那要问郑公子你了,郑公子既否认其事,丁某也不便再说,容后相见。”说后,转身向催命双判走去。

  郑嵩燕神色大变,一脸铁青,他做梦也想不到黄河二霸之死竟涉及「白阳图解」要知「白阳图解」乃数百年来武林中人无不梦寐欲得之旷代绝学。这样一来,郑嵩燕无异是惹火烧身,冷笑道:“丁老师且慢,容在下说明,黄河二霸实是死在绝毒暗器之下,暗器确为在下取出,丁老师见多识广,必知暗器来历。”说时丁洪钧转过身来,两道森厉目光盯在郑嵩燕伸在怀中的右掌上。

  此刻,连金针坠地均会铿然大震,楼面诸人不约而同眼神投注在郑嵩燕身上,屏息无声。郑嵩燕手方伸出怀中,尚未舒掌,突然狂飚大作,灯烛全熄,一瞬间伸手不见五指,只闻郑嵩燕闷哼一声,庞镇寰立即扇开火熠子,一道火光升起。狂风立止,火光映照下只见郑嵩燕一脸铁青,掌心空空如也。

  高俊保庞镇寰不禁心神一凛,均知一双铁蝙蝠在灯光一熄间为人劫走,劫走之人就在这吟诗楼上。郑嵩燕一双怨毒的眼神逼视在丁洪钧身上,久久不移。丁洪钧冷笑道:“郑公子莫非疑心丁某所为?哼,丁某人尚不屑既做于前,而又不敢承认于后之事。”

  话中有刺,郑嵩燕闻言目中猛泛杀机,厉喝道:“丁老师,无须咄咄逼人,在下尚不把玉虎帮放在眼中。”

  丁洪钧哈哈大笑道:“今晚之事。有目共睹,丁某并非寻衅而来,郑公子岂非作贼心虚,丁某未存计较之心,只怕老龙神上官相未必放过阁下。”说着走回座中。

  店伙忙着点燃灯烛,全楼重放光明。忽地,美艳少女桌上一个面目森冷汉子缓缓立起,走向郑嵩燕之前,道:“兄弟,奉命前来请问阁下,黄河二霸是死在什么暗器之下?”

  郑嵩燕道:“尊驾奉何人所命?”

  “奉咱们姑娘之命。”郑嵩燕望了少女一眼,道:“是两只铁蝙蝠致死。”

  面目森冷汉子傲然一笑道:“武林中并无人用铁蝙蝠暗器,有谁保证确有其事。”

  高俊保庞镇寰同声道:“在下当场目击。”

  那汉子冷冷一笑,道:“黄河二霸尸体上一双铁蝙蝠暗器尊驾为何起出?”

  郑嵩燕道:“在下另有缘因,无非恐从铁蝙蝠身上查出真凶是谁。”

  那汉子森冷一笑,道:“欲盖弥彰,居心实不可测,铁蝙蝠本属空穴来风,骗得了谁?”

  “片刻之前狂风吹熄灯烛时为人劫走。”童彪倏起立掠至郑嵩燕之前,冷笑道:“这话骗鬼,南天三燕在武林中声名比我等黑道人物还臭,怎能见信。”

  突从郑嵩燕身后窜出一条大汉,厉喝道:“狂徒无礼,你在找死。”一溜寒光电奔出手,刀风锐啸,刺向童彪胸前开坎死穴,凌厉之极。

  童彪竟视若无睹,刀尖堪距五寸之际,右掌突电光石火般一拂出手。大汉一声狂嚎出口,叭哒倒下,胸口鲜血如泉喷出,一柄钢刀正插在他那胸口,正是他自己兵刃。南天三燕不禁大感震怒,行功运臂,蓄势待一击出乎。

  蓦地,吟诗楼上正上叭的一声,钉着一杆三角小旗,上绣一条五爪赤龙。群雄中有人出声惊道:“老龙神信物。”

  美艳少女盈盈一笑道:“我们回去吧,置身事外方为上策,让他们自相残杀。”莺声沥沥,甜脆悦耳,随着四个面目森冷汉子步下楼去。

  天杀星丁洪钧望望正梁上绣着五爪金龙三角小旗一眼,蹙眉冷冷一笑,领着崔命双判拾级下楼。郑嵩燕铁青着脸,冷笑一声,舒开右掌迅如电光石火抓向三角小旗。

  “且慢。”一声大喝出自成都广达镖局总镖头五行掌邓炳煌口中。

  郑窝燕闻声一怔,转面道:“邓总镖头何故喝阻?”

  邓炳煌,道:“老龙神信物一现,上官相三日内必来成都,侦访二霸死因及白阳图解宝钥,在未水落石出之前,未必与郑公子伸手为仇,但如拔下龙旗,无异自承杀害二霸。”

  郑嵩燕苦笑道:“邓总镖头话虽不错,但当时二霸身死之际,仅有我南天三燕在场,路人目击者将风声传开说在下杀死二霸,在下何可申辩,武林中视南天三燕本为一丘之貉,那高龙二兄挺身作证,又有谁能见信。”

  邓炳煌道:“无论如何,总以不拔是为上策。”

  突然,庞镇寰似想起一事,朗声高叫道:“九荫……九荫……”一连唤了两声,并无回音,庞镇寰神色一变,身形穿空翻出楼外疾泻而下。
  
     

  奚凤啸因一时好奇,竟暗蹑在那美艳少女及四个面目森冷的汉子之后登楼,隐在楼口栏侧探首觑望。吟诗楼上一切情景均深映在他的眼帘,郑嵩燕掌中二只铁蝙蝠暗器被人劫走,普天之下恐怕只有他一人知情。但见那风华绝代的翠衣少女随四汉子下楼,不禁一慌,急急转身。

  正好一个黑衣汉子跨步下楼,发现了奚风啸神情有异,脚步一蹴,点在奚风啸脊后「尾闾」穴上。奚凤啸猛感眼前一黑,脑中天旋地转,但听少女一声低喝道:“不得鲁莽。”他只觉身躯被人挟住疾行,一缕淡淡的幽香送入鼻中,耳边风生,不知跑了多远,始放落于地面,胸前被点了一指。

  奚凤啸晕眩之感消失,睁目只见少女一双妙目凝注自己,方欲说话,蓦感喉间一甜,禁不住口中喷出一股泉涌黑血,人却晕厥过去。美艳少女叹息道:“可怜的孩子,内伤竟如此沉重,崔星五,你怎么对不会武功之人下手辣毒如此?”

  崔星五目露惶恐之色道:“姑娘,小的仅点了他的晕穴,交未施展辣手。”

  少女诧道:“这就奇怪了。”仔细打量了奚凤啸一眼,发现颊上有五条鲜明指痕,恍然省悟,从怀中取出一只翠玉小瓶,倾出一粒墨绿色的药丸。崔星五等四人目中不禁流露出钦羡之色,显然这翠绿色药丸乃是一种稀世灵药。

  少女将药丸喂服奚凤啸口中,奚凤啸虽然晕厥,却神智并未全部丧失,只觉药丸入嘴即化为一缕琼浆顺着咽喉流入腹中,一股热流循着周天直透四肢百骸,不由精神一振,翻身坐起,道:“多谢姑娘救命之德。”

  少女晶澈双睁凝视着奚凤啸,柔声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发现你一无武功,为何藏腑内伤沉重。如不救治,将终生贻恨无穷,所以不惜赐你一粒灵丹。”

  奚凤啸嗫嚅回答姓名及负伤经过,他只觉少女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质,答完话壮着胆问道:“姑娘尊姓芳名还请见告,奚凤啸日后若有寸进,必肝脑涂地图以相报。”

  少女展齿一笑道:“我名何湘君,当时黄河二霸身死之际你未发现因何致死的么?”

  奚凤啸摇摇头道:“我不敢妄指,但二霸奔骑掠过,郑公子制止马奔之势,二霸身形立时歪倒跌下骑来。”

  何湘君怔得一怔,道:“如你言属实,倒是未便断言二霸丧在郑嵩燕手中,但郑嵩燕在二霸尸体上取出何物你也不知道么?”

  奚凤啸道:“不知,路人围睹,我亦因与路人答话致遭庞公子之怒。”

  何湘君叹息一声道:“你尚要回到郑嵩燕府中吗?”

  奚凤啸不禁一呆,半晌答道:“凤啸孤儿,为庞老爷子收养,但因耿介成性,每不合庞公子之意,屡遭辱责,常觉寄人篱下总无出处,无奈念及庞老爷子之恩不忍遽别。”何湘君樱唇一动,欲言又止,蓦地,夭外遥处起了一声长啸。

  崔星五面色一变,沉声道:“丁洪钧老鬼及夺命双判追踪来了,他疑心姑娘夺得郑嵩燕之物……”

  何湘君低喝道:“你等散开,由姑娘独自一人应付。”四个面目森冷汉子一跃而开,隐在树后。

  奚凤啸紧随着崔星五之侧,探目外视。暮春二月,晚风袭衣尚有料峭寒意,奚凤啸体质单薄,素来畏寒,但今晚却有种阳和感觉,兀立在晚风中毫无畏缩之意,暗暗诧奇。寒月中天,散出淡淡银辉,郊野景色迷蒙,远处不时传来一声农村犬吠,冲破这如水寂静夜空。

  何湘君卓立草地中,晚风拂动云鬓乌发及长长衣裙,宛欲姑射仙子御风飞去,美绝人寰。只见三条黑影流星而至,渐渐显出丁洪钧及夺魂判身形。丁洪钩三人一见何湘君若无其事般屹立草地中,不禁愕然止步。何湘君徐徐抬起皓腕,个水葱般玉指,一掠云胡乱发,娇靥上泛出妩媚巳极的笑容,曼妙出声道:“三位是找我么?”

  丁洪钧三人不由得心神一荡,赶忙收敛心神,丁洪钧干咳了声道:“老朽只相求姑娘见告黄河二霸是否死在郑嵩燕手中?”何湘君凝眸不答。

  丁洪钧老脸不由一红,道:“白阳图解宝钥与老朽关系甚大,方才吟诗楼上狂风吹熄灯烛,郑嵩燕掌中之物乃姑娘取得,是以断言姑娘必知真情,故有此一问。”

  何湘君眼皮微抬,目中两道神光如挟霜刃,道:“丁老师目光居然如此锐利,请问我在郑嵩燕掌中取走何物?”天杀星丁洪钧不过是凭空意断,何尝目击,料不到姑娘有此一问,不禁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童彪突厉喝道:“丁堂主,空言无益,不给这贱婢一点颜色瞧瞧,不知我等厉害。”话尚未落音,何湘君电闪欺身,右掌迅如电光石火拍出。「叭」的一声,童彪啊哟出口,左颊挨了一下重的,齿血进出,直打得童彪虎眼冒金星,奇痛澈骨。

  童彪厉喝道:“贱婢找死。”双掌抡攻猛举,掌势仅及半途,潜力已自逼人。

  何湘君银铃娇笑一声,右掌一式「飞絮拂云」挥出。一击之中竟包含了无数神奇变化,指劲掌影攻向童彪意想不到方位。童彪不禁一凛,疾退两步,双掌飞撤。何湘君忽的翻腕一式「懒龙舒爪」向童彪右腕扣去,玄奥绝伦,去势如电。

  童彪只觉得何湘君武功高出自己太多,不禁大惊,自己无可再避,右腕一沉,刁起两指,出式「玄鸟划沙」硬接姑娘来招,指风锐啸划空,力可断碑裂石。这时丁洪钧及童彪亦双双夹击而至,掌势刚猛辛辣,均是致命招式。

  丁洪钧暗道:“这贱婢随行四人为何一个未见,定是派遣外出,稍时返转加入拼搏,自己三人处势更危。”心存速战速决之心,掌法愈使愈厉,掌风如雷。何湘君目蕴怒,脸罩严霜,玉掌连挥快攻,招式之奇,武林罕睹。

  奚凤啸自言自语道:“何姑娘武学精奇绝伦,前所未见。”

  崔星五闻言大奇道:“你会武功?”

  奚凤啸摇首低声答道:“不会,但久住庞府武林世家,耳濡目染之下,自信不致失眼。”

  原来奚风啸聪颖已极,过目不忘,庞府为武林世家,拼搏寻仇之事难免,他藏在暗处旁观,年久日深,他脑中已记忆甚多惊人武学神髓,但苦于无法施展。此刻,何湘君所施展的武功无不精妙绝伦,其间的变化委实玄奥,但都深映在脑中紧记不忘。

  崔星五望了奚风啸一眼,取出一卷「内功简要秘谱」,笑笑道:“我看你定然深爱习武,苦于难投明师而已,尤其方才何姑娘赐服一粒灵丹对练武大有裨益,这册「内功简要秘谱」乃习武入门,你研读日后习武可收事半功倍之效。”奚风啸大喜道谢,接过妥置怀中。

  忽听何湘君一声大叱,天杀手丁洪钧疾地飘开丈外,一手护着右胁,目吐凶光道:“今日身受姑娘一掌之赐,他日青山不改必加倍偿还。”

  夺命双判亦跃出圈外狞声一笑,同着丁洪钧转身疾奔而去。何湘君目送着三条即将远去消逝的身影,徐徐出声长叹,那叹息声侧人心弦,似冤抑难伸,摧肝断肠,令人不由泪下沾襟。崔星五等人掠出,趋往何湘君之前,只见何湘君目中满含泪水。

  奚凤啸暗暗诧异忖道:“怎么何姑娘哭了,难道她有什么伤心事?”情不自禁问道:“姑娘为何落泪?”崔星五四人大吃一惊,面色大变,他们都知这话深遭何湘君之怒,奚凤啸虽不死也要重伤。

  哪知大出他们预料之外,何湘君凄然一笑道:“人都有痛苦的一面,你不是也有么?”奚风啸默然垂首。

  崔星五等人大诧道:“咱们姑娘竟改了喜怒无常,动辄杀人的性情,未尝不是好事。”

  何湘君目注奚风啸道:“你不回去了么?”

  奚凤啸摇首道:“寄人篱下终非了局,此去拜祭先人芦墓之后当另谋营生。”

  何湘君取出一锭十两纹银,笑道:“微薄之赠,可作小本营生,你去吧。”

  奚凤啸连连推辞道:“小的不敢接受姑娘重赐。”

  崔星五大喝道:“还不收下谢过姑娘,姑娘言出如山,决无收回之理。”

  奚凤啸不禁一怔,双手接过,拜谢道:“凤啸日后若有寸进,当结草衔环。”抬首一瞧,何湘君及崔星五等人巳然身影俱杳,不由感触万千,怅然片刻,踽踽走去,身形渐杳失在夜色苍茫中……
  
     

  他身形甫自消失,星光闪烁下突如风电射奔来三条身影,只听一声惊噫,三人猛然顿住。来人正是南天三燕郑嵩燕、高俊保、庞镇寰三人。只听郑嵩燕道:“此处草木新断,不久之前有人在此激搏过。”蹲身凝视,鼻中冷哼出声道:“尘土上印有纤纤足印,必是那吟诗楼所见之美绝人寰少女。”

  庞镇寰忽干咳一声道:“郑兄,小弟有话要言明。”

  郑嵩燕皱眉答道:“庞兄有话,小弟洗耳恭听。”

  庞镇寰望望高俊保一眼,道:“小弟两人万里而末,拜望郑兄,本应把晤欢娱,快慰平生,无奈变生枝节,黄河二霸之死,小弟二人虽不欲卷入是非中而不可得,就应同仇敌忾才是。”郑嵩燕面上一红,道:“理该如此,不然南天三燕威名荡然无存。”

  庞镇寰道:“说得极是,但我等三人应推心置腹才是。”

  郑嵩燕怒道:“小弟还有什么藏私不让二位知道?”

  庞镇寰淡淡一笑道:“白阳图解宝钥郑兄未在二霸尸体中觅得么?”

  郑嵩燕心头怒火高涌,冷笑道:“二位兄台就在身旁,难道有目如盲么?”

  高俊保见他们二人有变脸动手之意,忙笑道:“此事真象如何,总有水落石出之时,方才吟诗楼上风熄灯烛,郑兄被人夺取铁蝙蝠,可察觉谁人所为?”

  郑嵩燕冷笑道:“如非无天星夺命双判,必是那少女,除此以外并无他人。”他长叹一声道:“老龙神上官相三日必来,小弟势孤力薄,明晨立即派遣庄丁邀约友人相助,迟则不及。”

  蓦地——高俊保突发出一声闷哼,面色苍白如纸,汗珠豆大涌出,身形摇摇欲倾。庞镇寰二人不禁大惊失色,凝目望去,只见高俊保右臂插着一支泛出蓝光寒电长针。郑嵩燕一见此针,认出来历,目中射出骇悸光芒,高声道:“龙影针。”

  远处突风中送来一个阴寒澈骨语声道:“不错,正是龙影针。”一具瘦长身影,冉冉在草树郁密中踱了出来。月夜星光之下,只见是一瘦骨嶙峋,身穿黑色长衫六旬开外老者,两腮外张,额骨高耸,钩鼻孤挺,鹰眼开阉之下射出一线慑人寒芒,左肩挺插着一支不知名的外门兵刃。

  郑嵩燕身形退了半步,沉声问道:“尊驾可就是黄河水道雄主老龙神上官相么?”

  老者阴阴一笑道:“不错。”

  郑嵩燕心神微凛道:“上官老师,你护身二霸又非我等所害,为何施展龙影针猝袭高贤弟?”

  老龙神上官相目中凶光暴射,喉中发出扰人心魄的长笑道:“不管是否你等南天三燕所害,最初目击者却是你们,你等三人岂可置身事外,非助老夫查出真凶不可?”话声略顿,又冷笑道:“高俊保来西川途中曾杀死老夫手下,应得之咎,何谓暗算。”

  高俊保此时已拔下龙影针,以自制灵药敷服,闻言大喝道:“上官相,你我各以本身武功拼个高下再出狂言不迟。”

  老龙神哈哈大笑道:“你等三人,如不应允相助老夫,难脱重嫌,自有找你等晦气之人,还用得着老夫出手么?如今西川已成是非漩涡,天下英雄纷至沓来,南天三燕名头不过尔尔,不可自视过高。”话落两臂一抖,拔身三丈高下,一个悬空斜射电飞而去,身影转瞬俱杳。南天三燕相顾黯然苦笑,跺足奔空离去。
  
     

  龙泉驿距成都之南二十里,纵横十字街衢市面并不很冷落,行人丛中现出一个面目森冷中年人,朝东街首一家源远客栈走去。这人在客栈门前一顿身,冷峻目光朝两面飞快望了一眼,一溜烟似地飞掠入门,直奔后院。后院是一列三间厢房,雕花长窗,糊以宣纸,房外廊下扫得一尘不染,置有高架水仙朱兰盆景,沁人清香阵阵袭入鼻中。廊下是一方麻石井及一堵高墙,显得十分幽静。

  那中年汉子疾趋入院走在门前,伸手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屋内应了一个娇甜语声道:“崔老师么?姑娘睡着啦,如非急事,请暂缓禀告姑娘。”

  崔星五皱眉道:“剑阁太极双环刘文杰已绝足江湖,如今又在成都出现,只身单骑似向龙泉驿而来,此人再出江湖决非无因,只身前来龙泉驿更不单纯,莫非他巳查明姑娘隐迹在此,是以崔某赶来祟明姑娘。”

  内屋忽然传出何湘君浯声道:“春梅,你与谁说话?”

  “是崔星五老师。”

  “唤他进来。”房门忽开一线,探出一个头梳双髻,眼珠灵活的青衣丫环,低声道:“姑娘唤你进去,这两日姑娘似乎精神困倦,喜怒无常,崔老师,你得当心点。”疾缩入内。

  崔星五沉声道:“知道了。”身形一侧,闪入门中,穿过正室,踏入内房。

  只见何湘君拥被侧身睡在榻上,道:“崔星五,你有急事禀明我么?”崔星五垂手禀明太极双环刘文杰正赶来龙泉驿途中。

  何湘君神情似乎一惊,推被一跃下榻,道:“刘文杰外貌忠厚,其实内心奸狡毒辣,与先父面和心违,他此来未必敢对我不利,但他乃卓负盛然武林前辈人物,所到之处,引人注目。他身后必暗随武林妖邪,不可不防,崔星五,你传命下去严密戒备。”崔星五垂手应诺转身疾奔出外。

  何湘君取出一面菱镜放在桌上,面对坐下,春梅走了过来,替何湘君梳理云发。约莫一盏茶时分过去,何湘君盈盈起立,艳光照人,在帐钩上取下一柄形式苍古斑剥绿鞘的长剑塞在被中,自己则正襟危坐于榻上。突然,只听得一阵急促敲门响声,何湘君以目示意春梅前去开门。

  春梅镇静了一下心神,走在门首拔栓启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身着团花纤锦青缎长衫,貌相儒雅,五官停匀,面肤白晰,三绺长须的五旬开外的老者,春梅睫毛霎了一霎,娇笑道:“刘老爷子怎知我家姑娘住在此处?”

  太极双环刘文杰微笑道:“一年不见,春梅出落得愈发标致了,你家姑娘呢?”

  春梅面色一红,道:“刘老爷取笑,我家姑娘现在内室,容婢子察报。”

  刘文杰道:“不用了,老朽自去入见。”身形一迈,迳往内室走去。

  只见何湘君端坐榻上,见他入来盈盈起立福了一福,道:“刘叔父,恕侄女孝服在身,不能全礼。”

  刘文杰目露悯恻之色道:“贤侄女,老朽自闻得令尊去世,痛失知己,彻夜难以安眠,屈指算来已有一年了,武林传说令尊久病不起,但目下闻得贤侄女露面西川,是以老朽感觉令尊死因并非如传言所说,特来寻觅贤侄女相助一臂之力。”

  何湘君凄然一笑道:“刘叔父盛情心领,但侄女自身之事应自己了结,不敢有劳叔父。”

  刘文杰,暗道:“好刁钻的丫头,恐怕由不得你了。”但他城府深沉,喜怒不形如色,遂哈哈大笑道:“赤手屠龙何昆仑有女如此,足以自豪,死当瞑目,好,老朽当成全贤侄女之志,不过老朽风闻贤侄女在郑嵩燕手中劫取一种暗器,请借老朽一观。”

  何湘君忽绽出盛天百合般的笑容,道:“是致命黄河二霸毒辣暗器么?”

  刘文杰目中神光突然大盛,只认为是何湘君劫走,不敢不招承,笑道:“正是。”

  何湘君忽格格娇笑,道:“刘叔父你平日料事如神,怎么如今判断有差,试想那发出暗器致死黄河二霸之人,亦必是在二霸身上劫走白阳图解宝钥之人……”

  刘文杰颔首道:“此言不错。”

  何湘君正色道:“侄女倘若在郑嵩燕手上取得暗器,必从暗器身上找得线索,怎会困居在此源远客栈中?”

  刘文杰闻言不禁呆住,忖道:“是呀,这话委实无懈可击,看来,老朽要从南天三燕身上着手了。”忽地目露诧容道:“纵然武林传言谬误,贤侄女在此为何一住就是四五日。”

  何湘君玉靥忽升起红霞,垂首低声道:“生为女儿身,有些话不便明言相告。”

  刘文杰恍然有悟,长长哦了一声,立起笑道:“老朽告辞,贤侄女尚留在此,明日再来探望。”话声方落,忽地面色一变,扬手投指向屋外虚空掷去。

  只听室外闷哼一声,刘文杰疾掠出门,只见廊下遗有数点血迹。刘文杰想了一下,身形一抖穿室飞去。何湘君见刘文杰已去,面上泛出一丝淡淡笑容,忽感空气中有极微的异香送入鼻中,不禁神色一变,一把抓住春梅,从被中取出长剑,掠入榻后复壁中。廊下窗前正紧贴着一个黑衣蒙面汉子,用一支三寸长铜管缓缓吹入。

  蓦地又是一条黑影从房上疾泻落下,亦是黑衣蒙面,低声道:“得手了么?”

  “刘文杰老鬼方才离去,何姓贱婢定在房内.怎么一点动静没有?”

  一双蒙面人身形疾掠入房中,忽闻一声沉喝道:“狂徒,以下五门薰香闯入闺阁,还不束手纳命。”崔星五等四人一闪而入,各跃占有利方位,横刃相待,目光森沉注视一双蒙面人身上。这双蒙面人冷笑一声,夷然无惧,卓立如山。

  崔星五心内微惊道:“朋友是何来历?何故潜入房内?”语音甫落,又是一条黑影迅疾无伦掠入房中,现在这个蒙面人是个手臂特长的瘦小老者,目中神光慑人心魄。

  这老者身形方一沾地,右臂一探,迅疾如电向崔星五胸前抓去。崔星五同党三人大喝一声,挥刃夹击蒙面老者,刀光电奔无俦。老者鼻中冷哼一声,右臂未撤,晃拳一旋,身形微提,拳吐阴劲压下。三人只觉刀势被一股潜劲荡开,潜劲趁隙如山压下,胸前一闷,心脉已绝,只狂嚎了半声,仰身横尸倒地。

  崔星五不禁大惊,只觉蒙面老叟功力神奇,已臻化境,就是姑娘在此,也未必能幸免,不知姑娘见机逃去否,自己与他动手无异以卵击石。但他并不惧死,只要何湘君见机逃去,虽死亦可暝目,双拳趁着老叟未转身之际,凝聚十二成真力,势如奔雷劈向蒙面老叟后胸。

  那知老叟身形一斜迅疾如风转身,左手斜出,五指一抓将崔星五右臂扣了一个正着,左手两指骈戟,向崔星五胸前三处重穴而去。出招辛辣,神奇莫测。崔星五闷哼一声,面色苍白如纸,额门上冒出一片豆大汗珠。蒙面老叟阴恻恻笑道:“何姑娘现在何处?如不实话实说,你难禁受老夫「阴手搜魂」手法。”崔星五只觉得浑身虫行蚁走,筋骨酥散,这滋味虽铁铸汉子难禁,不由横心破口大骂。

  蒙面老者发出一声刺耳心悸冷笑,由怀中取出一把锋芒如电小刀,阴沉说:“老夫要割下你的舌头。”随即示意一双蒙面人入内搜觅。

  内室突传出一声娇喝道:“且慢。”这少女面含严霜手持一柄寒气逼人的长剑,身后紧随着一个青衣丫环。

  蒙面老者不禁目中一亮,暗道:“真乃是人间殊色。”

  何湘君道:“你为何杀害我手下?”

  老叟狞笑道:“这是他们自找死路,怨不得老朽心辣手黑。”

  何湘君冷冷笑道:“你是何来历?找我做什么?”

  老叟冷冷一笑道:“老朽来历稍时姑娘自然明白,但老朽有一个不情之求。”

  何湘君目睹崔星五痛苦难禁,道:“你有什么话,先解开他的穴道再说。”蒙面老叟望了崔星五一叟,右手遂如电火伸出,拍在崔星五「章门」穴上。

  崔星五被制的穴道一开,诸般苦痛立时消失,道:“姑娘,你何不趁机逃走,小的虽死亦不足惜。”

  老叟哈哈大笑道:“逃走,谈何容易,你虽然免去「阴手搜魂」之苦,但功力已废,最好在旁安份守己点。”崔星五冷笑了声,暗中聚蓄真力,只觉真气逆滞,胸前疼痛如割,不禁心胆一寒。

  只听何湘君道:“你有何求?快说。”

  老叟沉声道:“老朽请姑娘同行会晤一人,离此仅需半个时辰路程。”

  何湘君发出银铃悦耳娇笑道:“定要去么?倘姑娘不允前去呢?”

  老叟呵呵大笑,道:“姑娘恐不由自主,势难拒绝……”话声未了,何湘君脸色一变,长剑疾振,飞虹掣电,寒星弥涌。一双蒙面匪徒猝不及防,剑锋透胸而入,凄呼出口倒下,鲜血泉涌喷起尺许高。

  老叟不禁大怒,目中凶光暴射,厉喝道:“姑娘可是要动手么?”

  何湘君嫣然一笑道:“你杀死我手下三人,我只杀掉你们两个,难道不公平?”

  老叟怔得一怔,道:“姑娘你这是不到黄河不死心?”说着右掌一式「西风卷帘」拍出。

  一击之中,竟含蕴着无穷神奇变化,掌势所及,人身三百六十穴道无不在他那拳影指锋之下,玄奥绝伦。何湘君目睹蒙面老者武功绝伦,知今日之战凶多吉少,不禁银牙紧咬,振腕三式疾出。这三式剑学均是各大门派不传之秘,长虹迅疾卷出,朵朵金星后隐藏一溜寒芒削向老者手臂而去。

  但剑至中途,何湘君感觉遇上一种阴柔韧劲将剑势荡得一荡,不禁心神微震,剑势疾沉,反刺而出,力贯剑尖,嘶的一声,刺透阴韧掌劲,分波逐浪般猛刺蒙面老者七坎死穴。老者突然哈哈大笑,身形一侧倏探左臂五指拂出。何湘君只觉得右腰以上为一股阴寒气劲拂体而过,右臂一麻,长剑呛啷坠地,崔星五及春梅不由自大惊失色。

  老者一声狂笑出口,道:“姑娘,现在由不得你倔强了。”五指箕张缓缓向何湘君抓去。

  蓦地——窗外突传来一声冷笑,只见一物飞掷而入,急如奔弩,叭的一声大响,墙板正钉着一杆三角小旗,上绣一条五爪赤龙。蒙面老叟见旗不禁心神一凛,迅疾撤臂向室外掠去,大喝道:“是上宫老鬼么?”

  老者身形甫才消失门外,窗口突然跃入奚风啸,一把抱住正要倒下的何湘君,向崔星五,道:“快逃,将剑拾起。”崔星五不禁大诧,料不到奚凤啸竟身负武功。但此时容不得他多想,只见奚凤啸抱着何湘君向内室奔去,春梅紧随身后,忙拾起长剑向内室奔入。

  奚风啸面对着一堵板壁道:“快破开板壁。”崔星五武功虽失,但以剑破壁尚不是甚难,一连三四剑,砍了一方缺口,鱼贯跃出,仰面是堵两尺高的土墙挡住。奚凤啸走了过去,一脚踢倒土墙,抱着何湘君朝污秽的小巷中奔去,左弯右拐,取径均是僻巷。

  崔星五与春梅暗暗诧奇奚凤啸对龙泉驿地形如此熟悉,只见奚风啸朝一片葱笼郁翠高山奔去。奚凤啸步履如飞,越过十数重山岭后,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奚凤啸向一处藤蔓纠结的暗林中行去,行了百数十丈左右,但见一座荒庵建在山凹巾。庵前立着一个比丘老尼,一见奚风啸抱着姑娘奔来,忙道:“快将姑娘抱入云房。”奚凤啸累得一头大汗,也不回答,直趋而入。

  云房中亮着一盏明亮的油灯,何湘君躺在榻上,睁着剪水双眸凝望着奚凤啸。一旁侍立着崔星五春梅,奚凤啸连连拭抹着满头汗水,道:“何姑娘洪福齐天,徼幸脱除一步杀身大难。”

  崔星五道:“奚老弟,你怎知我等在源远客栈中。”

  奚凤啸道:“不敢相瞒,我原籍就是龙泉驿,庵主是我姑母,前日去驿街买物,无意发现崔大叔走入源远客栈,何姑娘对我恩重如山,只恨无可图报,是以每日在客栈外徘徊,今日午刻发现一个身着织绵青缎长衫老者进入客栈中……”

  何湘君道:“那是刘文杰。”

  奚凤啸亦不理会刘文杰是谁,接道:“尾随着刘文杰身后却有不少江湖人物,神色不善,彪悍凶猛,一望而知不是什么好路道,我却心有预感,他们必是找何姑娘晦气而来,是以潜入客栈中。”

  崔星五,道:“你掠入室中,怎的未被老龙神上官相发现?”

  奚凤啸笑道:“那杆三角龙旗本是在下掷入将蒙面老贼惊走。”

  崔星五不胜惊诧道:“老弟哪来的老龙神信物?”

  奚凤啸道:“这就是吟诗楼上的那面,那晚离了崔大叔后,一时好奇,登上吟诗楼头,只见三角旗尚留在柱上,见四方无人,立即拔下藏在身旁奔向龙泉驿。”何湘君忍不住娇笑出声,愁容暂舒。

  崔星五摇首叹息道:“真是匪夷所思,方才看老弟奔跑身法,似武功颇有根基,怎么说不擅武功?”

  何湘君柳眉一蹙,道:“崔老师,你太傻了,我赠服一颗助长功力灵丹,你赐他一册武功秘谱,他久住武林世家,平素耳濡目染甚多,短短数日之隔,他按图索骥已扎好初步根基,非闭门造车,盲目摸索可比。”接着星目一红,长长叹息一声,道:“事与愿违,为之奈何?”

  崔星五目露黯然之色道:“小的武功已失,只有寻求故主一位知友下山求助,小的明晨立即动身。”

  何湘君摇首凄然一笑,道:“远水难救近火,何况这位师伯与先父为细故反目后,就萍踪无定,你往何处去找。”说时微微一顿,仰面沉思半晌,才徐徐出声道:“我为蒙面老贼一掌拂闭十三处穴道,阴寒之劲已侵入内腑,如欲痊愈,非需时三月,再须助你恢复武功,又需时半年,虽然我囊中尚有两粒灵丹,但需觅得白阳图解后服下方可速成,不然大仇难报。”

  崔星五苦笑道:“就是姑娘恩赐灵丹,小的也不敢服用。”

  何湘君忽转眼注视在奚风啸的脸上,粉靥不由升起两朵红云,道:“在我未愈前,只有恳托于你了。”

  奚风啸不禁一怔,答道:“在下武功尚未入门,岂可担当重任。”

  何湘君嫣然笑道:“不要紧,我教你。”随即示意崔星五春梅退出室外。

  待崔星五两人退出后,何湘君叹息道:“我不愿勉强你,但你得亲口说出愿与不愿,我也好断了妄念啦。”玉靥上突泛起妩媚笑容,两道脉脉含情秋水眼神凝注在奚凤啸的脸上。

  四五日来奚凤啸已复昔日蓬头跣足,面色腊黄的小厮,一股挺秀气质隐约显出,他不知何湘君赐服的乃是武林中罕求珍药「雪参丹」功能易骨换胎,起死回生,但知珍贵异常,所以起下图报之念,闻言忙答道:“凤啸承姑娘再生之德,如有所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恐人微力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何湘君笑道:“客栈一幕,惊走老贼,足见你才智过人,可托重任,从今晚起,我每日以两个时辰教你武功心法,以你的博闻强记,禀赋之高,不难速成,其造诣之高低,端视个人临敌经验及智慧,却非我所能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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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红颜相托 春意融融

 

  又是五六天过去——阳光熙和,春风如吟,龙泉驿外新柳枝嫩绿转浓,清新悦耳。奚风啸在驿道上飘洒缓步向龙泉驿走去,数天来龙泉驿风云华集,黑白两道群雄来往歇了,将这龙泉驿平添了不少繁荣。他穿了一袭半新旧淡白长衫,踱向驿街上一家最大茶馆「会宾楼」。

  这时,会宾茶楼已上了九成座,喧哗嘈杂,盈盈贯耳,奚凤啸择一空座坐下,店伙随即送上茶点。面对紧邻奚风啸座头上正坐着两个武林人物,一个是面色红润,浓眉大眼,狮鼻海口老者,颔下长着一副浓须,气度肃穆。

  另一个是年约四旬上下,玉面微须,身着一件白衣长衫,丰神俊逸的中年文士,手掌莹洁如玉,他那右手竟多出一个小指,奚凤啸不禁注目了两眼。只听那面色红润老者微嗰了声道:“数十年来平静己久的江湖又起轩然大波,芮弟弟,你此来作何看法?”

  中年文士微笑道:”这场武林风波,必有玄虚,其中内情似乎大违常理,小弟至今尚理解不透。”

  老者愕然答道:“内情竟如此复杂么?愚兄还看不出,老弟明辩慎思,心智过人,料事如神,愚兄久所钦佩,能否见告一二?”

  中年文士淡淡一笑道:“其中存疑,不过是小弟个人想法,不足采信,姜兄姑妄听之。”

  “最重要的是黄河二霸身内确否有「白阳图解宝钥」,据郑嵩燕坚称二霸他发现之前已丧命在骑上,致命暗器为两只蝙蝠,如所言属实,「白阳图解」已为杀害二霸之人取去,郑嵩燕从死者身上取下暗器未免多此一举。”

  姜姓老者笑道:“当时郑嵩燕不知有白阳图解之事?”

  中年文士星目一瞪,道:“就是他不知白阳图解,二霸之死与他风马牛不相关,何必惹火烧身。”

  姜姓老者不禁一怔道:“芮老弟,你是说郑嵩燕早知内情,为主谋正凶。“

  中年文士点点头道:“小弟看法如此?”

  “那是说白阳图解宝钥在郑嵩燕手中了。”

  “未必,螳螂捕蝉在前,安知黄雀在后。”

  姜姓老者恍然大悟,抚须微笑道:“是极,是极,老弟一言,愚兄茅塞顿开。”

  中年文士又道:“当晚郑嵩燕在吟诗楼大张盛宴风熄灯妯,一双铁蝙蝠为人劫走,本属移祸他人之举,劫走铁蝙蝠之人却未料到为他带来—场杀身大祸,郑嵩燕此举委实太过毒绝。”

  姜姓老者道:“劫走铁蝙蝠的人可就是赤手屠龙何昆仑之女么?唉,何昆仑一代怪杰,生性冷僻,落落寡合,相投知友在武林中寥寥无几,落得个死因不明,其女又讳莫如深,拒人千里,愚兄纵欲略尽心力,亦无从着手。”

  中年文士神色黯然道:“小弟亦有同感,是以小弟欲查出何昆仑之女生死下落,以全武林道义。”话声微微一顿道:“其次小弟总觉得老龙神来得太快了,上官相夙称阎王贴子,凶狠狡辣,岂料强中还有强中手,竟胆敢假其赤龙令驱敌。”

  姜姓老者颔首道:“现在为老弟一语点破,愚兄巳恍然明白,老龙神如非与郑嵩燕沆瀣一气,怎能来得如此快法,幸亏尚有强手,使之功亏一篑。”话声一顿,又道:“芮老弟,龙泉驿之事已然告一段落,看来何昆仑之女已安然逃走,你我是否须……”

  不待他说无,中年文士已接道:“当然,你我还须为武林维护正义,白阳图解万不能沦入妖邪手中,据小弟所知,白阳图解藏处有三,一为北城,一为雁荡,另—为嘉兴南湖。你我正好结伴作大江南北之游,定能遇上何昆仑之女,暗中助力如何?”

  姜姓老开眉笑道:“正合愚兄之意,风闻老龙神上官相及南天三燕已分途北,你我立即起程。”说着两人已立起,丢下银两,联袂走去。

  奚风啸目送两人身影消失后,暗道:“何姑娘托我与她寻获「白阳图解宝钥」,我何不遵中年文士所说三处「白阳图解」藏处一行,或能发现宝钥为何人所得。”他越想越对,遂盘算先往何处。

  他幼遭孤露,寄人篱下,养成逆来顺受,沉默持重个生,凡事不徐不缓,谋定而动,总觉受人之托,当忠人之事,不宜急求切,遂在茶楼中,一面进食一面细心思忖。奚凤啸忽见驿街上一个年约二旬上下英气逼人的少年匆匆走入店内。

  这时茶楼内座无虚席,这少年一踏入店内靠近奚风啸桌沿一站,剑眉猛然上剔,目光如电横扫四座一周后,面色突变得有点急躁,竟立在该处久久不移。奚凤啸望了那少年一眼,抱拳笑道:“兄台不妨同席而坐,在下就要离去了。”

  那少年闻言转眼逊笑道:“尊驾盛意心领,不过……”说时,稍一沉吟,颔首道:“坐坐也好,兄弟因事耽误,竟错过一个约会,其实也无何紧要。”

  奚凤啸哦了一声道:“原来兄台有约会在此,但不知尊友是谁?或许尚未到来。”

  少年笑道:“一位是兄弟恩师姜兆南,另一位师叔芮宝麟。”

  奚凤啸不禁一惊道:“兄台恩师可是誉满武林之锦山逸叟么?另一位当是太白棋圣,兄台尊姓大名可否赐告?”

  少年微笑道:“兄弟名叫周锦涛,尊驾亦请转告。”

  奚凤啸道:“不敢,在下奚凤啸,据在下所知,令师等已离去了。”

  周锦涛不禁一呆,道:“奚兄可知家师何去?”

  奚凤啸微微一笑道:“令师就坐在邻席,在下亦未留意,临去之际,只隐约听得结伴作大江南北之游,藉资寻觅白阳图解。”

  周锦涛闻言黯然,有顷慨叹道:“兄弟一步之差,竟错过大好增长见识机会。”

  奚风啸诧道:“令师等离去才不久,未必不能赶上。”

  周锦涛摇首笑道:“家师脚程极快,又不知往何方而去,怎追得上他们。”

  奚凤啸黯然,有顷,缓缓立起,抱拳笑道:“与周兄把晤,如坐春风,竟是一见投缘,本欲与周兄长相请益,无奈在下需北上燕京探望一位近亲……”

  周锦涛不待他说完,立接口笑道:“兄弟亦欲北上正心中发愁途中无伴,奚兄倘不嫌弃,你我正好结伴同行。”

  奚凤啸大喜,立即允诺,两人同至街肆买了几身换洗衣服及两口趁手兵刃,即时上道。途中非一日,那日薄暮,奚周两人已自赶至川鄂交界傍长江天险三峡不远小镇集,投入一家客栈中。
  
     
  
  掌灯时分,两人倦极欲眠,倒在榻上朦胧睡去,忽听邻室起了嘤嘤啜泣声,哀怨悱侧,令人心酸,另有一个苍老叹息声。周锦涛不禁翻身下榻,道:“这哭声似有冤抑,兄弟非要问明不可。”随即击掌。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步履声,一个店伙推门探首而入,轻声道:“爷台有事吩咐?”

  周锦涛道:“邻室哭声凄楚却是为何?”

  店伙面色一变,道:“爷台明晨还要上路,不管闲事为妙。”

  周锦涛剑眉一剔,伸手一把扣住店伙,喝道:“你说是不说?”

  店伙痛得满面发青,颤声说道:“事不关小店而起,爷台何不当面问明。”

  周锦涛想了也对,鼻中怒哼一声,放了店伙,一步跨出门外,眼前人影一晃,横掌踏步,沉声道:“就凭你这小辈也敢寻事生非么?”奚凤啸亦随着周锦涛跨出房门,见状恐周锦涛不防遭害,疾伸两指由周锦涛胁下飞去,一式「画龙点睛」朝大汉掌心戳去。

  大汉武功不弱,见指势如电,忙撤臂后跃七尺,目中凶不暴射,狞笑道:“你们居然胆子不小,竟敢与孔大爷伸手为敌。”

  周锦涛大喝道:“朋友,你我素不相识,何故无端生非。”

  黑衣大汉冷冷一笑道:“你是明知故问。”说时一掌「横断云山」劈出一股如山劲风,掌势未至,潜功已自逼入。周锦涛冷笑一声,右掌一弧严胸推出,掌力立接,轰然巨震,两人一分疾合,抡掌互相进攻,兔起鹤落,激斗狂烈。

  奚凤啸知周锦涛为锦山逸叟与姜兆南入室弟子,武功极高,制胜大汉绰绰有余,立即往邻室走去进入邻室,只见一个少女坐在床沿哭泣,榻上仰睡着一老叟用白布裹札头面,只露出双睛,白布上溢出鲜红血迹。那少女哭得双眼如桃子般,红肿异常,一见奚风啸入内,不禁目露惊骇之色,跃身而起,横剑以待。

  奚凤啸忙道:“姑娘别怕,在下并非歹人,只问姑娘何事哭泣,需否在下相助?”

  榻上老叟黯弱叹息道:“老朽途中因多管闲事,杀巫山绿林盗魁董弼手下三人,但挡不住他们人多势众,老朽护着弱女冲出重围,落荒而逃,老朽亦身受重伤,逃来此处,不料竟遭上本地恶霸孔虎他乃董弼爪牙,欲胁迫弱女为妾,立即报与董弼,弱女为此痛哭。”

  奚风啸怒道:“在下之友正与孔虎拚斗,谅孔虎不难授首。”

  老者摇首苦笑道:“未必如老弟说得那么容易,孔虎已通知董弼,转眼即将赶到,常言强龙不压地下蛇,何况董弼与老龙神上官相互通声气,声势浩大,老弟德意可感……”

  忽闻门外喝叱声大作,强风啸耳,知匪徒援尹赶至。奚凤啸忙道:“姑娘请栓上房门,在下驱敌后即来。”一跃而出,即见四个黑衣大汉与孔虎合击周锦涛一人。

  周锦涛一口铁剑纵横如飞,寒光电奔,力拒五匪仅可自保。奚风啸未与人动手过,心内不免有凛栗之感,从肩上撤出长剑一式「分水刺犀」挥去,刺向一名匪徒胸后。剑在中途,店外忽闪进一人,身法逾电,冷笑一声,右掌劈出一股强风。

  那人手法迅快奇奥,一掌劈出立即翻腕变式「金豹露爪」,五指向奚凤啸胸前攫去,指风锐啸,势如雷奔。奚凤啸临敌经验奇乏,本应毙在那人掌下,幸他脑中所记武学博杂奇诡,忙身形一躺,横身左臂迅如电光石火探出,五指—曲一弹挥向那人右脚「期门」大穴。此为武当镇山绝招「手挥飞鸿」,玄奥莫测,竟被奚凤啸危慌之际施展露出。

  那人惊噫一声,撤招飘后五尺,沉声道“你是武当门人。”

  奚风啸闷声不答,踏步欺身,左掌以少林达摩掌法攻出一式「五岳朝元」,右掌铁剑挥出一式昆仑镇山剑法「三环套月」。一掌一剑均是震惊武林绝学,但在奚凤啸手中使出竟走了样,满不是那一回事。那人嘿嘿出声冷笑道:“原来你这小辈不知在何处偷学了几手招式,非驴非马,在董某面前混充字号,罪无可恕,还不束手待缚。”说着双掌抡,掌影如山攻出。

  势若雷霆掣击,强风如潮。奚风啸紧凝心神,将记忆自己偷学各门各派奇招绝学,右剑左掌绵绵攻出,先还有点走样,可是愈来愈精练老到,竟是摩拟神似。那人正是巫峡剧盗董弼,见奚凤啸武功愈来愈辛辣精奥,所出招式包括各大门派绝招,竟是愈战愈惊,不禁大喝道:“住手。”

  奚凤啸撤招退出三步,道:“你有何话说?”

  董弼厉声道:“你是何人入室弟子?”忽闻店门外起了一阵清朗大笑,笑声裂石穿云,入耳震鸣,其余诸匪亦即上手不攻,董弼神色大变。

  只听一个苍老语声道:“你这巫山绿林瓢把子今晚阴沟翻船,连一个武林后辈都不是敌手,还厚颜无耻问他身后大人则甚?”话声中一条人影缓缓走入门来,只见是一貌像儒雅,年在五旬开外老者。

  董弼一见此人,不禁心神大凛,退了—步,目露骇容问道:“阁下莫非就是名震武林,太极双环刘大侠么?”

  老者淡淡一笑道:“难得你还认得老朽,老朽正是刘文杰。”

  董弼闻听此人与自己所料无异,神色大变,忙抱拳一拱,笑道:“今晚之事,冲着刘大侠面上就算揭过。”立即群匪夺门而出,鼠遁而去。

  奚凤啸一听来人是刘文杰,不禁一怔,忆起何湘君嘱咐自己之言:“……江湖险恶,人心浇薄,很多外号貌良善,内藏奸诈之徒,不宜谬托知己推心置腹,稍一不慎,如陷泥淖,不可自拔,肇致身败名裂,太极双环刘文杰,口蜜腹剑,日后道上必须留神一下……”

  太极双环刘文杰目注周锦涛微笑道:“老朽在外旁观已久,老弟武功身法极似绵山旧友姜兆南,莫非老弟就是他的衣钵高徒么?”

  周锦涛赧然答道:“家师正是姜兆南,晚辈资质鲁钝,所得者不过十一。”

  刘文杰呵呵抚须笑道:“青出于蓝胜于蓝,他日创途无量,令师尚在绵山否?”

  周锦涛躬身答道:“家师与芮宝麟师叔于日前下山结伴同作大江南北之游。”

  刘文杰闻言双眉微皱,神色故作安详,微笑道:“令师也静极思动了。”

  他神色微异却被奚风啸瞧在眼中,暗道:“何姑娘说他是武林枭雄,草莽谲才,看来似一点不错。”

  只见刘文杰目光转落在自己脸上,道:“老弟的确是武林奇才,五师自通之学折凑得天衣无缝,老巧自愧不如。”

  奚凤啸惶恐答道:“老前辈谬奖。”

  刘文杰深深打量了奚凤啸一眼,微笑道:“老朽不明老弟从何处习来甚多绝招,几乎包括武林各大门派不传之秘?”

  奚风啸答道:“晚辈家贫每日深山打柴,三月前偶遇一老人重伤奄奄一息,是晚辈背他返回家中,老人感晚辈之德,传晚辈武功入门心法及以竹筷比划扫,命晚辈紧记,五日后终因重伤不治,撒手西归。”

  刘文杰见奚凤啸答话真挚,不似有假,此老人必是武林名宿,迟疑了一下,道:“老弟问了他姓名来历么?”

  奚凤啸凄然答道:“他老人家说,黄土葬身,与草木同腐,此身已化为乌有,姓名又有何用。”

  刘文杰长长叹息一声道:“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光中奇此身,江湖生涯,终无是处,老弟如今何往。”

  奚凤啸答道:“晚辈前往燕京,投靠一位经营药材叔辈。”

  “令叔药行在何处?”

  “彰仪门,牛街北口外紧邻大森茶叶铺就是。”

  刘文杰欲言又止,露出踌躇之色,随即微笑道:“遇见两位老弟,人中麟凤,诚为生平一快,奈老朽前途还有要事待办,无暇把晤畅叙,前途有缘定再相见。”话落身形一晃顿杳。

  周锦涛摇首慨叹一声道:“奚贤弟,你未瞧出刘老前辈对你大有垂青之意,后来不知为何心意改变,常听家师说起太极双环武学神奇,才华卓绝,堪为当代宗师,有幸能得他指点两手,终生受用不尽。”言下不胜惋惜。

  奚凤啸淡淡一笑道:“小弟一生孤耿,缘至则来,无缘则去,希冀苛求,总无是处,何况武功一道,循序渐进为止。”

  周锦涛不禁心底油然泛起一股崇敬之意,道:“贤弟虽然临敌经验不丰,但武功深得真传,他日成就当不在太极双环之下。”

  奚凤啸道:“周兄夸奖,”略略一顿又道:“邻室老武师头面重伤,不知周兄身旁有否治伤灵药?”周锦涛立即转身迈至邻室门首,曲指敲门。只听门栓一落,呀然开启,周锦涛迈步进入房中,奚凤啸却缓缓踱出店外而去。
  
     

  凉月疏星,远处不时传来一声狗吠,在此夜静似水之际,不胜凄凉。一条狭窄的青石短街静荡荡略无人迹,居民早就入眠,奚凤啸衣袂瑟瑟踯躅在青石板上。他感触甚多,思绪万千,一幕幕往事映入眼帘,只觉有生以来仅遇上两个好人,首为龙老爷子,但恶疾缠身,呻吟在榻,与其子人品心性截然相反,老境弥哀,令人悯侧。
  
  其次为何湘君,她那绝世风华,天香国色,一颦一嗔,无不引人神迷魂驰。但奚凤啸并无半点邪念,总觉何湘君为他平生知已,人生得一知已,虽死何憾,感恩载德,誓当图报。他脑海中困扰着几个问题,无法得到解答。

  赤手屠龙何昆仑为当代卓负盛誉之大侠,死因不明,连其女何湘君亦讳莫如深,似有顾忌畏于吐露,不言而知遭仇家毒手所害,其仇家更系势焰炙手可热,当代高手。由此推知何湘君极欲获有前辈奇人所遗旷绝古今之「白阳图解」不可,据以练成方能达成复仇之愿。

  忽听身后传来周锦涛一声朗笑道:“贤弟何感慨之深?”奚凤啸不禁一怔,转面望去,只见周锦涛含笑在望着他,在周锦涛身后紧随着头裹白布之老武师及娟秀动人的少女。

  周锦涛又道:“陶老英雄父女急于赶至襄阳鹿角堡拜弟张晓澜处,特来向贤弟道谢并辞行。

  奚凤啸长长哦了一声,道:“老英雄何必如此多礼,拯危扶困,患难同济,本我辈份所应为,愧不敢当,祝贤父女一路顺风,诸多保重。”

  老者方欲答话,周锦涛巳自接道:“陶老英雄说此处是非之所,宜早离去为上,难保董弼不卷土重来,劝你我同行,愚兄深觉有理,不知贤弟意下如何。”说时目光偷窥了少女一眼。少女脉脉含情,秋波一瞥,缘缘低下螓首去,羞赧不胜。

  奚凤啸不知就理,朗笑道:“小弟唯周兄马首是胆,周兄已将行囊取来,分明去意已定,未免多此一问。”

  周锦涛面色一红哈哈大笑道:“贤弟真是快人快语,既然如此,咱们就走就走。”四人一行,瞬眼杳失于夜色苍茫中。

   

  鹿角堡位于白河东岸,居民干户,人烟稠密,堡主百臂神叉张晓澜,深得人望,家财巨万,急公好义,挥金如土,鄂北武林提起张晓澜之名,无不敬仰三分。但鹿角堡今日情形大异寻常,堡门紧闭,刁斗森严,堡墙上寒光隐现,如临大敌!

  鹿角堡正门通往汉水北岸官道上一条宽敞砂砾道路,足有十里之遥,夹道槐柳成荫,桃杏争艳,往昔道上车马行人,肩挑负贩络绎不绝,可是如今道上却寥无人迹,点尘不扬,仅周锦涛四人满腹惊疑向堡前行走。

  蓦地——堡墙上射出一支响箭,锐啸穿空飞坠在四人之前,接着传来一声大喝道:“来者何人?”

  “烦劳通禀堡主,就说当年金兰旧友陶庆奎率女璇珠前来拜望。”

  堡墙上传下语声道:“四位稍待,容候通禀。”

  陶庆奎转向周奚二人道:“老朽推测堡中谅是遇上剧变,不然,绝不会如此戒备森严。”周锦啸默然无语。

  陶庆奎途中多日来,发现奚凤啸风骨嶙峋,沉默寡言,气质异于寻常,个属趋于僻静孤耿,不禁暗暗为奚凤啸担忧。他老于江湖,阅人何止千万,深知此类性情之人易走极端,他日成就如非领袖群伦一代大侠,即为独断独行盖世枭雄,常藉言君子处身之道,当逆来顺受,不改初志。奚凤啸微微一笑,低声言谢。
  
  这时陶庆奎见奚凤啸默然无语,道:“奚少侠,你认为老朽看法如何?”

  奚凤啸道:“在下初涉江湖,见闻浅陋,不敢妄作臆料,老英雄所见谅错不了。”

  陶庆奎闻言暗皱眉头,忖道:“这位年轻人怎么如此难说话?”周锦涛也觉奚凤啸愈来愈疏远自己,但他不以为奇,认为奚凤啸如此是有意让自己与陶璇珠亲近,不过他暗中惊奇奚凤啸丰神气度与龙泉驿所见迥异。

  忽地,堡门隆隆开放,泼刺刺冲出九匹快马,八个捧刀大汉护着一个须眉斑白的龙眉虎目,气宇壮穆的老者。陶庆奎迎上前去,一抱拳笑道:“二十载光刚随水去,不觉两须白霜,贤弟还记得我这不成才的兄弟么?”

  百臂神叉张晓澜离鞍下骑,目注陶庆奎略一怔神后,即道:“大哥,言谈不便,入堡去再说。”挽着陶庆奎左臂迈步如飞而去。

  一个捧刀大汉跃下鞍来,躬身向陶璇珠周锦涛奚凤啸三人笑道:“敝堡主失礼之处,海涵是幸,片刻自明,毋庸在下赘言,三位请。”一跃上鞍。

  一霎那间蹄声得得护着三人入堡,陶庆奎被张晓澜挽着入得堡门,只觉堡中静得出奇,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径无行人,一片死寂,说道:“贤弟,你如此戒备是对付何人。”

  张晓澜沉声道:“老龙神上官相。”

  陶庆奎闻言不禁心神一震,道:“怎么贤弟竟与老龙神结下怨隙。”

  张晓澜苦笑一声道:“事虽不为小弟而起,但小弟不能置身事外。”陶庆奎只觉张晓澜话内有话,隐隐有着莫大苦衷,如箭在弦,不得不发,委实惊疑。

  大厅落坐,张晓澜目光落在陶璇珠身上,道:“这就是贤侄女么?清丽脱俗,不知找了婆家没有?”陶璇珠红霞泛靥,娇羞不胜,倏地垂下螓首。

  陶庆奎喝道:“还不叩见叔父。”

  陶璇珠盈盈拜了下去,口称:“张叔父。”张晓澜哈哈大笑,连称不敢。

  陶庆奎叹息一声道:“这孩子伶俐孝顺,十七岁了,未许婆家,为兄只此一女,江湖风险,所以不让她真正习武,伹珠儿一直磨着愚兄。”

  张晓澜唉了一声道:“大哥固执成性,到老末改,小弟看侄女资质上乘,不习武岂非糟蹋了一块良材美质?”接着目中炯然神光落在周锦涛奚凤啸两人身上,深深打量了两眼,道:“这两位少侠可是大哥的高徒么?”

  陶庆奎忙为两人引见,尹指着周锦涛笑道:“这位是绵山逸叟姜大侠的衣钵传人周锦涛少侠,愚兄如非得二位少侠之助差点血染黄沙,埋骨荒郊了。”

  张晓澜惊喜道:“老朽与姜大侠神交已久,惜缘悭一面,令师可好?”

  周锦涛抱歉一揖道:“家师托庇甚安。”

  陶庆奎又引起奚凤啸,道:“这位奚凤啸少侠,虽未投入任何武林宗师门墙,却奇才异禀,无师自通,他日前途未可限量。”

  张晓澜暗道:“我这大哥性情生平轻不许人,谅因年迈变得随和一点,无师自通之学,再好也强不到那里去。”遂淡淡一笑向奚凤啸道:“幸会。”奚凤啸自幼受尽冷淡鄙视,安之若素,仅微微一笑,目光移在壁间悬挂山水条幅。

  陶庆奎察觉,张晓澜似乎轻视奚凤啸之举大不以为然,却碍难出口,道:“贤弟何事与上官相结怨?请道其详。”

  蓦闻响箭破空锐啸之声入耳,只见一个捧刀大汉疾奔而入,道:“禀堡主,西墙外三条人影侵入堡内,身法迅快,拦截不及,来人似向五行楼掠去。”百臂神叉张晓澜神色猛变,振臂穿出厅外,陶庆奎等人急急随出。

  越过四五重屋面,只见一层高楼矗立在一片土坪中,坪上广植松柏,楼高三层,形式叠塔,俱为石块巨木砌筑而成,门为铁铸,严局紧闭着,静荡荡地瞧不出一丝异状,但楼下横着二具黑衣大汉尸体,颅裂额碎,血流满面,死状惨不忍睹。张晓澜怒容满面,却现出踌躇为难之色。

  陶庆奎诧道:“贤弟这却是为何?”

  “看来匪徒知难而退了,楼内现住有一位武林异人,如非老龙神亲来,侵入楼中无异送死,何况小弟未获准登楼亦难妄入……”正说之间,东面突升起一道告急旗花,冲霄奔空,散出漫天蓝焰,隐隐随风传来惨呼喝叱之声。

  张晓澜目中泛出杀机,大喝道:“东面告警,咱们赶去救援。”

  诸人如飞奔去,仅留下奚凤啸一人,默默忖思道:“楼内住有武林异人,为何不现身解救堡中危难。”只觉张澜之言大有可疑,遂决意一探究竟,身形疾隐于松柏丛中。

  片刻,忽见三条人影疾掠在楼外一顿,现出三个面目阴冷的老叟,其中一人天生左脸紫斑老者持有一柄秋水澄碧,寒气逼人的长剑。一望而知那剑是斩金断玉,吹毫立断的稀世宝刃。三老互望了一眼,拔身登楼,身法轻灵绝伦。

  奚凤啸初生犊儿不畏虎,身形一晃接纵拔上,紧贴着一根引木圆柱后,探眼外觑。阴阳老者鼻中冷哼出声,手中长剑一动,寒光电闪刺入墙石中。稀世宝刃,切石若腐,眨眼被切一丈方许圆口子,阴阳脸老者右腿一登,被切石墙缓缓向内倒去。

  阴阳老者身法逾电,趁隙揉身而入,托着倒坍墙轻轻顿下悄无声息。另两老叟先后亦掠入观内,只见内面一切陈设俱无,只四壁及承尘板上满绘太极八卦图形。图形错综零乱,大小不一,五颜六色,令人目乱神眩。阴阳老者冷电如刃的眼神扫视了一瞥,突发出刺耳语声道:“大师兄,小弟不远千迢迢奔来,难道忍心不见,未免太冷酷无情了。”声如狼嚎,入耳神悸欲飞。

  半晌并无回声,阴阳老者杀机毕露,面色阴沉骇人,森冷厉声道:“大师兄拒人千里,当知小弟毛包脾气,怒火冲动,立毁此楼。”

  须臾,只听一个苍老语声道:“邹老三么?这座五行楼也是你能毁得了么?送了性命未免不值,愚兄这些年来,心如止水,立下誓言不问武林是非恩怨,寄语上官相无须枉费心机,速速退出楼外为上。”语声传来方向似由四面八方而来,话音极微,但清晰入耳。

  阴阳老者面色惊疑,目中凶光暴射,佯作笑道:“大师兄,你就让我邹老三见上一面,畅叙离情,也好死心回见二师兄覆命,不然上官相的性情你是知道的。”

  只听一声冷笑道:“同门之谊,手足之情,早就恩断义绝,你怕上官相,就不惧老夫么?”

  阴阳老者凶光闪烁,扫视四顾,似欲捕捉语音传自何处,一面答道:“大师兄,你如此绝情,小弟奉命行事,身不由主,要得罪了。”

  左邻一个老者忽出声惊呼道:“邹老弟.你瞧。”只见四壁除了八卦图形原样不动外,太极图形均电旋飞转,愈转愈快,嗡嗡之声大作。

  阴阳老者面色大变,喝道:“二位赶紧运功护体。”声犹未了,图形中突射出一篷飞针,猬集向三人射去。阴阳老者早有防备,长剑疾舞,抡出一片寒光剑影,其他两老者皆武功绝伦之辈,运足掌力交互劈出,将袭来飞针震开。

  但飞针喷射多而且久,两老者运掌不免失误,立被飞针射中腿腰,不由大骇,只觉一麻,身形落地。阴阳老者大喝一声,剑势展开,寒光如轮,罡力潮涌四奔,将飞针悉数震飞堕地。半晌,喷出飞针突然停止,太极图形亦稳住不动。

  阴阳老者剑势收住,低声问道:“二位怎么样了?”

  两老者已服下解毒之药,用小刀剜去飞针伤处肤肉,扯下长衫一幅紧紧札住,一跃而起,冷笑道:“死不了,但此仇必报。”

  阴阳老者道:“两位必可如愿,但凶危仍多,不可懈怠。”

  只听一声极轻微语声道:“邹傀,你还未死吗?”

  阴阳老者发出震天狂笑道:“区区毒针怎能死得了小弟,大师兄你太小觑小弟了。”长剑一动,寒光电压奔,点向一具太极图去。

  哪知剑尖一点实,竟触动机括,一片轰轰响声顿起,四壁图形竟脱墙激飞打出,力逾万钧。邹槐大惊,长剑展开,寒飚飘飞,叮叮起了一片金铁交击之声。但那太极图却末被剑磕落,与剑身一撞,即急旋飞开,劲势更猛。

  另两老者手忙脚乱,施展劈空掌力急挥向太极图形,呼啸如雷,掌沉力猛。壁上太极图竟如连珠喷飞而出,绵无穷尽。邹傀暗暗心惊道:“二师兄上官相常说大师兄胸罗珠玑,武学浩博,诡谋智计,神鬼莫测,尤以行兵布阵,五行奇门之学更是冠绝当代,无怪深遭上官相之嫉,如他不死上官相决难安枕……”

  邹槐深知今日吉凶参半,暗暗叹息道:“看来此楼消息布置甚多,愈深入愈必凶险,上官相说得一点不错,严嘱切不可心慈手软,动念同门手足之情,你不杀他,他必杀你,特借我湛卢剑及另一霸道暗器,万一势危时毁去此楼。”忖念之际,蓦闻另两者同声发出凄厉惨嚎,双双倒地毙命。

  原来同行两老者连连施展劈空掌力,真元损耗极巨,难免后力不继,为邹槐长剑震开太极图形击中,那太极图为精钢所铸,缘薄如刃,飞旋之势又劲,竟深嵌入肋骨内,切破肝腑,喷血气绝。邹槐见状不禁大惊,剑式猛变,展开一套武林罕见精奥奇招,快慢不一,变化极巧,剑罡潜力逼得太极图形半途荡飞开去。

  藏身楼外的奚凤啸目不转瞬,将这套精奥剑法记忆脑中,并潜心参悟其中神妙变化。邹傀一面运剑,一面默忖破解之法,倏地猛触灵机,心中一动,剑化长虹劈向承尘下的一根径尺主梁。咔喳一声,巨梁应刃切成两断,顿时止住太极图飞涌之势,寂静如死。

  邹槐凶睛疾转,脑中毒念纷生,半晌才发出桀桀怪笑道:“大师兄,想是小弟寿限未至,与死无缘,为之奈何?”

  只听得一声叹息声传来道:“这大出老夫意料之外,谅你手中必持有一口稀世宝刃,不然也断不了主梁机关。”

  邹槐得意狂笑道:“不错,上官师兄神算无异,借与小弟一口春秋神物湛卢剑。”

  “这样说来,老夫更不愿与你相见了。”

  邹槐诧道:“为什么?”
  
  “上官相不惜巧取豪夺,得来湛卢剑,可见处心积虑欲取老夫项上人头。”

  “这话委实不错。”邹槐答道:“但凡事均有—个退步,倘大师兄应允与小弟同行,则又当别论。”

  “邹槐,你认为老夫是否能应允?”

  邹傀狂笑道:“情势所逼,身不由主,大师兄别以为五行奇门可阻止小弟,其实小弟来前与二师兄经过一番慎密策划……”

  “不要说了,上官相霸才雄略,算无遗策,老夫万不能及,不过他对老夫用尽心机,到头来依然是付之东流,一场梦魇罢了。”

  话音略略一顿,又道:“你我二人,俱是一师所传,虽然禀赋各异,所得亦略有不同,五行奇门之学当然难不住你,但仅凭你一人难使我就范,也许溅血三步,横尸七尺就是你。”

  邹槐一面倾听,—面忖思大师兄藏身何处,话音一落,凶睛乱转,冷笑道:“小弟犹忘情了—事,上官师兄尚赠我一粒「玄阴雷珠」,他说逼不得巳时,请小弟施展出手。”

  只听一声凄凉叹息传来道:“老夫岂是畏死偷生之辈?上官相如此倒行逆施,日后恐将死无葬身之地。”

  邹槐道:“大师兄虽不惜死,岂不念及鹿角堡上万生灵?”寂静无声,默不作答,大概这位潜隐在五发内之武林怪杰正忧心如焚,进退维谷,盘算如何应付。

  约莫一盏茶时分过去,只听语声传来道:“邹傀,你真欲与老夫相见么?这也不难,但你将后悔莫及。”

  邹槐哈哈狂笑道:“小弟行事出手,向无后悔,大师兄你太多虑了。”

  突然,南向墙壁无声无息竟显露一重门户,内面漆黑如墨,传出宏亮语声道:“邹槐,既然有所凭恃,老大就要瞧瞧你的胆智,是否敢进来。”

  邹槐不禁冷笑道:“有何不敢,大师兄,小弟这不是进来了吗?”长剑一晃,昂然踏入门中,藉着剑身寒光打量门内情景,只见是一道通往地底螺旋石阶,每级石阶陡拔峻高,必须谨慎一级一级的跃下,似通向地腹。

  此际,邹傀由不得心底冒上一股奇寒,忖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如箭在弦,不得不发,缓缓跃身而下,心神惴惴提防辣毒埋伏。殊不知一条轻灵迅捷的人影在邹槐当心凝神,心无旁鹜之际尾随而下。约莫一顿饭光景,邹槐安然踏实地底,但却满面汗水淋漓,一颗跳跃的心脏,几乎夺腔而出。

  迎面望去,只见是一间宽敞的石室,一个霜发银须满面皱纹的老叟端坐于地,—袭灰布长衫将膝腿全遮盖住,炯炯眼神逼注在邹槐脸上。紧抵着老叟身后是—座石制丹炉,炉门喷出淡淡青烟,清香扑鼻。邹槐收敛一下心神,湛卢剑回鞘,抱拳一揖道:“大师兄,你我一别,弹指不觉十载,唉,光阴似水易逝,大师兄老了,小弟也是霜斑两鬓。”

  老叟端坐不动,冷冷答道:“你我早恩断义绝,何必多此一礼?”

  邹傀面露愠色道:“大师兄,这就是你不对了,无论如何,小弟远来不易,师兄宁可稳坐不动,岂是待客之道。”

  老叟面色一寒,目中神光电射,沉声道:“你别在老夫面前玩弄花招,分明在试探老夫双腿复愈否?”

  邹槐微微一笑道:“大师兄料事如神,委实猜得不错,上官师兄悔恨昔年一时之忿致铸成大错,午夜梦回,悔疚难安,常与小弟淡起大师兄,总觉愧对罪惩难赎,是以决意访觅大师兄的下落,护接返山,助大师兄两腿复元如初。”

  老叟冷笑道:“别假惺惺作态了,上官相枭獍其性,那有愧悔之心,老夫如在生一日,上官相就一日不得安心,你奉命而来,志在杀我,花言巧语作甚?”

  邹槐唉了一声道:“大师兄等小弟说完再说不迟,诚如大师兄所言,大师兄才华均在上官师兄之上,避居在此,无异成了上官师兄强仇大敌,倘大师兄回心转意,你我三人戮力同心,武林霸业垂手可成。”

  老叟冷哼一声道:“纵然你舌粲莲花,也难使老夫动心。”

  邹槐面色一变森厉,阴侧侧笑道:“大师兄如此绝情,恕小弟动手相迫了。”

  老叟哈哈大笑道:“最多你我两人同归于尽,可惜你也中了上官相借刀杀人之计,犹执迷不悟。”

  邹槐闻言只觉心神一震,面色微变,冷笑道:“挑拨离间之词少说为妙。”反臂撤出湛卢剑,青霞一抹,寒气森森。老叟目中突射出两道寒芒沉凝在湛卢剑上,面色变得紧张起来。

  邹槐阴阴一笑,道:“禀与大师兄知道,小弟与上官师兄偶获奇缘,习成「天飚」三手剑法,大师兄素称腹笥渊博,当知这三手剑法是昔年武林剑尊瀛海客不传之秘……”

  老叟沉声道:“我却不信你能参悟其中神体精奥,天飚剑法虽只三式,但其中变化万千。”

  邹槐微微一笑,剑尖微弧疾振,身形稍提,由左往右转挥一剑,洒出无不是寒星,随着一抹青虹,郁勃涌袭老叟胸前「七坎」死穴。剑罡锐啸刺耳,劲风如潮奔腾,威势之强,无与伦比。老叟认出是天飚剑招首招「天河星移」,心中一惊,忖道:“料不到他们两人居然习成天飚三式,日后恐武林将是血风腥雨,惨遭浩劫了。”心念之间,右掌平胸缓缓推出。

  只见那一抹青虹,飞涌寒星,距老叟身前一尺之距被无形墙壁阻住。蓦地,邹槐一声大喝出口,身形飘忽如风,湛卢剑疾振,幻出千百青虹纵横电掣,一室寒星飞转郁涌,风雷之声不绝于耳,袭击老叟而去。只见老叟面前无形墙壁顿时缩退五寸,老叟脸上由红转为苍白,渐渐沁出豆大汗珠顺颊淌下。

  须臾,老叟喉间发出一声低喝之音,右臂疾伸,那凌厉的剑势暴退两尺。邹槐一张鸳鸯脸变得紫胀如肝,身形转走如飞,剑式连变,招招如闪电奔雷掣击。突然邹隗一声暴喝出口道:“大师兄休怪小弟心辣手黑了。”身形疾捷飘上屋顶,手中湛卢剑脱手掣出,一道眩目青虹飞袭老叟头顶「百会穴」。

  这一手驳剑虚引乃剑法中绝顶功夫,凌空下击,力逾千钧。邹槐心料老叟两腿瘫软,闪避不能,必逃不出这迅辣奇奥一招之下。就在这危机一发间,老叟突然身形半仰,两臂扬袖望空迎击。一声裂帛响音中,青虹猛然倒飞而回,邹槐身形尚在凌空甫下坠,见状不惊不骇,五指疾然回抓。

  只听邹槐闷嚎出口,身形轰隆跌下地来,五指虽侥幸抓住湛卢剑,但指缝肤裂血涌如注,腕骨为反震之力脱臼,脏腑内伤甚重,不禁喷出一口血箭。
  
  老叟两支袖管俱被剑芒割去,露出两支瘦骨支离臂膀,腕肘臂上划破了数处寸许裂口,殷红血液涔溢出,濡染了半幅长衫,喘息频频出声,叹息一声道:“邹愧,你三手剑法未尽得神奥,驭剑虚引之术仅五分火候,下苦功夫潜心再练习—载,届时前来杀老夫易如折枝反掌,不费吹灰之力,可惜仍来早了—年。”

  邹隗倚壁而立,左手掏出一粒鹅卵大小黑珠,面露狞恶之色道:“小弟将这粒「玄阴雷珠」放置于地,大约一柱香时分后即爆裂引炸,鹿角堡鸡犬不留,趁此—柱香时分小弟可从容离开此堡,只恨不能眼见大师兄临死之前情景。”这一番话刻毒阴损无比,邹魄自知身负内伤甚重,无力杀他,怨毒在胸,不异造此滔天大孽。

  老叟面色镇静如恒,淡淡—笑道:“老朽就不信你能生离此处。”

  邹槐闻言,不禁心神猛凛,以为老叟暗中掣动机关,封住自己去路,暗道:“这老鬼心狠手辣,比自己犹有过之,不可不防。”起念退出室外查明有无出路后,再作处置。心念—罢,身形缓缓倒退,戒备老叟乘隙一击。

  他那身形堪堪将欲退出室外之际,忽从身后伸来一支手臂,迅疾无伦将他左掌中玄阴雷珠一把夺去。邹槐不禁惊得魂飞胆落,只觉后胸如中铁锤猛击,闷嚎出口,身形挡得冲了前去。老叟倏地右臂—抬,五指疾如电光石火抓住邹槐腕脉要穴,翻腕一拧,中指点在「期门穴」上。

  邹槐惨笑一声,身形栽倒在地。老叟满面冷汗爆出如珠,苍白如纸,身形摇摇欲倾。一条身影电闪掠前,正是那奚凤啸,—手抄起湛卢剑,另—掌心疾按在老叟后胸「命门穴」上。只见老叟脸上慢慢渐泛血色,冷汗已出,目中露出不胜惊愕光芒。

  蓦听一声娇笑传来道:“邹三哥,得手了么?怎还不将老鬼擒出?”声音极其好听,一口吴侬软语。

  室外掠进一条惊鸿人影,身形尚未落定,惊噫出声,显出黑衣紧身,丝绢札额,年在三旬开外的少妇。这少妇并不美,满脸大麻子。却皮肤洁白,一双灵活眸子烟视媚行,胴体丰满。她目睹邹槐倒在地上,本来眼中逼射出两道冷电,如挟霜刃,但一见奚凤啸竟瓠犀半露,眸中媚波流转,银铃娇笑道:“哟,邹三弟是你所制么?看不出你有如此高的武功。”

  奚凤啸道:“姑娘,你看错人啦,在下也是上官……”

  麻面少妇道:“你必是本门属下么?怎么我却未见过你,速取了老鬼性命决定,迟恐不及。”

  奚凤啸正色道:“临来之际严命务必生擒,恕在下不敢违忤。”

  “那还不挟在胁下,与我同回。”

  “老贼心脉衰竭,如不助他打通穴道,半途中必会死去,在下之罪则粉身莫赎。”

  少妇发出荡笑道:“小兄弟别傻,回去覆命凡事有我,带着一个大人万难同行。”

  奚凤啸目露怯容道:“在下不敢。”

  少妇娇笑道:“你不敢,还是由我出手吧。”肩头长剑疾挟出鞘,伸腕一挥,寒光电奔,迳刺老叟胸前「七坎」死穴。

  奚凤啸剑眉猛剔,右手湛卢剑式疾出,青虹暴射寒星飞涌,神奥凌厉无俦。叮的一声,少妇长剑齐中为湛卢剑削断,寒星一点飞入麻面少妇胸口。少妇惨叫一声,仰身倒地,胸口血涌如注,已是香消玉殒了。老叟叹息一声道:“最难风雨故人来。”语声凄凉,令人心酸。

  奚凤啸闻言不禁一怔,诧道:“老前辈,你说什么?”

  老叟道:“少侠不是老朽故人何昆仑的高徒么?”

  奚凤啸不禁一怔,道:“老前辈何从推测晚辈是何昆仑大侠门下?”

  老叟微微叹息一声道:“少侠方才为老朽疗伤武功那是何昆仑独门心法,你如非他弟子,岂可得此真传。”

  奚凤啸摇首微笑道:“老前辈,晚辈是得何大侠之女指点,并非何大侠亲传,何况……”

  老叟黯然接道:“老朽已知何大侠亡故,而且死得不明不白,唉,此事关系整个武林,不致水落石出之间,无法明言。”说此目泛深意,望了奚凤啸一眼,又道:“少侠方才致死贱婢的一剑,分明是邹槐「天飚三式」的一招「天河星移」,神似已极,且更精奥,莫非……”底下的话欲言又止,似又碍难于出口。

  奚凤啸道:“不瞒老前辈,是晚辈在室外暗窥邹槐施展,默记脑中依样画葫芦使出。”

  老叟惊愕嗟叹道:“怪道何昆仑父女性情高傲无名,轻不许人,尤以其女更甚,她自幼即心性强傲,虽十年不见,想必如今还是一样,怎会对少侠独垂青睐,难怪,难怪。”

  接着朗声大笑道:“老朽梅六,与上官相邹槐同为一师所传,心性差异各走极端,上官相阴满心险,深忌老朽一日在世,他即无法放手肆为,茶毒武林,为此趁老朽不防时,猝施毒手点残老朽两腿,但老朽武功仍在。他欲杀死老朽已是不及,仅凭双掌拚搏了将近半夜,上官相知难得逞,幸幸离去,十年来上官相无时无刻不侦访老朽的生死下落,正如孙权之言,阁下不死,孤心难安。”

  说此,梅六两目中泛出伤感神采,道:“老朽建此五行楼,本欲将上官相诱来致死于此,怎奈一番心血尽付流水……”

  奚凤啸道:“邹槐丧命,老前辈岂能说心血白费。”

  梅六苦笑道:“邹槐受上官相利用,至死不悟,无非是一蠢材而已,论起枭雄机智,邹槐与上官相一比,不啻霄壤之别。”说着略略一顿,又道:“老朽不愿鹿角堡上万生灵惨遭非命,即将离开此堡。”

  奚凤啸道:“老前辈何去?”

  梅六微微一笑道:“老朽已不作双腿复愈妄念,除非觅得白阳图解,方能有望,少侠奇才异质,他日成就必在老朽之上,是以恳托一件事,老朽愿以毕生所学以作交换。”

  奚凤啸道:“老前辈所命固不敢辞,晚辈岂能作非分之望。”

  梅六哈哈大笑道:“投桃报李,始问心无愧,时刻无多,少侠就在老朽对面坐下……”

   

  鹿角堡强敌入侵,多由东西二面窜入,似留下该两处缺口,西向无人阻截,堡主张晓澜率众往东。堡墙内排弩连空,防范严密,匪徒形踪飘忽,啸声此起彼落,但却无法瞥见匪徒身影,堡丁尸体垒垒如丘。周锦涛道:“匪徒似为夸敌之计。”

  张晓澜额首道:“这个老朽知道,西门乃死门,匪徒侵入必死,他们目的不在老朽,而在五行楼中一位武林异人一再严命无论情势如何危殆,不得妄入楼内,连老朽亦不例外,眼下赶来无非尽量减少无辜伤亡。”

  话音方落,蓦闻一声阴沉如冰冷笑传来道:“张晓澜,你也难免一死,你那犬子巳遭老朽所擒。”一条身影似扶着一人由数丈外腾空拔起,向堡墙外疾落。

  张堡主不由大惊,大喝道:“尊驾无耻卑鄙已极,还不放下。”双肩一振,穿空扑追了过去,周锦涛等人纷纷腾空疾随赶下。

  张晓澜晚年得子,方仅七龄,珍爱如璧,如今为匪徒窃去,那还不痛心疾首,怒极欲疯。只见那条人影身法迅快绝伦,一转眼间,已远在二十余丈外。张晓澜等人急急赶去,追出约五里外,到得一片垒垒荒坟岗上,只见那条黑影向一座巨坟前落下,厉喝道:“站住,如若妄入一步,老朽就一拳击死你的爱子。”一声哀叫出自幼童口中,接着骇极痛哭。

  张晓澜怒道:“稚子何辜,尊驾要挟张某目的何在?”率众止步。

  但见这条黑影转过身子,现出刀疤满面,狰狞凶恶的老者,目光如炬,哈哈大笑道:“堡主别怕,兄弟保证令郎身体发肤丝毫无损,不过要等上官令主派往贵堡五行楼之人安然返转,才可放回。”

  张晓澜闻言心神大震,道:“五行楼凶险异常,连张某也不敢妄自闯入,尊驾明知难以安然退出其居心何在?五行楼上官令主了若指掌,遣往之人武功卓绝,定能来去自如,只望堡主不予追击就是,别无他求。”

  张晓澜摇首道:“楼内住的武林前辈身负武学,旷代卓绝,尊驾未免看得太轻松了点。”

  老者冷笑道:“残废双腿,有何能为?上官令主料事如神,百无失一,这点堡主请放心。”

  张晓澜道:“万一与尊驾所料有误呢?”

  此言一出,刀疤满脸老者不由呆住,一时之间难以置答,半晌才答道:“堡主只传令下去,不得阻拦,其余之事无需堡主烦虑。”

  张晓澜略一沉吟,暗叹了一口气,回面向随来一个熏衣捧刀大汉道:“回去传告,五行楼内逃出之人准予放行,不得阻截。”大汉回身急急奔去。

  周锦涛低声道:“仅他一人在此,我等还有下手机会,堡主请以话骂他,使之疏神戒备,容在下蹑至其后,猝然施袭救出令郎,如何?”

  张晓澜摇首苦笑道:“老朽料其不止一人,四外必有埋伏,恐画虎不成反类犬。”周锦涛知他心忧爱子安危,犯险行事,反误了他爱子性命,遂默然无语。

  微风啸林,白杨叶枝瑟瑟摇晃,刮起新坟上尘土飞扬弥空。墓坟内充满着一片肃杀气氛,时间一刻一刻的过去,却似漫长如年。张晓澜心内焦急如焚,思忖甚多相救爱子之策,都觉投鼠忌器,难以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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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名为大侠 实为小人

 

  周锦涛等人也思潮起伏,傍徨无策。屹立在巨坟中满脸刀疤者面色阴睛不定,目中泛出惊疑之容,暗道:“邹槐等人为何尚不见返转,莫非遭了梅六老鬼毒手么?他携有湛卢剑及玄阴雷珠,临行之际,又经上官令主指点五行奇门之术,此行算无遗策,万难出有差错。”张晓澜爱子似为点了睡穴昏睡过去,并无号哭哀泣之声,但张晓澜急得热锅上蚂蚁般,团团旋转。

  陶尖奎只垂首默然忖思,忽抬面道:“贤弟,五行楼内武林异人是谁?”

  张晓澜微微叹息一声道:“老龙神上官相师兄天涯散人梅六,梅六被上官相暗害,被残双腿,避居此地,至今未复,不知如何却被上官侦出,梅六于小弟有救命之恩,小弟死不足惜,但愿不波及无辜。”天空厚厚的彤云将沉山夕阳蔽去,归鸟噪林,四垂暮霭,远近似被一重轻烟笼罩。

  陶庆奎得悉梗概后,摇首道:“如此更不能迟疑,梅六万无容上官相手下生还之理,延挨一分无异增重令郎一分死亡危机。”周锦涛身形疾晃,倒跃而出。

  刀疤满脸老者忽目中凶光逼射,暴喝道:“站住。”

  周锦涛倏地沉身,转面冷笑道:“在下又非鹿角堡之人,不愿插身这段是非也不行么?”

  老者厉声道:“你我之间虽无恩怨可言,但不准离开。”

  周锦涛放声大笑道:“如果去五行楼的尊驾同党一去不回啦?”

  老者阴恻侧答道:“鹿角堡上万生灵悉以相抵,连你也不例外。”

  “尊驾大言不惭。”周锦涛长笑入云道:“既出狂言,何不与在下放手一拚。”说时肩头长剑疾撤,两臂一抖,穿空跃起,飞鹰攫兔一扑之势,就是七八丈开外,仅距巨坟四丈五六。

  一座荒坟后突冒出一个手持雁翅流金铛大汉,趁着周锦涛双足犹未站实时,一式「横扫千军」挟着锐啸劲风卷攻而出。周锦涛不愧是绵山逸叟姜兆南衣钵传人,一身武功不同凡响,脚尖沾地一点又起,拔出一丈五六高下,那流金铛擦鞋底扫空。

  一声长笑出自周锦涛口中,凌空一翻,头下足上,长剑一招「挟山超海」全力砍下,力逾千钧。大汉为势所迫,不敢硬接,身形身侧跃退。周锦涛电泻落地,倏忽之间已抢攻三招,招招狠辣至极,玄诡出人意外。大汉只感封架不易,连连倒退,手中空有兵刃,竟自施展不开,一旁又有匪徒扑出,刀光电奔向周锦涛攻去。

  陶庆奎此时已是挥刀追向巨坟之前,立时掠出一双面目阴沉的匪徒夹击。一双匪徒各持外门兵刃展开快速无伦的毒招,将陶庆奎迫退一丈开外。立在坟地面的刀疤老者冷笑道:“张堡主,休怪老朽心辣手黑。”

  张晓澜闻言不由大惊,忙高声道:“大哥周兄请速退回。”陶庆奎周锦涛虽然闻声,却为匪抢攻一时间不能收手,不禁大感为难。刀疤老者阴侧侧一笑,低首望去,不禁呆住。原来张晓澜稚龄爱子已不见影踪,由不得心底冒出一股奇寒。

  天色暗黑,一无星月,想是鹿角堡能手趁此天色昏黑,自己疏神之际救走,但自己耳目灵聪,十丈之内风吹落叶均能察觉,不言而知这人武功身法定非泛常,幸亏此人一心救走张晓澜爱子,若猝袭暗算,岂非自己也遭了毒手。一念至此,不禁胆寒,又只觉事有可疑,如果是鹿角堡能手所为,张晓澜万无不知之理,真是推解不透。

  蓦地——三道银叉带着锐啸劲风扑面而至,随着张晓澜身影电疾扑来,却为同党两人阻住。那三道银叉堪近老者之身,但见老者两臂一抖,将银叉震落地上,只听两声惨嚎,截拦两人双双为张晓澜掌伤栽倒于地。

  张晓澜电欺落在刀疤满面老者身前,大喝道:“速放张某犬子,不然尊驾无法全命。”

  老者一声怪笑出口,踏中宫,右掌一挥,吐招如电向张晓澜拍去。张晓澜手中银叉飞抬,一招「毒蛇寻穴」分心刺到。刀疤老者化拳为抓,迅疾如电一把抓住银叉,左拳一摺,拍向张晓澜右肩。张晓澜担心其子生死,目光巡向墓地,但不见其子踪影,不禁大骇,心神稍分之际,徒感右腕一震,银叉已被对方抓住,猛然一股如山劲力压向右肩头,忙松手横跃开两丈。

  刀疤满脸老者又是口发出一声怪笑,两肩疾晃,如影随形电欺扑去,两支手臂吞吐如飞,眨眼间攻出七招。张晓澜暗道:“好快的身法。”满认为其爱于死在老贼手中,怨毒于胸,双掌抖足十二成力,凌厉还攻。

  突然,一道惊天长虹从空疾落,寒气砭骨,挥向刀疤满面老者。老者大惊,疾逾飘风斜越出七尺,空中落下一个英气逼人的少年,手持一口寒气逼人,青霞森森的长剑。他认出此剑就是邹槐带来的那口稀世宝刃湛卢剑,不禁瞠目骇然惊诧道:“这口剑怎会到得你的手上?”

  少年冷笑道:“尊驾是谁?怎认得此剑?”

  刀疤满脸老者道:“老朽郎寿山,这口剑是上官令主之物,岂有不认识之理。”

  少年淡淡一笑道:“在下不识上官令主,但此剑乃武林异人见赠。”右臂一动,寒星如飞点在郎寿山右胁天府穴上,接道:“郎老师,请放回堡主爱子。”出手之快,神鬼莫测,郎寿山虽在凝神戒备,究竟迟了一步。

  郎寿山道:“老朽已说过张堡主爱子被人劫走,如不见信老朽也无可奈何?”

  “是谁?”

  “恕老朽不知。”张晓澜只觉如刀扎胸,痛极身形摇摇欲待昏倒。

  那少年正是奚风啸,闻言不禁大诧,冷笑道:“一派胡言,那有被人在眼前劫走不知之理,分明以稚子要挟张堡主,难道你就不畏在下湛卢剑锋芒犀利么?”

  郎寿山此刻已知邹槐已惨遭非命,不然湛卢剑怎会落在少年手上,闻言答道:“委实不曾发觉有人劫去,老朽未便诬指是谁。”随着身形陡地一侧疾旋,让开了那制命一剑,顿萌逃念,两足垫劲踹空拔起。

  他身形方离地三尺,突觉青虹一闪,双腿一凉,齐股以下被剑削断,血涌如注,凄厉惨嗥声身形坠地。其余众匪见状大惊,四散鼠窜逃去。奚凤啸剑尖指在郎寿山胸窝,道:“你说是不说?”

  郎寿山大量失血,痛极欲昏,知活着也是活受罪,厉声叫道:“老朽事实不知。”有掌猛往头拍下。一声裂音,颅骨已是四分五裂,浆血四溅,双目怒出,死状惨不忍睹。

  奚风啸望着张晓澜苦笑道:“莫非老贼说的是实话,令郎如非被人救去,就是被别的妖邪劫去作为人质有所要挟,但令郎可保无忧,堡主等暂回堡,容在下找出贼踪蛛丝马迹,救回令郎。”说此略略一顿,又道:“在下已见过梅老前辈,他老人家有话与堡主商量。”说后,纵身一跃,落在巨坟前,凝目扫视地面。

  张晓澜陶庆奎周锦涛相顾愕然,只听张晓澜长叹了一声道:“小弟只有听天由命了。”身形一动,往鹿角堡奔去。周锦涛目光向三丈开外的奚凤啸望了一瞥,欲言又止,偕陶庆奎赶向张晓澜身后,消失于夜色苍茫中。

  奚凤啸忽听一个少女清脆语声道:“如要救回张晓澜爱子,快随我来。”只见丈外一条娇小身影腾起,往东如飞掠去。奚凤啸怔了一怔,身形疾展,疾逾流星电奔,转眼追及那条娇小身影。

  少女回面娇笑道:“你的轻功身法委实高绝么?”黑夜之间,少女面貌瞧不清楚,但仿佛甚美,她说后,又加紧身法疾逾飘风往前奔去。

  约莫奔出五里之遥,少女身形疾落在一座矮矮土丘之后,回面低声道:“快伏下。”
  
  奚凤啸满腹惊疑,如言伏下,探首望去。此际,夜风甚劲,将天空彤云吹散,云开月涌,四外景物清澈无遗。只见一个身量甚高,瘦骨嶙峋的老道,与一黑衣少女激搏猛烈。道人一柄云帚招术精奇,拂起漫空帚影,将少女剑招全都逼束往,但少女尚未露出败象。

  奚凤啸诧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少女偏首盈盈一笑道:“老道乃滇南百色清虚观主桃花羽士,天性淫残,武功卓绝,那少女是我同门师姐欧阳翠英,也是我嫡亲胞姐,咱们虽属一母所生,但性情各异,她艳如桃李,冷若冰霜,辣手伤人,喜怒莫测,故武林称之辣手观音。”

  奚凤啸眉头暗皱,道:“在下请问张晓澜爱子现在何处?”

  少女嗔道:“你这人怎么如此心急,听我说么。”

  奚凤啸道:“在下洗耳恭听。”两人并肩而伏,奚凤啸只觉少女吹气如兰,发隙衣内散发着;淡淡幽香,令人神迷,不禁偷觑了少女一眼。

  少女似有所觉,展齿嫣然一笑,道:“我长得美不美?”

  这话令奚凤啸大是尴尬,面红耳热嗫嚅答道:“姑娘天生丽质,明艳照人,使人倾倒。”

  “我叫欧阳翠华。”少女喟然轻叹一声道:“别人常说家姐比我美,我终觉美丑天生,并不重要……”说此,突转话锋道:“张晓澜爱子为家姐劫去。”

  奚凤啸大感意外,诧道:“姑娘是说令姐欲加害张堡主爱子?岂非毒如蛇蝎。”

  欧阳翠华螓首猛摇道:“并非如你所言的那么坏,欲加害张晓澜爱子的却是桃花羽士,但桃花羽士尚难胜得家姐。”

  奚凤啸道:“令姐稳操胜算,我等也无须出手。”

  欧阳翠华道:“桃花羽士身后还有极厉害之能手,我料其必隐右一侧,如桃花羽士制胜家姐,他可不必现身,否则,后果堪忧。”

  奚凤啸诧道:“那又是何人?”

  欧阳翠华道:“你稍时就可瞧见啦。”

  这时,欧阳翠英与桃花羽士拚搏悄势一变,被欧阳翠英一招「万里飞霜」抢得先机,一连数招迫得桃花羽士退出丈外。欧阳翠华忽倏地立起,探怀取出一物往南空投掷去,手法甚巧,转飞而出。奚凤啸见状,大为惊愕不解。

  只听南方起了长声刺耳锐啸,啸音传来甚疾,但见一蓬暗绿火焰在桃花羽士身后十丈远处冒起,刺耳啸声立时戛然而止。欧阳翠华忽向奚凤啸妩媚一笑道:“这法儿巧么?”奚凤啸不禁恍然大悟,刺耳啸声及暗绿火焰均是她投掷之物所发,但猜不出她用意为何?

  桃花羽士耳闻啸声,不禁面色大变,帚势一撤,转身腾空拔起。欧阳翠英叱道:“你走得了么?”右手一扬,只见桃花羽士冷哼一声,身形下坠,恰好坠至冒起绿焰之处,突听桃花羽士发出一声怪叫,疾拔穿空,一件道袍被燃着数处,狼狈逃去转瞬无踪。
  
     

  蓦地——天际远处随风飘送一声清啸入耳,声如龙吟,四外鸣应不绝,刺破了如水寂静的夜空。只见一条人影疾如流星飞掠而至,现出太极双环刘文杰,眼中神光如电向欧阳翠英立处四外扫视一瞥,沉吟须臾,抬面抱拳微笑道:“欧阳大姑娘好?”

  欧阳翠英盈盈一福道:“刘老前辈几时也重出江湖了?老前辈德高望重,威震海内,此乃武林苍生之福。”

  刘文杰抚须哈哈朗笑道:“大姑娘几时把脾气改了,究竟是长了几岁年纪,令师可好?令妹呢?”

  欧阳翠英嫣然一笑,道:“晚辈怎敢在老前辈面前无礼,家师现在闭关清修,命晚辈姐妹二人行道江湖,舍妹片刻之前离此他往,不久自回,有劳老前辈关注。”

  刘文杰点点头道:“方才老朽听得丰都鬼王啸声,是以急急赶来,不想遇见大姑娘,这四外野草凌乱,谅不久之前有人在此拚搏过,姑娘可曾目睹么?”

  欧阳翠英暗骂道:“老鬼阴险刁狡,如非华妹弄鬼,你岂会远离此处。”娇笑了笑道:“老前辈不愧神电,晚辈与桃花羽士在此作生死拚搏,是晚辈不敌,命悬一发之际,幸丰都鬼王赶来,桃花羽士一见鬼王仓惶逃遁,丰都鬼王追踪而去。”

  刘文杰皱眉愕然道:“姑娘几时与丰都鬼王攀上交情?”

  “晚辈与丰都鬼王素不相识,何来交情,依晚辈看来,他们两人似结有深怨大仇,为此晚辈才命舍妹追了下去察看究竟。”

  刘文杰暗暗忖道:“丰都鬼王惯于声东击西,老朽上了他的大当。”眉梢微微一皱道:“姑娘为何与桃花羽士拚搏?”

  欧阳翠英道:“老龙神上官相手下将张晓澜稚龄爱子劫来,点了他的七处穴道,稚子何辜,晚辈为此不平才将稚子救走,不料为桃花羽士发现,威胁献出,老前辈试说晚辈岂是容人欺侮之辈……”

  刘文杰哈哈大笑道:“强将手下无弱兵,令师可以自傲有此一双高徒。”随即长叹一声道:“豺狼当道,安问狐狸,江湖从此无宁日矣。”

  欧阳翠英暗骂道:“口蜜腹剑,假慈悲。”

  刘文杰继又道:“老朽与张晓澜曾有一面之交,将他幼子交与老朽送回,最好姑娘与老朽同往。”

  欧阳翠英伸手一理被夜风吹乱的云发,嫣然笑道:“舍妹在追踪丰都鬼王时,晚辈曾嘱咐去鹿角堡派人前来接回,老前辈深知晚辈生性怪僻,与舍妹温婉随和回异不同。”

  刘文杰哦了一声,道:“既然如此,老朽就在此暂时候鹿角堡派人前来,偕同前往。”

  欧阳翠英不禁面色微变,暗道:“刘文杰委实刁狡如狼,恐今晚无法安然脱身。”心中大急,但不愿让刘文杰发觉,徒贻杀身之祸,急中生智,向刘文杰微笑道:“晚辈与桃花羽士拚搏时,真元耗损过巨,意欲趁此凋息归元,又恐冷淡老前辈……”

  刘文杰瞥见欧阳翠英面色苍白无神,忙道:“姑娘只管请便,老朽一向讨厌世俗之礼,不用拘束。”

  欧阳翠英盈盈一福,柔声道:“晚辈慢待无礼了。”立时盘膝坐下,五心向天,调息养神,但她脑中思念电转,寻思脱身良策。

  刘文杰负手飘然走出数步,仰面眺赏夜空堆云月色,也是心中毒念丛生,欲下手搏杀欧阳翠英,但他一生伪善,深得武林同道翕然景仰,不欲为人识破揭穿,万一其妹欧阳翠华正巧返回,则盖世英名一旦付之流水,似嫌不值。然而此时四下无人正是下手良机,不可错失,为此心情矛盾无比,得失之间煞费踌躇。

  且说奚凤啸与欧阳翠华伏在土丘之后,一见刘文杰现身,欧阳翠华面色大变道:“武林元恶已至,恐家姐死无葬身之地了。”

  奚凤啸何故作不识刘文杰,诧道:“此人貌像清奇,目光真,挚恐非姑娘所说,但不知此人是何来历?”

  欧阳翠华低哼了一声道:“以貌取人,失之子羽,此人名叫刘文杰,世居西川名闵,武林尊称太极双环。”

  奚凤啸摇首道:“在下初涉江湖,见闻浅陋,武林知名人物多属陌生,但刘文杰德高望重,有口皆碑……”

  欧阳翠华面色一变,如染秋霜,道:“王莽当年礼贤下士时,一生真伪有谁知,你将来总会知道,我不和你说啦。”

  奚凤啸微笑道:“姑娘别生气,人心险恶,世道日非,真小人显而易知,伪君子却难分辩,桃花羽士乃奉刘文杰之命而为,是以我心中大急,寻人救助,老龙神上官相派来侵扰鹿角堡的手下只有家师遣去卧底之人,匆忙之间寻觅不便,更因远水难救近火,所以我藉由诱少侠前来。”说时面带娇羞,回眸妩媚一笑。

  奚凤啸忙道:“如此在下就去出手相救才是。”说时欲腾身跃起。

  欧阳翠华忙以掌一按奚凤啸背上,摇首说道:“且慢,事非至必要不宜现身,刘文杰武功卓绝,你虽有湛卢宝剑,尚难有制胜把握,我方才发出特制鬼火啸弹刘文杰认是丰都鬼王所发,正是假丰都鬼王破坏他的诡计,故此仰头阻截,解除家姐一步大难,但想不到刘文杰回来得这么快。”说时嫣然一笑,接道:“家姐智计过人,我料她必有退兵之策。”

  只听她姐姐欧阳翠英说自己前往鹿角堡通知张晓澜人前来,不禁心神一凛,暗道:“原来姐姐已计穷无策可施,料知我已潜隐近侧,要我设法相救。”既见欧阳翠英谎言须静坐调息,刘文杰负手仰面沉思.不禁一凛,道:“刘文杰如此神色,必已存了杀机,姐姐危矣。”说时急附在奚凤啸耳侧密语数句。

  奚凤啸闻言一跃而起,欧阳翠华递过一方札额乌绢,奚凤啸将乌绢蒙好头面,一吸丹田真气,独鹤冲天拔起五六丈高下,两臂一平,身形似流星曳空飞泻在欧阳翠英身前不远沉桩沾地,冷笑道:“欧阳姑娘,咱们不想又在此狭路相逢,这本旧帐总该清算吧。”

  欧阳翠英闻言大惊,一手按地,身形暴起疾飘开七尺,叱道:“你是何人,鬼祟行藏,枉称英雄行径。”一弦新月为一片黑云隐去,四外又是一片沉黑。

  奚凤啸道:“湘江道上,我兄惨死姑娘剑下,难道姑娘忘怀了么?”

  欧阳翠英心细如发,不禁恍然大悟,冷冷一笑道:“你是徐佩么?你非我之敌何必送死?”

  奚凤啸厉声道:“此一时,彼一时也。”

  欧阳举英道:“一年之隔,姑娘信你另投明师,学成惊人绝艺。”说寸,目光一瞥奚凤啸面上,认出是其妹札额乌绢,更自确信是其妹遣来。

  奚凤啸手掌一摆道:“行不行手过便知,姑娘何必晓舌。”

  刘文杰飘然走了过来,负手微笑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暂请看老朽薄面……”

  奚凤啸厉声喝道:“兄仇不共戴天,怎能化解,欧阳姑娘,当日在湘江道上,在下是如何说法?”

  欧阳翠英道:“单打独斗,决不寻人相助。”继向刘文杰微笑道:“刘老前辈,这是晚辈私仇,不愿有人参与其间……”

  刘文杰只觉面上无光,语音含怒道:“老朽不能视若无睹,袖手不问。”

  奚凤啸冷笑道:“尊驾不能避开一时么?”

  刘文杰淡淡一笑道:“年青人血气方刚,不知天高地厚,傲慢无礼,你知酷烈之祸,当起于出言不慎。”

  奚凤啸道:“尊驾可是想结梁生事么?”

  刘文杰道:“欧阳姑娘是老朽武林至交之徒,请问老弟,设身处地将如何处置?”

  奚凤啸冷笑道:“尊驾别绕圈子说话,在下不愿放弃清结旧仇良机,无论尊驾如何阻止,在下无不接着。”

  刘文杰抚须哈哈大笑道:“老弟豪气干云,胆雄万丈,老朽就空以掌与老弟长剑对拆几招,仅限五十招内,如老朽不胜立即就走,不问你俩是非。”

  奚凤啸道:“好,尊驾一言九鼎,在下深信决无食言之理。”说着双掌一错,接道:“在下如仗兵刃取胜,未免胜之不武,自信一双肉掌尚能应付尊驾卓绝武功。”话落掌出一式「两仪四象」分攻而去。掌影纷纷,劲风如潮,攻向刘文杰胸腹四处重穴。

  刘文杰认出奚凤啸出式竟是武当镇山武功「两仪掌法」一记绝招,暗道:“此人是武当门下么?武当玄门,绝少收俗家弟子,除非此人与武当大有渊源,焉能获得此真传。”

  他只觉奚凤啸招式火候纯青,不禁赞道:“好招。”大手挥出一招「分波逐浪」,左臂横椎,肘力虚撞奚风啸「朝门」大穴,跟着趁势大手五指飞攫而出,指风锐啸。出招如电,掌肘指风几乎是一气呵成,错非他是成名人物,无法臻此化境。

  奚凤啸心神一凛,暗道:“好神奇的武功。”掌到半途,招式疾变,掌招所及,全是攻向意想不到的部位。刘文杰大感惊奇,原来奚凤啸一变少林降魔掌法,不禁对这蒙面少年未再轻视,反到小心翼翼,双掌疾抢,身法如风,着着逼攻而去。

  奚凤啸掌指身法奇诡莫测,双掌运出两种不同的力道,一面思忖在庞镇寰传中记忆的各门各派的武学绝招,另一面却凝神思索何湘君及老叟梅六所传的武功神奥。不觉双掌情不自主地照胸中所思一一施展开去,组合得天衣无缝,神奥玄诡绝伦。

  刘文杰越打越惊,不禁心弦大骇,只觉奚凤啸胸中武学竟是渊繁浩杂,几乎包括武林中各门各派的绝学,掌指所及,凶辣狠毒,全是人身致命的要害重穴,而且忖侧不出他下十招攻向自己的何处部位,暗道:“此人天生异禀,他日成就不可限量,如不收为己用,日后必成自己劲敌。”不禁施展出他数十年修为之精湛奇学。

  两人越打越快,招式愈见凶辣.劲风逼旋,草木四偃,尘飞石走。他们正拚搏得难分难解之时,刘文杰忽发觉已不见欧阳翠英的身影,不禁一怔。就在此心神一分时,奚凤啸两指如电,划起一道如割劲风点向刘文杰章门大穴。

  刘文杰冷哼一声,身形移宫换位,玄诡已极避开了辛辣指招,毒念徒生,翻腕弧形拍出一掌,掌力如山,重逾万钧,迅如雷奔。奚风啸料不到刘文杰竟能躲开这一招「天罡指力」之下,他虽因火候未够,只能发出三成真力,心方一惊时,但觉一股强劲猛风奔雷而至,闪挪已是不及,不由双掌平胸推出硬接一招。

  「轰」的一声巨震,刘文杰身形晃了一晃,奚凤啸两臂酥麻,气血翻腾狂逆,一连倒退数步,只觉耳鸣目眩,喉头发甜,身形摇摇欲倾。刘文杰冷冷一笑,身形疾迈,迅如电光石火探臂而出,两指点在奚凤啸「鸠庭」穴上。奚凤啸眼前一黑,应指倒地。刘文杰翻腕伸指抓向奚凤啸蒙面乌绢,蓦地,一声厉啸传来,划破夜空,不禁呆得一呆。

  只听一声阴森刺耳的冷笑道:“刘文杰,你又在此害人么?一生伪善,终被漆某识破。”
  
  太极双环刘文杰手臂疾撤,循声疾扑出去,双掌倏吐。惊天大震之下,三株碗口粗细杂树应掌而折,木叶飞溅四施,身形落处,空荡荡地一无人影,不禁一怔。十丈遥处,一蓬怪绿火焰冒起,映得刘文杰面目森厉骇人。四外起了一处鬼声啾啾,此起彼落,夜空如墨,涛音沙沙,益显得这郊野平添了几分浓厚恐怖气氛。
  
  饶是刘文杰枭雄机智,胆大心壮,也忍不住心底冒上一股寒意。他双目进吐两道冷电寒芒,咳了一声,道:“滕老二,你我两人难道不同不相为谋,各自为政,亦无须含血喷人,何况我一生伪善,未免用心毒辣,今晚所见并不如你所料。”

  远处飘来阴寒忧人心神长笑道:“滕某不信料事有错,你如力辩清白,那人是何来历,是否十恶不赦之辈?”刘文杰不禁愣住,深悔一时疏忽托大,忘了详问那蒙面少年来历姓名。

  谚云:“盛满之功,常败于细微之失。”此话一点不错。

  刘文杰一着之差,致会满盘皆输,不禁哑口无言,半晌厉声道:“滕老二,你无须咄咄逼人,刘某挟来此人由你当面询问,是否刘某行事有舛。”只听远处飘来一声冷哼,并无答话。

  刘文杰面色激怒如罩严霜,一顿足回身掠去。俟他落足原处,只见奚凤啸形影已杳,不由做声不得,胸头怒火翻腾,身形震颤不止。他成名多年以来,只觉有首次遭人戏弄愚弄之感,一股无比屈辱之怒火,直冲脑中,无颜再见丰都鬼王回话,一垫足穿空电飞掠去。
  
     

  夜风沙沙,云黯月黑,杂林深处忽响起银铃悦耳格格娇声长笑,林中缓缓走出二女一男,正是欧阳翠英姐妹及奚凤啸。欧阳翠华笑容满面道:“姐姐假冒丰都鬼王语声真像,连老奸巨滑的刘文杰都被瞒过。”

  欧阳翠英冷冷答道:“此事可一而不可再,日后刘文杰相遇丰都鬼王时提起此事,必拆穿是我愚弄他,杀身之祸迟早不免。”

  欧阳翠华冷笑道:“老贼最重颜面,丰都鬼王不说,自然他不提起此事,但世事常多出入意料之外,俟我等习成旷世绝学,也就不怕他了。”说着望了奚凤啸一瞥,道:“为了愚姐妹,如非刘文杰动了怜才之念,害得少侠几乎惨遭毒手,如今少侠意欲何往?”

  奚凤啸道:“在下须护送张晓澜爱子回堡。”

  欧阳翠英道:“张晓澜与刘文杰乃一丘之貉,互通声气,少侠回转鹿角堡,无异明告与刘文杰对招之蒙面少年就是少侠,徒然招致凶危。”

  奚凤啸惊道:“姑娘所说是真的?”

  欧阳翠英冷冷答道:“你如不信,就算我白说好啦。”奚凤啸闻言大感尴尬,一时之间竟想不出话来答对。

  欧阳翠华嗔道:“姐姐,人家与你有救命大恩,你不但不知恩图报,反出语讥嘲,岂不令人寒心。”

  欧阳翠英星目中泛出怒意,道:“我这性情,难道你还不知道么?”目光转注奚凤啸的面上,接道:“奚少侠,你与张晓澜是什么交情?事关武林动乱,少侠如无碍难,不妨请告其详?”

  奚凤啸对她姐妹来历似谜,举止莫测深高,深怀戒心,如非先入为主,岂能对太极双环刘文杰无谓结怨,几乎丧命,闻言略一沉吟,遂详说客店相救陶庆奎父女,相偕同行前来鹿角堡,与张晓澜并无渊源,正恰老龙神手下匪徒明袭鹿角堡,自己发现三条人影潜入五行楼。

  欧阳翠英闻得五行楼之字,双目神光大炽,道:“少侠也随之入楼么?”奚凤啸点点头将其暗蹑入楼所见一一说出,不过称邹槐及麻面妖妇死在梅六之手,并瞒过梅六传艺之事不提。

  欧阳翠英道:“之后呢?”

  奚凤啸叹息道:“梅六虽然除了邹槐及麻面妖妇,但自身亦内伤极重,在下因不能见死不救,情不自禁闯入石室,梅六见了在下即托速通知张晓澜回堡,他远离在即……”

  欧阳翠英忽惊叫一声道:“梅六必不待张晓澜转返鹿角堡已先离去了。”

  奚凤啸摇首道:“姑娘这回料事有舛,梅六双腿已瘫残,怎能自动离去。”

  欧阳翠英冷冷笑道:“奚少侠察视过他的双腿么?”奚凤啸猛然忆起梅六始终是端坐着,负伤后亦未站起,但双腿为长衫遮盖住,难道他是伪装么?他猜不透梅六伪装居心何在,不觉低头沉吟思索。

  欧阳翠华走了过来,附耳柔声道:“别理我姐姐,她就是如此惹人厌恶性情,所以双十年华,一个知心人都无,其实面冷心热……”

  欧阳翠英星目一瞪,道:“鬼丫头,你又在嚼什么舌根。”

  时已将曙,晨风寒劲,飘拂衣袂,奚凤啸目露迷惘之色,答道:“在下实未曾察视梅六是否瘫残,难道他是伪装?姑娘睿智过人,可否解我胸中茅塞。

  欧阳翠英冷漠如冰面上,露出一丝笑容,道:“此事似关系着一件阴谋,一时之间也难说清楚,必须抽丝剥茧,假以时日才能真象大白,不然,谬以毫厘足以失之千里,但奚少侠理应速回鹿角堡,如果少侠相信我的话,不妨如此……”

   

  张晓澜一行赶回鹿角堡,堡中伤亡枕藉,张晓澜吩咐几句后,独自迳向五行楼奔去。他一直就未进入过五行楼,立在邹槐用剑所劈一方缺口前,犹豫了一下,伸手入怀取出夜行火摺,「喳啦」一声,亮起一道熊熊火焰迈步跨入。

  室内景物使他骇目惊心,一双尸体颅裂浆溢,太极图形积如小丘。张晓澜浓皱眉梢,踏步走下地底密室,但见邹槐及麻面妖妇尸体仍在,梅六身形却鸿飞杳杳,只见丹炉上平放着一张信笺,上书:“十载豢养,恩情似海,孤云野鹤,飘零天涯,物各有主,莫可强求,与虎谋皮,祸生眉睫,临别依依,不能尽言。”字体潦草,似是去时扩急书就,显然两腿复原如初,不禁悔恨焦急,又痛于爱子被掳,只感眼前一片昏黑。

  他为人深沉,强自抑制,将梅六所留纸条烧去,一想及爱子,不禁唏嘘长叹,慢慢踱出楼外跃下,身法加疾矢奔至堡墙上。一个黑衣大汉一闪而出,躬身遭:“堡主。”

  张晓澜冷睨了他一眼,道:“你等可曾见到住在五行楼内武林前辈走去么?”

  大汉不禁一怔,道:“未曾,小的始终不知楼内住的是什么人?”

  张晓澜强颜一笑,道:“奚少侠回来了么?”

  黑衣大汉尚未答言,只听一声森沉冷笑随风送入耳中,张晓澜心头一凛,大喝道:“什么人?”急风飒然.一条身影电飞而落。

  张晓澜也算成名老辈,目光锐利,一见此人,不禁惊啊了一声。黑衣大汉钢刀已自出手,刀光电奔,猛向那条身影砍去,凌厉如山。那人冷笑一声,左臂闪电拍出。只听大汉惨嚎出声,仰面倒下,一柄钢刀倒插在心窝内,脏腑尽摧,五官鲜血涌出,气绝身死。

  张晓澜欲出手拦阻已自不及,沉声道:“上官令主,你未免欺人太甚。”来人正是武林枭雄,凶名卓著之老龙神上官相。

  上官相淡淡一笑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自取死路,怎怨得老夫?”语音突变森冷,接道:“张堡主可是有意与老夫动手么?老夫正要领教。”

  张晓澜闻言心中大凛,自知武功比起上官相来不啻霄壤,但也不能过分示弱,冷笑道:“你我把话说明再动手不迟,请问上官令主来此何意?”

  上官相道:“老朽有一对头人物隐藏在贵堡内,特来索人。”

  “既然上官令主志在索人,为何要与张某动手。”老龙神上官相突然放声哈哈大笑,笑声宏烈,随着夜风四散了开去,回应不绝。张晓澜知他笑中有刺,心如刀扎,只觉按捺不住,但一念及强弱悬殊,生死攸关,硬将心头一股怒火强自抑制压下。

  上官相笑声一定,厉声道:“贵堡主莫责老朽欺人太甚,意欲动手,莫非堡主又改变心意,恕老朽就不知道了。”张晓澜闻言,只觉压下的一股怒火再度又涌了上来,面如火焚,怒芒逼吐。这时堡墙上人影纷纷掠出,手持强弓排弩,张弦待发。

  上官相淡淡一笑,视若无睹,道:“张堡主,最好传令他们退下,万一送死,你又说老朽戮杀无辜,心辣手黑。”

  暗中突掠出周锦涛,剑尖一震,喝道:“上官相,你登门欺人,夜郎自大,我倒要见识……”

  话尚未了,张晓澜抢口接道:“周少侠稍安勿燥,张某还有话说。”周锦涛鼻中低哼了声,跃身退下。

  张晓澜目光瞪着上官相笑道:“上官令主寻仇索人,乃江湖怨冤相报,本属常有之事,为何遣人屠戳敝堡弟兄,掳去犬子。”

  老龙神上官相闻言一笑,道:“堡主不要信口雌黄,含血喷人,老朽虽身列黑道,但也不屑做出如此卑鄙无行之事,不过老朽派来之人,命他们潜入五行楼则有之。”泰然自若,答话轻松。

  张晓澜厉声道:“那郎寿山不是你派来的么?挟我犬子,形同枭獍……”

  上官相哈哈大笑道:“郎寿山并非老朽手下,堡主请将其中详情说出。”张晓澜便将追踪郎寿山经过回堡后一一详说。

  上官相叹息道:“老朽为事所误,一步来迟,致遭此失,梅六看来是真的离堡他去了,双腿已复,诚不可思议,郎寿山已死无对证,不过他绝非老朽手下。”

  张晓澜暗道:“看上官相神情似非虚假,但郎寿山是何来历?”

  上官相眼中两道神光突然猛炽,正色道:“如老朽臆测不差,杀死郎寿山的少年大有可疑,手持利剑无疑是老朽的那口湛卢剑。”

  周锦涛大喝道:“老贼血口喷人,湛卢剑春秋神物,武林奇珍,理应佩戴身旁,寸步不离,怎会落在他人手中。”

  老龙神上官相目中神光如挟霜刃注视了周锦涛一眼,沉声道:“此非你所知,湛卢剑是老朽借与师弟邹槐防身之物,邹槐显然丧命在梅六手中,尸横地穴石室,试想梅六得剑岂能赠与不知来历少年,更谎言诱张堡主赶回堡中相晤一见,待堡主转回时梅六已悄然遁离,那少年又至今迄未回堡,种种迹象不待老朽说明巳知过半了。”

  张晓澜心中猛然警惕,暗道:“此言委实不错。”心头随地为一片暗云所笼罩,对奚凤啸不禁痛恨切骨。

  只听上官相道:“老朽意欲前往五行楼查明梅六去迹,不知可否应允。”语意虽委婉,但声寒音沉,势在必行。

  张晓澜忙道:“自然可以,请。”两人并肩疾行了三步,张晓澜道:“张某还有一事忘怀告知上官令主,梅六临行之前留有一函,内有一句说是此去壶口,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上官相只觉心神大震,道:“留函何在?借老朽一阅。”

  张晓澜道:“为张某烧去,残烬在石室内。”上官机面色大变,双肩一抖,迳身大厅走去。

  陶庆奎与周锦涛面面相觑,随着张晓澜身后步入大厅。陶庆奎道:“贤弟如此怀疑奚少侠,岂不令愚兄寒心,难道愚兄无察人之明么?”

  张晓澜转面微笑道:“上官相之言焉能尽信,但岂能无疑,不过小弟为着犬子生死不明及梅六不告而去,有祸在眉睫预感,是以真忧心不已。”

  天色方曙,一个庄了模样疾奔入厅道:“察堡主,奚少侠负伤回堡,并未救回少堡主。”只见奚凤啸步履不稳走进大厅,一件长衫残破支离,手臂肩股等处血渍未干。面色惨白无神,发丝凌乱,似经过一场极艰危的激战。

  张晓澜急急迎着,面露歉疚之容,道:“连累少侠,老朽内心难安。”

  奚风啸定了定神,抱拳说道:“在下有负重托,惶悚无地自容。”

  张晓澜道:“小儿性命授之于天,老朽亦已看破,少侠不必介怀,让它去吧!不知少伙相遇何人。”

  “五名蒙面老人。”奚凤啸长叹一声道:“他们武功卓绝,在下如非仗着湛卢剑锋利无比,早就血染黄沙了。”

  周锦涛道:“贤弟何来这口湛卢宝剑?”

  奚凤啸答道:“小弟在五行楼下眼见三条黑影迅疾无伦跃登破窗而入,仅在下面窥听动静,只听楼内风声龙锐,金铁交击,喝叱之声不绝于耳,良久,两声惨嚎传出,另一人高声喝骂,但激搏已止,之后便寂静如死,小弟见半晌不闻动静,一时好奇,飞身登楼,尚未跨入,一个须鼎如银背剑老者已疚掠而出,问小弟是何人,堡主何在?小弟据实答复,老者本欲面见堡主,不知为何改变心意,仰首出声长叹道:“老朽何能又涉身恩怨,飞蛾扑火自焚身。”遂摘下长剑举以相赠小弟,并说明此剑来历,托小弟寻回堡主。”

  张晓澜道:“老朽返转堡中,那武林异人业已悄然离去。”神色黯然。

  突然.厅外又奔入一个堡丁,欢愉满面道:“小堡主已安然返回。”

  张晓澜不禁大喜道:“是何人送回的。”

  “家住十五里外一个老渔人。”只见一个堡丁引着体裁矮小,年在六旬开外的渔翁老人,张晓澜六龄爱子伏在渔翁背上恬静熟睡着。

  这渔翁乃身无武功凡俗之辈,仅说他受一老妪之托护送小堡主到此,老妪已赐他银两,不敢希冀重酬,解下小堡主交与张晓澜后,立即告辞。张晓澜恳留不获,只问明老妪形象穿着后,命家人酬以二百两银子,亲自送出堡门。

  百臂神叉张晓澜匆匆返入厅内,道:“小弟已命厨下送上一席酒筵,为小儿重生致庆,并贺奚少侠获此武林奇珍。”

  奚凤啸道:“在下愧不敢领。”

  厅外四个大汉疾趋而入,将桌面收拾好,三人川流不息送茶,一个黑衣大汉捧着一把洒壶,一一斟酒于杯中。张晓澜笑容满面推请诸人就座,陶璇珠已由内院走入大厅,神情忧郁。周锦涛见陶璇珠神色大感诧异,酒筵之间不便询问,只目注着陶璇珠。陶璇珠自知神态有点失色,不禁嫣然一笑,遥向奚凤啸周锦涛两中间就座。

  张晓澜捧着酒杯立起笑道:“这杯水酒不值敬意,还望诸位干杯。”众人立起举杯就唇。

  突然,陶璇珠忽道:“爹,女儿头晕。”说时,一个娇躯往奚凤啸怀中倒去。

  奚凤啸猝不及防,手中酒杯被撞出手外,叭哒坠地,跌了个粉碎,酒蔽倾泼地面,竟迸射火光,冒起一蓬青烟,张晓澜面色大变。奚凤啸大怒,冷笑道:“不料堡主竟是个伪善良善,人面兽心武林邪恶。”推开陶璇珠,拂袖穿出厅外,几个起落,纵身翻越堡墙,如飞离去。
  
     

  奚凤啸满怀愤怒,疾向正东奔去,只觉江湖中尽多外貌伪君子,内心险诈之辈,不禁脑中泛起何湘君情形,款款深情,殷殷相嘱,一一映入眼帘。他不由长叹一声道:“人生得一知己,虽死何憾。”

  一顿饭光景过去,到得欧阳翠英姐妹指定约会之处,只见是一座庵堂,四面翠竹围绕,绿映眉宇,篁韵如簧,清幽恬静。奚凤啸步入竹林小径,一座尼庵已现入眼帘,粉墙刷得雪白,只墨书一个大「佛」字。庵门侧刻有一联:“翠竹黄化群沾化雨,长松细草普荫慈云。”

  两扇门紧合着,奚凤啸击指敲门,敲了一阵,只觉内面久无动静,心中一怔,试用手一推。「呀」的一声悠悠向内晃开,现在眼前的赫然两具无头女尸,衣着正是欧阳翠英姐妹一般,虽然不见面目,但身裁娇俏,肤白招脂,十指纤纤,不是她们是谁?

  血污满地,色凝紫碧,腥臭直刺入鼻。奚凤啸只觉鼻中一酸,目中淌出两行英雄泪,他断定是太极双环刘文杰,不禁把刘文杰恨入骨髓,喃喃自语道:“贤姐妹如英灵不昧,当助在下找得大仇,剖胸摘心,以慰贤姐妹在天之灵。”

  忽闻门外一声轻笑道:“男儿泪贵如金,岂能轻洒。”奚凤啸霍然一惊,旋身四顾,只见一癯颜鹤发黑衣老妪,凤目神光清澈,嘴角含笑,凝望着自己。

  老妪含笑道:“这一双女尸是谁?”

  奚凤啸怔了怔神道:“是一双同胞姐妹,不知遭何人杀死,竟丧其元。”

  老妪目露怜悯之色道:“知心爱侣,一朝玉殒香消,其痛可知。”

  奚凤啸不禁面红耳热,道:“一面之雅,何可谓知心爱侣。”

  老妪神色庄重道:“男女相悦,一见钟情,不能以朋友之交久暂而论,老身偶经此处,见是尼庵不禁动了歇足念头,却不料竟遇上此事,老身倒要伸手过问此事。”

  奚凤啸道:“只怕你老人家管不了。”

  “为什么?”

  “无头公案,在下只感茫无头绪,你偶经过此庵,何能找出端倪。”

  老妪冷笑道:“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老身坚信终有水落石出之日。”说时,面色微微一变,疾然转身,右掌向外一拂,厉声喝道:“什么人?”身形疾掠而出。

  奚凤啸心中一动,暗道:“莫非是太极双环刘文杰。”纵身一跃,掠出庵门。

  只见一双鸷极狞恶黑衣汉于,目露凶光,背林而立。右立一人颊上长着一粒钱大黑痣,一见奚风啸随着老妪掠出,身形一掷,疾逾闪电,擦过老妪身侧,落在奚凤啸面前,阴阴一笑道:“阁下可是姓奚么?”身法轻灵,迅疾无比。

  奚凤啸沉声答道:“在下正是姓奚,尊驾来意为何?”

  那人冷笑道:“向阁下讨还肩头长剑。”

  老妪疾然翻回,横在两人中间,目光向颊生黑痣的匪徒打量了两眼,道:“老身多事,请问两位来历姓名。”

  另一黑衣汉子突一跃则至,冷冷一笑道:“阴阳二绝之名无人不知,何况行走江湖,当知来历。”

  老妪大笑道:“原来是你们一双怪物。”一指颊生黑痣之人道:“他当是孔繁,你必是凶名久著的元泰。”随即面色一寒,叱道:“你们何从知道奚少侠身在此处。”

  孔繁狞笑道:“老婆子,孔某找的不是你,何必多自哓舌,难道不知阴阳二绝出手狠辣无情。”

  老妪道:“阴阳二绝可吓不了老身。”
  
  孔繁目中泛起一抹杀机,身形电欺,右手一招「手弹五弦」攻出。招式神奇,一击之中攻向人身五个不同的部位,荡空手影举起一片阴寒劲风。老妪冷笑一声,食中二指疾骈,身躯一个旋转,一招「后羿射日」,迅疾无伦点向孔繁的掌心,其快如电,拿捏之准,武林罕睹。

  孔繁不禁心中一惊,式中至中途,扫式疾变,瞬眼间已是攻出三招,着着逼攻,劲风四溢。老妪显然是一武林高手,孔繁出式快,她变招亦是奇快无比。片刻时分,两人已是数十招过去,出手辛辣,招式愈来愈奇,攻向部位却是致命重穴,锐啸劲风,逼起了一片断草尘沙漫空飞扬。

  元泰见奚凤啸目注两人激烈猛搏,似聚精会神,心无旁鹜,凶目中突泛杀机,偷偷蹑向奚风啸而去。一跃奚凤啸身侧七尺左右,元泰突然身形一塌,两臂猛伸,脚尖点地,用力一踹,扑势疾如奔弩,挥掌一式「封云闭月」发出如山潜劲。

  奚凤啸幼居武林世家,江湖险恶早有传闻,如今身历其境,更感云谲波诡倍于耳闻,自力拚太极双环刘文杰及鹿角堡之事,益发加强了警惕。他眼角已瞥见元泰蹑来,心笑一声,功行两臂暗中蓄势戒备。此时元泰猝然发难猝袭,一股劲风压体将至时,猛然吐气开声,双掌一推硬接。

  元泰掌心一热,两臂酸麻,暗惊道:“好小子,居然武功不差。”两臂未撤,身形一横,右手一式「回风舞柳」拂出,五缕指风分袭奚凤啸五处重穴。出式玄诡绝伦,而且迅如电光石火。掌辣怪异,脱出了武学范畴之外。

  奚凤啸武功火候经验比起阴阳二绝等绿林怪杰,黑道凶邪相较,实不啻霄壤之隔,他只仗天赋异察,博闻强识过目不忘,胸罗武学绝招奇式几乎包括了各门各派不传之秘,更经何湘君传授上乘心法,他又悟性极高,触类旁通,功力在不知不觉中突然猛晋。

  但他能将胸中所记,融会贯通,恃以见奇制胜,元泰毒招才及半途,他塌身后跃,攻出一式少林心法「金豹露爪」,指运暗劲,穿胸飞出,疾变为武当绝招「玄鸟划沙」,指带破空锐厉劲风,迎攻而去,恰为元泰「回风舞柳」克制奇招。

  元泰不禁大骇,猛萌杀机,心知对方年岁虽轻,身负武学却神奇莫测,只觉此时如不除他,异日必成绿林道上心腹大患,转身疾飘三尺,朗笑道:“武功高明,兄弟委实钦佩,多年来,兄弟有一套遵行规矩,一击不中,决不再击,除非再度结怨,但兄弟有一事不明,意欲请问……”

  老妪与孔繁正激搏猛烈,在出奇招,辛辣凌厉,抢制机先,但老妪却频频关注着奚凤啸,耳闻元泰话声,高声叫道:“奚少侠,留神诡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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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君子慎防 结交小人

 

  奚凤啸闻声心中一惊,却见元泰双肩微晃,疾扑了过来,右掌拂出一股阴寒气劲直撞胸前。乘其无防,攻其无备,距难又近,势如电奔,元泰此着可谓辣毒之极。奚凤啸虽闻声警觉,但却闪避不及,忙运真气护住胸前硬接一掌。

  只听元泰一声厉喝道:“还不倒下?”奚凤啸只觉一桶冰寒澈骨冷水迎头泼下,不禁机伶伶运打三个寒噤,仰面伸臂欲倒。

  元泰大喜,一声长笑甫出口中,忽见奚凤啸身形一直,湛卢剑已自挽出鞘外,一道惊天长虹洒出漫空寒点飞涌罩下,不禁吓得亡魂皆冒,笑声突变凄厉,冲霄奔空遁起,剑芒如电竟扫肩而过。只见元泰一条左臂离肩坠下,血涌如注,厉啸声中血雨溅飞,曳空电射掠去。

  奚凤啸一剑挥出,余势未遏,竟向孔繁体后袭去。孔繁目睹元泰断臂遁去,不禁心神猛骇,顿萌去意,剑势未至,已自独鹤冲天拔起五六丈高下,厉喝:“小辈,孔某如不杀你誓不甘休。”奚凤啸一个跟跄才把剑势收住,浑身战颤不止。

  老妪走了过来,风目中露出怜爱关切之色,叹息道:“阴阳二绝在武林中凶名久著,出手歹毒无比,你意并无耳闻,致遭其暗算,你现在感觉如何?”

  奚凤啸徐徐吸下一口气,强忍着镇静,摇首笑道:“在下伤势无碍。”

  老妪道:“不可逞强误事,元泰「五阴气功」歹毒绝伦,若不及早疗治,一身武功逐渐废失。”说着倏如电光石火右掌疾按在奚凤啸背后「三阳」穴上,低喝道:“急提本命三昧真火随着攻行少阳,循归「涌泉」布运周天。”

  奚凤啸只觉老妪掌心送入一股热流,引发本命三昧真火,吸力强猛,突破寒滞阻力,忍不住鼻中冷哼一声,将奇热如焚的真元攻入少阳主经。他体内寒热交击,面上热汗如流。

  半盏茶时分过去,老妪收掌道:“想不到你内功如此深厚,「五阴寒罡」并未侵入内腑,使老身委实难以理解,大约三日便可尽驱寒毒之气,功力全复,但此处不可逗留,稍时必另有强敌前来寻仇,你功力未复,不可不防。”

  奚凤啸目沾感激之色,道:“相助在下疗伤之德当水铭不忘,但在下须埋葬一双惨死姐妹尸体,免得枯骨无依。”

  老妪叹道:“诚厚君子,痴情郎君。”奚凤啸体力向未完全恢复,只觉浑身微感疲软,闻言不愿辩白,只淡淡一笑,步入庵内挟着两具无头女尸走出,向竹林内走去。

  银发老妪默默无语立在奚凤啸之后凝目观看,见奚凤啸编织手法纯熟,制作之巧,不禁大奇。殊不知奚风啸本川人,在未随庞镇寰之父之前,小小年岁便随巧匠习艺,武侯治蜀篇有「工械精巧,物究其极」之语,随志亦谓「人多工巧,织造雕镂之妙,侔于上国」,故奚凤啸手法娴熟。

  银发老妪见他以剑掘地,将竹笼装殓二女尸体葬下,推土成丘,并找来一方青石,以剑刻石,不禁心神激动,热泪盈眶。奚凤啸转面瞥见老妪目中泪光莹然欲滴,不禁一怔。老妪忙以袖拭泪,笑道:“少侠减厚,泽及枯骨,老身也是性情中人,不禁有所感触,生平迄未见过如少侠用情真挚的。”
  
     
  
  奚凤啸闻言面上陡地涌上一层赧红,正欲辩白,蓦闻一声清越长啸随风播送入耳,银发老妪不禁面色微变。只见一条蓝色人影疾如流星掠入竹林小径,迳向尼庵奔来。来人似察觉林中奚凤啸及银发老妪两人,惊噫了声,前奔之势突斜翻掠穿入林,身形飘落落地,显出一个丰神如玉,星目朱唇,蓝衫粉履的英俊少年,惜鼻准微钩,人中深勒,隐泛深沉阴谲之色。

  这少年抱拳笑道:“在下豫南泌阳柏树庄伍梦龙,来此会晤一双欧阳姑娘,不知可在庵内还望赐告。”

  银发老妪失声惊道:“阁下就是威望中州,领袖豫南的霹雳神拳伍维岳的少君公子?真是雏风清于老凤声,气质不凡……”

  伍梦龙忙换拳逊笑道:“不敢。”

  只听老妪叹息一声,接道:“可惜少庄主晚来了一步,如今人天永隔,芳魂飘渺无依了。”

  伍梦龙面色一变,道:“什么?她们……”一眼瞥见埋骨土丘,碑石上刻会二女名字,神色又是一变,道:“……是因何丧命,二位可知真情。”

  老妪摇首答道:“老身二人也是与少庄主一般,一步之差,迄今连凶手也无法查出。”伍梦龙恍若无闻,目光落在土坟之上,忍不住流下两行珠泪,哽咽失声。

  奚凤啸见状,暗道:“伍梦龙谅是心仪欧阳二女,否则怎能悲痛如此?”正想劝慰几句,忽见老妪嘴角浮起一丝卑夷不屑冷笑,虽然老妪迅即回复平淡神色,但他瞧得极为清楚,心中大感诧异。

  半晌,伍梦龙收泪转向奚凤啸含笑道:“兄台可就所知赐告小弟?”奚风啸将来庵发现二女尸体后经过详情道出。

  伍梦龙黯然叹息道:“小弟奉欧阳二女飞书相召赶赴此间共襄大计,不料小弟在途中因事稍误,致成大恨,看来定是阴阳双绝所为了。”

  奚凤啸道:“阴阳双绝是追踪在下而来,恐怕未必……”

  伍梦龙冷笑道:“不无可疑,岂能放弃此一线索,而且二位姑娘熟知白阳图解及另一宗武林奇珍藏处,无异成为众矢之的,但阴阳双绝与二位姑娘功力相侔,断言未免过早。”

  奚凤啸道:“在下听大姑娘提起当她与武林名宿太极双环刘文杰动手拚搏,如非暗中有人相助,一命几乎丧在刘文杰掌下。”

  伍梦龙面露骇然之色道:“兄台所说可是真实?”

  奚凤啸面色一沉,答道:“少庄主如不信,就算在下方才信口雌黄就是。”

  伍梦龙展齿一笑,抱拳欲答,忽地目光一变,扭面冷笑出声,双足一踹,穿林飞出。甫出林外之际,右臂疾伸拍出一掌,往回一拉。但听一声闷哼,只见一个彪形大汉随着伍梦龙引回右臂急冲抢入林中。伍梦龙身形尚未沾地,右腕一翻,五指迅疾无伦扣在大汉右臂曲池穴上向外一拧,左掌跟着飞出。啪地一声,大汉肩骨全碎,一条左臂被伍梦龙生生拧断,血涌如注。

  伍梦龙冷笑道:“你奉何人差遣,快说,如不实言,当知少爷厉害。”说时两指疾点在大汉断之处,血喷立止。大汉只觉血逆返攻内腑,不禁嚎叫一声,昏厥倒下。

  伍梦龙冷笑一声,移指在大汉「精促」穴上飞点了一指。大汉悠悠醒来,一见眼前这位少年认出乃武林中少年杀星玉面丧门伍梦龙,不禁大骇,知今天必已无幸,如不照实说,那活罪更难禁受,满脸冒出豆大汗珠。

  伍梦龙突又改为满面春风,笑道:“请问尊驾是受何人差遣?”

  “老龙神上官令主。”

  “上官相老贼,遣尊驾前来则甚?”

  大汉手指着奚凤啸道:“为了这少侠肩上湛卢剑而来。”

  伍梦龙面色一怔,瞥了奚凤啸一眼,微笑道:“此是题外文章,在下不问。”手指着新坟,接道:“一双欧阳姑娘也是上官老贼杀害的么?”

  大汉摇首道:“上官令主确有杀害之意,查出欧阳姐妹行踪,遣出混元鹰爪良奕纶前来,但唐奕纶来时发现二女已遭毒手,只见一条迅快无伦身影掠向庵后遁去。”

  伍梦龙目光突变森厉道:“那人是谁?”

  大汉苦笑道:“兄弟并未参与其事,但唐奕纶似辩明此人是谁,却怯于出现,恐系武林中卓著盛名极其辣尹的人物。”

  “唐奕纶现在何处?”

  “现赶往江夏,不知有何机密大事。”

  “上官相因何起念杀害欧阳姑娘姐妹。”

  “所知太多,深遭上官令主之嫉。”

  伍梦龙垂首沉吟道:“所……知……太……多……”喃喃自语之际,目光忽落在欧阳二女新坟上,面色阴晴变化不定。
  
     

  蓦地,天际远远传来数声长啸,老妪面色一变,向奚凤啸道:“少侠快走,迟恐不及。”伸手一把疾抓奚凤啸腕脉上,腾身奔空,震飞掠去。伍梦龙神色一怔,暗暗冷笑,飞指点在大汉死穴上。大汉应指闷哼出声,歪首气绝毙命。伍梦龙身形一晃,杳失于浓竹翠密中。

  须臾,啸音尚自回播未绝,数条人影疾逾飘风掠向庵前顿住。五个面目阴冷,年在六旬开外黑衣老者,各持一柄形式奇特寒光电闪的外门兵刃,互望了一眼,分由四周侵入庵内。片刻时分,五个黑衣老者纷纷走出庵门,面上均挂着惊诧失望之色。

  一个瘦削长脸,鼠眼闪烁的老者干咳了一声道:“上官令主得唐奕纶老师回报后,将信将疑,只觉一双欧阳贱婢死得太过突然,唐奕纶又谓凶手乃当今武林中极辣人物,令主神色显得异常不安,命我等查看究竟,如今一双女尸不知何在,显然有人来过将其搬动,莫非……”

  “猜得一点不错。”另一老者接道:“阴阳二绝两位老师追踪来此,向那小辈讨还令主之湛卢剑,不料这小辈一身武学惊世骇俗,元老师竟遭断臂之祸,据孔老师告知那小辈亦中了五阴真罡,去死不远,但尚有一位银发老妪在此,定是银发老妪移尸他去。”

  瘦削长脸老者长叹一声道:“不料上官令主一步走差,竟满盘皆输,黄河二霸一举击毙玄云观主得来白阳图解宝钥,此实大出意料之外,令主得讯亦为错愕不已,却不料变生不测,黄河二霸途中为蝙蝠猝袭丧命,迄至如今,尚不知白阳图解宝钥如何形状。”

  “咱们令主也委实太大意了,为何不亲自赶往接应黄河二霸,否则焉有此失。”

  “你那知咱们令主为事羁绊,才有此误,如非令主一心谋取寒蛛宝衣,邹坛主怎会惨死在梅六老鬼掌下,连湛卢剑亦换易主人。”瘦削者叹息一声道:“令主大感痛心疾首,眼前武林群雄闻风纷纷蠢动,扑奔于江湖道上,避开各大门派不说,眼下现迹江湖上的就是太极双环刘文杰,丰都鬼王膝文星,绵山逸叟姜兆南,太白棋圣芮宝麟,骊山鬼母之女至今生死成谜的欧阳翠英欧阳翠华一双贱婢,无一不是武功绝顶好手,最使令主大感辣手的莫于过赤手屠龙何昆仑之女何湘君及玉虎帮也插手问鼎。”

  另一老者笑道:“令主千虑一失,无可厚非,定有亡羊补牢之计,我等戮力同心共襄霸业,何事不成,令主岂能因小挫困倦。”

  “话虽是这么说,来日艰困当百倍于目前,怎不令我等有临深履渊,兢兢业业之感……”瘦削老者说时,锐厉目光发现竹林中有异,鼻中微哼一声,双足急踹,疾穿入林,注视墓碑及黑衣大汉尸体有顷,转目向随来四老者喝道:“咱们走。”五老者身形纷纷拔空而起,转瞬杳然。
  
     

  斜阳初坠,云附苍茫,暮风渐劲,翠篁摇曳中,一条身影疾泻落在二女坟前,正是那玉面丧门伍梦龙。伍梦龙双目如电扫射了四外一眼,伸手拔出肩头长剑掘开坟土,一见装殓尸体乃两支蔑龙,不禁一怔,取出尸体,细心辩认两女肤色,特征,忽地两道剑眉一耸,喃喃自语道:“这不是欧阳姐妹,但确为两女衣履。”继而出声冷笑道:“巧布疑阵,故弄玄虚,李代桃僵,金蝉脱壳,欧阳姑娘你虽然诡谋多端,却瞒不了在下神目如电……”

  倏地,伍梦龙神色一变,往左冷笑道:“阁下何不现身出来。”左掌扣一支成名暗器丧门钉势待发。

  只见翠篁深处缓缓走出奚凤啸,眉宇不展,神情怅惘肃索。伍梦龙面现欢愉之色,道:“兄台去而复返,谅与在下之意不谋而合,查究二位欧阳姑娘死因内中显有蹊跷。”

  奚凤啸点点头道:“正是,不知伍少庄主查出来没有?少庄主睿智过人,可否告知,以解小弟胸中愚昧。”

  伍梦龙朗笑一声道:“兄台谬奖,在下怎可当睿智过人之誉,不过这一双女尸并非欧阳姑娘姐妹,易衣换装,丧失其首,无大量欲淆惑武林中人听闻,误认她们已遭毒手。”

  奚风啸大诧道:“她们为何要如此做法?”

  伍梦龙叹息一声道:“因为她们所知太多,以本来面目行走江湖易罹不测之祸,此事说来话长,兄台倘不见弃,你我可作竟夕之谈,不过此处并非善地,速离为上。”说时已将一双女尸装入笼中,填土掩埋如旧。

  月明星稀,两人衣袂飘飞疾行离去。途中伍梦龙察觉奚凤啸真力似若不继,额角沁汗,微闻喘息之声,不禁身法渐渐放慢了下来,微笑道:“兄台可是因身负毒伤未愈,体力不支么?”

  奚凤啸摇首笑道:“不妨事,三两日内必可复原,但小弟微末武学,难及少庄主十一,轻功更是相形悬殊。”

  伍梦龙正色道:“在下有心结交,兄台若这等自谦,隐含见拒之意,在下自不便相强。”

  奚凤啸不禁一怔,道:“小弟绝无此意。”

  伍梦龙神色一霁,身形顿住,四外一望,只见是一片幽静林地,道:“你我不如在此稍作休息?”

  奚凤啸道:“小弟遵命。”

  两人席地坐,伍梦龙望了奚凤啸一眼,面上泛笑道:“在下有话请问兄台,如有不当之处,望兄台见谅是幸。”

  奚凤啸道:“不敢,小弟奚凤啸,少庄主不妨称呼小弟之名。”

  伍梦龙微微一笑道:“不知奚少侠与两侠欧阳姑娘是什么交情?”

  “仅一面之雅。”奚凤啸答道:“小弟前往燕京投亲,途中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无意救了鹿角堡主张晓澜的盟兄陶庆奎父女,结伴同行来到鹿角堡,适因老龙神上官相与张晓澜结怨,遣人侵扰,张晓澜稚龄爱子为郎寿山劫在堡外乱坟中……”

  伍梦龙鼻中微哼一声道:“郎寿山。”

  奚凤啸接道:“小弟以湛卢剑乘其不备,攻其无防,虽侥幸得手,但张晓澜幼子又被黑道高于趁间劫去,小弟寻觅下落,突为七个蒙面人围攻,如非湛卢剑锋芒犀利,二位欧阳姑娘相助险遭不测,大姑娘说张晓澜乃盗名欺世,机诈诡变的小人,不可谬托知己……”继而轻喟之声,眉宇间又泛起一片愁怅,道:“大姑娘说得委实一点不错,张晓澜不过是一个见利忘义之徒,是己一忿离堡,匆匆寻至两位姑娘相约之处,不料……”

  伍梦龙微笑道:“奚少侠不必悲痛,在下平生不出虚言,两位欧阳姑娘尚在人间,大姑娘面冷心热,霹雳手段,菩萨心肠,二姑娘娇艳如花,嫉恶如仇,含笑杀敌人,使人莫测高深,生平不喜男子,竟对奚少侠一见钟情……”

  奚凤啸面上一热,摇首答道:“少庄主说笑,二位姑娘天人,岂可相中小弟一个庸俗,而且在下亦不愿涉身江湖,江湖之内,云谲波诡,人与人之间,彼此不能信任。”

  伍梦龙道:“如此说来,奚少侠也不能信得在下了。”

  奚凤啸正色道:“试问少庄主能尽信小弟之言么?”

  伍梦龙不禁一怔,叹息一声道:“朋友之交,日久见情,一面之交,焉能谬托腹心,奚少侠说话一针见血,在下不胜钦佩。”说时,忽然察觉奚风啸汗流满面,神色有异,惊道:“奚少侠感觉不适么?”

  奚凤啸只觉体内冷热交冲,气逆难畅,闻言强作笑容道:“小弟只是疲累过甚,谅是体内五阴蕴毒尚未清去,引发此疾,仅略作调息自可无碍。”

  伍梦龙道:“少侠速凋息行功,在下在侧护法。”

  奚凤啸谢了一声,瞑目端坐,照欧阳翠英之言气行少阳,运转周天。伍梦龙目注奚凤啸肩头湛卢剑,心头异常矛盾,他只一插手,夺取湛卢剑实易如折枝反掌,而且取奚凤啸性命亦是不乏吹灰之力。但伍梦龙乃心计至工之人,遇事慎思明辩,毫不草率鲁莽,事非万全,决不出手,武功又高,才不过弱冠之年,已名满江湖,成就实非偶然幸致。

  他想到此时为了一柄湛卢剑,不但结怨于老龙神,而且亦成为众矢之的,因小失大似嫌不值,何况他臆测奚凤啸之言有点不尽不实,暗道:“此人似有难言隐衷,自己何不佯与他恩结腹心,慢慢套出真情,如不收为己用,再除他也不迟。”

  月朗中天,清辉四澈,伍梦龙在奚凤啸身侧负手踱步,忽见竹林清风中传来衣袂破空之音,不禁面色一变。只见一点黑色星光夹着急风袭至,伍梦龙目中神光暴射,右手五指迅如电光石火飞出,一夹一扬,那点黑色星光竟倒射回去,势劲力强。

  一声冷哼传来,八条黑影纷纷掠出,月夜星光之下,八人均是面目阴森,貌像鸷狠的五旬上下劲装黑道高手。其中一个马脸鼻眼老者右掌横着一柄风磨铜打造成的点穴镢,喉中发出令人心悸阴笑道:“阁下身手不凡,但似嫌不自量力……”俟一眼看清伍梦龙是谁,不禁神色一怔,哈哈大笑道:“老朽只道何人有此卓绝武功,原来是伍少庄主,少庄主可记得老朽洛杰么?”

  伍梦龙淡淡一笑道:“前年洛堂主驾临敝庄,家父并未缺礼,亦未与贵帮结怨,因何突施暗算。”

  洛杰面色一红,抱拳笑道:“此系属误会,望少庄主见谅,老朽此来乃找那位少侠求借湛卢剑,黑夜之间,虽有月色,但以地距稍远,一时误认少庄主不利于那位少侠,是以鲁莽出手。”

  伍梦龙朗声大笑道:“原来如此?却也难怪,洛堂主与那位少侠必是当年旧交?”

  洛杰摇首笑道:“陌不相识。”伍梦龙又是一阵大笑,笑声高亢入云,随风四播。

  洛杰听出笑中有刺,不禁面色微变,道:“少庄主发笑为何?”

  伍梦龙道:“洛堂主既无一面之交,湛卢剑乃武林奇珍,岂能借与洛堂主。”

  洛杰道:“这话未必尽然,老朽示以利害,管教他双手自动借与老朽。”

  伍梦龙目露诧异之色道:“想不到洛堂主竟有苏秦舌辩之才,在下愿先闻为快,洛堂主有什么高明卓见,尽管说出,那位少侠现在调息行功,他与在下乃至交好友,在下为可代他拿定主义。”洛杰不禁倒吸—口冷气,他深知伍梦龙笑里藏刀,武功辣毒,听出伍梦龙语气似有意护着奚凤啸,不惜与玉虎帮结怨,心中大感辣手,不禁踌躇为难置答。

  伍梦龙见洛杰沉吟不答,微笑道:“洛堂主莫非不信在下之言。”

  洛杰叹息一声道:“老朽奉命行事,身不由主,实不愿开罪少庄主,无奈势在必行,望少庄主置身事外,免老朽为难。”

  伍梦龙暗道:“以不见经传之奚凤啸,经历之奇实非寻常,武林群邪均所瞩目,忌刻之深,未曾一见,似与白阳图解脉脉相关,权衡厉害之下,从与玉虎帮结怨已在所不惜了。”心一念定,遂朗笑道:“洛堂主前谓以言词动以利害,继云奉命行事势在必行,言外之音,巧取不能,大有豪夺之意,出尔反尔,矛盾其词,实令在下齿冷。”

  洛杰心中怒气陡涌,但柏树庄威望并不比玉虎帮稍差,树此强敌,似不合算,暗中一瞥其他七人。只见七人均面有怒意,跃跃欲动,不禁暗中有了一个主意,笑道:“并非老朽出尔反尔,奈此事不由老朽作主,还有其他同行,职权均在老朽之上,明智如少庄主,试与老朽设身处境想一想?”

  伍梦龙闻言,目中射出两道慑人神光,冷笑道:“有我伍梦龙在,还是休生妄念的好。”话音未落,立有四人窜出,身形一分,各占有利方位,按刃相待。

  洛杰纵身跃开五六丈,远离奚风啸调息之处,故示交情仍在,非他存心作梗。伍梦龙大笑道:“在下正要见识玉虎帮门下究竟有何惊人武功。”说时伸手按向肩头。剑尚未脱鞘而出,两双玉虎帮高手突身形一晃,欺身电扑,掌刃同出。

  四股刚柔不同的潜力向伍梦龙要害重穴,寒光电奔,招式奇诡不测。伍梦龙剑眉猛剔,森冷发出一声冷笑,左掌一引,挥出一招「有凤来仪」,右腕疾振,丧门剑洒出漫空寒星,带出锐啸急风。四个老者蓦感自己所发掌力均被一片无形潜劲卸了开去,心方一怔,只听剑刃交击叮叮猛接,剑势之沉,几乎手中兵刃震出手外,不禁大骇。

  厉喝声中,四个老者身形迅疾变换方位,掌刃如电,攻势凌厉,均是辛辣毒招。伍梦龙一身绝学确非虚有其名,丧门剑一引,剑势展开,只见寒飚排空如潮,芒雨如瀑飞洒,剑势所及,四外木枝叶纷纷离枝,远远望去,尽是尘土弥漫,强风啸耳如雷,将四老者逼得无法侵越雷池一步。

  洛杰见伍梦龙绝学非凡,暗道:“与此人一经为仇,定为本帮带来无穷后患.但势同骑虎,今晚若不将他除去,恐怕不易得手。”暗用眼色示意其他之人。

  三人立即会意,两足一踹,疾如奔弩扑向奚凤啸而去。奚凤啸早巳气运周天,功行已毕,双方答话情形均已听在耳中,但觉尚有疲软之感,真气滞阻不畅,暗道:“欧阳翠英反九宫行气之法,似未能驱祛体内毒伤,何姑娘传自己正宗阴阳二气正反相逆,攻其经,走八脉,冲玄关,打通任督二穴之法。何湘君说她因义理涩晦尚未尽悟玄奥,姑传自己心法口诀,让自己慢慢参悟,自己一路行来,巳参悟过半,不妨一试。”

  他知对方慑于柏树庄威势,心存惮忌,不敢狂妄出手,伺机而动,奚凤啸乃绝顶聪明之人,体悟出伍梦龙心意,以咄咄逼人犀利的词锋,尽量拖涎时刻,俟自己功行完毕合二人之力歼除洛杰八人,竟趁着双方对话时,依照何湘君所传口诀,一面聚气丹田,行功走穴,一面悟解晦涩义理。

  不知是他天生异禀,抑为何湘君赐他一颗灵丹之功激发体力潜能,犹若穿针引线,顺理成章,推解开那绝乘吐纳心法玄奥。一窍顺百窍皆通,灵思如同泉涌而上,他强自克制心头狂喜,真气由浊返清,进入浑然忘我境角。

  在他功行吃紧时,也就是伍梦龙力拚四匪激搏猛烈之际,此刻,三匪扑袭而至,奚凤啸竟懵若无觉。伍梦龙力拚四匪,丧门剑源源迫攻,他突发觉三匪纵身扑向奚凤啸身前,不禁大惊,高声喝道:“奚贤弟小心。”喝时奋起一剑,逼开四凶攻势,踹空腾起,掉首扑下,势逾疾箭,寒虹暴涨,向一人凌头挥下,左掌扣着一支丧门钉扬腕打出。

  他那身形变化奇幻若电,一弯腰双足一沉,大腿一抬,踢向另一人腰胁要害。动作虽有先后,但迅快捷伦,宛如一气呵成。只听三声嚎叫出口,剑芒已切断一凶右臂,血流如注,丧门钉并无虚发,打中另一凶肩胛骨,骨碎钉焰,毒性剧烈,见血封喉倒地毙命。

  一个兔目尖腮凶徒猝不及防,为伍梦龙一足踢中腰穴,伤及内腑,张嘴喷出一股血箭,栽扑尘埃。倏忽之间,连伤三名黑道高手,武功之奇,令人瞠目结舌。伍梦龙疾沉坠地,只见奚凤啸仍瞑目凋息,头顶上升起一蓬淡淡白气,聚凝成云于头上三尺之处久久不散,不禁心神一震。

  心念乍欲泛起时,猛感身后劲风袭体,传来大喝道:“如此心辣手黑,饶你不得,还不纳命来。”

  伍梦龙冷笑出声,旋身挥出一招「天风扫月」,剑势凌厉。四凶不敢硬接,身形一仰倒跃而出。洛杰至此,再也不能袖手不问,双肩一晃,疾如流星掠至,道:“少庄主,恕老朽不能顾念昔日交情了。”点穴镢,攻出三招,镢势所指,均为难防难护的部位。

  伍梦龙心中一惊,身撤剑收,横挪三步。却不料四凶一退又近,掌风如山压体袭来。洛杰镢势疾变,一招「毒龙问穴」攻出,镢至半途,甩手一震,九点寒星由镢尖飞射出去。伍梦龙冷笑一声,剑势展开,寒飚如电,势若江河,滔滔不绝,左掌扣着五支丧门钉蓄势伺机待发。

  洛杰深知柏树庄武功素以诡异着称,尤其暗器手法,独步武林,与西川唐门并称于世,玉面丧门伍梦龙更是心机深沉,阴辣隐狠,暗中把话点破五同党一味游斗,欲待伍梦龙神疲力竭再下辣手。但他疏忽最重要之一环,就是误认奚凤啸负伤沉重,犹若瓮中之鳌,垂手成擒,江湖传言本快,奚凤啸身罹阴阳双绝五阴毒罡,离死不远,行功驱毒,不过苟延残喘而已。
  
     

  且说奚凤啸这时已悟出其中玄奥,只觉内力泉涌不绝如缕,宛若剖竹,迎刃而解。约莫片刻寸分,突感体内强猛阴阳二气攻奇经,走八脉,任督二穴顿为冲破,身躯微微一阵撼震,气走重楼,浑身只觉无比的舒酣。

  忽听,清风悠悠飘送入耳一个轻微叹息道:“果然根骨奇佳,聪慧绝伦,无师之学,成就之高,千百年来尚无一人至此境界,但可惜涉世太浅不知人心险恶,恐带来无穷凶险,伍梦龙并非知已……”语声突戛然而止。

  奚凤啸语声入耳,已自功行已毕,微微睁目四下打量,只见双方殴搏猛烈外,并无其他人影。凉月涌辉,染地成霜,林树参差,景色清丽无俦,奚凤啸暗叹了一声道:“眼前伍梦龙力拒群邪,无非是护着自己恐我丧命,此等情意,恩深如海,换在别人,刻骨铭心,杀身难报,如非自己先入为主,岂能不把伍梦龙当作肝胆相照,莫逆之交。”

  但伍梦龙目前心意尚未明露,守护之德,怎可不感念于心。只觉人心险于山川,难于知天,一阵莫名怅惘,像春潮般涌泛心头。蓦地,天际遥处传末数声清啸,如空谷坠石,回应不绝,心方一怔,只见伍梦龙长剑疾振,飞洒一片寒星,振吭发出一声激越长啸应和。

  洛杰面色一变,喝道:“速退。”攻势顿撤,欺身跃了开去。

  但听一个森冷语声道:“未必走得了。”暗影中忽现出一个剑眉斜飞入鬓,面如冠玉,肩带长剑的黑影少年,嘴角擒着一丝耐人寻味的微笑,神态安洋,飘然走来。

  奚凤啸瞥见此人,不由心神一凛,暗道:“他怎么也来了?”来人正是王燕神剑庞镇寰,只见庞镇寰冷电眼神移注自己而来,忙瞑日仍自静坐行功,佯装未见。啸声亦倏然而止,七条身影疾如飘星奔至,掠在圈外,阻住洛杰五人去路。

  只听庞镇寰朗笑一声道:“伍兄,别来一向好否?”

  伍梦龙抱拳微笑道:“庞兄侠踪初履西川时,小弟即已得闻,只以黄河二霸之事使庞兄侠迹无定,小弟极欲把晤,奈每每事与愿违,如今不期而遇,欣喜何似。”

  庞镇寰大笑道:“在下如非发现贵庄属下,也不会认定伍兄必在周近,是以在下匆匆寻来。”两人一阵契阔,但洛杰心内忧急如焚,进退两难,暗暗思索退身之策。

  伍梦龙微微一笑.纵身掠在洛杰之前,沉声道:“洛堂主,今夜之事就算揭过,为友为仇,悉听尊便,不过贵帮帮主现在何处,在下有一事面托。”

  洛杰暗道:“不如诱他前往,报却今宵之耻。”遂抱拳笑道:“现在江夏。”

  “这倒巧合之极。”伍梦龙微笑道:“在下正要去江夏,尚清面致帮主,就说在下三两日内必然赶到,如愿一晤,希拨冗驾临黄鹤楼。”

  洛杰拱拱手道:“老朽准将少庄主口信带到。”伍梦龙左手—摆,示意七属下默开一条去路。七个黑衣劲装汉子立时闪让开来,洛杰转身率着四人疾如飘风般,瞬眼消失在夜色苍茫中。

  庞镇寰向伍梦龙走了过去,道:“伍兄也是为了白阳图解奔波江湖么?”

  伍梦龙含笑道:“不仅为此,尚为了寻访一位隐世多年的父执。”

  庞镇寰长叹一声道:“在下不幸卷入是非漩涡中,脱身巳不可能,只有以退为进了。”

  伍梦龙道:“庞兄说得正是,身在武林,即永远是非恩怨困扰,如陷泥淖,不能自拔,郑高二兄亦同来否?”

  庞镇寰道:“我等三人分途而行,侦查一双铁蝙蝠为何人所有……”说时目光一瞥奚凤啸,接道:“此位是谁?”

  伍梦龙道:“是小弟莫逆之交,姓奚名凤啸,身受阴阳二绝五阴毒伤,尚在运功祛毒,俟他功毕愿为引介。”

  庞镇寰晶湛眼神深深打量了奚凤啸一眼,目露惊诧之色道:“不瞒伍兄,小弟傍晚时分前往鹿角堡,这位奚兄与张堡主言不投机,一怒而别,带走一柄湛卢剑……”

  伍梦龙道:“庞兄听闻有误,湛卢剑乃上官相心腹之疾,同门师兄梅六所赠。”

  庞镇寰望了奚凤啸一眼,双眉微蹙,答道:“这个在下己知,不过这位奚兄似与在下于成都望江楼失踪之一书僮,五官轮廓无一不神似,但……”

  伍梦龙冷冷一笑道:“庞兄武林世家,绝学无比,连一位书僮也有上乘武学,小弟不胜荣幸,结为莫逆,庞兄何不过去相认。”语中含刺,神色不善。

  庞镇寰那还听不出弦外之音,忙笑道:“伍兄不可误会,在下书僮丝毫不擅武功,就算他投师习艺,也绝不会在短短数十日内习此一身绝学,只是事有可疑罢了。”

  伍梦龙神色一霁,只见奚凤啸突然张目,微微一笑,立起向伍梦龙抱拳一揖道:“伍兄相护之情,没齿难忘。”

  庞镇寰闻得奚凤啸话声一口川音,不禁一怔,暗道:“九荫虽是川人,但随我多年,早巳遗忘,一口八闽官话纯粹异常,此人恐非九荫,但他目光似惊怯骇怕。”疑念不禁油然泛起。

  伍梦龙微笑道:“你我一见如故,份所应为,何谢之有。”

  一个黑衣大汉疾跃在伍梦龙之前,低声禀道:“庄主有密信命小的交与少庄主。”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封套字迹,递了上去。

  伍梦龙按过匆匆阅了封套,不禁面色微变,忙向龙奚二人说道:“二位稍候,容在下一阅。”说着即走了开去,走出数丈外就着月夜抽出信笺,七个黑衣大汉立时将伍梦龙团团护住。
  
     

  奚凤啸发觉庞镇寰目光闪烁,含着冷笑慢慢走向自己身前,不由心神一震,疾然转身展开轻功奔去。片刻时分,奚凤啸已奔出五七里遥,眼前是一片荒凉的山野,凉月西斜,星斗渐沉,林木疏影,恍若幢幢鬼魅,阴森异常。

  他发觉庞镇寰并未追来,心中大定,卓立在一座山坡,一股无名惆伥重泛胸头,眼帘前依稀现出那绝世风华,傲梅冷艳的何湘君倩影。只觉举世中仅何湘君一人可信赖,不知她伤势巳愈否,她既以重任相托,自己何能耽误,不禁长叹了声。

  四外一望,野无人踪,仅天韵风涛,沙沙入耳,一种孤独,寂寞感觉油然泛起。足旁一丛野生黄化迎风摇曳,散出淡淡清香,他下意识伸手摘在手中,喃喃出声道:“此去身是飘零客,明月天涯共黄花。”凄凉悲侧,动人心弦。

  他微微踌躇了一下,将手中黄花一弃,放开身法奔去。才奔出不远,忽闻身后起了一个苍老雄浑语声道:“少侠暂请留步。”

  奚凤啸闻得口音似在何处听过,不禁一唉,转身望去,只见一条身影疾掠而至,沾地转身,显出一个面如锅底,虬发络胡,眼似铜铃,头戴一顶方巾帽,黑袍皂靴老者,凛凛神威。他猛然忆起此人语音就是方才自己凋息行功时风送入耳传声一段,不禁一怔。

  老者目中神光暴射,望了奚凤啸一眼,道:“奚少侠休要吃惊,老朽铁面钟馗杜长龄,乃赤手屠龙何昆仑童年故交,侄女何湘君慧眼识人,得少侠相助,他日必能手刃血海大仇。”

  奚凤啸闻言大喜道:“老前辈必然见过何姑娘了,她目前身体……”

  杜长龄点点头叹息一声道:“我那位侄女就与其父一样,狷介成性,轻不受人之惠,嶙峋傲骨,独立独行,还是崔星五放心不下奚少侠初涉江湖,难当重任,私自离庵访寻老朽相助,亦是天缘巧合,老朽得自江湖传闻赶奔龙泉驿,与崔星五不期而遇。”说着略略一顿,目露惋惜之色,接道:“其实她服下一颗「云参丹」也可早日痊愈,她却坚持不允,说是异日获得白阳图解,无法速成手刃亲仇。”

  奚凤啸不由泛起愧疚之容道:“何姑娘赐服晚辈一粒「云参丹」,早知有此珍异,晚辈宁死也不愿。”

  杜长龄微笑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少侠无须耿耿于心。”说着目光向四外一瞥,接道:“时刻无多,长话短说,少侠燕京之行,可以暂缓,骊山鬼母并不在燕京,她行踪飘忽,恐难找到。”

  奚风啸诧道:“老前辈清道其详。”

  铁面钟馗杜长龄微笑道:“柏树庄主霹雳神拳伍岳不是有书信到伍梦龙么?此封信老朽昨晚在旅邸由他手下怀中窃出看过,一双欧阳姐妹是骊山鬼母之徒,黄河二霸丧于致命暗器铁蝙蝠就是二女之物,少侠不妨与伍梦龙同行,寻觅二女下落,二女诈死无非避人耳目。”

  奚凤啸不禁一怔,道:“老前辈之命焉敢不遵,无奈晚辈一身傲骨,万无回去求人之理。”

  杜长龄笑道:“你不找他,他也要找你,伍梦龙生心忌刻,你越避他,忌念益深,反不如佯与结纳,须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问心无愧,何事不可为,老朽深知少侠耿介,但少侠应看在何姑娘份上,不妨三思。”

  奚凤啸暗叹一声道:“知己之恩,杀身难报,晚辈遵命就是,请问老前辈,那在龙泉驿伤何姑娘之蒙面老贼是何来历?何姑娘似已知道,但她却不肯吐露。”

  杜长龄道:“丰都鬼王滕文星,日后江湖道上少侠万一与滕老鬼相遇时,千万不可喝破。”

  奚凤啸闻言心中大诧,却不敢追问是何原故,道:“老前辈可知何姑娘大仇是谁?”

  杜长龄目露黯然,凄然一笑道:“老朽不知,何姑娘不习成白阳图解,决不吐露,老朽也不愿强人所难,只有徒劳助力,不使愧对故人就心安了。”忽地面色微变,忙道:“他们将赶至,少侠已打通生死玄关,不必惧怕庞镇寰,有湛卢剑之助,庞镇寰未必胜得过少侠……”语声倏止,转身穿空掠去。

  奚凤啸耳闻身后一阵衣袂破空之声传来,已明铁面钟馗杜长龄突然遁去之故,转面望去,只见伍梦龙庞镇寰等人疾逾流星奔至。伍梦龙道:“贤弟为何不告离去?”

  奚凤啸面现愧歉之色道:“小弟无意涉身江湖,惧兄台相留,故此去心似箭……”

  只见庞镇寰面一寒,冷笑道:“既无意江湖,何必身怀湛卢剑,自撄不测之祸,哼,欺人之词,骗得了谁?”

  奚凤啸剑眉一剔,扬声大笑道:“听阁下之言,莫非也是觊觎湛卢剑而来,本当双手献于阁下,只怕阁下不敢伸手接过。”

  庞镇寰厉声道:“只怕未必。”奚凤啸淡淡一笑,右手疾向肩头抓去,簧鸣过处一道寒虹夺鞘而出,横剑伸臂,左手两指点在剑尖上,向庞镇寰身前迈去。

  庞镇寰神色骇变,不禁倒退两步,肩头长剑倏地拔出。此时,伍梦龙已向一旁闪了开去,注目作壁上观,以示不偏不袒。奚凤啸哈哈朗笑道:“奚某有意将此剑奉赠阁下,阁下为何不敢伸手接过。”

  庞镇寰不禁恼羞成怒,目中怒焰暴炽,不言不发,右腕疾振,一式「摘星夺斗」,洒出漫空银星挥攻而出,寒飚啸空,潜劲如山,威势强猛之极。奚凤啸相随庞镇寰多年,深知庞镇寰武功精博,才不过弱冠之年,便已蜚声武林,更秉性忌刻,一经为仇,便如阴魂附体,不死不休。

  人与人之间,均不无感情存在,他虽痛恨庞镇寰入骨,但念在庞老爷抚育之不恩,不敌还好,如伤了庞镇寰,日后怎有面目与庞老爷子相见。他存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心情,使庞镇寰知难而退,目睹庞镇寰出招毒辣,直视自己如戴天之仇,不禁暗暗叹息,手中湛卢剑一招「丹鹤飞翔」似缓实速挥了出去。

  只见青虹如烟散了开来,显得轻描淡写之极,与庞镇寰辛辣毒招顿成强烈的对比。伍梦龙大吃一惊,忖道:“这姓奚的未免轻敌太甚,用平淡武学怎可与庞镇寰对敌,徒然自取其死。”一念未了,只见庞镇寰迅疾无比撤招横跨了一步,长剑又出,洒下漫空寒星剑飚啸空刺耳悸人。

  奚风啸竟将庞镇寰凌厉辣毒的招势视若无睹,只一招接着一招攻了出去。伍梦龙不愧是武林隽才,眼力奇高,凝神观察奚凤啸剑招虽平淡朴实,却含蕴了无匹的功力,攻其必救,使庞镇寰心有顾忌,着着自保,不能入手施为,心中暗暗诧惊,忖道:“这姓奚的竟能将平实的武学化腐配为神奇,如非具有无比的恒心毅力,焉能臻此境界。”不禁油然泛上钦敬之意。

  但他与庞镇寰同为一丘之貉,少年得志,蜚声武林,遂养成夜郎自大,自私忌刻之后天癖性,不容目中有砂砾存在,隐谋日后除奚凤啸之意。庞镇寰一连攻了数十招,都无法幸胜,而且有数次被奚凤啸平实的剑招逼得手忙脚乱,因他这柄剑虽是缅钢精铸,可说是锋芒犀利,但比起切金断玉的湛卢剑来却判若天渊。

  是以,庞镇寰剑身不敢轻撄湛卢剑的剑锋,招至半途疾撤,改式又出,无形中处于受制地位,缚手缚脚之故,庞镇寰心头一腔怒火杀机于是俱增。突然,庞镇寰口中进出一声春雷,剑走斜锋,一式「笑指天南」,寒星弧飞,点向奚凤啸右胁。

  这一式着实诡异之极,神奇莫测,突破了奚凤啸剑势,电掣雷击而至。奚凤啸大感意料之外,警觉闪避已是不及,剑芒已点破一孔,跟着就是丧身庞镇寰剑下。幸亏奚凤啸临危不乱,剑锋触体尚未刺入时,身形急仰,左足跟点地倒飞出去,右足趁势蹋向袭来长剑。

  一踢之势奇猛无比,庞镇寰由不得长剑回撤。在此一霎那间,奚凤啸已倒飞沾地,身形倏地暴起,湛卢剑一式「星宿斗换」挥出。只见漫空寒星飞动,青虹纵横掣击,划带出一片啸空劲风,宛如天河倒泻,凌空往庞镇寰罩袭而下。

  此乃奚凤啸凭着惊人记忆人偷袭邹槐「天飚三式」内其中一式,威力绝伦。也不知是奚凤啸是故意露出多处微小破绽,抑或记忆不全,还是邹槐本身将此「天飚三式」习全难臻神化境界,虽然如此,仍具有无穷威势。伍梦龙冷眼旁观,突目睹奚凤啸剑式之惊人,身法之美妙,不禁心神一震。

  庞镇寰猛感剑势未及,寒气已自逼入,心中大骇,只见芒雨漫空飞洒罩下,不禁胆寒,究竟他眼力奇高,被他察觉剑势尚有隙缝可寻,两足一踹,一式「猛龙升天」穿隙奔空遁去。他因愤怒之极,穿破奚风啸剑势时,喉中发出长声厉啸,虽遁空电杳,啸声尚自袅袅不绝。

  奚凤啸飘身沾地,剑势疾收,带随着他那湛卢剑洒下一些布条,如风中落叶般飘旋落下。伍梦龙看出这些布条竟是庞镇寰身着长衫被剑芒扫体割裂而下,不禁心中又是一凛,迈步向奚凤啸身前走了过去。只见奚凤啸额角沁汗,面泛潮红,喘息之声隐隐可闻,不觉剑眉微剔,微笑道:“贤弟武功惊人,一招竟制胜武林久著盛名之南天三燕中武学博奇之庞镇寰,可谓一朝成名天下知。”

  奚凤啸赧色叹气道:“伍少庄主且慢捧在下,在下虽侥幸取胜,却为在下带来一场杀身之祸,这一招实为剽袭他人的武学,未明口诀,亦未受传习,情急之余,竟糊糊涂涂施展出来,伍少庄主岂不闻打蛇不死反成仇之言么?”

  伍梦龙一面倾听,目光却落在奚凤啸右臂,发现奚凤啸右胁被庞镇寰剑势刺身一孔,割伤外皮,鲜血尚自涔涔滴下,知奚凤啸言之不假,道:“贤弟怎说是剽袭他人之学,愚兄可闻其详么?”

  在那尼庵初遇伍梦龙时,奚凤啸仅约略说明此行鹿角堡梗概,但言不详,不禁黯然叹息一声道:“在下不意窥得梅六与邹槐拚搏,邹槐便仗此湛卢剑施展天飚三式反复与梅六周旋几近半个时辰,在下目睹天飚三式威力无匹,不禁心生爱好,苦苦记忆心中,只以悟性不高,未能尽悉神奥,方才岂非侥幸取胜,何喜之有。”

  伍梦龙不禁恍然大悟,暗道:“难怪他这一式剑学破绽百出,原来是剽袭邹槐之学。”心情立时一宽,轩眉笑追:“天下武学异不乱宗,千百年来还不是辗转相因,难谓偷学剽袭,贤弟有此过人的记忆力,假以时日不难参悟「天飚三式」玄奥神髓,何惧庞镇寰复仇。”

  奚凤啸摇首叹息道:“天飚三式诡异复杂,怎能悟解,先有伯乐而后才有千里马,何况在下资质鲁钝,更是痴人说梦,方才如非得自湛卢剑之助,早就丧在庞镇寰剑下了。”说着又是苦笑一声道:“这柄湛卢剑仅是受梅六之托,须交付一人,非是在下所能保有,异日之事岂可不忧心如焚。”

  伍梦龙不禁一惊道:“湛卢剑交与谁?”

  奚凤啸摇首微笑道:“梅六说江湖道上自有人持他信物取去,并未说出其人姓名来历。”

  “梅六信物是何物件。”伍梦龙紧接着追问,语气微感咄咄逼人。

  这不过奚凤啸随口搪塞之词,却未料到伍梦龙穷追紧逼,打破沙锅问到底,但他凭着过人的机智,思念一转,已想好答词,微笑道:“受人之托,当忠人所事,倘少庄主郑重相托,视在下如知己,在下能否吐露而误少庄主大事?”

  伍梦龙点点头道:“贤弟谦谦君子,愚名子何幸得为知己。”内心虽暗暗不释,却极为钦佩奚凤啸为人诚敬。

  奚凤啸秉性耿介,从不诳言,也不违心事,因之不得庞镇寰所喜,为他带来折磨苦难,自相遇何湘君,感她救命之恩,传艺之德,又经她谆谆规劝,谓江湖险诈,人心乖戾,耿介正诚本君子立身之道,但涉身在此谲幻江湖中,毫不适用,总宜临机应变,诡不失正才是,是以他紧紧深印脑中,作为行走江湖的良计。
  
     

  蓦地——十丈开外突冒出一条人影,电疾掠落在奚凤啸身侧。伍梦龙奚凤啸两人,不禁一怔,认作又是觊觎湛卢剑来此攫夺的凶邪,忙功行两臂,蓄势戒备。只见来人是一蓝布短装,须发斑白的老者,英华内敛,貌像朴实,恂恂如老儒,目光一注奚凤啸脸上,抱拳笑道:“请问尊驾可是奚凤啸少侠?”

  奚凤啸只觉老者语音甚熟,似在何处听过,但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是谁,不禁一怔,含笑答礼道:“在下正是奚凤啸,老英雄请示尊姓台甫,免在下失礼冒犯。”

  老者道:“老者姓贾。”说着在怀中取出一封信函,微笑接道:“奚少侠请拆阅此信便知就理。”奚凤啸接过信函,闪开丈外,就着月色详阅。

  伍梦龙暗暗皱眉,一双锐利眼神观察老者是何来历,但见老者目不斜视,神色拘谨诚正异常,不禁摸不出这老者来历深浅。奚凤啸抽出信笺舒平叠笺,只见笺内附有一支灿烂五色的野雉毛,不禁一呆,接观笺函字迹,赫然正是何湘君娟秀笔迹,由不得心喜欲狂,只见上书:“君得湛卢剑锋利无匹,虽扩身可恃,亦足以引起武林凶邪觊觎,肇致杀身大祸,兹命崔星五老师乔装求借,妾身途中有用,抵燕京时当壁还于君。伍梦龙为后起枭雄,貌和心善,只宜虚与结衲,切不可谬托心腹,若抵燕京后,妾身自有法与君联络,不可四出侦访妾身下落。云天无际,临星不胜依依,望君珍重。”奚凤啸一面阅信,一面伸手解下湛卢剑。

  伍梦龙心中一动,慢步走向奚凤啸身前而去。那老者突然电闪掠在奚凤啸面前,左臂迅疾无伦接过湛卢剑,口中说道:“多谢奚少侠。”话方出口,人已腾空拔起,右手拇食二指曲指一弹,一点火星随指弹出,沾上信笺立即燃烧无存。

  奚凤啸惊呼了一声,立时恍然悟出崔星五此举为防伍梦龙从信中窥破来历,大为钦佩崔星五机智。伍梦龙不禁一怔,勃然大怒,一鹤冲天拔起,厉喝道:“那里走。”往崔星五身后追去。

  奚凤啸大惊,接踵拔起,道:“少庄主且慢。”

  伍梦龙身形落下,回头笑道:“贤弟你尚未瞧出么?此人神情举止大有可疑,并非梅六托交之人。”

  奚凤啸摇首叹息道:“在下只认信物不认人,如少庄主瞧得起在下,望不要使在下为难。”

  伍梦龙呆得一呆,微笑道:“愚兄并无为难之意,只窥察此人来历,去去就来。”却见崔星五身影已远在数十丈外,立即电奔而出。

  奚凤啸大感愤怒,为防崔星五不敌,赶向伍梦龙身后而去,只见伍梦龙身形如遇突袭,从旁暗处似有一股劈空掌打出,将伍梦龙撞得疾跃开去。伍梦龙厉喝道:“鼠辈胆敢,还不与我滚出来。”双手一扬,掌力如山中央着三支丧门钉电射打出。蓦地,一声震声如雷大笑中暗中冒起一条黑影,遁空如电,瞬眼无踪。
  
  奚凤啸听出笑声为铁面钟馗而为,崔星五已远去影杳,不禁心情一宽,身形疾塌隐在暗草丛中。伍梦龙心中虽怒火猛炽,但知道追去也无用,独自一人难敌重重狙击,心念一转,往回奔去。

  却不料奚凤啸身形已自不见,脸上油然泛起一侄惜惆怅神色,叹息道:“这位奚贤弟真是耿介,殊不知我一番好意,防其日后相遇真正梅六托交之人索剑,引起无穷祸患,竟遭误会我从中作梗,存心觊觎。”说罢又长长一声叹息,目中冷电眼神向四外一瞥,疾展身形电奔而去。

  奚凤啸待伍梦龙身形消失后,才站下起来,只觉脱除了一身羁绊,如释重负,辩明方向如行云流水,慢慢消失在夜色苍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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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金蝉脱壳 躲避强敌

 

  朝阳正上,东方泛起紫红霞彩,灿烂悦目,滚滚长江,浩荡无涯,江上帆影片片,水鸥逐飞,远全黛隐约,景色佳绝。江滨林中盘膝坐着奚凤啸,他方气运周天,调息行功已毕,脑中在思索将许多奇异武学如何组合发挥其无比威力,沉浸其中,浑然忘我。

  距江滨不远通往江夏一条黄澄澄的官道上,渐现出车马行人,络绎不绝于途。突然,远处忽传来一声惊马长嘶,接着隐约可闻奔雷蹄声,轮轮辚辚,驰行甚疾,须臾便清楚入耳。

  但从蹄声凌乱中可分辩出此不寻常,奚凤啸不禁睁目眺向官道上,只见一轮帷幕重围由四匹黄骠骏马牵系的马车奔来,车辕上踞坐着一个黑衣魁梧大汉,扬鞭猛挥,豆大汗珠顺颊淌下,神色焦急不宁。

  车侧两旁由两骑紧紧护着,骑上人均是黑衣劲装大汉,刃不离手,频频向后回顾,似恐惧有人追袭,臂腿显出在途中遇袭负伤,鲜血淌不断溢出。车内忽响起沥沥茑声道:“停下。”

  车辕上大汉不禁一怔,忙勒住丝缰,停车不行,回面说道:“小姐,如不兼程赶路,只怕逃不出他们毒手。”神情不胜忧惶。

  “我知道。”车内少女答道:“但我爹经不起车行颠波,现已昏迷过去了,再不停住,只怕我爹挨不过片刻。”

  赶车大汉叹息一声道:“事既如此,小的也不能违忤小姐之命,但对头毒辣无比,小的受恩深重,虽死无悔,但小姐也难以逃命。”

  少女答道:“我总不能眼看着他老人家就此死去。”

  赶车的大汉叹了口气,一跃而下道:“请问小姐为今之计?”帷幕一扬,车内闪出一个冷艳如花的少女。

  只听来路官道传来一串如雷蹄声,车旁两骑士彪形大汉立时马首一圈,阻住官道上。少女望了骑士两大汉一眼,道:“你等非其之敌,还是各奔前程吧。”

  两骑上大汉神情一肃,同声答道:“小的深受主人大恩,死而无怨,小姐快护主人逃命去吧。留得青山在,那怕没有复仇之日。”

  少女踌躇了一下,掠身入车,扶出一个昏迷瘦小老者,向赶车大汉叫道:“石三爷,请继续赶车诱开来敌,容我爹从容离去。”

  赶车在汉立即跃上车辕,扬鞭挥空,叭叭一声脆响,马蹄飞动,轮转辚辚如飞奔去,仅留下一双骑士劲装大汉横刃阻在官道上。来路上蹄声更急,只见那少女抱着老者走向林中而去。道上骤现五骑风掣电驰奔来,远远望见马车荡起一片黄尘已在数十丈外,骑势更急,竟无睹于一双横刃相待的骑上劲装大汉撞去。

  只听两声惨叫腾起,一双骑上人已被飞摔在官道上,五骑如飞追向马车而去。这一切情形,均落在奚凤啸眼中,暗暗叹息道:“险恶江湖,视人命草芥,武林正义何在?”

  眼看着那少女走近,不自主的又闭上双目,忖道:“我一路招来的纠缠不少,还是少管闲事为妙,恐有负何湘君重托。”生似老僧入定,无动于衷。

  那少女面有忧容,一步一步向江滨走去,突发现奚凤啸端坐树下,不禁噫了一声道:“阁下为何坐在此处?”语声入耳,奚凤啸再也不能装作了,睁眼立起,目光落向抱在少女臂中老者,答道:“在下因赶路一夜未睡,在此林中稍作歇息,怎么这位老丈身罹重疾么?”

  那少女柳眉一皱,道:“他老人家为仇家毒手所害,现在无暇详说原因,阁下可否相助脱去对头魔掌之下。”

  奚凤啸不禁一怔,答道:“姑娘如此抱着老丈逃奔,恐无法逃远,为今之计,急宜在江滨找一小舟直驶下游。”

  少女螓首连摇叹道:“水道上他们眼目更多,恐自投罗网,此计可行,还用得着问阁下么?”

  奚凤啸道:“在下认为此是险中求生之计,除此一途,别无他策。”

  少女轻轻一笑道:“就依阁下吧,只是江滨何处可觅得小舟,又恐万一误踏盗船。”

  奚凤啸张大双眼一愕道:“老人家仇家是否老龙神的匪徒爪牙?”

  少女不禁噗嗤一笑道:“原来阁下还是初涉江湖,老龙神上官相是黄河水道巨寇,此是长江,乃四渎帮势力,与老龙神根本扯不上关系。”一笑嫣然,妩媚动人。

  奚凤啸不禁脸上一红,道:“在下就去江滨,姑娘请稍候。”说着双肩微振,腾空两个起落,便已到江滨,目光两面来回一巡,江边竟无一支船支停靠着,不禁腹内煞费周章,正在为难之际,只见上流头靠着江岸奔流而来一支小舟,其行如箭。

  奚凤啸剑眉一轩,高声呼唤道:“船家,可否搭在下至对岸,在下愿酬十两纹银。”

  小船如飞而至,船首操楫一个敞开胸襟,露出茸茸黑毛的斜目大汉冷笑道:“客官就是酬千两黄金我也不愿。”

  奚凤啸看出这船家不是正路,哈哈一声冷笑,凌空拔起,风中落叶,悄无声息落在舟中。操舟大汉不禁一怔,喝道:“原来你这小子竟是会家子。”腾身虎扑,两掌一圈,一式「双风灌耳」攻去。

  扑势劲急,拳式凌厉,划出破空疾啸。奚凤啸冷冷一笑,屹立不动,待大汉扑至近身,迅雷闪身一挪,错开两步,右臂疾探,一式「金豹露爪」扣着了大汉的腕脉要穴,左掌穿胸飞去。叭的一声,接实在大汉前胸。只听大汉口中发出惨嚎,喷出一口血箭,身形被震得飞坠江心。

  小舟急放下流,奚凤啸忙将双楫一抄,往怀中一拢。他不拔尚好,这一拔使小舟只在上面连打旋转。奚凤啸费去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把小舟靠着江岸,只见那少女抱着老者已立在江岸上,盈盈一笑道:“萍水相逢,蒙阁下拔刀相助,他日江湖上定有以相报。”说着,剪水双瞳露出感激之色,接道:“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奚凤啸一跃上岸,道:“在下姓名不值一问,姑娘请下舟吧。”双臂一伸,意欲接过怀中老者。

  少女少目睨了奚凤啸一眼,将其父交与奚凤啸臂中,低声道:“有劳了。”

  两人先后踏入舟中,奚凤啸将老者平睡舱中,一摸老者脉息,不觉面色微变,惊道:“这位老者伤势垂危,血行阻逆,真气滞缓,伤在内腑,如不急救,只怕挨不过半个时辰。”

  少女眼圈一红,泫然欲泣,凄然答道:“这个我知道,我因武功微薄,身旁又无灵药,用尽手法不能救治我爹伤势转轻,但让他老人家平安逝去,总比落在四渎帮手中好些。”说时泪珠儿竟似断线般淌下。

  奚凤啸倏的一掌紧接在老者「期门」穴上,一股纯阳真气透穴而入。须臾,只见这老者灰白的脸上泛出一丝血色。少女泪眸张得又大又圆,暗中忖道:“这少年看去不过十七八岁,怎么有此深厚的内功。”

  突然,老者喉中发出一声疾响,四肢缓缓伸展,奚凤啸左手两指在老者胸腕之间,疾点了数处穴道,回面望着少女,微微一笑道:“在下已尽心力,仅保住令尊性命七日,姑娘速护令尊求医,或可痊愈,在此七日期中,令尊不可说话,亦不能妄施内力。”

  少女转悲为喜,张口欲言,只见老者已从昏迷中醒来,双目吐出黯淡神光道:“少侠救老朽沉危,德重心感,老朽无物答报,只……”伸手入怀取出一本线装小册,封面已无,纸色黄旧,上书密麻小楷,接道:“仅以此书赠。”

  奚凤啸双手连摇道:“在下非为图报而来,老丈请静养伤势,不可言动。”说着转身欲待离去。

  少女急从老者手中抢过那本小册,迅疾无伦塞在奚凤啸怀内,道:“受人点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此书是我父女无意中寻获,但不明其中奥妙,阁下武功卓绝,不难参悟,或可在书内找出疗治我父所受三阴绝户掌之法。”

  奚凤啸正待推辞不受,忽听江边林中突腾起一声锐啸,忙道:“姑娘急速离去。”两足一点,飕起奔空四丈高下,双臂向前一滑,身化「乳燕投林」掠入江滨林。
  
     

  只见林内五个面目阴沉的四渎帮高手,出招辛辣,围攻一个大汉。这人正是赶车的汉子,一杆长鞭舞得风雨不透,招式精奇。但听一个闷哑音炸的语声道:“尊驾使着好一手金蝉脱壳之计,但如今已在笼中之兽,有何话说,速速吐出吴老鬼父女下落,便可饶你活命。”

  赶车大汉厉声一笑,长鞭攻势凌厉如山。显然,这五个四海帮匪徒都是上乘高手,武功毒辣,着着紧追猛攻。奚凤啸略一沉吟思索,伸手拔下五根松针,扬手打出。只听五个四海帮匪徒各发一声闷嚎,仰面倒地,松针没入太阳穴内,立时气绝毙命。

  赶车大汉不禁一怔,知有人暗中施救,目光四巡,只见奚凤啸飘身现出,正欲出言感激。奚风啸已自说道:“一双父女现在江边舟中,尊驾速去相见,迟则不及。”赶车大汉谢了一声,往江边疾掠而去。

  蓦地——一条人影电疾风飘而至,现出一个身穿蓝色长衫,瘦削长脸,三绺长须老者。老者两道森厉眼神望了地面五具尸体一眼,冷冷一笑,道:“这五人都是你毒手所害么?”

  奚风啸道:“正是,这五人无理寻衅,出手毒辣,是以在下忍无可忍。”

  老者杀机毕露,冷笑道:“老朽相信五名属下不致无端生事,绝非无因,尊驾如不实话实说,休怨老夫心黑手辣。”

  奚风啸只觉此老者语音甚熟,猛然忆起一人,目露惊疑之容答道:“阁下可是姓韩?”

  老者愕然瞪目,问道:“老朽正是姓韩,尊驾……”

  语声未了,奚凤啸已自紧接说道:“阁下谅是人称八臂官韩维武老英雄,在下名唤九荫,当年在闽侯庞老爷子府中,蒙老英雄另眼看待,在下永铭心底,时刻难忘,老英雄当已不记了。”

  韩维武不禁面现笑容道:“多年不见,老弟已一变临风玉树,英气逼人,难怪老朽不复记忆。”说着疾趋在五具尸体之前,在每人鼻中弹入一些黄色药纷,转眼即化为一滩黄水,又疾掠在官道中将五骑扬掌一击受惊狂奔向江夏而去。

  八臂灵宫韩维武再度返回林中,向奚凤啸道:“如不出老朽所料,老弟定救下一双父女。”说着叹气一声,道:“这样也好,老朽也不愿为虎作伥,事非得已,老弟你先去夏口镇外,滨临长江有家长福客栈等候老朽,老朽还有话说,不见不散。”说着双肩一抖,穿空掠飞而去,去势如电,转瞬身影俱杳。

  奚凤啸目送八臂灵官韩维武的身影消失后,不禁生出天涯何处无知己之感。他与韩维武有四五年不见了,八臂灵官之在庞府,独对奚凤啸怜悯其遭遇,后因不满庞镇寰骄妄.藉故离去,不料韩维武竟投在四渎帮内。他心有感触,转身迳往江边,那艘小舟已自不见,知这双不知名的父女安然离去,目睹滚滚江流,浪花激荡,只觉洗刷不去胸中无限愁怨。
  
     

  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州。此乃唐人千古传诵绝句,将这江夏描叙得令人神往。薄暮时分,苍瞑四合,西天尚有一丝残霞,夏口镇滨临长江福客栈外,来了英姿飒爽的奚凤啸。店伙忙自店内趋出迎接,哈腰陷笑道:“客官可是要住店么?”

  奚凤啸点点头,随着店伙入内,找了一间僻静独院住下,要了一角酒并几味菜肴,独自饮酌。一灯萤然,窗外明月斜挂树梢,万籁俱寂,只隐隐可闻江水惊岸拍涛之声。奚风啸就着案前,取出负伤老人所赠一本小册阅读。

  他秉赋过人,一目十行,凭着惊人记忆全部记在脑中,这本小册名唤「三元秘谱」,乃前辈异人手抄遗留,内载尽是绝传上乘武学。奚凤啸将「三元秘谱」藏在怀中,睡在床上,静心参悟秘谱上晦涩文义。不知过了多少时分,烛泪成烬,奚凤啸逐渐朦胧睡去。

  蓦然,窗外传来一声清脆掌音,奚凤啸不禁惊醒,翻身离床,只听窗外响起韩维武低唤道:“奚老弟在么?”

  奚凤啸道:“韩老英雄么?在下在此。”
  
  一条人影翩若惊鸿般掠入室内,正是八臂灵官韩维武。他甫一沾地,即笑道:“老朽早知老弟非池中之物,昔年被庞镇寰一念之私,忌刻深嫉,困处笼中,老朽常抱不平,如今眼见老弟蜚声武林,欣喜何似。”

  奚凤啸大诧道:“在下何为遭受庞镇寰之忌?请道其详?”

  韩维武略一沉吟道:“此事说来话长,你我有暇再作详谈。”说着目光一落奚凤啸肩头,接道:“风闻老弟在鹿角堡得了一柄湛卢剑,如今何在?”

  奚凤啸不禁一怔,道:“老英雄因何得知?湛卢剑乃在下受主之托转交一人,途中此人持梅六信物取去。”继将得剑经过扼要道出。

  韩维武倾听之余,不觉微微叹息道:“老朽深信老弟决非谎言,但武林中人未必能信,尤其老龙神上官相视老弟如仇人,来日祸难频频已可预料。”

  奚凤啸道:“豫南柏树庄少庄主伍梦龙一旁亲眼目睹湛卢剑巳交与他人,武林中人不置信在下有何办法,何况在下已立下誓言决不涉身江湖,此去燕京投靠族叔习贾营生。”

  韩维武摇头微笑道:“老朽只说明此事利害,并无私心,请问湛卢剑原为何人所有?”

  奚凤啸不禁一怔,答道:“原为老龙神上官相之物,借与邹槐使用……”

  韩维武接道:“道理即在此处,上官相岂能不在老弟身上追索此剑……”奚风啸不禁面色微变。

  只听韩维武说下去:“如今武林动荡,均是为查觅「白阳图解」下落藏处,「白阳图解」旷世绝学,习成可纵横武林,无敌天下,是以引起武林各大门派黑白两道群雄觊觎。

  说时,他向一旁椅上坐下,接道:“武林谣传白阳图解藏处有三,一为冀北长城之侧,一为雁荡,另外一处为嘉兴南湖,莫衷谁是,但藏处隐秘,设有巧妙奇门厉害消息,误入定罹不测,除了本身负有卓绝武功外,尚须三物缺一不可。”

  奚凤啸道:“那三种物件。”

  韩维武道:“一是寒蛛宝衣,水火难入,万毒不侵,其次是湛卢剑,锋芒犀利,切石若腐,最重要的是莫过于「白阳图解」宝钥。”

  “白阳图解宝钥是何形象?”

  韩维武摇首笑道:“恐普天下无人知道,当年得主玄灵道长惨遭黄河二霸毒手,二霸又为一双铁蝙蝠致命,宝钥不知何去。”

  奚凤啸道:“恐系杀害黄河二霸之人得去,只从铁蝙蝠暗器着手不难着手。”

  韩维武笑道:“话虽是这么说,但找出此人犹如大海捞针,因武林中并无此类铁蝙蝠独门暗器之人,说着出声长叹道:“白阳图解非你我所能妄念,到是老弟慎防老龙神上官相一二才是。”

  葛闻窗外一声朗笑道:“对极。”两人不禁大惊,手掌护胸,面对窗外,只见一条疾若电闪人影掠入室中,现出玉面朱唇的伍梦龙。

  伍梦龙抱拳笑道:“贤弟为何不告而别,莫非怨恨愚兄有意作梗么?其实这位老师话说得不错,湛卢剑为贤弟将带来不测危难,知不查出此剑何去,上官相岂能放过贤弟。”

  韩维武心神大震道:“此人藏在窗外已久,将老朽之话全部窥听,幸亏老朽尚未吐露私衷。”

  奚凤啸见是伍梦龙,不禁大诧,道:“少侠为何知道在下在此?”

  伍梦龙微笑:“贤弟你不知你已是著名注目人物,你一落此店,即引来甚多黑道凶邪纷纷落在店外窥伺,一一均为愚兄李代桃僵之计诱离。”

  奚凤啸抱拳一揖道:“少庄主如此维护,令在下不胜感激。”

  伍梦龙目注奚凤啸发出一声长叹道:“贤弟是否风闻愚兄面和心冷,行事不择手段,所以武林称为玉面丧门匪号不敢亲近么?不错,愚兄确如外间传言,但武林中人莫不如此,愚兄何能例外,岂能因此微疵,影响你我结交之情。”

  奚凤啸不禁面上一红,道:“在下并无此意,少庄主请勿误会,只是不愿涉身武林是非罢了。”

  伍梦龙道:“事既缠身,恐怕脱身无力,由不得贤弟了。”说着目光移注在韩维武面上,抱拳微拱道:“在下柏树庄伍梦龙,因急于与奚贤弟叙阔,以致冷落老英雄,尊姓大名可否见告。”

  韩维武答礼道:“不敢,兄弟韩维武,现在四海帮。”

  伍梦龙长长哦了一声道:“在下不知,失敬了,夏口为贵帮重地,月来黑白两道高手纷纷云集夏口,不知韩老师可有什么风闻?”

  韩维武道:“兄弟据报他们似追踪一人,并未干碍本帮,是以敝帮采不闻不问之策,兄弟与奚少侠乃多年旧友,忘年之交,异地重逢,在此畅叙离情,少庄主如有什么讳忌,兄弟可以暂离。”

  伍梦龙笑道:“那大可不必,赶来夏口武林知名人物不少,与其说是追踪一人,毋宁说是为夺白阳图解宝钥而来。”

  韩维武奚凤啸失声惊道:“白阳图解宝钥,那是何人所得去。”

  伍梦龙略一沉吟,望了韩维武一眼,道:“韩老英雄与奚贤弟既为忘年之交,在下亦不隐瞒,何况纸亦包不住火。”说着向奚凤啸接道:“贤弟不是得知敝庄弟兄送交愚兄一函么?此函是家父手谕,谓一双铁蝙蝠为欧阳姐妹独门暗器,显然白阳图解宝钥为她们得去,愚兄为此将信将疑,不料黑白两道群雄亦为此云集夏口。”

  奚凤啸道:“莫非一双欧阳姑娘在夏口么?”

  伍梦龙微笑道:“事非水落石出,不能遽下断词,但你我总不能眼见一双欧阳姑娘孤立无助,惨遭群邪毒手。”

  奚凤啸不禁想起在鹿角堡外,如非她们引走刘文杰,几乎丧命之情,忙道:“她们现在何处?但在下仅能在暗中相助,不愿明见。”

  伍梦龙朗声大笑道:“欧阳姐妹貌美如花,竟遇上贤弟铁石心肠。”随即向韩维武道:“韩老英雄如不弃,不妨一同前往。”

  八臂灵官韩维武微笑道:“兄弟忝在四海帮,身不由己,愿置身事外。”转向奚风啸道:“老朽有私事相托老弟,请借过一步说话。”

  伍梦龙见机忙道:“在下在院外相候。”身形一闪外出。

  韩维武忙与奚凤啸附耳密语道:“此人口蜜腹剑,老弟宜留神一二,谬为知己,慎防杀身之祸,三日后晚上,你我在黄鹤楼后昭明太子墓相见。”说完转身,疾如电射出室而杳。

  奚凤啸不禁大为感动,喃喃道:“天涯何处无知己,休道人情比纸薄。”

   

  天色来到五更,傍西斜月为一片厚厚云层遮去,星光闪烁下夏口郊野景物显得异常荒凉。两条黑影在林树荒郊中先后疾驰着,突然先行一人刹住迅快的身法,回面说道:“贤弟,玉面丧门虽名满江湖,却不能与眼前贤弟的名头来得响亮,居高思危,能不为贤弟忧。”说着在怀中取出一付制作精巧的面具,接道:“贤弟戴上可暂隐去本来面目,行事也比较方便。”说话之人正是柏树庄少庄主伍梦龙。

  奚凤啸谢了一声,接过戴上,一变成为四旬上下,面目阴冷的精壮汉子。两人一路疾奔,片刻间已自奔行十余里之遥,远远望去,只见一所庄院隐在一片古木参天中。伍梦龙低声道:“到了,她们姐妹就潜身在此庄院中。”

  奔近林外,蓦闻浓密林木内传来一声断喝:“来人止步。”

  伍梦龙一顿身形,抱拳微笑道:“有劳通禀两位姑娘,就说在下豫南柏树庄伍梦龙求见,有机密大事相告。”

  “两位暂请稍候。”林内传来语声道:“容兄弟通禀。”伍梦龙回面向奚凤啸微微一笑。

  笑中含意无非是说他前言欧阳姐妹未死并非无稽。奚凤啸暗中感叹道:“欧阳姐妹诈死之策虽然高明,却瞒不了伍梦龙,江湖上看来都是些尔虞我诈,心机互斗之辈。”

  忽听林内语声腾起:“两位请随我来。”

  伍梦龙立时双肩一振,疾穿入林,奚凤啸紧接着随后掠去,只见暗林中有一瘦小身影往庄老宅奔而去。一入庄门,奚凤啸暗中留神察视宅内景物,但觉亭台楼阁,水榭花圃,布局精巧,俨然王侯宅弟。到得一座高阁前,厅内火光一闪,灯烛大放光明,传出欧阳翠英沥沥茑声道:“少庄主请进。”

  伍梦龙奚凤啸先行踏入一间布设华丽大厅中,只见欧阳翠英穿着一身紫缎上缀白花裙盈盈含笑立在椅侧。她面上薄施脂粉,皓齿明眸,艳光照人,目光一瞥奚凤啸,不禁一愕,道:“这位是何人?”

  奚凤啸正欲答言,伍梦龙忙道:“这位是相随家父多年亲信,武功不在伍某之下,为人忠诚不二,他姓裘。”伍梦龙不说名号,这就是他高明诡谲之处。

  欧阳翠英淡淡一笑道:“原来是裘老师,失敬,两位请坐。”

  伍梦龙一坐,即朗笑道:“大小姐使的巧计,伍某几认作两位姑娘已死。”

  欧阳翠英道:“不知老龙神上官相老贼安着什么毒计,嫁祸于愚姐妹,无可奈何才出此诈死下策,但依然瞒不了少庄主神目如电,事非得已,望勿见责。”

  伍梦龙正色道:“不但瞒不过伍某,黑白两道群雄无不洞悉,如今……”

  欧阳翠英接口道:“群雄云至毕集夏口,小妹尽已知情,天明之前,即将来此侵犯,小妹心想愚姐妹诈死之策武林群雄极难识破,定有人故意泄漏,欲从中牟取渔利。”面罩浓霜,冷电慑人。

  伍梦龙面色微变,道:“大小姐可是疑心伍某故意泄露么?”

  欧阳翠英嫣然一笑道:“家母与令尊是多年至交,又是愚姐妹诚邀少庄主前来相助的,慢说愚姐妹并无此念,就是少庄主也不屑做下如此卑鄙无行之事。”

  伍梦龙面色一霁,道:“那一双女尸是谁?”

  “庵内一双淫尼,虽死无辜。”

  “二姑娘呢?”

  “她在宅外巡视,严防来袭。”

  伍梦龙微微叹息道:“大小姐素称睿智过人,见机立断,眼前强弱之势显然,诸如太极双环刘文杰、老龙神上官相、南方双燕、丰都鬼王滕文星等无不身手高绝,二位姑娘据此弹丸之地,与这相抗甚是不智。”

  欧阳翠英凄然一笑道:“少庄主是劝小妹逃走么?不白之罪更将无法澄清,致令冤沉海底,如此天下之大,亦无法容身了。”

  伍梦龙道:“大小姐总不能坐以待毙。”

  欧阳翠英响起一串银铃的笑声道:“小妹已有万全之计,制胜虽未必,脱身却有余,或可目睹一场他们自相残杀。”

  伍梦龙笑道:“大小姐智珠在握,在下愿供驱策,不过大小姐飞书相召,用意未明,可否见告。”

  欧阳翠英目露恳求之色道:“无他,只望少庄主相助取得白阳图解宝钥,小妹坚信宝钥得主不出老龙神太极双环丰都鬼王三人之外,愚姐妹力薄难敌,家母又坐关潜修玄功,不得已才函邀求助。”

  伍梦龙见她神色甚正,不似虚伪,暗道:“莫非她们真未取得白阳图解宝钥么?自己也是不深信确有其事,否则她们姐妹不赶往图解藏处反转留夏口则甚。”

  欧阳翠英见伍梦龙沉吟未答,即道:“少庄主可是疑心小妹所言不尽不实么?小妹如有一字虚假,天诛地灭,今晚当身遭惨报。”

  伍梦龙忙赧然笑道:“大小姐言重了,在下并非此意,只是思忖大小姐所说的三个魔头均是武功已臻化境,恐难力敌。”

  欧阳翠英嫣然一笑道:“少庄主智谋出众,心机过人,此事全仗大力了。”奚凤啸坐在一旁,默默不出一声。

  欧阳翠英与伍梦龙说话时,两道眼神不时观察奚凤啸,只是拘谨得出奇,眼观鼻,鼻观心,正襟危坐,丝毫不带江湖积习,不禁暗暗诧异。突然厅外传来一声娇呼道:“姐姐。”一条娇俏人影疾闪入厅,正是那妩媚可人的二姑娘欧阳翠华。

  欧阳翠华身形一定,面带惊容,一眼瞥见伍梦龙,纤手微掠鬓丝乱发,轩眉娇笑道:“少庄主来啦。”

  伍梦龙欠身立起,抱拳微笑道:“二小姐好。”

  欧阳翠华福了一福,匆匆瞥了奚凤啸一眼,向欧阳翠英道:“姐姐,群邪已动身,片刻即至,我们要战要退,迅即决定,免得临时措手不及。”

  欧阳翠英冷笑道:“骊山鬼母之女也不是好惹的,让他们吃点苦头再说,少庄主,厅外全仗鼎力费神。”说着素手一扬。一片罡劲应手而出,大厅灯烛全熄,一霎那间伸手不见五指,沉寂异常。

  伍梦龙伸手一牵奚凤啸,跃出厅外,低声道:“贤弟,你我藏在暗处,伺机出手。”奚凤啸低应了一声,身形微晃,穿入参天古木中。伍梦龙横身一挪,隐在一株合抱大树之后。
  
     

  蓦地——一条疾逾飞鸟人影傍身在伍梦龙十丈开外,昏夜之间,饶是伍梦龙目力锐力,也不能瞥清来人是何形貌,只觉那道炯然如电眼神凝注在高阁之上,似在思索着什么事。突然,只见那人身形一转,忽从林中疾扑出十数条迅快的人影,为首者目睹那人身形横阻,眼神慑人,不禁一怔。

  那人发出懔人心魄的狂笑道:“玉虎帮竟是越来越胆大狂为了,居然越众生事,在老虎口中拔牙,不是嫌命太长么?”

  玉虎帮为首之人正是那金蜈堂堂主天杀星丁洪钧,闻言两道煞眉一剔,沉声道:“来者下惧,惧者不来,阁下说话好无道理,阁下究竟是何来历,不妨见告,以兔玉石俱焚。”

  那人又是长声狂笑道:“你连老夫都不识,还闯什么江湖,老夫滕文星手底向无幸免之人,如不见机,休怨老夫出手辣毒。”笑声充满杀机,令人胆寒魂落。

  丁洪钧闻知是丰都鬼王滕文星,不禁心神大震,强自镇定道:“今晚之事,非仅敝帮,尚有其他威震江湖的黑道巨擘,武林宿彦参予,滕老前辈为何拒敝帮,语云得手者即为物主,老前辈只管向骊山鬼母之女放手施为,敝帮决不冷箭暗算。”

  滕文星冷笑道:“老夫岂能让你等坐待渔人之利,如不迅退,老夫要出手了。”

  丁洪钧等人却已提聚真气,蓄势待发,闻言答道:“这片宅院灯火俱无,在下之来如入无人之境,骊山鬼母之女想巳闻风事先逃去,事既未明,老前辈就变脸相向,咄咄逼人,伤了和气,岂非不值。”

  丰都鬼王仰天哈哈大笑道:“老夫一向不论交情,只问利害……”丁洪钧趁着滕文星说话疏神之际,做了一下手式,双掌猛仲,中离弦之矢般往滕文星猛出去。

  五虎帮匪徒一分,全力合攻出手。丁洪钧扑势如电,见滕文星猝不及防,心方大喜,双掌咚的一声击实在滕文星前胸,如中败革,便知不妙,只觉双臂奇痛如折,行血逆攻内腑,不禁怪嚎一声.倒掠了出去。丰都鬼王一声怪笑出口,拔身上提,半空一个疾转,双袖疾拂而出一片排空劲气。

  玉虎帮高手只觉一股阴寒澈骨的真气凌头压下,一个个出声惊呼道:“好冷。”全身战颤,气血冻凝,纷纷倒地不起。

  伍梦龙暗中窥见得一清二楚,只觉心神一凛,暗道:“好厉害。”猛然只听两声哈哈大笑传来,夜空中先后坠下两条身影。

  丰都鬼王滕文星定睛望去,只见是太极双环刘文杰老龙神上官相联袂而至,阴阴一笑道:“两位谅早已到得多时了,将滕某所为一并瞧在目中。”

  太极双环刘文杰微笑道:“不错,对付此等庸手宵小,滕老师打发他们易如折枝反掌,兄弟乐得壁上观战,得见滕老师施展久未一用之「尸阴毒气」,果然高明。”

  奚凤啸伍梦龙虽隐身两处,却不约而同脑中思索两个问题,见解更是不谋而合。首先,丰都鬼王滕文星为何停身阁外,不极夺取欧阳二女所得白阳图解宝钥,因滕文星知道刘文杰上官相已联袂而至。他们三人武功虽各有同但相差极微,先行侵入阁中无论白阳图解宝钥到手不到手,都将对自己蒙受极重的不利,众口烁金,无可洗刷。

  其次施展「尸阴毒气」无非是杀鸡儆猴之意,隐示玉虎帮横行燕云六省,势焰炙手,自己都不结怨,何惧于你们的人。果然丰都鬼王滕文星即是此意,刘文杰上官相都是老于江湖,心窍剔透之巨擘,怎还不知其意,互望了一眼。

  刘文杰不禁莞尔笑道:“如今计将安出,白阳图解宝钥只有一个,而我等就有三人,势难均分。”

  滕文星道:“咱们各凭运气。”

  上官相不禁一怔道:“骊山一双鬼女岂堪抵受我等三人其中之一全力一击,事有先后,何能各凭运气?”

  滕文星倏地面色一变,沉声道:“上官老师不待滕某说完,便反唇相讥,上官老师何不迳先上楼,还等什么?”

  上官相被滕文星顶撞,一时为之气结,怒目暴射凶焰。

  刘文杰忙微笑道:“上官老师且请息怒,先听听滕老师有何高明之见。”老龙神上官相鼻中微哼一声。

  滕文星道:“骊山鬼母与我等三人俱是旧交,我等以前辈尊长身分总不能向后学晚辈出手,是以不出手为上策,晓以利害,劝使二女自动献出宝钥,谅二女不致抗命……”

  刘文杰徐徐颔首道:“高明,高明。”

  滕文星接道:“但我等共有三人,宜抽笺以定先后,得宝钥者其他二人不得觊觎狙击。”

  上官相冷笑道:“虽然高明,如二女抗命不交如何?”

  滕文星淡淡一笑道:“一招为限,若二女幸免不能再出。”

  刘文杰道:“若你我三人均未能到手,又待如何?”

  滕文星冷笑道:“再作计议。只要二女在楼上,那怕她们飞上天去。”

  上官相道:“倘二女推诿是空穴来风之词,坚称未得宝钥……”

  滕文星哈哈大笑道:“以你我三人均是深于谋算,明察秋毫,言之真伪那有分辩不出来的。”

  刘文杰哈哈大笑道:“算你有理,时机稍纵即失,我等立即抽笺以定先后。”滕文星立时身形拔起,折末三截长短不一的树枝握在手中,让上官相刘文杰先抽。

  伍梦龙暗中只觉他们三人举动离奇荒谬,大违常谱,突然起念一惕,暗道:“莫非他们三人已另遣能手侵入楼中么?”竟是越想越对,起念潜入楼中窥察,无奈自己隐藏方位不对,只一现身立即为三凶察觉,对方太强,不敢冒然行事,但心头焦急如焚。

  这时奚凤啸已自入大厅中,厅内黑暗似漆,沉寂如死,只觉并无丝毫异状。突然,奚凤啸只感暗中伸出一支柔软润滑的手掌握住自己右臂,耳边响起银铃语声道:“奚少侠么?”

  他听出是欧阳翠华二姑娘,不禁大诧道:“姑娘怎能分辩出在下?”

  欧阳翠华低声笑道:“你虽改易本来面目,却无法隐去你那身形气质,我一入得厅内即瞧出是你,当然,几乎瞒过了我姐姐,但她心细如发,仔细一想,也就恍然了。”

  奚凤啸摇首一笑,道:“尚未有人侵入么?”

  欧阳翠英附耳低声道:“你凝神观察厅内景物便知究竟。”

  厅内景物模糊可辩,与初入厅一明一暗之间易发生触觉错误不同,尤其是练有武功之人,处于暗室之内,时间一久,视物无异白昼。奚凤啸凝神扫视厅内,只见左厢壁角堆积了八九具躯体,一动不动。欧阳翠华道:“这些鼠辈均为我点中穴道,只晕迷未死。”

  奚凤啸低声叹息道:“在下为二位姑娘忧,刘文杰滕文星上官相已在园中,转眼即将侵入,姑娘不如劝令姐逃去是为上策。”

  欧阳翠华笑道:“我岂能放过他们自相残杀的好戏,精彩的还在后面哩。”说着一拉奚凤啸,迅疾掠入厅后登楼,潜隐在楼廓柱侧,园中一举一动,故可一览无遗。

  奚凤啸道:“令姐呢?”

  欧阳翠华手一指楼角,低声道:“她不是在此么?”

  奚凤啸凝目望去,只见一条娇小黑点贴壁而立,目光深注楼外。忽地,那欧阳翠英纤手一扬,一块拳状之物投掷林木荒中,叭的一声,落地微响。三凶抽笺已定,被丰都鬼王拈着了头筹,不觉欣然色喜,道:“二位请暗随滕某,别等事后,诬咬滕某背着二位弄鬼。”

  刘文杰上官相同声笑道:“滕老师公正无欺,兄弟不胜钦佩。”

  丰都鬼王正要站身腾空,扑入大厅而去,忽闻十丈开外叭的微声传来,不禁一怔,鼻中冷哼出声,身形疾晃,直扑过去。他身形尚未落定,只觉眼前人影一闪而入,不禁怒喝道:“站住。”原来那条人影正是玉面丧门伍梦龙。

  他正凝神窥视三凶动静,不料天外掷来一块飞石,这声微响,必引来三凶,知藏身不住,暗骂道:“这是何人所为?”他甫一闪身,竟无巧不巧遇上丰都鬼王扑来,逼得硬往左挪五尺沉桩稳住。

  这时,太极双环刘文杰,老龙神上官相亦一跃而至。刘文杰一眼即看清此人就是伍梦龙,不禁皱眉微笑道:“原来是伍贤侄,令尊也有意于白阳图解么?”

  伍梦龙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忙抱拳躬身一揖道:“连刘师伯如此望重武林,德被四海的武林前辈都为之心动,何况晚辈后生末学。”

  刘文杰闻言暗骂道:“好狡猾的小辈。”但他抚须微笑道:“伍贤侄误会老朽了,老朽本不愿参与,但念及武林苍生,万不能使白阳图解沦入邪恶之手,而且物凭有缘,天与不授,反获其咎。”

  滕文星上官相不禁勃然色变,怒道:“刘老师,你骂的是谁?”

  刘文杰淡淡一笑道:“善恶之分,只在方寸一念,二位莫非自承为武林凶邪?”

  二凶不禁语塞,老龙神上官相发出豪迈大笑道:“唇枪舌剑,徒然伤了和气,刘老师说得不错,物凭有缘,我等还是以白阳图解宝钥为重。”

  丰都鬼王滕文星身形疾晃,一溜轻烟似地疾掠而去。太极双环刘文杰一步纵出,突见上官相右臂一探,五指向伍梦龙面门疾拂而去。出手迅快无伦,伍梦龙猝不及防,顿为拂中,只觉两种不同的奇寒酷热的气劲循着穴道涌入内腑,不禁啊哟出声,翻身倒地。

  刘文杰一生伪貌良善,嫉恶如仇,本欲怒斥上官相无耻,出手相救,但见上官相一击出手后即急迫滕文星而去,权衡利害之下,只当未瞧见一般腾身而去。上官相刘文杰并肩立着厅外,目注着丰都鬼王滕文星跨入厅内。

  大厅中寂静得如一泓死水,滕文星缓缓在厅内来回走了八步,他那锐厉的目力已发现堆积在壁角的数具尸体,暗道:“好辣毒的一双丫头,处境险恶,有若笼中之鸟,尚敢恃强负隅。”

  只见滕文星沉吟了一下,徐徐出声道:“二位贤侄女何在?”

  但听一声银铃娇笑声遥遥传来道:“滕师伯么?长远不见,想念极啦,我姐姐现在楼上等候你老人家商量。”

  滕文星不禁忖道:“一双丫头真像她母一般,鬼灵刁钻诡谲难防,不要中了她道儿。”暗中蓄势戒备,慢慢走向厅外,随即呵呵笑道:“二姑娘,武林传言说你们在此,老朽先还不信,二位姑娘行事委实莫测高深。”他眼力异于常人,拾级登楼,暗中只见欧阳翠华立于楼口上,目光焦急。

  欧阳翠华忙道:“滕师伯快来。”

  滕文星不知她们葫芦中卖什么膏药,暗哼一声道:“你们两个鬼丫头如胆敢在老夫面前弄鬼,管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心中虽是这么说,身形却疾逾飞鸟般直掠了上去,楼口转侧现出一间斗室,灯光如豆,昏黄幽暗,气氛异常清冷。

  欧阳翠英立在案侧,目睹丰都鬼王滕文星走入室中,将灯蕊稍稍剔亮,望了望窗外一眼,眼圈一红,噗噗噗流下两行清泪,与其妹盈拜下去,凄然说道:“滕师伯,侄女们冤屈难伸,危在顷刻,望师伯乞怜施救。”

  滕文星如此狠毒的魔头,此时也不禁手足无措,双眉一皱忙道:“起来,你们受了什么委屈,快说出老朽听听。”

  欧阳翠英凄然答道:“师伯明见,武林谣言诬侄女们得手白阳图解宝钥,分明是捕风捉影之言,师伯怎可见信?”

  滕文星不禁一怔,道:“怎可说无稽之言,老朽只是来此探明事实,但其余江湖高手,都是向以行事沉稳着称,决不致凭空穴来风之词竟相赶来此间。”

  欧阳翠华突出声冷笑道:“想不到师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受愚若此死了岂不是冤枉之极。”

  欧阳翠英叱道:“妹妹说话怎能如此无礼,还不请罪悔过。”欧阳翠华似不愿,似无可奈何向滕文星一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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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代人受过 鱼目混珠

 

  滕文星先是一呆,面现愠怒之色,倏地心念一转,呵呵笑道:“令妹说得不错,老朽目前仍蒙在鼓中,令人摸不着头脑,老朽愿听其详。”

  欧阳翠英幽怨叹息道:“师伯若稍一思索其中道理,不难察破真伪,请问白阳图解藏处究在何地?”

  滕文星略一沉忖,道:“风闻藏处有三,冀北长城、雁荡龙湫、嘉兴南湖不知确处谁是。”

  欧阳翠华道:“三处必有一处是真,那是不错的了。”

  滕文星点点头道:“正是。”

  欧阳翠英道:“试问师伯,侄女们如真得了白阳图解宝钥,怎不赶回交与家母或迳赴师伯所说三处,在此勾留则甚。”

  滕文星愣得一愣,皱眉说道:“老朽也是这么说,但你们在此夏口做甚,得知风声如何不逃去。”

  欧阳翠华鼻中冷哼一声道:“逃?师伯说得这么容易,这宅外黑白两道高手密布如云,能逃得了么?何况一经逃出,满认为鸿飞杳杳,从此得以安详自在,非独大错特错,而且这冤诬将永无法洗刷。”

  滕文星不禁点点头道:“有理,那你们在夏口则甚?”

  欧阳翠英闻言,不禁又是凄然泪下道:“这内面酝酿着一项阴谋,师伯危在旦夕而不自知,侄女们不胜忧虑。”

  答非所问,令滕文星更浑然摸不着头脑,不禁愕目呆住,道:“大姑娘话似有点颠三倒四,老朽更是不明不白。”

  欧阳翠华道:“壁缝有耳,恐为人知,师伯请附耳过来。”滕文星突感到刘文杰上官相两人在外等候甚久,不免疑心自己与二女存有什么图谋,微感焦急,但为欧阳翠英危言耸动,情不自禁将一颗毛茸茸的鬼头,偏了过去。

  只听欧阳翠华低声道:“师伯,我姐姐身负重伤,不得已逃来此处调息,你老人家不妨察扶伤势,侄女不言师伯已知过半了。”

  滕文星伸手一扣欧阳翠英腕脉,细察脉象,不禁目中射出两道惊疑的神光,道:“此乃「拂脉逼穴」手法所伤,武林中仅到……”说此突低声道:“难道是刘文杰所为?”

  欧阳翠华道:“正是,我姐姐佯装昏迷倒地,侄女发出一粒师伯特制的啸弹将他引走。”

  滕文星忙道:“难怪与刘文杰晤面察觉他似神色不正,原来为了这个缘故。”口中问道:“刘文杰一生标榜公正,锄强扶弱,他因何向你们晚辈女流出手?”

  欧阳翠英道:“因侄女所知太多,深遭他痛恨深嫉。”

  “为什么?”欧阳翠英默不作声,从屉中抽出一张宣贡素笺,递在滕文星手中。

  滕文星不禁一怔,只见上面墨书正楷:“黄河二霸实死在上官相手中,当场睹中目击者除侄女们外,仅刘文杰老鬼一人,鹿角堡梅六为上官相同门师兄,他知道白阳图解的确藏处,亦知宝钥的用法,或许知道更多奥秘,所以上官相遣师弟邹槐持湛卢剑胁迫梅六偕往壶口关,不幸邹槐不敌身死,而梅六也逃出鹿角堡,途中为刘文杰制住。”

  笺上写的仅是这些,滕文星也是个自负才智绝伦之人,如果所述属实,则题内大有文章,后果堪虞,不禁问道:“你是说白阳图解宝钥系上官相得去?”

  欧阳翠英摇首道:“侄女并末目击,不敢妄语,但刘文杰毒谋挑动彼此不和,引起残杀,遂其兵不血刃,坐收渔利,师伯眼前不可不防他借刀杀人。”滕文星不禁脸色微变。

  蓦地——窗外突响起上官相语声道:“滕兄。”滕文星鼻中浓哼一声,双肩微晃,迅疾无伦穿窗而出,身形方一站实楼廓上,只见刘文杰面带微笑。

  上官相却双眼充满冷煞毒芒,道:“滕兄,你去得未免太久了点,不知滕兄宝钥得手了来?”

  滕文星冷笑道:“此事全然子虚,有什么宝钥可取,哼,滕某始终不信上官兄会将如山重任交付与末学后辈黄河二霸身上。”

  上官相不禁勃然大怒道:“我早知你与骊山鬼母本一丘之貉,和鬼女表里为奸,设下陷阱,图谋我上官相。”说着—掌「穿云拿月」玄奥绝伦抓向滕文星。

  一击之中,藏了无数诡奇变化,丝丝劲风,生似数十道无形鬼箭射向滕文星周身穴道。这一招显露了上官相真才实学,他知对付丰都鬼王这等武功已臻化境高手,不施展绝学,徒然自取死亡之机。

  刘文杰冷眼旁观心中暗惊上官相并非易与之辈,目睹上官相露出此招奇学,他对上官相立时有了重新的估计,逐道:“上官相,你心怀叵测,包藏祸心,刘某岂是你能算计的,今晚此园就是你埋尸之所。”

  老龙神上官相宏声大笑中,丹鹤展翅飞身落地,道:“滕老师口出狂言,想手底必有旷绝造诣,你我虽同在江湖中扬名,却未能印证武功高下,孰强孰弱,动手便知,何必效那村妇骂街之行。”说着右掌一式「手挥五弦」拂出,玄奥绝伦。

  丰都鬼王移宫换羽,横肘一撞,掌心吐劲攻向下盘,左腿蹋出一招「撩云就月」。出式之奇,身法之幻,武林罕睹。双凶竟是展开猛烈拚搏,劲风四溢中只见两人身形卷起一团尘沙,掌腿交飞,分辩不出是彼是此。

  太极双环刘文杰微笑了笑,转面望去,只见窗内灯光大亮,但听欧阳翠英传出银铃娇笑道:“刘前辈枯立窗外,夜深风寒,何不请入稍坐,晚辈有事请教。”刘文杰目中泛出一线杀机,倏然敛去,面带安详笑容飘身而入。

  只见二女娇笑如花,并肩而立,双双一福。刘文杰道:“二位姑娘少礼,老朽见二位与滕文星晤谈甚欢,不便惊扰,既是两位姑娘盛临……”

  突然发现一个面目阴冷中年汉子静立在门侧,忽道:“这位是谁?”

  欧阳翠英道:“此乃家母手下,家母命他随护愚姐妹,照料琐事。”

  刘文杰道:“看来此人倒是忠心耿耿……”

  欧阳翠英答道:“正是。”疾又转变话锋道:“老前辈誉满武林,德被四海,晚辈们身受冤诬,众口烁金,无可洗刷,还望悲悯施救。”

  刘文杰满腹要问的活,被欧阳翠英一捧,都碍难出口,暗中直皱眉头,心说:“好厉害的丫头。”微笑答道:“是非自有公论,真象终必大白,老朽料测此事大有可疑,必非二位姑娘,但事出有因,老朽就是为查究其因而来。”

  说着话声略顿,接道:“老朽一生受盛名之累,行事出手更不得不谨慎,既不敢误信流言,又不能偏信一面之词……”

  话尚未了,蓦听窗外随风飘送入耳,一个阴寒澈骨语声道:“满口仁义道德,其实谲险阴诈。”刘文杰面色一变,人如奔电穿出窗外。

  站立在壁角的面目阴冷中年汉子,闻得语声也不禁面色顿变,竟随着刘文杰身形之后掠出窗外而去。这人正是那奚凤啸,他听出阴寒语声似在龙泉驿客中伤何湘君为自己飞龙令惊走蒙面老叟,心中一动,情不自禁追了出去。

  只见刘文杰身形电奔追着一条黑影已是远在数十丈外,园中一片沉寂,上官相与滕文星亦不知何在,他不禁一怔,身形并未稍停。但待他翻出墙外,已不见刘文杰身影,只见天空彤云密布,远处天边现出蛇形闪电狂风劲吹,大雨即见来临,心说:“看来群邪已尽撤一空了。”陡然想起玉面丧门伍梦龙,暗道:“他亦暗随群邪走了么?为何至今未见。”奚凤啸并不知伍梦龙为上官相击伤之事,只一起念随即淡然置之,往宅内掠回。
  
     
  
  二女眼见刘文杰奚凤啸先后掠出窗外,一颗悬挂在心腔上重石方始落下。欧阳翠华笑意盈盈道:“看来已是转危为安了。”

  欧阳翠英柳眉微蹙,螓首摇了摇道:“只怕未必。”

  窗外突起了阴侧侧冷笑道:“说得一点不错。”一条黑影飞掠而入,灯火只微晃了晃,来人身形已落实,现出一个蒙面黑衣老叟。

  二女惊得花容失色,退了两步,欧阳翠英叱道:“你是何人?深夜侵入闺阁,为了何故?”

  来人发出悸人冷笑道:“老夫是谁?久后自明,二位姑娘速献出白阳图解宝钥,免老夫辣手摧花。”

  欧阳翠英道:“愚姐妹那有什么白阳图解宝钥,尊驾不要误听人言。”说时其妹欧阳翠华忽双掌齐出,阴柔掌风中打出一片飞针。

  欧阳翠英不禁大惊,知今晚侵入楼中之人都是武功绝顶凶邪,与他硬拚,无异以卵敌石,但阻止已是不及,错巳铸成,索性放手一试,身形一挪,拂掌攻出。蒙面老者冷冷一笑道:“两个丫头胆子真不小。”身形一振,一件黑衫无风暴涨,将飞针及两女掌力震了回去,双掌迅如电光石火分击而出。

  只听两女闷哼一声,如受重击,娇躯摇了两摇,瘫软倒地。蒙面老叟冷笑道:“你们这是不到黄河不死心,怪不得老夫了。”说时,一双巨灵右掌往欧阳翠英慢慢抓了下去。

  突然,蒙面老叟似乎一惊,疾然翻到后门隐着。窗外传来一声惊雷巨响,天气已变,哗啦啦倾盆大雨倒泻而下。雨点溅射室中,溺湿二女衣履,宛如水浸。只见一条人影疾射穿窗而入,惊噫出声。灯光摇摇欲熄,室内一片凄风苦雨。

  蓦地——一阵狂风卷入,灯火全熄,室内一片沉黑如漆。这人正是奚凤啸,一眼发现二女躺在地上,不由惊诧出声道:“姑娘,你这是为何?”二人受伤倒地,口噤不言,干瞪着露出忧忿之色。

  奚凤啸恍然悟出二人遭人暗算,但未料到此人乃留在室中,猛感胸后五缕劲风袭至,闪避不及,只觉穴道一冷,翻身倒地。门后突走出蒙面老者,望了奚凤啸一眼,冷笑一声,右足一抬。只听奚凤啸闷哼一声,一个身躯被踢飞起,轰然大响,落在门首楼口上。

  蒙面老叟伸手向欧阳翠英姐妹虚空一拂,解开了哑穴,阴恻恻笑道:“二位姑娘不说实话,也无关紧要,老朽中年丧偶,一直未娶,久闻二位貌美如花,灵心慧思,不如效那娥皇女英,共事一夫,传扬武林,亦是千古佳话。”二女闻言,不禁破口大骂。

  蒙面老叟目中勾出异样光芒,嘴角含笑,缓缓伸出五爪向欧阳翠英胸前抓去。欧阳翠英一颗芳心欲跳出口腔外,但她究竟是机智绝伦的鬼才,眼珠一转,道:“我不知前辈实在要问什么?”

  “那还用说。”蒙面老叟沉声道:“为了白阳图解宝钥。”

  欧阳翠英幽怨发出一声叹息道:“前辈倘不惧惹来一场杀身大祸,愚姐妹不如奉赎了前辈,何况愚姐妹也不明用法,宝钥现藏在锦褥之内。”

  蒙面老叟料不到欧阳翠英经不起威迫,如此轻易说出藏址,心内委实不信,不由一呆,哈哈笑道:“究竟大姑娘胸襟坦诚,老朽心感,但老朽素有寡人之疾,鱼与熊掌意欲兼得。”

  欧阳翠英闻言心神大震,玉容惨白,暗暗切齿骂道:“好歹毒的老贼,我如脱身此罹,日后必令你求死不得,求生不能,受尽惨毒酷刑,方消此恨。”忙道:“晚辈身已被制,前辈如甘坠臭名,令武林不齿,晚辈也是无法可想,但太极双环、老龙神必卷土重来,那时前辈全功尽弃,徒贻耻笑。”

  蒙面叟怒道:“大姑娘诡狡谲险,驰名江湖,老朽怎能不防,如姑娘所言不实,休怨老朽意黑。”话声方落,一跃而出,落在榻侧,两支枯瘦鸟爪往榻上一床紫色锦褥一阵摸索。

  只觉褥角触手坚硬,似珠状之物,不禁一怔,撕开绫面,滚出一颗龙眼大小的明珠,光芒四射,珠心内有云状之物,流浮无定,蒙面老叟将明珠托在掌心内,仔细观察,除却此珠价值不赀外,实在看不出有何异虚。他腹内疑窦重重,不禁举棋不定。有心斥责骊山二女欺骗,只觉碍难出口,因欧阳翠英说过不明用法,难辩真伪,自己何尝不如此。他恐为二女所骗,传扬江湖,贻人笑柄,猛萌毒念,挟二女离去。

  突然,一声断喝挟着一丝劲风袭至。蒙面老叟不禁心神一凛,身躯诡奥之极往左疾滑,挪闪开三尺,抬头望去,只见正是自己拂中穴道踢在门角之人,由不得愣住。只听欧阳翠英叫道:“住手,你非其敌,不如止他将宝钥带去吧,既力有所不保,徒贻杀身之祸,他也未必得以安枕。”

  原来奚凤啸被制住踢开后,心中愤怒已极,此人更是伤何湘君凶邪,其歹毒凶残由不得他痛恨切齿。他默运体内真气,只觉梗阻难行,头上汗水涌出如雨,胸口气逆。他耐住满腔愤怒,他搜索记忆中有无自行解开封闭穴道的武学。

  蓦然忆起在三元秘笈中有一节移经逼穴奇奥的武学,于是默诵口诀,逐字推义考悟。以他过人异禀及智慧,思潮如洪水决堤,一泄汪洋之势顿将此节奇绝的武学参悟。他慢慢照秘笈所载口诀运气攻维逼穴,约莫一盏茶时分,只觉体内一阵撼震,逼住穴道立为冲破,真气如泄洪巨流,飞转十二主经,功力中无形又增强三分。

  奚凤啸悟出这本三元秘笈乃前辈奇人所遗,内中所载武学无一不是奥奇旷绝,也渐怀疑白阳图解是否比三元秘笈更为精奥。碌碌人生多为追求希冀一种渺茫不可捕捉之物,为此丧生在所不惜,甚至至死不悟。奚凤啸却不同,他丝毫不放弃眼前的真实,欲从真实中求得成功。

  他穴道自解下,立即弹身一跃,右手一招「指挥五弦」攻向蒙面老叟身后。虽然蒙面老叟机警闪避得宜,却也被奚凤啸锐利的指劲拂体而过,中人如割,不禁大感骇异,道:“你不是为老夫制住穴道么?怎生能解开?”

  奚凤啸寒声如冰答道:“你根本未点上我的穴道,我要瞧你是否歹毒凶残,果然不出我所料,对付女流之辈探取手段卑下无耻。”

  蒙面老叟心内暗暗大喜,趁着奚凤啸答话时,右手迅疾无伦一招「灵猿摘果」反攫而出,左手将明珠藏于怀中。他这一招距离既近,出乎又快,其招式更奇奥莫测,攫势所及几乎俱是人身要害重穴。奚凤啸只觉来势无可闪避,唯一自救之法无过于以攻还攻,上身一仰,左手两指穿出,疾点蒙面老叟右腿「血海」穴道,竟无视于来式攫向胸前。

  固然,此招可将奚凤啸重伤掌下,但蒙面老叟却不愿被奚风啸点上血海穴道,倘为点中,重则功力全废,轻则亦废去一条右腿。是以蒙面老叟迫得向后退了一步,但迅又欺身而上,掌腿兼施,交错环攻连出九招。奚凤啸一招解开自身危罹,不愿失去先机,以免处处受制,立即双掌抡攻而出。

  他深知蒙面老叟乃黑道巨邪,武功已臻化境,不在太极双环刘文杰、老龙神上官相等武功知名宿彦高手之下,不敢以普通招式对敌,以名门各派精奇武功要诀攻出。但他究竟交于经验甚为欠缺,而且对手又是一个极厉害魔头,出招之间,连贯未能一气呵成,似嫌略慢。

  似快缓慢之间,相差不啻天渊,高手过招,丝毫之差足上生死立判,幸亏奚凤啸每一招式却是攻向意想不到的部位,而且奇诡罕睹,每每使蒙面老叟张惶失措,撤招回救,才能幸不落败。蒙面老叟是越打越心惊骇惧,揣摸不到对方是何来历,看似初出道的新雏,却武功博杂而又紊乱无序,大感迷惑混乱。

  他暗道:“此人不除,假以时日,将成心腹之患。”顿萌恶念,塌身一闪,左臂猛探抓起欧阳翠英,右足足尖点在欧阳翠华「期门」穴上,喝道:“你再不住手,老夫就取她们性命。”

  奚凤啸不禁一怔,继而冷笑道:“二女与我只一面之交,并无渊源,你取她们性命与我何干。”身形一闪,诡疾无伦落在老叟之后,掌吐暗劲劈向命门穴。一股罡劲随掌面出,势若春潮。

  蒙面老叟大惊失色,身形疾旋,用欧阳翠英身躯横挡而去。奚凤啸究竟心存顾忌,将攻出掌力硬生生收了回去。蒙面老叟趁机足掌并用,在二女身上暗中做了手脚,桀桀怪笑甫方出口。只听窗外太极双环刘文杰语声传来道:“老朽不慎中了你的调离山诡计,究竟逃不出老朽手外。”

  欧阳翠英忽出声尖叫道:“刘老前辈,这老贼劫去了白阳图解宝钥,现在他身上,千万不可让他逃走。”蒙面老叟忽变掌朝天,推出一式「天王托搭」一股排山倒海掌风震破了房屋一孔。轰的一声大震,瓦尘如雨,木屑弥漫中,蒙面老叟冲霄而起,疾逾奔电穿出。

  只听刘文杰一声大喝道:“你逃得了么?”欧阳翠英似乎受了极重的伤,语声一落,嘴中喷出一股鲜血。

  奚凤啸大惊,道:“姑娘……”

  欧阳姑娘苦笑一声道:“奚少侠,你扶我起来坐在榻上,我有话说。”奚凤啸忙将她扶起倚壁坐在榻上。

  欧阳翠英苍白如纸的面上泛出一丝凄凉笑容道:“这蒙面老贼委实歹毒,临去之际在愚姐妹身上做了手脚,伤在内腑,非方城山一元真人「玉髓仙露丹」莫救……”奚凤啸张口欲言。

  欧阳翠英挥手制止道:“武林中最是以讹传讹,愚姐妹并未得白阳图解宝钥,而且还不知宝钥究是何形状,但谣传加身,如白染皂,竟无法洗刷,惨罹非常之祸。”

  奚凤啸道:“那褥内所藏明珠不是么?”

  欧阳翠英摇首幽幽一笑道:“那是世俗之物,用来搪塞一时,此乃权宜之计,唉,我知道少侠不信是真,但是确实真情,愚姐妹诚不惜死,只怕我姐妹死后,无人知道白阳图解的藏处。”

  奚凤啸闻言不由心中一动,道:“大姑娘真知道藏处么?”

  欧阳翠英点点头道:“我比其他武林中人知道得较多,也是因缘巧合,让我碰上了一件稀奇的事,白阳图解藏处有三的传说,武林由来已久,我姐妹二人年少喜事,去年重阳我自离山先往冀北长城……”

  说时真力似已不济,喘息良久,又道:“长城绵亘冀北,不下数百里,要寻出藏处,无异海底捞针,愚姐妹沿着长城来回两次,不曾发现丝毫端倪,正大失望之际,突见一奇丑老妪身形疾如流星奔向长城……”欧阳翠英突然止口,只觉喉头一阵血涌,迅忙运气压抑下去,苍白的脸突泛出一种稀有之潮红色彩。

  有顷,欧阳翠英道:“少侠,有劳在我身旁囊中取出一支蓝色瓷瓶,瓶中贮有丹药,倾出三粒投入我嘴中,感德不浅。”说罢汗水如雨冒出。

  奚凤啸忙如言取出药瓶,倾出药丸,喂服在欧阳翠英口中,道:“二姑娘应如何处置?”欧阳翠华仍昏迷在地,宛如熟睡一般。

  只见欧阳翠英服下药丸,待药力发动布运五脏六腑后,凄然一笑道:“暂莫动她,二丫头福泽比我来得深厚,危险中亦可安详无惊,强似我命运多乖……”

  奚凤啸叹息一声道:“可否容在下试解二姑娘被制穴道。”

  欧阳翠英道:“蒙面老贼手法歹毒,强行解穴,必口喷逆血而死。”

  奚凤啸倏的面色一变,低喊道:“有人来啦,姑娘速闭上双目,装着昏迷模样。”话时身形疾晃,掠向室外而杳。
  
     

  一条人影在风雨飘摇中,迅以惊鸿翻入室中,身形一定,两道锐利寒芒缓缓向室中扫视。欧阳翠英睁开眼帘一看,只来人正是那武林名宿太极双环刘文杰去而复回,显然未追上蒙面老叟,面上仍挂有失望懊丧之色。刘文杰察出室中无人藏匿,叹息一声,轻轻的唤道:“贤侄女,你伤势如何?”

  欧阳翠英知不能佯装,睁开眼睛,凄然一笑道:“原来是刘老前辈,恕晚辈伤重,不能全礼。”

  刘文杰迅即探腕抓住欧阳翠英脉门,细察脉象,不禁失声惊诧道:“此人手法歹毒奥绝,经络全被错开,气血散逆,伤在内腑,所幸为药力逼住,暂时保住性命三月,你已服下令堂秘制灵丹么?”

  欧阳翠英点点头道:“晚辈已然服用。”

  刘文杰不禁目露诧容道:“贤侄女四肢既不能动弹,何人代劳取出。”

  欧阳翠英不禁心神大震,忙道:“老前辈料事如神,就是与蒙面老贼动尹相拚的面目森冷中年汉子,蒙他相助倾出灵丹喂服。”

  “他人呢?”

  “现已离去,他相助晚辈得以不死并非善意,欲自晚辈口中获得一些白阳图解奥秘,其实晚辈并不知,武林谣传只是莫须有之罪,此人大为失望,一怒而去。

  刘文杰忖道;“这鬼丫头诡计多端,不要上了她的大当。”遂微微一笑,道:“贤侄女似言之不实,为何白阳图解宝钥……”

  欧阳翠英忙道:“老前辈误会了,晚辈不过欲逃去一步杀身之祸,信口胡说,那颗明珠为家母赐给,世俗之物,那是什么白阳图解宝钥。”

  说着凄然一笑道:“晚辈最多可苟延三月生命,百药罔效,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前辈德高望重,武林生佛,家母钦仰备至,日后老前辈如是看家母时,将晚辈冤死情形转告。”

  刘文杰不禁双目一皱,道:“二位为何不回骊山?老朽不信此是不治之伤。”

  欧阳翠英幽怨一笑道:“老前辈试想怎能返转骊山。”

  刘文杰叹息道:“老朽命人带个口信转交令堂就是。”说时目中神光一亮,沉声道:“妖邪横行,老朽决不坐视,那蒙面人姑娘可知他的来历?”欧阳翠英摇头苦笑不语。

  刘文杰抓起欧阳翠英腕咏察看,只觉她的脉象散窜,虽然凶险难治,但以他的功力,不难治愈,却需耗费时日及真力,他不愿为此不必要而伸手,踌躇须臾,忽的伸指在二女胁下戳了九指。

  点穴拿脉手法内功已臻功候的武林高手均擅此道,但造诣深浅却大有不同,其指力大小,拿捏分寸。血行部位,丝毫都差不得,否则将谬以千里,故点穴武学易学难精,多望而生畏,轻易不愿妄试玄露,以免弄巧成拙。

  欧阳翠英猛感身形一震,但听刘文杰语声道:“两位姑娘珍重身体,不可急燥愤怒,吉人天相,当能化险为夷。”只见刘文杰身形疾晃穿窗面出。

  须臾,只觉气血急涌四肢,那阵麻痒滋味令她无法禁受,嗯咛一声,浑身撼震不已。约莫一盏茶时分过去,麻痄感觉渐止,四肢已可缓缓行动。垂目望去,发现其妹满头大汗,已睁目醒转,脸色痛苦难禁,不由柔声唤道:“妹妹,你忍着一点。”

  欧阳翠华苦笑一声道:“姐姐,只要不死,这点痛苦小妹还能忍受。”

  欧阳翠英感丹田升起一缕如焚奇热,飞涌周天,口内烦渴,眼中直冒金星,暗道:“不好。”迅即瞑日端坐,吸取一股外气将体内焚热徐徐压仰而下。

  这时,奚凤啸迈步走入室内,见二女神色,微微一愕,正耍启齿,忽地一条身影疾闪而入,不由大骇,迅退三步,横掌当晌凝蓄真力待发。抬目望去,只见是一宫装中年妇人,螺髻高耸,眉目如画,惜面含冰煞浓霜。

  那中年妇人望了二女一眼,倏地双眉一挑,风目中吐出两道威芒,如挟霜刃,逼注在奚凤啸面上,道:“两女可是你所伤的么?”语音寒冷澈骨,飕飕侵入。

  奚凤啸不禁一怔,道:“不是。”

  “那么是谁?”宫装妇人冷笑道:“快说。”咄咄逼人。

  奚凤啸不由怒火上涌,厉声答道:“不知。”

  宫装妇人凤目中突射出两道杀气,冷笑道:“分明是你,尚推称不知。”话才出口,一招虚拍过去。

  奚凤啸只觉一股冰寒潜劲袭而出,不知为何,他身内真气竟自动飞涌周天,封闭住全身穴道,那股寒劲拂体而过,恍若无觉。宫装妇人不禁面色大变,深深打量了奚凤啸两眼,只觉此人面目可憎,不禁心底泛上一股无名的厌恶,道:“你是何来历,师承是谁?”

  那知奚凤啸正如她观感一般,心内异常厌恶,怒道:“在下来历师承不劳费心见问,似你如此不分青红皂白,猝袭出手,就算你在武林中深负时望,如此行为令人不齿。”

  宫装妇人闻言大怒,道:“你这是自己找死。”侧身电欺,右手拂出,迅疾无伦攻出七招,无一不是奇诡奥绝之奇招。快若奔电,挟着阴寒气劲指向要害。

  奚凤啸交手经验不似前时慌乱无序,退了一步,气定神以静制动,右臂徐徐伸出,两指如戟,以臂代剑,弧形圈挥而出,指划劲啸如割。此招乃是天飚三式化出,渗用金刚指法,威力无匹。宫装妇人锐利,猛觉此人武学极高,心中一凛,丝毫不敢大意,旋身飘开让过来招,复又欺身猛攻而出,漫天掌影纷纷落向奚凤啸要害重穴。

  她那掌吐阴寒罡劲竟是愈来愈强,密啸刺耳。奚凤啸右臂未撤,只飞速轮转挥动,身法变幻不测,戟指如刃,指端逆吐一缕真力随着宫装妇人掌心,宛右附骨之蛆戳去。宫装妇人心胸偏狭,竟存杀机将奚凤啸废在掌下。

  奚凤啸虽对宫装妇人不齿其行,但无怨无仇,存心在动手过招中。习练他那无师自通的何湘君梅六并三元秘笈中参悟玄奥所得,以增加对敌经验。室内相搏,地形极隘,又恐伤及二女,动手之间,故有三分顾忌之念,不敢动手猛拚。

  宫装妇人厉叱道:“你走得了么?”正待迫身赶去。

  突闻欧阳翠华娇唤一声道:“娘。”宫装妇人不禁呆得一呆,止住追势回望,只见二女均一跃而起。

  欧阳翠华嫣道:“你为何知道女儿在此?”

  欧阳翠英见宫装妇人面上怒容尚未敛去,不禁诧道:“娘为何盛怒,似与人动过手模样,但不知此人是谁?”

  宫装妇人正是骊山鬼母,泛上慈霭笑容道:“你们姐妹未受伤么?为娘方才就在此屋与一面目可憎汉子动手……”

  欧阳翠华不待骊山鬼母说完,即忧形于色道:“娘可是将他伤在掌下逃走了么?”

  骊山鬼母听出其女语气似有蹊跷,目露诧异之色道:“此人武功甚强,似不耐与娘久拚,趁隙遁去,你们可足伤在此人手中么?”

  欧阳翠英闻言黛眉微皱,道:“此人是女儿异性莫逆,娘岂能不分皂白,出手迅辣,激怒而去。”说至异性莫逆时,苍白的脸上忽泛出霞红,似不胜羞赧,与其妹相视一笑。

  骊山鬼母微愠道:“此人虽然武功甚高,但面目可憎,眸子不正,言语闪烁,分明居心叵测,你们岂可与匪人为伍。”

  欧阳翠英忽噗嗤一笑道:“娘常自负眼力不虚,料事如神,此番也失了眼啦,这人并非本来面目。”骊山鬼不禁呆住。

  一阵凉风由震破屋顶孔隙中涌入,骊山鬼不禁仰面望了一眼,道:“你们将经过情形与娘详细道出。”欧阳翠英便将此行经过,一丝不漏,倾吐而出。

  骊山鬼母面色顿现阴沉,喃喃自语道:“这蒙面老者是谁?”继又说道:“刘文杰用心奇险,杀人不见血,外貌良善,誉重四海,其实是武林巨奸,他对你们二人未必就是偶发善念。”说着面色一变,双手分出,疾如电光石火扣在二女腕脉上,细察二女脉象。

  片刻,骊山鬼母面泛杀机,目中神光暴射道:“果然为娘所料不差,蒙面老贼重伤你们在先,刘文杰藉解你们穴道中又做了手脚,如不设法救冶,你们只有三个月好活。”

  欧阳翠英愕然一笑道:“这样说来,想必娘有方法可以救治女儿了。”

  骊山鬼母摇首黯然苦笑道:“白阳图解中治伤筛可冶这六脉散窜,气血逆行之法,此无异痴人说梦,三月之期何能觅得白阳图解,除此之外,只有方城山一元真人「玉髓仙骆丹」可治,不要说一元真人将此丹视如性命,何况与娘结有宿怨,虽恳跪求也不可得。”

  欧阳翠英幽怨出声长叹:“方才此人娘把他激怒而去,不啻断送女儿性命。”

  骊山鬼母愕然道:“为娘不信此人有此功力。”

  欧阳翠华道:“你不信么?蒙面老贼暗算猝袭将他点住踢在门口,但蒙面老贼威逼女儿之际,他忽一跃而起,与老贼动手猛搏,终至刘文杰将蒙面老贼惊走,女儿料他必有自解穴道之法,如非身负旷绝武学,焉能臻此,显然他能救治女儿。”

  话声略略一顿,又道:“倘与女儿所料有误,女儿托他上方城山一行,谅不致见拒,一元真人最爱根骨上乘,英秀挺拔后学,又无传人,说不定爱上他资质,慨赐数粒「玉髓仙露丹」也未可知。”

  骊山鬼母长叹一声道:“丫头说话最喜绕圈子,直截了当明说,也不致于耽误时刻,娘追他去。”话落人出,人已飞掠楼下。

   

  奚凤啸飞掠出楼外时,突听欧阳翠英娇呼一声娘,不禁一怔。他身形电泻落地,暗道:“这宫装妇人就是骊山鬼母么?爱女莫母,她自有救女之策,免却我见死不救之议。”风雨已止,凉风飕飕,园中景物异常凄清。

  奚凤啸卓立园中,依袂飘飞,心底不由泛起一股无名的惆怅,只觉江湖多冷酷,得不到一丝温暖,张望四顾,感慨唏嘘良久。继而转念道:“我何能以概论全,人间岂无温暖,何湘君恩重如山,梅六前辈独垂青睐,一双无名父女义赠三元秘笈,虽说投以琼瑶,报之以木桃,但君子落落之风,令人感动。”随即想到那负伤沉重,慨赠三元秘笈的老叟,或可从治伤篇救治老叟之伤,但不知他们现在何处?心中一动,猛生寻觅他们父女之念,急急在园内巡视一遍,并未发现伍梦龙踪迹,遂即长身一跃,翻出诧墙翩然走去。
  
  曙光乍现,东方显出一线青白,晨雾霏霏,草木如洗,初夏季节,料峭寒意犹未祛净,风劲衣袂依然仍有瑟之感。郊外景物清新触目,道旁桃杏垒垒初坠,柳丝迎风摇曳,秧翠菜黄,扑鼻送爽。

  奚凤啸驰目骋怀,缓缓前行,胸中一腔俗虑,尽皆洗涤。他行至江边,目注浩荡长江,滚滚东流,云帆片片,盈耳扑岸惊涛之声,不禁神往。忽觉一阵急行衣袂破空之声传来,转面望去,只见一条人影迅逾流星沿着江边山道疾奔而来。

  奚凤啸待来人奔近,瞧得真切,不禁出声呼唤道:“韩老师。”韩维武闻声愕然止步。

  奚凤啸见他目露迷茫神色,笑道:“在下九荫,韩老师缘何行色匆迅,谅身有要事赶办。”

  韩维武面现惊喜之容道:“老朽风闻武林凶邪昨晚向骊山二女寻衅,奚老弟似参与其事,是以老朽放心不下,恐老弟遇险,为此赶往一探。”

  奚凤啸不由心内感动,微笑道:“在下未学后辈,何能参与,情面难却为柏树庄少庄主伍梦龙强拉拖去。”

  韩维武道:“老弟安然无恙也就放心了,不过昨晚与老弟谈话未竟,而且有事相托,你我就此席地而坐畅谈如何?”奚凤啸欣然道好,两人择一处江滨静僻草地坐下。

  韩维武在怀中取出一荷叶纸包,内贮酱鸭卤鸡,井两支盛酒葫芦,左手葫芦递给奚凤啸.仰饮了一口酒后,长叹一声道:“老朽托身四海帮诚为避仇,再也事非得已,如老朽当日不机警,早丧命庞府,埋骨侯官了。”言下不胜唏嘘,黯然神伤。

  奚凤啸诧道:“这却是为何?”

  韩维武黯然一笑道:“老朽不妨始末倒叙,来得简明扼要些。”说明略顿,抓起一鸡脯塞入口中咀嚼咽下,接道:“敝帮主似不热衷于白阳图解,所以目下武林鼎沸,如蝇附体,唯敝帮主独立特行,漠然视之,率帮中匹英八杰赶往剑峡觅获另一册武林秘笈,不料竟为吴绍唐父女捷足先登,致令功几垂成。”说时目光望了奚凤啸一眼,朗声笑道:“不如说是败在老弟身上。”

  奚凤啸道:“在下总不能见危不救。”

  韩维武两道浓眉一挑,宏声道:“当然,老弟侠风义行,无可非议,但敝帮主严令于江汉间搜觅此一双父女下落,他深知吴绍康负伤垂危,绝不能远逃,老朽方才查出他们投在夏口对江一渔村中,不忍立即禀明帮主,特来找寻老弟赶往,不使这本秘笈陷入凶邪之手。”

  奚凤啸心中暗笑道:“这本秘笈已在自己怀中。”本欲道出,复又忍住不言。

  韩维武又道:“吴绍康既然伤重不治,敝帮主迟早必发观其父女藏处,老弟不妨借取,习成一身绝艺,也可聊报知己之恩。”

  奚凤啸闻言不禁心神猛震,忖道:“莫非他已知自己与何湘君之事。”口中现出不胜惘惑之色。

  韩维武见奚凤啸神状,饮了一口酒后,慨叹一声道:“老朽不说,老弟也不明白,庞老爷子遭遇之惨,生不如死,老弟若不设法相救,庞老爷子必含恨而死。”

  奚凤啸闻言不禁骇然瞪目道:“庞老爷子并非身染恶疾,而是他人所害么?”

  韩维武点点头,喟然叹息一声,目中不禁流出两行老泪,倏又痛饮了几口酒,展颜一笑道:“英雄末路感知己,一腔悲愤和泪咽,此段秘事藏在老朽胸中已久,足以人微力薄,孤立无助,又兹事体大,始终隐忍不言,但又恐有负庞老爷子重托,如今见了老弟,心底所蕴重又涌起,如骨梗在喉,非吐不快……”说此,咳了一声,接道:“所以老朽望老弟习成惊人绝艺,勿使庞老爷子含恨于地下。”

  奚凤啸见韩维武语焉未详,疑窦满腹,两道剑眉不禁深深锁在一近,正欲询问其中究竟。蓦地一声的阴沉沉冷笑起身不远处,两人不禁大凛,双双腾身而起。只见沿江柳云深处疾闪出一个宫装黄衣妇人,正是那骊山鬼母。

  奚凤啸暗道一声:“糟。”

  骊山鬼母身法奇快,已自一闪而至,道:“君子不可为德不终,你为何不顾而去。”

  奚凤啸佯装她不知是二女之母,答道:“女侠不容在下分辩,一意为仇,为洁身自爱计,在下不得不离去,女侠何能见责。”

  骊山鬼母怒道:“你为何不自承来历,岂能怨恨老身,哼,过河抽板,用心叵测。”奚凤啸不禁激怒,只觉胸中热血沸腾,目中射出两道夺人神光。

  骊山鬼母冷冷说道:“老身话未说错,你与老身两女感情至深,交往莫逆,如老身是你,绝不一怒而去,舍弃不顾。”韩维武听出这宫装黄衣妇人乃武林中盛名卓著之骊山鬼母,不禁心神一震。

  只见奚凤啸改容长施一揖道:“原来是伯母,晚辈不知,多有得罪,不过伯母错责了晚辈,晚辈是受令媛之托赶往禀知伯母速往相救。”

  骊山鬼母闻言面色稍霁,道:“原来如此,老身错怪了你,你将本来面目给老身瞧瞧。”

  奚凤啸不禁一愕,摇首微笑道:“这个晚辈目前暂难从命。”

  骊山鬼母面色倏变,如罩严霜,鬼气森森,五指一伸,抓向奚凤啸门面而去。出招迅快,看似平凡,其实神妙不可思议,掌指变幻更是玄奥绝伦,其变化肉眼极难分辨,劈、拿、点、扣、戳、弹、拂、截,几乎全包含了上乘武学八字口诀。

  奚凤啸心中一惊,毫不思索,自然而然的拂出一招「白云出岫」。拂出一片阴柔无形潜劲,截向来掌,恰好竟是克制鬼母绝招。鬼母面目一变,料不出对方是个身负奇学的后起之秀,难怪两个女儿对他独垂青睐,却怒他傲强忤慢,冷叱一声,掌法疾变。

  眨眼间攻出七招,挟着漫天阴寒嘶嘶劲风猛袭而去,无一不是辛辣诡奥绝伦.但却含蓄五成真力不发。无疑的奚凤啸在骊山鬼母心目中认是二女的私慕爱侣,又知二女平素眼高于顶,奚凤啸如非才貌绝佳,岂可情有独钟。奚凤啸见鬼母出手迅辣,不禁怒涌心头,单掌运功,所展招式均是罕见罕睹的奇学,掌指所及,无一不是人身要害重穴。

  骊山鬼母越打越惊,暗道:“此人不知是何人门下,功力虽欠火候,但其身手之旷绝堪与武林顶尖高手相捋。”踌躇不想施展毒手,疾飘出三尺,冷冷喝道:“住手。”

  奚凤啸撤掌不攻,道:“晚辈实逼不得已,伯母因何咄咄逼人。”

  骊山鬼母道:“老身不过试试你的武功如何,果然两个丫头眼力不错,两个丫头坚要老身赶来寻你回去见上一面,她们有话要对你说。”

  奚凤啸面现为难之色,欠身笑道:“晚辈现有要事赶办,如伯母及二位姑娘暂不离去,最迟明晨必可赶到。”

  骊山鬼母目光一变,五指迅如电而去,喝道:“你胆子真不小,居然一再违忤老身之命。”

  距离又近,奚凤啸猝不及防,右臂曲池穴顿被鬼母一把扣住,奇寒之气循着行血攻上。奚凤啸已学会三元秘笈上移经闭穴的旷绝心法,整条右臂竟随念动悉封闭住。骊山鬼母只觉五指一震,如扣在一支铁棒上,不禁大骇,脊骨内冒上一缕寒意,面色大变。

  奚凤啸左手两指穿起,疾点向鬼母右肩下「云门」重穴,大喝道:“撤手。”指风如刃,鬼母如不撒手,这条右臂非废在奚凤啸两指之下不可。

  骊山鬼母鼻中怒哼一声,右臂疾撤,身形踉跄倒退两步,面色森厉恐怖。奚凤啸两指仍虚空欲点,蓄势未吐,冷冷答道:“晚辈自问丝毫未失礼于前辈,再欲恃强西手,盛气凌人,恕晚辈不能容忍,明晨之约,晚辈一诺千金,决不反悔。”

  鬼母一脸悻悻不忿之色,怒道:“好,你如食言,休怪老身狠毒,日后定将你挫骨扬灰。”

  奚凤啸大怒,勃然色变道:“这倒未必,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前辈如凶心不减,日后终有自食恶果之时。”

  韩维武暗赞道:“这位奚老弟胆勇豪气无人可及。”骊山鬼母目光忽转黯然之色,长叹一声,扭转身躯,往来路奔去,去势如电,眨眼无踪。

  奚凤啸目送鬼母消失去向久久,一片无名惆怅不禁油然泛起,喃喃自语道:“冷酷江湖,阴谲世途。”不禁忆起先贤嘉言:君子宁孤立无助,宁身受困辱,誓不失身于可贱之人。”

  八臂灵官韩维武突出声道:“她虽有鬼母之名,却面恶心善,亦不失为正人君人,只惜刚愎自用,好名特甚,易歧入狂妄。”奚凤啸缓缓转面,只淡淡一笑,不置一词。

  韩维武道:“老弟为何不允现出本来面目,致激怒鬼母?”

  奚凤啸道:“韩老师有所不知,情之一字,不知断送了多少英雄豪杰,千古历史,可为殷鉴,而且丝毫不能勉强,在下又非貌潘安,俊如子都,本来面目何值一露。”

  韩维武暗叹一声,知奚凤啸前途魔障重重,但千百年来圣贤豪杰,无一不是经过干垂百练陶铸而成,成就愈高,所遭遇的挫折愈多,私自暗为奚凤啸庆幸,亦不禁深为他耽忧。

  奚凤啸接道:“韩老师前话未完,请道其详,庞老爷子容为何人所害?”

  八臂灵官韩维武略一沉吟,答道:“老弟如认受恩深重,不妨潜入庞府面晤庞老爷子,他定道出详情,老朽只匆匆见了一面,仅谈了几句话,一旁监视高手即下令驱客。”

  奚凤啸诧道:“那么韩老师为何知情?”韩维武在怀中取出一支贴身革囊,从囊内抽出一张灰黄血书,血迹已变成紫黑,显然珍藏甚久。

  只见韩维武目露黠然之色,叹息道:“这封血书谅系庞老爷子罹受暗害时,自知不免,急咬破中指书就,藏于暗处,遇可信赖之人才取出托付。”说着略顿,目光玄然欲泪,接道:“可怜庞老爷子受尽磨折,熬过漫长岁月,才托付老朽,唉,老朽又是人单力薄,无计可施,午夜扪心,辗转难寐,如今只有重托老弟了。”奚凤啸闻言忙接过血书,但亦是语焉不详,奚凤啸不禁大震。

  韩维武面色凝弟,道:“前因后果,老朽难详,奉劝老弟不可轻率从事,见过庞老爷子后,才能筹定大计。”

  奚凤啸目中逼吐慑人神光,一言不发,将手中血书重交与韩维武收藏,道:“韩老师,在下意欲立即赶往渔村。”

  八臂灵官韩维武道:“也好,老朽恕难奉陪,祝老弟此行顺利,老弟如欲相见,遇上四海帮兄弟带个口信,老朽立即赶来。”说罢抱拳一拱,道:“珍重再见。”纵身一跃,疾奔而去。

   

  夏口对江,翠竹云深处隐藏一处小饱村,寥寥十数户人家,竹篱茅舍,错落有致,门前均有一晒网土坪,不捕鱼时作为补网修罟之用。

  这渔村不但地处隐秘,而且一面临江,三面河流纵横,水草浓密,江汉古称云梦沼泽,大小湖泊不下千万,中多盗薮,法纪难伸,藏此渔村中,神鬼不知。

  傍午时分,一户矮檐茅舍前晒场上,有一短装蓝衣汉子蹲在地上低首结网,头戴一顶竹笠,遮头覆目,两道眼神不时偷觑四外。突然瞥见一条轻烟似地人影在竹林内闪得一闪,不禁一凛,拈起一块石子往茅舍内投入,左掌暗扣着三支燕尾梭,右臂蓄蕴真力,锐利眼神觑准林内,一瞬不瞬,心情紧张已极。

  只见一个面目森的中年汉子向他走来,但觉头皮欲炸,一颗心悬着口腔内,太阳穴猛感奇痛如勒。那人一步一步走向晒场上,他仍低着首佯装结网,慢条斯理,专心一志,似若无觉,其实已是弓满待发之境。忽听一个朗朗笑道:“请问有一吴姓父女寄居此村么?在下……”话未说完,结网汉子猛长身跃起,三支燕尾梭抖手飞出,右掌推出一股排山倒海掌力。

  来人正是奚凤啸,他未曾料到村民竟是武林能手,近在咫尺,那梭掌之势如同雷奔,论理绝无幸免。但他临危不乱,险到毫发之际,全身倏地一仰,三支燕尾梭锐啸擦过胸腹面门。只见奚凤啸平地虚空一转,右手反出如风,身形暴起,五指迅疾无伦扣在汉子腕脉要穴上。汉子只觉腕脉一麻,真力立阻,逆行回攻,发出的排山掌力立被消卸无形,不禁大骇。

  奚凤啸一眼瞥明是赶车大汉,不禁笑道:“原来是你。”五指一松。

  赶车大汉闻言一怔,只见奚凤啸揭下面具,露出庐山真面目,不禁长长哦了一声说:“兄弟不知是恩公,是以鲁莽出手,望勿见责。”说着疾然转面唤道:“姑娘,恩公已至,速出迎客。”

  奚凤啸道:“恩公之称不敢当。”

  只见茅舍内疾掠出玉容惨淡,双目红肿的少女,福了一福,凄然笑道:“家父经少侠施治,伤势未再转恶,方才还提起少侠风义,感念不止,少侠请入内吧。”

  奚凤啸随着少女跨入屋内,只见吴绍康睡在草榻上呻吟出声,目睹奚凤啸,传出微弱语声道:“老朽伤重失礼,少侠来得正好,老朽以身后之事相托少侠。”

  奚凤啸忙道:“天不绝人,老英雄并非无救,岂能出此断肠之语。”

  吴绍康摇首叹息道:“老朽一向事求是,怎可自欺欺人,七日之期转眼即届,病老死亡,人生难免……”

  奚凤啸摇首微笑道:“在下已忖出救治老英雄之法……”

  少女闻言惊喜道:“真的么?那就谢天谢地了。”

  奚凤啸道:“不过先请从速撤出此村,诊治须耗时甚久,免得等四海帮找来,无法兼顾,致贻无穷之恨。”

  少女星目内顿泛杀机,切齿骂道:“日后我如不杀尽四海帮人物,誓难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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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夺命蝙蝠 又现江湖

 

  奚凤啸闻言不禁心神一震,言为心声,难免又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武林浩劫,忙说道:“武林帮派,良莠不齐,其中亦不乏良善,姑娘不可一概而论,在下亦是相遇一位世叔才知老英雄父女避居此村,这位世叔为四海帮堂主,他不甘为虎作伥,所以命在下寻来。”

  少女皱眉道:“他叫什么名字,我日后看在少侠份上放过他就是。”

  奚凤啸又是一震,道:“这位世叔名叫韩维武,江湖尊称八臂灵官。”

  吴绍康轻喝道:“澄碧,不可在少侠面前无礼。”继向奚凤啸笑道:“老朽独生此女,自幼丧母,老朽未免溺宠姑息,性情刚烈,不亚须眉,请少侠多加劝导,免沦入偏激。”吴澄碧微垂螓首,眸睨奚风啸嫣然一笑,妩媚荡魂。

  奚凤啸心弦一荡,只觉面红耳热,忙道:“令缓聪颖慧黠,尤其过人,在下怎敢……”

  蓦地——夭际远处忽传来数声长啸,划空尖锐,令人心悸,奚凤啸三人不禁神色大变。只见赶车大汉神色匆惶,疾掠入室,禀道:“来人甚众,应如何对敌?”

  奚凤啸忙道:“快觅一小舟,由姑娘背着老英雄乘舟避入河流中,在下与这位兄弟退敌。”吴澄碧立即背起吴绍康掠了出去,奚凤啸与赶车大汉尾随在后,奔向河岸,只见一艘无蓬小渔舟击泊出岸傍,吴澄碧一跃下舟荡浆驶离,没入岸傍浓密水草中,只听桨击水声远去。

  须臾,只见三条人影在林中闪得一闪,疾逾飞鸟掠来。为首者是一面如珠砂,虎目蒜鼻,发须斑白,身长信八魁梧老叟。左右随护一双黑衣老者,面目逼肖,似是孪生兄弟,目光阴森逼人。这为首老叟右手捧着一柄齿芒锋利日月五行轮,望了两人一眼,沉声道:“老朽四海帮主金旭,来此捕擒一双吴姓父女,二位如知,烦请见告。”语声宏亮,说时目光巳自凝向户内望去。

  奚凤啸道:“在下不知。”

  金旭面色微变,沉声道:“两位这是欺人之词,这江汉沼泽均是敝帮辖境,如非探听确实,老朽岂能轻率前来。”说时身形一迈,竟在两人中间擦身而过。

  赶车大汉神色一变,大喝一声,右掌往金旭身后推去,一股排山劲风透掌而出。一个黑衣老者冷哼出声,横身相阻,翻掌迎击,口中喝道:“胆大妄为。”掌力相接,轰的一声轻震中,赶车大汉陡地桩步浮动,一连倒出四五步。

  奚凤啸心中一凛,瞧出这黑衣老者掌力只展出五成,倘全力施击,赶车大汉必丧命其掌下无疑,另一黑衣老闪在他身后蓄掌虎视眈眈,心内权衡之下,暂且按忍不动。四海帮主金旭望也不望身后一眼,迳自走入户内,锐利眼神忽落在吴绍康躺身草榻上,伸手一摸,尚有余温,不禁面色微变,反身出室,怒视了一眼。

  金旭目注一双黑衣老者沉声道:“传令江阮巡舵,吴绍康父女逃去不久,快舟搜觅附近河港浅滩,务必生擒。”一双黑衣老者立即转身,如飞而去。

  金旭虎目中吐出两道慑人寒芒,上下打量了奚凤啸两眼,沉声道:“尊驾为何谎言不知?”

  奚凤啸朗朗答道:“受人之托,当忠人所事,这吴姓父女本不相识,乘舟而来,借此栖身疗疾,侧隐之心,人皆有之,在下何能拒绝,至于金帮主与吴姓父女前有过节,那是另外一档事,与在下无干。”

  金旭闻言轩眉哈哈大笑道:“答得好,不亢不卑,看来尊驾也是一条佼佼不群的好汉子,有缘当再相见。”身形一振,冲霄拔空而杳。

  奚凤啸不禁为金旭气度灰宏心折,暗道:“不愧一帮之主,气度非常。”转目一望,只见赶车大汉已不见身影,心中一惊,知他恐吴姓父女遇险不敌,赶去相助。

  他心存救人救澈之念,扑向河岸,春夏之交,正值鱼获季节,村民外出捕鱼未归,无舟可觅,不由大为焦急。正懊丧之际,忽见叉港远处成群小舟出现箭急,驶来,大喜过望。突然,成群小舟四散分行,杳入纷歧水道中,只剩一舟其行似箭,驶向渔村,他警觉不对,定睛望去,只见舟上立着四个劲装捷服捧刀汉子。

  奚凤啸心道:“目前只有劫舟一途,别无他计可循。”心念一动,立即潜龙升起三四丈高下,半空中身形变幻「大鹏展翅」,头下足上,往那小舟斜扑而去。

  舟上四人不防头顶有人奇劫暗袭,发觉劲风压体有异,已是不及,只见眼前人影一晃,胸前穴点各被点了一指,纷纷倒下。奚凤啸身手速快,将舟上四人一一飞投向河岸,操浆急驶而去。水道纵横,纷歧如网。奚凤啸茫无目的随意意念折向,只见水势湍急,两旁浅滩荻草及人浓密,杳无边际,一阵寒森凄凉感觉不禁泛布涌身。

  突然,风送一阵喝叱之声传来.空中忽冲一道蓝红色彩旗信号,眩目异彩。奚凤啸急双手抡浆,刺滑水面急行,转了两个弯,远远望见六支小舟围着一艘无蓬渔船。四海帮高手刃光电奔,暗器如雨合殴而攻,那渔船上立着正是赶车大汉,浴血苦拚,岌岌可危。

  奚凤啸舟行似箭,转眼逼近,两足一点,拔身而起,「苍鹰攫兔」猛向一舟扑去,双桨一式「风卷残云」劈出。只听数声惨嚎,舟桨上两盗已被双桨击中,劈断腿折,纷纷坠水。奚凤啸迅疾无伦又扑向另一舟,浆式雷霆万钧卷出,目光却落在渔舟上,仅赶车大汉一人,吴绍康父女则不知所踪,心中一震。

  转眼之间六支小舟盗党在猝不及防下,均被奚凤啸击坠水中,但他臂上却中了三支弩箭,鲜血涔涔溢出。赶车大汉不禁露出感激之色,低声道:“匪党旗花已发出,转眼即有援兵赶至,敝东及姑娘已由两边浅滩奔入,少侠急去救治敝东,此处由兄弟应付。”说罢连声催促奚凤啸赶去。

  奚凤啸知他已存必死之心,远远已现盗舟,忙道:“兄台忠义嘉行,足可名垂竹帛,望兄台珍重。”说着长身一跃,飞掠刺入西边浅滩荻草丛中不见。

  名虽浅滩,实为泥沼,奚凤啸藉凌波虚渡绝乘轻功心法忽起忽落。荻草浓密蔽空,不见天日,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无法发现他们父女足印去迹,心内这一份焦急滋味可想像而知。奚凤啸既不敢出声呼唤,防四海帮众闻知迫来,又不辩东南西北,只胡乱追踪。

  约莫奔出七八里外,天色渐渐昏暗下来,那浅滩似茫无边际,不禁浮起灰心失望之感,傍身草根上,傍徨失据,顿萌不再追踪之念。忽听一阵荻草悉悉微音传送入耳,不禁心中一动,低声呼唤出口:“吴姑娘……吴姑娘……”

  有顷,只听吴澄碧回声道:“奚少侠?快来……快……”语声悲怆,令人心酸不忍卒闻。

  奚凤啸闻声扑去,掠出廿余丈外,突然眼见一亮。原来吴澄碧已割下十数丈方圆荻草平铺于泥沼之上,将吴绍康平睡其中。吴绍康已双目闭紧,口角溢出丝丝黑血。吴澄碧双目红肿,凄楚不胜道:“我父女不明舟揖,驶行迟缓,被盗舟追击,苦苦力拚之际,我爹不幸又挨了一掌……”

  说时泪珠如断线般淌下,接道:“黎保操舟赶来援救,将舟上盗党悉数歼毙,四面水叉中盗舟纷纷现出,我背着我爹弃舟跃入沼泽中,藉着水草掩蔽逃来此处,只是我爹……”说此,竟哽咽失声,手指吴绍康,忽放声痛哭。

  奚凤啸急趋在吴绍康之前,抓起腕脉一扶,只觉脉息已止,吴绍康忽睁开双眼,向奚凤啸凄然一笑,复又双眼缓缓合上,已是撒手人寰了,不禁叹息出声道:“老英雄九泉之下有知,当默佑令嫒习成绝艺报此血海大仇。”吴澄碧闻言,知其父已死,更是捶胸大哭,直似巫峡猿啼,杜鹃泣血。

  奚凤啸也不禁流下两点英雄泪,半晌,才出声道:“姑娘,人死不能复生,望节哀为重,目前要安葬令尊,你我不如离开此处。”吴澄碧渐收泪声,默然点首。

   

  白水湖边一座形似兽爪矮山之阳,堆砌一丘新坟,墓端竖有一方石碑,碑上的指力镌着一行大字:“先考吴公之墓。”吴澄碧跪伏墓前嘤嘤啜泣,奚凤啸只默默无言立在吴澄碧之侧。

  天色距黎明不远,夜空中半轮新月西斜树梢,星斗漫天,四外景物迷蒙凄暗。半晌,奚凤啸出声劝慰道:“姑娘,望节哀顺变,在下有一物相赠,于他日复仇不无助益。”

  吴澄碧身形立起,凄然说道:“少侠赐赠之物,谅是武林奇珍。”

  奚风啸微笑道:“就是令尊赐赠之书,在下匆匆翻阅,发现均是旷绝武功心法口诀,令尊既为此书丧生,在下何能据有,不如璧还姑娘习成绝艺,在下也可心安。”

  吴澄碧道:“与其说我爹丧在日月五行轮金旭的三阴绝户掌下,毋宁说是误在少林达摩院三老及昆仑掌门师弟秋叶道人拦劫夺,武林名门正派,也一样卑鄙无行,我日后若有成就,伪貌良善,心地鬼蜮之辈必手刃之。”

  奚凤啸心中有事,也不细心推索吴澄碧之言,在怀中囊内取出本「三元秘笈」递与吴澄碧。吴澄碧按过,似有深意望了奚凤啸一眼,道:“你我择一幽静之处,一同参研,彼此切磋,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奚凤啸摇首微笑道:“姑娘情意可感,怎奈在下为事羁绊,一时之间无法抽身,俟在下事了,定赶去看望姑娘。”

  吴澄碧见奚凤啸神情语意真挚不似作伪,微含螓首道:“我住在昆明监官巷姑父罗湘家中,少侠一言如山,谅不致食言。”说罢望了坟墓一眼,一跃而出,头也不回,转瞬消失在夜色苍茫中。
  
     

  奚凤啸徐徐长叹一声,四顾茫然,下意识摸向囊中,只觉有异,不禁呆得一呆。原来三元秘笈因装线脱落,尚留有数页仍在囊中,有心追上吴澄碧,只一想到天色将即放曙,骊山鬼母之约不能不去,只得暗暗叹息,身形一展,飘然走去。
  
  他此行又是扑空,阁上骊山鬼母及二女已无踪影,显然离去甚久,也未见留下片言支字,知怨已结下,魔障又深一重,江湖险恶之感油然兴起,只觉帐触无端。只听一声大笑传来道:“奚老弟,叫老朽好找。”奚凤啸不禁一惊,转面望去,只见一条庞大身影穿窗而入,身形落定,却是那铁面钟馗杜长龄。

  他又不由赧然笑道:“杜老前辈为何知晓辈在此,晚辈为事耽误,竟……”

  铁面钟馗杜长龄大笑道:“老朽知道,不然老弟也不致爽约,风闻群雄赶来此宅劫夺鬼母二女所得之白阳图解宝钥,谅老弟必然目睹,但不知真有其事么?”

  奚凤啸点首道:“诚有其事,但却为一蒙面老叟得去,此人就是在龙泉驿重伤何姑娘同为一人,不过白阳图解宝钥是否是真,其中大有可疑。”

  杜长龄诧道:“老弟可否将经过详情见告。”奚凤啸遂滔滔不绝,不厌其详将经过和盘托出。

  杜长龄垂首沉吟良久,抬面摇首慨叹道:“鬼母二女机智狠辣,蒙面老叟得去之明珠必不是白阳图解宝钥。”

  “老弟沉稳睿智,此事显然有差,欧阳翠英之言大有文章,惜其重伤未竟其言,老弟为何呈怒而去,尽悉其言总比凭空摸索为强。”

  奚凤啸面现愧容道:“晚辈少不更事,想不及此。”

  杜长龄随即大笑道:“事过境迁,又何愧悔,亡羊补牢,犹未为晚,老弟只去方城山一元真人处求得「玉髓仙露丹」,奔上骊山一道尚有挽回余地。”奚凤啸苦笑一声不答。

  杜长龄长叹道:“这蒙面老贼来历,我杜长龄决心要查出,但白阳图解宝属渺茫,三年五载未必能找出踪迹,只苦了武林苍生,受尽荼毒。”

  奚凤啸道:“老前辈有何所见。”

  杜长龄道:“山雨欲来风满楼,你我且拭目以待。”说着略略一顿,又道:“老弟如今意欲何往?”

  奚凤啸答道:“晚辈意欲赴京。”

  杜长龄道:“好,老弟此去赴京说不定可与何姑娘晤面,老朽须上武当拜望多年旧友,稍作勾留后也要去京,老弟,你我京城会面。”说罢穿窗外出。

   

  三天后,鲁西道上现出奚凤啸寂寞的身影,孓然萧索,他胸中怀有太多的怅触,只觉在短短时日中,竟让他独有许多离奇遇合,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脑中思想纷歧,心乱如麻。晚来栖息荒山野庙,孤村客店,每为烦虑所苦,遂凝神三元秘笈中所忆武学,逐句推解,三日来武功虽大有进境,却依然排遣不去怅触。

  残阳已遏,暮霭四垂,远远望去,炊烟徐徐四起,现出三两灯火。奚凤啸暗道:“无炊烟,必是市集。”放开脚步疾奔而去。果是一市廛繁盛市镇,华灯正上,一条不太宽的街道,人群熙来攘往不绝如缕。

  他因饥腹雷鸣,信步走入一家酒楼,一踏入门中,只闻嚣潮如雷,热气酒香扑面,楼下竟座无虚席。奚凤啸毫不思索,拾级登楼。登上楼面,目光扫视了一眼,除了靠窗三张八仙桌面空无一人外,其余也上了十成座,不禁皱了皱眉头,暗道:“好旺的生意。”

  一个酒保笑着脸走了过来,道:“你老……”

  奚凤啸沉声道:“速送上五斤陈年醇酒,四盘应时菜肴。”说时迳向一张八仙桌面走去,择靠窗位坐下。

  酒保暗暗叫苦,疾趋随后,苦着脸低声下气说:“小的……”

  奚凤啸双目一瞪,两道神光如挟霜刃,沉声道:“命你速送上酒菜,快去。”酒保与奚凤啸目光一接,不禁心中发毛,喏喏连声退下。四座食客目光不约而同地投注在奚凤啸身上,露出惊愕之色。

  须臾酒保领着一身材矮肥,穿着一件团花天青长衫,面如满月,微髭四旬上下中年人走了上来。店夥低声道:“就是那位客官。”

  这矮肥中年人似是店主,疾趋上前向奚凤啸—揖至地,堆起满面笑容道:“这三张桌面已有客人事先订下,爷台照顾小店生意,就是财神爷,那有见拒之理,无奈事有先后,碍难之极,小的与爷台另择一付雅座如何?”

  奚凤啸微笑道:“买卖规矩,先到先买,在下也不与贵店为难,反正这订座客人尚未到来,在下用饱了就走,何必无事争持,客人来了在下再让座也不迟。”

  店主不禁语塞,拱拱手道:“爷台请坐,小的即命人将酒菜送上。”转面向酒保一瞪眼,酒堡不禁一个哆嗦,三步变作两步奔往楼下而去。转眼,酒菜已自送上,肴制甚精,味搜可口。

  奚凤啸暗赞道:“怪道这酒店买卖如此鼎盛,其巾自有道理。”执起酒壶,满满斟了一杯,酒香扑鼻,醇碧如醪,他浅赏轻酌,面上流露出怡然自得之色。

  站在远处酒保,可真急坏了,急出满头大汗,目光愣直,腹内嘟嚷不绝。蓦地街上起了一阵奔马蹄声,到得店口骤然停住。那酒保神色一变,疾向奚凤啸座上趋去。但未及半途,楼口一阵风掠上五个身怀兵刃武林人物,老少不一,气宇方正,一望而知都是正派人物,眉宇均含有忧急之色。

  为首的是一六旬上下老者,见座上奚凤啸,不禁望了洒保一眼。酒保面露惶恐,嗫嚅说道:“这位客官说了用完就走,小的就去请这位客官让座。”

  老者摇手阻止道:“无须,只两席已够。”酒保一颗吊着的心方始放下。

  五人向奚凤啸邻席坐了下来,一个壮年汉子低声道:“他们也该到了,咱们如此低声下气,未必就能无事,二庄主至今未回,令人不胜忧虑。”

  老者微叹一声道:“我等用意无大非是捱延策略,终久不免一战,待二庄主所邀人手赶到,方能解救一庄生灵。”

  “玉虎帮近来愈形狂妄猖獗,大有不惜与各大门派为敌之意,目前不过是开始而已。”

  另一虎目浓眉汉子,道:“难道展天行新近习成一项旷绝武学,动念图霸武林么?”

  老者摇首苦笑道:“此中内情尚难获知。”

  蓦地,楼下涌上一群黑衣劲装人,胸前缀乡一支山中玉虎。座上五人纷纷起立相迎,面上露出不自然的笑容。玉虎帮中一个面目凶狠,左嘴角长有铜钱大小的黑疤五旬左右老者,微抱拳说道:“林庄主,胡飞熊率弟兄一步来迟,有劳庄主久候,请海涵是幸。”说时嘴咧了一咧,泛出一丝阴险谲笑,目中露出异样寒芒。

  “岂敢。”先来老者答道:“胡堂主能拨冗光临,兄弟林树德不胜荣幸,请入席上座。”说着抚抱拳微笑,欠身让客,便他的目光落在胡飞熊身后一个长瘦汉子上。

  这瘦长汉子捧着一支札以红布方形木盒,不知内贮何物,但携着来此赴宴必非寻常了。胡飞熊又是阴阴一笑,似瞧出林树德惊愕神色.迈步走去。宾主落座后,酒菜也立即送上,林树德亲身斟酒劝饮,酒过三巡后,胡飞熊冷然一笑道:“林庄主,三月之期已届,谅庄主必有睿智决定,胡某当洗耳恭听。”

  林树德抚髯微笑道:“老朽武功微薄,德望不孚,投盟贵帮,于事无济,为此踌躇难决,何况艺事荒疏,髀肉重生……”

  语尚未了,胡飞熊桀桀狂笑道:“林庄主太客气了,胡某武林粗人,说活不喜绕脖子拐弯,敝帮主早有吩咐,如庄主愿加盟敝帮,前仇一笔勾消,否则,则视作强仇大敌。”与林树德同来四人不由勃然色变。

  但林树德姜是老的辣,毫不动容,道:“老朽心想此事又非十万火急,恐非贵帮主本人心意,稍缓数日有何不可。”

  胡飞熊面色不禁微变,道:“稍候数日当然无妨,但庄主谓非敝帮主本人心意,是何所指,难道是胡某挟怨矫命么?”语气寒森,咄咄逼人。

  林树德忙道:“胡堂主休请误会,老朽与异帮主只是缘悭一面,但久闻他为人豁达大度,恩重干威,决不会轻出此言,于人于已,无益有损,最近武林盛传,贵帮总坛内来了几个神秘人物,武功绝奇,能左右毕帮主心意,胡堂主膺在任西分堂重寄,不能不知?”

  胡飞熊怫然不悦道:“此乃无稽传闻,何能置信,题外文章,休要再说,至于庄主稍候数日之言,用意难明,请予明告。”

  林树德答道:“出处大计,不可不与二庄主商量,二庄主外出访友未归,三两日内必返回庄下。”

  胡飞熊桀桀大笑道:“好,胡某从命,还有避火宝珠之事,可否赐借敞帮主一用?”

  林树德道:“此珠也在二庄主身上,一俟他回来,无不如命。”

  胡飞熊大笑道:“林庄主真打开瞧瞧,是否还合意?”

  林树德迟疑了一下,双手解开红布活结,掀开盒盖,不禁骇然色变,如中蛇蝎,双手颤震,面如死灰,胡飞熊则冷然微笑不语。原来盒内贮有一颗首级,毛发茸茸,双目怒瞪,显然死得极为怨恨。与林树德同来四人齐声惊叫出口,霍地立起。

  胡飞熊冷冷说道:“齐二庄主一去不回,林庄主也断了妄念啦。”

  林树德面如巽血,大喝道:“齐绍鸿与胡堂主何仇何怨,惨遭毒害?”

  胡飞熊发出一声慑人心魄的阴恻恻怪笑道:“此乃林庄主心狠意毒,命齐绍鸿邀集能手,意欲扫荡鲁西分堂,置胡某于死地,你既不仁,何能责斥胡某不义,何况避火宝珠亦不在齐绍鸿身上。”

  林树德不禁胸中热血沸腾,大喝道:“胡飞熊,你我除了一死相拚,别无话说。”

  胡飞熊卑屑一笑,冷冷答道:“恐怕由不得林庄主了。”非但这座洒楼四周伏桩密布,庄主各位插翅难飞,就是宝庄亦不例外,不如束手就缚,献出宝珠,以免殃及无辜,”

  突然,木盒内头颅竟自动缓缓离盒长起,虚空悬着静止不动。玉虎帮匪众均相顾失色,行发悚然,一股奇寒之气泛布全身。胡飞熊勃然色变,大喝道:“是何方高人故弄玄虚,请现身当面……”那颗悬虚着头颅竟自动向胡飞熊面门飞去,势如电奔。

  胡飞熊枉有一身惊人武功,竟避让不开,「啪」的一声,接着胡飞熊口中发出一声厉嚎。齐绍鸿首级与胡飞熊面门撞了—个正着,头颅落在席面,胡飞熊已是皮青鼻肿,眼中金星直冒。林树德五人料知有高人相助,不禁暗喜,情不由主地目光投在奚凤啸面上。

  只见奚凤啸仍是怡然进食,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越是如此神情,越是可疑。一个王虎帮汉于,目光眯成一线,忽地哑口无声,双手箕张如钩,一式「草上惊蛇」飞扑了出去。势子比箭还疾,指力破空锐啸,朝奚凤啸两胁要害重穴戳而至。

  那汉子十指堪触及奚凤啸两胁,只觉人影一闪,已无奚凤啸踪影,十指戳空,一个收势不住,撞向临窗—-方木板。只听轰一声大响,木板被挡穿一孔,那汉子身躯投向街心飞坠。林树德竟未瞧清奚凤啸如何闪避,只觉他身形一斜,竟换了一个座位,奇快绝伦。玉虎帮匪徒大怒,纷纷柔身进扑。

  蓦闻胡飞熊铁青着脸走了过来,森冷目光打量了奚凤啸,抱拳沉声道:“兄台好一手诡绝神奇的武功,请将来历姓名告知,以免胡某失礼。”

  奚凤啸冷冷答道:“你们两家之事,与在下何干?在下置身局外,两不相涉,无事生非,胡堂主请说出一个道理。”弦外之音,无异把木盒头颅自动飞起之事推得一干二净。

  胡飞熊闻言不禁一怔,楼面上食客自头颅悬空中,早惊得逃去一空,除了奚凤啸外还有何人。他认为是奚凤啸所为,冷笑道:“明人不做暗事,阁下如此岂是光明磊落行径。”说着一掌「回风舞柳」劈出。

  掌式中暗含了擒拿手法,玄奥绝伦,出手快如电光石火,夹着一片阴柔如潮潜劲撞去。只听得一声刺耳厉啸腾起,林树德不禁大惊,这一声惨嚎把林树德等五人惊得胆战心寒,胡飞熊那一掌「回风舞柳」向奚凤啸打去,迅疾无伦劈了一个正着。

  惨嚎声中,胡飞熊狂笑出口,只听一声冷笑道:“别得意过早,恐怕后悔莫及。”胡飞熊面色变化得甚快,由红转青,由青至白,色如死灰。

  被掌力击中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捧首盛装齐绍鸿首级木盒的瘦长汉子。瘦长汉子身形摇摇欲倾,面肤扭曲似不胜痛苦,嘴角溢出一丝黑血,嘭的一声倒地气绝而死。玉虎帮匪均不由骇然变心,心神猛凛。奚凤啸不知用何巧妙身法,端坐在靠楼口一张座上,在场诸人均未发觉,亦未知他那借刀杀人的手法是如何施展的。

  胡飞熊知遇上劲敌,面色森严,强笑一声道:“胡某此次认栽,阁下请示来历,山高水长,日后当再相见。”

  奚凤啸朗声大笑道:“胡堂主你错了,在下无意涉身武林是非,亦无意与尊驾为难,尊驾既为武林知名人物,耳目定超逾泛泛之辈,难道不知另有其人。”

  胡飞熊闻言不禁一怔,不知奚凤啸所说是真是假,如坠五里雾中,茫然不知所措。他手下均是江湖黑道高手,凶狠毒残,闻言认作奚凤啸轻功身法诡奇幻,武功却乎庸异常,故出此虚言恫吓之语,两名匪徒互望了一眼,身形倏地双双腾起,身化苍鹰攫兔之势,雷奔电击,往奚凤啸头顶扑下。

  两匪徒距头顶未及一尺,忽听窗外一声冷笑,只见两点蓝芒激射飞入,似长有双翼之物,迅快绝伦更不带破风啸声。只听两声惨号凄厉腾起,一双匪徒「轰咚」坠下,楼面震撼,尘落如雨。奚凤啸长笑道:“我道如何?你自己不信怪得了谁?”

  胡飞熊苦笑一声,掠至一匪徒尸体之前,审视是何暗器致命,伸手拔出一瞧,不禁面色苍白。奚凤啸认明胡飞熊手中之物,不禁骇然惊呼道:“铁蝙蝠。”一声呼叫,林树德等人也不禁大骇。只见奚凤啸离座而起,如矢离弦般掠出窗外。

  奚凤啸施展「天龙八变」身法,疾翻在屋面上,目光扫向屋外,月色如洗,栉比连绵屋子上,静悄的并无半个人影,俯视街衢,人群如蚁,灯光如昼,暗道:“骊山鬼女姐妹显然未死,不知何人所救,她们与玉虎帮想必有因,试问胡飞熊或可找出一丝端倪。”

  心念一动,疾回楼内,只见林树德五人仍在,胡飞熊一干匪徒已不知何在,弃尸三具狰狞恐怖,不言而知仓促遁去。林树德走向奚凤啸身前,一揖至地,面露感激之色道:“多蒙相助。”

  奚凤啸微笑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我辈武林中人份所应为,却不料变生意外,这铁蝙蝠重现江湖,意味出武林中将起腥风血雨。”

  林树德道:“阁下也不知此人来历么?”

  奚凤啸摇头道:“在下虽发觉窗外潜伏有人,但不知他就是目前震惊武林之铁蝙蝠主者,发出铁蝙蝠必非寻常,难道他与玉虎帮有什么恩怨么?”

  林树德道:“风闻铁蝙蝠主者即为白阳图解宝钥得主,莫非为了避火毒珠……”说此面现惊诧悲愤之容,目注在齐绍鸿首级上,接道:“避火珠乃展天行志在必得之物,如今齐贤弟身遭惨死,怀内宝珠亦告失踪……”

  奚风啸诧道:“齐二庄主既遭胡飞熊毒手,避火毒珠自然是他搜去无疑了。”

  林树德苦笑道:“看来,他未必得手,否则心愿既达,大可不必对林某再来胁迫,更不能将谋死齐贤弟之事宣扬,这与展天行极其不利。”

  奚凤啸微笑道:“林庄主之言固然有理,但在下看法又不尽相同,玉虎帮此举志在迷惑天下武林眼目,因为武林中人均持林庄主一般看法,诿祸巧妙,庄主亦成为众矢之的。”他说明脑中萦念着一个问题深感困惑。他疑心打出铁蝙蝠之人并非骊山二女,那展天行或是那蒙面老者,只觉内中情形愈来愈错综复杂,百思莫得其中一丝端倪,遂决心查个水落石出。

  林树德闻言面色大变,张口欲言,却见奚凤啸叹息一声道:“依在下之见,林庄主不如避地迁居,免罹无妄之祸。”

  只见林树德目中神光如炽,满脸通红道:“拜弟惨死,此仇不相戴天,林某与展天行誓不两立。”

  奚凤啸知不可再劝,微笑道:“林庄主自有主张,在下不便多言,请问玉虎帮鲁南分堂设在何处,可否赐告?”

  林树德道:“在此镇东南方向约莫三十里有一乱石岗,鲁南分堂即设在此,阁下……”

  语尚未了,奚凤啸略一抱拳,笑道:“多谢见告。”说时身形一幌,穿窗出外,往对街屋面落下,往东南方向奔去。

   

  奚凤啸一阵疾奔,片刻之间已出得十余里外,沿途岗峦起伏,深棘莽林,人烟绝迹,显得异常凄清荒凉。突然,随着劲烈晚风送来一阵奔马蹄声,不禁一怔,暗道:“这蹄声匆急,必是玉虎帮匪徒所乘。”心念一动,疾循声扑去。

  一片莽莽深林中,隐隐现出一骑一人,伏鞍控辔疾驰。奚凤啸施展上乘轻功暗暗尾缀着。越过两座矮山峦,凄冷月色笼罩着一片疏落的梨林,林景如烟,掩映着一幢巨宅,只见那骑快马向巨宅奔去。马行如飞,霎那间已穿越那片梨林,奚凤啸身影如烟疾射入骑下,紧贴着马腹。

  只觉马身一震,停在巨宅门前,马上人一跃下骑,迳直向内进入,轻轻一击掌,夜空中响起一声脆音。奚凤啸藏身马腹下,偷窥那骑上人一张本来阴惨惨面孔在月色映照下愈显得森厉骇人。突从宅屋暗影中掠出一双迅快人影,骑上人竟迎着两人而去。

  奚凤啸竟趁此际,沉身地面飕起窜出,一式「鲤鱼跃波」翻至巨门上一块朽旧剥落「进士第」横匾上隐藏。那匹坐骑惊得马首昂扬,四蹄搅动,希聿聿发出一声惊嘶。骑上人陡然回面低喝道:“畜生,还不住嘴,鬼叫什么?”用手一招,那马匹似具有灵性,奔至骑上人身旁。

  一双飞快的人影迎着骑上人低声商量了数句,立即转向飞奔离去,骑上人拉着马匹行入巨宅。那幢巨屋,一盏灯火,幽暗阴森,似是无人居住,荒废已久的凶宅,如今竟沦为盗薮。奚凤啸存身在匾内自问该不该进入宅中一探究竟,暗忖道:“此人面相凶恶,决非什么好路道,这幢巨宅似是绿林巨寇坐地分赃之处,倘与五虎帮并无连,岂非因循误事。”

  他有心离去却又不舍,正踌躇难定之际,蓦闻一阵零乱如雷蹄声传来,只见一串人骑从梨林中穿出抵宅前。来人正是玉虎帮鲁南分堂主胡飞熊等人,胡飞熊一跃下骑,凝目望了望巨宅一瞥道:“帮主行动真是神鬼莫测,离京来鲁隐密异常,不是方才信符传令命我等来此候他共商大计,胡某还在鼓中,看来帮主尚未抵此,我等且入内静候。”

  留下两人在宅外巡护,率领着众人迈入门中。宅中黑暗如漆,伸手不见五指,一股霉朽气味直冲入鼻,宅内不时悠悠飘起阵阵冷风,风势轻悄,拂触人身,只感奇寒澈骨,毛发皆竖。胡飞熊心头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凛意,忙从怀中取出夜行火摺,迈入厅中「咔啦」扇出一道火焰。

  火亮甫一长,突被一股阴风吹熄,胡飞熊知事有蹊跷,不禁大凛,低喝道:“什么人故弄玄虚。”岑寂似水,—无回音。

  胡飞熊只觉发竖笔立,壮着胆再扇起火摺。这一次居然被他扇燃,一道熊熊火焰升起,大厅顿时一明,胡飞熊抬目望去,不禁骇然色变,倒退了一步,道:“你……你……你是何人?”原来厅内一张紫檀木八仙桌面上首端坐着一黑衣老叟,脸覆一尊青面獠牙鬼彀面具。

  大厅四角分立十六个惨白鬼脸黑衣人,枯直僵立,狰狞恐怖,如非他们目中神光森锐如电,几疑阎罗殿中泥塑鬼判。突闻一阵吱吱响声,大厅扇形长门竟自动封合关上,胡飞熊等人不禁骇得脸色宛如死灰,冷汗直冒。啪的一声,胡飞熊手中的松油火摺坠在地面,火焰却旺燃起来,映得全厅大放光明。

  只听上座鬼脸老者响起一声阴侧侧笑声道:“胡飞熊,你既入我门中,怎么不屈膝参拜。”语音森冷如冰,入耳神颤。

  此刻胡飞熊已知此人并非善与之辈,自悔行事草率,未经事先采探,就冒昧进入宅内,如今身陷龙潭虎穴,恐不能全身而退。不禁把心一横,放声大笑道:“朋友,胡某闯荡江湖数十年,不知经历多少风浪,装鬼骇人,岂是吓得住胡某的。”

  鬼脸老者沉声一笑道:“胡飞熊,老夫居此宅中垂七十年之久,从未有人妄自进来,你可算是绝无仅有的胆大妄为之辈,老夫钦佩你有此豪气胆量,所以饶你一死,你犹敢在老夫面前逞强吗?”

  胡飞熊冷笑道:“明人不做暗事,阁下有什么话只管说,何必装神扮鬼。”他猛然悟出乃是上座鬼脸老者矫命诱他来此,玉虎帮信符怎能到得老者手中?这道理委实不可理解,倘信符被窃系何等重大之事,那有自己不知之理。

  鬼脸老者仰面发出宏烈怪笑,声震屋瓦,半晌笑定,沉声喝道:“究竟你有自知之明,你身怀避火珠速献出,老夫当饶你一死。”胡飞熊不禁心神大震,以目示意左右手下。

  这时四个匪徒弓身激射向鬼脸老者扑去,疾如奔弩,四匪扑至半途,只听鬼脸老者鼻中冷哼出声,手足未见丝毫举动,却见四匪徒突「叭哒」坠地,气绝毙命。胡飞熊趁四匪扑出之际,率众转身劈出掌力向厅外撞去,轰的一声巨响,厅门却未损分毫,胡飞熊等窜势过猛,收势不住,纷纷撞在厅门痛嚎坠地。

  陡地鬼脸老者张口发出长声狂笑道:“胡飞熊,你这是不见棺材不流泪,身入阎罗殿中,焉能重返阳世。”

  胡飞熊震得气血狂逆翻腾,弹身跃起,目眦欲裂,大喝道:“胡某与你拚了。”

  鬼脸老者冷冷说道:“你武功不过中下之质,与老夫以死相拚,似嫌自不量力,老夫麾下十六鬼王无一不是身负绝学,取你性命易如折枝反掌,旧话重提,献出避火毒珠尚可饶你一死。”
  
  胡飞熊见四手下未经一击便惨死在地,已自心胆皆寒。但他犹思拖延时刻,暗道:“这鬼脸老贼恐侦知帮主欲来此处,故抢先赶至布此陷阱,道自己献出避火毒珠,这珠是帮主急需之物,万一帮主赶至,大错铸成无可挽回,自己有何颜面再见帮主。”

  他希冀帮主及时赶至,苦笑一声道:“避火珠确在胡某怀中,威逼胡某双手献出实难情愿,阁下说麾下十六鬼王武功无一不卓绝高强,胡某愿择其一印证一下,倘不是敌手,胡某献出还有话说。”

  鬼脸老者不禁一怔,冷森凌厉的目光注视了胡飞熊一眼,颔首说道:“展天行不愧为一帮之主,深得拢络用人之术,属下如此用心同命,和衷相济,难怪威望武林,领袖北五省江湖,好,好,老夫随你任择一人。”

  胡飞熊见拖延之计已售,心中窃喜,拱手道:“多谢阁下,”说时目光缓缓扫向壁角十六尊鬼王。

  鬼脸老者似瞧出胡飞熊心意,暗中冷冷一笑不言。一盏热茶时分过去,胡飞熊知不可再延,遂手指着一个瘦如柴的鬼王道:“就请尊驾赐教。”

  那人喉口发出一声桀桀怪笑,身形突凌空掠至胡飞熊身前,还未落地,右臂一圈扬手一击。一击出手,含蕴着甚多奇诡的变化,使胡飞熊只觉无法拆解,逼得一连倒退了数步。那人突然反手一招,五指如雷飞攫而至,胡飞熊情不自禁地左手一拦,猛感腕脉一紧,气血倒逆,人痛得几乎晕了过去。

  鬼脸老者哈哈大笑道:“如何?你的武功实不堪老夫手下一击,老夫先还高估了你。”

  胡飞熊强忍着痛苦,右手向怀里一摸,取出一颗红光闪亮的明珠,惨笑道:“阁下取去吧,未必阁下就能始终保全。”

  鬼脸老者得意狂笑道:“这无须你来费心,滔滔武林,能有几个是老夫的对手。”五支鬼爪向胡飞熊掌上明珠抓去。
  
     

  蓦地——大厅内狂风大作,夹着尖锐啸空之音,明珠红光一暗,地上火熠顿熄,漆黑如墨,只听惨嚎声大作。鬼脸老者发出一声怒啸,掠落厅外天井中,身形奔电拔空腾上屋面,就着月色之下,掌心一舒,鬼脸中目露出骇悸之色。

  原来他掌心中托着一双铁蝙蝠,变生突然,任谁都不曾预料,鬼脸老者自认筹计万全,更是意外,唯独奚凤啸瞧得真切。他自胡飞熊等走入宅中,立即悄然落下,紧随着一个玉虎帮匪徒之辈蹑入。这班匪人往日耳聪目敏,飞花落叶均无所遁形,但今晚入得此宅心情怔忡,胆寒发悚,奚凤啸随着身后竟懵若无觉,亦瞒过了鬼脸老者布伏宅内的暗桩。

  奚凤啸趁着胡飞熊掏出火熠扇然之际,疾如淡烟消无声息掠上厅梁藏身。因火熠扇然一暗一亮之霎那间,视力突起变化,宛如鸡盲,他拿捏时刻奇准,把握住这转瞬良机,连鬼脸老者这等高强身手亦无法发觉,何况其他之人。

  胡飞熊受制取出避火珠,突见一条黑影从厅外屋面飞扑而入,左掌劈出一片排山倒海劲风,右手打出一把奇形暗器后,左腕条的一翻,在胡飞熊掌中夺去避火珠。来人身形尚未落地,凌空一翻,右足猛踹左腿,迅如流星射出厅外。

  鬼脸老者五指堪欲触及避火珠,猛感巨飚排空有异,疾撤五指翻腕一击,忽觉一个尖锐的暗器撞向掌心,冷哼一声,五指一收抓住。不料一条黑影凌空飞泻夺走胡飞熊掌内之避火宝珠。甫欲得手,忽告失去,鬼脸老者不禁大感痛心疾首,喉中发出一声怒啸,腾身扑追来人。

  奚凤啸只觉来人身法异常熟稔,似在何处见过,匆忙中不遑寻思此人来历,鬼脸老叟亦不是什么正派人物,猛生同仇敌忾之念,暗中伸掌劈出一股阴柔潜劲。鬼脸老者被暗劲所阻,腾空的身形缓得一缓,竟被来人遁去。

  奚凤啸身似灵猿翻上屋面,偷窥得鬼脸老者掌中之物是一支铁蝙蝠,不禁脸色微变。他忽地身形一塌,贴身屋面瓦沟中,屋下突冒上八条黑影,正是那僵立在大厅四角的狰狞鬼王。只听鬼脸老者厉声问道:“其余的人呢?”

  “均已丧命在铁蝙蝠之下,胡飞熊等人亦遭无幸。”

  鬼脸老者望了手中铁蝙蝠一眼,顿一顿足,顿时一片咔喳响音,屋瓦被踏碎了一大片。只听他咬牙切齿厉声言:“老夫日后找出这人是谁,必令他受尽无穷酷刑磨折,方消今晚之恨。”语声一顿,又喝道:“走。”一声出口,身形暴腾掠空,八尊鬼王纷纷随后拔起,宛如流星飞射,去势如电,月色茫茫下瞬即杳失在苍郁茂林中。

  奚凤啸一式鲤鱼打挺跃起,目注那将消失的九条身影一眼,身形跃下屋面,走入厅内。大厅内黑暗如漆,他穷极目力察视,只见死者咽喉上均钉着一双大蝙蝠,不禁心头骇惊此人认穴奇准。仅胡飞熊被击右肩胛骨上,铁蝙蝠已深嵌骨肉,仅露出尾部。

  奚凤啸本认定鬼脸都老者与威逼二女蒙面老叟同为一人,继觉非是,语音神态不啻判若天渊。这避火珠除了烈火不侵外,有何奇异之处值得如此斗心弄智攫有,暗叹一声,忖道:“这江湖内果是云谲波诡,自己所遇之事怎么每件都难以理解。”他脑中苦经索方才夺去避火珠的熟稔身影是谁?找遍记忆,均觉似是而非。

  突然,奚凤啸面色微变,身形飕的拔向梁上隐去。只闻轻微衣袂破风之声入耳,厅外掠入五条黑影,其中一人右臂微晃,一道熊熊火焰自千里火筒中升起,映得满厅明亮如昼。一个面如重枣,风目吐威,长须如漆的葛衣老者扫视了厅内一眼,面色激动,起出一支蝙蝠在眼前审视了两眼,道:“铁蝙蝠又重现江湖了。”随行四人面色严肃,不发一声。

  老者一步迈在胡飞熊身前,举掌按向胡飞熊胸腹「命门」穴上。胡飞熊本昏迷不醒,经老者真力透入后,喉中一阵疾响,须臾,睁开双目,黯淡的眼神认清了老者是谁后,凄然一笑道:“属……下不行……了,望……帮主……代……报……属下之仇,死……当……瞑目……目目……”

  奚凤啸暗道:“此人就是玉虎帮帮主展天行,可惜他来迟了一步。”

  只见展天行眉梢一皱道:“你遭遇了什么,速扼要道出。”掌心真力又加重了三成,奔泉般输入胡飞熊体内。

  胡飞熊似精神一振,强提了一口真气,道:“属下接奉帮主信符赶来此处,不料……”

  展天行突喝道:“且慢。”从怀中取出半截形似玉虎的信符,道:“可是这面么?”

  胡飞熊瞧了一眼,道:“正是,帮主这半截信符天下仅此一面,难道帮主并无此事么?”

  展天行面有怒容,望了随行四人一眼,道:“居然有此奇异之事,断处坎坷嶙峋,能两相吻合似非巧匠,穷十年心血精力无法铸出,何况更必须老朽这半截信符供作模型不可,此事真乃匪夷所思。”胡飞熊紧接着将经过断续扼要说出,甫一说完,便自歪身气绝死亡。展天行闻后面寒如冰,绕行厅内踱步,垂眉沉吟思索,那沉重脚步声震人心弦。

  蓦地——只见展天行右臂迅如电光石火伸向一具尸体惨白鬼脸上抓去,一把抓下鬼脸,定睛一看,不禁惊诧出声。原来死者面皮已被刳下,只见一层恐怖骇人的紫酱肉色。展天行忙察视其他鬼脸老叟手下,亦一般,面皮已然揭去,不禁长叹一声道:“此人真的恶毒无比,防手下变心叛异,竟择此阴辣手段,但不知此人是谁?”

  忽见一个面白如玉,目如朗星,四旬上下的中年文士淡淡一笑道:“在下倘臆猜不错,此人必与帮主相识,而且推心置腹,知己莫逆。”

  展天行不禁脸色大变,道:“茅贤弟素称料事如神,言不虚发,推测必然不差,但请茅贤弟详说,以启胸中愚昧。”

  这中年文士名唤王面张良茅焕,在玉虎帮中除展天行外,就数他的武功最高,心计尤胜,运筹帷幄,树功良多,展天行倚畀甚深。茅焕长叹一声道:“此人如非帮主莫逆之交,帮主一举一动怎能无不预知,而且此人心计城府令人震骇,相交多年,帮主竟毫不曾发觉他有异心。”

  展天行只觉心神一震,道:“莫非贤弟已知此人是谁?”

  茅焕摇头道:“属下尚未猜出此人是谁?凡与帮主亲近之人均有可疑,连属下也不例外,不过庞镇寰……”说着又倏然止口。

  展天行面色一变,道:“他为何非要如此做法不可?”

  茅焕略一沉吟,道:“眼前武林乱象,无非因白阳图解而起,帮主对此事沉着异常,显然帮主胸有成竹,巳引起此人之疑,白阳图解藏处确址不知情,但藏处一切机关埋伏武林中就数帮主谙晓……”

  展夭行点点头,沉声答道:“这个纯系实情,但不得白阳图解宝钥又何用,此人图谋老夫,岂非舍本逐末么?”

  茅焕摇首正色道:“此就是他的厉害处,帮主判断黄河二霸身怀宝钥而丧命,纯系庸人自扰,所以遣金蜈堂主丁洪钧阴阳双判西行入川旨在虚应故事,其实帮主积急于谋取人得白阳图解藏处后一切应用之物,譬如避火珠就是,此人亦是同一想法,一俟宝钥水落石出,立即夺有,抢先进入藏处将图解获取。”

  一番话,只听得玉虎帮展天行脸色连变,不禁跌足恨声道:“老朽为了寻获白阳图解,已耗费数年心血,不想为此人破坏无遗,实令老朽心难甘愿。”

  茅焕道:“帮主要查出此人是准,只宜缓图,不可操之过急,容排金饵钓鳌之计,管叫他自投罗网,原形败露。”

  展天行抱拳拱手道:“全仗贤弟了,不过这铁蝙蝠,如说真为骊山二女之物,难令老朽确信。”

  茅焕点首道:“属下也不深信,但事出有因,也不可武断其为虚妄。”

  展天行不禁长叹一声,道:“此人心计阴险,但避火珠已为别人棋高一着得去,此老朽所受打击更重,看来老朽原定暂置身局外之计已难实现,如想查出此人,势非卷入是非漩涡中不可。”

  茅焕道:“天下事不如意者凡八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唯求尽其在我而已,帮主不可怨天尤人,只不锲不舍,必然失而复得。”

  展天行道:“但愿如此。”目中精芒扫视了一眼,接道:“将本帮胡飞熊等人悉葬于宅外梨林中,我等尚须赶往乱石谷,另派人接充鲁南分堂。”说着,伸手抓起胡飞熊迳掠厅外而去,茅焕五人亦抓起尸体,去而复返,仅留下鬼脸老者属下八具狰狞恐怖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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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鹤蚌相争 渔翁得利

 

  奚凤啸藏身梁上,一直不敢稍动,厅外两条人影一闪而入,展天行与茅焕两人去而复返,只见展天行低声道:“贤弟为何说及庞镇寰?”

  茅焕答道:“属下心中虽有此疑虑,但未能肯定,万一有误,岂非又树强敌。”

  展天行微喟了一声道:“庞镇寰老朽当年于他有救命之恩,他决不会以怨报德。”说着略顿,接道:“贤弟,此宅搜索殆尽,并无丝毫线索,此人手脚做得异常干净,不如走吧。”

  茅焕道:“属下遵命。”两人疾闪而杳。

  奚凤啸藏身梁上,忖道:“白阳图解有如此吸引人么,目前还是虚无渺茫阶段,已有许多江湖人物为此丧命,看来是愈演愈烈,武林震荡,将来许多在江湖中难得一见之武林高手,都须露面参与这场纷争,唉,自己如非身受何湘君重托,书耕自误,与人无争……”

  正思忖之际,忽觉人影破风纷纷掠落厅内,奚凤啸不禁一怔,凝日望去,却见鬼脸老者率着八个鬼王重回。只听鬼脸老叟冷笑道:“展天行如想知道老朽面目来历,除非日从西出,水往上流。”

  说着身形疾拔而起,奚凤啸不禁大惊,身形一挫,贴在梁上,只见鬼脸老者在离身三尺之处取下一物,揣入怀中,飘身而下,喝道:“在展天行未到达济南之前,我等必须赶抵,走。”率众闪在大厅外疾杳。

  奚凤啸瞧真鬼脸老叟取下之物,似是半截玉虎信符,不禁大感懊悔自己太凝神贯注梁下,以致错过了这半面玉虎信符,暗道:“自己去京顺道济南,何不跟踪而去,或可窥出鬼脸老叟庐山真面目。”立即跃下起出三尸上铁蝙蝠掠出宅外。

  冷月西沉,星寒风劲,仿佛草木中九条黑影已远在丈外。奚凤啸地形不熟,九条身影飘忽不定,时隐时现,足足追了一盏茶时间,九条身影倏忽杳失形踪。他站在一处高岗上.发了一阵呆,暗道:“看来只有到了济南以后再说。”仰面望了空中星斗一眼,辩明方向,一展身形疾奔而去。
  
     

  朝阳正上,放出万道光芒,晨雾霏霏中,奚凤啸已自小径奔上官道。他一脚才踏上官道,正巧一拨飞骑电掣掠过向济南驰去,掀起滚滚尘障空蔽日,迷人眼目,隐隐只见骑上都是黑衣劲装,肩带兵刃伏鞍狂奔。奚凤啸忖道:“这拨人骑凉是玉虎帮匪,形色匆促,显然有急事在身,去向又是济南,追踪良机不可再失。”一提丹田真气,疾如流星追去。

  约莫追出十余里,只见那拨快骑突离官道迳向右面乱林中小径中驰下,骑势更急,奚凤啸情不自禁紧随着追去。片刻功夫,乱林已尽,遥遥可见一座古刹掩映在苍松翠柏内,骑着距古刹尚远疾收住奔势跃下,驱马四散,放开身形扑向古刹。

  奚凤啸不敢太逼近,收住身法凝望那些骑上,暗中盘算潜入古刹之策,突听脑后传来一声冷笑道:“尊驾好俊的轻功身法。”

  他不禁大惊失色,斜闪了一步,转面望去,只见一个鹑衣百结,足登芒鞋,腰中系着一根似草非草,似滕非滕的带子,乱发垢首,眼中精芒如电的老化子。老化子眼睛骨碌碌的一转,道:“尊驾可知那拨骑上人来历么?”

  奚凤啸怔得一怔,摇头答道:“在下不知,因在下感觉他们形迹可疑,似有所为,不禁追踪而下以明究竟。”

  老化子怪目一瞪,冷笑道:“尊驾如自知武功不济,最好置身局外,免惹杀身之祸。”话落人出,转眼已远在五六丈外古刹掠去。

  奚凤啸只觉这老化子神情冷傲倔慢,胸中大感气愤,冷哼一声,接踪追出。老化子似发觅奚凤啸迫来,倏然转身横阻,怒道:“怎么尊驾还不死心,事非关己莫要伸手,尊驾也太狂妄自责了。”

  奚凤啸微微一笑道:“天下事自有天下人管,阁下未免太小看在下。”

  老化子目中精芒逼吐,沉声道:“这样说来尊驾谅身负绝学,老化子到要伸量一下。”说着右臂倏如电光石火,一招「迎风拂影」抓出。出手一击,奇奥莫测,劲风猛厉,逼得奚风啸斜退出一步。

  高手过招,端在抢制机先,一招之差必肇致缚手缚脚,老化子抢先一击,占尽先机,掌法绵绵攻出,势如长江大河威势无伦。奚凤啸一招被老化子怪异凌厉奇招迫得退出三丈远近,无法施展一招挽回颓势。老化子眼力真高,却瞧出奚凤啸果是个内外双修,武功上乘人才,因为等闲之辈无法逃出他那奔电快攻三招之外,不禁大感出人意料,掌法也缓得一缓。

  奚凤啸不知眼前的老化子就是江湖宵小见而畏怕的风尘神乞长孙琰,只觉对方盛气凌人,胸中郁怒无可遏阻,竟趁长孙琰掌招略缓之隙还手一击。他这还击一式中竟用出了少林「飞钹撞钟」,武当「五岳朝元」,峨嵋「猕猴摘果」三派精奥奇招,手法更包涵了劈、打、拿、点、擒、拂、戳八诀,出手如电,奇诡莫测。

  风尘神乞长孙琰不禁惊噫一声,以他武林怪杰仓促之间,竟无法忖出招式用来封架拆解,迅疾跃开七尺。奚凤啸认定这化子并非正派人物,更感长孙琰傲态咄咄逼人,一怒出手,见长孙琰飘闪开去,竟如附骨之蛆扑去,闪电三击出手。

  风尘神乞长孙琰目中精芒逼射,大喝道:“好小子,竟得理不让人。”身形一晃,移宫换斗,双掌一招“五丁开山”推出,一股排空狂飚向奚凤啸推去。

  奚凤啸三招落空,不禁一怔,猛感身侧一片排山倒海罡力压体而至,迅疾旋身迎出一掌。轰的一声震天巨响,奚凤啸只感两臂酸麻,胸前气血翻腾,踉跄倒退出七八方始沉桩稳住。风尘神乞长孙琰却借一震之力,身形向古刹射出去,去势如电,转瞬无踪。

  奚凤啸忙运功压抑翻胸的气血,身形如离弦之弩般向古刹扑去。庙墙斑剥蚀落,山门上慈云古寺四个大字已模糊不辩,隐隐可见寺内荒凉圯坍情状。奚凤啸不朝山门内闯入,向一株参天古木揉身而上,身形缘至树梢,两足一踹,潜龙升天拔起五六丈高下,凌空一翻,身化「鹏搏万里」,星泻丸射向大殿之顶落去。

  他头一遭施展此身法,心中不无惴惴之感,暗中已换了三四口气。两足尚未沾实屋瓦,突感眼前人影疾闪,一股暗劲没撞胸前,忙身形一带,右臂伸出,疾如电光石火飞扣在那人腕脉要穴上。他动作奇快,不待那人出声惊叫,左手两指疾点在死穴上,那人心脉立断气绝而死。
  
     

  奚凤啸揭开三面屋瓦,以指力戳穿片瓦,独眼就着指孔向下望去。下面正是大殿,殿内佛像残圯,蛛网尘结,荒凉阴暗,大厅中心隐约可见一个黑衣人,形态似为一纤秀少女,背负一支长剑,垂首跌坐着,一动不动。突然,只见她右腕一声,一蓬寒星向外飞射而出。

  寒星打向殿外,宛如泥牛入海,无丝毫声响。须臾,但听厅外响起一声阴侧侧的冷笑,笑声中只见一列三人虚飘飘跨入殿内,中立者是个胡瓜长脸,下颔无须,面目阴森的老者。那老者虚飘飘的走入,说道:“陆姑娘,你那天寒砂固然威力绝伦,但用来对付老朽似嫌不自量力……”话尚未了,突听殿外传入两声闷嚎,老者不禁脸色微微一变。

  玄衣少女响起清脆冰寒的冷笑声道:“郭道威,你莫得意过早,千里追踪姑娘,三十六名手下已丧折过半,你还不死心。”

  郭道威仰面发出震天狂笑道:“老夫奉了上官令主之命,巳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不能到手,绝无颜面再去见上官令主,那怕只剩下老夫独自一人……”继而又发出一声冷笑道:“其实,陆姑娘只是以诡计伤人,老夫又志在求物,与姑娘无冤无仇,所以不便辣手无情……”

  黑衣少女冷笑道:“别说好听的话,姑娘天寒砂方才又打死你手下两人,血债血还,理应伸手才是,你如此重物伤人,岂不令你手下寒心。”

  郭道威左右两人面色一变,不禁激怒,左侧一人一步迈出,只听郭道威冷笑道:“朱贤弟不可鲁莽,这女娃儿已成瓷中之鳌,看她怎么逃得出寺外。”

  陆姓少女冷冰冰一笑,仍是跌坐不动,右臂挽向左肩,倏地长剑出鞘,只听龙吟过处,一道青嶙嶙的寒光夺鞘而出,映得殿中景物碧绿森严,冷气砭骨。郭道威三人目中不禁吐出贪婪之色,跃跃欲动,却心有畏惧。敢情陆姓少女手中是一口截金断玉,吹毫可断的神兵利器。

  只听陆姓少女冷笑道:“别以为姑娘身负重伤,不能施展武功,若你不信,不妨就请试试。”

  郭道威佯咳了一声道:“老夫现在要夺姑娘手中碧虹剑,易于探囊取物,但老夫却不能乘人于危。”

  陆姓少女突响起一串银铃笑声道:“别假惺惺啦,你深知姑娘武功并未丧失,只稍指力一捏,足致剑柄上那颗避毒珠粉碎,你如非投鼠忌器,岂能卖此假仁假义。”

  郭道威只觉按奈不下,胸中怒火沸腾,狞笑道:“既如此说,别怨老夫辣手心黑了。”两肘暗点左右两人。一双貌相阴鸷汉子突身形电欺掠出,扑向陆姓少女而去,四掌交错飞攻。

  出招辛辣歹毒,却是攻向人身要害重穴,诡奥难防。郭道威竟出人预料远离陆姓少女走了开去,若无其事般,负手旁观。两人四掌堪近少女,突猛然撤招身形一分,左腕一抖,掣出两根活扣倒须逆刺铜鞭,抖得笔直。「霍霍」啸空,鞭势如一职怒龙搅海向陆姓少女头上砸去。显然他们肉掌不敢轻撄碧虹剑锋芒,只虚攻出手,一俟可趁之机,才全力雷霆猛击。

  陆姓少女右碗一振,只见剑芒流转,飞虹掣电,叮叮两声剑鞭交击音响传出,两人突发出冷哼倒跃而退。就在此一霎那间,殿角两侧暗庑中突掠出十数条人影,迅如电奔向陆姓少女扑去,郭道威亦同时发难,一鹤冲天掠起,头下足上,左进吐出一片排山罡力猛压而下,右手五指却攫夺那口碧虹剑。

  郭道威算准际姓少女出剑未撤,真力衰竭之际猝袭出手,在此瞬间盖世武功也一如常人,寸铁加身亦要丧命,何况全力施为。但殿外突卷入一股暗劲,逼得郭道威等人疾翻了开去,心内极为震翻。一双最先袭向少女的汉子,不但被少女剑芒鞘断铁鞭,腕臂之上划开一条血槽,鲜血涔涔溢出,被殿外卷入一股暗劲撞得身形跌出三四丈外,额青鼻肿,狼狈不堪。

  郭道威面色一变,喝道:“何方朋友伸手向郭某为难?”

  只听殿外传来阴冷语声道:“老龙神越来越狂妄了,竟敢在展某辖境逞凶作案。”

  郭道威一听,就知是何人,面目又是一变,暗道:“展天行为何不在燕京总坛?来此鲁境,莫非亦是图谋陆曼铃碧虹剑上那颗避毒珠,不知他在何处得来风声,难道是陆曼玲情急乞援,展天行也不致于来得这快。”惊疑之际,只见玉虎帮主展天行率着廿余人走入殿中。

  藏身正面的奚凤啸不禁一怔,原来他瞧出展天行身后紧随着一人,正是自己恨入骨髓的庞镇寰,忖道:“茅焕心疑鬼脸老者乃庞镇寰易容扮装,如果属实,那庞镇寰居心若测,他投在玉虎帮内必有所为,且看他们双雄斗智,鹿死谁手?”这时陆曼玲反而闭目合晴,运功调息起来。

  郭道威一见展天行走入,抱拳一揖含笑道:“展帮主说话未免太武断了吧,贵帮总属北五省十数年,几曾见过上官令主派人至贵属辖境内逞凶作案……”

  展天行道:“眼前事实不就摆明了么?郭老师须狡词诡辩。”

  郭道威不禁气往上撞,冷笑道:“展帮主,不可为了一个贱婢伤了你我两家和气。”

  展天行暗中一皱眉,只觉茅焕暗中一牵衣袖,不禁灵机一动,哈哈大笑道:“展某不能不过问此事,否则若传扬开去,江湖中当贻笑我展某惧怕上官相,此事须要听听郭老师如何说法再作定夺。”

  庞镇寰低声附耳道:“贵帮主时实不宜明树强敌,长线放远鹞,还怕碧虹剑化龙遁去不成?”

  郭道威听出展天行口气转和,显然心有顾忌,不禁精神一振,抱拳笑道:“郭某奉命志在取剑,别无所求?”

  茅焕立时接道:“帮主,玉虎帮与老龙神一向唇齿相依,忧戚相关,切不可为了不相干的事伤了和气。”

  展天行颔首道:“贤弟,你看着办吧。”

  玉面张良茅焕慢慢走向陆姓少女之前,欠身一揖道:“陆姑娘。”

  只听陆曼玲寒声叱道:“姑娘剑在人在,剑亡人亡,阁下无须多费唇舌。”

  自诩智计过人的玉面张良茅焕不禁面上一红,含笑道:“死有泰山鸿毛之别,姑娘不可以身殉剑,剑失犹能壁回,人死岂能复生,请姑娘三思。”

  陆曼玲知展天行本与上官相本是一丘之貉,表面上仁义道德,其实凶残狠辣,犹有过之,冷笑道:“我意已决,无须多言。”

  茅焕长叹一声道:“看来姑娘自有成竹在胸,毋须杞人之忧,唯恐姑娘万有一失,老朽未免愧对故人。”

  陆曼玲心中一动,道:“阁下认识先父么?”

  茅焕朗笑道:“老朽与令尊乃总角之交,共事一师启蒙,昔年与令尊在琼岛玉案坪对奕一局,耗费三日三夜,其时姑娘还在髫龄,侍酒在旁,大概姑娘已日久淡忘了。”

  陆曼玲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茅叔父,还望看在先父情谊上,鼎力成全。”

  茅焕暗道:“好厉害的丫头。”遂微笑道:”姑娘还是听老朽说话为妙,不可为剑丧身。”

  陆曼玲摇首坚决答道:“不行。”

  茅焕苦笑一声,道:“既然如此,老朽也不欲强人所难。”说着转面注展天行道:“属下不能因私徇情,但望帮主能置身局外。”

  展天行与茅焕心意相通,已知茅焕话中含意,两道冷电精芒逼注在郭道威脸上,沉声道:“郭老师,你志在取剑,但不可伤人,陆姑娘如有毫发损伤,郭老师休想生离鲁境,言尽在此。”话落,大袖一展,率众退出大殿而杳。

  一刹那间,殿内又落入一片如水沉寂,气氛阴森异常。陆曼玲抚剑跌坐不语,面寒如冰。郭道威目光闪烁乱转,显然首鼠两端,他知展天行故作大方,就是自己取得碧虹剑,展天行不劫夺出手,想要离鲁境,无异于难于登天。思维再三,只觉筹不出一个良策,不禁狠一咬牙,暗道:“只有走一步算一步,展天行未必就能无惧令主寻仇。”目光一瞥手下,打一眼色。

  一个眇目独眼瘦小老者暗暗蹑在陆曼玲身后两丈远近,全身真力蕴聚在两臂十指之上,独目凶光暴炽,矮身欲扑。只见郭道威双掌子胸疾翻,拂推而出,一片如山潜劲猛袭而去。那独目老者一见郭道威出掌,立时激射而出,快如奔弩,十指箕张,出式「飞鹰攫兔」指劲戳向陆曼玲两胁。

  陆曼玲似背后长了眼睛,碧虹剑回腕扫出,一溜寒芒暴涨,竟似脱手驳剑飞出。奚凤啸窥见,不禁暗自赞道:“好剑法。”他尚未曲尽其妙,一瞬不瞬凝视在陆曼玲身上,欲悉这上乘剑学神奥。

  只听独目老者惨叫出声,剑芒透胸而过,激射的身形叭哒坠地,血涌如注。碧虹回撤之际,散立两侧的匪徒纷纷挥刃扑向陆曼玲,那郭道威掌势已逼至陆曼玲。郭道威大喝道:“贱婢心狠手辣,饶你不得。”

  陆曼玲剑势甫撤,无法迎击,知不能幸免,猛一横心,两指欲功力捏碎剑柄上那颗避毒珠,但身形迅徉无伦地仰面倒下,犹存侥幸的念头避过郭道威这雷霆一击。蓦地——一声大喝传来,随着震天巨响,大殿屋面哗啦震开两丈方圆,砖瓦如雨中飞泻一条庞大身影,带着猛厉无形罡气,逼得郭道威功败垂成纷纷倒翻了出去。

  奚凤啸看出这飞泻面下的身影正是寺外所遇的江湖怪杰,风尘神乞长孙琰,不禁暗自惊诧,心说:“怎么他藏身在我身旁,尚懵若无觉,此人武功高强,不知是何来历,看来亦是图谋碧虹剑而来。”

  长孙琰身形甫一沾地,怒视郭道威喝道:“老化子生平嫉恶如仇,还不束手就死。”

  郭道威一见此人形象,猛忆出此人就是武林宵小,闻名丧胆之风尘神乞长孙琰,不禁心神骇震,知图剑夺珠之念,已成泡影,迅疾转身窜向殿外遁去,其余匪徒亦纷纷遁窜无踪。长孙琰放声大笑,笑声宏烈,尘落如雨,弥漫扬空。

  陆曼玲已仰身坐起,悠悠叹息道:“长孙师伯,后路艰危将更甚于眼前,岂可得意太过。”

  长孙琰怪目一瞪,道:“你这丫头是倔强如昔,出语顶撞,你几时见过老化子面临强敌时长吁短叹,忧惶不安。”

  陆曼玲道:“侄女怎敢顶撞师伯。”

  长孙琰望了陆曼玲两腿一眼,道:“你可是两腿有伤不能动弹么?”

  陆曼玲道:“郭道威无耻卑鄙,途中屡施猝袭,因黑夜中无法兼顾,不幸为龙须刺所中,侄女逃来此寺将腿上穴道都封闭住,龙须刺虽然奇毒无比,但有避毒珠能解,可保无虞,然而龙须刺上逆鳞倒钩无法起出,只能以搜宫过穴之法用本身三昧真火逐穴焚毁。”

  老化子大笑道:“高明之极。”

  陆曼玲道:“侄女如此做法另有深意在内,不想为展天行破坏无遗。”

  长孙琰愕然大诧道:“你把我老化子搞得糊涂了,不知是否能说给老化子听听。”

  陆曼玲摇首笑道:“壁缝有耳,事过境迁,不说也罢。“说罢,闭目调息行功。

  长孙琰闻言,目中精芒电射,仰面冷笑道:“屋上那位朋友好下来了。”这话是明点奚凤啸,但久久无半点回音。

  老化子须发怒张,冷气一声,道:“居然敢违忤老化子之命,胆子委实不小。”
  
     

  蓦闻殿外随风送入一个冰冷的语声道:“须知长江后浪摧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如今武林人才辈出,臭老化子别把话说得太满了。”

  长孙琰不禁脸色一变,厉喝道:“朋友想必身手高绝,何妨现身一见。”他听出语音显然不是奚凤啸。

  老化子为人义薄云天,披肚沥胆,就是性情爆烈如火是他唯一缺点,只见一个黑衣蒙面人冉冉如魅影凌风飘入殿内。蒙面人笑道:“我遵命入殿,老化子有何训诲。”

  老化子怪目一瞪,道:“阁下既说此狂话,老夫子意欲领教。”

  蒙面放声大笑道:“你们两人处境危如垒卵,四面楚歌,朝不保夕,你这老化子尚有此闲情逸致,寻人较量,兄弟不胜钦佩。”

  长孙琰怒道:“谁与你称兄道弟?”

  蒙面人冷笑道:“总不成要我叫你一声前辈,只恐你无此福份。”长孙琰激怒得无名火高三千丈,右掌一式「推波助澜」,呼地直劈过去。掌势方出,蒙面人巳自飘闪了开去,低喝道:“且慢,你我无怨无仇,实犯不着以死相拚,不如以五十招为限,打个小小赌注如何?”

  长孙琰不禁一怔,道:“如何赌注?”

  蒙面人微微一笑道:“说实在话,你我武功相差有限,强也不会强到那里去,你如胜了,兄弟当助二位逃出重围……”长孙琰不禁冷笑出声,张口欲言。

  陆曼玲一直在行功调息,蒙面人之来,似若无闻,突然出声道:“长孙伯父,你听他说下去。”长孙琰鼻中冷哼一声不语。

  蒙面人望了陆曼玲一眼,笑道:“兄弟倘侥幸获胜,姑娘那口碧虹剑暂借兄弟一用,三日后定璧还原赵。”接着又道:“兄弟这是出自善意,恐无兄弟之助,碧虹剑未必能保全。”

  长孙琰冷笑道:“心怀鬼蜮,口蜜腹剑。”

  陆曼玲道:“长孙伯父是否无制胜把握?”

  长孙琰不禁双眉连轩,道:“你这丫头也不相信我老化子了。”

  陆曼玲道:“伯父既有制胜之能,何妨一赌。”长孙琰被陆曼玲拿话一扣,登时哑口无言。

  奚凤啸仍伏身殿顶,他不愿与老化子为敌,老化子激他现身,佯装未闻,蒙面人一现身,只觉这蒙面人体态甚熟,心中大诧。此刻见蒙面人以碧虹剑相赌,陆曼玲用激将之法逼得老化子不能自下台阶,暗惊蒙面人与陆曼玲两人却是心情至工、智计超群之辈,暗道:“我倒要瞧瞧情势如何发展下去。”

  只见蒙面人朗声道:“兄弟所下赌注谅蒙同意么?”

  长孙琰吃蒙面人又是一激,更是火上浇油,厉喝道:“好。”左掌直劈,右肘横推,步法移宫换位,出手快如电奔。

  蒙面人身形微侧,右掌一招「犀牛望月」,反向老化子来掌扫去,左手两指疾点推来肘骨。长孙琰出招快,换招更快,手法一变,展开步眼,连出五招,攻向部位无一不是要害重穴。只见掌影漫空,劲风强猛,逼起殿内积尘,弥漫如雾,威势骇人。

  蒙面人显然亦是武林名宿,出招之奇,换式之快,较之于长孙琰毫无逊色。两人兔起鹘落,激搏猛烈,四外风生,啸空如雷,棋逢敌手,转眼廿招过去,尚是无分轩轾。蒙面人每至十招,即朗笑道:“承让了。”长孙琰武力虽高,养气功夫却不如蒙面人,只觉气愤欲炸,真力发出不匀。

  蒙面人当可察觉出来,不禁暗暗心喜。片刻,四十招已过去。陆曼玲冷冷出声道:“不用打了。”两人闻言一怔,霍地身形疾分,止手不攻。

  长孙琰转面目露诧容,问道:“尚未分胜负,五十招不到为何喝阻?”

  陆曼玲冷冷答道:“伯父已然输了,还用打么?气乱则种昏真力不能收发由心,难道伯父硬要明落败着,才算心服口服?”长孙琰只觉陆曼玲之话一点不错,但颜面攸关,怎能服输,双目一瞪,张口欲语。陆曼玲已摇手微笑道:“伯父无须如此,侄女情愿借剑。”

  长孙琰不禁愕然瞪目,思不出这位侄女今日举动为何大异寻常。”

  陆曼玲话落,即右手握住剑柄,左手三指托住剑尖,响起娇笑声道:“我因双足还不能行动自如,阁下请来接剑吧。”

  蒙面人亦感觉陆曼玲举动离奇怪异,不禁踌躇,但不欲示弱,缓步走向前去,口中笑道:“我与姑娘,萍水谋面,怎么相信得过兄弟?”

  陆曼玲道:“和信与否,自有主宰,接与不接,权在阁下。”

  蒙面人心神一震,道:“倘姑娘捏碎灵珠,兄弟借剑无异废物。”

  陆曼玲道:“阁下只说借剑,并未说出借灵珠,两事不可相提并论。”

  蒙面人藉着说话,思忖如何出手接剑,使陆曼玲不及措手损毁避毒宝珠,一面也想到陆曼玲此举并非善意,暗暗留神提防。果然,陆曼玲心存除却蒙面人之念,因为她瞧出蒙面人似未尽全力,欲俟最后数招才显露真才实学折辱风尘神乞长孙琰。

  她深知长孙琰刚烈,偌大的声望如败在蒙面人之人,无颜再留,必一怒而去,那时自己又坠入孤立无助,是以她施展反宾为主,攻心为武之策,见蒙面人踌躇为难,不禁又娇笑道:“阁下是志在借珠?抑或不敢接剑?”语音温婉,无形中却有咄咄逼人之感。

  长孙琰此时胸中恍然悟出陆曼玲用意,暗暗慨叹道:“后生可畏,这丫头委实不可轻视。”屋上的奚凤啸亦不胜惊骇陆曼玲心计绝伦。

  这时,蒙面人微笑道:“姑娘太轻视兄弟了,兄弟因尚未分胜负,姑娘虽慨然借剑,只怕传扬出去兄弟将蒙失不白之誉,一番善意,适得其反。”他说话时却在陆曼玲身前不及丈外处来回踱步,佯作本志不在碧虹剑,其实是在择一极为有利的方位,猝然出手夺剑。

  忽见蒙面人迅疾无伦一个旋转,道:“既蒙慨赠,兄弟却之不恭了。”话甫落音,两臂错腕抓向陆曼玲手中碧虹剑而去。

  十指方出,突听殿外传来展天行喝道:“庞贤弟不可鲁莽逞强,蜂虫有毒,慎防暗算。”蒙面人如中蛇蝎,倏地仰面斜翻开去。

  只见展天行率着玉面张良茅焕等十数人疾掠而入,一见长孙琰,展天行堆着满脸笑容,抱拳一拱道:“原来长孙大侠在此处?长孙大侠近来可好?”

  长孙琰寒着一张脸道:“老化子睡够吃饱,无病无灾,不敢劳问。”

  展天行微微一笑,转面目注蒙面人,道:“庞镇寰老弟请看老朽薄面,莫使老朽为难,让陆姑娘安然离去吧?”

  奚凤啸觑望蒙面人身材竟是越瞧越神似庞镇寰,暗惊道:“茅焕猜测不错,庞镇寰心怀叵测,鬼脸老者无疑是他易容乔扮。”

  只见蒙面人道:“兄弟并不姓庞,更非庞镇寰,展帮主认错人了。”语音冷森如冰。

  展天行不禁一呆,惊疑地望了玉面张良茅焕一眼。茅焕装作未见,迅疾地移开目光,面色平淡无惊。展天行只得强咳一声,道:“展某冒昧,失礼已极,阁下何妨一露庐山真面目,容展某瞻仰。”

  蒙面人断然厉声道:“不行。”展天行不禁面色一变,忽见殿外飘然走入一双人影,正是庞镇寰与一神态骠悍,浓眉大眼,英气奕奕的少年。情势急转,令展云行愕然失措。

  蒙面人冷笑道:“庞镇寰不是来了么?兄弟并非是他足无疑的了。”庞镇寰望了蒙面人一眼,目泛怒光,趋向展天行之前附耳密语数句。

  展天行不禁面色猛变,道:“老龙神怎敢如此。”说着用手一招,率众身迈向殿外而去。

  蒙面人哈哈朗声大笑道:“兄弟也不愿借剑了,祝二位一路平安。”身形倏地拔起,向殿顶破孔冲出疾杳。风尘神乞长孙琰不禁随着蒙面人穿空站定殿顶,只见蒙面人身如流星曳电远在数十丈外,惊此人身法奇快。
  
  突然,不远忽冒起一条身影,奔空追向蒙面人而去,正是在寺外与自己一言不合出手拚搏的奚凤啸。老化子目送两条身影先后消失后,不禁叹息出声,只觉蒙面人举动迹近玄虚怪异,而奚凤啸亦是迥异导演,不可理解,是友是敌,迄今难分。

  只听陆曼玲娇声呼道:“长孙伯父。”

  长孙琰应了一声,一跃而下,只见陆曼玲已盈盈立起,覆面乌巾始终未曾揭露,仅露出一双剪水双眸,晶莹清澈,仿佛甚美,不禁慨叹道:“老化子无此定力,在危机四迫之中,尚能运功疗伤,一面运用机智却敌,真是后生可畏,老朽老矣。”

  陆曼玲暗中秀眉一皱,娇笑道:“伯父别说好听的话啦,你老人家不曾听得老龙神上官相也赶来了么?前路艰危可知。”

  长孙琰道:“你不在琼岛伺奉令堂来此中原惹起是非杀劫则甚?”

  陆曼玲笑道:“侄女即是不离开琼岛,他们就不会寻来么?”

  长孙琰不禁哑口无言,暗道:“老化子与这位侄女几乎十年不见,如今她习成一身绝艺,机智多谋,而且举动诡秘,化子倒要瞧瞧这丫头此来中原耍的什么花样?”

  长孙琰道:“前往何处?”

  陆曼玲道:“伯父随定侄女错不了。”说着人已向殿外走去,风尘神乞长孙琰摇摇首疾弃随而去。

   

  晚霞绚烂,将本来多彩多姿的济南大明湖又平添了几分艳丽。济南在周代为齐国之地,秦代为齐都之地,汉初设济南郡,三国时屑魏,晋置济南郡,隋初废济南郡嗣即为齐部,唐称齐州,后改临淄郡,宋改为府,元置济南路,明后济南府,有清一代因之。

  鹊华二山巍峨城北,冈岭相连,隐隐若长堤,城南则干佛山高时,环其三方,是以济南全城地形凹下,成一盆地,缘城诸水,皆由南山下注,而为北面之山冈所束,流路缩狭,因之随地涌出,有七十二泉之胜,其中以约突泉为冠。

  诸泉汇为大明湖,在城内西北隅,环周十二里,碧流环回,水木明瑟,冬冷冰天,夏挹荷浪,秋容芦雪,春色扬烟,对湖千佛山,奇伟深秀,梵宇屡次,苍松翠柏,远望如画屏。千佛山后傍山靠溪一条柳荫小径上隐现出一个黑衣蒙面人疾奔如电向一所大庄院而去。庄院之前,古木参天,枝柯交接,匝荫十亩,身临此境,暑气全消,清风徐来。

  蒙面人回面冷笑一声,身形一闪倏然隐去。片刻,柳荫小径中现出奚凤啸,身法如行云流水走去,他似知蒙面人必落在巨宅中,但他目睹蒙面人武功之高,令他有所踌躇,心内不住盘算进宅之策,只觉无计可施。突然,耳闻一个少女语声传来道:“奚少侠。”莺声沥沥,甜脆悦耳。

  奚凤啸不禁一怔,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貌美翠衣少女俏生生立在溪畔一棵垂柳之下,他先尚未认得真切,俟他瞥明是何人后,不禁出声诧道:“春梅姑娘,你怎么在此?”

  春梅嫣然一笑,乳燕穿林掠在奚凤啸身前,星眸注视了一眼,轻摇螓首道:“婢子一路暗随少侠甚久了,但少侠易容甚真,一直不敢冒叫,及觉体态步法除了少侠外并无其他人,忍不住出声呼唤,果然是奚少侠。”

  奚凤啸诧道:“你暗随在下多久?”

  春梅道:“就是少侠故弄玄虚,将齐绍鸿的首级以无形天罡指力使之悬空,婢子正在酒楼上。”

  奚凤啸愕然诧道:“之后情形你都目击无疑么?”春梅含笑点点头。

  奚凤啸又道:“那么施展铁蝙蝠夺去避火珠之人,姑娘必然目击?”

  春梅摇首道:“这人身法太快,婢子无法追及。”

  奚凤啸略一沉吟,道:“何姑娘也来了么?”

  春梅闻言不禁玉容惨淡,黯然一笑道:“此处非淡话这所,少侠可否与婢子泛舟湖中一叙,我家小姐有紧要之事重托,小姐说少侠谦谦君子,一诺千金,可资信赖。”

  奚凤啸见春梅神色,不禁心中一惊,必是何湘君又遭困厄,忙道:“何姑娘有事吩咐,在下焉敢不遵。”说时不禁望了巨宅一眼。

  春梅道:“小姐之事似与黑衣蒙面人有关,少侠终须与他碰面,无须亟亟。”说着身形一动,朝干佛山奔去。奚凤啸满腹惊疑随春梅之后掠上千佛山。

  碧波笼月,远山含烟,大明湖又是一番景色,令人心醉神迷。岸柳婆娑外停有十数艘游艇,航艇清洁精雅,与秦淮河游船相仿佛,所制酒菜极为可口,摇船均为十八九岁船娘,其中不乏秀丽,虽是布衣裙褂,却也楚楚可人。

  船娘见奚凤啸春梅走来,一拥而上,奚凤啸随意挑了一艘登上。其时湖风习习,四处飘香,游目四望,湖光山色,尽收眼底,濯魄心,如登仙境。船娘送上六味小菜及一壶自酿美酒,轻声笑道:“这酒是金钱泉水所酿,其醇如胶,多饮只微薰而不酩酊,老爷太太请放心饮用。”说着一福退下,走在船头长篙点水缓缓驶离湖岸,橹桨伊哑如吟。春梅闻得老爷太太,不由娇羞满面,低啐了声。

  奚凤啸似若无闻,握起酒壶,满满地斟了两杯,笑语劝用。春梅聪明伶俐,知奚凤啸腹中饥饿,暂不提正事。俟两人用至半饱时,才凄怨出声长叹道:“我家小姐已受暗算,似是一种无名奇毒所害,现四肢疲软乏力,困居燕京旅邸,婢子奉命谋取避毒珠,如遇少侠即恳少侠相助。”

  奚凤啸不禁大惊道:“小姐受了何人暗算?”

  春梅凄然一笑道:“不知,小姐推测出是太极双环刘文杰、龙泉驿的黑衣蒙面老贼其中一人,眼前少侠追踪之人与蒙面老贼似大有关系。”

  奚凤啸点点头道:“在下追踪这人原因在此,那避毒珠是否就是在陆曼玲那口碧虹剑柄上?”

  春梅道:“正是,陆曼玲武功已臻化境,又得风尘神乞长孙琰之助,婢子武功微薄,不愿轻举妄动,展天行上官相等人又志在必得,终须掀起一片腥风血雨,何况这黑衣蒙面人施出欲擒故纵之策,用意至为阴谲……”

  奚凤啸道:“姑娘是说从黑衣蒙面人身上定可找出陆曼玲下落,但依在下看来,陆曼玲也是心计至工,她未必就不知道黑衣蒙面人心意。”

  春梅娇笑道:“鹬蚌相争,才可渔翁得利。少侠睿智无匹,见机行事,毋须婢子多言。”说着,忽伸纤手指向湖心远处,接道:“婢子所料不差,陆曼玲不是也来了么?”
  
  奚凤啸不禁一怔,循着手指望去,只见一支画航飘浮驶来,首尾各挑起一支流苏宫灯,红焰映射朦胧如步。帷幕半卷,隐约可见陆曼玲与风尘神乞长孙琰相对而坐,老化子正举碗豪饮,两腋风生,陆曼玲仍然玄巾蒙面装扮。席旁侍立着四个捧剑女婢,船首分站着一双彪形大汉,两目精芒如电,分明身负内家绝学。

  奚凤啸暗暗称异,忖道:“看来春梅已预知陆曼玲的行踪,他同行似并非一人。”不禁目露疑容道:“姑娘此来仅你独自一人么?”

  春梅道:“还有崔星五大侠。”

  奚凤啸长长哦了一声,继又问道:“那么你小姐有何人侍奉,丢下她孤伶伶一人,恐怕……”

  春梅见奚凤啸神情忧急关切,忙道:“少侠放心,小姐在京自有人侍奉,何况铁面钟馗杜长龄亦已赶奔燕京而去。”

  蓦地,湖畔冲起一道旗花,夜空中顿现流射红焰,映出夺目异彩。陆曼玲所乘那支画舫顿时落篙栓住湖心,船首一个彪形大汉长身一跃翻落在船尾,双掌交叉护在胸前,炯炯目光凝向那旗花放出之处。四个女婢疾然旋身,面向外立,剑尖斜挑凝式「笑指天南」,这是内家剑学一式绝招,源出于武当,春梅看得真切,只觉心头微震。

  陆曼玲与长孙琰仍若无事般,身形坐着未稍移动,春梅悄命船娘将乘舟不可靠得陆曼玲画航太近,船娘几曾见过这等怪事,不由惊得小鹿撞胸,怦怦直跳。只见三条快舟,鱼贯衔随,疾行似箭般,向陆曼玲所乘画舫而去。

  为首一舟船首站立着青衣少年,年约廿三四岁,玉面朱唇,双目精芒炯炯,含蕴着冷森气味。其余两舟载着十六个锦衣武士,在月色这下分外壮观雄伟。青衣少年含笑朗声道:“陆姑娘真是信人,在下为事所误,来旦一步,望乞海涵是幸。”炯然目光注视那艘画舫上。

  但听风送陆曼玲语声道:“尊驾函中之言如是实在,不妨过舟一叙。”

  青衣少年微现踌躇之色,但立即朗声笑道:“在下约请仅限姑娘一人,此事非但关系姑娘生死,而且影响整个武林,姑娘如相信得在下,请撤除从人,在下自当过舟一谈。”

  陆曼玲道:“我舟中之人均是忠诚不二,决无外泄之虞,尊驾故作神秘,心怀诡诈,我怎能相信尊驾是个谦谦君子,何况我犹未知道尊驾真实来历……”

  青衣少年突然仰面发出清澈长笑道:“久闻姑娘机智过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差,但姑娘疏忽了一点,在下处心积虑数月,周署万全,姑娘寥寥八人,实逃不出在下严密伏桩,天罗地网之下,奉劝姑娘,还是俯首认输为上。”

  陆曼玲冷笑道:“我与尊驾有何怨仇,值得尊驾处心积虑图谋于我?”

  青衣少年哈哈朗笑道:“在下说过,兹事体大,足以影响整个武林,不便明言相告,但一俟姑娘为寒舍上宾时,自然明白。”

  陆曼玲冷冷笑道:“只怕今晚尊驾意愿如同梦幻泡影,弄巧成拙了。”

  青衣少年道:“姑娘不过倚仗长孙老乞儿,误认有恃无恐,不是在下故作狂妄,老乞儿自身难保,未必护得住姑娘。”风尘神乞长孙琰闻言不由气往上撞,霍地立起。

  陆曼玲微一摇手,示意老化子不宜轻举妄动,暗道:“侄女不知他已处心积虑,一时托大前来应约,他虽未必困得住侄女,但恶战难免,伯父还怕没有舒展筋骨的机会么?”长孙琰怒哼一声,幸幸然又坐了下来。

  又听陆曼玲道:“尊驾无非欲夺取我那口碧虹剑,此乃身外之物,有何可珍,尊驾实用不着这等铺排,只消派一介之使明言相借,立即慨允交出。”

  青衣少年不禁一怔,道:“在下不信姑娘之言?”

  陆曼玲冷笑道:“我一言九鼎,决无更易,不像你们须眉男子,口蜜腹剑,什么无耻之行,都做得出来。”

  青衣少年闻言不由玉面一红,目中泛出一抹狠毒杀机,口中却朗声大笑道:“如此说来,在下可算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用手一指舟为首锦衣武士,低语了数句。

  那锦衣武士立时身形一振,拔空而起,身法美妙两臂一张,盘旋飘落湖面,施展燕子三抄水身法,几个起落,已沾上陆曼玲所乘船首。立着船首的彪形大汉忽绽出一声春雷似大喝道:“跪行进入。”那锦衣武士闻得喝声,只觉心神猛震,不由脸色大变,狞笑一笑,昂然直入。

  彪形大汉斜闪一步,身躯迅疾无伦的一个旋转,右手两指飞点锦衣武士脉门要穴。这—式是昆仑不传之秘「旋风摘斗」,奇奥不则,令人难以防卫,指式迅如雷奔,锦衣武士若被他点上,必然当场毙命无疑。指力如割,堪堪点上锦衣武士脉门,锦衣武士心神凛骇之下却临危不乱,身形突往前栽化为「风沾扬花」,右肘横撞对方两指,左掌暗运重手法猛推向彪形大汉小腹「气海」重穴。

  身形变化奇诡,出手部位攻其必救,彪形大汉暗惊这青衣少年手下俱都是如此武功高强,今宵之势谅凶多吉少,不禁深深忧虑,忙倒踩七星步疾闪而开。他一退又进,展开掌弍,叠涌如潮向锦衣武士猛攻而去。锦衣武士亦抢攻出于,迅如雷电,展开一场生死拚搏。

  青衣少年似胸有成竹,嘴角含着一丝耐人寻味的谲笑,两道炯炯眼神竟不向陆曼玲舟上望一眼,却凝注在奚凤啸舟上。突然,青衣少年嘴唇略动,右侧梭形小舟向奚凤啸座舟驶去,须臾靠近,一个锦衣武士沉声喝道:“两位如非陆曼玲之友,请即离去,免受无妄之灾。”

  奚凤啸冷笑道:“在下泛舟游湖,又不干官府例禁,你们江湖人物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在此有王法之处,竟公然寻仇凶杀,哼,你认得在下是谁么?”

  锦衣武士闻言不禁—怔,真摸不出奚凤啸底细,奚凤啸除了面目森冷之外,气度雍容,满口京腔,神似一介贵胃,那女的端庄秀丽,不显轻佻,大家风范,暗道:“这一男一女八成是王侯子弟,官宦千金,我等武林人物实犯不着招惹官府。”心念一定,右手略摆,疾转船首如箭驶向青衣少年之前低语了数句。

  青衣少年微皱历不语,目光移向陆曼玲舟中。突然,彪形大汉一掌击中锦衣武士胸脯,轰的一声如中败革。这一掌之力,何止五百斤,彪形大汉只觉虎口欲裂,震得倒退了两步。锦衣武士身形一晃,不退反进,双掌快如风攻出九招,辛辣已极。

  彪形大汉先机尽失,被锦衣武士疾快凌厉的招式逼得一连后退至舷上,哎哟一声,失足坠下湖中。舱中疾掠出一双女婢,厉叱出声,两支长剑寒光电奔向锦衣卫而去。锦衣武士鼻中冷哼一声,抡掌迎攻。他掌式愈攻愈快,宛若疾风骤雨,双剑却越来越慢,剑锋所指,竟似朝无数不同方位刺来,非但将锦衣武士凌厉掌式逼得荡了开去,而且身形连连闪避。

  锦衣武士虽然练有混元气功,不畏刀剑,似也有气功练不到的单门,只觉一双长剑攻来,均是攻至自身混元真气不能护住的要害重穴,不禁骇然色变,豆大冷汗涔涔冒出滚下,青衣少年亦为之目露惊愕之容。奚凤啸与春梅目不转瞬,也注视着双方攻守拚搏。

  忽然奚凤啸向春梅低声道:“那锦衣武士虽有一身横练,一双女婢剑势却毫厘不爽攻向他练不到之气门罩穴,所以锦衣武士显得手脚忙乱,闪避无方。”

  春梅道:“这一点婢子也瞧出来啦,显然她们知道锦衣武士武功来历。”

  奚凤啸摇首道:“这是陆曼玲密语传声指点。”
  
  春梅尚是不信,目光凝向陆曼玲身上,只见陆曼玲嘴唇微动,那蒙面纱巾已然揭上,露出瑶鼻下面半张美好的轮廓。此时已深信奚凤啸眼力锐利,言之不虚,不禁面露忧容,道:“陆曼玲武功如此之高,避毒珠恐不能顺利到手。”

  奚凤啸忽见站在船首的船娘偷偷别过面来,眸中现出一抹异光。虽然一瞥即隐,奚凤啸却瞧在眼中,不禁心中一动,暗伸两指,虚点了船娘身后「神堂」穴道一指。船娘只觉背后一冷,神智渐渐不清,身形虽然不倒,目中景物一片模糊。

  奚凤啸不动声色笑道:“天下事无一蹴即成之理,姑娘暂释忧念,你我见机行事。”

  春梅摇首凄然一笑道:“只怕小姐不能等待,因循误事,婢子纵然粉身碎骨,莫赎其咎,少侠不能俟隙出手劫夺么?”

  奚凤啸闻言只觉心神一震,知报恩之念不禁油然泛起,点点头道:“在下当不辞万难,犯险一时,且俟片刻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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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为酬红颜 智取宝剑

 

  蓦地——湖心陆曼玲舟中忽腾起一声凄厉惨嚎,只见一双女婢两支寒光闪奔长剑刺入锦衣武士两胁距「天豁」穴一寸三分部位。锦衣武士那惨叫甫一夺口凄厉呼出,眼耳口鼻的鲜血奔出,俯身栽下水中。
  
  青衣少年不禁勃然变色,两舟其余十五锦衣武士纷纷疾射扑向陆曼玲舟上。立时为四个持剑女婢一双彪形大汉接着,但人数悬殊,十五锦衣武士个个都持有不同奇形兵刃,不啻如虎添冀,攻势强猛。
  
  青衣少年突朗声大笑道:“陆姑娘,你必须三思,在下在此大明湖四周布下无数高手,只须一声令下……”说着又是一阵朗笑入云,道:“姑娘已成笼中鸟,依在下之见,宁可身为座上客,岂能屈作阶下囚。”

  陆曼玲只当未听见,全神贯注双方拚搏,发现自己这面岌岌可危,正待离座而起,突见风尘神乞长孙琰身形穿出舱外,拳腿交飞。老化子一加入,战况立变,一双锦衣武士顿被长孙琰雄厉的掌力打下湖心。青衣少年面色微变,仰面振吭发出一声长啸。啸声悠长响亮,随着夜风传了开去,回应不绝。

  奚凤啸忙道:“姑娘,你不如去南关峨英祠等候在下,在下如能取得碧虹剑,明午以前准必赶至,否则,在下定遭凶险。”说着,连声催促。

  春梅微一踌躇,暗道:“自己在旁,已感到碍手碍脚。”一声好字出口,身形已射出舟外落入水面,疾从片片荷叶丛中,似点水晴蜒隐去。

  啸声尚是袅袅不绝,湖面突现出十数条快舟,其行似箭,射出数十条飞弩,锐啸破空,投入陆曼玲舟中。箭簇一击实,立即冒出一道火焰,着水燃烧起来,转眼,整个舟上火光熊熊,烈焰腾空。

  陆曼玲穿出舟外,不落向湖面,竟投往青衣少年舟中,身形悬空,振腕碧虹剑疾出,九点寒星分袭青衣少年要害穴道。青衣少年冷笑一声,挫腰一仰.两腿猛踹,身形贴波飞射出七八丈外。他那一踹之力,小舟竟翻了一个转身,沉没水底,咕噜噜冒出一串水泡。

  陆曼玲没料到青衣少年诡谲歹毒如此,一剑挥空,身形落下才惊觉不妙。幸亏她轻功绝顶,另一足顺着水面一滑,腾空而起,岂知青衣少年身形回旋反扑而回,两指疾点向陆曼玲脉门要穴。一缕暗劲,奇寒如刃,身法更是奇奥迅诡,陆曼玲离水腾空式子用得过猛,真气不能在转瞬间由浊换清,无论如何闪避不开青衣少年奇袭之下。

  眼看陆曼玲就要伤在青衣少年指力之下,陆曼玲情急将碧虹剑脱手飞出,青霞一抹削向肯衣少年伸来手臂。青衣少年竟不闪不避,两指依然夺般点向陆曼玲要穴,出声哈哈朗笑。笑声才一出口,青衣少年猛感头顶罡风袭至,不禁面色一变,两足急踹,贴着陆曼玲云发滑过,沾足一片荷叶,腾空又起。

  那奇袭青衣少年之人正是那奚凤啸,如影随形向青衣少年追去,前后逃逐,转眼已落在湖畔。青衣少年别面一望,见是奚凤啸,不禁冷笑道:“朋友多管闲事,休怨在下心狠意毒。”

  奚凤啸沉声道:“我本不愿多事,只是尊驾杀人放火,王法不容,何况天下事天下人管……”青衣少年冷笑一声,双臂抡攻,掌式奇诡辛辣。

  奚凤啸已非昔下可比,交手经验大增,立掌为刃,划空锐啸迎击,出招更是出人意表,变化莫测。这时,陆曼玲自奚凤啸解救丧身之罹后,已把脱手飞出碧虹剑捞在手中,感念奚凤啸救命之德,亦向奚凤啸之后掠去。

  站定湖岸后,别面一望,只见自己所乘画舫渐沉入湖底,火焰已熄,湖面上冒出一股浓烟,老化子与四婢一双大汉均在湖心小洲上与锦衣武士多人激搏猛烈。心知老化子等人无法突出重围,锦衣武士个个武功卓绝,有心赶去施救,但一想到青衣少年诡毒,暗道:“蛇无头不行,打蛇应在七寸上,只将此人除去,何愁重围不解。”

  一眼瞥见奚凤啸出招奇奥,虽然手法似嫌生硬,不能一气呵成,似其武学正邪之长,攻向部位令人难测,补救这一缺点足足有余,不禁大大惊异。看奚凤啸年岁约莫四旬上下,一身武学集佛家玄门怪异,令陆曼玲百思不解。

  就在她略一怔神间,暗中不远处突冒出十数条迅快的身影扑袭而至。当头一人荡起一片寒光刀影扑来,陆曼玲身形斜闪,左腕疾出,一扣扣着那人曲池穴,拧腕一拗,运足蹴出。那人一条右臂,生生被陆曼玲拗折,痛得冷哼甫出口际,猛感尾间穴如中千斤重击,变为凄成惨叫,身形巳被踢起半空。

  陆曼玲身形疾旋,碧虹剑招出「百鸟朝风」、「千钓垂江」,流芒四射,率相扑来三匪立被殃及,一双大汉尸分四截,鲜血溅飞,另一匪左臂离肩飞出,血涌如注,惨叫坠地。其余众匪顿被慑住,齐齐刹住前扑之势。暗中又有数十条身影遥遥扑来,看来,青衣少年已下决心,宁可牺牲百人性命,亦不能使陆曼玲逃出手外。

  青衣少年武功已臻上乘,奇招迭出,式式辛辣,却暗惊奚凤啸手法奇奥逼人,错非自己,早败在对方奇奥武学之下,只觉奚凤啸是他平生唯一劲敌,不禁大喝道:“阁下若再不知进退,休怪我绝情辣毒了。”

  奚凤啸显然不必求胜,心内只在盘算如何能将碧虹剑得手,趁隙劫夺,又恐贻卑鄙无行之讥,但感举措难定,大大为难。忽闻青衣少年大喝入耳,不由一震,手法略缓得一缓,不料青衣少年趁虚切入,掌发如雷,一片排山劲风,破空如潮撞去。

  奚凤啸右掌迅疾一翻,一招「五丁关山」吐劲猛按而出。掌力相接,一声巨震响起,劲风回旋,石走沙飞,周边树木逼得偃倒。但听青衣少年喝道:“阁下武功不凡,再接在下一掌试试。”双掌疾并倏翻,平胸推出一招「移山填海」,一股狂飚宛如怒澜决堤,万马驰奔向奚凤啸撞去。

  青衣少年一招出手,立即潜龙长升天拔起,身形疾旋倒扑而下,右掌迅如电光石火按向奚凤啸头顶百汇穴。两种迥异不同的武功在弹指间完成,几乎辩识不出孰先孰后,速度之快可想而知。奚凤啸与青衣少年掌力狂按,只觉两臂一阵撼震,胸前气血翻腾,身形拿桩不住,蹬蹬倒退两步。

  他身形犹未稳住,蓦闻青衣少年喝声,不禁心神大骇,猛感一股如山劲力往胸前推撞而至,忙移宫换往外闪了开去。奚凤啸有自知之明,深知自己仗着惊人的记忆力,以及上乘的秉赋根骨,以及奇特的际遇,天下各门各派神奇武学几乎谙晓七八,差堪挤身武林高手之列,但内力修为应循渐进,讲究一分火候,一分功力,决不能滥竽充数,是以他不愿硬拚。他才闪避开去,蓦感头顶劲风下压,势如雷霆万钧,不禁大骇,暗道:“我命休矣。”

  此时,陆曼玲见匪党甚众,起念除去青衣少年,此人若死,重围立解,心意甫决,突发现奚凤啸已身临境,不禁叱道:“撒手。”身形夺空,碧虹剑振腕挥出,只见漫空寒飚,万点金星,势如天河倒泻袭向青衣少年。

  剑势未至,寒气已自逼体如砭,青衣少年迫得疾撤右臂,身形斜泻落地,迅疾无伦在胁下抽出一柄缅钢软剑,振腕呛啷一声龙吟过处,软剑伸得笔也似的直。只见青衣少年目中精芒电射,杀机内蕴,阴恻恻发出一声冷笑道:“陆姑娘,你这是自讨苦吃,怪不得在下。”匪徒们纷纷逼近,散布四外,按刃不动,只待一声令下,合攻出手。

  奚凤啸忽一跃而出,向一个持剑黑衣汉子扑去。他那扑势迅如电奔,黑衣汉子待奚凤啸扑至近前,才予惊觉,慌得举剑上挑,寒光电奔,刺向奚凤啸胸口七坎死穴。奚凤啸冷笑一声,施展空手入白刃神奥手法,一把夺下长剑,右腿飞踢在汉子左腿胫骨上。
  
  「咔喳」一声,胫骨立时折断,一声惨叫随着腾起,那汉子身形被踢飞五六丈外,血如泉涌。奚凤啸立时掠回原处,与陆曼玲并肩而立,左掌立胸,右手横剑上挑,脚下暗扣子午,身形微欠。
  
  青衣少年见奚凤啸捕杀一名手下,目中杀机毕露,及见奚风啸剑诀一捏,不禁骇然变色。少林七十二宗武功外,有一宗达摩绝学「降龙伏虎」剑法,历代相戒列为传之秘,仅掌门至尊及根骨奇佳,品行端正,修为功深的弟子获此真传,虽有此规律,但除掌门至尊外,少林二十三代数百年来仅有限五人获此际遇,这套「降龙伏虎」剑法起手式「我佛问心」,只觉心底泛起一股奇寒,眼中不禁露出悸骇神光。

  陆曼玲亦认出奚凤啸剑诀来历,不禁暗诧,忖道:“看来此人武学博杂异常,难怪精而不绝。”遂向青衣少年道:“狂言无异,请即出招。”

  青衣少年面现踌躇之色,沉吟不语,似大感为难。突随风飘送过来一阵洞箫声音,曲调靡和悦耳,如怨如慕,缠绵悱侧。青衣少年神色不禁一变,单掌一挥,转身遁空疾杳,手下匪徒亦纷纷窜逃一空。情势变得太突然,陆曼玲不禁一愕,转引投向湖心小洲,只见风尘神乞孙长琰率四个女婢一双彪形大汉乘着一支梭形快艇如箭驶来,转眼泊抵湖岸掠了上来。长孙琰七人负伤垒垒,肩背伤处鲜血仍自溢出,神色激动气忿。
  
  陆曼玲道:“伯父伤势无碍否?”

  长孙琰自泛怒光,冷笑道:“老化子死不了,日后自有他们好处。”

  陆曼玲笑道;“洞箫解围,伯父可知此人来历?”

  长孙琰闻言答道:“箫音甚熟,似为老化子昔年旧友,但久未谋面,听说此人已仙去……”

  奚凤啸冷笑道:“这大明湖只准你来此以?”长孙琰不禁语塞,目中精芒如挟霜刃怒视着奚凤啸。

  陆曼玲深知这位伯父习性,对瞧不顺眼之人,立即伸手较量,嫡侮怒嘲备至,故老化子虽名动武林,但为此僻性结怨不少,正要出言劝解,只听不远处传来朗朗语声道:“长孙老前辈在此么?”

  长孙琰不禁一怔,循声望去,只见一条修长人影踏着如银月华拂林飘然走来。距离既近,看出来人是三旬开外背剑布衣道人,长孙琰愕然诧道:“道长是谁?老化子素昧平生……”

  那道人打一稽首朗声笑道:“家师玉箫真人,与长孙老前辈昔年知交莫逆,特遣贫道恭迎老前辈等诸位前往一叙。”

  长孙琰不禁面泛喜容,长长和气了一声道:“原来是九宫旧友,怎么令师不亲身前来?”

  道人答道:“家师五年前迁来东岳,久已不问江湖是非,不愿与老前辈对头人明面相见,故以洞箫宫律慑退,家师现在贫道俗家师兄处,倘蒙见允,贫道头前领路。”

  长孙琰大笑道:“老化子极愿一见令师,道长带路吧。”道人打一稽首转身迈步行去。

  长孙琰向陆曼玲道:“我们走吧,那牛鼻子必知青衣小贼来历,他若道出,不无裨益于你。”

  陆曼玲略颔臻首,身开展动走出数步,发觉奚凤啸尚屹立原处,似未打算同行,回面说道:“尊驾不去么?”

  奚凤啸心下甚是作难,不随陆曼玲前往,恐无法取得碧虹剑,若与同行,又防陆曼玲长孙琰疑嫉自己心怀叵测,为此煞感踌躇。几经思虑之下决定暗蹑尾随,闻得陆曼玲之言,不禁一怔,摇首笑道:“在下局外之人,路见不平,伸手相助,如今姑娘转危为安,在下就此辞别,姑娘请珍重。”

  前行中年道人突止步回身朗笑道:“老前辈对头,爪牙尚潜伏周近,如不急行,只怕他们知道家师未亲身前来,又卷土重来。”

  陆曼玲道:“尊驾不如与我等同往一行,以免孤身无助,身遭不测,见过玉箫真人后再走不迟。”蒙面纱巾一双星眸凝视着奚凤啸。

  奚凤啸略一沉吟,慨然答道:“在下愿随同前往。”慢步走向陆曼玲身后。
  
     

  中年道人身形展处,竟是越来越快。长孙琰一行亦是快步如飞,迳向一座山凹处走去。风送涛韵,叶阴月漏,碧空如洗,纤云不染,夜色迷人。约莫半个时辰过去,隐隐可见一幢宅院座落于山阴处,中年道人随地发出一声清啸,飘回夜空。

  奚凤啸见并非自己追踪黑衣蒙面人那所巨宅,不禁心下略宽。穿越数株合抱交柯的龙爪槐荫,只见巨宅门内走出四个小童,各提着一盏油灯笼,红光外映。须臾,缓缓踱出一个皓首龙须身着八卦衣老道,后随一个面形团团,三绺长须中年富绅。

  长孙琰疾趋向前,大笑道:“老化子只道牛鼻子已仙去,不知在此又得重逢。”

  玉箫真人含笑道:“贫道浮云野鹤,不履尘世已久,武林中人以讹传讹。认为贫道已死,其实浮生若梦,黄梁一枕,贫道概不足念。”

  长孙琰大笑道:“高论卓见,听牛鼻子一席话,老化子胜读十年书。”随即与众人引见,至奚凤啸时,奚凤啸忙道:“在下闵荣。”

  玉箫真人含笑为礼,转面手指着随立之中年富绅道:“这是贫道弟子袭焕翔,弃武从商,积赀百万,落藉在此。”龙焕翔立时趋前,殷殷执礼。

  一阵寒喧后,袭焕翔立即领着众人走入一间宽敞的客厅,厅内布置得富丽中不失典雅,壁间悬挂名家字画,令人怡情夺神。袭焕翔待众人落座献上香茗后,即命仆厨摆下一席丰宴,这宅中仆从如云,穿梭不息,咄嗟间宴已摆下。

  玉箫真人笑道:“神乞口福不浅,贫道徒儿重金礼聘八闽良厨治席,神乞足以大快朵颐了。”

  长孙琰宏声大笑道:“老化子未吃,已自馋涎欲滴了。”袭焕翔请众人入席就座,长孙琰身居客位,推请上座。长孙琰推辞不获,笑道:“恭敬不如从命了。”

  入座后举目一眺席间,果然是闽菜,目光瞪着一味红槽鳗,香喷喷直冲入鼻,老化子如在平时,早就伸手就抓了,啧啧赞不绝口,道:“色香俱佳,味道决差不了。”一个青衣小僮在每人杯中斟酒,酒色碧绿如胶,芳香四溢。

  酒过三巡后,长孙琰长叹一声,道:“如非牛鼻子箫声驱敌,老化子已陈尸湖底了,可否见告这小贼来历?”

  玉箫真人道:“贫道避世已久,江湖是非早杳不入耳,月前下山,才得闻武林中为白阳图解已掀起一片血腥杀劫,神乞你问焕翔或可告之。”

  袭焕翔立时答道:“距寒舍十五里远近,有一神秘武林人物隐居,平日深居简出,外人不知,晚辈在五年前落藉于此,未及三月,即有一少年慕名来访,自称姓侯,却是神秘武林高人长子,胸中才学颇佳,谈古论今,武林典故,无不中肯.他知晚辈出身来历。”说此略略一顿,又道:“此后频频来访,与晚辈颇为投契,有时显露一手半招武学,已臻化境,晚辈自愧不如。”

  长孙琰突出声道:“贤契可有回拜么?”

  龚焕翔摇首道:“他从未启齿邀约晚辈,似有碍难之处,晚辈疑心他父子乃绿林剧盗,为掩人眼目计,在此广置田庄,晚辈亦不愿探入隐私,连累身家无辜。”

  长孙琰目露疑容道:“贤契只知如此么?”

  龚焕翔道:“晚辈仅知如此。”神色真挚,不似作伪。

  陆曼玲道:“那侯姓少年就是今晚所见之人么?”

  龚焕翔道:“正是。”陆曼玲面色微变。

  长孙琰目光望了龚焕翔一眼,道:“贤契将老化子等请入贵宅,就不惧他反颜成仇么?”

  龚焕翔面色一红,干咳了声道:“说实在话,晚辈同家师路经湖畔,目击老前辈等诸位陷入危境,原本不配多事,无奈家师故友情深,以箫声惊敌,事巳做出,骑虎难下,只有看事态发展如何?晚辈料他必不干休,因为陆姑娘剑上避毒珠是他……”

  正说之间,忽见一个小厮持着一封信函快步走来,递与龚焕翔道;“侯相公有信请主人过目,下书人立候回命。”

  龚焕翔不禁一呆,忙抽出书信一阅,向玉箫真人笑道:“徒儿料他必不甘休,他邀徒儿与恩师去东山头晤面,说是有要事相商,并谓展天行与老龙神明晨必来侵袭,须慎防。”说着离座而起,接道:“徒儿意欲单独前往应约,听他有何话说,事实明白后,再作妥善安排。”

  玉箫真人略一沉吟道:“为师与你带来一场是非,于心何忍,也说不得不去一次,不过你须引神乞诸位暂住密室憩息。”

  长孙琰道:“为了老化子的事连累贤师徒大可不必,还是老化子与陆曼玲前往了断。”须胡无风自动,怒焰逼吐。

  玉箫真人微微一笑道:“神乞火爆的性情仍异当年一般,恃强逞性,于事何补,看来,贫道方才是多事了。”长孙琰被玉箫真人顶撞得哑口无言。

  龚焕翔随道:“请贺先生来。”一个小僮急奔出厅,领着一个身着蓝布长衫,气质文弱五旬老者走入。

  龚焕翔道:“贺先生请领长孙前辈诸位暂住密室。”

  老者闻言低应了一声是,向长孙琰长施一揖道:“老前辈请容在下带路。”说着即往厅外走去。

  玉箫真人与龚焕翔身形一闪,掠出厅外疾杳。长孙琰心中有受久摆布之感,不禁冷哼一声,但也无可奈何缓缓向驾姓老者身后走去。陆曼玲与奚凤啸并肩而行,她发觉奚凤啸自始至终未说一句话,神意不属,似有所思,不禁低声道:“闵老师,对此事有何卓见,不知可否见告。”

  奚凤啸微笑道:“在下局外之人,实不能妄置一词。”其实他只觉玉箫真人与龚焕翔此举不无可疑,但又无法指出可疑之处,只觉心神怔忡不宁。

  陆曼玲暗道:“怎么此人如此冷漠。”一赌气亦不愿再问。

  他们随着贺姓老者走入一间僻室,室中有通往地穴石阶,一行拾级而下。奚凤啸只觉石阶多达百余阶,深入地腹,步一落实,进入一间石室。室内壁顶嵌着一颗核桃大小的明珠,发出柔和的光辉,映着室内景物清澈如画。

  室中为客厅摆设,古朴雅致,左右两门可通往邻室,只听贺姓老者道:“密室一连七间,寝具酒食一应俱全,请渚位略事休息,贺某告退。”长施一揖转身退出。

  贺姓老者甫一消失于门外,蓦闻贺姓老者发出一声惨厉嚎声,接着隆隆如雷,密室石门已闭上。长孙琰知己受愚,厉喝一声,双掌平胸推出,一片排空如潮罡力向石门推去。轰的一声巨震,石门不动不发毫。长孙琰被震得两臂双麻,目中怒焰如炽。

  突闻室外传来一阵长笑道:“力敌不如智取,老化子现在有何话说。”笑音语声发闷,显然为厚重石门挡住之故。

  长孙琰不禁目齿欲裂,听出言语声正是姓候小贼,激愤面色疾转黯然,长叹一声道:“老化子真不信牛鼻子与侯小贼沆瀣一气,但事实显然,传扬开去,武林中人都将笑我老化于有目如盲,谬托知己?”

  陆曼玲道:“伯父不可燥妄,事已如此,气又何用?”遂高声道:“阁下与玉箫真人勾结表里为奸,我等才误中暗算,有什么得意?”

  室外立即应声道:“陆姑娘你错了,应该说玉箫真人龚焕翔中了在下调虎离山妙计。”陆曼玲闻言不禁望了长孙琰一眼。

  长孙琰厉喝道:“难道玉箫真人不会返转么?”

  “诚如你所言,在下于龚焕迁来落藉之后,便已着手筹划,其家大半数仆佣均被在下网罗,是以事无巨细,均难逃在下耳目之下。”

  陆曼玲冷笑道:“阁下如此做法存心?莫非龚焕翔与阁下无形中曾结有宿怨?”

  室外侯姓少年朗声大笑道:“江湖之内,利害分明,道义二字已荡然无存,今日为友,明日为敌,屡见不鲜,最要紧的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奚凤啸闻言不由一凛,只觉人心奇险,防不胜防。

  陆曼玲道:“阁下目的无非志在取得碧虹剑,倘以武功论胜,则毫无怨尤,用此卑鄙手段,实令人齿冷。”

  朗笑声又起道:“兵不厌诈,姑娘何责人太甚?”

  陆曼玲幸幸然说道:“我看你怎样在我手中将碧虹剑取走,哼,只怕你是枉费心机。”

  “在下算无遗策,倒是姑娘如在梦中,在下方才在酒席中暗使了手脚,洒下一种药粉,药性缓和,如漏蚀石,在不知不觉中武功暂时丧失,九十日后才渐渐恢复,此药无毒,姑娘纵有避毒珠也无法察觉。”说着一顿,又道:“在下知姑娘心意,未等在下现身之前,将避毒珠毁去,依在下之劝,最好休生此念,风闻姑娘花容月貌,人间殊色,在下想欲人珠两得。”陆曼玲不禁机伶伶打一寒颤,星眸中射出两道怨毒神光,却被纱巾蒙蔽无法得见。

  风尘神乞长孙琰长叹一声逭:“老化子今朝阴沟里翻船,死也不瞑目。”说时已感体内真气不顺,四肢麻冷颤震。

  陆曼玲见状,即知老化子饮酒过多,药力比自己发作得快。再一掠四个女婢及一双彪形大汉,只觉他们已面无人色,呈献不支之状,不禁悠悠发出一声轻轻叹息。这叹息声凄侧幽怨,令人心酸泪下。陆曼玲目光掠向奚凤啸,只见他面色平静,似若无所事,不禁一怔道:“闵老师,你并无异样感觉么?”

  奚凤啸冷冷答道:“姑娘不用担心在下,目前急需忖思逃出之策,如姑娘沦入魔掌,则不堪设想。”

  陆曼玲不由心中感动,凄然一笑道:“自古道色美非福,红颜薄命,故我以纱巾蒙面,但料不到……”

  奚凤啸忙道:“姑娘,时刻无多,不妨用搜宫过穴,玉露归元之法,试解这慢形奇毒?”

  这时风尘神乞早巳跌坐于地,闭目行功,满面汗水,面色苍白如纸。四女婢两大汉一阵天晕地转,噗通倒地,其实他们药力并末发作,只是急怒攻心而已。奚凤啸道:“姑娘如急欲逃出,可试用碧虹剑能否穿透石壁。”

  陆曼玲暗觉甚有道理,颔首道:“不是闵老师一言点破,我险些忘怀了碧虹剑无坚不摧。”举剑平胸,猛提一口真气,贯输右臂。

  那知她不提真气还好,真力强提过猛,突然胸口气血逆窜,头目晕黑,真气一散,右臂不由自主地软垂落下。陆曼玲叹息一声道:“心余力拙,为之奈何?”说着缓缓举剑向颈间刎去。

  奚凤啸见状大惊,右臂迅如电光石火探出一把抢下碧虹剑,道:“姑娘不可自寻短见,事还未至绝境,容在下筹一脱身之策。”

  陆曼玲摇首凄然答道:“闵老师,有一分希望我也不会自寻短见,与其身遭污辱偷生,宁可保全清白而死。”说着望了奚凤啸一眼,又道:“这柄碧虹剑就算赠与闵老师吧,闵老师如能脱身,请代我复仇,九泉之下也当感德。”

  奚凤啸道:“如不能逃出此宅,碧虹剑赠与在下又有何用?”

  陆曼玲道:“我料侯小贼必不杀你,以闵老师武功博杂精湛,碧虹虽暂为侯小贼所得,他日不难物归原主,只求闵老师不负重托才好。”

  奚凤啸忙道:“姑娘怎出此不祥之语,在下不信已濒临绝境。”陆曼玲忽响起一阵银铃娇笑声。

  奚凤啸不禁大愕,猜不出陆曼铃何故发笑。只见陆曼玲道:“闵老师可愿见见我庐山真面目么?”不待奚凤啸回答,陆曼玲已伸手缓缓扯下蒙面纱巾。

  奚凤啸只觉眼前一亮,陆曼玲果是人间殊色,与何湘君一比,春花秋月,冷霜傲梅,五分轩轾。陆曼玲一张瓜子脸庞,娇嫩如脂,玫瑰泛靥,眉若春山,双瞳剪水,瑶鼻樱唇,瓠犀半露,齿若编贝,令人一见魂驰。只听陆曼玲道:“我长得美么?”

  奚凤啸道:“姑娘国色天香,风华绝代。”

  陆曼玲道:“闵老师见过比我长得更美的么?”

  奚凤啸只觉甚难措词回答,略一沉忖:“在下认为皮相之美,无足轻重,重在内心。”

  陆曼玲剪水双瞳凝视在奚凤啸面上,久久不发一声,看不出她是喜,还是怒。半晌,陆曼玲轻叹一声道:“世上能有几人像闵老师这般想法,红颜天嫉,多才薄命,你我能相处一室,虽云风萍相聚,总有前缘。”说着盈盈拜了下去。

  奚凤啸忙闪开两步,道:“在下不敢当此重礼,姑娘吉人天相,当可转危为安。”

  陆曼玲道:“但愿如此,若有万一,闵老师仁厚君子,愿求千金一诺。”说罢又拜了下去。

  奚凤啸左手迅忙一探,搀住陆曼玲,答道:“在下应允就是,但碧虹剑在下不敢受。”

  陆曼玲道:“闵教师休小视我乃女流之辈,言出如山,决无反悔。”说时额角已见微汗。

  奚凤啸知行将发作,忙道:“姑娘可照在下搜宫过穴,玉器归元之法行功,至少也可遏制毒性发作一时。“他本满口京腔,一时心急,不自觉地说出川音。

  陆曼玲不由愕然张着双眼,诧道:“闵老师你为何口音已变,莫非你体内已感不适么?”
  
  奚凤啸闻言知心急疏忽,为陆曼玲觉出有异。这时已感体内真气浮逆,遂即微笑说道:“姑娘猜得不差,在下已感体内有异,但口音变换却无关系。”伸手揭下面具。数月来奚凤啸气质已变,英姿飒爽,玉树临风,星目中有着令人不可抗拒吸引的神光。陆曼玲先是一怔,倏而露齿妩媚微笑,慢慢闭上双目,盘膝坐地。
  
     

  突听室外传来侯姓少年高声道:“陆姑娘,可曾仔细考虑了没有?”

  奚凤啸迅忙戴上面具,腾身掠在门前,冷笑道:“陆姑娘说要阁下进来当面一谈。”

  室外侯少年朗声大笑道:“你道我色迷心窍不想活了么?虽然终须进入石室,但此非其时,期在三日后。”

  奚凤啸不禁一震,暗道:“小贼果然狡猾。”心中大急。

  忽听壁外另一人高声道:“禀少当家,白杨谷中发现上官相行踪,似朝此处而来。”

  侯姓少年沉喝道:“知道了,你等紧守石室,慎防有人逃走。”

  奚凤啸料知小贼必已离去,迅以剑尖紧抵石室,方一运气,只觉心脏急促跳跃,不禁微叹出声道:“小贼是用何药物,竟如此厉害,我虽不畏死,恨死得不明不白。”

  转面望去,只见陆曼玲双眼已是睁开,正凝视着自己,泛出笑容道:“我已听从你的话不寻短见,怎么你也说出令人气短之语?”说罢又慢慢闭上了双目。

  奚凤啸此时再也不能强作镇静,只觉心乱如麻,那体内浮逆真气竟似愈来愈重,一幕幕往事重泛心头。他不禁想起三元秘笈,暗道:“尽三日之期,将三元秘笈内所载之武功从头至尾潜心参悟,或可找出一条自救之策。”遂静心息虑,面对石门盘膝坐下,剑尖外伸,默忆三元秘笈上武功绝学。

  他自得三元秘笈,即为事所羁,未得半月安闲潜心参悟。经此一来,奚凤啸反因祸得福,三日虽短,但因之奠立一代大侠之基石厥功至巨。

   

  晨光熹微,东方天际泛出一片鲜艳的红霞,卷云如带,千峰拥翠,澄湖如镜,四处飘香,山明水秀的大明湖,又平添了几分怡人景色。湖畔柳丝中人影一闪,翩若惊鸿现出一个俏丽的少女,正是春梅。她昨晚未离开大明湖,昨晚一切均当场目击,见奚凤啸随着陆曼玲等一行而去,心头亦喜亦忧,喜的是奚凤啸获近身之阶则碧虹剑得手有望。

  但风闻陆曼玲人间殊色,仪态万分,恐奚凤啸把持不住,见异思迁,又防陆曼玲横刀夺爱,不禁深怀忧虑。午时还早,她不急于离开,似沉浸在这水秀山清中,洗涤多日来烦虑。突闻脑后传来温和的语声道:“姑娘好闲情逸致,你家小姐可好否?”

  春梅闻声不禁骇然,转面望去,一眼瞥明那人,立即盈盈拜了下去,道:“刘老前辈。”

  那人正是太极双环刘文杰,含笑扶起,道:“姑娘不必拘礼。”霭然慈详,道貌岸然。

  春梅立起道:“小姐现在仍在成都静养,自龙泉驿蒙面老贼暗算,小姐即为所苦,时发时愈,婢子奉前来泰山寻觅一本“九叶驱风草”,昨晚才赶至此间,却为一场不同寻常的江湖恩怨所羁误。”

  刘文杰微微一愕道:“可否请道其详。”春梅便将昨晚所见说出。

  刘文杰倾听后诧道:“有长孙老乞在,这蒙面少女定是琼崖海天钓叟陆骥之女陆曼玲,老乞儿与陆骥乃八拜之交,陆曼玲远来中原,定意在白阳图解,只不知对方青衣少年是谁?”

  春梅摇首答道:“婢子藏稍远,不知少年是谁?但他意在劫陆曼玲那口碧虹剑。”

  “当然。”刘文杰道:“剑柄上嵌有一粒避毒珠,乃武林中人梦寐欲得之物。”话音稍顿,又道:“玉箫真人潜隐九宫,久已不露面江湖,如今再出,此事诚不可思议,老朽意欲前往一探,不知姑娘可愿陪伴同行,决耽误不了姑娘行程。”春梅心中大感为难。

  正筹思答词之际,忽随风送来一个阴侧侧冷笑,灵机一动,不禁娇叱一声道:“什么人?”循声扑了过去。不远处冉冉冒出一个瘦削长脸,两颊深陷,面色枯黄如腊的怪人。

  这怪人一见春梅扑来,目中进射两道森冷如叉的神光,鼻中轻轻一哼,右臂疾拂而出。一股阴寒如冰的袖劲狂卷如潮,袭向春梅而去。只见春梅如受重击,尖叫了一声,凌空一个筋斗,斜翻出七八丈外,伏在草丛中不动。

  春梅灵慧机智,刁钻伶俐,怪人袖劲堪拂中之一刹那,立即倒翻避出,装得十分相似如受重伤,不但将怪人骗过,居然连老奸巨滑之刘文杰也深信不疑。刘文杰纵横武林数十午,以小善博取同道美誉,至今盛名不衰。

  他不愿被人瞧出其实是一巨奸大恶,此时更不能袖手不问,身形疾闪挡在那怪人之前,沉声喝道:“出手辣毒,凶邪行径,老朽若不惩治于你,武林正义何在?”

  怪人桀桀怪笑道:“好大的口气?须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今日破格例外,要伸量伸量你有多大的道行。”

  刘文杰闻言不禁气往上撞,怒火如沸,但他涵养功深,喜怒不形于颜色,淡淡一笑道:“尊驾意欲仲量老朽,即请出手。”

  怪人怒哼一声,反臂出指,五股劲风斜射而出,身形疾旋,右掌一式「托梁换柱」击向刘文杰的下颚。刘文杰暗道:“好歹毒的招式。”心内却惊异他出式之奇突,攻向部位诡奥绝伦。

  他存心显露绝艺,右足一点,身形后仰晃了两晃,用出「风翻荷浪」旷绝身法让怪人反臂拂指一击,倏忽身躯一转,左掌穿起。「叭」的掌力互接,怪人一声哇呀大叫,身形倒跃出九尺开外,眼中两道冷电仔细上下打量刘文杰。

  刘文杰也震得两臂酥麻,暗道:“此人武学怪异,实非泛常,看来这数年江湖中又出了无数身手卓绝的能手,被黑道绿林帮派所网罗,准备掀起骇人巨变。”那怪人面色激厉,一退又进,身形如电,掌影飘飘,瞬息之间,攻出十三招。

  寒飚澈骨,罡劲所拍,无不是人身要害重穴。刘文杰双掌一分,踏步出招,掌势如长江大河滔滔不息,表面上看来雄浑有余,奇奥不足,均是普通常见之招式,其实这平凡的招数在他手中经过千锤百练,已化腐朽为神奇,简直无懈可击。

  半盏茶时分过去,怪人被刘文杰掌势逼得团团乱转,激怒得喉中厉啸怪叫。突然,刘文杰掌出「举火烧天」,一掌印在怪人胸脯上,「叭」的一声大震。怪人身形震得飞起,发出一声刺耳厉啸,躯体却不坠下,竟似流星腾空而去。

  刘文杰不由怔得一怔,暗道:“我这一掌之力已达七成,虽铜筋铁骨,亦面震伤内腑扑地不起,这怪人为何安然无恙。”心中一动,立即猛生追蹑怪人下落之念,四下一望,春梅已不见踪迹,鼻中冷哼一声,腾身凌空而起。

  半空中瞥见怪人身影远在数十丈外朝城垣下泻落,不禁双足踹,身如弩箭离弦追下。怪人身法飞快绝伦,转眼间已杳失于千佛山翠拥树木中。刘文杰身形落下,面现懊丧之色,忽闻身后一阵衣袂破空隐隐随风送入耳中。

  他耳力锐敏,辩明所来的人数不少,微愕之下身形疾转,只见老龙神上官相率领十余黑道高手疾奔而来。老龙神上官相亦看清立在道旁之人为太极双环刘文杰,不由身形顿住,抱拳笑道:“刘大侠别来无恙否?”

  刘文杰抱拳还礼,满面春风答道:“好说,上官老师前来东鲁为了何故?”

  上官相答道:“还不是要查寻铁翅蝙蝠物的是谁,风闻目前铁蝙蝠鲁境再现,并劫走玉虎帮鲁西分堂主胡飞熊怀不中之避火珠,是以兄弟急急赶来。”

  刘文杰故作愕然之色道:“此来刘某毫无所闻,上官老师可否约略说出经过梗概?”

  上官相不想耽误行程,却不敢拒绝刘文杰,稍一沉忖,道:“避火珠为胡飞熊劫自齐绍鸿手中,却不料为一凶邪似玉虎帮中信符火急召胡飞熊赶往一幢废宅……”

  “必是冒用展天行名义?”

  “正是。”上官相道:“胡飞熊不虞有诈,进入废宅,竟落得个全军覆没,他不是死在骗他入宅的鬼脸老贼手中,而是丧命在铁翅蝙蝠之下,避火珠亦被劫去。”

  刘文杰诧道:“鬼脸老贼,胡飞熊既全军覆没.上官老师据何而知?”

  上官相显然被刘文杰盘根究底问话所微怒,语音微沉,答道:“鬼脸老者属下十二恶判亦折丧一半,他本人幸免于铁翅蝙蝠之下,迅即离宅追去,此刻,展天行恰率众赶至,胡飞熊尚未气绝,从胡飞熊口中得知详情。”

  刘文杰叹息一声道:“此鬼脸老者显为玉虎帮中之人,处心积虑,叵测险恶,恐展天行睡难安枕了。”说着微微一顿,又道:“久闻上官老师处事谨慎,谋定后动,决不捕风捉影,无端生非,谅此行定然确知铁翅蝙蝠主者下落?”

  上官相摇手道:“此人如神龙在天,行踪神出鬼没,令人疲于奔命,兄弟再三思维,决以旁敌侧击,抽丝剥茧之法,或可找出一丝端倪。”

  刘文杰道:“愿闻高明。”

  上官相咳了一声道:“刘大侠谅已耳闻昨晚大明湖之事?”

  刘文杰抚髯微笑道:“这个刘某已有耳闻。”

  “依兄弟之见。”上官相道:“避火珠与避毒珠必大有关连,陆曼玲此去无异羊入虎口,玉箫真人久已绝意江湖,又闻他奄化仙去,墓木巳拱,此时又重现江湖,大有可疑。”

  刘文杰抚掌大笑道:“英雄所见略同,刘某极愿一见这位玄门旧友,是否利欲薰心,晚节不终。”

  上官相闻言暗暗心喜,忖道:“倘与他同行,则我上官相此来可振振有词,不惧展天行藉故寻衅。”微微一笑,道:“玉箫真人就在近潜隐,刘大侠不弃,兄弟愿结伴同行。”

  刘文杰乃心机至工之人,暗中冷哼一声道:“我岂能为你所利用”脸上却显露真挚的笑容道:“足感盛情,刘某尚须等候一位知友,上官老师请先行一步。”

  上官相不由大感失望,但他亦是老奸巨滑,深藏不露,闻言立即失手笑道:“如此兄弟先行一步,恕不奉陪了,说罢转身率众疾奔如飞而去。刘文杰目送上官相等人身形消失后,朝树丛葱郁中一闪不见。

   

  龙爪槐树荫深处那幢巨宅,栉比连绵,屋宇众多,却在阳光烈日下,显得那么阴沉岑寂,非但人迹杳无,即是鸡犬也找不到一个。

  蓦地——十数条人影由龙爪槐荫疾如电射纷纷掠了出来。只听上官相低沉喝道:“玉辉,你去叩门,说我上官相求见。”一个枭目森冷,背负一柄虎头钩劲装中年汉子,低应了一声,洒开大步迈向门前而去。

  油光乌亮的两扇重门紧闭着,一对黄铜兽环阳光回射闪闪.光华,眩目耀眼。王辉堪堪走近宅门,伸手一抓兽环,突闻一个阴沉的语声传来:“且慢。”音调是那么阴寒澈骨,王辉由不得机伶伶打一寒颤,转面望去,只见屋角暗处并肩慢慢走出三人。

  中立者正是玉虎帮主展天行,面罩浓霜,向上官相走去,道:“上官当家,咱们河水不犯井水,你侵我河地,不嫌狂妄欺人太甚么?”

  上官相料不到展天行亦在此处,神色尴尬,强咳了两声道:“展帮主,兄弟是追寻那使用铁翅蝙蝠的凶徒,并非有意与贵帮作对,帮主气势汹汹,不嫌盛气凌人么?”

  展天行哈哈大笑道:“上官当家,缉捕正凶,越界追人,不知咱们江湖有无树立规矩?”笑声中含蕴着刺耳讥嘲。

  上官相不由面色激动,道:“展帮主,你误会了,兄弟巳派人投贴贵帮总坛,怎奈帮主不在,兄弟礼数已到,问心无愧。”

  一句话扣住了展天行,怔得一怔,只觉立在一旁的玉面张良茅焕以肘撞了他一下,倏转愧疚赧笑道:“既然如此,展某显然理屈,望乞见谅。”话音略略一顿,接道:“上官当家定获有线索,这使铁翅蝙蝠凶徒藏匿在此宅内。”

  上官相朗声道:“兄弟决不无的放矢。”

  展天行道:“看来有凭有据,但不知此人是谁?”

  上官相道:“展帮主这是明知故问。”

  “展某委实不知,此人是谁?”

  “玉箫真人。”

  展天行先是一怔,继而微笑道:“上官当家何必欺骗展某,你此来目的无非在那颗避毒珠。”

  上官相面有愠色道:“含血喷人,豪杰不为,帮主别把我上官相当作了无耻小人。”

  展天行高笑入云道:“好,好,就算我展某说错,展某此来用意恰与上官当家相反,道不同不相为谋,上官当家你先请吧。”休看老神龙头上官相姜辣老练,刁滑如狐,那些巳骑虎难下,嘿嘿冷笑两声,以手示意王辉,预先逃去。

  上官相已觉察出这幢巨宅大有蹊跷,强敌临门,那有这么沉寂毫无动静之理,如非玉箫真人预先逃去。即系潜伏宅内蕴有预谋,心内猛萌首鼠两端之念,不禁目光闪耀乱转,暗道:“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不如怂涌展天行与玉箫真人拚命,自己表示宽容大度,与人无争,免落武林口实,明争不如暗图,谅展天行岂奈我何?”他心存渔翁之念,反倒泰然起来。

  只见王辉已然敲击门上兽环三次,力沉劲猛,撞得震天价响。突闻一个嘶哑苍老声音:“谁呀?”两扇大门缓缓启开,走出一个迈龙钟老家人,眯着双眼打量了王辉一眼,道:“你老找准?”

  王辉看出这老苍头毫无武功,强行压抑一腔怒气,抱拳笑道:“烦劳通禀,就说上官相求见。”

  老人家摇头笑道:“您老来得不巧,敝主人昨晚有事远行百粤,恕小的无法通禀。”

  王辉一愕,道:“什么?你主人走了么?但不知有无同行之人?”

  老家人道:“敝主人与玉箫真人及一个什么姓陆姑娘等人同行。”此言一出,令上官相、展天行等人不禁愣住,面面相觑。

  五面张良茅焕暗向展天行道:“此乃缓兵之计,帮主不妨单刀直入,逼使玉箫真人露面。”

  展天行对茅焕是言无不信,计无不从,已亟于查出那冒用信符之人,深觉茅焕之言极为有理,身形一动,迈步走去。只听上官相喝道:“王辉,回来。”王辉转身一跃,落在老龙神上官相之侧,肃立无声。

  上官相微笑望着展天行道:“宾不压主,恕兄弟不能越俎代庖,展帮主你请先吧。”

  展天行不禁一怔,猛感上官相此举不怀好意,自己也瞧出事有蹊跷,但未便示惧,立即抱拳大笑道:“如此展某当仁不让了。”率着玉面张良茅焕等人迈步走入宅内。

  老家人张惶失措,退在一旁,张口呐呐说不出一个字。展天行等人走入宅内,只见庄宅一无灯火,阴气逼人,有一种阴森恐怖的感觉,令人毛骨悚然。一行人步入宽敞左厅,玉面张良茅焕扇然夜行火摺,「擦啦」一声,一道熊熊火焰升起,照得全厅一明。

  展天行目光锐厉,一眼瞥见紫檀木桌缜着一封书信,上写:“留呈展帮主。”五个龙飞风舞字迹,映入展天行眼中,不禁心神大震,只觉处处都落在别人的谋算中,双峰紧锁,缓缓伸手向书信拿去。

  突闻茅焕一声低喝道:“帮主且慢。”展天行猛缩右臂,用惊疑目光望着茅焕。只见茅焕手中火摺已交与—人,取出一双鹿皮手套戴上,上前拿起书信抽出内面信笺。

  展天行暗道:“茅紧弟果真是心细如发,我玉虎帮之有今日成就,茅贤弟厥功不小……”

  忽发现茅焕面色微变,两手呈显颤抖,急趋前观看,只见书信上:“贵帮内有大患,何故另树强敌,展帮主今晚来此但无功,只怕赶回燕京时,贵帮已一夕易帜,拱手他人,恳挚奉告,言尽在此,临书布别,不胜依依。”

  展天行面色大变,喝道:“快走。”率众急急撒出宅外。迷蒙月色之下,只见老龙神上官相屹立着龙爪槐下,负手眼望看掠月浮云似有所思。

  上官相缓缓垂面目注展天行微笑道:“展帮主此行如何。”

  展天行寒道一张脸答道:“此宅乃一幢空宅。”

  上官相愕然道:“兄弟不信有此事。”

  展天行道:“相信与否,全凭上官当家,展某还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了。”上官相见道着展天等人远去消失的身影,不禁狐疑满腹。

  因目睹展天行等人神色凝重,暗道:“展天行老儿不是好吃的蒜,事非水落石出,岂能如此轻易撒手不问,难道他吃了暗亏不成。”他越想越对,不禁大感踌躇。以他之能,也不敢闯入此宅。这幢巨宅,眼前在他看来,不啻是一具巨灵神像,望而生畏。

  但这话不能向他属下说出口,既不能示惧,又不能撤走,默然思忖了一阵,心中打定了一个主意,暗道:“玉箫真人绝不能离去得如此快法,必仍在宅内,不如采取困围久待之策,何况太极双环刘文杰不会不来,有此帮手,何惧玉箫真人。”一想到刘文杰,不由暗诧,至今犹未见刘文杰赶来,忙一挥手,领着属下隐去。

  其实刘文杰早就到来,随着展天行潜入宅内,目击展天行见信退去,不禁大诧。他乃心机卓著之人,暗觉屋中必潜隐着一个极厉害的人物,行诡用计都不在自己之下,绝非玉箫真人,连想此人必关系整个武林。当然,刘文杰不会放弃此一重要的线索,他匿藏在大厅内守株待兔。
  
     

  此一计策果然收效,约莫一个更次后,突见一条黑影由天井上疾泻落地,轻轻做了一声蛙鸣。「呱」的一声传入厅内,只见厅壁微微响动后,一条黑影冒了出来,疾如鬼魅飘出厅外。

  刘文杰大惊道:“原来这巨宅内处处都有复壁,壁中藏有暗桩,他能目睹你一举一动,丝毫无所遁形,人却不能见他。”不禁心神凛骇,暗觉宅内蓄谋经营,居心实不可测。

  两条黑影在厅外一合,只听一个低微语音道:“老龙神上官相等人尚布伏宅外附近,暗暗监视我等行动,似采取困围之策,一两天内谅不会撤离。”

  “哼。”另一人冷笑道:“均落在咱们总瓢把子计算中,上官相如知机撤走还好,不然管教他全军尽没。”

  “那么总瓢把子为何不采取行动?”

  “此非其时,万一为此引来无数强敌,反为不美。”

  “不然,周近已发现黑白两道豪雄窥伺,如不禀报报总瓢把子定夺,出了舛错,属下可担当不起。”

  “哼,这班武林人物,都是贪生怕死,混水摸鱼之辈,见上官相心存顾忌,他们怎敢妄动,你就是为此而来么?”那条黑影本还有话说,是答得如此轻松,谅总瓢把子已成竹在胸,多说也无益,立道:“那么属下去了。”身影一闪不见。

  刘文杰暗中惊疑道:“他们说总瓢把子是何人物,谅此人必然知道。”只见那人在厅外呆立须臾,突身形拔起,穿空疾杳。

  这使刘文杰大出意料之外,原料此人必返入厅内,在他隐入复壁之际,以「虚空拂穴」手法制住,逼使供出,这样一来,刘文杰改弦易辙不可,一溜烟掠出厅外穿上屋脊。屋角飞檐处突冒起一条黑影,发出清朗语声道:“来人可是刘大侠么?”

  刘文杰不禁—怔,忙答道:“正是老朽刘文杰。”

  那人道:“家主人团强敌环伺,忙于策划退敌之计,致有失远迎,望乞海涵。”

  刘文杰道:“不敢,宅主人是谁,敢望赐告。”说着身形走了前去。迷茫月色下,只见那人面如满月,五官清秀,三绺黑发,眼内精芒炯炯若电。

  那人微微一笑,抱拳答道:“家主人说与刘大侠原是旧识,见面就知,再说在下也不知家主人真正姓名来历,家主人命在下带路至密室晤面畅叙武林大事,不知刘大侠能否俯允。”

  这一来,令足智多谋,貌善心险的刘文杰呆住,一时之间,不知如何答覆才好。去吗?恐自投罗网,履入危境,困未悉宅主是友是敌,无论如何,必是个极为辣手人物,智谋、武功,都不在自已之下。若是拒绝,则必认为自己胆怯,传扬开去,于自己名望有损。为此煞费周章,甚难措词回答。

  猛见此人眼内炯炯神光逼射在自己脸上,隐泛嘲讽意味,不禁脸上微感一热,咳了一声道:“宅主人如此故作神秘,老朽碍难置答,眼前强敌虽环伺宅外,却不敢冒入侵犯,令东主既知老朽之来,理该出见才是。”

  那人正色道:“刘大侠之言甚是,但在下奉命而来,不知其他,以刘大侠望重四海,誉满武林,武学已臻化境,尚恐家主人有意暗害不成?”

  刘文杰只觉此人词锋犀利,令自己无法招架,暗忖:“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谅他也莫奈我何?”心念一定,遂哈哈大笑道:“就请尊驾带路。”

  那入抱拳一揖,道:“恕在下有僭了。”纵身一跃,飘下屋面,只觉刘文杰已先他悄无声息站地,暗暗心惊道:“刘文杰果然名不虚传。”

  太极双环剑文杰随着这人身后,此人步法从容,不疾不徐,向花丛中一条白石小径走去,凝神打量四外形势。但见花木扶疏,暗香浮动,月色清冷,景色凄迷,一切都静得出奇,并无丝毫异状,忖道:“宅主如不出自己所料,定是个才华卓绝之辈,从容若定,谋略筹划,虚虚实实,令人有高深莫测之感。”

  因他心生惕念,脑中忖思见了此宅主人应如何应付,假定了几种情势,拟定对策,方可立于不败之地。刘文杰有一种过人的长处,那是一生谨慎,绝不乘喜而轻诺,更不乘快而多事,不因志得意满面偶有疏忽,是以伪誉武林数十年迄今不衰。

  忽感夜风送来浓郁芳香,沁人心脾。不远处现出一幢精雅别致的花榭,四周植有数百株不知名的花树,高仅两丈,躯干如碗,枝叶互生,叶如楷杷而轻厚,花似白莲,莹脂如玉,每株树上繁结数十朵,遥遥望去无异花城,不令人神往。

  刘文杰随着此人踏上石阶,花树内飘然走出一个青衣少年,含笑抱拳道:“难得刘大侠光临,蓬毕生辉,请入内一叙。”

  引路中年人突转身向刘文杰笑道:“在下还有事在身,恕不奉陪。”

  青衣少年道:“廖大哥,刘大侠武林高人,誉满四海,你我就此请益,倘蒙指点,胜似练武十年,这等旷世奇遇,你竟平白让它放过?”刘文杰乍睹这青衣少年,不禁一怔。

  料不到此庄主人如此年轻,只觉陌若平生,想他不出在何处见过,耳闻少年出言明誉暗毁,心中微怒,却丝毫不形于色,微微一笑,说道:“老朽不过浪得虚名,怎能比得阁下年岁轻轻,身手机智高绝,数日后即将名满江湖,使老朽欣羡不已。”

  少年闻言不由一愕,道:“刘大侠何以竟出此言,在下未学后辈,过蒙谬奖,不胜汗颜。”

  刘文杰大笑道:“智退展天行,慑阻上官相,即此两事,已足以名动武林,威慑江湖了。”笑声高遏行云,宏亮如雷。

  青衣少年微笑道:“刘大侠你误会了,在下非此宅主人。”

  刘文杰不由呆了一呆,道:“那么宅主何在?”

  少年堆起满面歉疚之色道:“宅主乃系家叔,因他筹划退敌之策,一时之间不能赶至恭迎大侠,是以命在下替代他款待大侠。”说罢延请刘文杰入室。

  眼中突然一亮,客厅中八支流苏宫灯由四个垂髻小童点燃,映得一屋通明。宾主落座献上香茗后,青衣少年道:“在下程惠,家叔程仲武敬仰刘大侠一生清誉,武林泰斗,发现大侠行踪后,即恐大侠为传言所讹,敝家叔居心叵测,祸乱武林……”

  刘文杰不待程惠说完,即微笑接道:“老朽平生谨慎,决不轻易指人以罪,眼见犹恐是假,耳闻岂可深信。”

  程惠道:“如此家叔就放心了”

  “不过令叔与老朽似未有一面之识。”

  “家叔昔年之事,在下生之也晚,不便妄论有无,只恐大侠贵人多忘。”刘文杰不禁哈哈大笑。

  程惠手指廖姓中年人接道:“这位廖鹏举是家叔衣钵传人,与在下同是嗜武若命……”说此面色突变,目注室外。

  只见一条人影急射掠入,浑身上下受有重伤,头面颚骨并划有三寸许刀口,皮肉外翻,血流如注,一站实即不支跌坐于地。程惠大惊失色道:“王老师遭了何人暗算。”

  来人已喘不出声道:“上官相已派入侵入本宅,少侠请准备应敌。”

  程惠剑眉猛剔,眼内精芒电射,冷笑道:“上官相居然有此胆量。”

  忽然,室外飘来一个阴寒澈骨冷笑道:“小辈无礼,上官令主何等威名,岂能容你等猖妄无忌。”话声中,电射掠入三个面目阴沉劲装老者,身着服色各别,常人眼中有奇装异服之感觉。

  程惠面色一沉,冷笑道:“你们是冲着谁说话?”

  一个枭目鸱吻红衣老者阴侧侧答道:“就冲着你说话?”

  程惠忽目注廖鹏举说道:“擒他过来。”语音寒厉。话未落,廖鹏举人已如电闪而出,一招「五泉猛泻」向红衣老者抓去。出手迅快如风,而且奇奥不测,攻向部位拿捏之准,虽武林耆宿刘文杰亦不禁暗暗称奇。

  红衣老者料不到廖峭举出手如此奇奥,不禁心神一震,幸他也非泛泛弱者,身形一侧,左臂一扬封住攻来手法,右掌一式「叶底偷桃」斜刁而起。「叶底偷桃」本为不登大雅平庸招式,可是在红衣老者施展出来,却精奇绝伦,攻其必救,逼得廖鹏举硬生生后撤一步。

  廖鹏举不容对方抢制先机,大喝一声,一退又进,重又疾扑而上,右掌如刃横削,左拳直击,两招并出,凌厉绝伦。红衣老者脚步微点,凌空上提,身子疾如车轮般打了一个旋转,让开攻来两招,食中二指疾仲,猛向廖鹏举肩头点去。

  两人攻守虽寥寥几招,却惊险万状,所出招式均是辛辣狠毒巳极,稍一不慎,非死即伤。廖鹏举突然身形一塌,侧身进击。转瞬间,廖鹏举已攻出九招三腿。红衣老者以一分之差,被廖鹏举抑尽先机,此时连受廖鹏举绝学所制,被迫得左腾右挪,连番倒退,心中大感震怒。但武功优劣,各凭智慧火候,一丝都勉强不得,虽欲取险出招扳回劣势而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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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造化弄人 身不由己

 

  只见廖鹏举手法愈见精奇,出招迅辣,划带出一招强猛啸风之声,叠浪掌影,如潮向红衣老者攻去。其余两个老者见同伴势危,蠢蠢欲动,却见程惠慑人眼神逼视他们,是以不敢妄动。突然,两条人影乍合,传出一声厉嚎,嚎声凄厉惨不忍闻

  廖鹏举与红衣老者身影一合,蓦起一声厉嚎,在此如水静寂中,这声惨呼听入耳中使人毛骨悚然。在此一刹那之远,三方表情各异。分着青、黑劲装的老者目露凶芒,面色震骇。程惠则负手凝立,面含微笑。太极双环刘文杰两道剑眉紧蹙深锁,深为此行忧虑。他瞧出廖鹏举武功怪异,兼博各大门派之武学,但合起来,神妙无比,其师程仲武之武功之高可想而知。

  只见两条人影一分,红衣老者「扑通」倒地,右颊上现出鲜明紫红掌印,伤痕渗出血珠,腥臭之味直冲入鼻,中人欲呕,动弹了两下,便自气绝丧命。以刘文杰见识之广,竟认不出此是何利掌力所伤,不禁更是心中一惊。

  程惠朗笑道:“上官相也太大意了,竟派出这等酒囊饭袋,丢人现眼。”身着青黑两色劲装老者不禁勃然大怒,霍地以双拔剑出鞘,寒芒闪闪。程惠又是长声朗笑道:“你们也会用剑么?”

  两老者目泛杀机,却闷声不响,双双剑芒挥动,势如流星,向程惠攻去。一指程惠胸前「七坎」死穴,一刺左胁「天府」穴道,双剑配合位置奇绝,使程惠攻守两难。双剑堪近程惠身前一寸之际,只听程惠哈哈一笑,倏然一式「猛龙升空」拔起。

  由于两老者恨极程惠,出招太猛,恨不得一剑就把程惠戳个透明窟窿,不料招式一老,无法及时回撤,身形不禁冲出半步。程惠身形已自电泻落在他们身后,手中却多出一柄尘封甚厚,形式古朴的长剑。一双老者惧程惠猝然暗袭,迅疾转身,不禁一怔。

  但见程惠身形屹立不动,指着腕中那柄长剑道:“你们既认用剑为能,在下愿以此剑相较。”轻轻一吹,剑口封尘簌簌飞落,两指一按哑簧,慢慢拔剑出鞘。在场诸人均以为程惠手中那口剑,必是锋芒犀利,切金断玉的宝刃。那知竟大谬不然,剑身抽出竟是黝黑无光,宛如一截锈铁,实在瞧不出有何异处。

  程惠道:“两位惧怕不出手么?”

  青衣老者突一声大喝,长剑出手,振腕撒出一片剑雨,罩空漫袭而去。黑衣老者身形疾晃,落在程惠身后,人还未稳住,剑已自出手,一招「飞雷掣电」指向程惠命门重穴。两人非但剑法上乘,而且合击之术配合得严密无间,泛泛之辈,在他们手下不堪一击。

  但见程惠身侧支地一个旋转,长剑划出一恳「周天极限」。此招虽是守招,但剑罡波向四外,潜力如山涌潮奔。一双老者只觉剑势才及半途,手腕巨震,排空罡气如潮撞至,逼得疾跃出三步。程惠冷笑一声,长剑反挑,出招「金丝缠腕」,左足一滑,突然反跃而出,右手虚空拍了一掌。

  刘文杰不禁心头骇异,程惠迅快凌厉的招术,在他眼目中仅是难能可贵而已,而令人惊奇的就是一式之中,兼及两个不同的方位。一双老者同他冷哼出声,眼跄跌出数步。只见青衣老者右腕上现出一圈血痕,手中长剑慢慢垂了下来,似是不堪承受剑身重量。

  蓦地——那青衣老者腕脉上一圈血痕,突然自动分离,呛啷一声,长剑连同一支断手坠地,断处不见半点血丝,面色苦痛难禁,豆大冷汗涔涔冒出。黑衣老者则身形萎顿,盘坐于地,面色如同败灰,眼中射出两道怨毒光芒。

  程惠向刘文杰笑道:“不登大雅,贻笑高明。”

  刘文杰正想夸赞二句,只见程惠忽神色大变,红润如玉的 面色疾转为苍白如纸,迅即跌坐于地行功调息。不禁心头一震,恍然悟出其中道理。上官相能派出这三人侵入宅内,定然身手卓绝。老龙神纵横黄河水道数十年,盛名不衰,皆得力其辅佐均眉一流之选,及绝不打无把握之仗。

  显然所来三人功力比自己所想为高,程惠虽在两三招内取胜,但胜得极为吃力,已耗尽内力才智,所以真元亏损至巨。此不外有二种用意,一则戳杀强敌,俾能扬名于世,再者使刘文杰警惕不得妄念存幸,宅主人程仲武武功高不可测,并不比你刘文杰稍逊,囚强将手下无弱兵。

  突然只见黑衣老者面色森厉,振吭发出尖锐刺耳长啸,啸声立时送出宅外,播散开去。廖鹏举面目一变,大喝道:“你鬼叫什么?”扬掌疾挥而出。

  掌力犹未及半途,黑衣老者口中突喷出一股泉涌黑血,倒地死去。天际远处疾传来数声长啸,啸声很快由远至近,显示来来人迅快如风。程惠倏地睁开两眼,从怀中取出一颗丹药塞入口中咽下,忙向廖鹏举道:“大哥,速禀家叔赶来应援,宅中人手不多,疑兵之计恐不见效。”廖鹏举闻言身形如离弦之弩般飞出室外而杳。

  程惠面向刘文杰苦笑道:“不瞒刘大侠,在下真元损耗甚巨,难在短短时刻内恢复,巳无力再袭,大侠如愿助在下一臂之力,可在下命门穴上……”
  
     

  忽听室外响起一个阴林笑声道:“太迟了。”

  只见人影纷纷离闪,疾射掠入八个蒙面老叟,肩后携带不同之奇形之门兵刃。太极双环刘文杰一生伪誉在外,模讷方正,闻得程惠之言,自不能见危不救,深恐落入话柄。正待伸臂按向程惠胸后,却不料八蒙面老叟侵入室中,呆是一呆,身不由已地后退一步。

  程惠猛提一口真气,身形疾立而起,冷笑道:“你等无端侵扰本宅所为何故?”八蒙面老叟一入室中,十六道冷电眼神均落在已死三尸体上,凝视久之,似骇震三同党之死状极惨。不禁同泛杀机,凶芒逼吐,慑人心悸。

  内中一人道:“为了铁翅蝙蝠。”言简意明,阴森刺耳。

  程惠道:“铁翅蝙蝠关我等何事,哼,莫须有之罪藉故生非,你等既入罗网,尚敢恃强逞凶么?”一双蒙面老叟不禁大怒,四掌倏地同推而出。

  合击之力,何等猛厉,巨飚顿生,破空雷啸,力之强足能推山撼岳。程惠似无惧自身之生死,冷笑一声,双掌穿胸拂击迎出,轰地一声巨震,掌力猛接,劲风四旋,八盏流苏宫灯坠下七盏。室中顿时一暗,仅有的一盏急剧摇晃,熠熠欲熄。

  只听程惠闷嚎一声,身形倒驽而出,往刘文杰身后掠去。一双蒙面叟四掌倏地又起,如山劲风竟向刘文杰攻去。刘文杰冷冷喝道:“且慢。”右掌一旋,拂出一招「天外惊虹」。一双蒙面老叟如受重击,同声冷哼,疾跃而退,目中怒焰如火,功行两臂,蓄掌挫身,弓满待发。

  突听另一蒙面老叟道:“原来是刘文杰大侠,请问大侠与此宅主人有无渊源。”

  “并无渊原。”

  “那么大侠为何助纣为虐?”

  “真象未明,怎能诬人入罪。”

  “上官会主从不无的放矢,我等奉命而来,身难由己,刘大侠不妨置身事外,日后大侠当知真象。”

  刘文杰闻言大感为难,忖道:“自己卷入是非中,无故半途而废,武林中谣言必由此而生,对自己更是难谅,不值自己所为。”

  当下权衡利害,心念一定,摇首道:“这个老朽恕难从命?”

  “如此我等要得罪了。”八蒙面老叟身形倏动,各择有利的方位,肩上撤出奇形兵刃,施展辛辣歹毒招式夹击刘文杰而至。

   

  地穴甬道延伸尽头,另有一间宽敞石室,仿照议事厅摆设。上首虎皮交椅上端坐一个黑衣蒙面老叟,踞坐如松,两侧各排有六把交椅,椅上赫然有玉箫真人、龚焕翔及五个面目阴冷中年人在座,互相低声商谈。那蒙面老叟一言不发,只凝神倾听。

  忽闻玉箫真人道:“长孙琰陆曼玲等人已诱囚在石室中,正好取他们性命,毁尸灭迹,万一有变,岂非顿成泡影。”

  蒙面老叟道:“老朽怎不知道,此时要取他们性命易如折枝反掌,无奈事有顾忌,碧虹剑终须炫露江湖,无异自承害死长孙琰陆曼玲凶名。”说着微微一笑道:“侯惠徒侄对陆曼玲倾心颠倒,若能结成佳侣,夫妇同行江湖道上,仗剑纵横天下,那时谁人能加以蜚语。”

  玉箫真人道:“但愿如总瓢把子所想,固可顺理成章,然而陆曼玲未必甘心情愿。”

  蒙面老叟大笑道:“真人不必烦心,天下事欲速则下达,侯惠徒侄自有一套对付女人看家本领,欲擒故纵,假以时日,不难水到渠成。”

  玉箫真人微笑道:“总瓢把子睿智无匹,料事如神,贫道难望项背。”

  龚焕翔接道:“展天行虽然退去,但难保不卷土重来,尤其老龙神上官相及黑白两道群雄在庄外窥伺,情势堪忧。”

  蒙面老叟冷笑道:“展天行自顾不暇,老朽料他必不敢再来,上官相行事沉稳,他自己决不亲自出手,最多派遣得力能手试探,成则固幸,败则悄然隐去……”说此突垂首沉吟一阵,接道:“老朽已筹出退兵之计,今晚当令这玉萼山庄名闻于世,使黑白两道群雄不敢正眼相视,如刘文杰中计,一切迎刃而解,我等可高枕无忧。”

  正说之间,廖鹏举忽疾奔而入,向蒙老叟禀明一切,神色忧惶不安。只见蒙面老叟用手一拍大腿,哈哈笑道:“老朽之计巳成,只要刘文杰坠入术中,他一生伪善誉名之外,必不能撒手不问,何况对方又是恶名久著之老龙神上官相。”说着赞道:“侯惠办得真好,此子日后可接老朽衣钵。”

  他低首稍一沉吟,抬面又道:“玉箫道兄,烦你等出外散布风声,就说刘文杰如此这般……可收一石二鸟之效。”玉箫真人立时离座牵着龚焕翔等人疾奔而去。只剩下蒙面老叟端坐在虎皮交椅上,宛如一具塑雕石像,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石室内奚凤啸闭目默悟那「三元秘笈」内绝学,从首至尾,逐字推解。这一来,他武学无形中突转猛晋,沉浸在三元秘谱中,如渴骥奔泉、甘醇芳香,不忍稍辍,不知时间如白驹过隙,如醉如痴。俟他睁开双眼,只见陆曼玲跌坐肃穆,面色祥和,宛如一尊大士佛像,高贵、壮严,令人不敢逼视。

  然而在陆曼玲眉心中隐泛一道杀机,直冲华盖,不禁心头—震暗道:“照相理而论,陆曼玲若存心正道,当成神佛,否则必沦入魔邪,善恶之间原系于一线之隔,端在自身明辩是非而巳。”由不住慨叹一声。

  再以目光移注在长孙琰脸上,只见长孙琰已无妆入石室时那般痛苦神色,龟息宁静,不禁暗异两人功力深厚,高人与庸手之别亦在于此。那婢女们及彪形大汉等人一个个昏睡在地,面色安祥。他已从三元秘笈中悟出解救之策,将自身体内无名之毒排出体外,当然他们亦可用此法解救,目光凝注在陆曼玲身上,徐伸两指向她胁下缓缓点去。

  指距陆曼玲五寸,突见陆曼玲星眸睁开,嫣然笑道:“无须少侠费神了”说着已盈盈立起,接道:“幸亏我已习成「九幽玄功」,这宗武学虽是魔教中功夫,却神奇莫测。”

  奚凤啸道:“那么长孙琰雄……”

  陆曼玲随即又是嫣然一笑,道:“我方才已自问濒临绝境,只觉生不如死,待少侠闭目行功后,我因实不愿死,脑中思绪万千,忖出家母所传「九幽玄功」谅可救治,习「九幽玄功」时尚年幼,大概因此武功列为旁门邪道,随习随弃,却不料今日得其之助。”

  说着睨了长孙琰一眼,接着道:“长孙师伯最厌恶旁门邪道,倒头来还是靠旁门邪道救了性命,看他醒来还有话说。”

  话尚未落音,风尘神乞长孙琰已自睁目醒来,咧嘴哈哈大笑道:“老化子自然无话可说,「九幽玄功」委实神妙莫测,我老化子从今以后不敢另眼相……”突目露精芒逼视在奚凤啸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两眼,沉声道:“碧虹剑为何在他身上?”

  陆曼玲道:“那是侄女举之相赠,伯父不可多疑。”

  “什么?”长孙琰惊诧道:“赠与他了?这又是何原因?贤侄女行事似嫌颠倒离奇。”

  “这也不算什么怪事。”陆曼玲响起一串银铃娇笑道:“只是伯父不明始末经过罢了。”

  长孙琰委实不解其中道理,目光惶惑道:“老化子真不信有其事,先传以九幽玄功解救,又将碧虹剑相赠。”

  陆曼玲笑道:“师伯错了,侄女未传他「九幽玄功」,因他教侄女以搜宫过穴,玉器归元之法遏阻毒性发作,始得悟出「九幽玄功」,才将碧虹剑相赠。”这话半是由衷之言,半是钟情于奚凤啸,故有意掩藏一部分事实。

  只见长孙琰面色森沉如铁,寒冷似水,陆曼玲不由一怔。奚凤啸道:“姑娘,在下实无意于碧虹剑,还是璧还姑娘吧。”

  陆曼玲螓首一摇,答道:“我一言既出,当无反悔之理。”

  长孙琰冷笑道:“老化子眼中不揉沙子,惺惺作态,令人厌恶。”奚凤啸只觉胸中怒火猛炽,恨不得将长孙琰劈于掌下,无奈自身实为图谋碧虹剑而来,一阵愧作负疚之念油然泛起,暗叹一声,强自把满腔怒火压抑了下去。

  长孙琰说后,也不理会奚凤啸,迳自向陆曼玲道:“老化子欲与贤侄女商讨几个问题?”

  陆曼玲道:“师伯有话指教,不妨直说,何必转弯抹角。”

  长孙琰道:“此宅主人是否可算得极厉害人物。”

  “龚焕翔不成气候,焉能算得。”

  “你还执迷不悟。”长孙琰不禁叹息道:“侯小贼身后之人才是宅主,龚焕翔本是傀儡,一丘之貉,显然可见,不然,迄至如今,玉箫真人为何尚未前来相救。”

  “说不定玉箫真人遭了毒手。”

  长孙琰不禁冷笑出声,道:“玉箫真人乃武林名宿,并非无能之辈。”

  陆曼玲眸中泛出骇然神光,道:“看来此宅主人,真如师伯之言是个极厉害的人物了。”

  长孙琰接道:“既然厉害,其手段必然凶残狠暴,洒入酒中的药粉,避毒珠尚不可解,其厉害的程度由此可想而知,如非贤侄女提起「九幽玄功」,老化子现巳魂游墟墓了。”说着忽转目望着奚凤啸道:“此人如何能安然无恙?贤侄女能否平息老化子胸中疑虑。”

  陆曼玲道:“师伯是说闵少侠系侯小贼同党故弄圈套,使侄女不疑。”

  长孙琰冷冷答道:“正是。”

  陆曼玲忖道:“师伯猜疑之言,委实无词可驳,莫非他真是……”曾参杀人,虽其母之贤,深知其子端正,也为之所动,故陆曼玲疑念一生,不禁向奚凤啸道:“大丈夫光明磊,何事不可言……”

  奚凤啸怒道:“在下再三言明,并无意于碧虹剑,偏见执拗,含沙射影,不料竟出自武林高人口中,可笑亦复可卑。”长孙琰闻言鼻中冷哼一声,目中顿萌杀机。

  陆曼玲娇笑道:“少侠不可动气,我这师伯就是性情未免过于偏激,其实面冷心热,俗彦有云:「退一步想则万事皆平」,少侠谅亦是精擅「九幽玄功」?”

  奚凤啸淡淡一笑道:“武学一道,浩瀚如海,即以毕生之年沉浸其中,所得者亦不过九牛一毛,姑娘如不说出以「九幽玄功」解救,在下此刻心中疑窦较长孙老英雄过之无不及,当然,在下亦是用独门绝学化解。”

  长孙琰冷笑道:“胡说,这话有谁相信?”

  陆曼玲道:“我相信。”

  长孙琰愕然瞪目,摇首道:“姑娘,如此谬托知己,将后悔莫及。”

  陆曼玲纤手一掠云鬓,轻声娇笑道:“好啦,尚未脱险,即已争论离心,虽愚者而不为。”说着莲步姗姗向昏睡在地女婢等人走去,施展魔教绝乘秘学「九幽神功」一一施救。

  风尘神乞长孙琰满脸不忿之容,怒视着奚凤啸,似欲全力一击出手,却又心有所顾忌。奚凤啸似若无睹,凝神贯注着陆曼玲施展魔教玄功罕见之手法。石室内寂静如水,空气沉闷如重石压胸,只觉郁逼难舒,呼吸不能。约莫半个时辰过去,婢女及大汉一一醒了过来,挺跃立起,神色仍萎靡困顿。

  陆曼玲娇笑道:“侯小贼一番心血是白费啦。”
  
     

  蓦地——石室暗门轧轧开启,却不见有人进入。长孙琰不禁大震,右掌平胸蓄势待发,身形意欲扑出。陆曼玲低声道:“且慢,慎防暗算。”
  
  奚凤啸已自一闪而出,室外右而一条长长的甬道,昏茫暗黑,凝目望去,只见一个娇小的身影在暗中缓缓走去。不禁一怔,暗道:“是春梅么,她为何向那面行去。”情不自禁暗随而去。才只走出两步,突感肩上一松,那柄碧虹剑却不翼而飞,心神只觉一颤,大喝道:“什么鼠辈。”五指反甩抓出。

  指力甚劲,划带出一片啸风之声。那知指头抓空,身后静荡荡的并无半个人影,奚凤啸不由愣住。只听暗中传来如蚁语声道:“婢子已将碧虹剑取去,赶回覆命,恕未能偕少侠同行。”

  赫然正是春梅语音,不觉暗暗叹息道:“我如何向陆姑娘交待?”

  忽听陆曼玲道:“闵少侠你受伤了么?”

  奚凤啸疾掠入室,面现愧疚之色道:“碧虹剑被人暗劫取去。”陆曼玲闻言花容失色。

  长孙琰面目一变,大喝道:“老化子之言如何?分明与侯小贼狼狈为奸,密谋串通骗取碧虹剑。”

  奚凤啸大怒道:“老英雄话要尊重点,不可自失身分。”

  陆曼玲突五指迅如电光石火,摘下奚风啸胁下一支豹皮革囊,疾跃开去,道:“想不到少侠竟是个外貌诚厚,内藏险诈之徒。”

  奚凤啸神色微变道:“在下目前含冤莫白,难怪姑娘痛恨,如赐在下机会,当在短短时日内必将珠剑璧还,但姑娘摘取在下革囊却为了何故?”

  陆曼玲道:“我要探出你的来历。”说时在囊中倾出三支铁翅蝙蝠,当啷坠地。

  长孙琰目睹铁翅蝙蝠不由面色大变,陆曼玲面色如罩浓霜,两道利刃神光注视在奚风啸身上,奚凤啸不禁大愕。他竟忘怀了囊中还有铁翅蝙蝠,黯然道:“说出来姑娘也是不相信,这铁翅蝙蝠是在下途经荒山,在三具尸体内起出。”长孙琰突伸两臂,两掌交错猛劈出去。

  奚凤啸只觉一股如山掌力撞来,忙身形一斜,横掌一式「投鞭断柳」划出。只听长孙琰冷笑道:“难怪老化子看你不顺眼,原来是个巧言利舌骗徒。”双掌疾撤,身躯旋转如风,避开「投鞭断柳」这一式奇招,立时晃摇双掌,欺身进招。

  只见掌影漫空,巨飚如潮。老化子恨透了奚凤啸,出招辛辣,掌力足能裂石开碑,真要是叫他打实了,奚凤啸不死亦必重伤。奚凤啸夙性耿直,不擅作伪。但为事所逼,迫不得已,故对陆曼玲未免内疚,见老化子出招狠辣,只仗转动身法闪避,间或方出一招逼退长孙琰。

  陆曼玲是个心计至工,雄才大略的红粉英雄,她对事有其独特的观点,她不以为长孙琰看法完全正确。固然奚凤啸有其可疑之处,一个人有其光明磊落的一面,当然亦有其隐秘不可告人之苦衷,不论是谁,均脱不了此一范畴。

  奚凤啸既是侯小贼同党,不可能罹受药粉之毒,如此,奚凤啸大可乘着陆曼玲长孙琰药力发作之际施展毒手,碧虹剑岂非垂手可得。陆曼玲深悔其责备奚凤啸外貌良善,内藏险诈之言过重。但少女矜持性情羞于认错,暗道:“目前情势须急于脱险出困,如今室门大开,须立即出外一探,且不管他两人拚斗如何。”心念一定,欲待向室外飞身跃出。

  突听室外传来一阵朗朗大笑道:“在下极为钦佩你等闲情逸致,还未出困就已拚个你死我活。”只见人影疾闪,显出玉面朱唇,目光阴森的候姓少年,身后尚排有一列锦衣武士。

  侯姓少年又发出朗笑声道:“在下惊异陆姑娘之能,将在下秘制药粉之毒逼在空穴内,不过只能保住三年性命,逾期则毒性侵入脏腑不治。”这时长孙琰与奚凤啸两人身形已分。

  长孙琰冷笑道:“老化子一向不信邪,即是活不出三年,但必手刃你这小贼。”

  侯姓少年哈哈大笑,忽目注奚凤啸道:“大明湖之游赏心悦目否?”

  奚凤啸沉声道:“你只有这句话要说么?”

  侯姓少年眼角瞥见地上三支铁翅蝙蝠不禁面色大变,厉声道:“这铁翅蝙蝠从何而来?”

  奚凤啸心中一动,道:“莫非你就是这铁蝙蝠物主?”

  突见侯姓少年身后一个锦衣武士咧嘴叫出一声惨嗥,面如败灰,身形摇摇欲倒。甬道远处传来阴寒如冰的笑声道:“侯惠,你转告令叔,碧虹剑已为老夫取得,别再枉费心机了。”语声送入侯惠耳中,只觉脊心泛起一股奇寒,不禁机伶伶打一寒颤。

  那锦衣武士身形急剧摇了数下,双足一软,栽仆在地气绝废命,其余锦衣武土纷纷大喝循声扑去。陆曼玲口中忽发出一声惊噫,星眸中泛出诧异之色,手指着死者背心上,道:“师伯,你瞧这是什么?”长孙琰奚凤啸候惠六道目光向尸体望去,只见尸体上赫然正钉着一支铁翅蝙蝠。

  侯惠面色铁青,厉声一笑,转面疾闪而杳。奚凤啸倏地伸臂拔下尸体那支铁翅蝙蝠与地上三支一比,只觉款式一般无二,铸造精巧,栩栩如生,分明是同一人所用,不禁喃喃自语道:“这是我所见的第四支。”

  陆曼玲娇声道:“闵少侠,你说什么?”

  奚凤啸听而无闻,一言不发,将四支铁翅蝙蝠收在一齐,装入豹皮革囊系于胁下,淡淡一笑道:“在下有生之年,必将碧虹剑追回璧还陆姑娘……”

  陆曼玲清流双目中露出歉疚之色,道:“少侠……”

  奚凤啸道:“在下是个外貌诚厚,内怀险诈之徒,薰犹不可同器,不必再说了。”说时身形已迈步而出。

  只听陆曼玲颤声道:“你……你……”

  奚凤啸心中不禁油然泛起一种莫名感慨,他不怨恨陆曼玲长孙琰,只觉江湖云诡波谲,非用间施诡不能达到目的,错在自己,岂能怨尤他们。但感造化弄人,不由自主。忖念之间,身形向漫长昏暗甬道尽端走去。陆曼玲长孙琰等人尾随在奚凤啸身后两丈开外。

  尽端向右转角处显出一间凿石开成的大厅,厅内上端摆布成一张虎皮交椅,两列两行议事大椅向左右伸展,但寂无一人。壁顶嵌着一颗拳大明珠,散出柔和的光辉。这大厅有进口无出路,奚凤啸不禁暗道:“春梅分明向此处而来,无疑的是一定有出路,春梅又为何不暗中通知我逃走之径。”

  他似发现什么,不禁一怔,目光笔直凝视在虎皮交椅左脚下。陆曼玲翩若惊鸿般,首先掠入厅内,不禁出声道:“闵少侠,你是怎么了。”只见奚凤啸一跃而起,落在虎皮交椅前,伸手拾起一物,不由趋前端视。

  奚凤啸掌中托着一支铁翅蝙蝠,嘴尖已然断缺,似是被内家罡气或坚硬之物撞毁。陆曼玲目露幽怨道:“闵少侠,你看出什么蹊跷么?”

  奚凤啸不答,只垂目沉思,暗中忖道:“这铁翅蝙蝠主者为何而至石室中,难道亦为碧虹剑而来么?否则,亦与此宅主人大有关系。”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由深深为春梅担忧。

  陆曼玲道:“闵少侠,你为何不说活?难道恨死了我么?”说罢展齿一笑,笑容中流露出无限的感伤。

  忽听身后长孙琰低声嘀咕道:“此人巳四旬开外,奇丑无比,怎可称他少侠,就非要求他不可么。哼,老化子偏不信。”

  陆曼玲回面怒道:“师伯,你不知道最好别说,祸苗是师伯惹出,难道还不够么?”

  长孙琰见陆曼玲变脸,不禁面红耳热,只有闷声不响,暗中却嘀咕道:“老化子不知道,你知道,既然你知道何不早说,也免得我老化于闯出此祸。”

  奚凤啸将断铁翅蝙蝠收藏囊中,凝目注视陆曼玲一眼,淡淡—笑道:“在下怎能怨恨姑娘,处于在下处境,换了别人照样疑心在下居心叵测,但事情终有水落石出之时,在下实有难言之苦衷,日后姑娘恨我谅我在所不计。”

  陆曼玲听得奚凤啸之言话中有话,不禁一怔.盈盈笑了笑道:“无论如何,不管少侠是否图谋碧虹而来,我都不会怨恨少侠,反正我已将碧虹剑赠与少侠了。”

  奚凤啸正色道:“昨日之非,顿成今日之是,又安知不是他日之非,也罢,在下不如实话实说,在下确为力图谋碧虹剑而来。”

  此言确是出自奚凤啸肺腑,非但陆曼玲不信,即是长孙琰也认为奚凤啸故作愤气之言。陆曼玲幽幽一叹道:“你我虽萍水相逢,但共患难一场,自比别人情义远较深厚,难道少侠为了方才误会,一时失言,竟情断义绝了不成?”说时一股哀怨感伤不禁泛上心头,热泪盈眶,濡然欲滴。

  长孙琰见状不由大诧,暗道:“我这侄女,秉性坚强刚毅,从未见她落泪,怎么今日竟为一个不相干之人声泪俱下,这道理老化子实在想不通。”他不知陆曼玲一缕情丝深深系着奚凤啸,男女相悦,端在缘字,迎之不来,推之不去,丝毫勉强不得。

  奚凤啸慨叹一声道:“并非在下对姑娘误会,只是在下处境有难言之苦。”
  
     

  突然——四壁暗门一开又合,涌出十六个锦衣武士,右腕扬刃,左手握着一具苗疆野人特制的诸葛连弩,扑攻而来。这诸葛连弩制作精巧,弓上排着九支淬毒利箭,仅一掀弓上暗钮,毒箭立即连珠射出,锋利无匹,见血封喉,端的厉害至极。

  长孙琰大喝一声,抢先攻去。陆曼玲抢过婢女手中一把长剑,扬腕洒出一片寒星,长身罩袭而下。彪形大汉及女婢纷纷出手猛攻,迎向锦衣武士而去。十六名锦衣武士显然是经挑选出的好手,个个武功高强,刀光电奔,出招辣毒,配合谨严,却按弩不发。

  奚凤啸却不动手,目光扫视四壁,似欲找出开启暗门机钮。仔细搜觅了两眼,却找不出机钮所在,忖道:“不如生擒一名匪徒,酷刑之下,何求不得。”心念一定,只见陆曼玲等人均是万守于攻,防避诸葛毒弩射出,暗道:“这样缠斗下去,万一匪徒增援,岂非自断生机,活活困死在这地穴之中。”

  蓦地一声惨叫腾起,长孙琰五指诡疾抓住一个锦衣武士,左掌迅快往胸前印下,顿时七孔流血,心脉震断而死。此举触怒了锦衣武士萌动杀机,只听一声大喝道:“速束手就缚,可免一死,倘逞强顽抗,毒弩一发,汝等无法活命。”

  话未落,陆曼玲和剑流芒电闪,已划开了一个锦衣武士左手腕脉,诸葛毒弩坠地,血涌如注,大叫倒地。其余四名武士大惊倏地倒跃而出,贴壁屹立,左臂齐伸,按弩待发。此际虽暴燥刚烈的长孙琰也不敢犯险进扑,怕毒弩一发,无法兼顾,伤着了谁也感辣手。

  陆曼玲也觉碧虹剑失去,不能以避毒珠解开剧毒,对方又站立不同方位,出手一击,无法将他们悉数毙命,不禁犹豫为难。转瞬之间,情势突变,只见锦衣武士纷纷闷哼出口,面色惨变,左臂倏地垂下,毒弓堕地出声。

  陆曼玲等人不禁一呆,突见奚凤啸跃到一个武士之前,五指掀脱下颚,飞点「期门」穴一指,沉声道:“如想活命,速领我等出去,不然在下点了尊驾的五阴鬼穴。”那锦衣武士面色大变,汗如雨下,望了奚凤啸一眼,示意紧随他去。

  奚凤啸颔首道:“尊驾先行吧。”那锦衣武士步履蹒跚迳向室外走去。

  奚凤啸紧随他身后,亦步亦趋。陆曼玲长孙琰相视了一眼,露出惊奇神光,率众随着奚凤啸而出。长孙琰低声道:“他用的什么武功,能在弹指之间将十四人同时制住,老化子见多识广,还未听说过有此神奇武学。”

  陆曼玲默然不作答,只觉一阵落寞伤感情绪无由泛起,涌塞心头。一刹那间,但觉百愁千感,纷歧丛生,幽怨眸光凝注在奚凤啸俊逸潇洒的背影,泪光莹然欲滴。她知道出险后奚凤啸毅然离去,不由暗叹道:“只缘流水落花两无情,情丝难纱千万重。”两滴泪珠偷偷顺着香腮流下。

   

  一片紧傍着峭壁层峦黝黑茂密的森林,如银月华透着叶隙穿入,月影如钱,铺地成锦。林内十数条人影鹤行鹭伏,迅速移动。片刻时分已赶过丛林,到得一块岩嘴上。正是陆曼玲等人,只觉那锦衣武士一嗅落崖嘴,疾然停步,转向望着奚凤啸。

  从他眼中可惴知其意,是现在已出险地,此去安然无险。奚凤啸疾伸两指点向锦衣武士,所点的穴道却在周天要穴之外。风尘神乞长孙琰暗暗诧异,忖道:“这是点的什么穴道,老化子浸淫了武功数十年,对于点穴一道独擅,却难知其玄奥。”心中着实孤疑不解。

  但见锦衣武士应指倒地,宛如气绝。奚凤啸目注陆曼玲道:“有烦姑娘命随从与此人换上一套俗装,送至十数里外僻处弃置,两个时辰后即渐醒转,此人被在下废除一身武功并神智丧失,不复记忆前事,永绝后患。”

  陆曼玲双瞳中隐泛一丝哀怨,嫣然一笑道:“你是要走了么?”

  奚凤啸避开陆曼玲的目光,答道:“在下留此无益,愿姑娘保重,日后有缘,当再相见.在下就此告别。”说着长施一揖,转身洒开大步走出丈外,又停身回面道:“碧虹剑誓必追回,在下已留有燕京地址,三月之后姑娘命人稍一口信转知在下,在下定将碧虹剑璧还姑娘。”

  话落疾然转身,忽听陆曼玲出声呼唤:“少侠留步。”

  奚凤啸不禁一怔,回身问道:“姑娘还有何事吩咐?”

  陆曼玲幽幽一声低叹,凄然笑道:“我有一个请求,不知少侠可否赐允?”

  奚凤啸暗中一皱眉头,道:“只要在下力之所及,无不如命。”

  陆曼玲道:“少侠请揭下面具,我属下尚未见过少侠庐山真面目,日后江湖道上如遇,恐增误会。”

  长孙琰闻言暗道:“什么?他竟非本来面目,我老化子又再次失眼了。”只见奚凤啸迟疑了一下,抬腕伸手在耳侧揭下一层面具,显出星目胆鼻,俊美如玉的面庞,眼神中特具有一种令人不可抗拒气质,如磁引针,不能自己。

  长孙琰暗赞道:“英姿焕发,丰神潇洒,老化子走遍江湖,尚未见过如此佳绝的人品……”忽地老化子恍然悟出陆曼玲为何要瞧上奚凤啸庐山真面目真正用意,原来小妮子一缕情丝已深深系在这少年身上,不由自主,见奚凤啸去意甚坚,奈少女矜持,无计相留,话又难以出口,故而托言,用心至为良苦。

  须臾,奚凤啸抱拳笑道:“姑娘珍重,在下人去心在,友情常忆。”

  陆曼玲暗中跺了跺脚,迸出娇笑道:“你去吧,但愿后会有期。”奚凤啸抱拳一拱,转身迈开大步走去。

  陆曼玲一语不发,目送奚凤啸身影消失后犹自久久不久,只觉一股悲楚由心底生起,不禁眼中濡湿,两行珠泪断线般流了下来。老化子长孙琰在姑娘身后发觉陆曼玲两肩微微耸动,已知就理,不由暗中叹息一声,忖道:“怨我老化子固执偏妄,生生拆散一对佳偶,老化子有生之日,决助他们重圆破镜。”遂道:“贤侄女,我们走吧。”

  陆曼玲鼻中轻哼一声,举掌一挥,身形如箭离弦疾射了出去。长孙琰又暗暗长叹一声,率众疾随陆曼玲身穿林掠了出去。月影西斜,陆曼玲疾如电飞奔出十数里,到得一片旷野中,只觉心头闷郁难舒,如压巨石一般。不禁停下步来,仰面深深呼了一口气。

  长孙琰飞掠而至,见状呆得一呆,道:“贤侄女,这都怨我老化子,老化子为赎前惩,有生之年,当助你了此心愿。”陆曼玲垂首不语。

  长孙琰暗道:“男女相悦,非外人所能了解,哼,你不说话,老化子偏要你说话。”故作迟疑长叹一声,道:“不过,此人实居心叵测……”

  陆曼玲忽的抬面,星眸中吐出两道怒芒,道:“伯父,你不要故入人罪,再要如此,侄女与伯父分道扬镖,各行其是。”

  长孙琰忙道:“贤侄女不可动气,老化子绝非无的放矢,更不能一误再误,问题就出在碧虹剑上,因老化子听出他似知碧虹剑是何人取去,如非预谋……”

  陆曼玲道:“这个,侄女早就知道了。”

  长孙琰说道:“怎么,你知道了,如何不当面揭破。”

  陆曼玲冷哼一声道:“亏伯父还是风尘异人,武林名宿,这道理都想不通,侄女既赠剑与他,话已出口,绝无收回之理,更不能禁止他将剑借与别人……”

  长孙琰道:“对极,贤侄女言之有理,不过……”

  陆曼玲冷笑道:“不过什么?侄女料他借剑与人,其中道理简单得很,系受人之托,不然也是受恩图报,目的端在于避毒珠救人一命,事后侄女坚信他能璧回原赵,如当场揭了于我有什么好处?”

  长孙琰暗道:“对,如果当场揭破,两人之间裂痕将更加深,至于不可收拾,老化子岂非罪大恶极。”不禁语塞,当下钦佩陆曼玲机智实非常人可及。

  只听陆曼玲幽幽叹一声道:“侄女此举,无非预留日后相见之地。”

  长孙琰只觉愧疚于心,道:“好,咱们赶往燕京去找他,老化子实在不明白贤侄女涉足中原为了何故?”

  陆曼玲冷冷答道:“日后就知。”说时突然面色一变,忙低喝道:“速藏身草中。”身形一转,隐入草内。老化子等人身藏入草中,只见来路现出一条人影,疾如流星赶来,现出一黑衣蒙面的老叟。

  这蒙面老叟到得距陆曼玲身藏身之处三丈开外猛然停住,目中如炬神光向四外扫视卫瞥,伸掌入怀取出一物,就着昏茫月色之下凝神审视掌中之物。陆曼玲目光锐利,暗中已察出蒙面老叟掌中正是一支震骇武林,名闻天下的铁翅蝙蝠,不由心神一震。

  只见蒙面老叟将铁翅蝙蝠在掌中反覆审视,面色虽不可见,但眼中却露出极为惊骇之色。蓦闻蒙面老叟鼻中怒哼一声,身形倏地冲霄拔起,斜掠穿空,去势如电,眨眼即杳,这老叟身法之奇,去势这快,武林罕睹。陆曼玲看得心头骇异,忖道:“此人看来也是追查铁蝙蝠而来,但不知是何来历?”

  只闻一阵急风振荡衣袂,瑟瑟之声传来,远处现出数十条身影,疾奔如风而至,为首者正是黄河巨寇老龙神上官相。老龙神上官相张眼望了这片旷野一瞥,突然回面沉声道:“推过来。”一个锦衣武士被两人押了上前,武士口角张开,眼中充满激怒之色。

  上官相问道:“查了他的口中没有?”

  “属下已查过了,并无烈性毒药贮于齿隙。”

  上官相右手疾伸,朝锦衣武士颚骨一送,“咯”的声响,颚骨重合,并沉声道:“你说总瓢把子往此处奔来,为何一路急追始终未曾发现?”

  锦衣武士目中怒意增浓,答道:“总瓢把子轻功身法武林独步,岂是常人能望项背。”

  上官相闻言不禁杀机毕露,大喝道:“你敢轻视老夫,出言奚落。”右掌翻腕一招,欲待出手击出。

  忽地,一个面颊瘦削五旬老者跃前,忙道:“令主掌下留情,此人一死,线索即断,又须重头作起,不可遂了此人求死心愿,令主至少挑破了老贼总坛,从此声名远震,威慑江湖。”上官相鼻中冷哼一声,一支右臂缓缓垂了下去。

  锦衣武士忽现笑容,道:“我不过是实话实说,你道总瓢把子是惧怕你逃去么?哼,梦想天开。”

  上官相一腔怒火方才压下,闻言又倏地猛升,厉声喝道:“那么他为何逃走?”

  锦衣武士毫不畏死,抗声答道:“上官令主,咱们令主为追踪一人而去,并非惧怕于你。”

  “追赶何人?”
  
  “此人也是上官令主急欲捕获之人,就是铁翅蝙蝠主者。”老龙神上官相不禁大愕,久久不发一语,却腹内疑信参半。

  忽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朗朗大笑道:“上官老师,此人所说确是真情,但他不过是个蚁末这辈,所知亦无多。”上官相听出那是太极双环刘文杰的语声,话音未落,刘文杰已划空飞落在身前。

  只见刘文杰面带微笑道:“老朽在展天行等人撤去之后,就潜入宅内窥探,但宅中静荡荡地井无一人,老朽守候了将近半个时辰,忽发现两条黑影拔上一层屋面,等老朽赶去时已迅疾杳失……”

  上官相问道:“后来呢?”

  刘文杰道:“老朽暗中搜完,遍无影踪,忽地有两条人影一先一后奔近,老朽急掠身树顶,后者身法奇快迅捷无伦伸臂抓向前者,堪堪抓中前者时,前者身形一塌,反臂甩腕打出三支暗器,猛地暴腾穿空逸去。”

  上官相望了刘文杰一眼,道:“刘大侠语焉不详,兄弟难以悟解,前者是谁?后者又是谁?”

  刘文杰目中射出湛然精芒,扬声哈哈大笑道:“上官老师,你是聪明绝顶之人,今日难得也装糊涂,三支暗器就是铁翅蝙蝠。后者也就是此人所说的总瓢把子,黑衣蒙面老叟……”

  “蒙面老叟。”上官相不禁惊诧出声。

  “是的。”刘文杰说道:“他之所以蒙面,非但此人莫测高深,就是他的属下亦难知他的来历形貌,所以老朽说此人所知不多。”说着手指了一指锦衣武士。

  上官相不由相信了大半,道:“那前者无疑是举世瞩目之持用铁翅蝙蝠之人了?”

  “其中还有点疑问。”刘文杰正色道:“这人武功身法虽好,但在你我眼中却不值一提,不似真正持用这种威力极强的独门暗器。”

  上官相错愕道:“刘大侠料事如神,看来是错不了,无疑这人来历就凭他暗器手法及遁空逸去的轻功,在刘大侠眼中必然察知。”

  刘文杰面现愧容道:“老朽专心一注蒙面老叟拂斗和抓住铁翅蝙蝠的武功,未顾及此人逃去的身法,但有一点不妨相告上官老师,此人也是乌巾蒙面。”上官相不禁又是一愕。

  只见刘文杰朗声大笑道:“蒙面老叟虽然离去,但老朽坚信江湖道上必可重逢,终有水落石出之日。”话罢抱拳一拱,身形凌空而出。

  上官相不禁目中泛出狠毒之色道:“刘文杰老奸巨滑,故意隐藏事实真象不吐,令老夫暗中摸索,你等只道刘文杰之来是善意么?弦外之音,奚落嘲讥备至,他讥笑老夫不敢前往宅中一探。”

  那面颊瘦削老者道:“这无损于令主威名,不足重视,令主何必生气。”突然,那锦衣武士大叫一声,仰面倒下,立时眼耳口鼻内黑血冒出。

  上官相见状大惊,俯身抓起锦衣武士腕脉一扶,只觉此人体内真气若断若续仍在微弱运行,但已无救。不禁出声慨叹道:“这蒙面老叟笼络手下的手段,实无人可及,使手下乐于效死无惧,老夫悔不点破他的气穴,使贮空穴内烈性剧毒不能由真气运驱脏腑,经此一来,老夫又须重头作起了。”说着大喝声:“走。”瞬眼,上官相等人已走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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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一往情深 两相牵挂

 

  星月将沉,旷野中风劲露浓,大地为一片昏茫所笼罩。老化子长孙琰正要从长草中立起,忽闻陆曼玲低声道:“伯父,又有人来啦。”

  长孙琰不禁一怔,忖道:“老化子自问耳目聪灵,飞花坠叶都无所遁形,怎么今日竟耳昏目茫,我就不信这位侄女学成天视地听之术,居然比我老化子还强。”他心中虽然有点不服气,但仍然藏身不动,目光凝向来路。

  须臾,果见一双娇小的身影走来,似为两个背剑少女,只听一个脆音微带喘息道:“姐姐,小妹累死啦,不如在此歇息片刻如何?”

  另一少女答道:“我何尝不累,但防伍梦龙追及,那时要脱身可就来不及了,妹妹,前面必有镇集,你我强自支撑着,到了镇集后择一客栈住下。”

  “我实在走不动啦。”

  “唉,也好,你我运功调息,只待体力稍复立即动身如何。” 
  
  曙光微现,天色青白,露浓霏雾,沾翠欲滴。隐隐望去可见一双翠衣少女背迎盘坐,瞑目行功,两少女面目姣好,却苍白憔悴,显然重伤罹体又一路奔跑,疲累不支,胸脯急剧起伏,明眼人一见即知她们在强行逼运真气抑压欲发伤势。

  长孙琰暗道:“一双女娃儿还值得避之若虎,传扬出去,岂非令人笑掉大牙。”心念乍起,蓦闻两声尖锐长啸遥遥随风划空飘送入耳,啸音刺耳阴森,令人心悸。

  旷野尽端忽现出五个豆大人影,由远而近,疾行如风,转眼五人形象可见,只见是五个面目阴沉,彪虎鸷悍的劲装大汉,年岁都在四旬上下。—个身着淡灰镶黄,浓髯环腮的大汉,瞥见二女行功疗伤,不禁张嘴嘿嘿怪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欧阳姑娘,几次均被你逃脱,今日……”

  一双少女正是欧阳翠英欧阳翠华姐妹,只见欧阳翠英睁开双眸冷笑道:“应天铎,别白日做梦,我姐妹是好惹的么?”说时身形一跃而起,伸手向肩头疾挽,一道夺目寒光疾卷,平胸凝注待发。

  应天铎不禁退了一步,哈哈大笑道:“大姑娘,何必逞强,自找苦吃,应某只奉命请二位姑娘屈驾与展帮主一晤。”

  欧阳翠英粉脸铁青,叱道:“你知我姐妹的来历么?”

  应天铎咳了一声道:“当然应某知道。”

  欧阳翠英厉叱道:“既然知道,当知我姐妹一向手辣心黑。”

  应天铎喉中嘿嘿进出两声干笑,道:“大姑娘,须知来者不惧,惧者不来。”说时已撤出肩头一柄锋芒犀利的狼牙刀。

  突然,应天铎身后窜出一人,扬刃寒光电奔疾刺向仍在瞑目行功的欧阳翠华。扑势迅疾,出招辛辣,令人失措难防。寒星一点仅距欧阳翠华肩头半寸,欧阳翠华倏地身形一歪,抬腕右掌疾扬。一声怪叫传出,扑袭大汉身形被震弹飞起,叭哒坠地,胸前划破尺许长的口子,鲜血喷溢而出。

  只见欧阳翠华手执着一柄锋利小刀,长身立起之际,忽娇躯晃了两晃,面色更形苍白,叫了声:“姐姐。”口中喷出一股箭似黑血,仰面倒了下去,欧阳翠英大惊,芳心如裂。

  应天铎面目一变,喝道:“大姑娘,应某早就奉劝不要逞强,令妹虽自食恶报,但如此手辣心黑,应某难以按忍。”

  欧阳翠英叱道:“你要怎的?”

  应天铎一旁忽响起阴森刺耳的语声道:“姑娘貌美如花,所以应老师不忍下毒手,故而几次被姑娘得隙逃脱,今日姑娘插翅难飞,姑娘是聪明人,无须明言即知应老师心意。”

  应天铎手中狼牙刀一摆,同党三人立即趋出,分占四方向欧阳翠英逼去。四匪一步一步逼前,欧阳翠英利剑刃口则一分一分与咽喉接近。她自分必死,仍希冀着万一的希望,这希望却属渺茫巳极。

  长孙忍不住要跃出伸手相助,却见陆曼玲暗中摇手示意暂别妄动,暗道:“这位侄女真能忍得住,未免心硬如铁,见死不救。”但发现陆曼玲眸中杀机逼泛,怒火如炽,不禁难解陆曼玲真正用意。

  蓦闻一声厉喝道:“站住。”

  一条人影从空电泻落下,现出一手执长剑玉面少年。应天铎等四人闻声大骇,身形倒跃开去。欧阳翠英目睹少年现身,只觉头昏目眩,不支倒了下去。那少年满倏泛出一片杀气,冷笑道:“两个负伤沉重的少女也不放过,狼心狠毒如此,饶你们不得。”

  应天铎明是一个年仅弱冠的少年,几分怯意一扫而空,嘿嘿狂笑道:“小辈,你自以为是何人?应某手下不死无名之辈,速将姓名报出,跪下求饶,应某法外施仁,免你一死。”

  少年闻言不怒反笑,道:“在下诚属无名之辈,报上名也属无用,不过在下死后,烦通知豫南柏树庄……”一匪不禁失色惊道:“你是玉面丧门伍梦龙?”

  伍梦龙朗声笑道:“正是在下。”话落剑出如风,青虹暴涨,一式「风卷残云」起处,寒光闪奔,只听一声闷哼,一个匪徒右耳为剑芒削落,血流满面,身形疾翻了出去。

  应天铎大为震怒,暴喝一声,狼牙刀一式「横断在半」攻出,招至半途,疾换「千丝钓鳌」,只见漫空刀影撒罩而下,接着一腿踢出。无疑应天铎在玉虎帮中是上乘高手,一招两式,凌厉奇奥莫测,腿弯处突透出一蓬牛毛飞针,电漩如雨射出。其余三匪亦抡刃追攻,沉猛如山。

  伍梦剑走游龙,僻奇怪异,剑招震出九朵寒星,寒飚如潮逼开四匪攻招,一剑「顺水推舟」斜挥而下。一匪措手不及,左肩顿为切中,一条左臂齐肩落了下来,血涌如注,发出一声凄厉惨叫。伍梦龙正欲再起一剑攻向应天铎而去,却不料应天铎腿弯发出飞针处体,只觉两股一阵麻木,不禁大骇,忙运气封住穴道,面色泛出森森杀机,右手倏地连攻三招,左腕打出独门暗器「丧门钉」。

  寒光急飚中隐藏着十数点枣核形丧门钉,交叉飞射而出。应天铎深知伍梦龙年纪轻轻,便已扬名江湖,如非身负绝技,焉易幸致盛名,所以一出手狠毒无比,但不料伍梦龙身中飞针还能凌厉抢攻,不禁大喝道:“伍梦龙,你是找死么?”狼牙刀一招「春潮狂澜」卷出。

  “找死的是你们,并非在下。”话才入耳,应天铎突发觉丧门钉由伍梦龙剑飚中暴射而出,闪避已是不及,快回招一封,身形穿空腾起。

  其余三匪亦是急腾遁空,却均不免丧门钉伤体之罹,嵌入足胫骨肉,纷纷怪哗一声,身形沉得一沉,又自斜掠遁去。朝阳方升,映在伍梦龙面上惨白无神,满脸汗水,仰天长叹一声,长剑支地,向欧阳翠英身前走去。相距仅丈许,欧阳翠英却悠悠立起,满头长发散垂披肩,晨风拂起飘了开来,面色惨白如纸,不类活人。

  伍梦龙不禁打了一个寒噤,后退一步,抱拳含笑道:“姑娘无恙么?在下来迟了一步,连累令妹……”

  欧阳翠英寒声道:“倘不是少庄主一路追赶愚姐妹,玉虎帮匪徒怎能发现愚姐妹的行踪呢?”非但不谢相救之情,反变颜斥责,宁非怪事。

  伍梦龙呆了一呆,摇头叹息道:“在下追赶二位姑娘,也是为了二位姑娘伤重在身,难妨匪邪猝击,二位姑娘又是武林瞩目人物,为此在下放心不下是以赶来,在下本出诸善意,姑娘竟相责在下,岂非令人寒心。”

  欧阳翠英冷笑道:“少庄主用心至险,愚姐妹焉有不知之理,像少庄主如此口蜜腹剑,反白辩冤,叫人齿冷。”

  伍梦龙心头不禁火发,却面现黯然之色,长叹一声道:“在下对二位姑娘爱慕不渝,愿长伴妆台,永作裙下之臣,怎奈不获二位姑娘青睐,反道在下用心叵测……”

  欧阳翠英苍白脸色上泛出一丝红晕,不待伍梦龙说完,叱道:“你胡说什么?你究竟是爱我妹妹还是爱我。”

  伍梦龙不禁一怔,答道:“如今令妹已归泉下,当然是爱姑娘了。”

  欧阳翠英冷笑道:“你道我妹妹已死么?她不过是用力太过晕厥过去。”

  伍梦龙闻言更是一呆,佯作微笑道:“娥皇女英,共事一夫,千古美谈,在下何幸能得二位姑娘垂青。”

  欧阳翠英目蕴怒光,叱道:“得陇望蜀,已是人所不齿,妄想一箭双雕.更属无耻之尤,想不到威望中原柏树庄少庄主竟是个卑鄙之徒。”

  伍梦龙再也按忍不住,怒道:“姑娘最好不要出口伤人,在下哪点比不上奚凤啸。”

  藏在长草中的陆曼玲闻言一怔,暗道:“难怪,奚凤啸心中已有心上人,所以对我不屑一顾。”

  只见欧阳翠英厉叱道:“奚少侠胸襟袒荡,是个铁铮铮的汉子,不似少庄主口是心非,外貌恭顺,内藏险恶。”

  伍梦龙微微一笑道:“奚凤啸弃两位姑娘重伤于不顾而去,在下千里随侍,谁是谁非,自有公论。”

  欧阳翠英冷笑道:“我不怨奚少侠,那是我娘逼他走的,你知道什么?”

  伍梦眼中泛出一抹异样的光芒,哈哈大笑道:“反正奚凤啸不爱两位姑娘是无疑的。”说着竟持剑向欧阳翠英缓缓走来。

  此刻,欧阳翠英已无动手之力,见伍梦龙以不怀好意逼来,不禁心神一颤,喝道:“站住。”

  伍梦龙微笑道:“在下不得姑娘,死不瞑目,恕在下无礼了。”说着身形未曾停顿,继续逼前。

  突然,草丛中冒出一个蒙面少女,叱道:“狂徒,还不滚开。”纤手一扬,拍出一股劲风向伍梦龙打去。

  其实,伍梦龙下体巳中应天铎牛毛飞针,虽封住穴道,但已微感麻木不仁,怎还有与人动手拚搏之力,不禁吓得魂飞胆寒,人都未瞥清,忙向一侧翻了出去。身形才一站实,突感两支足被人抓住,未及出声呼叫,即为巨力抛起半空,遥闻一个苍老语声入耳道:“我老人家越瞧越有气,伍维岳孽种竟是如此不成才的东西。”身形如断线之鸢般坠下,摔得委实不轻,那里敢稍事停留,亡魂遁去。
  
  陆曼玲飞身掠在欧阳翠华身前,只见嘴角尚自溢出一丝鲜血,伸手一扶心口犹温,知尚有救,探手入怀取出一颗丹药喂服而下。欧阳翠英盈盈一福,道:“姐姐拯救愚姐妹于千钧发之际,仁心厚德,当有所报。”

  陆曼玲娇笑道:“你也别说话啦,耗损一分元气,恢复伤体就增加了一分困难。”伸手递过了一粒丹药。

  欧阳翠英谢了一声,接过服下,望了一眼躺在地下的欧阳翠华,凄然道:“请问姐姐,舍妹还有救么?”

  陆曼玲略一沉思.笑道:“我这丹药可保伤体无虞,但我不明两位姑娘是受了何种内力所伤,不能施治。”

  欧阳翠英一摇螓首凄然笑道:“小妹是受了不知名的蒙面老叟拂脉震穴旷绝手法所致。”

  “什么?”陆曼玲惊讶道:“蒙面老叟。”纤掌一击,草丛中忽冒出几个青衣女婢,四个彪形大汉及风尘神乞长孙琰。
  
  只见陆曼玲道:“此处非谈话之所,两位姑娘伤体沉重,跋涉不宜,我命女婢背负,赶往前途客栈,我尚有事向姑娘请教。”不由分话说,示意两个女婢将二女背起,串众如飞奔去。
  
     

  鲁北冀南,万山丛中有一丁家凹,仅数十家民户散居于凹中,四山环绕,长满修竹翠篁,韵涛过处,簧吟悦耳。这丁家凹并非交通孔道,地势极为幽秘,凹内有一条宽仅三丈溪水,蜿蜒奔流,因溪中怪石嶙峋,激湍如电,水花飞溅,数十家民户就散建于溪水两边,由三道石桥沟通,居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无异世外桃源。

  瞧着两面溪畔弯道处有一家矮檐黝黑不造小客栈,并无店名,门首贴着一付对联:“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纸色已褪旧,字体斑剥不清,门左矗立一方三丈许花岗石,上书「泰山石敢当」五字。左邻开着一家药肆兼营杂货,香烛布疋,针线花粉,一应俱全。右侧是一屠店,每三月才开屠一次,由店主鸣锣周知,平日门可罗雀。

  客栈内陆曼玲等人已赶至丁家凹,投宿其内,傍晚时分,欧阳二女经过陆曼玲喂药施治,伤势已大致无碍,熟睡甚浓。陆曼玲偕着风尘神乞长孙琰漫步走出店外,店主正与左邻药肆主人坐在石凳上对奕,一见两人走出,即肃然起立,面色恭敬。

  长孙琰微笑道:“两位请便。”偕着陆曼玲步上石桥上,陆曼玲仍是面蒙纱巾,风动罗衣,飘飘若仙。

  她望了四外一瞥,道:“形势隐秘,可谋发展。”

  长孙琰诧道:“莫非贤侄女有意角逐武林?”陆曼玲默然不答。

  长孙琰咳了一声,道:“此处是老化子昔年无意偶经,适解救居民一步危难,故居民视老化子如万家生佛,老化子如贤侄女与令尊性情一模一样,鹏融振翼,志在万里,外和内刚,嫉恶如仇,尤其令尊生死成谜,虽然外闻传言令尊仙去,但老化子并不深信,贤侄女此来中原必有原因……”

  陆曼玲秀眉微蹙,道:“伯父,何必唠叨不住。”

  长孙琰不禁一怔,深深望了陆曼玲一眼,笑道:“老化子当助侄女如愿,先去四外察看形势。”双肩一振,穿空腾起,几个起落没入幽竹翠篁中。

  暮瞑渐合,晚风振拂陆曼玲罗袂,瑟瑟出声,鬓发飞扬,而陆曼玲恍若无觉,目光凝向如奔雷的溪流,心底泛出一片惆怅,脑中历历往事走马灯般重泛眼前。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觉耳后响起欧阳翠英语声道:“姐姐。”

  陆曼玲「哦」了一声,回面望去,只见欧阳二女并肩立在身后,微笑道:“二位好些了么?”欧阳二女盈盈一福,拜谢救治之恩。

  陆曼玲谦辞不敢,寒喧了数句,三女就在桥栏上坐下。这时,陆曼玲重提起伍梦龙之事,询问原委。欧阳翠英用手一理为风吹乱的云鬓.凄然一笑,道出鹿角堡之事。陆曼玲倾听后接道:“令堂是否认为上官相师兄梅六所知白阳图解隐秘最多,故命二位前往鹿角堡。”

  欧阳翠英颔首称是,道:“料不到上官相命人先我姐妹而至,武林群雄亦在堡外窥视,太极双环刘文杰,丰都鬼王滕文星等人为其中巨擘,故我姐妹难担大任,尤其谣言盛传铁翅蝙蝠是我骊山之物。

  陆曼玲笑道:“所以二位诈死,以绝群疑?”

  欧阳翠华笑道:“诈死亦为了摆脱伍梦龙的纠缠。”

  陆曼玲道:“我看伍梦龙玉面朱唇,英俊不凡,竟不获二位垂青?”

  欧阳翠英粉面一红,道:“其人心地不正,阴诈善变。”

  陆曼玲忽道:“奚凤啸如何?”两女闻言不禁粉面通红,垂首难以出口。

  陆曼玲道:“是否丰神俊逸外另有一种吸引的气质,使人难以自己。”

  欧阳翠英聪明慧颖,闻言察出其意,不由失声惊道:“姐姐可是途中曾遇奚凤啸么?”说着幽幽叹息道:“我姐妹违忤母命,万里追踪,陆姐姐知他下落,告我姐妹当不胜心感。”叹声幽幽悱侧,入耳心酸。

  只见陆曼玲别过面去,低叹一声,竟无言相答。二女不禁一怔,欧阳翠华以目向其姐打了一个眼色。欧阳翠英憬然悟出陆曼玲也爱上了奚凤啸,但奚凤啸冷漠如冰,绝裾而去。世上唯独情字最能理解,尤其少女心中爱慕,也最难捉摸,欧阳翠英暗道:“倘真如我所料,她与自己姐妹竟是同病相怜。”一时之间,无法启齿,亦无言相慰。

  蓦地山谷中响起一声长啸,啸声愤激,谷鸣回应,久久不绝。陆曼玲心中一惊道:“这是老化子遇上了强敌,二位请回,待我赶去。”声犹未落,只见一条人影疾如流星奔来,须臾奔近,现出长孙琰满身血污。

  陆曼玲惊道:“伯父相遇何人?”

  长孙琰道:“老化子相遇龚焕翔及贺姓老鬼率众搜觅你我下落,一时不慎为他们发现老化子行迹,引起一场生死拚搏,老化子招施大力手法连毙七人,但因众寡悬殊……”说着面色倏地一变,与三女疾速隐去。

  星光闪烁下,七条条黑影纷纷飞落在石桥上,贺姓老者目光如电四外扫视一瞥,冷笑道:“我就不信老乞鬼飞上了天去,必藏在民家内……”突然咧嘴惨叫出声,面色惨变,身形向前栽下。

  龚焕翔大惊失色,忙伸手抄住,赫然只见贺姓老者背上嵌着一支铁翅蝙蝠,不禁惊得目瞪口呆。突然感到「命门」穴上一麻,跟着一阵痛彻心脾,惨叫方出口中,喷出了一股泉涌鲜血。弹指之间,随来盗党纷纷闷哼倒地。石桥上横尸八具,血腥刺鼻,死状狰狞,星光映射下,令人不寒而栗。
  
  陆曼玲四人掠落桥上,目睹此景,不禁骇然道:“此是何人暗助?”

  长孙琰眼力锐利,发现龚焕翔背上铁翅蝙蝠,心神大震,叫道:“三位姑娘,瞧这是什么?”翻开贺姓老者的尸体,亦为铁翅蝙蝠致命。

  两支铁翅蝙蝠俱深嵌在「命门」穴上,部位奇准,不爽分毫,手法甚准,显然打出铁翅蝙蝠之人距离甚近。由此忖出此人尚隐在近处窥伺,不禁同时心神大凛,四人忙运功护体,目光巡视四外。忽闻十丈开外一丛翠竹旁「刷啦」一声微响,随着腾起一声阴沉的冷笑。

  长孙琰一声大喝出口:“朋友,何不现身相见?”两臂一抖,身如离弦之弩扑去,双掌推出一股潜猛的劲力,排空怒啸,威势骇人。

  三女防老化子遭受不测,如影随形纷纷疾射扑去。只听一声「哗啦」巨响,十余株碗粗径巨竹为老化子劈空掌力摧折,竹叶溅飞如雨,漫空雾障。老化子身形疾落,那有半个人影,不由愣住。三女随之沾地,亦不禁面面相觑,此人身法之快,诚然不可思议,委实令人难信。

  陆曼玲心细如发,暗道:“莫非此人施展调虎离山之计?定是贺姓老鬼身内藏有什么重要物件。”心念乍起,回面一望,果然有一条迅疾人影腾空拔起,不禁娇叱道:“还不与我留下,你走得了么?”反身疾腾扑去,纤手虚空一扬。

  欧阳二女与老化子长孙琰亦巳发觉,纵身扑去。只见那条人影凌空晃了一晃,斜飞落下,沾足屋面,又穿空而起。欧阳翠华瞧得此人身形甚熟,不禁出声娇呼道:“奚少侠。”那人影去势如电,瞬眼杳失夜色沉沉

  陆曼玲闻声一呆,飘身落地,诧道:“真是他么?”

  欧阳翠英道:“妹妹,不要认错人了。”

  “决错不了。”欧阳翠华正色道:“除了他,并无第二人。”

  长孙琰喟然叹息道:“显然他并未忘情于三位姑娘。”

  三女粉面暗中一热,陆曼玲凝目望去,突发现二尸上铁翅蝙蝠已失,恍然大悟道:“原来他是为取回铁翅蝙蝠施展调虎离山之计。”

  长孙琰慨叹道:“奚少侠行事真个谨慎,为防铁翅蝙蝠沦为妖人邪恶之手,使线索混淆,更不易找出真主。”

  陆曼玲怒道:“我等亦是凶邪么?”
  
  长孙琰忙摇手笑道:“别误会老化子话意,他此举是不得已而为之,为防我等不敌重力魔掌,故情急施展铁翅蝙蝠,拳拳之谊,令人心感。”

  陆曼玲道:“他既念故人之情,为何不愿与我等相见。”语气似是不忿。

  这话使老化子甚难答复,踌躇须臾,佯咳了声道:“大概他有难言的苦衷。”

  陆曼玲冷笑道:“伯父几时又为他说话了。”

  长孙琰不禁僵住,泛出尴尬的笑容,暗道:“这位侄女真难侍候,喜怒无常,意向难测。”

  只听陆曼玲喃喃自语道:“他今日不愿与我等相见,日后他也别想见我。”

  欧阳二女装作未听见,姗姗向客店走去,只觉陆曼玲性情刚烈,非女人所应有,亦非其福。殊不知陆曼玲纱巾蒙面,两颗晶莹泪珠夺目而出,自负绝世容颜,竟遭冷落,心情哀怨,可想而知。

   

  燕京,刚过了端午,就进入初夏了。这日,天气依然凉爽,阳光照在身上有着暖和地感觉,不带半丝炙热,是燕京的好天气。居民永远是不慌不忙,悠闲来往,架鸟龙、搓铁弹,哼着小调,大摇大摆地逛街玩票。彰仪门,牛街口上熙攘行人中,有一身着团花夹衫,领口敞开的三旬左有的少年混混,右手架着一支鸟笼,一摇三晃向北口路南大森茶叶铺走去。

  大森茶叶铺在燕京极具盛名,买卖兴旺,故开茶叶铺准赚不赔。茶的好处,不待赘言,尤其酒后睡醒,远路歇足,好好地泡上一壶茶,真是沙口解渴,醒酒提神,一时愁解,两掖生风。这少年混混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大森茶铺后面的一间茶座,往—付空座坐下,将鸟笼往桌上一拦,向四座打了一个哈哈道:“各位早。”

  泡茶的伙计赶紧上来泡上一壶香片,道:“卜大爷,这两天怎么没看到您光临小店?”

  少年混混立时拉长孔,道:“这两天大爷帮中事忙,没空。”

  有—熟客笑道:“卜大爷,你在玉虎帮定是位居枢要,在下意欲求大爷帮忙一件事。”

  少年混混一拍胸,面现得意之色,道:“兄台但说无妨,我卜虎只要力之所及,无不如命。”

  那人道:“在下要见贵帮主,有好心奉献。”

  卜虎闻言神色一变,道:“目前事有碍难,过两天再说吧。”

  那人故作诧容道:“卜大爷不是说在展帮主面前,言无不听,计无不从,怎么这点小事,竟会令在下失望?”

  卜虎一张脸涨得通红,道:“兄台究竟有什么好心奉献?非要面见帮主不可。”

  那人大笑道:“此虽小事,但在贵帮堪称惊天动地,卜大爷如此穷根究底,恐展帮主甚难情愿,算了吧!你卜大爷在玉虎帮中也不是什么叫得响的人物,狐假虎威,充的什么字号?”这出言讥刺之人,是一四旬开外,身穿绸布短装的胖子,笑口常开,在彰仪门地头是吃喝玩乐的朋友,认识他的人管他叫汪胖子。

  卜虎恍然悟出汪胖子有意取笑,不禁面色铁青,凶睛一瞪,伸掌一拍木桌,霍地起立,大喝道:“兄台可是有意找碴?咱们出去交待一个清楚。”弦外之音,是想打一场架,争一个面子。

  忽闻座客中忽响起一声阴侧侧的冷笑。卜虎不禁一怔,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神色阴冷沉重,面如珠砂老者缓缓立起,由不住面色死灰,战栗张口,宛如雨中寒鸡。面如珠砂老者跨出座中,目中两道如刃冷电注视在汪胖子脸上。

  汪胖子神色一变,掉首往店后奔去。老者大喝道:“那里走。”右掌一伸运劲欲待拍出。

  忽闻一声咳音,咳声强劲,送入面如珠砂老者耳中,如闻霹雳,震耳欲聋,不禁面色一变,目光落去,只觉心神在凛。原来壁角阴暗处坐着神情悠闲,捋须含笑的太极双环刘文杰。面如珠砂老者眼珠一转,右臂疾如电光石火一探,一把抓住卜虎,如矢离弦望店外掠去。

  老者一跨出店门,立即拔上屋面,迅速朝城厢奔去,片刻时分落在城坦上,一隐不见。转瞬,一条人影从空飞落,现出太极双环刘文杰,目中威菱四射,不见面如珠砂老者,心中异常惊疑,暗道:“此人居然能逃出老夫掌中,也算是难得了。”但不无怏怏之感,目光四外一瞥,纵身掠入僻巷中。

  距此七八里城厢上突冒起面如珠砂老者,手抓着卜虎翻出城外。老者将身落在城沿,放下卜虎,伸掌拍开穴道。卜虎睁目醒来,只见老者满脸杀机,不禁吓得面无人色。老者寒声如冰,喝道:“卜虎,你知罪么?”

  卜虎连连叩首道:“小的知罪,小的该死,彭堂主请念小的尚有老母在堂……”

  “住口。”老者喝道:“你平日在彰仪门无恶不作,老夫已有耳闻,数日前帮主严命帮中一律人物均不得露面,违者处死,你居然忤令不遵,可见你胆大妄为之极,如宽贷免死,老夫则何以服众。”说时一掌向卜虎面门。只见卜虎气息室逆,眼耳口鼻内缓缓溢出一线黑血毙命。老者迅疾在怀中取出一支小瓶,倾出少许药末,洒入卜虎口中,伸臂抓起,丢入洼中。
  
  蓦地——耳边突响起阴森低笑道:“天子脚下,竟敢做出毁尸灭迹恶行,目无法纪,还不束手认罪?”
  
  话才入耳,老者不禁心神大凛,迅即运功护体,旋身出掌,猛感一缕指风如剑,点中「期门」穴上,立时周天气凝,眼前一黑,仰面倒下。个蒙面人疾将老者挟在胁下穿掠去,去势如电,瞬即无踪。

   

  前门外南下尘陶然亭,远无望去,林木阴翳,池水清碧,春秋佳日,都下士人,皆聚会于此,地极幽雅恬丽。亭本康熙时尚书江藻所建,是以又名江亭,江藻自题亭联:“愧吾不是丹青手,写出秋声夜听图。”因亭西有流泉,其声铮琮,秋夜听之,令人神往。其地临临野,层轩垒榭,水绿飘红,乔树依稀,平湖在望。

  去亭数百武,垂柳掩拂中,隐隐可见一幢宅第,由宅门漆色斑剥蚀脱,可知家道衰微没落了。临野寂杳,一个蒙面人挟着一具身形飞掠在宅前,竟不推门而进,身形疾腾翻墙入去。这蒙面人入得一间暗室,「刷啦」一声,擦亮了火摺,燃点桌上残烛,将老者放在榻上。室中仅一榻一案,两张木凳,陈设简陋,四壁徒然,昏黄的烛光映照下,气氛异常凄凉。

  蒙面人木立榻前目注老者学沉思良久,似踌躇未决,半晌,出声长叹道:“彭天麟,生死两途,唯有你自己取舍了。”伸掌拍下。

  面如珠砂老者得睁日醒转,发觉情景有异,不由骇然变色一跃而起,右掌横胸,大喝道:“你是何人?为何将老朽擒来此地。”

  蒙面人微笑道:“彭兄,稍安勿躁,你还记得小弟么?”说着已揭下蒙面乌巾。

  “恕老朽眼拙……”彭天麟愕然凝目注视,猛然忆起一人,惊诧道:“你可是崔星五贤弟?”

  “正是。”崔星五目中精光闪闪道:“难得彭兄尚记得小弟。”

  彭天麟道:“贤弟之恩,没齿难忘,自从别后,地北天南,彭某时刻在念,唉!岁月变迁,人事全非,我你已至暮老之境,若非彭某熟记贤弟语音,彭某还不敢冒叫出口。”
  
  崔星五大笑道:“彭兄太言重了。”倏又正色接道:“彭兄视小弟与展天行两人,情谊孰重孰轻。”

  彭天麟闻言愣得一愣,道:“一个恩深如海,一个义重如山,叫彭某如何答复。”忽地诧然道:“贤弟是否与展天行有仇,怕我从中作梗,如所料不差,彭某立即远行他乡,置身事外。”

  崔星五朗声大笑道:“小弟一向行事果断,从不因循自误,几曾怕人从中作梗过?”

  彭天麟疑云满腹,道:“贤弟究竟为了何事?”

  崔星五笑道:“别忙,小弟要请问彭兄,当今武林中彭兄最敬佩的是何人?”

  彭天麟茫然不解崔星五此时此地问话真正用意,略一沉吟,答道:“彭某最钦服赤手屠龙何昆仑大侠,肝胆昭日月,神威扬九州,可惜江湖传言何大侠离奇失踪或谓仙去……”

  崔星五截住彭天麟话尾,道:“小弟追随何大侠多年,何大侠离奇失踪与贵帮中神秘人物有极大的关连,所以小弟想借重彭兄。”

  彭天麟不禁骇然莫名,诧道:“神秘人物。”

  “正是。”崔星五正色道:“贵帮迁移总坛,严令门下敛迹,亦是为了此人。”

  “原来贤弟亦知敝帮隐情,这个彭某愿竭力殚智查出此人。”彭天麟叹息道:“恐怕甚难报命。”

  崔星五微笑道:“不是小弟小看彭兄,此人暗中图谋贵帮,祸害武林,无论是武功、心机,那一方面都强出彭兄太多,彭兄恐不能当此大任。”

  彭天麟佯怒道:“贤弟说话颠倒,是否神志有点不清。”

  崔星五大笑道:“小弟神智清醒异常,彭兄愿否相助端在一言,如蒙应允,当听令于小弟。”

  彭天麟实在不明白崔星五用意,长叹一声道:“彭某昔日诺言犹在,贤弟如有所命,纵粉身碎骨,在所不辞。”烛熠摇晃,香风扑鼻,一个面蒙白纱少女翩然若惊鸿般掠入,向彭天麟盈盈一福。彭天麟惊愕不胜,问崔星五道:“这位姑娘何人?”

  崔星五答道:“何昆仑大侠独生掌珠,特来拜谢彭兄相助之情。”

  鼓天麟不禁「啊」了一声,忙抱拳一揖道:“彭某失敬,请姑娘恕罪。”

  何湘君道;“两位请坐,故友重逢,其快如何,我还有事不奉陪彭老英雄,已备酒菜,片刻送上,恕我失陪了。”说罢盈盈一福,转身走出,向后院行去。

  只听何湘君唤道:“春梅。”一间小楼内春梅疾射而出,道:“小姐,呼唤婢子何事?”

  何湘君道:“你持我信物去请奚少侠来,必须慎秘行踪,依计行事。”

  春梅道:“婢子知道。”反身飞燕投林,身法美妙,已穿入小楼。

   

  彰仪门大街小巷,行人肩摩踵接,车水马龙,人群中突现出太极双环刘文杰,行云流水向大森茶叶铺走去。他身法虽比常人快捷,但不惊世骇俗,更不易察觉丝毫有异,这份火候,非武林等闲人物可以企及。大森茶叶铺外行围聚如堵,彼此谈论方才卜虎之事,刘文杰无心听此,迳向邻庆远堂药店进入。

  庆远堂是一规模甚小的药店,柜台内一个老叟见到刘文杰走入,忙堆上一脸笑容问道:“您老是……”

  刘文杰道:“我来探访一位小友,名叫奚凤啸,不知是否住在宝号?”

  “他么?”老叟露出歉然笑容道:“已去关外洽买一批药材,半月之后定可返回。”

  刘文杰面露失望之色,微笑抱拳道:“如此老朽到时来访。”转身走出,觉挨身擦入一个老妪,掏出一张药方配药。

  他鼻内闻入一缕淡淡幽香,暗道:“老妪那有此少女体香。”不禁一怔,正欲转面观察,忽见街心中现出老龙神上官相身影,鼻中冷哼一声,迳向上官相身后暗暗跟去。

  庆远堂店主铺开方单镇住,正要照方抓药,一眼望去,不禁一怔,忙将方单收置怀中,低声道:“请回覆命,我命凤啸如约而至。”老妪谢了一声,转身甫一消失人丛中,太极双环刘文杰去而复返。

  刘文杰不见老妪,由不得怔住,暗道:“其中必有蹊跷。”正欲询问店主,忽闻身后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冷笑,转目望去,只见一个黑衣老妇,凤目吐威,嘴角冷峻笑容未敛,目光凝注在庆远堂店招上。他略一沉吟,迳向黑衣老妇身前走去,微笑道:“骊山旧友别来无恙?”

  黑衣老妇正是骊山鬼母,闻声发现出声之人竟是武林名宿太极双环刘文杰,不禁目露怒容,道:“刘老师不是与老神龙走在一处么?怎会来此?”

  刘文杰微微一笑道:“欧阳女侠你误会了,老朽虽与他们巧合凑在一起,却志不同道不合,各行其事,夏口镇外如非老朽暗助,二位令嫒恐无法全命。”

  骊山鬼母黯然叹息道:“两个丫头负伤未愈,私自潜逃,害得我千里奔波,遍觅无着……”

  刘文杰微笑道:“所以想到一个少年人身上,因二位令嫒对这位少年情深一往,效那红拂私奔。”说时不禁忆起方才那买药老妪,体内发出少女持有的幽香,暗道:“莫非老妪就是鬼女易容扮成,哼,你既对老朽不敬,老朽也懒得管了。”

  骊山鬼母闻言冷笑道:“刘老师无须出言讥讽,少年人血气方刚,遇事偏激在所难免。”

  须知刘文杰外似宽宏,其实心胸狭窄,闻言暗中怒火猛腾,口中佯笑道:“这位少年人老朽知之甚深,少年方正,行不逾矩,老朽已视作未来衣钵传人,可惜他已远赴关外,欧阳女侠来得适非其时,不过老朽可断言令嫒为凶邪所掳。”

  骊山鬼母心中感忧急,忙道:“为何人所掳,不知刘老师可否见告?”

  刘文杰微作沉吟,道:“老朽向不作不实之言,燕京群雄毕集,只在可疑人物中必可寻出端倪,他们之来旨在寻获白阳图解,距都门东北九十里长城外燕山,是群雄必去之地,因燕山乃传说纷纭图解藏处之一,女侠何不去燕山一行。”

  骊山鬼母深感刘文杰之话并非无理,颔首笑道:“燕山终须一行,多承指教,适才冒犯,请予宽谅。”

  刘文杰微笑道: “老朽并非心胸狭窄之人,女侠无须挂怀。”骊山鬼母作别而去,刘文杰转身急欲向店主探询方才买药老妪,但不知想起什么重大之事,迳自离去,消失于人丛中。
  
     

  庆远堂中忽闪出奚风啸,易容成三旬上下精壮汉于,面孔干黄,颔下微髭,身着一袭灰旧长衫,朝前门外走去。去南下洼奚凤啸不走官塘大道,沿着城下择偏僻小径奔去,距陶然亭不过里许,忽闻树木阴翳中传出喝叱声,不禁心中一动,猛挺身一跃,拔起九尺高下,倏地腾腰弓腿,凌空一个疾翻,身如离弦之弩,疾射出七八丈外,突然仰腰一挺,穿入林内。

  他在沾足树枝之际,似风送入耳一个语声道:“好俊的身法。”不禁心神一凛,知有人暗随自己身后,索兴稳住不动,只见一条疾飞的人影疾掠而过。

  那身影似是太极双环刘文杰,内心更是一惊,犹豫了一阵,暗道:“怎能怕得这么多?”身形疾动,如飞而去。

  只见三个面目怪异阴冷,劲装紧服汉子的立着林内,面带谲笑,一个蓝衣汉子高声道:“朋友,玉虎帮我威振北五省,门下高手都是三头六臂,望重一方的人物,怎么朋友躲躲藏藏鬼祟行踪,见不得人,不怕有损贵帮的威名么?”目光炯炯凝向阴暗处。

  阴暗处,忽掠出一个虎背熊腰,背插一对短戟,神熊猛悍的大汉,满面怒容,厉声喝道:“兄弟与三位朋友素不相识,为何如此相逼,未免欺人太甚,恕兄弟万难按忍。”

  蓝衣汉子目光闪闪望望大汉肩头后寒光犀利短戟两眼,猛然忆起一人,道:“朋友是否就是威震三湘的追命温侯樊潜。”

  “这是武林朋友抬爱,不足挂齿。”樊潜面露得意之色,道:“三位大名可否见告。”

  蓝衣汉子察觉樊潜神色狂傲,不由冷笑道:“在下郭盛,与异姓兄弟陈玉、罗东野,蒙江湖朋友不弃,赐与晋北三鹰匪号。”

  樊潜闻言面色微惊,抱拳说道:“晋北三鹰,威振江湖,不知三位老师有何指教。”

  郭盛道:“明人不说暗里话,在下奉了上官令主之命,意欲求见展帮主,怎奈贵帮不知为了何故,突告销声匿迹,无法晋见,故此相烦樊老师领在下三位拜见展帮主,有要事相告,”

  樊潜面有难色道:“此事恕难从命。”

  郭盛冷笑道:“樊老师何拒人千里之外,兄弟奉命行事,身不由已。”说时晋北三鹰身形倏地一分,站立品字方位,将樊潜围在当中。

  樊潜见状,知三鹰不怀好意,不动手不能善罢,内心又惊又怒,暗道:“难怪帮主令我等不能露面,违者立即处死,原来黑白两道无不与玉虎帮为敌。”忖念之间,已将双戟撤在手中。

  郭盛道:“樊老师一定要动手么?”

  樊潜哈哈大笑道:“是三位恃强相逼,非是樊某一意孤行,如三位及早回头,樊某当不为己甚。”

  郭盛冷笑道:“兄弟早知樊老师执迷不悟,徒费唇舌何用,兄弟要得罪了。”

  樊潜沉声道:“三位还是合殴,或是单打独斗,话要先说明,樊某虽向来手辣心黑,但不愿落入话柄。”

  郭盛知樊潜心惧,阴阴一笑道:“都是一样,樊老师你逃不了。”

  樊潜大喝道:“未必见得。”右手短戟一招「指天划日」攻出,振出三点寒星,袭向郭盛「喉结」、「乳中」左右两穴,凌厉无俦。

  郭盛冷笑一声,身形疾挪,鬼头刀一招「撩空拨月」磕向短戟。他出手迅快如电,刀身堪堪触及戟杆时,倏地刀身一侧,竟贴着戟杆一招「顺水推舟」滑下。这一招委实辛辣歹毒,诡疾莫测。樊潜心神大骇,却不料陈玉、罗东野两股兵刃交叉攻至,锐啸破风,砭肤如割。

  幸亏樊潜也是成名人物,武功甚高,忙身形一侧猛挫,弹身奔空,一个云里翻身,疾抡双戟,幻起漫空戟影,尖着一片强劲的啸风,雷霆万钧当头猛袭而下。晋北三鹰不禁大骇,暗惊樊潜果非易与之辈,身形跃出,又自猛扑而上,三股兵刃立时展开,招式潮涌叠波,狠辣之极。樊潜在这一双短戟上浸淫几三十年,招招神化辣毒,无懈可击,双戟着着迫攻而去。
  
  奚凤啸隐身在一株参天古树上注视着此一生死拚搏,忽地耳闻蚁语传音道:“少侠慎防刘文杰老鬼跟踪,不可迳向我家小姐而去,极力引开老贼或骗走,刘文杰就藏在左邻树上。”语声显为春梅所发,奚凤啸不禁心头一震,移眼寻视,果然发现邻树浓枝密叶中隐藏一条黑影。

  只听春梅语声又起:“小姐说樊潜虽非善良,但无论如何不能落入晋北三鹰手中,此事关系小姐甚大,少侠宜设法暗助樊潜脱身。”

  奚凤啸暗诧道:“玉虎帮与何姑娘不知有何关连?”暗助樊潜本无不可,但须不被刘文杰察觉甚难,如此煞费踌躇,苦无善策。

  他自鲁境至燕京一路行来,无时无地不在参研三元秘笈上武功,由于他聪颖过人,短短时日已参得三元秘笈上旷世绝学神髓十之七八。此刻,他忖念再三,决以「飞花摘叶」,「粟米打穴」上乘武功一试,伸手一探,摘下三片绿叶,蓄聚内力向晋北三鹰打去。

  林内阴暗无光,奚凤啸打出手法又神奥无比,施展阴柔潜力不带丝毫风声,晋北三鹰迫攻樊潜全力出手,怎能察知有异。蓦地,哈哈一声大笑中扑出一条人影,人在凌空,宏声道:“上官相计穷力拙,出自下策,老夫偏不叫他如愿。”说时双掌拂出。

  晋北三鹰不禁大骇,只觉体后穴道一麻,闷叫倒地。人影坠地,现出面目丑陋狰狞丰都鬼王滕文星,他只道晋北三鹰为自己阴寒掌力所伤,却微感惊异三鹰为何不堪一击。滕文星目光锐利电扫四外,却找不出丝毫可疑之处,因为方才一场生死殴烈拚搏,漩荡劲风摧落周外枝叶,是以无法察知其中有三片是奚凤啸虚空打穴的树叶。

  非但滕文星不知,即是太极双环刘文杰懵若无觉,心中暗惊丰都鬼王武功远超逾自己所料来得卓绝。这时,樊潜见状竟不由呆住,突听一个细小语声送入耳中:“樊潜,你此时不走还待何时呢?”

  樊潜猛然惊觉身还在险中,双肩急晃,一式独鹤冲天奔空而起,犹防丰都鬼王滕文星追来,扬腕撒出一把金钱镖,曳空星射逸去。果然丰都鬼王滕文星大喝道:“你怎能逃出老夫手外。”
  
  甩袖拂掌,磕飞漫空雨袭的金钱镖,身形将起半起之际,只听阴森刺耳的冷笑传来道:“滕文星,无故毒手杀害老夫门下是何道理?”话声中,老龙神上官相在林中飞掠而出,怒容满面,凶光暴炽。

  丰都鬼王滕文星似畏忌上官相,心神微震,目珠一转,哈哈大笑道:“上官兄,先别血口喷人,是否滕某所害不妨仔细察视。”他自恃拂空掌力虽致人于死,旁人决查不出半点伤痕,故出此言。

  上官相不禁怔得一怔,鼻中冷哼出声,见丰都鬼王竟推得一干二净,怒火猛腾,但却又不能不信,俯身趋视三具尸体。这时,奚凤啸身形倏地离枝穿空而起,往陶然亭方向掠去。他为防上官相看出是「飞花摘叶」,「粟米打穴」手法致命,一言喝破,那刘文杰必疑心自己所为,不如走为上策,算计刘文杰定暗暗随来。
  
   
  
  但奚凤啸忧心惴惴,为患得患失之念作祟,如刘文杰随来,该用何种手法摆脱,否则,晋北三鹰之死定知是自己所为,如被刘文杰察出自己居心叵测,前途艰难困危可想而知。他身形落地,头也不回,飘然漫步,翩翩潇洒踱向陶然亭而去。

  黄昏日落,天边彩霞绚烂,群鸟绕林,暮霭苍茫中间榭隐现,将陶然亭凭添了几分绮丽。陶然亭自古即为来往京都必由之处,亦或考试拙落,选官未成,日暮途穷,寥落之思,在所难免,故陶然亭题咏最多,更有美人香草,名士风流,诸如香冢,醉郭墓等均在陶然亭附近。

  奚凤啸翩然登上江亭,遍览亭内题咏,其中不乏佳作,足堪击赏,也有失意试第,惆怅之情跃然于词里行间,一字一泪,令人悱侧。只见他凝视着两阕词章之上,墨迹犹新,显是近人所作,因词澡悱丽,不觉吟咏出口:“城上层楼天边路,残照里平芜绿树,伤远更惜春暮,有人还在高高处。断梦蹄云经口处,无计使哀弦寄语,相望恨不相遇,倚桥临水谁家住。”

  紧接着一阕:“万乘靴袍御紫宸,挥毫挥丽藻画经论,第名天阶首平津。东堂桂,重占一枝春。殊观耸簪神。蓬山仙话重露恩新,暂时趋府冠谈宾。十年外,身是凤池人。”这阕「感皇恩」写尽得意之态,十年寒窗,一朝成名,欢愉之情,跃跃欲出,显系新科进士之作。

  他暗道:“仕途多艰,勋业更难,人生百年,何苦于是。”奚凤啸虽然佯装漫不经心,其实暗中留神着身后,突然身后微风飒然,一条身影如风中落叶般沾上亭阶,只闻刘文杰语声道:“老弟别来无恙?”

  他装作震惊骇回头,目光望着刘文杰,又是一惊,长施一揖道:“原来是刘老前辈,真是何处不和逢。”

  刘文杰微微一笑道:“老弟为何隐蔽本来面目,如非老朽发现老弟在庆远堂内走出也不能辩认。”

  奚凤啸目中顿泛黯然之色道:“晚辈此次奉母之命来京投靠族叔,不幸途中卷入江湖是非,实非晚辈所欲,更非家母所愿,族叔无嗣,视晚辈如子,已为晚辈纳粟入学,寄望晚辈飞黄腾达,光耀门闾,不得已深居简出,杜绝交游,偶出外时必须隐蔽。”

  刘文杰心中大感失望,却微笑道:“老弟是惧一双鬼女纠缠么?”

  奚凤啸面上一热,赧然答道:“晚辈既非江湖中人,自然不愿与江湖人物交往。”

  刘文杰点点头道:“人各有志,岂能相强,但愿老弟日后勋业彪炳,懋绩丰功,不过老朽有话奉劝老弟,区区之见,谅不为忤。”

  奚凤啸道:“晚辈洗耳恭聆。”忽目光落向池畔,不禁大惊道:“老前辈请看那是什么?”

  刘文杰不禁一怔,循着奚凤啸手指望去,只见苍暮霭下,暗淡水光浮映隐隐可见池畔躺着两具尸体,由不得口中「噫」了一声,身形如矢射出亭外。凝视两具尸体,只见双尸就在不久之前致命,不会超逾一个时辰,肩上赫然嵌着两支铁翅蝙蝠。

  刘文杰不禁心神大震,知若逗留此处,必是非缠身,武林传言本以讹传讹,毁跨及身甚难洗刷,忙回身一望,只见奚凤啸已影踪俱杳,叹息一声冲霄腾空离去。

  原来奚凤啸趁着刘文杰射出亭外之际,暗道:“此时不走恐无法脱身。”一溜烟似地疾逾流星遁去,到达春梅约定之处,只是数十株白杨及绿枫,围绕着一座石砌巨坟,荒草蔓烟,寂寥无人。他不禁疑云顿生,忖道:“春梅怎么相约在如此凄凉所在?”

  夜风瑟瑟,袅袅悲鸣,声闻于耳,令人心悸。蓦地——只闻随风传来一串银铃笑声,笑声飘浮,似远似近。奚凤啸徐徐出声道:“春梅姑娘,在下遵命来此多时了。”

  春梅翩若惊鸿般一闪而出,笑意嫣然道:“小姐亦等候巳久,少侠请随婢子来。”

  奚凤啸道:“有劳姑娘了。”

  春梅明眸凝牲了奚凤啸两眼,忽地噗嗤笑出声来,低声道:“请。”话落人即往墓后走去。

  奚凤啸被春梅笑得大感困惑,却不便出声相问,紧随春梅身后。但见春梅转至墓后掌紧按着坟石上,忽阵轧轧声响,墓坟忽齐中裂开尺许,春梅一牵奚凤啸衣袖迅疾侧身闪入。奚凤啸极感诧异,料不到这是座空坟,并布有机关消息,谅是前人所筑,如非避兵燹之祸,即为剧盗巢穴。

  只听轧轧声响又起,墓壁重合,眼前一片沉黑。春梅擦亮火摺前导,拾级而下,深入地底。奚凤啸疑云满腹,默默随着春梅走下,但见春梅双肩耸动,似是忍不住,暗暗窃笑,不禁问道:“姑娘为何发笑?”

  春梅噗嗤一声笑出口来,道:“少侠面目丑怪,见着小姐如何答话?”

  奚凤啸道:“在下情非得已,谅小姐不致见怪。”

  春梅回眸一笑道:“但小姐不信你就是奚少侠,江湖上诡云谲波,甚多精擅易容之术,神情语音无不逼肖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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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江湖诡谲 龙神铩羽

 

  奚凤啸道:“在下不信世有其入伪能乱真。”

  春梅道:“少侠如不信,可愿与婢子打一个赌?”

  奚凤啸闻言呆了一呆,道:“但不知如何赌法?”

  “世上若真是有其人伪能乱真,如婢让子与少侠同时目睹,少侠就输了赌注。”说时,两人已踏入地底墓道,春梅疾然停身回面接道:“如何?”

  奚风啸颔首道:“那是自然,赌注是什么?”

  春梅道:“要少侠允从婢子三事。”又继续走去。

  “那三事?”
  
  春梅略一沉吟,忽娇笑道:“等婢子赢赌注再说,不知少侠能否言而有信。”笑时妩媚已极,荡人心弦。

  奚凤啸道:“在下一诺千金,从不更改。”

  “如此便好。”春梅说时,已引着奚凤啸进入一间布置绮丽的香闺,菱镜妆台,罗帐绣榻,一应俱全。

  奚凤啸心神一凛,道:“小姐的卧房,在下何能妄入。”即欲缩步转身退出。

  春梅忙道:“此乃婢子所居,咱们武林人物,不喜俗礼所拘,少侠请坐,待婢于盛水与少侠洗净易容药物。”

  “不敢有劳姑娘,在下自会擦洗。”说时已趋往壁角。

  春梅一面静看奚凤啸洗去易容药物,一面笑道:“风闻少侠途中颇多奇缘艳遇,不知少侠心上人是谁?”

  奚凤啸知道春梅指的是欧阳二女和陆曼玲,不禁面红耳赤,道:“姑娘请勿说笑,在下怎有心上人。”药物巳洗净,显出玉树洒脱的丰神。

  春梅不觉多望了奚凤啸两眼,嘻然一笑道:“欧阳二女沉鱼落雁,陆曼玲艳丽出尘,足使众生颠倒,婢子不信少侠就无一点爱慕之心。”奚凤啸红云满面,不知所答。

  忽闻室外传来银铃语声道:“春梅,你在胡说什么?”只见何湘君穿着一袭白衣裙缓缓走了进来。

  奚凤啸但觉何湘君风华绝代中另有一种高贵的气质,使人不禁肃然起敬,忙长施一揖道:“在下奉命来迟,望小姐恕罪。”

  何湘君道:“公子说哪里话来,贱妾一再相烦,问心不安。”

  奚凤啸道:“不敢,在下受恩深重,虽肝脑涂地亦难报万一,但不知小姐玉体康复否?”

  何湘君凄然一笑道:“蒙公子相助得来碧虹剑上避毒珠,用珠医治巳愈大半,但真气由不能运用由心,余毒尚蕴藏在脏腑中甚难祛净。”

  奚凤啸略一沉吟,道:“在下新近习得「逆转阴阳,玉露归元」武功心法,或可助小姐康复。”

  何湘君闻不禁玉靥微红,展齿微笑道:“公子途中颇多奇遇,武功进境一日千里,自然要相烦施治,但另有重要事需借重,急在眉睫,贱妾身体暂可无碍,只有俟诸异日。”

  奚凤啸道:“小姐还有何事吩咐,在下赴汤蹈火,虽死不辞。”

  何湘君芳心不禁激动,两颗晶莹泪珠盈眶,凄然笑道:“贱妾欠公子恩情委实太多,不知如何答报。”

  奚凤啸闻言面现惶恐之色,道:“在下深受鸿恩,又蒙传艺之德,无异再造,在下不敢不竭力图报。”

  春梅娇笑道:“小姐一向明决果断,怎么今日……”

  何湘君瞪了春梅一眼,怒道:“你又在胡说什么?”春梅伸舌做了一个鬼脸,脸上笑意盈盈。

  何湘君曼叹了一声道:“公子当知玉虎帮信符之事。”

  奚凤啸点头答道:“在下略知一二,展天行为了假符乱真,动摇根本,逼不得已严令帮众不得露面,暗中侦查是何人所为。”

  何湘君道:“这就是贱妾欲侦知之事,此人机心不测,如贱妾所料不差,必与铁翅蝙蝠,白阳图解及目前武林动乱大有关连。”

  奚凤啸道:“此人是否与前在龙泉驿毒手猝袭小姐的黑衣蒙面老叟有关?”

  “贱妾臆测就是此人?”

  “蒙面老叟似极为惧怕上官相,不妨挑动是非,使上官相与玉虎帮为敌,如此可逼使老贼行藏败露。”

  何湘君摇摇螓首道:“他并非怕上官相的武功,而是畏忌上官相持有的「玄阴雷珠」,闻此珠已失,上官相大感痛心疾首,为保持威望不坠,所以亟亟图谋于白阳图解。”话声略顿又道:“贱妾意欲公子假冒一人混入玉虎帮中。”

  奚凤啸闻之大感为难,答道:“只恐在下露出马脚,有误小姐大事。”

  何湘君笑道:“公子睿智无伦,才华盖世,足堪重托。”笑容如花,妩媚动人,撩人绮思。

  奚凤啸但觉心弦猛震,只觉何湘君清澈双眸凝向自己,目光一接,不禁两朵红云上颊,忙垂首肃然道:“在下遵命。”

  何湘君微微一笑道:“如此公子请随贼妾去见一人。”衣袖拂动,姗姗向室外走去。

   

  星光闪烁,钩月黯昏,夜风劲拂白杨沙沙作响,不时飘送一声枭鸣,墓地中凭添了浓重恐怖,阴森气氛,履入其境,令人毛骨耸然。

  蓦地——夜空中飘扬一声刺耳异啸,啸声尚自回荡不绝,三条人影已自流星曳空落在墓地上。星月微光映射之下,来人正是太极双环刘文杰、老龙神上官相、丰都鬼王滕文星三人。

  原来刘文杰发现两具为铁翅蝙蝠毙命尸体后,防是非缠身急急离去,才奔出数十丈,疾然起念道:“此事无法隐秘,尚有奚凤啸窥见,若口风泄露,武林中必诬我刘文杰所为。”灵机一动,朝上官相、滕文星生死拚搏林中掠去。

  双凶仍自舍死猛拚,难分难解,巨飚激荡,木叶溅飞漫空,威势骇猛之极。只听一阵朗朗大笑道:“两位有何宿怨如此猛拚?”

  双凶不禁一怔,停手不攻,只见太极双环刘文杰含笑走来道:“天下没有不可解的仇怨,老朽愿为调解,决不偏袒,清问两位何事动手?”

  这就是刘文杰老奸巨滑处,使双凶不疑他已目击,待双凶各执一词言毕,刘文杰故作沉吟道:“老朽认为大有可疑,晋北三鹰名震关中,武功自非泛泛,滕老师武功虽然卓绝,但三鹰岂是不堪一击之辈。”

  太极双环刘文杰原就心疑三鹰废命之由并非滕文星拂空掌力所致,及见池畔两具尸体证明了心中疑点。双凶闻言不禁一怔.跃至三鹰尸前脱衣检视,只见一鹰右乳之上现出一粟米大小青紫伤痕,四周晕瘢蔓延至巴掌大不。

  刘文杰失声呼道;“此乃内家「飞花摘叶、粟米打穴」,绝乘手法。”继而叹息一声道:“老朽方才路经陶然亭池畔,发现两具尸体为铁翅蝙蝠致命,看来必是同为一人所为。”

  上官相、腾文星同声大惊道:“死者何人?”

  刘文杰摇首答道:“老朽不识?”

  上官相道:“有劳老师同行。”

  刘文杰面色凝肃,道:“这个理所当然,不过老朽发现两具尸体之前,有一黑影奔空而起,似往另一方向掠去,可见其中尚有疑虑。”

  上官相道:“且察看两具尸体后再为推测。”于是一双盖世凶邪及武林名宿,流星股奔往陶然亭畔一泓池水处。老龙神上官相目睹池两具尸体,不禁面色大变,目露骇然光芒。

  刘文杰辩色知情,诧道:“死者可是上宫老师门下么?”

  上官相点点头,察视两尸致死之由,检视之下,判明为内家重手法击断胸骨,插入肚脏毙命,铁翅蝙蝠已无踪影,不禁顿足怨毒已极,恨声骂道:“若抓住此人,非碎尸万段,也难消此恨。”忽又诧道:“老朽在此周围布下伏桩,为何一丝警兆均无?”

  刘文杰道:“老朽之来,并无丝毫阻拦,上宫老师手下恐怕……”

  丰都鬼王滕文星道:“上官兄何不询问你的手下有关发现可疑的踪迹。”

  上官相同言立即发出一声长啸,随风向四外播散开去。须臾,四外忽起了一片应和啸声,只见人影纷纷疾射而至,目光瞥及两具尸体上,均不由面现骇容。上官相严词询问有无发现可疑之人。一个黑衣中年汉子答道:“半个时辰前属下发现一条迅速人影朝东掠去,属下传警截阻,只因此人身法奇快,属下等又不敢远离,中途折回。”

  丰都鬼王滕文星道:“依死者两种不同伤痕判断,必不止一人所为,老朽臆测凶手尚潜伏在附近。”

  上官相只觉滕文星之言不无道理,但疑心刘文杰、滕文星就是自己属下追踪那人时趁虚而入,暗道:“显然是调虎离山之计,哼,一双老贼难脱罪嫌。”心中虽是这么想,但天下事往往有出乎意料之外,当下立即传命属下展开搜索。
  
  三人也往东奔去,星月迷蒙下,滕文星等人身在一处巨墓之中。上官相两道目光凝注在墓碑下,久久不移。刘文杰道:“上官老师是否瞧出这墓碑有什么蹊跷?”

  上官相道:“刘兄你瞧。”手指着碑旁一双足印,其中是纤纤莲足,接道:“这一男一女脚底垫劲升空而去,并非寻常。”

  刘文杰摇摇首道:“老朽瞧不出有什么可异之处,天子脚下,龙蛇离处,江湖人物,往来频频,尤其是陶然亭乃赏游胜地,武材中不乏附庸风雅之辈,难免来此一游,何况一对爱侣。”

  刘文杰淡淡一笑道:“那么滕老师判断又是如何?”其实,滕文星也未瞧出什么蹊跷,只是不满刘文杰自以为是,夜郎自大的神态而已,闻言不禁僵住。

  但他是个老奸巨猾,灵机一动,嘿嘿冷笑道:“滕某瞧出这座古墓大有可疑。”

  “什么?”上官相惊道:“此墓竟是疑家?”

  “不错。”丰都鬼王滕文星毫不思索,斩钉截铁,居然把上官相骗倒信以为真。

  刘文杰冷冷一笑道:“只怕未必,看来是滕兄信口开河之词,此乃兵部侍郎之墓,赐谧瑞武,葬于京畿,岂能有假。”他耿耿难忘在鹿角堡外,为丰都鬼王虚声所惊,不得已纵走欧阳二女,是以怀恨在心,言词酸刻。滕文星被激得凶芒电射,杀机逼露。

  上官相见滕文星神色,暗中亦喜亦忧,喜的是这两人均为眼中之钉,正好坐山观虎斗,谁胜谁败,都与自己无干,但优虑的是,恐铁翅蝙蝠主者在旁窥伺,若趁这两人拚搏正烈时暗向自己猝袭,他孤身无助,后果堪忧。此念一生,只觉弊多利少,心中陡生寒意,忙笑道:“两位休要争执,谁是谁非,破墓而入,立即判明真象。”

  滕文星道:“本国朝法,盗墓者诛,咱们虽是武林人物,总不宜与官斗,传扬出去,贻人笑柄。”话声一顿,又冷笑道:“刘老师虽名震武林,却在滕文星眼中尚不值一顾。”

  刘文杰双眉一剔,一抹杀机倏露即隐,淡淡一笑道:“逞口舌之利,陡损滕老师一派宗师风范,刘某愿请教益,滕老师一身真才实学,也叫刘某开眼界何妨。”

  丰都鬼王滕文星怒火如炽,呼地一掌劈出。他这一掌运足九成功力,巨飚潮涌,力能摧山撼石,掌方出,另一掌又起。瞬眼间,攻出七掌,掌力雄厚,武林罕睹。刘文杰存心让滕文星见识自己非拥虚名之辈,运出内家绝学「小天星」掌迎击,也是快如闪电,连环递出。

  如此硬打硬接之拚搏,武林罕见罕闻,掌掌如同利斧砍山,凌厉雄浑已极。虽然滕文星内力稍逊一筹,二十招过去。逼得滕文星札不住桩,退出四五步,但仍运掌抢攻,使刘文杰无法抢得先机。上官相那有心思观看两人拚搏,目光不时瞥向四外,极为惴惴不安。

  忽见一条人影飞掠而来,不由大惊失色,及至临近,判明是自己手下,方始把一颗惊恐的心下来。那人身形一定,立即禀道:“玉虎帮主展天行率众出了天安门,似向此处赶来,谅为了樊潜之故,还有岷山逸叟姜兆南及太白棋圣芮宝麟另途亦向此而来,请令主定夺。”

  上官相不禁一凛,忙道:“两位即速住手?”刘文杰与滕文星双双翻出丈外。

  只听一声哈哈大笑,两条身影先后电泻落地,现出岷山逸叟姜兆南,太白棋圣芮宝麟。滕文星忽冷笑一声,身形倏地拔起,穿空如电而杳。上官相手掌一摆,道:“刘兄知己相逢,必有一番契阔,兄弟尚有要事,恕不奉陪。”话落人起,与属下瞬眼杳入夜色苍茫中。

  芮宝麟道:“刘兄为何与膝文星动起手来?”

  刘文杰道:“唉!此事说来话长,你我三人不如找上一处飞觞醉月,把臂痛饮的所在,细述其故。”姜、芮两人连声道好,联袂寓去。

  墓后突冒起何湘君、春梅、崔星五、奚凤啸四人。奚凤啸此时巳扮作彭天辚形象,道:“在龙泉驿客店中伤小姐的黑衣蒙面老叟就是滕文星?”

  何湘君摇首道:“看来不是的了,他武功虽高,还不易伤得了我,因此可证我料测无误,此人必隐在玉虎帮中……”

  蓦地,何湘君忽又道:“展天行来啦。”与春梅,崔星五迅即离去,留下彭天麟一人。

  彭天麟转面望去,果见七条人影如飞而至,为首两人联袂飘身落地。正是那展天行及玉面张良茅焕两人,随后六人中因有庞镇寰在内,使彭天麟骇目怵心。展天行一见彭天麟,不禁喜形于色,道:“原来贤弟在此处。”

  彭天麟抱拳笑道:“帮主可是为了上官相而来么?上官相就在片刻之前离去。”

  展天行怒道:“上官相未免欺人太甚,展某亦不是什么怕事之辈。”

  庞镇寰朗笑道:“其实帮主确用不着外驰内紧,玉虎信符只须易换一面,宵小奸宄必无法再逞。”

  展天行道:“庞少侠说得正是,不过老朽硬要斗斗上官相,瞧他究竟有何惊人武学,老朽之见如欲稳定帮内涣散人心,须保持玉虎帮威望不衰,何况有庞少侠相助,老朽更是有恃无恐。”

  庞镇寰赧然一笑道:“岂敢,在下微开技艺,怎当帮主谬奖。”

  茅焕道:“属下之见正与帮主不谋而合,但应从长计议,不妨先听取彭堂主说明此行经过,属下料彭堂主所见必多。”彭天麟便把此行经过说出。

  展天行听得心头一震,道:“铁翅蝙蝠又现么?倏忽之间又在尸体上失踪,此事太离奇怪异,彭贤弟,你对此有何见解。”彭天麟故作沉吟苦苦思索之状。

  庞镇寰目中连连闪出异芒,但一闪即逝。彭天麟沉吟良久,答道:“属下不能无凭妄断,但属下总觉太极双环刘文杰似有可疑,属下意欲立即追踪一探,他现与姜兆南、芮宝麟一处,酒后或能露出一丝口风。”

  展天行道:“贤弟宜速去速回,展某现去陶然亭池畔一行即回总坛。”

  彭天麟道:“如此属下告辞了。”身形一弓,疾逾急弩离弦,远去身影如豆,转眼无踪。

  庞镇寰目送远去的彭天麟笑道:“久闻展帮主左右臂助之名,茅堂主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建树良多,为此武林中茅焕之遐迩远震,但彭堂主除执法如山,耿介刚直外其名不彰,其理因何?”

  展天行淡淡一笑道:“老朽这位彭贤弟,夙性恬淡,恶名厌争,多年来无为而治,是以其名局限在玉虎之内,其实他武学渊博精深,不在老朽之下,此次敝帮数遭困厄,他自感不能置身事外,一反过去行径挺身而出。”

  庞镇寰剑眉微剔,道:“彭堂主一身绝学,深藏不露,在帮主口中道出,顾然非虚。”

  展天行朗笑道:“当然不能与少侠武学旷绝可比,但不在老朽之下,决非虚词。”说着身形微晃,向陶然亭迈去。
  
     

  玉虎帮一行身形消失后,彭天麟突迅疾掠回,翻向墓后进入暗穴中。何湘君三人巳在入口处相候,嫣然微笑道:“公子聪颖过人,居然瞒过展天行及茅焕,但庞镇寰已动了仇嫉之念。”说着已步下石级,迳入一间客室中。

  奚凤啸诧道:“彭天麟与庞镇寰无冤无仇,他为何如此?”

  何湘君道:“庞镇寰天性阴险,枭獍其心,不欲见人之长,除非其人恭顺迁就……”说着嫣然一笑,接道:“公子日后即知,但愿公子善体贱妾之愿,小不忍则乱大谋,凡事总宜权衡利害才是。”笑容如花,妩媚丽绝,似盛开百合一般,但却有一种高贵气质,令人不敢逼视。

  奚凤啸与何湘君目光一接,只觉心弦猛震,忙垂首肃容道:“小姐金言,在下不忘。”

  何湘君晶澈眼神望了奚凤啸一眼,道:“公子尚须留此三日,尽此三日之期,使请熟彭天麟经历,以及神态,癖嗜,交往种种,免露破绽,至于展天行处应一个故事瞒过。”

  奚凤啸道:“茅焕足智多谋,察事入微,恐怕不易令他置信。”

  崔星五大笑道:“奚公子智慧不在茅焕之下,此事何必忧虑。”

  奚凤啸略一沉吟道:“在下身入玉虎帮中,恐怕身难由已,此后相见非易,因此在下有点放心不下。”

  春梅娇笑道:“奚公子放心不下什么?”

  奚凤啸心无邪念,毫不思索道:“自然是对小姐放心不下。”何湘君玉靥上不禁涌上两朵红霞,娇羞不胜。

  春梅不禁吃吃窃笑不绝,奚凤啸警觉语焉不详,遭春梅误会别有用心,忙道:“在下是说小姐伤体未复,衷心难安,在下意欲临去之前,为小姐稍尽绵薄,试为一治。”

  何湘君低垂粉颈,默然须臾,柔声答道:“公子心意可感,不过……”

  奚凤啸朗声道:“在下身受大恩,不能眼见恩人伤病缠体,否则,在下誓死决不受命。”何湘君料不到奚凤啸直率无玮,不由霞泛双靥,幽幽发出一声叹息,盈盈立起望室外走去。

  奚凤啸只当何湘君动怒,不禁愣住,只觉手足无措。春梅忙附耳低声道:“小姐已应允了,你还不快随小姐而去。”说时推了奚凤啸一把。奚凤啸不禁一个踉跄,身不由主地随着何湘君走去。

   

  燕山之西,站立长城之口遥遥望去,可见一座插天怪峰,广宽不及十里,山半之下均是峭壁如堑,嶙峋峻奇,不生寸草,猱猿难攀。

  其上丛生合抱古木,蔽空绿翠,阴暗林深,不见天日,山麓仅有一数十衣小村,居民历代相戒禁攀此山,缘此山数百年怪异频生,妄登者必死无疑,翌日其尸必悬于峭壁之上,久之坠下,尸上现有怪爪利痕,深嵌入骨,入夜,风静月明之际,绝顷上必现出团鬼火,游离山下,飘浮不定,间或传出一声刺耳厉啸,使人毛骨悚然。

  这日,天才傍午,风和口丽,村外忽然来了九骑快马,蹄声如雷,荡起尘土漫空,飞砂蔽日。村口上,一家卖茶小店,低檐房屋,三面敝畅,疏疏落落,摆着四张木桌儿,一个穿着蓝衣大褂,满面皱纹老头,蹲在土阶上打盹,似为奔雷蹄声惊醒,昏花老眼望着尘沙滕空处。

  九骑风掣电驰而来,—转眼即至,啊哈一声,九骑纹然不动,人影纷纷翻下鞍来,现出肩带兵刃,玄衣劲装江湖豪雄,均是面目阴冷,猛悍鸷猛。

  “喂,老头儿,有没有酒?”

  老头不禁一怔,继而连声道:“有,有。”步履维艰趋向里间。

  九人坐下,目光同投注这座鬼峰之上.眼中均泛出惊疑之色。突闻一个炸间迸起:“俺就不信山上真有恶鬼,分明隐有武林人物故弄玄虚,愚弄无知。”

  “嘿。”一声冷笑飞出:“要你说么?当家的也是这么说,无论如何,登山必有凶险,不然,当家的也不会郑重其事。”

  “武林传言,白阳图解系藏在燕山,怎会落在此处。”

  “这就是咱们当家的过人处,众醉独醒,是以能捭盖纵横,所向无敌。”

  “相传白阳图解藏处有三,乃武林不解之秘,当家的怎准知就藏在此山。”

  “当家的也不确知,但当家的志在谋取另一宝物,白阳图解严在其次,你要问是何宝物,那就只有当家的知道,我等奉命而来,旨在探取山中虚实而已。”这时,卖茶的老汉在里间抱出一大酒坛,酒香四溢,芳香扑异。

  “好酒。”一个大汉抓起酒碗,按下酒缸,满满斟了一碗,咕噜噜仰饮而尽。

  老头并取出数十个鸡子送上,一人投过一锭纹银赏与老汉。九人捧碗痛饮,两腋风生,忽觉一条如烟身影在店前掠过并带出一丝极微冷峻的笑声。一声大喝出自九人中:“什么人?”迅疾无伦飞掠出一个瘦小汉子,其余八人亦飞射出店。

  只见那条淡烟似的人影身法端的快极,已掠至峭壁悬崖之下,一式潜龙升天拔起五六丈高,身形一贴峭壁,又腾身拔起。几个身形变化,穿入莽莽林中疾杳。九人不禁心神大震,面面相觑。瘦小汉子面色微变道:“这人身手高绝,倘是鬼峰主人,此地定然凶多吉少?”心底不禁冒上一股寒意。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余兄这般胆小,还闯荡什么江湖,及早金盆洗手,安享余年,岂不是好。”瘦小汉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怒视着说话之人。

  尚好另一人转圆,忙道:“店家,好好的看着匹马,我等片刻即回。”接着喝了一声走,九人疾如流星奔电向鬼峰奔去。

  茶店门首悬着一盏油纸灯笼,映出昏黄光亮,迎着晚风摇晃不定。卖茶的老人因等着九人返回,伏在木桌上打盹,口中呓语出声道:“他们倘是去了鬼山,老汉也不要等啦。”灯影一晃,一条黑影疾闪而入,只见一个瘦骨嶙峋,身穿黑色长衫六旬开外老者,两腮外张,额骨高耸、钩鼻孤挺、鹰暇开合之间,阴沉慑人。

  卖茶老公慌忙立起,道:“客官……”话尚未完,老者右掌一挥,迳自坐下道:“老朽在此等人,有什么吃的送上。”卖茶老翁喏喏连声,趋向里间而去。

  店外又奔入头大身矮老者及一双体瘦如竹怪人,这三人正是玉虎帮金蜈堂主天星杀手丁洪钩、催命双判童虎童彪。丁洪钧一眼瞥明老者在座,不由脸色一变,暗暗惊呼道:“老神龙。”催命双判亦不禁面色大变,功凝双臂,慎防上官相猝袭出手。

  老龙神上官相喉中发出一声阴侧侧冷笑道:“是展天行命你三人追踪蹑老夫的么?”

  丁洪钧还未答言,店外突传入一个朗声大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不料在此又与上官老师见面。”

  星光闪烁下,三条身影疾逾飘风般先后踏入店内,显出太极双环刘文杰、岷山逸叟姜兆南、太白棋圣芮宝麟武林名宿。上官相不由心神骇震,欠身立起,抱拳笑道:“三位请坐。”

  刘文杰望了丁洪钧一眼,微笑道;“上官老师是为了探觅这座阎罗峰而来的么?”

  老龙神上官相暗皱眉头道:“正是,老朽久闻阎罗鬼峰怪异,多年来无人知其底蕴,不禁好奇多事,命属下九人探觅此山究竟,在此等候回音。”

  忽闻童虎惊呼道:“丁兄,你瞧顶上果现出鬼火?”十数道目光不约而同投往峰上绝顶。只见三点豆大绿焰磷火,飘浮上下,更显得此山鬼气森森,恐怖异常。

  丁洪钧道:“鬼火一出,必有人丧命无疑。”

  蓦地——晚风送来一声凄厉刺耳惨叫,使人毛骨悚然。老龙神上官相闻声面色一变,身如飞弩离弦急射而出,望峰底掠去。刘文杰、姜兆南、芮宝辚三人互望了一眼,身形疾腾,朝上官相身后急迫。上官相扑至峰低,赫然只见峭壁上悬挂着一具尸体,摆荡不定。虽然尸体距他头顶尚有数十丈高,分辩不出是谁,但下意识作祟,死者必是他手下九人。

  但见上官相掌托天,呼地劈空而出。一股奇猛罡劲卷奔扬空,悬挂峭壁尸体一飘,急坠落下,叭哒坠地。上官相凝目望去,不是自己属下是谁,目中不禁射出两逭凶芒。突然,半峰之上惨叫声大作,身形纷纷不绝飞掷而下。

  上官相只觉胸中热血沸腾,怒火高涌,夺喉而出一声厉啸。啸声刺破如水夜空,随着晚风播送开去,送入耳中,令人战栗。只听上官相全身骨节一阵乱响,功行全身,意欲登峰一拚。刘文杰三人已赶至,刘文杰出声劝阻道:“上官老师不可轻身涉险,凡事宜三思而行。”

  老龙神上官相闻言不由锐气全消,犹豫了一下,扬面厉声道:“三日之后老夫必来索还血债。”

  只听峭壁上送来隐约语声:“任令人间豪雄,难登阎罗鬼峰。”语声似有似无,宛如鬼穴阴风,寒侵刺骨。上官相面色狰狞,目中怒火如炽,强自抑制下去,猛一顿足,转身疾奔离去。

  太白棋圣芮宝麟道:“刘兄,我等应该如何?”

  刘文杰道:“兄弟平生行事谨慎,从不用险,三日后上官相必来,你我且摸清了此事底蕴再说。”

  岷山逸叟姜兆南颔首道:“对极,你我且作袖手旁观人。”三人亦转身疾奔而去。
  
     

  暗中突闪出天星杀手丁洪钧、催命双判童虎童彪。丁洪钧冷笑道:“上官相锻羽而归,真是偷鸡不到蚀把米。”

  童虎童彪同声诧道:“此话何说?我兄弟只奉命随行,未明此事究竟,丁兄可否见告?”

  丁洪钧略一沉吟道:“丁某也在帮主口中得知梗概,鬼峰上隐有一位凶神,据闻其人身穿一袭度厄寒珠宝衣,刀剑不入,万邪不侵,上官相之来必志在这袭宝衣,若上官相之阴雷珠仍在,必逞强登峰一拚。”

  陡闻一个阴冷森沉的语声随风飘送入耳道:“这话是真的么?”三凶不禁大惊,只见一条庞大黑影疾掠而至。催命双判未等此人身形落稳,双双身形一分,四掌猛拂而出。

  那人鼻中冷哼一声道:“找死。”身形一转,大袖疾拂而出。

  袖风如刃,向双判四臂脉门要穴卷去。天杀星丁洪钧已知来人身手高绝,不禁大惊,扬腕打出九支月牙飞刀,腾身拔起,大喝道:“贤弟速退。”

  那人冷笑道:“你们走得了么?”左袖扬空拂起,将电芒星射的九支飞刀悉数震得飞了开去,右掌在袖中疾伸而出,一式「拨草寻蛇」划出。

  催命双判闻得丁洪钧喝声,身形立撤,那知此人指势疾诡玄奥,只觉臂肘曲池穴一麻,为指锋拂扫而过,双双闷叫一声翻跌倒地。丁洪钧见双判势危,旋身扑下,挟着一片星河倒泻,强猛如瀑的掌风,宛如泰山压顶之势。

  那人一足急提,身形一个跟斗斜出翻上猛升。两条人影一合即分,蓦闻丁洪钧一声厉叫,身躯被震上半空,如断线之鸢般坠了下来。那躯体庞大身影凌空一个变化,飞鹰攫兔扑下,发出长声悸人心魄嘿嘿怪笑。那泰山压顶的掌力堪欲印上丁洪钧及催命双判之际,只声一声冷笑道:“滕文星你也太心狠手辣了。”

  丰都鬼王滕文星疾感一片阴风压体,不禁大骇,顾不得再伤丁洪钧三人性命,身形一沉,贴地擦过翻身跃起,目光电扫四射。旷野风劲,呼啸如潮,振动衣袂,猎猎出声,星光黯淡下,只见风沙漫空,那有什么人影,不禁心中冒上一股奇寒。

  突闻峭壁这上送来一阵阴冷如冰的语声:“滕文星,你怎过门不入,我阎罗鬼峰也有美酒佳肴,供君大快朵颐。”丰都鬼王滕文星适才隐在暗处,已窥见上官相九名手下惨死坠崖,连老龙神及太极双环等三武林名宿尚不敢轻身涉险,何况自己。

  他闻得语声入耳,不禁嘿嘿狂笑道:“老夫既有丰都鬼王之名,何惧你这小小阎罗鬼峰,但上官老儿尚有一笔血债,三日后必来索还,君子不夺所好,老夫终必拜山访谒尊驾。”语落人已掠出,疾行如风而去。

  须臾,天杀星丁洪钧慢慢坐起,只觉内腑血涌气逆,胸膈阵阵酸痛,忙在怀中取出三粒丹药服下,唤道:“二位贤弟无恙么?”

  催命双判翻身立起,软弯着一双手臂,童虎黯然叹息一声道:“想不到竟是滕老鬼,你我已是再世为人,那出声相救之人语声是稔熟,但不知是谁?”

  丁洪钧苦笑道:“咱们回祟帮主吧,免得夜长梦多。”

  待丁洪钧三人去远后,峭壁一方凸处如飞鸟般坠下一条人影,自言自语道:“这阎罗鬼峰连我这抓鬼的祖宗也不敢轻身涉险,慢说是你丰都恶鬼。”

  夜风劲烈,吹散了一方厚厚的乌云,露出一轮月魄,那人形貌清晰无遗,显出一个面如锅底,虬发络须的老者。他头戴一顶巾帻帽,黑袍皂靴,眼神炯炯如电,凛凛生威,凝视着绝顶三团绿焰鬼火仍自飘浮不定,不禁鼻中浓哼一声,倏地腾身拔空,疾如鹰隼般往燕京掠去。

   

  阎罗鬼峰崖下陈尸九具,老龙神上官相锻羽而归,此乃骇人听闻之事,立时传遍了京师九城。都门龙蛇杂处,武林豪雄频频往来却不惹人眼目,仍似往常一样的平静。两日过去,夕阳沉山,晚霞绚烂,又是万家灯火,户户炊烟之际。

  前门大街上,络绎不绝人群中有一面如冠玉,剑眉斜飞入鬓的少年,嘴角有着一丝耐人寻味的微笑,身着一袭墨绿长衫,慢步行云望陶然亭走去,潇洒俊逸。陶然亭仍是平湖绿波,层轩垒榭,景胜怡人,亭内早有郑嵩燕、高俊保在内。

  郑嵩燕目睹庞镇寰翩然走来,不禁抚掌大笑道:“南天三燕又复聚在一处了,当日锦江,西蜀之游,小弟未能尽地主之谊,如今把晤江亭,当能尽兴一聚了。”

  高俊保忽现不怿神色,淡淡一笑道:“南天三燕威名一落千丈,小弟亦是提不起当日兴致。”

  庞镇寰望了高俊保一眼,道:“高兄是忆起不慎伤在上官相老贼龙须针下之恨么?其实无庸介怀,上官相罹遭挫辱百倍于高兄,巳届日暮穷途之境,湔辱雪耻自有期,小弟定叫高兄称心开怀。”

  亭西数十武有一茗饮的好去处,围栏雕砌,朱红绚目,依湖凭波,鱼跃鹜翔,小聚知己,可使烦虑尽涤。南天三燕一面说一面走去,赫然醒目一块横匾墨书斗大“荷风榭”三字映入归帘,龙飞凤舞,笔力遒劲。庞镇寰因二人新来,忝为东道主,向店伙道:“快送上你们店中应时拿手佳肴。”店伙喏喏而退。

  高俊保道:“武林群雄毕集燕京,可是白阳图解有点眉目了么?”

  庞镇寰摇首答道:“这谈何容易,目前不过庸人之扰,盲目摸索而已。”

  郑嵩燕道:“看来庞兄似成竹在胸的了。”

  庞镇寰尚未答言,突见玉虎帮主展天行及玉面张良茅焕走入,不禁含笑立起,招呼入府。寒喧已毕,话渐入主题,庞镇寰道:“仅管武林群雄勾心有,目的端在白阳图解,但仍处身一片阴霾中,胡乱扑捉,世人均知图解藏处有三,燕山、雁荡、南湖,但确址仍是不知。”说着吃了一口香茗后,微微叹息道:“如今云开一线,渐露曙光,但尚有一段极艰巨的日子够武林群雄奔波跋涉。”

  高俊保诧道:“这却是为何?”

  庞镇寰微笑道:“相传当年武圣白阳真人将毕生精研旷代武学融汇于九十八式中,镌于秘穴石壁上,每式之下尚附有心法口诀,是为白阳图解。武圣唯恐为匪人所得,贻害武林,在藏处设有奇门外,并有水、火、风、雷,百毒诸般厉害消息装设……”说着目注展天行道:“因此之故,才有贵帮避火珠得而复失,及千佛山大明湖中劫夺陆曼玲碧虹剑上避毒珠之事。”

  展天行颔首黯然一笑道:“老朽已感心余力拙,并对齐绍鸿之死歉疚,老朽对白阳图解知难指望,现力图免卷入是非漩涡中。”

  庞镇寰知展天行这是违心之语,微微一笑,也不揭破,道:“帮主较在下所知必多,可否详言以解胸中茅塞。”

  展天行略一沉吟道:“三位知道倘欲获白阳图解,必先通过奇门及诸般厉害装没,所以江湖有据夺避火、避毒珠之举。”语声一顿,又道:“迄念为止,破解水、风两宗宝物尚未知何人所有,但仅有一人知道。”

  南天三燕惊道:“何人独知,愿请见告?”

  展天行道:“上官相师兄,鹿角堡五行楼遁去的天涯散人梅六、上官相得不偿失,湛卢剑玄阴雷珠皆为梅六所得,是以上官相非复当年之凶焰。”

  南天三燕不禁大感失望,因梅六逃出鹿角堡后,即不知所踪,庞镇寰道:“帮主对梅六下落略有知悉么?”

  “音讯断绝,生死俱杳……”正说之间,忽瞥见一条人影走入店内,不禁大声呼道:“彭贤弟。”来人正是帮中刑堂堂主彭天麟。

  展天行因彭天麟三日来失踪,忧心惶恐,遣人四出探觅,消息如石沉大海,乍睹彭天麟在此出现,自是喜悦不胜,正欲出言询问,只见彭天麟神情严肃,不禁强行咽住,起身为郑嵩燕、高俊保两人引见。彭天麟抱拳连称久仰坐下,便自垂首默然,似神思不属。

  庞镇寰深深注视了彭天麟一眼,道:“展帮主,梅六既已生死不明,「白阳图解」也无异痴心梦想了。”

  展天行长叹一声,道:“武林人物多半提得起,放不下,势成骑虎,欲罢不能,梅六生死虽不明,但还有一线端倪可寻。”

  郑嵩燕道:“帮主可否见告?”

  展天行道:“五行楼梅六逃出之际,因身负重伤,未能携走湛卢剑,匆忙之中,托一陌生少年暂存,他自会命人取回,这少年去夏口途中即有人取走湛卢,此事柏树庄主玉面丧门伍梦龙在场目击。”话声一顿,目注了庞镇寰一眼,接道:“风闻庞公子也在场劫夺湛卢剑。”

  庞镇寰面色微红道:“凶邪从中作硬,致遭小贼遁去。”

  彭天麟暗哼一声,他只觉芒刺在背,坐立不安,眼前隐约幻出八臂灵官交与他过目庞老爷子密函字迹:“镇寰非吾儿……”不禁热血沸腾,目中怒火如炽。

  只听高俊保道:“帮主可知他真实姓名么?”彭天麟不由心神一震。

  展天行道:“老朽只是风闻,真实详情仅伍梦龙一人知道。”

  此时,店伙已送上佳肴,水陆纷陈,展天行亲自把盏,殷劝欢饮。鼓天麟神情落落寡欢,笑容极是勉强。茅焕一直注意着彭天麟神色,忍不住问道:“彭堂主似有重忧,可是三日来遇上什么波折么?”

  彭天麟黯然一笑道:“明晚上官相老贼寻仇阎罗鬼峰,帮主风闻么?”

  展天行颔首道:“丁洪钧堂主回报已得知内情,我等隔岸观火,成败与我等何干。”

  彭夭麟双眉一轩,朗声道:“丁堂主等如非属下冒死相救,定丧生滕老贼手下,属下唯恐寒蛛宝衣为上官相等群邪所攘,为此不胜殷忧。”

  展天行不由呵呵大笑道:“原来为了此事,贤弟且容老朽细说,武林群邪纷欲攘夺白阳图解,却忽视了一个极重要的关键……”说着饮了一口酒,笑道:“白阳真人生前才华盖世,琴棋书画冠绝一时,结识了甚多方外至友,仙逝之前将一幅泼墨巨画蹭与一位宿儒,此幅巨画乍睹之一并无奇处,只是白纸上泼成浓墨一堆,唯悬在壁间,远远望去隐约察见奇峰绝壑,山水纵横,内涵白阳图解真正藏处。”

  南天三燕闻言不由精神一振,庞镇寰忙道:“此画现在何人珍藏?”

  展天行长叹一声道:“这宿儒后人无行,吃喝嫖赌,一份家产败得精光,珍藏书画亦典卖殆尽,致这幅珍画流失在坊间,老朽数年内在旧书坊及当铺查寻多次,并未发现该幅巨画。”南天三燕不禁大感失望。

  展天行微微一笑道:“即使获有此画,尚须另一宝物不可,否则如同废纸。”说着目注彭天麟接道:“贤弟好作北里南邻之游,老朽屡次相托探访一粒移墨珠下落,即是此故。”彭天麟面上一热,现出赧然笑容,喃喃不能出声。

  展天行不禁朗笑道:“贤弟不必困窘,老朽这是真话,数年前有一富商与北里名妓相狎,将移墨珠举以相赠,不知此妓已从良否,因此画浓墨后尚蕴有藏处奇门阵式,非此珠移去浓墨无法显露真迹。”

  庞镇寰诧道:“展帮主如何获知?”言下不胜疑惑展天行说话是否真实,抑或故弄玄虚。

  展天行叹息一声,答道:“老朽与梅六当年交情莫逆,在梅六口中获知内情。”

  庞镇寰朗笑道:“在下愿助帮主一臂之力,只须彭堂主协助就是。”

  展天行道:“老朽已不作非分之望,庞公子年少英侠,他日当冠冕武林,愿庞公子获此旷古凌今的绝学。”说着目光一瞥彭天麟。

  彭天麟心中虽是痛恨庞镇寰,但不得不佯作笑容道:“彭某愿听候差遣,不过事不在急,只宜缓图。”

  突见一个小厮走入,向郑嵩燕道:“青城上清官观主纯阳子在外求见主人。”

  郑嵩燕不禁哦了一声,离座而起走出荷风榭外。只见一个长须及腹,形貌清奇的背剑蓝袍道人立在一株垂柳之下。郑嵩燕急趋两步,抱拳一揖道:“观主怎知在下在此?”

  纯阳子含笑答道:“贫道门下无意发现施主在此荷风榭内,特来致讯。”

  郑嵩燕面色一怔,道:“观主是……”

  纯阳子面色严肃:“贫道离山路经成都,施主府中适罹巨变,三更时分一场怪火焚去尊宅大半,府上人丁死伤六十余口,施主如夫人也不幸免……”话尚未了,郑嵩燕面色惨白,身形撼震,如受巨击。

  纯阳子长叹一声道:“如说是天火降殃,这也是气数使然,但府上死伤人丁并非火焚灼毙,胸口上均钉有一支鬼头毒箭。”

  郑嵩燕不禁咬牙切齿,面色激动道:“观主神目如电,可知是什么凶邪所为?”

  纯阳子闻言呆住,诧道:“原来施主也是不知,这就令人委实难解,自铁翅蝙蝠一事震撼江湖,乱象萌生各大门派均持观望之态,但各大门派月前都接奉一封书信,警告不得插身白阳图解是非中,否则别怨他手辣心黑,书信由一支鬼头毒箭钉在显目之处,此箭与府上发现的一模一样,故而……”

  郑嵩燕惨笑一声道:“在下家中罹逢惊人巨变,观主定谓此乃寻仇之举,旨在询问在下与何人结有宿怨大仇,在仇人身上推测而知,此意虽然妥善,但在下委实难答。”

  纯阳子察言辩色,已知郑嵩燕并非明知不答,略一沉吟道:“贫道心疑是阎罗鬼峰主者所为,欲意前往一探,施主之意如何?”

  郑嵩燕是黯然一笑道:“在下方寸已乱,容与五友相商,观主愿否入内?”

  纯阳子微笑道:“贫道方外之人,似为不宜入去,贫道现寄居于白云观内,施主如有用得着贫道处,可至白云观相寻贫道。”说罢略打稽首后转身离去。
  
  郑嵩燕木然呆立,眼望纯阳子身影消失后,才心神不宁走回荷风榭内。在座诸人一见郑嵩燕神色有异,庞镇寰忙询问其故。郑嵩燕黯然道出纯阳子之话,在座诸人相顾失色大惊。茅焕陡然变色道:“纯阳子身危矣,可能今晚就要出事。”

  “什么?”郑嵩燕惊得霍然立起,道:“茅老师据何而知?”

  茅焕道:“事急矣,迟则不及,目前无暇解说清楚。”说时一拉彭天麟,首先奔出荷风榭,展天行与南天三燕怔得一怔,疾随两人身后掠去。
  
   
  
  白云观位于西便门外,元初道士丘长春所修建,规模极为宏伟,只每年新正初一至十五开朝半月,任人顶礼膜拜外,平时观门紧闭,清静壮严。青城纯阳子离了荷风榭后,一路流星奔返回白云观。白云观主独癖一处跨院静室为纯阳子栖息这处,纯阳子掠至观墙外,身形疾拔,一鹤冲而起,身化「飞燕投林」绝顶轻功,悄无声息落入跨院内。

  跨院三方各有静室一间,自己所居住室灯光外映,其余二间沉黑如漆。纯阳子低声唤道:“杨春。”

  室中立时趋出三个气宇轩昂,貌相威猛的劲装汉子,肃立垂手道:“恩师这么快就回来了。”这三人均是纯阳子嫡传俗家弟子,首徒穿黑燕杨春,次徒闪电手穆骏,三徒神弓张银弹王铮,深得其师真传,各有一身卓绝武功,在青城第二代传人中堪称翘楚。

  纯阳子面色严肃道:“为师尚未去阎罗鬼峰,因询知郑嵩燕也不知仇人是谁,所以不宜造次,试想太极双环刘文杰对阎罗鬼峰视为畏途,何况为师。”说着走入室内。

  尚未坐下,窗外突卷入一股阴寒微风,吹得烛焰摇摇欲熄,只闻送来一个悸人心神的森冷笑声:“纯阳子,算你见机,一踏入我这阎罗鬼峰上必遭惨死,速献出囊中那颗定风珠,可留你等活命。”

  纯阳子闻声迅疾无伦伸掌拂熄室内灯火,一面取出一支两寸见方的玉盒塞在杨春怀中,蚁语传声道:“为师若危急,你不可妄拚,速逃出前往武夷将此玉盒交与你严师伯。”朗笑出声道:“窗外是那位施主,为何知贫道怀中有定风珠。”

  只听阴恻恻语声答道:“定风珠乃青城镇山之宝,贵派仅寥寥数人知之,但贵派有一叛门弟子泄之于老朽。”

  纯阳子沉声道:“叛门弟子何在?”

  “墓木已拱,白骨成堆了。”玉铮早将一把铁胎宝张拉满扣着一掌银弹,阴恻恻语声未落疾向窗外打出。

  一弦十三弹,疾如奔电,势若雹散,打出窗外却如泥牛入海,杳无声息。纯阳子知祸已闯出,不禁怒视了王铮一眼。窗外飞来一声冷笑道:“恃武顽抗,暗箭猝袭,自取死罪,恕老朽不能容情。”

  纯阳子沉声道:“贫道何幸得会武林高人,死又何憾。”说着率领三徒一掠而出。

  月明如洗,只见院中散立着八个面如白纸,披发拂肩的黑衣怪人,衫袂迎着夜风瑟瑟飘飞,乍睹之下,魅影幢幢,令人不寒而栗。纯阳子冷沉目光打量了八人一眼,道:“那位是阎罗鬼峰主人?”

  一个黑衣怪人阴侧侧冷笑道:“道长目力委实锐利,竟瞧出我等来历,我等乃森罗殿下勾魂鬼使,森罗殿主者片刻即至,奉劝道长速交出定风珠,免贻黄泉之恨。”

  纯阳子冷冷一笑道:“定风珠乃青城镇山之宝,怎可由贫道任意携出,请上覆贵主人毋受得传言之误。”

  那黑衣怪人嘿嘿发出阴森刺耳怪笑道:“道长是不见棺材不流泪,我等奉命而来,身不由己,得罪了。”话落,八怪人身出如电,长臂吞吐,抡转如风,幻出漫空臂影,虚中套实,奇幻绝伦。

  纯阳子虽是青城名宿,却丝毫不敢托大,疾挽肩头长剑出鞘,呛螂螂一声龙吟,青虹乍吐,立起一式「万蜂扑蕊」,洒下一天寒星,剑气砭骨逼人。杨春、穆骏、王铮三人各出兵刃,寒光电奔,招式猛厉,拚斗激烈。八勾魂鬼使武学博杂,臂攻指点却是罕见罕睹的招式,除了纯阳子略占上风外,其余三徒均是岌岌可危,首尾不能兼顾。

  蓦地——王铮发出了一声闷哼,手中兵刃被夺出手外,只见虎口已袭,鲜血淋漓如注溢出,不禁跄踉退出一步,却不料身后勾魂鬼使奇袭而至,猿臂疾舒,五支利爪扣在肩胛骨上。那名勾魂鬼使端的心辣手黑,悬空抓起王铮一个旋转,双手迅疾无伦抓在王铮两腿踝骨使劲一分。只闻一声凄厉惨叫出自王铮口中,身躯立被扯为两平,五脏六腑随着鲜血喷溅齐出,死状不惨不忍卒睹。

  杨春、穆骏二人见状大惊,心神不由分得一分,四名勾魂鬼使狞笑一声,攻势愈发辣毒凶狠。纯阳子不禁心如刀割,知二徒终将不免,尚有两勾魂鬼使如加入合攻更是不堪设想,定风珠万不能落在凶邪手中,猛见杨春被追得险象环生,身后一名勾魂鬼使突施一招「五丁开山」印向杨春肩后「璇玑」穴。

  若真叫这一掌印上,杨春立即丧命当场,纯阳子不愧青城名宿,当机立断,一手运剑飞攻,另一掌送出掌力撞向杨春,一股奔雷潜劲竟先勾魂鬼使掌力撞上杨春。只见杨春身形被震得飞起半空,杨春但觉被一股绵软功力送起,猛然悟出系其师暗助,明白其师用心,忙趁势两臂一振,佯出惨叫,身躯曳空疾翻坠泻出观外。

  白云观除了八名勾魂鬼使外,尚有甚多鬼魅潜伏在观内外,杨春这一着使得真绝,瞒过了潜伏的邪党,认为杨春必然殒命,更未料到定风珠在杨春身上,竟疏忽不顾,让杨春得以趁隙逃去。纯阳子见杨春明白自己用心逃去,心情一宽,立即将青城绝学「旋风」三十六剑施展开来,将穆骏护住。

  纯阳子大喝一声,一双勾魂鬼使被划破腕脉穴道,血涌如注,随着身形一提,剑起「风云百变」,势若万丈环虹暴射精芒飞星,袭向其他六名勾魂鬼使。他那剑招精奥凌厉绝伦,一扫乍展,剑势滔滔不绝,凌空寒飚,挟着超山撼岳劲风,宛如天河下泻,将八勾魂鬼使圈在核心。八勾魂鬼使如冻蝇穿窗般,无法窜出剑势外,喉中厉啸频频。
  
  蓦地——空中传来一声冰冷的断喝声:“住手。”纯阳子倏地收剑撤招,一条疾似鸟身影凌空泻下,现出一个头大如箕,菱目蒜鼻,浓髭如刷的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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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草莽江湖 是非难辨

 

  这怪人裂开血盆大嘴狞笑一声道:“纯阳道长,你此乃不智之举,为何吝惜身外之物肇非常之祸。”八名勾魂鬼使内力耗损过巨,退在墙侧调息疗伤。

  纯阳子道:“施主请赐告姓名来历?”

  头大怪人道:“我乃森罗殿下生死恶判。”

  生死恶判叹息:“施主等难免无端寻衅之讥。贫道何曾怀有定风珠。”

  纯阳子叹息一声道:“执迷不惜,竟至如斯。”说时右肩微晃,五支鬼爪疾拂而出,五股阴寒澈骨劲风攻向纯阳子胸腹要害大穴。

  生死恶判猝然奇袭,左手两指暗点向竖立纯阳子身后的闪电手穆骏。纯阳子不禁大怒,右腕疾翻,长剑卷挥而出。剑势方吐,只觉生死恶判掌招一变,奇快若电,漫空飞雪般,无休无止攻来,但觉剑势如遇粘滞之力不易展开,顿时心神猛骇,知先机为生死恶判占去.忖道:“看来,今宵凶多吉少了,但愿杨春安然逃去。”

  先机已失,立采守势,剑招缓缓展开,取武学最上乘口诀,“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纯阳子不愧青城名宿,武林商人,虽然剑势为生死恶判阴寒罡气胶滞,不能发挥威力,却能缓中带快,将生死恶判毒辣攻来奇招一一封了开去。

  生死恶判喑啃惊佩纯阳子功力卓绝,他知道纯阳于稳重出招,不急不躁之意,俟自己师老无功,躁妄逞险,对方即可乘隙抢同先机,暗日前冷笑道:“牛鼻子如不献出定风珠,今宵管叫你身败名裂。”

  一个快打猛攻,一个防守严谨,半盏茶时分过去,生死恶判依然未占半分上风。夜空中突送来数声清啸,啸声未绝。人影纷纷坠入院中,八名勾魂鬼使见状大惊,忙功行双臂,防来人对生死恶判不利。来人正是南天三燕,玉虎帮主展天行及茅焕,彭天麟六人。

  生死恶判三菱怪目中锐射凶芒,扫视六人一眼,阴恻恻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南天三燕及展帮主及护身两杰。”

  庞镇寰剑眉—剔,道:“你是谁?”

  生死恶判沉声道:“我是地府阎罗木严殿下生死恶判。”庞镇寰不禁一怔,武林中未有地府阎罗其人,不禁两眼神深深打量了生死恶判一眼。

  生死恶判道:“六位请劝纯阳道长快献出定风珠,不然噬脐莫及,连累六位无辜。”

  庞镇寰朗声道:“你也太大言不惭了。”

  生死恶判道:“白云观易入难出,庞少侠如不信何妨—试。”

  郑嵩燕冷笑道:“未必见得?”

  生死恶判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如今武林中具有你们南天三燕一般武功者,车载斗量,指不胜屈,你狂什么?不信即请试试出得这院中么?”

  郑嵩燕不由激怒得一脸铁青,大喝道:“郑某偏不信邪。”两足一踹,身形倏地冲霄拔起,怒惧交集。

  展天行等人不禁相顾失色,生死恶判狞声怪笑道:“我道如何?”

  庞镇寰略一沉吟,冷冷一笑道:“朋友,你纵然在此撒下天罗地网,最多是两败俱伤而已,朋友未免把性命看得太轻了点么?”

  生死恶判厉声道:“我乃奉命行事,义无反顾之理,何况阁下只寥寥数人,森罗殿派下能手与天罡地煞之数,众寡悬殊,阁下若逞强恃武,岂非不智。”

  庞镇寰想了一下,目注纯阳子微笑道:“在下适于荷风榭内小聚,闻郑兄谓道长过门不入,并道青城及郑府之事,因而想到道长必被凶邪暗蹑其后,果不出茅兄所料……”说着望了茅焕一眼,接道:“所以匆匆赶来,道长是否身怀定风珠么?”

  纯阳子正色道:“出家人不打诳言,贫道委实不曾携有定风珠,显然这位施主无事生非。”

  庞镇寰目光突转在生死恶判脸上,面色一沉,冷笑道:“朋友需索定风珠何用?莫非在白阳图解?”生死恶判立时扬声哈哈大笑。笑声宏烈刺耳,声播夜空,直冲云霄,入耳心悸欲出。

  庞镇寰怒道:“朋友你笑什么?”

  生死恶判笑声突然停止,目中精芒电转,道:“家师武功通玄,巳臻化境,白阳图解尘世之物,要他何用。”

  “那你要定风珠何用?”

  “不瞒各位,我阎罗鬼峰内横亘一道百仞峡壑,终年寒罡狂腾啸卷,弥漫全山,人畜罹中立毙,必无幸理,每日仅有片刻时分风静停止,其时无定,无可预测,故多年来俗于凡夫裹足不前,但武林人物却又不同,由于好奇心理作祟,潜入本山丧命者不绝如缕,故家师深恐武林中人误认他包藏祸心,因此求取此珠以镇黑眚。”

  高俊保冷笑道:“口蜜腹剑,居心叵测。”

  生死恶判微微一笑道:“阁下不信,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郑嵩燕厉声道:“鬼头毒箭,屠戮郑某家小是你们阎罗鬼峰手下所为的么?”

  生死恶判不禁一怔,道:“阁下言之必有所据,由何而知是我阎罗鬼峰手下所为?”郑嵩燕本是臆测之语,不禁哑口无言。

  宠镇寰道:“纯阳道长并未带有定风珠,尊驾难脱无事生非之罪。”

  生死恶判道:“我等行事绝不捕风捉影,这定风珠就在纯阳道长怀中玉盒之内。”

  纯阳子微笑道:“出家人首戒诳言,施主倘不信,请过来搜察贫道身上,可证贫道言之不假。”他一心挨延时刻,让杨春得以从容逃离。

  生死恶判闻言愣住,向八勾魂鬼使喝道:“去纯阳道长房内搜觅,仅留下一人。”七名勾魂鬼使纷纷窜入室中。

  只见生死恶判望着纯阳子发出一声冷笑,示意那留下的勾魂鬼使搜查纯阳子全身。勾魂鬼使犹豫了一下,迈步向纯阳子走去。南天三燕与展天行、茅焕五人大感诧异,猜不出纯阳子为何如此示惧。彭天麟则不时留意,庞镇寰神情变化。

  纯阳子见勾魂鬼使走来目中似有畏怯之意,不禁微微一笑道:“玄门清修无为与佛家慈悲为怀,均是不念旧恶。与人为善之意,地府主者若如施主所言,贫道何吝此身外之物,可惜……”

  突闻生死恶判一声断喝道:“回来。”

  勾魂鬼来倏地斜斜跃出七尺,搜觅室内之七人亦闻声奔出,只听生死恶判道:“道长必将定风珠藏在他处,今晚之事就此作罢,但恐道长永无安宁之日了。”话落手掌一挥,与八勾魂鬼使拔空冲起。

  庞镇寰冷笑道:“有此容易一走了之么?”—式潜龙升天,右臂疾探,迅疾无伦五指扣在—个勾魂鬼使足跺上,一声惨叫出自勾魂鬼使口中,身形急沉而下,叭一声樟在院中,五官黑血齐出已是气绝毙命。

  须臾,庞镇寰电泻疾落,道:“他们人数甚众,不战而撤,恐有诡计。”

  这时,王面张良茅焕颌首道:“与兄弟之见相同,生死恶判突然改弦易辙之故,因知今晚定风珠必不能得手,与我等为敌,恐引起轩然大波,不如长线放无鸢,如此才不显痕迹。看来纯阳道长此后寝席难安了。”

  纯阳子黯然叹息,目注着王铮、穆骏两具尸体,不禁热泪盈眶。顺颊流下,道:“贫道虽是方外之人。与世无争,但杀徒之仇,不可不报,在诸位眼中看来,认为贫道似太过懦弱,其实此时此地纵然将生死恶判击毙,事情还是不了之局。”

  郑嵩燕道:“在下久居西蜀,独未闻知青城派有定风珠之事,不知是否真实。”神色间隐泛诧疑不信之色。

  纯阳子长叹一声道:“生死恶判说得不错,敝派仅有寥寥数人知道此情。武林中人故不获知敝派有此珍异。”

  语声略顿,又说道:“贫道所居纯阳宫,位于青城绝顶摩去峰,壁立干仞,雄矗天半,隆冬穷阴瞑合,风势狂劲,纯阳宫建造已数百年,木石多已败朽,非此珠无以镇之。”

  郑嵩燕道:“那么定风珠还在纯阳宫中了。”

  纯阳子摇首答道:“此珠除镇风外,尚有甚多珠异处,易启妖邪觊觎,是以贫道随身携带,寸步不离。”

  庞镇寰不由拍掌笑道:“道长睿智绝伦,虚虚实实,非但生死恶判受愚,在下也居然认为定风珠却不在道长怀中。”

  纯阳子正色道:“委实不在贫道身旁。”庞镇寰不禁大愕,面色微变,目中闪出一抹异芒。

  纯阳子知面前诸人无一不是介乎正邪之间人物,讲究利害,非可托以腹心之辈,是以将杨春这事隐瞒不露。展天行乃江湖豪雄,捭阁纵横,心计最工,得茅焕、彭天麟臂助,得以总揽北五省绿林道总瓢把子,气焰不可一世,无奈近日连遭挫折,几乎动摇根本,锋芒大敛。

  其实,展天行何尝不欲图谋白阳图解,遂独霸武林之念,定风珠更志在必得,无奈时迁境异,茅焕又始终不露神色,明知纯阳子语焉不详,闪耀其词,电只好佯装恬淡,紧守着茅焕以退为进之策。南天三燕除了郑嵩燕心乱如麻外,庞镇寰、高俊保两人均垂涎于定风珠,但又不能紧迫追问,恐引起纯阳子疑窦。

  庞镇寰淡淡一笑道:“不在道长身旁,是最好不过,否则道长将撄不测之祸。”
  
  蓦地——墙外冒起一条捷逾飞鸟的身影,凌空一翻,似风中落叶飘然坠下,出声道:“纯阳道兄别来无恙。”

  人落影定,纯阳子疑目望去,见来人却是武林名宿,方外至友,太白棋圣芮宝麟,不禁面现愉快笑容道:“芮施主何知贫道居处?”

  太白棋圣芮宝麟道:“方才芮某路经城厢发现令徒杨春重伤倒地,经芮某救治赠服灵丹,他说奉了道兄之命前往武夷,送珠……”话尚未了,只见纯阳子递了一个眼色,立即会意,赶收住,但话巳说出不能收回,不禁僵住。

  庞镇寰冷笑道:“道长委实令人心寒。”一声走字出口,六条人影先后腾空而起,去势如电,瞬眼无踪。

  彭天麟一人最后离去,腾空之际,含有深意地望了纯阳子一眼,似带有惋惜意味。纯阳子不禁一怔,暗道:“此人目露关切之色,莫非碍于别人在旁,欲言不敢么?”

  太白棋圣芮宝麟露诧容道:“芮某只道他们均知或目击令徒闯出重围之事,又令徒伤势未愈,语焉未详,便急急离去,不觉顺口说出,倘为道兄带来危难,芮某百死莫赎。”

  纯阳子微微一笑,叹息一声道:“你我乃肝胆之交,语出无心,贫道何能怨斥,但南天三燕与展天行均非良善,如今白阳图解已引起惊风骇浪,那有不觊觎定风珠之理,何况亦为青城带来一场血腥浩劫。”

  芮宝麟面带愧惶之色,茫然道:“道兄请道其详,芮某当尽力补救赎过。”

  纯阳子道:“你我速离白云观,免连累无辜。”芮宝麟颔首道好,与纯阳子分抓起王铮、穆骏尸体如飞掠出白云观。

   

  一片寂静的旷野,稀疏的矮树,绿藤翠草如葺,星月迷蒙下景物显得异常凄清。草中席地对坐着纯阳子及芮宝麟娓娓倾淡。只听纯阳子低声说道:“前月下旬四更时分,天色沉黑,青城为一片凄风苦雨笼罩,却发生怪异,全山各宫殿木梁上钉着一支鬼头毒箭,箭尾并附有书信,警告青城不得参与白阳图解之事,敝派七人亦为毒手暗害,掌门人为此震怒异常,却找不出来人一丝蛛丝马迹,一连三晚,贫道所居纯阳宫遭来人光顾,阵设各物无不翻动,显然此人志在窃取定风珠,贫道惭愧得很,事前事后竟蒙然无知,可见来人身手之高。”

  芮宝麟道:“道兄来京定然获知端倪。”

  纯阳子摇首答道:“掌门人认为青城威望受损极巨,严令查出此人来历,数日后,风声传来峨嵋、点苍、邛蛛亦发生同样怪异,成都铁掌迫魂郑嵩燕家中祝融降殃,满门老幼几至诛绝,均为鬼头毒箭毙命。”

  芮宝麟道:“是以道兄想到此人必与郑嵩燕结有宿怨大仇,才不辞迢迢万里相寻郑嵩燕……”

  纯阳子颔首道:“正是,但不仅如此,而是此人鬼箭留书谓于暮冬当至青城与掌门人印证武功,故掌门人必须查明此人来历,好预为之计。”

  “其他门派也有印证武功之约么?”

  “不错,其他们门派约期亦是暮冬,贫道东来,路经嵩山,少林亦不例外,推想而知武当及其他们派亦发生此事,但嵩山少林似有隐衷,秘不外泄,倘非贫道旁敲侧击,绝难吐露。”

  太白棋圣冷笑道:“好啊!此人雄心万丈,图霸武林,芮某就不信他半年之期可寻获白阳图解,练成旷绝武功。”

  纯阳子氏叹一声道:“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他如此做,志在涣散武林各大门派联合。闭门自守,沉研本门秘学,以应暮冬此人找上门来。更可制止各大门派参与寻取白阳图解……”

  只闻远处传来一声明笑道:“道长与展某之见正好背道相驰。”

  纯阳子与芮宝麟大谅失色,他们选择此片旷野之处谈话,正因视界辽阔,可察及三里开外来人无所遁形,不料仍为人窥听。展天行双手抱拳微笑道:“并非展朵有意偷听,囚燕京地面系敝帮总坛重地,举凡过往江湖人物形踪无不在敝帮耳目之下,须知一肇事端,官府必究问展某,何况纯阳道长有性命之危,展某更难袖手不顾。”

  纯阳子微笑道:“展帮主挚意贫道心感,方才耳闻帮主之言,说是与贫道正好背道相驰,不知可否见告,以解胸中茅塞。”

  展天行道:“此乃展某一得意之愚,此人之意端在各大门派参与攘得白阳图解,利之所在,绝难同心,鹬蛙相争,他可坐收渔翁之利。”

  纯阳子深觉展天行之话不无有理,道:“展帮主必然知道此人来历了。”

  展天行摇摇首道:“展某也是不知,此人或就是隐于阎罗鬼峰的凶邪,他如不忘情于定风珠,道长终将不免于难,但非逼他露面不可。”

  纯阳子领会展天行话中之意,面色一沉,道:“帮主是想用贫道用饵么?此计虽好,但贫道怀中确无定风珠,也是枉然。”

  茅焕忽然微微一笑,目注展天行道:“话不投机半句多,帮主,既然纯阳道长已生误会,你我趁早离去为是。”

  展天行闻言点了点首,淡淡—笑道:“但展某要把话说明,令徒绝逃不过阎罗鬼峰高手追踪,道长也不免遭受暗算,南天三燕认为道长不够真,有意歧视,巳生敌对之心……”

  太白棋圣芮宝麟冷笑道:“南天三燕这些年来也太猖狂了,大有绿林道盟主自居之意,芮某倒要瞧瞧他们有何能为。”

  展天行道:“芮老师,话不是这么说,南天三燕广结天下,表面上豪放不羁,仗义疏财,其实气量狭窄,残刻异己。此后道长必一夕数惊,寝食难安,令徒杨春恐不易安然逃抵武夷……”话声略顿,又道:“言尽于此,敝帮即置身事外,展某就此告辞,但愿后会有期。”说罢拱拱手,转身与茅焕如飞而去、

  芮宝麟道:“展天行之言看来系发自内心。你我应追踪令徒杨春,免生意外。”

  纯阳子略一沉吟道:“杨春谨慎稳重,途中谅有惊无险,贫道意欲明晚上官相寻仇地府冥君趁隙—探阎罗鬼峰。”

  芮宝麟摇摇首道:“上官相狡诈如狐,示明地府阎罗底细之前,决不肯冒然犯险一试,万—失错,身败名裂,虽然愚者亦不为。”

  纯阳子道:“上官相乃绿林豪雄,江湖巨擘,怎能说话不算。”

  芮宝麟冷笑道:“地府冥君此人直至目前为止,尚不知是什么知名人物……”

  突听—个冷峭语声随风入耳:“谁说不是知名人物?”芮宅麟面色猛变,右掌一扬,打出九颗棋子。交互漩射,锐啸破风,疾逾奔电。

  他打出暗器手法奥诡旷绝,武林罕睹,一个棋子首先射入草内。只听绿草丛中发出一声冷哼,突冲起一条黑影,其余八颗棋子似怒蜂返巢一般,纷纷投在黑影身上。惨叫腾起,黑影坠地。蓦地——一片叱喝声中,无数黑影冒起,由四面八方涌袭而来,洁白的月色下,可瞧出均是鬼脸惨白狰狞黑衣人。

  为首者正是那生死恶判,嘿嘿怪笑道:“纯阳道长,我们今晚三次晤面了。”

  纯阳子面寒如冰道:“施主有何见教?”

  生死恶判用手一挥,四面八方涌袭而至黑衣人均停身不前,狰声一笑道:“主人有请道长屈驾阎罗鬼峰一行。”

  纯阳子道:“贫道倘不应允前往咧?”

  生死恶判道:“恐怕由不得道长。”

  芮宝麟突地一掌推了出去,一股如山潜劲撞向生死恶判。生死恶判衣袂飘飘,凌空拔起,右手一挥,鬼面黑衣人立时发动攻势,由四面八方潮水般涌至。纯阳子、太白棋圣瞧出这些黑衣人并非乌合之众,竟是按九宫八卦奇门布阵,知如不冲破重围,今夜准凶多吉少。

  芮宝麟双掌疾扬,纯阳子长剑猛挥,各展绝艺,身形往前冲去。尤其纯阳子剑势锐猛,卷起漫空匹练飞虹,当之无不披靡。惨叫声中,血光进现,四个鬼脸黑衣人断肢折腿。芮宝麟掌势迅猛辛辣,一连重伤三人倒地。

  生死恶判怒喝道:“两位倘欲逃出天罗地网,除非日从西起,还不束手就缚,是不要命了么?”

  纯阳子、芮宝麟充耳不闻,宛如疯虎般向前猛冲,掌劈剑挥,锐不可当。怎奈鬼脸黑衣人群,重重阻截,此退彼进,招式辛辣,刃光电奔,掌风如山,暗器如雨般打出。纯阳子太白棋圣饶是盖世之勇,也难持久不疲。约莫一盏热茶时分过去,一双武林名宿负伤垒垒,为鬼脸黑衣人隔成两处,使他们更首尾不能相顾。

  一双武林高人不约而同起念图逃,身形倏地拔起,各自往不同方向掠去。太白棋圣一式「惊鸿离苇」,半空中连换了两个身法,已在二十丈开久,身形沉落,方欲沾足再起,猛见两条黑影距身丈外冒,挟着雷奔寒光,先后向自身扑来,不由心头一凛,暗道:“他们以倾巢而出,难道定风珠有如此重要么?”

  只见一人已扑至身前,忙斜身一闪,五指迅疾无伦一把扣住来人腕脉穴道,望前一送。后者扑势凶猛,不防有此,一个收势不住,两人身形猛撞,惨叫声中,胸骨全皆断折,倒插入腑,口喷黑血气绝了。

  太白棋圣已自穿空斜飞而起,才两个起落,忽觉一片阴寒潜劲迎面撞来,只听冷冰冰笑声随风入耳道:“芮大侠,怎不作我森罗殿上嘉宾?”话音声中,一条人影疾如流星落下。

  芮宝麟一眼望真来人形貌,不由心神猛震,只见是个面覆青面獠牙鬼壳面具的老叟,忙疾飘后丈外,沉声冷笑道:“尊驾既是武林人物,为何不以本来面目示人?”

  鬼脸老者道:“老朽事非得已,久后自明,芮大使侠请至我阎罗鬼峰一游,便知老朽为何非定风珠不可。”

  芮宝麟道:“芮某还有要事在身,改日必去拜谒。”

  鬼脸老者道:“老朽只好强留了。”右手一式「飞星逐月」抓出。

  一击出手,含蕴着无数精奥的变化,指逼寒劲,罩及人身大穴。芮宝麟不禁大惊,忙施独门绝学,眨眼间攻出七招,快若奔雷。但鬼脸老者那出手一击中竟变化万千,攻势似大河长江般滔滔不绝,将芮宝麟七招俱都封了开去。

  鬼脸老者手法愈快愈奇,芮宝麟先机已失,显得缚手缚脚,而且身负有伤,渐渐身形步法也有点呆滞。破绽一出。鬼脸老者冷笑一声,两指迅疾无伦点在芮鳞肩上。芮宝麟只觉肩头—麻,身形暴退七尺,满面冷汗如雨,两道森厉的眼神逼视鬼脸老者身上,—面运功封穴,一面防鬼经者乘机抢攻。

  然而,鬼脸老者却立在原外不动?呵呵笑道:“不愧当代武林名宿,换了常人若伤在老夫阴风指下,不死也要功力俱废,老夫一击不中决不再击,不过……”

  芮宝麟闻言不由心情略宽,突感一蓬黑网临头撒下,只觉腥臭刺鼻,一阵头晕目眩,暗道:“不好……”便已神智昏迷倒下。鬼脸老者喉中发出嘿嘿怪笑,五指将芮宝麟抓起,冲霄奔空疾杳。

   

  纯阳子长剑疾挥,溢血杀出重围,—路疾奔而去,只觉肩胸膈阵阵刺痛,知内伤甚重,但闻身后厉啸频频传来,下禁暗叹了声。突然,一个刺耳的怪笑声起自脑后,道:“道长,你杀伤了我手下多人,便一走了之么?”纯阳子不禁大震,旋身一剑「西风卷帘」疾挥而出,寒光如练,撒出万朵寒星。

  来人正是生死恶判,见剑势攻至,忙身形一塌,左掌疾探,呼地一招直击纯阳子左肘。这一式用得奇幻已极,纯阳子顿为掌力击中肘骨,发出一声闷哼,长剑脱手飞了出去。生死恶判狞声嘿嘿怪笑出口,趁着纯阳子踉跄退出之际,身形暴长,右手五指飞攫在纯阳子「曲池穴」上。

  他这得意怪笑尚未了,猛地面色一变,只见纯阳子那口长剑坠下之处,竟冒出一条身影,接着长剑,翻腕疾挥,剑势宛若天河倒泻而上攻向自己胸腹而至。生死恶判不禁胆寒,忙松开纯阳子双掌反击攻去。来人却在这一刹那间,扶着纯阳子腾空遁去。

  此时黑衣匪徒已纷纷赶到,生死恶判大喝出声:“朋友,你逃得了么?”率众急急追踪。

  那条身影挟纯阳子一跃疾奔,纯阳子只觉内腑气逆血瓷,不禁出声道:“施主德意可感,无奈贫道内府重伤,不耐震动,贫道急需凋息行功,尚可救得命在。”
  
  只见那人目光一扫,急向—山谷处投去,找着一个洞穴进入。这洞穴只是山居士着用来贮存干粮茶果堆藏处,麦的气味充溢,似存粮已罄,那人扶着纯阳子靠着洞底坐下。纯阳子功力精纯,洞中虽黑暗如漆,却仍能辩出那人形貌,不禁一怔,道:“施主可是玉虎帮……”

  那人答道:“不错,在下彭天麟,忝膺玉虎帮刑堂堂主。”

  纯阳子身形立起,冷冷一笑道:“君子不饮盗泉之水,贫道宁可命丧在生死恶判手中,也不能受主点水之恩。”

  彭天麟道:“道长错了,在下并非奉命而来,希望冀道长有所图报,只望道长安然离去之后,不提及在下相救之事。”纯阳子闻言不禁大困惑,不解彭天麟用意。

  彭天麟道:“在下之言句句出自内腑,道长请调息养伤吧。”

  纯阳子道:“贫道内腑受伤甚重,须调息三月才可平复,施主请离去吧,贫道不死,必有所报。”

  彭天鳞望了纯阳子一眼,知纯阳子立身方正,正邪分明,不由叹息一声,说道:“在下就此告辞了。”身形一动,正要往洞外走去。

  蓦闻生死恶判语声传入道:“禀主人,此乃出诺贮粮洞穴,纯阳子被人挟走,又非他独自一人,负伤甚重,步履不便,属下看来断然不在此处。”

  只听一个阴森悸人语声道:“你知道什么?老夫就在此足印上判断而出,须知一个平常人物绝不会留有如此轻微的足印,一个武功上乘更不能留下可疑的痕迹,必是负载伤者真力略浊而留下,显然洞内有两人在。”

  生死恶判道:“主人观察入微,料事如神,属下自愧不如,但他暗我明,有何方法逼驱出来,主人进入慎防猝袭。”

  只闻森冷刺骨的长笑传入洞内,道:“老夫自有方法,不过老夫先礼后兵,你入洞宣谕着他们俯首认擒,不可自误性命。”

  纯阳子黯然一笑道:“事急矣,施主不可为了贫道误了性命,如贫道料得不差,未取得定风珠前,他不敢对贫道有何为难,因他不知定风珠用法。”

  彭天麟冷笑一声道:“在下决不容道长落入妖邪之手,只望道长日后不将在下来历吐露便自心感了。”说着取出一方乌巾蒙住头面,只露出两眼,又迅疾长衫撩起札住,变成短装模样。

  突闻生死恶判语声传来道:“纯阳道长,咱们主人地府冥君已在洞外恭候,并无恶意,只请权为森罗殿嘉宾,有事请教。”

  彭天麟趁着生死恶判说话时,一掌猛印在纯阳子胸后命门穴上,低声道:“道长请紧随着在下冲出,在下绊住地府冥君时,道长立即逃去,不要管在下安危,谅地府冥君伤不了在下。”

  纯阳子只觉一股热流自命门穴涌入,飞速疾输全身,不禁精神一振,暗暗惊异道:“玉虎帮竟网罗有如此能手,无怪威震北五省。”忙又道:“施主来历,贫道虽死不露,若得生还,结草衔环誓当图报。”彭天麟身形一动,纯阳子如影随形紧蹑而出。

  生死恶判话才落音,只觉面前急风飒然,尚未起念,突感胸前一麻,仅闷哼半声,便自气绝。纯阳子只见彭天麟身形似电,扬手打出一物,认穴奇准,又迅疾无伦起出,以他的目力竟瞧不出彭天麟施展的是何辣毒暗器。

  彭天麟左手持着一柄本是纯阳子之青钢剑,疾换在右手,轻声道:“在下剑势一出,道长请立即逃去。”说着一溜烟似掠抵洞口,他目光锐利,已瞥见一青面撩牙老叟立在洞外两丈远处,身形一踹,疾如奔弩,长剑入出一招「风劲四惊」,洒下漫空寒星涌袭而下。

  这本是纯阳子独门剑学的旋风剑法一记绝招,竟为彭天麟展出。急随身后的纯阳子瞧得极为清楚,暗诧已极,此时不遑寻思其故,忙独鹤冲天拔起,身形一转斜掠遁去。

  青面獠牙老者为彭天麟猝袭—惊,青虹寒星眩目。竟未察觉纯阳子已逃,却认猝袭之人就是纯阳子,忙疾飘开丈外,沉喝道:“这旋风剑法伤不了老朽。不如藏拙为妙。道长杀伤老朽手下,老朽愿既往不究,只请道长驾临敝居一叙,有事求教。”

  彭天麟微微暗笑,旋风剑法益发施展开来,只见精芒滚转,察星洒空,罡风排空狂啸,威势骇人。鬼脸老者显然对旋风剑法知之甚详,冷冷一笑,掌影飘飘虚空拍出,俱都是克制旋风剑法上乘绝学。但走过七八招法,鬼脸老者竟无法封开旋风剑招。不由暗感骇异,仔细凝视之下,忽发觉对方剑招中却渗用精妙僻异的招式。

  心惊之余,突更发现对方是一蒙面老者,显然并非纯阳子,不禁大骇,厉声喝道:“你是何人?”迅疾飘后两丈,撤掌停攻。

  彭天麟冷笑道:“是你自寻上门,无端寻衅,尚问老夫是谁?”

  鬼脸老者沉声道:“老朽眼中不揉沙子,纯阳子何在?”

  彭天麟发出一声冷峭的阴笑,道:“老夫不识纯阳子,你岂非问道于盲么?”鬼脸老者闻言不禁—怔,森厉目光上下打量了蒙面老者两眼,继而夺口发出嘿嘿狂笑。笑声宏烈刺耳,扩回夜空,入耳神悸欲飞。

  彭天麟道:“你笑什么?”

  鬼脸老者道:“老朽笑你掩耳盗铃,欲盖弥彰,欺人欺己无此之愚,旋风剑法创自纯阳子,你说不识纯阳子岂不令人可笑。”

  彭天麟冷笑道:“胡说,武学源流实出于一,后人常标新立异,剽窃别人之长,融汇—炉,另创僻异怪招,自称一派宗师,其实似是而非,尽皆雷同。”

  鬼脸老者道:“你别狂言不惭。”

  彭天麟道:“如若不信,你我再印证一番,你如瞧出老夫武学源自何属,老夫情愿弃剑认输,听命于你。”

  鬼脸老者目中神光暴射,沉声道:“真的么?”

  彭天麟笑道:“老夫言出如山,从无改悔之理。”

  鬼脸老者暗道:“若能收伏此人,当是有力臂助。”当下道了一声「好」字,运掌攻出。

  一掌击出,竟然诡界无比,立即展开漫空掌影,似絮影飘飞,攻向彭天麟周身重穴,仍含有克制旋风剑法招式在内。鬼脸老者十拿九稳的认定彭天辚必使出旋风剑法中三大绝招以抢先机,却不料天麟棋高—着。忖破他那心意,步法立幻一踏,欺在鬼脸老者左侧,攻出石破天惊—剑。招至半途,立即撒开如潮寒飚,势若排山倒海。原来彭天麟展出的竟是「天飚三式」,立时将鬼脸老者逼得连连后退。

  鬼脸老者口中突迸射两道惊怒神芒,厉喝道:“原来你是老龙神……”

  言犹未了,彭天麟哈哈一声长笑,剑招疾变,攻出「一元太极」,「莲池法雨」两式。此两式剑法乃武当「太极剑法」及少林「达摩降魔」剑法内二记绝招。两式合用,不但威力强厉绝伦,而且天衣天缝。配合得神奇之极。

  剑虹—卷,只听嗤的—声,鬼脸老者长衫下右角登时削落一方。鬼脸老者料不到对方武学如此博杂,并不逊于自己,心中又惊又怒,双掌错攻而出,全是奇绝旷世武学异招,将彭天麟剑势封了开去。

  彭天麟暗道:“到底逼出你的真才实学,从武功上不难瞧出你的来历。”剑招迭施,身法幻变,俱是罕见罕睹之武林绝学。

  相持了三十余招,双方平分秋色,却无法迫开对方一步。突然,彭天麟哈哈一声长笑,一招「万丈长虹」施出,身形却穿空腾起,疾如流星掠出十余丈外。剑光眩目,待鬼脸老者察觉,彭天麟已远在数十丈外,身影如豆,消失夜色沉沉中,不禁咬牙切齿,恨恨不已。

  他猛然忆起生死恶判入得洞去,迄未见出,心中一惊,暗道:“莫非凶多吉少。”身形一动,疾望洞中掠去。

  他才及洞半,猛然发现生死恶判已横尸在洞径中,遍察致命伤痕,只发现左胸有一针尖小孔,审察凝思之后,不禁骇然,喃喃自语道:“怪事,怪事。”一片阴影笼罩他心头,亦未去洞内察视,怀着惴惴心情转身而去。

   

  东方蔚现紫红霞彩,朝日欲升,燕京城漫弥着霏霏薄雾,街上行人寥落,人影宛在梦境。雾烟中隐现出一双玉丰神如玉,步履轻捷的身影。这两人一是玉燕客庞镇寰,一是五面张良茅焕,只听庞镇寰道:“彭堂主年已知命,尚涉足花丛,可称得起风流人物,不逊年少。”

  茅焕朗笑道:“这位彭兄,对待女人有独到的功夫,六艺俱精,外丑内秀,兄弟有愧多矣。”庞镇寰闻言望了茅焕一眼,意似不信。茅焕含笑不言,往八大胡同走去。

  凡是久居燕京之人,无有不知八大胡同的,这八大胡同位于南城音寺地大街以南,乃石头胡同,陕西巷、韩家潭、万佛寺,百顺胡同,二条营,王寡妇斜街,胭脂胡同之总称,枇杷门巷,千金买笑,真个销魂之处。每当华灯初上,笙歌不绝,寻芳之客川流不休于山阴道上,风光旖旎。

  时当凌晨,八大胡同寂静无人,朱门深闭,管弦久缀,胭脂胡同一家怡红院倒是开了门,只开了半边。一个瘦长猥琐的短衫汉子在门前打扫,鼻中哼着小调,一股懒洋洋的劲儿,无精打采,挥动无力,显然没睡够,不时张开嘴巴呵欠。

  他突然发现庞镇寰与茅焕的入朝怡红院而来,不禁一怔,忙甩掉扫帚,垂手哈腰谄笑道:“茅老爷,这么一大早光临……”

  茅焕微笑道:“彭老爷在么?”

  “在、在、在。”那汉子答道:“彭老爷昨晚三更时分前来,与素馨姑娘留宿院中,现在好梦正浓啦。”

  庞镇寰与茅焕点点头走入怡红院中客厅坐下,向紧随而入的汉子道:“陈二,泡上两杯好茶,不必张罗费事。”

  陈二谄笑道:“二位老爷难得光临,怎能怠慢。”说罢转身急急趋出。

  茅焕忙道:“无须唤醒彭老爷。”

  陈二应了一声:“小的知道。”便消失于厅外。

  茅焕随即向庞镇寰道:“事非必要,兄弟不愿惊醒彭兄,此处亦甚幽雅,稍坐如何?”

  庞镇寰微笑道:“在下遵命。”忽目注悬挂厅壁一轴条幅,墨迹犹新,正是彭天麟手笔,上书两阕词曲:“朱粉不须施,花枝小,春偏好,娇妙近胜衣,轻罗红雾垂。琵琶金书凤,双条重,卷肩低,啄木细声迟,黄蜂花上飞。”
  
  “江东苏小,天斜窈窕,却不胜采鸾娇妙,春艳上新,肌肤过人香。佳树阴阴池院,华灯绣缦,花月好岂有长见,难聚此生缘,何计问苍天。”后书王辰夏月麟醉填「醉弯鞭」、「梦仙乡」两词以酬怡红素罄女史。笔力刚健,字写钟王,不递名人手笔。

  庞镇寰笑道:“这位彭堂壬名士风流,文武兼资,无怪展帮主有茅彭二兄相辅,威望日隆。”

  茅焕歉笑道:“只弟才学实不及彭兄十一,只不过彭兄大智若愚,大才若拙含蓄不露而已。”

  庞镇寰诧道:“这样说来,展帮上称评彭堂主身负卓绝武学并非虚语了。”

  茅焕道:“与庞公子岂能相提并沦。”虽然谦逊之语,庞镇寰聪慧绝伦,那有听不出茅焕弦外之音,彭天麟武学一定是差不了。

  这时陈二率领小厮两人,送上八样精致小菜,一壶陈年状元红,一罐莲子红枣羹。两人把酒细斟,畅论武林大事。庞镇寰不愧武林奇才,精论精癖,系然中肯,茅焕倾服备至,如非对庞镇寰心有所疑,早就引以为挚交了。

  半过时辰过去,两人微醺,庞镇寰长叹一声道:“在下本欲尚逗留燕京,无奈家父沉疴不愈,昨日接奉家书,说起家父病势又增,不禁忧心如焚,所以决在明晨离京返闽省亲。”

  茅焕道:“公子孝心不匮,诚能恪天,令尊当勿药可愈。”

  只听厅外传来一声哈哈大笑道:“两位早来,恕彭某好梦正甜,未能起身恭迎,乞海涵是幸。”说时踏步跨入精神奕奕目光炯然的彭天麟。

  两人霍然起立,庞镇寰朗笑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在下何能惊人好梦,素罄女史怎不出见?”

  彭天麟淡淡一笑道:“她云鬓未整,唐突佳客,少侠何事赐教?”

  庞镇寰尚未答言,茅焕已自说道:“帮主有命请彭兄前往武夷,一路探觅那杨春下落,务使免落入妖邪之手,帮主已分派数拨能手赶下,彭兄主其事而已,本不敢相劳,奈小弟一时之间不能分身。”彭天麟面有为难之色。

  庞镇寰微笑道:“卿卿我我,难舍难分,彭兄真羡人也。”彭天麟赧然窘笑。

  茅焕道:“小弟知彭兄之意,当日决不出京不誓言仍在,但那是无心之失,事过境迁,何必耿耿于怀。”

  庞镇寰诧道:“这是何故?”

  茅焕叹息一声道:“昔年彭兄奉命离京,以他心细如发,行事谨慎,不幸铸成大错,愤极几欲自刎,帮主善言劝慰之下,才转任刑堂堂主,仅对帮内执法量刑,誓言不出京城,伸手武林是非。”

  庞镇寰恍然说道:“既是无心之失,何必长事歉疚。”

  彭天麟目露黯然之色,道:“良友含恨而死,几至灭门,彭某终身负疚,愧恨难赎。”说着虎目中不禁两点豆大泪珠夺眶而出。

  庞镇寰虽不明彭天麟铸错何事,见状不难揣及当是惨绝人寰,使彭天麟神明内疚,当下劝慰了数句,道:“在下明晨就要回闽,你我何妨结伴同行。”

  彭天麟摇首道:“要走就走,军令如山.十万火急,何必等到明日。”

  茅焕道:“帮主已有安排,数拨能手已分头赶下,稍迟一日也无妨,庞大侠意欲今晚暗窥上官相约斗地府冥君情形。”

  彭天麟略一沉吟道:“如此甚好,容我思考一日可奉命,并非我忤令不遵,因帮主昔有诺言在先。”庞镇寰这等狡智饥诈人物,不曾察觉茅焕、彭天麟如此一吹一唱,竟是做作,令他深信不疑。君子可欺之于方,小人亦可欺这于诡。

  突然陈二匆扩匆忙走近,禀道:“展帮主与岷山姜大侠驾到。”三人闻言立即起立,深觉展天行与姜兆南此来用意极不简单,正待出厅相迎,展姜二人已翩然走入。

  展天行道:“方才姜大侠驾临总坛,谓青城纯阳道人与太白芮大侠同时失踪,可能遭了地府冥君毒手,或擒住阎罗鬼峰,是以命展某协助探觅下落。”

  茅焕闻言沉吟思索了片刻,摇首道:“纯阳道长之徒已携定风珠逃向武夷,地府冥君擒掳纯阳道长及芮大侠何用,在下臆料纯阳子芮大侠必追踪杨春以免落入妖邪手中。”

  姜兆南只觉茅焕之言,亦不无道理,只听茅焕接道:“但看今晚阎罗鬼峰下情形如何,倘无动静,地府冥君与上官相也追往武夷途中去了。”

  庞镇寰道:“茅堂主料事如神,谅错不了,但据生死恶判言那阎罗鬼峰黑眚潮罡非定风珠不可,不知确否?”

  忽听厅外天井上一声阴侧侧冷笑传来,道:“自然不假。”庞镇寰面色一变,扬手打出一把暗器,身形逾电疾穿掠出

  那知落上屋面,只见一条身影已远在数十丈绵瓦无尽屋面上弹丸星闪而去,不禁愣住了。这时,展天行、茅焕、彭天麟、姜兆南四人先后亦掠上,见状亦不禁一怔。连智谋出众,料事如神的茅焕也大感困惑,揣不出此人用意为何。

  岷山逸叟长叹一声道:“如今草莽江湖,滔滔武林,更形混乱了,敌友不明,恩怨难分,举止更是离奇乖异。”

  只见庞镇寰脸上笼罩着一重阴霾,剑眉郁锁,默默无言跃下走入厅内落坐,瞑目沉思。展天行等人竟想不出宽慰之词,因为知此人真正来意及冲着谁而来。最后还是展天行打破了沉寂的局面,目注眠山逸叟姜兆南道:“青城纯阳道长、太白芮大侠均是武林名宿,并非易与之辈,谅均逢凶化吉,遇难呈详,真要在敝帮地面出了意外,决无查不出之理,展某已命彭堂主向武夷赶去,途中一有汛息,即飞书来京转与姜大侠知道。”

  姜兆南道:“多谢展帮主。”

  展天行叹息了一声,方欲启齿,忽见一支灰白狸奴蹑入厅内跃上桌面,鸣地一声。这支狸奴小巧玲珑,似是怡红院豢养,逗人喜爱,它用前脚伸入盘内,搜起一尾鱼慢慢咀嚼吞下。那知它意犹未足,正欲仲爪搜起又一尾鱼时,忽惨叫一声,满桌翻滚,哀鸣不绝,展天行等人不禁大惊,只见狸奴翻滚哀鸣一阵,七孔流血而死。如此一来迹象显然,必是掠上同时有人潜入厅内施毒,那出声冷笑之人调虎离山委实歹毒。经此剧变,举座不禁相顾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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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忠义英雄 诸多磨难

 

  庞镇寰立即取出一支银针搜入盆内,提起针时拌然变为紫黑。只见庞镇寰两道剑眉猛剔,目中神光暴射,厉声道:“在下誓必擒住此人,砾尸扬灰,方消此恨。”

  茅焕凝视着庞镇寰道:“莫非庞公子已忖出此人来历?”

  庞镇寰摇首道:“并未。”

  茅焕说道:“既未寻出蛛丝马迹,何能找出此人?”

  庞镇寰道:“茅堂主懵懂一时,他志在毒杀我等,一计不遂,必重施毒计,非达其目的才能干休,只须我等留意观察,当不难找出。”

  忽听随风飘入—个森冷如冰笑声道:“庞镇寰,你也太大言不惭,老夫此举目的就是毒杀你。”

  庞镇寰王面罩上—层浓霜,双肩微晃,甫一离地又倏沉落,朗声哈哈大笑道:“庞某与你何怨何仇.尊驾何不详告,以免庞某死得不明不白。”

  只闻入耳一声嘿嘿怪笑,道:“这个你内心明白,何必装痴卖傻。”

  庞镇寰厉声道:“庞某一生光明磊落,何事不敢向人明言……”

  一阵阴冷的长笑截住庞镇寰道:“真的么,咱们走着瞧。”忽地一蓬如雨暗器飞向庞镇寰打来。

  这蓬暗器打来之势虽快,却似轻飘飘地毫无破空声息,手法又极其高明。庞镇寰冷哼一声,疾飘了开去。这蓬暗器登时打在壁上嵌入。彭天麟惊诧道:“你瞧这是什么?”

  众人凝目望去,只见壁上竟嵌成四字:“诛魂夺命。”再一凝视之下,暗器竟是红白两色玫瑰花瓣。展天行等人不禁心神大震,飞花摘叶,穿透入木,可见此人武功已至化境。

  庞镇寰满面杀气,道:“在下与此人誓不两立。”

  茅焕叹息一声道:“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你我日后饮食中尚须留意,慎防他暗中施毒。”

  庞镇寰冷笑道:“他此举旨在吓阻我等参与白阳图解之事,在下本无意伸手,但在下决不受威胁。”说着,他目注着彭天麟,又道:“彭堂主,在下当助你务使杨春不落入妖邪手中。”

  彭天麟道:“少侠疑心此人就是地府冥君。”

  庞镇寰道:“武林将变,群魔乱舞,未必就是他。”

  展天行道:“但看今晚上官相阎罗鬼峰之行,便知端的。”

  岷山逸叟兆南道:“何不现在去寻上官相,动以利害,化敌为友。”

  展天行望着茅焕,茅焕立即答道:“姜大侠之言对极,上官相现潜踪于天桥之南,一座破败的城隍庙内。”群雄立即趋出怡红院向天桥走去。

  这时庞镇寰不似往昔那般潇洒从容,面色阴晴不定,气乱神浮,显得步履不稳。彭天麟暗中留意着庞镇寰神情举止,只觉庞镇寰今日大异寻常,如非遭遇极其辣手之事,焉会如此,暗道:“强中自有强中手,能人之外有能人。”他丝毫不同情庞镇寰,心底油然泛起一股强烈厌恶之念。

  天桥之繁闹是远近皆知,医卜星相,龙蛇杂处,戏院广场,酒肆茶社林立,都人游客杂聚往来。但亦有闹中取静之处,在天桥之南有莲花池一泓,碧水清波,植以荷花,夏日荷立水面,香风扑面,湖堤相接处跨以石梁,其下可通舟楫,湖滨没有茶园,可以品茗小酌,如天外天,水心亭,绿香园,绮榭等皆清纲雅洁,茶园内并设有杂耍、说书、大鼓、双簧等。

  展天行等一行正行在绿香园外,忽见老龙神上官相同着七个貌相阴鸷,老小不一的江湖豪雄从绿香园内走出。姜兆南不禁失声惊道:“怎么邛崃四魔、秦中三怪亦与上官相沆瀣一气。”双方对面相遇,上官相目中射出神光如电,似欲择人而噬。

  展天行忙抱拳拱手道:“上官老师别来为无恙。”

  上官相冷冷一笑道:“展帮主可是冲着兄弟而来?”

  展天行微笑道:“上官老师请勿误会,江湖之大亦有相遇时,况在此广阔不及百里之帝都,风闻地府冥君已去武夷截夺定风珠,约斗之事无形作罢,可惜展某无此眼福目睹上官老师展露旷绝武学。”

  上官相闻言不禁窃喜,正中下怀,今晚阎罗鬼峰之约本无把握致胜,意欲暗往鬼峰一趟,探明虚实后再作决定,不愿在群雄眼前身败名裂,昭道;“这话定非虚假。”

  他却又故作傲然地冷笑道:“地府冥君自视极高,目无余子,怎会说了不算,莫非展帮主传言失实么?”

  展天行还未答话,只听相距五七丈开外瓜棚架下飞出一声冷笑道:“展天行之言一点不假。”说时飘然观出—双面色惨白,目光阴沉的黑衣人。

  左面一人手捧着—封书信疾掠落在上官相身前,道:“冥君亲笔书信请上官老师—阅。”

  老龙神上官相接过抽出信笺详阅,不禁气得面色发青,切齿大骂道;“欺人太甚,老夫与你誓不两立。”一封书信三把两把扯得粉碎。

  那黑衣人冷笑道:“上官老师如执迷不悟,日后必死无葬身之地。”老龙神上官相大怒,腾身一纵,双掌圈挥而出,潜劲如轮朝黑衣人罩袭而下。这一式「日月当空」乃上官相独门奇学,掌势如天河倒泻,威力绝伦。

  两黑衣面色一惊,倏挫身形疾射丈外,四拳猛回,交错攻出。这—双黑衣鬼侥幸脱出上官相掌势之下,立即反攻出手,出招辛辣诡毒,攻向部位,无不是人身要害大穴,错非武功卓绝焉能达此境界。上官相不禁勃然大怒,身形落下,掌法抡开,封住两黑衣人攻势,手法奇奥迅快,一口气拆解了两黑衣人配合强猛二三十招攻势后,立即还手抢击。

  群雄都自侍身分,不欲助上官相联手制信一双黑衣鬼使,见上官相已占上风,均静静的冷眼旁观。庞镇寰神色中却隐泛出关注一双鬼使之色,这情形为茅焕、彭天麟两人察觉,但两人想法却大相迳庭。上官相几手反击后,几乎逼得一黑衣鬼使手脚乱,险象百出,但迅即变换一路迅奥的手法,数招过去,立即稳住劣势。

  只闻一黑衣人发出阴森刺耳怪笑道:“我两人不过是森罗殿下厮役走卒,尊驾却是武林泰斗,江湖巨擘,犹不能制胜我兄弟两人,怎可与家主人恃强争胜。”

  一言激动了上官相的杀机,暗道:“如非老夫一失湛卢剑,再失阴雷珠,岂能让此无名之辈看轻,今日当着群雄之面,倘不杀却两人,老夫威望荡然无存。”忖念之间,已是冲霄拔起半空,身化大鹏展翅,双掌下扬打山无数龙须针,电漩芒雨漫空撒下。

  这一双黑衣鬼使似预知上官相有此一着,立即靠背而立,袍袖飞扬,将龙须针悉数震得反射而出,并扬声嘿嘿怪笑道:“家主人说过,施用暗器均属卑不足道,而且森罗殿门下俱不畏暗器,尊驾不如藏拙为妙。”

  蓦地——一声阴寒如冰的冷笑随风传来道:“森罗殿门下均不畏暗器么?哼,未必见得。”话音未落,一双黑衣鬼使同时一声惨叫,仰面尸横倒地。

  群雄不禁大惊,均不知一双黑衣鬼使因何致命,但凝视之下,均面色大变。只见一双黑衣鬼使胸门上为红白二色玫瑰花办织成鲜明夺目四字:“诛魂夺命。”

  彭天麟不禁叹道:“好高的手法,好毒的心意。”

  庞镇寰心旌猛摇,闻言失声诧道:“此话何说?”

  彭天麟道:“在无数高人之下,伤敌于无形,手法岂非高绝,他再次施展飞花摘叶手法,意在威吓我等不可伸手白阳图解及劫夺定风珠,岂非用意至毒。”

  茅焕道:“说得不错,他用此杀鸡吓猴之法,委实较屠戮我等更为收效,如今武林犹若一片散沙,辣手杀戮将促使同仇敌忾之心,反紧结在一起。”

  老龙神上官相忽目露深意向彭天麟问道:“尊驾为何有再次施展飞花摘叶之说。”

  展天行忙将怡红院之事详细道出,继而长叹一声道:“展某本无意伸手白阳图解,夺羁武林,及早抽身犹未成晚,奉劝上官当家,急流涌退,勿取无妄之祸。”

  上官相冷笑道:“兄弟一生宁折勿弯,此人鬼祟暗算,未必有真才实学。”

  庞镇寰微微一笑道:“此人飞花摘叶手法,比你龙须针独步江湖暗器手法孰优孰劣?”

  他此活无异当场揭露上官相创疤,上官相不禁气得面红耳赤,凶光暴射,大喝道:“庞镇寰,你敢轻视老夫。”

  庞镇寰冷冷一笑道:“在下不过实话实说,何不听良言相劝,自恃武功卓绝,不妨你我打个赌如何?在下倘输了当终身听命于你。”

  上官相不禁心神一震,暗道:“这庞镇寰诡计多端,不要着了他的道儿。”冷笑道:“你与老夫打什么赌?”

  庞镇寰微笑道:“三月期内你能将定风珠及寒蛛度厄宝衣到手,我庞镇寰当终身为奴,否则你要听命于我,不过庞某容你慎重考虑,如知难而退,趁早返回壶口关去,龟缩不出,免得丢人现眼。”

  彭天麟、茅焕两人言只觉庞镇寰果然心机辣毒绝伦,此举无异把上官相逼上梁山,收手不能,上官相在此三月期内,非将玄阴雷珠湛卢剑二宝夺回,方能允不诺言。

  上官相不由激得怒火猛炽。厉声道:“咱们就此为定。”话落立即向巧崃四魔秦中三怪大喝声「走」,八条身形先后穿空拨起,几个起落迅即杳然。

  展天行诧道:“庞少侠为何与上官相出言赌约。”

  庞镇寰四下望了一望,低声说道:“在下忖料那施展飞花摘叶手法之人既然志在白阳图解,屠戮加害我等还在其次,首要之务还是白阳图解,寻获图解之先,仍在寻获破解藏处禁制宝物不可,那玄阴雷珠湛卢剑更是必须之物……”

  茅焕道:“上官相二物已失去。”

  “这个在下知道。”庞镇寰更压低嗓音道:“上官相即敢与在下相赌,他必知二物下落。”

  彭天麟道:“少侠是说此人隐在暗处窥视我等。”

  庞镇寰点点头,答道:“不错,在下嫁祸东墙也是为了你我安危着想,免得前路维艰。”

  茅焕长叹一声道:“恐仍不免危难,风吹鹤唳,草木皆惊,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目前要务当在救出芮大侠要紧。”

  姜兆南惊诧道:“芮宝麟遭凶险么?方才老朽怎未闻茅老师说及?”

  茅焕长叹一声道:“在下也是方才推测而知,非但芮大侠遭受凶险,而且纯阳道长亦不免,如非为地府冥君擒回,当是施展飞花摘叶绝高手法之人所制。”

  姜兆南道:“那么今晚应上阎罗鬼峰一探便知。”

  茅焕摇首答道:“阎罗鬼峰上黑眚罡飚定非虚假之词,芮大侠、纯阳道长有惊无险,我等岂能轻身涉险,不如待取得定风珠再说,目前尚未确定是何人所为,岂可师出无名。”

  突然,一条黑影沿着湖堤疾如流星掠来,驰至临近,现出一瘦小黑衣人,朝展天行身前停身,躬身禀道:“据巡防舵密报,杨春形迹在保定发现倏即隐藏不见,似尚未离开保定,纯阳道长亦在往保定途中频现。”

  展天行沉声道:“知道了。”转目望着彭天麟微笑道:“有劳彭贤弟先行赶去,老朽料理些帮务后立即赶奔保定。”

  庞镇寰忙道:“在下与彭堂主同行。”彭天麟应了一声,转身疾逾飘风奔去。庞镇寰立即赶上,转瞬,两条身影杳失去树苍茫中。
  
  茅焕忽黯然长叹一声道:“纯阳道长命危矣。”

  岷山逸叟姜兆南闻言,不禁心神一震,面色大变道:“这却是为何?”

  茅焕道:“纯阳道长既赶向保定途中,无疑是阻止杨春前往武夷,群邪获悉定然阻止其师徒相见,纯阳道长刚烈固执,怎肯示弱,重重阻击之下,命难保全。”

  姜兆南只觉茅焕之言并非危言耸听之词,面色一变,急道:“姜某料芮老师亦在前往保定途,意欲先行赶去,你我前途相去,烦扰之处,容后面谢。”抱拳一拱,一鹤冲天而起,如飞离去。

  茅焕面现微笑道:“帮主,你我且回总坛整顿帮中人事,武林是非暂摆在一旁,属下臆料,一场腥风浩劫即将展开,帮内如不安定,实难与天下英雄争衡。”

  展天行点点头,微笑道:“贤弟之言有理。”
  
     

  保定南关一条骡马大街早晨菜市方收,行人渐疏,肩挑负贩纷纷离去之际,一个满面病容,发鬓蓬乱,步履蹒跚短装汉子朝一家聚兴馆进入。聚兴馆门面虽不大,陈设灰旧,却是数百年老字号,以宫保鸭,血酿豆腐两味拿手名肴远近驰名,尤其自酿荷叶青,碧如醇醪,芳香如醇,其昧隽永,芬生两颊,最为脍炙人口,故门庭若市,买卖鼎盛。

  此时,店内卖座虽不旺,却也上了七成座,短装汉子蹒珊走入店来,择一壁角阴暗座头坐下。店小二立即走来,那汉子不待店小二出声,已取出一锭散碎约莫二两纹银放在桌上,低声说道:“五斤荷叶青、宫保鸭、血酿豆腐,另配四味菜肴,要快点。”店小二唯唯接过退去。

  那汉子偷眼窥望四座,只觉并无惹眼江湖人物,仅一个少年公子在邻座低首进食,但见侧影,貌相分辩不清,紧张的心绪为之略宽。这人正是杨春,他虽为其师掌力适时解救,但亦中了三成勾命鬼使阴寒潜劲,伤及内腑,幸遇太白棋圣芮宝麟赐药,幸免不死,伤毒犹在。一路频受妖邪搜觅,饱受虚惊,伤势有增无减,忧心其不能安然到达武夷。唯一指望其师化险为夷,逃出白云观赶来,将定风珠交回,因此所经之处都留下暗记。

  片刻时分,店小二巳送上酒菜,杨春轻酌浅饮,好整以暇,著无其事模样。杨春这一顿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旧食客纷纷结帐离去,新的纷至杏来,唯少年公子尚未用完。他正要起身离座之际,忽地店外如风走入一双彪形大汉,目光炯炯如电,迳向杨春桌上走来。

  杨春只觉心神大震,一个阴冷语声陡生耳侧:“尊驾可是姓杨么?”

  杨春面色不禁一变,陡地邻座少年公子霍地立起,向一双彪形大汉沉声道:“此人是少爷赶车的车夫,你们问人不带招子么?”

  那问话的彪形大汉闻言一愕,目透惊疑之色道:“真是阁下车夫么?怎的兄弟不见门外有车呢。”

  另一彪形大汉竟迅快如电伸指朝杨春「期门」穴点去。杨春受伤之后,如失去武功一样,惊惶失措,只觉「期门」穴上一寒,闷哼出声翻倒在地上。这彪形大汉一招得手,右掌一翻,五指扣在杨春腕脉上向怀中一带。却不料少年公子一声春雷大喝,五指疾拂而出。只听喀喳一声,那彪形大汉扣在杨春腕脉的人一条右臂立时中断,血涌如注。

  另一个大汉厉声道:“阁下手黑心辣,饶你不得。”一招推山撼岳,平胸推出,劲风如潮,啸空如雷。

  真叫他掌力打实,少年公子定然胸断骨裂,脏腑如糜而死。那知少年公子微微冷笑,视来掌如同无睹,直待掌力堪近胸前之际,突然挪开一步,猿臂疾探,横掌印在彪形大汉胸脯上。「噗」地一声,心脉已是震断,七窃内黑血如泉溢涌,气绝毙命。

  聚兴馆内大乱,食客如同惊鸟冲出店外。这时,店外又飞掠奔入八九个江湖人物,见状大惊,及至辩真少年公子是何人时,不由面色一怔。只见一个五旬上下,穿着一袭团花劲装,颔下三绺短须,双目炯炯有神的老者立即抱拳干笑道:“老朽只道是谁?原来是伍少庄主,恭喜伍少庄主。”

  白衣公于正是玉面丧门,闻言大愕道:“在下喜从何来,娄当家请道其洋。”

  老者乃是洪泽湖二十八寨总寨主混海金鳌娄铁寒,闻言阴阴一笑,手指着躺在地上的杨春,说道:“此人就是纯阳子徒杨春,身怀定风珠逃出白云观,少庄主垂手而获宝珠,取得白阳图解将不费吹灰之力,岂非可喜可贺之事。”

  伍梦龙不由朗声大笑道:“娄当家误把冯京当马凉了,这人乃是在下赶车车夫梁三,怎说是杨春。”

  断臂彪形大汉本靠在壁上止血运功疗伤,闻言冷笑一声道:“诸位休听谎言,兄弟一路追踪杨春,岂能有误。”

  伍梦龙道:“你是何人?”

  断臂彪汉狞笑道:“兄弟焦胜。”

  伍梦龙哦了一声道:“滕文星的高足,在下失敬,不慎误伤,望乞海涵。”

  焦胜冷笑道:“伍朋友,咱们仇已结下,说此风凉话有失英雄行径。”

  玉面丧门伍梦龙面色一沉,寒声道:“你们毒手暗算在下车夫,断臂已是报有应得,滕文星的武功虽高,在下未必见惧,”

  “真的么?”阴寒如冰浯声阴风送入,令人不寒而栗。

  只见人影一晃,现出丰都鬼王滕文星,道:“伍梦龙,你怎不忆及夏口之事。”

  玉面丧门伍梦龙两道剑眉猛剔,杀机毕露,冷笑道:“彼一时,此一时,咱们这笔帐终有清结之时。”

  丰都鬼王冷笑道:“老夫就不信你在短短日中能习成惊人绝艺。”随即目注焦胜道:“焦胜,你确认此人就是杨春。”

  “徒儿一路暗随而来,未曾片时离眼。”

  “他与伍梦龙可曾交谈过么?”

  “未曾。”滕文星面色一怔,缓步走近杨春身前。

  伍梦龙面带冷笑,目露不屑之色,斜视着丰都鬼王滕文星。滕文星搜遍杨春全身,并未发现定风珠,不禁呆住。伍梦龙不由冷笑道:“滕文星,你如今有何话说?”

  丰都鬼王不由恼羞成怒,厉声道:“你欲与老夫动手么?”

  伍梦龙微微一笑道:“少爷现有要事在身,日后江湖道上总有见面之时,那时当叫你见识少爷的厉害。”

  滕文星满面怒容道:“老夫等着就是。”伸手一把挟起焦胜转身如风掠出店外。

  伍梦龙冷冷一笑,伸手入怀,取出十两纹银掷在桌上,高声道:“十两纹银抵偿店中损失。”说着扶起杨春迈步向店外走去,混海金鳌娄铁寒遥遥尾蹑其后。

  只见街尾转角处果然停有一辆双骏马车,髹油朱红,华丽夺目。伍梦龙将杨春放入车内,纵身跃上车辕,亲自执鞭,催动双骑辘辘而去。

   

  一鞭斜阳,征尘嘶风。临城内邱官道上黄尘弥漫,伍梦龙驱车如飞,马不停蹄,风驰电掣狂奔着。伍梦龙忽地脸色一变,耳闻来路隐隐传来雨点般蹄声,转面望去,只见远处尘灰漫空中现出五个豆大黑点。显然追骑都是千里追风神驹,快如流星,转眼追及,伍梦龙不禁冷笑一声,长鞭朝天叭的一抽,哎哟一声,马车奔势转缓。

  「泼刺刺」一阵震耳蹄声,五人五骑竟擦着马车两则掠过,未有丝毫不利于伍梦龙的举动。伍梦龙不禁大愕,察觉骑上五人都是黑巾蒙面,神情异常诡密,如说不是冲着自己而来,诚难令人置信。果然五人五骑掠出一箭之远,蓦地带转马头奔来。

  伍梦龙不禁大惊,忙蓄势戒备,右手把着胁下丧门剑。那知五人五骑才至半途,突然连声发出凄厉惨叫,纷纷坠马离鞍,摔在尘埃不起。伍梦龙更是面色一变,扫视四外,只见无任何异状,不禁动了疑念,暗道:“这五人为何坠马毙命?”

  略一思索,双肩一振,离车飞起,落在五尸面前,只见五尸胸口上均嵌着两色玫瑰花瓣,显出「诛魂夺命」四个醒目大字。是飞花摘叶手法固然可惊,瞬息之间能织成四字更令人骇震,武林之内尚未听闻过有人具有如此神奇功力,伍梦龙不禁呆住,额角上冷汗涔涔冒出。

  就在伍梦龙离车飞出之际,车内负伤沉重的杨春神智尚未昏迷,颠得全身骨头欲裂,痛苦不堪,不住的想着:“这伍梦龙江湖卓着凶名,手黑心辣,人称少年煞星,救下自己未必心存好意,自己还是趁机逃走的好。”他努力挣扎欲待爬起,忽觉胸口一麻,人却昏迷过去。

  一条瘦小身形疾翻入车内,在杨春身上上下摸索,从目光中隐约可见他露出失望之色。须臾,只见他目光一转,似另有他图,放弃了继续搜索定风珠之愿,一扬篷帘,轻烟般晃出车外而去。伍梦龙定了定神,用袖口擦去额上汗水,暗道:“其中大有蹊跷,这骑上五人不知是何来历,似与暗器手法绝高之人结有强仇宿怨,但未必与自己就是好相识。”一念生起,疾将死者蒙面乌巾揭开。

  只见伍梦龙打一寒噤,面色惨白,原来死者脸上一层外皮已被剐去,紫红腥斑,狰狞恐怖。饶是他武功卓绝,此情此景之下,也不由胆寒心惊。残阳沉山,暮蔼四垂,劲吹晚风,刮起漫空尘沙,昏鸦绕林噪呜不绝。伍梦龙四面一望,官道上他孓然一身,晚风拂动衣袂,忍不住心头泛上一股寒意,转身跃上车辕,伸手一探,揭起一角车帘,见杨春仍然昏睡在内,心中略宽,挽起缰绳,挥动长鞭,驱车前奔。

  双骑奔近五尸之前,蓦地一具尸体挺腰坐起,马匹骤为所惊,希聿聿发出长嘶,竟向官道之旁冲去。伍梦龙竟勒不住缰绳,喝叱不止,只得任由随之。穿林翻坡,一阵狂奔,驰出十余里之遥,马行渐缓,前途隐现一点灯火,伍梦龙驱车投往有灯火之处。

  古松丛中,隐约现出一座古刹,伍梦龙挥鞭疾奔,到达古刹之前跃下车辕,抱出了杨春进入。这院不甚宏伟,似甚荒老败朽,星光闪烁下,到处可见残砖断瓦,乱草丛生。正殿上供奉一盏长明油灯,其余一无星火,唯闻春虫唧啾,田蛙织鸣,岑寂异常。

  伍梦龙抱着杨春在寺内走一圈,发现此寺竟无一个僧侣,分明是一荒寺。他进入一间空房间,放下杨春,在百囊中取出一支短烛,打亮火摺燃着.将杨春拍开穴道。杨春悠悠醒转,睁开无神双目,缓缓望了室中一瞥,苦笑道:“伍少庄主,你何苦为了在下带来一场杀身危难。”

  伍梦龙冷笑道:“江湖上都说在下心狠手辣,殊不知在下也是铁血肝胆的汉子,在下与杨朋友索未谋面,萍水相逢,本犯不着多管闲事,怎奈定风珠万不能落入凶邪手中,免得引起武林大变。”

  杨春道:“想不到武林中是是非非,多是以讹传讹。在下何曾身怀定风珠。”

  伍梦龙目光深深望了杨春一眼,叹息道:“杨朋友倘真未有定风珠,令师纯阳道长性命危矣。”

  杨春不禁脸色大变,道:“可是少庄主风闻家师在白云观中遭了毒手么?”

  伍梦龙摇首道:“在下风闻令师已在途中赶来,群邪纷纷尾随伺机追击,倘定风珠仍在令师身旁,则令师不免于危。”

  杨春面色木然久之,摇首答道:“家师亦未带在身旁。”

  伍梦龙淡淡一笑道:“如此令师可脱杀身之祸,仍不免作阶下楚囚。”

  忽闻阴侧侧冷笑随风送入室内道:“口蜜腹剑,妄念成空。”

  伍梦龙面色一变,身形疾跃至窗侧,望外偷觑出去,只见一株矮树旁屹立着一双魅影,僵立不动。他眼力可昏夜见物,仍无法辩认这一双魅影面目,暗道:“既是定风珠不在杨春身上,自己何必沾上这次是非。”猛萌退身之念,唯尚未套出杨春实供,却又不舍。煞费躇踌之下,只有闷声不响.扬手拂熄烛火,身形退在门角。

  只听阴寒澈骨语声又起:“伍梦龙,你枉称少年英雄,怎的不敢现身?”

  玉面丧门不禁激起怒火,话欲从喉中夺口而出,但倏又强行忍住,因他瞥见又有三条黑影疾如鹰隼掠落,与一双魅影迎面立着,俨然对敌之势。他预计双方必然打斗起来,是以他沉稳不动。

  果然为他料中,后来三人中一个年逾花甲老者沉声大喝道:“你们是否来自阎罗鬼峰。”

  “不错,既知阎罗鬼峰威名,何不弃刃投降。”

  “你知老夫是何人?”

  阴恻恻一声长笑腾起道:“铁手瑟琵吕九州虽是知名人物,尚吓唬不倒我兄弟。”

  吕九州鼻中发出一声冷哼,横踏一步,右掌当胸微圈,疾推而出。一股排空如潮掌力呼啸如雷攻去,威势骇猛。伍梦龙暗道:“这吕九州在四海帮中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一掌之威委实不同凡响,端的不容轻视。

  只见一双魅影似迎风絮般疾飘了开去,但待掌力衰竭,缓缓涌身而上,快如流星闪电落在原处,居然丝毫不差。伍梦龙悄悄骇异,这一双魅影身法奇快,突感室内微风飒然而起,不禁大惊,忙四面一望,只见杨春身形已失去踪迹,知杨春巳为人劫,但对面窗户依然闭合如前,那杨春从何处劫走呢?

  这—点令伍梦龙大感困惑,由不得面色大变,汗珠涔涔冒出。但他认定来人是由对面窗户潜入,乘着他全神贯注室外之际劫走杨春,寻思之下,身形向对面窗户扑去。他身子甫一沾地,蓦地,两扇窗户为一股狂风蓬然掀开,风势强劲无比,撞得伍梦龙身躯倒飞了开去。

  伍梦龙不禁大惊,只觉那猛劲的风力渗有巧劲,使他无法施展千斤坠沉住身形,不由自主地送出室外。「砰」地一声,摔落在地,显然摔得不轻,伍梦龙脏腑震动,几乎闭过气去。此刻,一以鬼魅人物与铁手琵琶吕九州三人正拚搏得难分难解。

  忽地,五人同时发出惨叫,仆尸在地,后胸口赫然为玫瑰花瓣嵌成「诛魂夺命」四字。就在五人横尸就地之际,夜空中纷纷坠下数十条人影,均是江湖卓著盛名人物,内有太极双环刘文杰、丰都鬼王滕文星、五行掌彭天麟、混海金鳌娄铁寒等人。

  内有一人极为惹眼,却是个年逾古稀老僧,长眉覆眼,银须飘拂,胸前挂着一串龙眼大小菩提佛珠,双目开合之间,精芒如电。这老僧乃当今少林掌门师叔九如上人,目睹五具尸体,不禁高喧了一声佛号。声如洪钟,群雄心神不禁一震。

  九如上人注视尸体久之,摇首叹道:“老衲不知,只知此人武功极高,暗器手法尤称独步武林,惜真力仍欠弱,难臻化境,如此人获有白阳图解,三两年内恐无人能制矣。”

  忽闻娄铁寒惊呼道:“那是什么?”群雄不禁一惊,循着娄铁寒手指望去,只见五丈开外的草中蠕动一物,缓缓欠身坐起。混海金鳌娄铁寒伸手挽出一柄龟壳连星宝刀,在夜色中闪出一抹寒芒,大步走了过去。陡闻娄铁寒一声惊叫,群雄闻声纷纷赶去。

  只声娄铁寒冷笑道:“伍少庄主,你是武林之中后起之秀,短短数年内,已是名满江湖,为何鬼鬼祟祟藏在草中见不得人。”

  玉面丧门伍梦龙闻言大怒,右掌疾如电光石火拂出。「叭」的一声,娄铁寒左颊挨了一下重的,火辣辣的灼痛,齿颚松摇。娄铁寒也是江南绿林巨寇,几曾吃过这个明眼亏,不禁恼羞成怒,连珠宝刀泼风三托攻出,快如闪电。伍梦龙斜身一闪,伸掌挥向刀背,手法奥奇绝伦,只听「当」地一声,连珠宝刀被震了开去。娄铁寒只觉虎口一麻,跃出三尺,旋身振刀快攻,飞洒出漫空寒星。

  蓦听太极双环沉喝道:“住手。”两人霍地身形分开。

  刘文杰两道眼神向伍梦龙望了一眼,发现伍梦龙额角上碰破一块油皮,鲜血仍是涔涔溢出,知伍梦龙遭人暗袭,并非有意窥声,微笑道:“伍贤侄,为何这般狼狈?”

  伍梦龙不禁面上一红,道:“晚辈车夫梁三被妖邪误认是杨春,将他劫走,晚辈情急相救,为这妖邪掌力震伤昏厥过去。”正说之间,庞镇寰及岷山逸叟先后掠落。

  两人目睹五尸,不禁面色微变,闻得伍梦龙之言,庞镇寰道:“那劫走杨春之凶邪是否就是施展玫瑰镖同为一人”

  “同时发生此事,谅必是同一人所为?”

  “这样看来,伍少庄主大概亦未看真此人相貌。”

  语含讥讽,伍梦龙不禁剑眉一剔,目中怒焰逼吐,冷笑道:“阁下如撞着此人,遭遇之惨必远甚于在下。”

  庞镇寰淡淡一笑道:“这倒未必。”

  刘文杰向九如上人叹息道:“百年来武林中从未有此诡谲幻变,先是铁蝙蝠,继而鬼头箭,如今又是玫瑰镖,无一不是令人煞费推敲,迄未找出一丝端倪,为此老朽不胜焦虑。”

  九如上人道:“邪不胜正,终有水落石出之日,老朽察言辩色,只觉伍少檀樾说话有不尽不实之处?”

  “晚辈说话句句实在。”

  九如上人深深地望了伍梦龙一眼,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各有因缘,不可强求。”伍梦龙只觉心神一震,张口欲言,但因兹事体大,一个措词不当,徒贻杀身之祸,是以又隐忍下去。
  
     

  风吹云散,月涌清光。夜空中突传来一声长啸,啸声激越,播回天外。丰都鬼王失声惊道:“这是老龙神上官相。”
  
  只见山门外电疾风飘鱼贯掠入十数条迅疾人影,为首者正是老龙神上宫相,身后一双凶神恶煞挟持着一名老道。群雄不禁面色大变,那老道正是青城名宿纯阳子,彭天麟不禁暗暗叹息一声。岷山逸叟姜兆南一声大喝,右臂疾探,迅如电光石火向纯阳子攫去。

  上官相冷笑道:“你难道不要他的命了么?”伸掌一拂,逼得姜兆南疾翻了出去。

  九如上人朗诵道:“阿弥陀佛。”

  上官相目注伍梦龙冷笑道:“杨春人咧?”

  伍梦龙道:“在下何曾见过杨春。”

  上官相右手一式「拂空拿月」攫出,身随臂行,诡疾无伦,一把扣在伍梦龙腕脉穴上。伍梦龙未曾料到上官相拿穴扣脉手法如此迅奥,闪避不及,只觉行血逆攻内腑,浑身虫行蚁走,不禁怪叫出声,目光怨毒道:“他巳为人劫走?”

  “什么人?”

  “瞧瞧地上五具尸体便知,逼问在下何用。”

  上官相一望尸体,不禁面色微变,沉喝道:“小辈,你把事情原委禀与老夫知道。”

  伍梦龙知上官相心狠手辣,群雄又无出手相护之意,不愿徒然受苦,遂将在杨春聚兴馆之后始末道出,继而冷笑道:“上官相,他日你如落于在下手中,当使你知道在下厉害。”

  老龙神似听而未闻,沉吟一阵,倏地左手二指伸出,望伍梦龙「将台」穴点下,右腕一振,只见伍梦龙身形向后飞去。两个黑衣大汉一跃而起,将伍梦龙接住。庞镇寰身形一晃,落在上官相之前,冷笑道:“你这是何意?”

  上官相淡淡一笑道:“定风珠仅纯阳子深明用法,而珠又在杨春身上,伍梦龙更坚搜遍杨春全身不得,现杨春又为人劫走,其中错综复杂,非常理可测,纯阳子、伍梦龙两人之言似有不尽之实之处,一并带回,慢慢审问。”

  庞镇寰面泛杀机,道:“将人带走,没这么容易?”

  上官相发出震夭狂笑道:“老夫如不有恃无恐,岂可让纯阳子与诸位见面,这无非要诸位死了图谋之心。”

  庞镇寰大喝道:“大言不惭,今晚如不留下纯阳子与伍梦龙,休想生离此寺。”上官相目中迸射两道光芒,右掌缓缓向怀内摸去。

  突然,九如上人朗声道:“上官施主,老衲有话请教。”

  上官相昂然瞪目道:“不敢,老禅师世外高僧,也参与这场是非么?”

  九如上人合掌低眉道:“是是非非,难有定论,请问上官施主须定风珠何用。”

  上官相道:”老禅师何明知故问,白阳图解诸般禁制,均可以人力克制,唯独罡风难破。”

  “如此说来,上官施主已获悉白阳图解确处了。”

  “这倒尚未获知。”九如上人微笑道:“如此施主危矣,倘老衲臆料不差,这施展飞花摘叶之人……”说着手指着五具尸体,目露悯侧之色,接道:“亦必为定风珠下落而来,此时定窥伺暗处,施主出寺而去,恐遇狙击。”

  “老禅师心意可感。”上官相笑道:“此人与上官相亟愿一会,就怕他未必敢见我。”

  庞镇寰只觉上官相狂态不可一世,分明有所凭藉,却又无法道他倚恃什么?满腹狐疑,冷笑道:“上官相,连遭挫折,英名丧尽,何必作此色厉内荏之态,如想生离此寺,最好留下纯阳道长两人。”

  上官相仰天狂笑道:“谁能阻止老夫。”右掌一摆,沉喝一声:“走。”那挟持纯阳子、伍梦龙四个凶神恶煞首先奔空而起。姜兆南、彭天麟两人早防备上官相有此着,倏地冲霄拔起,四掌同推,向四大汉撞去。尤其彭天麟掌力绵软,且有一种潜猛的吸力。

  四大汉只觉为吸劲所引,身不由主的直坠而下,纯阳子与伍梦龙均松手跌了下来。丰都鬼王滕文星及庞镇寰见有机可乘,双双抢出,右臂疾如电光石火攫出。老龙神上官相不禁大怒,暴喝道:“住手。”这一声大喝无异惊天霹雳,令人心头大震。

  只见老龙神上官相右手三指捏着一颗桃核大小,色带靛蓝.珠状之物。九如大师目睹此珠,不禁高宣了一声佛号,道:“上官施主,你忍心造此大孽?”庞镇寰、滕文星两人手指堪欲扣着纯阳子、伍梦龙手臂,一见老龙神上官相手中之物,两人如遇蛇歇,不禁面色大变,双双疾翻了开去。

  上官相冷笑道:“诸位倘欲逼兄弟造此大孽,兄弟也说不得了。”

  刘文杰道:“上官老师,老朽有一言奉劝……”

  突然上官相哈哈狂笑道:“兄弟业已意决,刘大侠无须多言。”这时四凶神恶煞重又挟持着纯阳子与伍梦龙两人,上官相说时用掌一挥,率众腾空而去。去势如电,眨眼无踪。
  
     

  彭天麟眼珠一转,大喝道:“快追,上官相有诈。”

  群雄不禁一呆,理解不透上官相用什么诈,庞镇寰望了彭天麟一眼,诧道:“彭堂主,为何知道上官相有诈?”

  彭天麟道:“上官相手中之物并非玄阴雷珠。”群雄不禁大愕。

  庞镇寰剑眉一剔,道:“彭堂主从何而知?”

  彭天麟道:“风闻玄阴雷珠已在邹槐手中失去,为鹿角堡五行楼内上官相师兄梅六所夺,现梅六不知所踪,彭某臆料在短短时日内决难找到梅六,何况梅六武学博绝,玄阴雷珠又在梅六手中,上官相岂能不畏怯,犯险出手,看来我等均中了上官相虚声恐吓之计。”

  刘文杰道:“彭老师所料不差,眼前我等急须找出上官相下落,救出纯阳子与伍梦龙两人。”

  群雄同意刘文杰说法,但庞镇寰略一沉吟道:“不过杨春也必须找到下落,定风珠落在妖邪手中后患无穷。”

  九如大师叹息一声道:“定风珠只纯阳子及青城掌门深明用法,杨春纵然为妖邪所擒,献出宝珠,但亦同废物一般,上官相就是看准了此点,以纯阳子作饵,诱此人自动找上门去。”

  刘文杰颔首道:“禅师卓见不差,事不宜迟,我等应立即动身。”

  群雄相率向室外走去,刘文杰突然发现庞镇寰、彭天麟站在原处不动,不禁诧然止步,道:“两位为何不走?”

  庞镇寰肃容答道:“在下本欲略施薄力,无奈家父病重,归心似箭,只待家父稍愈,立即追随骥尾,以供驱策。”

  刘文杰不禁哦了一声,道:“令尊不适么?望老弟致意令尊,祝早占勿药,事了老朽定造府晋谒。”

  庞镇寰道:“这个不敢当劳步,大侠盛意心领了。”

  刘文杰微微一笑道:“好说。”继而目注彭天麟脸上。

  彭天麟道:“诸位均是武林泰斗,身无羁束,海阔天空,任吾遨游,在下奉命所为,行不由主,还要等待帮主谕命决定行止。”

  刘文杰眉头微皱,欲言又止,暗道:“他不过是个小小堂主,有他不多,无他不少。”遂捋须朗笑道:“既然如此,老朽也不愿强人所难。”向彭、庞二人抱了抱拳,转身疾展身形而去

  彭天麟道:“情势猝变,彭某尚须听命于帮主,愚意关键端在杨春身上,帮主与茅兄必来此寺,商量后才能决定,不久终必往武夷一行,那时彭某专诚拜府问候。”

  庞镇寰目露真挚之色,道:“在下于寒舍恭候大驾就是。”身形一振,穿空腾起,去如流星曳空,转眼去迹顿杳。

  彭天麟微吁了一声,只感胸中泛起一片无名怅惘,目中泛出怒光。他但觉与庞镇寰说话怒火极难敛束,恨不得将庞镇寰撕成粉碎,这滋味实在不好忍受。此时庞镇寰已去,有一种如释重负,飘飘迎风之感,他慢慢跌入一片沉思中。

  蓦地——寺檐上忽冒起一条黑影,望西投去。彭天麟不禁一怔,只觉此人身法极为熟悉,情不由主地追踪而去。离寺里余,前奔黑影身法立止,转身道:“少侠。”

  鼓天麟听出那是崔星五语音,身形电射疾落道:“大叔方才来此么?”

  崔星五摇首道:“我来此已久,何姑娘也来了。”

  鼓天麟目泛惊喜之色,道:“姑娘人咧?”

  崔星五道:“伍梦龙挟持杨春来寺时,何姑娘与我一路尾随,本欲窥听杨春道出定风珠藏处,怎奈还有蒙面妖邪纷纷入寺内,恐被发现,不得已藏身暗处。”话声略顿了一顿,又道:“那知就在这转瞬间,杨春竟为人掳去。”

  “此人是谁?”

  崔星五道:“一时之间也说不清楚,我奉何姑娘之命欲少侠赶往。”

  彭天麟道:“在下遵命,请大叔领路。”两人身形疾展向西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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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相思愁苦 咫尺天涯

 

  晓风残月,寒星数点闪烁天边,一片绿野干畴环绕着仅数百户的小市集,此刻已有炊烟隐隐上升。一条百来尺的街道,宽仅丈许,店伙尚未开门,街上冷清寂寥。在这街首,有一家酒店兼作客栈买卖,矮檐低屋,门户虚掩,一个老店伙在打扫门前。

  街口外蹒跚走来彭天麟,扮作走方郎中模样,手持一支虎串,背负药囊,似经过一夜长行,疲惫不堪,向这家客栈走来。老店伙见彭天麟走近,忙堆上满脸笑容道:“大夫要住店么?”

  彭天麟道:“明儿个是当集的日子,老朽特提早一天赶来,准备一些应用物品,免得措手不及。”

  店伙道:“是极,大夫请。”

  彭天麟走入店来,店伙引入一间房中,只见鼓天麟摇摇首道:“不好,这间房紧靠外厢,喧杂繁吵,医家扶脉问病,首重清静。”

  店伙一连引了数间房,最后店伙道:“大夫,内面两间有女眷居住,你老就将就一点吧。”

  彭天麟望了望室内一眼,无可奈何点点头道:“也好,店家,老朽一夜劳累,腹中饥饿得很,有什么酒菜随便送来充饥。”说着掏出一锭约莫五两纹银,递与店伙接道:“老朽要打住三五天,这锭银两权寄柜上。”

  店伙接过笑道:“大夫,你老口福真好,昨晚敝店杀了鸡鸭,小的就去厨下立即送来。” 
  
  彭天麟待店伙离室而去,回顾了室内景物一眼,只觉东南两方有两个小窗,放下虎串药囊,推开东首小窗,但觉眼界一宽,旭日方升,平畴万顷,一片碧绿,竹篙茅舍,点缀小桥流水间,掩映成一幅天然画图,令人神往。

  他眺览了一会,又推开南面小窗,只见是一重重小小院落,院中植着玫瑰,芬芳袭鼻,一列两间住房,门窗紧关着。彭天麟深深地望了两眼,就在窗侧案前坐下,默然有顷,忽地者店伙提着一个食盒匆匆走入,取出四菜一汤,一壶佳酿,另一盘馒头。

  老店伙在碗中满满斟了一碗酒,道:“你老请用吧。”

  彭天麟道:“店家,你陪我饮两杯,谈谈如何。”

  店伙道:“小的怎敢?”

  彭天麟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来,老朽敬你一杯。”在提盒中取过一个酒杯亦满满斟了一杯。

  此人诚朴豪爽,虽贩夫走卒,亦具此性命,店伙亦毫不推辞坐了下来。彭天麟天南地北,无话不谈,庄谐备至,最后谈及他的医道,活人无算。店伙惊喜道:“你老有如此精湛的医道么?”继而长叹一声。

  彭天麟道:“你为何长叹?”

  “不瞒你说。”店伙道:“敝店主去年在背部长了一个无名丁疽,脓血不止,不知请了多少大夫,总是医不好,现越加沉重,呻吟床褥不起。”说着手指院内两间住室,低声道:“昨晚有女眷投宿,扶着一个四旬外汉子,那汉子病重昏迷不醒……”

  彭天麟知他是说杨春,不禁笑道:“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你可是有意为老朽推荐,不过老朽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这一餐酒饭几乎用了一时,店伙辞别而去。

  彭天麟与店伙说话时,不时偷窥院落中动静,只觉静悄悄地岑寂无声,两扇紧闭着的房门始终未见一开,不禁心疑,暗道:“莫非他们已离去了么?”

  他正拿不定主意是否须潜入院中探视,忽闻一个极轻微的语音道:“秋萍,他醒了么?”银铃悦耳,语音极熟。他不禁一震,暗道:“这不是陆曼玲是谁,她也伸手此事,难怪方才何姑娘言语闪耀其词,要我斟酌情形,见机行事。”

  只听隔室少女应声答道:“尚未。”之后,便寂然无声。

  彭天麟不禁跌入一片沉思中,约莫一盏热茶时分过去,只见店伙神色匆忙进入道:“小的只道你老巳就寝,幸好未睡,店主恶疮烦求你老一治。”彭天麟立即首允,立即随着店伙走出室外而去。

  良久,院中一扇房门呀地开启,走出一个青衣女婢,合掌互击,但久不见店伙走来,不禁柳眉微耸,高声道:“店家……店家……”

  只闻陆曼玲道:“秋萍,不用叫了,店家也许外出,稍时再唤不迟。”青衣女婢一闪而入,房门又深深紧闭。

  片刻,店伙走入院中,站在门前高声道:“客官,是唤小的么?”

  青衣女婢启门探首而出,面现娇嗔,埋怨出声道:“店家,你去那里了,速送上酒菜,须够六人饮用。”

  店伙喏喏连声应是,继而陪笑道:“店主有病,小的陪大夫前往诊治,照料调敷药物,故而耽误,但这位大夫真是神医,药到回春。”说罢转身而去。

  老店伙提着一个食盒又匆匆走入推门而进,只见一张桌面团团坐着六人,三蒙面少女,一双青衣女婢及一老化子模样。老化子道:“姑娘,咱们病急乱投医,不妨试请一治。”

  中座面蒙白纱少女螓首微颔道:“也只好如此了。”

  店伙不知他们在说什么,低首将盒中酒菜一一端上,但闻中座少女娇声唤道:“店家,为店主治病的大夫是本地人么?”

  店伙怔了一怔,道:“回姑娘的话,并非本地人,是一老年走方郎中,包治一切疑难杂症,小的店主缠绵床弟,终年不起,不知换了多少大夫,都说是不治之症,却经这走方郎中一治,立即痛止……”

  老化子道:“现在何处?”

  “仍在店主房内。”

  “速领我去。”

  “是。”店伙立即领着老化子走去。
  
     

  两人一行来到店主房内,只见一个瘦弱老者袒露着上身伏在榻上,背部长了碗大丁疮,紫肿清烂溢出黑色腕血,脰臭中人欲呕。一个面如珠砂老者正取出一具小铜盒掀开取出十数根长短粗细不一的金针,似无视于老化子及店伙之来,凝目审视店主背部。

  须臾,彭天麟在「心俞」穴上刺入两针,继而陆续在「阳图」、「悬枢」、「三焦」、「神堂」、「曲垣」、「天胶」等穴刺下。老化子正是风尘神乞长孙琰,目睹彭天麟金针过穴之术,不禁暗暗惊异。

  要知金针问穴与武学点穴一道殊同归,难学难精,老化子见多识广,见彭天麟认穴奇准,出手轻重及针入深浅居然分毫不爽,知这人金针之学已达炉火纯青境域,不禁两道锐利的眼神上下打量彭天麟,欲知彭天麟是否是武林人物。

  那知大出长孙琰意料之外,彭天麟已自精华内敛不使外露,举步之间带起一片浮尘,竟瞒过长孙琰。彭天麟金针刺入后,回身望着长孙琰微微一笑,走向案前坐下,挥笔处方。长孙琰悄无声息站在彭天麟身后,凝目端视——只见彭天麟挥笔处下一方:

  此瘫初起时为阴症,但前治者多误为阳症,处方皆异,一误再误,肿痛溃烂,洞见肺腑,疮口不收,百药罔效,今用:人参二两、黄耆二两、金银花半斤、附子一钱、荆芥三钱炒黑、紫胡二钱、白芍一两、天花粉五钱、生甘草五钱、水十余碗煎水二碗分前后二次服之,则阴变阳而作痛,再剂而痛消全愈。”
  
  彭天麟一手好字,体字端正,龙飞蛇舞,力透纸背,使长孙琰暗暗赞叹不止。长孙琰一直在留神观察彭天麟举止,丝毫瞧不出什么可异之处,胸中疑虑不禁全然消释。只见彭天麟处方后离座直趋榻前,在药囊内取出一段老姜及一瓶艾绒,以刀将老姜切成十余小片后,将金针一一起出,甩姜片换铺在穴道上,命店伙燃着一线香。

  长孙琰不禁出声道:“先后咸炙之术甚精,若在通都大邑悬壶问世,百万之富,一夕可求,何以先生尚是一袭青衫,行脚飘蓬。”

  彭天麟不禁哈哈大笑道:“习医端在济世救人,何用富为?老朽相薄命贫,过于贪求,降殃不测,反不如恬淡名利,理得心安。”风尘神乞长孙琰大为赞服。

  彭天麟倾出艾绒搓成数十小团,道:“三年之艾,可治七年之病,此瓶艾绒随在老朽身旁已数十年矣。”说着将绒团涂于姜片上,以线香一一炷点,只见十数缕清烟袅袅上升。

  艾尽换罢,数凡三易,立起道:“店家,照方抓药服下,戒酒禁欲三年,断根不发,老朽卷极欲眠,要回房安息了。”

  长孙琰忙道:“老化子有一友人染病昏睡不醒,烦先生一往施治如何?”

  彭天麟望了长孙琰一眼道:“老朽走遍江湖,行脚天涯,阅人已多,如老朽眼力不差,阁下当是武林人物,阁下友人当不例外,老朽仅对普通疑难杂症可治,恕老朽敬谢不敏。”

  长孙琰虽然大为失望,但犹不死心,抱拳笑道:“医者有割股之心,惟求勉为其难。”

  彭天麟长叹一声,无可奈何点点头道:“好吧。”

  长孙琰不禁欣然喜色,道:“老化子领路。”
  
     

  彭天麟提起药囊随着长孙琰身后亦步亦趋,心头默默盘算如何行事,亦忧亦喜。要知房内诸女均为彭天麟相识,不过诸女均不知奚凤啸易容变换为另一人罢了。但四目相对,旧情难已,故友重逢,如同陌路,何况奚凤啸又欠着陆曼玲一笔人情,到时将是如何尴尬局面,使奚凤啸心神不禁激剧激动着。

  两人一行方穿过院落门户,便闻陆曼玲语声道:“怎么这时才来?”

  长孙琰咳了一声道:“我的好侄女,你总要等大夫瞧完病后才能上轿,又不是现媳妇挨家送呀。”

  说时已步入房内,陆曼玲嗔道:“伯父你老没正经,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两个青衣女婢直笑得花枝招展,前仰后合。

  陆曼玲虽面蒙纱巾,但两道秋水眼神依然从方孔内似欲看穿彭天麟本来面目,使彭天麟心头一震,赶忙垂首一揖道:“姑娘们好。”

  紧立在陆曼玲身旁二蒙面少女无疑地是欧阳翠英、欧阳翠华姐妹,目睹彭天麟弯腰一揖姿态仿佛神似一人,但想不起是谁,不觉互视了一眼。彭天麟随即回面问长孙琰道:“阁下友人现在何处,治病如救火,丝毫耽误不得。”

  长孙琰忙道:“现在邻室,先生请随老化子来。”说着一步迈入邻室房中而去。

  杨春腊黄着脸,直挺挺睡在榻上,须发蓬松,一具僵硬尸体一般,房内光线阴暗,更显得阴森恐怖。彭天麟摇了摇首,低叹一声,抓起杨春右臂三指搭在寸关尺上细扶脉象。半晌,彭天麟松开杨春手臂,叹道:“此人似罹受武林中最阴毒之拂脉闭经手法,伤及内腑,阴阳逆行,六脉浮滑,老朽只能救他回醒,却救不了他的性命,但可苟延三月,解铃还须系铃人。”

  风尘神乞长孙琰惊诧道:“先生即非武林人物,何以知道「拂脉闭经」手法?”

  彭天麟道:“老朽今年七十有四,行医几近五十年,治病何止千万,凡疑难怪症,刀剑内伤无不目睹耳闻,二十年前老朽行脚川西绵阳,有一何姓武林人物背负一老叟求治,亦是此般症象,闻何姓武林人物说及是受了拂脉闭经手法所伤,老朽只救醒伤者便即离去。”

  “姓何?”长孙琰惊诧道:“先生尚忆及何姓之人是何形貌?”

  彭天麟略一沉吟,摇首道:“事过多年,不复记忆,仿佛其虽届中年,但朗目隆准,玉面,长须,英气逼人,不逊少年。”

  长孙琰黯然颔首,道:“先生请施展妙手,只要有一月性命苟延,那就好办。”

  彭天麟立即在囊中取出铜盒,在盒内捏起二十余根金针,隔衣刺空插入。蓦地——户外风送入耳一声长啸,啸声虽尚远,但清澈激越。忽闻长孙琰道:“啸声传警,老化子去瞧瞧。”

  彭天麟只听脑后响直陆曼玲娇脆语声道:“你去吧。”微风飒然,长孙琰身如离弦之矢,疾射穿窗而杳。

  突然陆曼玲唤道:“先生。”

  彭天麟只觉心神一震,不觉缓缓回身过来,但见陆曼玲纤秀的身躯立在身前,蒙面白纱内两道秋水的眼神凝视着自己,道:“先生尊姓?”

  “敝姓罗。”

  “罗先生,我们似曾在何处见过面。”

  彭天麟不禁心神一凛,微笑道:“老朽却无从记忆在何处见过姑娘。”

  陆曼玲幽幽发出一声埋怨的叹息,螓首微低,道:“瞧罗先生双目,神似我一位知己良友,唉,怎么长得这么像。”彭天麟知道陆曼玲瞧出一丝蹊跷,心中不禁一震。

  突见陆曼玲急道:“强敌即至,罗先生速藏身榻下,免遭不测。”身形惊鸿一闪而去。
  
     

  彭天麟佯装失措,蹲身爬往榻下藏身。室内岑寂如水,平添了一片阴森气氛。忽听一声极轻微的冷笑传来,只见一条迅捷无伦的黑影穿窗而入,似落叶般沾地无声。此人一袭黑衫,猿臂蜂腰,挺秀英拔,头面为一幅黑巾札住,只露出两道眼孔,精芒逼吐,扫视了室内一瞥,自言自语道:“这丫头居然胆大包天,竟能在如许高手前劫走杨春,但心余力拙,痴心枉想一场。”说时倏地伸指迅如闪电向榻上杨春「将台」穴上点去。

  指力堪距杨春穴前五寸,蓦闻身后一声:“住手。”一股寒风如潮涌袭而至。

  那知一击成空,一个锦衣汉子如影随形地亦横挪五尺落下,阴侧侧冷笑道:“尊驾未必有此功力解开杨春穴道,逞强一试又有何用?”

  黑衣人道:“你怎知我无此功力?”语音寒冷如冰。

  锦衣汉子道:“不论尊驾有无此功力,在未征得主人同意,岂能越俎代疱。”

  “主人是谁?可是陆曼玲么?”

  锦衣汉子大喝道:“大胆。”右臂一探,一式「回风舞柳」向黑衣人面门抓去。

  出式迅奥诡异,幻出数十重掌影,由不同方位攻向面门,令人无法闪避。黑衣人心头不禁微骇,料不到陆曼玲手下有此惊人身手,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待,顿时双掌一并,攻出一式「屏断云山」。这黑衣人武功上乘,腹罗渊博,深知非出「屏断云山」是无法封克来式「回风舞柳」。

  掌罡如屏,锦衣汉子攻势顿为阻遏,疾撤出两步,但一退又进,欺身如电,但黑衣人比他更快,两指飞出,一式「飞星逐月」向锦衣汉子左太阳穴点去,左腿踢出一招「云里蹴鹰」。一招两式,迅如奔电,锦衣汉子扑势劲猛,回撤不及,情急生智,身形猛往右方栽去。

  他虽然避开黑衣人指力,却无法闪掉一腿猛踢,只觉胯骨如受千斤重击,一声惨叫出口,身形倒飞了出去。就在此时,窗外疾如鹰隼飞掠射入四个锦衣汉子,纷纷叱喝连声,身形尚在凌空,出式拂击黑衣人而至。黑衣人不禁冷笑道:“再多些也是送死。”

  双掌一错,迅疾无伦攻出九招,无一不是辛辣已极。四锦衣汉子身形飘闪落地,攻守配合奇严,出招亦是狠猛辣毒。黑衣人在四面夹攻之下,毫无怯意,但一时之间无法取胜,不禁目中杀机逼露,沉喝道:“你们如不退出,可别怨在下多造杀孽。”

  突闻妩媚笑声传来道:“侯少侠,你我别来无恙,又在此地晤面,你想不到吧。”四锦衣汉子身形猛撤往窗口,停手不攻。

  黑衣人闻得语声入耳,只觉心神一震,由不得循声望去,只见陆曼玲面蒙白纱,穿着一袭紫衣白花窄身罗裙,皓腕如霜,显得亭亭玉立,风华秀绝,不禁抱拳笑道:“陆姑娘不愧慧心神目,一眼而窥破在下本来行藏。”

  陆曼玲娇笑道:“不敢当此谬奖,侯少侠如此调虎离山之计未免弄巧成拙。”话声略顿,又道:“侯少侠怎不揭下面上黑巾,难道有人废了你的自比潘安,传粉玉面么?”

  黑衣人登时发出一声朗笑,缓缓伸手揭下蒙面黑巾。黑衣人揭除面巾,显出本来面目,呆是大明湖所见玉面朱唇侯惠小贼。侯惠朗笑道:“姑娘说我心术不正,的确是中肯之言,但姑娘未必不知足,合你我两人才智,当席卷武林,纵横天下。”

  陆曼玲道:“真的么?我却不信,你不过是人下之人,受人奴役指使,在我面前自吹自愿来免不智。”

  侯惠冷笑道:“大鹏志在九霄,岂鸿鹄能知。”

  陆曼玲不觉娇笑道:“大鹏安能与鸿鹄合手并肩共事。”侯惠自知失言,不禁语塞。

  陆曼玲眸中神光一寒,如挟霜刃,冷笑道:“你来此何故?”

  侯惠怔得一怔,目光疾溜溜地一转,手指着榻上杨春,微笑道:“为了此人,望姑娘割爱。”

  陆曼玲怒道:“倘我不允,你又待如何?”

  侯惠目中不禁泛出杀机,道:“陆姑娘,依在下好言奉劝,休倚仗长孙老化子及门下武士,在下此来已设下天罗地网,何必护着一个半死之人,徒贻玉石俱焚之祸。”

  陆曼玲娇叱道:“你死期将至,尚逞狂言利舌。”纤手一扬,虚空拍去。

  侯惠见陆曼玲一拍之势,虚飘飘的视若无物,但他最是识货,不禁心中大骇:“武林中失传百年之飞花十八掌怎么这丫头获此真传。”忙双掌一旋飞击而出。

  但陆曼玲已自掌法展开,掌影如千重漫空洒落,不带丝毫劲风。这套掌法表面上看来诡异有余,威势不足,其实却暗含佛门降魔绝乘功力在内,故侯惠每一招迎出,如抗千斤巨斧,逼得满室游闪退跃。陆曼玲响起一串银铃似的娇笑,飞花下十八掌竟是越展越快,一直把侯惠逼在壁角。

  突听侯惠一声断喝道:“且慢。”

  陆曼玲闻声掌势一收,笑吟吟道:“你是愿束手就擒么?”

  侯惠微微一笑,霍地从怀中取出一支小小朱红葫芦,目中神光猛炽,道:“在下极愿作姑娘裙下之臣,可惜这个极难同意在下如此作法。”

  陆曼玲叱道:“死在临头,尚敢胡言乱语。”纤手一探,迅快已极飞向朱红葫芦攫去。

  侯惠贴墙滑开五尺,一扬朱红葫芦道:“姑娘是不要命了么?”

  陆曼玲一击成空,暗惊侯惠身法奇快,道:“黔驴技穷,姑娘岂是你能骗倒的?”

  侯惠道:“姑娘不信,在下也是没有办法,这葫芦中贮有千支飞蛛,奇毒无比,一经放出,姑娘再好的武功也无法幸免于难。”

  陆曼玲冷冷笑道:“危言耸听,姑娘偏不信。”口虽是这么说,但已自蓄势戒备,慢慢逼了前去。

  侯惠狞笑道:“姑娘如此相逼,莫怪在下辣手心狠了。”手中葫芦一晃,突从葫芦嘴中涌百数十支豆大灰黄飞支毒蛛,嗤嗤破空飞袭而至。

  陆曼玲目睹毒蛛漫空袭来,不禁大骇,她已把侯惠看成劲敌,毒蛛定然厉害之极,怒叱一声,双掌劈出一股强猛罡力。飞翅毒蛛立时被罡风击毙数十支,纷纷毙落坠地。无如毒蛛飞来之势系交叉漩扑,俟隙噬袭,那侯惠葫芦中相继涌出无数毒蛛,蔽室漫空,密密层层,嗤嗤破空如雷,何止千支。

  陆曼玲双掌猛劈,可也无法顾及全身,毒蛛体积又小,只要一丝掌风防护不周,立即趁隙而入,不由芳心慌乱大急。侯惠本意一俟毒蛛无功,立即全身而退,此时一见陆曼玲慌乱,不禁发出得意冷笑道:“姑娘,只要你愿意,在下立即收回毒蛛。”言外之意,不解自明。

  陆曼玲闷声不答,心中盘算退身之策。突闻窗外飘入一声阴沉的冷笑,弥室漫空毒蛛悉数纷纷坠落下来。侯惠大惊失色,定睛望去,只见每支毒蛛钉入一根花蕊,暗道:“此时不走还要等死不成?”趁着陆曼玲尚未定神之际,双掌朝天,身形暴腾,意欲震破屋顶飞去。

  身形才凌空三尺,突感腿弯处如受蜂噬,麻涌双股,劲力全泄,断线之鸢般叭哒坠地。此刻,陆曼玲竟置侯惠不顾,面朝窗外道:“何方高人相助,请现身让陆曼玲拜谢。”窗外岑寂如水,了无回音。

  陆曼玲知此人巳去,疾然回面向候惠冷笑道:“小贼,你也有今天。”

  侯惠面色如恒,毫无惧意,淡淡一笑道:“误中暗算,又非在下不敌,何况在下无必死之理。”

  陆曼玲道:“你倒自恃无恐。”

  侯惠微笑道:“并非在下有恃,但此是事实所然,在下带来无数高手,现与长孙老化子及姑娘手下激搏,如不出在下所料,姑娘手下定全军尽灭,片刻即将来此,请问姑娘与在下性命谁更重要?”陆曼玲星眸半转,盈盈而笑,纤手一挥,立在窗侧四锦衣汉子立即一跃而起,鱼贯穿窗外出。

  侯惠道:“那也不过多送死而已。”

  陆曼玲道:“你倒十拿九稳,最好少用危言唬吓姑娘,你身已被制,吃亏的永远的是你。”

  “那倒不一定。”

  陆曼玲深知他用缓兵之计,微微一笑道:“无论如何,我先要废除你一身武功再说。”

  侯惠闻言不禁心胆皆寒,忙道:“陆姑娘,咱们并无深仇大怨,何必出此绝情。”

  “这么说来你也不是视死如归的人物,好,我先不废掉你一身武功,但须有话必答。”

  侯惠暗道:“只要能挨上片刻,自有你这丫头的乐子。”当下答道:“尽在下所知无不奉告?”

  藏在榻下的彭天麟不禁摇首暗暗叹道:“如不废除此人武功,必贻无穷后患。”他暗聚三元神功贯聚两指朝侯惠「涌泉」穴虚穴点去。

  此刻,麻涌已受阻遏,继续下降迫至小腿,他自料不消半个时辰即可复原,那知突感身上一冷,不由连打了几个寒噤,全身只觉如同瘫痪一般,别说提运真气,就是呼吸也微感困难,不禁面色大变道:“姑娘,你口是心非,为何向在下施展暗算……”

  陆曼玲怒道:“你胡说什么,我何曾向你施展暗算……”突然,天际遥处传来一声啸声,一个锦衣汉子迅如流星穿窗而入。

  陆曼玲面色一变,道:“我已知道,你将小贼挟在胁下,紧随我而去。”锦衣汉子猿臂一挟,将侯惠挟起随着陆曼玲如飞而去。

  陆曼玲一去,门外惊鸿连闪,走进欧阳翠英,欧阳翠华姐妹,柔声唤道:“罗先生,你好出来啦。”

  彭天麟颤巍巍爬了出来,满头满身都是灰寺,面色余悸犹存道:“吓死人也,老朽不愿招来杀身之祸,恕老朽告别。”

  欧阳翠英道:“且慢,此人尚未醒来,是否无法可救么?”

  彭天麟道:“老朽只起出金针便能醒转说话。”说着将杨春身上金针一一起出,只见杨春两眼睁开,长叹一声。

  欧阳二女顿时露喜容,道:“罗先生真是神乎其技。”彭天麟也不答话,提起药囊三步并成两步,踉跄走出室外。二女立即伸臂,挟起扬春急步掠出室外而杳。

   

  在市集之南约莫五里,一条弯弯曲曲小溪旁,有一片栗林,青葱郁茂,溪畔野花似锦,静谧恬美,令人徘徊神往。却在栗林中又是一番惊心骇目的局面,风尘神乞长孙琰与十五个锦衣汉于及四青衣女婢,分别束在碗口粗径栗干上,命在顷刻。

  他们被束并非绳索所困,而是一条粗如雀卵铁鳞毒蛇,蛇身五匝,紧韧如割,尤其蛇首红信吞吐直在诸人面旁作势欲噬,骇悸惊魂。栗林中站着五黑衣蒙面人,不时狞声怪笑,只听一人阴森森说道:“长孙老化子,一俟陆曼玲丫头就擒,明年今日就是你归天周年忌期。”

  忽听一声银铃娇笑道:“我不是来了么?我真要瞧瞧长孙老化子是如何死法。”

  五蒙面人不禁心神一凛,只见人影一闪,林外走入一个面蒙白纱的紫衣婀娜少女。在少女身后随着一个锦衣汉子提着一人,赫然正是他们此行首领侯惠,五蒙面人不禁骇然变色,身形倏分,纷纷出手攫救侯惠。陆曼玲娇叱道:“你们是不想留着侯惠性命么?”五蒙面人闻声疾撤回原处。

  锦衣汉子冷哼一声,松手将侯惠摔掷草地,只痛得侯惠入骨髓,满面冷汗如雨。陆曼玲忽望着侯惠嫣然一笑道:“你以一条性命,换回我手下这多人,你说值不值得?”

  侯惠硬挺着痛苦,答道:“任凭姑娘?”

  陆曼玲格格笑道:“那么你是同意交换了。”

  侯惠默然不答,这情形之下他只觉得比杀了他还难受,无如人总是惜命的,暗暗咬牙切齿,道:“日后你这丫头落在我的手中,必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陆曼玲发现侯惠目光怨毒,不禁冷笑出声,目注五蒙面人道:“还不快收回毒蛇,放下长孙老化子等人。”

  一蒙面人道:“陆姑娘,今日之事我等自承服输,放下长孙老英雄等不难,但今日过节须俟日后清结。”

  陆曼玲亦恐夜长梦多,颔首道:“好,就是这样说。”

  只见那蒙面人在怀中取出一支竹箫吹起,韵律甚怪,裂帛刺耳,令人心神欲飞。群蛇闻得箫声,缓缓松开溜下身来,投入蒙面人衫袖内。风尘神乞长孙琰自知必死,谁知天不绝人,陆曼玲擒得侯惠小贼赎回性命,倏展双目,两手掸掸身上,扬声大笑道:“明年今日尚难作为老化子周年忌日。”五蒙面人虽暗暗怨毒于心,却隐忍不言。

  陆曼玲道:“你等运气行功,搜索体内有无不适之感。”

  长孙琰道:“老化子已试过,尚无不适之感。”

  陆曼玲目注五蒙面人冷笑道:“速将侯惠抬了回去,他七日之后自会行动,如若妄运真气,可怨不得姑娘未把话说明。”纤手一扬,率众穿出栗林外。

  五蒙面人立时趋前扶起侯惠,只见侯惠目光怨毒,切齿骂道:“这丫头绝无制我之能,不知什么老鬼暗中猝袭,才为所算。”这话不由将五蒙面人愣住,询问详情。

  侯惠遂将前事说出.又道:“玉箫真人为何未见,这林外是否未布有伏桩,让陆曼玲这丫头如入无人之境。”

  一人诧道:“玉箫真人已率甚多好手赶往那客店中,侯总管作地未见,林外亦布有伏桩,属下只道均遭陆曼玲所制,所以未敢再犯险出手。”

  侯惠面色惨变,喃喃自语道:“平日总瓢把子料事如神,调度不紊,怎么此次竟不周详妥密,一着错满盘皆输,唉,此事须取决于总瓢把子。”说话之间,一缕淡烟般的人影疾飘入林,现出一个貌相威严的青衫老叟。

  五蒙面人不禁同声道:“总瓢把子。”

  侯惠道:“恕属下负伤,不能施礼。”

  青衫老叟五指迅疾无伦的搭在侯惠腕脉上,目中顿泛骇容道:“你如何为人点破气穴,废去武功?”

  侯惠闻言宛如梦中惊醒,跌下万丈深渊,面现凄厉悲惨之色,大叫道:“总瓢把子,属下有无恢复武功之望?”

  青衫老叟沉声道:“这很难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端视你的福泽如何,你先将详情禀于老朽知道。”侯惠重又述出经过原委。

  老叟凝目仰视蓝天白云,似作一项重要决定。猛然林外掠入一个皓首银须,身穿八卦衣老道,目器重忧,见得侯惠,不禁失声诧道:“贫道耽忧侯老弟为陆曼玲所杀害,今安然无恙,诚属可喜可贺。”

  侯惠苦笑道:“在下生不如死,何喜之有。”

  玉箫真人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老弟不可灰心。”

  青衫老叟忽目注玉箫真人道:“真人为何误侯惠已遭毒手?”

  玉箫真人道:“贫道等为长孙琰老化子猝击,用尽心机放出铁鳞毒蛇才能使老化子等就范,贫道立即率领人手赶往客店中,陆曼玲与侯老弟已不知所在,只见一双蒙面少女挟着杨春翻出墙外离去……”

  青衫老叟道:“之后呢?”

  玉箫真人答道:“贫道一路暗随,数次欲待出手复又忍住,但听二女互相谈话,才知侯老弟为陆曼玲所伤挟持离店,似为解救长孙老化子而来。一双蒙面少女到达一座荒寂无人小庙中栖身,询问杨春定风珠何在,杨春答称不在他身旁,已命另一青城门下兼程携往武夷,交与一姓严的老前辈。是以贫道权衡之下,为免打草惊蛇,还以不出手为宜。”

  青衫老叟道:“真人行事谨慎得宜,倘若出手必然丧命无疑。”

  玉箫真人面色微变,冷笑道:“普天之下,尚无几个有此功力能制贫道死命之人。”

  青衫老叟摇首叹息道:“并非老朽过甚其词。”继将侯惠所遇说出,又道:“暗中废去侯惠武功之人,就是目下震动武林,施展飞花摘叶神奇手法之隐形老贼,他为何不取侯惠性命?他为何不急于向杨春逼问定风珠的去迹?其实他旨在诱杀老朽与真人,余外均是细枝未节,取舍易如反掌。”玉箫真人大愕,面色倏变。

  青衫老叟接道:“他料真人必回报与老朽知情,偕往小庙中,如此一来,无异自投罗网,哼!老朽亦非弱者,岂能坠他所算。”

  玉箫真人道:“难道就示弱罢了不成?”

  青衫老叟摇了摇首道:“此人武功卓绝,心计至工,谋事周详,为防老朽察破他的诡计,他亦暂时放过杨春,他算准陆曼玲必随杨春前往武夷,我等绝不能半途而废,必追踪赶往,他遂放出风声,诱使天下群雄纷纷赶去,他可遂其渔翁得利之愿。”

  玉箫真人道:“然则那么应如何行事?”

  青衫老叟道:“真人率众将计就计暗随杨春而去,但绝不可出手露面,必要时更须防护杨春有性命之忧,老朽眼下有急事前往一处,半月后武夷北麓相见。”话声略顿,又道:“今日老朽手下已伤过半,此去武夷,切不可伤折一兵一卒,全仗真人鼎力了。”说罢双手略一抱拳,挟起侯惠潜龙长天而去。去势疾如流星,瞬眼杳失无踪。

   

  彭天麟离了二女趋出奔回自己房中,迅疾无比栓牢房门,把脸面身上积尘掸除,立在窗侧觑望院中动静。只见二女扶着杨春走出室外,冲霄腾起翻落墙外。他冷哼一声,急将一方黑巾将头面札住,正欲穿窗追出,忽见一条身影疾如鹰隼电泻落下,现出一个皓首银须,身穿八卦衣老道。

  这老道掠入陆曼玲室中疾又闪出,双肩一振,凌虚升空向墙外落下。彭天麟身如离弦之弩穿出窗外,尾随老道追下。只见老道率着十余条人影扑往一矮林中,疾如流星,迅快如飞,他亦将身法加疾暗暗蹑随,尽量避免身形被发觉。

  乌稻绿枫围绕着一座荒废颓败的小庙,但见欧阳二女扶着杨春走入。正殿内蛛网尘结,神像倒榻,阴暗异常,二女扶着杨春在神案前坐下。杨春目露感激之色道:“二位姑娘相救之德,在下永铭五内。”

  欧阳翠华道:“你不要谢我们,救命恩人而是另一位。”

  “那是何方武林高人。”

  “誉满江湖,嫉恶如仇的风尘神乞长孙琰。”

  杨春不禁啊了一声,道:“原来是风尘神乞是孙老师前辈,可容在下拜见。”

  欧阳翠华道:“强敌环伺,他老人家正在退敌拚搏,唉,我们现在处境还是危和垒卵,朝他保夕。”

  杨春苦笑道:“两位姑娘尽可弃在下不顾,在下就落在凶邪手中,既无必死之理,更无用处……”

  欧阳翠华道:“凶邪定风珠在未得手前,绝不能放过尊驾。”

  杨春摇首苦笑道:“定风珠确不在在下身旁,已为另一同门送往武夷。”

  欧阳翠华微笑道:“凶邪绝无置信之理,何况令师为老龙神上官相所擒……”

  杨春面色大变道:“什么?家师为上官老贼所擒么?”

  欧阳翠英点点头道:“尊驾无须忧心,令师并无生命危险,长孙琰预料上官老贼必挟令师赶向武夷,所骈风尘神乞不惜耗尽心血的将尊驾救醒,在上官相之前赶到武夷,挽救一项武林劫运。”

  杨春目中蕴着泪珠,道:“在下有负师命,百死莫赎,因为那位老前辈也是新近迁往武夷,确址无从悉知,在下同门不在是否将珠送达那位老前辈手上,否则将不堪设想。”

  “那位老前辈是准?”

  “姓严名三畏,就是武林知名,隐居在方城山的一元真人。”

  欧阳二女不禁心中一动,互望了一眼。忽地,欧阳翠英低声道:“殿外有人窥听,妹妹,你在此守着,愚姐出外探视即回。”说时身形一闪而出。

  殿外乱草离离,风送涛韵,一无可疑人影。欧阳翠英衣裙飘飘,站立在殿庑下扫视了四外一眼,又返身入内。飞檐上正付着彭天麟,他因玉箫真人突然离去怔得一怔,不禁足尖蹴动一块破碎瓦片惊动了欧阳翠英出外巡视,无可奈何让玉箫真人安然离去,伏身藏起。

  目睹欧阳翠英那箫索孤独的身影,忍不住心头泛起怜悯之感,几次张口欲待呼唤出口,又为事非得巳的桎梏塞住。他乃是至情至性之人,为一种复杂的恩怨困扰着,而武林之内恩怨最难分明,事理也最不易分辩,有时,他为此矛盾事物大感混淆、困惑、傍徨。

  彭天麟暗暗叹息一声,腾身曳空,施展天龙八变身法翻出寺外,双足飘然沾地,忽感脑后一缕金刃劈风之声袭至,知有人暗算,忙横挪一步,旋身探臂飞攫而出。他自暗习三元秘笈之后,武功已突飞猛进,听风辩物奇准,五指迅如电光石火攫出「笃」的一声,一把扣住一柄青钢长剑。

  那暗袭之人是一虬髯狮面四旬彪形大汉,他十拿九稳彭天麟必伤在他的剑下,竟意料不到彭天麟有此高绝功力,骤然一震,虎口发麻。他忙弃剑撤身后跃,那知在剑身上传导过来一股强猛的吸力将他吸住,使他不能动弹分毫。

  狮面虬髯大汉不禁大感骇凛,从未曾听闻过有此武林奇学,竟让他碰上,他深感不妙,面色大变。只见彭天麟倏起左掌,掌心蓄聚暗劲,向狮面大汉胸口印去。狮面大汉闷哼一声,心脉震断倒地气绝。忽见林木中人影疾晃,四面八方涌出十余人向彭天麟逼来,一个形似一截枯木,瘦长黝黑,吊眉枭眼大汉,下颔咧着阴森的笑容,更显得狞恶恐怖。

  这人冷冷地说道:“尊驾心狠手辣,俗说来而不往非礼也,尊驾想打算怎么死法,任君选择。”

  彭天麟道:“要死的不是我,而是你们。”

  那人先是凶光暴炽,继而阴阴笑道:“朋友,你我倘不是对敌仇视,我三湘吊客霍宗乾倒愿意结识你这桀傲不驯的朋友,惜非其时其地。”

  彭天麟朗笑道:“我也可惜霍朋友今日无辜毕命此处。”说时伸手一挽方才抢自狮面虬髯汉子手中的青钢剑一式「万梅吐蕊」,振腕飞洒出漫空寒星。

  他这一式表面上诡幻奇巧,其实是剑学中震烁旷世驭剑之术,寒星之后随着一道疾如奔雷剑气,爆射四掷,破空锐啸。惨叫声中,十数匪徒颈断颅裂,血雨喷溅毙命,唯有三湘吊客霍宗乾闪身得快,断去一臂,血涌如注,厉叫一声奔空掠去。

  彭天麟冷笑道:“霍朋友,咱们是生死交情,怎好一走了之。”接踵而起,追出数十丈远,前后相距仅三丈左右,彭天麟从怀中摸出一物反腕一扬。「叭」的一声,打中三湘吊客左肩上。

  霍宗乾闷叫出声,一个踉跄栽仆在地,疾然翻身坐起,目注彭天麟惨笑道:“朋友说得不错,我三湘吊客霍宗乾毕命此处,霍宗乾死而无怨,因今日有幸目睹千古绝学内家罡气驭剑之术,霍某临死之前有个不情之求,乞朋友俯允。”

  彭天麟道:“霍朋友请说吧。”

  霍宗乾道:“朋友来历可否赐告。”

  彭天麟迟疑了一下,答道:“从在下暗器上一瞧就知。”

  霍宗乾独臂一反,忍痛取下肩头暗器,凝目望去,只见是一支铁翅蝙蝠,不禁神色大变道:“朋友并非……”话尚未了,手掌突向自己脑门按去。一声极轻的爆音,那支铁翅蝙蝠嵌入脑中立即仰面身死。

  彭天麟见状不由惧悔不绝,霍宗乾必知铁翅蝙蝠真正主人是谁,他急于自绝为防自己逼供,不由暗叹一声,伸手劈开霍宗乾脑壳,起出铁翅蝙蝠,一式独鹤冲天落在一株合抱参天古树上闭目调息。方才施展驭剑之术,最耗真元内力,他气运周天,浑然忘我,返神入虚。

  林外欧阳翠英二女突翩若惊鸿掠入,目睹林中惨景,欧阳翠华啧喷称奇道:“此人武功已臻颠峰,瞬眼间便剑劈多人,可惜无缘目睹,但不知此人是谁?”

  欧阳翠英叹了一声道:“依我看来,此人用心不测,迄今为止,敌友尚难分明,我们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二女均除了面罩,清丽无俦的面庞上略玑苍白,星眸中依稀蕴含一丝哀怨。两女并肩,云发飘垂,秀目剪水凝向远处,眼帘前隐约泛起奚凤啸俊逸的身影,双双出声暗叹,令人悱恻心酸。却料不到心上人就在近侧,咫尺天涯,竟失之交臂。

   

  烟云绕树,暮蔼凄迷。陆曼玲、长孙琰等人已返回荒寺内,决定护送杨春赶往武夷,但如何防避凶邪沿途截击,必须作一个妥善的筹划,几经商议巳获定论。忽然,两个锦衣汉子押着一中年僧人走入。这僧人衣履灰旧,向陆曼玲长施稽首道:“贫僧居此破寺数年,目睹此寺朽败极待重建,所以贫僧立下宏愿募化重修……”

  话尚未了,陆曼玲道:“大师原来是本寺主持方丈,属下不知冒犯,望大师海涵。”一双锦衣大汉立时退出殿外而去。

  那僧人道:“不敢,贫道方才回寺途中,距此十里外遇一少年施主,托贫道带回数物并有一函面交陆姓及二侠欧阳女檀樾。”

  三女不禁一怔,同声诧道:“这位少年是谁?”

  僧人微笑道:“不知,他说三位女檀樾一阅此函便知。”说着从肩上包袱中取出一函并一支半尺寸宽瓷盒。

  陆曼玲接过信函一瞧封面字迹,不禁惊呼道:“是他。”一行道迳的字迹「奚凤啸拜」映入欧阳二女目中,禁不住芳心一颤,三女聚首详阅信中说的是什么。函内文词并茂,似深泉依石,岫云回峦,依恋之情,跃跃欲出,尤其最后一行,令三女星眸红漏,眩然欲泣。

  陆曼玲忍着心头悲楚,强颜嫣然笑道:“盒中有两粒丹药,请二位姐姐服下,可保伤势不发。”说着揭开瓷盒,只见盒内放着三支翠玉如意及两粒朱红、芳香扑鼻丹药。

  长孙琰叹息一声道:“奚老弟尚怀恨老化子,心存芥蒂,不愿与老化子见面,老化子再三往庆远堂,均推称关外办货未归,其实他隐在三位姑娘身旁暗暗防护。”

  陆曼玲目露不信之色道:“伯父是说屡次暗中解救就是他么?他未必有如此功力。”

  长孙琰道:“奚老弟是盖世奇才,贤侄女不要小觑于他。”

  陆曼玲幽怨一笑道:“他为何不愿与我们相见,未必就是与伯父格格不合。”

  长孙琰略一沉吟道:“前言与老化子心存芥蒂,本说笑之词,老化子与他同行之际,曾暗中留神观察,发现他眉宇间似怀有深忧,愁结难舒,他定是为着本身血海深仇待寻,不愿为儿女之私羁误。”陆曼玲默然无语,低垂螓首把玩盒中翠玉如意。

  长孙琰两臂一阵伸舒,笑道:“咱们好上路了。”从怀中取出一锭十两纹银递与僧人手上,道:“笺笺之数,谨作重塑金身之献。”众人一行迤逦离寺面去。

   

  夏邑至徐州官道上,快马奔驰比往常有异,形色匆匆,骑上人均是肩上丝穗飘扬,英悍逼人的江湖人物,漫空黄尘似永无沉然之感。灰雾腾腾中隐隐传来得得蹄响及辚辚车响,弯道处突然转出十二辆镖车,七匹骏马护着一辆帘幕低垂的马车。

  车槛上迎风摇晃着一杆三角旗帜,白绫黑绣上「天胜镖局」四字。镖车一行不疾不徐,骑上人默默无声互不交谈。半晌,一个苍老语声打破了沉寂:“夕阳平山,徐州在望,奔波一日,咱们也可喝两杯了。”

  蓦地——道旁乱林内飕飕掠出三个黑衣人,横阻道中,一个瘦削汉子手执五行轮,轮齿霍霍旋转,寒芒闪烁。七骑中抢出一个六旬开外,貌像威武老者,抱拳拱了拱手道:“尊驾可是威震关西,金轮追魂曲兆奎老师么?”

  那人朗声大笑道:“久闻乾坤手马铁翎老镖头仗义疏财,英名远播,结交满天下,天胜镖局走南北闯,没有不卖交情,数十年来未出过半点岔子,可见传言不虚,就凭这过人眼力,在下就是存心劫镖也碍难伸手。”

  马铁翎微笑道:“好说,吃镖行饭还不是靠江湖朋友成全,赏口安稳饭吃,曲老师此来。”

  曲兆奎左掌一摆,哈哈笑道:“马老镙头,曲某是受朋友之托查探三个贱婢踪迹而来。”说着眼中慑入神光望了那辆马车一瞥。

  马铁翎闻言呆得一呆,诧道:“这三个贱婢与三胜镖局有何关系?”

  曲兆奎阴险地笑道:“老镖头一路而来,谅已闻知陆曼玲其人。”

  马铁翎颔首道:“老朽略有耳闻,但与老朽牵扯不上什么渊源。”

  曲兆奎道:“曲某受人之托,忠人于事,此微可疑,决不放过,冒犯之处,容后谢罪。”说时回面望了同来的黑衣人一眼。

  一双黑衣人弓身垫腰,疾如脱弦之弩般扑向那辆马车。马铁翎两道浓眉一剔,面色如罩上一层严霜,微微冷笑不止。曲兆奎挑着眉,一脸满不在乎神情。一双黑衣人疾掠在马车之侧,用手一掀帘幕,向内探望,只见两个发须苍白的老者鼾睡未醒,口角尚流着涎沫。

  一个少年书生手持书卷,目睹两黑衣人,顿时面现惊恐之色,尚有一个小童吓得面色惨变,张嘴呼喊道:“爷爷。”  两黑衣人愕然互望了一眼,转身奔回,向曲兆奎禀明。

  金轮追魂曲兆奎摇摇首诧异道:“这就奇怪了,三个贱婢难道长了翅膀飞了不成。”继而向马铁翎抱拳道:“得罪啦,老镖头如有不忿,尽可冲着老龙神或曲某清偿这场过节。”

  马铁翎扬声大笑道:“老朽只道曲老师几时长了瞟,目空一切,予取予行,原来是身后有老龙神倚为护符靠山,眼前老朽犯不着掀起江湖是非,但愿青山不改,后会有期。”说着扬鞭一挥,车马又继续前去。

  曲兆奎冷笑道:“马老镖头,曲某侯着你就是,祝你一路顺风。”

  黄尘滚滚中,天胜镖局一行巳远远杳失于暮蔼苍茫中。金轮追魂曲兆奎卓立官道上,沉思有顷,忽地面色一变,正要赶去。突然同行一双黑衣人猛的惨叫出口,双双倒地不起,目中淌出鲜红血液,继而鲜血从耳鼻口内涌出,死状狰狞恐怖。

  金轮追魂曲兆奎不禁大骇,忙将手中五行轮舞出一片光网,振吭发出一声长啸。暮蔼沉垂,烟云苍茫中,官道四外突纷纷疾掠来十数条身影。曲兆奎方始心情一宽,五行轮倏然收住,审视了两尸全身,并未发现致命之由,面色一变而沉喝道:“速赶上天胜镖局一行。”

  一人惊诧道:“两位弟兄之死竟是天胜镖局所为么?”

  曲兆奎阴森答道:“还难确定,不过马铁翎显有可疑。”说着双肩一振,疾如星射,率众追去。

  追出三里外,天胜镖局一行车马已隐隐可见,忽闻道旁飞出三声阴恻恻冷笑,只见三条极快的人影掠落道上。曲兆奎目光锐利,已瞥见来人却是丰都鬼王滕文星座下三大煞神,北斗元君朱同,勾魂鬼王宁泰,罗喉恶煞蓝景德,不由心神一震。

  这三大煞神均与金轮追魂曲兆奎结有旧怨,不言而知来意不善,忙将五行轮一横,道:“三位别来无恙?”

  勾魂鬼王宁泰冷笑道:“曲老师,不是冤家不聚头,咱们又碰面了,多年来咱们天涯访觅曲老师下落,只道曲老师已归道山,原来托身在老龙神座下高居坛主。”

  曲兆奎道:“咱们长话短说,三位意欲如何?”

  宁泰阴阴一笑道:“咱们这笔陈年老帐也该清结清结一下?”

  曲兆奎一挑眼皮,冷冷答道:“本应遵命,无如曲某身有要事,请另约时地。”

  宁泰狞笑道:“曲老师是惧怕性命不保么?宁某斗胆应允,但须跪下向咱们磕一响头。”

  这屈辱万难忍受,曲兆奎闻言不由面红如火,目中怒焰暴射,大喝道:“当年败军之将,尚敢大言不惭,曲某谅三位未必就练成惊人盖世绝艺。”说时身后窜出五人,扑攻宁泰面去。

  宁泰怪笑道:“曲老师不信,眼见就知。”右掌虚空一扬。

  五条飞扑入影突无声息,轰然栽地气绝而死。曲兆奎不禁大骇,暗道:“士别三日,刮目相待,看来我今宵凶多吉少。”

  他不知宁泰施展何种阴毒武功,心怀惴惴,暗运罡气护满全身,五行轮一招「天外飞云」斜击挥出。只见轮影漫空,芒雨流转,带起一片「嗦嗦」轮牙旋转悸人心神声响,攻向宁泰而去。宁泰冷笑道:“好朋友究竟不吝赐教了。”身形猛晃疾转。

  他身躯一个旋转之际,巳撤出一柄精钢百练骷髅怀杖,扬腕一招「三环夺月」,幻起三团环影疾夺而出。曲兆奎知道只要五行轮一夺住,便只有挨打的份,那还如他顺心遂愿,变招「斜云天半」。但听一串金铁交鸣之声,火星连冒,两人身形倏地猛分,宁泰只觉右臂虎口发麻,胸前气血微感气逆翻腾,不由暗惊道:“曲兆至武功较往日犹更精纯,不可疏忽轻视。”

  曲兆奎试出宁泰功力并不如自己想像之强,不由精神一振,回面喝道:“此处有我一人足够,你等迅去办事。”随行属下闻命纷纷扑奔赶向徐州城而去。

  宁泰闻言不由大感激怒,喝道:“曲兆奎,你不要自恃太甚了。”

  却不料曲兆奎欺身抢攻,五行轮「凤凰三点头」,三式迅如电奔攻出,辛辣猛厉之极。宁泰急起怀杖横点而出,杖势虽然点开五行轮,但究竟迟了一步,为轮上菱牙划破了左臂半尺长口子,皮绽肉翻,鲜血如注,不禁厉啸出口。

  北斗星君朱同,罗喉恶煞蓝景德,双煞目睹对方出手辛辣,既快且狠,宁泰无论如何也不能全身而退,双双大喝一声,四掌同推。金轮追魂曲兆奎出手欺身快,退得更迅疾如风,一声森冷长笑中,从双煞掌风腾身翻回,大喝道:“住手。”金轮异动中,射出一圈芒雨毒针,爆射漩飞。

  双煞深明厉害,身形同仰,倒踹退出。只见曲兆奎满脸杀气道:“当年之事谁是谁非,自有公论,曲某已将此段过节淡忘,怎奈三位执意寻仇,曲某也是无可奈何。”话声略顿,又道:“今日之事,三位用心显然,不过曲某要把话说明,关于白阳图解,武林翕然,天下英豪莫不生心攘有,但我等合则同利,分则两败。”

  朱同道:“如何同利之法,朱某当洗耳恭听。”

  三煞本是江湖凶邪,狡诈阴狠,今日为友,明日为仇,只讲利害,无义气可言,深知今日不易取得曲兆奎性命,反不如将计就计哲相互利用。

  曲兆奎何尝不是用心如此,当下微微一笑道:“曲某如所料不差,三位必是查觅杨春及陆曼玲的下落,眼下为止,曲某仅得一丝蛛丝马迹,天胜镖局一行大有蹊跷,敝令主已赴武夷,责成某全权办理,三位任务亦必如此。”

  朱同道:“不错,但天胜镖局有何可疑?我等亦暗暗注意天胜镖局甚久,并未发现。”

  曲兆奎正色道:“不瞒三位,曲某前途也曾拦阻马铁翎一行,查视那辆马车,见无可疑,立即放行,但马车擦身而过之际,忽车内飘出一丝香味。”随而又道:“这香味曲某最近所深知,乃少女体内发出,各位均是过来人,不用曲某说明就知。”说时嘴角泛出一丝笑意。

  朱同愕然诧道:“曲老师是说车内之人是易钗而弁?”

  曲兆奎道:“正是,但陆曼玲武功非同寻常,恐曲某不易为力,言尽如此,各位可酌量行事,曲某还须赶起徐州,免贼婢兔脱。”从怀中取出一包伤药,交与朱同,接道:“失手误伤宁老师,望勿见责,此药服下立即平愈如常。”拱了拱手,一鹤冲天而起,几闪起落,消失于暮色苍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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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狼窥虎视 狼子野心

 

  徐州,古兵家必争之地,屡经兵焚,虽为通都大邑,但比起其他苏扬诸镇,显得荒凉失色,昔人有咏:“频年战斗逋逃尽,落日山川痛哭多。”将这古战场刻划无遗。

  由于徐州四境串山,东有子房山,南有云龙山,西有卧龙山,北有九里山,东南有产部山,西南有骆驼山,西北有平顶山,东北有狮子,形势极险.然其古迹名胜皆令人抚今思昔,不胜曦嘘之感。天胜镖局一行在万家灯火,炊烟四起之际,进入徐州西关,到得一家和合客栈前停下。

  客栈内立即奔出两个店伙,一个照料车马,另一个向马铁翎恭身笑道:“这两日住店的人多,只空着一间跨院,四明两暗,如无女眷,可将就挤着住,请您老包涵。”

  马铁翎眉头微微一皱,宏声大笑道:“咱们明儿个就走,只要有地方歇足打个盹也就好啦,店家你无须张罗,只准备茶水酒饭就是。”店伙唯唯而退。

  忽闻一个极轻微的冷峭语声道:“还不知明儿个走得成走不成咧。”

  马铁翎炯炯神光一扫,并未发现可疑之人,面色一寒,沉声道:“老朽一生走南闯北,不知经历多少风浪,镖局生涯,本系刀舐血勾当,今日难知明日之事,朋友,你的好意老朽心感。”

  “这样就好。”语音极微,说至最后一字已不可闻。

  马铁翎知道此店内已住有甚多江湖人物,恐今晚便要出事,不禁暗暗耽忧,忙命将镖车放在跨院中堆成垛子,轮流看护。

  天方二更,三个镖师及一支趟子手坐在镖车旁正在说话,忽见一条身影翩然走入院内,如水月华映着来人的面目,只见是个身栽瘦长,面目森冷,无须中年人,身着一袭绿色长衫,那身衣衫似并非普通丝纱织成,泛出闪闪磷光,微风拂动衣袂,映得眉目皆绿,更显得阴森悸人。

  三镖师不禁一震,霍地立地,道:“朋友找人么?”

  那人面色漠然如冰,手指着镖车冷冷地说道:“我就是为此而来,暂借一车金珠应用,三月之后原物壁还。”

  一个赤面虬髯镖师大喝道:“朋友未免太狂了,天胜镖局之物意图指染,徒贻杀身之祸,朋友何不留下姓名来,缺少盘缠兄弟倒可奉送,交个朋友。”

  那人道:“我向来手到必取,马铁翎尚不在我眼中,何况是你。”说着身形一动,迳向镖车行去。

  赤面虬髯镖师大喝一声,一招“推宫望月”直击过去,横身踏步,左手两指穿出点向那人胁下,掌力雄厚,身形奇快,认穴更是奇准迅快。

  他知来人身手必然高强,是以一出手即辛辣霸道,使来人还手闪避都不能。岂知来人视若无睹,掌指全然击实,只见赤面虬髯镖师一声厉叫出口,身形立时倒撞出去,一支右掌鲜血淋漓,手指皆折,左手两指紫涨粗肿,痛得面色大变,冷汗满面如雨。

  来人冷笑一声,右掌虚空击向一辆镖车。只听啪地一声,镖车竟四分五裂,车内金珠溢散了满地,眩目耀眼。镖师均为来人高绝身手震慑住,愣在那儿惊惶不知所措。那人出手击碎镖车,两道神光竟瞪着金珠上,似出意料之外。

  忽闻背后响起乾坤手马铁翎语声道:“尊驾何不携去一车金珠?”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冷冷一笑道:“我只道是奇珍异宝,原来是俗不可耐之物。”

  马铁翎道:“什么,尊驾竟意不在此,那么尊驾事前也不打听清楚,恃强出手,天胜镖局仍须行走江湖,尊驾如不说出一个道理来,这个脸老朽丢不起。”

  那人冷笑道:“马老镖头,在下心辣手黑,别逼在下施展毒手。”

  马铁翎勃然大怒,道:“就算尊驾是武林第一高手,老朽也要伸量一下尊驾过人武功。”抖腕进身挥掌迫攻,展开成名绝技「乾坤大九手」。

  老镖头一身浸淫武功,这套「乾坤大九手」确有惊人造诣,掌势雷啸电奔,狂飚怒卷,如急湍波涛,滔滔不绝。那人被逼得连闪两步,眉宇间杀机逼吐,斜身挥指猛截铁翎腕脉要穴。

  马铁翎瞧出那人指式乃少林绝技金刚指法衍化,却比金刚指诡异绝伦,竟如附骨之蛆般紧随腕脉而至,不禁大感骇震,暗道:“莫非此人是少林俗家高手,倘少林参与此事,恐前途愈更黯淡。”心神略略一分之际,险被那人扫中腕脉,只觉劲风如割,真气立感浮逆,身不由主斜窜出一步。

  那人毫不放松,锐啸指风电奔袭至。马铁翎一失先机,顿现败象,连连闪避。这时天胜镖局其余镖头闻声赶出观战,见老镖头危殆,纷欲出手相助。

  “夏世平老师,你受愚了,尚执迷不悟,一定要落得灰头土脸才甘心情愿么?”语音未落,三条人影如魅影随风飘落院中,现出北斗元君朱同、勾魂鬼王宁泰、罗喉恶煞蓝景德三大煞神。

  马铁翎闻得夏世平之名,暗中大惊道道:“原来是他。”夏世平乃关外小兴安岭无常老人嫡传弟子,十年前夏世平一出江湖,连毙关外名手二十七人,声名大震,博得鬼手金刚之名,近数年突告销声匿迹,武林中已渐忘其人,不料竟在此遇上。

  这时,夏世平一见三煞,双肩微微一挑,道:“三位别来无恙?在下不知三位谓在下受愚,是何所指。”

  蓝景德大笑道:“夏老师,寻常金珠你那小兴岭中何啻车载斗量,那在你的眼中,受愚的不仅夏老师,连我等三人亦被愚弄,这曲兆奎端的心机险诈无比。”

  鬼手金刚夏世平不禁面色微红,道:“在下不信曲兆奎有此胆量愚弄我等,是以寻思再三,才震破镖车一视究竟。”

  蓝景德道:“曲兆奎言车内装的尽砖石。”

  “正是。”夏世平点点头道:“但曲兆奎只是推测,并无肯定之言,在下也觉不无可疑,三位均知在下习性,决不冒失出手。”

  蓝景德冷笑道:“这就是曲兆奎的厉害处,他移祸于天胜镖局,混淆我等视听,消除阻力,趁机追踪陆曼玲而去。”

  夏世平道:“蓝老师之言虽不无道理,但我料曲兆奎绝不敢无中生有。”

  蓝景德道:“敢情是夏老师瞧出蹊跷么?”

  夏世平突目注马铁翎道:“镖主现在房内么?”

  马铁翎冷冷答道:“镖主现在房内,但与你姓夏的何干?”

  夏世平发出一声不屑的轻笑道:“这不关你的事。”说着身形一闪,迅疾无比掠入房中而去。

  三煞紧随夏世平进入,忽听马铁翎笑道:“自找苦吃,可怪不得老朽。”不禁心中一怔,但身已入内,不好返身询问。
  
     

  夏世平一踏入房内,抬目望去,不禁神色微变,只见两个老叟正在对奕,攻车跨马,一个少年侧坐上首旁观,似聚精会神,无视自己而来。方才夏世平、马铁翎激烈拚搏,换在常人,必骇然惶惊,举措不安,分明这三人是异常辣手人物。

  夏世平一阵凛然之感泛袭心头,踌躇不前,回面望了三煞一眼。三煞也感觉屋内为一种肃杀气氛所笼罩,均凛然一皱眉头。突然左首灰衣老叟抬起面来,望着夏世平道:“是曲兆奎命阁下来向老汉劫取十车金珠么?老朽虽非武林人物,但最喜爱结纳武林朋友,阁下如有急用,这十车金珠老汉一定慨赠,何必出手伤人。”语声苍老。

  夏世平目光锐利,一望而知是普通常人,知已受曲兆奎之骗,立即抱拳微笑道:“老丈胆量过人,镇定如磐,实非常人可及,在下冒犯失礼,还望海涵。”说着转面向三煞道:“我等找曲兆奎问罪去,在下推测曲兆奎必仍在近处。”双肩微晃,凌空而起,迅若电射穿窗外出,三煞先后腾空纷纷穿窗疾杳。

  马铁翎已走进房内,老叟道:“徐镖头伤势无碍么?”

  乾坤手马铁翎道:“伤势虽重,但内腑无碍,已敷上接骨金创圣药,调养数日当可复愈。”

  老叟颔首道:“我等亦可在此徐州府耽住数日,趁机一游徐州名胜。”说着暗示一眼。

  马铁翎会意尚有人在外窥视,不言而知是金轮追魂曲兆奎,忙笑道:“镖主宽仁,马某替徐镖头致谢了。”抱拳一揖而退出。

  对坐老叟轩眉一笑道:“仲平兄,这徐州穷山恶水,有何游赏之地,反不如赶往扬州,领略十里珠帘,旖旎风光。”

  那唤作仲平的老叟哈哈大笑道:“你一生足不出户,抱卷自娱想不到竟为书所误,有道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徐州好去处甚多,明早就领贤弟一游云龙山,包管贤弟乐而忘返咧。”说着口中吟哦出声:“云龙山下试春衣,放鹤亭前送落辉,一色杏花红十里,状元归去马如飞。”

  此际屋面上正伏着金轮追魂曲兆奎,夏世平来后情形均落在他眼内,暗道:“看来自己亦受愚了,莫非马铁翎施展「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哼,我何不将马铁翎诱离,逼问便知。”

  毒念甫落,忽觉一颗细沙击中鼻尖,痛彻心脾,不禁大惊,抬面凝望,只见距离二三十丈远近屋内,立着一条人影向自己招手,但听蚁语传声道:“曲老师,兄弟受了阴阳双绝孔元二位老师之托,请曲老师至燕子楼一见。”说时人已穿空飞起,疾如流星而去。

  曲兆奎不禁一怔,暗道:“阴阳双绝亦赶来此地,莫非他们另有所见?”不遑多想,恃着一身惊人武功腾空而去。

   

  燕子楼为徐州流传古古的艳迹,座落徐州西关的西南城楼上。月色凄迷,星光闪烁。燕子楼朱阁半圯,断碣乱草间,虫声唧唧,城厢不时传来一声狗吠,瞩目四望,偌大的徐州城仅寥寥几点灯火,为一片沉寂所笼罩,显得异常荒凉。

  忽地,两条黑影迅如电奔向燕子楼飞掠而至。前面一人落在燕子楼上即道:“元贤弟,我看此事大有蹊跷,那人说曲坛主约我等在燕子楼相候,却又诡秘行藏,不敢与我等正面相对,莫非是对头弄的诡计么?”来人正是上官相争下阴阳双绝孔繁、元泰。

  元泰左肩以下,长袖飘飘,眼中冷电四射,闻言冷笑—声逭:“我阴阳双绝亦不是好惹的,孔兄,你也未免太多疑了。”

  孔繁叹息一声道:“不是愚兄说你,贤弟一双手臂如何失去的,倘非贤弟自恃大意,怎能遭奚小辈的毒手。”元泰不禁心头一寒,默然无语。

  燕子楼头凉风狂劲,吹起一片灰沙扬空,月色更显得渗淡昏茫。风沙中突隐约可见四条人影,疾如流星向燕子楼掠来,孔繁低声诧道:“有人来了,是否为曲坛主尚未可知。”阴阳双绝心弦一阵紧张,注视来人。

  四条身影奔空疾登燕子楼,双绝认出是丰都鬼王座下的三大煞神,尚有一位绿衫面目森中年人却不知来历。宁泰也一眼瞥明了阴阳二绝,微微一笑道:“原来是孔、元二位老师,曲老师何在?”

  孔繁不知他们来意,却认为是曲兆奎邀约来的,答道:“我等应曲坛主之命,在此燕子楼晤面,不知为何曲坛主怎还不见到来,四位也是受约而至么?”

  宁泰尚未置答,只听鬼手金刚夏世平冷笑道:“在下不再受愚,这燕子楼外安排了多少埋伏。”说时两指飞出,疾如闪电点向孔繁肩头。

  孔繁早就瞧出夏世平神色不善,自己蓄势戒备,身形一斜,冲出打了一个旋转,右掌一式「飞钹撞钟」按向夏世平后胸,大喝道:“朋友你这是何意?”

  北斗元星朱同忙伸手一拦,道:“休生误会,有话当面说明再动手也不迟。”继而与阴阳二绝引见道:“这位是夏世平老师,二位必已知夏老师当年英名。”

  孔繁冷笑道:“闻名远胜见面,更不料夏老师是个暗算施袭的能手。”

  夏世平杀机逼露,手指着燕子楼外沉声道:“事实胜于强辩饰非。”阴阳双绝及三煞神不禁一怔,目光瞥向四外,只见暗处果有人影闪动,此隐彼现。

  孔繁立道:“孔某前往查视即知。”身形欲起。

  夏世平忽冷笑道:“奸谋败露,想趁机溜走未必如此容易。”

  孔繁大怒道:“含血喷人,颠倒黑白,孔某难道惧你不成。”夏世平突感脑后生风,忙旋身探臂一攫,五指一把抓住一支狼牙小箭。

  箭镞放出蓝光,分明蕴有剧毒,箭身锈有龙首图形,不言而知是老龙神属下所为,夏世平目中不禁射出两道如火怒焰,冷笑道:“这是什么。”

  阴阳双绝一见此箭,只觉心神一震,暗道:“莫非曲坛主真有除却他们之意,但曲坛主为何不见赶至?”他们摸不准曲兆奎真正用意,只感为难已极,不由互望了一眼。

  蓦地——风中腾起一声长笑,只见一条黑影冒翻入楼角,手举着一杆龙旗,道:“令主严令搏杀夏世平,不得有误,曲坛主途中有事耽搁,稍迟即至。”

  阴阳双绝猝然中不防有他,来人更是黑巾蒙面,卓立在楼角无离去之意,无疑是老龙神上官相所遣,上官相唯一亲信邹槐自鹿角堡丧命之后,对属下猜嫉日深,连曲兆奎也例外,一手训练八名心腹好手,帮中各坛均不知八人是何面目,谅此人就是其中一个。

  三煞闻言不免心生踌躇,老龙神传令只搏杀鬼手金刚夏世平,并未有对自己三人有何不利之盲,何必涉身这场是非中,不由均退至另一方楼角。他们三人暗道:“夏世平不是好吃的果子,凭阴阳双绝决制不了他的性命,不知暂行留下,观风转舵。”

  夏世平哈哈狂笑道:“凭他们阴阳双绝,似嫌不配取我夏某的性命。”

  双绝身形一动,三掌同拂,施展五阴寒罡,无异万丈冰谷刮起一股冰飚,寒冽澈骨,三煞相距甚远,也禁受不住,夏世平一声狂笑出口,金刚指法疾攻而出,身法变幻如风。以一对二,出招辛辣无比。双绝亦是招式霸道恶毒,无一不是制人死命的奇招。

  夏世平与阴阳双绝放手拚搏,骇心怵自,瞬眼已是三十余招,尚且无分轩轾。突然夏世平一声冷笑,左手两指一招「玄鸟划沙」,诡疾无伦划破元泰左肩一条口子,鲜血冒出。孔繁大怒,右掌上刁,一招「趁水推舟」击中了夏世平后肩,叭地一声,夏世平冷哼出声身形冲出一步,突然一个旋转,双掌疾攻孔繁而去。元泰杀机满面,紧迫猛攻,招式如同狂风骤雨。

   

  金轮追魂曲兆奎奔赴燕子楼,忽地心中一动,暗暗忖道:“那传话之人是谁,为何不显露行藏,其中定有蹊跷。”转念改道郊外,绕赴燕子楼。

  云龙山距燕子楼最近,他取道云龙山而去。其实,黄河尚未北涉改道,云龙山三面环水,一面近陆,登临极峰,举目四瞩,山光清淡,河庭底平,风帆沙鸟,一望弥漫,美景如画。银月如霜下,水山隐约,更平添了云龙山几分姿色。

  曲兆奎顺着河岸疾奔,忽见前面一条小舟直驶河岸,跃上一个渔翁,头戴矮檐箬笠,身着青布短装,手持着钓秆,口中琅琅:月魄芒唐,花露仿佛,相携最无人处,阑干芳草外,勿惊转几声啼宇,飘零何许,似一缕游丝,因风吹去,浑无据,想应凄断,路旁酸雨,日暮渺渺愁予,览黯然销魂,别离情绪,春阴楼外远,入烟柳,飞莺私语,连江瞑树,欲打点幽香,随郎黏住,能留否,只愁轻绝,化为飞絮。”

  曲兆奎暗暗惊骇,词曲入耳刚劲有力,使耳膜震动,那渔翁身法似行云流水般,看似缓慢,其实迅捷如风,自己赶他不上,两人相距永远是半箭之遥。

  突然,前行渔翁停下步来,似对面前岔路有所犹疑,只见他一横手中钓杆,道:“尊驾请慢,老汉意欲一询路程。”

  曲兆奎知不是好相识,身形腾空而起,倏地掠过渔翁,疾如流星奔去。他才奔出里许之遥,忽闻前途歌声又起:“龙吟虎啸帝王州,旧是东南最上游,青嶂四围迎面起,黄河千折减流,炊烟历乱人归市,杯酒苍茫客倚楼,多少英雄谈笑尽,树头一片夕阳浮。”曲兆奎听得那是方才渔翁之声,不禁心神大震,面色骇变。

  只见道旁松林中转出一人,果是前途所见渔翁,不由面色又是一变,目中进吐两道怒焰。渔翁朗声大笑道:“尊驾太无道理,老汉询问路径为何不答,奈何尊驾身法太嫩,反被老汉走得头里。”

  曲兆奎凝目望去,只见渔翁面黑如炭,浓髯如刷,豹目中土出炯炯慑人神光,心中微惊,怕道:“老丈一再相戏在下为了何故?”

  渔翁瞪目打量了曲兆奎上下一眼,道:“老汉看尊驾满面晦气,眼下便要罹杀身之祸,故而一再相阻。”

  曲兆奎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怒道:“胡说,在下平生不信邪,老丈无须危言耸听,再说在下眼中不揉沙子,如若是冲着在下而来,不妨明言。”

  老汉登时哈哈大笑道:“曲兆奎,老汉不过是爱惜你一身绝艺,劝你猛省及早回头,无奈你狂傲成性,不知悔悟……”话声未了,曲兆奎挽臂飞撤肩头五行轮,一招「截江断流」横扫而出,强风啸空,轮形漫天,威势骇人。

  渔公出手比他快,刷的一声,钓杆斜挥而出,一缕钓丝直飞似箭。曲兆奎只觉腕脉其痛如割,劲力全泄,痛得怪叫了一声,身形踉跄倒退,低首望去,只见一支鱼钩进了腕骨,鲜血汩汩。渔翁冷笑道:“曲兆奎,你真不知老夫是谁?”

  金轮追魂曲兆奎不泯毒念,答道:“不知。”手中五行轮一振,轮转如风,射出一蓬毒针,爆袭如雨。

  飞针何啻千万,渔翁似猝不及防,悉数罩漫全身。曲兆奎心方庆幸,突闻渔翁一声长笑,暗中大惊道:“不好。”只见飞针纷纷坠地,渔翁目中神光如挟霜刃,缓步走了过来。

  曲兆奎此时已是斗败的公鸡一般,见渔翁一步一步逼了过来,欲逃可被钓钩钩住。渔翁手腕一抖,钓丝一勒,曲兆奎痛得全身发颤,一支五行轮呛啷坠地。

  只听渔翁沉声道:“老夫名唤杜长龄……”

  曲兆奎闻言不禁心神大震,暗道:“铁面钟馗杜长龄是武林宵小的克星,虽是黑道一流好手也对他畏惧三分。”

  杜长龄接道:“武林人物均知老夫习性,不论是谁,忤予老夫,轻则废除武功,重则当场殒命,恕你不知老夫是谁?死罪可免,但一身武功须要废去。

  曲兆奎忙唤道:“老前辈……”杜长龄一支鬼掌迅如雷奔疾按着曲兆奎胸前,五指准确地戮中五处重穴。

  曲兆奎只觉全身一颤,骨节剥剥一阵乱响,暗道:“完了。”目中不禁流出两行珠泪。

  杜长龄微笑道:“好死不如恶活,老夫带你去燕子楼一视究竟,便知老夫之言不虚。”一把挟住曲兆奎如飞而去。

   

  燕子楼头阴阳双绝孔繁、元泰正与鬼手金刚夏世平拚搏猛烈,强风怒啸如雷,急漩如潮手捧飞龙令蒙面人突出声道:“三位与其壁上观战,何不出手制夏世乎死命。”

  三煞不禁一怔,朱同道:“双方均无恩怨,我等两不相助。”蒙面人冷冷一笑,也不再说。

  忽地夏世平全身暴起,身化「飞鹰攫兔」,双手十指箕张,疾攫扑下。这一式是夏世平轻不外露绝技「星斗连横」,威力绝伦,十指锐啸带起排山倒海罡力压下。只听阴阳双绝同声惨叫出口,身形委顿倒下,脑门上现出五个窟窿,鲜血喷射,惨不忍睹。

  夏世平十指戮入双绝脑门,身形一落又起,却不料蒙面汉子身形疾射扑来,龙旗挥卷而至。旗势迅如奔电,夏世平闪避不及,挥臂一拦,龙旗倏地一沉,迎腰扫了一个正着。夏世平惨声出,身形被扫出丈余,恰巧坠在三煞身前,轰地大震。只见夏世平腰已断裂,内腑糜烂,瞪眼张嘴,一股箭似地黑血从口中喷出,三煞见状不禁面色大变。

  蒙面人已飞身而至,沉声道:“三位如若出手,孔、元二位老师也不致于丧命,请问三位是奉了滕当家之命与上官令主为敌么?”

  朱同道:“上官令主与滕当家早是貌合神离,各行其事,乃武从人皆知之事,阁下何必多此一问。”

  蒙面人发出阴冷的长笑,道:“我就是要三位说此话,不然我也师出无名,三位请纳命来吧。”

  旗旗一挥,斜卷朱同而去,左手五指迅如电光石火向宁泰肩头点下。朱同、宁泰二人只觉蒙面人攻式奇幻无比,似从每个方位攻来,避向何方均不能让开,不禁大骇,四掌交错攻出。蓝景德身躯已转至蒙面人之后,双掌猛向蒙面人后胸印去。

  蒙面人生似背后长了眼珠一般,猛然身形一塌,蓝景德双掌掌力不但打空,竟向朱、宁二人击去。朱、宁二人迎击蒙面人之力又急又沉,更不防蒙面人却是虚招,三煞不禁撞在一起,同声冷哼出口。蒙面人冷笑一声,旗光飞点在蓝景德后脑命门穴上。蓝景德只觉后胸一麻,心脉巳断,声却未出,横尸倒地。

  朱同、宁泰身形甫向后跃,只见蓝景德已遭毒手,不禁大骇,令人窒息,忙举臂横格而出。那知强风如山,重逾万钧,咯喳两声,双臂齐肘折断,鲜血如注涌出,只觉如山强风迎面压下,真气回逆,双双仰面倒地气绝。双煞七孔中慢慢溢出黑紫血丝,瞪眼狞牙,恐怖阴森。

  蒙面人冷笑一声,望望六具尸体一眼,龙旗回收捧在怀中,身形奔空而起。去势如电,瞬眼杳失于风沙迷漫中。月影朗空,徐州城坦在沉沉夜色中更显得龙蟠虎踞,燕子仍是风沙弥漫腾空。
  
     

  天色已是四更,一具庞大身影挟着一人穿上燕子楼,目光一瞥楼内情景,喃喃自语道:“他走得这么快。”

  来从正是铁面钟馗杜长,放下曲兆奎,沉声道:“你认得这几具尸体么?”曲兆奎武功虽废,却如常人一般可自如行动,前行两步,一眼望去,阴阳双绝惨死之状首先映入眼帘,不禁骇然色变。

  继见鬼手金刚夏世平及丰都鬼王座下三恶煞横惨景更是一震,暗道:“他们怎么会同时毙命在此?”纳罕不已。

  只听杜长龄道:“你自问比阴阳双绝武功多少。”

  曲兆奎道:“稍胜一筹。”

  “既然如此,你也必不能幸免夏世平的毒手,当知老夫之言不虚。”

  “那么夏世平及朱同三煞之死,又是何人所为?”

  杜长龄略一沉吟道:“老夫知道他的来历姓名,唉!老夫跋涉江湖,就是为了追踪此人。”语声一顿,又道:“就属他不畏老龙神玄阴雷珠,如无此人,上官相必更骄妄跋扈。”曲兆奎欲言又止。

  杜长龄望了他一眼,道:“老夫知道你想说什么?老龙神玄阴雷珠失而复得还是一个疑问。”

  曲兆奎道:“老前辈睿智无匹,料事如神,晚辈身为上官令主属下,不便直言其非,上官令主一向行事隐秘异常,虽贴身亲信亦难知情,何况晚辈,不过玄阴雷珠威力谅传言过甚,武林群雄为何畏之如虎?”

  杜长龄大笑道:“你这是言不由衷,上官相行事你均知八九,你如想改邪归正,恢复武功,理应直言无隐。”

  曲兆奎吃惊道:“此人真是个凶邪克星,凡事均如目睹,瞒不过他。”

  杜长龄微微一笑道:“上官相赶往武夷,此乃混淆耳目之计,其实他变向追踪陆曼玲、杨春等人,是么?”曲兆奎暗叹了一声,不禁点了点头。

  杜长龄道:“你真看出三胜镖局大有蹊跷么?或是奉了上官相之命,灭除强敌,诱使夏世平及朱同三煞与天胜镖局为对,此计不成再诱往燕子楼歼杀。”

  曲兆奎道:“老前辈猜中十之六七,天胜镖局实有可疑,晚辈知陆曼玲太过难惹,未能稳操胜算,一面以飞鸽传书禀报令主来接,一面唆动夏世平等人与天胜镖局动手,晚辈可遂趁混水摸鱼之愿,无如陆曼玲棋高一着,均落入所算,至如燕子楼晚辈为人诡计所诱。”

  杜长龄炯炯目光闪动,忖道:“看来曲兆奎这言诚挚无欺,陆曼玲貌美多智,才情非常,可与武林凶邪相颉颃,唉,奚凤啸这孩子莫非不忍与陆曼玲为敌,怎么一路赶来未见他留下有何讯息。”沉吟一阵,目注曲兆奎道:“飞鸽传书禀报令主,上官相可有回书到来么?”

  曲兆奎答道:“未曾。”杜长龄神色一变,立即点昏曲兆奎抓起,腾空而去。
  
     

  和合客栈内岑寂如水,灯火全无,似全入睡乡。天胜镖局惊弓之鸟,均和衣枕械,凝神戒备,两目不敢交睫。客栈外群魅纷纷窥伺,但谁也不敢抢先入内遭受疑嫉,败则徒罹杀身之祸,不胜名望荡然无存,均安下鹬蛙相争,渔翁得利用心,观望不前。

  蓦地——一条黑影倏地冲起夜空,翻身一滑,如风中落叶般入跨院中,低声道:“马老镖头在么?望求开门出见。”声音不高,但传入房中,字字清晰异常。

  乾坤手马铁翎心内矍然一惊,立掌当胸,答道:“阁下何人?”

  “老朽上官相。”马铁翎不觉心神大震,知不出见来人难免破门而入,暗命镖师戒备后启门而出,呵呵大笑道:“原来是上官令主,马某人久已心仪,今日一见,三生有幸,但不知上官令主有何赐教。”

  上官相道:“天胜镖局享誉迄念不衰,无非是敬仰马老镖头是个豪爽不欺,英雄洒脱的汉子,如今却为了一个杨春小辈,涉入身败名裂之祸,未免不值。”

  马铁翎捋须微笑道:“不瞒上官令主说,马某委实见过杨春,却未护着他,马某一生保镖实犯不着涉身是非中。”

  “那么杨春何在?”

  “杨春昨晨已由陆曼玲护送武夷去了,杨春步履维艰,又须隐秘行踪,此去再远也不出二百里外,马某与此事风马牛不相及,何苦担着偌大干系?”

  “陆曼玲仍是本来面目么?”

  “这倒不知,不过陆曼玲党羽甚多,又得丐帮助力,沿途均有妥密防护,依马某之料,尚难逃出上官令主神目之下。”

  上官相阴阴一笑,道:“蒙老镖头见告,老朽衷心铭感但老朽有一不情之请,但愿老镖请赐允。”

  马铁翎神色微微一变,答道:“马某只要力之能及,无不从命。”

  上官相道:“就请老镖头同行,可收事半功倍之效。”说着一伸右手,五指疾如电光石火向马铁翎曲池穴上搭去。

  忽地上官相只觉脑后风生,不禁一凛,忙移形换位,挪开七尺,定睛望去,正是太极双环刘文杰。刘文杰含笑道:“不敢,老朽只不愿目睹武林惨遭浩劫,与上官老师做对者大有其人,风闻柏树庄主伍维岳已兼程赶来,上官老师可要留神一二。”

  上官相不禁哈哈大笑道:“其子命悬我手,伍维岳亲身前来兄弟亦未必怯他。”

  刘文杰暗暗忖道:“莫非他真个得回玄阴雷珠,是以有恃无恐。”当下微微一笑道:“柏树庄伍老儿虽未必可惧,但纯阳子被掳,已引起武林公愤,青城少林诸大门派观上官相老师无异血海大仇,为了一颗定风珠,上官老师树此强敌,未免不智。”

  上官眼皮微挑道:“刘老师是否意欲为纯阳子、伍梦龙请命么?”语声一顿,微笑道:“放了两人本无不可,只请协助兄弟获有定风珠。”

  刘文杰本是大诈若诚之辈,定风珠就是落在上官相手中,也未必就能获有白阳图解,他私心将计就计,与上官相表里为谋,探出他是否得回玄阴雷珠。从玄阴雷珠身上可知梅六下落,当今武林中就数梅六知悉白阳图解藏处。
  
  此举亦可获致武林群雄谅解,他用心无非是换回纯阳子、伍梦龙性命,不但可提高武林声望,天下归心,而且可遂图霸武林之念。当下立即笑道:“就此一言为定,老朽并无异图,但愿上官老师言行如一,口能应心。”

  上官相似不信,诧道:“这是真的么?”

  刘文杰正色道:“老朽如有二心,天诛地灭,这客栈外还有甚多武林群雄观望,老朽誓言当必耳闻。”

  忽地,一个青衣汉子挟着衣衫褴褛,百结满身中年化子落下,向刘文杰躬首禀道:“师伯,从丐者口中得知陆曼玲已扮作书生,杨春易容老奴,驱车前往金陵。”

  刘文杰目注中年乞丐,道:“所说可是真情。”

  中年乞丐一脸傲容,冷笑道:“不错,句句实在,你们追去无异羊入虎口,送死无疑。”上官相大怒,一掌疾拂而出。

  刘文杰伸手一拦,道:“末学之辈,虽诛何益,上官老师我们走吧。”

  上官相飞撤右臂,望了中年乞丐一眼,冷笑道:“便宜了你。”一语双关,连乾坤手马铁翎亦一并骂在内。三条人影先后腾空掠去,马铁翎意欲出口询问,中年乞丐忙示了一眼色。

  马铁翎立即会意,知上官相党羽尚在暗蝇窥伺,佯装怒形于色,切齿顿足骂道:“老龙神,他日马某如不洗雪此辱,誓不甘休。”恨恨转身步入室内。

  夜空中疾沉一条飞鸟般黑影,道:“上官相便宜了你,我未必如此便宜。”五指迅疾如电抓起中年乞丐冲霄疾杳。

  这人身法奇快,疾逾流星奔电,眨眼翻出城去,在他之后追蹑一条庞大黑影,前后相距愈拉愈近,旷野无人,后者高呼道:“老弟……老……弟……”怎奈前奔人影充耳不闻,转瞬穿入丛中不见了。

  后者正是铁面钟馗杜长龄,身形顿住,不禁长叹一声道:“若是奚凤啸,他为何不答,莫非他有甚为难之处暂时不愿见面。”思忖须臾,鼻中冷哼一声,道:“老朽赶往金陵便知真象。”身形疾展如飞而去。

   

  风回五两月逢三,双桨平拖水蔚蓝,百分桃花千分柳,冶红妖翠画江西。这首诗乃前人忆江南之作。石城虎踞,钟山龙蟠之金陵,正是这般景色,季节正进入促夏,玄武湖桃英褪残,代之以满湖红裳绿盖,绿柳含烟,幽篁蔽日,澄波帆影,风光胜绝。

  霞影惊飞,玄武湖畔游人如织,人群中现出一个紫衣少年,玉面朱唇,剑眉飞鬓,星目朗鼻,后随着商贾模样中年人葛黄长衫,手持着一柄细制摺扇。只听少年朗笑道:“莫愁湖与玄武湖相比,一个是小家碧玉,一个是大家风范,各有胜长,此游甚是不虚。”

  中年商贾道:“少东性嗜林泉,论评自然中肯了,半日劳累,少东必然腹中饥饿,在下请少东去城中吟月楼畅饮几杯如何?”

  紫衣少年朗笑道:“好,好,一饮千愁解,三杯万事和,吟月楼三字委实典雅,怎能不光顾一趟。”他说时忽觉衣袂破风之声甚急,不禁剑眉微剔,三个黑衣人擦身而过,旋面狠狠地盯了紫衣少年一眼。

  中年商贸低声道:“少东,看来我们形迹已败露……”

  紫衣少年摇首道:“无妨,武林群雄勾心斗角,各存私心,杨兄身旁又无定风珠,惧他则甚。”

  两人一先一后行云流水般往玄武门行去,忽闻道旁一细微的声音道:“这姓陆的丫头,不愧为南海双仙掌珠,居然把姓杨的武功恢复一半。”紫衣少年不禁目泛怒光,中年商贾面色一变,但均装作未闻。

  苍茫四垂,烟云惑眼。官道前途突闪出前面三黑衣人,同声阴侧侧一笑,入耳毛骨悚然。紫衣少年知不与这三人动手是不行的了,掌劲暗蓄之际,蓦闻身后冷笑道:“城墙脚下,也敢拦路打劫,真个狂妄之极。”话音声中,从紫衣少年旁如风越掠一条身影,迳向三黑衣人而去。

  紫衣少年也未看出此人是谁,忙低声道:“快走。”两人加快身法,疾行如箭,进得玄武门已是万家灯火,行人如过江之鲫。

  他们竟不去吟月楼,另择一家买卖鼎盛酒馆跨入。店伙引着两人进入一间雅座,里外隔绝,门帘深垂。紫衣少年点了数味应时佳肴,店伙躬身笑道:“酒菜立即送上,两位请先用茶。”说着退出,一转身迎面只见一个六旬开外,衣着华丽的老者立在眼前,含笑指着紫衣少年隔邻的一间,道:“这间有人订下么?”

  店伙连声答称没有,引着老叟进入,道:“你老只一人?”

  老得道:“摆六付杯筷吧,他们逛夫子庙去了,早来晚来尚难预知,有什么现成点心、小菜快快送上。”店伙喏喏连声而退。

  须臾,店伙送上四色点心,六盘下酒好菜,老者一杯在手,目凝窗外飘云淡月,似在沉思出神。邻室中年商贾压低语声道:“在下委实猜不出少东故意耽搁行程,羁身金陵用意何在?”

  紫衣少年微微一笑道;“你真不知道么?我已命属下赶赴江南各地,设立分舵,只待布署完成,那时我才能与中原高手周旋,成为南北对峙局面,进而争霸武林。”说着又是一笑道:“中原高手怎知我总坛远设在大河以北,他们一举一动,都难逃我耳目之下。”

  中年商贾道:“少东才华绝世,行事难测,在下万难比拟,但在下总觉少东以身作饵,实为不智。”

  紫衣少年星眸中突然泛黠然之色,道:“以我之身,本不愿插身武林,无奈为事所逼,目前白阳图解,已引起滔天风波,甚多难得一见的武林高手均纷纷露面江湖参与这场纷争,谁要获得白阳图解,便无形成为武林霸主……”

  中年商贾道:“闻少东之言,莫非也意在白阳图解?”

  紫衣少年道:“不错,白阳图解与我有切身利害,关系至巨,但我不似武林凶邪劫夺那些无用之物,舍本逐末,愚所不为。”

  中年商贾闻言不禁疑云满腹,只觉紫衣少年言语太过玄虚难解,正要出声相问。忽见紫衣少年面色一变,右掌疾向邻室劈出,施展「隔山打牛」功力,一股暗劲透过木板打去。

  那知掌力打出,宛如泥牛入海,邻室竟无声无息,紫衣少年眼珠一转,疾丢下一锭纹银,拉着中年商贾穿窗飞出,落入一条阴暗僻巷,向中年商贾道:“我们被跟上了。”目光望着方才自已穿出的窗口,灯光仍然是照耀,并未见有人扑出,冷冷一笑道:“走。”两人身形疾展,转弯抹角,奔往秦淮河而去。
  
     

  秦淮可为秦时所开掘,因此得名,西源出溧水,东源出句容,至方山合流,由通济门入城,横贯城中,西出三山水门而入长江,向称金陵胜地,上起桃叶渡,下迄文德桥,夹河南岸,歌楼无馆,水榭栉比,每当华灯初上,画舫来往,笙歌凌云,风光旖旎,有“秦淮花月在天上”之称。

  河中往来如织的面舫中,一艘尚无客人的舫艇上船倔忽见岸上站着两人招手,忙挥桨驶去。这船娘年方花信,风姿绰约,目睹首先登艇的是一紫衣俊美少年,不禁眉目传情,微微巧笑。紫衣少年面上一热,装做未见,道:“我们要到桃叶渡口潇湘院去,你慢慢的摇就是。”船娘立时目露幽怨,低应了一声「是」字,荡桨驶离河岸。

  这时,忽有一条人影,疾如凌空灰鹤,向这艘画舫篷顶落下,悄无声息伏在蓬顶。船身只微微一沉,紫衣少年与中年商贾均蒙若无觉。中年商贾道:“少东,你去潇湘院为了何故。”

  紫衣少年微笑道:“走马章台,逐情声色,是人生一大快事,我何能免俗。”中年商贾闻言不禁皱眉愕然。

  紫衣少年微微一笑,便自凭栏眺望秦淮河景色,只见面舫来往如织,灯光钗影,弦琶箫笛扣着轻妙歌声,簧韵飘渺,如在天上,不禁沉浸神往。片刻,画舫已抵桃叶渡,只听船娘娇声唤道:“公子,到啦,快去相会香玉姑娘。”

  中年商贾不禁一怔,踏步跨出舱外,给了船银,正想动问,却见紫衣少年巳自登岸而去,话到口边复又咽回,急急赶向紫衣少年身后。潇湘院中自有一番旖旎风光,画栏曲院,朱帘深垂,灯如梦幻鬓影隐约,燕语茑声,身入其境,不由意乱神迷。

  鸨儿迎着引往一间陈设雅致的客厅,捧上香茗。紫衣少年微笑道:“风闻潇湘院香玉花魁,在下愿求一见。”说着取出一锭十两纹银赏与鸨儿。

  有道是钱可使鬼推磨,鸨儿谢了一声,推下一脸谄笑道:“怎敢当此重赏,小的就去请香玉姑娘来。”转身急急趋出厅外。须臾,鸨儿领着一个绝色美女走入。

  这香玉姑娘瓜子脸庞,眉似春山,瑶鼻樱唇,双瞳剪水,穿着一身淡绿色衣裙,轻颦淡笑,媚而不冶,清丽脱俗,使人一见不由心底生出逗人怜爱之念。中年商贾识趣立起,笑道:“少东与香玉姑娘谈谈,在下另择一位打发枯寂,不扰二位,在下告辞了。”与鸨儿使了一个眼色退出。

  紫衣少年谈风花雪月,畅论琴棋书画,手指壁间的山水墨宝细加品鉴。香玉是个女中校书,吐属不凡,答应如流,更独具慧眼,但觉紫衣少年潇洒中不脱闺秀气质,不禁暗暗纳闷,但阅人千万,紫衣少年是个绝上人品,芳心已自暗许。

  一个时辰过去,紫衣少年忽从怀中取出一把摺扇,面页唐寅花卉,请香玉在底页题字留作把玩。香玉盈盈一笑道:“涂鸦见笑,不如藏拙。”

  紫衣少年坚请再三,香玉推辞不脱,嫣然一笑道:“贱妾只好献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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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易钗而牟 宝珠杳失

 

  壁间一张紫檀书案放置有现成文房四宝,紫衣少年面现欢悦笑容,立时将摺扇平铺案上,磨墨濡毫,捧砚侧侍。香玉欠身告座,书下一阕「蝶恋花」绝妙好词。

  紫衣少年不禁赞道:“姑娘好一笔端正秀丽的簪花小格。”

  格字还未落音,突一声哎呀出口,手中砚池内墨池不知为何倾洒在扇页上,面露惋惜,顿足不绝道:“在下千金不惜,只是这把摺扇……”

  香五自立起,道:“公子不必焦急,贱妾有颗移墨珠,可移去墨迹,贱妾亦可换一袭衣裳,公子请稍坐。”说罢盈盈一福,婀娜走出厅外。

  紫衣少年星目中,不禁泛出一抹异样神采。厅外檐下一条黑影捷似狸奴,先香玉掠入房内而去。香玉走入房内,即见一个四旬上下娘姨朝自己笑道:“姑娘恭喜啦。”

  香玉双靥顿时发红,娇羞不胜道:“我喜从何来?”

  娘姨道:“我方才在厅外偷窥洪公子,只觉洪公子人品出众,与姑娘相配,可说得上天生佳偶,郎才女貌,听说洪公子家世显赫,富可敌国……”

  香玉嗔道:“你别胡嚼舌根了。”翩若惊鸿般走入厢房,打开衣柜,换上一身鹅黄镶白衣裙后,取出一支百宝箱。

  她纤纤玉手揭开盒盖,顿现眩目宝光,盒内却是珍珠玛瑙,细心检出一粒龙眼大小色作碧绿的珍珠握在掌内,将百宝箱放回放柜,正要转身之际,忽觉腕脉一麻,五指松开,移墨珠竟从手缝中溜出坠下。香玉也觉有异,只道不小心所致,转身找寻移墨珠时,眼角却发现一条黑影,一溜轻烟般晃出门外而去。

  这一惊非同小可,顿时花容失色,手足冰冷,颤声惊呼娘姨。娘姨直奔房内,目睹香玉神色,诧道:“姑娘,你有病么?”

  香玉本是灵心意思才女,虽在过度惊吓中,却想出了其中大有蹊跷,若说是劫盗,为何独取去移墨珠,置百宝箱内珍宝而不顾,忖道:“这位洪公子走未?他如在,就说我突感不适,看他如何说法。”

  娘姨口中漫应一声:“是。”转身而去,心内委实猜不出香玉姑娘弄何玄虚,但香玉脸色苍白如纸,又不似假装,满腹疑问不止。

  客厅内紫衣少年仍端坐椅上,目凝壁问巨幅山水,似在沉思,耳闻细碎步声,只道香玉姑娘返来,忙转目望去,见是娘姨,不禁大为愕然。娘姨走入客厅,向紫衣少年福了一福,道:“香玉姑娘突感不适,现已就寝,她说请洪公子明日再来,今晚歉未能奉陪。”

  紫衣少年闻言不由面色大变,道: “方才不是好好的么?姑娘是怎么突感不适的?”说时掏出一锭银子,塞在娘姨手中。

  娘姨推辞不受,终于勉强收下,叹气道:“看公子与我家香玉姑娘真是璧人一对,急愿促成良缘,怎奈姑娘换衣时,突发出一声惊呼,匆匆奔入,只见姑娘似是惊吓过度,面色惨白……”

  紫衣少年不待娘姨说完,便已明白了几分,忙道:“快带我去见香玉姑娘。”娘姨即领着紫衣少年走入香玉香闺,只见香玉斜枕在榻上,皓腕支颐。

  香玉—见紫衣少年入室,忙离榻而起,道:“微感不适,怎敢劳公子探视,贱妾承受不起。”

  紫衣少年面色平和,展齿微笑道:“姑娘,你要实话实说,可是移墨珠被窃么?”

  香玉大感惊诧道:“公子是如何得知的?”

  紫衣少年眼中泛出一丝忧虑之色,道:“被窃详情可否见告。”香玉将失去移墨珠悄形道出。

  紫衣少年不禁顿足叹息道:“想不到在下弄巧成拙,实不相瞒,在下乃武林人物,如今江湖乱象已露,杀劫纷纷,这粒移墨珠关系甚大,风闻甚多江湖凶邪探出姑娘有此移墨珠,在下防姑娘受害,不惜故弄诡计……”接着又是一声惋惜长叹,道:“不料凶邪隐伺在侧,俟隙出手,真乃始所未料,在下决追寻此人,将珠还姑娘。”

  香玉对武林之事甚感茫然,但想不出移墨珠与江湖杀劫有何关连,不禁出言询问。紫衣少年大感为难置容,道:“此事一时之间难说清楚,天色已至午夜,在下不便留此,明晚在下再来详说如何?”

  香玉道:“那么明晚务请公子光临。”
  
  紫衣少年辞别香玉后召来中年商贾,面色沉重,一路疾奔华严庵而去。中年商贾虽觉紫衣少年神色可疑,又不敢询问,但见紫衣少年穿入竹林中即停步不前,只见茂密竹林中,人影疾闪,捷如鹰隼掠至,现出风尘神乞长孙琰。

  紫衣少年附着长孙琰耳朵密语一阵,风尘神乞长孙琰神色刚晴倏变,长叹一声道:“看来,我们尚有一段最艰巨的路程要走,姑娘,此事只有两条途径,任姑娘选择其一……”说着声音压得几乎听不见,中年商贾立在三丈开外,只是发愣。

   

  金陵仍是车如流水马如龙,行人如织,秦淮河畔,弦管不缀,衣香鬓影,纸醉金炒,一如往日的歌舞升乎,毫无异样。然而,武林中却震动如沸,有宗传闻在不胫而走。南海双仙之女陆曼玲组织密秘帮派,在江湖各地设立分舵,总坛设在金陵附近深山「犬牙洞」。

  犬牙洞在何处,连金陵成名武林人物均甚感陌生。传说陆曼玲有一幅白阳真人遗下的泼墨巨画,内隐武林人梦魂索牵的「白阳图解」藏迹,唯无移墨珠移去画上泼墨,是以放出诺言,谁能持有移墨珠,可找上犬牙洞,只要武功不弱似她,也许委身相嫁,共图霸业,这点仅限于无家室之累的后起之秀。

  真的么?的确是真。传闻在金陵武林中如腾中沸,虽是言人人殊,但说法全然一般。半月来,陆曼玲声名如日中天,武林中几乎无人不知。不但有白阳图解藏迹巨画,而且杨春亦为她掳去,无疑的已将定风珠落在她手中,连江湖巨擘,诸如老龙神上官相等均被她捉弄得头昏脑胀。甚至于附会铁蝙蝠就是陆曼玲独门暗器,白阳图解宝钥早落在陆曼玲手中,等等传说,穿插附会,不一而足。

  金陵城也未能发现陆曼玲党羽踪迹。这是一个陷阱么?故弄玄虚,引人入伏?谁也不知道,但却引起武林震动,吸引了无数武林群雄赶来金陵。雨花台上立着神采飘逸,玉树丰神的奚凤啸,他恢复本来面目,掌心中握着一颗移墨珠。

  那晚暗蹑紫衣少年身后的就是奚凤啸,他未想到陆曼玲去潇湘院中的目的是为了移墨珠。这样说来,展天行所说的均是事实,白阳真人留下的藏迹秘图,唯有移墨珠可移去泼墨。但无论如何梦想不到陆曼玲拥有泼墨巨画,他心中疑虑万千,思路纷纭。

  他在思索几个问题,那晚陆曼玲去潇湘院除了自己并无何人知情,陆曼玲聪明机智,照理来论,理应沉稳不露,暗中寻访劫珠人是谁才对,怎么放出风声以身相诱武林群雄,不智之极。也许她不如此作,无法查出移墨珠为何人所劫。

  陆曼玲真的藏有白阳真人真笔藏图?未必。奚凤啸姑妄断定陆曼玲此举实为不智,但无可否认陆曼玲具有过人才华,不惜面对整个武林挑战,无法预料她是成功或是失败。陆曼玲为何要如此做?在奚凤啸脑中始终是一个谜。

  奚凤啸预料此一传说,必引起一场武林剧变,随之而掀起弥天浩劫,他深深考虑着他自己,是否在金陵耽下来,抑或赶往庞镇寰府中查究庞老爷子揭开其来历之谜。然而,他犹疑难决,举棋不定。

  奚凤啸长长叹了一口气,举目四掠,只觉河山壮丽,美景如绣,不禁慨叹一声,道:“万物皆自得,为何人生独有如许烦恼。”倏感意兴萧索,飘然向雨花台下走去,转往宫道上踽踽独行,脸上戴着一方精致的面具,一变而为面目森冷的中年汉子。

  他为事烦心,不觉将脚程放快了一点,忽觉身后有人呼唤道:“尊驾稍候。”

  奚凤啸不禁一惊,转面望去,只见是一个矮子,身高不及五尺,穿着一袭宽大蓝布长衫,疏眉细眼,酒糟鼻子,粗黄乱髭,一口烟黄板牙,如非他双目开合之间精芒闪烁,定认为他是乡下土老儿。

  土老儿冲着奚凤啸一笑道:“尊驾好快的脚程,老朽年纪衰迈,差点赶不上。”

  奚凤啸不禁眉目一皱,道:“在下与老丈素不相识,为何唤住在下。”

  土老儿嘻嘻一笑道:“江湖飘萍无定处,一朝相逢总是缘,你说是么?”奚凤啸不禁点点头。

  土老儿紧接着说道:“是以老朽唤住尊驾结伴同行,—如果老朽猜得不错,尊驾赶来金陵是应这场连台好戏,此乃人生百年难得一见盛事,老朽行将就木,也赶来凑一角。”

  奚凤啸微微一笑道:“这台戏恐非你我所能参预其事。”

  土老儿道:“有道是耳闻不如目见,瞧瞧也是好的,尊驾可听说过,金陵有一犬牙洞的地方么?”

  奚凤啸摇首道:“在下对金陵甚是陌生,老丈询问在下似问道于盲。”

  土老儿哈哈大笑道:“老朽知道金陵有一成名老辈英雄裴泽,武林尊称神刀快手,此人乃是望七之年,家财百万,江湖朋友路过拜望,无论黑白两道一律看待,对金陵地面熟若指掌,问他必然知情。”

  奚凤啸心中一动,摇首道:“在下无意染指,也不想招惹杀身之祸。”

  土老儿唉声叹气道:“尊驾就是如此想不开,这几日武林群雄必相继赶来金陵,他们亦未必知道犬牙洞所在,无疑须向裴泽请教,经此一来,裴泽府中群雄毕集,你我同为座上客,骗骗吃喝,不亦乐乎。”

  奚凤啸只觉土老儿说话风趣,定是风尘异人,不禁有心结纳,沉吟一下,答道:“就依老丈,老丈尊姓大名可否见告。”

  土老儿道:“老朽姓卢,单名一个迪字。”

  奚凤啸一惊道:“老丈可是武林尊称如来妙手卢老英雄?”

  卢迪噗嗤一笑道:“什么如来妙手,分明是老偷儿罢了,尊驾贵姓大名。”

  奚凤啸道:“在下彭箫。”

  卢迪啊了一声,忽目凝来路上飞身奔来一双人影,不禁鼻中冷哼一声,喃喃的自语道:“真是冤家路窄,他们亦赶来金陵了。”

  两条身影疾如流星般擦身而过,突然两人同声怪笑出口,倏地顿住身形,转面厉声道:“老偷儿,我们又在此处见面了。”

  卢迪冷冷答道:“谁说不是,咱们这笔陈年老帐总是没了,二位不如办完正事再说,反正一时之间二位也制不了我老偷儿的性命。”

  奚凤啸只觉这两人五官尚称平整,但嫌冷漠如冰,说起话来尖锐刺耳。二人嘿嘿一笑,也不再说,转侧身形疾展而去。就在此二人一转身之际,卢迪疾如电光石火伸臂望左侧一人腰下一晃,一伸即缩,连奚凤啸都未瞥清他弄何玄虚。

  左侧一人起步之际,亦微感有异,闪电旋身.只见卢迪垂手立在七尺开外,咧嘴望着奚凤啸直笑,当下怒喝道:“老偷儿,你少在卜二大爷眼前耍花样。”

  卢迪神色倏地一沉,道:“卜老二,你也别在老偷儿面前血口喷人,老偷儿耍了什么花样,你说说清楚,由我这位彭老弟作证,只要你证据确实,老偷儿决不推赖。”

  这两人系川边天堂堡主卜鸿、卜鹄,川边道上提起天堂二鸟名号,无不忌惮三分,二卜狂傲自负,残暴不仁,不但喜怒莫测,而且嗜杀成性,倘非如来妙手卢迪是出了名难惹的人物,何况与他们较量过,几乎落得灰头土脸,早就出手制卢迪死命了。此时卜鹄也无法说出卢迪耍何花样,只觉身后风生未免可疑,闻言大感为难置答。

  卜鸿望着卜鹄冷说道:“老二,谅老偷儿也无此大胆,我们走吧。”奚凤啸见天堂一鸟实在狂得要紧,不禁冷笑出声。

  天堂二鸟方才乍见奚凤啸时,便自神色不善,闻得笑声不禁杀机毕露,卜鹄一口怒气却向奚凤啸发泄,大喝一声道:“你是什么人?”

  奚凤啸眼皮微挑,冷冷答道:“我是什么人,你管不着。”

  如来妙手卢迪哈哈大笑道:“这位老弟比我偷儿还难惹,二位还是少树强敌为妙。”

  卜鹄冷笑一声,右手疾伸而出,快如电光猛向奚凤啸右肩抓去。奚凤啸倏地侧身一挪,左手两指急骈,一招「画龙点睛」往卜鹄腕脉戮下。卢迪目视奚凤啸这招反击之势委实玄奥奇绝,迅快已极,心中暗暗惊喜,暗道:“卜老二此次恐怕要吃大亏。”

  卜鹄人虽狂傲嗜杀,却也最识货,一见奚凤啸攻出,即知老偷儿言之不虚,暗道:“不好。”出手快,收手更快,硬将右臂撤回。

  就在这一刹那间,奚凤啸指锋仅距卜鹄腕脉半寸疾划而过,那锐利的暗劲,宛如大漠寒风,触腕如割,卜鸿不禁倒退两步,面色大变。卜鸿突立掌如斧,振腕直击而出,砍向奚凤啸猛出未收的左臂。奚凤啸如今非昔日可比,一身武学旷绝,冷笑出声,身形斜挫,左腕一翻,五指反向卜鸿肘腕「曲池」穴上扣去。

  这一式诚为亘古未有之奇招,卜鸿不禁心底冒上一股寒意,两足急踹,冲霄而起,口中大喝道:“老二,走。”卜鸿亦慌忙不迭地一式独鹤冲天,与乃兄先后掠空遁去,转瞬即杳。

  卢迪见二鸟遁走,不禁哈哈大笑道:“老偷儿此行不虚,居然结识老弟,老弟武功奇高,彭箫恐非本名。”

  奚凤啸心中一惊,道:“人贵知心,何必斤斤计较来历姓名。”

  卢迪大笑道:“好个人贵知心。”右手向怀中一掏,取出一个纸卷,不言而知是方才向卜鹄身上偷得来的。

  只见卢迪将纸卷展开一阅,面色微变,忙道:“老弟,你我先赶裴泽府中再说。”

  奚凤啸道:“在下追随骥尾。”

  卢迪一声好字出口,首先穿窗跃起,奚凤啸紧随腾空,扑向金陵城中而去。老偷儿似对金陵街衢了如指掌,扑入一条无人暗巷,转弯抹角,快步如飞。片刻,迎面豁然开朗,眼前已是宽阔石板街道,路人络绎,远远望去,只见一幢气势宏伟的宅第,粉墙暗壁,八字门头,一双密扣劲装带刀彪形大汉护着门首,炯炯神光扫视来往行人,目睹卢迪与奚凤啸疾行而来,面色顿现紧张,右手紧按刀把。

  一个劲装大汉迎着两人跨前一步,还未出言,卢迪已自抢着说道:“速去通禀,就说准南卢迪有急事求见。”

  这大汉面色一惊,躬身答道:“原来是卢大侠,不消通禀,在下带路。”说着右手一引,转身进入宅内,卢、奚两人紧随而入。

  大厅内突传出宏亮的大笑,道:“故友情深,闻得小弟危难在身,卢兄不辞跋涉赶来相助,令小弟铭心刻骨,没齿难忘。”话声中急趋出一个方面大耳,花白长须,双目神光炯炯的老叟。

  卢迪诧道:“贤弟为何预知你有危难。”

  裴泽目光移往奚凤啸身上,道:“这位朋友,烦卢兄详为介绍来历,免裴某慢客不敬。”

  卢迪道:“是老偷儿忘年至友彭箫。”

  裴泽神色诚敬,朝奚凤啸长施一揖,道:“请至大厅一叙。”

  三位分宾主落座后,裴泽即道:“白阳图解一事,已传遍大江南北,尤其双仙之女陆曼玲一幅藏迹巨画……”

  卢迪道:“此事老偷儿业已风闻,如今长话短说,贤弟知否犬牙洞位于何处?”

  裴泽黯然长叹一声道:“小弟亦是不知,但江湖凶邪岂能置信,眼看一场无妄之灾已迫在眉睫,那得不心忧忡仲,群雄到来如何回答。”

  卢迪冷笑道:“恐怕贤弟性命难保。”

  裴泽面色一变道:“这话何说。”

  卢迪目光一望厅外,道:“此处说话不便,有无密室供我三人商谈。”

  裴泽见卢迪说得郑重,知老偷儿绝非信口开河,忙领着二人去后园一间水榭。这座水榭筑在环周亩许水塘中心,凭栏四望,澄波潋滟,绿盖红衾,清风自来,扑鼻荷香。裴泽命人摆下一席酒筵接风,卢迪鲸饮了一口酒后,双目凝望着奚凤啸道:“老弟,请论太极双环刘文杰为人如何?”

  奚凤啸料不到有此一问,不禁呆得一呆,忖思须臾,答道:“刘文杰誉重武林,当代名宿,不过古往今来,武林中能克享令名者尚不多见,盖棺论定,在下不敢妄评。”

  卢迪颔首笑道:“老弟见解不差。”说着取出纸卷,向裴泽道:“这纸卷是老偷儿在天堂一鸟身上摸得来的,系刘文杰密函,我老偷儿做梦也未曾料到刘文杰竟是一个伪貌善良,心机毒辣的人物……”裴泽与奚凤啸闻言不禁大感惊愕。

  只听卢迪说下去道:“刘文杰命天堂一鸟拜府晋见贤弟,如果贤弟答称中犬牙洞确址,一经问出立即施展毒手免使其他武林高手获悉,倘贤弟推称不知,亦当场格杀,对外宣称贤弟被陆曼玲所网罗,故老偷儿立即赶来,天堂二鸟不久即至。”

  裴泽接过纸卷一阅,不由冷笑道:“卢兄,你太小看小弟,神刀快手也不是无名之辈,谅天堂二鸟难制小弟死命。”

  卢迪笑道:“贤弟岂不知天堂二鸟之后尚有刘文杰么?”裴泽黯然无语,满面怒容,胸头只感热血潮湃,压抑不住。

  奚凤啸道:“裴老人自气怒无济于事,目前须从长计议,依在下之见,趁着天堂二鸟尚未发觉密函失窃之前,仿制一函由卢老英雄放回卜鹄怀内,原函待有利时机当众揭发刘文杰好谋,这面裴老英雄还是一如往昔,款待群雄,在下虽武功微末,但保老英雄有惊无险就是。”

  裴泽虽觉奚凤啸之言似嫌自负过甚,但一想到卢迪平生眼高于顶,不轻许人,奚凤啸是他忘年之交,武功绝非庸手,同现愉快笑容道:“有彭老师相助,裴某就放心无忧了。”

  卢迪道:“老弟想法虽好,但仿造刘文杰手笔之人何处可觅。”

  奚凤啸道:“远在天边,这在眼前。”空然鼻中冷哼一声,抓起桌上酒杯疾如流星向外打去。

  只见团团荷叶中冒出一条黑影,腾身之际发出一声惨叫,洒下雨点般鲜血,曳空电射遁去。裴泽见有江湖人物潜入府内窥听,不禁大怒,霍地立起,即欲追出。奚凤啸忙道:“老英雄无须追赶,此人逃不出三里之遥,在下巳击中此人的哑残二穴。”

  裴泽心神不由大震,道:“彭老师武学卓绝无伦,不胜钦佩心感,但裴某有一事不明,人身哑残二穴部位不同,无异南辕北辙,一支酒杯何以伤及不同部位。”

  奚凤啸微微一笑,也不答话,抓起卢迪前面酒杯道:“献丑。”反腕一扬,向一盆茉莉花打去。

  水榭内置有甚多盆景,繁蕊绽放,沁人肺腑,奚凤啸所择茉莉分景,花蕾最繁。只见酒杯疾如奔弩飞去,相距盆景约尺许左右,酒杯突然裂成无数碎片,骤雨般打下。卢迪不禁惊噫出声,原来枝上花蕾已荡然无存,悉数散坠在地。

  这—手把卢迪及裴泽惊得呆了,卢、裴二人均是武林高手,都有瞧不出之理,看来平易无奇,其实最难,难在酒杯出手完整无缺,至近目的物处以暗劲震碎,而且能随心所欲,如非武功已臻化境,曷克臻此。裴泽惊服得五体投地,半晌无语。

  卢迪叹息一声道:“老弟,你我是一见如故,正如老弟所说人贵知心,但迄今犹未知老弟真正来历,诚属憾事。”

  奚凤啸道:“在下实有难言之隐,日后就知。”

  蓦地——随风传来一声尖锐划空啸音,裴泽神色一惊,倏地立起,道:“武林朋友驾到,此事委实使裴某难以应付。”奚凤啸忙低声说了几句。

  裴泽不禁面现笑容道:“此一缓兵之计,不妨一试。”说着急急走出,跃入一艘小舟,抡桨如飞而去。

   

  这日,武林群雄到得不少,裴泽特辟各幢楼阁供作迎宾之用。黄昏日落,裴宅大厅内灯火如昼,巳摆下十二席盛宴,一眼望去,只见黑压压地一片,喧哗如潮。

  倏地,大厅内忽鸦雀无声,但见主人裴泽立起抱拳环扫一揖,满面春风先对群雄恭维了一阵,继之话入主题:“各位枉驾,无非询问裴某知否犬牙洞确址何处,裴某虽久居金陵,就记忆所及,并非犬牙洞其地,抑或裴某未能知之,为此衷心歉疚……”

  突有人冷笑道:“裴老师既不知其处,为何见面时不说,分明心怀鬼胎,可见江湖传言不假。”

  裴泽望也不望那人一眼,微笑道:“江湖传闻说裴某巳为陆曼玲所网罗,裴某不愿力辩其非,但各位试想裴某既然为陆曼玲效力,为何还要讳言犬牙洞,但裴某料测.陆曼玲必有党羽在各位身旁。”武林群雄不禁大震,只见一人缓缓立起,阴侧侧发出一声悸人心魄的冷笑。

  裴泽凝眼望去,见是混元鹰爪唐突纶,微笑道:“唐老师有何见教?”

  裴泽冷冷一笑道:“请问陆曼玲欲求何物?”

  “移墨珠。”

  “那么移墨珠在何人身上?”

  唐奕纶不由愣住,转首冷笑道:“这个唐某急欲知道。”

  裴泽目中神光电转,哈哈大笑道:“陆曼玲所要的是移墨珠,只要探出移墨珠在何人身上,她自会设法引人前往总坛,犬牙洞不过是故弄玄虚而已。”

  话声方落,唐奕纶厉声道:“裴老师之言虽有理,但误会我等来意了,我等须知犬牙洞在何处,劫夺那幅白阳图解藏迹图。”

  裴泽道:“这个裴某不知,无法奉告。不是裴某危言恐吓,陆曼玲之意尚不仅在移墨珠而已,唐老师自应腹内有数。”

  此刻,厅外忽如鬼魅飘进一双人影,正是天堂二鸟卜鸿、卜鹄,四道慑人精芒泛在裴泽身上,卜鸿道:“身为主人,目睹我兄弟之来,怎不趋前迎接,裴泽,你这是待客之道么?”

  裴泽冷笑道:“两位不待通禀,潜入宅中,目中无人,狂妄巳极,责人不如责己。”

  卜鸿立时容颜一霁,哈哈大笑道:“兄弟知错,乞裴老师原谅。”抢步趋前一揖。

  弯身之际,倏地身形暴伸,五指倏如电光石火攫出。裴泽虽留神戒备,却不料卜鸿身手如此诡疾,待警觉不妙时,已是不及,只觉腕脉如中钢钩,一阵酥麻袭体,行血逆攻内腑。卜鸿一把扣住裴泽后,迫不及待挟着裴泽穿空射出厅外而去,卜鹄双掌一挥,狂飚顿生,灯火俱熄。

  暗中群雄纷纷大喝追出,首先两人正是卢迪、奚凤啸。他俩早知天堂二鸟来意不善,却不料二鸟竟敢在大厅广众之前施出卑劣手段,心头怒火狂炽着,疾展上乘轻功追出。天堂二鸟挟着裴泽左闪右挪,身形倏沉倏现,翻出城垣,奔往郊外。

  卢、奚二人由于天堂二鸟身形滑溜,宛若捉迷藏般,扑捉不易,难于认准方向,身形为之延缓。但天堂二鸟始终逃不出两人的追踪之下,只见二鸟逃向栖霞北岭一片干坦的山谷。一幢矮屋筑在谷中,一点灯火隐约闪烁,云遮月隐,显得异常阴森。奚凤啸心中一动,低声示意卢迪刹住身形。

  卢迪惊诧道:“老弟是瞧出有什么蹊跷么?”

  奚凤啸点点头道:“二鸟必是奉命而为,事实上裴泽定知犬牙洞,一则须逼匝裴泽吐露,再则也是有意诱使群雄赶来此谷。”

  卢迪半信半疑,道:“难道刘文杰心存毒念,将武林群雄一网打尽。”

  卢迪不禁恍然大悟,两人隐在长草暗处,身侧如风疾掠而过十数条人影扑向那幢矮屋而去。突然,那一点灯火全熄,谷中顿为一片阴暗所笼罩。奚凤啸低声道:“你我缓缓蹑至近前,无论如何莫让他们发现形迹。”身形一动,鹤行鹭伏,悄无声息,远在十数丈便稳住不动。

  卢迪发觉江湖群豪亦潜伏在屋外,似不敢造次扑入。半晌,屋中发出一声冷笑,一条魅样人影轻烟般闪了出来。此人面目瞧不清楚,似为纱巾蒙面,目中两道神光如电,森厉悸人,只见他四外瞥了一眼,冷冷道:“诸位朋友既然来此,怎不现身出见。”语声随风四散,尖锐刺耳。

  但久久不见—人现身回答,此人冷笑一声道:“可怨不得老朽手辣心辣了。”呼地一掌劈出。

  一股潮涌暗劲击向草中,掌力堪堪击实时,忽冒起一条身影,旋身飘落三丈开外,道:“天堂二鸟呢?”正是那混元鹰爪唐奕纶。

  “原来是唐老师。”

  唐奕纷不禁—怔,道:“你是何人?”

  “老朽无名居士,唐老师远来不易,请至舍下一叙,老朽有事请教。”

  唐奕纶饶他身为黑道高手,此刻视矮屋如同鬼门关,易入难出,冷冷答道:“有话但说无妨,何必多此一举。”

  无名居士道:“唐老师真是快人快语,请问老龙神将纯阳子与伍梦龙囚在何处。”

  唐奕纶冷笑道:“在下不知。”

  无名居士喝道:“你真的不知么?”一掌劈向唐奕纶,势若闪电奔雷,呼啸破空。

  唐奕纶只觉来掌才及半途,劲力如山逼人,不敢硬接,全身一仰,侧腰一个旋转,虚空转出五尺,猛地长身,十指箕张,迅疾无比攻出七招。扫式歹毒无比,攻向部位全是人身要害重穴,而且混元鹰爪功力已蓄足十成,划空带起一片急厉啸声。

  无名居士赞道:“好奇的身法。”双掌虚拍而出,迅快如风,掌影飘飘迎出,招式奇奥绝伦。

  唐奕纶攻出三四十招,招招辛辣,都无法逼开无名居士寸步,不禁大骇。这时,忽有三条人影疾扑向矮屋而去,这三人算准无名居士无法兼顾,岂料无名居士生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左掌趁势反甩了出去,依然闪电般又攻向唐奕纶。

  三条人影如受重击,纷纷发出惨叫,身形被暗劲撞飞半空坠下,重伤不起。唐奕纶见状更是一惊,鹰爪手法不得缓了一缓,无名居士身子诡疾一转,右手疾翻,一把扣住了唐奕纶右臂「曲池」穴,登时臂酸痛欲裂,半身发麻,不禁闷哼一声,无力抗拒。

  无名居士道:“唐老师,还有几位朋友,一并请现身出来,免遭不测。”

  唐奕纶道:“桥归桥,路归路,他们均是裴府宾客,与唐某陌不相识,何能强人所难。”

  无名居士登时哈哈大笑道:“唐老师倒也硬朗得紧。”说着右手一拧,向矮屋内一送。

  奚凤啸远远窥见,心头不胜骇然,低声道:“此人就是刘文杰么?”

  卢迪答道:“看来不似,刘文杰为保令誉,绝不致于露面,此人神似……”

  只听无名居士怪笑道:“诸位已在老朽天罗地网之下,山谷四周均有伏桩,插翅也难飞,现身露面老朽当以宾礼相待。”潜伏群豪目睹唐奕纶被擒,知力所不敌,为势所迫,纷纷从草丛中站了起来。

  无名居士微微一笑,颔首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诸位辛苦远来不易,老朽屋内巳备有酒宴.稍时与诸位接风。”忽地双掌一击。

  只见矮屋顶上掠下一个黑衣长衫人,无名居士道:“都在此么?”

  黑衣长衫人引了群雄一眼,答道:“尚有四人未露面现身。”

  无名居士阴阴一笑,回面向群雄道:“诸位请进,以免误伤,老朽并非凶引,稍时自然明白。”群雄互望了—眼,不得已昂首迈入那幢矮屋而去。

  奚凤啸忙道:“老英雄速退,由在下一人应付,免在下无法兼顾。”

  卢迪目睹奚凤啸武功旷绝神化,足可应付,答道:“老弟小心。”回身疾窜了出去。

  无名居士阴恻恻一笑道:“四位都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说着望了身旁黑衣长衫人一眼。

  黑衣长衫人立即右手朝空一扬,只见空中突爆射一蓬红焰,宛如璎珞四垂,炫耀夜空。奚凤啸隐身开动,知无名居士此举必然辣毒已极,突见山谷四周疾射出无数火珠,似为连弩发射,宛如漫空流星,飞坠落地。一球坠地,均冒出丈许高火焰,转眼之间,谷中千万火焰冒起,顿成一片火海,焚烧如烤,谷中兔狐纷纷逃窜乱奔,惨叫不绝。

  令人惊异的是,火势竟不附草蔓延燃烧起来,只是酷焚逼人,令人藏身不住。无名居士及黑衣长衫人仍距屋外七丈远处屹立如山,四道炯炯回顾扫视。奚凤啸仗着三元神功护体,逼使焚热距身尺外,仍稳住不动,暗道:“无名居士如此大张旗鼓,定是要将武林群雄一网打尽,难道裴泽对他如此重要么?”
  
  脑中灵机突然一闪,恍然大悟地道:“他此举端在捕获陆曼玲手下,无疑地陆曼玲手下必稳身在武林群雄中,还有唐奕纶极为重要,因为唐奕纶必悉知纯阳子及伍梦龙囚处。”

  奚凤啸暗觉自己所料不错,忖道:“那黑衣人长衫人说尚有四人未现身露面,除了自己与卢迪外,其他两人呢?”眼角忽发现两条淡淡黑影在矮屋角一晃而杳。他明白这两人定欲潜入矮屋中救出裴泽,敌我权衡之下,知不现身牵制无名居士是不行了。

  此刻,火势已渐渐敛低,无名居士目中泛出惊疑之色,向黑衣长衫人道:“你没算错么?”

  黑衣长衫人道:“决错不了,只有多没有少。”

  奚凤啸倏地露出,欺身电奔,两指虚空向黑衣长衫人「期门」穴点下。只听黑衣长衫人闷哼一声,应指倒地。无名居士大感震骇,倒退一步,冷笑道:“尊驾无疑是陆曼玲手下。”

  奚凤啸道:“阁下料事有余,兄弟仍裴泽至友,阁下如何将他擒去,速将裴泽放出,不然兄弟耍施展辣手了?”

  无名居士冷冷一笑道:“尊驾已在天罗地网之下,尚自恃武勇,未免太狂妄了。”说时右手在腰间一拍,一支寒气逼人的软剑应手而出 迎风一晃,精芒流射。

  奚凤啸一见而知他手中是一柄切石若腐,锋芒犀利的宝刃,不禁倒退了—步。无名居士突辰吭发出一声长啸,随风散了开去。奚凤啸倏伸右腕,疾向无名居士右腕点去。指势恍若电萍,玄奥绝伦。无名居士真叫他点中,非但一支右臂被废,而且手中宝刃必将易主。

  但无名居土却非易与之辈,奚凤啸两指相距腕脉五寸,突冷声笑出,手中耶柄软剑突如灵蛇旋躯缠向奚凤啸右臂而去。这反击一择用得诡异已极,而且使奚凤啸无法撤回右臂,眼看奚凤啸一条右臂即将绞成粉碎。奚凤啸不禁心神大凛,急中生智,三元神功立即贯输右臂一弹。

  无名居士只觉为一股巨大无朋的罡力震得剑身荡了开来,虎口发裂,剑几乎脱出手外。但他究竟是登峰造极的武林高手,紧握着剑,趁着一震之势,仰身倒出,翻身半旋,软剑三式「弱柳摇丝」、「金穗飘雨」、「恕云幻卷」攻出,幻起漫空剑气寒星。

  这三式是罕见罕睹,亘古未有之奇招,剑势袭向奚凤啸全身任何部位,距离既近,搏击雷奔,不容奚凤啸有反击之机,奚凤啸目睹无名居士剑式奇绝,暗感刘文杰此人极为可怕,竟网罗如此高手,倘不及早揭穿他的阴谋,日后必成大害。

  他是个悟性极高,聪明绝顶之人,在这电光石火一霎那间已将这三式精奥变化记忆脑中,忖出解救奇招。只见奚凤啸不退反进,揉身电扑,右手两指疾晃,幻起无数指影向无名居士胸前十三处要害重穴点去。贸然看来,奚凤啸存心两败俱丧,若非如此,不能解救剑下丧身之罹。

  无名居士不禁大骇,料不到对方如此辣手,他不想两败俱伤,剑势疾收,身形疾飘两丈开外,沉声道:“尊驾武功机智均属超绝无伦,武林中尚难找出数人能逃出老朽这三式剑招之下,可惜尊驾不明正邪之分,不悉处身之道,老朽不胜惋惜,似裴泽、唐奕纶两人包藏祸心,以血腥残杀为乐,君子不为……”

  此刻山谷四周已电疾风飘纷纷扑来无数黑影,知为无名居士啸声引来,四面望了一眼,冷笑道:“阁下也不似磊落光明行径,正派高人何能如此不择手段,天堂二鸟更非正人君子。”

  无名居士大喝道:“住口,二鸟已改邪归正,应既往不咎。”奚凤啸不由仰天朗笑,笑声露震荡心魄。

  无名居士大喝道:“尊驾笑什么?”

  奚凤啸道:“阁下真是无名居士么?”

  无名居士面色一变,道:“那么老朽是准?尊驾既然执迷不悟,说不得老朽要开杀戒了。”

  奚凤啸道:“阁下认为那几手剑法便可制兄弟死命么?哼,来必见得。”语气之狂,真不似奚凤啸为人。

  无名居士啸声召来的党羽已赶至,为首三人扑向奚凤啸,忍光电奔,猛袭而来。奚凤啸冷笑—声,身形疾侧,右臂横攫出手。只听一声闷叫腾起,一条身影如同断线之鸢般侧飞出去,奚凤啸手中多出一柄青钢长剑。就在此弹指电光间,奚凤啸左足狠踢迎面扑来匪徒,右手长剑反腕振甩一扫中「惊鸿离苇」。

  「喀喳」一声随即腾起一声凄厉惨叫,迎面扑来匪徒胫骨被奚凤啸踢折向无名居士侧撞而去。身后扑来匪徒,料不到奚凤啸出剑如此奇诡,不禁魂飞胆寒,势子用老,闪身不及,一道寒芒透体而过,声却未出,便自横尸在地。

  这不过转瞬间的事,其他匪徒不禁慑住,无名居士大感震骇,他瞧出奚凤啸方才剑招依自己三手剑法变来的,愕眼凝视奚凤啸久之,忖想不出所以然来。无名居士为面前之人震惊,对屋内之事,天堂二鸟久久不出其出,全然忘怀。

  奚凤啸忽瞥也淡烟似的两条人影在屋后一闪而隐,心料这两人必得手了,当下朗笑道:“阁下可是不信兄弟所说么?那么就请施展剑招?尽力施为,如毫发有损,兄弟甘愿弃剑束手。”

  无名居士暗道:“我这大衍剑法独取其诡,是我毕生心血参悟仅得四十九式,我就不信此人在我的四十九式下不损毫发。”

  当下沉声道;“好,尊驾如能在老朽剑扫下不损毫发,老朽就此披发入山,从此不问武林是非,尊驾请出招吧。”口中虽这么说,但深知对方武功极高,不敢掉以轻心,软剑一振,横胸凝势待发。

  奚凤啸道:“有道是强宾不压主,阁下请先赐招。”

  无名居士冷哼一声,道:“尊驾倒也狂傲得紧。”软剑振腕挥出一招「鹏搏万里」,紧接着一招「鲸游四海」。两式一出,剑罡宛如天际怒潮,强风如山,寒飚漫空,洒下万朵金星,威势骇猛之极。

  奚凤啸存心要偷习这套剑法,宁守不攻,剑中套诡,天飚三式化作源源不绝剑气,势若长江大河,无休无止,幻成一道剑墙,守中取攻,身法飘忽,不让无名居士识破他偷习剑法。无名居士愈战愈骇,四十九式剑法施毕,均被奚凤啸奇诡的身法,雄浑的剑势,巧妙闪避得宜,居然毫发无损。

  奚凤啸飘身疾退,朗声大笑道:“阁下这四十九式剑法固然奥奇,兄弟亦可照样施为,但较阁下更为诡异。”

  无名居士黯然长叹一声,道:“老朽当遵行诺言,决披发入山,从此不问武林是非,但尊驾无须如此奚落老朽,老朽为爱惜尊驾一身武功,并未全力施为,仅使尊驾微伤认输,弃暗投明。”

  奚凤啸道:“阁下错了,兄弟并非江湖凶邪,但阁下此举显为人所利用。而不自知罢了。”这几句话用蚁语传音之法。

  无名居士神色不禁一变,道:“老朽如何为人利用,尊驾何不把话说得清楚一点。”

  奚凤啸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目前尚属言之过早,招致无谓烦恼。”

  无名居士沉声道:“老朽一生耿介,黑白分明,尊驾如不说个清楚明白,便是危言耸听。”

  奚凤啸道:“兄弟何必故作危言。”他知道此刻说尽刘文杰坏话,也难使无名居士信服,反谓刘文杰此举如霹雳手段,菩萨心肠,无可厚非,那时自己将哑口无言,说着,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其实兄弟并非有意为敌,但天堂二鸟凶残狠毒,积恶如山,就是兄弟不出手除他,也另有其人致他们死命,所以赶来……”

  无名居士见奚凤啸越说越离题,言语闪烁,茫然不知其用意,诧道:“尊驾说话离题太远却是为何?”

  奚凤啸聪颖无比,深信无名居士方才未全力施为,自己亦无能耐胜得他—招半式,更知无名居士披发入山之言不能置信,大凡武林人均有僻性,把自己武功名望看得比性命还要重些,无名居士此刻心头已是杀机积蕴,怒火澎湃,欲待伺机施展毒手。

  无名居士不知奚凤啸巳看穿他的心意,故而奚凤啸出言闪烁,使无名居士煞费疑猜,心神不定。其实奚凤啸暗中在沉思克制无名居士大衍四十九式之奇招,果然无名居士中计,一时之间心神不能贯注,胸头怒火也渐渐消敛不少。

  此刻奚凤啸傲笑道:“说来话长,叫兄弟三言两语如何说得清楚,阁下既自守承诺,就此离开此处。”

  无名居士闻言目中怒射精芒,冷笑道:“老朽说话算数,再者老朽也未败在尊驾剑下,实无须咄咄逼人。”

  奚凤啸哈哈大笑道:“算数就好,请阁下释放被擒囚之人。”

  无名居土道:“老朽并未承允此项诺言。”说着手中软剑连连晃动,在夜空中闪出眩目精芒寒的星。

  双方又是剑拔弩张之势,奚凤啸道:“那是阁下意欲如何?”

  无名居士沉吟一下,道:“老朽不愿自毁诺言,尊驾离去吧,老配今晚须交代一个清楚,才可返山。”

  奚凤啸话声一沉,道:“兄弟行事一向有始有终,决不半途而废,不把被囚江湖朋友带回,岂不是有违兄弟初旨么?”

  无名居士冷冷一笑,道:“休怨老朽自毁诺言了。”说着剑身一振,洒出漫空寒星,迈身进攻。
  
     

  蓦地——山谷远处突随风传来刺耳厉啸,令人神悸欲飞。奚凤啸疾向后跃,道:“阁下,真正强敌来了,兄弟恕不奉陪。”转身持剑大步走去。

  布伏四外匪徒无名居士未传言狙击,均不敢拦阻,任由奚凤啸离开。无名居士闻得啸声,不禁面色微变,循着啸声传来之处望去,只见十数条身影掠来,迅如流星。一俟近前,只见为首之人正是老龙神上官相,随后紧随着丰都鬼王滕文星等人,都是黑道顶尖高手。

  老龙神身形一落,上下打量了无名居士两眼,道:“你就是无名居士么?”

  无名居士闻言不禁一怔,暗道:“上官相怎知自已是无名居士,看来谷中尚有安然逃离之人,不然,上官相为何得知。”当下答道:“老朽正是。”

  “唐奕纶在何处?”

  “现在屋内。”

  “速将他放出。”

  无名居士冷笑道:“将唐奕纶放出并无不可,但须将纯阳子交换。”

  上官相立时向肩头一挽,寒芒电奔,一点金星直向无名居士胸前七坎死穴飞去,大喝道:“这未必由得你。”

  无名居士冷笑一声,身形倏地拔起五六丈高下,翻身扑下,一招「天河倒泻」猛出,剑势如排空飞瀑,向老龙神上官相当头罩下。上官相武功哨绝,已臻化境,剑招疾变天飚三式首招「星移物换」向空挥去。一声惊天大震,剑劲猛接,寒芒倏分,两条人影复又挥剑攻去。

  丰都鬼王滕丈星迅疾无伦掠入矮屋内,一眼望去,不禁诧声惊噫出口。老龙神上宫相与无名居士拚搏猛烈,忽闻丰都鬼王滕文星诧声惊噫,就知道事有蹊跷,身形倏地一分,抢步向矮屋走去。两人先后掠入室中,一眼望去,只见屋内横尸凌乱,不下二十余人,除裴泽、唐奕纶武林群雄外,均为无名居士党羽在内,当然天堂二鸟卜鹄、卜鸿也不例外。

  无名居士不由惊得愣住,上官相伸手一扶唐奕纶腕脉,只觉触指冰冷,六脉俱无,显然气绝多时。唯死者面目安祥,并无半点死前痛苦惊悸之色,栩栩如生。但敌对双力俱已死绝,不言而知是第三者所为,那么此人呢?为何不挟持裴泽、唐奕纶而去?

  此中玄虚,令人困惑,如老龙神、丰都鬼王、无名居士等人,无一不是当今武林顶尖高手,盖世凶邪,也如坠入五里云雾中,浑然摸不着边际。

  蓦地——一个彪形大汉疾掠而入,神色匆惶向上官相道:“禀令主,纯阳子被劫……”说时,山谷响起一片异啸,此起彼落,凭添了暮夜恐怖气氛。

  上官相神色一变.喝道:“快走。”人影纷纷疾闪夺门而出。

  只留下无名居士一人犹豫了一下,也快步窜出门下,只见群邪电疾风飘向西北方向奔去,自己党羽惊疑四顾,啸声仍是此应彼和,暗道:“一着错,全盘输,倘枯守此处,必成瓮中之鳖。”他拿不准对方是否故张声势,虚声恐吓,在一个时辰前,无名居士乃气焰不可一世的人物,但自遇奚凤啸后一腔锐气全敛,知武林人物人才辈出,不能恃强,用手一挥,率众向东南而去。

   

  星斗闪烁,夜空苍茫,距黎明尚有一段时刻,谷野风势狂劲,啸林回空,沙沙盈耳之。远处悸耳异啸嗄然寂灭,沉暗中人影纷纷疾闪,遂如流星向矮屋扑来。只听一个娇脆悦耳银铃语声道:“将屋内之人悉数带回。”

  闪烁星光映照下,隐约可见屋外立着一个娇俏少女,衣裙飘飘,仿佛甚美。矮屋内尸体俱已搬出挟着如飞奔去,仅有四个娇小女婢身形望这少女前掠落,道:“姑娘,还不动身么?”少女似对这片山谷怀有无限留恋,转面四顾,发出一声轻叹,缓缓走去。

  在这五女之后尾随一条黑影,其后又有一双人影遥遥尾随。朝阳未升,万山丛中霏雾如烟,朝露染得群峰苍翠碧绿,一座岭脊上现出五女婀娜身影,罗衣飘飘,乘风凌虚,宛如姑射仙子。陆曼玲穿着—身黄色的罗衣,星眸剪水,靥泛朝霞,云鬓坠环,肌肤胜雪,荧艳绝伦。

  她忽然停身另面嫣然娇笑道:“那位武林朋友追踪于我,何吝于现身。”突然一个转身,纤手向路旁一块凸出的岩石后打去。一股暗劲挟着一蓬银针暴射而出,四个女婢取剑出鞘,精芒掣空飞扑而去,

  「啪」地一声,岩石嘴为陆曼玲掌力摧折了尺许方圆一角,石屑溅飞如雨,那蓬银针疾射石后而去,四女婢剑势交织罩压而下。倏地石后一条身形冲霄拔空,竟在精虹交织中穿隙而出,身化秋风落叶飘然沾地立在陆曼玲两丈开外。陆曼玲柳眉微皱,细细打量这人,只见此人是个四旬左右黑衣中年汉子,虽嫌面目森冷,但英气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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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匹夫无罪 怀璧其罪

 

  四女婢出剑聚空,身形同地半空中一个转侧,飞莺纤柳般飘落,分立四方,将黑衣中年汉子围在当中,剑尖斜指,寒星闪烁,分明内力已注在剑上,只要陆曼玲一声令下,立即挥剑出手。陆曼玲目中神光如挟霜刃,望了黑衣人一眼,道:“尊驾好俊的武功。”语意寒冷如冰。

  黑衣人道:“姑娘误会了,在下赶路追踪一人,凑巧与姑娘走在同一条道上。”

  陆曼玲微笑道:“天下居然有此巧合之事,尊驾追踪的是谁?不知可否见告?”

  突然—个女婢娇声惊呼道:“姑娘,你瞧此人肩上。”

  陆曼玲凝目望去,发现黑衣人肩上正是自己借与奚凤啸那柄碧虹剑,不禁寒涌双靥,眉目之间隐泛杀机。黑主人面色一变,但立即镇静如常,道:“在下肩上正是陆姑娘的碧虹剑,姑娘可容在下详为解说么?”

  陆曼玲道:“如蒙见告,自当洗耳恭听。”

  黑衣人叹息一声道:“这柄碧虹剑是在下向闵少侠借来……”

  陆曼玲柳眉一扬,道:“他真姓闵么?”

  黑衣人显然览竹在胸,料得陆曼玲必有此一问,笑了一笑,答道:“当日这位少侠与姑娘同陷身在龚焕翔宅中,他自称姓闵,在下岂能擅自更易,其实他本姓奚名凤啸。”

  陆曼玲闻黑衣人提起往事,眼帘前依稀现出一个英姿飒爽,玉树丰神,有种令人不可抗拒的无形气质奚凤啸身影,螓首微颔道:“如此说来,尊驾定也去过龚焕翔宅中地穴内了。”

  黑衣人摇首道:“在下身负毒伤,朝不保夕,焉能去此,在奚少侠手中接去此剑的另有其人。”

  陆曼玲道:“奚少侠借取碧虹剑上避毒珠,就是为了尊驾么?”黑衣人点了点头,陆曼玲忽仰望空中一朵白云,沉吟思索一会,道:“尊驾可否将奚少侠来历见告。”

  黑衣人面上陡现意难之色,长叹一声道;“在下受人所托,本应忠人之事,但如不奉告姑娘,姑娘定然疑心在下心怀诡诈,反而误了奚少侠大事,但愿姑娘守口如瓶。”说着望了四女婢一眼。

  陆曼玲知黑衣人心意,道:“俱是我贴身侍婢,忠心不渝,无虑泄露。”

  黑衣人道:“奚少侠本是一孤儿,伶丁无依,幸遇一双武林隐世已久伉俪,爱他资质收作衣钵传人,携他离去。那知好景不长,未及半月,那武林高手突告失踪,其妻惨遭毒手,尸旁遗下一支铁翅蝙蝠,奚少侠适外出瀑涧沐浴返回,幸免此难,见状痛不欲生,誓报此仇,在山相候一月不见其师回转,如非遭仇毁尸灭迹亦必掳囚终生,不得则自下山,天涯觅访仇迹,而又苦于身无武功,在关外雪地冰中几乎冻饿而毙……”

  陆曼玲暗道:“想不到他竟有一段如此惨痛的经历,难怪他日中不时露出忧郁之色。”

  只听黑衣人说下去:“为在下路经救起,结成忘年之交,少侠武功还是由在下启蒙,自此在下怜悯他际遇之惨,不惜奔走天涯海角,为其查访仇踪……”说着忽黯然长叹道:“在下半年前茅山途中,为人暗袭,又被毒蛇所咬,奚少侠忧心奔波江湖觅取良药,天缘凑巧,奚少侠得遇姑娘,蒙慨赠碧虹剑相救在下残生,故姑娘亦无异救命恩人。”

  陆曼玲道:“尊驾知奚少侠现在何处?”

  黑衣人摇首道:“在下燕京养伤,少侠留下碧虹剑将珠取去,不辞而别又从入江湖访觅仇迹,目下武林乱象巳萌,姑娘之名已远震遐迩,天下注目,江湖之事无不息息相关,所以在下认为奚少侠必来此……”

  陆曼玲淡淡一笑道:“尊驾所说无疑是实,但有一点未免可疑,尊驾自始至终就尾随不释,这只有奚少侠可向我解说了,务请尊驾屈留,以客宾之位相待如何?”

  黑衣人心中大骇,说道:“姑娘是否心疑在下居心叵测,口蜜腹剑,其实在下问心无愧,不过事有凑巧,任凭在下舌烂莲花均不能洗刷一身嫌疑,但在下无意留下。”

  陆曼玲目蕴秋煞,冷冷说道:“我不过看在奚少侠面上,不愿与尊驾动手罢了,难道要我……”说着姑娘娇躯疾横,一式乳燕穿帘射出,两指虚空点去。

  身法之快,无与伦比,黑衣人只觉一缕指风点向肩头,忙右掌一翻一式「金丝缠腕」反扣陆曼玲而去。那知陆曼玲此式本届虚招,指到半途疾撤右臂,左掌虚立拂出。黑衣人只觉寒生丹田,飞速布泛全身,不禁机伶伶连打寒颤,面无人色,宛如冻僵一般。

  陆曼玲身形未沾地,右手两指疾逾电光石火向黑衣人右胁「天豁」穴点下。这一指被点上,黑衣人一身武功必痪攻废去。正在此间不容发之际,陆曼玲突闻一个极熟稔的语声:“姑娘手下留情?”

  陆曼玲不由心神一颤,右手硬向回撤,身形上撤,身形上拔,斜飘沾地,凝目望去,只见一个面目森冷中年汉子卓立在那块岩嘴上微笑注视着自己。那笑容是陆曼玲极为熟悉的,那鸢肩蜂腰,洒脱不羁的身形也是她梦魂萦牵的,但面目已换,森冷可怖。

  陆曼玲乍见此人,只觉芳心一颤,凄然一笑道:“是你。”她认出是奚凤啸。

  “正是在下。”奚凤啸道:“姑娘别来无恙。”

  陆曼玲剪水双眸泛出哀怨之色,道:“贱体托福,少侠别来可好。”

  奚凤啸道:“在下庸碌,为人作嫁,并无称道之处,怎比得姑娘英名远播,威震寰宇。”说着,手指黑衣人道:“崔大叔所说都是实情,望姑娘解开穴道。”

  陆曼玲嫣然—笑,指落崔星五期门穴道,道:“看来,少侠定也尾随贱妾甚久。”

  奚凤啸道:“旧谊难忘,在下身负师仇,奔波江湖寻觅凶手仇迹,目下武林凶邪无一不有可疑,难脱罪嫌,只有暗中追查,才能察出丝马迹,为此在下轻不露面,在下固无意于白阳图解,实无涉身纷争之必要,惟望姑娘事事如意。”
  
  说着略略一顿,目蕴深意望了陆曼玲一眼,接着道:“姑娘雄才大略,不胜钦服,但在下耽忧姑娘此举成败关系至巨,为此悬心不下,趁途之便暗中防护,崔大叔也是奉在下之命,岂能责怪于他。”

  陆曼玲道:“出君之口,入我之耳,贱妾怎能不信,少侠既无意于白阳图解,可否请至贱妾犬牙洞总坛一叙,容贱妾叩甜两次相救之德。”

  奚凤啸摇摇首,微笑道:“犬牙洞并非姑娘总坛,姑娘此举实含有深意在内,再说在下如果去了犬牙洞,日后如有意外,在下岂非难脱泄露之嫌。”说着长叹一声,道:“老龙神上官相虽误中姑娘诡计,但他也是个狡诈如狐,心机至工的江湖巨擘,必然半途悔悟,如在下所料不差,他定然在途中赶来。”

  陆曼玲面色微变,道:“不料老龙神如此棘手,贱妾一番图谋将付之流水矣,还望念及旧谊相助才是。”

  奚凤啸沉吟须臾,方道:“在下只可与姑娘退拒强敌,不愿参与机密。”

  突然,一个彪形大汉飞奔而来,向陆曼玲禀道:“不知为何我等行踪为老龙神发现,现上官相联合武林群雄追来,距此约莫五里之遥。”

  奚凤啸忙向崔星五道:“大叔,请将碧虹剑交还小侄一用,大叔不可涉身是非中,立即赶往闽北,小侄随后赶来。”

  崔星五自陆曼玲解开穴道后,即运功调息,气运周天,闻言立将碧虹剑解下递与奚凤啸,道:“贤侄应谨慎从事,不可大意涉险。”说着一鹤冲天而起,穿空疾杳,

  对峰岭脊上突然人影纷纷现出,奚凤啸手指一名俏丽女婢道:“陆姑娘,在下暂借这位姐姐为伴,姑娘疾速离此。”说罢连声催促。

  陆曼玲知不走也是不行,星眸中泛出感激之色,道:“贱妾在犬牙洞候驾。务望拨空一叙。”急携女婢疾奔如雷而去。

  那俏丽女婢靥上泛出一片红霞,娇羞不胜道:“少侠要婢子如何?”

  奚凤啸正色道:“我们要佯装一双恩爱夫妻,千万别让群邪瞧出丝毫破绽。姐姐芳名可否见告。”

  女婢更是红云泛靥,羞得粉颈低垂,低声道:“婢子名唤于青兰。”

  奚凤啸蓦地引颈发出一声清越长啸,立时万山回应,震得林中栖禽升空噪乌不绝。青兰暗中惊宅,忖道:“这不是引狼入室么?”忽感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臂搂住纤腰,不禁芳心无主,犹若小鹿撞胸,卜卜乱跳,忍不住惊惶得轻声嘤咛出口。

  只听耳边奚凤啸道:“群邪转瞬群来,姐姐请压抑自制。”奚凤啸挽着青兰缓缓前行,并肩指点林木峦壑之胜。

  忽闻身后身决破风之声纷纷不绝,知群邪相率赶至,只觉一个熟稔的语声菹:“二位暂请留步。”

  两人倏地停步转身,抬面望去,只见玉虎帮帮主展天行,身后还随着老龙神上宫相,太极双环刘文杰,江湖黑道响当当知名人物十数人。奚凤啸挽着青兰纤腰上手臂未释放,反而紧了一紧,两道森冷的眼神打量了群邪两眼,说道:“呼唤在下为了何故?”

  展天行道:“方才阁下为何发出长啸?”

  “在下兴之所至,不禁振吭而发,这也犯了诸位禁忌么?”

  展天行堆下满脸笑容,道:“阁下请勿误会……”忽目注青兰道:“这位是……”

  奚凤啸双肩微挑,语带怒音道:“乃是拙荆,尊驾请说明来意,尊驾可是玉虎帮主么?”

  展天行颔首道:“正是老朽,老朽等自密报,追踪陆曼玲而来,贤伉俪可曾发现陆曼玲等人形踪么?”

  奚凤啸哈哈大笑道:“陆曼玲还会让在下发现么?不过在下于金陵城中相遇贵帮彭堂主,并托在前往燕京之便面呈一函。”说着在怀中取出一封信函,递与展天行。

  展天行见封面上果是彭天麟的笔迹,不由目露惊异之色,抽出信笺详阅。上官相忽惊噫一声,目光凝注在奚凤啸肩头,道:“刘大侠,此人肩上长似为陆曼玲那口碧虹剑。”

  刘文杰不禁一怔,道:“上官老师认得真切么?”

  上官相道:“兄弟似未判断有错。”

  刘文杰缓缓上前一步,向奚凤啸道:“老朽刘文杰,请问阁下身后长剑可是碧虹剑。”

  奚凤啸面色一沉,愈显得冷漠可怖,冷笑道:“那太极双环刘文杰乃武林名宿,人极正派,为何与江湖黑道人物走在一处。”

  刘文杰放声大笑道:“阁下是快人快语,但阁下当知泾渭分明之说。”

  奚凤啸点头轻笑一声道:“刘大侠很会说话,大凡一人极难有始有终,盖棺论定方为真评。”

  蓦地——上官相冷笑一声,身形射出疾逾奔箭,探臂飞攫奚凤啸肩后碧虹剑。奚凤啸鼻中怒哼一声,两指诡疾无伦一招「魁星点斗」向上官相攫来右臂「曲池」穴上点去。这一招委实奇奥绝伦,势若奔电,攻其必救。

  上官相不禁大惊,竟未料对方比自己出乎更快,若不急撤右手,一条臂膀必废在对方指力之下,上身猛向右侧,硬生的将右臂望后回撤。怎奈奚凤啸竟如附骨之明般寻穴而至,追得老龙神身形风车般几个旋转,才避出奚凤啸指力之下。

  奚凤啸停步不攻,目注上官相冷冷直笑。上官相激怒得杀机顿泛,暴喝道:“尊驾休怨老夫辣手无情了。”

  奚凤啸冷笑道:“上官相,除了玄阴雷珠在下尚畏怯三分外,休想伤得在下分毫,但玄阴雷珠你仅有一颗,用来对付在下,未免暴殄,试想日后如遇强敌,或是毁去白阳图解禁制,有何可恃。”

  这几句话,上官相听来不啻晴天霹雳,暗道:“此人是个极富心机人物,竟拿准老夫弱点。”但他本是老奸巨滑,闻言哈哈放声狂笑道:“老朽念在攫剑一观究竟,并非搏杀尊驾,才为尊驾所乘,何必施展玄阴雷珠,何况在场诸位无一不是卓著盛名武功高绝不物,取尊驾性命易如探囊取物,尊驾未免大言不惭。”

  奚凤啸知老龙神上官相歹毒心机,意在激使群邪向自己出手,好暗中观察自己武功来历。其实,奚凤啸也存心拖延时刻,以便陆曼玲得以安然达到犬牙洞,闻言冷冷笑道:“在下看来俱是徒拥虚名,不堪一击之辈。”此言一出,群邪不禁纷纷怒形于色。

  刘文杰暗诧道:“此人怎么如此自负,狂傲肆言,不惜触犯众怒……”

  一个瘦长蓝衫五旬老者疾掠而出,手持一柄长可四尺二寸金钺,刃口上泛出蓝汪汪光华,不言而知淬有剧毒,长笑一声道:“不堪一击之辈,愿求教高明。”说着一招“三环套月,,攻出,金钺幻出三团寒晕,作品字形攻向奚凤啸胸前三大要害穴道。

  奚凤啸身形一个旋转,竟不离方寸之地让开对方凌厉招式,大喝道:“且慢。”

  瘦长老者冷笑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奚凤啸微微一笑道:“断魂金钺谭延栋出手毒辣,果然名不虚传,但在下先要把话说明。”话声一顿,右手已自按着肩头碧虹剑柄上,接道:“诸位有人真正见识过碧虹剑么?不妨说出此剑有何异处?”

  刘文杰叹息一声道:“碧虹剑在武林中已播传甚久,纵使不曾见过,也耳熟能详,尽人皆知,此剑锋芒犀剑,吹毫可断,不亚春秋神物,堪与上官令主那口湛卢剑比美,最珍异处就是剑柄上嵌有龙眼大小避毒珠一颗,能百毒不侵,更可解救罹受伤之人,不论毒性已否侵入脏腑,只要气息尚有,经此珠施治必可痊愈如初。”

  奚凤啸声寒如冰道:“那么请刘大侠审视在下随身宝剑是否为碧虹剑。”

  一声龙吟过处,只见一道寒光逼人,碧虹剑随着奚凤啸手腕挥出,剑身手指,芒光上颤出一点寒晕。刘文杰定睛望去,奚凤啸剑柄那有什么避毒珠,一块无半丝瑕疵黄玉嵌在握手之上,不禁一怔,回顾了上官相一眼。上官相亦是大感意外,惊愕不止。

  奚凤啸道:“谭老师,请放手施为吧,你我往日无怨,只须点到为止。”谭廷栋目泛杀机,金钺一招攻出,荡起漫空钺影,兵挟一片尖啸劲风猛袭而至,只见奚凤啸斜身踏步,一式「樵子问路」出手。

  刘文杰暗道:“谭廷栋是个心狠手辣,卓著名声江湖顶尖好手,此人竟使出平凡剑招迎封,未免大意。”

  他料到奚凤啸起手一式是故意淆惑谭廷栋心神,下一招必是辛辣诡异绝招。岂料奚凤啸这招「樵子问路」竟妨用无方,剑走斜锋,弧形拐出。碧虹一闪,只听谭廷栋闷哼一声,虹影流芒如电,喀喳一声,金钺已被削勾两段,谭廷栋一支右耳亦被寒芒削下落地,鲜血顺着右颊淌了下来。

  谭廷栋大喝道:“谭某与你拚了。”面色激厉,形似疯虎扑了上来,双掌一扬,打出六支月牙淬毒飞镖。

  飞镖打在奚凤啸身上如中败革,纷纷坠落在地,谭廷栋已自扑至。奚凤啸身形斜闪,左手疾出,一把扣住谭廷栋腕脉上。腕脉穴道乃人身要穴之一,被奚凤啸拿上之后,登时行血回攻内腑,四肤酸麻,功力似废去一般,无力抗拒,只见奚风啸一双右拳势如奔电攻向自己胸前,不禁大骇,叫道:“尊驾……”

  语声未了,一股暗劲沉逾千斤击在胸口,只觉眼前一黑,张嘴喷出涌泉股一股鲜血,心脉已是震断,仰身登时毙命。奚凤啸目注上官相道:“上官令主,不堪一击在下所言不虚吧?”

  上官相目睹不禁心头猛凛,暗道:“此人武功委实已臻神化境界,瞧不出是何来历,怎么目前武林人才辈出?”他不禁对图霸武林之念信心动摇。

  只听奚凤啸冷笑一声,又道:“上官相,难道你不知你今日处境已成众矢之的?多树强敌,对你而言未必有利,眼前环伺你周身之人,无不暗中欲制你死命后而甘心,俗彦有云:「盛满之功,常败于细微之事,酷烈之祸,多起于疏忽之人,言尽于此,诸位珍重。」”说时左手巳牵着青兰,身形潜龙升而起,疾如流星奔空泻落峰底。

  刘文杰大喝道:“诸位快追。”

  上官相道:“刘大侠可看出什么蹊跷?”

  “时刻无多,稍时再行奉告。”人已凌空腾起,群邪亦接踪拔起,先后疾如鹰隼泻落谷底。
  
     

  只见奚凤啸与青兰肩携手身法时疾时缓在谷底走去,并未隐蔽身形。上官相等群邪遥遥尾随奚凤啸之后,并不急于捕获,低声向上官相道:“上官老师,试想陆曼玲党羽密布金陵,无不在她眼目之下,此人身怀碧虹剑,陆曼玲怎会让他携美同俱,逍遥物外……”

  上官相诧道:“刘大侠确认是碧虹剑么?为何剑柄上无避毒之珠?”

  刘文杰微笑道:“上官老师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此人无疑是陆曼玲得力臂助,我等追踪于他,必可找出陆曼玲巢穴所在。”

  上官相不禁恍然大悟,暗道:“刘文杰果枭雄奇才,日后对他宜多加留神—二。”内心又加上一重阴影。

  青兰为奚凤啸携手挽腰,只觉一种异样感觉泛布全身,似温馨又似甜蜜,似羞涩又感惶惑不安,假鸳侣不比真夫妻,这滋味只有身历其境之人才能体会出。奚凤啸似感青兰心神不宁,道:“青兰姐姐,你有什么心事么?”

  青兰陡地霞涌双靥,轻摇螓首,幽幽一笑道:“婢子并无什么心事,只感觉群邪暗蹑身后不禁担忧凶多吉少。”

  奚凤啸朗笑道:“在下就是要他们追来,使陆姑娘能从容布置,群邪勾心斗角,首鼠两端,谅群邪不敢向你我妄自伸手。”

  青兰忽嫣然一笑道:“奚少侠,你究竟爱不爱我们姑娘?”

  奚凤啸料不到青兰有此一问,不由呆得一呆,道:“人非太上,岂能无情,陆姑娘绝世风华,秀外慧中,在下自惭形秽,何敢妄想,在下身负大仇,不欲以儿女私情羁束。”

  青兰眸中忽露出似笑非笑之色,斜睨流波,娇声道:“少侠你这是真心话么?”

  奚凤啸忽道:“快走。”右手略提,青兰身形似飞燕被奚凤啸带起曳空而去,刘文杰等遥遥发现大惊,奋起直追

  奚凤啸带着青兰落入一片绵密忽郁森林中,只见如来妙手卢迪立在林中。青兰不识卢迪其人是何来历,禁不住花容失色。奚凤啸忙道:“老哥哥,劳烦把这位姑娘带走,不可使群邪发现,最好送交陆姑娘处。”

  卢迪笑道:“老弟之命敢不遵,下油锅,上刀山,赔上一条老命都成。”

  奚凤啸解下碧虹剑交与青兰,道:“此剑烦请姐姐璧还陆姑娘,避毒珠在下尚须借用一时,亦望转告。”

  青兰玉手连摇不接,道:“我们姑娘并未说过收回碧虹剑之语,婢子恐受责,无法从命。”这青兰小妮子深知陆曼玲心意,借剑示爱,芳心默许,以剑定情,怎可将剑带回,何况她自己亦为奚凤啸那不可抗拒的气质所吸引,恋恋不舍分开,如此才可使奚凤啸睹剑思人,矢志不渝。

  奚凤啸因急于遣走二人,催促离开,目注二人身形消失于莽林中才松了一口气。他知群邪定在林外严密监视,一时之间不敢妄入林中,在卢迪留置包裹内,取出一面铜镜重易容恢复彭天麟模样,握着碧虹剑大步迈出。

  果然为他料中,群邪均在林外迟疑犹豫不定,上官相冷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兄弟偏不信此人武功强过我上官相。”身形才动,即见彭天麟握着碧虹剑迈出林来,不由惊愕得退了一步。

  展天行亦大感意外,诧道:“你为何……”说时目注彭天麟手中紧握着那口碧虹剑上,只觉甚难措词询问。

  彭天麟微笑道:“帮主,属下有函带呈帮主,谅已过目。”

  展天行颔首道:“愚兄已览悉……”

  彭天麟抢口接道:“此人亦姓彭,谊属同宗,是属下的忘年之交,方才与他伉俪相遇时,特将此剑转赠属下,并说他无意于江湖,偕妻将归隐于洱海云水苍茫间,留下此剑无用,举以相赠。”

  上官相冷笑道:“此剑是碧虹么?岂知此人不是嫁祸于你。”

  彭天麟眉梢乏出一丝怒意,沉声道:“上官令主,无须危言耸听,你我都是江湖人物,历艰险危难,才活上这把年纪,彭某交友一生忠恕无亏,谅还不致遇上这事。”上官相被说得老脸一红,暗中已泛杀机。

  只见彭天麟向展天行道:“属下得自茅堂主飞报,因帮中有事料理,请帮主赶回燕京。”

  刘文杰忽微笑道:“彭堂主,可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么?”

  彭天麟缓缓转目望着刘文杰道:“刘大侠可是说在下不能保有此剑么?大侠持身方正,誉满四海,既出此话,爱护之情至为心感,但在下不信有谁敢一撄锋芒。”说时目注展天行道:“帮主,咱们走吧。”

  尚未转身之际,一条身影如电闪扑来,阴侧侧笑道:“你想走么?须留下此剑?”

  此人扑势虽快,彭天麟比他更快,只见碧虹剑一闪,只听一声凄厉惨叫腾起,此人身躯震起半空,两支臂膀离肩坠地,鲜血如注。只见那人断线之鸢般坠下,昏死在地,群邪望去,见是淮南七雄中老三贺良。贺良人称无翅黄蜂,恶行滔天,武功亦属上乘,怎奈经不起碧虹剑锋芒犀利,势若雷奔,被断去双臂,这也是他作恶多端之报。

  淮南六雄大怒,纷纷扑上,狞喝道:“玉虎帮年来也太猖狂了,竟敢在江南地面胡作非为,彭天麟,须知血债血还,还不束手认罪么?”

  彭天麟哈哈大笑道:“难道六侠有目如盲么?是谁先猝袭施展毒手,哼,彭某不可任人凌辱,颠倒是非,不论黑白,枉称淮南七雄。”

  六雄不禁语塞,只听一人暴笑道:“谁叫你出口狂言,目无余子。”

  彭天麟冷冷一笑道:“彭某一生言行如一,无丝毫夸张浮延之处,六位不信,请试撄锋芒犀利否?”

  淮南六雄当着群邪面前,岂能示惧,何况老三断臂之仇,不容不报,各立方位,倏地激射而出,快如奔箭,刃芒闪电,掌风如山,向彭天麟猛袭而去。展天行暗暗为彭天麟捏着一把汗,只觉彭天麟往昔沉稳持重性情,大为不同,此举实犯重怒,不禁为彭天麟忧。只见彭天麟大喝一声,一招「回风舞柳」扫出,一圈寒芒暴涨如同驭剑虚空而出。

  刘文杰一见,暗惊道:“此乃内家驭剑绝乘手法,彭天麟虽习得皮毛,巳自威力绝伦,无怪玉虎帮威焰甚盛。”

  碧虹一闪,当场披靡。淮南六雄只惨嗥尖声,寒芒已自迎腰而过,尸分两截,鲜血成渠,死状惨不忍睹。群邪见状不禁胆寒慑住,均料不到玉虎帮堂主竟有如此惊人超绝的武学。展天行面色平静如恒,其实内心亦喜亦忧。

  上官相冷笑一声,向展天行道:“展帮主,你任属下横行屠杀不闻不问,是否存心摆颜色给兄弟等瞧瞧。”

  展天行淡淡一笑道:“展某自问无此用心,是谁横加拦截阻止展某两人回京?”

  上官相怒道:“展帮主是否还记得我等来金陵之前,约誓共进共退,不可中途背盟,是你自食其言,怎能尤人。”

  展天行道:“上官老师是否自比此行龙头盟主?”

  老龙神上官相被展天同撞得哑口无言,面色如同巽血,功行两臂,留劲不发,喝道:“展天行,你既不仁,休怨我上官相不义。”语声森冷,悸人心神。

  彭天麟横剑当胸,冷笑道:“上官相是想动武么?哼!别人惧你玄阴雷珠,彭某则不屑一顾。”

  上官相只觉心神一凛,放声狂笑道:“制你死命尚用得着玄阴雷珠么?你未免太小视我上官相。”

  彭天麟沉声道:“那么不妨你我印证胸中武学,只要你不施展暗算,谅彭某未必落败。”说时身形一沉,左掌立胸,右手横剑上挑,脚下暗扣子午,上身微欠。

  上官相闻得彭天麟口出狂言,奚落自己,目中怒焰暴射,及见彭天麟剑诀一引,不由骇然色变。刘文杰也禁不住神色连变,原来彭天麟剑诀,是少林达摩绝学「降龙伏虎」剑法中「我佛问心」。他深知「降龙伏虎」剑法乃少林不传之秘,威力强猛绝伦,暗道:“莫非彭天麟出身少林,但「降龙伏虎」剑法为少林历代相戒视为不传之秘,仅掌门至尊及根骨奇佳,品行端正,修为功深的弟子得获此真传,除掌门至尊外,少林数百年来仅有限五人获此际遇,无论如何也不容传一俗家弟子。”

  这道理委实理解不透,刘文杰只有推测彭天麟摆此架式目的在于恐吓上官相,其实并不谙晓「降龙伏虎」剑法。但上官相并非这么想,只觉心头猛张,反腕击出一支龙旗令,面色变得森冷骇人。刘文杰忽道:“彭堂主是少林俗家高弟么?”

  彭天麟淡淡一笑道:“少林规律森严,怎能收彭某放荡不羁,声色犬马如此品行之人,彭某胸罗博杂不纯,难臻化境。”

  上官相突大喝一声道:“彭天麟,还不纳命来。”龙旗令一挥,立时撒下漫空旗影,挟着一片山涌潮奔的罡劲攻去。

  彭天麟身形一挪,移宫换斗,碧虹剑一招「莲池法雨」趋出,洒出千万寒星,飞涌而出,剑如风涛,势若排山倒海,立时把上官相迫出一步,右臂撼震,刘文杰目光顿露惊骇之色。

  彭天麟一招得势,剑招疾变,一连攻出七招。这七招乃属包括各大门派的绝招,融合得天衣无缝,神奇无比。只见碧虹惊天,寒星爆舞,十丈以内,草木支叶纷纷杂枝弥漫扬空。「喀喳」一声,上官相手中龙旗令被削成两截,身形冲霄升空飞起,发出一声刺耳厉啸遁去。

  展天行长叹一声,道:“彭师弟,你削断他的龙旗令,仇已结下,那厉啸之声怨毒无比,本帮今后必枕席不安矣。”

  彭天麟道:“帮主且莫见责,属下为势所逼,不得不尔,上官相狂傲凌人,如不示以颜色,更将得寸进尺,帮主,咱们走吧。”双臂一振,穿空拔起。

  展天行忙拱手道:“诸位珍重。”潜龙升天拔起五六丈高下,几个起落,已落在数十丈外。

  彭天麟忽顿住身形,回面向展天行道:“帮主似感觉属下不似往昔为人么?其实今日本帮危如垒卵,交相煎迫,内忧外患,若不如此,群邪更视本帮无人,今后武林群雄将不敢轻捋虎须了。”

  展天行叹息道:“数十年交往,尚不知师弟身负旷世绝学,愚兄诚无知人之明,不胜汗颜。”

  彭天麟大笑道:“帮主你也为属下愚弄了,属下那里全身怀旷世绝学,这不过全仗着此剑之助,属下友人较属下更为放荡形骸,不耐与上官相等纠缠,为此借剑并受指教吓退上官相,明晨尚须将剑交还原主。”说此一顿,望了展天行一眼,道:“属下有诳骗之罪,茅堂主并无飞书来此,但帮主不可卷入一是非漩涡中,陆曼玲夺剑前怨,蓄意安排诡计,将群邪一网打尽,转眼将掀起一片腥风血雨,望帮主置身事外,立即返转总坛。”

  展天行颔首:“贤弟之言极是,就是贤弟不来,愚兄也要设计抽身。”

  彭天麟道:“属下尚须在金陵勾留数日,即赶往武夷一行。”
  
     

  展天行与彭天麟就此分手,彭天麟目送展天行身形消失后,只觉山风扑面,衣袂拂荡,空山枯寂,不禁胸中泛起一阵无名惆怅。忽听风送入耳一个银铃语声:“啸弟。”

  奚凤啸不禁—怔,转面望去,只见何湘君倚着一株古树,晶澈双眸凝视自己,惊哦了一声,道:“湘姐怎么也来了。”

  何湘君一身翠色罗衣,明眸皓齿,瓠犀半露,较在京时更显得美艳绝伦。奚凤啸不禁目定神驰,看得呆了。何湘君芙蓉双靥涌上两朵红霞,白了奚凤啸一眼,娇嗔道:“啸弟,你随我来,我有话说。”奚凤啸恍悟自己失态忘形,不由脸上一热,身形急跃随着何湘君走去。

  只见何湘君越走越快,疾行如风,穿谷回峦,松影披拂中,隐约现出红墙一角。行到此处,已可瞧出那是一座尼庵,何湘君疾闪入庵而杳,奚凤啸尚未跨入庵门,只听春梅娇脆语声道:“奚公子,我们小姐这几日心绪不快,你得谨慎点说话,免触小姐动怒,闹僵了不可收拾。”说时,春梅已侧闪出庵。

  奚凤啸不禁呆住,道:“春梅姐姐,在下自问无何得罪湘姐之处,请赐告其详以便穷于应付。”

  春梅星眸斜睨,似笑非笑,鼻中轻哼一声道:“那就要问公子自己,婢子如何知道。”

  奚凤啸知道春梅故意使刁,唉声叹气道:“在下身受湘姐救命之恩,虽肝脑涂地,亦难相报于万一,别人不知,难道姐姐亦不与在下解说么?”

  春梅嫣然一笑道:“这等事婢子难于启齿,解铃还是系铃人,公子请自为其难吧。”

  奚凤啸见春梅如此刁难,知其中必有蹊跷,不禁婉言哀求道:“姐姐,难道你不见怜在下,任由冤屈至死吗?”

  春梅凝视了奚凤啸一眼,情意款款叹息一声道:“公子先去婢子屋里梳洗,婢子也不知小姐为了什么?小姐性情婢子最是深知,刚烈嫉恶,辣手无情,公子如无亏心,不妨坦陈相告。”说时已自莲步姗姗走入庵门。奚凤啸暗叹了一声,怀着满腹心事紧随春梅身后进去。

  一间静室中,地面被扫得一尘不杂,窗外幽篁淡月,绿映眉宇,虽在盛夏,室内凉爽宜人。何湘君已换上睡袍,独坐窗前,一手支颐,凝视窗外若有所思,房门虚掩着,岑寂如水。一阵击指敲门声,冲破了这如水沉寂,何湘君冷冰冰道:“进来。”缓缓转身过去。

  只见奚凤啸已恢复玉树丰神,秀逸洒脱本来面目,不禁芳心微震,淡淡—笑道:“请坐。”

  奚凤啸一揖至地,道:“湘姐,多日不见,湘姐玉体可好?”

  何湘君冷冷说道:“亏你还记得我。”

  奚凤啸闻言不禁一呆,只见何湘君又转过身去,心中暗暗纳闷,低声道:“湘姐,小弟有何不对之处,湘姐可面斥,不要让在下含冤莫白。”何湘君默然不答。

  讷讷说不出口,只觉满腹委屈,奚凤啸不由僵住,室中又重复一片死寂。门外春梅忽探首进来,示意奚凤啸屈膝。奚凤啸玉面一红,暗叹一声,道:“湘姐,小弟如属该死,请明言责斥。”何湘君仍是不答。

  奚凤啸道:“小弟跪下了。”说着双膝立跪。

  何湘君倏地立起,目泛怒光,但与奚凤啸目光一接,不由芳心立软,嗔道:“昂藏七尺,怎可与妇人屈膝。”

  奚凤啸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小弟身受湘姐救命大恩,传艺之德……”

  何湘君嗔道:“不要说啦。”说着不禁玉手相扶。

  奚凤啸不允立起,道:“湘姐若不明言小弟有何过错,小弟至死也不肯起来。”

  何湘君哀怨出声长叹,星眸一红,泪光涔然微滴,道:“这不怪你……”

  奚凤啸随着何湘君玉手而起,暗道:“不怪我,怪谁咧?”

  只听何湘君说下去:“只怪陆曼玲美艳绝伦,心机独擅,令人倾倒,不要说你,连我换作男子,也要拜倒裙下。”

  奚凤啸不禁面红耳赤,矢誓分辩道:“湘姐,小弟并无失检之处,亦无男女爱好之念,大概传闻失实,湘姐……”

  何湘君凄然一笑道:“陆曼玲慨然赠剑,已种情根,我深知你最重情感,缅怀前情,事事维护,从定风珠一事可为证明。”

  奚凤啸不禁恍然大悟,长叹一声道:“湘姐,你误会了,小弟动机纯正,种种作为,都是为了湘姐。”

  何湘君玉靥飞红,嗔道:“别胡说啦,如真为了我,也不致让杨春为陆曼玲挟掳安然逃离,眼得如非你横身拦阻,犬牙洞外已是强敌毕至,陆曼玲穷于应付矣。”

  奚凤啸摇首道:“湘姐岂不知天下事欲速则不达,陆曼玲亦未将定风珠得手,以杨春作饵,故布疑阵,使群邪互相猜疑,再从中挑剔残杀,坐收渔利,用心虽诡,亦无可厚非。”

  何湘君柳眉一挑,娇笑道:“言为心声,你这不是帮着她说话么?”

  奚凤啸玉面一红,叹息道:“湘姐有所不知,小弟从她婢女口中套出一丝端倪,陆曼玲处境如同湘姐一般,其父海天钓叟亦无故失踪,陆曼玲疑心为仇家所害,是以明为谋夺白阳图解,图羁武林,其实暗中探访其父生死下落。”

  何湘君星眸中泛出半信半疑之色,嫣然笑道:“有这等事么?那么她为何掳裴泽和唐奕纶,又放出藏有白阳真人泼墨真迹风声,以身犯险,语云谋定后动,她如此轻举,倘真如你所言,未免不智。”

  奚凤啸道:“小弟未去过犬牙洞,有否白阳真人泼墨真迹尚是一个疑问,如小弟所料不差,她此举系由于羽毛不丰,诱使群邪自投罗网,收作己用,另尚藏有深意在内拾目的不外使强敌大仇自败形踪。”

  何湘君道:“啸弟这数月历练,已是玲珑通达,非但处世有方,而且词锋犀利。”言下之意,犹是不信。

  大凡男女之间,情愫一生,立为妒念所扰,恐第三者横刀夺爱,何湘君虽慧心灵思,巾帼奇女,亦所难免。奚凤啸聪颖无比,那还听不出弦外之音,苦笑道:“怎么湘姐还不信小弟。”

  何湘君玉靥微红,笑道:“天下那有坐怀不乱的鲁男子,食色性也,啸弟何能例外。”

  奚凤啸不禁苦笑了笑,道:“湘姐,小弟只有一句话要说,这话久理心底,始终未敢吐露,小弟爱的是你。”何湘君料不到奚凤啸如此单刀直入,毫无函蓄地示爱,不禁两朵红云,涌上玉靥,螓首不由自主垂下,娇羞不胜。

  只听奚凤啸黯然叹息道:“湘姐天人,小弟一介凡夫,何敢妄念,只望眼皮上供养终生,于愿足矣。”

  何湘君忽抬面娇嗔道:“你越来越油腔滑调了,无初见时老成持重。”

  奚凤啸赧然一笑道:“湘姐既至金陵,当知移墨珠传闻。”

  何湘君道:“风闻移墨珠落在秦淮名妓女香玉手中,陆曼玲为此扮成翩翩少年书生,希冀在香玉手中诓取,怎奈棋差一着,为人捷足先登劫去。”

  “这是事实。”

  “但陆曼玲一计不成,二计再生,万一劫珠人与陆曼玲沆瀣一气,或结连理,愚姐所谋势成泡影。”

  奚凤啸不禁失笑道:“倘真个陆曼玲言行如一,持有移墨珠并家室犹虚之年少英俊,将成附风佳客,除小弟外并无人可选。”何湘君星眸中不禁射出惊异之色,奚凤啸掌心一舒,赫然正是晶莹滚转的移墨珠。
  
  “原来你就是劫珠之人。”何湘君不由芳心内疚,暗道:“我几乎错怪了他。”盈盈一笑,又道:“你别夸口,我最擅风鉴,你命宫多魔,主患阴人,陆曼玲她岂肯放过你。”
  
  奚凤啸虽然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但是他是极聪明的人,他知道何湘君是患得患失心理在作怪,脑海中蓦地有个胆大的念头闪现。他大胆地坐在她的身旁,深情地注视着她,说道:“湘姐,你到现在还不知道我的心吗?”
  
  何湘君在他大胆而多情的目光注视下,无限娇羞地低下了头,却又不时地扑闪着那双美丽的杏眼偷瞟奚凤啸两眼,娇嗔道:“啸弟,你怎么这样看人?”
  
  看着何湘君这娇羞无限的俏模样,奚凤啸忍不住轻轻将她揽入怀中,轻声说道:“湘姐,我好爱你呀。”说着用双手搂着她的香肩,低头轻吻着她的红唇。

  何湘君骤然遭袭,娇喘着道:“啸弟……不……不要……不要这……这样……”奚凤啸那灼热的嘴唇,已再次紧紧压在她那红艳诱人的朱唇上。

  奚凤啸这种狂野,强烈的表达方式,使她无法抗拒,无法招架,他那热情如火的眼神,他那强而有力略带野性的动作,他激动侵略性的双唇,使他意乱情迷,不能自己。何湘君感到一阵晕眩,昏昏沉沉,既不能思想,也失去了判断能力。他的臂膀如此强壮,如此有力,把她紧紧搂住,拥进怀里,她感觉一阵窒息,快要被他揉碎。

  突然——一股激荡灼热的暖流,从跨间直涌入她的心底,她突然感觉软绵绵的,浑身乏力,就像虚脱了似的。接著,身子猛的一额,一阵晕眩,她已经迷失了自己。他那热情如火的眼神、他那强而有力的臂膀、他那狂野激烈的动作、他那雄壮温暖的胸膛、还有他那厚实,灼热,激动,带有侵略性的嘴唇,使她沉醉,迷失,於是,她渐渐开始溶化了。

  何湘君的心弦被他拨弄得抖动起来,就像一首闻所未闻的人间仙乐,突然奇妙而令人向往的在她心灵深处演奏起来。啊,这时多麽美好奇妙,令人奔放飞跃的感觉。她的心飘浮,飘浮,她的身子在膨胀,膨胀,她的意念在飞跃,飞跃。

  奚凤啸的人就像置身於熊熊的烈焰中,晃眼之间,业已化为灰烬,随风而去,逐渐扩散,终於了无痕迹。何湘君缓缓睁开眼睛,没有说话,也没有吭声儿,连大气儿都没敢喘一下儿,一动不动的默默瞅著奚凤啸,似乎是生怕这前所未曾体会过的美好奇妙感觉,突然会受到惊吓,鸿飞冥冥,悄悄儿溜走。

  蓦地,奚凤啸那狂野灼热的眼神,忽然间从她脸上缓缓向下移动起来,脸上肌肉不停的抽搐著,就像中了邪似的。原来何湘君的衣服,在她和奚凤啸激烈狂放的热吻中,不知不觉的撇了开来;那怒峙颤动的双筝,盈握的柳腰,玲珑的曲线,微凸的小腹,茵茵的芳草,白嫩的圆臀,桃源洞口,蓄朱暗藏,玉体横陈,国色天香。浑身上下,每一寸地方,都散发著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青春气息,和撩人遐思绮念的处女体香。

  何湘君被他那贪婪的眼神,看得玉面飞霞,心如鹿撞,伸手一拉衣服,羞怯怯的轻轻白了他一眼,编贝皓齿,轻咬朱唇,缓缓低下头去。她知道奚凤啸眼睛在看什麽,心里在想什麽。何湘君在想:“不,我不能太随便,因为我还是处子之身。嗯,我要坚守蓬门,断断不能让他乘虚而入。”

  何湘君的脑海中,就像狂涛巨浪一样,不停的翻滚,不断的在想,理智告诉她,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不能稍有逾越。但是她却下意识的希望奚凤啸对她采取行动,加以袭击,甚至於怕他临阵退却。因为,奚凤啸散发着令人无法抗拒的热力,他有一种让女人悴然心动的喜悦和魅力。

  当她第一眼见到奚凤啸的时候,虽然那时奚凤啸还是个小厮的打扮,但是那种超凡脱俗的气质却是隐藏不住的,她居然将「雪参丸」送给了他。后来她有教他练功,托付重要使命,直觉告诉她,奚凤啸就是和她长相厮守,共度终身的人。

  她知道,机缘巧合,一闪即逝,错过这个村儿,再也没有这个店儿,何况还有陆曼玲等强劲对手。人神交战,良久,她有了决定。现在她想试探一下这个她所心爱的男人,是否也因为爱她而为她发狂,同时她也想证明一下儿自己业已完全成熟,成熟得可以任君采折。

  一阵沉寂,何湘君的芳心在往下沉,因为奚凤啸一直没有动静。刹那之间,她的信心动摇了,自尊似乎也受到了伤害,眉锁轻愁,粉面飞霜,现出一抹淡淡的幽怨和悲哀。何湘君忍不住抬眼向奚凤啸瞟去,她不瞟还好,这一瞟决定了她终身命运。

  只见奚凤啸面红如火,青筋毕露,双目血丝密布,直欲喷火,充满狂野兽性饥渴难耐的欲焰,正一瞬不瞬的死死盯着她那两腿之间最神秘的三角地带。他的呼吸沉重快速,他脸上的肌肉在抽搐痉孪,身子也在微微不停的颤抖著,牙关紧呀,脑门儿发亮,似在强行压抑,克制自己业已泛滥的狂野兽性,和已熊熊燃起的欲焰。

  何湘君那媚态横生,略带挑逗性的轻轻一瞟,不但刺激升高了他的欲焰情火,同时,也好像给了他莫大的暗示和鼓励。於是奚凤啸渐渐开始行动了,他的呼吸更为沉重,而略带喘息,他笨拙强有力的双手,在她那玲珑裸程的玉体上,放肆而毫无顾及的游走动作起来。

  就像初次猎食的小兽,本能的向猎物展开了攻击,何湘君那亮如星辰的双眸,睁得更大,更圆,更亮,水汪汪的,她有生以来,从未见过男人这种表情,也不知道为什麽?她感觉到脸上突然一阵火辣辣的,狂喘吁吁,心脏也跟著急骤的狂跳起来。

  她和奚凤啸已两情相悦,芳心早许,因此她并没有感觉害怕,也未受到惊吓,只是觉得心里不安,怪怪的,挺刺激,既沉醉,又新鲜,有种说不出来的奇妙感觉。蓦地眼前一黑,接着一声娇呼,但见两条人影业已合而为一,四片嘴唇已紧紧黏合在一起,吸吮狂吻。

  奚凤啸这种狂野,强烈,侵略,而略带粗暴的动作,使她意乱情迷,令她无法招架了,也迷失了自己。何湘君只觉得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昏昏沉沉的,既不能说话,也无法思想,更失去拒绝和反抗的力量。紧张,不安,震悸,渐渐变得好刺激,好甜蜜,好奇妙,这是多麽美好而奇妙的感觉。

  现在何湘君突然感觉到,接近的不只是他们的身体,而他们两个人的心,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如此的接近过,良久,何湘君突然用尽生平之力将他推开。奚凤啸有些不安,感到慌乱,深情痴迷的瞅著她,歉然难安的喃喃说道:“湘姐,我……”千言万语,亦无法表达他此时的心意,他眼睛里的炽烈欲焰,却是有增无减。

  何湘君怔怔望著她,她并不想哭,也没感到难堪和羞耻,可是她却眼睛一红,泪水涟涟,夺眶而出,默默无语,背过身去。奚凤啸这一下儿可傻了眼,笨手笨脚的扳过她的娇躯惶恐不安的说道:“湘姐,你……”就听「啪」的一声脆响,奚凤啸的话还没说完,何湘君右手一扬,狠狠给了他一大耳括子。

  奚凤啸轻抚著脸上浮起的指痕,怔怔出神。何湘君心头狂震,默默望著打人的手掌,人在抽搐,心在抽痛,泪水不停的滴落,她不明白,自己为什麽会这样做?她深深爱着奚凤啸,已视他为未来的夫婿,心里并没有拒绝他的意思,她知道,这一天迟早都会来的。那她为什麽还要打他呢?女人心,海底针。相信何湘君她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阵沉寂,忽的人影一闪,接着又是一声娇啼。奚凤啸已快如闪电,死死将何湘君搂住,拥进怀里,把他那灼热厚实的双眉,又紧紧黏合在她的小巧的朱唇上。一阵火热激荡的暖流,刹那之间,已经注入了她的心灵深处。

  十个女人九个肯,但初次做这种事儿,总是半推半就,捏一半儿,再大胆的女人,也不愿意采取主动。何湘君是女人,当然也不可能例外。她虽然是一千个肯,一万个肯,但也得反抗,装腔作势一番没想到却已浑身乏力,软绵绵的,整个人就像突然虚脱似的。一阵晕眩,她已魂飞天外,飘飘欲仙,不知道自己置身於何处?
  
  奚凤啸那狂野的动作,他那灼热逼人的眼神,他那湿润滑腻的嘴唇,他那舒适温暖的胸膛,他那强而有力的臂膀,这一切,都是那麽的让人心醉。於是何湘君开始溶化了,她痴迷的轻呼,缓缓闭上双眸。残馀的泪珠,滑落到两人口中,热热的,怪怪的,咸咸的,这是一种极为奇特的感觉,谁也说不出是什麽滋味儿。

  何湘君的身子娇慵无力,软绵绵的,就像虚脱了似的,脑子里一片片空白,忘记了过去,迷那样的虚无,那麽的飘缈,看不见,摸不到,随风飘荡,随风扩散,刹那之间,业已了无痕迹。蓦地,何湘君心头一震,一种更为奇怪的感觉,也随著升起,就在娇喘朱唇微张之际,奚凤啸的舌尖突然用力一顶,一下子滑进了她的樱桃小口中。

  奚凤啸的舌尖光滑,湿润,火热,就像一条灵蛇似的在她的口腔中不停的腾跃翻搅。何湘君被塞得满满的,有种窒息的感觉,心弦在巨烈的抖动,好奇妙的感觉,奇妙得令人欲仙欲死。一阵晕眩,已失去了抗拒的能力,既然无拒,那就接纳迎合著他了,於是,她也开始行动了。

  何湘君的生理和心理,产生了人类本能的反应,她不但不再抗拒,双臂反而用力紧紧勾住他的脖子,口腔用力吸吮著他的舌头,轻咬细磨,用力再用力,速度越来越快,窒息中有著说不出来的快感终至疯狂。经过一个香甜的长吻,直吻得何湘君透不过气来了,两人才恋恋不舍地分开,深情的互相凝视着,两人没有言语,衣服极其自然地从身上褪落,没有矫情、没有做作,两人互相依恋对方,互相寻求对方,互相给予对方爱的真谛。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两人的衣服已经脱光,两人深深地拥吻成一团,彼此的舌头在彼此的嘴中纠缠着,纠缠着分不清。

  何湘君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胸部更是开始快速起伏,那一对丰满结实的乳房在奚凤啸胸前不断膨胀、颤动,令奚凤啸兴奋异常,奚凤啸轻轻地将她放在床上,低头吻着她那丰满而富有弹性的玉乳,并不停地在她全身的敏感部位抚摸。

  奚凤啸仔细打量何湘君那迷人的胴体:只见她圆润的脸蛋上,淡如远山的柳眉下,亮如点漆的杏眼泛着动人的秋波,红润的樱桃小口,让人爱不释口;一身又白又嫩的玉肤,滑腻光洁;曲线优美的身材,浮凹毕现;丰腴的玉臂,肉感十足。
  
  高耸丰满的玉乳,恰似两座对峙的玉女峰,峰顶两颗鲜红色的乳头,如两粒鲜艳动人的珍珠;因两乳太高,所以双峰之间形成一道深深的峡谷,下面是一漫平川的光滑柔软的腹部;迷人的盈盈细腰,充满了女性的魅力,性感十足。
  
  春葱似的大腿,丰满柔嫩,粉妆玉琢;大腿根部的三角地带,毛茸茸的阴毛蓬松而微卷,有条不紊地排列在馒头似的小丘上,覆盖着一条鲜红的肉缝,肉缝中央一颗突出而红润的阴蒂,似一粒红宝石,点缀在这美丽的小穴上,整个小穴就彷佛滴了露水的桃花一样,美艳绝伦。

  何湘君浑身散发着处女特有的温馨迷人的芳香,丝丝缕缕地飘进奚凤啸的鼻孔,撩拨着奚凤啸的心弦,奚凤啸望着何湘君下身那美艳绝伦的小穴,低下头去,在她那充满了诱人魔力的小穴上舔弄起来,先舔那迷人的花瓣,继而用舌尖在她那又凸又涨的小阴蒂上轻轻地来回刮动着。

  何湘君被奚凤啸舔得兴奋难耐,轻轻地呻吟着,不停地抖动双腿,扭摆玉臀,一双手紧紧地抱住奚凤啸埋在她双腿之间的头不放:“啊……啊……嗯……啸弟……好痒呀……难受死了……别再折磨姐姐了……饶了姐吧……”

  此时的何湘君就如一只待宰的羔羊,不停地呻吟着、喑示着,使奚凤啸全身灼热发烫,欲火像激情素似的燃烧起来。奚凤啸压住了她,压在那美丽动人的胴体上,准备好好享受这未经人事的世外桃源,也让何湘君得到至高无上的快乐。

  此时何湘君的小穴,早已经不起欲火春情的刺激,「露水」似山间清泉,不时地向外涓涓流淌;两片湿润的花瓣也轻微地一张一合蠕动着,似乎想早日绽放;早已勃起的阴蒂更因为欲火的升腾、过度的兴奋而更加充血,显得那麽猩红,那麽突出,在淫水的润湿下,更显得鲜艳夺目,明媚动人。

  龟头顶上了她的小穴,可奚凤啸并不急於进去,只是在她的花瓣中间以及「红宝石」上来回摩擦,然後再向里轻进,可是何湘君被奚凤啸摩弄得兴奋不已,娇躯猛颤,阴户不自觉地拚命向上一顶,宝贝就在奚凤啸的下压和她的上挺双管齐下之际闯过了处女膜。

  “啊……”何湘君惨叫一声,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害羞,伸出玉手就握住了奚凤啸的宝贝,不放奚凤啸通行,连声娇呼:“好痛啊,啸弟快停下,别再动了,痛死姐姐了,好像被你弄裂了。”

  奚凤啸看着何湘君,只见她痛得眼角流出了泪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柳眉紧皱,樱唇轻颤,显得十分痛苦。奚凤啸赶紧按兵不动,轻吻她的耳垂、颈项、香唇,用舌舔去她脸上的泪水,用手轻抚她那敏感的乳头,过了好一会儿,她脸色又恢复了红润,紧皱的柳眉也舒展开来,奚凤啸感到她的小穴似乎向上轻顶了几下。

  “湘姐,现在怎麽样?”

  “现在不太痛了,你再干一下试试。”何湘君的玉唇伏在奚凤啸耳边,娇羞万状地轻语。她的手也松开了奚凤啸的宝贝,环抱着他的腰,似乎在暗示奚凤啸可以用力了。

  奚凤啸的宝贝因刚才插进她的阴道时,刚突破了处女膜就被她制止了行动,所以只弄进去了个大龟头,剩下的大部份都露在外面,被她掌握着,她的阴道口紧紧箍着奚凤啸的龟头後面的冠状沟,那种紧握的感觉,别有一番意味。现在,她终於放行了,於是,奚凤啸轻轻地把宝贝拉出来,在她的洞口磨了两下,又用力一挺,又粗又长的宝贝连根而没,全部插进了她的阴道中,这下弄得何湘君又皱起了眉头,频频呼痛。
  
  奚凤啸先把深插在她花心深处的宝贝轻轻地抽出来,再轻柔地、一步一停地、看着她的脸色反应、慢慢地插进去,终於,好不容易插到了底。这次,何湘君并没有太大的反应,於是奚凤啸就继续这样一来一回地轻动着。如此轻抽慢送了一会儿,何湘君连眉头都不皱了,奚凤啸知道她的疼痛已经过去了,但奚凤啸还是温柔地抽送着。

  过了一会,何湘君开始尝到甜头,领略到快乐了,淫水流得更多,呻吟声也舒服多了,并开始迎合起来,虽然是那麽的笨拙、生硬,却也给了奚凤啸莫大的鼓励。看着何湘君的媚态,奚凤啸再也控制不住了,开始大干了,每次都插进去都全插到底,再转动两下,磨着她的花心;每次抽出都全部抽出,并在阴蒂上摩擦两下,让她的小穴有虚虚实实的感觉,让她的小穴对性的美感持续不断。

  就这样不停地干了足有半个时辰,直干得何湘君舒服不已,荡哼连连,哼得好淫荡、好迷人。只见她柳腰款摆,玉足乱蹬,何湘君的表情真美极了,春情荡漾,满脸酡红,吐气如丝如兰,美目似睁还闭,令奚凤啸看得血脉贲张,心跳加速,自然更加卖力地干她。

  过了好大一会儿,何湘君一边浪哼,一边紧紧抱住奚凤啸,双腿高翘起来缠住奚凤啸的腿,臀部更用力地向上挺送,以配合奚凤啸的抽送:“啊……好美呀……快……用力……姐姐要泄了……啊……”何湘君猛顶几下,一阵痉挛,一股股的阴精从子宫口喷泄而出,喷洒在奚凤啸的龟头上,她整个人都瘫软了。
  
  奚凤啸却还没有满足,待她休息一会,又开始如狂风暴雨般地快速抽送,何湘君也疯狂地挺送着迎合着。一个在奋勇冲刺,至死方休。一个是婉转娇啼,忍痛迎合。不大一会儿,她就在一阵颤抖中泄了身。真弄不清她的小穴中到底有多少阴精,已经连泄了两次,这一次还泄得那麽多。
  
  那一阵阵的阴精猛喷在奚凤啸的龟头上,刺激得奚凤啸再也控制不住,一阵趐麻,一股股浓浓的精液像喷泉似地射进了姐的子宫中,浇在她的花心上,烫得她又是一阵颤抖,一阵呻吟。两人紧紧拥抱着,亲吻着,抚摸着,享受云雨过後的平静与温馨。
  
   
      
  半晌,何湘君始缓缓睁开双眸,一瞬不瞬的瞅著他,痴迷怜惜的轻伸玉手,缓缓为他梳拢著披散在额前的发丝。忽的,她感觉到窒息难耐,深深喘了口气儿,伸了伸脖子,想挪动一下儿身子,可是因为有奚凤啸压在她上面,怎麽都动不了,她无可奈何的轻轻推了推他,摇着他那宽涧的肩膀说道:“啸弟……你……”

  奚凤啸轻轻嗯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睛,喜悦而满足的瞅著她,深情的轻轻一吻,低声笑道:“湘姐……我……”

  何湘君玉面飞红,忙避开他的目光,吃力的抬了抬身子,轻轻说道:“啸弟……你……你压死我了……”奚凤啸歉然一笑,身子一翻,已从她身上滑落下来。何湘君这才松了口气儿,忙伸手抓过睡袍,遮住那紧要部位,闭上双眸,羞答答的不敢正眼看他。

  奚凤啸痴迷的望著她,手不停的轻拂著她那坚挺饱满的乳峰,良久,始深情的说道:“湘姐……我……我要……”

  何湘君眼睛睁得老大,目不转睛的瞪著他,虽然是创痛犹在,但却不忍拒绝他的要求,再说她也想重温一下儿那奇妙的新境界。她脸上一红,半天才难为情的低声对他说道:“好,我们休息一下儿再来……”

  奚凤啸抓紧她的双手,真挚诚恳的瞅著她,正容大声说道:“不,湘姐,我要娶你……”

  原来何湘君误会了他的意思,她越想,心里越觉得好笑,感动的看着他,安慰的一笑,心里甜甜的说道:“啸弟,我们已经是夫妻了……”

  奚凤啸打断她的话,一本正经的说道:“不,这样太委曲你了,我要明媒正娶,告诉所有的人,我有一个最美,最出色的新娘子,湘姐,我要你亲口答应我。”

  何湘君感激的点了点头,轻轻一叹,缓缓说道:“啸弟,夫唱妇随,只要你觉得快乐高兴,我什麽都可以答应,什麽都可以为你去做……”二人紧紧相拥,沉醉在浓情蜜意里。

  良久,何湘君轻轻瞟了他一眼,嗦喃说道:“啸弟,现在我已经是你的人了,如果日後你负了我,那我可是只有……死路一条……”

  奚凤啸右手疾伸,轻轻掩住她的嘴上,不准她再说下去,接著高举右手,正容说道:“在天愿为比翼乌,在地愿为连理枝,我奚凤啸愿和何湘君,生生世世结为夫妻:水浴爱河,白头到老,我若心口不一,日後负她,天地不佑,身遭惨死,万却不复,有如此杯。”就听「啪」的一声轻响,奚凤啸已将白玉酒杯捏得粉碎了。

  何湘君含情默默的看了他一眼,轻轻笑道:“你也真是的,好好儿的发那一门子誓嘛。我的好啸弟,湘姐信了行吧。”

  奚凤啸痴迷的瞅着她,轻轻一叹,喃喃说道:“湘姐,我说了你也许不信,自从被你救了之後,我一直把你当做我心目中的女神,日思夜想,寝食难安,就连睡梦中都无法忘记你。苍天见怜,美梦成真,湘姐,我不能没有你,没有你我会活不下去,湘姐我要你答应永远爱我,永远不要离开我。”
  
  何湘君连连点头,泪水涟涟,泣不成声。奚凤啸也泪眼相对,低低饮泣。这不是哭,是喜极而泣。片刻何湘君伸手替他擦乾泪水,笑着说道:“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好好儿的哭个什么劲儿?你放心,我是跟定你了,你想赶都赶不走我。”

  奚凤啸破涕为笑,紧紧抓住她的玉手,傻傻的瞪着她,喃喃说道:“幸福来得大突然了,我有点儿承受不住,湘姐,这不是梦吧?”

  “别说了……别说了……”何湘君边说,一头钻进他的怀里,二人情深意浓,紧紧相拥,亲热温存起来。

  蓦地何湘君微微一怔,她感觉到有什麽东西在她大腿根儿上顶了一下儿,伸手一摸,奚凤啸的脸上立刻红了起来。她发现搂紧她的奚凤啸,又有了需要的现象,她胯间的那根小肉棍儿,硬得像铁棒槌似的,又粗,又长,又壮,一翘一翘的,好不惊人。

  何湘君玉面飞红,右手食指轻轻在自己面颊上划着羞他,斜睨了他一眼,媚惑的说道:“羞羞脸……”

  奚凤啸再也顾不得说话,迫不及待的将她平放在床上,伸手拍著她那白滑滑的大腿,腾身而上。有了前次的经验,他们俩都已驾轻就熟。从轻微的疼痛中上享受到上天赐给人类最原始的欢乐,於是,他们开始尽倩狂嬉。刹那之间,室内已响起阵阵喘息呻吟声,夹杂男女交合的秽语春声,狂野,放肆,愈演愈烈,不绝於耳。

  一个是年轻力壮,初尝禁果,贪得无厌,舍生忘死,疾刺猛冲,形同疯狂。一个是婉转承欢,渐入隹境,媚态横生,抵死缠绵,龙鱼曼衍,锲而不舍。此刻温文儒雅的奚凤啸已不再是罗香惜玉,像饴狼似的,完全失去了人性,狂野尽情的在蹂躏肆虐何湘君。何湘君的门户大开,正方便奚凤啸长驱直入,直捣黄龙,英雄用武,尽情发挥。

  奚凤啸除了他跨间的宝贝在勇往直前,冲刺奋战之外,他的口,手,脚,都在动作,就连舌头和牙齿也没闲着。二人舍死忘生,各展所长,盘肠大战。欲仙欲死,抵死缠绵,龙鱼曼衍,欲吐还茹,尽情享受这美妙的人生。

  何湘君轻轻抚弄着他披散的头发,擦拭著他脸上的汗珠,她出神的望著趴在他身上疾冲猛刺,直捣花心的男人。他是那麽年轻,那麽英俊,那麽强壮,他不但深深爱著她,而且受得很深很深,也很真。她也深深的爱着他,可以为他生,也可以为他死。

  既然已经是夫妻了,那还有什麽好顾忌的?那还有什麽好害羞的?尽情狂嬉,尽情享受着青春的欢乐和美妙的人生吧。一念至此,何湘君放荡起来,使出浑身解数,因此,她的「心花」开了。同时奚凤啸的勇猛,不但渐渐引起了何湘君的兴致,也推动起她的欲念了,因而她的欲焰突炽,於是她不再装作被征服者的样子。

  何湘君开始反抗了,就像一匹没有鞍缰的野马,狂抖猛掀,颠簸腾跃,缓转疾施,她要把征服者,毫不留情的掀翻下来。一个是年轻力壮,勇猛善战,一个是天赋异禀,善於驰骋,他们开始短兵相接了,野兽般的蹂躏对方。何湘君的「心花」朵朵开了,那是谢了再开的。

  奚凤啸和何湘君终於从淋漓酣畅欢乐的高潮上,滑落下来,彼此仍牢牢紧抱著,不停的狂喘吁吁,放肆的狂摆嘶吼。眉梢眼角儿,那一股比酒更浓的春倩,仍然散不掉,化不开,烛影摇红,一片寂静。奚凤啸和何湘君没有沐浴,也没有穿衣服,他们大概是太疲倦了,赤身裸体,紧紧相拥,就这样酣然入睡了。那白净的被单上,却留下一片斑斑处女落红。
  
   
  
  日上三竿,何湘君和奚凤啸相拥醒来,奚凤啸亲吻着怀中的人儿,柔声道:“湘姐,昨晚舒服吗?”  
  
  “好啸弟,姐姐舒服极了,你干得姐姐美死了。”何湘君温柔地吻着奚凤啸,突然又有些娇嗔道:“昨天你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大胆?”
  
  奚凤啸柔声道:“湘姐,你也知道,我一直视你为天人,生怕唐突了你,但是湘姐你给了我无比的勇气。”
  
  何湘君讶然道:“怎么我给你了勇气?”
  
  奚凤啸赧然道:“湘姐怎么也不相信小弟与陆曼玲之间是清白的,小弟只觉彷徨无措,只觉堕入冰窟之中,就在此时,脑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想一亲芳泽。当时只想,若能如愿,死亦无憾,所以就不由自主地那么做了。如果不是湘姐步步紧逼,小弟也不会如此大胆,所以是湘姐给了我勇气。”
  
  何湘君娇嗔道:“你呀,虽然很讨女孩子喜欢,但是一点也不懂女孩子的心理。”
  
  奚凤啸笑道:“那就请姐姐不吝指教。”
  
  何湘君赧然道:“女孩子如果对你有心,她并不需要你对她恭恭敬敬,她需要的是亲近,这样她才会心安理得。就像姐姐一样,老是觉得你若即若离,心中总是患得患失,这种滋味你是不会明白的。”
  
  奚凤啸赧然道:“如此说来,是小弟不好。”
  
  何湘君娇靥绽笑,低声道:“你知道就好,陆曼玲现在的心境,可想而知。”
  
  奚凤啸赧然道:“湘姐,你怎么又说到她了?”
  
  何湘君娇笑道:“啸弟,你放心,姐姐再也不会吃她的醋了,姐姐甚至还鼓励你去接近她。”
  
  奚凤啸惊诧道:“湘姐,你这是……”
  
  何湘君亲了她一下,赧然道:“女子善妒,姐姐也不能免俗,但是那是以前,现在不同了。”
  
  奚凤啸还是不解道:“什么不同?”
  
  何湘君赧然道:“以前姐姐是担心你舍弃了姐姐,而投向别的女人,但是现在姐姐已经是你的妻子了,任何人也不能从我这儿抢走你。姐姐并不是容不得别人,只是不能容忍你舍弃姐姐,你明白了吗?所以姐姐现在并不阻拦你去接近其他女孩子,唯一的要求是你不能丢下姐姐。”
  
  “湘姐,你太好了,但是小弟有你已经足够了,不敢再作非分之想。”这倒是奚凤啸的心里话。
  
  何湘君满意地笑道:“我是很认真地,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最擅风鉴,你命宫多魔,主患阴人,而且不在少数。你只有顺势而为,才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不可逆天而为。就拿陆曼玲来说,如果她得不到你的爱,她必定会走极端,到时候江湖上又要掀起一场浩劫。其实我跟她存在同样的想法,只是我这个想法永远也不会付诸行动,除非你丢下我,再不要我了。”
  
  “湘姐姐,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永远都会爱你。”奚凤啸凝视着她,何湘君也凝视着他,她的目光是那麽的实在,那麽的笃定,此时的何湘君怜爱地看着奚凤啸,目光中充满了安祥、慈爱、柔情和关怀,宛如一个娴淑温良的好妻子,又如一个慈祥和蔼的好母亲。

  奚凤啸感动地抱紧了她,轻吻她的秀发,嗅着那处女的芬郁和阵阵的肉香,两人又胶合在一起,紧紧地拥吻着,两人用身体诉说着心灵的共鸣,两人不仅在肉体上相互拥有,而且在精神上,在心灵深处也共同相互拥有。

“好一对痴男怨女。”春梅忽翩若惊鸿般疾闪入来,她昨夜偷听一夜,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娇靥泛红,不敢正视奚凤啸,只是斜睨了他一眼,然后望着何湘君道:“恭喜小姐。”

  何湘君羞得面红耳赤,急欲披衣起身,春梅忙按住她的娇躯,柔声道:“小姐,你别乱动,让我来服侍你吧。”
  
   
  
  吃过中饭,奚凤啸和何湘君窝在屋中,因何湘君初次破身,浑身不自在,奚凤啸自然百般抚慰,一双爱侣,情话喁喁,相拥亲吻,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傍晚,春梅来请两人去吃晚饭。  
  
  何湘君有些鬓乱钗横,于是对春梅道:“啸弟你先随春梅至饭堂,我尚须理妆,稍时就来。”
  
  春梅低笑一声,道:“公子请随我来。”
  
  何湘君被她笑得满脸通红,低声娇叱道:“死丫头,笑什么,快去。”
  
  奚凤啸也是玉面微红,他随着春梅步入门外,方走出三步,他耳力敏锐,忽闻何湘君房内一个落足微声,心知有异,忙戴上面具,示意春梅留着不动,反身掠入房内。抬目望去,只见一个蒙面瘦小老者,手臂持长,乌巾中射出两道冷电眼神注视着何湘君,正是那在龙泉驿源远客栈重伤何湘君的老贼。

  何湘君知蒙面老者武功已臻化境,暗自运功戒备,数日来她虽武功大有进晓,权衡之下,还是力有不敌,老贼掠入时,本当出声呼唤奚凤啸,又恐老贼猝施毒手,反为弄巧成拙,此时一见奚凤啸转回室中,不禁心下略宽。

  蒙面老贼如同未曾目睹奚凤啸模样,横身踱步,道:“何姑娘别来无恙?”

  “你究竟是何来历,欲有何求?”

  蒙面老者阴阴一笑道:“还是有一句老话,老朽请姑娘同行会晤一人,那时老朽来历姑娘自然明白。”

  何湘君冷笑道:“那人是准?”

  “自然是姑娘极愿一见之人。”

  “我不允又待如何?”

  “只怕姑娘比次无法幸免。”

  奚凤啸不禁怒哼一声,身形甫待移动,只听蒙面老者大喝道:“站住。”声震如雷,屋瓦震撼,尘落如雨。蒙面老者喝时左掌飞拍而出,掌影指锋罩袭何湘君而去,诡奥无比。奚凤啸闻得喝声入耳,不但未曾慑住,反疾如流星射出,两指一骈,点向蒙面老者身后「精促」穴道。

  蒙面老者自恃玄功护体,心正暗笑:“你这是找死。”蓦感奚凤啸指风如剑,触肤如割,不禁大骇,知容指力点上,轻则功力全废,重则殒命,掌势已罩及何湘君,顾自要紧,硬撤右臂,步法奇幻挪开两步,右掌趁势横挥了出去。

  谁知奚凤啸指式如同附骨之蛆般紧迫攻来,一缕如刃暗劲竟戮向蒙面老者掌心。招式之快,奇诡旷绝,蒙面老者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右掌回撤,左手倏攻,电掣雷奔攻出了五招。蒙面老者料不到奚凤啸却是生平最为辣手劲敌,知一时托大错失良机,不禁怒火高涌,施展辛辣奇奥手法拆解逼攻。

  两人均是一身奇学,敌手猛拚,所展招式无一不是罕见罕睹的奇招。蒙面老者姜老弥辣,火候纯青,奚凤啸有九次差点伤在蒙面老者手下,幸奚凤啸应变奇快,招式怪异才能化险如夷。何湘君退至壁角,凝注双方殊死恶拚,担忧奚凤啸不敌,两人招式势若奔雷,身法奇快,不容旁人有插手余隙,她猛一横心,暗道:“啸弟若呈败象,自己即犯险一击出手,最多两败俱伤。”

  奚凤啸此时已知对方功力火候无不强过自己,更发现对方武学博杂异常,除各大门派不传之秘外,尚有罕凶奇奥迅快的手法。于是,他一面运掌抢攻,一面默记对方武功变化,忖思拆解之策。足足苦斗了一盏茶时分,奚凤啸只觉胸头气血逆翻,知耗真力太过,暗道:“若不取险,必丧命在老贼掌下。”手法疾变,展露出三元秘笈内「颠倒阴阳手法」,「混沌初开」,「天周逆运」,三招快攻。

  果然,蒙面老者被逼得手忙脚乱,冷哼一声,仰腰疾射出窗外而去。奚凤啸如影随形射出,身在半空,目睹蒙面老者身形堪欲占地,右手急挽肩后碧虹剑脱手掷出。他用出剑术绝乘驭手法,存心制蒙面老者死命,以除后患。

  蒙面老者目睹一道碧虹剑,挟着森森剑气惊天袭下,不禁胆寒,右足沾地身躯往外—滚,虽幸免剑下丧身之罹,但剑芒余威扰扫过左股?划开—道三分深浅的口子,血涌如注。这蒙面老者虽在危中,但仍临危不乱,发觉奚凤啸乃是掷剑而出,他不信奚凤啸身负驭剑绝乘武学,认为奚凤啸犯险一试,遂身形疾翻,右臂疾探,五指如电向碧虹剑攫去。

  那知碧虹剑就在他五指堪堪抓及时,忽发呈溜翠蛇般滑出他那五指之下,望回飞去,重又握在奚凤啸手中。蒙面老者不觉心神猛震,一鹤冲天拔起五丈高下,身形一平,穿空遁去。
  
  此时何湘君已掠出窗外,见状心中大喜,但转目望去,不由花容失色。原来奚凤啸握住碧虹剑后,忽感头目一阵晕眩,面色苍白如纸,身形摇了两摇,张嘴喷出一口鲜血,仰面倒地。何湘君忙颤声惊呼道:“啸弟,醒醒……”一连数声,奚凤啸仍昏晕未曾醒来,何湘君急得连呼春梅。

  春梅身如惊鸿掠出庵来,急沉落地,见状面色大变,道:“老贼逃走了么?奚公子伤势如何?”

  何湘君道:“春梅,你快帮我扶起啸弟回屋施救。”两女小心翼翼抬起奚凤啸走入庵去,将奚凤啸平摆在榻上。

  何湘君纤指一扶奚凤啸脉象,不禁花容失色,泪珠盈眶,道:“看来,非「雪参丹」不可了。”

  “什么?”春梅诧道:“雪参丹对小姐成败甚大,再说奚公子闻知定负疚终生,婢子之见,奚公子只是真元耗损过巨,气血逆窜岔入经脉,小姐用「度气回元」,及推拿手法将逆气导归主经使之醒转,奚公子必有自救之策。”

  春梅接着道:“事不宜迟,此地不可久留,以防万一老贼卷土重来,婢子发现此庵之东,有一深邃涧谷,谷底隐藏一座洞穴,不如借此暂栖。”何湘君也不多言,抱起奚凤啸随着春梅往庵外飞掠而去。

  她们一走,果然蒙面老者重来庵内,发现地面留下一滩血迹,犹豫一下,又扑入庵中。突然,一声惊天大震响起,尼庵震得四分五裂,沙石扬空弥漫中冒起一条身形,穿空飞去,转瞬即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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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父子成仇 所为何来

 

  奚凤啸悠悠醒转,发现自身睡在一间长广不及二丈的石室中,壁角燃着一支红烛,身旁置放碧虹剑。他陡然惊觉自身被脱得赤裸裸一丝不挂,口内余芬尚存,忖思前情,他不知为何人救起搬来此洞,莫非湘姐及春梅遭了毒手,不禁「啊呀」惊呼出声。

  只闻石室外传来春梅娇脆语声道:“奚公子,醒过来了么?倘有什么不适之处,请公子运功自疗。”

  奚凤啸诧道:“在下为何人解救?”

  “自然是小姐了。”春梅说时不由响起一串媚人悦耳娇笑,接道:“公子损耗真元太巨,气血岔入经络,小姐用「气度回元」及推拿穴道手法才使公子回醒,再点了睡穴,让公子睡上一会。”

  奚凤啸不感叹道:“湘姐对在下恩重如山,杀身难报,春梅姐姐,有劳将在下衣履掷入,容在下出外拜谢姐姐。”心情激荡,难于抑引。

  春梅笑道:“小姐将衣裤洗濯干净,现在洞外吹干,公子稍安勿躁。”

  奚凤啸只得按下烦乱的心绪,提聚丹田真气搜宫过穴,一面忖思蒙面老者武功来历,暗中研究他那诡粤博杂的手法。他一逼运真元,才知内伤甚重,方才驭剑飞出之际,因情急使力太猛,以致脏腑离位,不由叹息道:“湘姐为我施救,将脏腑复位,此手法极难,稍一不慎,必残废终身,真难为了湘姐。”最难消受美人恩,使他心神不宁,不禁问道:“春梅姐姐,天到什么时分?”

  春梅答道:“二更已尽,洞外好皎洁的月色。”

  奚凤啸叹息一声道:“长夜漫漫何时旦,姐姐可否进来告知方才在下受伤情形。”

  春梅嗔道:“奚公子,你……坏死啦。”

  奚凤啸诧道:“我坏……为什么?”猛然省悟自己一丝不挂,不禁失笑出声,道:“在下一时忘怀,望姐姐海涵。”洞外传来一串银铃笑声。

  奚凤啸又跌入一片沉思中,从蒙面老者武功路数研讨,突然脑中灵光一闪,面现惊愕之色,喃喃自语道:“真非是他……”突然洞外飞入一团黑物,奚凤啸不禁一怔,猿臂疾探,一把抓住,着手软绵绵地,正是自己衣履。

  只听春梅道:“快穿好衣履,婢子领公子去见小姐。”

  奚凤啸着好衣衫,翩翩出洞,天色已显蒙蒙曙光,只见春梅立于洞外,娇羞不胜斜睨了自己一眼,微垂螓首,媚笑道:“小姐在谷上等你,立即动身吧。”

  两人先后跃上岩,登上谷顶,朝阳方升,放出万道金霞,只见何湘君背立在一块山石上,穿着一袭白色罗衣,晨风悠悠,拂动衣袂,满头秀发飘扬。奚凤啸轻轻唤一声:“湘姐。”
  
  何湘君慢慢回过身来,朝阳映着她那绝尘面庞上,越显得风华高贵,绝尘脱俗,令人自惭形秽。她一见奚凤啸不禁玉靥上泛起两朵玫瑰红晕,嫣然一笑道:“啸弟,你好些了么?”

  奚凤啸一揖至地,道:“如非湘姐施救,小弟必含恨九泉,此恩此德,杀身难报。”

  突听春梅娇笑道:“只要公子日后不拂逆我家小姐心意,那就算报答了。”

  何湘君瞪了春梅一眼,忍不住泛上嫣然笑意,柔声道:“你别谢我,昨晚如非春梅在旁相助,不会如此得心应手……”

  春梅不禁飞红上靥,嗔道:“小姐……”

  何湘君微微一笑道:“其实如非你舍命相救,我怎能留得命在,又怎可现在睹面相晤,理该我谢你才是。”
  
  春梅笑道:“你们互相还谢来谢去,还真是相敬如宾。”
  
  “死丫头,又嚼舌根。”何湘君说着纤手—拂微乱鬓发,幽幽出声长叹道:“这蒙面老者屡次胁迫我去见一人,不知何居心?”

  奚凤啸略—沉吟道:“在下臆测,他胁迫湘姐同行面晤一人,此人必为湘姐极熟稔相识,蒙面老贼说不定与令尊失踪有着莫大的关连。”

  何湘君闻言不禁一怔,只觉奚凤啸所说极有道理,不禁暗然叹息道:“我怎么没有想到这点,屡误良机,我应该与蒙面老贼同往一视究竟,谅老贼也不敢把我怎样。”

  奚凤啸摇首道:“此如无异羊送虎口,湘姐切勿冒险一试,小弟已瞧出老贼来历,只待证实而已。”

  “什么?”何湘君惊诧道:“老贼是谁?”

  奚凤啸低声在何湘君耳边说出了三个字,何湘君不能置信道:“会是他?”
  
  奚凤啸道:“五年前小弟在庞府中似曾见有人显露老贼相类武功,但无论如何小弟要去过庞府才能证实,意欲立即起程,快则二十日,迟则一个月,小弟必赶回,说不定可探出令尊生死之谜。”
  
  何湘君望望夜色道:“急也不在这几个时辰,你明早再走如何?”满脸都是期盼之色。
  
  奚凤啸不忍拂逆佳人心意,于是点头道:“好吧,我明天一早再走。”于是和何湘君走进一间石室,春梅则进入另一间石室休息。
  
  两人已经有过亲蜜关系,再无顾忌,奚凤啸将何湘君揽入怀中,尽情的亲吻着,怀拥佳人,肤凝脂香,奚凤啸自然地起了反应,与他紧紧拥在一起的何湘君自然也感受到了。她气喘吁吁地将奚凤啸推开道:“你又不老实了。”
  
  奚凤啸笑着道:“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何湘君娇靥泛红,低声道:“我下面还痛得紧呢。”
  
  奚凤啸虽然有些失望,但是他当然不会不顾惜何湘君的身体,于是低声笑道:“这也没关系,我又没说非要做不可。”
  
  何湘君斜睨了他的下身一眼道:“你憋着不难受吗?”
  
  奚凤啸赧然道:“不用管他,一会就没事了。”
  
  何湘君「噗哧」一声娇笑道:“看你那样,我跟你逗着完呢,你放心,保管让你心满意足。”
  
  奚凤啸讶然道:“湘姐,你没事?”
  
  何湘君伸出兰花指,点了他一下额头道:“看你平时挺精明的,怎么在女孩子面前就这么糊涂透顶?”
  
  奚凤啸更加糊涂,莫名其妙道:“湘姐,你把我弄糊涂了。”
  
  何湘君娇笑道:“还是糊涂点好,要不然,还不知有多少女孩子为你伤心。”说着,向奚凤啸伮伮嘴,低声道:“快去,今晚让她陪你。”她指的是春梅住的石室。
  
  奚凤啸讶然道:“春梅?”
  
  何湘君低声解释道:“春梅和我情如姐妹,我舍不得让她嫁给别人。当然更重要的是她对你早就有情,只是自卑于自己的婢女身份。刚才她又不避嫌疑,和我一起施救,你想想,你赤身裸体的,要一个女孩子坦然面对,除非她对你有情,否则怎能做到。你没看到她刚才看见我们一起进来的时候,她的情绪有些低落,她是在黯然神伤。你现在就进去,温柔一点,主动一点,她有自卑心理,你就要放开手脚,知道吗?否则,她以后只怕日日伤神,意志消沉,你难道忍心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吗?”说着,不待奚凤啸分辩,接着声色俱厉道:“如果你不处理好这件事情,我就跟你一刀两断。”说着,将奚凤啸推进春梅主的石室中。
  
   
  
  春梅的石室内没有点蜡烛,只有皎洁的月光照进来。春梅眼看奚凤啸和何湘君手牵手的走进隔壁的石室,不由心中黯然。她自小就卖身在萧家,自小就做何湘君的丫鬟婢女,一起生活一起练功,一起长大。

  何湘君没有任何兄弟姊妹,母亲早死,父亲又要处理繁忙的事务,所以何湘君就把春梅当成了亲姊妹,表面上是主仆,私底下根本就不分彼此,无话不谈,情同手足。甚麽好东西,何湘君都跟她分享,好吃的点心菜肴、漂亮的珍宝首饰,甚至无上的武功,她都有机会与何湘君共同享受。
  
  一次偶然的机遇,何湘君救了奚凤啸,从此就结下了不解之缘。如今的奚凤啸,不但武功超凡,人品更是俊逸,简直比任何珍宝更要珍贵。这麽宝贝的珍宝,何湘君是小姐,她能享受,自然是没有话说。自己虽然早就情根深重,但谁让自己只是个婢女,只有望洋兴叹,岂不悲乎?

  而且这种事是要男女双方两情相悦,而不是一厢情愿的事。这种事是要情投意合,水到渠成,自然成就的好事。看着何湘君、奚凤啸出双入对的样子,春梅既为何湘君高兴,也为自己伤神。此刻自己躺在石床上,耳朵却竖起来了,她猜想此刻两人一定又是在轻怜蜜爱。想起昨晚自己偷偷瞧见的羞人情景,她恨不得女主角不是何湘君,而是自己。

  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她却听到奚凤啸进来的声音,她心中一慌,不知该如何启齿。她感觉到奚凤啸走近了床前,轻声唤道:“春梅姐姐。”春梅心中一惊,不敢吭声,只得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

  奚凤啸伸手轻轻地摇她的肩膀,唤道:“春梅,春梅。”春梅仍是不动,似乎是睡着了,但是奚凤啸自然明白春梅是在装睡。
  
  皎洁的月光下,照得半裸的春梅漂亮极了:弯弯的柳眉,水灵灵的丹凤眼,红润润的樱桃口,明眸皓齿,冰肌雪肤,显得高贵雅丽,风姿万千;露在小衣外面的圆润的胳膊和丰满的玉腿,散发出迫人的青春活力;高高耸起的玉乳,似乎受不了那件肚兜的束缚而要破衣而出似的;阴户虽然被亵裤紧紧包住,却也肥满得像座小山丘。

  奚凤啸的目光又回到她脸上,却发觉她娇嫩的脸颊上有隐隐泪痕。皎洁的月光之下,照得春梅的皮肤晶莹如玉,隐隐泪痕现出无限的委曲,使人一见犹怜,奚凤啸忍不住地低头在她的脸上吻了下去,舔去她潮湿的眼睛,舔去她的泪痕。

  春梅轻轻地颤抖了一下,她的唇间呼出如兰似麝的芬芳气息,那是纯洁处女的芳香,竟而引诱得奚凤啸的嘴唇,从她的脸颊,吻到了她的香唇。春梅的双手,不知何时已搭在他的背上。奚凤啸心中暗笑,移开嘴唇,轻声笑道:“姐姐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春梅睁开眼睛,低声娇嗔道:“为什么要说话呢?这样不是很好吗?”
  
  奚凤啸放开她点亮蜡烛的,走过去点亮蜡烛,然后转头道:“做这种事情,是需要两人全身心投入的,如果姐姐一味装睡的话,那岂不是没什么意思?”看着春梅娇嫩的身躯,奚凤啸裤裆底下的宝贝迅速地暴涨起来,将裤子高高顶起,像支了一顶帐篷,春梅娇羞地看着奚凤啸那里,脸羞得通红,看上去越发动人。
  
  奚凤啸走过去揽着她的柳腰,稍一用力,整个人便倒进了奚凤啸的怀里,她挣扎了两下,奚凤啸却搂得更紧,并低下头去,看着她那美丽动人的脸庞、吹弹可破的雪肤,红得像三月里盛开的杜鹃,可爱死了。春梅温柔地躺在奚凤啸怀中,不再挣扎,只是默默地、柔顺地凝视着奚凤啸。

  “春梅姐,你真美。”奚凤啸喃喃着,慢慢地低下了头,春梅闭上眼,静静地迎接奚凤啸的亲吻。越来越近,两张嘴唇终於胶合在一起了。就像一股电流,侵袭了奚凤啸,也侵袭了她,奚凤啸吻得好狂热、好缠绵,春梅也抱紧了奚凤啸。
  
  奚凤啸想把舌尖探进她口中,谁知她闭着嘴并不合作,奚凤啸转而过去吻着她的耳垂,在她耳边低声说:“好姐姐,你就给弟弟吧。”

  春梅睁大了漂亮的眼睛,不解地问:“公子,什麽给你呀?”

  奚凤啸低声笑道:“就是你的香舌呀,好姐姐,让弟弟尝尝嘛。”春梅满脸娇羞,奚凤啸又吻了上去,这次春梅不再闭着嘴了,奚凤啸的舌头轻易地伸了进去,吮着她的香舌吻了起来。

  一边亲吻,奚凤啸的手爬上了春梅那神圣的乳峰,温柔地抚摸起来,春梅好像触电似的,全身不由自主地开始抖动,并哼出小声呻吟。又摸了一会儿,她渐渐地浑身酥软了。奚凤啸抱起她的娇躯,她微闭星眸,柔若无骨似地瘫软在奚凤啸怀里。

  奚凤啸把春梅放在石床上,轻吻着她那裸露的玉肩,肚兜的带子一松,整个滑了下来,雪白、柔软、喷香的胸脯上嵌着两个圆鼓鼓的乳房,红润诱人,奚凤啸一头埋在高挺的玉乳上,口含着一个乳头,又吸又吮,右手抓住另一个乳房,轻捏那敏感的蓓蕾,只一会儿工夫,春梅的乳头就挺立勃起了,乳赞煞镄ゲ扩散了。

  奚凤啸左手顺着她的胸腹摸下去,她的小裤头很紧,手插不进去,只好在外面抚摸,她的阴户十分饱满温暖,像出笼不久的小馒头似的。奚凤啸感到她的裤头已被润湿了,分明已经动情,於是奚凤啸不再犹豫,把手从侧面硬伸进裤头中,在她的阴户上轻轻抚摸,她的淫水早已慢慢涌出,弄湿了奚凤啸的手。
  
  春梅被奚凤啸摸得双颊生春,乳房急剧起伏,一种麻酥酥的快感从两腿之间油然而生,双手抱紧奚凤啸的头,用力地按在她的双乳之间。奚凤啸脱下了她的裤头,春梅已是一丝不挂了,赤裸裸的玉体仰躺在床上,奚凤啸的目光在这美妙的胴体上尽情扫描。
  
  只见春梅那凝脂般的玉体,晶莹剔透,曲线玲珑,犹如一尊粉雕玉琢的维纳斯卧像。洁白如玉的皮肤,光滑细腻;艳若桃李的面容,娇媚迷人;富有弹性的豪乳,圆润挺拔;修长丰满的大腿,肉色晶莹;两腿之间的阴户高高隆起,像座小山包,浓密的阴毛覆盖着朱砂似的阴唇,非常悦目,那条阴缝如牡丹盛开,微显濡湿,艳丽无匹。

  “春梅姐,你可真美呀。”看着春梅这散发着迫人青春活力的美妙胴体,奚凤啸不由得发出由衷的赞叹。
  
  奚凤啸伏下身去,先轻轻地吻了吻她的柔唇,然後是眼睛、鼻子、耳垂、脖项,接着又吻上了她那挺拔如峰的玉乳,又由峰顶一路吻下去,乳沟、小腹,直到她那高高隆起的阴阜。奚凤啸轻轻地吻上去,春梅如遭电击,战栗着挺起了腰肢。

  奚凤啸轻舔她的阴毛,然後是阴唇,接着分开阴唇,舌头轻轻舔了舔她那粒饱满红润的阴核,这下弄得她浑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开始喘息起来。奚凤啸用牙轻嗑着她的阴核,舌头顶着阴核头尽情地蠕动,接着奚凤啸又用舌尖在她的整个阴缝中用力地来回刮动,刺激着她的小阴唇内壁和阴核及阴道口。她被奚凤啸挑逗得娇躯不住抖动扭曲,酥胸急剧起伏,满脸腥红,喘息不已。

  奚凤啸双手分开她那娇艳的花瓣,舌尖顶着她那狭小无比的桃源洞口就往里伸,才刚刚伸进一点,姐就气若游丝地轻声道:“不要……公子……哦……不要这样……”春梅口中虽然如此说,却把粉臀上挺,以方便奚凤啸的行动。

  奚凤啸的舌在她的三角区不住地打转,过了一会儿,春梅的淫水流得更多了,双腿也不住地并紧又岔开,娇躯也剧烈地扭曲着。奚凤啸也觉得有些难受,迅速地脱去衣裤,露出了胯下的庞然大物。
  
  “哇,好大呀,我怕……”春梅惊呼着。

  “别怕,弟弟会很温柔的。”奚凤啸拉着她的手,让她去感受大宝贝所发出的青春热力。春梅娇羞地摸了一下,马上把手拿开了,可是又慢慢地把手伸了过去,终於触到了奚凤啸的宝贝,奚凤啸怕她再次松手,就用自己的手去帮忙,圈住她的手握住宝贝,而自己的手握在她的手外面,上下滑动,带动她的手去上下滑动着。
    
  春梅先是被奚凤啸这一招弄得不好意思,但不大一会儿就已恢复了她温柔体贴的本性,白了奚凤啸一眼,嗔道:“松手,我自己会来。”

  奚凤啸奉命松开了手,春梅开始自己摸索,先是轻碰,轻抚,轻捏,最後终於不再怕羞,玉手一圈,握住了宝贝,上下套动,不停地抚摸起来。不大一会儿,就把宝贝弄得更粗更长更大了,春梅忙放开手。奚凤啸温柔地把她放倒在床上,慢慢地压了上去。
  
  奚凤啸轻揉她那浑圆的玉乳,吸吮她那粉红的乳头,抚摸她那隆起的阴户,一会儿工夫,那丰满的乳房就更有弹性,也更涨大了,春梅受不了啦,浑身发烫,欲拒无力,在沉迷中低声哼着:“嗯……公子……”

  奚凤啸挺着坚硬的宝贝,慢慢地靠近了玉门。那两片丰隆的阴唇,掩映着红嫩的阴蒂,玉户中充满玉色的津液。奚凤啸用龟头在她的阴蒂上缓缓摩擦,弄得她全身颤抖,轻咬奚凤啸的肩头。这是一朵含苞未放的鲜花,让人不忍摧残,奚凤啸万分怜惜地轻柔地将宝贝往里徐徐挺送,她蛾眉紧蹙,银牙错咬,似痛苦万状。

  “公子,好痛呀。”

  “春梅姐,第一次都是会痛的,把腿用力分开会好点。”春梅依言慢慢挪动玉腿,阴胯也随之分开,奚凤啸又往里挺进,感到龟头前似有什麽东西挡道,不让奚凤啸的宝贝进去享受,这挡道的一定就是春梅那宝贵的处女膜了。奚凤啸心想长痛不如短痛,就用力一挺,宝贝全根而没,龟头一下子顶进了她的子宫。

  春梅「啊」地一声惨叫,娇呼连连:“啊,好痛呀,不要动,公子,好像裂开了,痛死我了。”她那美丽的丹凤眼中流出了晶莹的泪珠。奚凤啸急忙按兵不动,不住地亲吻她、抚摸她、刺激她,终於她不再叫痛了。

  “现在感觉怎麽样了,春梅姐姐?”

  “公子,现在不太痛了,刚才差点没把我给痛死。”奚凤啸轻轻地抽送着,春梅低低地呻吟着。

  “春梅姐姐,舒服吗?”

  “嗯,舒服。”春梅娇羞地说,又白了奚凤啸一眼:“公子,你坏死了。”

  “慢慢你会更痛快的,那时候你就不说我坏了。”奚凤啸知道春梅已经不再疼痛了,便发挥雄风,毫无顾忌地抽送起来。春梅的阴道生的很浅而且角度向上,抽送起来并不吃力,每次都能顶着她的花心,直至子宫,阴道尤其狭窄,紧紧地套着奚凤啸的宝贝,柔软的阴壁肉把宝贝摩擦得麻趐趐的,有无上的快感。

  “好了吧,公子,我全身都被你揉散了。”春梅娇喘吁吁,吐气如兰,星眸散发出柔和的光,阴精一次次地泄出,灼烫着奚凤啸的龟头,传布奚凤啸的全身,使奚凤啸有飘飘欲仙的感觉。情欲如潮汐起伏,风雨去了又来,来了又去,一阵阵的高潮把两个肉体融化在一起。

  “公子,行了吧?我不行了。”春梅在奚凤啸耳边呢喃着,确实初开苞的她,已经被奚凤啸弄得大泄了好几次了,确实不行了。

  四片嘴唇又一次胶着在一起,臂儿相拥,腿儿相缠,她的阴户紧紧地夹住奚凤啸的龟头,奚凤啸再也忍不住,一股阳精如海潮排山而出,射进她的花心深处,全身都觉得飘了起来,有如一叶浮萍,随波而去,她也一阵痉挛,有一股难以形容的快意。
  
   

  奚凤啸趴伏在她身上,紧紧地搂着她、亲吻着她,她也回吻着奚凤啸,俩人抱在一起,享受着高潮过後的那种馀温未尽的快感。春梅温柔的抚着奚凤啸的发际,吻着奚凤啸的腮颊。奚凤啸懒洋洋地从她的玉体上滑下来,她坐起身子,用一袭白绢擦拭着下身,一片处女红散泄在石床上,腥红点点,落英缤纷,使人又爱又怜。

  “看这像什麽?都是你害的。”春梅娇嗔着,她那娇嫩的阴唇又红又肿,当她擦拭时,频频皱着眉头,像是十分疼痛。

  两人并肩躺在床上,奚凤啸万分温柔地抱住她,轻吻她的红唇,轻抚她的玉乳。春梅低声道:“不用说,一定是小姐叫你来的,是不是?”奚凤啸点点头。
  
  春梅幽幽地道:“公子,我也不奢望什么,只是希望公子偶尔能想起小婢,我就心满意足了。”
  
  奚凤啸温柔地吻着她道:“姐姐,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不会辜负你们的,而且你也不要再叫我什么公子,这不嫌太生分了吗?”
  
  春梅低声道:“公子不用再劝我了,我自己心中有数,从现在起,我就是公子的人了,我愿意服侍小姐和公子一辈子,这是我的真心话。小姐对我实在太好了,即使公子不要我,我也会跟随小姐一辈子。”
  
  奚凤啸知道再多说也没用,反正主动权操在自己手中,只有自己对她好,管她是小姐还是婢女,又有什么分别?于是他轻笑一声道:“你们小姐对你是不错,难道我对姐姐不好吗?”
  
  春梅脸一红道:“公子对小婢的好,小婢自然知道,小婢愿为公子粉身碎骨。”
  
  “粉身碎骨,太夸张了吧?”奚凤啸抓住春梅的手,让她摸着自己的宝贝,去感受那种雄性的力量。春梅吃吃地娇笑着,揉捏奚凤啸的宝贝,娇声道:“公子,你还要吗?”
  
  “春梅姐姐,你要是还痛,那就算了。”奚凤啸想起了春梅刚开苞,已经让自己疯狂地了好久,现在再来,怎麽受得了?

  “不,为了公子,春梅连死都不怕,还会在乎这麽点痛吗?今晚春梅豁出去了,随便你弄,就是把春梅弄死了也甘心。”春梅说完,就自动躺正身子,一双星眸望着奚凤啸。那神情,是慈祥,是温柔,是体贴,是爱恋,是期待,是渴望,是给予,是索取,是诱惑,是挑逗,诸般恩爱,尽在其中,令奚凤啸如醉如痴。

  奚凤啸痴痴地看着面前这千娇百媚、容光逼人的春梅,不由得看呆了。春梅被奚凤啸看得不好意思了,娇羞地说:“看什麽,刚才还没看够呀?像个色狼似的。”

  “我就是个色郎,不过是新郎的郎。”奚凤啸一边调笑,一边伏上了春梅那迷人的玉体……
  
   
  
  福建时称八闽,为禹贡杨州之域,周时为七闽之地,考闽为种族名,其种有七,故称之为七闽。春秋属越汉,为闽越王朝,元置福建行中书省,分福州、建宁、延平、汀州、绍武、泉州、漳州八路,明是福建布政司,改八路为八府,故又称八闽。

  福州府地当日江下游,依山临水,形势雄胜,南门大街首高墙围院一幢宽皮宠丽府第,正是武林中卓著盛名的庞府,飞檐薨瓦,奇花异卉,古木龙荫,气派之雄比拟王候。

  客厅内迈出面如冠玉,剑眉星目的庞镇寰,嘴角含着冷森的微笑,转入一条翠竹拂映中白石小径,往一座高楼走去,身法略跛,但非留意无法瞧出。屋内突走出一个短衣五旬上下妇人,鬓发玲白,皱纹满脸,一见庞镇寰走来,面色微变,万福请安道:“少爷几时由京转返。”

  庞镇寰鼻中冷哼一声道:“天色未明即已返抵府中,王妈,这几日老爷子病情如何?”

  王妈答道:“老爷子这数日来病势严重,颜面赤红,频咳浓痰,脚口如火焚,唉,老爷子又音哑失声,无法自说痛苦,辗转病榻不能入睡,小的去厨下准备一碗「莲子清心羹」。”

  庞镇寰道:“你去厨下吧,我入内探视,决定是否另请名医,唉,老爷子一生行善,遭此苦难,岂非皇天无眼。”

  王妈道:“少爷请勿忧急,老爷子只是走上一步坏运,谅不久即有转机,疾愈复元指日可待。”

  庞镇寰道:“但愿如此。”

  王妈急急走去,庞镇寰嘴角阴笑更增添了几分森冷,犹豫了一下,走入门中。明窗几净,一间静室中摆置得极为幽雅,案头古瓶中插着一束玉兰,吐出沁人幽香,对窗壁角胡床上侧卧着一个银须皓首老叟,瘦骨嶙峋,神色憔悴,雪眉紧皱,似熬不住痛苦。

  老叟面向墙壁,耳闻步声入房,缓缓转过身来,抬目望去,见是庞镇寰,不禁目泛怒火。庞镇寰冷冷一笑道:“以此神色相待,未必是你之福,我偏不让你称心求死,须慢慢折磨你,受尽百般痛苦,倘你改变心意,为我臂助,我可放你离去。”老人闭上两眼,似听而不闻。

  庞镇寰目中射出两道霜刃,冷笑道:“我将此行详细告之,你与我解疑。”不管他听与不听,滔滔不绝说出,接着两指疾伸,在老叟喉结穴点下。

  老人顿时开声道:“老朽已说得极为清楚明白,欲攘有白阳图解,非持有老朽前说宝物克压禁制不可,冒险夺取送命无疑,我看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话毕,老人紧闭双目,似决心不问庞镇寰的事。

  庞镇寰泛出险恶的微笑,暗道:“你不听,也由不得你。”遂压低嗓音,滔滔不绝将此行说出,生似故友重逢,娓娓倾谈。

  但庞镇寰乃是以极高的内力,逼成一线,一字一句送入老人耳中,一面瞧老人面部变化。老叟面部平静如常,任凭他说得如何惊险动人,眉梢也不耸动一下。庞镇寰暗道:“他涵养功深,镇定如山,人所不及。”不禁生出自愧不如之感。

  老叟缓缓启开眼帘,道:“你究竟想问什么,武林人事,犹若前浪消逝,后浪紧迫。沧海桑田,变迁无常,我囚居斗室,恕我未能奉告。”

  庞镇寰道:“在下只想问你,白阳图解宝钥是何物?”

  老叟闭目沉思须臾,摇首道:“举世武林中仅上官相师兄梅六熟知内情,我不过与他酒酣嫌熟之后闲谈获知一二,但未听说起白阳图解的宝钥之事。”

  庞镇寰面上立时泛布一重杀机,森冷铁青,冷笑道:“守口如瓶,对你而言,并无好处,我要你日受阴火焚身之苦,直至你自动吐露为上。”

  老叟微微一笑道:“宝钥本是虚无缥缈之物,设若我此刻谎言欺人,把你引向歧途,至死不悟,又待如何?”

  庞镇寰不禁语塞,蓦地楼外云板传击之声,神色微变,迅如电光石火朝老叟「灵枢」、「将台」二穴各点了一指,飞掠出室而去。花荫小径中一个带刀紫衣大汉垂手而立,目睹庞镇寰走来,躬身禀道:“有—彭天麟,自称为玉虎帮刑堂堂主,求见公子。”

  庞镇寰忙道:“有请。”紫衣大汉急急转向领命奔去。

  庞镇寰暗道:“他为何来是这么快,其中必大有蹊跷。”说着身形疾展迎接彭天麟。

  彭天麟随着紫衣大汉步入门中,目睹庞镇寰走来,立时抱拳一揖道:“彭某冒昧造访,何劳少侠亲身迎接,愧不敢当。”

  庞镇寰微笑道:“彭老师说那里话,嘉客光临,在下岂能失礼。”说时揖客引路。

  二人大厅内分宾主落坐,寒喧了几句,彭天麟道:“令尊大人欠安,彭某意欲探视一下,令尊武林伟业,至今犹传不衰,尤其风范非常,彭某久已倾慕,望求少侠容彭某拜见。”

  庞镇寰叹息一声道:“家父恶疾缠身,久治不愈,在下不胜心忧,他老人家方才入寝,不便惊扰,彭老师请在寒舍盘桓数日,俟他老人家心情略好,在下必领彭老师往见。”

  彭天麟也不甚坚持,忽目露炯然神光,道:“少侠,你得自风闻么?群邪不日赶来侵犯尊府,是彭某先行赶来奉告。”

  庞镇寰神色大变,道:“在下与群邪无怨无仇……”忽鼻中冷哼出手,扬手向窗外一挥,数十道黑线电飞射出。窗外一声惨叫腾起只听重物坠地,「叭哒」大响。
  
  庞镇寰身如脱弦之弩,掠出窗外,只见一个黑衣短装老者躺在地下,面现痛苦之色,冷笑一声,喝道:“尊驾为何潜入厅内。”

  老者望了庞镇寰一眼,神色立变傲然,答道:“老朽奉上官令主之命,一探阁下是否转返家中。”

  庞镇寰剑眉一剔,沉声道:“在下与上官相并未结怨,他找在下则甚。”

  老者鼻中冷哼一声,道:“如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如今武林群雄已获悉铁翅蝙蝠乃尊驾独门暗器,盛传宝钥及避火定风二珠亦为尊驾攘得,天下群雄业已在赶来途中,老朽尚留得命在,且看尊驾横行到几时。”

  庞镇寰面色镇静如恒,冷冷地向彭天麟笑道:“此话是从何说起,显然有人诬害在下,混淆视听,以便从中渔利。”

  彭天麟略一沉吟道:“此一传说近来盛嚣尘上,其来龙去脉未悉何始,倘少侠未有此事,无疑是借刀杀人之计,但群雄来犯,少侠须谨慎应付。”

  庞镇寰冷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求彭老师相助抵拒来敌,必使犯者片甲不留。”

  彭天麟道:“你我二人,众寡悬殊,纵有盖世之勇,却也力有不敌。”

  庞镇寰微微—笑,道:“彭老师请向四外一望,便知端的。”

  彭天麟闻言心中暗暗纳闷,凝眼向外一望,但见绿荫翠郁,繁花似锦,—无人影,只听庞镇寰哨音出口,花荫树丛立现人影纷纷,刃光闪烁。庞镇寰道:“这老贼潜入宅内,自以为如入无人之境,其实早就落在严密的监视中,就是在下不出手,一样不能幸免。”

  彭天麟赞叹一声,道:“少侠身绝世才华,雄经伟略,年甫弱冠,就已名满武林,今日一见,果然言之不虚。”

  庞镇寰微笑道:“岂敢,晚间在下准备酒筵与彭老师洗尘,并引见府内武师”随即唤来一名紫衣带刀汉子,道:“领彭老师去榴花轩歇息。”

  彭天麟知庞镇寰须布署群邪袭击之事,不愿自己与闻,遂笑道:“彭某已在日升客栈住下,不愿打扰,彭某要告辞了。”

  庞镇寰朗笑道:“彭老师迢迢远来,在下理应尽地主之谊,若彭老师投宿客戋,传扬开去,定责在下不知待客之道。”

  彭天麟故作沉吟一下,道:“恭敬不如从命。”抱拳略拱,随着紫衣大汉走去。
  
     

  榴花轩陈设古朴典雅,轩外榴树干株,红蕾似锦,凭窗外眺清风自来,令人恬性贻神。彭天麟走入书室,只见锦笺插架,藏书万卷,探手示意令紫衣大汉退去,慢慢走近,书架取下一册朱批孟子。忽闻门外环佩叮当入耳,不禁一怔,转目望去,只见一双秀丽女婢走入,盈盈含笑,向彭天麟请安万福,道:“婢子奉命侍候彭老爷子。”

  彭天麟道:“有劳了。”遂就书案坐下,翻阅朱批孟子。二女婢端上一碗青茗,便自悄然退下。

  彭天麟知庞镇寰必不放心自己,这二女婢即是他遣进来监视的,说不定庞镇寰亦在暗中窥伺,目光虽凝视着朱批孟子,但脑中盘算偷晤庞老爷子之策。他脑中思念电转,突然忖出一策,不禁面上泛起愉悦的笑容,于是起身将朱批孟子放回架上,另抽下一册元人词曲,踱步回座,吟哦出声。

  他兴之所至,在案旁取过一张宜笺,磨墨濡毫,信笔一挥,写下阕词曲:“惜霜蟾照夜云天,朦胧影,画勾栏,人情纵似长情月,算一年年,又能得几番圆,欲寄西江题叶字,流不到,五亭前,东池尚有荷新绿,尚不如饯,问何日藕,几时莲。”并题燕云彭天麟寄思淮扬十里珠帘,勾栏曲院旖旎风光偶作。调寄「系裙腰」,他那—手好字令人击赏,笔力遒劲,直透字背。

  忽地,两女婢进入书房,各提着一支食盒,在一张小巧精致云石方桌面取出酒菜及火锅鸡肉稀粥,娇声唤道:“彭老爷请用。”

  彭天麟掷笔之起,谢了一声,缓缓向桌面走去,只见数碟下酒小菜配得极勾精致,红糟馒、炸南肝、虾油腐乳、清蒸蒋腿、香油响螺,另一盘扁食产,无一不是色香俱佳,令人食指大动。他浅饮慢酌,其味秀永,只觉两婢尚随伺身后,不禁朗笑道:“老朽已有三日未洗澡了,有劳两位准备热水一桶,好好除一身羊臊臭味。”二婢低首噗嗤一笑,应命退出。

  彭天麟食用一饱,走入邻室沐浴间拴好房门,须臾,间内起了扬荡泼水声。一条身影疾逾电闪掠入书室,正是玉面朱唇,剑眉星目的庞镇寰,嘴角含着一丝耐人寻味微笑,目光凝注在彭天麟所书的词墨。此刻,彭天麟已在壁缝中偷觑,只见庞镇寰仰面忖思一下,悄命二婢低声道:“我须出外一行,日落之前必然赶回,你们两人尽量设法阻止彭老爷出外。”说罢一闪而杳。

  两女婢相视嫣然一笑,紧立在门外等候彭天麟浴罢走出,突然,只觉一缕冷风侵入胁下,神智立昏,宛如泥塑木雕站在门外。彭天麟疾闪而出,一缕轻烟般射出窗外,翻上一株笼荫大树的翳叶中。他对庞府地形极熟,宛如一头灰鹤,沿枝掠叶穿行,避过了无数伏桩暗卡,显然他展出了绝世轻功,身如飞絮,悄无声息。

  天色约莫将近未时之刻,距黄昏日落尚有两个时辰,他计划半个时辰返还,如无阻拦已足够用,如此不但无虞庞镇寰发觉,两女婢亦可茫然无知。庞老爷子所居高楼外更是伏桩密如星罗棋布,不能迳扑向高楼,他沾身一株参天古柏之颠,高与楼顶相齐,但距高楼约莫有十五丈远,但此刻已难不了他。

  彭天麟认定庞老爷子所居的方位后,身形倏地潜龙升天冲霄拔起七八丈高下,半空中一个转侧,身化大鹏展翅,斜滑掠下,如弹丸飞坠落在屋面上,平贴在瓦沟内。他轻轻揭开两面屋瓦,施展缩骨功,疾沉揉落承尘板上,伸出一支右臂,将两块屋瓦复归原位。

  就在此前后一瞬眼功夫,三条身影疾如箭射腾上屋面,只听一声惊噫道:“莫非我眼花了不成。”

  “哼,一晚折腾,虚疲过度,整个下午,就见你打盹三次,不是眼花则甚?”话虽是这么说,三人似不放心在屋面巡了一圈,纵身跃下。

  庞老爷子躺在榻上,闭目假睡,他如此度过了无数光阴,窗外花开花落,巳成过眼烟云,心如止水不波。他耳力听觉异常,一丝衣袂破空声令他双眼一睁,只见一个老者目露侧然之色,站立在榻前。他只听此人道:“老爷子,我是九荫,你老人家谅不会忘记。”庞老爷了目露惊愕之色,怔怔地望着彭天麟一瞬不瞬。

  彭天麟以内力将语声逼成一线送入庞老爷于耳中,他一再声明他是九荫,将自己所遇扼要不繁,避重就轻说出。庞老爷子面泛喜容,用手指着口表示不会说话,彭天麟疾指两指朝庞老爷子喉结穴点下。只见庞老爷子鼻中微哼一声,须臾吐声道:“孩子,难得你有此存心,老朽变死可瞑目。”

  彭天麟道:“老爷子,九荫誓必救你老人家出困。”

  庞老爷子凄然又息道:“慢说老朽四肢不能动弹,无能安然逃去,这庞府中高手如云,庞镇寰武功已臻化境,徒然送死而巳。”

  彭天麟冷笑道:“九荫已见识过庞镇寰武功,亦不过……”

  语声未了,庞老爷子已自叹息一声道:“孩子,你错了,他最擅装作,深藏不露,非习成白阳图解,无法克制庞镇寰,更无法救老朽出困,何湘君这孩子似有知人之明,重托于你,你不可辜负于她。”

  彭天麟心神—震,诧道:“老爷子认得何湘君?”

  “老朽与她父赤手屠龙何昆仑是八拜之交,有何不识。”

  “赤手屠龙何昆仑生死下落不明,老爷子可知情么?”

  庞老爷子长吁一声,道:“这是一个谜,非至你与何湘君习成白阳图解绝世武功后,无法揭开。”说时目中突流下两颗豆大泪珠。

  彭天麟道:“看来老爷子定有一番隐痛的经历,我非探出不可。”犹豫了一下道:“老爷子曾密将一函付与韩维武有庞镇寰非我儿之语,那么老爷子真正来历可否赐告。”

  庞老爷子摇首道:“此非其时,老朽知你欲救老朽出险,但须以天下武林为重,救老朽逃出反激使他走极端,武林杀劫一肇,将无休无止了。”

  “老爷子说得庞镇寰如此厉害,目前白阳图解尚是一个难解之谜,他何不乘机图霸武林。”彭天麟言下似有不信之意。

  庞老爷子微微一笑道:“老朽只知白阳图解可制他,但武林中绝学浩瀚如海,失传者不知几许,或许有人可制他的命也未可知,他焉能不凛戒?唉,孩子,这些话老朽说来是多余的,但愿你能习成惊人绝艺……”说此忽顿住不语,似知这极不可能,欷嘘叹息不已。

  彭天麟心中一动,突然抓起庞老爷子两手,以掌心相抵,吐出两股阳和热流,徐徐透入庞老爷子体内。庞老爷子长叹一声道:“孩子,你心意可感,但庞镇寰施诸老朽身上的手法恶毒之极,万一弄巧成拙,反为不美。”彭天麟不答,闭目行功,以三元真气搜索老爷子体内有何异征。

  半晌,彭天麟睁目收掌道:“老爷子说得不错,庞镇寰毒辣已极,以七种险恶点穴手法,再用无名奇毒,阴阳相冲,互为克制,外人不明,若妄解穴道,老爷子必死无疑。”

  庞老爷子不胜骇异道:“九荫,你何处习得搜宫过穴旷绝武学。”

  彭天麟突目泛怒光,道:“往昔,因庞镇寰乃老爷子独子,九荫逆来顺受,但今非昔比,九荫必助老爷子解开禁制逃出虎穴,与庞镇寰决一雌雄。”

  庞老爷子闻言心情大慰,精神一振,微笑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孩子,你竟有如此毅力恒心,老朽颓为已久的壮志又被你重新激起,拨云雾见青天指日可期,不过老朽要问你如何解开这七重禁制。”

  彭天麟沉吟一下,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九荫意欲藉庞镇寰之力自动解于您老人家所受禁制。”

  庞老爷子不禁一怔,道:“孩子,你是白日做梦么?”彭天麟忙附耳密语数句,身形倏地上腾,重施故技,揭开屋瓦,回至榴花轩。
  
     

  只见二女婢尚是泥塑木雕立在门外,彭天麟微微一笑,掩好房门,二女婢突然眼珠一转回醒,怔忡之际,彭天麟已启门而出,呵呵大笑。突然,只见庞镇寰满面春风走入书室。彭天麟心中一惊,暗道:“好险,倘迟回片刻,行藏败露无疑。”抱拳一揖道:“彭某打扰府上于心不安。”

  庞镇寰微笑道:“彭老师说那里话,在下如非强敌环伺,焉能如此慢客。”说着语音微微一顿,接道:“在下已布置周详,但据手下严报,群邪化整为零,形踪飘忽隐秘,看来寒舍此后风声鹤唳,一夕数惊,为此在下不胜担忧。”

  彭天麟尚未答言,一个劲装汉子快步走入,神色匆惶,向庞镇寰禀道:“有一寿姓壮年武林人物气势汹汹要强见少主人。”

  庞镇寰诧道;“姓寿,武林中竟有姓寿人物?他的形貌穿着如何?强欲见我为了何故?”

  劲装汉子答道:“此人穿着一袭黑色镶白长衫,肩背一支不足二尺金剑,姜黄脸膛,陷目耸鼻,浓髭如刷,欲见少主人索赠宝珠。”

  庞镇寰立时神色一变,道:“彭老师与在下同往一见此人如何?”

  彭天麟道:“彭某遵命。”两人先后急步趋出而去。

  远远望去,只见那寿姓武林人物已进入宅内青石宽敞箭道中,十数庞府武士散布此人身外严密戒备着。庞镇寰趋数步,朝寿姓汉子一揖,含笑道:“寿老师要找在下为了何事?”

  寿姓汉子目中突吐出两道湛蓝森厉寒芒,打量了庞镇寰两眼,沉声道:“明人不说假话,寿某此来意欲向庞少侠索赠定风移墨宝珠,如此府上可化灾难于无形。”语音咄咄逼人之感。

  庞镇寰哈哈朗笑道:“江湖传言本是空穴来风,寿老师为何深信不疑。”

  寿姓汉子面现怒容,道:“寿某万里迢迢远来不易,镇老师岂能让寿某空手而回。”

  庞镇寰冷笑道:“在下没有也是枉然。”

  寿姓汉子面色一变,右手疾向肩头一挽,只听一声呛啷龙吟过处,一道寒气逼人的金黄色剑芒射出。庞镇寰由不住神色一变,只见寿姓汉子手中那口短剑吐出寒芒足有三尺长,眩眼欲花,知是一口干锤百练奇珍异刃,厉声道:“寿老师意欲如何?”

  寿姓汉子眉梢杀机逼露,冷笑道:“我寿人杰以本身剑学求取二珠,少侠诿称没有,殊非英雄行径。”

  庞镇寰知解说无用,哈哈大笑道:“寿老师系耳闻来我这府中寻事生非,曾有人保全首领么?”

  寿人杰亦报之傲然狂笑道:“你太小看了寿某,此剑一出,立即横尸如丘,血流成渠。”

  猛然一个庞府武士身如激弩扑出,寒光电奔,一式「五岳盖顶」向寿人杰劈下。寿人杰冷哼—声,身形不闪不避,手中金剑一式「指天划日」挥出。金黄色寒芒一闪,那名武士刀势立被逼开,一声惨叫出口,武士仰身倒地不起。

  只见那武士由头顶至印堂而鼻准、人中、下颔显出一线血痕,渐渐裂开身躯立分两半,鲜血凝结,五脏六腑原封不动,宛如置在水晶版下,清澈无遗,纤毫毕现。庞镇寰看得心头猛震,只觉寿人杰剑学委实诡异霸道,想不出这剑学源自武林中何人。

  正在忖思之间,武士中有两人窜出,横刃凝式待一击出手,庞镇寰知这两人身手甚高,亦未出言阻止。他此刻是想在观察寿人杰真正来历及剑学变化,再找出克制之策,多送几条冤死性命还是合算。只听寿人杰阴冷笑声道:“对寿某用车轮战术未免不智,寿某早已有言,我这金剑一出,立即横尸如丘,血流成渠,转眼之间,你这庞府鸡犬不留,庞镇寰,何不献珠留命。”庞镇寰闻言不答。

  彭天麟神色淡漠,料定庞镇寰决不致冒然出手,脑中徐思对策,他不为庞镇寰,而是何湘君。一双武士突暴喝出声,分攻「飞虹掣电」、「巫山云断」两招,招式辛辣神奇,配合更是严密,泛常人之辈无法幸免这两招合击之下。

  寿人杰不禁冷冷一笑,金剑一式「惊虹离华」斜出,寒芒疾吐暴仲,飞向两武士右臂砍去。只闻两声微响,一双武士手臂齐肘被削坠地,寒芒暴卷,头颅接着离肩飞向半空,更令人惊骇的是点血均无。庞镇寰震惊得面色铁青,示意八名武士围攻出手后,即命一人速去请公孙先生。

  八名武士改变搏敌之策,远远在寿人杰剑势之外挥招攻击,此进彼退,在寿人杰无法顾及之处攻出一招。此一阵法意外收效,寿人杰吐剑半途,只觉身后一股寒劲如割,刃风袭至,他立即回身挥剑洒出。岂料他回身之际,突闻身后高喝一声「打」。数十点暗器,以满天花雨手法罩袭而至。

  经一前后呼应,配合严谨之策,与少林罗汉阵式有异曲同功之妙,须知庞府武士一身武学内外兼休,都是武林上乘高手,被庞镇寰网罗,应不时之需。寿人杰深明这一点,不敢大意,冷笑一声,金剑幻成一个光团,将袭来暗器悉数震飞开去。

  他藏身光团内,令人不见他的身形,使八武士迷惑不敢冒昧出手进招,但八武士似训练有素,暗相契合,每两人前后备闪电攻出一招配合得严谨异常,以八支兵刃同时出手,宛如长江大河,叠湖猛浪袭去。于是,寿人杰一时之间采取守势,俟隙出手。只见一名武士领着一瘦长老人奔来,面肤宛如染色一般,靛蓝如漆,目中神光如炬,却显得有点呆滞。

  庞镇寰立时问道:“公孙先生可胜得此人么?”

  老人定睛望了寿人杰一眼,道:“公孙入云愿请一试,虽不胜亦不致落败。”

  庞镇寰道:“如此,公孙先生小心了。”

  公孙入云在武士手中要过一支长剑,迈步向寿人杰走去。只见光团中突然爆射出八道金黄色寒芒,射向八名武士而去,势如奔雷,认穴奇准,八名武士似不及闪避,寒芒穿胸而过,惨叫出声,横尸在地。光团一敛,显露出寿人杰身形,张嘴哈哈狂笑中途,只见公孙入云身如山岳迈步走来,不禁笑声嘎然而止,目光慑人,沉声道:“你也要送死么?”

  公孙入云道:“未必见得。”长剑呼地攻出一招「长虹吸水」,飞虹掣电指向寿人杰的心窝。

  剑势未至,寒劲之气已自逼人。行家伸手,便知有无,像寿人杰如此剑学名家,最是识货,即知公孙入云剑学造诣高绝,金剑一式「云断巫山」封出,挥出一片金色光芒。「叮叮」金铁交鸣,两剑交击。公孙入云身形迈前了一步,寿人杰身形摇撼了几下,又自稳住。

  只见公孙入云手中长剑断去了寸许剑抄,寿人杰足下沉陷了两寸。公孙入云口中绽出了春雷似的大喝,断剑迅疾无伦攻出五式,招招辛辣猛厉,全无章法,交杂纷乱攻出。寿人杰目光冗凝,那口金色短剑并立时封出了五招,诡异绝伦。

  彭天麟目睹公孙入云剑招递出,不禁暗暗哦了一声,心说:“这是乱披风剑法。”

  表面上看来全无章法,其实玄奥已极,本身剑学非至炉火纯青境域,无法曲心尽其妙,这五招攻出,后面怪异奇招立即绵绵攻出。果然,公孙入云剑势突变,漫空只见交织错杂的剑光,掣电奔袭。寿人杰金剑招式更是诡异,剑飚如潮,精芒闪烁,洒下漫空金黄寒星,眩目耀眼。

  双方紧迫猛攻,互抢先机,公孙入云身法如风,向不同方位出手,而寿人杰身形不辩方寸部位,每一招出手都是攻招。彭天麟与庞镇寰忽然同时惊噫出声,原来公孙入云每一剑出手后,长剑每次均削去了一分,数十招过去,公孙入云手中剩下五尺来断剑。可是,公孙入云却丝毫不气馁,断剑仍是乱披如麻,攻势如山。

  彭天麟心中一动,突然大喝一声道:“住手。”寿人杰与公孙入云身形倏退。

  彭天麟冷冷一笑,大步走去。庞镇寰暗中一惊,忖道:“他未必有如此高绝的功力可胜得了寿人杰,但他此举显然胸有成竹。”不禁注视着彭天麟的举动。

  寿人杰冷笑道:“你也要找死不成?”

  彭天麟面寒似水,淡淡一笑道:“阁下不过恃着金剑犀利无匹,如我等换易一口春秋神物,阁下未必胜得了公孙老师。”

  寿人杰闻言不由气往上冲,目中凶芒暴射,大喝道:“寿某等你换易宝剑就是。”

  彭天麟微笑道:“老朽要去百里外取来干将名剑,天色不早,不如明晨再战。”

  寿人杰双眉一挑,冷笑道:“你是用缓兵之计么?”

  彭天麟道:“阁下如自认武功无敌,何惧我等缓兵之计,明晨如我等不敌,当束手献珠。”庞镇寰闻言不禁一怔。

  寿人杰沉吟须臾,颔首道:“好,就此一言为定。”话落人起,穿空疾杳。公孙入云缓缓转身,用呆滞的目光望了彭天麟一眼,迳自迈步离去。

  庞镇寰道:“彭老师也认为在下攘有移墨定风宝珠么?”

  彭天麟微笑道:“庞少侠自承明晨胜不了寿人杰么?”

  庞镇寰剑眉微皱道:“不论胜负,此言一经说出,立时不胫而走,武林中必确认在下夺得二珠,无异引火焚身,这如何是好?”

  彭天麟道:“这话由彭某亲口说出,彭某身为客宾,如何担当得这大干系?”

  庞镇寰不禁恍然大悟,朗声高笑道:“彭老师真是智谋盖世,在下不啻置身局外,见了群邪也有话说。”说着眼珠一转,接道:“彭老师智退寿人杰,不知尚有何妙计,可否见告。”

  彭天麟叹息—声道:“寿人杰不知是何来历,少侠从他剑招上可曾看出?”庞镇寰摇摇首,神色不胜忧郁。

  彭天麟暗暗争笑一声,心说:“不管你如何装作,大难临头时,定要你显露原形。”望了庞镇寰一眼,道:“知已知彼,百战百胜,少侠—身武学博杂异常,而且人缘极广,竟瞧不出寻人武功来历,莫非他不是中原武林人物。”

  庞镇寰道:“家父比在下所知甚多,或许他老人家目睹此人即知来历,无奈长年卧病后,性情大变,喜怒不测,答非所问……”

  彭天麟道:“少侠不妨一问,兹事体大,令尊不致不明辩厉害,如令尊实在不知寿人杰来历,再恩对策不迟,依彭某料测,明晨群邪必然赶至,相继来犯,少侠只动以危词,使之自相残杀,府上谅可稳如磐石。”

  庞镇寰长叹一声道:“这一点在下也曾想到,无如寿人杰剑学一道已臻化境,倘有万一,在下岂非弄巧成拙。”

  彭天麟婉言相慰道:“吉人天相,少侠不可妄生杞人忧天,但事不宜迟,分秒必争,你我立即拜见令尊如何?”

  庞镇寰极其勉强颔首道好,他自寿人杰一来,全部策划巳不适用,不禁心乱如麻,恐群邪来犯时,似此枝节横生,穷于应付,怎能不忧。两人向庞老爷子所居那幢高楼急步行去,身形转眼消失于暮色沉沉中。

   

  庞老爷子自彭天麟一来,本来静止如水的心绪又起激澜,抚昔思今,感慨无穷,两眼仰视在承尘板上暗暗叹息。案上燃着一盏油灯,吐出昏黄的光芒,映得一室景物模糊,平添了几许凄凉气氛。灯影一晃,一条身形疾飘而入,正是庞镇寰。

  庞老爷子业已警觉,很快地闭上双目,只听庞镇寰语声道:“我带来一位武林朋友,现在玉虎帮刑堂堂主,名唤彭天麟,昔年你纵横武林,显赫江湖时,不知可曾见过此人么?”庞镇寰说时,疾伸两指朝庞老爷子喉结穴点下。

  只见庞老了身躯一震,双目倏睁,面现痛苦之容,喉中迸出哦哦之声。这使庞镇寰大感意外,楼下尚有彭天麟立候,庞老爷子倘有巨变,自己将蒙上杀父之名,百忙中不遑思索,伸指疾点在右胁「天豁穴」下三分。庞老爷子面色疾转,长叹了一声道:“你带他见我做甚?我已说过不见外人,何况彭天麟此人在我记忆中甚是陌生。”

  “事非得已,无可奈何。”庞镇寰说时,面现尴尬阴森的假笑。

  庞老爷子鼻中冷哼一声,道:“你也有无可奈何之事。”庞镇寰冷笑—声,身形疾晃外出。

  庞老爷子只觉颈部可左右转侧,但酸痛异常,心中惊喜交集,暗道:“九荫这孩子果然聪明绝伦,日后必冠冕武林。”只见庞镇寰带着一个面如珠砂,貌像威严的老者快步进入室中。

  彭天麟朝榻上庞老爷子抱拳一揖道:“晚辈久仰老前辈英风侠名,只恨无缘拜谒,如今得以……”

  庞老爷子巳自沉声道:“彭老师,老朽已无足称道,垂暮之年,犹如风中践烛,有云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百年岁月,无非弹指光阴,有劳老师探望老朽,老朽心感不已,这武林中算是除了老朽之名。”

  彭天麟怔得一怔,微笑道:“哀乐痛苦,人生必经,老前辈必可复元,忧能伤人,但愿老前辈善自珍摄。”

  庞老爷子嘴角泛起一丝凄凉的笑容,道:“但愿如此。”

  庞镇寰趁机道出寿人杰侵扰本宅经过,并道:“您老人家可知寿人杰真正来历,有否破解他那诡异剑招之法。”庞老爷子缓缓闭上两目,沉心思索。

  只见庞镇寰在室中来踱步,神色之间显得不耐。庞老爷子只觉彭天麟蚁语传声嘱他如何答话。忽然,庞老爷子睁目吐声道:“如寰儿所说不错,这寿人杰并非中原武林隐世高人门下,那支金色短剑为父昔年亦无所闻,不过……”话音中断,瞑目又苦苦思索。

  庞镇寰皱眉道:“孩儿不信您老人家说一无所知。”

  庞老爷子突沉声道:“这等重大之事岂可凭空臆断,分毫之差足谬失千里,我尽一晚时间找出寿人杰金剑来历……”

  庞镇寰面色愠色道:“西江之水难救涸澈之鱼,等到明晨,寿人杰已卷上重来,恐无唯类矣。”

  庞老爷子怒道:“脚长在你身上,难道你不会逃之夭夭,哼,南天三燕之首,身蕴正邪两家武学之长,怎不敢与寿人杰放手一拚,为父数十年威名荡然送在你手上,真是虎父生犬子。”

  庞老爷子声色俱厉,字字宛如钢锤击在庞镇寰心坎上,庞镇寰一张玉面由红突紫,继转铁青,却敢怒不敢言。彭天麟口睹庞镇寰神色,不禁暗暗窃笑。只听庞老爷子口气转缓,道:“寰儿别心急,至不济我也要想出破解金剑的奇招,如今你先放出风声诱群邪先寿人杰赶至,挑衅残杀,或可转危为安,你们去吧,勿扰我神思。”

  庞镇寰怀着一腔郁愤,道:“孩儿遵命。”装着满面虚假的笑容。

  彭天麟抱拳一拱道:“晚辈告辞,大踏步出门外面去。”

  庞镇寰迅疾虚空出指落在庞老爷子身上,急疾掠出门外。夜色笼罩下偌大的庞宅,疏疏落落地只两三星火,显得分外的阴沉。彭天麟与庞镇寰分手后,回转轩榴花轩,只见二女婢尚留在室中,见了彭天麟盈盈万福。

  二女婢目睹彭天麟神色严肃,不禁吐声如簧道:“彭老师,明晨强敌侵袭本宅,老爷可有退兵之计么?”

  彭天麟含笑道:“你家少主人胸中自有甲兵,两位姑娘可高枕无忧。”两女忽面色—变,旋身扬掌向外击去。只见两女如受反击,娇躯突然踉跄退出,一条身影从窗外疾翻而入。

  彭天麟暗惊道:“此人居然能避过宅中星罗棋布伏桩,必是个武林顶尖高手。”

  定睛望去,正是那无名居士,面上却未罩纱巾,五官匀整,三绺长须,皖像清秀,淡淡一笑道:“二位姑娘勿惧,老朽绝无伤人之意 须劳通禀庞公子,就说无名居士求见。”二女不由一愕,注视了无名居士一眼,转身走出轩外。

  突闻窗外传来阴侧侧冷笑道:“潜入宅中,用心叵测,还是束手就擒,权乍阶下囚吧。”说时三条黑肜疾射入窗,其中一人正是公孙入云。

  无名居士冷争一笑道:“老朽远来是客,三位如此相待不似迎宾之道。”

  一个手持鬼头刀五旬老者冷笑道:“庞府就未曾见过尊驾,如此不懂礼数的宾客。”说着电头刀一招「寒梅吐蕊」疾挥而出。

  刀光电奔,迸吐三朵寒星,出手委实快极。无名居士已蓄势戒备,步星踏斗,斜身疾挪,刀光在他肩后擦体而过。无名居士施展的乃武林绝学「大擒拿手」法,身形变化之奇,部位拿捏之准,武林罕见。对方亦是武林高手,冷笑一声,扬身猛滑,鬼头刀顺着左臂「趁水推舟」削下。真给这一刀削实,无名居士一支右掌就算废掉。

  岂知无名居士招到途中,右掌一翻,曲指向鬼头刀疾空弹去。只听叮地一声,鬼头刀竟脱手飞向空中,寒光如电,嵌在屋梁上,老者如受重击,踉跄倒退三步,虎口进裂,鲜血泣出,面色苍白如纸。公孙入云突鼻中冷哼一声,一掌虚拍而去。

  无名居士自三人射入室内,即对这面色靛蓝的公孙入云暗中留意,见公孙入云出掌,立即斜腕一刃迎出,一招「五岳吞云」。两人跃身一丈五六,虚空对掌,「砰」地一声掌力直接,劲风四溢,两人身形猛旋,公孙入云欺身如电,迅疾无伦地攻出三招,无一不是精奥奇绝之学。无名居士大吃一惊,料不到庞宅居然有如此高手被网罗豢养,两指疾骈,划空生啸,点向公孙入云掌心而去。

  突闻一声朗朗大喝道:“住手。”庞镇寰身如奔弩疾射入室,两人身形陡地猛分。只见庞镇寰目光注视了无名居士肩头斜搭着一具蓝布包裹圆筒形之物,冷冷说道:“无名老师请赐告来意?”

  无名居士微微一笑道:“老朽肩上之物,正是庞少侠梦寐唯忘的武林奇珍,愿与定风移墨珠易换。”

  庞镇寰朗声大笑道:“在下富可敌国,视奇珍异宝如粪土,何况在下没有定风移墨二珠。”

  无名居士摇首叹息道:“既是如此,老朽告辞了,但愿庞公子要后悔就是。”即时身形一晃,竟从公孙入云身旁擦过,穿窗而去。

  公孙入云不虞无名居士有此大胆,怔得一怔,大喝道:“你走不了。”呼地一掌向无名居士身后推去。

  岂料无名居士反借公孙入云掌力送出窗外,弹向半空如电遁去。公孙入云大怒,率着两人望外追去。只见庞镇寰垂目沉思一阵,长叹一声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下有生之年,尚未遇过如此险恶之事。”

  彭天麟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无名居士来意奸诈,必有所图,少侠应慎重应付,使他无法得逞其诡。”

  庞镇寰不禁冲色大变,道:“彭老师说得极有道理,他侵入宅中故弄玄虚,说明来意又匆匆遁去,不是暗有所图则甚,莫非彭老师已瞧出他的用意所在。”

  彭天麟摇首答道:“他用心难测,这两天多加留神就是。”率镇寰默然,神色不胜重忧,坐立不安。

  彭天麟察知庞镇寰不似作伪,暗道:“你如不遭遇艰难险厄,岂能使你图穷匕现。”

  只听庞镇寰叹了一声道:“倘家父未染病在榻,定可弭祸于无形,唉,长夜漫漫何时旦,在下就去面见家父让他老人家指示机宜。”语落身形疾晃而杳。

  庞老爷子算计庞镇寰忧心勿释,必重来逼问,耳闻门外衣袂破空,落足微声,急闭上双目,装作睡去。庞镇寰悄然而入,目注庞老爷子嘴角,泛出一丝阴毒的阴笑,伸指点下。却不见庞老爷子醒来,不胜惊异,重又在另一处无名大穴点了一指,只见老爷子身形一震,面现痛苦之色,暗自大叫道:“闷死我了。”

  一启双目,见是庞镇寰,不禁怒道:“你又来扰老夫则甚,现在你羽毛已丰,矫揉做作无济于事,还不如挺身一试,或可遂图霸武林之愿。”

  庞镇寰不禁一呆,道:“原来你都知道了。”声音沉厉充满杀机。

  庞老爷子冷笑道:“言为心声,你丝毫未有忧苦之音,察言辩色,更无惊惧之容,老朽不用知情,就知你成竹在胸,令你困惑不安者,乃比你预期显然过早,奸谋败震,日后形势对你极为不利。”

  庞镇寰面色大变,暗道:“老贼果然厉害,无奈还有用他之处,不然杀之灭口,杜绝后患。”

  庞老爷子似察知庞镇寰心意,道:“你欲杀老朽么?老朽生不如死,不下手则其?你已得老朽胸中所学十之六七,尽可用之纵横江湖,争霸武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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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生死幽冥 两相无期  

 

  蓦然,窗外数道火箭锐啸而起,夜空中爆射出眩目异彩,接着哨声大作。庞镇寰知有人侵袭,神色一变,身形如脱弦之弩般射出窗外,几个起落,落在榴花轩外,只见彭天麟疾掠出轩,问道:“少侠,何处报警?”

  一名武士飞般而来,朝庞镇寰禀道:“紫云楼前上官相率领群邪立候少主人。”庞镇寰神色凝重,右手一摆,偕着彭天麟快步奔出。

  紫云楼外一片广场,平时为练武之用,此际四周火炬通明,场中立着老龙神上官相为首的群邪数十人,面色阴沉冰冷。天色约莫四更,繁星满天,夜风劲疾,场外暗处不时冲起一支响箭,划人肃音悸人心魄,充满恐怖肃杀气氛。

  上官相目吐寒电向四处扫了一瞥,冷笑道:“看来庞镇寰是不敢相见了,南天三燕之名也不过尔尔。”话音才落,紫云楼门忽然大开,以庞镇寰为首缓缓走出数十人来。

  上官相话已出口,收回不及,只见庞镇寰玉面铁青,冷笑道:“诸位远来寻衅为了何故?”

  老龙神道:“庞老师明知故问。”

  庞镇寰道:“江湖谣诼,本属无稽,各位均是武林巨擘,一派之尊,不亲究谣诼之来源是否确实,迳来寻事生非,不嫌有失诸位身份么?”

  上官相怪笑道:“庞老师,这传说近日甚嚣尘上,阁下乃当事人,理应由阁下查究来源,清除谣诼,而阁下竟置之不理,显然阁下有恃无恐,如今词饰辩已届过迟。”

  这时,庞府武士又率一拨武林人物快步走来,庞镇寰已瞧出那是少林高僧九如上人为首的各大门派高手,不禁心中暗惊。此一传说显然传播已久,怎么自己一直并无所闻?散布八府各地分坛,为何亦无禀报,共中大有蹊跷,心内顿时蒙上一重阴霾,暗觉自己被困于四面楚歌之中,不禁侧身望了彭天麟一眼。

  只听彭天麟低声道:“此时徒费唇舌无用,少侠还是照原定之计施为。”

  “阿弥陀佛。”一声宠亮的佛号出自九如上人口中,宛如晴空霹雳,令人心神皆震。

  庞镇寰道:“上人也是为了移墨定风二珠而来么?”

  九如上人合掌稽首道;“方外之人,最戒贪念,老衲此来只求定风珠重返青城,谋致武林祥和,其他之事老衲一概不问。”

  庞镇寰微笑道:“在下并未攘有定风珠,上人岂非强人所难?”

  上官相冷笑道:“事到如今巧言诡辩又有何用?”

  庞镇寰闻言不由气往上冲,仰面大笑道:“上官令主,慢说在下没有此珠,纵有你也无能拿去。”

  上官相怒道:“庞镇寰,你敢出言蔑视老夫。”说时,一挥龙旗令已自撤在手中。

  庞镇寰摇手道:“慢着,在下并非有意奚落令主,怎奈昨日傍晚另有武林高人来此强索两宝珠……”说着,他故意将下文免去不发,微笑道:“此人约定今晨重来舍下,在下曾许下诺言,若在下落败必献出二珠,这位朋友已然驾临……”

  上官相冷笑道:“人在何处?”

  庞镇寰用手一指,指在紫云楼一角飞檐上,道:“这位朋友就藏身在檐上。”上官相鼻中浓哼一声,左手扬空推出一股暗劲。

  紫云楼少说也有十二三丈高下,上官相能将真力送至伤敌毙人,其功力之深,堪称登峰造极。只见上官相面色一变,身形微撼,飞檐上腾起一声慑人长笑,一条身影穿出,疾逾飞鸟电泻落地,现出一个姜黄脸膛,陷目耸鼻,浓髭如刷的中年人。

  上官相定睛巨去,只见此人目中精芒如电,身着一袭黑色镶白长衫,肩背—支长约两尺金剑,气字威武,不禁暗惊,仔细打量此人两眼,道:“朋友尊姓?”

  此人冷冷答道:“我叫寿人杰,来自边荒。”说着转面向庞镇寰道:“阁下意欲借刀杀人是么?”

  庞镇寰微笑道:“不论寿老师怎么说,二珠只能赠与一方,在下与寿老师有约在先,岂可言而无信,倘寿老师惧力不敌,那么就此作为罢伦。”

  寿人杰略一沉吟,道:“好吧,阁下取剑与寿某一拚高下,中命昨日那位朋友出场亦无不可。”

  庞镇寰轩眉朗笑道:“寿老师不愧英雄本色,在下愿交你这个朋友。”说着揣于入怀取出一支广不及三寸豹皮革囊,圆突隆起,又道:“囊内贮有定风、移墨二珠,暂交与寿老师,在下获胜,自不待言定可取回,不寺落败,二珠已属寿老师之物,在下无权过问。”

  话未落音,突从上官的身侧窜出一人,右臂飞探,疾如电光石火向庞镇寰手中的豹皮革囊抓去。他快,寿人杰比他更快,只见金虹一闪,喀喳微响,惨叫声中,一支手腕应刃坠地,那人仆栽尘埃,断腕处血凝冻结,点血未溢。

  武林群雄不禁大骇,均未察觉寿人杰是如何出手的,寿人杰身手之快,堪称绝无其匹,令人咋舌。只见寿人杰手中多出一柄金黄眩目的短剑,芒尾吐出约三尺,寒气逼人。似闻群雄中传出一声惊诧道:“寒金剑。”群雄闻声一惊,不约而同望去,只见说话之人正是武林名宿太极双环刘文杰。

  太极双环刘文杰踏步迈出,目注寿人杰道:“尊驾从何处得来的寒金剑?”

  寿人杰冷冷一笑道:“寒金剑是否为阁下祖传世袭之宝物?”

  “这倒不是。”寿人杰道:“如此阁下何须多问,岂不知唯有德者居之,何况物能择主,阁下枉为名重四海,誉满中原的武林名宿。”

  刘文杰不禁面色一红,哑然无言,转头问庞镇寰道:“庞少侠,囊内真是定风、移墨二珠么?”

  庞镇寰微微—笑道:“俟在下与寿老师交待清楚后再行答话如何?在下若不幸败在寿老师手上,二珠巳易主人,在下多费唇舌亦是无用。”说时,忽见上官相目蕴杀机,跃跃欲动,手摆了一下,又道:“上官令主,你也请稍安勿躁。”老龙神上官相鼻中冷哼一声,手中龙旗缓缓卷起,后退了一步。

  庞镇寰回面向一名武士道:“取我的剑来。”

  武士怀捧着—支斑剥龟鳞套鞘的长剑,庞镇寰接在手中,两指一掀哑簧,掣出一道青虹,森森寒气侵肤如割,右手一孔洒出一片寒星,道:“寿老师请赐招。”

  寿人杰两眉微挑,道:“强宾不压主,还是阁下先请吧。”

  从庞镇寰身后走出公孙入云,道:“昨日之战未分胜负,先由老朽与寿老师分个高下。”

  庞镇寰哈哈大笑道:“好!公孙先生务须小心。”说着左手一拍公孙入云肩头,右手将剑递过去。

  只见公孙入云身形微震,眼中神光突然猛炽,接过长剑,随后的挥「风卷残云」攻去。彭天麟警觉公孙入云与昨日神情有点异样,剑走轻灵,与昨日略现呆滞截然有别,不禁暗暗纳闷。他自始至终便注意公孙入云与寿人杰两人,只觉这两人神情举止有说不出的可疑之处。

  只见寿人杰令笑一声,横剑一挡,倏化「毒龙问穴」,金虹乍展又化为九点寒星,连珠洒出。这一扫变化之奇,令在场群雄均为之瞳目惊心。公孙入云大喝道:“好招。”剑化「叠云层浪」封开了寿人杰的剑势,身形斜出剑势立时展了开来。

  寿人杰亦挥剑抢攻,扫招辛辣诡奥。双方都是剑势如移山撼岳,电掣电奔,只见寒飚如潮,长虹惊天,旁观群雄为之屏息凝神,惊险处不由心旌猛摇。彭天麟之于剑学一道最是精研,更又博闻强识,凝神察两人剑路都是变化幻杂无常,其中更有类似之处。

  他突然发现寿人杰两道眼神亦变化无端,在其变幻的一霎那间,寿人杰目光神似一人,不禁恍然大悟。片刻时光,双方已拚斗至七八十合,互无轩轾。蓦地,公孙入云暴喝一声,剑招变为「千钓垂江」、「百鸟朝风」,纵横交炽剑光中爆射出万点寒星。寿人杰惊噫了一声,纵身疾退十丈开外,目中神光更是复杂。

  庞镇寰忽疾在公孙入云身侧,左掌一拍公孙入云肩头,赞许道:“剑下留情,先生辛苦了,请退下一旁调息些时。”说时已自接过长剑。

  寿人杰朗声笑道:“寿某并未输招,此事犹未了结,阁下说得未免太轻松了吧。”

  蓦地,夜空中响起了一声长啸,随着夜风播送入耳,清澈悠长,清啸声中,飞坠下来一人,正是那无名居土。无名居士从肩上解下一支青布圆筒,向群雄望了一眼,含笑道:“老朽布囊中所贮,正是各位梦想的白阳真人真笔泼墨图画……”

  刘文杰目露诧容道:“此画落在陆曼玲处,怎么到得尊驾手中。”

  无名居士含笑道:“老朽潜入她的巢穴犬牙洞内,施展空空妙手,神不知鬼不觉便手到到来。”彭天麟知他们两人做张做智,定有诡计在内,不禁暗暗冷笑。

  刘文杰淡淡一笑道:“尊驾请勿在刘某等之前耍弄花招,无论何人取得此画后惟恐泄与人知,避之犹不及,何能自送上门?”

  无名居士哈哈大笑道:“阁下有所不知,老朽虽得此画,却无移墨珠显出藏迹,如同废物一般,又有何用,风闻庞少侠获有定风、移墨二珠,昨日老朽曾至此与庞少侠相商,怎奈坚不获允,故老朽携图来此与天下君雄欲有所求。”

  九如上人高唱了一声佛号,道:“施主之意待何如?”

  无名居士正色道:“老朽别无他求,只求合参白阳图解绝学。”

  九如上人长长叹息一声道:“施主自找杀身之祸,方外之人不敢与闻。”

  上官相突然出声道:“我等怎能辨别出图真伪?”

  无名居士冷笑道:“此易事耳,只移去泼墨后显出藏迹确处,我等同至藏处循着图路觅取白阳图解,真伪立辩。”说着话声略顿,望了群雄一眼,又道:“如有那位高人愿与老朽合作,老朽不胜荣幸,唯须取得移墨、定风二珠才可。”

  上官相明知无名居士深怀叵测,但禁不住贪婪之念,朗声大笑道:“好,兄弟上官愿与阁下合作。”

  无名居士正色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上官令主不要后悔。”

  陡闻庞镇寰扬声大笑道:“诸位如欲取得定风、移墨二珠,比登天还难,奉劝诸位是死了这条心吧。”

  九如上人默诵了一声「阿弥陀佛」,合击当胸道:“庞施主忍心掀起浩天大劫么?”

  庞镇寰冷笑道:“无奈诸位一再相逼,在下也无可奈何,但在下决非怕事之人。”群雄均明白话中的涵意,庞镇寰不承认定风、移墨二珠为他攘有,若群雄坚决欲以莫须有之罪加诸他的身上,只有诉之于武了。

  武林群雄目睹公孙入云与寿人杰猛拚,剑招已臻化境,自愧不如,久闻庞镇寰武学精博,并非易与,不禁纷纷气馁。这时,寿人杰突不知何去,庞镇寰心内暗暗忧虑如焚,怎奈群雄不退,他不便追觅寿人杰问题。忽闻九如上人道:“老衲相信庞施主之言,看来只有静待澄清,或追觅二珠究竟落在何人手中。”

  庞镇寰微笑道:“如此,上人等请回,在下既蒙不白之冤,自当力究谣诼何来及二珠下落,一有线索,在下决从速奉闻。”

  无名居士突冷笑道:“武林群雄,虎头蛇尾,看来成不了什么大事,老夫决独任其难。”

  上官相大喝道:“且慢。”

  无名居士斜睨着上官相,面泛似笑非笑神色,佯咳了声道:“怎么,上官令主还有此万丈雄心?好,老朽与你合作就是。”

  庞镇寰目光怨毒注视上官相一眼,突纵声哈哈大笑,左手扬晃两支盛珠革囊,道:“倘或在下囊中真是定风、移墨二珠,诸位作何处置?”

  岷山逸叟姜兆南海沉声道:“阁下如明理,将珠将还九如上人带回青城,不然兵临城下,有玉石俱焚之危。”

  庞镇寰笑道:“在下何不亲自交回青城,为何必须假手九如上人,难道在下是个武功肤浅,无名之辈。”姜兆南不禁语塞,老脸通红。

  只听庞镇寰道:“姜大侠请勿自欺欺人,眼前正邪双方无不急欲求得白阳图解,而定风珠又是必须之物,但不知定风珠用法亦是废物一般。”

  上官相突厉声道:“庞镇寰,你想要挑拨群雄与老夫为难,逼老夫放出纯阳子是么?”

  庞镇寰目中精芒电射,高笑入云道:“上官令主,你错了,在下无意与你为难,方才那姓寿的人已去你临时总坛劫出纯阳子,再说青城门下无不欲杀你而后甘心,已在城外布满伏桩,驱你自蹈罗网。”

  一言方了,九如上人、岷山逸叟、太极双环及正派高人倏地身形一分,掌袖齐挥,兵刃暗器电芒雨点般同往上官相攻去。这一击出手,威势犹如摧山撼岳,雷霆掣电。上官相不禁大惊,身形猛地潜龙冲天拔起,只见尘沙弥天,狂飚怒涌中,老龙神一声怒啸曳空电射遁去。群邪纷纷四散豕突狼奔,正派高手相继升空追扑上官相身后,迅疾杳然。

  紫云楼前又静悄悄回复沉寂,庞镇寰回面向彭天麟黯然一笑道:“上官相虽受伤不轻,但却被他逃去,看来武林从此杀劫难免了。”

  忽然一个青衣劲装大汉疾奔而来,身形矫捷轻灵,一见而知是个武功上乘能手,神色匆惶道:“老爷子为一个黑衣蒙面人劫走。”庞镇寰不禁面色大变,急转身掠去,彭天麟急跟众人随后追去。

   

  床上庞老爷子已经不知何在,承尘板上瓦面已揭开四面,洞见天光。天色已转蒙蒙曙光,楼内外伏桩四十九人悉被点穴制死,庞镇寰细察点穴手法甚是高绝,不禁骇然变色。只见庞镇寰面色铁青,目光狠毒道:“彭老师知是何人所为么?”

  彭天麟不禁一怔,道:“彭某不知,这人劫持令尊是为了何故。”庞镇寰凄然一笑,倏地五指如飞而出,一把扣住彭天麟腕脉要穴。彭天麟不由愕然大惊道:“庞少侠,你这是何意?”

  庞镇寰冷笑道:“自家父卧病以来,拒不见客,武林之内无人不知,彭老师凉亦耳闻,但彭老师来到舍下,即欲谒见家父,分明是心有所图而来。”说着五指一紧,厉声道:“彭老师,你最好说实话,落在在下手中生死均难。”

  彭天麟只觉行血逆攻而上,忙冷笑道:“少侠说出此语令人齿冷,实叫武林朋友寒心。”说话之中已运气将右臂封闭住,左手一式「拂空拿月」两指斜点而出。

  庞镇寰料不到他尚有还手之能,心头一凛,喝道:“你要找死么?”扣着彭天麟五指疾然施展全力,身形斜带。

  岂料彭天麟就在指力落空之际,迅疾无伦地翻腕扣在庞镇寰曲池穴上,顿时半臂酥麻。庞镇寰做梦者未曾想到彭天麟身负武功如此奇奥,那扣脉制穴手法更是旷绝,不禁心神大震,五指一松,左腿飞出望彭天麟气海穴踢去。彭天麟只存心使他知难而退,不欲过分使他难堪,亦立即松了五指,疾飘出丈外。

  庞镇寰苦笑了笑,长叹一声道:“在下一时忧急无措,致向彭老师无礼,望彭老师海涵见谅。”彭天麟冷笑—声,欲言又止,转身大步走去。

  忽闻身后两声冷笑传来,接着两股多刃劈风袭至,彭天麟手法诡奥绝伦,身形一个旋转,只见两条黑影带着电奔寒光擦身而过。一声大喝出自彭天麟口中,双掌齐出,一双庞镇寰属下身形箭射栽倒冲下,头颅埋入地面窒息气绝。

  彭天麟转身望着庞镇寰.道:“庞少侠自绝绝人过甚,你我两人江湖道上相见有日,望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庞镇寰道:“这是误会,我两手下只奉命拦阻,并非暗袭加害,因方才彭老师已为武林群雄瞧见,恐一出寒舍,彭老师即身陷危境。”

  彭天麟道:“彭某生死天定,不劳少侠担忧。”转身扬长而出得庞府而去。他熟知府城僻巷小径,左闪右避,躲过了庞府眼目,掠入一座无人看守火神庙中,藏在帷幔后换去衣履,回复奚凤啸本来面目。

  正要现身之际,只闻步履微声进入庙中,不禁一怔,揭开帷幔一线,偷窥出去,但见三个面目阴冷黑衣人汉子鱼贯进入。一人阴侧恻冷笑道:“我就不信彭天麟有通天入地之能,居然在密布暗桩之下溜掉。”

  “啊,彭天麟身手旷绝,他如非安然逃出城外,怎么我等迄今未知他的下落?”

  “彭天麟乃少主人至交莫逆,为何少主人动疑,老爷子被劫持时,据我所知姓彭的一直随着少主人身后未离。”

  “你知道什么,蹊跷就出在他沐浴时,二婢守护门外,只觉神情恍惚,待清醒时天时已晚,为时约莫一个时辰,二女只觉情形有异,悄悄禀知少主人,少主人便料知彭天麟身怀叵测。”

  “少主人虽平时料事如神,此次却有差错,彭天麟即是怀有异图而来,也是为了定风珠,与老爷子被劫持风马牛漠不相关,不过彭天麟……”

  忽一惊噫道:“怎么神案上有一双脚印。”

  奚凤啸知被他们看出蹊跷,迅即挥掌外出,三点有翅暗器疾逾电射奔向三人咽喉。三人猝不及防,待警觉有异时,已是不及,声却未出便自丧命。奚凤啸飞身掠出,取回暗器,在三尸上洒化尸药粉,走出庙门向东门外鼓山而去。
  
     

  福州旗山、鼓山,东西峙立,两山相望,称全闽二绝。鼓山气候凉爽,风景宜人,山中梵宇林立,尤以涌泉寺最为卓著,松柏参天,浓荫夹道,天风怒涛,悦耳怡情。涌泉寺为国内有数丛林,佛像金身,宾相庄严,不让灵隐,韬光诸名刹,奚凤啸神采翩翩,手执一柄牙骨摺扇飘然登上鼓山,拾级千阶,达涌泉寺。

  寺门中突走出一灰衣老僧,一眼瞥见奚凤啸手持摺扇,即含笑向前打一稽首,道:“施主果不失信,请至禅堂用茶。”说时四外望了一瞥,见无可疑之人又低声道:“山峰绝顶有一千斤巨石,石下藏洞,迳入洞腹就是。”

  奚凤啸微笑道:“在下与方丈相约至山峰绝顶观浴日奇景,怎奈贪睡起身过迟,竟致错过,只好改天再来烦扰方丈。”说着略一抱拳,迳望山峰走去。他轻功奇佳,片刻时分巳登绝顶,只见海天一色,波涛起伏,无涯无院。

  此时他无意眺赏胜景,但见一块方圆盈丈乌亮岩石矗立悬崖之侧,双掌疾按在岩石上,暗运真力低喝了声:“动。”

  岩石慢慢滑开两尺,显露一方洞穴,有石级而下,他入得洞后,掌托巨石还原,亮开夜行火摺,拾级而下。石级作螺旋形,下得三四百级后,已隐约可见石室,只闻铁面钟馗杜长龄语声道:“奚老弟么?”

  奚凤啸疾掠而下,口中答道:“正是在下。”

  只见石榻上睡着庞老爷子,榻旁侍立着铁面钟馗杜长龄,妙手如来卢迪及崔星五及五黑衣长衫人。奚凤啸认出五黑衣长衫人均是何湘君一手调教的江湖能手,一一抱拳为礼。杜长龄目露忧容道:“庞老爷子昏迷不醒该如何是好?”

  奚凤啸右手倏即搭在庞老爷子腕脉上,半晌才道:“途中震颤穴道,致气血散乱攻心昏迷,但救治复元非需时四十九日不可。”说着已一掌紧抵在庞老爷子「灵台」穴上,逼驱散乱气血复循主经。

  约莫一顿饭光景过去,只见庞老爷子额角沁汗,睁目大叫道:“闷煞我了。”

  奚凤啸道:“老爷子,我是九荫。”

  庞老爷子闻言一怔,只见奚凤啸紫芝眉宇,玉树丰神,不禁面泛笑容,继而瞥见杜长龄、崔星五等人,愕然惊道:“孩子,这是何处?”

  奚凤啸道:“老爷子已脱险境,无须问此是何处。”

  庞老爷子黯然叹息道:“老朽已是废物一个,犯险相救未免不值。”

  奚凤啸微笑道:“老爷子不必忧虑,九荫已知庞镇寰施诸老爷子身上七重恶毒手法,七七之期定可相继解开。”

  庞老爷子目中忽泛出惊喜光芒,道:“真的么?孩子,难为你竟学成一身绝艺,老朽死也瞑目心安。”说着转首望了杜长龄、崔星五一眼,叹息道:“一去黄鹤音讯杏,生死幽冥两无期,只道今生难得见到二位,却不料又得重逢。”语声凄怆。

  杜长龄、崔星五相顾愕然,不知庞老爷子究是何人?庞老爷子忽又长叹一声,道:“崔贤弟,湘君这孩子还好么?”

  崔星五闻言大惊,顿时长跪于地,道:“主人,真是你么?想煞小的了。”说罢珠泪夺眶而出。奚凤啸万不料庞老爷子就是何湘君生身之父赤手屠龙何昆仑,不禁呆住。

  只听崔星五哽咽失声道:“姑娘现参太清玄功,坐关闭穴,她无日不在寻觅主人生死下落,在孤独无人之际,姑娘珠泪暗弹,祷祝上苍,但多年来未得一丝主人消息,姑娘为此难受得几乎自尽……”

  杜长龄忙笑道:“这些话不用提了,何况调养伤体要紧,免耗真气过巨。”

  何昆仑笑道:“老朽重见故人,胸中积蕴已久,非一泄不快,何况事关武林劫运更非说不可。”奚凤啸疾然伸指点在何昆仑睡穴上,何昆仑神智一昏,瞑目熟睡。

  崔星五又道:“崔某须赶往何姑娘处禀明此事,着姑娘急急赶来。”

  奚凤啸忙道:“不可使姑娘分心,肇致走火入魔,反而害了她,洞中食物可供三月之需,我等不可外出,以免庞镇寰搜索发现,在下先稳住何大侠伤势,听取何大侠详说庞镇寰阴谋后,再定行止如何?”

  杜长龄道:“老弟之言有理。”奚凤啸也不再说,调匀真气,施展三元神功缓缓打通何昆仑受制穴道。

   

  翌晨,山峰绝顶,盘膝坐着寿人杰,面对海上朝日吐纳行功,一袭长衫上血迹斑斑,脸色黄中带灰,显然经过一番浴血苦战。海风狂劲,须发衣袂飘扬瑟瑟,金黄色阳光映着他那身形,遥遥望去若仙。寿人杰虽在闭目行功,但内心激动不已,思绪如潮不可遏制。

  原来他那晚悄然离去之故,便是暗蹑面色靛蓝的公孙入云,他察觉公孙入云剑学博杂,其中招式与自己不少类似相同之处,越想越起疑,是以他非探出公孙入云真正来历不可。寿人杰本身来历是谜,但公孙入云更难以揭开,这举动异常离奇令人感困惑。

  他一路暗随公孙入云,只觉公孙入云身法奇快,竟朝府外掠去,不禁暗暗纳罕,直迫至二亭桥畔,公孙入云突形影杳。黎明之前天色分外暗沉,寿人杰站立二亭桥畔上犹豫不定.暗道:“他为何朝府外而去,莫非他有意诱自己暗随身后入伏。”一生警觉之念,默忖公孙入云必藏在附近,遂决定不如自己隐藏暗处,使他守候不耐露面,身形一晃,掠下二亭桥,隐在桥墩侧贴身而立。

  晨风悠悠,四外岑寂如水,远处暗巷不时传出一声狗吠,气氛凄凉。一盏茶时分过去,只闻一阵零乱步履夹着衣袂破风声传来,显然人数不少,步法迅快,须臾已至二亭桥,突闻一声阴冷长笑腾起道:“上官令主请留步。”

  寿人杰已揉身而上,施展壁虎功贴身右栏,目光偷觑过去.只见四外屋上屋下面布满了无数黑影,二亭桥上七个黑衣人阻着上官相群邪一行。上官相心神微震,目中怒焰暴射,大喝道:“你等是何来历?”

  黑衣人冷笑道;“在下等奉了庞公子之命,请上官令主暂且留步,其余武林高手去留听便。”

  上官相狞笑道:“庞镇寰小辈阻老夫离去为了何故?他也胆大妄为巳极,可别怨老夫心辣手黑。”

  黑主人冷笑道:“上官令主且慢狂言,庞公子如惧你也不致严命我等阻拦,据庞公子查明移祸裁脏谣诼,实出自上官令主散布,使我家公子含冤不白,为此屈驾暂留。”

  上官相大怒道:“此乃莫须有之事,方才老夫在紫云楼庞镇寰为何不说?”

  黑衣人阴阴—笑道:“那是我家公子当着天下群雄面前保全令主脸面。”上官相闻言怒火猛炽,手中龙旗疾挥面出。

  突然,暗中冒起一条黑影,身形疾如流星,一道寒光随身而出,吐出三点寒星,点向上官相腕臂三处重穴。剑势诡异奇犹,逼得上官相疾跃开去。来人身形沾地,正是那公孙入云。上官相方才目睹公孙入云与寿人杰搏斗,剑招之奇自己无法企及,不由心补大震,鼻中怒哼一声,道:“原来是你这老匹夫。”

  黑道群邪本与上官相貌合神离,以利相合,见状知庞镇寰必欲得上官相而甘心,均不愿卷入这场是非中,不约而同纷纷离去,只剩下上官相及随从四名能手。上官相为之又惊又怒,杀机顿萌,手中龙旗蓄势待发。公孙入云一声森冷长笑出口,长剑疾卷而出,寒光电奔,洒出一片寒星。

  只声腾起一声凄厉惨叫,血光进射中一具身形倒了下去。原来上宫相瞧出公孙入云这一剑招委实诡异难解,剑式之后有极厉害的变化滔滔不绝,是以忙移星换位疾挪而出。却不料他那手下竟无辜遭殃,剑芒卷体而过,尸分两截,鲜血喷洒。

  此刻公孙入云剑劈一名手下后,就在他剑势衰竭未起变招之际,上官相大喝一声,龙旗攻出一招「旌云蔽日」,漫空旗影,罡风如山,临头罩袭而下。那知公孙入云剑招不改,冷笑声中一式「顺水推舟」挥出,招中套招,疾变「火树银花」。

  上官相大惊,龙旗疾展,弹指间攻出七招,罡风山涌,辣毒凌厉。公孙入云冷笑一声,剑势宛如大河长江般,滔滔不绝攻去,俱是诡奥不测,罕睹的奇学。庞府武士多人亦发动攻势,合击上官相手下三名高手。不到片刻,上官相三名同党,先后断肢折腿倒下昏死过去。

  可是庞府武士亦死伤十数人,二桥亭畔尸体狼藉,血迹斑斑,使人骇目怵心。这时,天色已放曙光,上官相目睹情势对他极为不利,他几曾栽过这么大的跟头,心中虽怒火如焚,却又不能不权衡厉害,知不可恋战,顿萌逃念。

  只听公孙入云冷笑道:“上官相,你怎么不敢施展玄阴雷珠。”

  上官相厉声道:“老夫何能连累无辜,公孙老师,你如武功可胜老夫,敢随老夫去郊外放手一拚如何?”龙旗挥展处,忽见街首现出九如上人等武林正派高手疾掠而来,深知不走是不行。

  公孙入云大喝道:“那里走?”挟剑急追而去。

  武林群雄遥遥望见,均扑向西南方急急追下。庞府武士忙于清理死伤纷纷撤去一空,二亭畔重现一片平静,居民渐现往来市廛。此际寿人杰三悄然遁赴郊外,迳往西南方追赶公孙入云,身法疾如奔电,一口气追出十余里之外,置身青葱密郁一片山岭中,但上官相、公孙入云、武林群雄均告失去无踪。

  寿人杰心头下由浮起一片怅惘,暗暗叹息一声。蓦地,草丛中猛然冒起一条身形,寿人杰一眼瞥清正是老龙神上官相,不禁出声呼唤道:“上官令主。”

  上官相看清寿人杰,怒视了一眼,冷笑道:“你也要与老夫为难么?”

  寿人杰微笑道:“不敢,但寿某急须知道纯阳子现在何处?”

  寿人杰阴阴一笑,倏地反腕撤出金剑,金虹逼吐,寒气回逼,道:“天下事天下人管,老龙神威望已荡然无存,在寿某面前疾言厉色未免不智。”说时金剑一式「指天划日」攻出。

  上官相眉宇间充满杀机,龙旗一招「托梁换柱」斜击挥去,左掌暗运真力即待发出石破天惊一掌。就在这掌力欲吐未发之际,林中突弓弦乱响,弩箭暗器如雨由四面八方狂射而至。上官相、寿人杰猝然不防,如非机警以剑旗抢护自身,几乎丧身在乱箭之下。

  两人大怒,分扑而出,寿人杰金剑剑势暴洒,草木披靡中血光喷冒,杀出一条血路,正要腾身离去之际,突感一股巨大无比的罡力打中胸后,身形不禁冲出数步。忽闻身后传来庞镇寰冷笑道:“姓寿的,还不纳命来么?”

  寿人杰只感头目晕眩,胸口气血逆腾,闻声大惊,知落在庞镇寰手中生不如死,忙逼聚一口真气,疾如流星奔去,一口气奔出十数里,身形不支倒在一处幽僻涧谷内昏死过去。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渐渐醒转过来,睁目望去,只见夜空繁星闪烁。察视星象,已是三更将残,暗道:“我已昏睡几乎一个对时了。”他只觉胸膈隐隐作痛,四肢乏力疲软,心知内伤不轻,取出两颗灵药服下,调息行功。

  天色渐明,伤势已渐平愈,寿人杰立起,痛定思痛,暗中切齿道:“庞镇寰,我日后不杀你,誓不甘休。”身形缓缓走去。

  一轮金黄旭日升起海面,涌起满天红紫彩霞,寿人杰登至山峰绝顶,眺望多时,只觉又头目晕眩,不禁忙跌坐于地暗运玄功自疗伤势。一个潇洒俊秀的少年突悄立在他身后丈外,负手默然无语。

  蓦地,一条黑色人影疾冒上峰,显出一个面目森冷持剑的中年汉子,目睹寿人杰端坐运功,不由狞声怪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说话之际,忽瞥见少年,不由目露惊愕之色,大喝道:“尊驾是他什么人?”

  少年笑道:“在下不过是游山士子,登临绝峰观视浴日奇景,与这位陌不相识。”

  汉子面色一寒,道:“那么尊驾快下山去。”

  少年怔了怔道;“名山胜境,任人登临,阁下何以说话如此骄横霸道。”

  这汉子闻言恍然悟出对方并非普通士子,冷笑道:“你这是找死。”一招「毒龙寻穴」吐出。

  少年立时面上如罩一重浓霜,剑招刺来,不闪不避,来剑堪堪距胸前五寸,倏向右一让,手指一把扣在剑身,左掌猛出击实汉子右肩骨。只听「叭」地一声脆响,一柄长剑已到得少年手中。少年冷笑道:“你是庞镇寰门下么?想不到鼎鼎大名的南天三燕之首,指唆门下用此卑鄙暗算的手段。”

  汉子目露怨毒道:“尊驾无须得理不饶人,兄弟如三寸气尚在,他日江湖上相见有期。”说罢转身即待离去。

  “站住。”少年峻喝一声:“想走,没这么容易。”

  汉子转面神色大变,道:“尊驾未免欺人太甚,杀人不过头点地,还有什么话说?兄弟引颈就戮,决不皱眉就是。”

  少年冷笑一声道:“庞镇寰的稳秘,阁下想必知道甚多,但愿一闻。”

  那汉子脸现强傲不屈之色道:“兄弟即是知道,也别想在兄弟口中套出一个字。”

  少年道:“真的么?”剑尖点在汉子左肩上,接道:“阁下不说,在下也不敢勉强,不过在下决不容尊驾在世为恶,姑念上天有好生之德,饶你一死,但须斩断你十二处主经,残废终身。”

  汉于面色大变,额角冒出豆大汗珠,只觉这种活罪非人所能忍受,苦笑一声,道:“尊驾竟如此心狠意毒,庞公子行事隐秘异常,做事难测,在下职司微末,何能参与机密,但有一点能奉告,庞公子府中已撤走一空,意欲掀起一场滔天杀劫。”

  少年不禁一怔道:“他这是为什么?”

  汉子慨叹一声道:“尊驾既是武林中人,谅不会没有个耳闻,眼前武林谣言,谓定风、移墨二珠乃公子攘得,是否如此,兄弟却不能证实,但庞公子已成为众矢之的,庞老爷子又被人劫持而去,试问庞公子如何容忍得下,决意掀起武林杀劫。”

  少年微笑道:“挺而走险,君子不为,这无异自掘坟墓,与人何尤,但庞镇寰举众他撤,尊驾必知撤往何处,可否见告。”

  汉子摇首道:“不知,但命兄弟赶往燕京卢沟桥,午时自有人通知。”

  “那必须以暗号联络,不然,怎知是自己同党。”

  汉子心中一惊,暗道:“此人委实精明难骗。”答道:“以柳叶三片为记,散铺在肩上。”

  少年略一沉吟,道:“承蒙见告,无任心感,在下还有一事相问,公孙入云是何来历?”

  汉子摇首道:“兄弟也不知他的来历,他来府中十余年,乎日深居简出,沉默寡言,终日局居斗室,从不与人交谈,庞公子却对他恭敬异常,称以先生而不名。”

  少年暗诧道:“公孙入云来庞府已十余年,怎么我竟不知情。”不禁垂首沉吟。

  汉子望了少年一眼,道:“尊驾如无其他要问,恕兄弟告辞了。”

  少年颔首道:“阁下走吧?”汉子闻言转过身去,少年忽疾伸两指虚空点下,汉子应指倒地。

  寿人杰恰巧这时醒转过来,眼角发现一具尸体倒在距身不远,不禁一怔,转面望去,只见一个丰神如玉的美少年含笑望着自己,不由大感错愕。少年露齿微笑道:“陆姑娘别来无恙?”

  寿人杰一跃而起,诧道:“你怎么识破我的乔装。”

  这少年正是奚凤啸,闻言答道:“在下于庞府内目睹姑娘与公孙入云激拚猛搏,其中剑招有「行钓垂江」、「百鸟朝风」两式,方省悟寿人杰即是姑娘的化身。”

  陆曼玲秀目望了奚凤啸一眼,道:“武学浩繁,雷同之处不胜枚举,那公孙入云不也使出这两招么?”奚凤啸含笑不言,目光上下打量陆曼玲。

  陆曼玲不禁面上发热.白眼相向,嗔道:“那有这般瞧人的。”忽指在地尸体又道:“此人是你所为么?”

  奚凤啸微笑道:“如非在下,姑娘此时已香消玉殒了。”

  陆曼玲不禁啐了一口,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奚凤啸笑了一笑道:“在下瞧出姑娘初至庞府中才显露了真才实学,但后来似虚应故事,莫非姑娘目的不在定风、移墨二珠,而是别有所图?”

  陆曼玲闻言忽目露黯然之色,凄然欲泪,道:“苍天怎负我苦心人,此处说话不便,你我走吧。”奚凤啸一把抓起地上的尸体,掷入茫茫大海中,与陆曼玲如飞奔去。
  
     

  闽江口地广人稀,阡陌纵横,碧绿无涯,江滨秀竹围绕着一幢尼庵。四婢中青兰凝注了奚凤啸一眼,忽红晕双颊,低垂螓首,道:“奚公子怎么也在此。”

  奚风啸含笑道:“四位姑娘好。”陆曼玲已先掠入庵内而去,四婢众星捧月般帘拥着奚凤啸问长问短。

  奚凤啸随口应付,缓缓走入庵内。须臾,静室内走出明艳照人的陆曼玲,相对而坐,媚娓倾谈。陆曼玲忽星眸一红,道:“你知道我的来历么?”

  奚凤啸道:“姑娘是否海天钓叟陆骥芙蓉夫人伉俪独生爱女?令尊令堂武林尊称南海双仙,隐居世外,人间仙侣,至今尚为武林中欣羡不已。”

  陆曼玲泪珠盈眶道:“这是早年之事,如今往事成烟,不堪追忆,十五年前家父无故失踪,家母也不知中了什么暗算,只觉体内气血不能凝聚,知不能再跋涉江湖,寻觅家父,强护着心脉不断,携我迁居无人荒岛上,调教我一身武功,习成后命我追访仇踪及家父生死下落。”

  说着,泪珠似断线般流了下来,哽咽凄楚地接道:“一年前,家母终因不治撒手尘寰,临终前嘱咐我,说家父凶多吉少,如欲手刃仇人,必须习成白阳图解旷世奇学不可,是以我来到中原,亟亟求取白阳图及寻觅家父生死下落。”

  奚凤啸闻言不胜悯恻,暗道:“她与湘姐遭遇相同,看来必是庞镇寰所为,但庞镇寰内心图谋委实难测。”不禁长叹一声道:“不知姑娘查出了令尊下落一丝线索否?”

  陆曼玲螓首一摇道:“未曾,但昨日公孙入云剑扫招乃南海武学,或与家父失踪有着莫大关连,故亟亟于追踪公孙入云,却不慎被庞镇寰小贼暗算,啸弟,今晚你我重往小贼宅中一探如何?”

  奚凤啸摇首叹息道:“恐姑娘难偿心愿,小贼举众撤一空,意图掀起一场武林滔天血劫。”继将庞老爷子被劫走之事说出。

  陆曼玲惊诧道:“庞镇寰之父亦为人劫走么?与家父失踪同出一辙,恐系同一人所为。”

  奚凤啸有难言之隐,微笑道:“姑娘不可妄测,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在下决助姑娘查出令尊生死下落。”

  陆曼玲闻言芳心不胜感激,凄然一笑道:“啸弟,你不可改称我一声玲姐么?”

  奚凤啸玉面一红道:“玲姐天人,小弟岂可亵渎,既然如此,小弟改口就是。”说着面色一正,接道:“庞镇寰武学卓绝,掌力阴毒,玲姐不妨以搜宫过穴搜觅有无异征,千万不可疏忽,因循引误,岂不使令堂九泉之下难以瞑目。”

  陆曼玲不禁花容微变,忆起其母惨遇,前车可鉴,忙依言盘膝坐下,暗运真气搜宫过穴,只觉少阴气脉阻常滞不能固凝,心神不由大震。奚凤啸目睹陆曼玲玉容惨白,忙伸右手三指搭在陆曼玲腕脉上,以纯阳真气透穴输入。

  半晌,奚凤啸叹息道:“玲姐,如非发觉得早,玲姐将抱憾终身了,但小弟只能保住玲姐伤势一年之内不再发,倘欲痊愈,小弟尚须至一处采取一本稀种灵药不可。”

  陆曼玲展颜妩媚娇笑道:“有啸弟华陀妙手,愚姐有何可惧,请施治吧。”

  奚凤啸道:“小弟恳求玲姐一事。”

  陆曼玲不禁一怔道:“你我之间何事不能说,纵有天大,愚姐无有不允之理。”

  奚凤啸正色道:“四十九日内玲姐不能妄用真力,施治后玲姐暂回家调养,诸事自有小弟代劳,一有端倪,立遣人报与玲姐知道。”

  陆曼玲不由响起银铃悦耳娇笑道:“我道是什么重要之事,你放心,愚姐应允你就是。”奚凤啸忽玉面一红,欲言又止,似是为难已极。

  陆曼玲目睹奚凤啸如此神色,不禁芳心一震,暗道:“难道啸弟动了男女相悦之情么?”玉靥陡涌两朵红云,嗔道:“啸弟,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奚凤啸倏地立起,竟牵着立在陆曼玲身后的青兰走出庵外。陆曼玲如坠五里云雾中,忖侧不出奚凤啸究为了何故,只觉心上人举止离奇怪异。须臾,青兰独自一人飘然返转,附着陆曼玲耳边密语了一阵。陆曼玲不禁红云过耳,低垂螓首不语。

  青兰知陆曼玲已是暗允,但女儿家矜持羞于出言,当下说道:“姑娘伤势要紧,虽然男女有别,但奚公子不是外人。”说着强拉着陆曼玲走入静室。

   

  日色傍西,云绕黛。奚凤啸已回至山峰,与何昆仑、杜长龄等人共商于密室。何昆仑慨叹一声道:“海天钓叟陆骥失踪,老朽断言必与庞镇寰有关,奚少侠只在庞镇寰身上定可找出线索。老朽深知武林各大门派不能捐弃门户之见,暗中势若冰炭,决不能同舟共济,正好使庞镇寰逐个击破。庞镇寰为人险诈,心机至工,老朽蠡测他必以蚕食各大门派为先,初步使各大门派自相观望再行下手,从此武林永无宁日矣。”说着忽然闭目思索。

  奚凤啸知何昆仑思索如何对付庞镇寰之策略,不欲打断他神思,索取纸笔,挥笔疾书。片刻,奚风啸掷笔将纸持交杜长龄,道:“在下离去后,杜老英雄依照在下所书按月施治何前辈。”

  说时,何昆仑睁眼离榻起身,就在石案上挥笔如飞,正色道:“老朽想出九策,重托少侠,至不济亦可让庞镇寰蒙受不利,穷于应付,或可逼他稍敛凶心。”奚凤啸忙接过策书,详阅了一遍,立时打亮火摺,焚化成烬。

  何昆仑不禁大愕,道:“是老朽策划不当么?”

  杜长龄豪笑道:“何兄,你不知这位奚老弟有过目不忘之能,留着策书身旁,万一不慎失落,画虎不成反类其犬,难免全力尽弃。”

  妙手如来卢迪道:“老偷儿留此无用,与老弟略效棉薄如何?”奚凤啸倾首应允,与卢迪下得山峰疾驰而去。

  途中风闻武林群雄在武夷搜觅严三畏屡次扑空,推断出严三畏已离武夷,秘密搭救纯阳子,是以奚凤啸经过慎思后,决定放弃武夷;主行取道浙南。第四日已进入浙南万山丛中,奚凤啸与卢迪在一处峭岭上奔驰,天色已向晚,正飘着斜风细雨,卢迪笑道:“今晚你我准备睡在山洞了,行走江湖风餐露宿在所难免,但老偷儿腹中酒虫作崇,委实难挨。”

  奚凤啸地目光凝注在对峰岭脊上,惊诧出声道;“老偷儿你瞧。”

  妙手如来卢迪不禁一怔,抬目望去,只见对峰人影纷纷闪动,不时现出耀眼刃光,忙道:“咱们去瞧瞧。”两人身形异常隐蔽,掠向对岸,鹤行鹭伏,到达半岭之上,忽声喁喁低语声,知是伏桩,奚凤啸蹑近。

  只闻一个沙哑语声道:“庞镇寰这小辈委实耳目灵通,怎么得知咱们令主在此设立临时总坛,如非咱们令主举棋若定,一闻此讯立将总坛从容撤迁,分批撤回壶口关主坛,天明时分谅可大致就绪,不怕庞镇寰与高俊保两路夹击。”

  另一人冷笑道:“楣运来临,到处吃蹩,咱们令主非复当年威望,说不定庞镇寰入暮前赶至,为之奈何?”

  蓦地,天际遥处曳送一声长啸,啸声播回山谷,嗡嗡不绝,在这深山野岭中听来,分外阴森恐怖,对语声嘎然而止。啸声仍是隐隐,四山相继而起一片刺耳长啸,不言而知庞镇寰已大举进袭。奚凤啸低声向卢迪道:“咱们只藏在暗处窥视,千万不要出手。”

  卢迪道:“老偷儿一切唯老弟马首是瞻。”两人慢慢蹑上岭颠之侧藏身一丛茅草中。

  岭脊上立着老龙神上官相,目光森厉,面色铁青,身后随着九个肩带兵刃,老少不一的江湖高手。十人身形卓立如山,衣袂迎着劲疾山风猎猎飞舞,暮暝四合,乍睹之下宛如鬼魅迎风,令人不寒而栗。

  一盏茶时分过去,那片刺耳乱啸渐趋寂灭,只见老龙神上官相缓缓抬起左臂,以袖擦干面上所附雨水,目中突暴射两道慑人寒光,冷笑道:“庞镇寰,你既来了怎不敢现身相见。”说着左掌一翻,扬手射出一片龙须针,向一株树上电芒飞射而去。

  突然两声朗笑腾起,枝叶一分,鹰隼飞鸿般落下两条人影,现出庞镇寰及高俊保。上官相不禁一怔,目注高俊保道:“高庄主来得好快,老夫不胜钦佩。”

  高俊保也朗声大笑道:“上官令主也真逃得快,令在下五体拜服。”

  上官相铁青着脸,狞喝道:“高庄主无须污言侮蔑,老夫在此恭候多时。”

  庞镇寰微笑道:“上官令主深知在下来意,目的端在纯阳子,你三批手下已被在下搏获,不难全部成擒,奉劝上官令主,识时务者为俊杰,不如与在下结盟,共图武林霸业。”言外之意,无异命上官相俯首归顺。

  上官相大怒道:“庞镇寰,你也太大言不惭,老夫岂是屈居人下之人。”

  庞镇寰毫不动气,微微一笑,道:“实言相告,在下图霸武林巳非一日,黑白两道各门各派在下均布有卧底之人,一举一动均难逃我耳目之力。”

  上官相不禁心神一震,面色镇定如恒,咧嘴打了一个哈哈道:“老夫也最深知阁下,直至如今尚不敢放手大做之故,心内尚畏怯数人,这数人一日不死,你就一日不能舒展其屠戮武林,雄图天下的阴谋。”

  庞镇寰怒喝道:“你不妨说出这数人姓名一闻。”

  上官相似听而无闻,目光仰视,喃喃说道:“至于你派遣在老夫门下卧底之下,早在老夫的严密监视中,你还在狂吠则甚。”

  庞镇寰冷笑道:“上官令主,你还不知在下用意么?二亭桥畔,黑道群雄均离叛袖手,不如与在下结盟,于你于我均有好处。”

  上官相闻言,不禁犹豫踌躇,暗道:“形势确对老夫趋不利,纯阳子、伍梦龙两人无异鸡肋,囚纵都不能,是一大累,一着之失非但全盘贻误,而且成为从矢之的,与他结盟,互为犄角,未赏不是,怎奈庞镇寰狡诈如狐……”

  他乃江湖巨擘,眼珠一转,计上心来,面色转和,微笑道:“兹事重大,老朽得郑重考虑,目前老朽正赶返壶口,阁下倘推诚相异,老朽在壶口候驾。”

  庞镇寰沉吟一下,道:“好,就此一言为定,在下一月之内必专诚访谒,不过上官令主途中必须隐蔽形踪,风闻柏树庄伍维岳四出侦骑,伍维岳怨恨上官令主入骨,已安排毒计诱令主入伏。”

  上官相道:“这个老朽知道,承蒙见告,心感不已,相见有期,恕老朽就此告辞。”说着抱拳一拱,振吭发出一声长啸,率着九人疾奔而去。庞镇寰目送上官相远去即将消失的人影,口角涌出一丝耐人寻味的阴森险笑。

  高俊保诧道:“庞兄,你与他结盟是真的么?”

  庞镇寰转目望着高俊保朗笑道:“我这是欲擒故纵之策,纯阳子被他故布疑阵迁走,此时与他结怨反为无益,据手下密报,伍维岳现迹在闽浙道上,如我所料不差,上官相定取道北雁荡山,沿途探觅白阳图解藏处,伍维岳也料到这点,无疑亦在北雁荡山布伏,我再略施巧计,使上官相走投无路,情急求我。”

  高俊保道:“庞兄睿智无匹,小弟自愧不如。”庞镇寰哈哈大笑,与高俊保冲霄飞起,去势如电,瞬眼身影俱杳。奚凤啸与卢迪身形疾现,如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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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雁荡群豪 风起波涌

 

  雁荡山属括苍山脉,在乐清县境,东连温岭,西接白岩,南跨玉环,北控苍岭,盘曲数百里,其峰一百有二,谷十、洞八、岩三十,争奇竞胜,不可言宣,绝顶有湖,水常不涸,雁之春归者,留归于此,故曰雁荡。而雁荡有南雁、中雁、北雁之分,以北雁最胜,千岩竞秀,万壑争流,尤以大龙湫瀑布著称,高三百八十尺,飞瀑悬空,如倾万斗,谷中风起,朦朦如雨。故雁荡山水之奇,华夏神州无出其右。

  奚凤啸与卢迪一夜飞奔,曙光初现,已自抵达乐清县城,城门大开,肩挑负贩,行人络绎不绝。卢迪道:“庞镇寰与上官相因身形必须隐蔽,谅尚在途中,一夜劳累,老偷儿须喝上两盅,还须找个客栈歇足易容一番,因老偷儿昔年与伍老儿结过不算小的过节,万一目睹老偷儿激起前仇,那时老偷儿吃不了兜着走,后悔莫及。”

  奚凤啸笑道:“依你就是,不过天色过早,酒店尚未夜市,不如先往客栈。”

  卢迪道:“老弟之言是极。”

  两人迳往大街走去,经行人指引之下,只见横衢左侧,有家茂利客栈,门首吊悬着两支斗大的油纸灯笼迎风摇晃着。店伙立在店外正惺忪着两眼,呵欠连天,送走昨晚投宿的旅客,准备走入店内,目睹两人走来,忙哈腰笑道:“两位要住店么?”

  卢迪道:“正要住店,劳驾选一清静里间,我们一夜奔波,想要睡一会。”

  店伙忙道:“有,有,有,小的头前带路。”正说之际,忽有一双带刀黑衣人疾行如风而至,四道森森的目光狠狠盯了奚凤啸与卢迪一眼。

  一个麻面虬髯大汉喝道:“咱们要住店,店家,领咱们进去。”一口浓重豫音。

  店伙目睹一双大汉凶神恶煞模样,不禁胆寒,领着一双大汉走去。卢迪大笑道:“老弟,脚长在腿上,不用带路,我们也会进去的,走。”一把牵着奚凤啸快步迈入。

  一双大汉闻言不禁均回过面来,目光森厉更甚于前,却不料奚凤啸二人身形奇快,旋风似地掠过他们身侧,顿时面色大变。奚凤啸二人头也不回,迳自望内择了一幽静住房。卢迪忽噗嗤一笑,舒掌现出两面竹牌。这两面竹牌长宽不及三寸,上镌柏叶一枝,表裹黄泽熟亮,分明摩娑年夕,竹质坚硬,纹理细密,与普通竹干迥异。

  奚凤啸诧道:“就是方才两人身上的么?”

  卢迪冷笑道:“他们误认为我们为上官相党羽,竟暗随跟来,稍时定要让他们吃苦头的……”说时倏然止口,只听急促步声走来。

  店伙探首进入,连声致歉。卢迪从怀中取出散碎纹银,递与店伙道:“暂交柜上以后再算,我们要安睡一会,不用你招呼。”店伙喏喏退出房外。

  卢迪道:“这两人从腰牌上悬示无疑为柏树庄霹雳掌伍维岳门下,看来庞镇寰所料不差,伍维岳必在北雁荡引上官相自动入伏,咱们竟赶上了这场连台好戏。”

  奚凤啸道:“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何况鹬蚌相争,渔翁坐收其利,在下不胜杞忧。”

  卢迪诧道:“莫非老弟意图阻止这场纷争?”

  奚凤啸摇首叹息道:“见机行事,目前还难拿准主意。”说着忙将门窗栓上。

  不到片刻,两人易容已毕,突然,门外忽起了一阵击指敲门声。卢迪不禁一怔道:“谁?”

  只闻门外传来苍老语声道:“两位可容老朽晋见么?”

  卢迪面露惊容,低声道:“不好,是伍老儿。”

  奚凤啸走了过去打开房门,只见门外立着一个身长七尺,方面大耳,虎目狮鼻的老者,一部花白长须垂拂胸前,两手过膝,穿着一袭腰系丝绦的皂袍,貌像威严。老者不待奚凤啸出声,已自含笑道:“老朽豫南伍维岳。”说着跨步迈入,接道:“方才两名手下无知冒犯,老朽特末赔罪。”把目光突移在卢迪脸上,微微一笑道:“卢老偷儿,望赐还两手下腰牌为盼。”

  妙手如来卢迪呵呵大笑道:“伍老儿不愧神目如电.怎知就是我老偷儿。”

  伍维岳笑道:“两位易容维妙维肖,老朽实难瞧出破绽,但从一双无知手下失去腰牌推测,除了你这妙手如来还有谁?”

  卢迪长长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老偷儿只道你真神目如电咧。”说着将两面竹牌递与伍维岳。

  伍维岳接过称谢,望了奚凤啸一眼,道:“这位朋友来历老偷儿可否为老朽引见。”

  卢迪道:“是老偷儿忘年之交闵肃。”

  奚凤啸与伍维岳互道幸会,只见伍维岳长叹一声道:“老朽为了营救犬子,此行极是慎密,不欲人知,所以不愿在一双无知手下误了老朽的大事……”

  卢迪冷冷一笑道:“莫非你察知是老偷儿所为,此来存心戮杀老偷儿与闵老弟,打算毁尸灭迹,以除后患,其实你的行迹早为人探悉。”

  伍维岳闻言不禁神色大变,惊道:“什么?何人已知老朽行踪。”卢迪将偷听庞镇寰与高俊保对话详细说出。

  伍维岳神色又是一变,忙抱拳道:“承蒙见告,老朽须赶回北雁荡从作布置,二位如去雁荡,还望相助。”说着身形疾闪而杳。

  奚凤啸道:“时机不可失,咱们也走。”两人翻墙外出,离了乐清,取道虹桥及芙蓉村入山,迳望雁荡,云蒸如烟,似有若无。

  奚凤啸道:“书载雁荡诸峰峭拔险怪,皆涵于谷中,自岭外望之,均无所见,一入其内,则森然列峙,不逊于桂林阳朔,奇不可名状,故宋人沈括谓天下奇秀,无逾此山,但百闻不如一见,在下此行不虚。”

  卢迪道:“老弟才资文武,冠绝群伦,无怪狂傲奇僻的铁面钟馗杜长龄对老弟不胜钦佩……”说着,目光一怔,突指向前途一条迅快人影,道:“老弟,你看此人是谁?”

  奚凤啸凝眼望去,也是一怔,道:“无名居士。”

  北雁荡第一奇景大龙湫,源自山顶天池,池水灌入涧流,至谷口储为大龙湫,喧声如雷,声震山谷,五里以外,可闻其声。一近瀑前,只见洪流从天坠地,竟不挂附石壁,或盘桓久久不下,忽进落如雷霆,遥望苍烟郁勃上浮,凌空飞泻,落决银河而下,一片迷朦,飞沫溅身,极为壮观。

  一条疾如流星的人影飞掠落在大龙湫瀑前,徘徊无定,似寻失物般,喃喃自语不止,有时抬起面来,目光四巡,显出面目,正是那无名居士。他肩上仍然斜搭着一具蓝布长囊,无疑是武林中人梦寐难忘,均欲攘得之白阳图解藏迹真笔。

  究竟他肩上所背是真?是假?至今仍是一个不解之谜,但他竟明目昭彰携至大龙湫前,不惧凶邪觊觎,如非心怀诡谋,堪称胆大妄为之极。
  
   

  蓦地,瀑源之上掠起一具身形,施展龙回九天身法,盘旋飞坠,身法美妙绝伦。身未沾地,无名居士已自瞥见,诧道:“上官令主也来了。”

  老龙神上官相微笑道:“兄台已知白阳图解真正藏处么?”

  无名居士摇首答道:“无移墨珠移去画中泼墨,怎能得知,区区不过凭武林传说盲目摸索而已,较之按图索骥其难如上青天。”

  上官相目露真挚之色,道:“如此兄台未免胆大已极。”

  无名居士大笑道:“上官令主是指区区背上之物?武林中人 知道此时攫夺徒贻杀身之祸,即是区区也无法确知背上之物是真是假,何况他人,否则,上官令主早就伸手了。”

  上官相面色一红,嘿嘿笑了两声,道:“兄台之言确属一针见血之词,但盲目摸索徒然心劳力拙,唉,老朽每每午夜梦回,辗转难安,忖不出一个良策找出白阳图解藏处,老朽并非有图霸武林之念,取而毁去,可消弥一场弥天大浩劫,老朽苦心惟有自知。”

  无名居士大笑道:“上官令主用心与区区不谋而合,然而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移墨珠既落在武林人物手中,不论是谁,他非追觅区区形踪,金饵约鳌,那怕他不上钓。”

  上官相微微一笑道:“兄台请勿自恃过甚,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也许向兄台攫夺此图之人,其实他并无移墨珠。”

  无名居士冷笑道:“那是他自找死路,区区不信有此胆大之人。”

  忽闻一个阴沉的语音冲破如雷瀑声随风入耳:“真的么?”无名居士镇定如恒。

  上官相却大吃一惊,转面过去,只见是丰都鬼王滕文星及江湖上极具盛名的黑道高手六人缓缓走来。滕文星向无名居士道:“阁下口出大言,想必阁下武学登峰造极。”

  无名居士望了滕文星一眼,淡淡一笑也不答话,双手解开胸前搭结,在囊中取出一轴图卷,道:“图就在此,哪位如欲取走尽可拿去,区区决不出手拦阻就是。”说着手一伸,五指仅捏住轴端。

  滕文星等人不禁一怔,谁也不知无名居士安的什么鬼计,那有将此重宝,甘心献与他人,不禁面面相觑,竟无人走前取图。无名居士不禁放声大笑道:“上官令主,方才区区曾说过,谁要自找死路,谁就攫夺这幅图卷,更又说过世上无此胆大任性之人,眼前令主亲目所睹,当知区区之言不虚。”

  上官相暗道:“瞧他这付有恃无恐神情,其中必有蹊跷,哼,不如隔岸观火,静观其变。”滕文星等人纷纷大怒,一人冷笑一声,大步朝无名居士身前走去。

  无名居士见来人是湘西白马岭独行大盗九绝桃花夏百泉,不禁微微一笑,道:“夏老师真个不愧大义当前,视死如归,区区就最钦佩如此英雄人物。”说着将图轴向夏百泉胸前一送。

  九绝桃花夏百泉鼻中冷哼一声,右手接过图轴,左手三指缓缓展开图幅。只见图中满是浓墨所泼,乍睹之下,只是一片乌黑,瞧不出有何可异之处,但就墨汁光泽如漆而言,其墨质之良,非百年古墨不可。九绝桃花夏百泉但觉泼墨光彩幻变陆离,不禁目眩头晕,大叫一声,仰面翻倒,口吐白沫,昏迷不醒。

  滕文星大惊,怒喝道:“你在老夫面前竟敢弄鬼,速实话实说,不然,休怨老夫心狠。”

  无名居士冷笑道:“白阳真人乃武林数百年前来独一无二,才华盖世,博学通玄的奇人,其行事神奇莫测,仙去之前所遗白阳图解不欲误传匪类使荼毒武林而作种种妥善安排,其远虑周详委实令人钦佩。

  区区在陆曼玲处窃来此图前,已探悉图中蕴有极厉害的禁制,非移墨珠逐寸移去泼墨可使禁制消失,所以区区到手甚久亦不敢妄展此图,夏老师胆大狂妄,致罹此祸,焉能怪得区区在下。”

  滕文星闻言不禁心神一凛,暗道:“听他语气坚定,似是不假,但有生之年,却从未耳闻能在图上安有禁制之说。”心中疑信参半。

  但闻一人狞笑道:“在下却不信有此怪事。”一个箭步跃在夏百泉身前,拾起图卷道:“在下与诸位共观—此图,但诸位须屏住呼吸。”五黑道高手均都狂傲悍鸷,偏不信邪,十道目光投望图上泼墨而去。

  丰都鬼王滕文星卓立不动,望着上官相说道:“上官令主对此图也有所畏怯是么?”

  上官相微微一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兄弟胸有成竹,行事出手自有分寸,无须滕老师烦虑。”

  蓦闻五黑道高手先后惊嗥出声,纷纷倒地不起,与九绝桃手夏百泉口吐白沫,一模一样的。滕文星见状不禁心神大震,大喝一声,身化「鱼鸢入水」望那泼墨画卷攫去,欲待要毁去此图。五指堪欲触及图轴,只觉颈后一缕如割指风袭至,忙望左疾滚了出去。

  身形一定,但见无名居士已将图收起搭在背后,冷笑道:“风闻丰都鬼王一身武学卓绝怪异,却唬不了区区在下,须知在下如无精奥武功,岂能不避眼目,公然将白阳真解背在肩上?”藏身暗处的奚凤啸与卢迪瞧得极为清楚,不禁大诧。

  奚凤啸道:“真如无名居士所言,这画轴无疑是白阳真人真迹,为何陆姑娘始终未与在下叙说此事。”

  卢迪道:“陆姑娘才智卓绝,心计过人,此图藏在鬼牙洞既然无用,反不如有意让无名老贼窃去,用无名老贼作饵,诱来身怀移墨珠之人,她未与老弟说及此事,谅存有深意,或恐老弟误中诡计。”

  说着语音略顿,又道:“老偷儿意欲施展空空妙手在无名老贼身上窃取,但此事煞费周章,非一朝一夕之功,这样吧,你我下月望日在玄武湖见面,不见不散。”

  奚凤啸犹未置答,只见无名居士说完,右掌向九绝桃花夏百泉等六人拂出一股劲气后,身形疾展奔出。九绝桃花夏百泉等六人忽然一跃而起,身形宛如离弦之弩般,尾随无名居士身后而去。滕文星瞧出有异,大喝道:“那里走。”身形一晃,疾如流星,眨眼便已无踪。

  上官相不禁楞住,只觉此中玄虚委实使人难以理解,猛感一股雄厉如山的罡劲撞击胸后,忙速疾无伦的回掌望后迎去。「轰」的一声巨震,劲风四溢,转面望去,只见霹雳神掌伍维岳立在丈外。面色沉凝如霜,眼珠一转,双手抱拳,朗笑道:“伍兄,你不在家纳享清福,怎地重出江湖,莫非脾肉重生,不耐寂寞么?”

  伍维岳鼻中浓哼一声,目露凶光道:“上官相,你少在老朽面前花言巧语,速将我儿梦龙放出,不然休想活命。”

  上官相察言辨色,知伍维岳并非一人前来,心料徒众均为柏树庄手下牵制,自己不想此时横生枝节,又树强敌,不禁哈哈大笑道:“伍兄不谢小弟设法保全令郎性命,为何反认小弟如同强仇大敌。”

  伍维岳闻言不禁呆住,道:“你这话是何意?”

  上官相大笑道:“令郎当日之危,伍兄曾否听闻?”

  伍维岳颔首道:“略知一二,但犬子为何被禁总是真的。”

  上官相冷笑道:“不错,待小弟细叙详情,伍兄听完为友为敌悉听凭与你。”遂将杨春自白云观逃出,武林群雄侦骑四出搜杨春踪迹,不幸为滕文星手下发现,追至保定,岂料伍梦龙护住杨春,伪称是他车夫梁三,并出于断去滕文星手下焦胜一臂起,迄至群邪追袭,围困荒寺止。
  
  他笑了一笑接着道:“令郎虽说家学渊源,未满弱冠,就已名满江湖,但面临强敌,诸如丰都鬼王滕文星,武林名宿太极双环刘文杰,洪泽湖总瓢把子混海鳌娄铁寒,阎罗鬼峰地府冥君手下,五行帮主展天行及四海帮高手,无一不是武功卓绝,心辣子黑人物,怎容令郎逃出手外,何况尚有少林掌门师叔九如上入率领的一干正派高手,他无异处在天罗地网之下,展翅难飞,小弟仗义全交,不惜犯险施展诡计救出令郎,怎么伍兄恩将仇报,执意寻仇,岂不使小弟寒心。”

  老龙神上官相口若悬河,义正词严,伍维岳只觉他所说与传闻大致无误,不由疑信参半,不觉低首沉吟。半晌,伍维岳道:“小儿维护杨春并非出诸恶意,黑白两道群雄总不能不明白是非。”

  上官相大笑道:“黑白两道群雄围袭荒寺时,杨春巳为陆曼玲贱婢劫走,而当时并不知情,事后才知是陆曼玲所为,伍兄试想令郎那时纵身有百口,也难分辩。”

  伍维岳只觉上官相之言语可驳,冷冷笑道:“上官令主怎不传个口信通知伍某,也免得伍某心忧如焚。”

  上官相道:“小弟辗转南来,行踪必须隐秘,屡为事耽误,又遭强敌狙袭,忧心惶惶,避之唯恐不及,请问这口信怎么带法?”

  伍维岳道:“那么小儿如今何在?”

  上官相长叹一声,道:“小弟此次南来,手下精英已损伤过半,可说是从未曾有之大敌,为保全实力计,已分批暗撤壶口,令郎已护往总坛途中。”

  伍维岳冷笑道:“伍某不信小儿真个安然无恙,在伍某之前狡词诡辩无济干事,上官令主,你素称雄才大略,一伸手就绝无后退之理,怎么此次遽而退缩不前,其理委实难解。”

  上官相微微一笑道:“小弟把事实证明后,便不由伍兄不相信了,谚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如小弟意料不差,此时大龙湫周围已布伏庞镇寰爪牙……”

  语尚未了,伍维岳已自神色大变,道:“上官兄既洞烛庞镇寰阴谋,为何自投罗网,以身涉险?”

  上官相叹息道:“小弟本意在此大龙湫以险计使庞镇寰铩羽败北,怎奈为伍兄从中作梗,致使全付东流。”

  伍维岳道:“为何伍某手下一无动静。”说时面现愧急之色。

  上官相淡淡一笑道:“伍兄手下想已被制。”

  伍维岳目中神光暴射,道:“你我还不离开此地则甚。”

  上官相摇首道:“来不及了。”说时四面望了一望,忽咬了咬牙道:“伍兄,你我假作猛拼,两败俱伤,那时庞镇寰才会自动出现。”

  伍维岳也察觉到处境危险,立即答道:“好。”声出掌出,疾如电奔。

  伍维岳迅即身形一挪,错掌攻出。两人招式辛辣,兔起鹊落,看来无异生死拼搏,但均蕴力不吐,藉着大龙湫如雷瀑声所掩,纵然明眼人如不知内情亦无法察觉。约莫一顿饭时光过去,两人招式虽益更辛辣,但显得迟缓呆滞,以内力硬拼模样。

  突然两人身形一分,跃开两丈,旋身双掌虚空推出。只见上官相与伍维岳身躯一阵撼震,面色苍白,踉跄各倒退七八步,倚在一块山石上运气调息。果然不幸为上官相言中,只见十余丈外山石之后冒起庞镇寰身影,曳出一声长笑,虹飞丸掷掠来。

  身形尚未沾地,伍维岳大喝出掌,一把丧门钉打出,紧接着身形飞鹰攫兔扑去,左掌猛吐如山罡劲,罩袭而下,威势宛如排山倒海,力逾千钧。那面伍维岳甫一发难,这面上官相亦是打出一掌龙须针,龙旗「云卷五岳」紧接着挥出,漫空旗影,怒卷而下。

  庞镇寰大出意外,心神大凛,但他临危不乱,护身罡气一迸,将丧门钉龙须针震得纷纷坠地,身形风车似地腾空奔起,疾向来处飞落。但伍维岳与上官相如附骨之蛆般疾射而至,掌劲排空罡力,逼得庞镇寰急坠而下,竟落在一块约一丈五六嶙峋怪石之前。

  上官相与伍维岳相继扑来,旗掌夹击而至。一声断喝在庞镇寰口中喝出,寒光乍吐洒出一片飞星。伍维岳上官相双双被逼开了半步,但旗掌之势仍距庞镇寰胸前一尺,蓄劲未吐,使庞镇寰闪挪遁空均所不能。庞镇寰长剑作「童子拜观音」式,剑身斜点,尖端震出一圈耀眼剑花,嗡嗡锐响不绝。

  他这一式表面上平淡无奇,其实中蕴内家上乘绝学,神奇莫测,挥展开来威力极强,无异石破天惊,上官相伍维岳无法幸免。上官相伍维岳均是眼力奇高之人,知庞镇寰剑势一发,立即三败俱伤,谁也别想落得全身而归。但庞镇寰竟含蕴不发,微笑道:“两位请向身后一望,不如束手就缚。”

  上官相冷笑道:“不用瞧了,老朽年逾古稀,死不为天,但尊驾也不免于死。”他已察觉庞镇寰党徒纷纷现身布桩严密,无异天罗地网。说是,上官相一支左臂缓缓抬起,三指紧捏着一物。

  庞镇寰一见上官相手中之物不由得心神大震,原来上官相三指紧捏着龙眼大小,紫芒流转的玄阴雷珠。只见上官相眼中泛出森厉慑入神光,道:“武林中人均谓老朽手中的玄阴雷珠是假,此刻即可证明,与老弟等人葬身名山胜境也可含笑瞑目了。”话落作势向庞镇寰身后山石掷去。

  伍维岳不由骇然色变,庞镇寰惊得高声叫道:“且慢。”在庞镇寰心中却另有想法,不论上官相手中玄阴雷是否真假,此时此地胜败却似嫌不值,示弱认输固然英名大损,但可得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之效。还有更重要一点,此役可使上官相英名远震,威望增高,一举一动,均为武林所瞩目,藉以牵制之利,自己行事则可不受注意,权衡利害之下,速疾作了一个决定。

  上相官冷笑道:“你死前还有什么话说?”

  庞镇寰大笑道:“你我连同伍老英雄葬身在此,有何益处,并非在下心狠意毒,怎奈上官令主无事生非,侵扰寒舍,事非得已,怎怨得在下。”

  上官相冷笑道:“武林传言如此,又非上官相一人去尊府侵 扰,尊驾莫非忘了你我在燕京绿香园外赌约么?三月之内老朽须将定风珠及寒蛛度厄宝衣到手,不然我上官相永在江湖上除名,试问老朽怎能袖手不问。”

  庞镇寰忽长叹一声道:“寒舍经上官令主侵扰之际,家父突为人劫持不知所踪,在下怎能不一一追查?”

  上官相惊诧道:“怎么,令尊被劫么?”

  庞镇寰道:“正是,上官令主如是在下,将作何想法?”

  上官相道:“莫非心疑老朽所为?”庞镇寰默然不语。

  上官相矢日自誓道:“倘是老朽所为,将遭万箭穿胸,死无葬身之地。”

  庞镇寰道:“在下相信令主就是,但在下委实猜不透劫去家父的是何人,一丝蛛丝马迹均无法可寻。”上官相缓缓将玄阴雷珠收置入怀。

  霹雳神掌伍维岳如释重负,不禁长吁了一口气。只见上官相略一沉吟,道:“尊府布桩严密,来人竟如入无人之境将令尊劫走,武功机智无疑旷绝,如不出兄弟所料,只在那施展飞花摘叶及铁翅蝙蝠手法之人寻出。”

  庞镇寰不禁一愕,颔首道:“不错,在下也曾虑及此人,但此人形踪飘忽,神出鬼没,从无一人得见其面目,唉,人海茫茫,叫在下如何寻觅。”说时脸色之间不胜重忧。

  奚凤啸暗中听得真切,钦佩上官相料事如神,暗道:“猜得委实不错,但须庞镇寰在江湖上疲于奔命,无法施展其阴谋。”

  只闻上官相道:“此人既劫走令尊,必有所图,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兄弟相信不久之后必有线索可寻,除此之外,如少侠觅获白阳图解,则他不寻自来。”

  庞镇寰心有暗鬼,只觉五内如焚,暗暗冷笑道:“你怎知道我有难言苦衷,看来我庞镇寰必需隐名埋迹了。”遂抱拳答道:“蒙令主指点,在下不胜感戴,家父久病之躯,身陷妖邪魔掌,在下急欲救回,倘有万一,在下将抱憾终身,祝二位珍重再见。”说时身形冲霄奔空腾起,几个起落便已无踪,庞镇寰手下亦迅疾撤离一空。

  上官相立即说道:“伍兄,小弟在壶口候驾,令郎决对丝毫无损。”

  伍维岳道:“好。”两人同时疾展身形奔去,查视自己手下有无遭害。
  
     

  大龙湫怒瀑如雷,飞沫朦朦,天色已慢傍午,忽有三条人影疾掠而至。奚凤啸仍隐在暗处,他知今日大龙湫必有甚多武林人物前来,如今天下纷纷,无不与白阳图解有关,大龙湫视为图解三藏处之一,虽然不知确否,但仍然不免有好奇之人前来察视,及试试自己或可有此因缘际遇。

  武林中人最重福泽机缘,故白阳图解轰动江湖,大龙湫、嘉兴南湖、燕山长城,江湖人物纷至沓来,几乎无日无之。奚凤啸定睛望去,只见三人形像怪异,一个跛足中年残丐,右腿齐肘断去,一截裤管虚飘飘地,手撑一支精钢铁拐,乱发披拂,枭目厉鼻,顾盼之间,森冷骇人。

  另外是一苗族少女身着一袭皮衣裙,藕臂玉腿裸露,明媚大眼,瓠犀半露,腰系一支朱红葫芦及一柄带鞘苗刀,长发迎风飘扬,撩人遐思。再一是勒发黄衣头陀,环眼厚唇,獠牙外露,手持二柄钢轮禅杖,肩上排有一列十二柄寒光闪闪月牙小刀。

  那中年残丐枭目炯炯扫视了大龙湫形势一眼道:“世人均盲目攘夺白阳图真人图迹,据化子所知,大龙湫飞瀑之内,就有一条秘径通往白阳图解藏处。”

  少女娇笑道:“是真的么?”

  中年残丐枭目一瞪,怪声道:“谁说不真,化子师祖曾获意外机缘进入此洞,洞径深遂逼仄,钟乳如森戟乱刃,强风势如万钧,甚难进入,故有定风珠可保无虞,但无外传之雷、火、剧毒等等诸般禁制。”

  少女道:“那么令师祖曾获不世奇缘,当已习成白阳图解,怎么丐兄竟未获袭传。”

  残丐摇首泛出一丝苦笑道:“家师祖虽获进入,但见满壁均是图形,共八百九十一式,与内家武学迥异,习此图解,非废去原来武功重习不可,更需耗去十年光阴,那时家师祖年已耄耋,而且尚有不得已之苦衷,忍痛离开此洞返转,仙去之前遗言家师,并绘有图形,因家师赋性恬淡,始终隐忍在胸……”

  勒发头陀道:“如此我等何不按图索骥,在此枯候作甚,时机不再,不宜坐失,有道是捷足先登,岂能自误。”

  中年残丐道:“化子须防尚有人在此潜伏偷听,我等进入,万一被其暗暗蹑随狙袭,我等决无还手之能,化子罹身残疾,只宜断后,首先遭袭者就是化子,所以化子不可不防。”

  苗装少女格格娇笑道:“这样说来我们还是不能轻身涉险,依小妹之见,不如回去了吧,锋镝干戈,不免流血,何必妄费心机。”

  残丐鼻中冷哼一声道:“行程一百半九十,岂可功亏一篑,贤妹武功虽高,但嫌柔弱心慈。”

  披发头陀咧嘴大笑道:“好啦,丐兄请指明确处,贫道首先进入。”

  中年残丐手指悬空匹练巨瀑道:“就在瀑中,左侧岩窟一枝开有白花的老藤最是好认,不过穿透入瀑须提高三尺,因瀑力冲击之故,更须拿准时刻,稍一不慎,必致粉身碎骨。”

  蓦地,随风传来闷晦长笑,空中纷纷坠下十数条人影,为首正是洪泽湖二十八寨总瓢子混海金鳌娄铁寒。中年残丐面色一变,道:“原来是娄当家,咱们有二十年不见啦,娄当家此来为了何故?”

  娄铁寒面带笑容道:“明人不说暗话,还不是为了白阳图解,老师可否指点一条明路?”

  中年残丐知娄铁寒已将自己所说闻悉于胸,暗骂道:“老匹夫笑里藏刀,心如蛇蝎,化子定要作弄你至半死不活。”遂淡淡一笑道:“娄当家既已闻悉化子之言,就该抢先入瀑,有道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这道理娄当家该明白。”

  娄铁寒闻言微笑道:“说得极是,但老朽尚未所明洞径险伏底蕴,乞道共详。”

  中年残丐大笑道:“娄当家,你也太贪得无厌了。”

  娄铁寒面色一沉,道:“有道是一客不烦二主,老朽也不算强人所难。”

  中年残丐厉声道:“咱们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涉,娄当家是倚仗人多势众,欺凌化子是么?”话音一落,人已凌空腾起,精钢铁拐一式「风卷残云」向娄铁寒当头劈下。

  拐猛力沉,锐啸破空。娄铁寒哈哈一声长笑中,飘身疾退。拐势如山,只差五寸便可打中,但残丐究竟吃在断足之亏,后天缺陷致使身法不能灵活使用,一个收势不住,叮的一声,击实在山石上,立时碎石纷飞,火星进冒。但中年残丐究竟是江湖中著名的人物,借势腾身再起,人如飞燕般掠回原处,面泛阴森的狞笑。

  娄铁寒微微一笑道:“卞老师,老朽带领敝湖十三寨寨主,江湖尊称十三飞龙太保,均是身负卓绝武功,识时务者是为俊杰,只请三位领路,非存心胁迫,你我双方共入图解藏处,各凭福泽参解武林绝学,其不两全其美,何必兵戎互见。”

  勒发头陀狞声怪笑道:“天下哪有一厢情愿之事,洒家并非自夸海口,十三家寨主在洒家眼中无异土鸡瓦犬,不堪一击。”

  此言一出,恼怒了十三家寨主,个个面呈不忿怒容,突闻一声暴喝道:“我陈英豪愿见识禅师绝学。”说着一个魁梧大汉疾步迈出,向勒发头陀走来。

  娄铁寒道:“苗岭三英.武学已臻化境,陈贤弟不可轻敌。”

  十三寨主闻言心神猛震,苗岭三英在天南道上威望极重,中年残丐卞南泰,人称恶铁拐,勒发头陀法名大森,人称飞刀尊者,苗装少女名鲁丽嫦,天南道上称她玉罗刹,三人极正派,明白是非,但均都出手狠辣,不死不休,天南武林无不忌惮三分。

  陈英豪闻得对方就是天南江湖上闻名丧胆的飞刀尊者大森头陀,不禁头皮发炸,无奈既已挺身而出,岂能示惧,朗声大笑道:“当家的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我陈英豪也不是无名之辈。”说着一挽雁翎刀,洒出一抹寒电,飞向大森头陀攻去。

  大森头陀怪笑一声,钢轮禅杖抡起千重杖影,将陈英豪单刀封向外门,杖端刃尖顺水推舟扎向陈英豪脉门要穴。陈英豪猝然警觉对方武功奇幻难测,知不抽身而退,定罹丧身之祸,急沉右腕,旋身疾攻三招,以进为退。

  三刀疾出,荡起一片刀风闪电,倏地眼前失去大森头陀身影,不禁一怔,只闻娄铁寒大喝道:“陈贤弟当心。”喝声入耳,只觉头顶风生,忙抬面一望,只见五柄飞刀聚成一簇,突爆散旋射罩下.闪避不及,不禁魂飞胆寒。

  只闻陈英豪一声惨噑出口,仰面倒下,五柄飞刀在头顶、双肩、后心、前胸五处重穴上,鲜血汩汩冒出。娄铁寒一见大森头陀飞刀离背,即知自己如不出手相救,陈英豪必难悻免,喝声中已然跃身而出。岂料恶铁拐卞南泰迎面扑来,挟着重逾千钧拐势拦腰猛扫,娄铁寒龟壳连星宝刀一招「托梁换住」望上一刁。

  叮的一声,刀杖相击,两人身形各自震出。休看卞南泰一足已残,单腿一沾地面,疾又腾身扑下,铁拐一式「天河星泻」攻出,左掌五指一舒,运出大力金钢手法疾抓而下。娄铁寒知卞南泰功力高绝,不敢轻敌,身形疾移,龟壳刀施展出一路精奇刀法。

  卞南泰亦施展飞鹰十八身法,杖沉如山,硬打硬击。大森头陀与玉罗刹鲁丽嫦并肩向十二寨主攻去,立时展开了一场激烈拼搏。鲁丽嫦苗刀锋利无比,转眼之间两家寨主已是断肢折腿,血涌如注昏死过去。大森头陀正想发出肩后七柄飞刀,忽闻一声春雷似地大喝道:“住手。”空中疾如飞鹰泻落一条黑影,现出一条从首至尾为一袭黑袍仅露出二个眼孔之人。

  娄铁寒目睹此人,忆起武林传言,暗道:“铁翅蝙蝠之主者莫非就是他。”他不禁心底泛起一股奇寒,龟壳连星宝刀横胸,退了一步,道:“尊驾请赐告姓名来历?”

  黑衣人朗笑道:“目前尚暂难奉告。”说着两道森厉如刃的目光突注视在中年残丐卞南泰身上,沉声道:“白阳图解藏处阁下确知进入途径么?”

  卞南泰狞笑道:“碍难奉告。”

  黑衣人居然不动气,慑人目光凝视了卞南泰后,缓缓扫视全场,道:“今日在场诸位朋友除归顺老夫外,别无生途可走。”语声阴冷低沉,如雷瀑声竟掩它不住,非但字字清晰入耳,而且鼓膜嗡嗡震鸣,场中诸人不禁面色大变。

  突闻大森头陀厉喝道:“未必见得。”身形疾跃,钢轮禅杖一招「匝天蓦地」震起漫天杖影,飞刀同时离肩似急风卷叶般压袭而下。

  黑衣人身形屹立如山,七支飞刀寒电飞射距身五寸之际,似遇强阻反震,突然折回,袭向大森头陀而去。只见黑衣人反手奇幻一抓,五指一把扣住钢轮禅杖,左掌倏地一扬,不见任何暗器,但闻大森头陀发出一声凄厉惨嗥,叭哒坠地。

  赫然只见大森头陀胸口上嵌着一支泛出蓝汪汪光华的铁翅蝙蝠,黑血汩汩冒出,已然气绝。群袭不禁大骇,面色惨变。娄铁寒暗道:“不出老朽所料,果然是他。”不由凛凛自危,六神无主地,逃也不是,不逃也不是。

  玉罗刹鲁丽嫦突纵跃而起,弹身斜射出五六丈外。黑衣人长笑道:“姑娘,你走不了。”说时右掌虚空一扬。

  鲁丽嫦身形如断线之鸢般坠下,恰巧坠在奚凤啸藏身之处丈外。奚凤啸急伸右掌虚空一托,使鲁丽嫦下坠之势略缓,以免震动脏腑,这时场中娄铁寒诸人不禁慑住。恶铁拐卞南泰目露怨毒骇慑之色,道:“尊驾意欲何为?”

  黑衣人冷冷一笑道:“白阳图解老夫志在必得,诸位若归顺老夫,当以朋友相待,并无损各位武林名望,图解得手后定与诸位共享。”

  卞南泰冷笑道:“尊驾这等心狠意毒,难使在下心服口服。”

  黑衣人笑道:“令友大森头陀辣手猝击,焉能怨得老夫。”

  卞南泰道:“那么鲁姑娘呢?尊驾又是如何说法?”

  黑衣人道:“今日之事必须慎秘,不可走漏外泄,老夫无妨,诸位恐难保全性命,不得已制止鲁姑娘,但老夫担保鲁姑娘安然无恙。”

  卞南泰暗道:“如不助他进入秘穴洞径,恐难安然逃去,不如假允俟后见机行事。”

  黑衣人似洞烛卞南泰肺腑,阴阴一笑道:“卞老师最好与老朽合力同心,不可生心叛异。”手指着洪泽一众寨主道:“徐寨主,请依照卞老师所说穿瀑觅洞,事成厥功为首。”

  娄铁寒不禁大惊,暗道:“此人显然处心积虑,对江湖稍具名望人物一一熟记在胸,看来洪泽湖底蕴俱已为他洞悉。”

  只见那人面有难色,娄铁寒忙道:“徐贤弟清勉为其难。”

  徐姓寨主身材颀长,鸢肩蜂腰,约莫四旬开外年岁,轻功身法极高,闻言鼻中冷哼一声道:“属下遵命。”迈步走近潭滑择一有利位置,日光凝向飞瀑,只见瀑左出生纠结一枝老藤,藤叶苍翠上缀满白色小花摇晃上下飞舞。

  卞南泰高声道:“徐老师紧记须提高三尺,真气均匀,劲力一贯,才可穿入瀑内,更须眼力拿捏奇准。”

  徐姓寨主答道:“承蒙相告,徐某心感。”腹内其实怨毒已极,如非卞南泰,怎会罹受此祸,心料此行九死一生,必无悼理,暗中一咬牙,调顺真气,双肩—提,身如离弦之弩般向飞瀑激射而去。

  但此刻此境谁也不能不生畏惧之心,百丈飞瀑.势如万钧,鼓激风力撼山震岳,涌注急漩。徐姓寨主身形尚距瀑布五尺,突感上空风力急压,重逾负山,不由心中一发慌,真气一浮,身形不由自主地望下一沉。

  卞南泰见状,高声道:“不好,徐老师命休矣。”群雄不禁大震。

  只见徐姓寨主身形虽沉,射势尚未衰竭,转眼没入瀑布中,经狂泻怒瀑冲得随瀑泻撞着潭中怪石,身躯登时四分五裂,血水一冒,连同支离尸体漩入潭底。黑衣人长长发出一声叹息,徐徐出声道:“哪位能自告奋勇?”目光忽然落在娄铁寒面上。

  娄铁寒不禁心头一震,忙道:“符寨主,你不妨一试,但须留神谨慎,千万别蹈徐贤弟覆辙。”

  一个虎背熊腰大汉应道:“属下遵命。”身形拔空飞起,向潭侧掠落。

  只见他猛施千斤坠身法,迅疾落地,两足甫一沾实之际,突然转身,双掌疾扬,打出一片星形蒺藜,漫天飞雨般向黑衣人打去。娄铁寒见符寨主居然测出自己心意,连星宝刀一挥,与众家寨主疾扑而出。卞南泰猛一顿拐杖,身形一鹤冲天飞起,只闻黑衣人发出森厉悸人长笑,只觉背后风生,奇寒澈骨,气血立凝,身不由主地急沉而下。

  原来黑衣人智计出众,料事如神,早料到他必不甘心俯首听命有此一着。他成竹在胸,竟然无视于娄铁寒等人拼命扑击,只留神恶铁拐卞南泰举止。果然卞南泰欲趁机遁空逸去,卞南泰单足拔空之际,立振衣鼓出一片无形罡劲,逼开娄铁寒等人扑势,身如流星迅疾望卞南泰追去,虚空拂出一掌。

  卞南泰身形一坠,他立即伸臂飞攫一把捞住,左掌回旋望娄铁寒等人拂出一股寒冽罡气。娄铁寒等只感寒气袭体,不禁浑身战颤,血凝气结,眼前一眩,纷纷昏倒在地。黑衣人放下卞南泰拍开穴道,悯恻叹息道:“卞老师,你这是何苦?”

  卞南泰经黑衣人拍开穴道,只觉四肢绵软无力,不由冷笑道:“这等屈辱任何人难以忍受,卞某只愿求一死。”

  黑衣人长叹一声道:“卞老师与他人联手合作,不如与老朽共事,老朽决不自私,同参白阳图解绝学,各凭智慧领悟岂不甚 好。”

  卞南泰心不一动,暗道:“自己一人决难成事,反不如与他合作。”现出一丝无可奈何苦笑道:“但望尊驾不食言就是。”

  黑衣人道:“老朽若口不应心,日后当死状极惨。”

  卞南泰思索须臾,道:“好,尊驾若觅至瀑内藏洞时,唯一难题,须设法使卞某如何能安然进入洞径,因卞某未曾亲履其境,只凭先师口述记忆,触景思情,无法洋言。”

  黑衣人道:“那倒是一桩辣手难题,但老朽决计不辞万难定求于成。”说着望了悬空狂泻飞瀑一眼,接道:“卞老师眼前不妨静坐调息,气运周天,逼出躯体内凝结玄罡。”缓步飘然走向潭边。

  卞南泰忙道:“万一此时又有武林人物来此卞某如何拦阻?”

  黑衣人头也不回,答道:“无妨,老朽在此大龙揪周围五里之内布下伏桩多处,再高的身手也当知难而退。”说着又道:“卞老师须立即调息行功,不可自误。”

  卞南泰心神一颤,知黑衣人决非恫吓之言,望了远处的玉罗刹鲁丽嫦一眼,暗道:“此人既言鲁贤妹可安然无恙,当可无妨。”手中拐杖一斜,身形滑坐于地,瞑目调息,暂无视黑衣人如何进入飞瀑行事。

  此刻,奚凤啸目睹黑衣人静静负手屹立着潭沿,凝目注视着飞瀑,知此人在思索穿入瀑洞之策,正待蹑出,忽见黑衣人缓缓转视,竟向自己藏处走来,不禁大震,暗中畜聚真力凝神戒备,暗道:“此人是否就是庞镇寰么?”

  只见黑衣人飘然慢步走至鲁丽嫦身前,两道目光盯在鲁丽嫦身上。鲁丽嫦只穿着一袭豹皮紧身短短衣裙,藕臂玉腿,胴体隐约,撩人绮念遐思。黑衣人并非柳下惠,目光凝注在鲁丽嫦身上久久不移。奚凤啸瞧出黑衣人目中神光有种异样光芒,不由心神一震,暗道:“他似放弃了穿入瀑洞觅取图解之念,莫非动了邪念不成?”只见黑衣人右臂疾伸,抓起鲁丽嫦往左边乱石丛中走去。

  雁荡山水之奇,与桂林阳朔有异曲同工之妙,乱石朵云,孤峰钻天,玲珑剔透,九曲迂回,更黛碧郁翠,玉瀑银龙,引人入胜,乐而忘返。距大龙湫不远,石林嵯峨中。黑衣人将鲁丽嫦放在地上,解开拂闭穴道。鲁丽嫦睁开星眸,只见黑衣人立在面前,他那异样的目光,使她芳心乱跳,玉容惨变,颤声道:“你要做什么?”

  黑衣人道:“姑娘天生丽质,在下心生爱慕,意欲与姑娘结成连理,共效于飞之乐。”

  鲁丽嫦只觉四肢绵软无力,芳心大急道:“我不应允又待如何?”

  黑衣人轻笑一声道:“在下自信貌像英俊,不算辱没了姑娘,姑娘若再坚拒,在下就要动强了。”说着右臂缓缓伸下,欲解鲁丽嫦豹皮衣裙。

  鲁丽嫦惊得花容失色,颤声叫道:“且慢。”

  黑衣人道:“姑娘是应允了。”

  鲁丽嫦道:“你自说貌像俊美,我甚难置信,先显露真面目证实是否如你所说,不然,我将一辈子恨你。”

  黑衣人目泛极感为难之色,摇首答道:“目前尚难现出本来面目,纵然恨我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黑衣人冷笑一声,伸手去扯鲁丽嫦衣裙,蓦然只觉脑后风生,破空锐啸,不禁骇然变色,听风辨影,身形一闪,反手一抓,触手坚锐微痛,一把捉住,见是一支铁翅蝙蝠。他心中大惊,长身腾空,目光四巡,哪有半个人影,显然藏在石林内,不禁大声喝道:“什么人竟敢暗算老夫。”

  身形落在石笋尖巅,居高临下,来人一现踪迹,立即施展辣手。忽闻一声低沉的冷笑随风飘送入耳道:“禽兽不如,行同枭獍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有何不可。”黑衣人声甫入耳,立即循声扑去,疾如流星急弩,伸掌劈向一块怪石。

  「轰」的一声巨响,怪石粉碎溅飞,急尘弥漫障空,但却一击成空。只听又是一声冷笑传来道:“木石无知,你胡乱出手,不怕有损你的威名么?”二十余丈外突冒起一条黑影,拔空冲霄似箭。

  黑衣人厉喝出声,双足一踹,身形似弩,两掌并胸推出一股汹涌如潮的罡劲直击而去。忽见那条黑影又疾沉而下,杳失身影。黑衣人身形落地,顿然悟出此人愚弄自己之故,是不敢与自己为敌,他空自切齿痛恨,但一转念自己在大龙湫周围满布能手,他怎能潜入,不由悚然一凛,急急转身扑向大龙湫而去。

  大龙湫静静躺着娄铁寒等人躯体,不曾移动分毫,只是竟不见恶铁拐卞南泰身影。黑衣人顿又疾返鲁丽嫦处,无独有偶,鲁丽嫦又失去踪影。他只觉遭受无比的挫折,目中怒火猛炽,气急振吭发出一声长啸。片刻之间.四方八面涌奔过来十数名手执兵刃,身形矫捷玄农劲装的汉子。

  黑衣人沉声道:“你等可曾发现有人逃出么?”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一个大汉恭身禀道:“属下们三步一桩,五步一卡,无异天罗地网,并未发现有可疑之人。”

  黑衣人略一沉吟,喝道:“在此大龙湫五里方圆之内展开搜索。”他料定暗算自己之人尚在附近潜藏,率众四方搜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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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报恩红颜 托付此生  

 

  鲁丽嫦羞愤欲绝,只道免不了黑衣贼子蹂躏,闭目泪如泉涌,忽闻黑衣人喝声,知有人相救,不禁芳心大喜,睁开模糊泪眼,只见黑衣人已窜空追去,此乃逃走良机,但苦于四肢绵软芝力,由不得两行珠泪又夺眶而出。

  须臾,眼前人影一闪,现出一个星标玉立,丰神倜傥的俊美少年,不禁娇羞无地自容,只好紧闭星眸,两朵红云涌上玉靥。只觉身躯被两支手臂抱起走去,微启眼帘偷觑,只见那少年目光凝视前方,大步迈行,暗道:“好一个正人君子,与那黑衣贼子相比,不啻天渊之别。”但见少年换她至另一处怪石丛中,平放于地,巡目相度一眼地形,便疾行而去。

  鲁丽嫦不由心中大急,暗道:“他怎么竟弃我而去?”她只羞于出口呼唤,只好眼睁睁任这少年离去。

  片刻,少年又现身影,芳心猛地卜卜乱跳,倏闭双眸,只觉这少年将撕破豹皮衣裙,轻轻掩好自己,立感一支右腕被五指搭住,微微一紧,一种微妙感觉似麻非痒飞涌全身。忽闻少年叹息一声道:“这贼子端的武功阴毒绝伦。”这少年正是奚凤啸,本嫂溺援之以手,略无邪念相救鲁丽嫦。

  他目中有色,心中无色,察知姑娘伤势后,即伸右掌,紧抵在鲁丽嫦脐眼上,闭目徐徐输出纯阳真力透穴送入。鲁丽嫦只觉一缕阳和之气直奔丹田,透玉阕、穿玄穷、运转周天,百脉舒畅无滞,不禁星眸缓缓张开,发现这少年闭目盘坐在地,右手紧抵着自己脐眼上,左臂虚张,三指朝天,拇末二指微垂,面上泛出如雾紫气,不觉暗暗惊诧道:“此人内功巳至炉火纯青境界,却年纪甚轻,他何能有此秉赋根骨。”

  她立时为一种无名烦乱心绪所困,说不出是爱、是愁,只觉眼前境遇似梦如幻。不久,奚凤啸收掌启目立起,微微一笑道:“姑娘不妨事了,请穿好衣裙,尚须筹思脱困之策。”笑时露出一列编贝,神丰迷人之极,说完疾然转身背立。

  鲁丽嫦顿时一跃立起,将撕破的衣裙略事整理系好,柔声说道:“公子请转过身来,容贱妾拜谢相救之德。”奚凤啸一听「贱妾」二字,不由一震,缓缓转过身去,更不由剑眉微皱。

  原来鲁丽嫦那袭豹皮衣裙为黑衣人指力挑断,仓促之间,无针线缝缀,经鲁丽嫦略事整理后,仍是酥胸撇开,玉峰微露。只见鲁丽嫦拜了下去,慌得奚凤啸双手掺扶,道:“排难解纷,见危施救,本我辈份内所应为,何谢之有,焉敢当此大礼,姑娘请起。”

  掺扶之下,鲁丽嫦竟在地下生了根似地不起,双臂环绕紧抱着奚凤啸,仰面睁着水汪汪的星眸道:“公子,请容贱妾委身相从,公子倘不见允,贱妾一头撞死在山石上。”奚凤啸闻言大为惊惶无措,不知所答。原来苗女最是纯真,一爱上你便至死不渝。

  半晌,奚凤啸长叹一声道:“姑娘冰清玉洁,丽质天生,在下何幸得亲芳泽,无奈在下已订有妻室,只好有负姑娘爱意了。”

  鲁丽嫦闻言星眸一红,泪珠似断线般顺颊流下,凄楚不胜道:“不论怎样,贱妾跟定了公子,为奴为婢,在所不赐,只求公子见允。”

  奚凤啸大感为难,鲁丽嫦倏松两臂,仰身子踹,向一块嶙峋棱突的怪石撞去。奚凤啸大惊,跃起一把抱住。只差两寸,鲁丽嫦便要颅骨粉碎,香消玉殒,惊险万分。奚凤啸叹息道:“姑娘不可自寻短见,凡事总要从长计议。”

  鲁丽嫦凄然一笑道:“公子若不容贱妾委身相从,只有一死,别无他途。”

  奚凤啸料不到鲁丽嫦意真坚决,无可奈何长叹道:“在下答应姑娘就是。”

  鲁丽嫦大喜,嫣然一笑道:“贱妾别无他求,只望寸步不离公子身旁。”

  奚凤啸剑眉微皱,正欲启齿,忽闻一个粗豪语声道:“禀总瓢把子,属下等在此五里方圆内一草一木逐步搜觅,并无一人潜藏在内。”

  只听黑衣人道:“这就奇怪了,莫非另有秘径逃去。”奚凤啸纵身一跃,紧贴在一块山石上目光偷窥望外。

  鲁丽嫦不禁大诧,暗道:“黑衣贼子怎么找不到此处?”殊不知奚凤啸在此藏身四周已布下三元奇门。约莫一盏热茶时分过去,奚凤啸掠回原处,长长吁了一口气,如释重负,道:“他走了,这次真正走啦。”

  鲁丽嫦道:“公子似乎很怯怕这黑衣贼子?”

  奚凤啸点点道:“如今武林动乱,莫不与此人有关,铁翅蝙蝠震慑天下,莫说是我,就是卓著盛名人物对他也要忌惮三分。”

  鲁丽嫦道:“公子知道此人来历么?”

  奚凤啸摇首答道:“不知。”他接着又道:“姑娘,那卞南泰所说龙瞅飞瀑内藏有秘径可迳达白阳图解藏处,不知是否足真的?”

  鲁丽嫦闻言上露忧容,曼叹一声道:“贱妾与卞南泰大森头陀三人虽号称苗疆三凶,但贱妾从未有心为恶,与他们所行所为无异南辕北辙,然物悲同类,无可洗涤。”

  奚凤啸诧道:“合则留不合则去,姑娘岂不知处身立世之道,有所谨慎选择么?”

  鲁丽嫦猛摇螓首道:“公子有所不知.家父身为青花苗族酋长,只因辖境盛产金砂黛玉,故引起另族垂涎,及本族巨奸塔利乌之嫉,阴谋霸占劫夺,如非他们之助,家父及贱妾均险遭不测,也因此之故,卞南泰失去一腿,苗人最重恩义,家父命贱妾视卞南泰为兄,但卞南泰屡屡表露心意欲娶贱妾为妻……”

  说此凄慨一笑道:“公子深知苗人婚姻唯求自主,决不能丝毫勉强,卞南泰也深明此点,始终纠缠不舍,寸步不离,贱妾对他也日渐厌恶,但他救命大恩难忘……”说着一撩鬓边青丝,笑道:“贱妾不深知卞南泰真正来历,故无法知其所言真假,卞南泰现在何处?他亦遭了黑衣贼子毒手所害么?”

  “不啻遭害。”奚凤啸摇首答道:“经在下所救,藏在别处,不过他所受阴掌之伤沉重无比,即是治好,也难行动自如,更活不了三年。”

  鲁丽嫦叹息道:“此人刚愎残毒,公子救了他的性命,他未必感激你。”

  奚凤啸诧道:“这却是为何?”

  “因为贱妾在公子身旁。”奚凤啸不禁剑眉浓皱,沉吟不语。

  鲁丽嫦见状说道:“贱妾独自一人去见见他,问明他之所说是否属实,卞南泰唯有对贱妾可吐露真言。”

  奚凤啸略一思忖,道:“兹事重大,危及整个武林,姑娘不妨一试,在下领路。”说着向前走去。鲁丽嫦跟随身后,疾快行至一条幽邃洞谷内。

  奚凤啸手指在涧旁靠水矗立着五支犬牙愕张,黝黑森戟聚拥怪石道:“卞南泰藏身石内,姑娘自去见他就是。”

  鲁丽嫦如言走前,突听鲁丽嫦发出一声尖叫。奚凤啸闻声大惊,身形疾射扑去,只见石内遗下一支左臂,鲜血染满石身,不禁大愕,长叹一声道:“看来黑衣人觅至此处,卞南泰坚不吐实,触怒黑衣人断去一臂,挟持离去。”

  鲁丽嫦道:“不论如何?卞南泰总对贱妾父女有恩,务望公子查出黑衣人的下落,救出卞南泰,贱妾也可向家父有所交代。”说时神色不胜忧惶。

  奚凤啸劝慰道:“姑娘不必忧急,眼前尚难确定为黑衣人掳去,在下心知卞南泰必可苟全性命,因他知白阳图解藏处蕴秘,急也不在一时,你我天涯追踪就是。”

  两人返至大龙湫发觉娄铁寒诸人亦告失踪,奚凤啸知为黑衣人掳去,不禁暗叹一声,草草葬埋了大森头陀尸体后,奚凤啸即在行囊内取出一袭长衫及短衣褂裤道:“姑娘如此装束怎好行路,请穿上免得惊世骇俗。”

  鲁丽嫦盈盈一笑,接过道:“贱妾遵命。”

  奚凤啸缓缓转过身去凝视龙湫飞瀑壮观奇景,只觉雄伟浩荡,令人胸襟一开。突然,奚凤啸微微惊噫一声,身形迈向卞南泰原坐身调息之处。原来草中为疾风舒扬,露出一块拳大山石,石下镇着二截衣角,显然是卞南泰所留下。

  奚凤啸心细如发,察觉有异,伸手取起,一块周长不过尺许衣幅上用墨英书下密密麻麻字迹的。只见上面所书:“丽嫦贤妹:余知此贼必不杀你,是以留书待贤妹有所恳嘱,余被此贼重伤后,气运周天即发觉体内有异常变化,知不免于死,白阳图解藏处余亦不知之甚详,但悉龙湫飞瀑一年中仅有半个时辰瀑流衰竭,此际才可觅至洞穴,除外纵有绝世武功亦难禁万钧瀑势,贤妹寻览书后立即毁去,如有机缘习成绝世武功,代报愚兄之仇,卞谨嘱。”

  这时鲁丽嫦巳走在奚凤啸身后,奚凤啸不禁叹息道:“卞南泰如何知道此书定会落在姑娘手上,万一被妖邪发现,武林情势又将改观了。”

  鲁丽嫦道:“公子有所不知,卞南泰也是心机甚深之人,算准贱妾倘侥幸不死,必来此处相寻,更有书写字迹乃苗疆深山特产墨英所留,三日之后逐渐消褪无迹,不能用作微信,任谁得此,无法用来明告武林。”

  奚凤啸叹息道:“卞南泰师祖恰巧在瀑流衰弱时进入洞径,此乃可遇而不可求之事,大凡一人绝不能在一年三百六十日中不眠不休,注视瀑流变化,在下臆测白阳真人遗画中必有载明,谚云:命里有时终须有,各有因缘莫羡人,姑娘,你我离去吧。”

   

  玄武湖畔柳烟梦,秦淮河上花月圆。金陵台城鸡鸣寺后斜照夕阳,古木郁森,寂静无人,显得异常凄凉,荒径中突现出无名居士,徘徊胭脂井畔,面色阴晴不定,喃喃自语不休。只见他猛一回头,向叠翠古木林中沉喝道:“林内那位朋友何不现身出现。”

  蓦闻林中哈哈大笑道:“无名老师好锐敏的耳力。”

  林中突飘然走出岷山逸叟姜兆南,面带笑容道:“无名老师背上那卷画可算是震动武林,传遍天下,但姜某总觉这是一椿诡计。”

  无名居士不禁心神大震,厉声道:“姜老师,你也是武林知名人物,怎能颠倒黑白,不论是非。”

  姜兆南捋须微笑道:“白阳真人尊称武圣,生前为人极其正派,绝不能在死后遗画蕴藏迷性毒药,姜某屈指算来,江湖能手在此伪画下已有卅八人迷失本性,为无名教师所控……”无名居士目中突泛杀机,面色森厉,掌心蓄劲俟机出手一击。

  岷山逸叟姜兆南似察觉无名成士已萌杀机,却置若无睹,淡淡一笑道:“姜某还知道一点呢。”

  无名居士腹内如巨石重击,咯的猛跳,不禁退后一步,厉声道:“你还知什么?”

  姜兆南笑道:“表面上无名老师是独来独往,其实受太极双环刘文杰指使,更有一点,刘文杰亦为你所愚,事实上无名老师却是为那铁翅蝙蝠主者效力。”

  无名居士冷笑道:“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姜老师,你知道太多了,有什么遗言趁早说出来。”

  姜兆南似有恃无惧,微微一笑道:“死的并非姜某,而是无名老师你。”突然又高声道:“刘大侠请现身。”语音未落,从姜兆南身后林中疾掠出太极双剑刘文杰,迅如电射,距姜兆南未及三尺尚未沾地,右臂倏伸,一掌按向姜兆南胸后。

  姜兆南乃武林名手.察觉风声有异,忙身形一偏,大喝道:“你这是……”他身躯虽挪得快,却未能逃出一掌之罹,掌力击在左肩上,只觉眼前一黑,仰身倒下。

  刘文杰亦未审视姜兆南是否已死,急抓起掷入胭脂井内,忙道:“青城掌门转眼即至,你我还是照原定计施行。”说着身形一闪而隐。

  胭脂并右侧通往鸡鸣寺石坡小径中人影晃动,须臾慢步走出七个背剑道人,神态肃穆。七道走下石坡雁翅般一列散开,跟着现出一个银须鹤发,面如古月的青城掌门人。无名居士仔细打量青城掌门一眼,只见青城掌门两道霜眉拂两颊,目光炯炯有神,手执一柄银丝拂尘,仙风道骨,望之令人肃然起敬。

  只见青城掌门拂尘一横左臂,合掌稽首道:“无名施主遣使约贫道来此相晤,不知有何指教。”

  无名居士合掌还礼道:“风闻掌门自贵派纯阳道长为上官相掳去后,反而置之不问,武林中人均互相惊诧贵派冷漠无情,前日在下友人突发现常门人行踪,才知掌门胸有神算,故而恳请移驾来此有所商榷。”

  青城掌门人微笑道:“贫道嵩阳子自接掌青城掌门人,已卅年不涉江湖恩怨了,武林是是非非,却因贪念作崇,敝派纯阳道长被掳,无非是因定风珠而起,现定风珠仍不知行踪,纯阳道长虽有惊而无险,并非贫道坐视不问,但却不能因一人而肇祸武林大劫。”

  无名居士冷冷一笑道:“掌门慈悲心肠,令人钦佩,殊不知武林已是多事之秋,星星之火足以燎原。”

  嵩阳子肃容道:“所以贫道清施主指教?”

  “不敢。”无名居士道:“请问掌门人来江南为了何事?”

  “传闻上官相已来江南,施主谅已与他晤面,贫道来须向他索讨纯阳子带回山去。”

  无名居士道:“上官相目前确在金陵,但纯阳道长已送回壶口总坛,恐掌门心劳力拙。”

  嵩阳子不禁大愕,道:“施主此话当真。”

  无名居士正色道:“在下句句是实,上官相现在栖霞,他为防人追踪,形踪异常隐秘,大概两三日内就要转回壶口。”

  嵩阳子略一沉吟道:“道听途说,谓施主在庞镇寰府中与上官相订盟,共图谋白阳图解,不知可有此事。”

  “不错,即因此故,在下才得以与上官相会面,道长知在下身怀白阳真人遗墨,但不得移墨珠难知真假,又鉴于日下各名门正派均袖手观望,在下独力难成大事,不得已与上官相结盟,明知饮鸠止渴,但总觉上官相在黑道人物中较为正派,不得不尔。”

  嵩阳子长叹一声道:“施主过于偏见,致铸大错,各大门派并非袖手观望,在真象未水落石出之前即伸手过问,难免节外生枝,引起事端。”

  无名居士摇首答道:“据在下所知,铁翅蝙蝠主者意欲霸尊武林,诸大门派中均派有卧底之人,若时机成熟,诸大门派必一夕易帜,在下不忍坐视,是以与上官相结盟本有难言苦衷。上官相返回壶口后,即普发绿林帖,举行一场英雄大会,道长去壶口后,便可证实在下言之不虚的。”

  嵩阳子愕然道:“有此事么?请问铁翅蝙蝠主者是谁?”

  无名居士道:“在下不知,但离闽北区返时,在下险遭毒手,也是此人大意被在下擒住,询问之下自承是铁翅蝙蝠主者属下,获知内情,他亦不知主人是何形貌,言未及半便自毒发身死。”

  话音略顿,又道:“只要诸大名派不袖手旁观,在下愿与上官相废盟,尽在下所知,未雨绸缪,挽回武林劫运。”

  嵩阳子道:“贫道不能允证名大门派,至少敝派巳涉身是非中,目前急务端在救出纯阳子,请施主领路前往栖霞一晤上官相,不知可否。”

  无名居士长叹一声道:“并非在下不允,而是道长此去无异自投虎口,定风珠用法仅掌门人及纯阳道长仅知,纯阳子坚不吐露,道长难免坠入上官相诡计,在下亦涉嫌与上官相表里为奸,共设圈套,传扬开去,在下百词莫辩。”

  嵩阳子只觉无名居士之言甚有道理,不禁霜眉浓皱,答道:“看来贫道须往壶口一趟不可了。”

  “势所难免。”无名成士道:“但在去壶口之前,掌门人……”说此突面色微变,道:“不知掌门此来鸡鸣寺形踪是否隐秘。”

  嵩阳子不禁愕然讷讷出声:“这个……”

  无名居士神色又是一变,道:“在下为着白阳真人之画已成众矢之的,铁翅蝙蝠主者非欲置在下于死不可,故在下一夕之迁,睡难安枕,掌门人谙晓定风珠用法,亦难免追踪。”说时两眼朝四外一瞥,神色忧虑。

  突由嵩阳子身后走出一个高大道人,道:“邪不胜正,贫道不信铁翅蝙蝠主者就如此厉害。”

  忽面色大变,栽仆于地,背上赫然嵌着一支铁翅蝙蝠,泛出蓝汪汪光华。无名居士面色惨变,显然这于刘文杰原定之计相反,奇兵天降,使他手足无措。嵩阳子等不禁大惊,那铁翅蝙蝠由何方射来?以他一派之尊均未曾察觉,可以此人功力之高。

  蓦闻林中飘腾起一声低沉桀桀怪笑,宛如夜枭悲呜,这时暮霭四垂,林木飕飕,如置鬼域,令人寒懔恐怖。悠长怪笑不绝,四面林中冉冉晃出十数条黑影,看似缓慢,其实极快,逐渐束拢,将嵩阳子、无名居士等人团团围住。

  嵩阳子镇定如恒,发觉来人均面目蒙住,无法察知何人居首,不禁沉声道:“贫道属下何辜,竟遭毒手?”

  一个蒙面人阴恻侧笑道:“那位道长不信铁翅蝙蝠厉害,故遭此罹。”

  嵩阳子目吐威棱,沉声道:“施主无疑是翅蝙蝠主者?”

  蒙面人答道:“不是。”

  嵩阳子不禁一怔,道:“施主为何不敢承认?”

  蒙面人答道:“是则是,非则非,道长等已成网中之鱼,转眼成擒,有何不敢之有。”

  无名居士暗中察看形势,欲伺隙逃逸,暗道:“刘文杰为何不见现身。”心内忧急如焚。

  只听嵩阳子沉声道:“那么施主无疑是此行之首,请问来意。”

  蒙面人微一抱拳笑道:“奉命请道长同行一往?”语音虽婉转,但极具威胁气氛。

  嵩阳子无论涵养有多深,也不禁沉不住气,怒道:“施主把贫道视作网中鱼么?”

  蒙面人道:“在下未说此话,但青城掌门人宜权衡轻重,毋自蹈杀身之祸。”

  嵩阳子鼻中冷哼一声道:“贫道碍难从命。”

  蒙面人冷冷一笑道:“恐怕由不得你。”狂傲凌人,青城诸道闻言均都按耐不住。

  一个五旬道人突从嵩阳子身后掠出,扬腕挥剑,洒出一抹寒星。剑芒所指,均是人身制命死穴,势疾力猛,逼起一片风啸之声,而且诡幻绝伦。蒙面人冷笑道:“你这是自找死路。”

  右掌斜腕一刁,一股无形潜劲吐出,逼开道人剑势。身如电欺,左手两指疾如电光石火划胸一掷,朝「期门穴」急点而下。嵩阳子不料这蒙面人功力高不可测,心知门下不测,正待出手相救,已自不及,门下道人「期门穴」被点了一个正着。只见道人面色一变,倒退了开去,张嘴喷出一股泉涌鲜血,仰身倒地气绝。

  嵩阳子大喝道:“施主委实心狠手辣,恕贫道开杀戒了。”说时拂尘扬腕击出,帚丝乌云爆射宛如千万飞针翠袭而去。

  蒙面人尖声怪笑道:“在下有幸领教青城绝学。”双掌交错,劈出无形潜劲逼得嵩阳子帚势缓了一缓,趁机抢攻出手。

  他那手法竟博杂奇诡,令人难测其下一招攻向何处部位,手法如风,错非嵩阳子封守谨严,守中寓攻,几乎被他所乘。嵩阳子不愧一派宗师,招势如长江大河般,浩荡雄浑,转眼十数照面过去,四外风声尘荡.拼搏激烈,无分轩轾。

  那蒙面匪徒立时涌出六人,攻向嵩阳子身后六道而去,六道大喝出身,并肩联手,六支长剑挥出一牌剑潮寒飚。六道深知如不联争必致各个击破,这一着立时生效,将蒙面匪党攻势阻遏。此刻无名居士喝道:“刘文杰此时还不见来,必遇强敌受阻,眼前防守蒙面的匪徒薄弱,不逃走还待何时。”

  身形一动,冲霄奔空而起,只听一声断喝起自耳后道:“你逃得了么?”

  原来蒙面匪徒早已戒备无名居士伺机逃逸,无名居士身形甫动,四个蒙面人已窜空而起,分由四面遏阻。无名居士不禁大惊,扬掌一挥,身形疾沉而下。等他身形落实,四蒙面匪徒亦跟着疾泻沾地,守定环周,伸臂可及,却不出手伤他,冷笑道:“阁下趁早断了逃走之念,不可自误。”

  无名居士冷笑一声道:“你们总瓢把子也是枉费心机。”四蒙面匪徒冷冷一笑不答。

  陡听一声大喝道:“嵩阳道长还不束手么?”

  嵩阳子闻得对方喝声,不禁一怔,道:“贫道尚未落败,阁下似言之过早。”

  对方哈哈一声笑道:“道长如不信,朝四面一望就知。”

  嵩阳子闻言拂尘挥出一股劲风,转面迅快四望。却不料蒙面人斜身一闪,踏步电疾,右掌疾向嵩阳子胸前按下。嵩阳子回面之际已自警觉对方有诈,拂尘一式「风卷残云」缠向蒙面人右臂。蒙面人冷笑出声,右臂疾沉,两指迅疾无伦巳点在嵩阳子「气海穴」上。嵩阳子顿时蹬蹬退出两步,面色惨白,冷汗如雨。

  蒙面人道:“在下为恐夜长梦多,不得不尔,请掌门人恕罪,还望掌门人喝住贵派高足。”

  嵩阳子暗暗叹息,猛一横心,左掌疾向天灵穴上拍下。蒙面人不禁大骇,两指飞向嵩阳子左肩点去。一缕指风竟抢先一分点断嵩阳子气派,嵩阳子真气受阻,左掌软垂,落在天灵上,丝毫无恙。蒙面人断喝道:“嵩阳道长忍心置武林浩劫于不顾么?”

  嵩阳子闻言怔得一怔,怒道:“贫道生死于武林何干?”

  蒙面人道:“在下奉命邀请道长见咱们总瓢把子,目的只求定风球用法,非敢羞辱道长,如今道长自寻短见,咱们瓢把子于愿有违,难免迁怒天下武林,立掀起一场弥天血腥浩劫。”

  嵩阳子不禁愕然,目光凝视了蒙面人一眼,转面沉喝一声道:“住手。”

  青城门下六道早瞥见了掌门人不慎失制,已自悲愤填膺,联手剑势惊涛啸浪,排空怒潮,猛厉出手。陡闻掌门人一声沉喝,立时止剑不攻。一时之间,胭脂井旁岑寂如水,只听嵩阳子道:“施主请带路去见你们总瓢把子吧。”

  蒙面人道:“在下谨遵道长之命。”转身目光森厉注视在无名居士面上,冷峻喝道:“无名老师你也同往。”

  无名居士厉声道:“你们总瓢把子目的不过是要老朽肩上这幅白阳真人遗画,老朽到手无用,尊驾不如将此图携回……”说时,环身四蒙面匪徒出手如风,将无名居士点倒,一人速疾抓起挟在肋下。

  那蒙面人大喝道:“走。”一霎那间走了一干二净,但那蒙面人去而复转,森厉慑人的目光缓缓扫视下四外一瞥,轻轻击掌三下。

  林中一条黑影疾如飞鸟般展臂掠至,低声道:“香主有何吩咐?”身形定处,现出一个矮小干枯的老头。

  蒙面人压低着嗓音说道:“武林群雄转眼即至,必然追踪而下,你们依照总瓢把子之命故布疑阵,将武林群雄诱往歧途,不可露出马脚,致使全功尽弃。”

  矮老头躬身答道:“属下遵命。”

  蒙面人冷冷一笑道:“刘文杰自负睿智无比,这次也要弄巧成拙了。”说着倏地冲霄拔起,展臂遁空疾杳。
  
     

  朗月映空,泻地成银,夏虫鸣唧,清风悠悠,胭脂井清幽贻人。片刻,荒径中鱼贯纷纷疾奔出数十条人影,为首者正是那太极双环刘文杰。来人多半是武林中卓著威名人物,少林九如上人亦在内,只闻刘文杰诧道:“不好。”

  原来他已发现青城道人尸体,暗中色变道:“看来情况已变,与自己预定之计大有出入,莫非无名居士与嵩阳子遭遇强敌,此事自己巳原做得极为隐秘,不料竟被姜兆南死鬼无意听悉,哼,定是姜兆南走漏风声所致。”但猜测不到是何人所为。

  九如上人高宣了声佛号,霜眉微皱道:“刘檀樾,此是何故?”

  刘文杰只觉情况变得异常奇突,一时之间想不出妥善言语答覆,故作沉吟不语。忽闻微弱呻吟随风传来,武林群雄面色一怔。九如上人一声阿弥陀佛出口,疾向右坡之侧跃去。只见九如上人提着一个干枯矮小的老头,穿着一身褴楼残破的短装放在地上,九如上人伸掌拍开老头穴道。

  老头颤巍爬出跪下,头如捣蒜,哀求道:“好汉饶命。”

  九如上人微笑道:“老衲方外之人,相救于你怎会加害,请快起身,老衲有话请问。”老头闻言定了定神,颠巍巍站起,望着青城道者尸体目露疑惧之容。

  九如上人蔼颜和声道:“你将所见所遇详细说出,此事极为重要。”

  老头自承为鸡鸣寺长工,常司打扫内外之责,正扫除坡上时忽有一个黑衣蒙面人疾掠而至伸手点在他肋下,不知为何四肢不能动弹,口噤不能出声,蒙面人一闪不见。他结结巴巴,说了半天,口齿不清,似是惊骇过度。

  刘文杰双眉一皱,道:“以后呢?”

  老头说出发现无名居士及青城诸道先后而至,不知在争执什么图,最后大打出手。这老头口齿不清,但终于把一切事情说了出来。要知大诚若愚,大诈若诚,这矮小干枯老头正是那蒙面匪党,那铁翅蝙蝠主者千中选一,无论言语、神态、目光均如常人无异,连刘文杰这等巨邪均被骗过不疑。

  刘文杰问明蒙面匪党去向,面色一变,怔道:“快去救人要紧,若迟一步,嵩阳道长命将不保。”率众疾如闪电奔去。

  胭脂井畔又恢复一片宁静,中天寒月悄悄地在一片飞云中显出,悠悠清风拂林带出轻啸,似悲悯,又似无言的叹息。矮小干枯的老头宛如变易一人,目光精芒如电,腰干挺直,嘴角泛出阴阴笑容。突然他脸色一变,疾窜入林而去。

  林荫小径缓缓走出一双少年男女,面目阴冷,女的不时发出悦耳的媚笑。少年环顾下四周景物一眼,喃喃自语道:“天色已是三更,看来他已不耐离此,如非姑娘坚持顺道眺赏青城景色……”

  “怎么啦。”少女吐出娇脆语声道:“早知公子要埋怨贱妾,贱妾天大的胆也不敢强邀公子前来。”

  少年朗笑道:“在下岂能埋怨姑娘。”这两人正是奚凤啸及鲁丽嫦。

  鲁丽嫦忽手指着胭脂井,道:“贱妾久居苗疆,偶来中原有事即匆匆转返,故对中原名胜古迹多不甚谙晓,请问胭脂井名出自何典。”

  奚凤啸微笑答道:“胭脂井亦名井阳井,昔陈朝真殿皆在青城鸡鸣寺一带,此井原在宫内,陈后主荒于酒色,贵妃张丽华,容色艳丽,宠冠后庭,及隋兵逼宫,曾偕匿井内,旋被执,陈祚隋绝,后人因张丽华故谓此井名胭脂。”说着目光缓缓扫向四外,长叹一声道:“现井已枯废,荒径阴幽,你我徘徊其间,静听蛩鸣四起,如话兴亡,今人不胜慨叹。”

  鲁丽嫦嫣然媚笑道:“公子豪气干云为何多愁善感?”说着纤手一拉奚凤啸手臂,向胭脂井走去。井槛四方,绿苔湛碧,旁立一碑,镌有胭脂井三擘巢大字。

  鲁丽嫦立在槛旁,俯身探首不望,忽发出一声惊呼道:“怎么井内有具尸体。”奚凤啸闻言不禁一怔,突目中神光疾变,倏的仰身侧射,虚空一个转身,直扑向林中而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令鲁丽嫦大感惊愕,呆立在井旁不知所措。奚凤啸身形扑至半途,但闻林内传来一声闷嗥,接着扬起苍老的笑声道:“老弟你终于赶来啦。”话声中,一条身影挟着一人疾如玄鹤飞掠出林。

  奚凤啸身形一个转侧,飘翔落地。来人正是妙手如来卢迪,挟着一个矮小干枯的老头,下颚已被卢迪卸脱掉了。卢迪匆匆望了鲁丽嫦一瞥,忙向奚凤啸道:“井内尸体乃岷山名宿姜兆南……”

  “什么?”奚凤啸大声道:“姜大侠遭何人毒手,你既目中为何不出手相救。”

  卢迪正色道:“老弟你知道什么?情况变化得太过离奇,那时恕老偷儿无能相救,后来老偷儿更因事关武林浩劫,绝不能因小失大,所以……”

  奚凤啸一皱眉道:“老英雄能否详为在下一说。”

  忽闻鲁丽嫦诧道:“此人未死,尚有动弹。”

  奚凤啸闻言身形疾旋,向胭脂井扑去,探首俯望,果见井底躯体四肢缓缓蠕动,忙一跃而下,察视姜兆南伤势轻重,只觉心脉受创跳动极微,知尚有救,出指点了七处穴道后,五指抓紧身形疾拔出井。

  卢迪道:“尚有救么?”

  奚凤啸道:“绝对死不了。”卢迪张口欲言,只见奚凤啸已蹲下为姜兆南施治,掌指飞落在姜兆南全身大穴,不容稍缓,话到口边复又咽了下去。

  微啸清风送来一个冷冷语声道:“姜兆南是何人所伤?”卢迪、鲁丽嫦全神贯注在姜兆南面色变化上,耳力竟然失聪,闻声不禁大骇,转面望去,只见一个身穿葛衫,发挽高髻,颏下微须,神色威肃的道者。

  妙手如来卢迪一生闯南荡北,武林知名人物泰半均皆熟知能群,但不知道者是何来历,深深打量了两眼,只觉道者面色虽嫌威肃森冷、却眸子甚正,不似凶邪妄残之流,微笑道:“说来甚难令道长相信,姜兆南乃伤在太极双环刘文杰毒手之下。”

  “胡说。”道者冷笑道:“刘文杰望重武林,德孚四海。姜兆南岷山名宿,与刘文杰相交莫逆,那就是意见不投,也不致下此绝情,哼!危言耸听,离间挑拨,施主居心叵测……”

  卢迪哈哈大笑道:“老朽早知道长不能置信,何必多问,不如等姜兆南醒来询问本人便知老朽言之不虚。”

  道者不禁一怔,道:“如施主言之属实,此事足资震荡武林。”说着语声略顿,右手在怀中取出一粒朱红药丸,接道:“如此施救,耗时费力,此药乃贫道配制,灵效如神,可助姜老师真元速聚。”

  奚凤啸长身立起,接过药丸谢了一声,复又蹲下撬开姜兆南牙关喂服入喉。半晌,只见姜兆南面色疾转,悠悠出声叹息道:“闷死我了。”

  睁眼立起,恍若隔世,面前诸人均陌不相识,苦笑了一声道:“诸位相救之恩,老朽没齿难忘。”

  道者笑道:“姜兄,你我老天南地北,几三十年,不知还识贫道否?”

  姜兆南大愕道:“老朽健忘,尚望见告。”

  “贫道严三畏。”奚凤啸闻言不禁呆住。

  姜兆南一声「啊呀」出口,惊喜万状,执着严三畏双臂,摇首叹息道:“原来是严兄,姜某在武夷相觅严兄三日,不获下落索然而离。”

  严三畏道:“姜兄遭何人暗算。”

  姜兆南顿时目泛怒光,冷笑道:“说出令人难以置信,暗算姜某的乃是望重武林的太极双环刘文杰。”

  严三畏不禁大诧,叹息道:“如非姜兄亲口说出,委实难使严某置信,刘文杰为何做出这种悖义逆行之事。”

  姜兆南苦笑道:“此事一言难尽,若有余暇容姜某详陈一切。”

  严三畏诧道:“何不现在明说?”

  妙手如来卢迪冷笑道:“恐怕来不及啦。”他厌恶严三畏狂傲,语言亦自不善。

  严三畏沉声道:“你说什么?”卢迪冷冷一笑别过面去,似不屑答语,严三畏面上闪过一抹杀机。

  奚凤啸目注了严三畏一眼,向卢迪微笑道:“事关武林浩劫,老英雄不可意气用事。”他也不知事实真像,但察言辨色,尤其岷山逸叟姜兆南险遭刘文杰毒手,定然重大已极,亦想听卢迪道出。

  卢迪冷笑道:“如今长话短说,青城掌门嵩阳子及门下与无名居士均为铁翅蝙蝠主者胁制而去,武林群雄又被诡计诱往歧途,铁翅蝙蝠主者意狠心毒,此举欲将武林群雄一网成擒。”

  严三畏大惊失色道:“施主何不早说?”

  卢迪冷冷一笑道:“独木难支,道长一人无异自投罗网。”

  严三畏不禁怒火高涌,喝道:“施主显然与贫道处处为难。再若如此,别怨贫道出手无情。”

  姜兆南道:“严兄刚烈暴直一如往昔,岂能为着话不投机便伤了和气。”

  严三畏冷笑道:“贫道就因有自知之明,所以多年宋不涉足武林。”

  姜兆南微微一笑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故处世之道甚难。”目光突转向卢迪道:“尊驾何以知道得这般清楚,莫非施主亲眼目击么?”

  卢迪略一沉吟,右手一指昏死在地干枯矮小老头道:“此人就是铁翅蝙蝠主者手下死党,固然老朽目击无遗,但两下印证,便知老朽决非危言耸听。”严三畏鼻中冷哼一声,跨步望矮小干枯老头迈去。

  奚凤啸似想起什么重大事情,断喝道:“且慢。”喝声虽不大,但真力甚雄,送入严三畏耳中,无异春雷,嗡然大震。

  严三畏面色一变,由不得停了脚步,转面沉声道:“施主喝阻贫道,为了何故?”

  奚凤啸道:“据在下所知,铁翅蝙蝠形迹隐秘,行事莫测,他为免门下走口泄露,施展手段异常毒辣,预置门下喉中据毒立即咽下,毒发身亡,在下前曾两次功败垂成,此次决不让此人身死,因兹事重大,不容有意外之失。”

  严三畏听出弦外之音,沉声道:“施主可是不愿贫道询问此人?”

  奚凤啸微笑道:“正是,在下费尽心血擒住此人,道长刚愎自用,不免败事。”

  严三畏怒道:“贫道性格如此,一经伸手,即无反顾之理。”说着又大步迈去。

  奚凤啸身形奇快,疾如闪电地落在矮小干枯躯体之前,横身相阻道:“在下行事也不愿被人横加破坏,道长还是请回吧,道不同不相为谋,语云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望道长自重。”

  严三畏顿时脸色通红,目中怒焰暴炽,右臂伸出,一式「拨草寻蛇」,喝道:“闪开。”奚凤啸冷笑一声,食中两指疾骈,飞点拨来手臂腕脉重穴。

  这点穴手法玄奥绝伦,指风如刃,逼得严三畏封架都来不及,连连闪出三步。严三畏未入玄门之前,即威震武林,江湖尊称鬼见愁,嫉恶如仇,下手辣毒,惜以刚愎自用,失于偏激,又落落寡合,武林人物对其畏多于敬,惮而远之,但他究竟久历江湖,见识极广,一见奚凤啸出乎,即知对方是一身负绝学的高手,不禁心头一凛,却不料奚凤啸出手竟然辣毒异常,存心将自己废在指下,忍不住心头火发,身形疾旋让过奚凤啸两指,左手呼的一掌直击过去了。

  奚凤啸一直未轻视严三畏,就在严三畏掌劲方吐之际,立时化指为掌,迎着来势推去。两股巨浪排空的真力一接,雷鸣大震,气流激荡,涡漩逼起一片尘土腾空弥漫,双方均各各震出数步,严三畏面色大变。

  岷山逸叟姜兆南为恐激发严三畏偏激之性,忙道:“严兄,并非姜某手臂向外,凡事宜三思而行,严兄为何身入玄门……”

  严三畏厉声道:“姜某可知贫道再出江湖之故?”

  奚凤啸朗笑道:“为怒群邪目中无你严三畏此人,所以一意孤行,纯阳子现陷于老龙神上相官之手,道长何不赶往虎口相救?哼!看来纯阳子所托非人,命徒杨春万里投奔,将青城至宝定风珠重托于你,岂知道长竟……”

  只见严三畏面色顿泛苍白,目光黯然道:“施主不用说了,贫道知过,但施主不明,青城掌门嵩阳子于贫道恩如山重,贫道何能见危不救。”

  卢迪道:“既然如此,我指点你一条明路,嵩阳子等被铁翅蝙蝠主者挟持奔向丹阳湖方向而去,目的地恕我不知,不过要尽快从速,黎明后他们将化整为零,去迹杳如黄鹤。”

  严三畏望卢迪打一稽首,道:“承蒙见告,足感盛情,他日有缘,定当图报。”

  姜兆南道:“姜某随严兄同行一往。”

  严三畏道:“不可,姜兄重伤方愈,更因刘文杰视姜兄如仇人,短短时日之内千万不可暴露形迹。”

  姜兆南知严三畏性情,言出无悔,严三畏所说也是实情,遂道:“如此姜某在金陵祥安客栈候驾,严兄此去宜加小心,切莫轻敌。”严三畏道声告辞,话出人起,去势如电,眨眼身影消失于苍茫夜色中。

  岷山逸叟姜兆南长叹一声道:“严三畏才华过人,武功精博,堪为一派宗师,即因此故,自视太高,性情常失偏激。”

  卢迪忽目注奚凤啸道:“老弟,老偷儿数十年久历江湖,从未遇过如此棘于之事,我等既不能坐视不救,又恐冒失出手,一有失误,影响整个武林大局,总觉谋定而动,方为万全。”

  奚凤啸沉吟一下,道:“在下之见,武林群雄为铁翅蝙蝠主者诱往歧途,却有惊无险,因铁翅蝙蝠主者绝不能化身为二,首尾兼顾,其隐秘形迹,无非心内尚有所惧,是以无足忧烦,但可虑的是嵩阳子等人,在下急欲暗随严三畏身后,见机行事,最迟明午赶回。”

  鲁丽嫦急道:“贱妾也要同往。”

  奚凤啸双眉微皱,无可奈何颔首应允,望卢迪微微一笑道:“老英雄请偕姜大侠同回祥安客栈,在下还有要事相商,如无波折,明日午前必然赶回。”说完与鲁丽嫦双双疾奔而去。

   
  
  缓缓闭上双眼,红润的双唇吐气如兰,一寸一寸的逼近奚凤啸,鲁丽嫦梦呓般轻声道:“爱我。”火热的红唇迫不及待的印上奚凤啸的。苗女大胆而多情,这几日奚凤啸和鲁丽嫦两人都是同床而卧,只是时间、地点都不允许,所以两人还未及于乱。
  
  热烈的深吻一直持续着,让情感在唇舌交缠中交流,直至唇分时银白色的丝线依旧连接着两人。鲁丽嫦露出开心的笑容,整个人贴到了他的身上,挑逗的语音在他耳边轻声道:“怎么样?”
  
  奚凤啸刹时满脸通红,赧然道:“你好大胆啊,不过……蛮不错的。”

  鲁丽嫦轻笑着把奚凤啸推倒向床上,像只小猫咪似的在他脸颊上一舔:“给你看些东西……”带着奇异媚惑的两眼直视着奚凤啸,缓缓退向床边。鲁丽嫦脸上似笑非笑,双手缓缓自两鬓将一头红发向后梳,娇小的身躯开始缓慢的,小幅度的摇摆。

  滑过耳际的双手顺势自雪白的颈后落到了身前,在耸挺的胸部之前交错,再一分之时,已轻巧的解开了前襟的束缚。失去支撑的外衣悄悄自一侧肩头滑落,随着露出的是鲁丽嫦肩头晶莹细致的肌肤,和细细红色肚兜的系绳。

  细可盈握的纤腰迎风弱柳般摇摆着,丰满圆润的臀部也随之左右移动,难以抵挡的诱惑着奚凤啸的目光。上半身的外衣已经随着鲁丽嫦的动作而滑落地上,细白的肌肤和红色的肚兜形成强烈刺激的对比。娇美的脸上满是慵懒的表情,半闭的眼眸,微张的双唇,一改平时形象,鲁丽嫦摇身一变充满了成熟迷人的风采,艳光四射。

  左手爱怜的自右手指尖轻抚上来,滑过肩头再往下游移,停止在腰际长裙的蝴蝶结上。轻而易举的解开了蝴蝶结,原本环绕在鲁丽嫦腰上的细长黑带摇摇晃晃的坠落地面。两手紧抓着裙子,鲁丽嫦脸上现出迷蒙的神情,缓缓蹲了下去,再站起来的时候,雪白的修长双腿已完全失去遮掩,赤裸裸的在奚凤啸眼前交错着。

  视线由下往上移动,自鲁丽嫦的脚踝开始,每往上一寸,奚凤啸的心就忍不住狂跳一下。看过曲线窈窕的小腿,止不住渐渐急促的呼吸,奚凤啸望向鲁丽嫦修长大腿的内侧。分不清是幸或不幸,红色的亵裤阻止了奚凤啸目光的探索。
  
  “很失望吗?”掩不住眼角流露的笑意,鲁丽嫦微笑着问道。奚凤啸看到身无片褛的鲁丽嫦,感到目眩神迷。鲁丽嫦左手横在胸前,右手捂着两腿之间,鲁丽嫦怯生生的样子,一如新婚之夜的新娘子,头一次在夫婿面前裸裎一样的羞涩:“公子,你将会是我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男人,所以……我想让你看看我的……样子……”偏过头去望向一边,双手缓缓的颤抖着放了下来。

  奚凤啸恣意搜寻着鲁丽嫦无瑕胴体的美好,娇小的身体曲线玲珑,尤其是胸前那圆润的雪白双峰,和那细得几可盈握的纤腰,更是叫奚凤啸移不开目光。鲁丽嫦虽然并不高大,但是比较起来比例十分完美的修长双腿和细腰丰胸修饰了整体的美感。

  鲁丽嫦毫不停顿的爬上了床,跨坐在奚凤啸的身上,双手开始解他的衣带,不过片刻,奚凤啸上半身已经全裸了,下半身的裤子也已经岌岌可危。「唰」的一声拉下奚凤啸的裤带,奚凤啸身上最后一丝屏障也已经失守,耳边传来鲁丽嫦惊讶的轻呼。奚凤啸待要说话,鲁丽嫦已经接着道:“公子,一切都交给贱妾吧。”她的舌头已经紧紧的缠绕着奚凤啸的。
  
  当四片唇心满意足的分开之后,鲁丽嫦满脸的红晕让她看起来更加娇艳可人,她缓缓的沉下腰部,预期中的疼痛也随之传遍全身:“好……痛……啊……”虽然早有准备,但这撕裂般的痛楚,却还是紧紧的拉扯着每一条神经,鲁丽嫦的动作不得不暂时停止。

  奚凤啸感觉到下身被温热、柔嫩包围着,紧紧的缠绕,鲁丽嫦也感觉到了奚凤啸身体的抖动,猛的下定决心,让他完全的进入自己的身体,直抵到最深的深处:“呜……”忍不住还是发出了些微的哀鸣。
  
  奚凤啸体贴地托着她道:“丽妹妹,很痛吗?”
  
  鲁丽嫦咬着牙道:“公子,我忍得住,先让我适应一下……”两人就这样维持着男下女上的姿势不动,等待着痛楚缓慢的消失。鲁丽嫦整个人趴在奚凤啸的身上,双手撑着床板,居高临下带着微笑注视着奚凤啸:“公子,你在我之内。”
  
  这突如其来的宣告,像是一声象徵开始的讯号,鲁丽嫦开始缓慢的起伏她的腰部,正式开始这神圣的仪式。紧密的结合原本就已经非常刺激了,鲁丽嫦的移动却又带来更大更强烈磨蹭的快感。奚凤啸伸出手去抚摸那正在眼前跳动不停的雪白玉峰。

  “啊……公子……怎么……这样的……喔。”彷佛失去理智似的,鲁丽嫦不断的摇头不断的呻吟着,不断的让奚凤啸知道她现在有多愉悦。再难以满足被动的躺着,奚凤啸挺起了上半身,把娇小的鲁丽嫦抱在怀中,恣意的摆布、运动,一下又一下的探索着鲁丽嫦全身最敏感的神秘地带。

  无力的躺卧下来,鲁丽嫦终于尝到身为女子的快乐,和自己最爱的男人毫无间隔的全面接触,尽情的享受着他带给自己的极度欢乐。奚凤啸越来越激烈的动作,把鲁丽嫦一步步推向爱的高潮:“啊……公子……我不……不行了……快受不了了……啊啊……”
  
  鲁丽嫦在一阵高昂的哀叫之后,失了神似的摊在床上,再也无力抵抗奚凤啸一阵强过一阵的冲刺。奚凤啸感觉到鲁丽嫦身体一阵紧缩的抖颤,越发的感觉到舒畅,毫无停止的意思。
  
  “呜……公子……不行……了……”距离不过只是一瞬间,鲁丽嫦又再次感受到高潮的刺激。终于在鲁丽嫦几近昏厥的状况下,奚凤啸也得到了满足,气喘嘘嘘的倒在鲁丽嫦的身上。
  
   
  
  “丽妹妹,今晚是怎么啦?”奚凤啸搂着鲁丽嫦,不解地问道。
  
  鲁丽嫦娇嗔道:“你还说呢?人家陪你都好久了,你为什么不和人家……”说着不待他说话,接着道:“我知道公子其实是很需要的,为什么不要贱妾呢?”
  
  奚凤啸赧然道:“我是怕唐突了你。”
  
  鲁丽嫦娇嗔道:“贱妾早就是你的人了,人家苦苦等了你好几天,你都没有行动,只有贱妾不顾羞耻,你不会看不起贱妾吧?”
  
  “怎么会呢?是我不好,现在就让我来好好酬谢妹妹,好吗?”奚凤啸他先来个深抽浅入,忽快忽慢地抽插小穴,同时双手去玩弄那两粒诱人的玉桃,手掌轻轻的搓揉,手指扣弄着乳头。鲁丽嫦柳腰款摆,像是随风舞动的柳树般,还有那个圆圆的玉臀,上下左右的摇晃着,嘴里也发出声音来。

  “哦……公子……嗯……你的大宝贝插……插得……人家好爽啊……嗯……嗯……妹妹要你快插……用力干啊……嗯……嗯……好……好美喔……哦……哦……又……又插到妹妹的花心了……嗯……爽……爽唷……”奚凤啸使出浑身解数,尽情的抽干着鲁丽嫦,他一下下地连根抽出,每次都是拔到龟头接触到阴唇,再狠狠地插了进去。

  “公子……大宝贝哥哥……你真行……嗯……嗯……你……你真会干穴……喔……嗯……小穴会爽死啊……好哥哥……哦……你插得我……我……美死了……嗯……爽死了……嗯……”鲁丽嫦小穴内的淫水又再次地如洪水般滚滚而出,整个房间里也充满了她的淫声浪语。

  “喔……好爽……好爽……大宝贝……真……真棒……嗯……嗳哟……爽……爽啊……好哥哥……真好嗯……嗯……好……快……快大力点……嗯……大力……用力干……干……干妹妹……嗯……干妹妹……嗯……”
  
  “嗯……公子……你真厉害……好……对……插重一点啊……嗯……嗳……哟……喂……好……好美喔……嗯……嗯……对……这就对了……”奚凤啸狠狠地顶撞花心,同时摇动屁股,使得龟头像电钻似的在鲁丽嫦的花心上钻着,她摇着圆臀,嘴里直哼着。

  “唔……公子……你真行……嗯……嗯……干的妹妹……好……好舒服……嗯……好……好爽喔……哦……好……好美唷……嗯……妹妹要……要永远让哥哥干……嗯……爽……真的好爽唷……”奚凤啸更加的卖力,同时低下头去吸吮鲁丽嫦的两粒乳头,又用手去搓揉那突起的阴核。如此一来,鲁丽嫦真的完全崩溃了,双手紧紧的捉住床单,嫩臀还不时的去迎合奚凤啸的抽插,淫声浪语更是不绝于耳。

  “嗯……好哥哥……快……哦……妹妹不行了……嗯……妹妹的小穴要……出来了……啊……啊……小穴……小穴升……天了……哦……哦……哦……公子……妹妹真爽……哦……你真会插小穴……哦……嗯……”说罢,鲁丽嫦的花心如同婴儿的小嘴,紧紧含着奚凤啸的宝贝,两片阴唇也一张一合地咬着宝贝,一股阴精随着淫水流了出来,烫得奚凤啸的龟头一阵酥麻,接着身子起了一阵的抖擞,紧紧的抱住鲁丽嫦。

  “哎呀……妹……妹……我要出来了……啊……快……快……用你的小穴挟紧一点……我哦……哦……我出来了……哦……”奚凤啸心中一惊,却已来不及了。因此,奚凤啸的双腿一挺,使的大宝贝尽量往里伸,紧紧的抵住花心,随着身体的颤抖,阳精直射而出,冲击着花心。

  “哎唷……嗯……好……好爽唷……嗯……嗯……美……美极了……哦……哥……你的精水……好……好烫……嗯……烫得我舒服透了……哦……舒服极了……”
  
  鲁丽嫦觉得花心里一阵奇热,身子也强烈的抖了几下,忽然把她双腿一挟,双手紧紧抱住奚凤啸的背部,迎合著他的下压的屁股,胶合著不使它有一丝丝的间隙。时光像是停格一般,一切都静止了。一场激战之后,余下的是两人满足的喘息声,静静的享受着美妙的感觉。
  
     

  丹阳湖古称南湖,与皖境接壤,与固城湖石臼湖统称三湖,水波万顷,碧澄如镜,螺屿凫峰,星罗棋布,点点云帆映着逐翔白鸥,景物佳绝。这时月映朗空,湖水苍茫,只闻风涛击岸之声。镇外一片宁谧,一陲周广不及百亩小岛,滨临湖岸约莫三里,不用舟楫通行,绿湖中突出礁石,错综如抹,延伸接壤,但每块礁石相距五六丈,如无极高轻功身法,无法飞渡。

  岛上怪石森戟,古木蔽空中建有三幢矮屋,最左一间灯火如画。屋内中座坐着一个从首至足为黑帽罩着神秘凶邪,眼孔内吐出两道慑人威芒。两侧立着八个黑衣蒙面人,凝肃无声,屋内虽灯火明亮,却似笼罩着一片无形恐怖气氛,令人毛发悚然。

  一个玄衣劲装蒙面带刀匪徒蹑足进入,座上人突问道:“嵩阳子无名居士带到没有?”

  “幸不辱瓢把子之命,一网成擒。”

  “好,带嵩阳子进来。”带刀匪徒迅疾走出,须臾领着神态威肃的青城掌门嵩阳子昂首进入。

  蒙面人立即离座趋前迎迓,笑道:“手下无知,途中多有失礼,老朽当面谢罪。”

  嵩阳子冷笑道:“檀樾好说,请问将贫道擒来为了何故?”

  蒙面人哈哈大笑道:“道长一派掌门,武林宗师,老朽怎敢当此重责,无奈事关武林苍生,不得已而为之,望道长见谅。”说罢延客入座,嵩阳子已存必死之心,丝毫无惧,昂然落座。

  只见蒙面人长叹一声道:“道长认为老朽存心荼毒武林,掀起一场滔天血腥浩劫么?其实非是,老朽无非不愿武林绝学涅没失传,觅获后将之继续发场光大,以延续日渐式微的武林命脉。”

  嵩阳子道:“檀樾可是指白阳图解么?贫道已是世外之人,不愿多事过问。”

  蒙面人轻笑一声道:“道长鸥露忘机,与世无争,老朽久已心仪,今日得见,果然传言不虚,不过老朽斗胆相求二事,恳乞俯允。”

  嵩阳子不禁一怔,道:“檀樾不妨说出,容贫道斟酌,只要力之所及,无不从命。”

  蒙面人道:“乞借定风珠一用,用毕定原璧奉还。”

  嵩阳子微笑道:“定风珠并不在贫道之手,歉难从命。”

  蒙面人哈哈大笑道:“这个老朽知道,仅须道长允诺,以免师出无名,道长此次涉身江湖,当是相救贵派纯阳子,如蒙允诺借珠,老朽本投桃报李之旨,相救纯阳子责成老朽身上就是。”

  嵩阳子心内极为震骇,暗道:“此人心机卓绝无伦,这一着下得委实又狠又辣,令人难以招架。”沉吟须臾,答道:“此乃关系敝派声望,贫道既然出山,自当尽力以赴,借助檀樾,恐武林非议。”言里句间,隐含拒绝之意。

  蒙面人大笑道:“道长何须拘泥不化,老朽就是为保全贵派名望不坠,故而恳求慨允借珠,否则老朽无须多此一举。”

  嵩阳子暗道:“这话不错,贫道如今已作阶下囚,倘不应允,谅难脱身。”沉思一阵,利害权衡之下,颔首肃然道:“好,贫道应允借珠,但贫道不能制止其他门派攫夺。”

  蒙面人宏声大笑道:“道长一诺千金,老朽定当感恩图报,其他门派妄生凯觎之念,那是他自找覆亡之祸。”说着旁顾侍立手下一眼,沉声道:“速将文房四宝取来。”

  一人疾入厢房将文房四宝取来,只见蒙面人道:“有劳道长挥毫,以免老朽当着天下武林人物之面无法取信。”嵩阳子不禁胸中热血沸腾,目泛怒光。

  蒙面人微笑道:“道长此来并无一人知悉,老朽严命门下不得泄漏,此乃老朽一片诚意恳求。绝无丝毫相迫之意,试问道长,老朽日后得手定风珠,各大门派定必藉名兴师问罪,谓是青城至宝,受道长之托,逼老朽交还,老朽无言相对,又不甘献出宝珠,那时将是如何情景。”

  嵩阳子喟然叹息道:“血流成渠,尸积如丘,贫道无能,何敢担承如此重孽。”说着落笔挥毫,片刻立就,递与蒙面人道:“檀樾清过目,不知可否?”语气虽然平和,但内心极为激动。降志辱身之耻,恨不能立即死去,但一念及天下武林苍生,又自强制压抑。

  蒙面人接过望也不玺一眼,放入怀中微笑道:“道长德高望重,落笔如山,老朽无须过目。”话落略略一顿又道:“老朽尚有不情之求,望道长传授定风珠用法。”

  嵩阳子显然胸有成竹,微微一笑道:“檀樾将定风珠取出,贫道自当传明用法。”

  “是否必需?”嵩阳子莞尔一笑道:“即是贫道传习用法,檀樾是否能信贫道所说是真。”

  蒙面人点点首道:“道长之言甚是,目前老朽还有琐事料理,道长请至客室略事歇息。”

  立有一人道:“道长请随在下来。”人在檐前过,怎能不低头,嵩阳子心情沉落,默默无言随着那人而去。蒙面人立即沉声道:“有请无名居士。”约莫一盏茶时分过去,才见无名居士缓缓走入,抱拳一揖。

  蒙面人道:“无名老师不愧磐石大才,未及一月居然骗得刘文杰及上官相等人信服不疑,却嫌美中不足,尚未觅获定风珠下落。”

  无名居士笑道:“杨春仍在犬牙洞内,在下盗取白阳真人墨画时,无意听得陆曼玲二婢对话,并未将定风珠得到,虽然此珠已被杨春就地埋存,或交由一人送往武夷严三畏处。”

  “那是过去之事,如今杨春人呢?”

  “仍在犬牙洞内,甚蒙陆曼玲厚待。”

  “陆曼玲究竟存着什么心思?”

  “陆曼玲也是心机至工之人。”无名居士微笑道:“她厚待杨春,故意松懈戒备,志在杨春自觉有机可趁,逃出犬牙洞外,再尾随杨春。”

  说着目光注视了蒙面人一眼,道:“总瓢把子深知陆曼玲这贱婢武功高不可测,是个极为辣子人物,所以在下不愿打草惊蛇,有误大事,试想在下在他犬牙总坛内盗来白阳真笔墨画,她仍然漠然视之,似无动于衷,令在下到手之画疑真疑假,可见这贱婢沉稳机智,辣手已极。”

  蒙面人鼻中冷哼一声道:“话虽不错,但目前时机急迫,刻不容缓,老朽万难耐性静守。”

  “总瓢把子既然心急,在下思出一策不妨一试。”

  “快说。”

  “遣能手去犬牙洞犯险救出杨春,送交青城掌门嵩阳子,杨春当着掌门之面,自然照实禀明。”

  “好计。”蒙面人似乎精神一振,朗笑道:“怎么老朽未想及此事。”

  突然,天际划送传来响箭啸空之声,蒙面人不禁一怔,身形疾晃掠出门外,只见夜空中一道红焰闪过而杳,鼻中浓哼一声,穿空如电,瞬眼无踪。

   

  一条身影如流星奔矢般疾扑而来,望着夜空中一抹划过的红焰不时发出冷笑。突然一声大喝道:“来人止步。”喝声中四条黑影掠出,寒光电奔,幻起耀眼剑浪,叠涌奔潮地攻向来人。

  来人正是严三畏,一见四剑攻势玄奥精奇,不禁微凛,暗觉铁翅蝙蝠主者果非易与之辈,门下网罗的均是江湖顶尖好手,身形疾转,让过三支长剑,一道寒光却疾向自己胸前七坎死穴点来。严三畏冷笑一声,五指斜攫而出,一把捏柱剑尖,身形疾侧,左掌已印在对方后胸上。

  闷噑声中,一股鲜血喷出口来,心脉震断,栽扑于地。然而三支长剑又疾击而至,寒星飞洒,森厉砭骨。严三畏双眉一剔,夺自死者一支长剑疾展一式「西风卷帘」。这一式「西风卷帘」武林中稍具名望好手中使出并无奇处,但在严三畏展出却精奇绝伦,寒虹疾卷,三支手腕连同长剑当郎坠地,断处血涌如注。

  严三畏不愿多造杀孽,收剑疾腾,扑向湖中礁石,忽见湖岸两侧矮树之后纷纷飞掠而来十数条黑影,掌风刃光潮奔夹击而至。只听一声大喝道:“道长,你我双方无仇无怨,为何这等心狠手辣。”

  严三畏为势所挞,不得已反身翻回原处,冷笑道:“放出青城掌门万事干休,否则贫道出手狠辣。”

  “道长原来是青城门下,贵派掌门人是否在此,在下尚无耳闻,恐是传言失误,不过道长请暂候片刻,总瓢把子现已赶来,话讲对面,误会当可冰释。”只见湖心远处一条黑影现出,兔起鹘落疾掠而来。

  来人身法奇快,眨眼即至,显出一个黑衣蒙面人,沉喝道:“何入侵扰?”

  “青城门下。”蒙面人两道慑人寒芒注视了严三畏一眼,道;“道长毒辣出手,伤了老朽门下四人请问何故?”

  严三畏也仔细打量了蒙面人两眼,沉声道:“檀樾可就是威名卓著的铁翅蝙蝠主者?”

  蒙面人道:“不敢,老朽未必如外界传言那般凶恶,隐蔽面目亦出于不得已。死在老朽手中之人,乃江湖中巨恶凶邪,道长莫非与死者甚有渊源,此来向老朽兴师问罪么?”

  严三畏冷笑道:“青城掌门何在?”

  蒙面人不禁一怔,朗笑道:“原来是为了此事,老朽与嵩阳道长是昔年旧交,半个时辰前在湖滨暗商武林大局后,现已离去,约在明晚犬牙洞见面。”

  严三畏道:“犬牙洞乃海天钓叟陆骥爱女陆曼玲总坛重地,约在该处见面为了何故?”

  “救出杨春,起回定风珠,武林中尽人皆知,道长谅不致并无耳闻。”

  “但无人知道犬牙洞确址。”

  “老朽知道。”

  “那么檀樾何不自取?”

  蒙面人哈哈大笑道:“道长视老朽无异凶邪么?”笑声宏烈,高亢入云。

  严三畏淡淡一笑道:“檀樾显然志在白阳图解,定风珠乃必需之物。贫道不信檀樾有此恢宏度量。”

  蒙面人笑道:“譬如瓜果之生,摘者不适于口,于君又有何求,老朽平生行事谨慎,从不强求,何况定风珠又是青城旧友至宝,何能生心劫夺,故而约晤嵩阳道长定在明晚起回宝珠,再向嵩阳道长求借。”

  严三畏冷笑道:“任凭檀樾舌粲莲花,贫道也难置信。”

  蒙面人鼻中冷哼一声,道:“恕老朽不解道长来意,如是寻事生非,老朽领教道长绝学。”

  严三畏在胭脂井旁因一时狂傲,开罪了卢迪,所以详情未明,如今闻得蒙面人之言半信半疑,又找不出蒙面人语病,不便自下台阶,当下心念一动,朗声长笑道:“久闻铁翅蝙蝠主者武学旷绝盖代,贫道正欲就教高明。”长剑一横,接道:“请赐招。”

  蒙面人哈哈一笑道:“老朽有僭了。”双掌一分,疾攻出五式。

  严三畏一见对方五式均是各门各派不传之秘,便知传言不虚,疾撒手中长剑,双掌一错,对架快攻。掌势未出,劲势已自逼人,招法更是精奥奇诡。两人虚空接掌,风漩四外,衣袂飘飞,快打猛攻,使人眼花缭乱。蒙面人大笑道:“道长是老朽生平唯一劲敌,看来道长并非青城掌门下,还望赐告来历。”说着掌法疾变,猿臂吞吐如飞,指影漫空罩袭而下,锐啸声中,七支铁翅蝙蝠藏在漫空指影后爆射突出。

  严三畏一声大笑,身形冲霄而起,道:“果然高明,明晚贫道在玄武湖候驾同往犬牙洞证明檀樾之言。”语声余音袅袅,人影已自掠空远去疾杳。

   

  斜月沉湖,景物皆茫,湖风送起一片惊涛拍岸声,如吟如诉。玄武湖,蔚蓝色天空映接千顷碧波,愈显得明湖似镜,岸柳含烟,翠篁拥黛,景色怡丽。湖滨柳堤上突现出风尘神乞长孙琰,跣足蓬首,葛衣残破,目中精茫闪烁,似在等侯甚么人。

  只见竹林内走出一个独臂瘦长中年乞丐,慢慢走向长孙琰之前,低声道:“昨晚,武林群雄追踪铁翅蝙蝠主者就一直未返。”

  长孙琰诧道:“莫非武林群雄中伏被擒?我就不信一无漏网之人。”

  独臂丐者道:“在下在台城相遇一个苍梧名武师姚绍九门下吴刚,此人武功平庸,昨晚与武林群雄同行,但有自知之明故半途折回,他与在下言说武林群雄似已受愚,引往歧途。”

  长孙琰目光灼灼道:“受何人之愚?”

  突闻一个朗朗语声由林中随风传来道:“这还要问,当然是铁翅蝙蝠主者。”

  独臂瘦丐倏地脸色一变,旋身单掌一招「五丁开山」向林中劈去。只见独臂瘦丐喉中闷吭出声,身形撼摇,如受重击,倒退了一步,目中逼露怨毒之色。长孙琰闻声顿时想起一人,面露惊喜之色,阻止独臂瘦丐不及,忙道:“你不可鲁莽出手。”接着高声道:“是老弟么?想煞老化子了。”

  竹林内缓缓走出一双面目森冷的少年男女,正是那奚凤啸及鲁丽嫦,长孙琰望了一眼,道:“老弟是何时赶回的?”奚凤啸微微一笑,疾趋在长孙琰身前,附耳密语了一阵。

  长孙琰大惊失色道:“此贼真个辣毒之极,陆姑娘仍在金陵,预定明日迁回总坛,老化子现赶往犬牙洞,依老弟所言行事,老弟现住何处?依老化子料测,陆姑娘闻言必来拜望老弟。”

  “祥安客栈。”长孙琰略一抱拳,伸手疾拉独臂瘦丐疾奔离去。

  奚凤啸道:“我们也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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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福缘深厚 获定风珠

 

  祥安客栈内独院一列三间房屋,门窗紧闭,院中盛放蔷薇,红嫣飘香,沁人肺腑。阴暗幽森的静室中,对置两张木榻,榻上各盘膝端坐着岷山逸叟姜兆南,妙手如来卢迪两人,地下倒着一具干枯矮小的老头。突然门外传来落足微声,卢迪倏地睁开双睛,沉喝道:“什么人?”

  “小弟回来啦。”姜兆南亦矍然睁开双目,只见奚凤啸与鲁丽嫦二人推门走入。

  奚凤啸向姜兆南抱拳一礼后,即向卢迪道:“庐兄,你一直未能偷得无名居士那幅泼墨画图么?”

  卢迪冷笑一声道:“老偷儿倘若出手易若探囊取物,因这幅画本是假的,取在手中,反而打草惊蛇,更为不妥,不如长线放远鸢,暗随无名老贼身后,侦出老贼诡谋何在。”

  奚风啸目露诧容道:“莫非无名居士实际上未在犬牙洞内偷来真画……”

  “正好与老弟所料相反。”卢迪正色道:“陆姑娘藏在犬牙洞内的亦非真画,不过以此作饵有意故弄玄虚让无名老贼盗去,目的欲藉图引使潇湘院中窃得移墨珠之人形迹显露。”

  卢迪说出长叹一声又道:“无名老贼亦是与陆姑娘一般心意,但不知到手之画究竟是真是假,故已另易一图上涂无形迷神药物,招摇江湖,中计丧失神智的武林人物不下三四十人,这情形老弟也曾亲眼目击,不用老偷儿再作赘言。”奚凤啸不禁点点头。

  卢迪接道:“老偷儿一路暗随无名老贼至玄武门外一家小酒店,店内俱是负贩粗人,老愉儿亦扮作走方郎中,故老贼不虞,他与邻席一赶车汉子用蚁语传声对话,为老偷儿听得一清二楚了。”

  “赶车汉子是何来历?”

  “铁翅蝙蝠主者下手。”

  “他们说些什么?”

  “赶车汉子奉命而来,吩咐无名老贼子昨晚在胭脂井旁等候青城掌门阳子,其中诡谋真情恕老偷儿不知,但老偷儿知道事不寻常,更知昨晚胭脂井旁铁翅蝙蝠主者必布伏甚多高手,是以老偷儿特赶来胭脂井后独自—人在铁翅蝙蝠主者未来之前觅地藏身。”

  突听姜兆南长叹一声道:“姜某亦暗随无名老贼之后,他离开酒店后,隐秘行踪扑向栖霞寺暗唔太极双环刘文杰,嘱刘文杰昨晚赶至胭脂井,姜某认为他乃是铁翅蝙蝠主者党羽,此举无异驱使武林群雄自投罗网,是以赶往胭脂井喝破……唉,殊不知他竟是刘文杰忠实走狗,刘文杰狰狞面目此际竟然暴露……”

  “姜大侠你错了。”奚凤啸微笑道:“在下只觉无名居士心意难测,并非刘文杰走狗,亦非铁翅蝙蝠主者一边,又非独行其是。”

  姜兆南诧道:“如此说来,姜某真个糊涂了。”

  奚凤啸道:“事实未水落石出之前,谁也不能妄自臆断。”

  卢迪道:“老弟此行如何?严三畏呢?”

  “严三畏不敌已逃去,想已转回金陵,临行之际,曾与铁翅蝙蝠主者订下了今晚之约。”

  卢迪冷笑道:“严三畏真个狂傲自负。”

  奚凤啸道:“这倒不是,严三畏坚要他释放青城掌门嵩阳子,铁翅蝙蝠主者称他与嵩阳子乃昔年旧友,丹阳湖相晤为叙旧情,再为求借定风珠,蒙嵩阳子慨允,约在今晚同赴犬牙洞。”

  姜兆南道:“此为实情么?姜某不敢置信。”

  奚凤啸道:“似真亦假,疑假又难免是真。”

  蓦地,一条身影推门疾射而入,正是那鬼见愁严三畏,浑身染血,须发怒张,面色激厉。严三畏怒道:“昨晚贫道追至丹阳湖畔,猝遇险阻,铁翅蝙蝠老贼被逼现身,谓嵩阳子是他旧友,慨允借珠,约在今晚与嵩阳子在玄武湖再度见面,同往犬牙洞救出杨春起回定风珠,贫道不信,一怒出手,因众寡悬殊,贫道突围逸走。”

  奚凤啸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严三畏冷冷一笑道:“贫道远离丹阳湖五里外,见他们并无人追踪,心中大疑,只觉此事大有蹊跷,青城至宝,天下人物莫不瞩目,嵩阳子岂能任意借人,何况又是铁翅蝙蝠主者,越想越不是,重又扑回丹阳湖,发现他们正在撤离,是贫道一时不慎,展开一场生死拼搏,贫道以震天掌力劈死十数人后得以冲出。”

  奚凤啸不禁面色一变,忙道:“他们必穷追不舍,速觅地藏起。”急与卢迪说了几句。卢迪忙拉着姜兆南并夹起矮小干枯老者望邻室进入。

  窗外隐隐传来一片急风破空之声,一个森冷语声随即飘送入耳道:“道长亦是武林高人,何妨挺身而出,老朽本不愿多事结怨,怎奈道长无事生非,率性为仇,贫道是血债血还,若再容忍,老朽无以向手下交待。”

  严三畏见奚凤啸等人并无相助之意,一腔傲气顿时猛炽,冷冷一笑,正要跨步迈出门外,忽见奚凤啸伸手一拦,低声道:“待在下退敌,道长不可露面。”身形一晃,已自穿出屋外。

  院落中散立着九个黑衣蒙面人,铁翅蝙蝠主者仍是一袭黑巾半脸罩没,眼孔内逼吐两道慑人寒芒,目睹房内掠出一人并非严三畏,大感惊愕。只见奚凤啸冷冷笑道:“尊驾率众前来,扰人安睡,却是为何?”蒙面人发出低沉长笑,笑声冰冷,令人心悸胆寒。

  半晌笑停,沉声答道:“阁下胆量令人钦佩,把事揽在身上全然不惧,难得,难得,似未必对阁下有益,老朽一路追踪一位道长……”说着手指着廊下血迹,接道:“阁下推诿未见丝毫无用。”

  奚凤啸望也不望,冷笑道:“想是血迹系由尊驾身上淌下,怎么一见即知。”

  蒙面老者大怒道:“强词夺理,老朽是何等人岂可欺骗得了的。”突然右手一招。

  一双匪徒身形疾动,欲夺门而入。奚凤啸冷笑出声,横跨一步,两臂倏如电光石火分向一双匪徒迎面抓去。出手迅快,认位奇准。一双匪徒均手执长剑,见对方出手抓来,长剑疾抡,精芒流转,耀眼生寒,护住前胸,守中寓攻,「回风舞柳」飞卷而出。

  奚凤啸立为两支长剑砍实,如中败革,一双匪徒猛感反震之力极强,身形狂撼,胸口气血翻腾。奚凤啸冷笑一声,双手疾逾奔电抓中匪徒脑门,鲜血喷溅,惨嗥凄厉,先后横尸在地。铁翅蝙蝠主方才根本就未把奚凤啸放在眼中,岂料对方竟是身负绝学的能手,不禁大惊,鼻中冷哼出声,欺身如电,右手向奚凤啸疾拂出手。

  奚凤啸一直对铁翅蝙蝠主者留神戒备,不敢稍微松懈,只觉来势奇奥无比,无论避向何方均不能逃过拂势之下,掌心蓄凝真气,横掌一式「推山撼岳」迎去。两股无形劲力一接,双方均各斜走出两步,铁翅蝙蝠主者目中泛出惊骇之色。

  奚凤啸一掌出手,身形震移之际,立时快攻出手,迅逾电光石火,招式辛辣歹毒,手法蕴含了正邪之长,攻向意料不到的部位。蒙面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出手也是快打猛攻,绝不容对方抢制先机。两人近身相搏,各以奇奥迅快手法对拆抢制先机,惊险万状,稍一疏失,必罹殒命之危。

  突然,蒙面人身形一晃,抢步飞身窜入房中。奚凤啸不禁大惊,如影随形追入。那知室内情景有异,蒙面人不禁愕然止步,奚凤啸更是纳闷。原来妙手如来卢迪已扮作苍头模样,案上放着一具果狸尸体,地上洒满鲜血,褪毛已净,正在剖腹刳膛。壁角放着一支炽炭通红的小炉,上面滚汤浓沸的砂钵,香味扑鼻。

  卢迪只冷冷地望了蒙面人一眼,向奚凤啸笑道:“老弟,半个时辰后便可大快朵颐了,这位不速之客是谁?”

  蒙面人突然灵机一动,冷笑道:“这般做作,故弄玄虚,难骗老朽神目。”

  奚凤啸怒道:“尊驾认为在下恐惧于你,那就大错特错。”手出如电,一缕指风迳向蒙面人“玄玑”穴点去。

  蒙面人不禁激起杀机,上身半旋,左掌吐劲向奚凤啸前胸按下,左手一式「拨草寻蛇」格向来臂。那知奚凤啸施展的竟是武林绝学三元指法,变幻莫测,落指如飞,步法更是奇奥诡异,蒙面人周身幻起无数奚凤啸身影,不啻四面受敌。

  蒙面人顿时心神大震,在奚凤啸奇幻攻势之下,迫得连连闪身,先机已失,不愿恋战,右掌虚扬,仰身倒射出去。房内传出奚凤啸哈哈大笑道:“朋友慢行,恕在下不远送了。”

  蒙面人强忍着一腔怒火,发现七名手下仍立在原处,大喝道:“蠢材,走。”身形霍地凌空腾起,一个转折,已远在五六丈外,去势如电,转瞬人迹已杳。七名匪徒亦鱼贯腾空而去,留下两个血污尸体,狰狞恐怖。
  
     

  奚凤啸跨步出室,面上浮起一丝欣慰的笑容,自觉自身武功已可在江湖中争一席地位。房内突掠出严三畏,目露真挚光芒,抱拳一揖道:“施主武学精奇诡博,萍水谋面,救我贫道于危难之际,侠行英风堪为典范,贫道铭感五内,日后如有用得着贫道之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奚凤啸微笑道:“不敢,在下这点微未武学焉能放在严大侠眼内,非分之誉,使在下不胜汗颜。”

  严三畏正色道:“贫道生乎不轻许人这是由衷之言。”

  屋面上突响起一声银铃悦耳的娇笑道:“我相信这是实话。”

  奚凤啸仰面惊诧道:“玲姐,你怎么也来了?”屋面上冉冉飘落一个明艳照人的少女,一袭紫色衣裙,肤色如脂,衬着攻瑰双靥,明眸皓齿,盈盈含笑,愈显得艳丽如花。

  严三畏不禁大诧,暗道:“此人已是三旬开外年纪,怎么称少女为姐。”

  陆曼玲嫣然一笑道:“我一闻此讯便立即赶来,啸弟,你武功大有进境,愚姐为之相形失色。”

  “玲姐过奖。”

  陆曼玲凝望了奚凤啸一眼,道:“啸弟,恭禧你得了一位贤淑夫人。”

  奚凤啸不禁面上一热,道:“玲姐说笑了。”说着即与严三畏引见道:“这位就是海天钓叟陆骥前辈爱女陆曼玲。”

  严三畏不禁长长哦了一声道:“原来是陆姑娘,贫道严三畏久仰。”

  陆曼玲道:“岂敢,道长是否驰誉武林的一元真人。”

  严三畏道:“正是,严三畏乃贫道俗家名字。”

  陆曼玲低喟了声道:“啸弟,你知道愚姐本定于明晨离开金陵,返回总坛,如今闻得铁翅蝙蝠老贼今晚侵扰犬牙洞,又决定留下与他拼力周旋。”

  奚凤啸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昔日小弟所作承诺,耿耿在胸,玲姐还是及早抽身。”

  陆曼玲忽泛出妩媚笑容道:“就算我避身远去,老贼难道便干休了不成,此事关系武林大局,置身事外势所难能。”

  奚凤啸默然有顷,苦笑一声道:“玲姐不可错估了蒙面老贼,他有意含蕴武功不露之故,因此刻未至他有利时机,再则他存心迷惑武林中人视听。”

  陆曼玲道:“啸弟无须耽心我与老贼正面为敌,我意欲施展移花接木之计戏弄老贼,不过须啸弟之助。”

  奚凤啸问道:“计将何出?”

  陆曼玲道:“此地说话不便,请啸弟枉驾一顾我犬牙洞。”

  奚凤啸点点头道:“其实玲姐睿智绝伦,小弟鲁钝平庸……”

  陆曼玲笑道:“好啦,少给我戴高帽子,事不宜迟,说走就走。”

  房内走出卢迪带着长声呵呵大笑道:“看来,老朽这红烧果狸是无福消受了。”接着走出岷山逸叟姜兆南,玉罗刹鲁丽嫦两人。

  陆曼玲深深打量了鲁丽嫦一眼,目中神光异常复杂。这情形妙手如来卢迪已瞧在眼中,不禁为之多了一份心思。奚凤啸回面向严三畏微笑道:“武林多难,在下少不更事,难当大任,烦严老前辈同往,耳提面命,指点机宜,以匡不逮。”

  严三畏忙道:“好说,好说,贫道愿追随骥尾。”
  
  众人均整装就道,岷山逸叟姜兆南已变易本来面目,翻墙掠出,进入一片绵密山林中。陆曼玲与鲁丽嫦走在山道前面,两女热络异常,喁喁低语,不时发出龙吟悦耳的低笑。奚凤啸默默随着两女之后,不知她们在说什么,剑眉微微皱聚。

  卢迪与严、姜二人走在最后,也在低声商谈,面色严肃,似在解决极为重大问题。众人身形如飞,只觉进入一处险峻幽秘的山谷,峰崖危壑,榛林密莽,森翳蔽空,隐闻涧泉隆隆,宛如万马奔腾,却隐秘难见。

  渐行至一处山口,疾掠出一双锦衣大汉,长剑一横,寒虹闪闪,阻住口子,一见陆曼玲赶忙垂手肃立道:“姑娘回来了。”

  陆曼玲含笑道:“见过奚公子。”一双锦衣大汉目露惊喜之容,收剑还鞘,望了奚凤啸一眼,抱拳躬身道:“参见奚公子。”面色诚敬无比。

  奚凤啸忙笑道:“二位少礼,诸多辛苦了。”一双锦衣大汉忙闪开让出通道。

  地形陡下,众人疾掠泻下一片深谷,仰面一望,只见削壁千刃,危崖插天,谷底不过百丈方圆,数十株奇松苍生环植,铁翰虬枝,龙翔凤舞,古意盎然,风撼松枝荡起一片潮啸,形成一座松坪。松坪内黑压压一片立着十人,风尘神乞长孙琰巳扬起宏声大笑趋出,迎着奚凤啸执手道:“老弟,难得你枉驾一顾,为此陆姑娘与老化子下了一个赌注,这一下可把老化子输得惨啦。”

  弦外之音,显然已明,奚凤啸面红耳赤,连连抱拳道:“神乞您好。”

  卢迪亦扬声大笑道:“老乞儿,我只道你已归道山,却原来藏在此处,你我之间还有一本旧帐尚未清结。”两人却是江湖旧识,握手寒喧。

  陆曼玲则忙于与群雄引见自己手下,奚凤啸则静静观察山谷形势,忽闻耳边生起一个娇媚清脆语声道:“奚公子,铁翅蝙蝠老贼是否一定要来。”

  他似乎沉心思索应敌之策,闻言漫不经心答道:“很难说,有备无患总是上策。”

  “看来定要伤亡多人了,唉,横尸如丘,血盈成渠,公子无法消弭此次杀劫么?”

  奚凤啸不禁一怔,突然发觉青兰立在身旁,星眸中露出忧郁之色,忙微笑道:“青兰姐姐,问鼎武林,劫杀难免,何须如此忧虑。”

  青兰凄然一笑道:“一个女孩儿家问鼎武林,未免不智,姑娘性情刚强,婢子等屡屡苦劝不允,只有公子说话姑娘还可听从。”

  奚凤啸诧道:“你怎知道?”

  青兰立时五靥上泛起两朵红云,螓首微垂,道:“姑娘心事惟有婢子知情。”

  奚凤啸不觉心神一震,答道:“事已至此,此刻已是枉费唇舌。”青兰欲言又止,盈盈一笑不再言语。

  忽闻卢迪高声道:“老弟你请过来。”

  奚凤啸回首一望,只见卢迪长孙琰兆南严三畏四人聚坐在一株古松之下,陆曼玲鲁丽嫦则不知何往。坪外散立着陆曼玲手下,遂慢慢走了过去。长孙琰霍地立起,伸手拉着奚凤啸走向一边,低声道:“老朽有句不当之言,望老弟勿以老朽之言为忤。”面色凝肃,目光诚挚。

  奚凤啸道:“老英雄有话请讲。”长孙琰面色真诚,低声娓娓不绝。

  青兰站在丈外,默默注视奚凤啸神色。只见奚凤啸伸手揭下面具,显出玉树丰神,容光焕发,其神采有着令人不可抗拒的气质。长孙琰暗道:“难怪曼玲这个丫头一见倾心。”但见奚凤啸目中泛出一抹不安之色,轻叹了一口气。

  长孙琰叹息道:“先贤有云,唯女子与小人是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女人祸水,历代兴亡,莫不与此有关,奉劝老弟勿使她们对你有怨望之心,激起巨变,要知何湘君陆曼玲武功机智都属上乘,善恶之分仅一线之隔,只要老弟首允,一切保在老朽等身上。”

  奚凤啸恍然大悟这班老辈人物窃窃私议并非谈论武林大局,而是为了自己,不觉欣喜中略感惶惑不安,碍难置答,默然不语。长孙琰已知奚凤啸心意,暗向青兰打一眼色。青兰立即会意,嫣然一笑,如飞掠去。

  严三畏这才看清了奚凤啸本来面目,暗道:“这人气质挺秀,根骨异常,望之洒脱出尘,令人暗生钦敬之感,此人品格武林罕见,天赋甚厚,难怪年岁轻轻,甚得人望。”

  卢迪忽高声道:“陆姑娘她们来了。”奚凤啸别面一望,只见陆曼玲鲁丽嫦并肩走来,貌美若花,艳丽出尘.身后随着青兰四婢,婀娜生姿。

  陆曼玲见着奚凤啸,含情一笑,两朵红云飞上玉靥,娇羞不胜。此情此景,惟词人笔下可表露无遗:波湛横眸,霞分腻脸,盈盈笑动笼香靥,蜜意欲传,娇羞未敢。奚凤啸心神一荡,不由看得呆了。
  
     

  蓦地,谷空腾起一声破空箭啸,群雄心弦猛震,抬面望去,抬面望去,只见千仞峭壁现出一豆大身影,攀着峭壁仞藤揉身飞落,距谷底尚有二十余丈高,疾展龙回九天身法,盘旋落地,现出一个面如锅底,形态怪异老叟,陆曼玲手下纷纷大喝疾扑过去。

  奚凤啸喝道:“且慢。”身形抢出迎着来人躬身施礼道:“杜老前辈,你为何来此?”

  杜长龄两目微微一翻道:“还不是为着你来?”疾又低声附耳密语了一阵道:“武林大事,何兄谓你武功机智足当重任,望你好自为之,老朽尚须去探望湘君侄女,你有无口信须老朽带到。”奚凤啸玉面一红将长孙琰相劝经过说出。

  杜长龄莞尔一笑道:“儿女私情,在所难免,湘君侄女这边老朽定与你尽力不负所托。”话落人起,神龙穿空,翻了几翻,身形已拔起十余丈高下,攀着仞藤,揉升千仞峭壁。

  陆曼玲疾跃在奚凤啸身侧,道:“此人是谁?”

  奚凤啸道:“是在下忘年之交,黑道煞星,享誉武林之铁面钟馗杜长龄。”长孙琰姜兆南严三畏均与杜长龄有过数面之缘,相知颇深,本欲趋前寒喧,却为卢迪暗中制止,心料其中必有缘故,只好忍住。

  陆曼玲惊诧出声道:“原来是他,为何来去匆匆。”

  奚凤啸略一沉吟道:“杜老前辈秉性耿直嫉恶如仇,天涯追踪铁翅蝙蝠老贼,昨晚他亦去丹阳湖畔……”这时严三畏等人已走至奚凤啸身前,凝神静听。

  奚凤啸说着望了群雄一眼,道:“他说蒙面老贼今晚必不来犬牙洞,但安排恶计有甚于他亲身前来。”群雄不禁心神猛震,面色微变。

  只听奚凤啸徐徐的道:“今晚三更时分青城掌门嵩阳子准来犬牙洞亲向玲姐索放杨春,请问玲姐作何处置。”

  陆曼玲沉思了一下,答道:“杨春乃青城第二代弟子,嵩阳道长问我要人,怎能不放,何况定风珠又不在他身旁,徒落骂名,不如交还青城,也可显得仁至义尽。”

  奚凤啸摇首微笑道:“玲姐怎知嵩阳子神智已被蒙面老贼所控,释放杨春,无异驱羊送入虎口,在下料杨春必将风珠埋藏秘处或仍怀在身旁,见着掌门至尊无疑把藏处说出。”

  陆曼玲面上不禁泛过一抹杀机,冷笑道:“我待杨春不薄,礼如上宾,他怎敢对我谎骗不诚。”

  奚凤啸叹息道:“玲姐怎能怪他,杨春如非忠诚不渝,纯阳子岂能将定风珠至宝付托与他.此人坚贞不二,不为威迫利诱,足堪武林一楷模,我辈效法……”

  陆曼玲嗔道:“老气横秋,别唠叨啦,那么我推说杨春已离开犬牙洞不就结了么?”

  奚凤啸道:“此事不如玲姐所想就此轻易了结,威慑江湖的铁翅蝙蝠老贼辣毒阴险无人可及,凡事均经谋定后动,一着更甚于一着,嵩阳子身后还有人在。”

  长孙琰道:“什么人?”

  “以刘文杰九如上人为首之武林群雄?”群雄不禁大愕。

  严三畏道:“难道刘文杰等人亦神智丧失被铁翅蝙蝠老贼所控么?”

  “昨晚武林群雄被诱往歧途,奔出数百里外扑空而返,铁翅蝙蝠老贼遣一青城门下迎着武林群雄谎言嵩阳掌门与其订下赌注……”

  陆曼玲道:“是何赌注?”

  奚凤啸道:“老贼故示大方,说定风珠乃青城至宝,理该青城先取,若嵩阳子无能取得,他即当仁不让借取一用。”说叹息一声道:“这就是老贼厉害之处,命青城门下通知武林群雄暗助,因群雄不知嵩阳子神智已为他所控,决不坐视嵩阳子扑空而返,如此老贼可兵不血刃坐收渔翁之利。”

  长孙琰目中神光缓缓扫视众人一瞥,道:“今日武林乱象,愈演愈烈,非睿智英明之人无以统率全局,指挥若定,方可立于不败,老朽心想……”说时望了奚凤啸一眼,微笑道:“除了奚老弟无人可当此重任。”

  奚凤啸料不到长孙琰说出此话,一张玉脸胀得通红,双手连摇道:“在下德薄能鲜,那堪膺此重任,诸位均是武林眷宿,名高望重,登高一呼,众望所归,可收事半功倍之效。”长孙琰暗向陆曼玲示一眼色。

  陆曼玲娇笑道:“啸弟,你若不允,则我们各行其是了。”

  奚凤啸不禁心头一震,苦笑道:“既然如此,小弟只有勉为其难,但小弟有一条件。”

  陆曼玲笑道:“请说。”

  奚凤啸道:“在下姓名暂不能外泄。”

  卢迪呵呵笑道:“老偷儿早料及此,与老弟取了一个摘星手外号,此后摘星手威名当响震武林。”

  陆曼玲道:“一言已决,速筹商今晚退敌之计。”

  长孙琰向陆曼玲笑了一笑道:“奚老弟已被推为盟主,我等应以奚老弟马首是瞻,姑娘你说对么?”陆曼玲向长孙琰白了一眼,盈盈巧笑,与鲁丽嫦跚跚走在奚凤啸身后。

  只见奚凤啸望了山谷形势一瞥,道:“杨春仍在犬牙洞么?严老前辈可否与在下同往去见杨春?”

  严三畏道:“老朽当效力。”

  青兰走出,道:“婢子带路。”奚凤啸严三畏随着青兰走出松坪,沿着绝壁小径绕了两转,只见一线羊肠鸟道斜伸涧底,崎岖难行。

  三人却是一身绝顶轻功,飞奔掠下,眼前是三丈来宽的怒川,涧中怪石嶙峋,奔流冲湍,飞沫溅空,喧声如雷。青兰手指在一方涧壁上,道:“犬牙洞就在此处,外为藤罗翳蔽不见,洞径深邃,无名老贼能觅得此洞,是陆姑娘有意使然。”说着运足一点,落在涧心怪石上,几个起落掠至石壁前。

  奚、严二人如影随形跟至,只见青兰拔剑出鞘,闪出一抹寒光,拨开壁上浓密乌萝,露出开如犬牙的洞穴,回首嫣然笑道:“二位请随婢子来。”

  藉着剑身光华,三人走入洞径,奚凤啸只觉洞里弯曲,幽黯逼仄,片刻,眼前豁然开朗,显出一间石室,室内榻椅陈设齐全,案上烧着一支牛油巨烛,椅上端坐着杨春,正披阅着一册通俗小说「惊梦记」。剑光乍闪,杨春立即警觉,霍地立起,哦了一声道:“青兰姑娘。”

  青兰道:“杨老师。”手指着严三畏接道:“这位就是一元真人老前辈。”

  杨春虽未曾与严三畏谋面,但其师纯阳子口中屡屡称道严三畏往事,故熟知其形貌,顿时跪膝下拜。严三畏双手掺起,长叹了一声道:“贫道久已绝意江湖,不闻外事,如非群邪频频现踪武夷纯阳道友遭变迄今尚懵然无知,故旧恩谊难忘,是以贫道再出相救令师及寻觅贤侄。”

  杨春道:“家师何在?”

  严三畏道:“令师现在壶口陷囚上官相处,贫道势孤力薄,邀觅这位少侠及武林同道日内赶往壶口。”

  杨春眼中一红,道:“望老前辈相救家师安然出险,晚辈虽死也甘瞑目。”

  严三畏点点头慨叹道:“纯阳道友有徒如此,也可自傲。”说时倏又面色一正,接着将青城掌门嵩阳子神智丧失为铁翅蝙蝠老贼所控等等详情说出,又道:“定风珠乃青城镇山之宝,贫道实不应过问,不过请问今晚嵩阳掌门来此,陆姑娘当然将贤侄交还,嵩阳子若问贤侄定风珠现在何处,贤侄将如何答话。”

  杨春闻言面色大变道:“老前辈此话可是真情么?”

  严三畏不禁目蕴怒容,倏又疾转悯恻之色道:“贤侄,贫道句句是实,此乃贵派家事,外人实不容置啄,但为纯阳道人相知甚深,付托之重,贤侄应有所明择。”

  杨春面色惨白道:“定风珠仍藏在晚辈身旁,晚辈取出交与老前辈就是。”此言一出,奚凤啸及严三畏均感大愕。

  青兰面色微变,暗道:“这人经陆姑娘数次暗搜,不见定风珠踪迹,怎么说仍在他身旁?莫非他神智昏乱胡言乱语不成。”

  严三畏道:“现在何处?”

  杨春答道:“现在晚辈……”

  奚凤啸突面色一变,伸手迅如电光石望外拍去,只见一条黑影由洞里疾现,身如飞弩向杨春扑来。这黑影武功显然高绝,身形悬空突升起三尺,让过奚凤啸掌力,扑势未正,右手五指相距杨春仅三寸。眼见杨春就要丧命人猝袭之下,严三畏大喝一声,一招「拨云见日」疾拂而出。

  奚凤啸不禁暗惊,忖道:“此人身法高。”左用两指疾伸,一缕暗劲点了出去。

  那人身形疾沉,虽让过严三畏掌力,却不能避开奚凤啸三元指力。只听那人发出一声闷嗥,叭哒坠地,张嘴喷出了一口黑血,面色疾变乌紫,气绝身亡。青兰瞧真死者面目,不禁失声惊呼道:“这不是罗武士么,他怎么……”

  奚凤啸道:“看来玲姐身旁亲信武士中也有铁翅蝙蝠老贼买通卧底之人,老贼端的辣毒,无孔不入,内忧不除,外患何为。”说着突伸掌疾向洞径内推去。

  潜力山涌,送入洞径,狂飚呼啸中夹着一声凄厉惨嗥,刺耳悸人。青兰面色一变,踹足疾望洞径扑去。洞径曲折,只见一人撞在洞壁下,颅骨粉碎,血浆溅溢,面目模糊难辨。青兰从那死者服饰上认出此人也是陆姑娘锦衣武士中高手,不禁暗暗叹息一声。

  这时,杨春惊魂渐定,知自己怀壁其罪,生死还在不测之数,忙道:“严老前辈,定风珠藏在晚辈右足鞋底内。”说着立即脱去足下快履。

  奚凤啸严三畏不禁一怔,暗道:“此人果然忠诚谨慎,任谁也猜想不到藏在鞋底内。”严三畏接过,凝视快履,见此鞋乃是与常走江湖的武林人物所穿毫无异样,只是底部比通常稍高而已。

  他使劲将面底线断裂,但见中部凹陷嵌藏—颗龙眼大小,寒光流转的明珠,喟然叹息道:“为了此珠武林掀起亘古未有之巨变,白阳真人泉下有知,当追悔不及。”

  说着将珠递与奚凤啸,接道:“今晚青城掌门必定前来,少侠将如何应付,杨春任嵩阳道友带走不带走都无关紧要,一场杀劫势所难免。”

  奚凤啸断然道:“杨老师不得露面,应付嵩阳掌门之事让在下在此静心思忖一条良策,严老前辈与青兰姑娘请先返转嘱陆姑娘查明身旁尚有无老贼爪牙。”

  严三畏道:“贫道遵命。”转身走去。

  奚凤啸望了杨春一眼,微笑道:“杨老师请宽心忍耐,有屈在此犬牙洞中养息数日,此间事了,在下定必设法救出令师。”

  杨春虽不知奚凤啸是何人?但觉奚凤啸气度雍容,目光真挚,语音神态有着令人不可抗拒的气质,肃然答道:“杨春谨遵少侠之言。”

  奚凤啸微笑了笑,转身飘然走出洞外,只见烟云绕壑,映目葱翠,涧泉奔雷,清风扑面,他飞跃落在涧底礁石上,仰面凝思,前尘往事一一现于眼帘,不禁阵阵迷惘。
  
     

  月涌中天,松针洒地,盈耳风涛外山谷静静的无异诗意画境。坪中一株龙虬攫放如同菌云,奇松之下,一条黑影衣袂飘飞凝立着,两道眼神炯炯若电,慑人心神。东南方峡口突冲起一道红焰旗花,爆射成一团奇形异景,峡口现出八九条如飞的身影,向松坪掠来。

  来人身法奇快,眨眼即至,为首一人抢步趋前躬身道:“禀盟主,青城掌门嵩阳道长率领门下驾到。”

  说时嵩阳子等人已疾如流星掠至,一见这黑影不禁一怔,只觉此人面部似为一重黑纱蒙住,抱拳稽首道:“檀樾可是摘星手么?”

  奚凤啸朗笑一声道:“撞星手不过是属下谬赐外号,不敢挂齿,嵩阳掌门枉驾来此,有何指教。”

  嵩阳子微笑道:“陆女施主何在?”

  奚凤啸道:“陆姑娘已远游滇南,与在下说也是一般。”

  嵩阳子含笑道:“敝派第二代弟子杨春承蒙陆女施主相救,贫道一则登门道谢,再求带走杨春。”奚凤啸朗声一笑道:“道长真来得不巧,杨老师风闻其师陷在上官相手中,心急如焚,欲赶往壶口相救,在下以其伤势甚重,尚未复元,一再坚留不获,三日前已离山他去了。”

  嵩阳子不禁大愕,道:“贫道不信檀樾说话是真。”

  “在下无此必要欺骗道长,”奚凤啸冷冷一笑道:“道长仅凭传言就无中生有,有失一派掌门气度,何不去壶口问上官相索取纯阳子,纯阳道长必说出定风珠是否真在杨春身上。”

  “檀樾未免强词夺理。”奚凤啸哈哈大笑道:“在下请问道长,定风珠谁入知道其用法?”

  嵩阳子道:“武林中就数贫道与纯阳师弟深知用法。”

  “倘或定风珠落在在下手中,道长此来在下将是如何处置?”

  嵩阳子毫不思索答道:“檀樾必然逼迫贫道传授用法。”话方出口,倏地一怔,他虽为铁翅蝙蝠老贼控制,但灵智并未丧失,暗道:“莫非他所说确是真情。”心念一转,打了一稽身道:“如此说来,贫道冒昧失礼,告辞了。”说罢率领门下转身走去。

  才走出数步,峡口上忽有一支响箭飞起,划空带起一溜锐啸,人影纷纷现出,向松坪疾掠而下。奚凤啸冷笑道:“不速之客今晚来的甚多,武林朋友太抬爱在下了。”

  武林群雄瞬眼掠到,为首正是太极双环刘文杰,冷峻目光望了奚凤啸一眼,向嵩阳子抱拳微笑道:“道长是否将杨春带回?”

  嵩阳子摇首答道:“杨春已于三日前离此赶往壶口。”

  刘文杰闻言呆得一呆,说着:“这话是何人所说?”

  “就是这位檀樾。”

  “陆曼玲为何不现身出见?”

  “这个恕贫道不知。”

  刘文杰重重向奚凤啸深深凝视了一眼,道:“阁下为何隐秘面目?”

  奚凤啸道:“在下从不涉身江湖,显露面目无此必要。”

  刘文杰大笑,“答得好。”倏又面色一沉,接道:“老朽刘文杰,请陆姑娘出见老朽有话请教。”

  奚凤啸道:“陆姑娘业已离此他往,已将这片基业借与在下。”

  忽从刘文杰身后掠出一个魁梧大汉,道:“此人胡言乱语,故弄玄虚,刘大侠不可相信是真。”

  继向奚凤啸冷笑道:“尊驾当着天下群雄之面,胡言搪塞,未免狂妄已极。”

  “依阁下之见呢?”

  “奉劝尊驾不如献出杨春,免得自取杀身之祸。”

  “在下委实不信正派人物竟会说出此话,幸亏在下并非铁翅蝙蝠老贼,否则诸位无异自投罗网,今晚这松坪幽壑就是诸位葬身之处。”

  那人宏声大笑道:“我点苍一雁耿修义有幸得遇高人,敢请赐教。”说着斜身飞撤肩上一柄长剑。

  呛郎郎一声簧吟,长剑出鞘,一道寒虹暴涨,展出一招「云开见日」,豆大寒星袭奚凤啸胸前。剑尖堪抵胸前五寸,突剑身一震,寒星扩张成一圈碗晕,嗡嗡锐啸。九如上人不禁高宣了一声:“阿弥陀佛。”他瞧出耿修义使出点苍镇山绝招,毒辣已极,不禁为奚凤啸耽忧,起了慈悲之念,欲待抢救出手。

  只见奚凤啸身形如山,屹立不动,待剑尖堪触胸口之际,猛一吸气胸骨凹陷,身形疾侧,右掌飞拍而出。当郎一声,长剑齐中折断坠地,耿修义身形震得蹬、蹬、蹬,退出三步,虎口破裂,鲜血涔涔溢出,真气逆腾翻涌,面色苍白如纸,武林群雄见状不禁大惊失色。

  奚凤啸微笑道:“耿老师出手毒辣,有失正派高手气度,再若如此,在下当忍无可忍。”说着手指向松坪四周,接道:“诸位不妨一瞧,在下若一声令下,这松坪立即血溅尸横,面目全非。”武林群雄闻言不禁心神大震,四顾巡望,只见松坪外人影幢幢,寒光游闪,显然人数不少。

  九如上人暗宣了一声佛号,合掌施礼道:“檀樾暂请息怒,请听老衲一言。”

  “禅师请讲。”

  九如上人道:“老衲等决非捕风捉影,登门寻衅,固有位无名施主昨日曾亲眼得见杨春……”

  “在何处亲眼目击。”

  “犬牙洞内。”奚凤啸闻言放声大笑不绝,群雄不禁面色微变。

  九如上人合掌肃然道:“檀樾为何发笑?”

  奚凤啸道:“无名居士何在?”

  群雄中突然走出无名居士微笑道:“老朽在此。”

  奚凤啸怜笑道:“据在下所知,我这统辖境内并无犬牙洞存在,阁下谎骗天下群雄用心叵测。”

  武林群雄只觉心头骇震,刘文杰更是面色大变,两道慑人的目光凝在无名居士脸上。无名居士不知为何心理上只觉感受着一种无形威胁,冷冷一笑道:“事实俱在,由不得尊驾饰词强辩。”

  奚凤啸道:“好个事实俱在,尊驾近日行事在下略有耳闻,扬言于犬牙洞中窃得白阳真人遗画,引起武林剧变,尊驾实乃罪魁祸首,这些并不干在下之事,但尊驾既然熟知犬牙洞,何不引着武林群雄前往犬牙洞?”无名居士愤怒到了极点,胸中热血沸腾,料不到面前的蒙面人比铁翅蝙蝠老贼还要诡谲辣毒。

  刘文杰目露诧容道:“阁下是说此处并无犬牙洞存在?”

  “正是如此。”

  “那么陆曼玲为何放出风声轰动整个武林?”

  “为何刘老师坚谓陆姑娘所为,有何证据,怎不疑另一人必存叵测,受命愚弄武林群雄?”

  弦外之音,无异是指无名居士受铁翅蝙蝠老贼教唆,刘文杰怎能听不出来,暗暗心惊道:“若此人之言是真,那岷山姜老儿之话显然无虚。”不自主的两道冷峻目光逼射在无名居士脸上。

  无名居士大喝道:“老朽岂能任你颠倒黑白。”说着双掌平胸推出。

  一股潜猛如山无形玄罡迳袭奚凤啸胸前。奚凤啸冷笑一声,双掌迎去。轰的大震,急风漩荡,无名居士震得倒撞而出。奚凤啸仍自屹立如山,沉声道:“无名老师是否作贼心虚,你既旧径熟路,何妨带领武林群雄前往犬牙洞,是非曲直,不言自明。”

  无名居士强抑着喉头逆翻气血,调吸了一口真气,狞声笑道:“尊驾用的什么诡计,莫非尊驾在犬牙洞布伏欲将天下群雄一网打尽么?”

  奚凤啸朗声大笑道:“无名居士无须危言耸听,在下倘布伏暗害天下武林朋友,岂能等到现在。”说着扫视了群雄一瞥,道:“那位朋友倘相信在下并无暗害之意,可随无名老师前往查视有无犬牙洞存在。”

  太极双环刘文杰立即应声道:“老朽愿往。”

  奚凤啸微笑道:“刘大侠望重武林,一言九鼎,自是再好不过,在下立此恭候。”

  无名居士心知刘文杰动了疑忌之心,暗道:“反正我已去过犬牙洞,又非凭空捏造,惧他则甚?”

  遂向刘文杰道:“他认为我必不知犬牙洞隐秘深藏的所在,故有恃无恐,你我就此前往。”

  突闻奚凤啸大喝道:“慢着。”

  无名居士不禁色变道:“尊驾还有什么话说?”

  奚凤啸轻笑一声道:“深山幽壑,不乏仙魂遗居,倘你任意妄指,在下岂非弄巧成拙。”群雄闻言只觉奚凤啸这言大有道理。

  九如上人道:“依檀樾之见呢?”

  奚凤啸道:“不如先请无名老师先说出犬牙洞座落何处,有何异徵,洞中景物陈设如何,免他胡言搪塞。”

  刘文杰暗暗心惊道:“此人委实机智绝伦,行事落实,使人无懈可击,立于不败,看来江湖代有奇人出,老朽耄矣。”心头不由泛起一种颓废慨叹。

  无名居士大怒道:“犬牙洞座落于涧谷内,离此不足五里之遥,涧泉激湍,飞沫溅空,谷内怪石乱礁林立,两侧都是绝壁危岩,一方峭壁上藤萝翳密掩藏一洞,洞口形似犬牙,上方下锐,洞径深邃曲折,足有里许,左端一列三间石室,室中陈设俱全。”

  奚凤啸哈哈大笑道:“无名老师竟说得活灵活现,诸位武林朋友听真,不要让他骗了,好,无名老师你去吧。”

  九如上人叹息道:“老衲说不得也要同行。”大袖一扬,身形跟起落在无名居士身侧。

  无名居士自信之念不禁动摇,暗道:“莫非他一夜之间已将犬牙洞毁去。”心生踌躇,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猛一横心,喝声道:“走。”身形疾射而起,向涧谷方向扑去。

  九如上人与刘文杰疾展身法紧随着,眨眼身形远杳。这时,奚凤啸抱拳向武林群雄微笑道:“在下新近赶来此处,基业初创,未能预知诸位今晚枉驾,无物招待,殊以为歉,诸位就在此随意浏览景物。”

  群雄中突走出一貌像清奇,五绺长须,气度非常,年岁约莫五旬开外老者,抱拳微笑道:“老朽华山范泰阳,敢问阁下来历姓名?”

  奚凤啸道:“在下不愿涉身江湖是非,故不欲将贱名公诸于世……”

  嵩阳子忽接道:“这位檀樾江湖推称摘星手,范施主就从摘星手三字不难找出来历。”

  奚凤啸哈哈大笑道:“此乃相随在下多年武林朋友抬爱,不足为凭。”

  范泰阳诧道:“摘星手……”默然垂目,似搜索脑中记忆,只觉近百年来就无以摘星手为名的武林著名人物,不禁又仔细打量奚凤啸两眼。

  点苍一雁耿修义震荡翻逆的气血巳平,冷笑道:“朋友说得好,无意涉身江湖,但与我点苍怨已结下,纵然避身亦势所难能。”

  奚凤啸淡淡一笑道:“只要是点苍朋友来此,在下无不接着。”

  范泰阳忙道:“有道是不打不成相识,些许误会,请两位勿心存芥蒂。”说着又道:“无名居士究竟是受何人所命,烦望见告。”

  奚凤啸道:“铁翅蝙蝠老贼。”说着目中神光望涧谷方面一瞥,淡淡一笑道:“老贼此际已在涧谷内潜藏,如各位倘如愿以偿,带回杨春,必然伺机出乎劫持杨春而去。”武林群雄闻言大惊失色。

  范泰阳急道:“恐刘文杰及九如上人有险,烦阁下带路前往。”

  奚凤啸微笑道:“那到无虞,铁翅蝙蝠老贼行事沉稳异常,不至必要,绝不轻易露面,但此刻刘文杰老师与无名居士已大打出手。”

  范泰阳不禁色变,诧道:“这是何故?”

  奚凤啸道:“根本无犬牙洞存在,刘老师怎不责斥无名居士欺骗天下群雄及察破他叵测用心,岂可不引起一场激烈拼斗,范老师等既愿前往一视究竟,在下命一名弟兄带路就是,因在下无意卷入是非争端中。”说着用手一招。

  一个面目阴冷黑衣人疾奔而至。奚凤啸道:“你带领武林朋友前往涧谷。”接着朗声道:“各位去留听便。”武林群雄均随着黑衣人走了一干二净。

  松涛如吟,月挂澄空,奚凤啸衣袂飘飞在松坪中徘徊踱步,忽仰面出声道:“朋友不嫌在下慢待了么?”

  蓦地,一个冰冷阴森的长笑在百丈绝壁之上生起,只见一条身影如灰鹤疾泻而下。奚凤啸口角吟着冷笑注视着来人,正是铁翅蝙蝠主者,首尾仍是黑巾蒙住,令人一见生出恐怖之感。铁翅蝙蝠主者道:“朋友,好俊的目力。”

  奚凤啸朗笑道:“承蒙廖奖,愧不敢当。”

  铁翅蝙蝠主者道:“老朽自承此次败在朋友手中,以后就难说了。”

  奚凤啸道:“在下无意江湖,若你我逐鹿武林,胜负犹未可知,朋友你也不嫌太狂妄了么?”铁翅蝙蝠主者冷哼一声。

  奚凤啸笑道:“你原以为在陆姑娘身侧布下卧底之人,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殊不知天下事往往出于意料之外,算计人者反被人算计,以致功败垂成,棋逊一着,难道你不甘认输?”

  铁翅蝙蝠主者冷笑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奚凤啸朗笑道:“在下自认愚者,但尊驾若与在下挑衅,尊驾日后必丧失于在下手中。”

  铁翅蝙蝠主者桀桀狂笑道:“岂能等待日后,眼前就是你的死期。”说时左手疾扬,一掌十二支铁翅蝙蝠漫空罩袭而下,右掌—招“接云捧日”迅如电光石火向奚凤啸下颔抓去。他存心制奚凤啸死命,免成心腹大害,右手出招辣毒之极,奇诡绝伦,而且铁翅蝙蝠罩袭之势,交叉互织,不论奚凤啸避向何方,均无法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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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化身万千 伤心离别

 

  奚凤啸亦是存心全力出手,为武林除一大害,但无必胜把握,时机急迫,无法忖思,不退反进,迅疾斜欺揉进,竟贴向铁翅蝙蝠主者而去,左手两指疾伸,运出三元一煞神指,一缕锐啸劲风射向铁翅蝙蝠掌心而去。指势未触及铁翅蝙蝠主者掌心,但铁翅蝙蝠主者只觉锐风如刃寒冽如割,面目为之大变。

  奚凤啸右掌蕴蓄罡劲,一掌推出,劲风如潮,直向铁翅蝙蝠主者胸前推去。铁翅蝙蝠主者左掌疾撤,身形迅快的一侧,欲待让过奚风啸掌劲。岂知奚凤啸已算准对方必然如此闪避,掌劲早如附骨之蛆般汹涌推去。

  对方乃是盖世凶邪,一身功力超凡脱俗,虽在危中却仍不乱,疾运卸字诀双掌一接即引,身形腾空暴冲而起,忽瞥见自己.打出的十二支蝙蝠,为一株古松之后打出的一片飞弹叮叮撞击纷纷坠毁,不禁激怒于胸,张嘴发出一声厉啸,身形飘旋落在丈外。

  奚凤啸冷笑道:“尊驾是否今日不分个胜负,无法甘心是么?”

  铁翅蝙蝠主者厉声道:“眼中之丁,心腹之害,焉能不拔。”说着身形猛欺,双掌疾抡快攻,均是奇奥迅诡的手法,指掌袭去俱是人身要害重穴。

  在此雷霆闪电快攻之下,奚凤啸已失去先机,迫得连连倒退,拆解招式元均是守招。铁翅蝙蝠主者攻势绵绵不绝,宛如长江大海,一招比一招辣毒奇奥,忽掌忽指,扣、拿、劈、点、夺、错、削、成,八字无上心诀神化已极。

  有几次奚凤啸差点伤在对方辣毒手法之下,但奚凤啸守住心神,默察对方攻势部位,运用过人机智一发间化险为夷。铁翅蝙蝠主者愈打愈心惊,暗道:“武林高手中有此旷绝武学尚不多见,此人不除,寝卧难安。”不禁目中猛泛杀机,忖思如何一击出手制对方死命。

  奚凤啸掌指飞舞,一口气拆解了铁翅蝙蝠主者强猛辛辣数十招攻势后,突长笑出声,左腿忽踢向「悬钟」大穴,右手四指骈指如刃,一招“惊鸿入茸”划带出一片锐利啸风袭向对方「天府」要穴。一式两招均是少见罕睹的旷绝神化武学,铁翅蝙蝠主者因心神旁鹜,未免攻势略有破绽,却不料奚凤啸趁隙而入,只觉无可闪避,不禁大惊,硬生生逼得仰身侧跃出去。

  蓦地,崖上突飘传来两声凄厉惨嗥,铁翅蝙蝠主者不禁胆寒,知今晚全盘皆输,身形沾地倏又竖立,双掌拼力猛向奚凤啸推去。狂飚骤生,怒啸如雷,阴寒砭骨,宛如排空巨浪,势如万钧。奚凤啸身形疾跃而至,见状蓄凝功力一式「野马分鬃」迎去。

  「野马分鬃」虽是平凡招式,但在他手中展出竟格外不同,化腐朽为神奇,更因全身功力所聚,猛厉惊人。掌力相接,一声惊天巨震中,急风四旋,树杆撼摇欲折,松针蓬溅散飞坠地,尘沙弥漫蔽空,铁翅蝙蝠主者只觉两臂酸麻,气血狂逆,身形暴腾沾足松梢,冷侧侧冷笑一声道:“摘星手,老朽与你誓不两立。”说时身形疾往岩壁扑去,捷逾猿猱,眨眼登上百丈削壁身形迅杳。

  奚凤啸面色惨白无神,两腿颓软跌坐于地。松坪外人影纷纷疾射而至,为首二女,陆曼玲忧形于色道:“啸弟,你怎么样了。”

  鲁丽嫦揭开奚凤啸面上纱巾,见状星眸一红,泪光莹然欲滴,道:“他脏腑内伤甚重,速移地调养。”

  只听奚凤啸出声道:“不妨事,小弟决死不了。”

  严三畏忙取出一粒灵丹道:“少侠请服下,可使伤势速愈。”奚凤啸谢了一声接过吞下瞑目行功。

  妙手如来卢迪道:“换了老偷儿,早丧命在铁翅蝙蝠老贼掌下,老贼委实功力已臻化境,出手投指无不奇奥难解。”

  岷山逸叟姜兆南长长叹息一声道:“老贼尚未尽全力,他此举别有用心。”

  众人不禁大惊道:“老贼怎会未尽全力?”

  姜兆南道:“他本存心杀害少侠,以免后患无穷,但到后来心念疾转,留下少侠性命来移转武林视听,使自己得渔翁之利。”

  “不错。”奚凤啸身形一跃而起,容光涣发,展齿微笑道:“此人一离去,武林大乱随之而生,在下已看穿他的心意,他用挑衅残杀之策,使各门各派互成敌对之势,更以摘星手之名为恶……”

  陆曼玲惊喜于色道:“啸弟,你好了么?”

  奚凤啸颔首道:“严老前辈灵药之功,非小弟本身功力。”

  严三畏道:“少侠无须自谦。”话音略顿,皱眉目泛忧容道:“老贼如此歹毒,我等急须筹商对策,唉,迄今为然,尚未知老贼来历,其巢穴座落何处,令人无法措手。”

  奚凤啸微笑道:“这点倒不重要,在下已思出对策,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化明为暗,嫁祸于铁翅蝙蝠,逼得他不能不露面。”说时仰面凝望夜空星斗一瞥,接道:“看来,武林群雄是不会来了,羞与在下相见,纷纷四散离去。”

  严三畏诧道:“为什么?”

  奚凤啸道:“刘文杰功力远胜无名居士,一经发觉无名居士诈骗,刘文杰怎不出手制无名居士死命,此际早该生死胜败分明……”说时一条黑影疾如流星飞掠而至。来人正是奚凤啸所令布守涧谷的暗椿,奚凤啸细问经问,那人禀知详情。
  
     
    
  原来无名居士等三人到达涧谷后,无名居士就着月色之下巡视涧谷形势,只觉景物迥异,不禁一呆,暗道:“这就奇怪了,怎么涧中景物与前见不同,一切都如陌生。”令无名居士张惶四顾。

  刘文杰早为奚凤啸危辞所惑,感觉无名居士言语闪烁,举止鬼祟,越想越无是处。此刻,一见无名居士神色有异,不禁冷笑道:“无名老师,你当众宣称犬牙洞熟稔异常,绘形绘影,为何傍徨犹豫,难道那摘星手竟有移山之能,将犬牙洞在一夕之间移往他处?”

  无名居士不禁面色大变,连道真是怪事,闻得刘文杰语气深沉,知他已动杀机,忙将身形闪开三步。耳后忽闻九如上人道:“老衲虽慈悲为怀,却也不能纵容为恶,施主最好实话实说,免得自误生机。”

  无名居士突然回面,冷笑道:“二位不要逼人太甚,老朽决无骗人之理,只是今晚之事,太过离奇怪异……”

  刘文杰大喝道:“什么离奇怪异,犬牙洞何在?”景物变迁,无名居士无词以对,刘文杰已自出手先发制人,二指点向无名居士的死穴。无名居士亦非易与之辈,身法闪溜,右足滑开三步,回身变掌猛向刘文杰的胸腹按下。

  九如上人少林名宿,不愿联手合殴,飘身丈外,眼见两人展开一场生死拼搏,不禁满腹狐疑不解,暗道:“无名居士谎骗武林群雄是为了什么?要说是奉了铁翅蝙蝠主者所命,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岂非愚蠢之极,看来其中大有蹊跷。”

  这少林高僧只垂目沉思索解,双方拼搏竟视若无睹,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已求得其中真解,忙道:“二位檀樾请住……”言犹未了,刘文杰已自一掌将无名居士撞出五丈开外。

  只见无名居士张嘴喷出一口鲜血,回面目露怨毒望了刘文杰一眼,疾跃向涧底如林巨石之后无踪。刘文杰大喝道:“你走得了么?”身形如电扑去,似已失去无名居士踪迹,遍觅无着。

  九如上人亦在涧底搜索了片刻,终无发现,朗声道:“刘檀樾,只要无名施主回心向善,上天有好生之德,让他走吧。”

  刘文杰知九如上人心意,察觉无名居士逃逸,仍藏在涧底乱石中,但九如上人不知他另有难言之苦衷,倘无名居士不死,自己诡谋将宣泄无遗,苦笑道:“此人不除,终成大害。”

  九如上人高宣了声佛号,道:“放下屠刀,回头是岸,无名施主经过此次重创后,再也无法施用诡计,鸟尽弓藏,兔死狗烹,铁翅蝙蝠老贼无可利用,他自知立足不住,终有弃暗投明之日。”

  刘文杰暗道:“他弃暗投明,刘文杰已无颜立足武林了。”苦笑一声道:“但愿如上人之言。”

  只见武林群雄纷纷赶至,询知无名居士已逃去,商议之下,既然摘星手无意江湖,返转相见亦无用,摘星手冷傲自负,又与点苍一雁耿修义结怨,说不定回至松坪后,因言语不慎,引起一场杀劫,不如不告而离为是,遂与引路那黑衣武士转致歉意离去。
  
     

  奚凤啸闻明禀报后,略一忖思后道:“无名居士身负重伤,决不能逃远,在下去擒他,诸位请在此暂候。”说时陆曼玲已自接口道:“贱妾同行。”不待奚凤啸同意,疾向鲁丽嫦青兰诸女一丢眼色,率领诸女迳往涧谷方向掠去。
  
  奚凤啸无可奈何微微一笑,身如电射疾掠而去。他知陆曼玲心意防自己猝遇暗袭,方才自己罹受铁翅蝙蝠老贼掌力重伤,诸女已泪珠盈眶,忧心如焚,可一而不可再,男女情爱相悦力量之大亦在于此,望着诸女背影,心底不禁泛起一种温馨怅惘。
  
  陆曼玲忽回面嫣然娇笑道:“啸弟,无名居士为何找不到犬牙洞所在,你真有移山倒海之能?”

  奚凤啸微笑道:“小弟不过施展星遁奇门小术,将洞穴幻隐,涧谷景物幻易变换。”说着身形急跃在一块黑石上,目光巡视须臾,忽朗声一笑,张臂飞鸟般掠起,落向五丈开外林立森戟怪石丛中。

  只见无名居士存身三块锷竖锐立礁石内,盘膝坐在石缝中,闭目行功,口角仍不时溢出一丝黑血,腰腿以下均为涧水濡湿。奚凤啸先不惊动他,静立在旁注视着,无名居士面目露出极为痛苦之色,豆大冷汗涔涔沁出来,只听无名居士咬牙喃喃出声道:“老朽若能不死,日后若不把刘文杰挫骨扬灰,难消心头之恨。”语音甚微,但其咬牙切齿可见怨毒之深。

  奚凤啸微微一笑,两指虚空射出一缕劲风点向无名居士「期门穴」。无名居士身躯一震,猛睁双目,一眼发现奚凤啸,不禁面色大变。奚凤啸微笑道:“无名老师休要惊慌,在下并无相害之心。”

  无名居士缓缓立起道:“那么阁下为何出手暗袭。”

  奚凤啸朗笑道:“在下不过助你将伤血阻在空穴内,如不及时阻住,无名老师当活不过明晚,但五年之内不能妄运内力,虽有千年何首乌,妙手华陀,亦无能救治。”

  无名居士面色惨变道:“阁下未免言过其实。”

  奚凤啸微笑道:“在下决非危言耸听,刘文杰心性为人伪示良善,其实狡诈辣毒,无名老师当最深知,如非他怨恨之极,绝不轻发乾天掌力,幸亏无名老师功深,否则早当场殒命了。”

  无名居士凄然长叹道:“老朽一时愚昧,致铸大错。”

  奚凤啸道:“无名老师返回铁翅蝙蝠主者处,以他武学渊源旷绝,或能助你恢复功力也未可知。”

  无名居士摇首苦笑道:“此人猜忌之念比刘文杰更甚,此时返回其处,无异与虎谋皮。”

  奚凤啸道:“看来无名老师报仇之念无法如愿了。”一言激起无名居士郁恨,只觉怒血猛冲心头,面色大变。奚凤啸仰望云天,徐徐叹息一声道:“铁翅蝙蝠主者与太极双环刘文杰都是当今武林凶邪巨擘,翻手为云覆掌成雨的人物,势焰炙手,在下良言奉劝,无名老师最好潜隐林泉,可保善终。”

  无名居士面色激动道:“阁下难道眼看他们荼毒武林无动于衷么?”

  奚凤啸微笑了笑道:“在下与世无争,何必自寻烦恼,无名老师有如今受了挫辱,怨恨于胸,视刘文杰如若芒刺在背,非拔之而后快,若换在昨日,无名老师决不会说出此话。”

  无名居士摇首道:“阁下错了,老朽与双方均是虚与委蛇,别有隐衷,但苦于无人或托以心腹。”

  奚凤啸微笑道:“知音难求斯言极是,在下相信无名老师另有隐衷,但绝不信无名老师可使铁翅蝙蝠主者与刘文杰两败俱伤之良策,何况群邪崛起,世乱纷纷,无名老师纵然心比天高也无能为力。”

  无名居士见说不动奚风啸,不禁面现颓丧之色,凄然长叹一声,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只见无名居士仰面凝视着苍空道:“悠悠苍天,曷其有极。”

   

  曙光微现,朦朦霏雾笼罩着翠峦山谷,如云如烟,似披着一重轻纱般,幽静恬淡,如履梦境。无名居士见说不动奚风啸,只觉万念皆灰,望了四外一眼,凄然叹息道:“老朽已将就木之年,与世无争,与人何求,奈心愿未了,不能瞑目,但人不可与天争,为之奈何,看来老朽活着亦是无用,唯望阁下借一席之地,埋骨在此,于愿足矣。”说着怀中取出一粒墨绿色药丸,向口中塞入。

  忽从无名居士身后伸来一支玉臂,飞快无伦的将墨绿药丸夺下,只听一声娇笑道:“老英雄岂能自寻短见?”

  无名居士愕然转面一望,见是陆曼玲,目中顿泛出惊异之色道:“姑娘委实令老朽钦服,海天钓叟陆骥有女若此,足堪自豪了。”

  陆曼玲柳眉微耸道:“老英雄你也认得家父么?”

  无名居士默然点点头,微吁了一声,喃喃自语道:“武林中近十年来老辈人物纷纷退隐物故,在我等脑中已渐淡忘,但据老朽知道,其中不少知名人物均离奇失踪,然而却不为外人获悉……”

  陆曼玲不禁失声道:“听老英雄话意,莫非知道家父下落?”

  无名居士望了陆曼玲一眼道:“尚未获知令尊等人下落,但老朽数年来奔波江湖,才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陆曼玲心神不觉一颤,急道:“愿闻其详。”

  无名居士长叹一声道:“蹊跷就出在铁翅蝙蝠主者及刘文杰两人身上。”

  奚凤啸目露诧容道:“这话不错,但无名老师为何仍不知铁翅蝙蝠主者真实来历?”

  无名居士闻言不禁摇首苦笑道:“老朽费尽心机,获得此两人稍许信任,已属难能,但多年辛勤,功亏一篑,俱都付之东流了。”说时满面悔疚之色,不胜婉惜。

  奚凤啸目睹无名居士神色不似作假,慨叹一声道:“亡羊补牢犹未为晚,老英雄请随在下同往从长计议。”

  陆曼玲道:“山谷中尚不时发现蒙面人物,看来老贼犹不死心。”奚凤啸冷笑了笑,略一思忖,忙与陆曼玲附耳密语一阵,陆曼玲发出银铃娇笑,身形腾起如飞掠去。

     

  涧谷为金黄色的旭日映射着,激湍的涧泉飞溅起一重霏霏浓雾,幻出绮丽色彩,重过于葱宠,万峰萦回,恬美幽静。一条河边小径上缓缓走着一双锦衣武士,行在一片翠葺葺草坡上,只闻一个沙哑的语声道:“郑贤弟,如今已是风平浪静,也可松了一口气,咱哥儿俩不妨在此歇歇足喝两盅如何?”

  另一人大笑道:“好,你哪来的酒食?”

  “昨晚俺托厨下王方去金陵买办之便,带来一些下酒佳肴。”说着就在草地上坐了下来,从肋囊内取出一个荷叶包打开,油香四溢,显露出油鸡、板鸭、糟鱼、肉骨头。

  另一锦衣武士馋欲大动,笑道:“这些日子来风吹草动,草木皆惊,谁也没吃喝心情,难得你居然有「今日有酒今日醉」心情,我也舍命奉陪。”

  “你也说得未免严重了点。”

  “哼,陆姑娘已然离开,无名居士受刘文杰轻不展露之乾天掌力震伤内腑逃去,本山大难已除,这并非像征武林从此澄平无事,反而山雨欲来风满楼,局势演变将愈形复杂。”

  “你我无名小卒,何必杞人忧天。”

  “话不是这么说的,盟主说无名居士死去还好,如未死去,逃归铁翅蝙蝠老贼处将掀起一场惊心怵目的腥风血雨,因无名居士所知白阳图解蕴秘独多。”

  “真的么?”

  “盟主亲口说出怎会不真,其中详情只有盟主一人知道,无名居士去踪似杳往燕云,江湖上必然侦骑四出捕捉无名居士。”

  那锦衣武士从同伴手中接过一支酒葫芦仰饮了一口酒后,塞入一块板鸭,口齿含糊道:“无名居士真有如此重要?我看来未免传言失实。盟主英明天纵,岂有妄言之理,他说唯有无名居士一人知道白阳图解宝钥的下落。”

  那锦衣武士神色一怔,继又笑道:“说此徒乱人意,咱哥儿俩还是畅怀痛饮,一醉解千愁。”

  不远处,一株密枝繁叶的树上正有四道锐利如电的目光,从叶隙中注视着一双锦衣武士。这树上隐藏着两个蒙面黑衣人,互示了一个眼色,立时一条身影离枝冲霄而起,振臂斜飞,去势如电,眨眼无踪。留下的一个蒙面人沉稳不动,静静的注视着那一个锦衣武士。

  突闻耳后一声轻笑道:“尊驾闲情逸致不浅,何不下去共饮一杯?”

  蒙面人不禁大骇,迅疾踹足即欲腾身而起,只觉肋下微微一麻,真气立时松泄,被五指掌指挟颈抓起如飞而去,在山岩旁一幢小小石屋停身,带入石屋中。那蒙面人发现制住自己的是竟是来历似谜的的摘星手,面上亦为一重纱巾蒙住,不禁大骇,强自镇静道:“你我无仇无怨,阁下为何猝袭暗算。”

  奚凤啸微微一笑道:“我乃一方之主,尊驾此来显然不利于我,怎能说是无仇无怨,我知尊驾乃铁翅蝙蝠主者亲信心腹,你能道出他在武林中阴谋布置,我可饶你不死。”

  “食人之禄,忠人所事。”蒙面人冷笑道:“在下死而无怨,如想从在下口中道出真言,除非日从西出。”

  奚凤啸微微一笑道:“好,尊驾不说自难勉强。”说时两指疾向蒙面人点下。他这手法委实高绝,一指点下神智立即不受控制,有问必答,令其所知吐露无遗。

   
  
  奚凤啸本欲立刻上路,但为陆曼玲、欧阳翠华、欧阳翠英、鲁丽嫦诸女苦苦留住,美人情深,奚凤啸只得应允。看着满屋的莺莺燕燕,除了以上四女,再加上陆曼玲的四个婢女:青兰、银绢、玉馨、梅香,真是令人眼花缭乱,奚凤啸有如堕入了女儿国一般。
  
  陆曼玲娇羞地对奚凤啸道:“啸弟,这几日我们不谈江湖中事,贱妾姊妹要服侍你舒舒服服的过几天神仙般的日子,我们姊妹四个再加上青兰她们四个,任君挑选。”
  
  如此大胆,真是令奚凤啸有些措手不及,看看诸女,个个都是娇靥泛红,娇羞可人。奚凤啸也知道是无法拒绝的,他已经和何湘君、春梅、鲁丽嫦三人有过鱼水之欢,于情于理,他都无法拒绝陆曼玲的要求。想到这,他也放开了胸怀,笑着道:“既然玲姐这么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一伸手,将身边的青兰搂入怀中。
  
  青兰挣扎着道:“啊……不……公子……你去找小姐……”
  
  奚凤啸笑着道:“我就要先找姐姐你,你喜欢吗?”青兰娇羞地点点头。
  
  陆曼玲笑着对众女道:“我们就不做「夹心萝卜」了,妹子们,我们走吧。”
  
  奚凤啸忙道:“你们别全都走了,嫦妹妹、银绢姐姐,你们两个留下。”
  
  陆曼玲娇笑着道:“啸弟,你的胃口还真不小。”说着,带着众女走了,留下了银绢、鲁丽嫦两人。
  
  鲁丽嫦笑嘻嘻地脱光自己的衣服,奚凤啸笑着放开青兰,让她和银绢也脱光衣服。他自己则爬上床搂着鲁丽嫦,双手在她的乳房和阴户上揉捏着。很快地鲁丽嫦就娇声地呻吟起来,扭动着身子叫道:“好个个,慢慢里面痒了,快用你的大宝贝给我止止痒吧。”

  奚凤啸一听连忙下床,站在床边分开她那嫩白的粉腿,只见淫水已经冲出了阴穴口。他让青兰、银绢站在两边,抬着鲁丽嫦的腿,他自己则握住那粗硬的肉棍儿,导向她滋润的肉穴口,用力一插,一下子插到了底。只觉得鲁丽嫦肉体被他闯入的部位在收缩着,温软的小肉洞紧紧地包围着他粗壮的肉棍儿。

  奚凤啸先不抽送,将肉棍用力顶在肉穴里,享受着她一夹一夹的乐趣。那小肉洞儿又匀又紧的,一下比一下快夹着肉棍,鲁丽嫦脸上的浪样儿,好像都要浪出水来了,嘴里浪吟着。奚凤啸的双手则在青兰、银绢二女那两对丰满的乳房上和已经浪得出水的阴户上,揉着、捏着、挖着,挑逗着她们。

  青兰、银绢二女被奚凤啸摸得扭动着身子,抱着鲁丽嫦的腿在自己的身上磨着,小声地呻吟起来。这边鲁丽嫦的肉穴里停止了夹动,却扭起了她那肥白的屁股,用她那小花心,在奚凤啸的龟头上研磨着,越磨越快。
  
  “嗯……嗯……嗯……嗯……唔……唔……公子……好大喔……你弄得人家……下面好涨喔……唔……唔……嗯……嗯……唔……唔……嗯……嗯……”
  
  “啊……啊……好舒服……我从来……都没有……这样……舒服过……呜……呼……呜……好……舒服呢……我……我……唔……嗯……”
  
  “啊……啊……好舒服……呜…………呜……怎会……这样……舒服呢…………我实在……头好晕……呀……好舒服……爽透了唷……哇……好……爽……快……真是……畅快得很哩……喔……酥美死了……公子……操……操快一点……对……操大力一点………噢……噢……噢……”

  很快奚凤啸就觉得一股热流冲击在龟头上,鲁丽嫦接着瘫软着身子,不再动了。他知道她已经泄过一次身子了,便提起精神,用那九浅一深的方法,抽到了头,又插到了底,一下更比一下重。直抽插得鲁丽嫦的头在枕头上不断地摇晃,娇喘连连,淫哼浪叫着。奚凤啸耳听着她又骚又浪的叫饶的声音,眼看着她脸红眼湿的淫荡样儿,觉得特别喜悦和兴奋,越插越又有劲头。
  
  “唔……唔……唔……唔……嗯……嗯……嗯……嗯……公子……不要啦……人……家……受……不…
…了……了……我……我……啊……啊……啊……啊……啊……”

  奚凤啸狠抽猛插了足有一百多下,鲁丽嫦淫荡地挺着小腹,迎接他粗硬的宝贝一次一次的进入她肉体里。一阵阵浪水继续冒出来,一身的浪肉,都在摇晃着,渐渐地,她只剩下微弱的娇喘。终于头儿不动,手脚也软了。整个身体像睡熟了一样,只有那白白嫩嫩的酥胸在微微地起伏。
  
     

  奚凤啸怜香惜玉,不忍心再插她。就抽出那硬梆梆,热辣辣大肉棍,让银绢将鲁丽嫦抱到床里,他则拉将青兰拉到怀里,轻揉着她的丰乳。青兰扭动着身子,说:“公子,我们可是第一次,你的宝贝这么大,一会儿玩的时候你可得轻点呀。”

  奚凤啸先把青兰按到在床上,将她的嫩腿分开,用手指拨开阴唇一摸,笑着说道:“青兰姐姐,你上面的嘴儿刁蛮,下面的口儿却馋涎欲滴了,我知道你的心里是很愿意和我玩的嘛,一会儿我让你舒服的求我重点插你。”

  青兰涨红着俏脸,奚凤啸站在地上,捉住青兰一对玲珑的小脚儿,把两条白嫩大腿尽量撕开。银绢插嘴道:“公子,开始时你还是轻力一点呀。”

  奚凤啸笑道:“银绢,不如你来帮我扶进去呀。”银绢白了奚凤啸一眼,毕竟还是凑过来,伸出颤抖的手儿,轻轻捏着奚凤啸粗硬的大宝贝对准青兰湿润的肉缝。奚凤啸缓缓地挤进去,没入半个龟头之后,就觉得有点儿阻滞。他略一用力,觉得「扑」的一下,随着青兰一声「哎哟」的轻叫,粗长的宝贝忽然挤进去一大半。
  
  银绢关心地问道:“青兰姐姐,怎麽啦?痛得紧吗?”

  青兰眼儿半开,咬着牙说道:“是有点儿疼,不过不要紧。”

  奚凤啸继续把身子下压,终于把粗硬的大宝贝整条塞进青兰的阴道里了。青兰的小嘴张的大大的,好像要分担阴道的容纳能力似的。奚凤啸试图抽送两下,觉得非常之紧窄,就对银绢说:“不如我们先来玩玩,让青兰缓和一下吧,她里面太窄了。”

  银绢没有回答,但是她听话地躺到青兰旁边,而且主动把两条嫩腿高高举起。奚凤啸离开青兰的肉体,转移到银绢这边,握住她的脚儿,把带着青兰处女血的粗硬大宝贝,对着毛茸茸的巢穴直挺过去。一如刚才和青兰玩的时候一样,奚凤啸的龟头在处女膜的位置稍微受阻,就长驱直入地插入她的阴道里。银绢浑身震动了一下,双手肉紧地把奚凤啸抱住。

  奚凤啸关心地问道:“银绢姐姐,你顶得住吗?”

  银绢透了一口气叹道:“都已经被你顶进去了,还有什麽顶不住呢?”

  “我是问你会不会疼呀。”银绢说道:“你怕人家疼,就不会一下子把我和青兰都捣穿了。”

  奚凤啸抽动了两下,觉得银绢的腔肉实在把他的宝贝箍得很紧。就停下来,先去戏弄她的乳尖。银绢被搅得酥胸起伏,小肉洞也一松一紧地抽搐着,从深处渗出好些淫液浪汁。奚凤啸觉得银绢的阴户有所放松,便让大宝贝在小肉洞里缓缓的深入浅出。银绢的分泌越来越多,奚凤啸的抽送也随着逾频逾劲。银绢终于呻叫出声了,奚凤啸也挥舞着粗硬的大宝贝在她的肉体里狂抽猛插,银绢很快便被玩得如痴如醉。
  
  “啊……啊……啊……啊……好棒啊……公子……快……快……用力……操……用力……顶……你……弄得……我……好……舒服啊……啊……啊……唔……唔……啊……啊……啊……”
  
  “喔……喔……喔……喔……喔……哈……哈……好棒……公子……好棒……喔……你……干得……我……好爽……啊……用力……用力……对……用……你……的……宝贝……干……死……我……啊……啊……啊……我……我……要……丢……了……啊……啊……”
  
  奚凤啸见差不多了,把银绢的双腿放下,把粗硬的大宝贝从她的洞眼退出,移向在旁边呆呆望着的青兰。奚凤啸把她按在床沿,握着小脚,分开粉腿,把那根沾满浆液坚硬无比的宝贝往她毛茸茸的洞眼直戳下去。

  青兰见奚凤啸来势汹汹,慌忙伸出小手儿来撑拒。然而她心里本来就愿意被入侵的,所以无力的抵挡,不过是缓冲奚凤啸的攻势。俩人交合的地方传出轻微的「渍」一声,男人的刚强的宝贝,已经顺利地插入女人娇嫩的肉体。

  青兰张了张小嘴,没有叫出声来。她虽然刚才已经被奚凤啸插入一次了,不过痛苦多快感少,不过这次随着奚凤啸的抽插,一种特别的快感在她心里流动着。

  青兰的阴道非常紧窄,令奚凤啸插入后感觉十分满意。目前的姿势,奚凤啸不仅领会到宝贝受到青兰温软腔肉包围的快感。也亲眼见到她晶莹白晰的肉体,正在被自己粗硬的大宝贝抽插的动人场面。他插入时,青兰的阴唇也随之陷入,俩人乌黑的阴毛混成一片。而拔出时,青兰的阴唇也被翻出来,看见了鲜红的嫩肉。青兰已经由被动转为热烈了,她的手儿紧紧地抓住床单脸红眼湿,白里泛红的酥胸急促地起伏着,阴道里淫液浪汁横溢。
  
  “啊……啊……啊……唔……唔……公子……你的……宝贝……好粗……好大喔……干得……人家……好舒服……对……对……唔……唔……唔……就是……这样……用力地……干……人家……好喜欢……对……唔……唔……啊……啊……”
  
  “唔……唔……唔……唔……嗯……嗯……嗯……公子……好棒……对……我……好……喜欢……你这样玩……我……唔……唔……唔……对……对……继续……对……对……唔……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喔……喔……喔……”

  奚凤啸前后抽送,也不知道抽送了多久,他这时候将青兰抱起来,让她等于跨坐在他的身上,然后他继续挺动。接着,他让她半躺在床上,扛起她的一条腿,再把他的宝贝插入她的阴道,继续地抽送起来。奚凤啸依然是一边抽送,一边抚摸青兰的身体,只是这时候他可以一边抚摸她的乳房,一边抚摸她的背部、臀部。青兰的呻吟更加地骚浪了,奚凤啸的抽送也更加快速了。

  “啊……啊……啊……啊……啊……公子……好棒啊……好舒服啊……我……被弄得……快要死了啊……啊……啊……啊……”奚凤啸在她的呻吟之下,忍不住地将精液完全地射入她的体内。青兰嫩白的大腿抽搐着,脸上的表情如痴如醉。

  奚凤啸射精后也十分舒服,便由三个女孩服待着洗干净身子,躺在床上搂着三个女孩,一边用手在她们的丰乳上揉捏着,一边说着话。银绢有些如痴如醉地道:“公子,想不到感觉这么美妙。”
  
  青兰接着也道:“是啊,公子,你为什么不先找小姐呢?”
  
  奚凤啸笑着道:“我们早就是夫妻了,你难道忘了吗?”他指的是两人曾经假扮过夫妻。
  
  青兰羞涩地道:“我当然没有忘,只是没想到事情来得这么快。”
  
  鲁丽嫦笑着道:“只是是年轻的女孩,没有不为他着迷的。”
  
  银绢羞涩地道:“我们都是沾了小姐的光,没想到还抢到了她前面……”
  
  奚凤啸笑着道:“傻丫头,我是想把玲姐姐留在晚上吃,这样就可以抱着她睡个好觉了。”
  
  鲁丽嫦笑着道:“现在你们知道了吧?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吧?”
  
  青兰热情如火:“公子,你真是多情,咱们小姐没看错人……哦……”她热情地吻着奚凤啸道:“我真替小姐高兴。”
  
  奚凤啸笑骂道:“难道你自己就不高兴了?”
  
  青兰忙道:“当然高兴,公子,你太好了,小婢爱你……”银绢也是送上火辣辣的香吻,奚凤啸左拥右抱,直恨自己少生了两只手。
  
  鲁丽嫦笑着道:“公子,你要三头六臂才够用。”
  
  奚凤啸笑着道:“三头六臂就够了?”如此一说,全都乐了。
  
  鲁丽嫦笑着青兰、银绢二女道:“我们也该服侍大老爷穿衣了,晚餐时间已到,动作快点,莫让玲姐她们久等了,不然非被她们笑死不可。”青兰、银绢二女一听,忙过来帮她,两人虽然身子有些不便,但心中的喜悦已经冲淡了轻微的疼痛感。
  
   
  
  到了晚上,奚凤啸如约来到陆曼玲的房中,陆曼玲果然早已等在房中。她娇笑着对奚凤啸道:“啸弟,你先去洗个澡吧。”说着,还冲奚凤啸呶呶嘴,将奚凤啸推向洗澡间。
  
  奚凤啸满腹狐疑地走到门口,突然听见里面有水声,和说话声。他忍不住轻轻地推开门,露出一条小缝来,往里一看,原来玉馨和梅香正一丝不挂地正在洗澡。两人都已十八了,玉馨属于小巧、丰满、肉感十足的类型。圆圆的脸蛋,弯弯的细眉,樱桃似的小嘴。皮肤雪白娇艳、柔细光滑,乳房高耸丰满,乳头酷似鲜红的樱桃,乳晕部分粉红诱人。平坦的小腹,阴户似馒头高凸,阴毛微黄而卷曲,浓稀适宜,倒三角的下部隐约可见,鲜红的阴唇微合着。玉腿健美,丰满的屁股大而圆。

  梅香是个活泼开朗的姑娘,她的身材修长苗条,曲线优美,凸凹有致。姿容秀丽,一笑两个小酒窝,樱唇香舌,说起话来,娇声细语,悦耳动听,皮肤光滑细嫩,乳峰高耸,弹性十足,乳头红艳。阴毛浓密地包围着三角区及阴唇两侧,屁股肥圆。

  这时,只见玉馨躺在池边,让梅香给她擦洗。擦着擦着梅香的手就不老实了。她的左手在玉馨的奶子上揉着,右手则滑到玉馨的阴户上扣动着。

  “啊,死梅香,你又在逗我,一会痒上来了你来止痒。”玉馨伸手打了一个梅香说道。

  “哎,我什么给你止呀,我又不是男人。”梅香说,“你痒了去找公子让他干你不就行了。”奚凤啸本来看的就有点忍不住了,听她俩这么一说,推开门走了进去。
  
  “啊,公子你怎么跑进来了。”玉馨叫着伸手就抓了条毛巾,挡在自己身上。

  “有什么好羞的,想干就不要怕羞。”梅香大方的走到奚凤啸身边说,“公子,你说是不是呀?”

  “是,是。”奚凤啸说着,一把抱着梅香吻着,双手在她身上抚摸着。

  “嗯,你先不要紧吗,你身上脏死了,让我们服待你洗个澡吧!”说着,梅香帮奚凤啸把衣服脱掉,见他那宝贝像一个软绵绵的肉虫爬在那里,忍不住说道:“公子,它那么小,到底行不行呀?”

  “行,来立起来。”随着奚凤啸的话音,那肉虫果然变成了一个粗壮的肉棍,还上下左右的颤抖着。看的两个姑娘,都羞红了脸。

  热气升腾,烟雾弥漫,一男二女,平躺在浴盆里。奚凤啸在中,左边是梅香,右边是玉馨。热水浸泡着身体,滋润着身心,同时,刺激着男性的肉棍和女性的阴穴,三股热流同时在他们心中奔腾。奚凤啸的双手开始活动了,一支胳膊搂着玉馨,一支胳膊搂着梅香,左边亲一下,右边亲一下,而且越搂越紧。

  春心荡漾的少女,在钢筋铁臂的紧箍中,四个嫩乳,紧紧的挤压在奚凤啸的胸肌上。这时,玉馨的心中象有一只无名的小虫在缓缓的蠕动,像针尖一样刺弄着她那每一根感性的神经。这边梅香,被铁钳般地紧箍,青春少女的血液,就好象滚开的水一样,在澎湃,在沸腾。她的双腿之间热辣辣的,正在一浪高于一浪的鼓动,阴唇一缩一张贪婪地等待着什么,一股热流从子宫口溢出,沿着鲜红的嫩肉,冲击着阴唇。

  她那娇嫩的小手,忍不住一把抓住了奚凤啸的大肉棍,一上一下的套弄着。与此同时,玉馨的手也伸向了奚凤啸的双腿之间,但触到了梅香的手,只好下滑,抓着奚凤啸肉棍下的两个大蛋,轻轻的揉捏着。奚凤啸胸中的欲火也越烧越旺,他极力的挺着小腹,使小腹最在限度的挺起,让两只小手尽情地揉捏着。玉馨、梅香同时侧过头来,在他的面颊两侧,狂吻起来。

  “停,”奚凤啸忍不住大声叫道,“快,洗干净上床玩。”

  “真吓人。”“吓我一跳。”玉馨、梅香说着,飞快得给奚凤啸洗干净,然后给他擦干,让他上床等着,她俩也飞快的擦干身体爬上床,向奚凤啸猛扑过去。三个人紧紧搂在一起,猛烈的亲吻着,四个白生生的乳房,在奚凤啸的身上挤压,摩擦着,两个少女同时发出了呻吟。

  “暂停。”奚凤啸说道;“玉馨,你跨在我头上,用手把小穴分开,放在我的嘴上,我为你舐穴。梅香,用你的小嘴舐我的肉棍。”

  两个少女一听,高兴地点点头,迅速的摆好姿式。于是玉馨把阴穴放在奚凤啸的脸上,对准他的嘴,半蹲在奚凤啸的脸上。而梅香,则趴在他的大腿上,像吃糖果似的伸出舌头舐着龟头,用龟头在自己脸上来回移动着。

  玉馨的阴穴正对着奚凤啸的嘴,奚凤啸用手分开那两片肥厚的阴唇,让最鲜嫩的红肉,暴露出来。奚凤啸先用舌尖在玉馨的阴唇和阴核上舐了一会,然后深入阴道,用他那长舌头,尽情的舐着、搅着。直弄得玉馨心慌意乱,奇痒无比,淫声浪调,舒服得自己都不知说什么好。突然奚凤啸猛一仰头,含住了玉馨那艳如玛瑙的阴核,狠劲的吸吮、舐磨。玉馨也全身发颤,双手在自己那对高耸的乳峰上,用力的揉捏着。

  这边梅香,在玉馨的呻吟声和肉棍的刺激下,右手抓着大肉棍,粉颈一上一下,小嘴一张一合地套弄着,左手则抓着奚凤啸那两个肉蛋揉着。一会她放弃了用嘴,改用她那对丰满的乳房,把肉棍放在乳沟中,然后两手按着乳房,一上一下的套弄着,嘴里也大声呻吟着。

  玉馨发狂似的把屁股向下压着,双手帮助奚凤啸分开自己的阴唇,让奚凤啸双手揉捏她的奶子。一股股的淫水不时地从穴里冲击而出,但那股引人发狂的奇痒,在折磨着她。她大声呻吟着,扭动着身体,脑袋象货郎鼓一样摇动着,满头的长发在空中飞舞,小脸也红的象一朵盛开的红山茶。

  梅香这时也淫水四溢,顺着她的玉腿,向下流淌着。流得她身酥骨软。忍不住放弃了工作翻身跨在奚凤啸身上,用手握住奚凤啸的大肉棍,分开自己的阴唇,把自己那小馒头似的肥穴,对准龟头,缓缓地往下坐了下去。

  随着龟头的进入,梅香觉得有点痛,便停止下蹲。这时奚凤啸的欲火越来越旺了,他见梅香停止下坐,便叫玉馨下来躺在旁边。他则拉着梅香的双乳一拉,阴茎同时向上猛得一顶,龟头一下就顶破了处女膜。

  “啊,痛啊。”梅香被顶得大声喝着。奚凤啸连忙停止活动,用手在她的乳房上揉着,在阴毛上梳理着。奚凤啸的大肉棍,象一根烧红的铁棍,被坐插在梅香的肉穴里,被穴里的肉紧紧地咬着,而少女的阴道也被撑得涨涨的。

  一股刺激的快感,随着奚凤啸手的揉动,流遍了全身。梅香慢慢地移动着身体,随着她缓慢的上下移动,一股更加强烈的快感,涌了出来。她渐渐加快速度,身体也随着上下摆动着,一对丰满的乳房上下摇动着,很是好看。奚凤啸抓着她的乳房,猛揉乳房和乳头,屁股同时配合梅香的移动,一上一下的挺动着,使阴茎更加深入她的阴穴。

  “啊……真好……真舒服啊……”梅香一边用力的动着,一边大声的呻吟着。

  旁边的玉馨看的忍不住爬到她背后,双乳压在她背上用力的磨着,双手帮她上下动着,嘴在她的颈上、面颊上吻着、亲着。梅香在他们两人的攻击下,很快的就高潮了,随着一股阴精的射出,她也无力的倒在玉馨的怀里。

  玉馨一见连忙把她抱在一边,分开阴穴就要往大肉棍上坐。但奚凤啸一直躺着干,虽然不费劲,但觉得不过瘾,便一把拉住玉馨,让她侧身躺好。右手把右腿拉起。然后他躺在她背后,将腿放在玉馨的左腿上,分开她的阴唇将龟头先慢慢的塞进去,当他觉得碰到处女膜时,就猛的一顶,整个大肉棍全都进入了玉馨的阴穴。
  
  玉馨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被顶得叫了起来。奚凤啸连忙用手在玉馨的胸前揉着,在阴穴、阴核上揉着,屁股缓缓的抽动着。渐渐的玉馨的痛被痒代替了,她一边呻吟着,一边用力向后顶着屁股:“快……公子快点……啊好好……好舒服啊……”随着奚凤啸加快速度,她只觉得龟头在阴道里快速的移动、摩擦,一股美妙的快感传遍她的全身,她的呻吟声更大了。

  奚凤啸双手一边揉捏着玉馨的乳房和那鲜红的乳头,一边用力的拉着她向后压,配合着屁股的前后运动。大肉棍一次次的插进阴穴,直插的玉馨秀眼直翻,娇喘连连,妩媚极了,也淫浪极了。越干越来劲,越干越疯狂,玉馨的花心被龟头连续的撞击,使得玉馨情不自禁地大声呻吟道:“啊……唔……我好舒服……好舒服……啊……”

  玉馨的浪叫激励着奚凤啸,他的屁股用力的前顶,玉馨也用力的后压,动作越来越激烈。玉馨心中也越来越活跃,阴壁随着阵阵收缩。花心吸吮着龟头,龟头顶撞着花心。

  “啊……公子……我……顶不住了……啊……”浪声未完,玉馨就一泄如注,淫水一下子随着肉棍抽动涌了出来,把两人的阴毛浸得湿淋淋的。

  奚凤啸又抽动了几下,抽出宝贝,让两个丫环收拾好床,他自己则从浴室出来找陆曼玲。
  
   
  
  陆曼玲脸好红、好红,红得像七月石榴。奚凤啸的手轻巧的、小心的绕过她的脖子,放在她的香肩上。陆曼玲的头,也渐渐的靠紧了奚凤啸的胸膛。两人都静静的听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声,奚凤啸的手,也开始活动,抚摸着她的秀发、和后背。

  陆曼玲的眼睛像是迷雾,充满了一片迷蒙,彷佛是在期待什么,又好像在渴望什么,是那样的美,看得奚凤啸有点慌,有点茫然。顺着陆曼玲的眼睛瞧下去,她那挺直而高的鼻子微微的伸张着,红润的小嘴,也在微微的轻启。奚凤啸俯下身去,吻上她的嘴,轻舔她的舌尖。

  陆曼玲接受了奚凤啸的吻,接受了奚凤啸的舌头。奚凤啸一见陆曼玲如此,胆子也就愈大,一只手在她的背后轻抚,一只手则隔着肚兜,按着她的乳房。而陆曼玲似乎早己饥渴难忍,她的热烈出乎奚凤啸的意料之外。她的鼻孔中传出了阵阵的热气,口中也开始轻轻的哼着:“嗯……嗯……嗯……”

  一只手在她的奶头上,揉搓着,轻抚着。奚凤啸的嘴,顺着香唇,渐次的吻到她那雪白的脖子,她的乳房。一寸一点的轻吮着,弄得陆曼玲不住的颤抖、不停的轻哼。奚凤啸的嘴终于移到她敏感的乳头,在乳头上,奚凤啸的舌头像是催情针似的,舔得陆曼玲,不住的叫喊:“嗯……嗯……哦……哦……嗯……哦……”她的乳头是越舔越硬,她也不时的把乳房向上挺,迎合奚凤啸的吸舔。

  奚凤啸的宝贝手,轻轻的按到了她那神秘的三角洲。那一片多毛的部位,早被淫水沾湿了。陆曼玲的阴毛,多而细软。她的阴唇,像发高烧似的,好烫。于是奚凤啸的手,开始解开她的衣服,一件又一件的衣裤,被弃置于床下。

  陆曼玲的胴体实在太美了,纯白的玉体,微微透红的肌肤。结实、而如竹笋般的乳房。乳尖上那两颗如草莓般的奶头。匀称优美的曲线、平滑结实有弹性的小腹。小腹下面那毛茸茸的一片,把整个阴户都给盖住了。尤其是那两片肥满的阴唇,红嘟嘟的,中间那条暗红色的肉缝,再配上陆曼玲那健美细长的大腿,看起来,不禁使人垂涎欲滴。奚凤啸把陆曼玲平放在床上。只见她双目紧闭,胸部大幅度的起伏。奚凤啸挨着她躺下,凑上嘴,又开始索吻。

  “嗯……嗯……嗯……”这一声又一声浓浊的鼻音,叫得奚凤啸心慌意乱,真恨不得想立刻干她的小穴。奚凤啸的手又开始不老实了,原本按在乳房上的手,此刻已从衣服下穿了进去,直摸那尖挺的双峰。陆曼玲的手,一面抱着奚凤啸的头,一面摸着奚凤啸的下部。

  奚凤啸摸着她那最敏感的部位─阴蒂,手指像条小蛇般的,在扣弄着她的小穴。小穴的淫水,像是涓涓细流似的,猛流个不停。陆曼玲的欲火,似乎已到了极点。她整个人,不停的扭动,不住的轻哼:“哦……嗯……嗯……哦……嗯……”

  渐渐的,奚凤啸的嘴,奚凤啸的舌头,从乳头顺着滑下,吻到她那诱人的小穴。只见小穴里的淫水,晶莹剔透。那微微突起的阴蒂,像是一个熟透了的果实,真想咬它一口。伸出了舌头,在她那微烫的阴唇内,来回的涮着。这一涮,淫水流得更多了,她整个人却为之抖动不止。

  “嗯……哦……嗯……哦……好啸弟……你不要舔……小穴好难受……哦……小穴……哦……难受死了……”

  “哦……小穴里面痒死了……哦……痒……好弟弟……不要……不要……哦……不要再舔了……嗯……哦……”陆曼玲的手,死命狠狠的压住奚凤啸的头,小穴拚命的往上挺。

  “嗯……好啸弟……哦……不要……嗯……哦……不要……哦……小穴受不了……奚凤啸受不了……嗯……”

  “好啸弟……求求你……哦……求求你……哦……哦……姐姐要你……快给我……好弟弟……快给我……哦……不要再舔了……哦……”

  “啊……好弟弟……啊……你快……快给我……嗯……小穴实在受不了……哦……受不了……”奚凤啸叫她握一握自己的大宝贝。这一根又长大、又热烫的东西,在陆曼玲的小手,不住的跳动,像是在示威似的。

  陆曼玲轻呼道:“啸弟,你的家伙太大了,我怕等一下会受不了。”

  “玲姐,你放心,弟弟会慢慢来,不会弄痛你的。”慢慢的,奚凤啸用手握住大宝贝,用龟头一上一下的来回的磨着她阴蒂。

  “嗯……哦……嗯……嗯……好弟弟……不要再逗了……嗯……不要逗姐姐了……嗯……”

  “哦……嗯……小穴受不了了……哦……快进来……哦……哦……嗯……”陆曼玲的屁股,想要含住大宝贝似的,一下又一下的往上顶。

  奚凤啸一看陆曼玲的春潮,似乎己到了顶点。大宝贝对准了小穴口,一扭腰,「噗滋」一声、大宝贝便突破防守,整根到底。陆曼玲的小穴好紧,里面又热又烫,奚凤啸的宝贝被包的好美、好舒服。而陆曼玲呢?不停的叫痛:“啊……啊……痛……弟弟……你小力一点……小穴会痛……姐姐是第一次……弟弟……啊……停一下……哦……”
  
  奚凤啸一听陆曼玲她如此叫痛,赶忙停了下来:“玲姐,你忍耐一下,忍耐一下就会好的。”

  “啸弟,你的太大了,小穴有点受不了,你先不要动。”奚凤啸见她,整个眉毛都快集结在一起了,一脸痛苦的表情,心中也委实不忍心再插下去。伏下身来,吻着她的香唇,手也轻揉着她的奶头。
  
  过了好一会儿,陆曼玲似乎好过了许多,脸上的红晕又再出现。她的眼睛微微闭着,鼻头也渗了一滴滴的汗水,那红润的小嘴,半合着。她的表情是那么迷人,那么够味,她的屁股,不时的向上挺了挺,小穴似乎是痒了。只听得她,轻轻的说:“嗯……嗯……啸弟……嗯……你现在慢慢的动……嗯……慢慢的插……好弟弟……嗯……小穴好痒……嗯……”

  “好姐姐,我会慢慢的来,轻轻的插小穴。”奚凤啸把大宝贝轻轻的抽出来,又再整根慢慢的放进去。像磨洋菇似的,大宝贝深入浅出,不带任何的火候。

  “嗯……嗯……好啸弟……小穴好美……哦……好啸弟……大宝贝干的……好舒服……嗯……嗯……哦……小穴现在好美……小穴不痒了……哦……哦……弟……弟……你的大宝贝真大……哦……顶得花心好美……哦……哦……”

  “哦……嗯……好啸弟……嗯……好宝贝……小穴好舒服……哦……好美……嗯……哦……美死了……嗯……好弟弟……嗯……你真会插小穴……哦……你真的好会插……嗯……你插的太美了……哦……小穴爽死了……哦……”

  陆曼玲的小穴,一张一合的,好美。小穴的淫水,有如下雨似的,不停的,一点一滴的往外流。大宝贝的陵肉,一进一出的也带出了不少淫水。「噗滋」、「噗滋」、「噗滋」,大宝贝的入穴声,实在是动听。

  “哦……大宝贝……哦……你插的姐姐太美了……嗯……哦……好弟弟……小穴让你插的爽死了……嗯……哦……哦……哦……小穴要美死了……哦……你太会干姐姐了……哦……”

  “啊……哦……花心被磨得好舒服……嗯……嗯……嗯……大宝贝弟弟……嗯……插快一点……哦……重重的干小穴……嗯……大力的插……哦……姐姐要你……嗯……嗯……”

  “嗯……好弟弟……快……哦……姐姐不行了……哦……姐姐的小穴要……出来了……啊……啊……小穴……小穴升……天了……哦……哦……哦……好弟弟……姐姐真爽……哦……你真会插小穴……真会干小穴……哦……嗯……”

  在她要进入高潮的那一刹那,子宫壁突然紧促的收缩,猛吸得大宝贝跟着收缩,浓浓的阴精,又热又烫,直浇向大宝贝头,浇得大宝贝不住的抖了几下。奚凤啸依然以磨洋菇的办法,慢慢的,要吊足她的味口。

  “嗯……嗯……大宝贝弟弟……哦……姐姐的小穴好多水……哦……弟弟……啸弟……嗯……你快插重一点……嗯……我还要……哦……姐姐还要……姐姐不过瘾……哦……重重的插小穴……嗯……”

  “嗯……求求你……给姐姐……大力的插小穴……哦……狠狠的干姐姐……嗯……好宝贝……嗯……好弟弟……嗯……小穴不怕痛……嗯……哦……姐姐不怕痛……哦……嗯……”

  奚凤啸一听玉如此说,心下也决定给她来顿狠的,于是抽出了大宝贝。甫一抽出,小穴的淫水「哗」的一声,全部冲了出来。奚凤啸把陆曼玲,拖到了床前,巧的是床铺的高度,也够他施展此一秘功。双手把她的身体放好,让脚微微的抬高,以便他的抽插。奚凤啸看着她的小穴,湿得真不像话。
  
  于是奚凤啸默记心法,气循环一周天,最后纳入丹田。渐渐的,跨下的大宝贝,又暴涨了许多,比刚才又长、又大了半倍多。整根大宝贝就像烧红的铁杵,刚硬如铁。小穴的淫水,依然细细的慢慢流。那两片阴唇,一张一合的,似乎等待着大宝贝的进攻。再一次的对准小穴口,滋的一声,大宝贝又是整根到底。

  “啊……啸弟……哦……你的宝贝怎么比刚才还大……哦……又好热……”奚凤啸开始抽插,只是轻轻的插,不让大宝贝到底。

  “嗯……嗯……小穴好美……嗯……哦……好美……嗯……大宝贝变得好粗……嗯……嗯……”

  “哦……嗯……好啸弟……哦……大宝贝美死小穴……嗯……美死我了……哦……好舒服……哦……好爽……嗯……大宝贝弟弟……哦……大力的干我吧……用力的干小穴……嗯……小穴会承受得了……嗯……嗯……”

  看到她那副骚样,那副淫荡的样子,真叫人受不了。小穴里的淫水,又开始多了。奚凤啸深深的换了几口气,要开始了,要重重的干,狠狠的插。

  “啊……啊……啊……小穴……啊……我的小穴……啊……胀死了……啊……花心被顶穿了……啊……好啸弟……啊……不要那么大力……啊……轻一点……啊……轻一点……轻一点……小穴会受不了……哼……哼……大宝贝弟弟……啊……啊……哼……轻……一点……”

  “啪……啪……啪……啪……”肉碰肉的撞击声。一下又一下的狠入,一次又一次顶到花心。奚凤啸好像要将她撕裂地,将她插死。

  “哦……你轻一点……啊……哼……小穴受不了……啊……哼……你真狠……插死我了……哦……小穴干穿了……哦……”

  “好弟弟……小穴会被插烂……哦……小穴会受不了……哦……我会被干死……哦……”

  “啊……哼……轻一点……不要那么大力……哦……花心被刺穿了……哦……哼……我被干死了……哦……”

  陆曼玲叫得越大声,奚凤啸就干得越使劲。奚凤啸有如一只猛虎狂龙,亳不怜惜的掠取奚凤啸的猎物。陆曼玲只是平躺在床缘,有气无力的哼着:“哼……嗯……嗯……好啸弟……姐姐受不了……嗯……小穴坏了……哼……嗯……嗯……”

  “好啸弟……姐姐服了你……嗯……嗯……你真的好猛……好骠悍……嗯……姐姐……哦……嗯……”

  就这样的干了百来下,陆曼玲似乎又进入了佳境,她的手又恢复了生机,猛抓住了奚凤啸的腰。她的屁股,也开始不停的往上挺。口中的浪叫,也开始有味道多了。小穴的淫水,像是被拍到似的,「滋」、「滋」作响。

  “嗯……小穴好舒服……嗯……小穴好爽……哦……哼……小穴会爽死……嗯……美上天了……哼……你力气好大……嗯……大宝贝弟弟……哼……嗯……姐姐爱死你了……哦……小穴会爽死……哦……嗯……”

  “好宝贝……快……哦……姐姐……哦……哦……又要出来了……穴心要爽死了……哦……快……啊……啊……弟弟……姐姐要……要升天了……哦……小穴要爽死了……哦……你干的好……插的好……嗯……哦……啊……啊……小穴又流了……啊……啊……好爽……好爽……哦……哦……”

  突见陆曼玲双手双脚,像只蜘蛛似的,全部把奚凤啸抱住,不停的叫,不停的抖。小穴的温度,一下子提升到沸点。大宝贝的感觉,又热又舒服。只有短短的一会,她整个人就像是虚脱、无力的躺了下去。奚凤啸也是无法忍耐,一股浓浓的阳精直射小穴深处。两人都是倦极而眠,很快就相拥睡去……
  
   
  
  当奚凤啸醒来的时候,陆曼玲正含着大宝贝,一上一下有劲的套弄。她真好兴致,一大早就想挨插。奚凤啸尽量装作不知道,任她玩。搞得奚凤啸混身舒泰,心头乱撞,几乎爽的快叫出来了。感觉上,她要坐吃大宝贝。小穴像是唧筒似的,把大宝贝一寸又一寸的完完全全的吞掉。

  “哦……”一声满足的呻吟,接着陆曼玲开始一上一下的夹着大宝贝套弄。奚凤啸知道,是该醒一醒,不能再混下去了。奚凤啸假装被惊醒似的,吃惊的道:“玲姐姐,你怎么可以……”

  “好弟弟……嗯……姐姐痒嘛……嗯……嗯……小穴实在是受不了……嗯……”

  “嗯……好弟弟……嗯……摸姐姐的奶子……用力的摸……啊……好美……嗯……用力的搓……嗯……好爽……好爽……”

  “好舒服……嗯……姐姐好舒服……嗯……大宝贝顶得好舒服……用力的搓……嗯……好美……”

  在下面的奚凤啸,用手重重的搓揉着她的奶子,大宝贝也配合着她的动作,一上一下的顶着。另一面,奚凤啸睁大了眼睛,看着她那副蚀骨的骚劲。只见她的头不停的转,不停的甩头发。她的双乳房,因为上下的套弄,如波浪似的跳动。

  “大宝贝弟弟……小穴好舒服……嗯……小穴好爽……哦……奚凤啸美死了……嗯……哦……嗯……哦……呀……爽……花心美死……弟弟……嗯……太好了……太美了……嗯……”

  “啊……啊……我……要……哦……弟……我又出……来了……哦……快活死了……”

  “姐……哦……你怎么这么快……哦……姐……哦……”只见陆曼玲整个人趴到奚凤啸身上,不住的喘气,吐气如兰,有气无力的道:“好弟弟……让姐姐休息一下……我们换个姿势……嗯……”

  话一说完,只见她一个翻身,便四平八叉的躺了下来,口中还喃喃自语道:“好舒服……哦……好舒服……好美……小穴美死了……我就是死……也心甘情愿……”

  此时的奚凤啸,大宝贝涨得好难过,他想要再插穴。他爬了起来,将她的左脚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可方便自己的干穴。大宝贝轻轻松松的插入了小穴,是那么滑腻。奚凤啸拿条毛巾,把小穴和大宝贝稍微擦乾,才又继续开始。「滋」的一声,大宝贝刮着子宫壁,感到一阵阵的舒畅。此时的奚凤啸已是欲火高涨,如早春之雷,一发不可收拾。

  “嗯……哼……好弟弟……嗯……你的大宝贝真凶猛……嗯……又来了……嗯……嗯……弟弟……你真的好棒……我从来没想到……你弄的姐姐好爽……哦……太好了……小穴太美了……嗯……”奚凤啸的大宝贝一进一出,弄得两片阴唇一张一合,露出了里面红嘟嘟的肉壁,煞是好看。

  “大宝贝弟弟……你好棒……嗯……小穴太美了……小穴太舒服了……嗯……好弟弟……姐姐会爽死……哦……好美……小穴美死了……嗯……小穴舒服死了……哦……”她那一声又一声的浪叫,屁股一下又一下的扭动。奚凤啸一看她如此,不由得精神百倍,抽插的速度和力量也加强了许多。

  “嗯……美……美死了……哦……小穴舒服死了……哦……好舒服……嗯……好爽……用力……哦……对……用力的干小穴……嗯……小穴麻酥酥的……嗯……好快活……嗯……哦……好爽……哦……”奚凤啸一看陆曼玲可真是浪的要命,伸手抓住她那胸前粉嫩的奶子,用力的搓揉,使劲的按摩。只见她混身乱摆,上下起伏更快,挺的速度更为猛烈。

  “哦……大宝贝弟弟……你真会干……哦……好爽……这下美死了……哦……小穴……浪水出来了……哦……”她那副骚浪的样子,使奚凤啸的情欲,上升到了极点。

  “哦……你好猛……嗯……你好用力……嗯……你干的好……小穴……给你插死了……嗯……”陆曼玲闭着双眼,浪声的狂叫着。又白又嫩的屁股,在不停的迎合、挺动。这一声声的淫荡的动作与娇声,使得奚凤啸抽扬的更加猛悍。

  大宝贝头,在她的肉洞里,左搓右揉的,搞得她又叫又抖:“好弟弟……好弟弟……好宝贝……嗯……插死小穴了……嗯……好心肝……嗯……大宝贝美死小穴了……嗯……”陆曼玲高抬着双腿,不住的浪摆,两手紧紧的搂住奚凤啸的背。屁股往上挺的好快,花心一下又一下的磨着大宝贝头。

  “嗯……真是舒服……真是痛快……大宝贝弟弟……嗯……插死我吧……嗯……小穴美死了……”她愈扭愈浪,愈扭愈烈,双颊赤红,媚眼如丝,神态淫汤无比。这一番的急插猛干,可谓是天昏地暗。

  “嗯……好弟弟……插的小穴好美……花心好酥……嗯……大宝贝弟弟……你干得美死了……哦……哦……哼……快……快……快插……我爱死了……哦……嗯……我快……忍不住……啊……泄……啊……泄了……”

  只听陆曼玲一声大叫,浪叫停住,紧接着全身颤抖,双手狠狠扣入奚凤啸的背,用力的抖了几下,一股浓浓的阴精,射向了大宝贝头。奚凤啸的大宝贝被她的阴精一浇,整个麻了好一会儿,一股阳精从马眼喷出,射向了小穴深处。经过了一场激战后,两人已感到有些疲累,奚凤啸轻轻的抱着她,相拥入眠,沈沈的进入美梦中。  
  
   
  
  隔日自然是欧阳翠英、欧阳翠华姐妹的大好日子,姐妹俩也知道这机会是千载难逢,自然不肯错过。奚凤啸趁势抱着欧阳翠英的香肩,凑过嘴去轻吻着她热红的脸颊,她嘤咛一声,娇躯偎进了奚凤啸的怀里,奚凤啸轻抚着她的秀发和背部,欧阳翠英的眼睛像迷雾般充满了一片朦胧,彷佛在期待着什么,由上俯视,是那么的美。

  欧阳翠英的嘴唇红润润地半开着,奚凤啸渐渐吻上她的红唇,轻吸着她的舌尖。她接受了奚凤啸的吻,奚凤啸的舌头。奚凤啸一见她如此,一只手在她的背后继续抚摸,另一只手则隔着肚兜,揉着她的乳房。欧阳翠英发出:“嗯……嗯……”的声音,奚凤啸继续吻着,轻轻地把一只乳房捧出肚兜外,揉着奶头,由香唇渐渐下吻,次及她的脖子,乳房,逗弄得欧阳翠英一直暂抖,不停地轻哼着。

  奚凤啸脱去了她的肚兜,露出了尖挺的乳房,那洁白的肌肤,光滑细嫩,胸前的一对乳峰,高耸坚硬,顶上腥红的奶头像两粒草莓般地令人垂涎欲滴。奚凤啸吻上了那敏感的乳头,舔着旋着,使得她不停地呻吟道:“嗯……嗯……哦哦……啊……啊……嗯……”
  
  欧阳翠英的乳头硬了起来,胸部也不时往上挺,迎合奚凤啸的吸舔,奚凤啸的手再插入她的裙子里,按上了她那神密的三角地带,那一片毛茸茸的绿洲,早被淫水给沾湿了,欧阳翠英的阴毛多而细软,阴唇则红的发烫。奚凤啸解开欧阳翠英的裙扣,再脱下她的亵裤,自己也迅速地脱掉短裤和内衣。

  望着欧阳翠英洁白的玉体,结实如笋般耸立的乳房,匀称优美的曲线,平滑的小腹,娇小的阴户,红嘟嘟的阴唇,暗红色的肉缝,使奚凤啸欲情大动,张嘴狠吸她的香舌。欧阳翠英也热切地回吻,奚凤啸的手又忍不住地去扣那敏感的阴核,手指像小蛇般在她的小穴中游动着。

  欧阳翠英不停地轻哼着,奚凤啸也把大宝贝在她的大腿上顶着,使她更是抖个不停,奚凤啸在她耳边轻轻问道:“英姐,准备好了吗?”欧阳翠英红着脸点点头,奚凤啸轻轻伏上她的身体,细捏玉乳,宝贝磨擦阴核,一点点地往里送。

  欧阳翠英这时春上眉梢,欲火高升,娇躯扭动,似拒还迎。奚凤啸挺动着宝贝,抽插之间,往她穴中送进。欧阳翠英痛得叫道:“啊……好痛……轻……轻点……”
  
  奚凤啸吻着她的玉乳,说道:“英姐,忍耐一下,痛是免不了的,等一下就舒服了。”

  欧阳翠英痛得泪都流出来了,娇躯也在奚凤啸身下直抖,神情慌乱。欧阳翠英双手抱着奚凤啸道:“啸弟……轻点……姐太痛了……弟弟……你要怜惜姐姐……”
  
  奚凤啸轻吻着她道:“英姐,你放心吧,弟弟不会使你难受的,相信我。”奚凤啸一番甜言蜜语,哄得她渐渐忘却痛苦。
  
  奚凤啸轻轻地抽送,越来越重,欧阳翠英有时皱眉,有时舒眉,身体扭动,渐渐地舒畅起来,淫欲大起,尽力迎向奚凤啸的动作,口中呻吟着道:“哼……嗯……唔……好美……哼……太美了……唔……”奚凤啸见她的娇态迷人,更是猛烈地抽插着,宝贝一出一入中,带出了她的阴唇,手儿捏着乳房的力量更重了。

  欧阳翠英的表情更娇媚了,小穴心也一张一合地咬着奚凤啸的大龟头,叫道:“弟弟……你插得我……美……美死了……嗯……好弟弟……花心麻……死了……哦……姐姐……不……不行了……要……要丢……了……”她渐渐进入高潮的境界,子宫壁突然收缩,吸得大龟头麻痒酥酸,浓热的阴精在她一阵颤动不已之后,直浇向龟头而来,烫得奚凤啸也抖了几下。

  欧阳翠英继续挺着小穴,呻吟着道:“嗯……嗯……大宝贝……弟弟……哦……插……插姐姐的……小穴……嗯哼……快一点……你……插……重一点……姐还……还要插……嗯……哦……”奚凤啸见她第一次插穴就这么淫荡,真不愧是闷骚型的女人,下决心给她来顿狠狠的大餐。

  奚凤啸加紧抽动的速度,手也捻着乳尖,加重她的淫兴,欧阳翠英小穴中的水又多了起来,奚凤啸重重地插,狠狠地干,直操得她浪声淫哼着泄了三次,累的快要昏过去。奚凤啸见她娇喘吁吁,魂游太虚,阴精直冒,穴心子乱抖,全身酸软无力,这才缓了下来。

  欧阳翠英在平和下来后,温柔地吻着奚凤啸,奚凤啸看她实在无力再战了,想到旁边还有个欧阳翠华待自己开苞,便放下她的娇躯,转移阵地。
  
   

  奚凤啸转头一看,欧阳翠华因自己和欧阳翠英共同表演的一幕活春宫,使她难受得衣衫半解,小手抚揉着她自己的乳头呢。奚凤啸移近她身旁,抱起她热情地吸吻,欧阳翠华闭着美目伸出娇舌任奚凤啸含吮着,全身都让奚凤啸摸遍了。

  奚凤啸逗弄了她一会儿,便除去她浑身上下的衣裙,欣赏她的娇躯。只见她肌肤白嫩,奶房微微突起。欧阳翠华实在是个美人胚子,胴体之媚,竟不逊于欧阳翠英。乌黑柔软的秀发,窥人半羞的媚眼,小巧玲珑的菱唇,凝脂如玉的娇躯,可真是上天的杰作啊。奚凤啸大展挑情手段,含乳捻阴,吸吻香舌的技巧之下,直逗得她全身炙热,神情冶荡。

  奚凤啸翻身跨上娇躯,分开她的双腿,大宝贝抵住那上未发毛的处女地,欧阳翠华娇羞地道:“哥……嗯……轻点……你要慢慢来啊……不然妹妹会受不了……嗯……”
  
  奚凤啸低声地安慰她道:“华妹,放心,我会轻轻地弄的。”稍微用力,宝贝头还是无法塞入小穴,于是再多用一些力,终于把个宝贝头塞进阴唇中。

  欧阳翠华痛叫道:“啊……啊……哥……痛……痛呀……小穴第一次……挨插……哎唷……痛死了……”奚凤啸把宝贝再塞进去一点,发觉有些阻碍,再度用力一顶,整根大宝贝干入了三分之二。

  欧阳翠华大叫:“啊……痛死我了……哥……你好狠……小穴痛死了……啊……”
  
  奚凤啸一见她痛苦难忍,暂停动作,轻声问道:“华妹,痛得很厉害吗?”
  
  欧阳翠华点着头道:“哥……真的很痛呀……”
  
  奚凤啸吻吻她,道:“卿卿,忍一忍,你看英姐刚刚不是也很痛吗?后来就舒服了。”吻住嘴,咬着她的舌尖,两手在那对小小的胸乳上不停地揉捏,渐渐,欧阳翠华被奚凤啸爱抚的动作搞的淫水慢慢流出,扭动着娇躯。
  
  奚凤啸见时机成熟,用力把最后一段的大宝贝也插了进去,只感到小穴又温又热,包得大宝贝好美好美。欧阳翠华又开使喊痛了,奚凤啸更加狂吻那雪白的胴体,揉着小豆豆般的奶头,为她吻去眼角的泪水。过了一会儿,欧阳翠华又骚荡起来了,奚凤啸开始一点一点慢慢地抽着,插着,用大龟头刮着阴道深处,抽送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欧阳翠华这时也不痛了,也把屁股直扭着,一会儿,欧阳翠华也嗲着娇声道:“哥……好舒服……哦……太……太美了……”
  
  奚凤啸动了一会儿,停下来休息一下,欧阳翠华圆睁着媚眼道:“哥,怎么不动了嘛?人家正舒服,干嘛停下来嘛?我要,哥,我要……”她可真是热情如火,骚媚淫荡。

  欧阳翠华紧紧地抱住奚凤啸,口中如梦幻般地哼道:“嗯……小穴……舒服死了……哥……我就知道……你……你爱妹妹……嗯……妹妹好爽……哦……大宝贝的……哥哥……用……用力……干……啊……”
  
  奚凤啸不停地插着,欧阳翠华的小穴紧紧包住他的宝贝,而她已是娇喘急促,媚眼春意无限,粉颊绯红,更浪更骚地配合这奚凤啸的抽插。奚凤啸一下下用力操着,使得她阴精狂流,泄了三,四次,热烫的阴精刺激得奚凤啸阵阵酥麻,几乎快泄了。
  
  奚凤啸赶紧抽出来,又伏上欧阳翠英的娇躯,猛干了她一场,再提起宝贝奸入欧阳翠华的小穴,最后才在三人混合的吟声中,「噗」、「噗」泄进欧阳翠华的子宫,就保持着这姿势,揉着欧阳翠英和欧阳翠华姐妹俩的乳房,枕着她们的玉臂,吻着樱唇,沉沉地睡着了。

     

  通州,地当水陆要冲,市廛辐辏,人烟稠密,相距燕京不过数十里之遥,一夕数发,驿道上车水马龙,烟尘不断。运河岸旁舟楫连云,桅樯接天,人语喧哗不绝,这日岸上武林人物来往频频,表面从容,低声谈笑,两道锐利的眼神却不时注意着靠岸船支内走出之人。

  紧靠着城墙脚下,搭着三间茅篷,伸出一支白布长帘大书一个酒字,迎风招展着篷内摆了一十余张白木头桌儿,买卖鼎盛,已上了九成座,酒保穿梭来往添酒送菜,忙碌不已。

  迎门一张座上坐着三人,一人约莫五旬年岁,瘦削脸膛,颔下留着一绺山羊胡子,穿一袭灰旧土布长衫,右手边放着一支铜烟杆,擦得闪闪晶亮。其他二人都是精壮短装汉子,背上露出一截三寸长刀把儿,丝穗飘拂肩头,其中一个额上凸出一个肉瘤,压着双睛,形成三角蛇眼。

  桌上摆着四碟卤牛肉、花生米、酱鸡、豆干,那蓄着山羊胡子土老头儿满满喝了一口酒,骨碌碌双睛瞄向运河来往舟楫,皱眉喃喃自语道:“奇怪,风声竟传播得这么快,究竟为何人外泄的,为此局主大发雷霆。”

  额上长有一瘤汉子压低着声音道:“究竟是什么事呀?听说是与无名居士有关。”

  土老头儿点点头道:“你既然知道就好了,何必多口。”那汉子立时噤若寒蝉。

  忽的走入一个中年儒生,朝店内张望了一眼,竟朝土老头儿这张座上欠身坐下。土老头儿愕然瞪目,狠狠望着中年儒生。中年儒生嘻嘻一笑道:“对不起,在下要等一人,坐在门首比较瞧得仔细,受人之托,当忠人之事,在下千里趁舟而来.人地生疏,唉,叫我如何找起。”说着便高声叫道:“酒保,打一角酒菜,牛肉切上三斤。”

  土老头儿心中一动,捋须打了一个哈哈道:“老弟好说,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常言道得好,同船过渡九世缘,今儿个咱们共座也算是前缘不浅,来,老弟,咱们痛饮一杯,老朽作东如何。”说着推过一支酒碗,擎着酒壶在碗中满满斟上。

  中年儒生连连摇手道:“这如何敢当。”

  土老头儿面色微沉道:“老弟你可是觉得老朽瞧得不顺眼么?”

  中年儒生面色一红,连道:“兄台不可误会,在下岂有此意。”忙拿起酒碗道:“请。”呼噜噜一口饮尽,两道目光却凝向店外来往频频林人物身上。

  土老头儿更是心中一动,道:“老弟,老朽世居通州,人头极熟,你寻何人,只要有个名姓谅不难找出。”

  中年儒生长长哦了一声道:“在下还忘怀了请教兄台尊姓。”

  土老头儿道:“老朽姓左,老弟你呢?”

  中年儒生似乎一怔,忙道:“在下姓沈,草字秋明。”语声略顿,面现迟疑之色道:“在下是受了一位姓苟的重托,找一位姓郭的江湖英雄,说他每日未辰之交必在运河岸现踪,此刻天色已不早,在下迄未发现。”

  左姓老头儿闻言面色徽微一变,假笑道:“沈老弟熟知姓郭的长像么?”

  中年儒生略一沉思道:“身高六尺,穿着胸前绣着一道金线的短装,古铜面色,右耳轮上长着一颗鲜明豆大黑痣。”

  左姓老者与一个精壮汉子不禁面色又是一变,假装淡淡一笑道:“老弟古道热诚,千金一诺不辞迢迢而来,有友若此,足慰平生,但……”语音稍顿,目注中年儒生接道:“倘或姓郭的有事远离,老弟岂非徒劳跋涉。”

  “这人……”中年儒生面现迟疑之色道:“万一不能晤见郭英雄,苟朋友说去通州西大街安通镖局寻访一位姓左的西席。”一说到姓左,中年儒生目光一楞,凝注着土老头儿。

  土老头儿微微一笑道:“可是老朽与安通镖局左西席长得一模一样,令老弟不胜惊诧?”

  中年儒生摇首道:“苟朋友并未道及左西席形象,只是竟这么凑巧,兄台也姓左。”

  土老儿呵呵一笑道:“这就是所谓缘份。”于是频频劝饮,并道:“老弟稍安勿燥,老朽敬你一杯。”三碗落肚,中年儒生似力不胜酒,面色像一块染了色的红布似地,眼内充满红丝,似更焦燥不安。

  土老儿咳了一声,压低嗓子道:“老弟,你要寻的那人是否名叫郭盛。”

  中年儒生惊得几乎跳了起来,张口结舌,嗫嚅道:“兄台为何知道,莫非兄台认识郭盛。”

  “岂止认识而已。”土老头儿更放低声音道:“老朽就是安通镖局的左西席,苟老师相托之事必然重大,有劳老弟枉驾敝局一行。”

  中年儒生摇首,面现为难之色道:“苟朋友说因此雁荡贵当家一名手下为对头擒去,严刑逼供泄露不少隐秘,安通镖局已成是非之地,嘱在下非至无可奈何情势之下,才能前往,而且必须清晨不可,最好兄台请郭朋友前来。”

  土老头儿面色大变,张口欲言,忽从运河岸石板道上传来一串零乱急驰的蹄声,蹄声未止,蓦闻一阵大笑道:“在这里了。”

  为首一骑枣红骅骝上翻下一个面色红润,团团圆脸的商贾,一提长衫,快步趋向酒店,抱拳向土老头儿笑道:“左老夫子,在下找你不是一天了,料不到老夫子竟躲在这里饮酒。”

  土老儿认出是本城首富,大生银号老板洪子云,忙起立拱手道:“洪老板寻在下有何贵干。”
  
  洪子云道:“相烦贵局接一笔买卖。”

  土老儿眉头一皱道:“局主未回,老朽不便作主。”

  洪子云道:“谁不知老夫子在安通镖局内内外外威权甚重,就是东方局主也得听从老夫子三分,莫非洪某人有什么地方开罪老夫子。”

  这大生银号老板随从不少,立在洪于云身后的一名武师冷笑道:“这一笔买卖贵局不接,安通镖局这块招牌就算砸啦。”土老儿勃然作色,目中怒芒逼射。

  洪子云忙道:“左老夫子暂别动怒,请同返贵局容在下说明详情,便知并非过甚其词。”

  土老儿见洪子云面色庄重,无可奈何颔首道:“老朽就与洪老板同往。”

  额上长瘤的汉子道:“老夫子,我等留在此处陪伴这位沈朋友。”

  洪子云暗暗冷笑道:“凭你们这些货色也想看住人家。”

  土老儿眼珠一转,笑道:“不用了,沈朋友,你寻访的郭镖头已随咱们局主远赴中州,十天半月大概回转不了,沈朋友身上如有不方便的话,尽管去敝局找老朽就是。”说着向中年儒生略一抱拳,握起铜烟杆走出店外。

  马蹄得得,烟尘飞腾,转眼消逝,中年儒生呆坐在座上,嘴角泛起一丝笑容,醉红由面上渐渐消退,双睛恢复朗湛,凝望在云帆波光上,风尘往事历历泛起心头。
  
     

  安能镖局座落于西大街尾,本地土著称之为三道口,高高的砖墙,榴额上横着一匾,黑底金漆「安通镖局」四个大字,雄浑磅礴,气派威武。左姓西席同洪子云一行回至镖局内,一踏进局内,首先入眼的便是推置在柜外五十口大皮箱,不由一怔,暗暗皱眉道:“我左奉先这两日眼皮跳动主祸,莫非这笔买卖有点邪门么?”心中顿泛一种不吉之兆。

  洪子云趋至左奉先耳边密语道:“这五十口箱内均是监运使周大人托在下搜罗买办,价值连城,其中有一座翠玉宝塔,塔凡十二层,内藏夜光珠,按十二时辰发出光亮,丝毫不爽,周大人为避言官纠弹,特命在下前来,并指明贵局送往龙江将军达噶贝勒处。达噶贝勒下月十五便是五旬大寿,命贵局派镖师,兼程护送,更须绕道山海关前往,明晨立即起程,再迟恐路程太远赶不上寿诞之期。”

  左奉称闻言大急,知洪子云为监道拜把兄弟,这笔买卖如不接下,无异安通镖局招牌断送在他手上,但还有更重大之事势必无法兼顾,急得连搓两手。洪子云道:“老夫子,你是不愿接下这笔生意么?”

  左奉先苦笑道:“开的镖局,那有推辞上门的买卖不接之理,无奈兹事体大,万一有失,老朽担当不起。”

  洪子云笑道:“老夫子你也太胆小了,安通镖局数十年来走南闯北,没出过一点岔子,威望如日中天,绿林朋友无不忌惮三分,这趟生意何况有官面上照顾,更是无虑有失,只有周大人不愿招摇,有碍前程,所以指明贵局护送。”

  左奉先长叹一声道:“镖局人手不敷,为之奈何?”

  洪子云面色一沉道:“据在下所知贵局尚有十四位镖头,怎说是不敷,这宗生意就够贵局上下人等吃喝个三年五载,我看老夫子别推三阻四啦,罗推官如期到来点割镖货,明晨五鼓起程,除了贵局十四位镖头外,尚有敝号四位武师同行。”

  左奉先暗暗叫苦,十四位镖师同着趟子手镖夥一去,偌大的安通镖局就剩他一人坐守,忖道:“事情真巧,正碰在骨节眼上,使人哭笑不得,进退两难。”暗中一咬牙,立命局中准备人手起出镖车,等候罗椎官来点明镖货装入车内。

  入夜,安通镖局灯火通明,叮叮装车敲打之声传于户外,终夜不绝,天交五鼓,广场前骏骑得得,车声辚辚,迤逦而行,浩浩荡荡出北门而去。

  偌大的安通镖局只剩下左奉先及两三个老弱仆佣,左奉先坐在柜台内吸起一袋烟,目光凝望着承尘上,只感内心烦乱困惑,神思不宁,喃喃自语道:“天下居然有这么巧的事,如非监道周大人托运重镖,几乎心疑对头调虎离山,使老朽孤掌难鸣。”对头是谁?他自己也不知,由于不吉的预兆在他心灵中作祟,像一块磐石坠压胸膛雍逆难以舒展。

  蓦地,门外兽环叮叮敲得乱响,左奉先不禁一怔,朗声道:“谁。”

  “左西席么?”左奉先听出那是中年儒生口音,目泛惊喜之色道:“是沈老弟么?”长身一跃,疾逾电射落在门后,托开横闩启门。

  中年儒生一进门睁着惺忪两眼,两臂欠伸一下,道:“在下一晚没睡,只在城厢上打了一个盹。”

  左奉先慎重将门闩好,拉着中年儒生进入柜房,道:“苟老师奉托之事可蒙见告么?”

  中年儒生道:“苟老师与在下是多年旧友,那日深夜,苟老师浑身浴血,背着一位老叟奔至在下寓所……”

  左奉先道:“老叟是何来历?”

  中年儒生道:“无名居士。”

  左奉先大惊道:“他们现在何处?”

  “在下已觅一秘处将他们藏起,因无名居士受了刘文杰乾天掌力内腑重伤,功力半废,不能动弹,苟老师亦受上官相羽党重重狙击,主经七根已断,无法行走,故托在下前来。”

  左奉先忧形于色道:“苟老师说了什么话没有?”

  “当然有。”中年儒生道:“苟老师说无名老师已得白阳图解宝钥,无奈两人均负重伤,又防外泄,不但宝钥不能保全,并且生命堪虑……”

  左奉先急道:“宝钥现在何人身上。”

  “无名居士。”中年儒生道:“苟老师说杨春既然赶往壶口,务必通知当家从速截捕,以免落入上官相手中,并请青城掌门授知用法取出白阳图解。”

  左奉先本对中年儒生心存几分狐疑,疑他乃对头强敌所遣,如今只觉得语语真实,已自释去了五分疑念,目露诧容道:“白阳图解藏处已探明了么?”

  “北雁荡山大龙湫飞瀑。”左奉先道:“苟老师就说了这些么?”

  中年儒生在贴身怀中取出一封信函,上有火漆加封,递与左奉先手中。左奉先接过,视信封上笔迹暗记,见确是姓苟的真笔,胸中疑念顿释。突然,左奉先只觉屋面有落足微声,面目一变,忙低声道:“老弟快藏起。”将信函塞入怀中,贴身藏起。

  中年儒生面色大变,身形疾蹲藏身柜下。安通镖局立时岑寂如水,平添了恐怖气氛。左奉先一撩长衫飘身出柜,悄无声息落在天井中,仰面发出一声冷笑道:“屋上那位朋友光临,恕老朽失礼迎迟。”屋面上随风传入悸人心魄阴恻侧冷笑,似万丈冰谷卷起寒风,使人毛骨悚然。

  一条黑影疾沉落下,现出一个年逾古稀,霜眉银发的眇目老叟,穿着一袭古铜色团花长衫,肩上露出一柄仙人钢掌,面色阴冷摄人。左奉先一眼瞥见老叟形像,认出老叟来历,不禁心神一震。

  老叟独目逼射一道寒芒,道:“左朋友好俊的耳力,居然听出老朽落足之声。”语音沙沉,入耳心惊。

  左奉先肃然如临大敌,右手扣着铜袋道:“阁下可是霍山七友老四潘寿山老师么?”

  老叟忽张口发出宏亮如雷大笑道:“不错,正是老朽,但老朽想不到二十年前名满绿林的追魂师爷左奉先竟然充当安通镖局的西席账房。”

  “那没有什么不对。”左奉先淡淡一笑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当年血腥双手之事不谈也罢。”

  潘寿山大笑道:“左师爷真要是金盆洗手,老朽当然刮目相看,岂知大谬不然……”

  左奉先面色立时罩下一层浓霜,大喝道:“潘老师,明人不做暗事,何不迳说明来意。”

  潘寿山面色一沉,道:“风闻太行双恶中苟飞彪同着无名居士于淮阳乘舟来此安通镖局,屈指计算日期,早该抵达,请交出无名居士,看在昔日无怨无仇份上,老朽立刻即走,对外也决不吐露半句。”

  左奉先冷笑道:“仅凭风闻,焉能采信,何况左某并不认识无名居士。”

  潘寿山狞声狂笑道:“老朽实话实说,亲眼得见苟飞彪背着无名居士逃往半山寺后一个穷酸家中,如非另外有强敌阻挠,岂能任他逃逸。”

  左奉先沉声道:“但左某并未见二人。”

  潘寿山阴侧侧一笑道:“至少左老师知道无名居士下落,左老师,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要让老朽动手。”

  左奉先狂笑道:“左某今日要见识潘老师离幻三十八手,究竟是何惊人绝学。”

  潘寿山厉惊道:“老朽先礼后兵,话已说在前面,别怪我手狠心辣。”话声一起,已把肩头一柄仙人掌握在手中,一式「追云逐月」幻起数十支掌影,袭向左泰先胸腹要害重穴。这一招委实诡异,虚中套实,令人难则其攻向何部位,辣毒难防。

  中年儒生由柜缝瞧得真切,不禁心头大感惊诧,暗自忖道:“不料白阳图解轰动武林,隐世已久的江湖人物纷纷再出,均无一不是身怀绝学的高手,就潘寿山而言可见一斑。”

  只见左奉先身躯一转,铜烟袋斜点而出,叮的一声,竟将潘寿山仙人掌击向外门。左奉先一招得手,铜烟杆振腕疾点而出,划带起一片锐啸风声,杆势如万蜂攫蕊般威势骇人。潘寿山鼻中怒哼一声,仙人掌法展开独攻独打。片刻过后,双方拆解了将近五六十招,但为左奉先一招抢得先机,饶是潘寿山一身绝学也无法扳回。

  渐渐潘寿山目露骇异之色,呵呵发出一声轻笑道:“难怪左老师服膺铁翅蝙蝠老贼,左老师这身绝艺显然非当年可比,当是老贼一手调教。”

  突闻左奉先一声大喝,烟杆一式「怒龙穿浪」飞点在潘寿山肋下?潘寿山虽有内家护身潜气,却也感脏腑一阵剧痛,迅疾横飘五尺,身形暴腾穿上屋面,阴侧侧说道:“左老师,你休妄想逃出这安通镖局,老夫在外已布下天罗地网,今晚三更时分霍山七友当再访谒。”左奉先闻言不禁跌入万丈深渊中,面色惨白。

  中年儒生突从柜下钻了出来,弹去浑身尘土,慢吞吞启齿道:“在下略知武功,因资质鲁钝半途而废,弃武修文,判断力却有,兄台功力较潘寿山高出一筹,何不趁胜追击,放虎归山,终成大害。”

  左奉先黯然一笑道:“老朽岂能不知,但他说这镖局外安下伏椿显然不是虚假。”

  中年儒生道:“光天化日之下,兄台地形极熟,路上行人极多,鱼目混珠,谅不难混出。”

  左奉先摇首苦笑道:“凭霍山七友及其门下谅困不住老朽,但偌大安通镖局就剩下老朽及仆佣三人,我明他暗,不论从何方潜出局外必先成众矢之的,难保路人不即是他的党羽,更有云集通州的天下群雄作为霍山七友后盾,老朽虽不畏死,却要把这封书信面交总瓢把子。”

  中年儒生道:“依兄台之见如何?”

  左奉先沉思有顷,道:“老朽臆测潘寿山虽知敝局一干镖师离去,但仍摸不清敝局真正底细,不然他不致有三更之约,老朽让他们疑神疑鬼中,日落后或可潜逃出这局外。”说着用手一招,又接道:“老弟随我来。”

  中年儒生随着左奉先穿过大厅,绕过两重院落,只见身入一片庭园中。庭园占地甚广,古木参天,蓊翳郁茂,繁花似锦,间杂着假山水池,亭台楼阁隐现,布局得宜,使人恬目悦心。中年儒生这时那有心情眺赏景物,随着左奉先进入一座高阁,阁内景物幽暗,瞧不出有何异处,不禁一怔。

  两人先后拾级登楼,到达最上一层,中年儒生似置身塔顶,仪容五人,四面俱是镂花铁格,由内望外一览无遗,这顶屋中装一圆柱。

  左奉先朗笑道:“这楼外五十丈方圆之内俱是空旷,来人若一踏入便无所遁形,老朽如料的不错,潘寿山见老朽久久不出,定生疑念,必遣人搜察宅内,那时,老朽当叫来人死无葬身之地。”

  中年儒生道:“兄台用意难测,在下不便多问,一切唯马首是瞻。”左奉先目中怒泛过一抹杀机。

  中年儒生假装未见,目光凝望楼外。只听左奉先道:“老朽若能逃出局外,恐无能顾全老弟,老弟能道出苟飞彪与无名居士藏身之处么?万一彼此有失,老朽也好按址救出他们。”掌心蕴劲不吐,只要中年儒生现出不愿便立即动手。

  中年儒生知左奉先已动了杀人灭口之念,暗暗冷笑,头也不回,道:“藏处隐密异常,言词不能达意,必须在下带路。”

  左奉先不禁呆住,哦了一声道:“是这样么,那么老弟可藏身此处,一个对时后老朽定必赶回。”两人各怀心事,无话可谈。
  
     

  时间漫长的过去,已是日色傍午,忽听左奉先道:“果不出老朽所料。”

  只见东面林木丛中人影疾闪而出,现出五个手执兵刃短装黑衣人,远望这座高楼犹疑不前。蓦地五人发出一声厉嗥,身上冒出多处青烟,回头鼠窜遁去。中年儒生察见左奉先手指触向圆柱,不禁恍然大悟,暗道:“这圆柱内藏有机括,引发四面林木暗藏消息。”遂发出一声大笑道:“好巧妙的装置。”

  左奉先冷笑道:“如非老朽孤身一人,定教霍山七友全军覆没。”

  从午至暮,重创七拨侵入江湖人物,斜阳西坠,暮霭苍茫,左奉先道:“老弟你紧随老朽身后,不妨一试能否逃出局外伏椿眼目。”

  中年儒生道:“在下岂能连累兄台。”

  左奉先暗暗苦笑道:“如非你还有用处,老夫焉能留得你的命在。”皱眉哼了一声道:“此际只有走一步,算一步。”

  五指倏的抓在中年儒生腕脉快步上楼,走入一间暗室,揭开翻板拾级而下。中年儒生只觉伸手不见五指,似置身地道中,片刻眼前已现亮光,却闻人声传来。左奉先不禁面色微变,蹑足走前,中年儒生亦步亦趋,但觉这地道竟通往一口枯井之底,人声即是井口传下。显然这枯井之上乃霍山七友布下的一处伏椿。

  左奉先凝视倾听须臾,低声道:“共是四人,不难解决,老弟轻功有无拔起三丈五六功力。”

  中年儒生摇首苦笑,左奉先双眉浓皱,匆忙中下了一个决定,低声道:“万一老朽不能带出老弟,只好暂请届留,最迟一个对时必然赶回。”说时人已悄无声息贴向井壁,施展壁虎功揉上。

  中年儒生嘴角泛起一丝高深莫测的微笑,飘身井底,只闻四声轻微的闷哼,知左奉先已然得手,两肩微晃,一鹤冲天而起,冒出井口,即发现左奉先身形似一缕轻烟般翻出城外,忙接踵而起。一扑出城外,中年儒生右手打了一个暗号,绵绵岗陵上冒起多条黑影,兜扑暗蹑左奉先而去。

  中年儒生如释重负,长长吁了一口气,身法如行云流水般,似缓实速。只见一条飞快的人影迎面奔来,道:“盟主,左奉先老贼似往阎罗鬼峰扑去。”

  中年儒生目光一变,忙道:“速传命下去,俟左奉先一近阎罗鬼峰,立即截击,但不可伤他性命,使之不良于行,一切照原计而行。”来人如飞转身奔去,眨眼间已是形踪俱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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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善恶难分 亦侠亦魔

 

  中年儒生正是奚风啸,远处乱林中忽传出一声怪鸣,泼刺刺冲起一支夜枭。奚凤啸知有夜行江湖人物,身形疾闪往墓侧一株大树后,只见一条黑影疾逾流星而来,眨眼已到达巨墓上,不禁暗中切齿道:“果然不出所料。”来人正是铁翅蝙蝠主者、蒙面黑衣,形踪飘忽,来历似谜般人物,但在奚凤啸脑中判断,此人就是庞镇寰。

  奚凤啸一瞬不瞬注视着铁翅蝙蝠主者举动,天际遥处突划传过釆一声破空箭啸并闪现一瞥即逝的红焰。只听铁翅蝙蝠主者鼻中低哼一声,迅疾无比望来途电射回去。奚凤啸暗道:“岂可任你轻易离去。”身形疾出,暗蹑铁翅蝙蝠主者之后不让此贼发现。

  不觉出得五七里遥,到得一片泥迢洼地,四处岗阜起伏,奚凤啸藉着岗阜藏身,只见一身血污的虬髯大汉正一步一步颠蹶奔向这片泥迢洼地,铁翅蝙蝠主者迎着此人而去,沉声道:“谁叫你放出信号?难道不知老夫习性言出法随。”

  那汉子勉强立定摇摇欲倾的身躯,道:“小的罪该万死,但此事极重要,不得不禀明总瓢把子。”

  “快说。”

  “安通镖局左师爷连夜奔来垛子窑。”铁翅蝙蝠主者暗中面色一变,冷笑道:“他那安通镖局有险可凭,本座曾有令谕……”

  “左师爷知道,但镖局举数护镖关外,事非紧要,左师父绝不致轻举妄动。”

  “什么事?”“白阳图解宝钥已觅获。”

  铁翅蝙蝠主者似遽受重击,浑身战栗,简直不能相信是真,道:“宝钥现在何处?”

  “在无名居士身旁。”“无名居士人咧?”

  “身罹刘文杰乾天掌伤,为苟飞彪所救,但苟飞彪亦为上官相党羽转截,侥幸突围逃出,不慎形迹败露,属下巡防在总坛三十里外发现抢救出险……”

  “不用说了。”铁翅蝙蝠主者沉压着嗓子道;“显然左奉先安然无事,目前本座还有急事待办。”说着一掌飞按在那汉子胸后命门穴上,并以一颗药丸塞入他口内。

  那汉子似乎精神一振,道:“多谢总瓢把子赐药。”
  
  铁翅蝙蝠主者沉声道:“走,领本座去见左奉先。”那汉子肃然称喏,转身腾空而起,与铁翅蝙蝠主者一前一后疾奔而去。
  
     

  四鼓将残,月已斜西远挂天边,散出迷朦的光辉映着一座灯火全无的荒庙,一切都静得出奇,只有夜风啸荡林叶沙沙之声。大殿后半颓欲圮的讲经楼上倒着一人痛苦呻吟着,衣履沾染了血迹,面肤扭曲,喉中不时发出牛喘。

  这人正是安通镖局追魂师爷左奉先,此刻的他生不如死,但又不能死去,即使下得狠心自了残生,无奈力不从心,四肢已不能动弹。两条迅如飞鸟的身形先后掠入楼中,左奉先浑如不觉,间歇地发出痛苦呻吟。铁翅蝙蝠主者俯身扶腕察视,不禁一怔,只觉左奉先受伤多处,所施手法均是内家绝高武学,任其中之一足以毙命无救,唯因点穴手法各异,相互克冲,才得以不死,但调治复愈甚难,低声道:“左老师。”

  内力逼成一线,送入耳中,无异惊天霹雳。左奉先倏地睁开双目,看出来人是谁,凄然一笑道:“属下不惜万死护送苟飞彪老师书信,任务既达得以面呈总瓢把子,虽死也甘瞑目,书信现在属下贴身怀中……”语尚未了,左奉先突面色大变,喉中浓痰饔塞,呼吸立断,伸足死去。

  铁翅蝙蝠见状大惊,左奉先无必死之理,岂知变生猝然,措手不及,暗暗顿足,伸手探入左奉先怀内取出信函,审视火漆缄封,苟飞彪亲笔直迹并无疑窦,忙抽出函笺详阁之下,略一沉吟身旁虬髯大汉问道:“左奉先可曾与你吐露此信是以如何获得的么?”

  虬髯大汉答道:“是苟老师昔年金兰之交姓沈好友送往镖局,这位沈朋友不知武功留置枯井秘穴中。”

  铁翅蝙蝠主者沉声道:“好,本座立即返归总坛,你假装成菜贩赶往通州救出这位沈朋友带来总坛安置,候本座返转。”

  虬髯汉子诧道:“总瓢把子又欲何在?”

  “赶往壶口截获杨春,要知时机不再,不能自误。”说着在左奉先鼻孔中洒下一些化尸药粉,转身与虬髯大汉疾身形望庙外掠去。

  幽林叶密,月落星沉,荒寺外凄迷黯黑。铁翅蝙蝠主者身形一迈出寺外,突闻迎风林叶沙沙声中传来一阵阴沉的笑声道:“阁下请留步。”铁翅蝙蝠主者不禁心神一震,抬目望去,只见松林中快步走出一队武林人物,为首者正是剑阁名人太极双环刘文杰,少林高僧九如上人等。

  太极双环刘文杰抱拳微笑道:“阁下是否威名远播铁翅蝙蝠主者?”

  铁翅蝙蝠主者哈哈狂笑道:“正是,在下自问与诸位老师无仇无怨,阻住在下走路却是为何。”

  刘文杰微笑道:“老朽叛逆师弟无名居士,投奔驾处,请交与老朽带回以门规治罪。”

  九如上人接道:“青城掌门嵩阳道友亦望释放,免引起武林干戈。”

  铁翅蝙蝠主者大喝道:“诸位无中生有,可是欺侮在下势孤力薄么?”

  刘文杰闻言不禁气往上冲,冷笑道:“老朽自问并无诬陷阁下之处,阁下自知,老朽向不逼人太甚,但今日情势不同,阁下倒行逆施,愈甚猖獗,恕老朽等要得罪了。”

  铁翅蝙蝠主者发出悸人心魄阴森长笑道:“无中生有,强词夺理,在下忍无可忍,从今晚起你等可目睹江湖尸横遍野,血盈成渠。”此言一出,武林群雄不禁心神战颤,面面相觑。

  奚凤啸亦在暗中潜伺,闻言亦猛地心神一跳,但疾然转念道:“他既口出狂言,必有自恃之处,今晚他定须展露惊人绝学,此乃极难得之机会,暗中熟记他那武功招式变化,以便研习反克之招。”只见刘文杰脸色倏沉,在腰下一拍,解扣松开一双软索环。

  环似晶盘大小,厚仅三分,寒光闪闪在夜空中晃动,这是刘文杰成名兵刃,数十年来未曾展露,今晚取出可见对铁翅蝙蝠主者未存丝毫轻敌之念。刘文杰道:“话不投机半句多,阁下请赐招吧,强存弱亡,无须谦让容情。”这庆无异是对武林群雄而说,今晚之虞凶险万分,如稍存慈念必误生机。

  铁翅蝙蝠主者低声嘱咐虬髯大汉道:“紧随本座身后,不得安自出手。”猿臂向肩头撤出一柄长剑。

  只见青虹一道夺鞘而出,寒气侵入如割,不言而知是口春秋神物,铁翅蝙蝠主者剑出人出,冷笑道:“在下此招要刺尊驾期门大穴。”反手一击,精芒电奔,竟是刺向刘文杰喉结穴。

  刘文杰右环磕向来剑,左手中环势若雷奔击向铁翅蝙蝠主者小腹。两招都是平实已极,未见神奇之处,却雷厉电闪,猛辣狠毒。铁翅蝙蝠主者长剑攻出,身形诡奇滑闪挪步欺身,刘文杰索环锐啸恰好擦身而过,间不容发,惊险绝伦。

  刘文杰右环堪欲磕中剑身,倏感剑芒游闪,寒星一点射向期门大穴,变化之奇毕生罕睹,不由惊得刘文杰冒出一身冷汗。刘文杰无愧当代武林名宿,身形倏地一仰,手中索环一式「流星逐月」交叉飞出,一击右臂,一击左肋,均是攻其必救。

  此时铁翅蝙蝠已显露他那惊人才华,过人秉赋,他似预料刘文杰必用此招.冷笑一声,剑花「万花吐蕊」洒出一漫空流芒寒星,锐啸震耳。只听九如上人沉喝道:“施主好毒的招式。”双掌并吐「达摩降龙神光」,巨飚如山,势如潮涌,推向铁翅蝙蝠主者胸后,解救刘文杰一剑之罹。

  跟着尚有武林高手三人见刘文杰势危,亦纷纷挥刃攻向铁翅蝙蝠主者,寒光电闪,玄诡辣毒,铁翅蝙蝠主者长笑一声,手中剑奇诡一扬,那三个武林高手三支长剑脱手飞出钻袭自身,不由惊得魂飞胆寒,幸得九如上人及武林高手二人出手施救,逼得袭来剑势缓得一缓,才得飘闪开去。虽然如此,刘文杰长衫下幅仍为剑芒削去尺许一截,似蝴蝶飞舞飘落两丈开外。

  刘文杰不禁恼羞成怒,跃身进扑,太极双环使开来,招式精奥神奇,满空环影,向铁翅蝙蝠主者叠浪流潮般攻去。武林高手二十余人竞相出手,此时彼退,前后呼应,猛袭铁翅蝙蝠主者,配合得天衣无缝。他们深知今夕如不除去这盖世凶邪,武林之内祸害无穷,永无宁日,是以同心协力,誓灭此獠。

  铁翅蝙蝠主者长剑挥洒,势若天河星泻,寒飚轮卷,均是旷绝古今,震烁武林的剑招,身形如飞,天吐如电。只苦了随着铁翅蝙蝠主者身后的虬髯大汉,左闪右挪,紧紧不离铁翅蝙蝠主者。突闻铁翅蝙蝠主者一声冷笑,叮叮两声,一双武林高手兵刃如寒芒削落,剑势卷中右臂未及回撤,齐腕迎刃坠地。双双惨噑出口,血涌如注,痛极神昏,仰面倒地。

  铁翅蝙蝠主者低喝道:“快走。”剑虹四卷,寒飚爆射,铁翅蝙蝠主者与虬髯大汉身形先后奔空而起,去势如电,瞬眼已出得七八丈外。

  刘文杰大喝道:“阁下走不了。”与七个武林高手相率电射追出,手中双环脱手甩去。

  只闻铁翅蝙蝠主者阴侧侧冷笑道:“只怕未必。”回首扬臂打出一掌铁蝙蝠。

  月黑星沉,大地昏暗,武林群雄有听风辨物之能,但一掌铁蝙蝠为数甚多,打出手法异常神奇,电旋飞舞,无法确知袭来方位,又是仓猝之中,三个武林高手顿为铁翅蝙蝠打中,深嵌入骨,毒发惨嗥气绝。刘文杰不由一怔,忙停身察视三人,知已无救,怒火暴炽,胸中热血沸腾,但铁翅蝙蝠主者已走得无踪无影了。

  只闻身后传来九如上人语声道:“蜂跫有毒,穷寇莫追,刘檀樾请止步,尚容从长计议。”

  刘文杰徐徐发出长叹一声,从身旁取出火摺咔的燃起,一道熊熊火光在漆暗夜色中亮起,映着死者三人面目青紫,口角溢淌黑血,不由热泪奔眶而出道:“此乃老朽之过,老朽不如替死者复仇,罪孽难赎。”枭雄机智,以诈作诚,难怪刘文杰多年来假善道貌不易为人识破。

  九如上人低宣了声佛号,道:“刘檀樾不要难受,作恶多端必自食恶果,此人既出毒言,武林难免掀起一场滔天浩劫,老衲要飞书少林,恳请掌门人出山,联合各大门派遏止屠戮。”

  刘文杰叹息道:“上人之言极是,但嵩阳道友陷入魔掌,如不从速施救,问心难安,此次耗尽心血才获知这凶邪踪迹,不幸又是被他兔脱,再想找他恐更难了。”

  蓦地,一声破空入耳,群雄不禁一震,循声望去,只见一团碧绿火球如流星划空坠在丈外草地上,轰地轻响,遴遴怪火竟附旧草地蔓延丈许方圆,尺许高矮绿焰映入眉目皆碧。那团绿火竟飘浮着一张附有字迹的宣笺,九如上人看出有异,伸臂虚空一攫,宣笺自动飞起投向九如上人掌内。

  宣笺上大意谓:“欲知铁翅蝙蝠主者下落,请克日赶往壶口,纯阳道长之徒杨春已投奔上官相处献珠救师,杨春内伤沉重,功力全废,耗费时日甚久,务须截获杨春,可诱铁翅蝙蝠找上门来。”并书鬼见愁严三畏留。

  昔日鬼见愁严三畏威慑江湖,其行事习性盛武林,迄今均辗转传闻,耳熟能详,刘文杰不禁面色微变道:“严三畏又再出江湖了,其自负傲僻迄未稍改,昔年些许误会仍存芥蒂,故不愿与我等相见。”

  九如上人道:“严三畏所说显然是真的了。”

  刘文杰略一沉吟道:“时机不可或失,我等疗治伤者后即起程赶往壶口。”武林群雄计议已定,瞬即消失于夜色苍茫中。

   

  铁翅蝙蝠主者同着虬髯大汉疾奔出得十数里外,曙光已现,倏地止步停身沉声道:“如非你放出信号旗花,岂能让刘文杰等追踪而来。”

  虬髯大汉闻言面色惨白,噤若寒禅,暗道:“这番必死无疑。”他知总瓢把子法令森严,违者立死,但过了片刻,尚未见总瓢把子伸手,不禁胸中一块大石沉落下来。

  铁翅蝙蝠主者似在沉思,须臾森冷出声道:“你照本座原令赶往安通镖局。”说后腾身一纵,翻出五七丈外,几个起落,身形疾杳。

  虬髯大汉这条命算是检回来的,面现愉悦微笑朝通州方向奔去。奚凤啸仍是中年儒生打扮,暗随虬髯大汉身后,一近通州,即绕道超越大汉之前。虬髯大汉远远望尾见城垣,便望一处农舍走去,片刻,换了一身蓝布短装,赤足卷臂头戴竹笠,挑着一担青菜穿入城门,高声嚷卖,装得极像。

  他四顾无武林人物跟踪,即闪入一条僻巷内,七转八弯,到达枯井旁。安通镖局遭武林群雄侵袭,死伤多人,已震动通州,追魂师爷逃去,武林人物搜索局内只有仆僮两人,均不知武功,更不知镖局人物蕴秘,群雄亦未发现左奉先如何逃去及消息机关枢钮所在。

  左奉先逃出枯井,毒手弃尸两具,洒下化尸药粉已消灭无踪。卖莱人定了定神,四望无人,将菜担放置在井旁,人坐在井沿上,朝井底送下语声道:“沈先生还在么?”

  井底秘径传出微弱语声道:“上面是谁?”

  卖菜人答道:“兄弟是奉了左师爷之命带沈先生出井。”

  “左师爷咧?”“他在总坛。”

  “在下不信尊驾所言是实,左师爷允承在下必然返回,武林人物,一诺千金,决不致爽约。”

  卖菜人见他不信,心中大急,一跃落下井底,只见一个中年儒生坐在暗径内,两手抱膝,爱理不理模样,不禁怒道:“你如不随兄弟出去,难道要在此送死不成?”

  蓦地,井上传来阴沉的冷笑道:“送死的是你不是他。”卖菜人不禁面色大变,中年儒生两指疾如电光石火点在卖菜人「期门」穴上。

  井上飞落鬼见愁严三畏,道:“老弟,得手了么?”

  奚凤啸轻笑道:“他怎能逃出手外。”伸尹卸去卖莱大汉下颚,在他齿缝内取出烈性毒药。

  卖莱汉子虽四肢不能动弹,却神智极清楚,知是总瓢把子强敌,心内大急,目露凶芒。奚凤啸霍地将他下颚托合,微笑道:“邪不胜正,尊驾何必托身匪类。”

  大汉冷笑道:“我受总瓢把子宏恩,杀身难报,你妄想我吐露一句真言,除非日后西起。”奚凤啸冷笑一声,伸指点向脑后六灵穴。这「六灵」穴极是难认,在周天穴道之外,更难捏准使力分寸,力量稍弱使之头目晕眩,过强则当场毙命。

  严三畏看得真切,不胜骇异,暗道:“此人年岁轻轻,就身负旷绝武学,尤其记忆力更是惊人,秉赋之强,千百年来武林绝无仅有。”以严三畏如此武林名宿,亦无法瞧出奚凤啸点穴手法来源出典,心内感慨嗟叹。

  卖菜大汉经奚凤啸点上穴道,宛如换了一人,竟满面春风,抱拳笑道:“阁下有何见教呢?”

  奚凤啸微微一笑道:“尊驾请将名姓见告。”

  大汉答道:“兄弟傅良弼,昔年闯荡江湖时,蒙江湖朋友抬爱赐予「子母神镖」外号。”

  奚凤啸道:“久仰,在下沈慰农,乃苟飞彪老师共塾同窗童年之交,贵总瓢把子来历可否赐告。”

  傅良弼面露为难之色,答道:“敝总瓢把子一向诡秘面目,来历更是无人知情,恕在下歉难奉告。”

  奚凤啸不禁怔得一怔,知所说乃是实情,含笑道:“总坛可是设在阎罗峰上么?”

  “正是。”傅良弼道:“敝总瓢把子虽在阎罗峰上设下总坛,但尚在他处设立两临时总坛,因阎罗峰鬼谷内经年黑眚罡潮不息,寒毒难禁,每日仅子午两时辰内有片刻风止余隙可容通行,尚要谙熟路径,兄弟等不胜其苦,稍一不慎必罹丧身之祸。”

  严三畏道:“那是因奇险可据,贵总瓢把子才在此设立总坛。”

  “这倒不是。”

  奚凤啸诧道:“却是为何?”

  “因鬼谷内藏有一袭寒蛛度厄宝衣,由于黑眚罡潮之故,无法进入谷底洞穴,是以敝总瓢把子亟须谋定风珠。”

  “如此说来,青城掌门嵩阳子仍在阎罗峰上作客了。”

  “正是。”奚凤啸略一沉吟道:“傅朋友,事不宜迟,请朋友领路去阎罗峰上总坛拜贵总瓢把子。”

  傅良弼道:“兄弟正是邀请阁下作敝上嘉宾,请。”严三畏当先一跃而出,待奚凤啸、傅良弼跃出井外,严三畏已走得无影无踪了。奚凤啸以成竹在胸,有恃无恐,与傅良弼并肩谈笑风生而去

   

  去开封官道上风沙蔽空,天色已是暮霭渐沉,时当盛夏,却又肃杀凄凉气氛,天空彤云郁勃似压下去令人室闷难舒。蔽空风沙中忽传出蛮铃叮叮之声,隐隐可见四人四骑扬鞭疾驰。骑上四人都是一身紫衣劲装,肩头露出一截刀把子,年岁均在三旬开外,貌像雄犷,意气飞扬。

  一个浓眉大眼汉子肩上多着一支灰布包袱,棱角突起,显然内藏一具方匣。那汉大皱眉望了望天色,道:“瞧这天气,今晚必有雨下,再过两日就可赶抵洛阳了,交割这匣暗镖,也免得再提心吊胆,忧心惶惶。”

  另一汉子冷笑道:“天胜镖局走南闯北又不是一日,威名迄今未衰,江湖宵小又谁敢凯觎,燕师兄未免太胆小了。”

  “话不是这么说的,咱们局主为着这匣镖货,慎重其事,严属我等千万不可意气用事,收敛锋芒,如非事关生大.岂能如此。”

  一个面色白皙,目光威棱四射汉子纵声大笑道:“就凭我等武当俗家四杰也在江湖道上挣下不小万儿,谁敢在虎门拔牙。”

  忽地,从道旁一株绿枫之上随风飘来一声轻笑,只见一个身材瘦高,而且阴沉的老叟飘泻而下,身法轻灵美妙。老叟嘴角泛出一声鄙屑的笑意,道:“久闻武当俗家四杰燕飘萍、胜家骥、孔云飞、宫德星深得武当内家真传,只嫌狂傲自负,今日一见,果然言之不虚。”

  孔云飞大怒道:“你是何人?”

  老叟冷冷一笑道:“老朽并非歹人,打暗镖主意的大有人在,奉劝四位宜稍自敛束,否则祸不旋踵,后悔莫及。”

  孔云飞冷笑道:“朋友,明人不说暗话,既然存心劫镖,何不现在动手,为何要去前途。”

  老叟纵声大笑道:“老朽如若伸手,四位早就该灰头土脸了,岂可等到现在。”说时身形一转,飘然洒步走去。”孔云飞鼻中冷哼一声,右手疾伸而出,快如电光石火掌力如柱猛向老叟肩后击去。

  燕飘萍大惊道:“不可鲁莽。”

  孔云飞右掌堪堪触及老叟肩头,突感自己内力被一种无形劲力卸去,掌心微热,真气狂逆倒冲,如中蛇噬,不禁惊叫出声,踉跄倒退跌翻在地。燕飘萍三人大惊失色,忙扑前扶起,只见老叟头也不回,发出一声阴冷的长笑,扬长走去,转瞬杳失于莫色苍茫中。

  所幸老叟并未存心伤害孔云飞,片刻之后孔云飞右臂逆麻感觉逐渐消失,摇首苦笑道:“我看这老贼形迹大有蹊跷,我平生并未输过眼,前途必然有事。”孔云飞不服输性情,其他三师兄弟均深知他为人,不便出言讽刺。

  胜家骥含笑道:“红镖无事,此为不幸中大幸,我等速赶往开封,不足十里之遥,片刻可至,明晨天未亮立即起程,赶至洛阳,也免得夜长梦多。”

  孔云飞口中虽然逞强,心内早是气馁,也不再说,四人腾身上骑,风驰电掣奔去。城坦高耸,龙蟠虎踞,开封已然在望。四人策骑入城,只见万家灯火,行人肩摩接踵,车如流水马如龙,驱骑艰难,缓缓前行,在相国寺左侧不远一家乐安客栈前翻鞍下骑。

  客栈进出的江湖人物不少,不乏人对天胜镖局一行四人频频注目。燕飘萍暗道:“怎么江湖人物如此之多,比往目来时格外不同。”途中所遇顿成惊弓之鸟,只感心神不宁。

  忽见客栈内奔出一个店小二,躬身抱拳笑道:“燕爷、孔爷、胜爷、宫爷四位好,今儿个来得真不凑巧,敝店住的人多,一时之间难腾出一所跨院……”大概燕飘萍等是这家乐安客栈的熟客,故而认识。

  店小二忽目光一转,改口道:“就是四位达官爷,并无镖车一行么?那好办,有,有,四位请随小的来。”店小二领着燕飘萍等四人走入一度独院内首一间宽敞客房间,将灯蕊高挑,映得一室大放光明。这房内设有两张卧榻,桌椅俱全,墙壁均新糊上一层白纸,显得格外爽亮明洁。

  燕飘萍含笑道:“小二哥,多谢你啦。”

  小二谄笑道:“燕爷说那儿的话,小的承当不起,四位可曾用过饭么?”

  胜家骥笑道:“尚未用过,速送上一席酒饭,我等要早早歇息。”说时取出一锭纹银,赏与店小二。

  邻室喧哗嘈杂,燕飘萍等意兴索然,相对冰冷无语,好不容易用罢晚饭,鼓楼上鼓声频起,二更方过,武当四杰已自熄灯就寝。渐渐邻室人声沉寂,窗外一个惊蛇电闪,跟着霹雳巨震,骤雨倾盆而下,哗啦啦不绝。电光连闪,映着屋内一线淡黄似的人影迅快如飞穿窗而出顿杳。

  须臾,狂风夹着雨丝侵袭睡榻,蓦地,燕飘萍一声惊呼跃起。胜家骥惊醒一跃下榻,忙道:“什么事。”一道熊熊水光亮起,松油火摺已自燃着。

  只见燕飘萍愁眉苦脸道:“红镖已失。”

  三人大惊失色,这匣红镖燕飘萍压在枕下,竟然被劫,来人功力之高可想而知。燕飘萍心如刀绞,这份难受是不用说了,他在天胜镙局最得局主器重,老成练达,机智沉着,如今红镖已失,只觉有负重托,倘不找回红镖,无颜面见局主。

  他忽瞥见桌上二张纸笺为茶杯镇着,忙伸手攫过,只见上面草书笔迹:“四位老弟,老朽本想有始有终,相助一臂之力,怎奈误会既深,爱莫能助,可是又于心不忍,这箱红镖,就是邻室六臂杨戬袁通窃取,倘欲取回,应在五鼓之前,再迟就来不及啦。”下款未留姓名,不言而知是途中所遇,面目森冷,身材瘦高的老叟。

  孔云萍对着这字条发怔,喃喃自语道:“这不可能,六臂杨戬袁通不是点苍门下么?正派人物怎会做出此事,何况武当与点苍素称睦好……”

  宫德星道:“点苍一派良莠不齐,袁通此人风闻行为不羁,逐情声色,这等人难免穷极无聊……”

  孔云飞突沉喝道:“索回红镖紧要,尽自唠叨作甚?”一个箭步掠出门外,邻室顿起震天价「笃笃」巨响。

  燕飘萍阻拦不及,顿足长叹一声道:“事到如今,也顾不得许多了。”

  三人纷纷窜出门外,只见邻室房中灯火一亮,起了一个宏亮语声:“门外那位敲门?”

  孔云飞答道:“武当门下,天胜镖局孔云飞。”

  房门拔拴呀的开启,一个面如锅底大汉含笑道:“原来是孔老师……”一眼瞥见燕飘萍三人立在孔云飞身后,立即改口道:“四位请进。”燕飘萍四人鱼贯入室,只见屋内还有两人,一是神态威重的中年汉子,另一个是面色俊秀,目泛青白,神态佻达的二十四五少年。

  孔云飞目光一巡,冷笑道:“那位是袁通?”

  那二十四五的少年闻言,不禁面上泛过一抹杀机,狞笑道:“在下正是袁通,孔朋友可是有意无事生非么?”

  孔云飞冷笑道:“明人不做暗事,袁朋友既然敢伸手劫取敝局红镖,为何不大胆承认。”

  此言一出,点苍三人不由面色大变,方才开门面如锅底的大汉目泛怒光道:“孔老师说出此话,必然有据,如果无中生有,我陈旋可要得罪四位了。”

  燕飘萍已自抢过一步,道:“孔师兄,事实在未明之前,不可无礼。”方欲说明失镖始未,忽见孔云飞身形疾动,掠在榻前攫过一支蓝布袱,迅疾解开,内中赫然显出一支正是天胜镖局所失的红镖铁盒。

  孔云飞面色森厉,冷笑道:“如非孔某机警迅速,这时三位已是远走高飞了。”点苍三人不禁目瞪口可,知有人栽脏诬陷,但此时纵然百口难辩。

  包袱正是袁通所有,飞来之祸降临其身,使他震怒已极,伸手拔剑出鞘,厉喝道:“孔朋友,衰通与你无仇无怨,栽脏诬攀居心何在?”

  孔云飞大笑道:“袁通,好汉作事好汉当,镖货俱在,恐不易推得一干二净。”六臂杨戬袁通不待孔云飞话落,人出剑出,一招「白蛇吐倍」,寒光电奔迳刺孔云飞咽喉重穴。

  孔云飞早自留神蓄势,袁通手腕一振之际,肩头雁翎刀已自挽起封出。袁通乃点苍后起之秀,深得点苍剑学其中三昧,剑招变换甚快,瞬眼间三招攻出,无不是辣毒奇招,逼得孔云飞连连封守闪避,无法攻招。点苍其他二人也不明白这匣红镖是怎么到得袁通包袱内,又深知袁通放荡不羁,难免一时之误做下如此败坏德行之事,只觉无法启口,楞在一旁发怔。
  
  燕飘萍深觉此事未免可疑,只是人赃俱在,亦深感棘手。忽见袁通用出一招点苍绝招「穿针引线」,飞虹暴射,剑芒倏张.只听孔云飞厉声惨嗥一声,刀断身仰,扑通倒地,胸腔一股鲜血如泉喷起。袁通收剑疾退,冷笑道:“这是他自取其死,休怨我袁通出手辣毒。”

  燕飘萍面色大变,沉声道:“袁朋友盗镖伤人,可知武林规矩血债血还?”

  袁通冷笑道:“孔朋友之死是我袁通所为,决无推诿之理,红镖实非袁某所窃,朋友倘觉不忿,不如在此清结。”

  燕飘萍道:“那么这箱红镖为何在袁老师包袱中?”其中真情,眼前诸人恐怕不能解答。

  袁通大怒道:“朋友一口咬定是袁某所为,也是无可奈何之事,武林规矩,是非曲直,端凭武功高下。”

  燕飘萍道:“血债血还,正要如此?”扬腕一刀,揉身劈出。

  武当四人就数燕飘萍能为最高,攻守谨慎,袁通亦展开点苍绝学。胜家骥、宫德星两人见孔云飞惨死剑下,同门义重,痛恨袁通下手辣毒,同声大喝,伸臂出刃攻向袁通而去。其他点苍二人不能坐视束手,亦出剑攻去,六人捉对儿展开一场,激烈拼搏。

  雷吼、电闪、雨急。房内刃光纵横,人影兔起鹘落,只听数声凄厉惨噑传出户外,一条身影疾射穿出窗外,冒雨腾空而起疾杳。屋内剩下袁通一人抚着染满血迹长剑发怔,面色凄厉,似愤慨,又似凄悯。

   

  六臂杨戬袁通懊恨欲绝,屋外卷入阵阵扑面风雨,衣履尽湿,他面上雨泪交混淌着,痛恨自己昔日放荡不羁,言行失检,今日蒙上不白之冤,纵然万死亦洗刷不清,有何面目相对师门尊长。

  地面上躺着宫德星、胜家骥、孔云飞及两同门尸体,死状狰狞,他亦不免左肋为燕飘萍钢刀划穿三寸口子涔涔溢出殷红鲜血,手抚伤口,不禁失声嚎啕痛哭。邻院腾起一片嘈杂人声,步履沉浊零乱,高擎火把踏门而入。只见是燕飘萍率本地涉梁镖局众武师返来兴师问罪,惊醒了客栈投宿的江湖群雄,纷纷拥入跨院。

  燕飘萍面色凝重,手指着六臂杨戬袁通道:“就是此人。”

  袁通见势不佳,无可分辩,大喝道:“闪开。”扬剑挥出一抹清芒,身形暴射穿窗。

  剑势强猛,锐啸悸耳。江湖群雄纷纷迅急们开,袁通似鱼入海般,去迹顿杳。燕飘萍一个虎扑,跃近榻前抓起那匣红镙,启开匣盖一瞧,不禁目瞪口呆,面如死灰。原来匣内只剩下四粒龙眼般大小的明珠,其余珍宝均不翼而飞,燕飘萍不由面色惨变,骂道:“恶贼,我与你誓不两立。”

  星星之火,瞬即燎原,汴洛道上,横尸溅血,半夜飞头,不绝如缕,死者都是点苍同路人,只要与点苍沾上一点关系,或是点苍一脉,或言词之间袒护袁通,均罹不测之祸。

  洛阳城北大街首有家隆盛当铺,柜台内坐着一个瘦小眯眼老朝奉,一手捋着颔下山羊胡须,一手捧着一卷「珍珠宝塔」演义凝读出神。青石板街道上突响起蹄声,得得意骤如激人心弦,忽地,蹄声寂灭,隆盛当铺门外走入一个穿着土黄团花夹衫老者,虎背熊腰,面色威重,肩上斜插一柄外门兵刃月牙蹶,眉目间含蕴重忧。

  柜台内老朝奉不禁矍然而起,含笑道;“尊驾是……”

  老者抱拳答道:“兄弟天胜镖局潘梓云,特赶来求见贵东,烦劳通禀。”

  朝奉脸色大变道:“原来是潘局主,请稍候,容在下通禀敞东出迎。”说着疾趋入内。

  半晌,朝奉出来,面现歉疚之色道:“敝东因这数日来武林人物频频驾临,受惊过度,卧病在床,恕难接待潘局主,敝东只请追回失镖,于愿已足。”

  潘梓云道;“职责所在,潘某当竭力追回原镖,如有万一,自当变卖家产偿赔。”话声略顿,又道:“不如敞局燕武师曾经来此否?”

  朝奉长长哦了一声道:“不是潘局主提起,在下几乎忘怀了,燕武师曾来过两次,并相嘱如潘局主前来,请去北邙金谷园废址可找到他。”

  潘梓云抱拳一拱道:“多谢见告。”转身出门,一跃上骑,望邙山驰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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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替人受过 杀机频起

 

  邙山土岭绵亘,黄澄澄地甚少葱郁,古墓荒茔,累累皆是,不胜荒凉。潘梓云策马如飞,不到半个时辰,已自到达金谷园废址,金谷园昔为石崇别庐,宏室连云,今沦为四五十屋小村,抚今思昔,不胜感慨唏嘘。潘梓云一眼即见燕飘萍凝立村外,仰视天际浮云,似在沉思着,不禁高呼道:“燕老弟。”

  燕飘萍骤闻潘梓云呼唤,发现潘梓云独骑莅止,不禁惊喜过望,身形疾迎前去,声未出,泪先下,咽哽说道:“事态演变如此,小弟百死难赎。”

  潘梓云劝慰道:“镖局生涯,原是祸福相倚无常,老弟不可过于认真,老朽就是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燕飘萍摇首答道:“失镖事小,因此激起武林巨变,小弟自觉罪孽深重,汴洛道上血风腥雨,并非小弟所为,小弟为势所*,迫不得已在此潜身。”

  潘梓云面色大变道:“这样说来,近日杀戮均非贤弟所为?”

  燕飘萍长叹了一声,凄然笑道:“冤有头,债有主,局主深知小弟为人,怎会迁怒他人,是以小弟猜测,是有人暗中施诡,挑衅残杀,激起事端。”说此略略一顿后.又苦笑道:“纵如小弟所测,但有谁见谅?”

  忽闻一声阴沉冷笑传来道:“你别推得一干二净,未必有如此容易。”

  冷笑似从不远土阜之后生起,潘梓云及燕飘萍不由心神猛震,只见土阜后冉冉冒起一条身影来。燕飘萍看真这人面目后,不禁面色微变,强作镇静,抱拳朗声道:“原来是伍老庄主。”

  来人正是豫南柏树庄霹雳神掌伍维岳,只见伍维岳略一颔首道:“潘居主,老朽并非与你为敌,只是目前血腥中州因天胜镖局而起,老朽自难袖手不问。”语声森沉,威厉慑人。

  潘梓云含笑道:“伍老庄主威震豫南,德孚中州,不料出言欠少慎考,敝局红镖失劫,自应追回红镖。”

  伍维岳闻言目中神光大射,呵呵大笑道:“老朽眼中不揉砂子,贵局遗失红镖乃是虚假,受人利用,挑动武林是非,显然是真。”

  潘梓云不禁厉声道:“伍老庄主请勿血口喷人,我等决不受何人指使。”

  伍维岳冷笑道:”老朽决不致妄入人罪,诸般迹象足证潘局主是受铁翅蝙蝠主者驱使,老朽来此乃出诸一番好意,望潘局主悬崖勒马,回头是岸,为武林造福,否则局主难逃公道。”说着用手一指四外,只见岗陵起伏中升起无数黑影,纷纷快步赶来,潘梓云及燕飘萍见状不禁暗暗心惊。

  伍维岳淡淡一笑道:“潘局主与燕少侠已成为武林众矢之的,老朽即欲相助也难为力,在未明事实真象之前,更难作左右偏袒。”

  武林群雄快步如飞,渐近他们立身之处,只见一个持剑高髻的道人当先电射而去,铁寒的脸大喝道:“谁是燕飘萍。”

  燕飘萍挺身而出,镇静如山,抱拳道:“在下正是燕飘萍,道长请示来历。”

  道人厉声道:“贫道点苍七绝剑史青阳,你栽脏诬陷,屠戮无辜,可是出诸铁翅蝙蝠授意么?”

  燕飘萍冷笑道:“点苍名门正派,居然护短,不自承其咎,反而含血喷人,真为无耻之尤。”

  七绝剑史青阳大喝道:“住口,今日贫道要在你身上讨还一个公道。”说着一剑飞出,洒出一抹寒星,袭向燕飘萍胸腹。

  蓦眼看来,乃是平凡已汲的招式,但在史青阳手中使出,却是不同凡响,化腐朽为神奇,辛辣绝伦。燕飘萍倏的反腕挥刀,展开武当太极刀法,封守谨严,眨眼间,已攻出十招。史青阳冷笑一声,错步旋身,身形如行云流水,剑式仍是不改,精芒电奔,势如大河长江般,滔滔不绝攻出,指向部位均是要害重穴。

  突闻燕飘萍一声大叫,左臂为史青阳的利剑划开一条五寸长口子,鲜血如射涌出。潘梓云大惊,已早撤出一柄月牙点穴镢,一招“神龙出云”向史青阳疾点而至,口中大喝道:“道长不自以为错,反倒辣手伤人,潘某纵然力有不敌,也要与道长拼死周旋。”

  史青阳倏地挫身斜闪,让过一招冷袭,旋身挥剑,三招「玉带围腰」、「凤凰点头」、「火峰烈焰」齐出,寒飚漩飞,急风锐啸。潘梓云也是内家名手,凭着一柄月牙点穴镢走南闯北数十年,挣得生死判名号,手底下着实惊人。

  只听潘梓云一声大喝,展开了一路精奇的镢法,身法如风,腾挪跃扑,攻势猛厉如山。暮云四垂,邙山尘砂漫漫,一阵阵怪风啸卷掠过来,平添了这北邙鬼墟阴森恐怖的气氛。史青阳在点苍一脉中号称七大剑术高手之一,武功精奇,但潘梓云已横下心肠拼命,招招险辣,数十照面过去,史青阳已是相形见拙。

  倏地,武林群雄中五条身影扑出,参与合殴。燕飘萍已将臂伤裹扎好,瞥见对方以众凌寡,不禁怒火猛炽,大喝一声,抡刀扑上攻去。猛地,传来一阵奔马蹄声,远处尘头高扬,滚滚黄尘中飞奔而来四人四骑。奔势如风,转眼已至临近,只见骑上是四个面目阴冷的老者,四人服色各异,分着青、黄、红、白色四色长衫。武林群雄中不乏见多识广之士,但未有一个能认出这四老者来历。

  只听红衣老者阴阴一笑道:“以众凌寡,这也是正派所为么?”语声虽低,但入得群雄耳中,心神不禁摇摇欲坠,史青阳六人霍地收招飘身丈外。潘梓云、燕飘萍两人已汗流夹背,疲累不支,喘息频频。

  霹雳神掌伍维岳鼻中冷哼一声,迈步走来,沉声道:“阁下四位可是天胜镖局同路人?”

  红衣老者斜睨着伍维岳,面带不屑笑容道:“老朽四人世居北邙,有人在此凶拼搏,老朽岂能不问,一定要天胜镖局同路人,才配问么?”

  伍维岳不禁大诧道:“阁下四位世居北邙,怎么老朽不知?”

  红衣老者不禁放声大笑道:“伍维岳并非武林中什么名倾四海人物,何必定要你知道不可的。”

  伍维岳大怒,须发怒张如渭,目中*吐两道慑人寒芒,眼看就要发作,不知为何,伍维岳以有顾忌,怒容转霁,只当未曾听见模样。武林群雄心中皆不由大诧,均知伍维岳性烈如火,今日为何大异常情,暗暗纳闷不已。

  红衣老者说后立即转注史青阳脸上道:“点苍门下作下不耻之行,就该按门规治罪,送还红镖,怎么护短反诬……”

  史青阳怒极大喝,道:“住口,近日汴洛道上多人死于非命,其中却非俱是点苍一脉,殃极无辜,罪大恶极。”

  红衣老者冷冷一笑道:“老朽知道,但你怎能断定确是天胜镖局所为?人证物证何在?”

  史青阳不禁语塞,恼羞成怒,一招「拨草寻蛇」疾如电奔刺向红衣老者胸前七坎死穴。红衣老者见状不禁目吐杀机,视那电奔剑势竟若无睹,直待剑尖相距胸前五寸左右,才倏地身形一侧,右臂疾伸,立掌如斧,迅如电光石火猛坎而下。

  「咔喳」一声脆响,史青阳右臂筋骨折断,骨刺向外,血涌如注,史青阳一声惨嗥出口,面如金纸,跌翻在地。武林群雄不禁大骇,点苍一脉更是惊怒交集,却目睹红衣老者神奇绝伦武学,不由生出畏惮之心,胆怯不敢出手。

  红衣老者冷笑道:“手黑心辣,饶你不得,姑念初犯,暂断一臂。”接道:“奉告在场诸位,老朽绝非与天胜镖局同路,但既为武林人物,自要伸张正义。”

  伍维岳忍无可忍,不禁冷笑道:“大言不惭,阁下如何证明天胜镖局确非铁翅蝙蝠老贼的党羽,授意挑衅残杀?”

  红衣老者面寒如冰道:“伍庄又如何确证袁通并非窃取红镖罪魁,难道老朽目睹不是真,伍庄主耳闻是实?”词锋犀利,语含讥刺。

  霹雳神掌不由呆住,哑口无言,一张老脸激得红赤如火,半晌,才沉声道:“是非曲直,自有公断?阁下又非武当一脉,更与天胜镖局陌不相识,阁下强欲过问,未免多此一举。”

  红衣老者翻眼一瞪,道:“老朽就是管定了,伍庄主未必敢拿老朽怎么样?”

  伍维岳愤怒已极,张口震声大笑道:“我伍维岳从未让武林朋友如此轻视过,无疑是阁下身负绝学,伍某今夕愿领教高明。”

  红衣老者冷笑道:“伍维岳,你别在脸上贴金,江湖中谁人不竺你那宝贝儿子为老龙神上宫相掳囚,柏树庄威名已荡然无存。”

  伍维岳厉喝道:“满嘴胡言,我儿何在?”

  东南方土阜之后冒出一条黑影,疾逾电射而来,现出一个面如冠玉,背剑少年,目蕴怒光,不住打量这服色各异的四位老者。红衣老者冷冷一笑道:“不用瞧了,老朽已知你父子已然投效老龙神共图霸业,才换回你的性命,老朽神目如电,你身后必还有人在。”

  说着语声疾扬,高声道:“上官相,何不现身出见。”只听一声哈哈大笑传来道:“这位朋友真的料事如神,老朽甚佩服。”话声中,土阜后老龙神上官相冒出,手执龙旗令率领数十党羽快步奔来。

  老龙神上官相目光森厉扫视了四老者一瞥,微笑道:“倘老朽所料不差,四位朋友当是铁翅蝙蝠主者座下高手。”

  红衣老者发出阴恻恻一声长笑道:“老朽四人世居北邱,无拘无束,为何听命于他人,不似上官令主阴谋祸结,图霸武林人近武林人物纷纷遭害,均是上官令主所为,促使江湖归心。”

  上官相闻言目中神光暴射如电,大喝道:“朋友,你作此无中生有之词则甚?”

  红衣老者冷笑道:“难道上官令主诬老朽四人乃铁翅蝙蝠主者党徒并非无中生有么?哼,就拿上官令主将青城纯阳子囚禁壶口一事,意图叵测,彰然已明。”

  武林群雄中几乎有天下各门各派人物,其中自然有青城派人物,青城为着掌门嵩阳子失踪,顿时群龙无首,意见纷歧,举措难定。他们倾巢而出,本为营救纯阳子,自问得掌门人失踪,步骤立时慌乱失措,此时为红衣老者一言激起同仇敌忾之心,互望一眼,纷纷向上官相趋近。

  上官相心内一惊,不料反被红衣老者犀利言词打动武林群雄,深知今晚一个应付不当,将全功尽弃,脑中思念如电闪一抹而过,已想出了说词,微笑道:“诸位青城老师请听老朽一言,纯阳道友此刻在壶口甚受礼待,倘或不信老朽之言是实,何妨驾临壶口总坛即可证明老朽之言不虚。”

  一个沙沉语声道:“上官令主分明是欺人之谈,是否意欲将贫道等一网打尽,哼,用心可诛。”

  上官相放声大笑道:“既然讨位如此说,老朽无可置辩,老朽返回总坛后,纯阳道友立即便可返回青城,但贵派掌门嵩阳子巳为铁翅蝙蝠主者所掳,诸位能担保纯阳道友不遇意外么?”青城群雄闻言不禁一呆,只觉上官相之话不无有理,不禁面面相觑。

  红衣老者冷笑一声道:“危言耸听。”

  上官相厉声道:“不管朋友如何挑衅,老朽认定四位朋友确为铁翅蝙蝠老贼所遣,汴洛道上血腥风雨均是朋友所为。”说着目光扫视在场群雄,接道:“只须将四位朋友擒住,即可明白老贼全盘阴谋。”

  玉面丧门伍梦龙立即朗声道:“在下不才,愿请一试。”

  伍维岳目注伍梦龙道:“我儿务须留神一二,不可大意轻敌。”

  姜是老的辣,方才已看出红衣老者一击出手,史青阳即臂折倒地,便知红衣老者身蕴武学高不可测。伍梦龙含笑道:“孩儿遵命。”撒剑出鞘,闪动一抹寒芒缓缓走前。

  那身穿红、青、白、黄四老者一直面色冷漠如冰,目睹伍梦龙走来,似若无动于衷,但面色更显得异常森冷。月已悬挂苍穹,散出迷茫黯淡冷辉,邙山风沙弥漫扬空,景物又平添了凄凉恐怖。伍梦龙横剑于胸,不向红衣老者挑斗,竟望白衣老者身前走去,冷笑道:“尊驾何不开口说话?”

  白衣老叟身形瘦削,一袭白色长衫在夜风中瑟瑟飞舞,面色惨白如昏,两眼开阖之间精芒如电,僵立不动,宛如古墓中一具幽灵,令人乍睹之下,不寒而怵。伍梦龙之言竟似若无闻,立在原处,仍一动不动。此情此景,伍梦龙由不得暗中倒吸一口冷气,右臂疾振,一招「飞星逐月」出手,洒出漫空寒星,袭向白衣老者胸前要害重穴,大喝道:“难道你是天聋地哑不成?”剑势如电,转瞬即至。

  白衣老叟眉梢微微一挑,右掌横拍而出,竟穿过漫空寒星而入,两指斜滑,朝伍梦龙「期门」穴点下。这一招委实奥绝,宛如神来之笔,无疵可议。伍梦龙不禁大惊,侧身一斜,丧门剑扬腕上刁,一线寒芒直指下颚,左臂疾伸,暗运霹雳掌力直袭而下。

  白衣老叟身形风车般地疾转开去,让过伍梦龙辣毒剑招,左掌疾拂而去。轰的一声,掌力相接,两股劲风急漩,尘飞石走,威势惊人。只见伍梦龙蹬、蹬,急剧倒撞了出去,一支右掌皮裂肉破,鲜血淋漓如雨淌下。白衣老叟也未追击,仍然冰冷僵立在原处,衣袂迎风瑟瑟,神态异常阴沉。

  红衣老者冷笑道:“霹雳神掌也不过尔尔?”

  伍维医闻言不由气望上冲,面色红如巽血,却又似畏忌什么不敢施展霹雳神掌,因这一击出手关系一生威望太大。上官相亦是腹内暗暗震骇,自忖功力可稳*胜券,但不宜显露,倘四老者真是铁翅蝙蝠老贼所遣,此举无异投石问路,予老贼寻求克制之道。

  蓦地——远远传来一阵奔马如雷蹄声,只见尘烟扬漫中现出十数骑快马,风驰电掣而来。老龙神上官相凝眼望去,只见是玉虎帮主展天行率着玉面张良茅焕一干帮中高手赶至,其中三骑却非玉虎帮中人,而是南天三燕庞镇寰、高俊保、郑嵩燕,立即抱拳朗声道:“展帮主你赶来了,想不到风声传播得如此快。”

  展天行哈哈大笑道:“我等江湖人物,气味相投,如蝇附膻,不请自来。”目光一瞥伍梦龙神状,不禁惊诧道:“伍少庄主这却是为何?”

  伍梦龙非但外伤甚剧,而且内腑亦受了极重的震荡,正在运功自疗,闻言只苦笑了笑。展天行等人纷纷下骑,玉面张良茅焕在武林群雄中找得一相识之人问知详情,不禁目光打量那服色各异、冷漠如冰的四老者一眼。

  庞镇寰嘴角微笑,在旁闻知,不禁朗声笑道:“看来在场不乏知名人物,均是欺善怕强,说什么问鼎武林,更何论雄图霸业。”

  语中有刺,句句字字都入得武林群雄耳中,清晰无比,上官相不禁面色大变,沉声道:“庞老弟,南天三燕负誉武林,名倾四海已久,但江湖中人甚多心疑南天三燕乃浪得虚名之辈,今夕不如让天下群雄开开眼界。

  庞镇寰大笑道:“就是上官令主不出言相激,南天三燕也不甘袖手不问。”说着身形横挪疾飘,掠在红衣老者之前,抱拳微笑道:“在下庞镇寰,顷闻尊驾仗义相救天胜镖局,不胜钦佩。”四个老者如墓夜风中立着四具魅影,不言不答,寒漠如冰。

  上官相冷笑道:“庞老弟,你如果与他攀交情,也用不着打架了。”

  庞镇寰微微一笑道:“先礼后兵,有何不可?”

  “难道老弟你与他们是旧交相识?”

  “四海之内皆朋友,不似上官令主器量狭窄,自以为是。”庞镇寰冷冷问道:“尊驾四位可否赐告来历?”

  红衣老者道:“老朽等为邙山四隐。”

  庞镇寰哈哈大笑道:“既为隐名遁世,何故涉身武林是非。”

  红衣老者冷森答道:“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骚扰鼾睡。”

  庞镇寰大笑道:“答得好,但此事震动整个武林,牵涉甚广,天胜镖局中人既潜迹邙山,不敢挺身而出,显然心虚,尊驾为何不明偏袒。”

  红衣老者道:“天胜镖局失镖无辜,何谓心虚?”

  庞镇寰道:“请道其详?”红衣老者不答。

  庞镇寰颔首笑道:“好,话不投机半句多,在下有幸领教邙山高人绝学。”

  此言一出,原先沉寂如死的气氛,立时引起微微轩动。不少江湖群雄交头接耳,窃窃私议,暗中打赌谁胜谁负。要知南天三燕名震武林,只是以名传之而已,甚少人目睹南天三燕武功高到什么程度,最近又有人暗中蜚语中伤,说三燕乃是浪得虚名之辈。

  只听有人低声道:“邙山四隐武功高不可测,连老龙神上官相及伍维岳均有所顾忌,庞镇寰*胜算之望甚微。”

  庞镇寰耳力犀敏,听得真切,只微微一笑,目注红衣老者道:“恕在下要得罪了。”右掌一式「柳絮迎风」悠悠挥出。

  行家伸手,便知有无,庞镇寰此式虽然轻飘无力,却含蕴着极神奇的变化,悠悠掌影一出,红衣老者全身重穴无不单在掌势之下。武林群雄立时岑寂无声,数百道目光凝视着红衣老者身上,似急欲知道红衣老者如何拆解。只见红衣老者穿掌斜出,由左望右一式「天南云屏」晃起数重掌影横推而出。

  上官相不禁暗赞道:“解得好。”只听庞镇寰朗笑一声,掌法疾变迅快,招术神奇,均是武林中罕见少睹的绝学。

  红衣老者冷冷说道:“南天三燕,果然并非徒拥虚名之辈。”右掌翻腕一刁,挥腕迎出,也用的是快打猛攻。群雄瞥见红衣老者右掌却是五指微攫,施展的鹰爪掌法,划空锐啸,风生四外。双方身形如飞,却不离尺许方圆,掌影漫空交织,使人眼花缭乱,劲力如巨浪排空卷起弥天黄尘。

  展天行暗向茅焕低声道:“庞镇寰武功看来极高,却不如我等所料,或非铁翅蝙蝠主者,唉,彭贤弟至今音信杳然,庞镇寰誓言不知他何往,彭贤弟如能返回,定可获知一些端倪。”

  茅焕道:“彭堂主忠厚诚挚,虽风流自赏,但本性无亏,定可逢凶化吉,帮主不必耽忧。”展天行微微叹了一口气。

  这时两人打得异常猛烈,庞镇寰掌法用得神奇绝伦,每每在红衣老者鹰爪辣毒掌法险险容发之下能化解开去。突闻一声大喝,掌影顿敛,尘砂落空,只见红衣老者已紧扣庞镇寰左手腕脉。但庞镇寰两指却也点在红衣老者「乳中」穴上,两人均是蕴力不吐,不愿落得两败俱伤之局。

  庞镇寰淡淡一笑道:“我等是松手再战,抑或各凭功力瞧谁能支撑到最后的一刻。”

  蓦地,只见一条人影在土岭上冒出,身形踉跄,跌跌撞撞奔来,似受伤不轻。奔至近处,现出一个四旬开外劲装汉子,衣履残破,面色苍白,见了与官相,面目一变,口称:“令主。”张嘴喷出一口鲜血,身形摇摇欲倒。

  上官相见状不禁一怔,高声道:“孟龙,你受何人暗算。”

  那汉子身形摇了摇,强制定住,苦笑道:“回察令主,杨春已在关林附近现踪,太极双环刘文杰及少林九如上人均赶往关林搜觅,属下赶来途中不幸遇骊山鬼母险遭不测,为属下装死骗过。”

  上官相闻言面目大变喝道:“走。”疾伸右臂将孟龙挟起,率领手下转身飞奔而去。青城门下闻知亦纷纷赶往,霎那间,武林群雄已去了大半。

  霹雳神掌伍维岳迈步向伍梦龙身前走去,道:“我儿好些了么?”

  伍梦龙答道:“大致无碍。”倏地望着邙山四隐,目露怨毒之色,厉声喝道:“四位朋友,咱们这笔血债如何清偿法。”

  白衣老者阴侧侧答道:“老朽四人倦极思勤,江湖道上总有生逢之日,那时只要你划下道儿来,老朽四人无不接着。”

  伍梦龙沉声道:“好,咱们后会有期。”转身与伍维猝疾奔而去。

  这时,庞镇寰与红衣老者业已各自松手,互相注视着,只见庞镇寰微笑道:“咱们也后会有期。”身形拔空而起,凌空一个转侧,飞坐骑鞍上,缰绳一晃,四蹄扬尘而去,口中大喝道:“展帮主,时机稍纵即逝,请快上道吧。”说至最后人已远在数十丈外,没入岗陵起伏中。

  展天行愕然望了茅焕一眼,向高俊保、郑嵩燕笑道:“两位请上骑。”

  郑嵩燕摇首答道:“庞老弟天生如此急性,实在无可奈何?”先后上鞍,与展天行等人纵骑没入中天昏月、黄尘漫漫之下。

  尚有部份武林群雄,见情势突变如此,其中不少与汴洛道上死者大有关联,非欲得潘梓云、燕飘萍两人甘心,又碍邙山四隐从中作梗,力有不敌,只有改日缓图,亦纷纷散去,赶向关林道上。

  此刻,潘梓云与燕飘萍双双趋前向邙山四隐长施一揖,道:“蒙四位前辈仗义解救,此恩此德,永铭五内,没齿不忘。”

  红衣老者冷冷答道:“此事尚未了,二位只一离邙山即将罹遭不测之祸,风闻点苍掌门率领门下高手巳兼程赶往武当大兴问罪之师,日后必引起轩然大波,干戈难止。”

  燕飘萍不禁面笼重忧道:“如此晚辈罪愆如山,不如立即赶回武当请罪。”

  红衣老者冷笑道:“真象未明,你此去岂非徒增贵掌门麻烦,如你不在,则可有推托之余地。”

  燕飘萍只觉其言甚有道理,道:“然则晚辈应如何自处?”

  红衣老者道:“不如暂避在此,假以时日,终有水落石出之日。”说着张嘴发出一声低啸。

  啸声如胡茄悲鸣,波回邙山墓邱,令人生出凄凉阴森之感。只见疾奔而来三条黑影,快如流星,均是神态阴冷的三十开外精壮汉子。红衣老者道:“四外尚有可疑人物潜踪么?”

  一人躬身作道:“均已离去。”

  红衣老者道:“你将潘燕两位老师领至亡魂谷内暂住。”

  那汉子应了声是,疾然转身向潘梓云道:“两位请随在下来吧。”

  潘梓云道:“有劳了。”随着汉子走去。

  红衣老者冷森目光朝四外缓缓扫视了一瞥,向其他三位老者道:“我等遣出之人已至少林么?”

  白衣老叟略一沉吟道:“计算时刻,谅该到了。”

  红衣老者点点头道:“总瓢把子算无遗策,谅无舛错,总瓢把子也该回来了。”
  
     
  
  突听遥遥随风传来朗朗歌声:“鞅鞍至北阚,三更人静,数丘昏冢埋白骨,半钩残月恰映漫漫黄尘,一般凄凉味。定佳境,今夕登临嗟叹殊深,昔日英雄今何在,荒草蔓烟伴君身,此情此景,无异把当。头棒喝,好把世人唤醒,大梦惊觉也,黄梁枕。”邙山四隐不禁面目一变,朝歌声来路凝视而去。

  但见冉冉现出一条人影,昏黄冷月映照下,这人却是三旬不到青年儒生,颔下微须,面如冠玉,漫步潇洒飘然走来。青年儒生似未发现邙山四隐,一曲方罢,仰面歌声又起:“浩劫来时无处避,可怜众生遭颠沛,总为残恶多种孽不早计,临终抱恨将谁怼。良善之人安且吉,暗中自有神天庇,劝尔诸生齐忏罪,立志气,莫教祸到空垂泪。”歌声仰扬顿挫,寓意发人猛省。

  一个面目阴冷的大汉狞喝道:“满嘴胡言,你来此找死。”身形疾扑,抖掌猛撞青年儒生前胸。「啪」的一声大响,击了一个正着。

  青年儒生屹立如山,不动分毫,泛出一丝微笑,大汉庞然巨身倒撞出两丈开外,叭哒坠地,两臂断折,鲜血如注涌出,已是心脉震断,气绝毙命。邙山四隐不禁面色大变,非复方才冷漠阴沉。红衣老者大喝道:“阁下为何闯我邙山禁地,辣手伤人。”

  青年儒生面上笑容益发开朗,慢慢启齿道:“颠倒黑白,不明是非,是谁出手猝袭,你可曾见我动手么?”

  红衣老者厉声道:“凡闯老朽禁地之人,必死无疑。”

  青年儒生微笑道:“你口气未免太狂妄了点,这邙山真是你们四人久居之地么?”弦外之音,已知他们真正来历。邙山四隐不禁心神猛然一震,互望了一眼,身形倏散,分站四面,将青年儒生围在当中。

  红衣老者冷喝道:“阁下不如束手就缚,以免自误。”

  青年儒生哈哈朗笑道:“在下自走我的阳关道,四位走你们的奈何桥,各不相涉,奉告四位,在下既来得,便可安然无恙离去。”言犹未了,邙山四隐身形电欺,八支手掌迅疾无伦朝青年儒生胸前两肋袭至。

  青年儒生不闪不避,八支手掌登时同印在身上。只听邙山四隐各自发出一声冷哼,疾退三步,四张阴森如冰的面孔沁出豆大冷汗,目露惊悸之色。青年儒生哈哈朗笑道:“四位为何如此冥顽不灵,你等在此北邙布下如许伏椿,在下如入无人之境,不言可明,你等尚敢轻敌举妄劝,实乃不智。”

  尚有一个劲装汉子本木立一旁,见状不由机伶伶打了一个寒噤,腾身疾跃,欲腾空遁去。青年儒生虚空扬掌一引,道:“回来,你逃得了么?”那汉子悬空的身形如纸鸢般为线猛扯,滚翻倒跌在地,久久不起,邙山四隐更是一震。

  青年儒生道:“你们总瓢把子大概不能赶末,四位何不弃暗投明,在下既往不究。”

  红衣老者深深打量了青年儒生一眼道:“阁下用何神奇武功硬接下老朽四人百毒阴风掌力。”

  青年儒生微笑道:“大概你心中尚有不服之念,目前无暇细说……”倏然旋身抡指飞弹而出。

  出指弹劲,快得令人措手不及,而且认穴奇准,邙山四隐猝不及防,应指倒地。土丘之上现出四个锦衣武士,振射掠至,将邙山四隐挟起疾展身形飞奔而去。青年儒生负手仰面,凝视中天迷朦冷月.心头不由泛起一股无名惆怅,长叹一声。
  
     

  忽闻一个银铃语声呼唤道:“奚公子。”

  青年儒生闻言一呆,转面望去,只见俏丽可人的春梅立在丈外之处,不禁大喜过望,道:“湘姐也来了么?”

  春梅娇笑道:“公子快随我来。”

  青年儒生正是奚凤啸,身如流星疾射而去,只见春梅愈走愈快,望邙山北崖上清宫而去。但春梅不迳向上清宫,反朝危崖之下一条松柏密集深邃幽谷中掠去。谷内松风悦耳送涛,茂密蔽空,月华泻隙如铺地金钱,只见谷道一株怒崖奇松子之下立着一个风华绝世的白衣少女,衣裙飘飘,望之若仙。

  奚凤啸喜极高呼道:“湘姐,小弟想你想得好苦。”
  
  何湘君娇笑道:“你有那么多姑娘陪着,还会想我吗?”
  
  奚凤啸俊面微红,赧然道:“湘姐,你……”
  
  何湘君娇笑道:“一切我已尽知,现在依计行事。”说着,低低在奚凤啸耳边低语几句。
  
  奚凤啸立从贴身怀内取出定风珠、移墨珠,道:“湘姐已知二珠用法么?”
  
  何湘君点点头,在奚凤啸掌心攫过二珠,然后道:“你要多加小心,春梅,我们走。”
  
  奚凤啸也不忘叮嘱道:“你们也要多加小心。”望着二女消失的背影,他不禁有些怅惘。
    
  忽闻一个苍老语声道:“少年人,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不可作茧自缚。”身后呼唤之人正是在鹿角堡五行楼内的梅方。

  奚凤啸转过身来,笑道:“梅老前辈。”

  梅方诧道:“你怎认得老朽?”

  奚凤啸躬身答道:“晚辈乃是五行楼内蒙前辈赠剑传艺之人。”

  梅方呵呵大笑道:“真是你么?”伸手抓住奚凤啸道:“你我另觅僻静之处倾谈如何?”不待奚凤啸应允,拉着奚凤啸如风离去。

   
  
  一个森冷如冰语声传来:“何姑娘别来无恙,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你我又在此处见面了。”何湘君闻声不禁玉容一变,似罩一重严霜,缓缓转面望去,只见全身黑衣蒙面老贼,目光灼灼立在三丈开外。春梅霍地拔出肩后长剑,夜空中闪出一抹寒芒。

  蒙面老者一摇手掌,道:“老朽此来并无恶意,旧话重提,邀请姑娘面晤一人。”

  何湘君冷笑道:“假使姑娘不应允咧?”

  蒙面老贼阴侧侧发出低沉笑声道:“姑娘,此非用武之时机,倘不见信,不妨四外仔细瞧瞧。”何湘君与春梅相背而立,凝目巡视,发现狭谷两侧郁松丛中魅影纷纷隐现。

  只听蒙面老者道:“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老朽识非得已,望姑娘见谅。”

  何湘君面色安详,内心震惊无比,冷冷说道:“你此举是何意?”

  蒙面老者大笑道:“姑娘你是明知故问,你我之间势不两立,迩来已是有增无减,就拿姑娘方才已将老朽护身四杰等人杀害。”

  何湘君诧道:“什么?护身四杰?……”突然悟出是指邙山四隐,不料竟将奚凤啸这本账算在她身上,使她有口难辩。

  蒙面老叟阴阴一笑道:“莫非老朽冤诬了姑娘不成?”

  何湘君猛一横心,自忖必可逃出重围,冷笑道:“这样说来,你已有杀我之心了,现在动手还不迟,何必谎言要姑娘面见一人。”

  蒙面老叟道:“老朽只想废去姑娘武功,并无杀害之心,那人恳托务须面见姑娘一次,老朽无可推却只好应允。”

  何湘君冷笑道:“怎奈姑娘不允为之奈何?”

  蒙面老叟道:“姑娘玉雪聪明,不致不权衡利害。”

  何湘君伸腕撤剑,一道惊虹从肩后飞出,精芒眩眼,寒气逼人。蒙面老叟目中突泛出一抹杀机,惊哦了声道:“原来湛卢剑在姑娘手中。”嘬嘴发出一声呼哨.十数条黑影疾逾流星掠至。

  何湘君怒道:“你是想以多为胜么?”

  蒙面老叟阴森森一笑道:“老朽向以僻道行事,只择手段,不问道义。,,说着喝令手下道:“只许活捉,不许伤她们性命。”

  何湘君与春梅背立横剑,低声道:“老贼此举辣毒已极,以车轮战法使你我真力衰竭,再出手擒我,我们必须趁隙冲出峡谷。”说时数道寒光电奔已袭向胸前,招式辛辣。

  二女双双娇叱出声,寒光脱手奔出,只闻嗥叫相继腾起,已有三人毙命。但峡谷两侧盗党涌出,此进彼退攻来,武功无一不是高强顶尖能手。蒙面老叟心中暗惊,知何湘君武功精进,今夕若不除她,日后定成大患,似又不便施展铁翅蝙蝠,恐误伤自己手下,毒念顿生,暗中施展无形剧毒。过了片刻,手下已伤亡不少,但二女丝毫未曾有中毒模样,剑势如长河飞瀑,电奔雷击,威猛绝伦。

  只听蒙面老叟一声大喝:“住手。”盗党纷纷身形猛撤。

  何湘君吐出银铃悦耳娇笑道:“你也怯怕手下悉数成为剑下之鬼么?”

  蒙面老叟不答,如同未闻,沉声喝命手下道:“你等紧守峡谷要道,准备九子母连珠飞弩,只要两位姑娘妄念图逃,立即射杀不论。”盗党回身疾掠撤去,峡谷内尸体狼藉,血流成渠,腥臭中人欲呕。

  何湘君闻言暗暗忖道:“这九子母连珠飞弩必是极厉害的凶器?”

  只见蒙面老叟森沉地望了何湘君一眼,道:“老朽积九年心血精研,制就九子母连珠飞弩,此弩能破护身罡气,一刺入人体,立即爆射出九九八十一支逆须飞针,循着行血攻入内腑,痛苦难禁……”

  何湘君叱道:“你唠叨则甚,今夕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蒙面老叟厉声道:“姑娘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老朽要得罪了。”伸手向肩头一挽,制出一道青虹冷笑道:“老朽的这支剑名叫璇星,与姑娘湛芦一比并无逊色。说着一招「天河垂钓」挥出。

  何湘君早自蓄势戒备,剑势*得身前,湛卢剑一式「天丝织锦」横击,精芒一闪,叮的一声,将蒙面老叟剑势封住外门,趁水推舟滑下点向「精促」穴。一招两式,攻守兼具,用得险奇之极。蒙面老叟料不到何湘君有如此精湛的剑学,大感意料之外,长剑疾展快攻七式。

  何湘君亦是快打猛攻,双方招式部是辣毒诡奥,几乎包含天下各门各派的绝招。数十照面过去,蒙面老者无法抢得先机,自己剑路俱被克制,大喝一声,剑招倏变。这套剑法看似乱无章法,其实诡奥旷绝,何湘君因不明剑路,屡屡封架失误,险象环生。春梅见状不禁大急,无计可施,扬腕向空一送。只见夜空中突爆射出五彩缤纷旗花,夺目绚烂。

  蒙面老叟呵呵大笑道:“这百里内俱是老朽伏椿,星罗棋布,无人能侵越雷池一步,即或趁隙入,也难逃九子母连珠飞弩之下,姑娘不如束手就擒,还可留得命在。”何湘君不答,剑法疾施,封守谨严,但求无过,暗中参悟蒙面老叟诡奥剑学克制招式。

  蒙面老叟似看穿何湘君心念,不由桀桀怪笑道:“老朽这套剑法,天下无人能解。”说时拔身离地七尺.一招「殒星飞掷」,长虹惊天,势如雷霆万钧,剑风啸耳。

  突从蒙面老叟身后随风传来一个阴冷语声道:“未必见得。”蒙面老叟只觉自己所发剑势为一股巨大无朋的吸力牵得望外荡了开去,闻声不禁大惊,身形疾沉落地,—条身影如鹰隼直泻接踵而下。

  蒙面老叟大喝道:“你是何人?”

  奚凤啸笑道:“在下名不见经传,不说也吧,但阁下来历在下深知。”

  蒙面老叟不禁一惊,哈哈大笑道:“你不妨说出.只要真实无讹,老朽今晚决以真面目相对。”

  奚凤啸微笑道:“今非其时,待你恶贯满盈时,在下自会揭破你本来面目。”

  蒙面老叟暗中面色大变,不知他之言是否真实,不禁首鼠两端,频频打量青年儒生不已,狞声怪笑道:“要知时不我与,你还想生离此谷么?”

  青年儒生冷笑一声道:“你不是狂言自夸,在此百里周围,伏椿密布,九子母连珠飞弩厉害无比,外人难侵雷池一步,怎么在下如入无人之境?”

  蒙面老贼知今晚遇上生平未有过辣手强敌,缓缓往怀中取出一颗核桃大小,蓝光流转的弹丸,道:“老朽这霹雳雷珠与老龙神的玄阴雷珠有异曲同功之妙,威力极大,一经发出,百丈方圆内人畜无幸。”

  “你咧?”“老朽自有防身之策。”“难道在下就无么?”

  唇枪舌箭,针锋相对,蒙面老叟只觉无法招架,不禁凶心大发,手腕疾扬,霹雳雷珠脱手掷出。那知奚凤啸业已全神贯注在这粒霹雳雷珠上,蒙面老叟扬腕之际,他已自掌势先发,施展柔潜之劲望霹雳雷珠推去。蒙面老叟暗道:“你是自速其死,霹雳雷珠—经外力激撞,立即爆裂。”身形疾飘了开去。

  只见那颗霹雳雷珠不但不曾爆裂,而且为奚凤啸掌劲,疾如流星般送往峡谷尽端坠了下去。漫天蓝焰黑雾卷空扬起,霹雳巨震大作,夹着嗥叫凄厉之声,显然是蒙面老者手下无辜遭殃了。蒙面老叟不禁大惊,知不习得白阳图解,无法图霸武林,而且日后处境更感困窘,时穷末路,恐天下之大,无处容身,忙身形一振,冲霄奔空而起,振吭发出长声悸耳怪啸,掠空遁去。

  何湘君道:“啸弟,你不跟我们一道走吗?”
  
  奚凤啸摇摇头道:“我会暗中跟着你们,湘姐,你要亲手除去此人,必须取得白阳图解,现小弟身旁有卷白阳真人泼墨书笔,将移墨珠移去浓墨,可获图解藏处。”

  何湘君不禁大诧道:“你从何处所得?”

  奚凤啸叹一声道:“小弟就是刚才才蒙上官相大师兄梅方见赠。”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块摺叠的羊皮纸图递与何湘君。

  何湘君道:“啸弟,我恐怕无法保存此图。”
  
  奚凤啸低声道:“你们快走,又有人来了。”
  
  何湘君向春梅道:“我们走吧。”二女惊鸿疾闪飞掠而去,奚凤啸也跟踪而去。
  
   

  天胜镖局引起了点苍武当两家之争,别的帮派也卷入了这场是非漩涡中。洛阳关林杨春身形倏隐倏现,使中州武林顿起波澜,血腥满途,但谁也不能辨明何者是何者非,一窝风似地摇旗呐喊,浑浑噩噩。中州武林正热闹鼎沸,江南道上却显得无比之平静。

  朝日未升,芜湖城为一郁勃浓雾笼罩着,目力不及三尺,城门口传来得得蹄声,节奏徐缓.敲着麻石板上扣人心弦。

  “得得……得得……”

  在街尾一家客店前突然静止,雾影中现出两少年俊美儒生走入店内。店夥领着两少年深入内院一间粉壁雪白、明窗几净的爽朗住室内。窗外一株梧桐,在浓雾中摇晃着绿影,阵阵和风透体清凉。一个少年点点首道:“好,就是这间,你速命厨下送上酒饭,我们用后还要安眠。”店夥唯唯称喏,躲身退出带上房门。

  一双俊美少年正是何湘君及春梅乔装,易钗而弁。何湘君微喟了声道:“中原武林多事之秋,群所注目,你我亦免却了后顾之忧,三日后便可赶至大龙湫了。”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步履声,店夥推门而入,送上酒饭。两女默默无言进食,匆匆用毕,让店夥撤去,关好门窗,双双和衣倒在榻上。两日夜的劳顿,身心均感困倦,渐入睡乡。窗隙忽吹入两缕寒风,射向榻上二女。二女睡得更浓了,香息频频,靥上涌泛玫瑰红晕。

  室内寂静得一泓死水般,二女好梦正浓。蓦地,又是一条黑影疾掠而入,正是那黑衣蒙面铁翅蝙蝠主者,目中射出阴毒神光。窗外—片无形劲风拂袭榻上二女,二女倏地惊醒,发现蒙面老贼,不禁花容失色,厉叱出声跃起。蒙面老贼冷笑一声,身形电欺,十指拂射而出。只听二女闷哼出声回跌在榻上,四肢不能动弹,星眸中泛出惊悸之色。

  蒙面老者森冷一笑道:“何姑娘心计至工,用杨春现踪关林,吸引天下武林人物,老朽亦险为所愚。”

  何湘君怒道:“杯弓蛇影,作贼心虚,我愚弄你什么?”

  蒙面老叟微笑道:“这此老朽不愿多说,中原武林正是连台好戏猛烈火炽,姑娘却抽身远行江南,宁非怪事,依老朽猜测,姑娘必是去取那白阳图解是么?”

  何湘君冷冷答道:“与你何干?”

  老叟笑道:“白阳图解是老朽志在必得之物,怎可任姑娘取得,老朽数十年心血岂付诸流水了。”说着缓缓伸手向豹皮革囊攫去。

  何湘君芳心战颤,怒叱道:“你要做什么?”

  蒙面老叟嘿嘿险恶冷笑两声道:“如不出老朽所料,姑娘身旁定藏有白阳图解处真图及应用之物。”说时已迅疾从囊中倾出各物,一一检视,目中顿泛惊喜光采,将羊皮纸笈展开,详察这图中通往藏处路径,何处禁制有险,何处宜如何安然通过。

  何湘君懊丧欲绝,星眸中不由珠泪夺眶而出,断线般顺着玉颊淌下,眼看着白阳图解就要到手,怎料事与愿违,性命亦将不保,恨不得就此死去。她又暗暗祈祷,奚凤啸能够及时出现。只见蒙面老叟微微一笑道:“须知强中还有强中手,姑娘始料不及吧?”

  何湘君厉叱道:“恶贼,姑娘如能不死,必将你挫骨扬灰,方消此恨。”

  「啪」的一声,一支钢镖钉在榻沿上梁上,蓝光闪闪,显然染有剧毒。蒙面老叟不禁一怔,回面望着窗外喝道:“窗外那位朋友,何不入来,老朽在此领教。”心中惊异不止,将图珠等物放置怀中暗道:“我在客栈内外已布伏甚多能手,来人如何能侵入,暗器手法拙劣异常,可见来人武功不甚高明,这与事实矛盾不合。”

  蒙面老叟窗外久无回音,暗觉不妙,身形向窗外扑去,疾如电射,跃落在院中,只见墙外一条身影掠越翻落入内,定睛望去,见是自己手下,忙低喝道:“可是发现可疑人物么?”

  这人是个短小精悍的四旬开外中年汉子,答道:“正是,来人只在对面屋脊上一闪而过,属下立即扑去,无奈那人身法太快,让他逃去。”说时一脸惶恐之色。

  蒙面老叟望了对边屋面一眼,只觉相距屋内至少数十丈外,来人手法之强劲并非寻常,图珠已得,又有何取,倘不速离,只恐夜长梦多,心念一转,召那汉子过来,附耳密语一阵。只见那汉子答道:“属下遵命。”蒙面老叟双肩一振,全身离地拔起,如一头玄鹤般展翅曳空,去势电疾。

  那汉子嘬嘴发出咕咕低沉怪鸣,宛如苗疆土人传音之法,令人生出恐怖之感。只见墙外疾掠入三个玄衣劲装,面目阴冷大汉。短小精悍汉子低声道:“总瓢把子已赶往雁荡,命我等暗暗跟踪何姑娘,只要发现可疑人物与何姑娘同行格杀勿论,何姑娘主婢二人一至地头即予戮杀。”

  “何姑娘主婢现在何处?”

  “仍在屋内,本座在此窥伺,一有端倪立即传命。”三人躬身领命转身窜出墙外而去。那短小精悍汉子身形一闪,藏岙屋角暗处,日光凝视在院中。忽觉一阵薰风拂体而过,只感中人欲醉,昏昏欲睡,眼皮沉重,终于歪身枕在墙上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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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无边春色 乱入人眼  

 

  屋内榻上何湘君见蒙面老贼已去,久久无人进入相救,不禁芳心大急,春梅最知何湘君的心情,幽幽一笑道:“这惊走老贼之人,必是奚公子。”

  春梅又叹息一声道:“老贼手法真个诡绝,小姐就无法运气行功自解穴道么?”

  何湘君摇首道:“唯有白阳图解才有自解穴道奇奥的武学。”

  忽听窗外传来一声朗笑道:“在下就不信除了白阳图解之下,无此自解穴道之武学。”

  春梅听出那是奚凤啸语音,惊喜出声道:“公子,快相救小姐及婢子。”窗外人影一闪,落在榻前,现出英姿飒爽,潇洒不群的奚凤啸,微笑道:“湘姐,春梅姐姐,小弟来也。”

  何湘君见他冒然进入,只觉羞赧难禁,迅疾闭上星眸。春梅亦觉害羞,不由主地闭上双睛。奚凤啸当下并不迟疑,为何湘君宽衣解带,目睹何湘君酥胸裸露,玉乳高耸,肌肤胜雪,只觉耳鸣心跳,欲火猛升,浑血脉贲张,不能自己。何湘君微微启眼帘,发现奚凤啸玉面胀得通红,目中放射异样光芒。

  少女对此事最是敏感,不禁大惊得芳心乱跳,星眸猛张,叱道:“啸弟,快救我们。”

  奚凤啸猛醒过来,吁了一口气,面色渐趋如常,猛伸两臂十指向何湘君酥胸疾攫而下。何湘君颤声道:“啸弟……”突感奚凤啸十指分捏在自己双乳蓓蕾上,只觉一阵异样飞麻泛布全身,不禁嘤咛一声,羞得紧闭双眸无地自容。

  过了盏茶时,何湘君但感飞麻消释,丹田气穴涌上一股热流,逆运周天,如同奔骝脱栅,不可遏制,然而热流逆运循环三周天后,疾然变易,掉转头来,缓缓流注主经。春梅一直注视着奚凤啸举动,忽见奚凤啸松开捏在何湘君酥胸玉乳上十指,反朝自己胸前攫来,亦不禁为之嘤咛一声。

  何湘君此际已感受制穴道已解,四肢活动自如,倏地离榻而起,避在床侧以帐遮体换上一袭男用长衫,怔怔望着奚凤啸行功解开春梅穴道,移时,奚凤啸倏地离榻而起,向案前走去,在怀中取出图珠等物放置案上。何湘君更感意料之外,诧声道:“啸弟,你怎……”

  奚凤啸摇首苦笑道:“蒙面老贼久已监视湘姐,今日之事已在小弟意料中,故老贼取去图珠乃是膺物,此乃真物。”话声略顿,又道:“蒙面老贼就是湘姐杀母囚父之大仇……”

  “什么?”何湘君面色大变道:“就是他么?”

  “这早在湘姐意料中,小弟也不知甚详,湘姐要离去务望从正南方向才可,言尽如此,湘姐珍重。”奚凤啸道。
  
  何湘君满脸幽怨地道:“你就这么急着要走吗?”
  
  奚凤啸赧然道:“我当然希望能永远陪伴着你们,但目前事态紧急……”
  
  “不是急着回去陪那些姑娘?”何湘君的话里有些酸意。
  
  奚凤啸将二女拉入怀中道:“怎么,湘姐,你吃味了?”
  
  何湘君赧然道:“人家和春梅好久没见你了,你一见面就赶我们走。”
  
  奚凤啸心中暗叹一声,悄声道:“那我陪你们一晚,好不好?”二女都脸红心热的点了点头,何湘君将春梅推入他怀中道:“春梅,你先陪啸弟吧。”
  
   
  
  不多一会,春梅和奚凤啸两人已经赤裸相对。奚凤啸一看春梅光着全身,摆来摇去的,两只乳房动来动去的,大宝贝又一翘硬的好高,他伸手就抱住了春梅。春梅顺势一倒,倒在他的身上,伸手就摸宝贝:“好硬,这里面好像有根骨头一样。”

  “你不是爱大宝贝吗?”“爱是爱,插进去又舒服又吃下消,真是要命。”春梅摸看着大宝贝,小穴又痒了又在淌水。

  “嗳呀,好姐姐,你看我的宝贝硬的像铁棒一样,拜托嘛,把大腿分开来让我进去。”奚凤啸又把春梅抱住,用力的吻她的脸,又在奶上摸来摸去,用嘴吸着奶头,一手在下面摸小穴。春梅被摸得全员痒痒,两只粉腿又大开来,让他玩弄着小穴,经他手一摸骚水就淌了出来。

  “公子,上来嘛,好痒,干进去。”奚凤啸把腿一跨,骑在春梅身上。春梅用手引着宝贝,向穴眼里插进去。奚凤啸宝贝一挺,用力的一顶。

  “嗳哟……轻点嘛……好痛哟……”春梅刚说完,他的宝贝又干入了一半。

  奚凤啸的大宝贝插进小穴里一半,还有一半在春梅的穴里面,就搂着春梅吻了起来,春梅也把舌头吐了出来,让奚凤啸吸在嘴唇里面,春梅也紧紧搂着他长吻。奚凤啸又抚摸屁股,乳房,把春梅摸得「嗯」、「哼」的轻喘。
  
  春梅在尽情享受这充实的人生,上面被吻,乳房被抚摸,穴里又插进半截宝贝,好美好美的感觉。她想到这里,骚水又一股股的向外淌,里面又痒起不了,虽然有半根宝贝,但不抽插还是痒死了:“好弟弟,我的小穴痒起来了。”

  他开始闪幌小穴,轻轻的,一下一下的慢慢闪幌,闪了数十下,奚凤啸就停止不动了。春梅的穴经闪了一会,又停止不动,痒得更利害非要大力的插,要不然,真会痒死呢:“好弟弟,把大宝贝都插到底,要整根的插到穴心上,用大力插愈大力越好,知道吗?”奚凤啸屁股提得高高的,又用力下压,整根的宝贝一通到底。

  “嗳哟……我的穴心。”奚凤啸狂闪狠插,闪幌了一二百下。

  “嗳哟……干到穴心了……好狠……好舒服……就像……这样的插法……”春梅的穴在响了,嫩屁股不停的摆动着,又把奚凤啸搂得紧紧的。奚凤啸见春梅这样浪骚,劲更大了,故意逗她,把宝贝拔了出来,只留个龟头在穴口,停着不动了。

  “你怎么嘛,穴里面空空的,好痒,好难受,穴里怪痒,穴口又一个大宝贝头在里面涨涨的痛,好弟弟,你不要整我呀。人家正在要紧的时候,你这样的逗我,又不插了,快嘛。插到底,专插小穴心吗。整根宝贝,一通到底,让姐姐好好的舒服一次。”

  奚凤啸见她这样骚又媚的要命,知道她痒得要命,不狠插一点会痒死,就大力的将宝贝一通到底。春梅连声的轻叫着,大嫩屁股住上直迎,又左右摆动,累得春梅气也喘不过来了。

  “好弟弟……嗳哟……这次插得最好……最舒服……再大力……一点……把穴心插破算了……”春梅舒服得口中乱叫,头向两边乱摆,不停的在吞口水。

  奚凤啸插了一刻多钟,春梅的骚水湿了一床,忽然间,春梅的身体一抽一抽的在抖颤。他知道春梅己到了高潮,马上要射阴精了,赶紧搂紧她的屁股,宝贝用力对穴心上,很快的抽插,并且每下都通到穴心。

  “好弟弟……我会死……嗳哟……我完了……我不能再插了……我淌出来了……”奚凤啸的宝贝头,一阵热热的,身子也感觉到一阵酥麻,大宝贝里的精水向着穴心射去。

  “嗳哟……我的穴心……好热……”两人同时到达高潮。
  
   
  
  奚凤啸当然不会忘记还有一个何湘君在等着他,回头一看,何湘君已经自己脱去了衣服。黑压压的阴毛,高高的阴户,把他看得心跳加剧。一把就把她拉到床沿,她顺势一倒睡在他的身侧,他紧紧的把她抱在怀里,两个赤裸裸的人紧搂一起。

  “湘姐,你好美,全身那么细嫩,把我的魂都吸去了。”

  “你就会哄女孩子……”何湘君娇嗔道。
  
  奚凤啸双手不停的乱摸,她的全身都摸遍了,摸到了阴户上,就用手指插进了小穴内。何湘君被摸得浑身酥麻,轻喘着长气,很自然的把乳房送到了他的嘴里,一手紧握着大宝贝。他的宝贝硬的像铁棒一样,她就在宝贝头上用手轻揉着。何湘君把两只大腿分得开开的,奚凤啸骑在她的大腿中间,何湘君用手引着宝贝,用龟头在穴上揉了揉,骚水就淌了出来。

  “好弟弟,现在把宝贝向穴里顶,轻轻的顶。”奚凤啸按照她说的,把宝贝向穴里一顶,忽然觉得龟头一阵热热的,又有些水汪汪的感觉。

  “嗳哟……要命……好痛……好涨……”何湘君又把两腿分得开点,也尽量的放松肌肉。奚凤啸把屁股向下压了几下,宝贝对准穴眼顶,忽然感到龟头被一种紧绷绷的,热热的,又滑滑的东西包住一样。他感到一阵舒服心里好高兴,用力的一顶,感到一阵水汪汪的舒服,把宝贝顶入了一半。

  “嗳哟哟……好涨……”奚凤啸向下面一看,她的穴被插得鼓鼓的,大宝贝被小穴咬的好紧,小穴已有骚水淌出来,真舒服。何湘君嘴也张得好大,眼睛翻得圆圆的,「呼」、「呼」直喘,荒芜甚久,重温旧梦,自然有点不适应。奚凤啸听着她的浪叫,就顾不了那么多了,又是顶又是幌,用了很大的力气向里顶,「噗滋」一声,宝贝全根一下子就全顶了进去。

  “嗳……痛死了……涨死人……哟……花心……嗳哟……”奚凤啸见何湘君被插得气喘喘的,嘴吧张得好大,眼球往上翻,于是柔声问道:“湘姐,插的舒服吗?”
  
  何湘君有气无力喘了一大口气:“弟弟,你轻点动,不能太狠了。”奚凤啸又开始一下一下的,轻轻的抽插,甩宝贝对准花心,轻轻的顶并。何湘君感觉到有点舒服了,可是还有点涨,现在被奚凤啸插的花心上,有点麻麻痒痒的:“好弟弟……干嘛……大力插……痒痒的……要插……”

  奚凤啸见她这么说,精神百倍用起力来,把宝贝连连的干,对着花心上用力的闪顶。何湘君的阴户经宝贝的狂插狠抽,弄得气喘如牛,两只大奶奶也被插得只是摆动着:“嗳哟……舒服死了……弟弟……插的舒服……”

  奚凤啸愈插愈大力,又感到热热滑滑的,就把宝贝拔到外面,只留一个宝贝头在里面,然后又用力向里一项,「噗滋」一响,又整根宝贝入到了底,奚凤啸像这样连来了几次。何湘君把嘴张得大大的,喘气跟拉气一样,「呼」、「呼」的喘个不停,嘴里舒服得也不会叫了。

  何湘君由头顶舒服到了全身,说不出来这种美味,她的全身轻飘飘的,好似飞了起来,又像从空中掉下来了。奚凤啸这样的插了一刻多钟,何湘君的淫水淌了许多,把床单也淌湿了,这时何湘君的阴户,又发出了「噗滋」、「噗滋」的声音。

  “弟弟……我要丢了……再重重的……插几下……”奚凤啸这时也觉得宝贝一阵阵的酥麻,腰背和屁股,一酥一麻的,屁股沟一阵阵酸麻麻。

  “好弟弟……我的花心……好美好舒服……啊……我出来了……”奚凤啸也感到大龟头头上,一股热热的,全身一酥麻,身子不由得一抖,精液也射了出来,大宝贝头正顶在花心上,精液热热的都射在何湘君的花心子上,她一被射精,身子就一抽一拙的,两个人同时射精,这种滋味,真是比当神仙还要舒服得多了。
  
   
  
  三人相拥躺了一会,才起身穿衣整理,毕竟正事要紧,何湘君收起案上图珠及藏在榻底的湛卢剑,与奚凤啸殷殷道别,然后主婢二人穿出窗外疾杳。奚凤啸送走玉人,侧目四览屋中景物,喃喃的自语道:“景物依旧,芳踪已杳,此情直堪追忆,但人何以堪……”目注窗外,绿叶浮影,低喟了声道:“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忽地,奚凤啸面目一变,似有所觉,急戴上一张面具,变换了一个面目阴冷的中年人。轻轻抽开木栓,退身负手立在窗前。房门霍地推开,四条人影迅快夺门而入,只见是两个玄衣劲装执刃的鸷猛大汉。四人一见奚凤啸,面色大变,一个汉子暴喝道:“何姑娘何在?”扬腕挥刃欲出,一有不对,立即出手。

  奚凤啸冷冷笑道:“你在问谁。”谁字出口,人已电闪欺身,右手五指疾如电光石火攫出,手法诡奥无比,一把扣在那大汉腕脉上。

  大汉只觉五支铁钩扣在腕脉上,奇痛澈骨,不禁嗥叫出声。只听咔喳一声,大汉腕骨被奚凤啸拧折,一口鬼头刀呛郎坠地,鲜血如注。奚凤啸左掌平伸而出,疾按大汉前胸,暗劲一压,心脉立即震断气绝倒地。这是瞬息间事,其他三人措手不及,眼看同伴未出一招便身亡毙命,不禁骇然震怒,纷纷喝叱出声,挥刃猛劈,招式辛辣,攻向奚凤啸要害。

  奚凤啸冷笑一声,不闪不避,三般兵刃顿时砍在身上。三匪只觉如中败革,劲力全卸,不禁心神大凛,知遇劲敌,反身飞窜图逃。奚凤啸大喝一声,右掌挥出一股排空劲内。三人顿感和受千斤重击,噑声未出,眼前一黑,张嘴狂喷鲜血踣地不起。

   

  浓雾逐渐消失,化作丝丝絮烟,天际涌出一轮旭日,光芒四射,衬着蔚蓝如洗的天空,晨风熙和,拂人欲醉。
  
  那客栈后院中匿在墙角的短小精悍的汉子渐渐从浓睡中醒来,猛感情形有点异样,心疑自己为何在此睡去,莫非有人施展暗算将何湘君主婢救走。他这一心中猛惕,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忙将一支蓝焰旗花掷空而起。昭日旭阳之下,天空中仅放出淡淡青焰,一瞬间即消逝无踪。

  只见四条迅捷如飞的身影掠越入墙,躬身垂手道:“王堂主有何令论?”

  短小精悍汉子压低嗓音道:“你等去房内查视何姑娘主婢一人离去否?”

  四人不禁互望了一眼,暗道:“你守在此处为何不知情,反驱我等送死。”虽腹有不愿,但凛于门规酷严,均领命而去。

  那王堂主当然察知四人神色,由于自己也有难言苦衷,不便自承受人暗算,当然碍难言明,目注四人扑入室中,立即便闻得一声惨噑,不禁心神一颤。不久,接着三声惨嗥相继传出,更不由震骇战怵,知大错已铸,但满腹疑云,不解来人具有如此身手,为何不取自己性命。这道理委实使他理解不通,恐怕除了奚凤啸之外,就无人知情。

  既然他无法猜出,他也不愿多想,一双目光怔怔看望门中,瞧瞧究竟是什么盖世高人。忽见一个面目阴冷的中年儒生飘然走出,倏地穿空斜飞而起,势如箭射落在数十丈外对面屋脊,身形一晃杳然无踪。短小精悍中年汉子忙发出旗花,召来甚多能手搜觅那面目阴冷小年儒生去迹,匆匆去屋中一瞥,果不出他所料,何湘君主婢已然不见,只留下死状甚惨的四具尸体,躺在血泊中。

  距芜湖四十里,江滨翠竹云林中藏有一座河神庙,庙外散立着甚多江湖人物,老少不一,长衫劲装服饰各异,三三两两,交头接耳,低声谈论着。忽闻一个沙沉的语声道:“盟主来啦。”
  
  群雄循声望去,出声之人乃神刀快手裴泽,均肃立屏息无声,只见竹影丛中飘然走出一个青衣少年。他们目光顿现惊诧,暗道:“此人年岁轻轻,怎么当得江湖盟主之位,凭威望不能服众。”群雄均应神刀快手之邀而来,裴泽事先又未言盟主来历年岁,不禁交换了一眼疑异的目光。

  来人正是奚凤啸,抱拳向裴泽一揖道:“裴老英雄真是信人在下途中因事羁误,来迟一步有劳诸位武林朋友久候了。”奚凤啸说话时口齿清朗有力,神态和穆,有种无形使人由衷心折气质在内,群雄不觉大为钦服。

  裴泽抱拳答礼道:“岂敢。”接着将群雄逐一为奚凤啸引见。奚凤啸言语得体,和霭可亲,群雄更为钦服。裴泽道:“如今武林乱象如火如茶,各派箕豆相煎愈越炽烈一发燎原之势不可遏制,不知盟主有何妙策化戾气为祥和。”

  奚凤啸叹息一声道:“黑暗魁祸首乃是铁翅蝙蝠老贼,利用天胜镖局失镖,引起武当点苍门户之争,在下虽洞烛其奸,人赃俱获,但两派掌门均是刚愎自负,在下乃一不见经传之辈,难使倌服,不如等待时机。”

  裴泽道:“盟主之意虽是,但武林精英必然伤折不少,岂能坐视不问。”

  “老英雄岂不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之理。”

  “盟主是说此贼还会到处挑衅残杀?”奚凤啸点点头道:“正是,在下之意非采取双管齐下之策不能收效,如今非防患未然之时,必须擒住铁翅蝙蝠老贼,一面翦除老贼党羽,才可使武林澄平。”说着与裴泽密语一阵,裴泽连连称是。

  忽地,奚凤啸面色微变,目注江滨朗声道:“林外是那位朋友?”

  突听一声阴侧侧怪笑道:“朋友好俊的耳力。”只见六个黄衣怪人慢步走出,形象狞恶,体瘦如柴,行路之时袍袖虚荡飘飞,使河神庙前平添了浓重恐怖气念。

  群雄中不少认出此六人来历,骇然色变道:“邛崃六魔。”要知邛崃六魔昔年名震西域,威慑漠边,凶狠暴残,双手血腥擢发难数,近年来突销声匿迹,但威名犹在,故邛峡六魔四字一出,无异于一泓死水掷入一声巨石,激起无边的波澜。

  只见一个右眉角长着一颗豆大黑痣怪人,精芒*射在裴泽脸上道:“阁下可是江南武林卓著名望的神刃快手裴泽么?”六魔均年在六旬开外,但淡眉无须,两腮无肉,语音低沉,但在齿缝内迸出,面部略无表情,使人有一种异常阴冷之感。

  裴泽微笑道:“兄弟正是裴泽,尊驾当是铁面屠夫金修信。”

  此言一出,金修信目中神光暴炽,闪过一抹杀机,厉喝道:“金某的名讳是你能称呼的么?”群雄闻言不禁心弦猛震,知触犯金修信之怒,血腥场面即将出现,谁都知道六魔动辄杀人,手黑心辣,不禁暗暗替裴泽担忧。

  谁知裴泽竟有恃无恐,冷笑道:“金老大,此处并非西域漠外,可容不得你如此猖狂。”

  铁面屠夫不禁面目一变,望了其他五魔一眼,桀桀枭笑道:“时日变迁,岁月不饶,看来我等六人要在江湖中除名了。”其他五魔面色寒冷如你,略无表情。

  裴泽哈哈大笑道:“兄弟与你们毫无怨隙,虽然有意寻事生非,用不着找什么藉口,金老大何不直言来意。”

  金修信道:“裴老师猜得委实不错,金某须托裴老师查觅一位面目阴冷的中年儒生的来历下落。”

  裴泽道:“愿闻其详。”

  金修信遂说明中年儒生面目异怔,并道:“裴老师如愿相助,金某六人绝不动江南武林一草一木。”

  “此人裴某与他曾有数面之雅。”神刀快手裴泽淡淡一笑,慢条斯理答道:“但兄弟不欲相助,金老大,你又将如何?”

  金修信厉声道:“眼前之人,无一可活命,江南武林亦惨遭屠劫。”

  群雄闻言不禁大愤,三湘名手开碑手袁中云不禁大怒,一个箭步跃出,冷笑道:“金修信,你也太狂妄自大了,江南武林高手如云,人才辈出,就凭你邛峡六魔,就难敌眼下在场之人。”

  金修信怪笑一声道:“你是何人?”

  袁中云道:“在下三湘袁中云。”

  金修信点点头道:“老夫也曾耳闻三湘有你这么一号人物,你可愿接老夫一掌试试么?”

  袁中云自恃掌力能裂石开碑,冷笑道:“有何不敢。”

  忽闻奚凤啸语声从耳边生起:“袁老师,他是有意启衅,岂可逞一时之勇,有损百世英名,谦让不为弱……”

  袁中云暗道:“此人怎能当得武林盟主,软弱无能,示怯他人,我乃三湘名手,岂能当众低头。”不待奚凤啸说完,双掌已聚足了十二成真力,呼的一学「屏断天南」推了出去。

  劲风如春潮澎湃,万马奔腾,卷起了漫空尘沙,呼啸如雷,威势骇猛。金修信阴冷的而上泛起一抹杀机,屹立厩地,沉椿如山,右掌一圈,一招「分花拂柳」迎出,五指箕张如钩,发出嘶嘶锐风,用得奇诡之极。只听袁中云发出一声闷哼,—条右臂已被金修信扣住,咔喳脆响,袁中云臂骨齐中折断,血涌如注。金修信不愧铁面屠夫之称,心狠手辣,左指疾伸,迅疾如电,朝袁中云肋下死穴点去。

  奚凤啸见势不妙,两指疾骈一招「魁星点斗」飞出,大喝一声道:“撤手。”

  金修信突感一缕劲风如刃射向自己「三阳」穴,不由大惊,在此情形之,自顾要紧,忙撤臂疾飘开去七尺,目光电射,注视着奚凤啸厉声道:“你是何人?”

  奚凤啸微笑道:“在下无名小卒,说出尊驾也不知,何劳动问,奉劝六位速回邛峡,要知盛名难继,一失足便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千身,后悔莫及。”金修信冷笑一声,双掌回环击出,掌影碧涌如潮,潜劲如柱。

  奚凤啸身形陡地似风车般一个旋转,不见他如何出手,只见两条人影一合,但闻金修信惨嗥出声,血雨溅飞中一条胳膊飞上半空。但闻奚凤啸沉喝道:“血债血还,断除一臂,以示薄惩。”其他五魔面目猛变,身形倏动,将奚凤啸围在当中。

  奚凤啸了无畏惧,剑眉一剔.沉声道:“邛峡六魔是欲将盛名废于一旦么?”语声略顿,又道:“你等如不束手认罪,这河神庙前就是你等毙命之处。”语音不厉而成。

  五魔顿时慑住,瞥见金修信仍为奚凤啸五指扣住「井肩」穴上,金修信面色惨白如纸,沁出豆大汗珠,似痛苦难禁。六魔本是同胞兄弟,手足情深,既不能坐视不救,又不能眼看金修信性命断送在他们手中,不禁踌躇为难。

  金修信狞笑一声,道:“阁下自恃武功能制我等死命么?万—失手,江南将尽遭屠戮。”

  奚凤啸大笑道:“你等自问比铁翅蝙蝠老贼如何?”

  邛峡六魔齐齐色变,金修信厉声道:“老朽败得不心服。”奚凤啸朗声一笑,松开了扣在金修信腕脉上的五指。

  金修信蹬蹬退出两步,心说:“他为何放了老朽,莫非年轻人好胜心作祟?”

  只见奚凤啸取出一支瓷瓶,向裴泽道:“瓶内系千年续断灵玉膏,有烦裴老英雄代在下与金袁二位老师将骨续好。”

  裴泽接过药瓶,道:“老朽理当效劳。”六魔不禁一愕。

  奚凤啸道:“金氏昆仲在武林中卓负盛望,在下不愿他们盛名废于一旦,倘不心服,但凭武功印证.点到为止。”

  金修义道:“只要老朽等人败得心服口服,立即转回邛崃,永不出山。”

  奚凤啸道:“好,但愿六位口能应心,只怕六位决不获铁翅蝙蝠老贼谅。”六魔闻言又是面色一变。

  奚凤啸接道:“在下也不愿多说,那位愿赐招。”

  金修信道:“阁下只要接下老朽三掌,老朽决计抽身事外,但不得以诡计取胜。”说着一掌推出,喝道:“老朽得罪了。”掌力排空如潮,呼啸如雷。奚凤啸不避不闪,亦不抬掌迎击,群雄不禁大惊。

  金修义亦为之一呆,暗道:“此人如此逞强好胜,老朽有名阎王帖子来,掌不虚发……”心念未了,掌力已自击实奚凤啸前胸,「嘭」声闷黯,只见金修信蹬蹬一连倒退出五六步,虎口发裂,鲜血涔涔溢出,面色惨白如纸,目露惊悸之色。

  金修信断臂已为裴泽续好,见状忙道:“此人有邪术,非武功能抵敌。”

  奚凤啸哈哈朗笑道:“武功之道,浩瀚如海,你等武功不敌,诬称在下旁门外道,枉为武林名手。”

  金修信不由面上一热,道:“阁下不见动手,为何不是邪术?”

  奚凤啸道:“要动手,那容易,在下接着就是。”

  金修信道:“老三。”

  一个黄衣缺耳怪人就声而出,向奚凤啸沉声道:“老朽出招了。”一掌晃出,抡起漫空掌影,玄奥奇诡,攻几诡奚凤啸周身要害,劲风阴寒砭骨。奚凤啸微笑一声,右腕斜刁,弧旋飞出,五指迅疾无伦反扣在对方腕脉上。

  漫空掌影顿敛,缺耳黄衣老叟面色惨变,只觉一股行血逆攻脏腑,浑身虫行蚁走,这滋味非人所能禁受。邛蛛六魔至此才知奚凤啸绝学高不可测,金修信不由废然长叹一声。奚凤啸道:“设身处地,不可不慎,须知身高必险,名高必危,六位与铁翅蝙蝠主者沆瀣一气,何不智之极。”

  金修信道:“愚兄弟受他人救命大恩,岂能不感恩图报,效犬马之劳,供驽策之驱。”

  奚凤啸闻言不禁一怔,脑中思念电转,暗道:“此非欺人之言,庞镇寰利用其父名望,驱策效死,恐武林中不仅邛崃六魔受他之愚,我何不以予之矛攻子之盾。”

  须臾念定,密语传声邛蛛六魔道:“六位受了庞镇寰之愚了,庞老爷子为庞镇寰所害,枭獍残酷,滔天大恶,六位乃仇将恩报。”说着已放松了缺耳黄衣怪人的腕脉。

  邛崃六魔不由一愕,金修信沉声道:“阁下故作危言,老朽不信。”

  奚凤啸微笑传声道:“在下亦深受庞老爷子大恩,休致危盲欺骗六位,如六位不信,在下也是毫无办法,待真象水落石出,六位将悔之莫及。”六魔闻言面面相觑。

  金修信暗道:“此人武功旷绝,与庞镇寰并无逊色,他欺骗老朽没有多大用处,何况当今之世无人知悉铁翅蝙蝠主者就是庞镇寰,看来他是有心人。”当下略一沉吟,道:“庞老爷子为他所害何因?”

  奚凤啸道:“他老人家梗直方正,与庞镇寰截然相反,遇事掣肘责斥,使庞镇寰深感芒刺在背,但事实真像尚未明白,在下意欲使庞镇寰自吐罪行。”

  金修信闻言长叹一声道:“如阁下之言是实,老朽竟为其蒙蔽,无异认贼作父,罪大恶极矣。”

  奚凤啸道:“在下言尽在此,六位武林高人,不难查出事实真象。”

  邛崃六魔至此信服不疑,互相低语商议一阵后,由金修信道:“庞镇寰如此险毒残恶,人神共愤,老朽等何能助纣为虐,不过如不及早为谋,恐无人能制矣。”

  奚凤啸微笑道:“你是说他此去北雁荡大龙湫,觅得白阳图解藏处习成后便无人能制伏他么?六位请放心,只要六位戮力同心,庞镇寰必难遂其图霸武林之刚谋,说着略顿,又道:“六位来意虽未言明,在下已知,六位只须故布疑阵,以免庞镇寰党徒向何姑娘主婢加害,暗助何姑娘主婢速赶至大龙湫。”

  金修信点点头道:“老朽遵命,何姑娘是否当年武林怪杰赤手屠龙何昆仑大侠独生掌珠么?”说时面现犹豫之色。

  奚风啸道:“正是,六位可是与何大侠往昔有过节是么?”

  金修信愕然一怔,道:“少侠睿智过人,料事如神,但老朽不致如此不明理,这点请少侠无需过虑。”

  奚凤啸道:“六位深明大义,在下铭感五内,但在下尚须赶上何姑娘主婢,六位请与裴老英雄等随后赶来见机行事就是,诸仗鼎刀,容后图报。”说着身形离地冲霄拔起,穿空斜飞如电,瞬眼无踪。

   

  盛夏懊热,但天空满布阴霍的云层,武功山道上鸾铃响处,只见一双分着青白长衫俊美少年,驱着两匹毛驴缓缓策行。青衣少年抬面望了望天色,眉梢微蹙,道:“这个天气,唉,再不下雨,真要热死人啦。”两人却是汗发如蒸,湿透氏衫,显得异常难耐。

  白衣少年道:“别埋怨啦!下雨有什么好?浑身落汤鸡般出乖露丑见不得人,何况无处躲避,再过一个时辰,就可出得武功山,到了附近村镇,也好略事歇息。”

  青衣少年摇首道:“小姐,你我行踪飘忽,避过了数拨追踪贼徒,但他们决不死心,—出山区,恐危难接踵而至。”这一双少年正是何湘君及春梅。

  何湘君闻言笑道:“春悔,我是怕事的人么?如非我等急着赶赴大龙湫,早日觅得图解藏处,依我心性,他们无一能保活命。”说毕抬眼一望,发觉前面有一株古槐。

  这株古槐之左是黛翠浓翳,高插云汉的峰岭,一条石坡直达峰岭,坡侧竖一青石镌有「长佑寺」三字,字迹斑剥蚀落,显得有点模糊,不言而知青石经过长时期的风吹雨打。槐荫下放置两个茶桶,卖茶老翁曲膝倚着槐树打吨,鼾声大作。

  只见坡上走下一双香客,一眼望出是一双中年夫妇,男的年在四旬开外,面色黧黑,女的也在四旬上下,薄施脂粉,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眉梢眼角不时露出荡意。

  那半老徐娘忽娇声道:“渴死啦,当家的,劳驾去买一碗茶。”

  男的微笑了笑,急走了两步,迈步茶桶旁,也不惊动打盹的老翁,取出两枚铜元放在茶桶上,用确定舀了一碗茶走回。半老徐娘一口饮完,两夫妇便缓缓离去,离去之际,那男的还向何湘君主婢善意的微笑。

  何湘君主婢走了半天山路,滴水未饮,亦走向茶桶,丢下两枚铜子,尚未取碗舀茶,突然一物天外飞来击穿桶壁,茶水外溢,流经之处,绿茶立变焦黄。春梅不禁色变,知茶中渗有剧毒,惊得倒退了一步。何湘君星睁中怒吐霜刃,肩上长剑疾拔出鞘,划出一抹青虹。

  打盹的卖茶老翁倏地穿空腾起,曳带出一声悸人心魄的长笑道:“贱婢,算你命大。”语声仍自余音袅袅,人已形踪杳失。

  春梅正欲腾身追去,何湘君忙道:“穷寇勿追,你我还是赶路要紧。”

  忽闻一声阴侧侧怪笑道:“你走不了。”只见密翳树丛中飞掠出两条人影,正是前见由长佑寺走下的一双夫妇。

  那半老徐娘媚声娇笑道:“如非早知你们是女扮男装,这等潘安玉貌,我怎忍置你们于死地。”那面色黧黑中年怪人,目中精芒电射,凝视那击穿桶壁的暗器,却是一枚闪亮的制钱,缘薄如刃,似从暗器身上找出主人来历,不由面色微变。

  何湘君粉面一寒,冷笑道:“姑娘剑下不死无名之鬼,速报出来历。”

  半老徐娘媚笑道:“这武功山中早已布下天罗网,插翅也难逃出,何姑娘,我知你是何昆仑独生掌珠,家学渊源,武功卓绝,但我俩也是难缠的人物,姑娘曾听说过黎媚娘么?”

  黎媚娘乃是二十前江湖中的九尾天狐,当时提起九尾天狐,无人不知,精彩补术,内媚称绝,众生颠倒,死于裙下者不知凡几,昔年败于何昆仑手下,几乎丧命,为此匿迹销声,却怨毒入骨,如今受庞镇寰耸动再出江湖为恶,意在报当年之耻。

  何湘君闻言心中一惊,冷笑道:“昔年我父为好生之德,留你一条生路,就该洗心革面,痛改前非……”

  黎媚娘厉叱道:“住口,今日父债女还,怨不得我黎媚娘心黑意毒。”忽从肩后掣出一柄金黄闪亮铜棒,长约二尺三四,棒身密布如麻针孔,一招「百鸟朝风」攻来。这招「百鸟朝凤」辣毒之极,如是何湘君举剑碑封,棒身针孔喷出飞蝗毒针,见血封喉。

  何湘君虽知棒内必贮剧毒暗器,但黎媚娘招式神妙玄诡,除了硬封犯险,别无他途可择,剑起「云屏天半」,青虹潮涌暴涨,寒飚逼人。

  黎媚娘暗暗冷笑道:“这丫头不知生死,湛卢剑虽利,却不能将千万飞蝗针悉数荡开,只要一针着体,立即丧命。”心自得意之际,忽感肩后劲风袭体,心中大骇,忙收臂撤招,旋身飘开两丈,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面目森冷的黑袍老人,目光炯炯注视着自己。她忽发现自己同伴亦被三人堵住,不禁怒叱道:“你是何人?竟敢暗袭姑奶奶。”

  黑袍老人似听而无闻,日光转注何湘君道:“何姑娘,你们速离是非之地。”何湘君不知黑袍老人来历,口中谢了一声,与春梅疾掠去。

  黎嵋娘心中大急,喝道:“那里走。”身形疾射追去,忽觉眼前黑眼影急闪,黑袍老人已自横身阻在身前,不禁厉喝道:“闪开。”

  棒起一招「风卷蕊残」,幻化漫空捧影,夹着锐啸劲风翠袭而下。黑袍老人冷笑一声,右掌微旋劈出—股无形罡气,怒潮山涌奔出。漫空棒影一震,突进射出万千飞针,芒雨猬集电漩罩下,无论避向何方均不能躲开。黎阴娘嘴角不由泛出一丝险毒阴笑。

  忽地,黎媚娘面色大变,目露惊骇之色,身形一阵急颤,原来万千飞蝗针打中老人黑袍上,悉数反震飞出,纷纷落地,地面上顿集暗蓝光华断针残尖。此时,黎媚娘面无人色,知遇上辣手强敌,倘不急逃,自己性命难保,逃念初萌,猛觉黑袍老人右掌迅如电光石火攫扣在铜棒上。

  只听黑袍老人冷哼一声,右腕一阵巨震,虎口发裂,咔喳声响,一根飞蝗棒被黑袍老人捏得粉碎,俐片如雨飞落,黎媚娘不由心痛如绞,胆寒魂飞。黑袍老人沉声道:“黎媚娘,你死有余辜。”左掌已白闪电望黎媚娘右肋印去。黎媚娘惨嗥一声,肋骨断裂,根根插入内腑,张嘴喷出一口黑血,倒地不起。

  黑袍老人抬面望去,只见黎明峡同伴在三人围攻之下,毫无败象,身手高强,招招沉练毒辣之极,飞身跃去。那面色黧黑中年人,早发现黎媚娘死在黑袍老人手下,已自胆寒,无奈身为三人缠住,正欲毒手诛毙三人,猛见黑袍老人飞身扑来,吓得两足一顿,独鹤冲天拔起三四丈高下,扬腕打出七支铁蝙蝠。暗器手法与铁翅蝙蝠主者如出一辙,交叉飞舞,后发先至,使人眼花缭乱,无从闪避。

  黑袍老人大笑,张臂离地腾空而起,七支铁蝙蝠纷纷打中袍身反震坠下。此时,黑袍老人猿臂疾仲,一把扣住那入右胫骨上,五指一紧,胫骨裂碎,反臂甩掷飞出。那人张口发出一声凄厉惨嗥,身不由主地飞撞在一块石上,颈骨粉裂,浆血飞溅身亡。

  黑袍老人悄无声息落地,山道上突现六个黄衣怪人,身形如弩离弦般望黑袍老人身前落下,这六人正是邛崃六魔。黑袍老人抱拳施礼道:“如非六位追上在下指点,何姑娘几乎险遭暗算。”

  金修信答礼道:“不敢,何姑娘前途险阻尚多,庞镇寰临行之际,留下锦囊毒计三道,安排周详,恕老朽未能尽如,少侠尚须赶上暗护才是。”黑袍老人面色微变,一声走字出口,身形疾如流星的飞出,邛崃六魔等人从另向掠去。

   

  洞庭湖方广六万顷,碧波无涯,云帆沙鸟,片片飞翔,湖畔野绿连空,阡陌纵横,竹篱茅舍,鸡犬相闻,景物如画。旭日晴空,万里无云,炎热褥暑为湖风吹淡不少,两条迅疾如飞身影驰近湖滨。只听春梅响脆的语声道:“小姐,你我不如觅一小舟驶往岳阳,避开贼人眼目,入赣取道浙西迳奔雁荡。”

  何湘君略一沉吟道:“也好,不过湖滨无舟楫可渡也是枉然。”

  春梅忽伸指西向,道:“那不是么?”

  何湘君凝目望去,只见一支无桅小舟泊在一处湖岸崖角下,潮水激荡,使舟身前后摇晃倏隐倏现,柳眉一皱,答道:“不知船主能否应允,倘或为人包下,如不顺途,难蒙见允。”

  春梅道:“咱们去问一问也无妨。”主婢二人疾步奔至泊舟湖岸下,只觉舟上寂静无声。

  春梅高声道:“船上有人么?”一连唤了两次,了无回音。

  春梅不觉娇笑道:“真乃天假其便……”

  蓦地,一个阴森悸人低笑随风飘送入耳道:“是极,有幸护送二位姑娘,可谓天赐良缘。”两女不禁花容失色,循声回望湖岸,只见岸上一列散开十数黑衣江湖高手。

  一个矮胖老叟疾如鹰隼飘落湖岸,道:“何姑娘,老朽最敬仰何大侠,因此老朽不愿失手误伤姑娘,无奈奉命差遣,身不由已,最好二位屈留舍下,以嘉宾之礼相待如何?”

  何湘君冷笑道:“姑娘不允,你待如何?”

  矮胖老叟哈哈大笑道:“何姑娘既不愿,老朽也不能勉强,但二位决无法逃出飞蝗毒弩之下。”

  “这倒未必。”语音未毕,接着一声惨嗥腾起,只见湖岸上一条驱体飞掷落在湖岸上,背骨为重手法击碎,心脉震断毙命。湖岸上顿形大乱,纷纷喝叱出声。矮胖老者面色大变,目中暗吐杀机。

  何湘君知有人暗助,忖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向春梅示了一眼色,望左侧湖岸上扑去。

  迎面忽扑来十余条人影,刀光电奔,大喝道:“姑娘请勿存侥幸之心,免贻生机。”

  何湘君与春梅两支长剑急施展开来,精芒挥洒,所向披靡,惨嗥血溅,立时三个匪徒断肢折腿倒下。春梅望去,尚有数十黑衣劲装匪徒,持着强弓毒弩散立四外。另外一处四名武林高手正兴匪徒们激抖猛烈,不禁心中暗骇道:“看来,老贼处心积虑必欲擒住小姐而甘心,恐此番不易逃出。”

  主婢二人施展剑法无—不是精奇诡密,此退彼进,前后呼应,攻势如叠潮弄涛般,威猛骇入。天际遥处突送来一声清啸,声如龙吟.啸声起处,绿野尽端现出五个黑点,来势绝快,渐现了五条人影。为首乃蓝衣红脸老叟疾奔而至,大喝—声:“住手。”喝声如雷,震慑全场。

  忽有人高声道:“韦老,多年来见,只道你在家纳卓清福,为何你也知情。”说话之人正是冲刀快手裴泽。红脸老者系伏虎叟韦弥,昔年亦是江南武林声望卓著名宿,暮年封刀退隐,自此以后,武林中就不曾见过书弥露面,

  韦弥宏声大笑道:“裴兄,武林中人均道弟巳归道山,墓木已拱,不料小弟依然躯体顽健,适才接奉友人飞书,谓何大侠掌珠有难,命小弟赶来和救,既然裴兄已来,小弟未免多此—举了。”

  裴泽道:“韦老说那里话来,裴某正感力竭,有韦老在,当可不刃而解。”

  “未必。”一声冷笑起自矮胖老叟口中道:“逞强多事,自找其死,尚敢大言不惭,从此以后,你那栖风庄永无宁日了。”

  伏叟韦弥卧蚕眉一挑,冷笑一声,双掌疾推而出。矮胖老叟面色一变,双字迎出。掌力相接,轰然巨震,急风四旋。尘砂涌腾,两人身形各自斜了两步。矮胖老叟大笑道:“伏虎掌力不过尔尔,仇已结下,韦老儿,你得打点仔细。”接着高喝了声:“走。”身形疾转升空,众匪徒四分星敞而去。说来奇怪,匪徒来得突然,去得也更突然,眨眼,走了一干二净。

  伏虎叟韦弥大感惊愕,仰视天际一片浮云,似在出神沉思。何湘君眸子转了一转,身如飞燕落在裴泽身前,盈盈一福,道:“多蒙裴老英雄及诸位武林先进相助,大德永铭五衷,小女子因有急事暂别,俟诸他日登门一一踵谢。”

  忽闻韦弥高声道:“何姑娘,你此刻万不能走。”

  何湘君不由一愕,道:“韦老英雄,这却是为何?”

  韦弥神态威穆,徐徐出声长叹道:“贼人不愿与老朽硬拼,无非志在何姑娘一人,如老朽意料不错,他们必仍在周近窥伺,暗暗蹑随姑娘去迹,鬼蜮暗算,防不胜防。”

  何湘君道:“这个我已知他们必不死心,但我决不畏缩不前,有损家父威望。”

  节弥叹息道:“何姑娘既去意甚坚,老朽何能勉理,但老朽昔年曾受令尊救命大恩,岂可坐视姑娘于危难不救,老朽意欲请何姑娘去舍下稍坐片刻,容老朽暗遣劣徒护送姑娘由秘道出去……”

  问湘君摇首微笑道:“我怎忍心嫁祸于韦老英雄。”

  韦弥日露诚挚之色道:“令尊大恩,杀身难报,今日之事老朽自问尚接得下,姑娘无须过虑。”

  何湘君沉吟不答,忖道:”我父嫉恶如仇,义薄云天,虽双手血腥,但救世济人亦不胜枚举,然而却未曾闻听过他老人提及韦弥此人。”

  韦弥似测知其意,不禁浮起一丝凄凉微笑道:“老朽当年误听谗言,铸成大错,引起公愤,围攻老朽*令老朽自刎谢罪,幸亏令尊赶至,并擒住进谗无耻小人,当众说明经过,并说在场诸位任谁不明实情均会坠入术中,何况韦弥……”

  说着长叹一声道:“在场武林高手冲着令尊之面,勉于网开一面,但勒令老朽从今以后不得露面武林,老朽也灰心世事,恳求令尊守秘不喧,在洞庭湖畔购置一片田地产业,自此江湖中永无韦弥此人……”言下不胜歌嘘感慨。

  神刀快手裴泽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韦老不必为此长怀耿耿,当年之事,可否一闻?”

  韦弥苦笑道:“多年往事,已成过眼烟云,但午夜扪心,辗转难眠,昔日知悉老朽失德详情之人,均已纷纷作古,何大侠却又突告失踪,生死成谜,如今健在者仅太极双环刘文杰一人而已,说来话长,裴兄何妨拨冗驾临舍下,容老朽细叙,其中不无有关何大侠失踪线索。”

  何湘君心中一动,道:“那么,我只作半日勾留如何?”

  韦弥坦然大笑道:“半日足够,容老朽带路。”手掌一引,当先率着同来四人迈开大步走去。

   

  栖风庄位在赣湘边界深山中,苍岭萦回,群峰插天,碧梧黛浓中隐现出一片庄院。庄前横着一匾,镌有「有凤来仪」四个擘巢大字,雄浑道劲,笔力万钧。春梅低声道:“不料我们舍近求远,不由武功迳入赣北,竟遇上如此周折。”

  身后紧随裴泽听见,咳了一声道:“两位姑娘取道此径,可算是不幸中之万幸,铁翅蝙蝠主者分兵八路截捕两位,所遇者为最弱,尚有上官相、丰都鬼王及其他妖邪数路,正派有少林、华山,及刘文杰亦追踪两位,幸亏何姑娘途中故布疑阵,形踪飘忽,才能避开。”

  此时韦弥已肃容入庄,大厅中已摆好盛宴两席,韦弥亲自把盏,殷殷劝饮,豪迈风生,绝不提江湖中事,只谈论山庄景物秀丽。突然,—个庄丁飞奔入厅,禀道:“江湖群雄已距本庄三十里外。”

  韦弥立时神色一变,冷笑道:“武林鼎沸,肇因由于何湘君而起,老朽不愿眼见武林苍生处水深火热于不顾,只须将何湘君献于铁翅蝙蝠主者,立致澄平。”

  裴泽等人顿时神色一变,大喝道:“韦弥,想不到你竟是无耻小人。”何湘君主婢双双挥剑出鞘离座,面凝浓霜,杀气暗生眉宇。

  韦弥忙摇手道:“诸位于无须动怒,老朽已在酒中洒入蚀骨缩筋奇药,若要用真力,恐后悔莫及。”

  忽闻厅外一个低沉语声传来:“韦老儿,你妄费心机,酒已被老偷儿调换过了。”裴泽听出那是妙手如来卢迪的语声,不禁心中大喜。

  韦弥面色大变,身形疾跃在壁角梁柱上。蓦地,只闻一声惊天巨震,厅顶突震穿一孔,瓦块梁木断榻,尘落如雨,弥漫如烟.眼看整座大厅几将倾圮,骇人已极。震孔内突电穿入一条黑影,飞落在何湘君主婢之前。何湘君只道妖邪暗袭,怒叱一声,湛卢剑猛劈而去,精芒疾闪,势如雷奔。

  来人让也不让,两手分攫飞出.指风如刀,点在何湘君、春梅两人肋下,应指昏迷过去。湛卢剑砍中那人肩上如中取革,只听来人暗哼一声,已将何湘君主婢挟住冲霄拔起,掠出屋顶外无踪。这本是一刹那间的事,而且尘雾迷眼,厅内诸人却在慌乱之际纷纷逃窜出,无人发觉。

  尤其伏虎叟韦弥退出壁角,正要发动机关消息,骤遇此变,惊觉强敌已至,但料不到来人能在弹指之间救走何湘君主婢。他掠出厅外,惊魂渐定,但发现大厅摇摇欲倾,不见何湘君主婢逃出,突感不妙,正欲重入厅内之际,只听正梁断折之声,跟着大厅整个塌圮。

  轰隆哗啦,尘头冒起十余丈高,伏虎叟韦弥不由惊得目瞪口呆,突感身后金刃劈风之声袭至,忙闪身回望,只见神刀快手裴泽各执兵刃交相劈云至,大喝道:“无耻韦弥,鬼域陷害,还不纳命来。”

  韦弥双掌倏展劈空掌法,招招犹如利斧砍出,雄浑强猛,一面冷笑道:“四位已成笼中之鸟了,尚不自量力,未免不智。”

  突闻一声大喝道:“住手。”其声虽不高,但入耳巨震,内力之强,可见而知。裴泽四人闻声疾跃开去,只见来人是一恂恂儒者,颔下长须飘拂,貌像温文老叟,不禁出声惊诧道:“太极双环。”

  老叟正是剑术名宿太极双环刘文杰,含笑说道:“四位不可错怪韦老师,乃系老朽定计。”

  “什么?”裴泽几乎不能置信道:“刘大侠为何出此言。”

  刘文杰微笑道:“须知何昆仑刚愎自用,树仇太多,世间是是非非,本无定论,我辈行侠,宜忠恕存心,不以无心小恶为之,上天亦有好生之德,何况我辈,但何昆仑不然……”

  裴泽不禁勃然色变,冷笑道:“裴某曾听人说起,誉满四海之刘大侠其实是个奸妄狡诈之徒,先尚不信,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刘文杰脸色立时冷如寒冰,道:“不论裴老师信与不信,今日四位休想生离栖风庄。”

  “这倒未必。”一条黑影飞掠而至,刘文杰闻声知警,旋身推掌。来人竟是面首为黑巾蒙住的玄衣人,冷笑一声,双掌迎出,掌力相接,劲风四溢,双方各自沉椿不动,但足下已深陷土内半寸。

  裴泽等四人忽闻蚁语传声道:“何姑娘主婢已救出,四位速离这是非之地。”四人闻言纷纷腾身奔空而起,韦弥见此蒙面人不由惊得呆了。

  刘文杰亦瞪目愕然道:“阁下是否铁翅蝙蝠主者?”

  蒙面人阴恻侧低笑道:“老夫没有对你承认之必要。”

  「老夫」这两字刘文杰听来异常刺耳,不由目中闪过一抹杀机,但他究竟是个老奸巨滑,反一腔怒气按忍下去,微笑道:“瞧阁下如何能走出这栖凤庄去?”

  蒙面人道:“老夫既来得,便可离去,不过可惜你声名卓著的刘文杰,立被揭穿假善假面具。”

  刘文杰哈哈大笑道:“有谁相信阁下之言。”

  “人证物证确凿,有何不信。”

  “什么人证?”蒙面人倏地身形一跃,疾如电奔,两指飞点向伏虎叟韦弥「期门」穴而去。韦弥猝不及防,指风点在「期门」穴上,只觉胸前一麻,不由倒退了一步,忙运气封住穴道了。

  蒙面人冷笑道:“韦弥,最好站在这儿,别生妄念,栖风庄中你那些狐群狗党均被老夫手下制住,其它恶行我尚不知,但最少你与刘文杰沆瀣一气,毒计将何湘君主婢活埋在这厅屋之下。”韦弥面如死灰,噤若寒蝉。

  刘文杰心内暗惊,但却不露声色,面现微笑道:“阁下言之不舛,但阁下未必就舍弃白阳真人遗画图解真迹,这遗画就在何姑娘怀中,你我若以武功争夺,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咧。”

  蒙面人冷冷答道:“以你之见如何?”

  刘文杰略一沉吟,道:“以老朽之见,不如你我联手合作,研参图解,共霸武林,须知阁下一人永无达成愿望之日。”

  蒙面人道:“若能同衷相济,推诚相与,未始不是一件好事,但我怎能置信足下并非心怀叵测。”

  刘文杰哈哈大笑道:“此乃易事,你我歃血为盟,订下盟约,按下手模足印,各执一份为凭,倘老朽背盟,当为天下武林唾弃。”

  蒙面人似作思索状,须臾颔首道:“此法甚好,但须韦弥作证,在盟据上画一花押。”

  刘文杰道:“使得,老朽一言如山,永无反悔之理。”

  蒙面人道:“时不我与,江湖群雄已在赶来栖风庄途中,你我速办此事后,立即挖掘何湘君尸体,赶往图解藏处。”刘文杰目光一望韦弥。

  韦弥立即会意,苦笑道:“二位请至书房。”拖着疲惫身躯前行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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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千古绝学佳人获

 

  暮瞑四合,一轮玉蟾涌现东山,栖凤山庄如披清纱,清幽恬美。只见蒙面人与刘文杰走出灯烛辉煌的书室,快步迈向塌圮成杰的大厅前,身后紧随着神色惨淡的韦弥。刘文杰道:“阁下请释放韦弥庄中手下,不然你我挖掘尸体,恐耗时甚久。”蒙面人立即扬手掷起一团黑球。

  只见半空之中爆射出金黄芒雨,闪耀天边,绚丽夺目。片刻,庄外疾掠而入数十劲装汉子,韦弥命他们立即挖掘。人手众多,转眼即捆开一半,眼见大功告成之际,忽然闻山谷远处扬起数声长啸,般回鸣应。

  刘文杰神色微变,道:“他们为何能找着栖凤庄确址?”

  韦弥道:“敝庄地形隐秘,说不定由裴泽引来。”

  蒙面人冷笑道:“无须猜测,老朽能知,他们亦能获悉,目前应付来人要紧,老朽此时未便露面,全仗刘大侠了。”说着双肩一晃,身形暴腾,飞掠在一株参天巨干银杏密叶丛中。

  啸音渐寂,庄墙外人影纷纷冒起,流星奔射向大厅前落下。刘文杰锐利目光巡视,见来人是少林九如上人、华山掌门紫微真君、老龙神上官相、丰都鬼王滕文星、柏树庄伍维岳、伍梦龙父子及黑白两道高手多人,其中并无裴泽在内,紧压在胸中一块大石方始落下。

  九如上人一眼瞥见刘文杰,诧道:“刘檀樾竟先赶来此地了。”

  刘文杰黯然一笑道:“老朽无能,设下金饵的鳌之策,不想功亏一篑,竟让铁翅蝙蝠贼子兔脱而去。”

  紫微真君大愕道:“此话怎说?”

  刘文杰长叹一声道:“江湖盛传何昆仑之女已得图珠,奔往白阳图解藏处,铁翅蝙蝠老贼陈兵数路赶去搜捕何湘君,老朽闻讯赶至洞庭湖畔正好救出何湘君于危……”话声略顿,面现懊丧之色,接道:“老朽与韦庄主便设下一计,邀请何姑娘主婢来庄,意图诱使铁翅蝙蝠老贼自投罗网,殊不知……唉……何湘君身旁并无图珠,她天涯奔走一为寻访何昆仑下落……”

  老龙神上官相冷笑道:“此话甚难相信。”

  刘文杰闻言目中突泛慑人寒芒,沉声道:“老朽不作欺人之言,信与不信端在上官老师。”

  九如上人霜眉微皱,道:“上官老师请让刘檀樾说完才是。”

  刘文杰叹息道:“铁翅蝙蝠老贼果然中计,不请自来,在大厅中理论,韦庄主暗发动机关,使大厅倒塌,意将将此贼压毙,不料天不从人愿,此贼竟在行钧一发中冲出大厅逃走,并点伤韦庄主。”

  伏虎叟韦弥昔年也是武林中卓著盛名人物,今晚来人中不少人均与韦弥有过数面之雅,瞥见韦弥神色惨淡,均知刘文杰所言不虚。九如上人不禁望了韦弥一眼,走了过去,抓起韦弥右腕一扶腕象,面色一变,道:“韦檀樾少阳气脉已被点破,太阳主经八穴为寒阴之凝结,恕老衲无能为力。”

  刘文杰道:“上人尚且如此,何况老朽。”

  上官相道:“那何姑娘人咧?”

  刘文杰冷笑道:“她们主婢两人已离去了,难道上官老师认为老朽做得不对么?”

  上官相心头怒火高涌,但假笑道:“兄弟岂敢有此想法,不过这白阳图解诸般传说却是子虚乌有的么?”

  刘文杰道:“这就是铁翅蝙蝠狡诈过人之处,如此作为,肴惑视听,误认他并未取得图珠,其实……”话声戛然而上,目注上官一眼,接道:“这些话老朽不说,以上官老师睿智,不言亦自明白。”

  上官相顿时面现悻悻之色,微喟了声道:“刘兄尚未查出白阳图解藏处么?”

  刘文杰道:“据闻在嘉兴南湖。”

  上宫相道:“那么我等应立即赶往南湖,以免他捷足先登,日后恐无人制矣。”

  刘文杰点点头道:“正要如此,诸位请先行,老朽须试治韦庄主伤势,设法保全性命。”

  上官相等人不虞刘文杰有诈,纷纷抱拳告辞而去。须臾,蒙面人飘身落地,即命发掘尸体,经过一个时辰发掘,但未发现一具尸体,不禁相顾失愕。

  蒙面人目露异光,冷笑道:“老朽就不信这贱婢飞上天去。”长身一纵,奔空如电而去。

  刘文杰猛然心神一颤,不由自己打了两个寒噤,暗自忖道:“何湘君未死,图珠未得,与此贼枉订盟约,无异与虎谋皮,证据落在他的手中,日后他以此为凭,老朽声誉荡然无存。”心中一急,纵身腾空追去。

  只见一条人影远在数十丈外,身法奇快,猛吸了一口丹田真气,足不点地的紧追,但追出十余里外,蒙面人的身影已形踪杳失,只觉存身在一片险要狭窄的深壑中。猛然,刘文杰发出一声惊噫,面色大变,目光楞住。原来谷中倒着数十具尸体,断肢折腿,颅骨粉裂,浆血溢流沟渠,厥状惨不忍睹。但从尸身上判断,这猛烈拼搏距目前尚不及半个时辰。

  刘文杰暗道:“这些尸体是何来历?莫非是栖凤庄内高手被诱在谷中,全力狙杀,然而这又是何人所为?”

  忽见一具尸体微微动弹,刘文杰心中一震,朝此人走去,只见此人胸骨被重用法根根折断,口角淌着黑色血丝,仅短时苟延,无法使他起死回生。刘文杰显然存着死马当着活马医之念,一掌紧抵那人后胸命门穴上,道运真力催动心脉。此人喉中响出一声痛苦嗥音,痰涌喘急,猛睁惨淡无神的双眼,瞪关刘文杰。

  刘文杰沉声道:“你是何人手下?”

  这人嘴唇震颤,费力进出微弱话声:“铁翅蝙蝠主者……”话音未了,嘴中喷出一口黑血,歪着头气绝死去。

  刘文杰不禁手足冰冷,暗道:“看来铁翅蝙蝠老贼也噩运频频,自己与他歃血为盟实大大不智。”他大感痛心疾首,懊悔不绝。

  他贮立谷中沉心思索,只觉无法筹出一条良策,不由长叹一声道:“一步走错,悔疚莫及,只有独自赶往北雁荡,此人定必去大龙湫,会晤后再见机行事。”思念甫定,身形疾展如飞而去。

  峭壁之中凸出一块崖嘴上,捷如鹰隼飞落下三条人影,其中之一,赫然正是那蒙面人,他深沉的目光望着刘文杰远去消逝的身影,发出森冷的笑声。其他两人在尸体上洒出化身药粉后,即与蒙面人破空飞去。

   

  大龙湫飞瀑悬空,如倾万斛,远在灵岩寺侧展旗峰上犹闻轰轰瀑泻之声。中天皓月皎洁如银,展旗峰绝顶跌坐着一个蓝衣少年,口角含着一丝耐人寻味的谲笑,面前平铺着一幅羊皮图,图上绘着密密麻麻的羊肠小径,尚注有甚多特殊难认,费人猜测的标记。

  这少年正是南天三燕之首庞镇寰,他以过人的才智在悟解那羊皮图上的玄奥,苦思凝索着,剑眉深皱。一个时辰一个时辰过去,渐渐月落星沉,庞镇寰突长吁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喃喃自语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披上一袭黑袍将面首罩住。

  他为着时机急迫,不得不犯险一试,身如流星疾奔在大龙湫前,一条黑影疾闪而来,禀道:“禀总瓢把子,现已布下正反七星阵式,但并无可疑人物足入雁荡一步。”

  庞镇寰道:“传命他们,各守方位,不得松懈。”那人应了一声,疾展无迹。

  庞镇寰凝注了飞泻狂瀑一眼,暗道:“此中虽另有秘径可行,但无法抗拒重逾万钧的浑势冲入,还是以正道而行。”他一念巳定,身形疾,向一座上丰下锐的奇峰奔去。

  这座奇峰寸草不生,峰壁平滑并无藤萝攀循,庞镇寰停身在峰下提聚了一口真气,以壁虎功紧贴着上升三十余丈高下停住。壁虎功易学难精,黑道高手一口气能攀登十余丈,可算是功力绝顶,如非庞镇寰武学造诣精湛,焉能臻此。

  庞镇寰停身之处,正面对两座削耸如笋峰岭。两峰仅相隔一线,乍睹之下几疑同体双连。他面朝着双峰凝注着,似在守候什么似地,全神贯注,不敢丝毫松懈。朝阳上长,在两峰缝隙内射出一线阳光投映在庞镇寰存身之山壁上。

  令人惊异的是,这一线阳光正投映在庞镇寰头顶三尺之处,投入一道裂隙仅两寸,阳光投入竟似深邃无底般,宛如石沉大海,无影无踪。庞镇寰不禁心头狂喜,身形疾缘而上,腾开一支右掌以鹰爪大力手法抓挖裂缝。手指到处,石如碎粉纷纷洒下。片刻,已辟成五尺方圆的洞穴。

  他腾身而上,立在穴口,掣出肩后长剑,青虹倏展,切石如腐。一盏热茶时分过去,已深挖十余丈,眼前显露出洞府,上镌有「奥枢石府」四字。字体兼金刚指力刻成,钟鼎古篆,雄浑刚健。洞旁镌有一联:“千言道德谈清净,一卷黄庭演妙玄。”

  庞镇寰忖道:“白阳真人既为三清教下,这「奥枢石府」为白阳真人所居是不会错了。”身形一迈进入洞穴,在怀中取出一颗夜明珠悬在胸前。奇怪那珠光剑虹在洞径中竟显得暗然昏茫,阴风惨惨,使人毛骨耸然。

  庞镇寰不禁心中一凛,似觉怔仲不宁,有大祸临头感觉,目露术骇光芒。他咳了一声,暗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来之,则安之。”精神不禁一振,踏步迈入。愈深入渐感风力加强,阻滞身形,他认为不至万分必须,应避免取出定风珠。

  他在青城掌门嵩阳子门中获得使用定风珠的口决,所以他有恃无恐,不觉深入四五丈。蓦地,一股狂飚突然卷起,夹着沙砾劈面撞来,有增无已,势如千军万马,呼啸奔电,轰轰不绝。庞镇寰惊呼出口,踏跌倒在地,两腿扒开分椿两壁,不使飓风吹弹出洞,左臂护住首部,右手回剑入鞘伸手入怀取出定风珠照嵩阳子所传口诀运用。

  那知竟不生奇效,狂飚愈来愈加强劲,庞镇寰不禁心神大震,他不由省悟出其中大有蹊跷,暗道:“莫非何湘君所得不是真品,被自己劫取竟遭祸殃。”失悔自己不该不取珠试辨真假。如今懊悔莫及,忖道:“这怪风为白阳真人禁制生起,定须应时而发,无怪我正好撞上,不如守候片刻,俟风止再行。”

  突然一块巨石击中背上,痛澈心脾,不禁出声冷哼,仍凝力扒在地上,不敢松懈。巨飚宛若沙漠龙卷怪风,势如万马奔腾,威力骇猛之极。半个时辰过去,风势逐渐转弱,庞镇寰奋力站住,护住头面,鼓风缓缓前行。前行约百余丈后,眼前突现出一方照壁,分左右两条甬径,径内仍涌出两股呼啸劲风。照壁上镌有两具人身府仰百穴图,穴名刻在穴道上,细如蚊蚁。
  
  图下尚镌有密麻字迹,庞镇寰藉着胸前的夜明珠光凝目望去,不觉默诵谨记而下,镌文:“人者,上禀天、下禀地、阳以辅之、阴以佐之,天地有四时五行,其变也、喜为雨、怒为风、结为霜、张为虹,不体有四肢五脏、八脉十二经,三百六十穴道循周天而行,时刻丝毫不爽,故行为荣、张为气、散为声、阳施于形、阴真于精、天地之同也……”

  庞镇寰看至此处,只觉白阳真人称为武圣并非幸致,其立论之精辟,词义之深奥,虽自傲才华亦愧不如,不禁神凝,身后突掠过一缕淡烟般人影,由右边洞径疾闪而入,但他茫然不觉。

  半晌,庞镇寰才长吁了一口气,目露喜容,竟往左边洞径走入。岂知他转了两个弯,抬目望去,不由心神震骇,几乎惊叫出口。原来相距三丈远处,蹲着一支庞然怪兽,头生四角.其首如狮,并生三目.吐出碧绿神光,寒气逼人,张口如血,棱牙外伸,遍体绿鳞,生似扑向自己,不禁倒退了一步,右腕凝功长剑平指,左掌含蕴罡劲护住前胸。

  庞镇寰博览群书,胸中所学文武兼资,认出此兽载之山海经,名谓三眼神狳。忽地,三眼神狳一声震耳厉吼出口,喉中喷出一股墨黑浓烟,弥漫洞径,庞镇寰只觉腥臭入鼻,不禁大惊,忙屏住呼吸,封闭脏腑各处重穴,但仍一丝毒气渗入,猛感头昏目眩,筋软神疲,颓然倒地。

  幸亏他功力深厚,神智未丧,右手极其艰难地摸向囊中,取出一支纱囊。囊内贮有一块千年雄黄精,清香扑鼻,不但神智立清,而且将浓烟奇毒引向四外,却怠软之感依然如故,暗暗长叹一声道:“如非身怀千年雄黄精,我庞镇寰定丧身在此。”遂般膝端坐于地,运气行功*驱脏腑渗入奇毒。
  
     

  月色傍西,滚霞惊天。山外疾逾奔电而来何湘君春梅主婢,她们却是长剑出鞘,预知一入北雁荡,即遇狙击暗袭之举。春梅道:“小姐,我等已进山,须防暗袭。”话未落音,突闻头顶忽生金刃劈风之声,何湘君身形一掷,只见一条黑影挟着一片精芒寒电由崖上扑袭而下。

  何湘君冷笑一声,湛卢剑扬空一式「穿针引线」,洒出一串寒星。应变奇快,出式如电,扑袭来敌似大出意料之外,半空中闪避不及,横刀一封欲架开剑势。湛卢剑乃神兵利器,叮的一声,刀声中断,寒芒透胸而过,嗥叫声中溅飞漫空血雨,叭哒坠地。

  崖上突生起厉喝声道:“好个心狠手辣的贱婢?”疾如鹰隼飞泻而下三个玄衣,面色深沉老者。

  何湘君在未遇奚凤啸前,已是辣手观音,不待三老者站身落定,一式「风卷残云」挥出,精芒暴展,寒虹弧飞。三老者不禁胆寒魂飞,忙窜身腾空,委实不曾料到何湘君貌美如花,毒如蛇蝎。何湘君一剑挥出际,左手两指跟着划出,点向一人肩头。

  一个老者才离地七尺,猝感肩头一麻,真气立时涣散,身形沉坠飞落。正巧剑虹卷体而过,身分两截,鲜血泉涌,五脏六腑溢出体外。两老者侥幸逃过何湘君一剑之厄,却不料春梅由侧里一剑奔射而起,眼见寒光眩目,惊叫出口,半空中施展「卧看浮云」身法翻向倒窜。

  只听何湘君叱道:“你们还想活命么?”湛卢剑三招疾出,均是辣手奇招。两老者先机全失,那还有还手之能,剑芒疾卷,只觉双股一寒,两足脱体坠下,不禁冷哼出口。春梅腾空飞起,振腕洒出两点寒星,刺入一双老者胸口,立即毙命。

  何湘君低叱道:“走。”主婢扑入一片深谷中,突闻阴侧侧悸人心神冷笑道:“何姑娘暂请留步。”眼前已现出一列十数黑衣人,老少不一,均是太阳穴高高隆起,一望而知是内外双修绝顶高手。

  何湘君粉面一寒,目挟霜刃,叱道:“你等奉何人之命阻住姑娘去路。”一人两臂特长,瘦高如柴,面色怪异的灰衣老叟,哈哈怪笑道:“姑娘,你是有知故问,还是实在不知?”

  何湘君冷笑道:“你就不说,姑娘也知你等系铁翅蝙蝠老贼手下。”

  灰衣老叟沉声道:“何姑娘不愧灵心意思,一猜就中,常言道血债血还,四条人命还要何姑娘清偿。”说时,左臂疾如电光石火伸出,攫向湛卢剑。

  灰衣老叟手臂特长,出手如电,倏忽之间,手指已触及湛卢剑剑尖上。何湘君早自蓄势戒备,但料不到此人身手如此迅快,不禁心头一惊,振腕飞出一点豆大寒晕指向灰衣老叟掌心。如果是平常兵刃,灰衣老叟立即硬夺抢下,但湛卢剑犀利无匹,不敢强樱锋芒,右臂疾缩回去,但左臂已自斜攫而出。

  何湘君已忖出此人来历武功,迅疾变式「七星横天」斜削左臂。灰衣老叟如遇克星,面色大变,惊得飘身疾退丈外。何湘君横剑不动,冷笑道:“尊驾莫非就是名震滇南的通臂神猿侯化秋么?想不到你也自甘肋纣为虐。”

  侯化秋苍白面色立时铁青,大喝道:“何姑娘,休逞口舌之利,老朽为友助拳,不算助纣为虐,何况我友较令尊实纯厚谦诚。”话声略顿,又冷笑道:“何姑娘,老朽看在与令尊当年一段交情上,奉劝悬崖勒马,掷剑出手,姑娘已成笼中之鸟,逞强困斗,实为不智。”

  春梅低声道:“小姐,此人说的不差,我们已被围住了。”

  何湘君不答,目光凝望在侯化秋脸上,淡淡一笑道:“候老师,姑娘是否束手就擒之人么?”身形缓缓向侯化秋身前逼去。

  侯化秋面色立变,厉喝道:“站住,姑娘最好不要逼迫老朽,只消老朽一声令下,姑娘必无幸理。”

  何湘君道:“未必见得,侯老师只管下令吧?”突见侯化秋面色倏然惨变,身躯栽仆于地,背上嵌着一支通体暗蓝蕴有剧毒的铁翅蝙蝠。匪党见状,不禁相顾失色,不知铁翅蝙蝠自何方袭来。

  这支蓝光闪闪的铁翅蝙蝠一现,立时震慑当场,膛目结舌,冰寒之气泛布全身。因为匪党们都知铁翅蝙蝠是他们总瓢把子独门暗器,尤其这支铁翅蝙蝠并非假制膺晶,当然是总瓢把子亲手发出,那是为什么?此乃不可解之谜,总瓢把子迄未露面,而加深了浓重的疑氛。

  何湘君与春梅不禁芳心大喜,知是奚凤啸施救。此际,匪徒们窃窃私议,猜测总瓢把子心意,其中一人为总瓢把子亲信,往昔总瓢把子微露口风,独钟情于何湘君,其他庸俗脂粉,皆不在他心目中,也因未能忘情,故不准属下加害。匪徒们认为确有道理,何湘君美绝人寰,我见犹怜,何况总瓢把子,一声呼啸之下,纷纷退去。

  月华似水,谷野迷朦,山风阵阵送来龙湫飞瀑如梦隆隆之声,使雁荡更平添了几分诗意面境。何湘君主婢到达那座上丰下锐的孤峰下,取出羊皮图审视之下,喃喃自语道:“是这里了,惟须日出之际,才能辨认洞址藏在何处,唉!长夜漫漫何时旦。”

  春梅道:“静候日出,至多三个更次,无甚要紧,但贼党窥伺,老贼不知来未,夜长梦多,诚令人忧虑。”

  何湘君颔首道:“不错,你我不妨攀登一视究竟,啸弟留函曾谓老贼已先赶来雁荡,说不定老贼早觅出洞址……”突然,她发现地面有着甚多松脱石块,纤臂一伸,抓起一块松石,仔细望了一眼,面色微变道:“有人捷足先登了。”话落迅疾提聚了一口丹田真气,缘壁贴身揉上。

  春梅闻言,揣测何湘君话中含意,知老贼已先觅至图解藏处,不由暗惊,忙随着何湘君施展壁虎功登上,只见何湘君朝庞镇寰手辟洞径进入。何湘君已准备停当宝物,髻上一支翠凤发簪突放出柔和清光,缓缓走在「奥枢石府」前,回面说道:“你守护在洞外,慎防匪徒侵入。”她娇躯一闪,惊鸿般掠入洞内。

  何湘君站在照壁前,看完两具人形下的镌文后,朝庞镇寰不同的方向进入。春梅回身紧立着穴口,山野景物月夜下分外朦胧如梦,如诗如谜,孓然一生,无语相诉,不由泛起一片惆怅,前尘往事,纷至踏来。天色渐远四更,只见山谷中现出一条人影,捷逾飞鸟而来。

  此人身法在春梅眼中异常稔熟,不禁惊诧道:“崔二叔。”

  来的果是崔星五,到得峰下,翘首上望,只听春梅娇声呼唤道:“二叔,长远不闻您的行踪,往何处去啦?”

  但见崔星五身形疾落地,逭:“姑娘咧?”

  春梅答道:“小姐已入洞参悟白阳图解,恐三两日不能出洞,命婢子守护在此,二叔来得正好,婢子一人未免孤独寂寞。”

  崔星五目露忧容,叹息一声道:“铁翅蝙蝠贼子与奚凤啸亦在洞内,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诚令人耽心……”

  春梅不禁花容失色道:“二叔,你我不如进入洞府……”

  崔星五挥挥手,冷笑道:“是你我能进去的么,一入洞府中,即罹杀身之祸。”说着以手掌拂削洞壁,石粉簌簌落下,须臾已磨平尺许大小,以指力镌一颗星形及一支荷花,道:“奚少侠心细如发,定然参悟其中奥秘,你跟我来。”两人先后跃下孤峰,身形兔起鹘落,消失于月色苍茫之下。

   

  北雁荡山东迎东海,北卸括苍,南接南雁,西引石门,这数百里方圆温州府属二县境内正酝酿着一场武林杀劫。北邙四隐为奚凤啸所制,道出乃是出自铁翅蝙蝠主者恶毒的诡计,挑动武林自相残杀。

  是以奚凤啸命人分交由点苍武当两派,两派半信半疑,暂息兵言和,为证实此事。必须央执铁翅蝙蝠主者,然而,白阳图解藏处始终不知确处,因之无法追踪铁翅蝙蝠主者。似真永远无人知情么?

  不,天下没有不可解之谜,白阳图解藏处不知是谁传出在北雁荡山大龙湫周近,于是,天下震动,武林群雄纷纷扑向北雁荡而来。

  庞镇寰人虽年轻,却老谋深算,阴狠狡毒,多年来蓄怀异志,在各大门派内均布有卧底之人,一举一动无不了如指掌,如今更在一府六县布下严密舵椿,而其属下八九均不知他的来历姓名,对他却忠顺不二,其用人手腕高明之极。

  仙君至台州道上,三岔口外现出九人九骑,并非纵马飞驰,而缓缓驱策。九人面寒如水,神情严肃,得得蹄声,使这气氛更显得沉闷、枯燥。他们都是青城门下,彼此互相猜嫉,谁也不知谁是铁翅蝙蝠主者派来的卧底奸细。

  终于一人咳了一声道:“咱们如此走法,真不知那天可赶到。”

  另一人答道:“反正可以赶到,急也不在一时,咱们先看看风色再说,事关掌门人安危,二师伯一再告戒不得造次,难道你忘怀了么?”

  忽从道旁闪出一身蓝布短装老者,顶上牛山濯濯,露出一口烟黄板牙嘻嘻咧嘴直笑道:“九位暂请留步,哪位是秦阳老师?”九人闻言不禁一怔,纷纷下骑。

  其中一个面如重枣,虎目长眉魁梧大汉趋步跨出,抱拳拱手道:“尊驾请示来历,不知有何指教。”

  老者望了秦阳一眼,从怀中捧出一个大红柬帖,微笑道:“敝主人邀请九位去卿云村参与天下英雄大会。”

  秦阳愕然问道:“贵主人是谁?”

  老者笑道:“秦老师一瞧柬帖就知,由老朽带路。”

  秦阳满腹疑云,抽出笺帖一望,不禁勃然色变,帖内并无具名,仅绘一支栩栩如生蝙蝠,大喝道:“尊驾是……”

  老者挥挥手微笑道:“秦老师无须动怒,敝主人之意无非是澄清谣诼,贵掌门人乃他人假冒,敝主人之命,会期之日定将正凶主犯公诸天下英雄之前。”

  秦阳沉声道:“在下不信。”

  老者道:“信与不信,届时便知,老朽仅奉命退邀九位,别无他意,如今卿云村内嘉宾云集,九位何吝一往。”

  秦阳冷笑道:“在下行踪异常隐秘,尊驾为何获悉在下择此径而行。”

  老者道:“敝主人在浙境布下一百廿七处暗舵,天下武林人物一踏入浙,无不在眼目之下。”秦阳暗中倒吸了一口冷气,面色微变。

  忽从秦阳身后窜出一人英气逼人的少年,冷笑道:“贵当家居心不可叵测,在下等另有要事,恕难从命,请回复贵当家吧。”

  老者倏地面寒如冰道:“诸位敬酒不吃吃罚酒,可别怪老朽得罪了。”

  少年大怒,猿臂疾伸,一掌「五丁开山」望老者胸前推出一股迅厉的劲风。老者冷冷一笑,不闪不避,待来掌距胸前五寸,倏地穿臀飞出,神奇无比五指扣在少年腕脉上。只听少年痛极发出一声大叫,面色苍白如纸,冷汗涔涔沁出如雨。

  老者微哂了声,松指放开少年右腕。只见少年一条在臂紫胀如茄,秦阳等人勃然大怒,挥刃扑上,寒光电奔,招招辛辣无比。老者哈哈一声长笑,身形电欺,两臂一阵飞舞,叮、叮数声,秦阳等人兵刃纷纷落地,被制住穴道,面色大变。秦阳才知武功相差太远,不禁长叹一声。

  老者走了上前,与秦阳诸人拍开穴道,微笑道:“得罪了。”右臂一引,接道:“请诸位上骑吧,贵掌门人有性命之危,诸位若不去,将后悔不及。”

  秦阳苦笑道:“这样说来,敝掌门人是贵当家所囚么?”

  老者笑道:“诸位别误会,敝总瓢子已知贵掌门人下落,但要诸位出面,不便伸手相救,恐有恃强软人,无事生非之嫌。”说着身形望道旁小径走去,身形如行云流水,望也不回望一眼。

  秦阳暗叹一声,道:“咱们走吧。”诸人相望苦笑了笑,登骑随着老者驰去,只见老者越行越疾,身形似箭,直似御风而行。
  
     

  晚霞灿烂,暮霭苍茫。诸人随着蓝布短衫老者走入狭径,眼前现出一片山谷,四山环绕,削劈如刃,危堑奇险,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入,形势奇险。谷中绿草如芮,疏林掩映中,隐隐现出一幢幢屋宇,林木荫翳下摆设着一张张方桌,枝柯上密悬着灯笼,远远望去,配上一片繁星,绚烂无比。

  不少武林人物三三两两,曲肱端膝,敞开胸襟,斜傍坐着木桌酌饮着,见秦阳等人走来,不禁凝目注视,眼中含有神秘气味。蓝布短衫老者突然回过面来,微笑道:“诸位远来想已腹中饥饿,且请宽坐,老朽命人立即送上酒饮,至于九位安歇之处稍时自有人带领九位前往宾舍,老朽现还有事,恕不奉陪了。”

  秦阳既来之前则安之,道:“尊驾请便。”纷纷落骑下鞍,就在两张桌面上坐下,须臾,两个短装汉子送上酒食。

  酒菜甚为精致,色香味俱佳,秦阳不禁低声笑道:“只道身为阶下囚,谁知成为座上客。”言还未了,只见四邻座上群雄面色一变,目光均投向谷外来路。

  秦阳等人不禁惊诧,只见谷外尘头高涌,隐隐闻得一片奔雷蹄声入耳。来骑迅疾无比,一串十余人如风而止。群雄中有人低声惊呼道:“丰都鬼王,骊山鬼母都来啦。哼,好戏连台有得瞧的了。”

  忽闻不远处传来一声阴侧侧冷笑道:“送死有门,自投死路。”群雄闻声大震,竟不知是何人而发。

  丰都鬼王滕文星一行十余人纷纷下骑,滕文星森冷目光四外望了一瞥,狞笑道:“好地方。”阴恻侧笑声又起:“此处风水甚佳,死在此处亦可瞑目。”

  滕文星不由面上升起森厉杀机,大喝道:“什么人?”群雄皆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卷身是非漩涡中。

  只听一声哈哈大笑道:“滕老师别来无恙?”话声中远远现出太极双环刘文杰飘然走来。

  丰都鬼王不禁一怔,抱拳强作笑容道:“刘大侠来得好快。”

  刘文杰道:“老朽也是片刻之前才到。”说时与骊山鬼母等人一一寒喧问好。

  秦阳忽见为他们领路的蓝衫老者缓缓向丰都鬼王滕文星等人身前走去,抱拳说道:“兄弟关良敬,职司迎宾,诸位老师远宋,兄弟接待来迟,望乞海涵。”

  滕文星枭目逼射寒芒,冷笑道:“你是什么身份,敢在老夫面前自称兄弟。”

  那老者淡淡一笑道:“兄弟奉敝总瓢把子之命接待诸位,滕老师虽心中不怿,但也要看在敝总瓢把子面上恕谅三分,怎么反疾言厉色,有失高人气度。”

  不卑不亢,言中带刺,霎时把滕文星僵住,面色铁青,半晌嘿嘿冷笑道:“贵当家现在何处?”

  “滕老师明知故问,敝总瓢把子在参悟白阳图解,正是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紧经关头,是以不能分身,明晚子时,功行圆满,开关出见。”滕文星不禁面色大变。

  刘文杰面色祥和,似无动于衷,其实心中暗暗焦急,忖道:“我在北雁荡山中搜觅半月,迄未发现,怎么此贼竟际遇非常,觅得白阳图解藏处……”忽又转念道:“白阳图解集天下武学神髓所集,精奇玄奥,乃白阳真人毕生心血结晶,就算此贼根骨绝乘,也难在短短时日中就能习成,其中恐别有蹊跷。”

  只听滕文星大喝一声道:“胡言乱语,贵当家究竟卖弄什么玄虚?”

  关良敬微笑道:“兄弟所言句句是实,滕老师不信,兄弟也无办法。”说时,丰都鬼王忽右臂疾如电光石火伸出,掌吐暗劲向关良敬肩头按下。

  关良敬早自蓄势戒备,来掌尚在半途,倏地身形一挫,两指骈立如戟,朝滕文星一招「摘星夺斗」点去。指风如刃,招式辛辣迅厉。滕文星不禁面色大变,料不到关良敬无名之辈具有此高绝的武功,若叫关良敬点上,不死即伤,忙身形疾旋飘开三尺。

  关良敬竟不迫攻过去,冷冷一笑道:“久闻滕老师心狠手辣,今日一见果然不虚,须知铁翅蝙蝠门下亦非易与之辈。”

  滕文星武林凶煞,当着天下群雄之前岂能丧失颜面,不由胀得面如巽血,高喝道:“小辈找死。”右掌一扬,聚集平生功力欲待一击出手,忽见刘文杰微笑道:“二位住手,且听老朽一言如何?”

  关良敬道:“刘大侠无须劝阻,兄弟极愿见识滕老师绝学,请滕老师出招就是。”显然有恃无恐。滕文星大怒,须发无风白扬,根根猬立,目中吐出两道慑人寒芒。

  刘文杰咳了一声道:“滕老师,胜之不武,请勿与他一般见识。”

  滕文星心中猛然一惕,忖道:“这话不错,铁翅蝙蝠贼子必有阴谋在内,我岂能予他口实。”鼻中冷哼,右臂缓缓垂了下来。

  关良敬见状微微一笑,道:“各位请坐,这卿云谷可随意走动,若心怀不轨,窥探谷中设施,自蹈危亡,可别怨兄弟事先未关照。”说罢转身扬长走去。

  滕文星猛地一拍桌子,冷笑道:“老夫偏不信邪,就要瞧瞧他们有何厉害的设施。”

  刘文杰道:“他们做张做智,无非故弄玄虚,你我不妨静坐观变,如老朽料得不差,六个时辰内必有动静。”

  滕文星道:“你我来此之意,端在白阳图解,若让此贼习成,你我将成待宰之羊。”

  刘文杰叹息一声道:“老朽岂不明此理,但来此卿云谷天下群雄无不凯觎白阳图解,不应由你我肇其端。”

  骊山鬼母忽惊噫了声,竟快步走向十数丈远一株巨榆下,只见这榆下一张八仙桌面上端坐几位丽绝娇媚少女,浅语低笑,慢慢进食着,四邻群雄频频注视。骊山鬼母走近,唤道:“英儿、华儿,难道你们居然不认我这母亲了?”

  那座上正是陆曼玲欧阳翠英等女,一见骊山鬼母,二女即盈盈立起,含笑唤道:“娘。”

  骊山鬼母森冷面色泛起一丝慈祥的微笑,两臂伸出,扣着二女腕脉,蓦然一惊道:“你们内伤好了么?”  ”

  欧阳翠华笑道:“女儿蒙这位陆曼玲姐姐赐药相救,如今已体力复元。”

  陆曼玲盈盈起立含笑道:“前辈请坐。”

  骊山鬼母颔首道:“陆姑娘,老身与令尊令堂昔年有过数面之雅,彼此切磋武功,颇为相投,令尊令堂风闻已仙去,从此天人永隔,老身得讯过迟,不能亲身奠拜,歉疚良深。”

  陆曼玲淡炎一笑道:“昔年之事,已成过眼烟云,倒是前辈眼前之危,宜作慎重安排。”

  骊山鬼母面色一变,诧道:“老身有何危险,请姑娘明言其故?”

  欧阳翠英道:“娘,女儿来时,曾由北面谷口进入,左面峭崖断裂处建有一座森罗宫,有十八重,是含十八屋地狱,殿外高悬一榜,镑诛当今武林知名人物,娘也有名在内,老贼包藏祸心,欲将武林异已者一网打尽。”

  鬼母目中猛泛杀机,道:“有此等事么?他们为何让你进入。”

  欧阳翠英冷笑道:“接待之人谅是奉命而为,其中必有歹毒阴谋,娘不可不防,但娘与滕文星沆瀣一气,实属不智。”

  鬼母不禁面有愠色道:“我为探访你们生死下落,天涯奔走,不惜委屈求全,娘反落了一个不是……”话声略顿,目注陆曼铃道:“陆姑娘,老身既心事已了,二女托陆姑娘代为管教,老身当与铁翅蝙蝠老贼决一雌雄。”

  欧阳二女同声唤道:“娘……”

  鬼母一脸沉毅之色,摇手道:“你们当知为娘性情,尤其武林人物身可亡名不可辱,我意已决,无须多说。”她转身向丰都鬼王那面急步走去。

  欧阳翠华目露忧容道:“玲姐,小妹不忍坐视。”

  陆曼玲微笑道:“你无须忧急,此事迟早总要发生,应先发制人,令堂及刘文杰均为武林名宿,足智多谋,阅历甚深,森罗宫纵有什么厉害埋伏,令堂必有惊无险。”

  欧阳翠华见陆曼玲说得有理,不禁略为宽心,道:“如果啸弟在此,凭他机智武功当可弭祸于无形。”陆曼玲嫣然一笑,目光却凝望着丰都鬼王滕文星等群邪举动,只见群邪面色严肃。
  
     

  滕文星强拉着刘文杰入席,一面推杯劝饮,一面冷笑道:“难怪方才关良敬言说谷中任我等随意走动,他料到我等见得森罗殿必不能按忍。”

  刘文杰微笑道:“滕老师知道就好,何必自投罗网。”

  滕文星道:“倘若大侠名列榜上,又待如何?”

  刘文杰闻言不禁一怔,暗道:“我与此贼已歃血为盟,共图大事,未必将自己亦列于榜上。”但这等事却极难出口,假笑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老朽一生谨慎,从不恃强犯险。”

  骊山鬼母望了刘文杰一眼,道:“难道刘大侠就袖手不问么?”

  刘文杰淡淡一笑道:“老朽向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万一衅自我始,予人口实,岂非作法自毙。”

  骊山鬼母道:“据小女言说,刘大侠名列榜首,若我等都如刘大侠想法,后果将不堪设想。”

  刘文杰不禁一愕道:“欧阳老师请不要危言耸听。”

  滕文星道:“我等不妨去瞧瞧,刘大侠若是怕事,则不必勉强。”

  刘文杰不禁胸内怒火沸腾,沉声道:“诸位太小看老朽了。”说着身形望北向飘然走去。

  滕文星不禁冷笑了笑,与骊山鬼母等群邪示一眼色,疾随刘文杰身后,武林群雄见状,心知必有蹊跷在内,但却存隔岸观火心理,裹足不前。刘文杰等人沿途不时发现铁翅蝙蝠主者手下站在暗处,抱刀凝立,竟若无视他们向森罗宫走去,不禁暗感心寒。他们都是久经江湖,越是如此,此行愈是凶险已极,个个蓄势凝劲,含蕴待发,防变生猝然迅疾一击出手。
  
  卿云北谷形势奇险,谷径一线羊肠,峭壁如刃,千丈入云,森罗宫则建在北谷一方断崖上,月华映照下,远远望去,飞檐黄瓷,金碧辉煌,气势雄伟。断崖距地面高可百丈,仅陡峭人工辟筑石坡可登,余外峻峭光滑,猿猱难攀。

  刘文杰望了石坡一眼,冷笑道:“此人居心歹毒已极,须一口气登上,中途不可换气,倘遇暗袭,势必粉身碎骨坠入崖下。”

  滕文星道:“你我同是玄罡护体,暗器难侵,滕某平生不知经过多少风浪,有何可惧。”说着双足一点,身如飞鸟掠向石坡,一沾即起,捷似丸跃。

  刘文杰不禁老脸一红,回面笑道:“各位老师还需小心为是。”双肩一振,穿空斜掠扑上石坡。群邪纷纷而出,鱼贯跃登。

  滕文星提聚一口真气,登上四十余丈,忽闻一声低沉的冷笑叱道:“下去。”接着一股排山劲风压下,渗有无数月牙镖,锐啸漫空,交叉涌袭。滕文星鼻中冷哼出声,全身一提,凌空拔起五六丈高下,刘文杰骊山鬼母等人闻声知警,亦纷纷拔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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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群邪集聚险地中

 

  群邪及刘文杰共是十九人,均是身负绝学,但究竟火候各有高下,而且受地形限制,有几人避让不及,猝为所中,惨嗥声嘶,飞坠崖下,摔成一团肉酱。其余群邪闻声大惊,无奈身在凌空,不遑他顾,心中怨毒巳极。刘文杰、滕文星、骊山鬼母三人双袖拂卷出内家罡气迎向排山劲风,身形下坠沾足石坡。

  劲力猛接之下,狂风四漩,漫空涌袭的月牙镖反撞峭壁,进生连珠爆音,冒出火花蓝焰。群邪见状不禁暗骇,此时他们如箭在弦,不得不发,立即腾扑跃登。奇怪的是,匪徒暗袭之举反而沉寂下来。滕文星首先掠上断崖,只见森罗宫建筑宏伟,殿阁连云,但一无灯火,不时卷出一片悠悠寒风,拂体毛骨悚然。

  群邪纷纷登上无止步不前,刘文杰飘在向森罗宫前一座大牌坊走去。坊额一匾,只书四个大字:「幽冥异路」。四条石柱镑有三联,一云:“孽海茫茫,叹人寿无多,一误岂容再误,轮回辘辘,仰神灵有赫,今生要想前生。”又一联云:“此门是天地分界,那里即人鬼关头。”

  刘文杰暗道:“此贼真个狡诈多端。”一眼瞥见左在坊门下竖着两块青石,上镑人名,榜首赫然书着:“剑阁太极双环刘文杰。”其下历数自己隐私劣迹。

  刘文杰不禁心神震骇,面色大变,身形微微颤撼着,似敛束不住内心恐惧。突闻宫中歌声乍起,遥遥传来,不禁凝耳静听:“昨夕森罗折狱,回思尚觉心寒,无奈世人偏胆大,为非作恶多端,试把游生来问,任彼狂徒逆竖,严刑决不姑宽,举念切勿欺暗思,神天鉴察难瞒,倘若意存奸诈,终须割取心肝。”歌音忽远忽近,飘浮不定,阴森悸人心魄。群邪面面相觑,均瞥明自己亦列名榜上,不禁惊怒交加。

  腾文星狞喝道:“何物妖邪,竟敢愚弄老夫。”

  只听远远传来语声道:“滕文星,你敢妄入我森罗宫内,管教你历尽十八层地狱酷刑之苦。”话声尖锐刺耳,令人头皮发炸。

  滕文星大喝道:“你是谁?”

  “见面就知,何须多问,谅你也不敢踏入宫一步。”丰都鬼王滕文星此时已是骑虎难下,猛一横心,暗运罡气护体,一掌平胸,身如离弦之弩激射,掠入森罗宫初殿门前。

  只见门左右署一联云:“任尔盖世英雄,到此亦应丧胆,凭你遮天手段,入门难再欺心。”滕文星鼻中暗哼一声,目中逼吐凶芒,身形疾迈入门内,猛一抬面,不禁一怔。只见迎面立一圆镜,非金非石,阴蓝晦暗,映着滕文星丑恶貌像,忽觉圆镜迅疾转动,那晦暗蓝光人影使滕文星不禁头晕目眩。

  滕文星暗道:“不妙。”纵身疾退。

  轰的一声,滕文星撞着一方铁壁上,原来圆镜转动之际,宫门已移方位,滕文星不禁出声闷嗥。幸亏他功力深厚,更有罡气护体,仅震得气血逆翻,弹身落地,激怒得一掌猛向圆镜击去。蓦地一道暗蓝剑虹疾闪,袭向滕文星右肋,寒气逼人。

  滕文星猛感肋下一寒,心神大震,忙移形换位,望左疾飘开去。但暗蓝剑虹犹如附骨之蛆般跟踪而到,雷奔电掣,划空锐啸。滕文星被逼得连连闪身,但依然未能全避了开去,「嘶」的一声,一袭宽大黑袍被划开尺许。

  只听一声阴冷笑声入耳道:“滕文星,你还不束手就缚,听命于我,莫非尚妄念逃生么?”

  丰都鬼王须发微张,目光如炬,双掌平胸,扫视了一眼,不见那人影迹,剑虹已敛,更不见宫门何在,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一霎那间,变化又起,四方八面均是圆镜,实速似缓转动,镜中幻现出滕文星平生血腥罪行,历历如绘。

  饶是膝文星江湖巨邪,此时此境由不得不亡魂胆寒,耳边厢只隐隐听得到刘文杰等人唤叫,心中又惊又怒、双掌蓄聚平生功力,大叫一声,平胸推出。那知不推出还好,狂飚如遇巨阻,逆撞而回,将滕文星身形撞得踉跄旋转数尺方始定住。四周圆镜突又疾转,射出强烈蓝光,滕文星目光一接,即生刺痛眩晕之感,迅将双目闭住。

  滕文星此时已知森罗宫内布有极厉害的奇门禁制,悔恨不已,忖道:“这铁翅蝙蝠老贼武学真个旷绝渊博,通神入玄,我不该狂妄自恃,看来要丧生这森罗宫内。”

  这时,殿内突弥漫一片浓烟,腥臭刺鼻。滕文星两眼闭合,不虞有此,待鼻中嗅入后,不禁惊得魂飞天外,两目疾睁,一片强光刺入,如焚如灼,由不得大叫出声,一跤跌倒在地。睫毛上泪水涔涔沁出,面现苦痛已极之色,却又不能死去。

  这森罗宫启发禁制之人,似存心慢慢折磨滕文星,非至膝文星出声乞哀,低首臣伏后甘心。可怜滕文星身受摧心蚀骨,万蜂噬咬之苦,与其说是英雄末路,毋宁谓其作恶多端之报。忽地,远处生出一阵低沉的阴笑,似断似续,宛如万丈冰谷吹出的一股寒风,令人毛骨悚然。

  只听一声道:“滕文星,你还是要死要活?”

  可怜滕文星痛苦得话巳难出口,半晌,才进出凄厉语声道:“老朽既落你手,唯求速死。”

  那人冷笑道:“滕文星,你想法真好,这森罗宫中共有十八道禁制,暗合十八层地狱,怎能让你轻易死去。依我奉劝,不如投顺我主人,共图武林霸业。”

  滕文星不禁暗叹了声,道:“早知如此,悔不当初,老朽依你就是。”只觉身躯被人扶起,两目睁开,只见眼前现出一个白色靛蓝,身躯修长,灰衣的老者。

  幻镜全敛,殿中景物朦胧模糊,但见灰衣老者伸掌送过一颗药丸,道:“将药服下,其毒立解。”说着已喂入滕文星口中。药丸入口立化,咽入腹中。滕文星苦痛虽消,但神智已被药力所控,浑浑噩噩,随着灰衣老者望殿内走去,身影瞬即消失,

   

  群邪一见滕文星身形疾迈入宫门,不禁大惊,刘文杰出声阻拦已是不及,顿足叹息道:“滕老师怎可如此轻敌?”

  骊山鬼母道:“此非议嘲埋怨之时,应共思毁去森罗宫良策。”

  刘文杰不禁胸头怒火翻腾,冷笑道:“请问有何高见,老朽洗耳恭聆。”

  骊山鬼母面泛怒容,沉声道:“倘刘老师认为老婆子言之不当,老婆子定当三缄其口,不过刘老师名列榜首,想森罗宫主人定有安排,语云:道不同不相为谋,恕置身事外不设一词。”

  刘文杰不禁面红耳赤,尤其生平隐秘俱镌于榜上,众目昭彰下再也不能道貌岸然,自比武林正派高人,目中泛出怒焰如炽,半晌说不出话来。

  只听得一个森冷语声传来道:“此话对极。”一条庞大身影如玄鹤般翻上崖来,现出老龙神上官相。

  骊山鬼母道:“上官老师来得正好,请用玄阴雷珠毁去这森罗宫。”

  此刻的老龙神上寂相表现得异常沉稳,抱拳一拱,微笑道:“诸位老师好。”身形缓缓向牌坊下走去,一望榜上人名劣迹,不觉高声狂笑道:“岂料刘大侠之名竟列于兄弟之上。所书罪行劣迹,请问刘大侠可是真的么?”

  刘文杰面色苍白答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上官相回望了刘文杰一眼,道:“兄弟罪行倒是实有其事,至于刘大侠么,显然是莫须有,刘大侠一生清白声誉怎能任他诬蔑。”

  刘文杰苦笑道:“老朽岂不知,但老朽向不作冒险轻敌之事,容待思索出破解良策。”话声略顿,又道:“不论如何,毁去森罗宫莫过于上官老师那颗玄阴雷珠。”

  上官相闻言不禁一怔,他自有难言苦衷,玄阴雷珠一直未能取回,却又不能自承,眼珠微转,嘿嘿冷笑道:“那老贼也在宫内么?”

  刘文杰道:“风闻他已觅至白阳图解藏处,现在参悟绝学,明晚子时即可功行圆满,开关出见。”

  上官相道:“这就是了,兄弟玄阴雷珠只有一颗,虽说威力强大,可炸毁这森罗宫,但老贼习成白阳图解后恐无人能制。”

  殿内忽传出阴侧侧冷笑道:“上官相,你尽可施展玄阴雷珠,一试可否毁去这座森罗宫?”

  老龙神上官相闻言大怒,面泛杀机,厉喝道:“朋友,何不现身出见。”

  阴侧侧笑声又起道:“上官相,你要明白,这是你等不请自来,又非敝主人存心设伏暗害,如今你来时有路,恐去时无门了,不如投顺敝主人门下,当可留得活命。”

  老龙神上官相早自暗中紧扣着一把霹雳子母弹,不待那人话落,扬掌疾掷入森罗宫内。那知霹雳子母弹飞至半途,忽地急如芒雨激反射回,群邪猝不防,一串震耳炸音中,火花连闪,硝烟弥漫,两人被炸得遍体鳞伤,长衫变成断丝残缕。余外群邪四外闪避,袍袖齐扬,将硝烟霰弹荡了开去。

  宫内传出宏烈震耳的长笑道:“上官相,你未免黔驴技穷,何必在此森罗宫中丢人现眼。”群邪顿萌退念,但谁也不愿出口,明知丰都鬼王滕文星身陷险境,既不能见危不救,又不能就此退却,贻笑天下武林。

  只听宫内送出朗朗大笑道:“诸位均是武林中卓著盛名人物,竟无能破除森罗宫中禁制,有何面目立足于江湖,与敝主人逐鹿中原,互争雄长。”

  太极双环刘文杰大笑道:“老朽但等明晚子时与贵当家相晤后,再作处理,毁除森罗宫本易于反掌尔。”

  “大言不惭。”那人说道:“敝主人方才已返森罗宫,并擒来人质,其中两个与刘大侠上官令主极有渊源,不知两位可愿一见。”

  刘文杰冷笑道:“危言耸听,鬼蜮伎俩,怎奈老朽不中你的诡计。”

  忽闻一声惊呼道:“爷爷。”

  刘文杰闻声一颤,面色大变,大喝道:“可是祥儿么?”

  宫内立即传出颤声道:“正是祥儿,爷爷快来相救。”刘文杰不禁手足冰冷,实在想不出自己独一无二爱孙为何落在匪徒手中。

  蓦然一声娇呼:“爹……”紧接着飘出。老龙神上官相不禁大惊失色,目露震恐之色。

  刘文杰道:“怎么,上官老师的独生掌珠亦被掳么,看来,在场诸位家中当更难免,唉,此贼真个歹毒无比。”

  宫中传来朗朗语声道:“刘老师料得不错,不过敝主人并无恶意,现在宫内恭候各位,只要各位悔过向善,敝主人既往不究。”群邪心中忧心惶惶,只有骊山鬼母心中泰然,二女现在卿云谷中与陆曼玲在一处,自己可置身事外。

  忽从宫内又传出长叹一声道:“诸位若执迷不悟,恐将噬脐莫及,诸位不妨察视体内有无异征,敝主人在厅上已准备解药,迟则无及。”群邪不禁心神一颤,忙运气搜宫过穴,发现体内太阳主经十三处穴道有滞阻回逆感觉,由不得相顾失色。

  刘文杰叹息一声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此人真个狠毒残恶,若任他倒行逆施,武林将永无宁日。”说着身形迈向森罗宫中。

  骊山鬼母低喝道:“且慢,此去无异羊入虎口。”

  刘文杰摇首苦笑道:“此人为图霸武林,择取卑劣手段之故,他心中犹有所惧,必不敢加害老朽,俟老朽旁敲侧击,诱此人自泄口风,再对症施药,倘我等犹踌躇犹豫,反启他杀机。”

  群邪均觉刘文杰言之成理,不由自主地随着刘文杰向森罗宫走去。此时,亦无后退之理,他们都是当今武林中卓著盛名人物,好名心理作祟,又为势所逼,不得不尔。

  其实刘文杰另怀意图,认为他既与铁翅蝙蝠主者歃血为盟,各执盟据一纸,虽说有所挟持,但总不能违约行事。何况他不信铁翅蝙蝠绝不能在旦夕之间,习成天下无敌的旷绝奇学白阳图解。不信是一回事,眼前情势骑虎难下又是一回事,他平素足智多谋,此时已是一筹莫展,暗中叹息一声,望了相随而来的群邪一眼,忖道:“现在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只觉心神怔忡不宁,步履如山向森罗宫走近。

  此刻,只有骊山鬼母心内暗暗叫苦,暗道:“一入森罗殿,即凶多吉少。”但已是身不由主,甚难悬崖勒马,但感遍体寒意侵透。

   

  卿云谷中繁灯如云,武林群雄仍是杯觥交错,高声谈笑仅欧阳翠英、欧阳翠华姊妹,心中忧心不绝,偷觑陆曼玲,只见陆曼玲掌心托着酒杯,低着浅浅啜饮,似有着什么心事在沉思着。欧阳翠华唤道:“曼玲姊姊。”

  陆曼玲蓦然抬面,嫣然微笑道:“欧阳二妹可是有什么话要问么?”

  欧阳翠华道:“刘文杰等人此去有无凶险?”

  陆曼玲道:“有惊无险,但身陷森罗宫退身甚难,欧阳二妹是否担忧令堂有性命之危?其实我此举无非使卿云谷中武林群雄得以苟安,须知有丰都鬼王、老龙神在此必然掀起一场大变。”

  “守株待兔,总非良策。”欧阳翠英道:“如俟老贼返转,我等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倒不然。”陆曼玲轻摇螓首,神色凝重道:“我此举实费尽心机,如匪徒之言不错,老贼中真获白阳图解,潜心参悟,定明晚子时功成圆满开关,群邪陷在森罗宫,拼搏猛烈,则我等明晚于时之前可安然无事,在此时机之内奚少侠必然赶来,商议戮杀老贼良策。”

  说着嫣然一笑道:“若老贼是缓兵之计,老贼必在图解藏处相遇奚少侠,以少侠睿智武勇,稳*胜算,此处一切恶毒安排,皆属徒然。”

  忽见一个黑衣长衫少年疾步走近陆曼玲身侧,未语先笑,低声道:“陆姑娘,南谷宾舍有一武林朋友请拨冗一往,说是有机密大事……”

  说此语音更杳弱道:“再有令尊书信一封托交姑娘。”

  陆曼玲柳眉一扬,急急立起道:“有劳尊驾领路。”她又目注欧阳翠英姊妹笑道:“我去去就来,二位贤妹在此相候就是。”纤掌一挥,率领青兰等女婢随着来人走去。

  欧阳二女面现惊诧之色,只觉陆曼玲此举大有蹊跷,不禁相视了一眼。欧阳翠英说道:“你我不如暗随她们前去,愚姐只觉陆曼玲近日举止离奇神秘。”

  欧阳翠华道:“小妹也有此感觉。”说着盈盈立起,离座比肩缓缓走出。

  二女美艳如仙,翠袖凌风,宛如姑射仙子,离武林群雄既远,步履变快,身形如风,不久即越过一条小涧,身入一片幽竹翠篁中。林内突传出一森冷语声道:“两位姑娘请止步。”人影一闪,忽现出一个身穿八卦道袍的道长,手执一支玉箫。

  二女一见面色微变,检衽万福道:“玉箫师伯也来了此处。”

  玉箫真人面色肃然道:“两位姑娘妄欲在此卿云谷惹事生非,难道竟不顾及令堂生死安危?”二女面色大变。

  欧阳翠英道:“莫非家母有生命之危么?”

  玉箫真人道:“正是,如今令堂已身陷森罗宫,除了投效森罗宫主者,其外并无生路。”

  二女双双花容失色,道:“师伯为何知之甚详?”

  “贫道与森罗宫主者乃莫逆之交。”玉箫真人目注二女沉声道:“森罗宫主者人极正派,嫉恶如仇,贫道为顾念与令堂者为旧交,特地指点一线生路,及早离此是非之地,择人而事。”

  欧阳翠英冷笑道:“师伯金言,晚辈心感,怎奈母女之情,不能袖手不顾。”

  玉箫真人哈哈大笑道:“那也只好由你们了。”说着袍袖一晃,身形疾杳。

  欧阳二女心中惊惧忧惶不已,目前又不知陆曼玲身在何处,无人可与商量,森罗宫主者如此辣手强敌,即是正派绝乘高手均不能稳*胜负,何况她们。忽见竹林中人影一闪,现出面色惊惶的青兰。二女一见青兰神色,即知陆曼玲处境甚危,立即问道:“陆姑娘……”

  青兰忙打了一眼色,低声道:“说来话长,姑娘命婢子去北雁荡寻奚少侠相救……”二女还待追问,青兰已自向东疾奔而去,两女只得急随身后。

  东边谷口,丛林密阻,月华笼罩着幽暗林木,不时飘入耳夜枭低鸣,显得鬼气森森。蓦地,林内掠出五条人影,身未落地,即断喝道:“三位姑娘何去。”青兰不答,寒芒疾洒,内藏绝毒暗器,欧阳二女迅亦疾出手,虹飞电卷中五人身首分裂顿时毙命。

  忽从林中传出一声暴雷大喝道:“女娃儿这等手黑心辣,饶你不得。”

  十数条人影由林中疾逾电射而出,三女抬目望去,只见来人神态冷漠,均是江湖罕见露面人物,不由心头一震。为首者是一秃额鹞睛矮胖老者,两目神光森厉如电,慑人心神,紧随他身后短装少年,面目鸷猛,虎臂熊腰,沉椿如山,身长虽不高,却似半截铁塔般,魁梧雄伟。

  这少年望了二女一眼,向光颅老者道:“这三个女娃儿都赏给我吧。”

  秃额老者双眉微皱,似乎忖思一下,冷然轻笑道:“虎儿,都是有刺玫瑰,辣手得很,恐非你一厢情愿。”

  少年冷笑道:“我却不信。”身形似风,右臂疾伸,迅如电光石火向青兰抓去。

  青兰心知当前情势凶险已极,已非口舌可辩,只须冲出这森密卿云谷外伏椿,就有一分指望,眼见那少年五指如风抓来,沉凝不动,待来人堪近身前,突脚步一滑,旋剑出式,一溜青光,疾指少年左肋。她这一式「叶底取果」用得神妙辣毒之极,那少年却料不到青兰有此惊人奇绝的武功,警觉已是不及。

  只听那少年鼻中哼得一声,身形斜出一步,肋下已被青兰剑锋划破一条七寸长血痕,却未见半点血液沁出,敢情这人练有铁巾衫混元气功在身。这少年不禁面色羞红紫胀,目吐杀机,霍地双掌「金鼓震鸣」一式攻去。

  青兰甚得陆曼玲欢心,武学深得真传,那还容这少年取得先机,已自剑芒飞动,招招不离少年要害重穴。欧阳翠英突地一扬腕,噗的一声,只见少年啊的一声,踉跄倒出数步,面色森厉。群邪大惊失色,只见少年肩头钉着一支七坎钉,深没及半,肩胛骨粉碎,紫血沁沁渗出。

  秃额矮胖老者嘿嘿冷笑道:“骊山鬼母之女如此心狠手辣,老夫难容。”说着一掌虚空拂出。

  二女早就留神戒备这秃颅老者,四掌同出虚接。那知秃额老者掌力阴寒绵柔,二女如接无物,只觉身上同泛起一股奇寒,不由同时打一冷颤似。秃额老者扬声哈哈大笑,突地面色一沉,大喝道:“拿下。”

  忽闻一声宏亮喝道:“且慢。”群邪不禁一震。

  暗中忽走出十数僧俗道武林高手,为首者正是少林耆宿九如上人。九如上人面寒如冰,道:“卿云谷接待群雄入会,当尽宾主之道,怎能阻止宾客出入,莫非这卿云谷中安藏着什么阴毒诡计么?”

  群邪不禁色变,均知正派门中九如上人武学渊精深,辣手难敌,秃额老者立时堆上一脸傻笑道:“不敢,禅师可是名震天下的九如上人么?这两个女娃儿……”

  九如上人立时截住话头,沉声道:“事实经过,老衲在旁已目睹真切,无须诡言饰非。”

  秃额老者心中暗怒,道:“但老朽奉命所为,身不由主,禅师为何责之过苛,有失一代高僧恢宏气度。”

  九如上人望了秃额老者一眼,道:“诸位檀樾尊姓大名。”

  秃额老者面带微笑道:“老朽在武林中名下不见经传,何劳动问,老朽屠申明,甚少在江湖中露面。”

  九如上人不闻言不禁一呆,只觉武林中并无屠申明其人,忖道:“不论此人姓名是否真假,但看他举止神情分明是一内家高手。”倏一转念道:“烦劳屠檀樾通禀贵当家,请他拨冗一来此处吧,老衲有话与贵当家面商。”

  屠申明哈哈大笑道:“敝当家正在功行紧要关头,老朽无法禀明,明晚子时功行圆满开关,老禅师何妨在卿云谷中稍等。”

  九如上人微笑道:“老衲等闲云野鹤之身,不耐羁束,既是如此,俟明晚子时后再行拜谒。”略打稽首后,转身望着青兰及欧阳二女,眉梢一扬道:“三位女施主还不走么?”

  三女立即盈盈万福道:“多蒙老禅师相助,小女子这就幸了。”

  就在三女转身之际,突闻屠申明大喝道:“诸位恐怕走不了。”

  一缕箭音从遥处随风传来,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令人凄楚悱侧,蓦地箭音疾变,如拨弦乱弹,万马驰骤,使人心神欲飞,魂不守舍。

  群雄不禁面色大变,只觉控制不住自己心神,屠申明面上泛出阴阴笑容,只待九如上人等一个把持不住,立即出手准备一网成擒。只听九如上人高宣了一声佛号,跌坐在地,垂眉瞑目,嘴中念出「天龙禅唱」。奇怪的是禅唱之声音虽不高,竟淹没了箫音,群雄如醍醐灌顶,痴迷神情尽涤,如梦初醒。那屠申明等群邪面色竟大变,反身鼠窜遁走一空。

  九如上人霍地立起,睁目喝道:“走。”率着群雄三女疾奔如飞而去。
  
     

  月落星沉,九如上人等已远在乡云谷二十余里一条潺潺清泉山涧旁停住。九如上人望了四外一瞥,长叹一声道:“森罗宫主者网罗的都是武林卓著名望的顶尖高手,连玉箫真人亦受命于他,看来当年一段武林公案是难判明了。”

  武当耆宿出云雁乐和诧道:“什么武林公案?”

  九如上人道:“九大门派及江湖群英昔年在吕梁山围攻赤手屠龙何昆仑之举,乐檀樾可曾参与么?”

  乐和播首道:“在下数十年前已绝意江湖,不问武林恩怨,敝派掌门亦曾参与吕梁之事,为此在下与敝掌门人言语失和,赤手屠龙何昆仑持身严谨,嫉恶如仇,出手虽偶失之于偏激,但小疵不掩大德,九大门派为何护犊不明,竟蒙羞含垢作出这不齿之事。”

  九如上人叹息道:“何昆仑在吕梁山施展独门绝乘武功连毙九大门派中高手七十三人,身负重伤浴血逃出重围返归巫山秘居,发现其妻惨死床上,其女因至附近山头采取一味灵药,幸免魔掌,何昆仑竟认作九大门派所为……”

  乐和道:“此事真与九大门派有着莫大关系?”

  “自然有关系。”九如上人神色凝重道:“但事实真像只有何昆仑自己知道,然而自吕梁山之事后,九大门派掌门人及武林高手相继赶往巫山秘居,何昆仑已无故失踪,在其书室中发现一支眼下震慑武林之铁翅蝙蝠。”

  说着悲悯叹息一声道:“昔年危词耸动九大门派联合出手之人实是铁翅蝙蝠老贼,森罗宫主者,数百年来,九大门派因崖岸自高,落落寡合,形成一盘散沙,老衲实猜不出有什么原因使他们紧紧结合一气,其中定有蹊跷,敝掌门人对于昔年之事讳莫如深,支字不露,似神明内疚,悔恨难赎……”

  青兰一旁说道:“老前辈,婢子有事他往,须先行一步。”神色异常忧急。

  九如上人颔首道:“姑娘请便,可是寻得令主人陆骥之下落。”

  青兰道:“正是,敝主人神智已丧失,我家姑娘也正是旦夕可危,刘文杰、滕文星、上官相等黑道高手均身陷在森罗宫内,瞬息之间可酿成大变。”

  群雄不禁大震,武当名宿乐和诧道:“有此事么?”

  九如上人叹息道:“刘文杰自食恶果,竟遭此报,可见冥冥中自有报应在。”忽目注清兰道:“那么姑娘神色匆匆寻访何人相助呢?”

  青兰道:“我家姑娘判断,森罗宫主者定在白阳图解藏处参悟绝学,意欲将他封禁在内……”

  乐和击掌大赞道:“妙计,姑娘定知道白阳图解藏处,老朽等愿相助。”

  青兰摇首答道:“婢子不知,但有一人知道,诸位前辈盛情心感,此人绝不愿另有人参与,恐打草惊蛇,反为不美。”说着盈盈一福后,与欧阳二女身形窜起,转瞬即杳失于沉沉夜色中。

  山风拂林,穆穆送涛,九如上人面对着东方即将显露的曙光,正在沉思。衡山高手乾坤钩仆天鹏道:“老禅师。”

  九如上人如梦初醒,转面微笑道:“仆檀越有何赐教?”

  乾坤钩仆天鹏咳了一声道:“老禅师天龙禅唱具有莫大的威力,正好一掌摧毁去那森罗宫,俾使老贼失去凭藉。”

  九如上人叹息一声,道:“老衲何不作如是想法,但森罗宫内甚多生灵恐将波及,为此进退维谷,踌躇难定。”

  乐和道:“老禅师岂不知宁可一家哭,不可一路哭之语。”

  九如上人沉吟须臾,道:“俟老衲到了森罗宫之前,再见机行事,不过老衲尚须等候本门罗汉殿十八长老,大概日出之时定然赶至老衲相约之处,诸位如目前无事,可否与老衲同往呢。”群雄唯九如上人马首是瞻,同声应诺,与九如上人衣袂飘飞而去。
  
     

  北雁荡山白阳图解藏处对面双峰屏隙一线阳光正对准秘穴通径映射着。径口内忽现出倜傥身影,金黄色的朝阳映着他那面庞,剑眉飞髻,鼻若悬胆,显得英姿焕发,丰神如玉。这人正是奚凤啸,他先何湘君庞镇寰二人入得洞径,按图索骥,凭他过人的记忆力将洞壁上所镑图形紧紧记住,暗道:“白阳真人果真武圣,每具图形均穷造物之奇,一式之中具有无数神妙变化,欲将全部图解融雁透澈,至少耗费五年时光,且非有莫大恒心毅力不可。”

  奚凤啸贮立洞口忖思,只觉何湘君可无庸忧虑。他正要离开洞口,跃下悬崖之际,口中忽惊噫一声,目光凝向崔星五所镌星形图象处,暗道:“他怎么找来此处?莫非有什么急事不成?”他知道崔星五既然来此,必留下信物或其他。

  只见奚凤啸突伸出两指插入石中,捏出那方摺叠好笺函,匆匆一阅,不禁面色微变,身形疾泻,悄无声息落在崖下,忽闻暗中传来严三畏语声道:“奚少侠么?”

  奚凤啸出声答道:“正是在下。”一片阴暗崖角下突现出严三畏、青兰、欧阳翠英姊妹四人身形,疾如流星奔来。

  奚凤啸一见三女,惊诧道:“三位姑娘为何来此险地。”

  青兰凄然一笑道:“陆姑娘本受少侠之嘱,不涉身此是非漩涡中,怎奈有人投旧于陆姑娘,为势所逼不得不来卿云谷。”

  奚凤啸对卿云谷甚感茫然,诧道:“什么?卿云谷?它在何处?”

  青兰道:“距此约莫五十余里外,老贼在卿云谷建有一座森罗宫,散发武林帖约请天下武林群雄聚会,如今太极双环,上官相,丰都鬼王等人均身陷森罗宫内……”奚凤啸鼻中冷哼一声,似无动于衷。

  欧阳翠华目露幽怨道:“家母亦陷在宫内。”

  奚凤啸眉头一皱,摇首叹息道:“他们都是江湖枭雄,机智卓绝,为何如此轻率鲁莽。”

  青兰道:“缘由我家姑娘而起。”

  奚凤诧道:“这却是为何?”

  “我家姑娘奉了老主人亲笔手谕后,立即赶来卿云谷会晤老主人,怎奈一板之隔,不能目睹……”奚凤啸张大着两眼,似不解其意。

  青兰凄然一笑道:“相处两室,隔板为邻。”

  奚凤啸恍然大悟,长长哦了一声道:“既然不能相见,咫尺天涯,玲姐为何确知邻室之人就是其父。”

  “语言话态显系老主人。”青兰道:“生平经历,琐碎往事,叙述略无舛错,决无以伪乱真之理。”

  奚凤啸神色凝重,脑思索其中关键,只听青兰接道:“老主人命姑娘照他的话行事,姑娘父女情深,委屈从命,所以耸动刘文杰等人去森罗宫,宫前植竖生死冥榜,榜上镌有武林知名人物的生平方劣迹……”

  突然,奚凤啸接口道:“事情绝非如此简单,若无他因,以刘文杰机智才华无不高绝,怎能轻易上当,恐内中别有蹊跷。”

  青兰接道:“少侠猜得不错,其后,我家姑娘又奉老主人所召,前往南谷宾舍,婢子在门外守候,忽闻姑娘密语传声,急命婢子赶来寻访少侠,救老主人及姑娘出险,解天下武林于倒悬。”

  奚凤啸不禁面色微变,知庞镇寰遗下毒计祸害武林,移转视听,遂他参悟白阳图解,雄霸武林之愿,不禁暗暗咬牙。此刻,奚凤啸显然展露了他绝世才华,脑中思念电转,匆匆已作了通盘筹划,向严三畏道:“老偷儿何在?”

  严三畏转面弹指打出了一线彩光,冲空奔霄而起,朝阳映射下泛出斑烂七彩。林中忽唰啦一声,似冒起一支巨鸟,展臂飞掠而至,正是老偷儿妙手如来卢迪,奚凤啸与卢迪附耳密语数句。

  卢迪颔首道:“老偷儿遵命,咱们不见不散。”话落人起,穿空如电疾杳。

  奚凤啸又与严三畏道:“有劳老英雄去巅峰一行。”

  严三畏神色一呆道:“老朽无此之能,徒劳跋涉,无济于事。”

  奚凤啸道:“在下已想出伯父系罹受「鬼脉逆穴」手法,老英雄只须双手两指暗运太乙真力,同时分点「气海」、「天突」两处穴道,使真气反注聚冲督脉,禁制渐解。”

  严三畏闻言一怔,面现惊喜之色道:“怎么老朽想不及此。”说着又道:“老朽与裴泽稍作交待,立即赶去。”说后疾然转身奔去。

  奚凤啸沉吟一下,道:“我们走吧。”四条身影迅疾消失于山道上。
  
     

  且说妙手如来卢迪扮着一个村农模样,头戴竹笠,斜帘遮眼,身穿蓝布短装,裤脚卷得齐膝,露出两支黧黑的光腿,足登多耳麻鞋,含着一支竹烟管吞云吐雾,在田间小径中向卿云谷走去。他一步一步如常人走着,忖思如何进入卿云谷,而且不受匪徒监视之良策。

  突然身后送来一个嘶哑的语声道:“老丈,留步?”卢迪转面望去,只见一个矮小汉子距身前三丈开外,一望而知是江湖人物,衣履污秽,似是甚久未经洗濯,肩头露出一截刀把,满面风尘之色,神色萎靡。

  他望望那矮小汉子一眼,道:“唤住老汉却是为何?”

  矮小汉子泛出歉疚笑容道:“请问老丈,此去卿云谷是如何走法?”卢迪闻言不禁仔细上下打了两眼,目中精芒电射。矮小汉子顿时露出惊悸之容,右臂暗聚真力护住前胸。

  卢迪淡淡一笑道:“卿云谷主人广发绿林帖,邀请天下武林道前往聚会,沿途均有接待,尊驾为何不循正途?”

  矮小汉子道:“不瞒老丈,在下一路为仇家追踪,食寝难安,是以择僻道小径,地形不熟,故尔动问。”

  卢迪双眉微剔道:“何人追踪尊驾?难道避入卿云谷就不畏寻仇?”

  矮小汉子道:“在下为玉虎帮主展天行及玉面张良茅焕追踪。”

  卢迪哈哈大笑道:“老朽身为卿云谷巡山舵主,碍难庇护,尊驾,卿云谷不能为了尊驾得罪玉虎帮。”

  矮小汉子闻言不怒反现喜容,从身里取出一块黄铜腰牌,上端鬼头并风云符篆,肃然躬身道:“小的身属阎罗峰女属第七舵,总瓢把子离山不久,就遇强敌进袭,全军覆没,只剩小的躺在尸体下得以苟全,强敌离去后,小的由积尸中钻出,不想展天行等人又来在阎罗峰上,发现小的……”

  卢迪闻言心中大奇,暗道:“正巧为老朽误打误撞上,别怨老朽心辣手黑。”

  忽瞥见远处现出数点迅疾人影,忙道:“尊驾速觅地藏匿,待老朽骗过来敌再说。”

  矮小汉子竟跃下田塍,藉稻叶密穗掩蔽着。卢迪坐在田塍上,呼呼抽着旱烟,目光偷觑来人。来的正是展天行,率领着本帮高乎,只听茅焕长叹一声道:“此处距卿云谷不远,这人地形极熟,趁间逃往谷中去了,一步之差,贻无穷之后患,帮主,看来卿云谷之行只好作罢。”

  展天行目露忧容道:“我岂不知此行甚危,但不能置彭贤弟之生死安危于不顾,或从卿云谷探出彭贤弟下落,我等急流涌进尚来得及。”

  茅焕长叹一声,目光望了卢迪一眼,只当卢迪是土著村夜,也未留意,道:“帮主义薄云天,属下敢不遵命以赴,恐铁翅蝙蝠老贼认本帮为层戮鬼峰主凶,那时退身不易了。”

  展天行哈哈大笑道:“贤弟,身在江湖,焉能怕事,老朽身受贤弟之赐多矣,虽死何憾。”茅焕又是无言长叹一声,当先放足奔去。霎那间,展天行一行已是有走得无形无踪。

  矮小汉子忽从禾稻中现身而出,卢迪冷冷一笑,出手如风,一把扣住这人腕脉要穴上。矮小汉子蓦觉手腕如勒上一道钢箍,痛彻心脾,不禁张嘴惨嗥一声,两日突出,几乎昏死过去,头上豆大冷汗沁沁冒出,面如死灰。妙手如来卢迪微微一笑,五指缓缓松开。

  矮小汉子缓过一口气,目露悸容,颤声道:“你老如此为了何故,莫非心疑小的所言不实。”

  卢迪冷笑道:“老夫眼中不揉沙子,分明你与展天行沆瀣一气,使出这苦肉计,哼,老夫闯荡江湖数十年,怎会让你轻易骗过。”

  矮小汉子似受了莫大委屈,苦笑一声,道:“要如何才能使你老相信。”

  卢迪厉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名叫石翎。”卢迪伸出左手道:“将这腰牌让老夫查视一下,并将阎罗鬼峰之事尽你所知详细说出,如有半点不实,可别怨老夫辣手无情。”石翎慌不迭的一五一十和盘道出,唯恐言之不详。

  卢迪面色一霁,和颜悦色道:“你那舵主是谁?本舵中共有执事几人?”

  石翎只当卢迪确是总瓢把子亲信手下,忙道:“言字七舵主铁臂熊萧和轩,舵属七名能手,小的技艺微薄,滥宇充数而已。”

  卢迪神色一变,手指石翎身后诧道:“怎么展天行又折回来啦。”

  石翎情不自禁回面一望,只觉一股如山气劲印在他的前胸,闷嗥一声,七窍流血毙命。卢迪裂嘴笑了一笑,取出化尸药粉洒在石翎口中,—转瞬化成一滩黄水。

  天色还是清晨,卢迪迳自赶往附近村镇配了三个同样款式的铜牌,并换了一身衣履,到得一处风景清幽小村外,村口建有一座魁星阁,只见他捷逾飞鸟般掠上阁顶不见。暮霭渐合,炊烟四起,倦鸟归林,天际遥远处一丝残霞渐黯淡消失,田野间一片苍茫。

  村外现出奚凤啸等四人身影,疾如电射跃出魁星阁,只见卢迪盘膝傍坐壁角,面前放着一葫芦酒及荷业纸包,内有卤牛肉酱豆,正吃得津津有味,一见奚凤啸,立即张口笑道:“老偷儿等了大半天啦,来,来,来,畅饮几杯,也好办正事。”

  青兰星眸中满含幽怨,噘嘴嗔道:“真是急惊风遇得慢郎中,少侠调息行功挨了老半天,却又遇着你这老偷儿不办正事,如有舛错,唯你这老偷儿是问。”

  卢迪伸了伸舌,摇首笑道:“好厉害的姑娘,老偷儿有几条命敢耽误大事。”

  奚凤啸微笑道:“在下不信你就去了卿云谷。”

  卢迪道:“不错,老偷儿实是未去,却遇上一椿事儿。”说着从身上取过五块铜牌,并将相遇石翎之事说出,随即朗笑道:“老朽已准备四套衣履,请四位换上立即赶往卿云谷。”

  奚凤啸大喜过望道:“不料机缘凑合,一切可迎刃而解。“

   

  明月朗空,山野一片朦胧。前往卿云谷山道上,蹄声得得,扬尘弥漫,江湖豪雄一拨拨的不绝如缕赶去。其中不少人为增长见识而往,人生难得百年,此一盛会毕生难遇,怎能错过如此良机。谷口外站着两行雁翅般紧扣劲装的武士,手持利刃,寒光闪闪,俱面目鸷冷阴沉。

  奚凤啸一行五人健步如飞向谷口奔去。卢迪忽指着前面一行八人,低声道:“太行八怪久未露面江湖,这次也静极思动赶来卿云谷。”

  只听谷口武士中腾出一个宏亮语声道:“来人可是太行八义么?”

  太行八怪互望了一眼,暗暗惊异,心知他们行踪已受卿云谷暗暗监视着,八怪中突们出蓄有山羊胡须青衫老叟哈哈笑道:“贵当家真有经世霸才,老朽等一举一动却难逃他耳目之下,令人钦服之至,烦劳通禀,就说我太行八怪求见。”

  武士中有人答话道:“敝主人定在今晚于时开关,暂请八位在宾舍稍事歇息。”

  青衫老叟稍一沉吟道:“也好。”

  随即一名武士走在太行八怪之前,抱拳一拱,笑道:“在下领路。”

  青衫老曳右臂一探,手出如风,奇诡无伦的扣住那名武士曲池穴上,这举动令其他武士齐齐色变。那被扣住的武士面色惨变,心中却是震怒无比,道:“雷老英雄,你这是何意?”

  青衫老者沉声道:“老朽等人自然要去卿云谷,伹别在老朽身后暗中弄鬼,哼!如果心有毒念,可别怪我太行八怪将这卿云谷翻转过来。”

  崖上忽飘送过来一个冷森悸人笑声道:“你们太行八怪自比上官相、滕文星如何?”

  八怪面色一变,只见一条黑影疾如鹰隼泻下崖来,两指疾阱,迅如电光石火朝青衫老者右臂点去,喝道:“放开。”指划急啸风声,犀利辣毒,神奇莫测。

  青衫老叟只觉无法闪避,逼得放开扣住武士的五指,疾飘出丈外,面色铁青,抬目望去,只见是一蒙面黑衣人,两支眼孔内暴射夺人精芒。蒙面人阴侧恻冷笑道:“八位既远来卿云谷作客,我等当尽宾主之道,不能失礼,若存心生事,那就有得你们太行八怪好瞧的。”话才落音,身形一鹤冲天拔上崖去。

  太行八怪面孔一阵青一阵白做声不得,想不到二次再出,未见正主,即落得灰头土脸,看来卿云谷主手下大有能人,不由同时升起一股寒意。那受制于青衫老者的武士,面色益发恭谨,躬身道:“在下带路,八位请来吧。”太行八怪神情讪讪随着进入谷中而去。

  妙手如来卢迪低声笑道:“八怪器宇狭隘,眦怨必报,此左卿云谷必难安份,可有得好戏瞧啦。”奚凤啸微微一笑,身如行云流水掠向谷口而去。

  两行武士一见奚凤啸五人,均面现惊愕之色,不知来人是可来历,一名标悍武士横刀一晃,夜空中洒出一片寒星,阻住奚凤啸等人,喝道:“五位从何而来?”奚凤啸从身旁取出一块铜牌递与那标悍武士。武士仔细端羊腰牌一眼,不禁面色大变,召来同伴传观,互相耳语了一阵。

  奚凤啸道:“诸位不必惊疑,在下身为鬼峰亥字第七舵副舵主石翎,总把瓢把子离山后遭强敌屠山,兄弟五人见大势已去,藏于积尸之下幸免,逃出之际又不幸为玉虎帮发现……”

  “屠山可是玉虎帮所为?”奚凤啸道:“必是无疑,展天行等为杀人灭口,一路紧追不舍,是兄弟设下李代桃僵之计,方免于难,如今展天行等谅已至谷中,现在何处可否赐告。

  “现在南谷宾舍。”

  “好。”奚凤啸颔首道:“展天行必定下歹毒诡计,兄弟五人亦在南谷宾舍,烦代通报总瓢把子就说石翎已到。”

  崖上突生起一声阴侧侧冷笑,一条黑影电飞掠下,蒙面人目注奚凤啸沉声道:“你说的可是真情实话?”

  奚凤啸冷笑道:“总飘把子一见兄弟就知真假,何须尊驾动问,哼,自家人无须如此疾言厉色,误了大事尊驾愿否担待。”

  蒙面人不禁语塞,强笑了声道:“老朽尝闻总瓢把子言鬼峰亥宇第七舵,乃千中选一能手,非但武功甚高,而并以机智见擅,石副舵主请展露绝学容老朽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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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卿云谷中无情客

 

  奚凤啸冷笑道:“真的么?”手起一招「风起云涌」向蒙面人斜拍而去。他的招式虽然平凡,却精奥无比,含蕴了无数神奇变化,出手如电,震出漫空掌影拍向蒙面人要害重穴。

  蒙面人心头一凛,只觉无法拆解,不禁慌了手脚,身形左挪右飘,但奚凤啸掌式宛如附骨之蛆般拍来,劲风侵肤砭骨,心神为之猛骇。奚凤啸见好就收,霍地收掌沉声道:“在下并无心情与尊驾较量,日后暇当再印证高下。”

  蒙面人哈哈大笑道:“石兄弟,你我不是外人,岂能认真,老朽带路,石兄弟随我来吧。”

  奚凤啸抱拳正色道:“有劳了。”

  蒙面人带领奚凤啸进入谷内一条崎岖小道,忽转面笑道:“石兄弟师承何人,这份精绝武学委实令老朽甘拜下风。”

  奚凤啸微笑道:“兄弟与尊驾相比,不啻霄壤之别,方才谷外亲眼目击尊驾一举震慑太行八怪,旷绝武学使兄弟深感愧煞,是以先发制人,而且兄弟露出这手「风起云涌」也是总瓢把子亲自调教的。”

  蒙面人心中疑窦顿时消释,忖道:“我说一名副舵主武功再高也强不过老朽,原来如此,这就难怪了。”忽的心中一动,道:“鬼峰由总瓢把子经营多年,无异于金城汤池,但武功并不是很高,怎可任展天行屠山,而无还手之力。”

  奚凤啸冷笑道:“若非中了暗算晕迷不醒,焉能使他畅所欲为。”

  蒙面人道:“展天行武学并不如外界传言之高。”

  奚凤啸道:“那也不见得,一帮之主若无卓绝武功怎能服众,阁下何不一试。”蒙面人鼻中冷哼一声,也不再语,放足疾奔而去。

  南谷宾舍处于危崖削壁之下,地极幽秘,形势险峻,多幢房舍掩映在合围参天古木灌林中,灯光闪烁,宛如繁星。馆舍中呼卢喝雉,猜拳行令之声溢于户外。蒙面人手指着一幢半隐在岩腹馆舍,低声道:“展天行等人分住在东厢四五两间,南厢现无人居,石兄弟就在南厢委屈—宵吧。”说罢拱了拱手,接道:“行再相见,诸宜小心。”身形一晃,已远在三丈开外,迅疾隐去。奚凤啸等人自有恃应小厮接待在南厢住下。

  青兰走至窗前探首一望,低声道:“少侠。”手往外一指。

  奚凤啸趋前循着青兰手指望去,只见悬崖上郁荫丛中隐现一点灯火,道:“玲姐就在此么?”

  青兰点点头,正待说话,奚凤啸已穿窗飞出,捷逾猿猴掠上悬崖而去。奚凤啸身形迅快如风,但匪党暗椿密布,仍然被发现,只见头顶上一条身影带起如山劲风凌空压下。他身形一闪,右掌往上斜推了出去,低喝道:“是自己人。”掌力一接,「砰」的一声,那条黑影飘几旋落,隐约看出是一个黑衣老叟,怪目中神光灼灼问道:“你是何人?”

  奚凤啸道:“在下鬼峰石翎。”他顺手递出一面腰牌。

  老者接过端详了一眼,满眼疑云道:“阁下来此则甚?”

  奚凤啸道:“在下奉了总瓢把子之命……”说着曲指一弹,一缕指风随指而出。

  老者只觉期门穴上一冷,立时口噤难开,四肢绵软,目中射出惊骇神光。奚凤啸一把抓起,身形一矮急踹,宛若一头飞鸟般泻落在一侧洞底,伸指一点老者喉结穴。老者喑哑出声道:“阁下这是何意?”

  奚凤啸冷冷一笑不答,在老者身上,施展「分筋错骨」及「焚阴搜元」手法,认穴奇准。这两种手法异常,老者也是武林高手,自知这种手法厉害,立时面无人色,冷汗如雨。严刑之下,何求不得,尤其两种极为歹毒手法施诸人身,虽铁打汉子,也无法禁受。奚凤啸面上现出愉悦的笑容,闻听黑衣老叟供出所知蕴秘。

   

  奚凤啸扮作黑衣老叟从容步上半崖,暗处隐藏匪党认是自己人,置而不问。他如入无人之境,眼见石屋中一线灯火外射,不禁胸口一阵微跳。只听一个阴冷冷的语声道:“江兄,这女娃儿太执拗,到了这种时分还是不应允。”屋角闪出一奇瘦如竹的老人。

  奚凤啸冷冷一笑道:“非她应允不可么?”

  奇瘦如竹的老人道:“江兄知道,总瓢把子现在白阳图解秘穴参悟绝学,子时必不能现面,定须诱使武林群雄前往森罗宫困住,不然将激起巨变,因此非陆曼玲代箸不可。”

  奚凤啸暗惊道:“这丫头居然敢违忤父命么?”说着暗伸两指一弹,一缕无形阴寒劲风直射对方胸口七坎死穴。距离又近,猝不及防,心脉立时震断倒地。奚凤啸伸臂捞住,将尸体藏于暗处。

  这石屋外共有四名高手,皆为奚凤啸「三元神智」一一歼毙,他偷觑门内,只见陆曼玲盘坐于地,星眸中不断淌下两行珠泪,凄苦不胜,率来侍婢均局促一隅,忧形于色。

  忽闻邻室传来森冷语声道:“陆姑娘,老夫不慎受你之愚,容你侍婢青兰前往卿云谷邀请欧阳鬼母姊妹,显然逃出求救无疑,此无异痴人说梦,要知令尊性命千钧一发,再过片刻,老夫奉命所为,逼非得已。”

  陆曼玲切齿骂道:“老贼,你空负武林高手之誉,使出这卑劣手段,何不你我放手一拼,令姑娘心服口服。”

  忽闻邻室传来痛苦呻吟,颤声道:“玲儿……不要……倔强……任……性……”陆曼玲闻声一震,面色惨变,眸中蕴含怨毒之色,纤手回挽肩头长剑,欲放手一拼,已置生死于度外。

  奚凤啸忙传声道:“玲姐不可造次,容小弟设法救出令尊。”

  陆曼玲闻声大喜,凄楚怨毒神情一扫无遗,唤道:“爹,容女儿考虑须臾。”

  奚凤啸身形疾闪掩近邻室,右手如刃,暗施功力缓缓切开暗拴推开闪入。只见在庞镇寰府中所见之公孙入云,惨淡无神盘坐于地,在他身后紧立着一个面目阴沉的老叟,戟指虚点在公孙入云胸后「命门」穴上。

  那面目阴沉的老叟似为门隙一丝冷风惊觉有异,抬目望去,发现来人是自己一方,不禁心情立宽,诧道:“江兄,为何进入这屋中,莫非……”

  奚凤啸道:“正是,山下强敌已至……”说着身形迅疾无伦欺在对方身前,右掌蓄聚暗劲飞出印在前胸上。「砰」声微响,面目阴沉老叟立时眼耳口鼻溢出黑血气绝倒下。
  
     
    
  韦戬不禁一怔,方才讥讽语声未必就是卿云谷手下,此刻却难以指匠,不由踌躇为难。一声冷笑出自蛇眼老者口中道:“无事生非,恕老朽万难容忍。”伸臂如风,斜腕飞掌而出,掌力阴寒,竟向韦戬身左太行八怪中老三打去。

  八怪老三猝不及防,掌风拂体,不禁打了一个寒噤,忙运功封住重穴,杀机猛泛,两臂倏推向老者扑去。韦戬知事已难干休,一示眼色,太行八怪纷纷出手。卿云谷匪徒亦竞相迫攻,将太行八怪围在当中,一面啸声引来无数匪徒联手合殴,欲将太行八怪一网打尽,以树威信。

  武林群雄均打着自扫门前雪态度,观望不前,何必惹火烧身,低声窃议太行八怪自讨苦吃,彼此打赌谁胜谁负。韦戬杀得兴起,一手扣着七支穿云箭,猛施内力进射而出。一片锐利啸空之声中数声惨啸扬起,立有匪徒纷纷丧命倒地。

  三角蛇眼老者大喝道:“韦戬,你有多少穿云箭请一进施出,恐你身受之惨将百倍于此。他虽然疾言厉色,但目中却含忧虑之容,似有着莫大的心事。双方激门得猛烈巳极,风起云涌,尘沙漫空。

  蓦地,从森罗宫内,随风飘送入耳一声震耳金钟,嗡然巨响,谷鸣回应,韦雄不禁面色一变。子时已到,无颖为森罗宫主人开关出见,不约而同心弦猛张,睁大着眼望着森罗宫方面。而卿云谷围攻太行八怪高手更是面色大变,神情有点异样。

  只听一声响雷似的大喝:“住手。”微风飒然,夜空中导疾扑下一人,轻似落叶,悄无声息,月映照下,现出一猿形怪入,腿颈均露出葺葺黄毛,火眼金睛中异光闪烁,裂着嘴阴阴一笑道:“樊堂主,此人是何意?”手指着穿云箭韦戬鄙夷的冷哼一声。

  三角蛇眼老者忙道:“此人名叫穿云箭韦戬,太行八怪之首,无事生非,妄施穿云箭戮死谷中弟兄多人。”

  “真的么?”猿形怪一跃落在韦戬面前,阴恻侧一笑道:“尊驾自取罪戾,请随我去森罗宫覆命吧。”

  书戬厉喝道:“老夫不去你待怎样?”肩头一晃,一支穿云箭已扣在手中,蓄劲待发。

  “恐由不得尊驾啦。”右臂倏抬,一支毛葺葺手掌向韦戬胸前递去。掌势似缓实速,待指风近身,韦戬大惊变色,暗道:”那有如此快法。”忙五指一回,穿云箭脱手飞出。

  谁知却已不及,穿云箭被猿掌抓住,一串轻微挤裂爆响,为掌力捏挤得粉碎,撒下片片碎屑坠地。猿形怪人喉中发出一声怪笑,道:“韦戬,你还是乖乖的随我去森罗宫吧。”

  韦戬厉声道:“你纳命来吧。”一招「横断云山」挥出。

  猿形怪人不闪不避,掌势反抓,奇诡绝伦的一把扣住了韦戬的腕脉,怪笑道:“太行八怪也不过尔尔。”指力一紧。

  韦戬张嘴大叫一声,右臂腕骨被猿形怪人压得粉碎,痛澈心脾,面色惨白如纸。方才猛烈拼搏八怪已伤其四,如今韦戬一被制,其余均被慑住。猿形怪人炯然目光环扫了武林群雄一眼,道:“金钟九响,敝主人在森罗宫内恭候诸位大驾,共商武森大计。”

  忽听群雄中有人出声道:“尊驾是否北海雪魂岛主齐天大圣袁长庚么?”

  猿形怪人大笑道:“不错,老猴儿正是袁长庚。”

  提起韦戬挟在肋下,望了七怪一眼又道:“七位不妨随我前往森罗宫。”

  “且慢。”群雄中忽发出一声宏亮佛号,只是霜眉银须的少林高僧九如上人飘身而出。

  袁长庚道:“老禅师为何相阻?”

  九如上人道:“森罗宫主者真的在宫内么?”

  袁长庚哈哈大笑道:“敝主人既约请诸位来此赴会,何必心存欺诈。”

  忽有人冷笑道:“受人豢养,恬不知耻。”袁长庚目光突变,五指疾拂而出。

  只听一声惨嗥,一个庞大身影倒下,裂腹洞穿,肠血外溢,已是无救。武林群雄不禁心神猛凛,暗暗胆寒。九如上人霜眉微皱道:“那么令主人为何须金钟九响?”

  袁长庚冷冷答道:“老禅师一定要问么?”

  九如上人道:“事无不可向人言者,何妨见告。”

  袁长庚沉思须臾,道:“金钟九度,每一响必有一武林巨恶受首。”

  九如上人不禁一怔,道:“方才那一响是何人伏诛?”

  袁长庚阴阴一笑,别面向一黑衣武士道:“取出献与老禅师瞧瞧。”黑衣武士随从身后解下一个锦布包裹木盒,打开盒面,赫然显露一颗血污蓬发的头颅。

  群雄中一人惊呼道:“那是丰都鬼王滕文星。”

  袁长庚裂嘴桀桀怪笑道:“正是他。”随即挟着韦戬如飞而去,其余太行七怪也身不由己,一霎那间已走了个无影无踪。

  只听玉面张良茅焕沉沉叹息一声道:“其中必安了歹毒诡计,令我等骑虎难下,返身不能。”

  九如上人目注茅焕道:“久闻茅檀樾足智多谋,料事如神,所言必有见地,请道其详。”

  茅焕微微一笑道:“在下料森罗宫主者必不在宫内,现仍在白阳图解藏处潜修旷代绝学,我等在卿云谷内所见,定是预谋使我等欲罢不能,逐渐坠入彀中,不自省悟,或者……”

  九如上人道:“或者什么?”

  茅焕答道:“有道是人箅不如天算,或者另有人暗中作梗,与原定之计背道相驰,是以改弦易辙,诱使我等往森罗宫一探,自蹈罗网也未可知。”

  九如上人道:“依茅檀樾之见应如何处置?”

  茅焕道:“倘须判明他们意图,我等不妨假作离开卿云谷,如他们出手拦截相阻,则不言而明。”

  展天行道:“下一步应如何呢?”

  茅焕正色道:“帮主,退身不得,岂能束手待毙,前途维艰,恕小弟难遽下臆断,只得到时走一步算一步。”

  九如上人点点头道:“老衲此来本欲一往森罗宫,奈兹事体大,恐连累无辜,是以暂时按忍,茅檀樾之言甚是,不过老衲之意宜分开四路,令他们难顾首尾。”群雄商议之策早被匪徒暗暗闻悉传讯宫内,森罗宫内也是忧急不宁,决定分头阻截,格杀勿论。

  袁长庚面露忧容道:“怎么陆曼玲这贱婢还不俯首听命,难首她忍令其父身遭惨死么?”

  三角蛇眼老叟接道:“看来其中大有蹊跷,何不去陆骥囚处一瞧便知究竟。”低声相嘱数句,跃出宫外而去。

   

  为了何昆仑伤体难愈,奚凤啸穷思苦索,究竟被他悟出了其中道理。何昆仑如此,陆骥当然也不例外,庞镇寰点穴手法竟然高深莫测,不由不令奚凤啸暗暗惊心了。耗费约莫一个时辰,奚凤啸汗出如雨,陆骥真气渐渐顺经归元,如同熟睡,甚为安详。

  奚凤啸挥手召来陆曼玲,低声笑道:“幸不辱命,令尊半个时辰后当可清醒,小弟耗费真元过巨,须调息行功,有劳玲姐一旁护守,防匪徒侵入。”

  陆曼玲见奚凤啸目光略泛黯淡,知是真话,忙道:“啸弟只管调息,守护之责贱妾义无旁贷。”奚凤啸言缓缓闭上双目.气运周天。

  蓦地一声金钟响音飘送入耳,陆曼玲不禁心神一凛,紧握着剑把,目光一瞬不瞬望着门外。时间一刻一刻的过去,鸦雀无声,彼此呼吸之音可闻,室外山风送涛,天韵秽稷。忽听室外飘入一个阴寒澈骨语声道:“袁堂主。”陆曼玲不禁一惊,只见一条黑影疾射而入,正是那猿形怪人北海雪魂钪主袁长庚。

  袁长庚目光一瞥室中景物,便知有异,不由厉声道:“陆姑娘这是怎么了?”

  陆曼玲镇静如常,微笑道:“这叫做两败俱伤。”

  袁长庚手指在地面上尸体道:“他死了么?”

  “不错,作法自毙,怪得了谁?”

  “令尊呢?”“真气回逆阻滞。”

  袁长庚手指着奚凤啸道:“他呢?”

  陆曼玲嫣然一笑道:“这人么?与家父一般,耗真元太巨,正在调息,等他醒转便知详情。”

  奚凤啸扮作卿云谷中人,易容逼真,袁长庚辨认不出真假,只当真是,鼻中冷哼一声道:“陆姑娘,敝总瓢把子相求之事,不知……”

  陆曼玲道:“这个,我已仔细想了一想,不过家父未清醒前暂不作决定。”

  袁长庚怒道:“时机危迫,稍纵即逝,必酿成大变,请姑娘勉为其难,老朽保令尊安然无恙。”

  陆曼玲轻嗤一声,道:“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袁长庚怒道:“姑娘执拗不允么?”

  陆曼玲也是心智过人的巾帼英雄,目珠一转,道:“子时已过,贵当家谅已出关,尊驾可否请贵当家来此一谈如何?”

  袁长庚怒道:“敝总瓢把子如能来此,也不致相求姑娘了。”猛然省悟陆曼玲在拖延时间,不禁大喝道:“陆姑娘,你这是心存诡诈,别怨老朽辣手无情了。”斜步欺身,呼的一掌劈了出去。

  陆曼玲早知必不免一战,袁长庚未出手,长剑一式「飞花飘蕊」攻去,挥出漫空银星,袭向袁长庚要害重穴,奇诡莫测。袁长庚只觉陆曼玲剑招神妙,无懈可击,逼得撤臂旋身,岂料站立壁角侍婢四支长剑寒光电奔袭来,不禁慌了手脚,忙移形换位,避开了五支长剑袭体之厄。

  五支长剑配合严谨,招式辛辣歹毒,绵绵不绝攻向袁长庚而去。袁长庚为武林高手,掌腿交挥,罡风狂啸,五支长剑未近身,即*得荡了开去,但剑势依然如同叠浪春潮般攻来,迫得袁长庚发须飘飞,眼中精芒怒射,运出十成功力。

  陆曼玲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忖道:“只须守候啸弟醒转,即可无虞。”她暗中与四婢一使眼色。四婢心意相通,各施展神妙剑招,寒星飘洒,剑飚如虹,划空锐啸。

  转瞬,一盏热茶时分过去,袁长庚似察觉陆曼玲心意,心中咒骂道:“贱婢心意歹毒,哼,老夫出名的鬼精灵,岂能中了你的鬼计。”

  双掌交错推出,一片如山罡劲,将两支长剑*开半步,身形向陆骥疾跃过去。陆曼玲心中大惊,两足一踹,凌空腾起,一式「龙游大海」剑势如同龙蛇夭矫,悬瀑狂泻.望袁长庚凌空攻下。那知袁长庚乃是虚诈,反身疾扑,猿臂一伸,五指如电,向一婢玉馨推了过去。

  玉馨一声尖锐的惊叫出口,举剑一式「拦江截斗」封架来臂。叮的一声,如中金石,震得玉臂酥麻,指势蓦然下沉,眼看玉馨就要丧命在袁长庚五指之下。陆曼玲厉叱出声,四支长剑猛袭而下,尤其陆曼玲剑式奇异奥,指向袁长庚肋下「天府」重穴。

  袁长庚狞笑一声,不闪不避,五指仍向玉馨急攫而下,真是险到毫发,命在顷刻。陆曼玲不禁花容失色,忙取出一支暗器,急掷打下,一线乌光电射袭向袁长庚的胸腹。一声尖锐的惊叫,玉馨「肩井」穴已被袁长庚扣住,深陷入骨,痛得几乎昏死过去。

  轰长庚怪笑出口之际,突然面色一变,只觉背上一麻,接着灼热麻痛蔓延开来,立知不妙,忙运功封住各处穴道,抓着玉馨的五指松了开来,反臂拔出暗器。月下望去,不禁脸色大变,原来他掌心托着的暗器正是震撼武林的铁蝙蝠,慌不迭取出一粒墨绿色药丸事故入腹中,桀桀狞笑道:“陆姑娘,这铁蝙蝠你是从何处得来的。”火眼金睛中泛溢森厉杀机。

  陆曼玲嫣然微笑道:“说给你听,你也不会相信,铁翅蝙蝠是你们总瓢把子赠与姑娘防身暗器。”

  袁长庚闻言不禁一怔,摇首狞笑道:“老朽不信鬼话。”

  陆曼玲格格娇笑道:“早说了你不会相信,何必要多问,要知卿云谷内座上俱是无情客,你自身难保,还敢与姑娘为敌。”

  袁长庚桀桀怪笑一声,右手在怀中一拍,掣成一支蛟筋软棍,迎风一晃,立时变得笔也似直,棍色紫红,两端尖锐,足有三尺二寸长。只见袁长庚身形滑步一步,右腕一抡,棍梢震成碗大的棍花点向海天叟陆骥而去。

  侍婢银绢眼明手快,叱道:“你敢妄施毒手。”一剑「白蛇吐信」点往棍梢。「叮」的一声,银绢只觉右臂酥麻,虎口发裂,长剑被烫得几乎脱手飞出。袁长庚依然棍势未稍缓一缓,向海天钓叟「命门」穴疾点而去。

  陆曼玲花容失色,长剑寒光电奔出手,望上一挑。但到底是迟了一步,袁长庚蛟筋棍点在陆骥「命门」穴上,蓄劲未吐,袁长庚狞笑道:“陆姑娘,你倘要为令尊请命,只有束手听命。”

  陆曼玲心如刀绞,长剑横胸,淡淡一笑道:“你放开家父,咱们才能好好谈上一谈,不然,姑娘岂是威肋届从之人。”

  袁长庚哈哈大笑道:“老朽知道姑娘不逊须眉,但时机急迫,恕老朽不能从命。”

  陆曼玲面色立时罩上一层浓霜,冷笑道:“反正家父已无可救治,你妄想逼我就范,无异痴人说梦。”说着目光一望侍婢。众女婢身形倏然飞动,将袁长庚团团园住,剑光虚指,布成一严密剑阵,只要袁长庚一个不防,剑阵立即发动。

  袁长庚忖道:“久闻这丫头武学高绝,智计过人,错非老朽还胜不了她们,如将陆骥毙命棍下,必引起一场激搏,非但于事无补,而且卿云谷武林高手亦将酿成巨变。”脑中思念电转之下,知放开陆骥更糟,除此一策,别无他途可循,不由狂笑道:“姑娘真个不要令尊性命么?好,老朽要试试姑娘剑阵能否困住老朽。”

  忽听窗外响起一个沙沉语声道:“袁堂主,谷中武林群雄分四路攻出谷外,我等阻截发生犯烈拼搏,双方死伤甚众,但武林群雄似无真心欲闯出谷外……”

  袁长庚沉声道:“老朽知道了,你速进来将这几个丫头擒住。”话音才落,忽听一声闷嗥传入室内,外面之人噗通栽尸于地了,袁长庚不禁面色也一变了,显然那来人已遭戮毙。

  只见一条娇俏人影,疾若惊鸿般电射而入,现出俏丽可人的青兰,一见室中情状,不由一怔,忙道:“姑娘,少侠未来么?”陆曼玲暗示了一个眼色,青兰立即会意了,那盘坐行功的黑衣老者乃是奚凤啸易容伪装。

  袁长庚眼中吐出两道森厉慑人杀机,沉声道:“陆姑娘如此手辣心黑,恕老朽要下毒手了。”突然,只见奚凤啸身形缓缓立起。

  袁长庚面色顿现喜容,话尚未出口,蓦地奚凤啸一个旋身,五指如电疾扣在那袁长庚曲池穴上。这猝然生变,令袁长庚不禁呆,只觉一阵飞麻蚁立循着行血蔓延开来,封闭不住,不禁面色惨变道;“你这是什么用心,胆敢叛逆不成?”

  奚凤啸朗声大笑道:“袁长庚,你知道我是谁?”

  袁长庚听出语音不对,厉喝道:“尊驾究竟是何人?”

  奚凤啸道:“阁下可曾听过新近崛起武林号称摘星手之人么?”

  袁长庚闻言心神猛骇,忖道:“怪道总瓢把子严令查出摘星手来历姓名,不惜采取任何毒辣手段置他于死,怎奈此人形踪飘忽,有如天际神龙,无法捕捉,原来就是他。”

  陆曼玲身形疾动,探臂抢下袁长庚蛟筋软棍,并点了九处穴道,冷笑道:“袁长庚,你为虎作伥,死有余辜。”

  袁长庚面色激厉.道:“江南武林盟主,武学渊博精深,不过老朽败得未免不心服。”

  奚凤啸笑道:“袁岛主意欲与在下各以本身武功放手一拼,在下当成全岛之愿,但目前碍难从命。”凌空拂指。袁长庚只觉胸前气窒,眼前一黑倒下。奚凤啸微微一笑,向海天钓叟陆骥走去。

  陆曼玲道:“家父伤势不要紧么?”奚凤啸五指扣住陆骥腕脉,凝神察视陆骥体内真气运行变化,伸指紧按在「长强」穴上。陆曼玲见状不由一颗心紧悬在咽喉中,惟恐其父不治。

  忽闻青兰惊呼道:“袁长庚清醒转来啦。”

  奚凤啸头也不回,道:“原要他回醒。”

  袁长庚悠悠醒转,只觉四肢绵软乏力,武功如散失一般,不禁暗叹一声,火眼金睛内两颗晶莹泪珠夺眶而出,但装着不经意以臂拭除。他目睹奚凤啸点在陆骥的「命门」穴上,面上陡然升起轻视的笑意道:“总瓢把子点穴手法奇奥绝伦,尊驾还是知难而退吧不要误了陆老师的性命。”

  奚凤啸道:“阁下视贵当家不啻神明,兄弟怎不作如是想法,武学源流本殊途同归,有何奇奥可言。”

  袁长庚不禁一怔,道:“照尊驾的说法,恢复陆老师的神智易如反掌么?”奚凤啸微微一笑不答。

  这一笑,包含了干言万语。袁长庚武林名宿,当年也是叱咤风云人物,怎能不知真意。于是,袁长庚心神震荡了,这种感觉是毕生未有过,不觉黯然长叹一声道:“英雄百年,到头仍是黄土一坯,老朽庆幸后来者居上,也为武林不胜忧。”

  奚凤啸道:“恕在下不懂袁岛主话中涵意。”

  袁长庚叹息一声道:“咱们总瓢把子处心积虑就是等候有这么一天,将天下武林群雄一网打尽,怎容尊驾破坏。”

  奚凤啸沉声道:“这个在下知道。”

  “但事实上已为尊驾破坏无遗。”袁长庚正色道:“何况总瓢把子因事尚未赶回卿云谷去……”说此,天外传来一声响亮的金钟,余韵枭枭,回声不绝,袁长庚不禁面色大变道:“又是一武林高手丧生了。”
  
  陆曼玲忍不住夺口问道:“是谁?”

  袁长庚摇首道:“不知,总瓢把子网罗在森罗宫内的都是老—辈,久巳绝足江湖的武林名宿,神智丧失,如同陆老师一般,六亲不认,下手狠毒,恐你这江南盟主独手不能挽狂澜于既倒。”说着又是叹息一声道:“江湖纷争,血腥残酷,永无休止,一俟总瓢把子习成白阳图解返转,武林杀劫更将不知何时能止了。”

  奚凤啸朗笑道:“看来袁岛主这一席话如非相劝在下置身事外,即是乞命而出。”袁长庚闻言目中不禁泛出怒光,别过面去,大有话不投机半句多之意。

  奚凤啸见状只微微一笑,低首凝神暗运真气使陆骥恢复神智。其实奚凤啸岂不知袁长庚话中另有深意,无奈急于恢复陆骥神智不能分心而已。再默忖庞镇寰无论如何不能在短短时日内参悟白阳图解,是以他不急于获知蕴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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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同舟共济挽狂澜

 

  北雁荡山,灵枢石府中,深邃曲折洞径内缓缓移动一个少年。这少年的目光深深注视着两壁,洞内并无灯光,却有一种稀有的淡白光辉黏附在壁上,将壁上人物兽鸟,风云雷电,星宿廛度的图形映得极为清晰。少年是谁?正是那凶狡狠毒的庞镇寰。

  他本有过人秉赋,深知若要将白阳图解融汇贯通,非一朝一夕之功,不如熟记脑中,假以时日当可大成。目前他已记忆过半,循着所得地图,转入一条岔径,抬目望去,不禁一怔,只见那幅图形已然模糊不清。仔细审视之下,显然有人来过,以指力磨蚀,而且磨蚀痕迹犹新,分明不久之前所为,不禁怒哼一声。

  再看一幅图形,系一巨猿攫爪前扑,两足横足子午,二臂反旋,头部仰视称斜。看似平凡,其实深奥莫测,寓意玄晦,猿身每一处均有不同变化,愈探索其理,愈觉不可悟解,图下所镌口诀更是义理滞涩。庞镇寰衷心烦燥,呆立片刻,不禁恍然大悟,这一幅图形与前一幅磨蚀图文本为一贯相连的。

  前幅既然毁去,后幅无异废物一般,由不得大怒道:“此人端的可恶。倘为我撞上,定将此人磔骨扬死不可。”说着目中神光顿泛狠毒之色。猛—转念道:“磨蚀痕迹犹新,此人想必仍在洞内,待我瞧瞧是谁?”

  于是,他发现每九幅图形内必有一具毁去,而且所毁的图形极其重要,不由激起杀机,更激起他欲擒住此人不可。因为擒住此毁图之人,可逼他绘出图形及录旧口诀,在此一动机之下,庞镇寰身形竟如矢射掠去。洞径密如蛛网,岔道繁复,何湘君与庞镇寰实无相遇之理,何湘君依照奚凤啸所赠图中路径循序渐进,自可避免碰面。

  但是何湘君所过之处,留下一股香气,庞镇寰猜知必是何湘君,眼中凶光逼射,暗道:“白阳图解被这贱婢毁去,非但图霸武林夙愿无法实现,而且自身也岌岌可危,恐四海之大并无容身之处。”一念至此,不禁泛起一股寒意。
  
  朝霞正上,天际遥处梳卷的云屋镶着绚烂彩边,恍目夺神,悠悠晨风,拂面清凉。庞镇寰不知在灵枢石府中有多少日了,也不知卿云谷吉凶如何,面上忽罩上一层阴霾,目光含忧,顿时前尘往事一一涌现心头。

   

  卿云谷金钟九响,晨光熹微,东方浮起鱼肚青白,谷外群集着武林群雄,精神疲惫,衣履残破,不少肩臂负伤,血染衣襟。展天行长叹一声道:“我等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应作何处置。”

  九如上人摇首叹息道:“森罗宫主究竟是谁?至今仍是一个不可解之谜,老纳奉掌门之命前来,何颜回山授命。”

  蓦地,山谷远处送来一声悠长的清啸,声如龙吟,群雄不禁一怔。啸声未绝,只见远远现出一点豆大人影,疾如流星掠来,身法绝快。

  九如上人不禁高宣了一声佛号,道:“来人莫非就是森罗宫主者。”

  突然群雄中腾起一声惊呼道:“怎么是他。”群雄循声望去,只见鹿角堡主百臂神叉张晓澜。

  不禁众口出声问道:“来人是谁?”

  张晓澜目露诧容道:“上官相大师兄梅六。”话方落音,梅六已掠至,炯然目光扫视了群雄一眼,向张晓澜抱拳道:“堡主一向可好吗?”

  张晓澜面现赧愧之色道:“托庇粗安,老前辈别来无恙?”

  九如上人上前合掌施礼,微笑道:“三十年前老衲与梅檀樾在王屋山曾把略相聚,想不到如今卿云谷再度重逢。”

  梅六朗笑道:“自号飘零江湖客,飞絮因风偶相逢,老禅师方外高僧,为何也卷入这是非漩涡中。”

  力加上人道:“魔劫未清,何能证果极乐,我佛有云: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梅六呵呵大笑,良久笑定,面色一正道:“老禅师昨晚当已见过铁翅蝙蝠主者。”

  九如上人摇首叹息道:“未曾。”并将卿云谷内所见所遇详说一遍。

  梅六黯然长叹一声道:“这早在老朽意料中。”

  展天行不禁瞪目诧道:“既早知森罗宫主者来历,何不及早公诸武林,也好趁时截止血腥……”

  梅六面色一沉,冷笑道:“展帮主,你说得太轻松了,别说你不成,就是九大门派掌门也无能为敌,老朽倘说出他的来历姓名,数年前武林己面目全非了,何能等到现在。”展天行不禁面红耳赤,气血激涌,但他究竟是—帮之主,度量非常,强自把一腔怒气压抑下去。

  茅焕望了梅六一眼,含笑道:“梅老前辈是说森罗宫主者身负绝学,天下无人能敌。”

  “可说正是。”“既然天下无敌,何以挨延至今,他畏怯什么?等待什么?”茅焕犀利词锋,使人无法招架。

  梅六微笑道:“武学一道,相生相克,千百年来,尚未听闻无敌天下之人,但此人心机诡绝,擅于暗算,所惧者白阳图解而巳,昨晚未露面者,此人必是尚在白阳图解藏处参悟图解未竟,是以未能赶回卿云谷中,老朽庆幸诸位免去一步杀身大难。”群雄不禁闻言暗暗惊心。

  茅焕道:“然则,梅老前辈何不率领我等赶往白阳图解藏处扑杀此獠,以免后患。”

  梅六哈哈一笑道:“别说老朽不知白阳图解真正藏处,就是知道也不能带领诸位老师前往送死。”

  展天行诧道:“这是何意?”

  梅六道:“白阳真人尊称武圣,学究天人,在图解处藏设下极厉害的禁制,各位白问能否安然通过,如果森罗宫主人已习成白阳图解绝学,那位可制伏他。”群雄闻言不禁面面相觑。

  茅焕道:“那么我等岂非束手待宰不成?”

  梅六微笑道:“茅老弟,久闻你才华过人,料事如神,见微知著,你去卿云谷可曾察觉有何蹊跷么?”

  茅焕闻言不禁一怔,道:“老前辈是说森罗宫么?”

  梅六不禁长叹—声道:“诸位参与卿云谷英雄大会,为何不见各派掌门亲自来……”说着目注九如上人,接着:“老禅师应知有何异常之处?”

  九如上人不禁大讶,默默忖思:“只觉少林掌门多少年来性情变得异常忧郁,冷漠孤独,只严命门下少问江湖是非,武林恩怨,分明胸中蕴藏隐衷己久……这与森罗宫主者有关么?”

  梅六悯恻叹息道:“老掸师,武功一道,犹若水涨船高,令掌门多年以来,如不出老朽意料,武功不但未见增进,反而有着显著的退步,老禅师是否有察觉么?”

  九如上人不禁面色微变,忆起前年掌门人独自在达摩后院中施展金刚禅掌,对准一株巨柏虚空推出,枝叶微摇,不禁仰天低喟了声,目光黯然,慢慢踱回室中,为自己偶然瞥见,当时不便询问,事后又忘怀,此刻经梅六一问,顿感有异,道:“梅檀樾可否请道其详。”

  梅六目光一扫武林群雄,正色道:“溯因在诸大门派掌门人及江湖群雄合击赤手屠龙何昆仑起,当年何大侠耿直嫉恶,铁面无私,各大门派均有门户之见,未免护犊,更经一位隐名高手挑唆威诱之下,遂发生此—不齿蒙羞之事。”

  “那隐名高手是准?”“森罗宫主者。”

  茅焕冷笑道:“正邪势若水火,少林掌门无论如何也不致与此妖邪狼狈为奸,沆瀣一气。”

  梅六正色道:“茅老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森罗宫主者在各大掌门身上暗中使了手脚,「阳关」穴上钉入逆影穿骨毒针……”一言未了,群雄不禁骇然色变。

  茅焕皱了皱眉头,道:“这样说来,森罗宫主若要图霸武林早在多年前就该放手而为,何致等到现在?”

  梅六微笑道:“说得正是,但森罗宫主者巳魂归离恨天,贲志而殁,令人慨叹。”

  群雄中有人冷笑道:“想不到梅老前辈婉惜此盖世凶邪,真是……”

  梅六哈哈大笑道:“诸位岂不知一蟹不如一蟹,目下的森罗宫主者比死者更凶狠狡毒。”

  “他是谁?”

  “第二代森罗宫主,森罗宫主者衣钵传人,何昆仑虽不慎失手被擒,但却予森罗宫主者致命重伤,终因伤重不治,然而森罗宫主手下却不知他们的主人已死。”梅六说着叹息一声道:“幸亏森罗宫主者死得太早,未将全身绝艺悉数授于这位衣钵传人,所以武林才能维持短暂的平和局面,不过森罗宫主者临死之前遗留下三道毒计,并嘱咐这位衣钵传人在未习得白阳图解之前,决无望图霸武林。”武林群雄始恍然明白其中因果。

  九如上人高宣了一声佛号道:“梅檀樾为何这般清楚。”

  梅六黯然一笑道:“老朽就是获知底蕴,才会避居鹿角堡五行楼下地穴,幽囚多年不见天日,唉,知迷途之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武林群雄至此如梦初醒,梅六昔年亦被森罗宫主所网罗,只听梅六又道:“老朽昔年沉沦,奈逼不得已,而知也不甚多,诸位若须扑灭此獠,应同舟相济,共筹对策才是,倘再存门户之见,彼此勾心斗角,则武林永无宁日矣。”说时面色突变,斜身五指送出,弹出五缕劲风。

  只听一声闷嗥,一个身穿蓝衫中年人身形摇摇欲倒,面色苍白如纸,黄豆大小汗珠由额角沁沁冒出,目露惊悸之色。梅六冷笑道:“马伯犀,别以为老朽不知你是森罗宫爪牙,亏你还是衡山名手,丧心病狂,卖身投靠,至死尚执迷不悟。”展天行一声大喝,往马伯犀疾扑了过去。

  只见马伯犀面泛青紫,口角溢出—丝黑血,气绝而死,展天行不禁怔住。梅六道:“他已将齿缝内所藏烈性毒药咬破,来不及啦。展帮主,非但你帮内有森罗宫卧底奸细,老朽敢说诸大门派内均有森罗宫耳目潜伏。”群雄不禁相顾失色。

  九如上人趋前两步,低声向梅六道:“老衲等不愿坐而待毙,请问梅檀樾计将安出。”

  梅六面色凝重,垂首沉思良久,道:“欲速则不达,攘外必安内,老朽倒有一策,未知老禅师等能否应允……”用密语传声法与九如上人交谈。

  九如上人颔首道:“老朽勉为其难。”

  梅六又与展天行微笑道:“老衲并非秘而不宣,奈群雄良莠不齐,恐有森罗宫爪牙在内,请与老禅师密商,老朽尚须往卿云谷内一探。”

  展天行知是实情,抱拳施礼道:“展某人虽粗鲁不文,尚知分寸,梅大侠有事只管请便吧。”

  九如上人高声道:“诸位施主可愿随老衲前往武夷一行。”武林群雄此刻已是同仇敌忾,唯九如上人马首是瞻,随着九如上人疾奔而去。

  梅六长吁一声,正欲望卿云谷门掠入,忽闻一声悦耳银铃娇笑道:“梅老前辈。”葱郁丛草中无风自动,翩若惊鸿般闪出一个明眸酷齿,翠衣少女。

  “姑娘是何来历?为何识得老朽么?”

  翠衣少女嫣然一笑道:“老前辈是来相寻奚少侠么?少侠现正施治我家老主人伤势,请随婢子来。”

  梅六更是一怔道:“姑娘的老主人是谁?”

  “陆骥。”梅六长长哦了一声道:“姑娘请快带路?”

  翠衣少女嫣然一笑,转身穿入绿草丛中,梅方疾随在后,穿过一条深密狭长的草原,转入一条幽壑,两侧危壁干仞,榛荫交柯,不见天日。只见少女停身在一处洞口,洞内走出了严三畏哈哈大笑道:“梅兄,你怎么不如期赶至,险些误了大事。”

  梅六道:“老朽为查明森罗宫分布武林各处暗舵,不慎形迹为当年共事之匪徒发现,差点误中暗算,费尽周折,才将他毙命掌下,因此耽误。”

  严三畏笑道:“少侠现在正在紧要关头,你我不必惊扰于他,卿云谷幸亏陆曼玲姑娘计诱刘文杰等群邪自投森罗宫内,绊住森罗宫高手,才使谷内群雄幸能逃出。”

  梅六恍然道:“难怪武林群雄立在谷外,不见森罗宫爪牙追出,怎么奚老弟不在雁荡龙湫,为何来在卿云谷。”

  严三畏道:“庞镇寰狠毒如豺,以陆骥性命肋迫陆曼玲为他作饵,诱使天下群雄自投罗网,陆姑娘一面虚与委蛇,一面命婢女青兰前往雁荡龙湫寻访少侠相救,这也是天数使然,正与少侠相遇……”

  梅六霜眉浓皱,摇手道:“不必说了,老朽知情,但与老朽原定之计背道相驰。”

  严三畏面色微变,惊诧道:“梅兄这是何意?”

  梅六长叹一声道:“元凶首恶不过是庞镇寰而已,如老朽意料不差,庞镇寰尚在白阳图解藏处,若奚老弟仍留在洞内,以奚老弟睿智武功必不难将庞镇寰制住,卿云谷一切恶毒安排自然烟消瓦解。”说罢又是一声沉沉叹息道:“这些,俱在老朽意料中……”

  忽闻远处随风飘送过来阴侧侧冷笑道:“总瓢把子算无遗策,这也在他意料中,梅六,念在你我共事一场,还有什么遗言要说。”

  梅六面色大变,回身大喝道:“龚澄,何不现身一见。”相距洞穴十丈开外一声惊天霹雳巨震,木石冲天,火焰四射,迅疾蔓延开来。

  刹那间,烈焰高张,火热炙人,由四面八方涌袭洞穴,火势之猛,严三畏梅六纵然身负卓绝武功,胁生双翅,也无法逃出,不禁骇然色变。只闻熊熊烈火之外腾起一声桀桀怪笑,笑声宏烈刺耳。梅六须发猬张,目中神光暴射,大喝道:“龚澄,老朽不死必将你粉身碎骨。”

  但闻怪笑道:“姓梅的,此番你死定了。”浓烟烈火,使严、梅二人难禁,严三畏伸手一扯梅六,高声道:“梅兄,你我且退入洞内,想一脱困良策。”忽见洞内迅速掠出一条人影,正是奚凤啸,扑入烈火熊焰中。

  梅严二人不禁大惊,只见烈火浓烟立时四散逼开,火舌倒卷反燃,奚凤啸忽地身如电射而去。接着一声凄厉刺耳惨嗥腾起,火势转向四外远移开去,空中散落霏霏水雾。梅六不胜惊骇,岂止惊于这人的身法迅快,毕生之年,却未见识过如此旷绝武功,难道武学境域中竟有此呼风唤雨之能,瞠目望着严三畏道:“此人是谁?”

  “自然是你奚凤啸老弟。”梅六长叹一声道:“天下之人,无奇不有,老朽真是少见多怪,如非目睹,诚难令人置信。”

  严三畏微笑道:“梅兄,你料想错了,奚老弟并无呼风唤雨之能,只是在阎罗鬼峰峡谷内得了一袭寒蛛度厄衣,衣上嵌有九颗珠宝,其中有一骊眼珠,能避烈火,而且有灭火奇异之能。”

  梅六闻言不禁霜眉上剔,欣然色喜道:“那庞镇寰天夺其魄,又走错一步棋,自蹈覆亡之路。”

  严三畏道:“如非庞镇寰年来屡遭重挫,唯恐时日愈久对他不利,须知欲速则不达,他犯了躁进逞险大忌,焉能不取覆亡败灭之径,不过我等求胜尚须倍加艰辛。”梅六不禁点了点头。

  漫空霏霰水雾渐将燎原烈焰扑灭,只剩下浓烟蔽空,翠郁林木一变为焦干枯枝,显露了原始的丑恶。只见奚凤啸疾如流星掠回洞口,一见两人即道:“陆老前辈尚须经过一个对时,才能使真气循注主经,在下因此无法分身,匪党已将我等视为心腹大患,他们必不泯凶心,相继来犯,其中不乏凶邪巨擘,隐世已久武林高手,有劳二位在此守护不可擅离,四外在下已命裴老英雄等将来犯者格杀勿论。”说罢拱了拱手,望洞内疾掠而去。

   

  东边一座耸天峭壁奇峰之上,忽腾起一声长啸,清澈高亢,随风播送天际,袅袅不绝。这声长啸引来无数黑衣劲装人影,霜刃寒光闪烁中群雄奔向那耸天奇峭山峰而去。只见绝顶边缘负手立着一个人,身长八尺,体瘦如竹,穿着一袭紫色长衫,花白长发梳笼高髻,小耳陷鼻阔嘴,左目已眇,颔下疏髭如猬,独自中射出浓厉慑人寒芒,显得奇丑阴沉。片刻之间,啸声引来数十名劲装高手,肃立此人身后。

  这人缓缓转过面去,沉声道:“老朽受总瓢把子付托重任,原欲将天下群雄在卿云谷中一网打尽,不想武林大小二十九门派掌门人除少数不重要外一个均未赴约,更为陆曼玲这贱婢忤命误却大事,连海天钓叟陆骥一并救去,听幸森罗宫禁制重重,除刘文杰等群邪外无人敢犯险一逞,但悉被其遁去,总瓢把子回来,有何面目相见……”语音冰冷刺耳,令人不寒而栗。

  只听这怪人语声略顿,又道:“救去陆骥之人,老夫已有耳闻,就是新近嵋起江南武林的摘星手,逃匿在九同谷中,故此人不除,卿云谷难以安宁,但这片烈火不知如何被扑灭,显系人为,并非天助,你等可曾发现其人么?”

  一个黑衣老叟道:“属下等并无发现,但张堂主为人暗袭殒命,苏坛主料想不错,必是摘星手所为,此人不除,我等将无葬身之地。”

  怪人阴恻恻冷笑一声道:“老夫就不信泰山压顶之下犹有完卵,他遁留九回谷中,必是想使陆骥恢复神智及严刑迫供袁堂主,老夫岂能坐失良机,尔等速叠次猛攻谷中,老夫现转返森罗宫,驱使上官相等赶援。”说着用手一挥。匪党闻命纷纷掠下崖去,扑向九回谷内。

  长身怪人负手凝立峰巅,衣袂飘飞,独目仰视苍穹,沉思须臾,面色泛起一丝狞恶阴险笑容,突然拔空凌霄,张背疾如鹰隼泻落峰下,身形电疾,眨眼无踪。

   

  匪党犹未扑近即遇上挫折,前锋三人并肩一缕轻烟似地掠至一处岗陵之下,突闻—声断暍道:“站住。”只见一条身影疾逾脱弦之弩般由岗侧射来,阴住三人身前,横刀卓立,面色凝重,正是神刀快手裴泽。

  三个黑衣劲装汉子一见来人不由愕然怔住,其中一人抱拳微笑道:“原来是裴老师,奉劝不要涉身是非中,免遭杀身之祸。”

  裴泽望了那人,淡淡—笑道:“凭你胡老二,尚无能取裴某项上人头。”

  那人闻言不禁怒火上涌,大喝道:“胡某今日要见识……”

  话尚未了,裴泽冷笑道:“好。”飕的一刀出手。出手端的极快,只见寒光—闪,那胡姓汉子避招不及,一刀由左肩斜劈而下,生生被切成两半,五脏六腑溢了满地,鲜血殷红,惨不忍睹。

  其余二人双双大喝道:“姓裴的,你好狠毒,咱们血债血还。”两股兵刃是时递到,迅厉辛辣。

  裴泽不愧神刀快手之名,晃身让开左侧一人刀招,斜侧踏步欺近,七星宝刀贴着另一人刀背,喳的一声飞切而下。只听一声嗥叫仰面倒地,血光进现中一截右臂鲜血泉涌离肩坠地。裴泽刀招迅疾无伦,拧腕变招,刀背顿时磕在一个黑衣汉子后脑。

  那汉子如受千斤重击,只觉眼冒金星,立时天晕地眩,声却未出即告气绝身死。这不过是弹指间的事,裴泽知匪徒大举进攻九回谷,立时挥刀扑上。匪徒甚众,涌攻九回谷,江南武林群雄纷纷截击,凶搏猛烈,喝叱震荡山谷。但匪徒仗着地形极熟,穿隙扑近洞门,抬面望去,只见严三畏梅六并肩护守在洞口,神威凛凛,似哼哈二将一般,令人生畏。

  匪徒中不少认出梅六,原梅六亦在森罗宫,身份极高,不禁猛凛,顿时刹住脚步,有人出声惊噫道:“那不是梅堂主么?”

  梅六耳聪目敏,冷笑道:“森罗旧友,别来无恙?”

  只见一个赭黄色黑衣老叟跨出一步。目中神光炯然,冷笑道:“梅老师,速弃剑就缚,看在昔年相交,葛某一力担待,总瓢把子或可不究既往叛逆之罪。”

  梅六淡淡一笑道:“葛骅,你死在目前尚敢狂吠么。”伸手拔剑出鞘,一道寒光离肩而起。葛骅神色大变,如遇蛇蝎,身形疾飘,往后退了开去。

  严三畏哈哈大笑道:“无胆鼠辈,也敢大言不惭,还不纳命来。”话才出口,身形陡地拔起,疾变神龙出云,双掌下击。罡风怒啸,排山倒海而下,势如电霆万均。

  葛骅神色大变,喝道:“速退。”鬼见愁严三畏当代武林名宿,怎能让人逃出摧山掌下,手腕一振,罡风狂卷。只听数声嗥叫腾起,群邪为如山罡力压成一团肉泥,余势仍未衰竭,卷起风沙四溢弥漫蔽空,断枝残弃如两溅飞进射,威势骇人。

  梅六笑道:“严兄功力已臻化境,梅某不胜钦佩。”

  严三畏道:“梅兄谬赞,杀鸡焉用牛刀。”

  蓦地,天际遥远处忽送来一缕箫声,先是悲鸣低沉,继而高亢激越,声似笳角金鼓振动,万马奔蹄,突变为孤魂呜咽,荡气回肠.令人侧然凄悯。箫声瞬息万变,严梅两人神智不由被吸引住,双双神色微变。

  梅六冷笑道:“这是玉箫贼道,我俩装着不支昏迷,待贼道寻来,施展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擒住。”

  严三畏稍一沉吟,颔首道:“也好,这样能将小贼羽翼翦除,使之形单影支,不能兴风作浪,*他走投无路,自入罗网。”

  两人斜倚着崖壁,眼帘微启一线,身形慢慢沿着继壁颓滑了下去。他们装得极像,不似作伪。那知过了一盏茶时分,箫声已沉寂,却不见玉箫真人前来,不禁惊疑异诧。这是为什么?是否其中有变?欲云蛇无头下行,森罗宫正合了这句老话。彼此不能同衷相济,相互掣肘。

   

  那眇目长身怪人疾返森罗宫,与宫内群邪急争谋议,欲驱使刘文杰上官相等人赶往九回谷中。这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却未料到有人独持异议,只见玉箫真人冷笑道:“苏坛主,你有何法驱使他们?”

  眇目长身怪人不禁一愕道:“老朽效法总瓢把子逆转经脉手法,使之神智一失立为我用,这有何不可。”

  玉箫真人冷冷一笑道:“事非经过不知难,苏坛主说得如此轻易,逆转经脉手法乃总瓢把子独门武功,深奥绝伦,下手分寸轻重更须恰到好处,难学难精,如无过人禀赋怎能参悟玄奥。”

  眇目长身怪人,不禁激得面如巽血,怒芒*射,厉声道:“道长太将老朽看轻了。”

  玉箫真人微笑道:“如苏坛主已是总瓢把子衣钵传人,则恕非贫道所知了。”

  眇目怪人更是激怒得心肺欲炸,大喝道:“道长莫非有离叛之心。”

  玉箫真人纵声大笑道:“苏坛主莫非你自认为是森罗宫主人。”

  两人唇枪舌剑,大有出手相拼之意,幸得群邪转圜,笑道:“强敌窥伺右侧,岂能白己人伤了和气,总瓢把子倘然返回谁也不能担承。”

  眇目怪人冷笑道:“老朽并非-—己之欲,总瓢把子何能斥责老朽。”

  玉箫真人淡淡一笑道:“贫道也是善意,你令森罗宫半数精英赶往九回谷内送死,其罪已大,再倒行逆施,更难免赐死,贫道决非危言耸听,你若不信,何妨在死囚牢中拖了一人,施展你那无师自通的逆转经脉手法,瞧瞧是否真如你所言,神智一失,驱迫由之。”

  眇目怪人闻言心内是更气怒交集,但觉玉箫真人之话不无有理,嘿嘿冷笑一声,目光转注廊下的带刀武士,沉喝道:“你去死囚牢提出一人前来。”带刀武士应了一声,急急转身走去。

  片刻,带刀武士领着一个乱发垢面,骨瘦如柴的中年人走入大殿。那死囚也是昔年在江湖中名望甚高人物,如今英气已全摧折殆尽,黯淡目光中略泛怒意,但不敢发作。真是在人檐前过,那能不低头,他眼皮低垂,神色异常萧索,立在眇目怪人之前,不作一声。

  眇目怪人端详了那死囚一眼,低喝道:“你回过身去。”

  那人不禁一怔,激起他那残存的豪气,冷笑道:“要杀要剐,恶听尊便,却不能任人喝叱驱使。”

  眇目怪人嘿嘿冷笑两声道:“你倒倔强得很。”五指鬼爪缓缓伸出,在那人「百汇」穴一按,顺指滑下,在「强间」、「脑户」、「风门」、「哑门」、「大椎」五处穴道上各点了一指。

  那知点穴拿脉手法分寸之间,看似容易,其实难极,毫发之差,不啻霄壤之别。只见那人陡地一个战颤,面色大变,眼耳口鼻内黑血冒出,怪叫了一声,栽倒在地,身躯扭曲萎缩成一具侏儒。玉箫真人见状冷笑一声道:“无师自通之学,果然高明之极。”

  眇目怪人至此狂傲之气立时全消,强自抑压着一腔激怒,佯装微笑道:“在下已计拙力穷,请问道长有何高明之见,当洗耳恭听。”

  玉箫真人道:“好说,武林群雄已视卿云谷为畏途,更有森罗宫诸般厉害的禁制,无论如何他们不敢涉入雷池一步,至少群雄已知总瓢把子不在森罗宫内,避免无谓牺牲……”

  眇目怪人道:“这样说来,卿云谷可暂获宁静,但在下不信武林群雄就此甘心离去。”

  “不错。”玉箫真人道:“贫道意料武林群雄必在北雁荡山逡巡窥伺,但又有何用,总瓢把子武林隽才,习成白阳图解当纵横天下,遍无敌手,我等何妨在此养精蓄锐,守候总瓢把子返来。”

  眇目怪人冷笑道:“武林群雄岂能坐视不理,无异束手待毙,道长忒小看了武林群雄。”

  玉箫真人微笑道:“苏坛主计将安出。”

  眇目怪人稍一沉吟道:“在下之意不如双管齐下。”

  “何谓双管齐下。”眇目怪人道:“总瓢把子在各门派均布有卧底之人,在下急欲传下一道密令,施展慢形剧毒,将各大门派中精英逐渐毒毙,但须不留下任何痕迹……”话落一顿,又道:“久闻道长精擅箫音摄魂奇学,当可将九回谷内摘星手及其党羽一网打尽。”

  玉箫真人笑笑道:“贫道自应竭力施为,但苏坛主千万不可轻视了摘星手,万一弄巧成拙,画虎不成反类犬。”

  眇目怪人听出玉箫真人话中涵意,胜不居功,败亦无责,不禁大笑道:“苏某追随总瓢把子多年,这点小事还可作得了主。”玉箫真人只微微一笑,也不再说,立即飘然出宫而去。吵目怪人匆匆与文豹堂主说了几句,立即率领八名能手退下。

  只见玉箫真人身形拔腾九回谷相对一座孤峰之巅,盘膝坐下,从肩上解下一支玉箫,提吸了一口真气吹奏出凄悲箫音。距离既近,诡变异常的箫声令眇目怪人等心神飞荡,忙掩耳强制不使声侵入。

  一柱香时分过去,玉真人箫笑道:“贫道已遵命施为,苏坛主可否前往查视究竟。”
  
  眇目怪人鼻中低哼了声,率领八名能手泻下崖顶,扑向九回谷中。但一扑近九回谷,一眼望去不由呆住,地面上躺着甚多躯体,均是森罗宫武功高强的好手,无一是摘星手的属下,他却未料到奚凤啸返洞之前,在此谷设一星躔奇门禁制。

  他不愧为黑道中名宿,仔细审视之下,让他看出了一丝蹊跷,不由脸色一变,道:“此处不可闯入,免受不测之祸,南峰之下有一片广阔湖荡,由此处潜入可保无虞。”眇目怪人不愿在玉箫真人面前示弱,如今已是骑虎难下,率着八名森罗宫能手疾如流星似,绕着南面湖荡而去。

   

  碧水烟波,已入眼帘,突见湖畔芦荻丛中摇出一条渔舟,舟中端坐着一个皓发银须的老叟,垂钓湖中,目光深注湖中,一手摇橹歌道:“老渔翁,独垂钓,晨出暮归,与世无争,那管你朱楼高,那管你美女娇,须知弹指岁月,转眼英雄老去,争名夺利却是空,不如我流放在江胡上,捉几条鱼儿,夏入饔梨花香,醉傲烟霞,付与东风一笑。”歌声悠亮,寓意警惕。

  眇目怪人眉头皱了一皱,回面低声道:“此人是否亦是武林人物?”

  一名武士道:“此人是一孤独老人,居在湖畔数十年,并不会武功?”

  眇目怪人闻言立时心中一宽,道:“我等提聚真气,使展登渡水武功至崖下,再揉上崖顶攻下。”

  眇目怪人率领八名高于。倏地张臂腾地,落下湖面,身法美妙之极。三起三落,已远离湖岸二十余丈远,突感那舟上渔翁挥橹荡起波涛暗力汹涌,两人—声啊的惊叫出口,真气立浊,脚下一沉,跌入湖中。只听渔翁哈哈大笑,挥橹愈急,水波叠潮般散开。眇目怪人知已遇上强敌,双足一点,身如飞燕般离水拔起,疾变为「鹫鹰搏兔」之势,扑向渔舟而起,双掌逼出一股排空罡力。

  渔翁口中神光突然暴射,挥橹扬空迎去,大喝道:“苏琮,你这点玩意别在老丈面前献丑。”「轰」的一声大震,劲力相接,眇目怪人陡的身躯上拔七尺,那渔翁也在湖面上急溜溜的直打旋转,渔翁紧接着一橹划空挥去,苏琮率领八人先后悉被沉入湖中,挣扎泅水逃抵湖岸,

  苏琮身形旋空之际,扬手打出一蓬墨绿飞弹。渔翁冷笑一声,踹足舟舷,身形激射掠向湖岸而去。那蓬墨绿飞弹将渔舟罩没,只听炸音声中,火光进射,硝烟四飞,渔舟立被炸成粉碎飘浮水面。前后相距仅一分之差,端的险不容发。苏琮见状不禁又惊又气,踹足扑向湖岸落下。

  渔翁冷笑道:“苏琮,咱们又再度见面了。”

  苏琮阴侧侧一笑道:“卜老二,你妄欲与森罗宫为敌,敢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渔翁哈哈大笑道:“二十年前你胜不了老朽,今日老朽亦未必惧你,贵当家传你这—平霹雳飞弹手法,虽然威力增强,但比起玄阴雷珠不啻小巫见大巫。”

  苏琮心神猛凛,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道:“莫非玄阴雷珠已在你卜老二手中了?”

  渔翁微微一笑道:“你想见识吗?我卜老二原想毁去森罗宫,但觉未免大材小用,后来老朽一想,森罗宫主自有制伏他之人,老朽何必枉费心机,你苏老师现为森罗宫主者左右手,为虎作伥,恶行擢发难数,除去你也是一样。”

  苏琮出自长白,武功极高,因心术邪恶,贪淫好杀,关外武林对他无不畏惮三分,树敌其众,渔翁也是关外卓著盛名的绿江渔隐,曾因徒侄为苏琮毒手所害,为此寻仇,拼搏了三日三夜,胜负难分,两人均疲祟难支,最后苏琮不慎挨了绿江渔隐一掌而逃。

  但苏琮逃至半途,恰遇上赤手屠龙何昆仑,为何昆仑一剑刺瞎左眼,幸亏苏琮机警,跃下万丈悬崖坠入寒潭得以不死,自知无容身之处,故投在森罗宫门下。
  
  绿江渔隐话声略顿,又道:“老朽先还不信你会自甘卑下,投入森罗宫,今日一见,果然不差,苏琮,你这支左眼是怎么瞎的?”

  一语揭开苏琮疮疤,苏琮不禁勃然大怒,厉喝道;“当年一掌之仇,时刻在胸,今日见面你我正好清偿。”

  棣江渔隐淡淡一笑道:“你自问是否胜得了老朽么?”

  这时八名武士怨恨绿江渔隐挥橹坠水之耻,早自暗蓄功力,在绿江渔隐说话不防时,突然一击出手,身形电扑下哑口无声。绿江渔隐蓦感八股劲风破空袭体,不禁大喝一声,振腕挥橹,以一招「力摇千军」甩扫开去。橹势迅厉辛辣,一名黑衣匪徒立被扫中腰肋,身形震飞半空,扬起一声凄厉惨嗥,口喷血箭跌毙水中。其余七人扑势迅急,势危机警,身形急往下沉,施展「懒驴打滚」滚了开去。

  绿江渔隐冷笑道:“苏琮,须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湖周暗处俱已布下伏椿,谅你插翅难飞,老朽不念旧恶,劝你改邪归正,以养天年。”苏琼冷哼一声,也不答话,身形暴起,疾逾闪电,向绿江渔隐天府重穴抓去,他手臂特长,眨眼即至。

  近身相搏,绿江渔隐木橹不能展开手脚,迅即右飘七尺,弃橹于地。苏琮爪势如影随形袭至,掌影漫空,挟着锐啸破空劲风,玄诡奇绝。绿江渔隐冷笑一声,展开平生绝学迫攻过去。两人摺式阴毒奇诡,无一式不是攻向对方致命要害重穴,远远望去,只见一团风沙裹着一双兔起鹘落身形激烈猛搏着,威势播及两丈开外,使匪党不能渗入,只能退在一旁伫足旁观。

  这是一场毕生罕睹的激战,两人均为武林高手,所展露武功都是奇绝,而且具极精湛的火候,令人看得意醉神驰。半个时辰过去,双方仍然不见胜负,蓦地,一个黑衣武士发出一声嘶裂嗥叫,仰面就倒。只见胸口上插着一支利箭,殷红汨汨鲜血冒出。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是两声惨嗥声中,一双黑衣武士倒地毙命,两支利箭正插着胸口中。其余武士不禁忙魂皆冒,谁也不知何人遭殃,惶恐已极,转面回顾。此诚令人震恐凛骇,利箭射来方向分明在葱郁树林中,而树林距拼搏之处少说也有七八十丈远近,非但一点破空之声俱无,而且死者都有一身卓绝武学及气功护体,箭力射势之强劲可想而知。

  苏琮见状知已被人困住,能逃回森罗宫恐须耗费极为艰辛的周折,不禁凶心大发,疾地飘开五尺,左掌舒开,狞笑道:“卜老二,恕苏某要施展辣手了。”

  绿江渔隐右掌虚引,含蕴真力不吐,凝目望去.只见苏琮掌心内托着五支铁翅蝙蝠,阳光之下泛出湛蓝色闪烁异彩,蕴有剧毒,见血封喉,暗暗心惊,但脸上丝毫不动声色,淡淡一笑道:“我卜老二就不信森罗宫主人连这不传之秘的打暗器手法也传授于你,何况铁翅蝙蝠也未必伤得了我卜老二。”

  苏琮冷笑道:“未必。”语气中充满了自信。猛然又是数声嗥叫,黑衣武士纷纷利箭穿胸丧命。苏琮面色大变,知再不出手势将束手就戮,手腕倏扬,只听绿江渔隐大喝道:“你也要尝尝玄阴雷珠的厉害。”

  绿江渔隐伸在豹皮革衷的手掌还未伸出,苏琮已是魂飞魄散,总瓢把子迟迟不敢放手图霸武林之故,就是畏惧三种能制命他的克星.玄阴雷珠系其中之—,何况于他,闻言立即穿空倒射,向林中而去。

  绿江渔隐脸上不由泛出得意的微笑,冷笑道:“任你逃到阴司地府,我卜老二也要把你在鬼门关抓了出来。”喝时身如离弦之矢般追去。按理来说,江湖上向有「遇林莫入」这句老话,苏琮明知林中有极厉害的埋伏,他非要如此行险不可,除了此途,逃向何方都隐藏不了形迹,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苏琮身负绝艺,除了玄阴雷珠还没有伤得了他的人。

  兵书谚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奚凤啸灭却燎原烈火之后,即匆匆布下奇门禁制,并留有锦囊妙计,苏琮此着正坠入他的算计中。这片林木连绵乃有六七里长,均是参天古木,繁枝密叶,蔽空不见半点天光射入,伸手不见五指,阴森悸人。

  苏琮一扑入林中,即闻喝声:“打。”嘶嘶劲风,由四面射来。

  他不禁大惊,身形一矮,贴地疾滚了开去,双足一点地,已腾身前扑。可是,他连遭狙击,却不能瞥见敌人影踪,空有一身武功,迫得东逃西窜。突感一丝微风射中胸后「三阳」穴道,奇寒飞麻立时布涌四肢,只觉右手腕脉为人扣住,不禁大惊变色。

  但听苍老笑声道:“谁叫你自投罗网。”

  苏琮立感下颚被卸下,藏在齿缝内剧毒亦为取去,连求死也不可得,不禁胆寒,厉声道:“你等要折辱苏某,可别怨我咒骂损毒?”

  只闻哈哈大笑道:“你唯求速死,老朽偏不如你愿,你可曾听说过‘九阴绝脉’手法么?”

  苏琮自知绝望,不禁黯然长叹一声,立感身不由主为人挟在肋下疾奔而去。奔出密林,苏琮只觉挟着他的人地形极熟,穿谷越崖,到得一处极为隐秘的所在放下他来。耳闻苍老语声道:“苏琮,你来过此处没有。”

  苏琮仰面四顾,发现存身之处竟是危崖削壁周布的山谷,危堑插云,群峰轰天,山谷内树密草深,不禁暗诧道:“这是什么地方,我竟未来过此处。”再一打量带他之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惊呼道:“你莫非是梅坛主么?”

  此人正是梅六,面色凝肃,颔首道:“老朽依然故我,却非森罗宫坛上,你我昔年虽在森罗宫共事,但志趣不投,彼此勾心斗角,倾轧排挤,老朽离去,正趁了你的心愿。”

  苏琮道:“梅老师误会了。”

  梅六冷笑道:“你那推井坠石手段委实歹毒,如今你落在老朽手中,还有什么话说。”

  苏琮黯然一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苏某现在唯求一死。”

  梅六望了他一眼,正色道:“求死容易,但你须把森罗宫所知一切蕴秘和盘道出。”

  苏琮摇首冷笑道:“梅老师,你别妄想在我口中套出一句话来。”

  梅六似胸有成竹,只微微一笑道:“只要你苏坛主能禁受得住老朽的「九阴绝脉手法」,老朽也是心余力拙,无可奈何。”

  苏琮闻言不禁面色大变,道:“请问梅老师,即是苏某吐露森罗宫蕴秘,你怎知所言句句是实。”

  梅六呵呵大笑道:“这个苏坛主无庸置疑,老朽自有办法证实苏坛主之言是否属实。”右臂一探,将苏琮拉起,随着梅六转了一个弯,迎面只见一座颓败半圮的灵官祠。

  只听梅六笑道:“此地距森罗宫近在密迩,因地险隐秘,从无人发现,只老朽一人知情,昔年老朽为你残害,挑唆森罗宫老贼点断两腿,如非此谷,老朽岂能逃生。”说着一步一步走向灵官祠而去。

  苏琮暗暗心惊,忖道:“这梅六行事预留退步,心机之深,委实过人,看来自己逃生之念已是绝望了。”进入祠内,只见四壁残破,尘网蛛结,神台上坐着一具泥塑王灵官也只胜下黄泥土胚儿,荒凉阴森。

  梅六注视苏琮朗笑道:“老朽要你会晤一人。见面就知老朽心意。”苏琮闻言大感惶惑,不知梅六卖弄什么玄虚。只见梅六击掌三下,殿后黑影一晃,冉冉转出一人。苏琮瞥明此人,不禁大骇,面色立转灰白。原来此人长像与苏琮一模一样,连衣着步履神态均丝毫无异,真假难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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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只身探险救微弱

 

  梅六冷冷一笑道:“苏坛主当知老朽心意,如果阁下所盲不实,这位替身自难在森罗宫内容身。”

  苏琮长叹一声道:“梅老师,你在何处寻出与苏某形像相同之人?”

  梅六仰面大笑道:“贵当家无日不思图霸武林,毒计残害武林精英,须知你算计于人,人家亦算计森罗宫,譬如着棋,胜负定在落子定石,布局精细。”

  苏琮面色黠然,他本怙恶不悛之徒,至此处境尚不知悔悟,忖道:“他用此替身,无非混淆森罗宫耳目,宫内一举一动均无不知情,我反正不免一死,何必说真话,使他们诡计不成,藉总瓢把子之手报却自己杀身之仇。”独眼微微一转,计上心来。

  梅六似看透了苏琮的肺腑,冷笑道:“苏琮,你别在老朽面前耍花样,老朽点了你九阴穴脉再说。”

  苏琮闻言大骇,不禁魂飞魄散,面色惨变道:“梅老师……”梅六手指已点在他的身上,落指如飞,刹那间已点了十六处穴道。这九阴绝脉手法委实歹毒难禁,苏琮只觉遍体虫行蚁走,酸筋蚀骨,行血逆攻,浑身冷汗如雨,面色惨白如纸。

  梅六冷笑道:“老朽这九阴绝脉手法与众不同,除了老朽外天下无人能解,每日仅半个时辰可消除痛苦,但—次比一次强,纵然苏坛主你要求死也所不能,苏坛主,老朽警告你,若这位老师如遭不测,那么阁下身受之苦亦将更甚。”

  苏琮至此自知已是绝望,颤声道:“苏某实话实说。”梅六微微一笑,询问森罗宫蕴秘及图谋武林毒计。苏琮唯恐所言不详,滔滔不绝,面上黄豆般大的汗珠不断涌出,面露痛苦之色。

   

  「灵枢石府」洞门尚伫守着庞镇寰身形,衣袂飘飞,目光凝向远处天空飘浮的一片白云,默默沉思。前尘往事,一一现于眼帘,面色阴晴倏变,暗暗扪心自问道:“我如此做错了么?唉,师恩深重,遗命难违,如今已是骑虎难下。”

  善恶之念在他心中煎熬交迫着,无奈恶报难施,难以悬崖勒马,忖道:“自己既有此不世际遇,何能半途而废,白阳图解武林绝学,虽被何湘君这贱婢毁去一些,但如从其口中逼出毁去图文要义,霸尊武林之愿定可有望。”

  意念用决,正待转身之际,忽瞥见数条人影在崖下一掠而过,只因那几条人影身法迅快如电,自己又在神智恍惚时,无法瞥明是谁?但最后一人似为自己左右手独目天尊苏琮,不禁心中大疑,暗道:“他来此处何故?莫非卿云谷出了巨变,找寻自己而来。”他自来灵枢石府为强记图文,不知究竟在洞内逗留多少日子,遂飞身下崖,择一秘隐之处停身,振吭发出一声长啸。

  须臾,只见苏琮一人疾如流星奔回,张望四顾,沉声道:“苏坛主。”

  苏琮立即循声掠至,一见庞镇寰面露喜容道:“恭驾总瓢把子大功告成。”

  庞镇寰剑眉微皱,道:“尚未,恐怕还须相当时日,你不在森罗宫来此则甚?”

  苏琮躬身禀道:“天下群雄均赶来卿云谷总坛,但总瓢把子未按时返转,致引起激战,被群雄冲出谷外,但上官相刘文杰等业已困在森罗宫内……”

  不待苏琮说完,庞镇寰目中射出两道慑人寒芒,道:“我临行之时也曾留下妙计,你未依照施为么?”

  苏琮立现惶恐之色道:“属下怎敢违命,陆曼玲已渐就范,无奈陆骥突昏迷不醒,致使功亏—篑。”

  “有这等事么””庞镇寰诧道:“陆骥现在怎么样了?”

  “仍昏迷不醒。”庞镇寰略一沉吟,道:“你回转谷中以金针刺入陆骥「冲阳」穴六分,再以本身真力按在命门穴上逆运真气反行,当可醒来。”

  苏琮肃然道:“属下遵命,据报武林群雄在此北雁荡山内搜觅白阳图解秘穴密谋生擒总瓢把子,为此放心不下赶来此处。”

  庞镇寰冷笑道:“他们是枉费心机,无须顾虑我的安危,你立刻照我的第三计施为。”说着在怀中取出一张摺叠宣纸,接道:“细节尽书在内,均经慎密详虑,万无一失,我现无暇,悉责成于你,无使殒越,你去吧。”

  苏琮接过收藏怀内,躬身道:“但愿总瓢把子早日返转卿云谷。”说罢转身疾如星射掠去。庞镇寰从始至终就未有发觉苏琮是冒牌货,俟苏琮失去身影后,立即掠入「灵枢石府」。

  崎岖山道上出现苏琮身影,独目中神光炯然.伸手向空一扬,崖角掠出梅六及绿江渔隐卜老二等人。梅六道:“庞镇寰未瞧出什么破绽么?”

  苏琮摇摇头道:“未曾。”继将见着庞镇寰经过说出,取出所与纸卷递与梅六。

  梅六仔细一阅,不禁赫然色变,冷笑道:“无论你如何歹毒,也有天夺其魄之时,走,我等赶回九回谷,向奚老弟请示机宜。”他们立即动身赶回九回谷。

   

  十天如白驹穿隙轻易地过去,虽然十天不算是太长的时间,但武林中却显示了冗长的沉闷,似骤雨将临之前阴霾罩压得使人几乎喘不过气来。其实短暂的乎静,却掩压不了内在的恐怖、肃杀。不知是谁传出了风声,不少武林高手潜入森罗宫遭非命,六阳魁首悬在宫前牌坊,为此均视森罗宫为畏途,相戒绝不涉入此一是非中。

  另外的一项传布更为怵心动魄,就是森罗宫主者已密命屑下暗算武林各大门派首脑人物,铁翅蝙蝠已属震慑江湖,此手段之毒辣可想而知,是以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谁也不知谁是森罗宫党徒,或许就在眼前。传闻在暗中不胫而走,像瘟疫般蔓延开来,令人战怵恐怖。但也有幸灾乐祸之辈,一个倒了下去,无疑的也许自己可站了起来。

  鄂北谷城县,地居汉水之滨,桅樯连云,商廛幅辏,店肆林立,繁荣鼎盛。那日,夕阳尚未沉山,天际涌泛流霞异彩,汉水中流现出一条小舟,由一壮健汉子挥桨,舟行似箭,向县城河岸驶来。舟首负手卓立着一个中年儒生,三绺短须,仪容俊逸,身着一袭天青色纺绸长衫,江风振起衣袂飘舞,起伏之间,神彩非常。

  舟行如飞,转瞬已傍河岸,中年儒生付了船银致了声谢,右手一挽长衫,踏上了江岸。江岸上人群往来不绝,暄嚣如潮,忽在人群中挤出一个臃肿肥胖的商贾,莫约四旬上下,一身府绸短褂裤,手持一柄蒲扇,满头大汗,高叫道:“闵老弟,怎么这时才到。”说罢呵呵大笑一把拉住中年儒生往城门下走去。华灯初上,万户炊烟,两人缓缓比肩向熙攘行人中穿入。

  中年儒生低声道:“武当现在如何?”

  肥胖商贾道:“禀盟主,目前仍是平静无事,再过两日就不知情了。”

  中年儒生诧道:“这话何意?”

  “因燕飘萍尚在翠华院中,从他神情举止,便知武当尚未生剧变。”接着又补了一句道:“翠华院乃本城极著名狎游之处。”

  中年儒生略一沉吟道:“只他一人么?”

  “尚有其他武当俗家高手四人。”中年儒生鼻中轻哼了一声,道:“你我也去翠华院。”

  “属下正是如此安排。”这肥胖商贾似是久居谷城,街道了如指掌,带着中年儒生左一转,右一转,走入一家青石板铺成的小巷。翠华院就在巷尾,八字门墙,气派甚大,门首高悬着一盏红纸灯笼,上书「翠华院」三个字。

  门首立着一个獐头鼠目的汉子,一见两人翩然走来,尚未踏上石阶,即堆上满面谄笑,打拱作揖道:“周老板,客人已到齐啦,黛萍姑娘急着怎么主人还未到,故而小的在此盼望。”接着高声传话道:“周老板到啦。”

  肥胖商贾笑道:“我也是方才从码头上接着这位闵老弟,他是主客,所以迟来。”獐头鼠目汉子望了中年儒生一眼,抢步入得门去。院中弦管之声洋溢.曲栏雕砌,布设幽丽。

  只见一室中掀帘走出一个五旬老者,哈哈大笑道:“怎么至今才来,该罚酒三杯。”

  肥胖商贾笑道:“小弟领罚如何。”立即与中年儒生引见。

  中年儒生忽瞥见燕飘萍由三进庭中匆匆走出,忙向燕飘萍示了一眼色。燕飘萍亦发现了中年儒生,面色一愕,脚步放缓,看见中年儒生走入房内后,又立即转身走了回去。中年儒生进入室内后,只见已摆设了一席丰盛的酒筵,座上已有客在,除了自己外,宾主共有六人,肥胖商贾一一为之引见,均是本城富商巨绅。而肥胖商贾则伪称中年儒生系京城盐商首富之后,去年中举,文采风流,豪爽侠义,有孟尝之风。

  正道幸会落坐,肥胖商贾忽高声唤道:“王二。”门外应了一声,掀帘走入方才门外所见之獐头鼠目汉子,躬身笑道:“周老板何事吩咐?”

  “怎么黛萍姑娘不见?”王二谄笑道:“邻室的燕达官坚留不放,小的也无办法,可否请芙蓉姑娘先陪一会,待小的再劝燕达官……”

  周老板眉头一皱,挥手忙道:“好,好,你赶紧去办,免得我等久候乏味。”

  王二忙不迭的答道:“少的遵命。”

  忽闻邻室丝竹弦管扬起,八音齐奏,一个歌声和起:“昨夜风兼雨,帘帏飒飒秋声,烛残漏断频倚枕,起坐不能平,世事漫随流水,算来梦里浮生,醉乡路稳宜频列,此外不堪行。”歌声曼妙宛转,悦耳清脆。

  邻室忽轰然道一声:“好,只是太凄凉,黛萍姑娘再唱一个如何?”

  丝竹弦管又起,歌声顿扬:“黄叶无风自落,秋云不雨长阴,天若有情天亦老,摇摇幽恨难禁,惆怅旧欢如梦,觉来无处可寻。”

  宠亮大笑扬起道:“黛萍姑娘该罚,此歌更凄凉之极。”

  突然,邻室气氛一变,只听大喝道:“王二,你又来噜嗦则甚?”但听王二低声下气,委婉陈词。

  一个巨掌击桌,叭的一声大震,冷笑道:“何物周显达,满身臭铜气,竟能在翠华院中颐指气使,大爷不信他有三头六臂。”王二闻言不禁色变。

  门外突掀帘闯入一个紫酱蟹脸长衫老者,年约五旬上下,目中神光电射,冷笑道:“那一位是周显达。”气势虎虎,似择人而噬。

  接着门外又走进三人,其中一人正是燕飘萍,一眼瞥见中年儒生,忙道:“韩师叔,都是自己人。”急趋向中年儒生笑道:“闵兄,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京师一别,倏已三载,令尊令堂可好。”

  中年儒生莞尔一笑道:“好说,托庇躯体康健。”

  燕飘萍向蟹脸老者笑道:“师叔,这是闵解元,京师旧识,好客轻仗,有孟尝之风,虽他不擅武功,但雅爱结交江湖朋友,小侄数次仗他解救困厄。”

  中年儒生正是奚凤啸,从燕飘萍口知此人姓韩名蔚廷,武当名宿乃掌门人师弟,一身武学已臻化境,为人不羁,性喜狎玩,但性情最暴烈易怒,却在不动怒时又极平易和善,诙谐有趣。接着香风一闪,门外婀娜走入一个天香国色的丽人,瓜子脸庞、眉若远山,秋水双眸,珑鼻樱唇,肤白如玉,穿着—袭杏黄色衣裙,更显得姿容绝丽,沉鱼落雁。

  奚凤啸暗诧道:“色栏院怎有此绝色。”不言而知是翠华院花魁黛萍姑娘。更奇的是黛萍姑娘不带半点轻佻妖治,神似大家风范,出污泥而不染,尤其难得。

  燕飘萍与奚凤啸比邻而坐,低声道:“注意韩蔚廷。”
  
  奚凤啸闻言就知燕飘萍已心疑韩蔚廷必是森罗宫爪牙,暗暗点头。因他为治疗陆骥伤势,耗费相当时日,而独目天尊苏琮却不能不返转森罗宫,庞镇寰密诣仅传令各地分舵,但庞镇寰行事极为诡秘,分舵所在地连森罗宫职司坛主堂主均不知情,自然潜伏在各大门派卧底之人更不知情了,所以,一俟陆骥伤愈,即匆匆赶来。当然,庞镇寰自有海底名册,无疑的藏于秘处,他临行之时,严命苏琮搜寻海底名册,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此刻,黛萍姑娘找来姐妹四人,猜酒行令,一会儿之间,满室生春,洋溢户外。黛萍姑娘忽向奚凤啸嫣然—笑,莺声道:“闵大官人,贱妾耳闻闵大官人书画称绝,可否……”

  言犹未了,周显达已白哈哈大笑道:“一夕之欢,何求不得,看来闵老弟是难以拒绝了。”

  黛萍姑娘闻言陡地绯红双靥,羞不自胜,低垂螓首,纤指拨弄罗带,嗔道:“周老爷子,怎么取笑贱妾。”

  燕飘萍道:“黛萍姑娘守身如玉,难道闵解元人中龙风,竟不值一顾么?”众姐妹吃吃窃笑,黛萍愈列娇羞低首。

  奚凤啸微微一笑,缓缓离座走向席旁书案,磨墨濡毫。黛萍与芙蓉展开宣笺,奚凤啸挥毫书下一阙「浪淘沙」词并一付联仗,文词并茂,笔力遒劲字追魏碑,不禁相顾赞美。

  鸨儿趁机入求墨宝,奚凤啸慨然应允,笑道:“在下但求悬于中堂,姿添色不少。”即席书就一联,亦谐亦庄,云:“小住亦佳,得小住,便小住。如何是好,要如何,便如何。”众人不禁捧腹大笑。黛萍诸女靥泛红晕,低啐了声,妩媚一笑。

  众人又再入席,殷殷劝酒,不觉月上中天,均呈醉意,忽见王二匆匆奔入,附着韩蔚廷右耳低声道:“洛阳武师万呈详求韩老爷。”

  韩蔚迁双眉浓皱道:“他无端结怨,树一强敌,相求老朽助拳,老朽业已拒绝,怎么又来纠缠。”说着离座立起,拱了拱手道:“老朽去去就来,暂时失陪。”说着与王二出室而去。
  
  燕飘萍忙向奚凤啸使一眼色,奚凤啸故作惊讶道:“万呈祥么?在下与他有旧,萍水故人过,相得乐何如。”说时亦转身步出屋外而去。

  韩蔚迁疾掠出门首,即见一人低喝道:“请随我来。”这人陡的拔上屋面,韩蔚迁如影随形跟去,两人身似淡烟般,眨眼身影如豆。却不料另有一条黑影身法快极,超越两人之前,一晃而隐。

  两人先后到达城垣上,月色光茫下映着那人是一矮小面目阴冷的老者,道:“老朽曾到韩兄府上,闻知韩兄在谷城翠华院中留连忘返,是以老朽急急找来。”

  韩蔚迁面色一变道:“柳堂主是否奉总瓢把子之命而来。”

  “正是。”老者答道:“总瓢把子命韩兄接掌武当。”

  韩蔚廷大惊失色道:“武当玄门正宗,例不传俗家弟子。”

  “总瓢把子令出如山,决无更改之理。”说着授以一封火漆密缄,道:“依计行事,水到渠成。”

  韩蔚廷脸色凝肃,拆开密缄就着月色之下详阅,不由脸色大变,摇首道:“三日前若依计行事,掌门之位必可顺理成章取得,但如今情势在变。”

  “什么?”老者疑道:“总瓢把子算无遗策,料事如神,除非走漏风声……”

  “且慢。”韩蔚廷似悟出其中大有蹊跷,冷笑道:“前日清晨,掌门人忽宣称闭关潜修一宗武功,命十三剑手守护紫竹轩,非召莫入,难怪燕飘萍这两日紧缠着韩某不离,莫非森罗宫内藏有奸细不成?显然掌门人得知风声弄此玄虚?”

  柳姓老者心神一震,道:“倘如韩兄所测,那燕飘萍定暗蹑而来。”韩蔚廷暗觉有理,四顾一望,只见月色凄迷下,虫声唧唧,并无丝毫可疑迹象,忖道:“是我推想错了么?”

  柳姓老者道:“老朽要赶往嵩山,转回时顺祝韩兄接掌武当十四代掌门之尊,韩兄速回翠华院,免人起疑心。”

  韩蔚廷拱了拱手道:“柳堂主珍重。”两臂一振,冲天拔起,落几五丈外屋面上。

  柳姓老者正待离去之际,耳边忽生起一个低沉的冷笑,不禁魂飞胆落,只觉右肋一麻立即昏迷倒地。韩蔚廷返转翠华院,只见燕飘萍正搂着一名叫梨芳的女子,醉眼模糊,紧偎着腮,胡哼小调,不禁一怔,沉声道:“燕师侄,速随老朽赶返武当,迟则无及。”

  燕飘萍一闻此言,吓得酒醒了大半,推开梨芳一跃而起,道:“师叔这是何意?”

  韩蔚廷厉声道:“森罗宫主者已遣出高手多人,日内即将攻山,你我如不赶回禀明掌门戒备应敌,武当恐遭屠戮。”燕飘萍骇然变色,道声失陪,偕着韩蔚廷离去。

   

  武当山静谧清幽,唯闻悦耳松涛,缭绕钟声,举山不见一个道侣,迹象似异乎寻常。紫竹轩外守护着十三名剑手,按十三奇门之数横剑站在碗大实心方干紫竹林内,面色凝肃,眼色各异。这十三名剑于年岁约在二十四五岁,均经过掌门人梢心挑选根骨上乘者传以武当绝学,个个太阳穴隆起,目光如电,一望而知武功已臻化境。

  忽见一个蓝袍年青道者长剑振腕一挥,吐出九点寒星,沉声道:“什么人胆敢闯入紫竹丛林。”

  只听韩蔚廷语声道:“老朽韩蔚廷,有紧要大事须禀明掌门人。”说时林外身形一晃,韩蔚廷堆着满面笑容走入林中小径。

  蓝袍年青道长也不恭身行礼,道:“原来是韩师叔,掌门人命弟子等守护在此,非掌门入宣召任何人不得放入,韩师叔请回吧!恕弟子无礼了。”

  韩蔚廷不禁勃然大怒,喝道:“老朽如非紧要大事怎能妄入,凭你也敢拦阻老朽么?”蓝袍道者默然不答,目光凝注着韩蔚廷,蓄势戒备。韩蔚廷见状知不动武是不行了,伸手解开腰间锁结,抖腕霍地亮出一杆九节钢丝软鞭。
  
  蓝袍年青道者冷冷一笑道:“韩师叔,你胆敢不遵掌门之命么?”

  韩蔚廷沉声道:“权衡轻重,不得不尔,静玄,你以小犯上,就有一项死罪。”说时一招「金龙剔甲」挥出。招沉力猛,鞭势如山,满空银光鞭影,罩袭静玄道人而去。

  静玄冷冷一笑,振腕倏出三招,洒出一片寒星。鞭剑相接,一串金铁交鸣响起,蔚廷只觉软鞭被震了开去。韩蔚廷不禁大骇,已知掌门人这么些年来,韬光养晦,不问外事,苦心调教十三剑手就为着解救武当目前灭门之祸,暗道:“天数如此,人力岂能挽回,掌门人,你太痴心妄想了。”手中已疾出九鞭,风卷云扫,雷霆万钧。

  要知韩蔚廷乃武当名宿,掌门师弟,本门绝学已臻化境,静玄怎可抵敌,但静玄所展剑式并非玄门正宗,僻奇诡异己极,韩蔚廷鞭势悉被封向外门。究竟韩蔚廷乃是武林高手,投身森罗宫已多年,旁门奇学兼蓄渊博,鞭势突变,辛辣进攻。

  此刻,四条人影疾闪而至,各立方位,展开五行剑阵,寒光电奔,配合严谨,逼得韩蔚廷守多攻少,韩蔚廷不禁凶心大发,左手暗扣着九颗子母连珠飞弩,食指拉弦,欲趁机发出。

  蓦地,紫竹轩内突传出武当掌门语音道:“师弟,是你要见贫道么?他们奉命拦阻,不可怪责。”静玄五人闻声立时收剑即退。

  韩蔚廷不知怎么暗中打了一个寒噤,神情一凛,道:“小弟本不敢违命,怎奈情势危急,必需禀明掌门指示机宜,不得巳为之,乞掌门人恕罪。”

  “师弟进来。”韩蔚廷收鞭系腰,强自镇定了一下心神,慢步走入紫竹轩内。

  轩内仅摆设一张栗木胡床,武当掌门跌坐其上微笑道:“师弟你说情势危急何故?”

  韩蔚廷道:“森罗宫老贼已遣高手多人,分兵三路,攻向本山,据报夏口已发现森罗宫党徒形踪,如不预为筹计,只怕覆巢之下并无完卵。”

  武当掌门人微笑道:“师弟,你怎消息如此灵通。”

  韩蔚廷不禁面色微变,左手姆指已捏破森罗宫秘制毒弹,室内立时弥布着一重无形毒烟,口中答道:“此事江湖上巳无人不知。”本意武当掌门此刻已筋酥骨软,武功尽失,那知武当掌门倏然面色一寒,发出一声冷笑。

  韩蔚廷不禁大惊失色,右腕一抬,三支铁翅蝙蝠将出未出之际,忽见武当掌门面色惨变,身形摇摇欲倾,喃喃出声道:“孽障,孽障。”显然毒性已发,额角沁出冷汗如雨。

  韩蔚廷此时脸上现出得意笑窖,道:“师兄,依小弟之劝将掌门让与小弟接掌,可保武当三千生灵。”

  武当掌门长叹一声道:“本门例不传俗,师弟恐难服众。”

  韩蔚廷微笑道:“小弟接掌后,立即皈依三清。”

  突闻身后起了一声低笑道:“想得好,却不知你已身陷罗网。”韩蔚廷猛感右臂曲池穴上一紧,只觉浑身气脉立破,自知功力已废,不禁魂飞魄散,回头望去,只见正是翠华院中共坐一席的中年儒生。

  奚凤啸冷笑道:“韩蔚廷,你自以为行事不着痕迹,岂知黄雀在后。”

  韩蔚廷自分必死,厉声道:“韩某只求速死,尊驾无须枉费唇舌。”

  奚凤啸朗声一笑道:“人生艰难唯一死……”五指疾如闪电伸出,卸下韩蔚廷下颚,在齿隙内搜出烈性剧毒,迅疾又托笋合缝,韩蔚廷面色惨变,汗如雨下。

  奚凤啸微笑向武当掌门道:“请唤一门下弟子来执法。”

  武当掌门道:“静玄何在?”轩外身影一闪,掠入蓝袍少年道者,目光望向韩蔚廷,泛出鄙屑笑容。

  武当掌门道:“施主请吩咐静玄。”

  奚凤啸谢了一声,望着静玄道:“有劳道长在韩蔚廷脑后「随灵」穴下两分七处以三十斤之力点下。”静玄照话出手,奚凤啸一口气连说了七处穴道。韩蔚廷面如败灰,浑身战颤,只觉体内已散乱的血气剧烈的翻腾,尚无其他难受滋味。

  只听奚凤啸冷笑道:“在下这手法比九阴绝脉手法还要歹毒,譬喻文火熬膏,终至油尽髓干,静玄道长,你再点他「神道」穴三分。”武当掌门悲悯叹息一声。

  奚凤啸横踏一步,伸指迅疾点在韩蔚廷「关元」大穴。但见韩蔚廷面如火焚,痛苦已极,嘶声道:“尊驾还有何话要问。”

  奚凤啸道:“武当门下还有何人为森罗宫效力。”

  韩蔚廷颤声道:“不知,但阁下此举大错特错,韩某接长掌门还可保全武当生灵免屠戮之祸,恐三日后祸将不免。”

  武当掌门闻言面色微微一变,知韩蔚廷之言恫吓之语,向奚凤啸黯然叹息道:“不敢相瞒大侠,贫道昔年不慎为森罗宫老贼所趁,在体内钉有一枚附骨毒针,恐不仅贫道,九大门派亦有不少掌门之尊遭此不幸,多年来各大门派互不存问,均持自扫门前雪态度,非为自身远祸,实恐累及举山生灵,无以相对列祖列宗在天之灵。”

  奚凤啸微笑道:“在下已知详情,掌门人无须内疚,昔年联手合殴何昆仑大侠实系森罗宫老贼胁迫所致。”

  武当掌门顿露骇诧之色,继而长叹一声道:“这些年来贫道无日不思以本命三昧真火炼化附骨毒针,及潜修一宗武功得以克制森罗宫老贼,无奈事与愿违,力不从心。”说着话声一顿,又道:“但有一事贫道百思不解,森罗宫既欲图霸武林,何大侠受害作古,各大门派已被慑制,昔年理应……”

  奚凤啸笑道:“森罗宫老贼已物化多年,如今兴风作浪者为他衣钵传人,这些已事过境迁,如今之计须如何抵敌森罗宫匪徒攻山。”

  静玄忽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弟子愿效先躯,竭力与匪徒周旋到底。”

  奚凤啸正道:“道长勇气可嘉,但兹事体大,意气用事徒招覆灭之祸,容在下筹一良策如何?”说着凝视在地面上辗转翻滚,痛苦难禁的韩蔚廷一眼,忽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倏的伸指点在韩蔚廷昏穴上。

  韩蔚廷立时昏迷不醒,奚凤啸解开他「阴火焚身」禁制手法,再施以森罗宫主者独门「逆转经脉」、「迷神夺智」手法。武当掌门茫然不解奚凤啸此举何意,目露惊诧之色。

  奚凤啸手指一收,长吁了一声道:“在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身,贵派谅可免杀劫屠戮之祸。”接着微微一笑道:“请掌门人传谕闭关在即,掌门一职不可虚悬,命韩蔚廷暂撮三个月。”

  武当掌门不禁骇然变色道:“施主睿智,怎奈贫道痴不能解,请道其诈。”奚凤啸展齿一笑,详说其故。

   

  武当,青紫插天,秀木葱郁,山花浮空映出,绚烂严际,古木掩映中层楼雕阁,金碧辉煌。三十六殿之最、紫霄殿前,数抱松杉,连荫挺秀中忽响起几声金钟,袅袅随风,举山鸣应。山道上忽现人彬纷纷,疾登南天门望紫霄殿前窜去。

  金钟九度,武当第一代高手均疾奔而至,回龙观主一阳真人瞥见是静玄敲钟,不禁目泛怒光,道:“静玄何故钟声传惊,何人侵袭。”

  静率躬身稽首道:“弟子奉掌门人之命,掌派门人闭关在即,急待师叔等赶往紫竹轩。”

  回龙观主双眉一剔,问道:“你知道是何要事。”

  静玄肃然答道:“掌门人因武林乱象已萌,风闻森罗宫老贼日内即将蠢动,自觉掌门一职不可因他闭关虚悬,若变生不测,致群龙无首,是以传命韩蔚廷师叔暂摄掌门。”

  回龙观主怒道:“韩师弟佻达不羁,又是俗家弟子,恐难以服众,此乃掌门人乱命,我等当视其究竟。”

  静玄答道:“韩师叔只是暂摄,恐掌门人另有深意在内,一阳师叔请三思而行,不可误了大事。”

  回龙观主不禁心神一惕,暗觉掌门人此举另有深意在内,不然德行甚高,威望极隆之人尽多,任择一人均较韩蔚廷胜任,何能命一俗家弟子权代,当即默然不语,转身向紫竹轩奔去。群道鱼贯疾随而从,其中不少为森罗宫卧底爪牙,不觉嘴角泛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武当群道趋入轩内,只见掌门人跌坐在床上,面露微笑,韩蔚廷肃立一侧,面色凝重。群道施礼后,掌门人道:“本座即将闭关潜修本门绝代武学,掌门一职不可虚悬,命韩师弟权摄三个月。”

  回龙观主双眉轩动,张口欲问,只见掌门人右手一挥,道:“我意已决,不得多言。”即将掌门令符交与韩蔚廷,迳行离座望内室走去。

  韩蔚廷参拜令符后,立即升座,缓缓启齿道:“千言道德谈清净,一卷黄庭演妙玄。各位无事请回观去。”武当群道闻命立时走去大半,只剩下八人。

  韩蔚廷道:“八位有何存疑?”

  八道同声道:“道德静悟仙机静,一枕松风午梦静。”

  韩蔚廷道:“今晚三更,紫霄宫内另示机宜,速去勿留,免人起疑。”韩蔚廷说话时笑容呆板,目光略滞,然而,这八道均不起疑,满怀欣悦走出紫竹轩外而去了。

  韩蔚廷这时眼皮渐渐合帘,似返虚归元,龟息内调,跌坐于胡床之上,无视无闻。室后转出武当掌门人及奚凤啸、回龙观主一阳真人。回龙观主满脸怒容道:“小弟实不知掌门师兄苦心孤指,委曲求全,多年来小弟错怪了掌门师兄。”

  武当掌门笑道:“师弟梗直,愚兄深知,岂能见怪。”继转向奚凤啸稽首,道:“施主德意深重,贫道刻骨铭心,无可报答,仅祝施主一生康宁无灾。”

  回龙观主道:“请问施主,那八位叛徒应否处置。”

  奚凤啸略一忖思,摇摇首道:“不可,眼前森罗宫小贼还在白阳图解处参悟绝学,俟他转返森罗宫必然再发武林帖邀请天下武林同道与会,我等决不能使他起疑有防,才能一鼓成歼。”

  回龙观主道:“但敝派亦不能养疽成患。”

  奚凤啸笑道:“无妨,这八名叛徒亦施以「逆转经脉」,「迷魂失智」手法,山外潜伺匪徒一闻韩蔚廷权摄掌门,必遣人来视是否确实,定窃幸诡计得逞,再赶往高山,贵派则稳如磐石了。”

  武当掌门及回龙观主大喜谢过奚凤啸,然后武当掌门人道:“施主一定去嵩山么?贫道之意,既然施主擒住柳姓老贼,何不将潜伏在各门派森罗宫党羽一网打尽,使小贼孤立,先发制人,授首无疑。”

  奚凤啸摇首道:“此非良策,森罗宫主者闻知诡计事败,定恼羞成怒,小贼武功卓绝,心计歹毒,必向各大门派寻仇,他那鬼蜮伎俩,防不胜防。”言之再三,谆谆叮嘱武当掌门不可造次,免误大事,当即告辞飘然下山而去。

   

  山口外聚立一群江湖人物,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神色之间极为惊愕。江湖群雄正谈沦间,忽瞥见山道上飘然走下一中年儒生,立即有一虎背熊腰大汉向奚凤啸抱拳施礼道:“请问尊驾可是武当俗家弟子?”

  奚凤啸策笑道:“在下武当访友,并非武当门下。”

  大汉眉峰一皱道:“适才兄弟等风闻金鞭玄坛韩蔚廷已接掌武当掌门……”

  “权摄掌门三个月,并非接掌。”

  “武当玄门,例禁俗家弟子……”

  “不然,韩蔚廷已皈依三清。”

  “看来此中大有蹊跷。”

  奚凤啸正色道:“这是武当家事,局外人如何管得,所以在下匆匆离开,风闻武当掌门真气岔入经脉,已不能坐立自如……”继而微微一笑又道:“信如阁下所言,其中大有文章,普天下只有一人知,无奈在下现有要事在身,无暇细叙。”说罢略一抱拳,身法如行云流水般走下山坡,转入一片参天古木林中。

  他进入连抱松杉,蔽空翳日林中,忽觉身后生起飒然身形破空微响,不禁暗暗冷笑道:“我早箅定你们要跟踪而来。”身形不疾不徐走去,似无所觉。

  蓦地一声阴侧恻冷笑传来道:“站住。”语声寒冷如冰,令人不由毛骨悚然。密林魅影疾闪,由四方八面腾来。奚凤啸似感惊愕,只见眼前人影一闪,正是方才与自己问话之虎背熊腰大汉。

  大汉厉喝道:“尊驾如要活命,可据实说出武当之事。”

  奚凤啸目光扫视了一眼,冷笑道:“我与阁下等并无过节,如此做法令人不齿,要我照实说出不妨,阁下请自承来历。”

  忽从大汉身后疾射过来一条人影,双手十指微撄,带着锐啸劲风扑向奚凤啸而来,忽道:“穷酸哓舌,大概你是不见棺材不流泪。”

  此人「饿鹰攫免」身法异常歹毒,倘被他抓个正着,必然洞胸裂腹,脏腑外溢,若不死即伤。那知奚凤啸不闪不避,无动于衷。那贼徒扑势迅急如闪电,眼看奚凤啸无法闪避,但不知怎地贼徒竟一式扑空,在奚凤啸身侧擦过,式一用老,收势不住,两手十指插入土内,头部猛撞盘虬在地面的树根。一声惨嗥蓦起,昏死在地,贼徒十指根根折断,血涌如注。

  群邪见状不禁大骇,均未发现奚凤啸闪避,怎么同党竟会一式扑空。其实,奚凤啸身形一闪即复归原位,动作在瞬眼间完成,身法快极。奚凤啸冷笑道:“心辣手黑,姑念初犯,饶你一死,下次遇上便说不得了。”虎臂熊腰大汉突厉喝一声,呼的一片刀光泼风也似卷向奚凤啸而去。

  奚凤啸曲指一弹,大汉腕脉只觉如中利刃,闷哼一声,一柄钢刀当郎坠地,面色惨变。九邪相顾失色,知遇上辣手人物,忽见奚凤啸一鹤冲天拔起,突化云龙九现身法,在林中盘旋,双手齐扬,打出一片松针般飞弩,带出轻微连珠爆音,火光四射。连续惨叫声中,群邪纷纷倒地。

  大汉右肩亦中了一支暗器,咬牙拔下,痛澈心脾,怪叫一声,凝眼望去,不禁面无人色,失声道:“九子母连珠飞弩……”

  “不错,正是九子母连珠飞弩。”奚凤啸答道:“你倒见识极广,居然认出暗器之名。”

  大汉面色惨变道:“同是森罗宫门下,为何箕豆相煎。”

  奚凤啸大愕道:“你为何不早说,唉,在下也曾问你等来历,坚不吐实,毒手暗袭,怎能怪得在下。”说着又是一声长叹接道:“九子母连环系总瓢把子赠给在下防身之物,并无解药……”大汉目瞪口张,已然气息冰冷,死状狰狞恐怖。其余匪徒早就毒发,魂归地府了。

  奚凤啸心怀悯恻,叹息一声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岂非杀生太过。”随即在尸体上洒下化骨粉离开丛林奔向嵩山而去。

  岂料他身后遥缀一条人影,远距五六十丈外,奚凤啸朦若无觉。夜色苍茫之际,奚凤啸再度踏入谷城大街上,他无所留恋,走入一家天祥衣庄,买了两身换洗衣服。周显达就在庄内,发现奚凤啸装着漠不相识。奚凤啸在付衣裤价钱时,施展蚁语传声嘱咐周显达几句,便自转身走去.到达河岸觅了一条小和膛渡过汉水,取径鄂北豫南桐柏山脉,直奔嵩山而去。

   

  月上中天,朗澈如水。奚凤啸已身在桐柏山巾,忽见树林掩映中,现出一座荒庙,一路疾奔,略感疲乏忖道:“歇会儿也好。”荒寺年久失修,到处都是残垣瓦砾,阶前野草长有一人多高,虫声唧唧,一星灯火均无,好生荒凉。

  奚凤啸步入大殿中,只见蛛网密结,蝙蝠飞翔,塑像东倒西歪,阴气森森。他四顾了一眼,在神案前掸除一片积尘,般膝坐下,略用了一些干粮食水后,便自闭目调息行功。殿外忽起了一个落足微声,不禁一怔,盘坐之势不动,全身倏的上提,落在正梁上隐去。

  只见殿外走进两人,目中神光如炬,灼然电射,发觉奚凤啸不在,不由面面相觑,低声诧道:“奇怪。”急向殿外落在柱后。蔓草丛立着六七条人影,但见一人正是玉面丧门伍梦龙,不由大感惊愕。似听一人道:“少庄主,此人是谁?”

  “我也不知,身形极像我熟稔之人,但非杀死他不可。”

  “此人真与少庄主是强仇大敌么?听少庄主口气,又似与他陌不相识。”

  “不错。”

  “那么少庄主非置此人死地不可其故安在?老朽曾闻老庄主言,如今武林杀劫已萌,柏树庄宜自保令名,不可涉身是非漩涡中。”

  伍梦龙轻笑一声道:“那是两月前的事,但今非昔比。”继而沉喝道:“此人必匿殿内,放火烧寺。”

  柏树庄手下四散,一点点火苗亮起,夜风狂劲.刹那间烈焰冲天,整座大殿被吞没在火海中。但这时奚凤啸早自移藏于角隅乱草丛中,忖道:“这伍梦龙今晚之话及其举动大有可疑,我不妨查明其动机何在?”风助火势,不到半个时辰,整座大殿被烧成一堆瓦砾,冒出浓烟。

  只听伍梦龙诧道:“怎么并未有人逃出,难道他已远去无踪可寻了。”

  “仇已结下,恐怕柏树庄将永无宁日矣。”伍梦龙面寒如冰,挥手命手下追觅行踪,徐徐出声道:“洪大叔,你认为今日武林究是何人之天下?”

  奚凤啸看清与伍梦龙说话之人是一虎头燕颔的老叟,只见老叟略一沉吟,答道:“武林情势微妙,恕老朽难作预测,但如各大门派自相为政,畏首畏尾,再刘文杰与上官相等江湖巨擘又陷在森罗宫中,森罗宫气焰不可一世,若森罗宫主者习成白阳图解,武林天下自是非他莫属。”

  伍梦龙脸上泛出一丝诡秘的笑容,点点头道:“明哲保身,已非所能,森罗宫主者在未寻得白阳图解秘穴前曾来过柏树庄。”

  虎头燕颔老者惊冴道:“什么,怎么老朽竟不知情?”

  “家父不欲人知。”虎头燕颔老者满脸怒容,冷笑道:“想不到威镇中州的柏树庄竟投靠森罗宫,老朽请从此别……”

  伍梦龙道:“洪大叔,你不知当时情景,家父未一合便为森罗宫主者制住,试想为人子者岂能见其父身危竟无动于衷……”虎头燕颔老者默然不则一声。

  伍梦龙接道:“幸亏森罗宫主者似无意与家父为仇,谓爱在下根骨,意欲在下为他衣钵传人。”

  奚凤啸暗惊道:“庞镇寰好歹毒的手段。”

  只听伍梦龙接着说下去:“森罗宫主当即解开家父穴道,畅论天下武林大事,及武学奥秘,议论精辟,深中肯絮,家父大为钦佩,命在下拜在森罗宫主者门下,盘桓三日,告别而去,在下蒙他授以一套剑法及二十八手掌法。”

  虎头燕颔老者淡淡一笑,也不置可否,道:“老庄主行事非人能及,老朽谨向少庄主贺,但少庄主尚未谈及追杀之人是谁?”

  伍梦龙道:“家师离去时严嘱若遇上摘星手格杀勿论,他老人家只说出摘星手是个中年儒生模样,来历姓名均未告知,今晚在下追杀之人无疑是那摘星手。”

  虎头燕颔老者道:“师命难违,老朽几乎错怪了少庄主。”

  这时,庙墙外飞掠入数条迅快人影,禀道:“属下并未发现可疑痕迹。”

  伍梦龙冷笑道:“我就不信他会飞上天去,传令各地分舵,一发现中年儒生形迹立即飞鸽传警。”一声走字出口,人影冲霄而起,疾逾飞鸟般消失于夜色苍茫中。

  墙隅奚凤啸飘然走出,目凝火后劫灰,不禁长长叹息一声,暗道:“这庞镇寰心计周密,步步为营,不知在江湖中安下了多少诡奇的杀着,使人防不胜防,他若不贪念白阳图解,志在武林第一人,早就成为武林霸主了。”

  蓦地,墙外冒起一条庞大身形盘旋落地。奚凤啸一眼看清来人,大喜道:“卢老偷儿,你怎么在此处?”

  来人正是妙手如末卢迪,亦感惊喜过望道:“老偷儿如非远处看见火光烛天,查视而来,你我却要错之交臂。”

  奚凤啸剑眉微皱道:“在下就不信你就从登封赶回,事情办妥了未?”

  卢迪冷笑道:“事情并不如你我想像中的如意,如今河南中州均是柏树庄的天下,对过路的江湖人物均盘根究底,追踪暗蹑,一有可疑即招祸殃,老偷儿如非带着柳云扬老贼,定把柏树庄烧一把野火,搞得他人仰马翻,戏弄个够,方消此恨。”

  “柳云扬现在何处?”

  “现在沙河铺,有裴泽及丐帮高手叶青河看守。”卢迪说时,用惊疑的目光望了火场一眼,接道:“老弟,你放火烧寺为了什么?”

  “伍梦龙所为,并非在下。”奚凤啸将刚才所见经过说出,道:“既然柏树庄与森罗宫沆瀣一气,在下亦不能顾念故人之情,你我不必存妇人之仁了。”两人如飞而出,疾如流星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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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千里迢迢索父仇

 

  翌晚三更寸分,威震中州的柏树庄竟遭祝融之灾,火势猛烈,柏树庄二千多户几乎毁去一半。伍维岳所居门前照壁上留有摘星手惊语,指名索斗玉面丧门伍梦龙。玉面丧门伍梦龙尚未回庄,伍维岳忧心惶惶,如同惊弓之鸟,不可终日,—面传讯伍梦龙立即赶回,另召集各处分舵高手赶来柏树庄。

  伍梦龙此刻正在桐柏县城中,据手下密报发现中年儒生形迹落在桐柏县,是以兼程赶去搜捕。忙碌了一整夜,迄未找出中年儒生下落,虎头燕颔老者叹息道:“何事忙碌,为人作嫁,柏树庄恐有累卵之危矣。”伍梦龙不禁面色微变,忽然空中响起一串鸽铃哨音,抬头望去,只见空中三支灰鸽一字飞翔,忙撮嘴发出一声低啸。

  三支飞鸽陡地冲下,落在伍梦龙肩头,伍梦龙解下鸽足系书,展开一望不禁面色大变,历声道:“此贼端的可恶,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虎头燕颔老者在旁瞥明鸽书,暗暗叹息道:“君子立身,不可不慎世,一念之差,立招丧身裂名之祸。”顿萌退意。

  他亦是江湖知名人物,二十年前澜沧游龙洪培鑫在天南武林威名卓著,一次偶经王屋,罹受白骨三魔暗算,正在危急之际,得伍维岳施救,带回柏树庄中调息三年,方告复元,后又经伍维岳之助,手刃白骨三魔,为此感恩图报,遂以柏树庄作为栖隐之处,多年来情若手足,宾主甚得。岂料伍维岳晚节不坚,竟惜蚁命与森罗宫沆瀣一气,自己怎能为虎作伥,但为伍维岳大恩不忍骤舍,不由心怀犹豫。

  此刻伍梦龙放回灰鸽,向洪培鑫道:“洪大叔,你我赶回本庄再作计议吧。”

  洪培鑫点点头道:“只好如此,但摘星手指名索斗,恐怕相当辣手。”伍梦龙冷笑一声,当先疾跃奔去。
  
  洪培鑫暗叹一声,率众跟随身后,眨眼,消失于万山丛中。伍梦龙年少好胜,心术奸险,与森罗宫主者本是一匠之貉,气味相投,是以森罗宫主者看准了伍梦龙此一弱点,遂设计收伍梦龙入室弟子。

  伍维岳亦非昏赜之人,他深知当今之世比他为高之人不胜枚举,更兼刘文杰上官相陷身森罗宫,滕文星身首异处,故森罗宫声名远播,威震武林,识时务者为俊杰,趁着森罗宫主者提出收伍梦龙为徒时,乐得自下台阶,杯酒言欢。

  可是,在澜沧游龙洪培鑫却不作如此想法,感恩图报与同流合污有截然不同的涵义,何况自己在柏树庄这么些年来多少有点建树。然而洪培鑫是个义薄云天的人物,一路随着伍梦龙奔回柏树庄途中,只觉举棋难定,退身无计。

  苍茫入眼,伍梦龙一行已在崎岖山道上,突发现一个束发头陀袒胸露腹横睡在道上,鼾声如雷,双手紧捏着两支金鳞小蛇。金鳞小蛇虽粗仅有两寸,身长却有五尺左右,不停的扭曲旋动,首如角棱,锐牙戟张,红信伸缩,一望而知是一种奇毒的异种怪蛇,连澜沧游龙洪培鑫久走苗荒均未曾见过。

  伍梦龙归心似箭,不禁鼻中冷哼一声,反手挽出肩头丧门剑,一抹寒芒疾向蛇头削去,身形亦自上腾,欲从头陀身上掠过。

  洪培鑫忙道:“少庄主不可造次。”但已不及,寒光如电飞削蛇首而去,堪近三寸之际,一双怪蛇突挣出头陀手掌,疾如奔矢般嚼向伍梦龙「七坎」、「期门」,两大要害重穴。

  伍梦龙大惊,身形一仰,剑势突变撤了开来,寒光飘飞,漫空剑气*得两条怪蛇如冻蝇穿窗般,绕着伍梦龙周身欲寻隙而入。洪培鑫正待出手,身后两个彪形大汉双双大喝一声,挥刀猛扑向怪蛇劈去。只听叮叮两声,火星直冒,一双大汉只觉刀身砍上精钢上,震得荡了开去,右腕发麻,才知怪蛇鳞甲金铁不入,不禁大骇。

  那知竟触怒了两条怪蛇,抛开伍梦龙向一双大汉啮去,蛇首一搭上大汉面门,两声惨嗥腾起,双双倒地气绝。忽然束发头陀仰身翻起,用手一招,身形独鹤冲天拔起五六丈高,两条蛇随着头陀身形电飞回去。但闻半空中怪笑道:“好小子,真有你的,森罗宫竟有你这么个第三代传人了。”语音曳去如风,人远长空疾杳。

  伍梦龙追赶不及,不禁咬牙切齿向洪培鑫道:“大叔,你可知道贼秃是什么来历?”

  洪培鑫苦笑道:“老朽不曾见过,但无疑是摘星手同党。”

  伍梦龙冷笑道:“我与摘星手誓不两立。”振肩起步,身形似箭,已远落在十余丈外。”

  洪培鑫突感束发头陀离去之际之话,忖道:“他为何知情伍梦龙已纳入森罗宫主者门墙。”不禁呆了一呆,猛感柏树庄大祸临头,心中一凛,不由急急赶上前去。

   

  月轮涌空,山野如披上一袭云雾.恬美幽静如梦。山道上突飞落奚凤啸,妙手如来卢迪及方才戏弄伍梦龙之弄蛇束发头陀。奚凤啸长叹一声道:“在下来迟一步,被伍梦龙得以奔回柏树庄内,这样一来,又不知要伤亡多少人命及耗时费神。”

  束发头陀面有愧色道:“如非小贼施出大罗剑法,小贼必丧在金鳞蛇吻之下。”

  卢迪道:“他认出你的来历么?”

  束发头陀笑道:“除了老偷儿你,谁知道我是蛇主怪丐叶青河呢?”

  卢迪微微一笑,目注奚凤啸道:“老弟无须懊恼,这样也好,伍维岳已传令各处分舵高手赶赴柏树庄,柳云扬嵩山之行可无阻碍。老弟欲把伍维岳父子如何处置?”

  叶青河沉声道:“一网打尽,以免贻害无穷。”

  奚凤啸略一沉吟,道:“在下本拟照叶大侠想法行事,但恐夜长梦多,不愿耗费时日,决定由在下一人只身入庄制服伍维岳父子。”

  卢迪、叶青河闻言不禁面色一变,道:“老弟一身系武林安危,怎可轻身涉险。”

  奚风啸微笑道:“愚意已决,料也无妨。”月夜苍茫,三人身影远去如豆。

   

  柏树庄内壁累森严,杀气密布,庄外数十株参天古柏,仍是那么密翳苍劲,在这酷暑盛夏,往昔树下都坐三三两两,村老庄汉迎风把盏,袒胸叙往,如今人迹全无,更凭添了几分肃杀气氛。

  伍维岳在大厅上,只觉坐卧不宁,各处高手都已赶来柏树庄,似未见摘星手有何举动,非但如此,派出庄外巡探回报,在十里周围并无发现可疑敌踪。他乃是江湖巨擘,久历风霜,知道越是如此,越是凶险万分,澜沧游龙坐在一旁默不作声,伍梦龙但感胸头怒火沸腾,紧握着手掌,暗暗切齿。

  蓦地,一块方砖由厅外投入,啪的一声坠入伍维岳身前。这突如其来的变异,不由惊得伍维岳父子与洪培鑫一跃而起,只见砖上系着一函。伍维岳鼻中微哼一声,猿臂疾探,将信遂摘入手中,但见伍维岳疾如电射飞出,复又匆匆掠入,一脸悻悻之色。

  柏树庄主霹雳神掌伍维岳已自展开信笺,只见笺上书有数行字迹,大意谓只约伍维岳父子两入在庄外柏树下会面,不可连累无辜,并叙明他只身来此。伍梦龙目中神光暴射,冷笑道:“他倒大言不惭,我倒要会会此人。”

  伍维岳道:“你稳操胜算么?你师父也对此人有所忌惮,切不能专凭血气之勇。”

  玉面丧门伍梦龙冷笑道:“孩儿恩师并未与摘星手相遇,只说此人心计过人,武功甚高,他既指名约斗,何能示惧,而且孩儿已布下天罗地网,任他插翅也难飞脱。”

  洪培鑫忽道:“摘星手江南武林盟主,说一不二,既然指名贤父子晤面,只身来此,柏树庄威望中州,岂能自贻宵小之讥,洪某之见,还是贤父子一往听他有何话说。”

  伍梦龙怒道:“他如是光明磊落,尽可指名索斗,为何火焚柏树庄。”

  洪培鑫大笑道:“武林人物,最讲究投桃报李,恩怨分明,少庄主如非火焚荒寺,欲将他置身火海,怎能怨得他以牙还牙,他火焚柏树庄后未发现少庄主现身,是以留书于壁,指名索门,换在别人,只怕……”

  伍梦龙冷笑道:“洪大叔说话为何偏向摘星手?”弦外之音不问可知。

  澜沧游龙洪培鑫不禁面色一变,但倏即恢复如常,微笑道:“听与不听,端在贤父子。”身形一转,缓缓走向厅后而去。伍维岳眉峰一皱,欲言又止,回面怒视了伍梦龙一眼。

  玉面丧门冷笑道:“一路同行洪大叔就与孩儿貌合神离,只斥腹诽,怎能怪罪孩儿疑心。”

  伍维岳沉声道:“胡说,谁让你说出你与森罗宫渊源,洪大叔为人耿直方正,自然是满心不愤。”

  玉面丧门辩道:“洪大叔在庄多年,与爹情若手足,不是外人,此事怎能瞒他……”

  “不必说了,事巳如此.此人不除后患无穷,为父已想出一条妙计……”话声截然止住,忽道:“走。”两父子疾向厅外奔去。

  他们不迳往庄外与摘星手晤面,先下令搜庄,挨家叠次搜觅,因为伍维岳自火焚后便严密部署,不料还有人潜入投书,除了摘星手别人无此武功,是以伍维岳料测摘星手尚潜伏庄内未去。但搜查殆尽,毫无发现。伍维岳大感意外,怔得一怔,招手命一劲装汉子附耳密嘱数语,劲装汉子领命如飞而去。

   

  庄外柏树下寂寥无人,日方傍午,只见远处缓缓走来一条人影,步履沉重,渐现出一中年儒生。待中年儒生行近一株参天古柏之下停住,倏地树上响起一片怪笑,密集如雨的强弓毒弩由数株柏树上聚向中年儒生射来。

  中年儒生不闪不避,一声惊噫中数十条身影如鹰隼疾泻落下,为首是一突额缩腮,豹日猬须老者,疾逾闪电望死者身前掠去,伸手一拨,仔细看清面貌,不禁骇然色变道:“这不是本庄李文案么?”事已铸成大错,忙命人将尸体抬向庄内。

  伍维岳闻讯大惊,知仇又加深一成,如今已是骑虎难下,伍面丧门更是怒火沸腾。从午至暮,毫无动静,伍维岳父子藏匿于秘室中只觉难以按耐。这秘室共有五间,重门密键,虽本庄之人如非亲信不知在向处,更难知出入之法,何况秘室安有极厉害的机关。

  伍梦龙烦燥不宁,冷笑道:“未必摘星手武功强过孩儿,为何如此惧他,传扬开去,贻笑武林。”

  伍维岳怒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为父已密令本庄高手侦出摘星手潜伏所在,再大举暗袭兜捕,必可一网成擒,目下摘星手正急于找出我们父子下落,也许他不慎自露形迹,如此更已事半功倍,你急什么?”说着,忽闻嗡然一声什么被削断微音,不禁一怔,凝神静听半响,又并无半点异声,均心疑自己心神不宁所致。

  蓦地邻室走来一中年儒生,三绺短须,神采焕发,飘洒俊逸。伍维岳父子不禁骇然变色,呛郎郎一声龙吟,一道青芒起自伍梦龙肩头。中年儒生微笑道:“且慢,在下不是自投罗网了么?先别动手,咱们三对六面,谈谈如何?”

  伍梦龙冷笑道:“你就是摘星手么?”

  “那是江南武林朋友抬爱,在下当之有愧。”

  伍梦龙厉声道:“你是如何进来的?”

  中年儒生微笑道:“在下要来就来,要去就去,有何惊异,你此一问岂非太以愚蠢。”伍梦龙不禁面红耳赤,目露凶芒。

  霹雳神掌伍维岳沉声道:“尊驾来此何故?”

  奚凤啸道:“在下与柏树庄毫无恩怨,怎奈令郎必欲置在下于死地不可,在下在荒庙本予容让,但风闻你等竟与森罗宫主者勾结为奸,令郎且获森罗宫主者青睐收为人室弟子,并获绝艺真传。”

  伍梦龙厉喝道:“那与你何干?”

  奚凤啸道:“问的好,那在下又与你何干?”

  伍梦龙不禁语塞,铁青着脸,剑尖平指,震成一片寒星,伍维岳身形退在壁角,似欲发动机关。奚凤啸面色一沉,正色道:“在下入时已将总轮削断,即是贵父子也难以出去,除非束手就擒别无生路。”伍梦龙突大喝一声,左手疾指扬,打出一蓬丧门钉,右腕一震长剑,闪起一团剑花寒飚袭向奚凤啸而去。

  只听奚凤啸冷笑道:“在下倒要试试大罗剑威力如何?”身形斜上一步,侧闪揉身进扑。丧门钉打中奚凤啸身上,如中败革,纷纷坠地。伍梦龙不禁一呆,猛感奚凤啸已蹈虚欺进,心中大骇,剑式立变,大罗剑法展了开来。

  大罗剑法果然奇诡神妙,剑势展开,只见千百道剑影洒出万朵剑花,挟着猛厉罡风,宛如困龙脱羁,带起万丈波涛怒涌而至。奚凤啸心中暗凛,只觉大罗剑法与天飚三罡各有威力,如换在当年的他,早丧命在这大罗剑法之下。他根骨绝佳,记忆及悟解特强,一面接招,一面已把大罗剑法神奇变化悟记。

  这时伍维岳自闻得奚凤啸把总轮削断,如同跌在万丈冰渊内,半晌不能作声,退至一隅筹思逃出之策。猛听奚凤啸一声大喝,剑气全收,只见伍梦龙左臂曲池穴已被奚凤啸扣住,同时奚凤啸左掌两指并指点在伍梦龙七坎死穴上,不禁面色惨变,高声道:“老朽只此一子传续香烟,尊驾能否网开一面,老朽无不如命。”

  奚凤啸微笑道:“令郎心狠意毒,留此武林祸害无用。”伍维岳闻言不由胆寒魂落。

  玉面丧门狞笑道:“爹,一命换一命有何不可,你老人家疾奔出召集人手用滚油灌入,永绝后患。”

  奚凤啸闻言忖道:“此人真不可救药,心术奇险,我怎能眷念相识一场。”不禁冷笑道:“真的吗?”右手一紧接道:“在下真要瞧瞧令尊如何逃出这秘室,在下应允决不阻拦就是。”

  伍梦龙只觉行血猛攻内腑,混身虫行蚁走,酸在骨髓,冷汗如雨冒出,咬牙闷噑一声道:“摘星手,你真狠。”丧门剑当即脱手坠地。

  奚凤啸微笑道:“岂不闻霹雳手段,菩萨心肠,在下也是因人而异,如阁下心性,在下尚要九阴绝脉。”伍梦龙深知九阴绝脉,非人可禁受,闻言目中不禁泛出骇悸之色。

  伍维岳何尝不欲救其子于危,无奈投鼠忌器,万一自己犯险出手,那虚点在伍梦龙「七坎」死穴上两指难保不吐劲点下,人何以堪,只有认输尚可保全其子蚁命。奚凤啸忽回面目注伍维岳道:“庄主你还不走么?”

  伍维岳黯然长叹一声道:“老朽无知,倘仍不蒙饶恕,请一并将愚父子赐死。”奚凤啸微微一笑,虚点伍梦龙「七坎」死穴上,两指突改向伍维岳脑门「百会」穴虚点而去。有一缕暗劲如若寒风般点上伍维岳脑门,伍维岳不由自主的连打两个寒噤。

  奚凤啸出手迅疾如电,回腕掌心按在伍梦龙「期门」穴上,笑道:“庄主偕令郎随我出室吧。”

  伍维岳面色苍白道:“阁下要将愚父子如何处置?”

  奚凤啸道:“在下说话算话,庄主方才不是相求在下不要断绝伍门香烟么?在下留下少庄主一条性命就是。”伍维岳闻言不由怅然若失。

  他们父子渐感脑中一处浑浊不清,显然神智已丧失,也不知自己如何随奚凤啸怎样出得秘室而去,不觉身子已来在一片广场上。只见场中肃立着澜沧游龙洪培鑫带着八名带刀大汉,一见奚凤啸带着伍维岳父子走来,立即大喝道:“摘星手,你也太自恃……”

  奚凤啸摇手微笑道:“在下已与庄主握手言和了,尊驾不必误会。”

  洪培鑫故作怔愕之状,长长哦了一声道:“这是老朽误会了。”

  奚凤啸突回面向伍维岳抱拳笑道:“在下就此告辞了,不敢劳贤父子相送,烦请这位老英雄代劳送出庄外,以免与贵庄手下发生误会了。”

  伍维岳点了点头,怀中取出一面黑三角令旗道:“洪贤弟有劳了。”

  洪培鑫接过令旗躬身说道:“庄主少庄主请问调息,洪某代劳。”奚凤啸巳自飘然走出,洪培鑫疾随身后。伍维岳父子目送奚凤啸远去,才双双转身离开广场。奚凤啸途中向洪培鑫道:“多谢老前辈相助,得以化干戈为玉帛。”

  洪培鑫道:“老朽权衡再三,不愿目睹伍维岳倒行逆施,自招覆亡,所幸阁下才华过人,能够说服他们父子,不然,老朽无法收拾。”

  奚凤啸摇头微笑道:“在下并未说服他们,只是以独门手法逆转经脉,令神智受挫,日岩还得仰仗大力……”语声低不可闻。

  洪培鑫面泛喜容,道:“如此老朽无忧矣。”一路遇上甚多伏椿拦阻,见令旗任由离去。澜沧游龙洪培鑫远送三十里外,才依依而别。

   

  夕阳似火,照耀着天边,倦鸟归林,漫空飞翔,日落黄昏的景色将这山谷衬托得如诗如画。奚凤啸负手在谷野中眺赏美景,不禁神注。只见林中掠来三条迅疾如电身影,来人正是妙手如来卢迪、蛇王怪丐叶青河、神刀快手裴泽。

  卢迪身形方始停住即道:“老弟,一波已平,一波又起,半月来少林屡遭强敌侵袭,似为寻仇,并非森罗宫党徒。”

  奚凤啸诧道:“是何来历?”

  卢迪摇首道:“风闻是一黑衣蒙面人,身材瘦小,六探少林寺,并未伤人,但武功奇高,身法迅快如电……”

  “此人仇者是谁?”奚凤啸紧紧接着问道:“少林必然知情。”

  卢迪道:“嵩山讳莫如深,似另有难言的苦衷,此人与我等行事大有阻碍,必须侦出来历不可。”

  奚凤啸略一沉吟,道:“我等先赶往登封再作计议吧。”三人身形如风,瞬眼消失于暮色苍茫中。

   

  郑州登州黄澄澄官道上忽现出十数骑奔驰着,长鞭挥空叭叭锐响,骑后掀起漫天黄尘。为首四骑上人是面如朱砂,虎目蒜鼻,须发斑白身栽魁梧黑衣老叟,肩上插着一柄齿芒锋利的日月五行轮,目中不时*吐着焦急的神光,面色森冷,似有沉重的心事。
  
  紧傍着老叟左面骑上人是一身着蓝衫,瘦削长脸三绺黑须的老叟,肩头露出一截降魔杵柄。随后二骑坐的一双面目*肖,肩带长剑的黑衣老者,目光阴森逼人。落在四骑后面有半箭之遥共有十二骑,个个都是彪悍精壮大汉,手执兵刃,只见一片寒芒闪动。

  面如朱砂老者忽向瘦削长脸老者问道:“此处距观音堂多远?”

  “帮主,约莫三十里。”面如朱砂老者正是威震长江水道的四海帮帮主日月五行轮金旭。

  只见金旭辔头一按,坐骑立时缓了下来,长叹一声道:“韩老弟,你随愚兄亦有不少年了,四海帮虽是江湖黑道组织,愚兄并未妄杀了一人,最近因不愿卷入武林杀劫中,才令三帮潜蛰不露,但到底免不了祸起非常!……”

  “帮主。”瘦削长脸老者泛出诚挚笑容道:“我韩维武追随帮主多年,帮主心性为人那有不知之理,此事虽离奇突然,依属下猜测,如非深仇大怨,岂能掳去帮主爱子,但有一点值得怀疑,为何不在就地了结恩怨,一定要在观音堂解决不可。”

  身后响起一个冷笑道:“有何值得推敲之处,无疑是霹雳神掌伍维岳手下所为。”

  金旭摇首道:“老朽从未与柏树庄结怨。”

  “伍维岳手下网罗武林高手甚众,或系其中之一,诱使我等远离长江,自投罗网。”一双面目逼肖的孪生老者独持异议。

  八臂灵宫韩维武道:“是与不是,反正距地头不远,到了便知究竟,目前胡乱猜测徒乱人心。”人骑渐进入狭窄山道上,忽地前途一支响箭射向半空,摇曳出一片划空啸音,悸人心冲。金旭疾右宇一挥,坐骑立时纹风不动。

  只见前途冒出三条人形,疾逾飘风掠至,其中一个面目阴沉的汉子望了十六人骑一眼,哈哈大笑抱拳道:“来的可是四海帮主金旭老师么?”

  这汉子又纵声大笑道:“兄弟只当金帮主率领举帮之众,岂知寥寥十六骑,金帮主也忒自恃了,”语气咄咄逼人,

  金旭双眉一剔,道:“老朽只觉得与尊驾陌生得紧,为何……”

  话尚未了,这汉子鼻中冷哼一声,道:“那是金帮主忘怀了,但兄弟只是奉命来迎,主人还在立待,容兄弟带路……”

  金旭身后忽生出一声阴恻恻冷笑道:“且慢。”一双人影从骑上拔起,疾如灰鹤般掠在汉子面前,现出孪生面目阴沉的老者。

  汉子目中神光暴射,冷笑道:“久闻四海帮中左右二判靳云靳雷兄弟乃江南名手,武学称绝,兄弟石泰三有幸相晤,当然要领教两位绝艺,但两位何必心急。”

  靳云阴阴一笑道:“靳老大就是心急毛病,尊驾如果不照实说出你主人是谁,可别怨靳老大辣手无情了。”

  石泰三大笑道:“恕难从命?”靳云倏地一剑飞出,洒起一串寒星,袭向石泰三而去。

  出剑迅快如电,距离又近,剑势攻向部位出人意料之外,怪异诡奇,令石泰三无法闪避开去。石泰三眼见靳云剑势挥来,右掌疾提。一招飞花迎风拍向「天府」穴而去,左手食中指「骊龙探珠」斜腕上刁「丹田」气穴。

  他竟无视于剑势迅厉,其实这一式两招用得险辣神奇,靳云若不撤剑必伤在石泰掌指之下。靳雷见状腾空疾出「摩云三式」精芒电奔,势如天河倒泻卷下。岂知石泰三就在靳雷剑势未至,靳云回撤之际,已自飘身疾退,哈哈大笑道:“金帮主,你难道不顾及令郎了么?”

  日月五行轮金旭面色微变道:“幼童无辜,罪不及孥,老朽倘罪孽深重,当不避斧钺之诛。”

  石泰三大笑道:“金帮主快人快语,豪气干云,令兄弟不胜心折。”笑声中陷含凄厉之味,听得金旭不禁心头狂震。

  只见石泰三同着两名黑衣汉子步下官道斜坡灌木林而去。金旭一拨座骑,当先奔下。八臂灵官韩维武等默然疾随,韩维武从始至终不发一言,两道锐利眼神凝注在石泰三身上,欲找出石泰三来历,似迄未能发现一丝端倪,却从石泰三眼神中发现怨毒已极之色,不禁暗暗心惊道:“此去只怕凶多古少。”

  这片灌木密林绵亘十数里,林中暝暗如暮,金旭等只觉心神不宁,提防暗袭,却平静无事。天光豁然开朗,一行十六骑已出了密林,眼前显露出一条狭长的山谷,三面削壁危堑,猿猱难攀,谷中茸茸绿草,入目深碧,狭谷尽端突崖穹窿隐隐藏着一座尼庵,绿叶白竹,清幽恬静。

  只见石泰三人疾趋入庵,须臾走出一个清脆绝俗的黑衣少女,身后随着石泰三十数武林高手。韩维武一见此少女不禁一震,心中已是恍然,正待与金旭说出来历,黑衣少女身法迅快,已自掠至金旭之前停住。

  金旭翻身下鞍,只见黑衣少女在星目中突射出两道霜刃,冷冷说道:“金帮主别来无恙?”

  石泰三接道:“金帮主贵人多忘,一概不记前事。”

  黑衣少女道:“他真的忘怀了千里追踪,先父埋骨沼潭之怨了么?”

  金旭闻言,顿时忆起前事,面色大变道:“姑娘可是姓吴?”

  黑衣少女粉靥立时,日泛杀机,冷笑道:“不错,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金帮主,你现在还有何话说?”

  金旭肃然道:“昔日之事,逼非得已,如非令尊强劫三元秘谱,老朽也曾劝说令尊,怎奈令尊不允……”

  吴澄碧厉叱道:“三元秘谱是你的么?”

  金旭面现苦笑道:“虽非老朽所有,但为老朽发现,却被令尊趁隙抢去,并连伤敝帮弟兄五人,老朽志在夺回三元秘谱,拼搏之下死伤难免,若老朽死在令尊手下,则又待何如,姑娘何见责之深,何况追击令尊者并不仅四海帮。”

  吴澄碧星眸一红,冷笑道:“无主之物,见者有份,得手者即为物主,你心狠意毒,先父业已身罹重伤,尚狙击不舍。”说着语音变沉:“当然,昔日参与狙击家父者少林达摩院三老昆仑秋叶道人,姑娘亦必有以相报。”

  金旭闻言暗道:“不料昔日铸成大错,遂又造成一个魔头,真始料不及。”当即问道:“姑娘,仇已结下,老朽愿承当其罪,但不知姑娘如何清偿?”

  吴澄碧微绽笑容道:“血偿血债,金帮主如此恢宏大度,我决不亏待帮主属下及令郎,以礼送回。”一言激怒了四海帮高手,纷纷喝叱出声,气氛立时剑拔弩张。

  吴澄碧目蕴怒光道;“各位若不愿见贵帮主自刎,请即离开就是,不然,姑娘定不饶恕。”

  一双黑衣汉子疾跃而出,双剑一晃挥出一片精芒,道:“吴姑娘请赐教,我等身为本帮弟子,自不能目睹帮主危难无动于衷。”

  吴澄碧面色冷漠道:“如此姑娘就成全了你们。”

  一双黑衣汉子鼻中冷哼了一声,挥剑疾展开一路剑法,只见剑气冲天,寒飚电旋中,千朵金星涌袭吴澄碧而去。突闻两声闷哼扬起,却未见吴澄碧如何出手,两支长剑脱手飞掷半空,一双黑衣人如受重击飘身倒地,面如金纸昏迷不醒,金旭等人见状面色大变。

  吴澄碧冷笑道:“这两人只昏死过去,一个对时自会醒来,金帮主,好汉作事好汉当,何必连累无辜,贵帮手下一齐出手也是白饶,奉劝金帮主命他们回转,仅留下一人护送令郎。”语外之音,视四海帮高手无异土鸡瓦犬,生杀由之,韩维武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直想不出一个两全之策。

  此刻左右二判靳雷疾闪而出,捧剑躬身道:“姑娘武功高绝,不胜钦佩,老朽兄弟二人愿请赐教,如若不敌,当死而无怨。”

  吴澄碧星眸中*射两道霜刃寒芒冷笑道:“当日夏口江滨渔村也有你两人在,姑娘念在你俩奉命施为,是以法外施仁,既然如此,莫怨姑娘出手无情了。”

  二判冷冷答道:“老朽怎能见怪姑娘。”靳云倏地一剑,袭向「期门」大穴,剑招辛辣诡异,带出划空啸风之声。

  靳雷也攻出一剑,就在靳雷剑招将出未出之际,吴澄碧右掌虚空一抓,倏地向靳云右腕拍去。掌式似「火中取栗」,又似「金豹露爪」,却两者都非是,诡奇之极。「叭」的一声,靳云右手腕脉穴如被利刃砍中,痛彻心脾,长剑呛郎坠地。

  却在这时,靳雷一招「天龙吸水」,寒虹惊天劈向吴澄碧肩头。吴澄碧武功委实神奇莫测,右手原式不动,身躯一个疾旋,靳雷长剑剑光无巧不巧地为吴澄碧五指抓住。靳雷只觉一股奇寒之气由剑身导入右臂,迅疾如电攻入内腑,待他警觉不妙封住穴道已是无及,立时浑身气血并凝,面色青紫,目瞪口张僵住。

  金旭此时已知吴澄碧武学高不可测,不言而知系习自「三元秘谱」,自知凶多吉少,但乃一帮之主,宁折不弯,缓缓撤出肩头日月五行轮。八臂灵官韩维武忙道:“帮主且慢。”

  金旭回面黯然一笑道:“韩老弟,老朽将犬子付托与你,切莫令他习武,江湖上总无是处。”

  韩维武心如刀绞,低声道:“待小弟去说服吴姑娘。”说着疾跃了出去,向吴澄碧抱拳一拱,道:“吴姑娘,冤家宜解不宜结,冤怨相报何时可了,何况令尊人死不能回生……”

  吴澄碧面寒如冰,厉叱道:“住口,父仇不共戴天,你是谁?”

  韩维武苦笑一声道:“老朽八臂灵宫韩维武。”吴澄碧不由怔住,发挟霜刃的目光仔细打量韩维武一眼,四海帮万里狙击,这韩维武似未出手,只觉恩仇之间极难分别。

  突闻韩维武低声道:“吴姑娘,可否另借一处说话?老朽有话奉告。”

  吴澄碧淡淡一笑道:“好。”娇躯一转,向崖下走去。

  韩维武正待启步随去,忽听金旭说道:“韩老弟,老朽已决定杀身了结这段冤怨,你无须枉费心神。”

  八臂灵官道:“小弟与吴姑娘相谈另外一事,与此无关。”说着已疾赶上吴澄碧而去。

  吴澄碧走至崖下,回头嫣然一笑道:“韩老师有活请快说。”

  韩维武正色道:“倘我那奚凤啸老弟早日赶去姑娘府上,老朽相信姑娘亦不致于必欲寻仇。”

  而吴澄碧一听奚凤啸之名,不禁顿泛惊喜之色,道:“韩老师遇见他么?他在何处?”

  韩维武长叹一声道:“奚老弟对吴姑娘如何?”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使吴澄碧不知所答,陡然间玉靥泛呈玫瑰红晕,继而自觉有点失常,面色倏然一整,道:“奚少侠对我恩重如山。”

  韩维武道:“敝帮主咧?”

  吴澄碧闻言杀机逼露道:“仇深似海。”

  韩维武叹息道:“老朽不能阻止姑娘寻仇,但此非适宜时机,而且大大的刺伤了奚老弟的心。”

  吴澄碧闻言大感惊愕道:“这话何用意?”

  韩维武目光凝向天际一处浮云,徐徐出声道:“吴姑娘,你不知奚老弟也身负血海冤仇么?”

  “此人是谁?”“森罗宫主者。”

  吴澄碧身在江湖,森罗宫主者威慑武林,她岂能并无耳闻,闻言不胜惊诧道:“是真的么?”

  韩维武正色道:“老朽与奚老弟是忘年之交,义同手足,那有在姑娘面前诳言之理,森罗宫主者恶行擢发难数,双手血腥,已成武林公敌,武林之内黑白两道只要稍具血性之人,莫不对他怨毒入骨,非欲制他死命而后快……”
  
  说着凄然长叹一声道:“无奈森罗宫主者武功太高,是以有心人无日不在寻求一些武林奇学,始能稳操胜算,故有当日追击令尊之事,当日也不能怪罪少林达摩三老,昆仑秋叶道人及敝帮金帮主,因森罗宫网罗武林名手屈指难数,在当时惨况之下谁又知道令尊并非森罗宫所遣,据老朽所知,达摩三老也曾婉言相劝令尊。”吴澄碧闻言不禁冷笑一声。

  韩维武左掌一摇,忙道:“姑娘请容老朽说完,是非曲直,老朽概不过问。”话落略顿,又道:“昔日老朽委实同情令尊处境,咱们武林人物均有宁折不弯倔强习气,何况令尊也是武林名宿,但老朽爱莫能助,只得恳求奚老弟。
  那时,奚老弟正在设计诱使森罗宫主者投入罗网,他百忙之际毅然应允,义助令尊及姑娘脱险,因此森罗宫主者得以逃逸,更因此一失,使奚老弟顾此失彼,误了令尊一条性命。奚老弟并无丝毫怨尤,还将令尊赠他之武林人物梦寐欲得之「三元秘谱」璧还姑娘。这是何等胸襟。”吴澄碧默不作声,胸中感慨万千,似一团乱麻聚在心内,不知是恩、是仇、无法理解。

  韩维武正暗察吴澄碧面色,知似被自己言词说动,打铁趁热,时机稍纵即逝,接着又道:“如今奚老弟已成江南武林盟主,风闻已赶来中原,谋与少林昆仑联手,商计制胜森罗宫主者之策,必然与姑娘为敌,是以老朽深以姑娘此时寻仇不智之极。”

  吴澄碧不禁暗叹—声道:“韩老师之言句句实在么?”

  韩维武道:“如不出老朽所料,姑娘不出十日之内当能与奚老弟晤面,老朽所言真伪,一问就知,倘奚老弟知姑娘习成三元绝学寻仇,当深悔璧还三元秘谱之举。”

  吴澄碧幽幽长叹一声道:“好,我应允韩老师不取金旭性命就是,但是要废了金旭一身武功,少林昆仑我势在必去,昔日如非达摩三老秋叶道人重伤先父,焉能丧命。”

  韩维武心中大急道:“倘姑娘在少林万一与奚老弟相遇,老朽深知奚老弟外柔内刚,恐……

  吴澄碧嫣然一笑道:“到时再说吧,我决定不能因韩老师之话中止寻仇,恩仇之间不容有商酌,不过我很感激韩老师就是。”说着身形一晃,迅疾如电落在金旭身前,右掌虚空向金旭一拂,疾望庵内掠去。

  金旭只觉一股微热气流拂上身来,竟封住身上三处经脉,知功力半废,但感英雄一生,如今竟受制于妇道弱女子上,不禁热泪盈眶。只见庵内走出一个眉清目秀髫龄小童,遥遥看见金旭,不由高呼了一声「爹」扑上前去,紧紧抱住金旭不放。

  金旭抚着幼童首部,面现慈霭笑道:“星儿,这几日你受苦了。”

  幼童摇首道:“吴姑姑待我很好.我真舍不得她离去呢?”

  这时,韩维武已自走了过来,诧道:“她走下么?”

  幼童点点头道:“吴姑姑说她去嵩山,叫我转告爹即速赶返切勿多事。”韩维武蓦地发现石泰三等已不知在何时走得无影无踪。

  日月五行轮金旭向韩维武道:“多谢韩老弟言词说动她,不然老朽难逃杀身之危。”

  韩维武摇首苦笑道:“此事尚未了,帮主清率众先回吧。小弟还须寻奚少侠,以免掀起武林轩然大波,予森罗宫主者可趁之机,有道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容小弟告别。”说着匆匆转身一跃疾奔而去。
  
  八臂灵官韩维武一言偶中奚凤啸北来中原,其实他根本不知奚凤啸行止,倘吴澄碧发觉他所说有伪,必然更激起巨变,是以忧心惴惴。暮霭四起,夜色苍茫之际,韩维武踏入登封县境。登封虽小,却也市廛整齐,华灯初上,行人往来街道,并无冷落寂寥之感。

  韩维武饥肠辘辘,正欲找一家饭庄,一眼瞥见对街有家「鸿盛德」酒楼,不禁走了过去。猛然发现,一个灰衣僧人急步掠过他的身侧,带起一片急风,背上插着一柄寒光犀利戒刀,似有什么急事才不顾惊世骇俗,施展轻功身法在大街疾奔。

  那知这僧人尚未走出数丈,突「嘭」然栽仆在地,只见三条人影如风闪电般急掠至僧人身前,其中一个中年儒生抓起僧人腕脉一扶,道:“究竟赶迟了一步。”

  另一个面如弥勒古佛的老者沉声道:“是否无救。”

  中年儒生答道:“心脉虽未绝,唉,只有看这位大师的造化了。”一手抓起僧人低喝一声:“快走。”三人如飞而去。

  八臂灵宫韩维武心中大疑,摸不准三人来路,更难分辨出是正是邪,但灰衣僧人似出身少林,横死登封,显然是遭黑道凶邪暗袭所致。他心中一动疑,决心蹑随三人,身形一晃追踪而去。

   

  登封四境多山,只见三人身形迅快泻入万山丛中,韩维武只觉自己轻功与三人差得太远,不禁心头暗凛。茫茫月夜之下,前面的三人身形疾杳,韩维武只感一怔,犹豫了一下,继续向前扑去。

  蓦地,一声冷沉喝音传来:“朋友,既来之则安之,你留下吧。”暗中突伸出一支手掌,疾逾闪电向韩维武扣来。

  韩维武不禁大骇,只觉抓来手法神奇莫测,无法闪避,忙施展一式「玄鸟划沙」三指疾拂而去。那知这支手掌奇幻无比一翻,五指一把扣住在韩维武曲池穴上。韩维武只觉一麻,浑身劲道全失,毫无抵抗之能,身不由主随着那支手爪带了过去。

  但感自己身形被一股大力掷至地上,一声沉暍传来道:“朋友,你是何来历,为何暗蹑我等三人身后。”

  韩维武抬眼望去,只见是一气度威严,目中神光慑人的黑衣老者,一瞬不瞬盯着自己。中年儒生及面如弥勒老者正施救灰衣僧人已毕,缓缓转过身来,儒生看真韩维武面貌,忽叹惊噫了一声道:“这不是韩大叔么?”

  韩维武亦察出语音,惊喜过望道:“奚老弟为何变异形象?”

  奚凤啸倏地跃落在韩维武身前,拍开韩维武穴道,诧道:“风闻贵帮突告警不动,静候武林局势澄清,这原属保身立命善策,缘何韩大叔来此?”韩维武长叹一声,便将吴澄碧寻仇之事经过说出。

  奚凤啸摇首叹息道:“真是在下始料不及。”回首向严三畏卢迪微微一笑道:“如今已知少林一夕数惊,乃是吴澄碧姑娘寻仇,并非森罗宫所为,在下讶异柳云扬老贼尚未至嵩山,匪徒竟敢惊扰少林……”

  忽闻灰衣僧人一声呻吟,若不胜痛苦,睁目露出黯淡眼神道:“小僧幻空蒙施主施救,感恩不尽,怎奈本山有倒悬之危,小僧奉命赶赴五台后山相求本门前辈悟尘禅师前来相助,怎奈途中忽遭暗袭,自知无法赶抵五台遂急急折返。”

  奚凤啸道:“大师系受何人暗袭。”

  幻空苦笑道:“不知,小僧尚未抵伊山时,忽觉一股奇寒之气拂中身后,默察体内变化已知是种阴毒罡气所伤,恐奔不出百里之外……”

  奚凤啸忙道:“所以大师迅急折返少林,恐有负掌门所命另遣他人。”

  “施主明见,”奚凤啸略一沉吟,道:“大师先赶返少林,密禀九如上人,就说江南武林有一摘星手外号之人,今晚三更时分在贵寺藏经阁相晤。”一掌飞按上幻空胸后「命门」要穴。

  幻空精神一振,双掌合十道:“施主威名,远震遐迩,天降救星,本门之幸,小僧先行—步了。”

  奚凤啸忽道:“大师何时离山的?”

  幻空怔得一怔,道:“小僧是昨晚薄暮时分潜离少林。”

  奚凤啸道:“在下已知,大师速返,须慎秘行踪。”

  “小僧遵命。”幻空一腾身,掠入树丛中不见。

  奚凤啸立即在三畏等三人密语数句,又道:“但候少室北麓冲起一道五色旗花,便立即吩咐柳云扬行事。”匆匆说完,身形向嵩山疾如流星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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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人中龙命犯桃花

 

  诗称峻极,传言配天,中州清淑之气,磅礴结聚于嵩山,中岳之地势雄盛绝伦,达摩东宋,见此山少室宽闲幽遂,形胜天然,遂山少林,面壁九年圆寂飞升。

  幻空一路鹤行鹭伏,翻入寺墙,身方站地,即闻暗中一声断喝道:“何方施主胆敢夤夜闯入本寺。”一股杖啸带起狂卷劲风袭至,幻空忙疾跃开去,道:“幻觉师兄么?小弟幻空。”

  忽见黑影一现,惊讶道:“师弟为何回山如此之快。”

  幻空道:“一言难尽,九如师伯现在何处?”

  幻觉道:“现在掌门之处,今日午后蒙面人又侵入本寺,连伤多人,掌门人亦负重伤……”幻空未侍幻觉说完,即奔向慧光禅院而去。

  今晚少林寺更显得阴森森地,一无灯火,连佛前长明灯都熄灭。幻空一进慧光禅院,即为护法四尊者拦阻,立即出示掌门信符。广目尊者愕然道:“既有掌门令符,本座不能拦你,但为何去而复返。”

  幻空躬身施礼道:“事关机密,恕弟子无法禀告。”身表疾逾闪电掠入慧光禅院内。

  只见掌门人面色惨淡,端坐蒲团上与九如上人等本门高手商议挽救嵩山危局,一眼发现幻空进来,即道:“幻空,你怎么回来了?”

  幻空躬身施礼道:“弟子无能.途中遭人暗袭,昏迷不醒,幸得能人施救将弟子送返山麓,请掌门人别遣一名弟子赶往五台。”

  掌门人面色微变道:“你为何人相救?”

  幻空禀道:“弟子不知,待弟子醒转此人已然离去。”

  掌门人叹息道:“远水难救近火,另遣他人亦是狂然,幻空,你先回禅房休息,有事再唤你。”幻空遵命转身离去之际,向九如上人示了一眼色。

  九如上人心中—动,猜不出幻空用意,俟幻空走出后,道:“幻空言语含糊闪烁,其中大有蹊跷,老衲急欲套间出真情。”也不待掌门人同意,身形疾掠出室而去。

  幻空回至禅房后忽闻门外传来九如上人语声道:“幻空在么?”立即答道:“弟子在。”房门本是虚掩着,人影一闪九如上人已进入房内,幻空当即行礼将所遇奚凤啸之事经过说出。

  九如上人面露微笑,道:“此人睿智无匹,看来本门不该遭劫了。”

  幻空道:“弟子只觉掌门人神色惨淡,莫非弟子离山之后,黑衣蒙面人又来侵袭本寺?”他是明知故问。

  九如上人长叹一声,望了望屋外天色,见距三更时分尚早,道:“黑衣蒙面人昨午又侵扰本山,连伤本门九大高手,掌门人亦不出百招外,唉!谁又知此人何的再犯本寺?”

  幻空道:“此人何来么?可否赐告昨午经过详情。”

  九如上人黯然神伤道:“此人据掌门人判断并非森罗宫主者,他似与达摩三老结有宿怨……”滔滔不绝道出详情。

   

  万里晴空,澄碧如洗。偌大的少林寺僧侣一个不见,沉寂得如一泓死水般,半个月来,少林三千僧侣连朝夕禅课都取消了,梵呗之声无闻,代之以戒备林严,风声鹤唳,一夕数惊。山门外黑影一闪,一个瘦小黑衣蒙面人从参天古柏上泻落,犹豫了一下,飘然走上石阶。

  突闻一声宏亮的佛号传出,道:“施主止步。”只见一个高大僧人横执镔铁禅杖阻住门首。

  黑衣人冷笑道:“你也配拦阻我么?”

  高大僧人道:“施主一再侵扰本山其故何在?”

  “求见达摩三老。”

  “这并非施主本意,施主驾临本寺多次,已说明达摩三老离山他往,需时半载才可返山。”

  黑衣人朗笑道:“此是谎言,达摩三老根本未离少林半步,因此我非来不可。”

  高大僧人面色微变,低诵了一声佛号道:“佛们子弟戒打诳语,施主不信,贫僧也是无可奈何。”

  黑衣人冷笑道:“纵使你舌灿莲花,我也不信。”

  “依施主之意如何?”“我以礼求见掌门人。”

  “掌门人闭关潜修,万难出见。”

  黑衣人朗声大笑道:“我自去找他。”身形一迈,抬腿跨入山门,右手一挥,喝道:“闪开。”高大僧人手中禅杖急抡,卷起一片杖影,杖势末出,已为黑衣蒙面人横掌拨得荡了开去。

  黑衣人左手两指迅如闪电点在守门人「期门」穴上,僧人应指倒地。蓦地,只闻喝叱声传来,五个手执兵刃僧人飞身扑至。黑衣人长笑一声,身形玄鹤般穿空斜飞而起,掠过五僧顶上扑向寺内。少林僧人戒备森严,五步一椿,十步一卡,一拨一拨似潮水般阻截黑衣人。

  黑衣人身形轻灵奇快,似一线淡烟般东挪西闪让了开去,除非逼不得已绝不出手伤敌。即是如此,少林寺僧还是伤在黑衣人虚空点穴旷绝手法下不少。

  黑衣蒙面人深入少林寺内,四处涌袭而至的少林僧人则人潮叠浪般重重狙击,不禁冷笑道:“泯不畏死之辈,恕在下不得不辣手无情了。”反手迅疾撤出长剑,一道朦朦青霞应手而起,映入眉目皆碧,一望而知是口锋芒犀利,吹毫可断的好剑。

  忽闻一声宠亮大喝道:“你们速退。”潮水般涌来的僧众闻声齐止步,缓缓退了开去,只见一幢白色精舍中鱼贯走出九个身披袈裟的老僧。

  为首一长眉老僧合十稽首道:“施主再三侵扰我少林,真正用意何在?”

  黑衣蒙面人微笑道:“在下求见达摩三老,怎奈贵派委实拒人于千里之外,避而不见,在下只得强行入寺。”

  “达摩三老已离山他往。”黑衣人朗声大笑道:“佛门高僧安可出此违心之语,达摩三老分明就在寺内。”

  “这么说,施主定是寻仇而来了。”

  “也可以这么说,冤有头,债有主,大师何必强行出头。”

  长眉高憎高宣了一声佛号,道:“施主出手伤我本寺弟子多久,老衲岂能坐视不问。”

  黑衣人冷笑道:“大师可是少林掌门人。”

  长眉老僧神情严肃答道:“老衲罗汉堂主持宏能。”

  黑衣蒙面人冷笑道:“原来是武林驰名的长眉尊者,在下此来用意显明,达摩三老如不出见,恐在下不能善了。”

  长眉尊者长叹一声道:“施主定要如此,老衲也无法不动手,但望施主三思而行。”

  黑衣人道:“在下已想过数次,如箭在弦,不能不发。”

  长眉尊者两道长长的霜眉一扬,左掌出招「龙飞九天」,右手一式「擒龙北海」,一攻之势,用出两种不同的手法。少林长老均有一身卓绝的武功,不取诡奇,只求精奥。罡风激涌,力能碎石开碑。黑衣人微微一笑,右手握剑不出,左掌运出卸字诀,一式「风飞落絮」消去长眉尊者劈来阳刚掌力。

  长眉尊者只觉自己劈出真力尽都消卸开去,不禁大惊,掌式一变,运出佛门绝学无相神掌错攻推出。其余少林八大高手同声高宣了佛号,身形倏展,分立不同卞位运掌向黑衣人攻去。黑衣人大喝一声道:“少林名门正派,居然以多为胜。”

  长眉尊者道:“为保少林声誉,不得不尔。”

  九大少林高手联臂合攻,威势不同凡响,均是独步武林精奥奇学,饶是黑衣人武学诡奇,也有顾此失彼,捉襟见肘之感,却未露败象。

  黑衣人身法迅快如风,出式愈用愈奇,少林九老见多识广,也认不出他的武功来历,但心知若是此阵一输,非但九老名誉扫地,而且少林威望也从此一落千丈,是以用出招无不精妙神奇,变化莫测。但黑衣人身法更为神妙幻奇,无法捕捉,竟以半分之快脱出少林九老擒拿手法之外。

  这是武林极为罕睹少见之拼搏激战,半个时辰过去,黑衣蒙面人似乎不耐,右手剑芒寒飚一闪,低喝了一声:“着。”剑光已触及天王殿住持戒贪大师的腕脉要穴上。其余少林八老见状大惊失色,投鼠忌器,掌式虽未撤,却含劲力不吐。

  黑衣人冷笑道:“大师速说出达摩三者潜迹之处,在下自去找他,不然,恕在下要辣手无情了。”

  戒贪大师面色微变,道:“达摩三老实是离山外出未归……”言语未了,黑衣人突冷笑一声,剑光吐劲,只听戒贪大师低哼出口,腕脉上血涌如注,身形摇摇欲倾。

  长眉尊者大喝道:“施主手段太辣,老朽无法容忍。”一掌「飞钹撞钟」,劲风排空怒啸撞向黑衣人胸前。黑衣人身形迅快,左足一滑,躯体半旋,长剑斜刁,剑尖点在长眉尊者曲池穴上。剑光点穴之术,当今武林内尚未之一见,长眉尊者只觉一缕飞麻袭涌内腑,浑身真力消失,双腿一顿,颓然倒在尘埃。

  七位少林长老大骇,同时出手一击,巨飚如潮排山倒海般攻向黑衣人。黑衣人陡地发出一声清脆长笑,身形飕地凌空飞起,长剑下垂,震腕一式「飞花织蕊」,洒下漫空寒星,破空锐啸刺耳心悸。只听数声闷哼,少林七长老均被剑尖在「章门」穴上点破了一个栗米小孔,殷红鲜血涔涔溢出,纷纷倒地不起。

  少林众僧远远望见,不禁慑住。蓦地,远处忽飘送过来—声清啸。只见一倏深藏翠篁绿竹间白石小径上,现出一条人影,疾逾流星飞矢掠来,少林僧侣纷纷让开一条通道,不言而知那是少林掌门人。

  黑衣人朗笑道:“掌门人别来无恙?”

  少林掌门人身形一定,瞥见少林九老负伤不起,不禁暗暗心惊,面寒如水道:“施主与我少林有何宿怨深仇.不妨明言,若少林理届,老衲当负荆请罪,倘施主无事生非……”

  黑衣人不待少林掌门说完,竟自接声道:“在下初次拜山之际,业已说明来意,贵寺达摩三老与在下有着一段不小过节,志在清偿前怨,怎奈贵派门下执意与在下为敌,动手之间死伤难免,九位长老不消半个对时自会复元。”

  少林掌门满面怒容道:“老衲也曾向施主说明达摩三老离山他往,施主一再侵扰本寺何故?”

  黑衣人道:“在下风闻达摩三老仍在贵寺,是以在下侦觅达摩三老潜藏可处?”

  少林掌门沉声道:“仅凭风闻,焉能采信。”

  黑衣人冷笑道:“听说达摩三老隐藏在罗汉堂地底十七重石室内,只要掌门人领在下前去便知,如是空穴来风之词,在下在达摩三老返山之前决不侵扰少林。”

  少林掌门由不得心神大震,暗道:“达摩三老栖息于罗汉堂地底,只有老衲等少数人知情,怎会外泄。”不禁暗感忧虑。

  黑衣蒙面人见少林掌门人迟疑不答,显然是真,不禁冷笑道:“掌门人怎不说话?”左手两指迅快如电伸出,朝「天府」穴点去。

  少林掌门人突感一缕指风袭至,心神猛惕,身形疾跃开去,旋掌推出一招「超海移山」。不料黑衣蒙面人指势如附骨之蛆跟踪而至,他点穴的手法又神奇不测,令人无法闪避,饶是少林掌门一身卓绝武学,无奈先机已失,掌势未出,黑衣人指力已点在「天府」穴上。少林掌门只觉一麻,身形不由侧撞出三步,面色苍白如纸,额角沁出豆大冷汗。

  此刻,松林丛中又疾掠出三个霜眉银须的老僧,其中一僧怒叫道:“施主偷袭暗算,有失高手风度。”

  黑衣蒙面人道:“莫非有不服之意?”

  “老衲只觉施主武功旷绝.但有欠光明磊落,我少林执掌百年武林之牛耳,武学博绝,掌门人如非失慎,焉能为施主所乘?”

  黑衣人略一沉吟道:“不错,贵掌门人遭在下抢得先机因此失手,但听老禅师弦外之音,莫非欲让在下与掌门人另约时地放手一拼,各凭武功争胜,也好,贵掌门一个时辰后当可复元,不过贵掌门人倘不幸落败则应如何?”

  老僧微微一笑道:“施主来意在达摩三老,老衲立即领施主去达摩三老潜修之处。”

  黑衣人似心存顾忌,颔首道:“老禅师法号上下如何称呼?”

  老僧答道:“老衲名唤九如。”

  黑衣人道:“老禅师少林高僧,但愿口能应心,在下告辞了。”说着振臂穿空飞起,沾足松枝,腾身掠去。去势如电,几个起落,消失寺外无踪。

  九如上人目送黑衣人消失后,不禁长叹一声道:“老衲为了少林免坠浩劫,不惜委曲求全,但望我佛慈悲,挽救本门厄运。”

  少林掌门在九如上人与黑衣蒙面人说话时已自跌坐于地,运功调息,但觉逆血攻腑之势渐缓,闻言叹息道:“师弟这是何苦,本座无德无能,愧对上代掌门重托,虽死无怨,此人武功高绝,言出必行,一个对时后定重来少林,本座并无稳操胜算之信心,那时……

  九如上人上前搀起掌门人道:“掌门人不可绝望,小弟深知掌门人的心情,且至慧光禅院内计议。”说时已搀着掌门慢慢走去。
  
     

  禅房清净,岑寂如水,檀烟缭绕,一室芬芳。少林掌门强自抑制着伤痛疲软与九如上人促陈商淡,为了本门危亡持续,掌门人只觉双肩沉重,这—刹那间,九如上人只觉掌门又苍老了十年,不禁暗暗叹息一声。只觉掌门人叹息道:“这些年来,本座无时无刻不在筹思拯救少林危亡之策,怎奈力不从心,看来少林气数已尽。”

  九如上人手掌一摇,微笑道:“少林气数未尽,掌门不可灰心,昔年联臂合攻赤手屠龙何檀樾已种下远因,此举实令亲者痛、仇者快,少林威望从此一蹶不振,武林中正气之士对于九大门派颇有怨望,只有小弟察知掌门人心情沉重,为了少林不惜担负骂名……”

  少林掌门惊诧变色道:“贤弟从何处察觉出来。”

  九如上人道:“由掌门人命达摩三老潜修大旃檀神功察知,本来此一绝学在七十二技武功之外,深奥晦涩,词义难解,历代相传仅掌门一职才可潜修「大旃檀神功」尚非其有过人禀赋不可,掌门人止达摩三老潜修,此举大违门规,是以小弟察觉掌门人本身受了外来禁制。”

  少林掌门颔首道:“贤弟委实心细如发,猜得一点不错,你知道是何人对本掌门身上下了禁制?”

  “森罗宫主者。”

  “料事如神,智捋诸葛,贤弟可当之无愧。”少林掌门人赞叹道:“但贤弟与黑衣蒙面人订下各凭本身武功争胜之约却大为失策。”

  九如上人摇首道:“不然,一日之中变化极大,小弟只觉黑衣蒙面人与达摩三老并非有不可解之戴天怨仇,否则本门伤亡不止此数,再掌门人已命幻空赶往五台颁请悟尘师叔,幻空轻功身法已臻化境,沿途并备有三骑千里神骏,换行不辍,一日夜足够来回……”话声略顿,又道:“达摩三老闭关日久,照时推算,也差不多可以开关出来了。”

  掌门人叹息道:“少林今日之危,不在于外,而痛在内,悟尘师叔久不闻外事,五台栖隐之处幽秘难觅,幻空本人心性极不可靠,安知他不是森罗宫所网罗。”

  九如上人闻言愕然久之,道:“掌门人暂请调息养神,容小弟静思对策。”当即告辞离去。此为黑衣蒙面入侵扰少林经过,由九如上人向幻空述出,当然九如上人绝不能将个中隐秘和盘道出,再也别有用心暗察幻空是否为森罗宫网罗。

  幻空不察,目中闪出一丝异光,道:“弟子始终不明白这黑衣蒙面施主为何向达摩三老寻仇,三老和霭可亲,与人无忤,恐是无事生非。”

  九如上人微笑道:“除了达摩三者自知外,又有何人了悉内中恩怨。”

  幻空紧接着追问道:“但达摩三老现在何处?是否如黑衣蒙面人所言。”

  九如上人目中神光猛炽道:“老衲也不知,这只有掌门人知了。”说着缓缓转向窗外,一望天色,喃喃自语道:“三更将届,老衲要去赴约了。”说着突然一个转身,伸手疾逾电光石火般朝幻空「神藏」穴点去。幻空应指倒地,九如上人大袖一展,穿窗飞出,向藏经楼方向掠去。

   

  月华似水,夜色凄迷,苍林郁木,迎风拂啸,少室山仍似往昔一般清幽恬静,而举世闻名的少林寺却为一重愁云所笼罩。慧光禅院中少林掌门与门下渚大高手集商明日应敌之策,议论纷纷,除了背城一战,孤注一掷之外,谁也提不出最妥善,制胜良策。烛影摇晃,九如上人翩然掠入慧光禅院。

  少林掌门道:“贤弟为何这时才回来?”

  九如上人长叹一声道:“果然不出小弟所料,幻空伤势突又重发,此刻尚昏迷不醒,只说出黑衣蒙面人在嵩山已布下严密伏椿,困住我少林只能人来不能逃出,看来他势必要面见达摩三老不可……”少林掌门不禁面色微变。

  九如上人接道:“如今忧急也无用,请掌门人今晚尽量调息,明日也许要展开一场生死拼斗。”

  掌门人微叹一声,挥挥手示意众人退出道:“让本座静心忖思对策。”众僧鱼贯退出慧光禅院。

  孤灯如豆,萤然黯弱,少林掌门面上笼罩着一层阴霾,只在禅房内蹑踝踱步,傍徨无主。忽闻窗外响起了一声极轻微的落足微音,不由一怔,低喝道:“什么人?”

  “小弟九如。”微风飒然,一条人影疾掠入室。九如上人不待牢门人发问,即附耳密语一阵。

  少林掌门中顿露惊喜光芒,低喟了一声道:“不料文殊院戒灭师弟竟投靠森罗宫。”

  九如上人道:“徒然无意之话不用多说,少林危亡持续,在此一举,小弟去了。”身形一晃便已无踪。”

   

  少室北麓,松林葱郁,苍翠拥黛,满目湛碧,古木掩映中隐隐可见红墙绿瓦,飞檐黄甍。寺内忽响起嘹亮的钟声,随风播回山谷,清澈悠远,似一颗细石投入平静的澄波中,掀起了阵阵涟漪。那身材纤细蒙面人翩然再次莅临嵩山少林,步履轻洒,似游山土子般从容踏入山门。

  他一眼望去,不禁一怔,只觉今日情形有点异样,但见少林掌门人率领山僧肃立着大雄宝殿阶石前广场中,却又不含厮杀气氛,祥和肃穆。只听少林掌门道:“施主真是信人,老衲在此恭候已久。”

  黑衣蒙面人点点头道:“一派掌门气度,委实令在下心折,如今长话短说,你我各以武功争胜,请掌门人赐招。”

  僧众中忽走出九如上人合掌道:“昨日是老衲作证,请问施主是否坚欲求见达摩三老?”

  黑衣蒙面人道:“此乃在下来意,不容更改。”

  九如上人道:“好,敝掌门人意欲施主在峻极峰顶展开拼搏,倘输招落败立命达摩三者出见。”少林僧众闻言,不少暗暗色变,惊讶达摩三老潜迹在峻极峰顶,并非蒙面人所说的罗汉堂地穴内。

  黑衣蒙面人似在踌躇,九如上人微笑道:“施主英雄肝胆,豪气干云,既能单人只身来我少林,而不敢去峻极,莫非疑心老衲诡诈暗算么?”

  少林掌门接道:“本门弟子悉数在此,在老衲未从峻峰返寺前,不得擅离窥探,如敢故违,即以叛门之罪惩治。”

  黑衣蒙面人哈哈大笑道:“门规森严,少林不愧居神州武林之首,在下愿往峻极一行。”

  九如上人立道:“老衲带路。”

  少林掌门居中,黑衣蒙面人殿后,身法迅快向峻极峰顶掠上。一登绝顶,九如上人深深注视黑衣蒙面人一眼,微笑道:“老衲有一不情之请,望施主首允。”

  黑衣蒙面人闻言不禁一怔,道:“老禅师说出吧,如无所碍,在下当可应允。”

  “施主可否请示庐山真面目。”

  “不行。”黑衣蒙面人斩铁断然拒绝道:“今日恐怕天下武林人物也无法可使在下露出真面目。”

  九如上人双掌合什道:“老衲绝不强人所难,既是施主不愿,暂作罢论,但施主见着达摩三老时,又当如何?”

  “也是一样,在下当使达摩三老死而无怨。”忽闻一个清朗语声随风入耳道:“九如老禅师是否欢迎我这不速之客?”

  九如上人、少林掌门及黑衣蒙面人不禁一愕,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潇洒飘逸的中年儒生,衣袂飘飘立在悬崖边沿,展齿微笑,神采迷人。黑衣蒙面人只觉语音似在何处听过,但一时之间竟想他不起。中年儒生身形一动,迅疾无伦落在九如上人身前,转面向黑衣蒙面人道:“吴姑娘别来无恙?”

  黑衣蒙面人乍闻此言,不禁大惊,身形一阵颤震,厉叱道:“你是何人?”

  中年儒生微微一笑,抬起右掌揭下一张面具,显示星标玉立神态俊逸的奚凤啸。蒙面人倏的脱去一身黑衣,正是那肌肤胜雪,艳光照人的吴澄碧。奚凤啸道:“吴姑娘,冤家宜解不宜结,徒然自苦。”

  吴澄碧星眸中不由泛出幽怨之色道:“少侠竟然与四海帮八臂灵官韩维武同一口吻,杀父之仇,岂能不报,纵然少侠对我恩深如海,也势在必行。”

  奚凤啸叹息一声道:“在下并无恩于姑娘,此来亦无挟思索报之用意,但姑娘不可一误再误。”

  吴澄碧诧道:“我为报血海深仇那里错了?”

  奚凤啸摇首叹息道:“姑娘伤那日月五行轮金旭已铸大错,如今寻仇少林更是不该,也许姑娘说在下所说迹近强词夺理,但可否容在下详说其中因果,若姑娘还是认为在下颠倒是非,混淆黑白,在下掉面就走,不伸手过问此事。”

  吴澄碧嫣然一笑道:“少侠之言,我自当洗耳恭听.纵有事理不尽然,我岂能不遵少侠之命。”说时玉靥忽泛出两朵红云,星眸斜睨,微埋螓首,含情脉脉似不胜娇羞,

  少林掌门与九如上人察景知情,知一场浩劫可消于无形,不禁暗叹道:“男女情爱,其间微妙委实使人难以理解,我佛拈花微笑,难免有情,弟子痴愚,清修数十年未能勘破。”只听奚凤啸说出森罗宫主者为害武林,追溯至赤手屠龙何昆仑起至目前为止,简要扼明。

  吴澄碧道:“这么说来,当前的森罗宫主者实为第二代传人。”

  “正是,森罗宫老贼伤重致死之事他们守秘不宣,如非新近探悉真情,武林中人还蒙在鼓中,不过凭理可推测而出,森罗宫老贼不死,武林中早就变色易帜,何致等到现在。”奚凤啸长叹一声道:“多年以来,武林中远识之士深为森罗宫老贼图霸武林忧虑,如不及早制止,恐浩劫一发,将不可收拾,故日夕寻觅一项武林绝学克制森罗宫老贼……”

  他说时望了吴澄碧一眼,接道:“这武林绝学一是白阳图解,另一为三元秘谱,因森罗宫耳目遍及天下,所以少林掌门人密遣达摩三老邀约昆仑秋叶道人及金旭搜觅「三元秘谱」,如非令尊……唉,今日武林怎能每况愈下。”

  吴澄碧语音幽怨道:“如此说来,少侠是不值先父所为了?”

  奚凤啸摇首微笑道:“在下并未说此话,昔日令尊不明白个中究竟,达摩三老等也碍难明言其中因果,才造成如此悲惨结局,何况达摩三老亦非遂其私欲辛辣出手,姑娘,如瞧得起在下,但请网开一面,令尊在天之灵亦当含笑。”

  吴蹬碧眸中一红,泪光莹转,凄迷—笑道:“少侠之命,贱妾焉敢不遵。”

  少林掌门及九如上人不禁合十顶礼道:“我佛慈悲。”

  奚凤啸道:“在下还要恳求姑娘相助一事。”

  吴澄碧道:“只要贱妾力之所及,无不如命。”奚凤啸附耳密语一阵。吴澄碧含笑点首,奚凤啸右手两指倏的点在少林掌门胸后脊心「至阳穴」上。

  少林掌门立时身形一颤,面色如若败灰,冷汗粒粒如黄豆般大冒出,接道:“九如前辈,你我分头行事,姑娘,稍时在太室见面。”身形拔起,鹰隼般疾泻落下峻极峰百丈悬崖。

  九如上人忽转面向吴澄碧微笑道:“奚施主人中龙凤,武林奇才,惜命带桃花,姑娘不可因爱生妒,大丈夫何患三妻四妾,姑娘请善体老衲之言。”

  吴澄碧不禁红云上靥,低弯螓首道:“多谢老禅师开导,晚辈当牢记不忘。”说着敛衽一福,穿窗飞起,转瞬即杳。

  九如上人搀着少林掌门下得峻极峰奔回寺内,只见合寺憎众仍肃立在大雄宝殿前。少林僧众目睹掌门人神色有异,不禁色变,长眉尊者惊问道:“掌门人如何了?”

  九如上人长叹一声道:“此人武功高绝,手法奇奥,掌门与他交手在五百合外,不慎失手重伤。”

  少林掌门神色败坏,以惨淡无神的目光望了众僧一眼,似无限的留恋,道:“本座自知不久人世,文殊院戒灭师弟老成持重,可膺重任,在本座未坐化之前由戒灭师弟代掌本门。”语声黯哑,言毕转过身去,步履滞缓走向慧光禅院而去。

   

  向暮夕阳,金红绚烂,四周山色,更是苍翠娇艳,清风过处,碧枝摇舞,立在太室山麓,远望山外平坡浅陇间,时有二三牧童,叱犊归去,山没于斜阳丛树中,笠影鞭丝,宛然如画。山麓一株古柳旁,盈盈立着一条娇俏身影,正是吴澄碧,身穿一袭鹅黄罗身,芙蓉双靥,明眸皓齿,眉梢眼角似掩遮不住心底欢悦。

  她星眸凝向远处,默默出神,忽闻身后起了奚凤啸清朗语声道:“吴姑娘,累你久等了。”

  吴澄碧回面望去,由不得娇靥一红,道:“少侠轻功已臻化境,如非少侠出声相唤,贱妾犹朦若无觉。”接着又道:“贱妾已遵少侠之命办妥。”

  奚凤啸微微一笑道:“多谢姑娘相助,在下铭感不忘,你我就此前往登封,一来与姑娘接风,再为引见几位武林前辈,共商扑灭森罗宫以免为害武林。”

  吴澄碧妩媚一笑道:“少侠之于贱妾恩重如山,些许微劳,何足挂齿。”语声一顿,靥上忽泛起两朵红云,斜睨巧笑道:“少侠怎不将心上人为贱妾引见?”

  奚凤啸赧然首:“姑娘取笑了。”

  两人向山外平坡浅陇间走去,谷口处忽掠出一人纳头便拜道:“恩公别来无恙?”

  奚凤啸见是石泰三,忙双手搀起,道:“石老不要折杀了在下,快快请起。”寒喧了数句,三人望登封而去。

  在一家赵姓富绅家中摆下了十数席盛宴,在座的俱是草莽声名卓著人物,亦有甚多武林名宿,奚凤啸一一为吴澄碧引见。杯觞交错下,席间蛇王神丐忽道:“奚盟主既然进入灵枢石府,何不习成自阳图解,制伏森罗宫主者,又为何匆匆而出,倘使他习成图解绝学,将无人能制矣。”

  奚凤啸浅饮了一口酒后,叹息道:“神丐恐养疽成患,相责之言甚是,无如何昆仑大侠爱女必须手刃大仇,是以在下让何姑娘也进入灵枢石府,略施诡计,使森罗宫主者误循岔径,并指示何姑娘将习成图解的图文毁去,得以顺利报却大仇。”

  忽见一鸠衣百结老丐疾跃入厅,禀道:“郑嵩燕高俊保率甚多江湖能手望嵩山奔来,似奉森罗宫诡谋将少林异己者一网打尽。”

  奚凤啸颔首道:“这早在在下意料中,郑高二人之外尚有什么其他能人在内。”

  老丐答道:“不知,所来人数甚深,风闻森罗宫主者最近邀约的均是隐世多年的武林名宿世外凶邪。”

  奚凤啸抱拳霍地站起,道:“有劳申老师带路,我等绝不能让森罗宫主者凶谋得逞。”

   

  子夜三更,伊水南岸凄迷朗月映照下,平畴绿野,竹篱茅舍,宛似梦境,远处偶尔一声犬吠,划破夜空,更显得暮夜寂静凄凉。伊水隐隐现出四艘梭形小舟,舟内黑压压的人头晃动挤成一片,却船行似箭,片刻时分已抵南岸,人影纷纷弃舟掠上岸来,取道阡陌小径。

  忽田陇下冒出一条黑影,大喝道:“好恶贼,昨夜抢劫王员外不成,今晚又卷土重来,敢是吃了龙心豹胆不成?”双手一扬,两条梭叶镖似的黑线,脱手飞出,疾如奔弩,立时两声惨嗥腾起,嗥声凄厉,令人战怵。

  但闻一声断喝道:“朋友,你不长眼么?咱们是抢劫王员外之人么?”

  “成群结党来此何为?哼!俺眼中不揉砂子,及早退去,免蹈覆亡之祸。”一个背剑青衣少年越众飞起,身形半空中疾旋似风中落叶般飘身落地,星日中逼射出二道夺人寒芒,冷冷说道:“阁下当亦是江湖高手,兄弟高俊保在武林中虽籍籍无名,亦不致做下宵小之行,朋友岂非无理取闹。”说时,眼神上下打量对面两眼,不禁惊诧道:“原来是穷家帮长老蛇王神丐叶青河老师,有意戏弄在下。”

  叶青河哈哈大笑道:“如今武林,彼此勾心斗角,阴柔怀诈,今朝为友,明夕为敌,谁又能相信谁,高少侠,老化子就不信你今晚无由成群结党,兴师动众所为何来。”

  高俊保怒道:“在下行事还需禀明叶老师么?”

  叶青河哈哈大笑道:“老化子幼受王员外先人救命大恩,理当舍命图报,倘高少侠冲着王员外来,就请退回伊水北岸。”

  高俊保目中杀机*露,冷笑道:“叶老师,在下决非为了王员外而来,但命在下退回另择他径势所难能。”

  “那你等就别想过去。”

  “凭你也配阻住在下去路。”说时一招「推山填海」呼的劈出,这一招高俊保用出十二成真力,威势如若巨浪排空,汹涌骇人。

  叶青河飘身疾退开两丈,冷笑道:“高俊保,你敢莫是认为老化子孤身一人好欺么?”言毕振吭发出一声清啸,随着夜风飘送开去。平陇绿野之间立时现出入影纷纷,刀光闪烁,散布在周近七八丈外。

  高俊保朗声大笑道:“充其量也不过丐子丐孙罢了,叶老师,依在下相劝,不要无事生非,盛名难继……”说时只见三人飞身掠至,高俊保目光锐利,察觉三人身法快得出奇,不禁心头骇凛,把话咽住,仔细观察来人是何来历。

  一个是气宇秀逸的中年儒生,面如冠玉,含笑负手凝立,身左是一面寒如水,目光炯炯慑人老者,右面是一明眸皓齿,俏丽无俦的少女。高俊保不禁呆了一呆,道:“看来,今晚叶老师是存心与在下为敌的了。”

  叶青河冷冷一笑道:“端视高少侠今晚兴师动众用意何在?”

  高俊保大喝道:“你管不着。”

  叶青河淡淡一笑道:“高少侠无须强词夺理,老化子是管定了。”

  忽在高俊保身后传来阴阳怪气语声道:“不要多费口舌,老夫要看这臭叫化子有多大道行。”一条身影疾腾而起,挟着一片啸风杖影击下。杖影如山,凌厉已极。

  奚凤啸看出杖招中蕴有歹毒神奇变化,扑势如电,恐叶青呵仓猝中无法封避,忙身形横闪而出,右手迅如电光石火疾探而出,蓬的一声,已将杖头一把捏住。只听一声狰笑道:“你要找死么?”语声未了,杖身突进射出一蓬三棱毒针,芒雨急骤向奚凤啸罩袭而下。

  那知三棱毒针射在奚凤啸身上,簌簌震落坠地,根根断折。奚凤啸冷笑一声.右腕一震,那条身影犹未落地,被一振之力带得歪了开去,身形往鬼见愁严三畏冲去。严三畏大喝声中,右掌迅快一送。「啪」的一声大喝,那人心脉已然震断,尸横在地。

  群邪不禁大骇,高俊保由不得面色大变,杀机逼吐,望着奚凤啸沉声道:“尊驾太心黑手辣,可知道死者是谁?”

  奚凤啸冷冷答道:“在下不管他是谁?只问是谁先出手,难道高少侠未曾目击么?”

  高俊保玉面铁青,道:“死者乃西疆红发天魔爱子,尊驾造此杀孽,恐带来中原武林一场浩劫咧。”红发天魔之名奚凤啸、吴澄碧并无耳闻,但听在严三畏叶青河等人耳中如受雷击,面色大变。

  提起红发天魔当追溯多年前一段武林秘辛,红发天魔天生异禀,武学诡博怪奇,年及而立便已威慑四疆,以他年少气盛,凯觎中原武林,率领座下七大高手赶来中原,并未明言约斗,而是逐一登门印证,中原高手不少死在他的魔掌之下,武林立时为之震动,各门各派名手暗暗蹑踪在祁连山绝顶展开激搏猛拼,伤亡累累,后经一位武林前辈异人赶来,激战一日一夜,红发天魔被这异人伤了两处经脉,才逃回西疆,绝足不履中原半步。此事发生在森罗宫主者为恶武林前数年,中原老一辈人物多皆熟知此事,但都讳莫如深,似有难言之隐。

  鬼见愁严三畏与蛇王神丐叶青河两人均在祁连山绝顶参与目击,一经高俊保提起红发天魔,由不得暗暗惊心。只听奚凤啸朗声道:“有阁下为虎作伥,已足掀起一场武林浩劫,就是我未出手伤他,阁下亦未必善了。”

  高俊保闻言不禁呆得一呆,面色狰恶,喝道:“尊驾想必大有来历……”

  叶青河笑道:“说得不错,他就是新近被推为武林盟主,江湖尊称摘星手,南天三燕不致没有耳闻?”

  摘星手崛起江湖,南天三燕自然风闻,但只凭道听途说,并不知摘星手武功深浅,而且红发天魔爱子资质鲁钝,武学不及乃父十一,而性暴好色,自伤太甚,丧在摘星手及严三畏掌下不足证摘星手武功已臻化境。当下高俊保哈哈狂笑道:“摘星手就是你么?有缘幸会,高某今宵要领教尊驾绝艺。”说着双掌一分,蓄劲待发。

  奚凤啸目睥高俊保狂傲神情,回忆在成都郊外南天三燕凌人太甚,不禁杀机猛生,忙以密音传声之术向严三畏道:“今晚绝不能让一人漏网,有劳前辈代在下传令。”

  高俊保不知奚凤啸在传声示意,只道心有畏惧,冷笑一声道:“尊驾怎不敢出手,在下有僭了。”说着右掌一招「五丁开山」推出,左手使出「迎风舞影」奇招,幻出漫空掌影,挟出嘶嘶锐啸劲风,人身周天穴无不在他掌势之下,更蕴含无数神奇招式。一击之中,阴柔阳刚并击,错非高俊保,无法出此神奇招式。

  一旁的吴澄碧自习成三元秘潜后,恃艺自负,忖道:“我倒要瞧瞧奚少侠武功成就。”她不信奚凤啸比自己强,只见奚凤啸竟无视高俊保「迎风舞影」奇招,横掌一挥,迎向「五丁开山」猛厉掌势撞出,暗暗惊呼道:“要糟。”

  高俊保见状,心中冷笑道:“此人眼力奇拙,怎当得盟主地位。”只觉「迎风舞影」左掌拍在奚凤啸左肩上,掌心一震,真力回逆循臂窜攻内腑,不禁心神一凛。

  「轰」的一声大震,强风四溢,高俊保身子不由自主的撞得倒退出五六步,面如白纸,张嘴吐出一股鲜血,身体晃了两晃望后倒去。就在高俊保身形向后倒下之际,高俊保大手往怀中疾探,甩出九支「离火神燕」暗器。高俊保身在危中尚不忘伤人,端的狠毒之极,九支「离火神燕」在夜空中宛若九条火龙交叉飞舞,迅疾如雷向奚凤啸打去。

  奚凤啸大喝道:“你不要命了么?”身形暴扑,两袖猛拂出一片潮涌劲气,九支「离火神燕」立时震得飞了回去,竟然打在高俊保身上,呼地冒出赤火烈焰。

  吴澄碧暗道:“好俊的武功。”虽瞧不出奚凤啸武学有何神奥,却知奚凤啸已把神奇寓化于平实中,不禁由衷的钦敬。
  
  只见高俊保哀嗥翻滚于烈火中,转眼膏竭体枯变作一堆焦炭。群邪大惊,纷纷厉喝,但这不过是转瞬间事,抢救不及,又严三畏已传命江南同盟展开格斗猛搏,一刹那间杀声震天,群邪自顾不暇,忙于迎敌,掌风锐啸,刀光如电,使这茫茫深夜增添了浓重恐怖气氛。

  一条黑影疾逾闪电掠至奚凤啸身前,戟指大喝道:“尊驾无事生非,心狠手毒,郑某要索还这笔血债。”

  奚凤啸冷冷答道:“阁下就是郑嵩燕么?哼,你也难免一死,尚敢口出狂言。”说时郑嵩燕已自身形腾起,挟着一道惊天长虹劈下,势如奔雷掣电。

  奚凤啸待剑芒距身前两尺,突身形一挪,移形换位但已自飘开三尺,右掌拂出一式少林达摩掌法「五岳朝元」将剑势荡了开去,左手两指急骈,一招「骊龙探珠」,虚点而出。吴澄碧不禁咦了一声,认出那是三元指法,暗诧道:“怎么他也精擅三元秘学。”

  三元秘谱其父虽赠与奚凤啸,但为时一天又璧还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在一日之中习成三元秘学,其中道理使吴澄碧茫然不解。蓦地,郑嵩燕胸前如中利刃,大叫一声,叭哒摔在地上。奚凤啸低首望在郑嵩燕面上,轻笑一声道:“阁下还认得我么?”

  郑嵩燕已重伤脏腑,狞声道:“你是谁?”

  奚凤啸正待答言,忽瞥见自己这面情势不佳,知高俊保率来的有不少武林高手在内,忙道:“吴姑娘,有劳赶去相救,格杀勿论,决不容一人漏网。”吴澄碧娇应了一声,莲足一踹穿空飞出。

  这时奚凤啸望了郑嵩燕一眼,悯恻叹息道:“你是认为在下委实心黑手辣么?”

  郑嵩燕做势欲起,口角溢出一丝黑血,狰笑了笑道:“郑某纵横江湖半生,却未无故伤人性命。尊驾得意不过今朝,须知强中自有强中手,郑某只恨未能目睹尊驾身受之惨。”

  奚凤啸微微一笑道:“你这是至死不悟,其实你比在下心狠意毒犹有过之,若容你等赶抵嵩山,少林必难免血洗之灾。”

  郑嵩燕瞪目惊骇道:“必有人泄漏机密,郑某不信尊驾耳目如此灵通。”

  奚凤啸笑道:“在下所知尚不止此,你不过倚恃红发天魔及庞镇寰小贼而已,但在下尚不把红发天魔庞镇寰两人放在眼中,在下决让你活着目睹他二人是否胜得了在下再行瞑目。”

  郑嵩燕摇摇头道:“恶活不如好死,郑某双手血腥,难逃果报,尊驾胜负是尊驾自己之事,与郑某无干。”他发觉脏腑糜烂变位,虽灵芝仙果也无法起死回生,何必苟延残喘,是以才出此话。

  奚凤啸冷笑道:“难得你有自知之明,在下也不勉强,如今明白相告,在下就是庞镇寰身旁琴童九荫。”

  郑嵩燕闻言不禁面色惨变道:“你就是……”喉中痰涌,真气一断,身形翻地气绝而死。

  四鼓将尽,月落星残。高俊保率来的群邪无一幸免.江南同盟高手伤亡不少,吴澄碧、严三畏、裴泽、卢迪四人浑身浴血向奚凤啸身前奔来,裴泽道:“幸不辱命,但我方亦伤亡二十七人。”

  奚凤啸黯然长叹道:“伤者急救,死者厚葬。”说着疾在囊中取出三瓶灵药分交于卢迪严三畏三人,接道:“只要一息尚存,定须竭力施救,有劳三位前辈了。”

  吴澄碧俟三位武林有名宿持药赶去施救时,星眸中不禁泛出茫然光辉,嫣然微笑道:“少侠用人之术委实高明,难怪他们身受重伤犹力拼不退。”

  奚凤啸摇首答道:“在下怎会用人,蒙武林抬爱,推在下为盟主,已届过份,焉可妄事驱微,只有事必躬亲,谨慎自重,不然难符众望,先贤有云:念高危,则思谦冲而自牧。惧满益,则思江海而下百川。在下将这两句名言谨以律己,须知树大招风摇,身高必危,谦受益,满则损……”

  吴澄碧格格娇笑道:“好啦!少侠气度雍容,才华盖世,使人折心,情不由己的甘为所用,他日必领袖武林无疑。”说时,奚凤啸只觉一股阴冽砭骨寒劲由头顶袭至,由不得身形一闪,为寒冽气劲顿时击实在后胸。

  奚凤啸机伶伶打一寒颤,只见一条黑影疾泻落下不再向奚凤啸施袭,竟朝一具尸体扑去。吴澄碧大叱一声,右掌一翻望那条身影虚空拍去,但为奚凤啸五指迅疾无伦一把扣住脉门,低声道:“暂别妄动。”奚凤啸说完后,便跌坐于地,闭目调息,似受内伤不轻。

  吴澄碧见状不禁大感忧急,道:“少侠,你是怎么样了?”

  奚凤啸低声道:“姑娘请速以掌心印在在下「命门」穴上。”吴澄碧只道奚凤啸身受重伤,不禁花容失色,玉掌迅疾按在奚凤啸后胸上。

  只见那人抱着一具尸体呜呜痛哭,凝眸望去,发觉是个面目怪异的披发老人,尸体却是红发天魔爱子,吴澄碧忖道:“莫非此人正是红发天魔?”

  不幸被吴澄碧猜中,披发老人正是红发天魔,他呜鸣痛哭了一阵,抱起爱子尸体,头猛地一扬,覆面乱发散了开来,露出丑恶无比的面孔,目光怨毒望了奚凤啸一眼,振哼发出刺耳长啸,声如狼嗥豺嘶,令人毛发笔立。

  星光明灭下远处忽现出四豆点般身形,疾如流星奔矢而来。这一声长啸,惊动了江南同盟,妙手如来卢迪鬼见愁严三畏疾奔至奚凤啸身前,见状大惊,再一眼瞥见红发天魔,不禁骇然变色。远处四条人影已如风闪电而至,现出一僧一道一俗,尚有一宫装老妪,蛇眼糟鼻,板牙外露,虽齐之无监犹逊她十分。

  宫装老妪一眼望见红发天魔抱着尸体,顿时面色惨变,大叫道:“老不死,我儿子怎么样了?”

  红发天魔冷冷答道:“死了。”宫装老妪疯虎般扑上,抢过红发天魔手中的尸体紧抱放声嚎啕大哭。须臾,宫装老妪放下尸体,一把抓着红发天魔骂道:“天杀的,你赔我儿子命来。”

  红发天魔怒道:“什么?这都是你平时宠溺禽犊,不知管教,予取予求,如非你这老婆子将中原景物说得天花乱坠,引得他神魂颠倒,每日絮聒不休,怎会送命在此,”

  宫裴老妪面目狰狞,厉声道:“天杀的,这本账我们回去再算,谁是杀我爱儿的凶手。”

  红发天魔道:“不劳费心,老夫已报了此仇。”

  “谁?”“就是此人。”红发天魔手指睥坐在地的奚凤啸。

  宫装老妪道:“他尚未死,怎说是报却大仇。”

  红发天魔冷笑道:“他中了老夫「穿骨腐心掌」,须受尽七日磨折之惨,才慢慢死去,虽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

  “不行。”宫装老妪厉声道:“老婆子须摘心剖肝,祭奠我儿之灵。”说着,只见奚凤啸一跃而起,微笑道:“「穿骨腐心掌」尚难将在下制命,别大言不惭。”

  宫装老妪厉声道:“还我儿命来。”

  奚凤啸怒道:“你目击令郎丧命在下手中么?”

  宫装老妪不禁一呆,望着红发天魔道:“天杀的,你可曾亲眼目睹。”

  红发天魔厉声道:“樊凯负伤而逃,途中相遇老夫说我儿命丧摘星手掌下,怎么不真。”

  奚凤啸道:“樊凯何在?”

  红发天魔鼻中冷哼一声道:“他死了。”

  “眼见犹恐是假,耳闻岂能采信。”奚凤啸冷笑道:“在下并非惧怕贤梁孟,只是在下不喜代人受过。”

  红发天魔目中神光逼射,大喝道:“我儿命丧在何人掌下。”

  奚凤啸冷笑道:“令郎不幸误伤在高俊保手中……”

  红发天魔怒道:“老夫不信。”

  奚凤啸道:“不论阁下是否相信,但在下须报一掌之仇。”

  红发天魔不禁一怔,目露诧容道:“你未受伤?”不禁心神大震,倏即怒喝道:“老夫赞佩你确是机智过人,但如想吓退老夫,无异痴人说梦。”

  奚凤啸哈哈犬笑道:“你不信就请按在下一掌试试。”斜身踏步,右掌一式「吴刚伐桂」劈出,左手中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圈,猛地一振,洒下漫空指影。

  红发天魔一见奚凤啸怪异神奇的指法,不禁面色大变,逭:“老婆子速退。”身形疾飘退后。宫装老姬瞥见奚凤啸神奇指法,亦不禁大惊失色,急率憎道俗三人仓惶遁去。

  奚凤啸也不追袭,只高声道:“在下两月后亲往哈图山流沙谷访竭贤梁孟,登门请教并索还一掌之仇。”

  遥遥划空送来尖锐刺耳语声道:“好,那要看尊驾有没有命在,你不找老夫,老夫也要找你。”语音渐微,似去势甚速。

  严三畏面露忧容道:“红发天魔必不甘就此退走,必卷土重来,老弟,你出手惊退他们是什么手法。”

  奚凤啸叹息一声道:“方才红发天魔暗袭在下时,在下不禁忆起一事,何老前辈多年以前谈起武林各门各派独门武功及近数十年来著名人物与武林大事,提起在祁连山绝顶参予与红发天魔印证武功之事,中原武林高于正岌岌可危之际,忽救星天降,赶来隐名奇人以万花指法重伤红发天魔,并戒红发天魔终他之年不准履入中原半步。”
  
  语声一顿,又道:“何老前辈虽不知万花指法来历,但言之甚详,是以在下佯装受伤,其实却潜思那万花指如何展用,幸为在下参悟出,恃之惊退红发天魔。”

  严三畏慨叹一声道:“老弟才华盖世,数百年武林未之一见,难怪老弟年岁轻轻便能冠冕武林。”

  吴澄碧诧道:“少侠受伤是假的么?”奚凤啸点点头。

  吴澄碧玉靥一红,嗔道:“既然惊退红发天魔,为何不跟上追杀。”

  “姑娘有所不知,一则在下实无一举搏杀红发天魔的把握,再则也与严老前辈同一心意,红发天魔必另有羽党,他此次再度踏入中原,主要目的是查访祁连山绝顶败他的强仇还在世否,倘此奇人已死了,则他雄心再起,企图霸尊中原。”

  吴澄碧诧道:“森罗宫主者岂非引狼入室?”

  奚凤啸摇摇道道:“森罗宫主者心计诡绝,另有打算,他不过藉红发天魔扰乱武林,使中原高手穷于应付,无法兼顾,他乘机习成白阳图解,如无必胜把握,岂能出此下策。”

  严三畏道:“日前少侠应如何处置?”

  奚凤啸道:“蒙卢老英雄之助,已将森罗宫海底名册盗出及获知森罗宫蕴秘,对于胜森罗宫主者在下已胸有成竹,并布下罗网待森罗宫主者入伏,若何姑娘能在灵枢石府诛戮此贼,那更是欣喜之事,武林庆见澄平,却不料又横生枝节,在下方才熟思对策,料红发天魔等难逃出掌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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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众凶鼠目遭利用

 

  洛阳在偃师县西,为我国五大古都之一,面伊洛,背北邙,左嵩岳,右崤函,形势雄胜。晨光熹微,洛阳九城已开,人马络绎,车声辚辚往来不绝城关下,人群中现出一行脚僧人,灰袍芒鞋,粗眉大眼,手持一根竹杖,奔行甚疾。

  这僧人脸上挂着热汗,似经过一阵急奔,虽进入洛阳城中,却不顾惊世骇俗,依然展开草上飞轻功。却不虞身后暗缀着两条飞快人影。只见这僧人奔向永明寺而去,正掠入一条僻巷,忽见一个中年乞丐横睡巷中阻住去路,不禁鼻中微哼一声,足尖一点,凌空越过丐身。

  丐者突然挺身纵起,右臂迅如电光石火疾伸,五指一把将僧人右足抓了一个正着。灰衣僧人只觉一麻,随即被点上哑昏两穴,不省人事。丐者提起灰衣僧人疾掠入一条暗巷中,向一道高墙玄鹤冲天飞起,翻入墙内落在一片周广约莫十丈废园中,瓦砾零乱,莠草丛生。

  抬面望去,只是败庑残阶,似是祠庙后院,败庑内忽探出一个蓬发披面头颅,精芒电射望了丐者一眼,道:“神丐前辈,可是侦出红发天魔夫妇等人下落么?”

  原来丐者正是蛇王神丐叶青河,龇牙一笑道:“尚未,但已差不多了。”说着身形疾晃掠入败庑内。

  蓬头垢面老者也是江湖卓著盛名人物,为人不修边幅,游戏风尘,关外绿林提起醉鬼祝一鸣无不忌惮三分。当下祝一鸣望了叶清河一眼,道:“咱们江湖常说姜是老的辣,但昨晚老朽目睹奚少侠震退红发天魔,姜老弥辣不如后生可畏,令人不禁感慨系之。”

  叶青河笑道:“你这老醉鬼似乎有点不服气?”

  祝一鸣摇首道:“岂止服气而已,英明天纵,才华盖代,醉鬼望尘莫及。”说着微微一笑道:“神丐先办正事吧,我这老醉鬼一开口便是个没了。”话落,走向壁角捧起一支酒葫芦咕噜牛饮。叶青河拍开灰衣僧人昏哑二穴。

  灰衣僧人一睁眼,叶青河低喝道:“朋友,识时务者为俊杰,速说出红发天魔潜迹何处,当可饶你活命。”

  祝一鸣接口笑道:“神丐,你这办法不成,叫我老醉鬼先废去他一身武功,再用错骨分筋手法,那怕他不说实话。”灰衣僧人闻言面色大变,不禁机伶伶打一寒战。

  叶肯河冷笑道:“他就不说,老化子已料出九分,红发天魔必潜迹在永明寺中。”说着两道锐利眼神注在灰衣僧人脸上。

  灰衣僧人忽长叹道:“罢了,江湖是非之地,贫僧岂能涉身其中,这叫做自不量力,檀樾既知红发天魔潜迹永明寺,何须多此一举。”

  叶青河笑道:“还须仰仗大力。”

  灰衣僧人闻言呆得一呆,只见叶青河挥手向醉鬼祝一鸣道:“老醉鬼,你速传讯通知盟主,别喝酒误事。”

  祝一鸣哈哈大笑道:“决误不了事。”说着将酒葫芦往地面上一掷,踹足窜出殿庑,穿空飞去。

  叶青河正要喝问灰衣僧人时,忽从院中传来一声阴恻恻冷笑道:“臭化子,你上当。”

  殿庑中忽地打出一蓬细如发丝的蓝芒,随之掠出蛇王神丐叶青河。叶青河抬目望去,只见是一面目阴冷如冰的老叟,双袖倏扬,将自己刚才打出暗器悉数震了回来,挟着一片强猛罡风直撞而至。那股罡劲本可将叶青河击毙,不料暗中有一种无俦吸力把罡劲斜斜引开,连面目阴冷的老叟身形亦牵得斜斜地冲出数步。

  老叟不禁面色大变,回首一望,那有半个人影。只听一个寒沉语声随风传来道:“留你一条性命,寄语红发天魔,不准妄出永明寺半步,否则难免杀身之祸。”

  老叟闻言目中泛出森厉杀机,阴侧侧冷笑道:“尊驾大言不惭,老朽等借居永明寺,并非惧怕尊驾,三日之内随时恭候大驾光临,逾时老朽等当掀起一场无边浩劫。”

  “这话是红发天魔命你说的么?”

  “他说与老朽都是一样。”

  “好大的口气,在下要亲自问问红发天魔。”老叟鼻中冷哼一声,身形倏地升空而起,去势若电,瞬即杳然。

   
  
  吴澄碧和奚凤啸一路同行,感情日深,这日傍晚,两人宿在一客栈,饭后聚在奚凤啸房中。奚凤啸突然发觉吴澄碧已经有很久没说话了,不由诧异地回头看去,只见她正默默的看着自己,脸上微露一点红晕。心中一荡,奚凤啸目不转睛的向她凝视,看得好真切、好热烈。

  而吴澄碧呢?却是一片扭怩的低下了头,脖子上、脸上好红好红。看得奚凤啸有点激动,有股冲动。伸出手,按住了她那双玉手。小手在握,瞬感一阵温暖。吴澄碧只是象徵性的动了一下,便不再动。奚凤啸一见如此,人也更加的大胆了,自然的搂住她的肩膀。

  奚凤啸的手,缓缓扶起她那依偎在自己怀里的头。看着她那美绝的脸孔,红润的小嘴,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两个人的唇,终于印在一起。奚凤啸的舌头伸进了她的小嘴里,不停的探索,不时的捣乱。吴澄碧也回以奚凤啸她的舌头,也不时的来捣乱。

  “嗯……嗯……嗯……”吴澄碧的脸好烫,她的呼吸又大声又快。慢慢的,奚凤啸的手,也开始游走。在她的背上、胸上,也开始游走。

  “嗯……嗯……嗯……”一阵阵的欲火,已经把奚凤啸燃烧的失去理智,不成人形。奚凤啸一把将她按在床上,疯狂的吻着,揉着,吴澄碧柔顺的像只小绵羊,乖乖的让奚凤啸爱抚。奚凤啸的手慢慢的解开她的肚兜,终于露出了那对坚挺的乳房。

  一阵阵处子的泌香,从她的身上阵阵传来。此时的奚凤啸,变得不再温柔,不再体贴。抱起她的身体,将她轻放在床上,奚凤啸忙着解去她的衣裤,也顺便脱掉自己的衣裤。终于两人一丝不挂,坦诚相见。吴澄碧她羞怯的,用双手捂着脸,不敢看。乌黑而柔软的秀发,披散在床上。一双窥人半带羞的媚眼,小巧如菱角般,红润的小嘴,是那么迷人。

  雪白如玉,凝脂般,且又微微透红的胴体,既丰满,又细嫩。一身洁白滑溜溜的肌肤,胸前一对乳峰,高耸而坚硬,顶上一粒腥红的乳头,有如草莓般的艳红,令人垂涎欲滴。平滑的小腹,两股交界处,阴毛丛生,有如一片小草原。微微隆起的肉丘,柔弱无骨,在乌黑的阴毛遮掩下,一条细细的肉缝,若隐若现。

  “大哥,你好坏哦,怎么这样看人?”奚凤啸被这么一叫「大哥」,顿时如梦初醒。对着她这丰满而又恰到好处的胴体,奚凤啸看得是心头狂乱。于是,奚凤啸将整个身体,压在她那柔嫩的肉体上,低下头,吻着她那发烫的红唇。吴澄碧也放开了自己,不再矜持。她双手用力的拥抱住了奚凤啸,全身起了一阵颤抖,也把舌头伸入了奚凤啸的嘴里,彼此相互的吸吮。

  “嗯……嗯……”彼此都感到浑身欲火飘荡着,彼此也都发出饥渴的声音。奚凤啸的舌头,顺着她那雪白的脖子,到了她那性感的酥胸上。只见柔软高耸,随着吴澄碧的呼吸,一上一下,起伏的动着。坚实的乳房,迷人的胴体,给了奚凤啸一股无名的诱惑,疯狂的刺激。奚凤啸的嘴对着那颗艳红的乳头,轻轻的咬,轻轻的含。另一宝贝手,则旋转揉搓着奶头。

  吴澄碧被奚凤啸逗得有点受不了,不自禁的把那丰满的胴体扭动着,口中哼叫着:“嗯……嗯……哦……”好美的娇态,好动人的呻吟声。那只原本搓揉奶头的手,慢慢的往下轻抚,爱抚过了她的小腹。爱抚过了她乌黑的小草原,魔手好不容易到达了目的地。

  “哦……”吴澄碧全身抖了一下,也情不自禁的哦了一声。奚凤啸将手掌盖住了整个阴户,来回的搓弄着整个小穴。此时吴澄碧整个人被欲火烧得全身炙热,娇躯不住的颤抖,那神情真会使人发狂。

  “嗯……嗯……嗯……”虽然奚凤啸一面爱抚着吴澄碧,可是奚凤啸的大宝贝早涨的受不了了。奚凤啸急忙的一翻身,分开她的双脚,大宝贝头抵住了桃源洞口:“大哥……嗯……你要慢慢来……不然我会受不了……”

  “好,我会轻轻的弄。”略略的用手用力,大宝贝头仍无法进去。于是奚凤啸沾了一点淫水,抹在大宝贝头上。一用力,一挺腰,大宝贝才进去一半。

  “啊……啊……大哥……痛……痛呀……小穴是第一次……哎唷……真要命……我痛死了……大哥……啊……不要动……小穴痛死了……啊……”大宝贝头似乎感觉有一道薄膜阻隔着,于是奚凤啸再度用力一顶,大宝贝又进去了三分之二,大宝贝刺破了处女膜。

  “啊……啊……痛死了……啊……啊……小穴痛死了……啊……啊……小穴好痛……大哥……啊……小穴裂开了……啊……痛……啊……痛得真要命……啊……我好痛……啊……”大宝贝这一次狠狠插入,把吴澄碧弄得死去活来,额头上冷汗直流,泪如雨下,嘴里拚命的喊痛。

  奚凤啸一见她如此,急忙的停下动作,轻声的问道:“碧妹,痛的很厉害吗?”

  吴澄碧:“我真的好痛。”

  “碧妹,你忍耐一下,等一下就不会痛。”奚凤啸低下头吻住她的嘴唇,轻咬她的舌尖,两只手在她那雪白细致的胴体上轻抚着。同时也在她那对又硬又挺的乳房上,用力不停的捏弄。吴澄碧被奚凤啸这一阵子的爱抚,小穴阵阵酸麻,混身急颤不已。阴户内的淫水,汩汩的流,似温泉潮涌般的涌出。

  吴澄碧渐渐的扭动她的娇躯,口中也不停的低声呼道:“嗯……哥……哥……嗯……你不是要吗……嗯……小穴好痒……嗯……痒……哥……你动吗……”

  “哥……哥……你快点动嘛……嗯……小穴好痒……嗯……我要……嗯……你快干小穴……”看着她的表情,听着她的声声低呼。奚凤啸知道她是需要,她是痒了。奚凤啸再一用力,将最后那一截宝贝给塞了进去。小穴真是又温又热,包得大宝贝好美、好舒服。可是吴澄碧呢?张着嘴,又开始喊痛了。

  “哎唷……好痛……痛呀……哥……轻点……小穴胀裂了……好痛……不要动……不要动……”奚凤啸更加狂吻着她那雪白的胴体,左手揉弄着她那鲜红的乳头,右手则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大宝贝被两片红润润,又带有一点弹性的肉丘紧紧的包着,好美,好舒服。阴户内热呼呼的,滑滑阴道壁一收一放的收缩着,使得大宝贝也更美,更舒服。过了一会儿,吴澄碧又在扭动屁股,脸上像苹果似的好红。

  奚凤啸连忙的问道:“碧妹,现在还会痛吗?”

  吴澄碧嗲声的应道:“嗯……没有了,只是小穴好涨,里面好像又有点痒。”

  “好妹妹,我现在动一下好不好?”

  “哥……只要你想干……想插小穴……我……”看着她那副骚荡的模样,她是无法忍耐了。于是乎,奚凤啸开始慢慢的抽插,一点一点的抽、插。大宝贝头,也慢慢的刮着子宫壁。

  如此过了一会,吴澄碧不禁的叫喊:“嗯……哥……小穴里面痒死了……痒死了……嗯……我要你……大力的干小穴……”有她这么一说,那奚凤啸还客气,开始比较用力的抽插。

  “嗯……嗯……哦……大哥……哦……小穴好美……好舒服……哥……我美死了……嗯……小穴里面好舒服……舒服死了……哦……我好美……哦……哥……大宝贝真好……哦……”

  “哥……哦……我爱你……嗯……大宝贝干得小穴真好……太好了……太美了……嗯……”

  大宝贝的抽插速度,是愈来愈快,越来越用力。吴澄碧也不时的把屁股往上顶,配合着奚凤啸的动作,口中也不断嗲声的淫叫着:“嗯……好宝贝……嗯……好哥哥……小穴好舒服……哦……太美了……嗯……大宝贝入得真美……嗯……真舒服……哦……哥……哥……你干得太爽了……嗯……太美了……”

  她的一双手紧紧的抱住了奚凤啸的脖子,白而多肉的屁股又挺又扭。她可真是热情如火,淫荡万分。大宝贝开始进行工作,一阵又一阵的轻抽猛入。吴澄碧紧紧的抱着奚凤啸,如梦幻般的叫着:“嗯……小穴舒服死了……哥……我就知道你会爱我……嗯……我好爽……我好爽……嗯……”

  “大哥……你干得小穴真美……插得小穴好舒服……我好爽……哦……嗯……爽……爽……嗯……哥……哥……嗯……哼……妹妹的小穴舒服死了……小穴美死了……哦……好爽……嗯……用力啊……”

  奚凤啸不停的狠狠的抽插,大宝贝有如猛虎下山,威不可当。吴澄碧骚劲十足的猛把屁股往上顶,阴户里的淫水不停的流,流湿她屁股以下的床单。此时的吴澄碧,已是娇喘嘘嘘,媚眼春情无限,粉颊绯红。

  “哥……哦……大宝贝哥哥……好爽……我好爽……哦……美……美死我了……嗯……嗯……你真会干……我的小穴……嗯……会爽死……哦……我好爽好爽……嗯……好哥哥……哦……用力的干我……嗯……使劲的干小穴……哦……嗯……”

  吴澄碧一面的浪叫,一面的猛顶屁股。奚凤啸听到这一声的浪叫声,奚凤啸的欲火已达沸点。大宝贝插得更用力,更使劲。吴澄碧被奚凤啸干得更浪、更骚,她的屁股更用力配合着大宝贝的抽插。

  “哦……大宝贝哥哥……嗯……插得我好美……美到我心里……嗯……快活死了……好美……嗯……哥……哥……用力的干我……嗯……使劲的干……嗯……用力……好……用力……嗯……好爽……”

  “大力的干小穴……快……嗯……哥……大宝贝哥哥……嗯……小穴……美呀……哦……爽死小穴……嗯……好哥哥……我快忍受不住了……嗯……快……快……我……好……爽……小穴……会乐死了……嗯……大宝贝哥哥……快……我快受不了了……快……快……我……”

  奚凤啸一听她快泄了,赶忙的将她的屁股高高的托起,屁股用力的抱着。大宝贝一入穴,便狠狠的磨转着。吴澄碧被奚凤啸这么一插一顶一转一磨,更加狂浪的叫着:“好……好……哥……好棒啊……哥……快……用力……快……用力……小穴要丢了……啊……妹妹……快……啊……妹妹要丢了……啊……丢了……啊……我泄了……”

  吴澄碧的小穴一次次的紧急收缩,夹得奚凤啸的大宝贝是无比的舒服。一股股浓浓热热的阴精,由子宫急射而出,又热又烫。刺激得奚凤啸一阵酥麻,几乎快泄出来。奚凤啸赶忙紧紧抱住吴澄碧的屁股,顶着花心,再磨花心一下。

  “嗯……嗯……小穴美死了……小穴好爽……哦……哥……妹妹爱死你了……嗯……太棒了……”吴澄碧突然的抱住了奚凤啸的头,在奚凤啸的脸上亲了又亲。

  “哥……你入得我太美了……我不知道入穴是这么的爽……嗯……哥……你的大宝贝好硬……好烫……”

  “好妹妹,大宝贝还没有泄,等一下它还要入小穴。”

  “好哥哥,妹妹给你入,让你好好的玩。”

  奚凤啸将大宝贝抽了出来,甫一抽出。奚凤啸低下头看,床上湿淋淋的,斑红点点。大宝贝上更是红白相映,好看极了。吴澄碧一看,不禁羞红了脸。

  “好妹妹,待一会儿,哥哥这一根宝贝,还要入穴哦。”

  “哥……随便你怎么玩,都可以……”奚凤啸拿出了纱巾,好好的擦了一遍。大宝贝青筋暴涨,龟头更是红艳、硕大。

  “哥,你现在想要是不是?”“卿卿,你是不是也想?”

  “哥,你真讨厌,你要就你要,何必说是我要,讨厌。”

  “好,好,是我要,我们换个姿势,好不好?”

  奚凤啸把吴澄碧的身体,弄了个侧面。将她的右脚抬高,双手从她的腋下穿过,按着她的双乳。大宝贝顶了几下,无法得门而入。最后,还是借助手的帮忙,一头塞了进去。吴澄碧的小穴分泌物,尚未到达饱和点,大宝贝干起来,有点疼痛。是以,奚凤啸的嘴,亲舔着她的后颈,双手揉搓着那突出的乳头。一阵抚弄之后,在小穴里的大宝贝,渐渐感到滑润。

  “嗯……嗯……哥……哦……哥……你真懂……这样干小穴……哦……小穴被干得好舒服……嗯……”

  “好哥哥……哦……小穴被插得好美……哦……好美……美死我了……哥……大力的揉我的奶子……用力的搓……嗯……”

  “好小穴……哼……哦……你美吗……你舒服吗……哦……哥哥……是不是很会干小穴……哦……”

  的确,这种姿势,不仅女的爽,男的也舒服。大宝贝被两片阴唇夹得好美,紧紧的磨擦。吴澄碧的淫水,有如黄河决堤,大量的流出了小穴外。因为一阵阵磨擦的快感,搞得奚凤啸更加狂暴。她也美得不停的浪叫,屁股也不停的往右后方压。「滋」、「啪」、「滋」、「啪」,小腹撞屁股的肉声,大宝贝入小穴的抽插声,再加上吴澄碧的呻吟声,构成了一首绝美的交响乐。

  “嗯……嗯……哥……小穴美死了……我好爽……嗯……好爽……小穴美啊……美死了……大宝贝哥哥……嗯……用力弄奶子……嗯……好舒服……嗯……我全身都爽死了……嗯……”

  “哥……哥……哦……你真会入小穴……哦……我爱死你了……嗯……小穴好舒服……哥……呀……哦……小穴乐死了……嗯……我好高兴……嗯……我乐死了……太美了……嗯……”

  “哥……嗯……用力的干小穴……嗯……小穴爽坏了……嗯……我会乐死了……嗯……啊……哥……哥……我要……升天了……嗯……我快……忍……不住了……嗯……我要……啊……快出来了……”

  “好妹妹……哦……等等我……哦……我也要……哦……等等我……嗯……哦……等等我……”

  “哥……哥……我不行了……啊……爽……爽……啊……啊……爽……哦……舒服……哦……舒服……”

  奚凤啸的大宝贝,被她那一股浓热的阴精,浇得宝贝乱颤,一阵快感,从背脊直传脑髓,精关一开,一大泡的阳精,整个射向小穴花心深处。

  “啊……啊……好爽……好爽……哦……哥……你的精水好烫……烫得妹妹舒服透了……哦……”

  “哦……呼……呼……哦……呼……呼……”一种轻松,舒服的感觉,刹时,使奚凤啸有着无比的舒泰。

  “呼……呼……呼……”奚凤啸不停的喘着大气,吴澄碧亦是如此。两度缠绵之后,两人疲惫的收拾一番,便相拥入睡。
    
     

  洛阳佛刹尼庵甲天下,仅寺院就有五百余所,永明寺为宣武皇帝所建,房庑干余,庭列修竹,帘拂高槐,骈闯阶砌,殿宇巍峨,幽静宜人,朝鱼暮鼓,香火极盛,尤以牡丹闻名天下,游客极众。

  这日正午,永明寺门竟紧紧闭着,游人止步,三三两人啧喷称异,却无人上前敲打山门询明其故,纷纷散去。其时,却有一双人影捷以似飞鸟般翻入寺内。身形落下,现出一对俊美翩翩青衣少年,一个丰神潇洒,宛若玉树临风,一个面若傅粉,不亚宋玉潘安,正是奚凤啸吴澄碧。

  两人并肩缓步,顾盼自如,奚凤啸微笑道:“风闻寺内有牡丹芍药数万本,姚黄魏紫,皆海内异种,古人诗云:「何妨海内功名士,共赏人间富贵花。」你我千里游屐,岂可失之交臂。”

  吴澄碧道:“兄长说得极是。”

  忽见一老僧面带惊容,匆匆奔来,合手顶礼道:“两位公子从何处入寺?敝寺今日有非常之变,两位不如请回,改日再来,恐受池鱼之殃。”

  奚凤啸不禁作色道:“大师说那里话来,禅林为十方胜地,任人赏游,洛阳昔日帝都,官府林立,有非常之变,理该禀明官府,防患未然。”

  老僧神色忧急道:“两位公子有所不知……”

  奚凤啸右手一摆,接着:“大师无须多说,在下两人来宝刹瞻仰,即刻就走,谅不碍事。”

  忽闻一株参天银杏上响起一声阴侧恻冷笑道:“不用走了。”两条黑影疾扑而入,挟着刀光电奔抡头砍下。

  吴澄碧身形一移,右手闪电而出,迅疾无比的抓住扑下来的匪徒左腕,左足「鸿鹄穿云」踢出。一柄钢刀登时踢飞半空中,凄叫出口,咔喳声中匪徒左腕骨已被吴澄碧拧折,血涌如注。吴澄碧身手快绝,右腕一拧之际,躯体急右让,肘骨横撞匪徒右胸口上,顷刻间七窍鲜血喷涌,气绝而死。偷袭奚凤啸的匪徒,刀光尚距奚凤啸头顶尺许,只觉肋间一麻,连入带刀「叭嗒」摔落在地。

  奚凤啸微笑道:“心狠手辣,本该赐死,念你奉命行事,身不由主,我也不杀你,起来吧。”

  匪徒一跃而起,目露悸容,道:“尊驾是何来历?”

  奚凤啸朗笑道:“你是明知故问,快去速禀明红发天魔,在下奉家师摘星手之命而来,传话红发天魔速离中原,免自取死祸。”

  殿角忽传来桀桀怪笑道:“真的么?”

  五条身影疾逾云飞掠来,落在奚凤啸吴澄碧身前丈外之处,现出红发天魔、宫装老妪及僧道俗五人。奚凤啸望也不望红发天魔等人,他早已发觉四外林木之后藏有甚多伏桩,向吴澄碧一笑道:“早不知永明寺景物有如此之好,若非奉命,你我又失之交臂了。”

  吴澄碧道:“洛阳名园古刹,不下千处,甲冠天下,那能一一赏游,但你我总算不负此行了。”言谈从容,行若无事,根本不把红发天魔等放在眼中。

  红发天魔见一双少年目中无人,有意奚落,不禁杀机逼露,两臂蓄劲,欲猝然暴袭,一击毙命。宫装老妪只觉这一双少年人品奇佳,不由生出爱才之念,道:“你俩均是摘星手高足么?”

  吴澄碧道:“不错。”

  宫装老妪道:“你们不要错认我夫妇惧怕令师,须知令师那套「万花指法」我俩已参悟出克制武功。”

  奚凤啸微笑道:“真的么?要知青出于蓝更胜于蓝。”

  红发天魔闻言不禁目中怒芒暴射,倏地一挫腰,右手迅如电光石火一式「天龙舒爪」向奚凤啸击去。奚凤啸如今已是名满天下的高手,瞧出红发天魔这出手一击辛辣无比,存心将白己击毙掌下,暗道:“我如不给他颜色瞧瞧,岂能使他们知难而退。”当下微微退身半步,右臂蓄凝真力欲待迎击。

  忽听宫装老妪道:“且慢。”

  红发天魔闻声把攻出的手臂硬生生地收丁回来.诧道:“你这是为何?”

  宫装老妪道:“且问问他们清楚了然后再行动手也不迟。”说着目注奚凤啸接道:“令师祖还健在人世么?”

  “骑鹤西归,道成仙去。”宫装老妪闻言心中大定,鼻中冷哼一声道:“你俩是奉令师之命来此永明寺向老身夫妇为难么?”

  奚凤啸朗笑道:“这样说来,贤梁孟自认永明寺是栖身之处,外人不得擅入?”

  宫装老妪闻言不禁呆得一呆,暗道:“这小辈好犀利的词锋。”一时之间,想不出妥善的言辞辩驳,忽地红发天魔身后窜出面目狞恶森沉的凶僧,迅快无比伸手挽出肩上一柄外门兵刃钢轮禅杖。

  钢轮禅杖仅二尺四寸长,棱牙藏于轮内,柄有暗簧掣动伸缩自如,内贮歹毒暗器多种,可随心而发,凶僧仗以成名。凶僧大喝道:“两小辈死到临头,还在卖弄口舌。”

  吴澄碧低笑道:“兄长,让我来打发他。”右掌一引,冷冷答道:“你叫何名,少爷掌下不死无名之辈。”

  凶僧大怒,面上立时泛起一片杀机,狞笑道:“小辈,你可认得佛爷手中兵刃么?”

  吴澄碧冷冷一笑道:“此种不见经传之兵刃不值一顾。”

  凶僧闻言不禁怒火上涌,气得肺腑欲炸,目中凶光*射,暴喝道:“小辈,你连威震武林夺魂杖都不识,尚敢狂妄大言,你是嫌活得不耐烦了。”

  吴澄碧心中微震,猛然忆起其父说起天山三凶之名,三凶俗为诛仙剑傅应冰,道为天寒真人,僧为夺魂杖雪禅,自称天山三仙,其武功僻异怪诡,面冷心狠,出手向无活口,故名震武林。

  但时异境迁,吴澄碧今日武功成就,较之时下武林顶尖高手毫无逊色,自然不把天山三凶放在眼下,鼻中冷哼一声道:“是谁活得不耐烦了,须知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你妄想倚仗昔年之余威,认为武林后继无人,目无余子,你想法错了。”

  雪僧凶僧成名以来,从未如此受人奚落过,乃不再多费唇舌,一晃手中夺魂杖,踏步抢攻,一出手就是十三招绵绵攻出。招式辛辣诡异,均是攻向意想不到的部位,杖势呼啸,幻出漫空杖影,悸人心神。诛仙剑傅应冰及天寒真人面目阴冷,毫无表情地凝视场中相搏情势,谁也不知二人暗中忖念什么。

  红发天魔夫妇均飘身丈外,因当年在武林异人手下吃过大亏,一朝被蛇咬,心内不无警惕之念,既然雪禅出手,不如趁机暗察仇人徒孙武功深浅,得以决定进退之策。这时,吴澄碧一翻右掌展出一路奇奥掌法,掌势宛如瑞雪飘飘,轻不着力。

  但雪禅只觉吴澄碧掌发潜劲竟有一片无形吸力,将自己杖势引向外去,消卸于无形,不禁心中大凛。但雪禅名列天山三凶,究竟是武林中卓著盛名人物,武学诡奇博杂,并非易与之辈,立即变换奇奥武功,右杖左掌,阳刚阴柔合济,幻影漫空锐啸悸人,而且迅快如电,一招未竟,另一招又出,决不让吴澄碧掌力牵引开去。

  吴澄碧掌指亦是越发越快,奥诡奇幻,转眼三十余合过去,双方无分轩轾。奚凤啸在旁观战.口角含笑,看出吴澄碧并未显露三元秘学内神髓,却把红发天魔夫妇及诛仙剑傅应冰、天寒真人瞧得骇目惊心,将来时满腔图霸中原的雄心壮志,气馁冰消。

  诛仙剑博应冰心性最为狠毒,暗道:“一个新出道的无名小辈都不能战胜,从今以后天山三仙威望荡然无存,传扬开去,老夫等岂有面目再立足江湖。”毒念一生,暗中挽剑出鞘,人出剑出,一式「织女穿梭」,只见金黄寒虹袭向吴澄碧肋下。

  然而,寒虹只及半途,傅应冰只觉手腕一震,面前人影疾闪。但见奚凤啸五指已捏住剑尖,冷笑道:“亏你还是武林前辈,天山名耆,竟用此暗袭手段,在下代你汗颜。”五指一震,喝道:“开。”傅应冰鼻中冷哼一声,身形踉跄跌出三四步,却紧抓着诛仙剑始终未脱手,但指缝间已震裂,涔涔鲜血溢出,不禁面色大变。

  奚凤啸面寒如冰,冷冷说道:“念你盛名不易,在下也不难为你。”傅应冰惨白的脸色倏转红胀,立变猪肝紫酱,目中凶芒逼射,但敢怒而不敢言,察觉红发天魔夫妇无出手相援之意,不禁僵住。

  奚凤啸微微一笑,五指松开剑尖,转身缓缓走了开去,此时傅应冰恨不得钻入地缝,真是纵然洗净三江水,难洗今朝满面羞。天寒真人大骇,心中忖思如何搏杀这一双无名小辈,保全盛誉,胜之不武,不胜为笑,何况他俩身后尚有—强敌摘星手在。

  这时,只见吴澄碧手法更现奇诡,将雪禅攻招均封向外门。蓦地,林树远处传来一声哈哈宏亮大笑,三条身影电疾风飘似巧燕穿林般疾射掠至,吴澄碧倏地退了开去。红发天魔一见来人不禁面色微变,认出当年在祁连山绝顶所遇除了那武林奇人外唯一棘手劲敌——赤手屠龙何昆仑。随着何昆仑身后正是铁面钟馗杜长龄及崔星五。

  奚凤啸知何昆仑业已痊愈,不禁满怀愉快,赶紧枪步向前,正欲躬身行礼,何昆仑忙示一眼色,摆手微笑道:“贤侄不必多礼,老朽有话与昔年旧交说。”

  赤手屠龙何昆仑向五邪望了一眼,点点头道:“华老师别来无恙?”

  红发天魔目露骇容道:“何老儿,久闻你已物化作古,怎地还在人世。”

  何昆仑微笑道:“十殿阎罗拒收,老朽也是毫无办法。”红发天魔知何昆仑素来不苟言笑,如今却判若两人,怎不令他惊异,一时之间无法措词作答。

  只见何昆仑朗笑一声道:“贤梁孟竟违背昔日誓言,故态重萌,有限岁月,无非弹指光阴尽可逍遥湖山,啸傲烟霞,何必埋骨中原,一愚至此令老朽茫然不解。”

  红发天魔怒道:“何老儿无须讥讽,华某独生爱子无辜丧命,如今骑虎难下。”

  何昆仑哈哈大笑道:“令郎丧命在高俊保手中,怎能怨及中原武林。”

  宫装老妪切齿大叫道:“胡说,高俊保与老身同路,怎会暗箭伤人……”

  何昆仑手掌一摇,微笑道:“高俊保已死,事无对证,这些话也不说,似贤梁盂显然中了森罗宫主者借刀杀人之计。”

  宫装老妪说道:“你扯得太远了,此事与森罗宫主者有什么关系。”

  何昆仑微笑道:“老朽不说,贤梁孟至死懵然无觉,森罗宫主者就是南天三燕之首庞镇寰……”红发天魔夫妇与天山三凶闻言均愕然大震,神色之间似是不信。

  何昆仑哈哈大笑道:“老朽习性耿直,向不作危言耸听之语,庞镇寰此刻正在潜习白阳图解,防武林门派侵扰于他,故诡计使高俊保郑嵩燕说动贤梁孟图霸中原……”

  红发天魔怒道:“胡说,风闻森罗宫主者亦在亟遂图谋霸尊武林,他何能引狼入室,授人以柄。”

  何昆仑大笑道:“庞镇寰习白阳图解后,取贤梁孟性命易如反掌,他不过利用贤梁孟遂其私欲,可笑贤梁盂尚执迷不恒。”

  宫装老妪冷笑道:“白阳图解乃武圣白阳真人毕生心血精研所得,镌之在洞壁之上,不下千余幅,玄奥晦涩,庞镇寰纵然颖慧绝伦,也难在短短一年半载全部参悟。”

  何昆仑正色道:“贤梁孟知道就好,老朽等也不愿他习成白阳图解,虽说如此,即是庞镇寰不能参悟白阳图解,他原有一身武学虽贤梁联臂合击也难接下三招。”

  红发天魔冷笑道:“华某不相信。”

  何昆仑亦不加辩解,只微微一笑道:“据老朽所知,庞镇寰为霸尊武林,处心积虑已久,在各大门派中布下甚多卧底之人,连华老师流沙谷也不例外,恐贤梁孟离开时已易帜生变。”

  红发天魔桀桀狂笑道:“何老师无须危言耸听,我那流沙谷中无一不是对华某忠心耿耿……”

  言尚未了,何昆仑正色道:“贤梁孟别自信过甚,庞镇寰在卧底之人身上施以逆转经脉手法,神智被控,但在平时无法察觉……”说着手指了一指奚凤啸,接道:“这位贤契穷研「逆转经脉」手法,幸悟出手手法妙用,但迄未寻出破解之法,倘假以时日,不难悟出,倘华老师不信,那位不妨一试,贤梁孟武学穷究天人,或能助老朽一臂之力,天下武林幸甚。”

  红发天魔夫妇及天山三凶闻言不禁一呆,暗道:“这是什么武功,自己成名多年,武林绝学莫不熟知,「逆转经脉」手法尚未前闻。”目中泛出疑诧不信之色。奚凤啸倏地一跃,迅快如电落在傅应冰身前,五指朝博应冰按下。

  傅应冰猝不及防,心神大骇,右手一式「托梁换柱」望上格去,大喝道:“小辈敢施暗手。”左掌「西风卷帘」猛向奚凤啸「期门」穴捺去。

  但傅应冰左掌「碰」的一声击实奚凤啸胸前,奚凤啸屹立如山,傅应冰只觉如击中败革,不禁面色惨变,蓦地右臂一沉,竟阻不住奚凤啸五指下捺之势,但感五缕寒风已点中头顶五处穴道,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奚凤啸指未落实,便已返身疾落原处,展齿微微含笑。

  这本是弹指一刹那间之事,其余四邪欲出手解救已是不及,红发天魔面色大变,忙道:“傅老师,你感觉如何?”

  傅应冰暗中运功搜宫过穴,只觉毫无异状,答道:“并无异状?”

  红发天魔闻言目中暴射凶光,大喝道:“何老儿,你竟敢故弄玄虚。”

  何昆仑高笑入云道:“老朽向不作危言。”回面望了奚凤啸一眼。

  奚凤啸立即朗笑道:“傅老师,你全力搏杀红发天魔。”傅应冰应了一声,手腕一扬,金黄寒虹脱手飞出望红发天魔攻去,疾厉异常。

  红发天魔见状心神大惊,道:“傅老师你疯了不成?”

  傅应冰面寒如冰道:“老朽奉命施为,不得不尔。”振腕七式疾出,辛辣精奥绝伦。”

  天寒真人及夺魂杖雪禅凶僧见状大感震骇,双双出手制止,大喝道:“老大,你怎与自家人为敌?”傅应冰狞笑一声,剑式愈更辛辣迅诡,寒虹惊天,剑花朵朵漫空涌袭而出。

  宫装老妪暗道:“何昆仑谅非虚言。”当下亦身形抢出,与红发天魔并肩抢攻。

  何昆仑在旁冷冷说道:“华老师,别认为傅应冰在平时艺逊一筹,可是在逆转经脉手法之下,暗中却将他体内潜激发,以四对一,只怕非片刻时分可制伏他。”红发天魔闻言心内暗惊,一身绝学均尽展露,视傅应冰无异强仇大敌。

  何昆仑接道:“风闻贤契最先进入灵枢石府,但未获宝钥竟能窥见白阳图解?”

  奚凤啸也觉大有蹊跷,道:“待晚辈细心思索当日进入灵枢石府经过。”两人均以蚁语传声交谈,目光仍凝注在场中凶烈猛搏,吴澄碧虽心细如发,却未能瞧出。

  忽闻红发天魔一声大喝,右掌一式「分光蹈影」封开傅应冰剑势,趁水推舟一帘击实在傅应冰「乳中」穴上。「叭」的一声,傅应冰身形跟跄倒撞出三步,双腿一软跌坐于地,面色惨变,目露凶光,在待跃身再起,宫装老妪左手已过疾若闪电抓在傅应冰的左肩上,施出分筋错骨手法。傅应冰闷哼一声,长剑当郎坠地,冷汗如雨沁出。

  何昆仑大笑道:“睽隔多年,华老师武功精进甚多,可喜可贺,谅华老师可解「逆转经脉」手法,老朽无比企盼。”红发天魔鼻中轻哼一声,右手疾伸,抓起傅应冰腕脉,默察其真气流转情形。

  只见红发天魔面色渐变,察觉傅应冰体内气血竟不循正轨而行,阴阳之气逆转倒流,血行岔窜,忙施展手法助傅应冰血行正窍。那知他这一心念几乎铸成大错,傅应冰突双目怒瞪,面现不胜痛苦之色,张嘴喷出一股黑血,冲起一尺来高。

  奚凤啸大喝一声:“使不得。”身形如风掠至傅应冰身前,右手两指飞落在傅应冰「藏血」穴上,只见傅应冰血喷遽止,双眼缓缓闭上。

  何昆仑道:“贤梁孟最好将傅老师带回流沙谷,潜悟解穴之法,并防变起非常,恕老朽无能为力。”当下拱了拱手一望奚凤啸道:“贤契,你我尚有要事待办,走。”红发天魔目光发楞,遥送何昆仑渐渐消失的身影,不由长叹了声。

   

  灵枢石府外晨光熹微,远山隐约,徐徐清风拂翠送吟,岫云飘忽不定,平添了朦胧幽美感觉。半月来,石府外武林人物频频现迹,似急寻出灵枢石府确址,但暗中尚有江南同盟及森罗宫双方人物潜伏按兵不动,严密戒备着。

  蓦地,一条人影现出于「灵枢石府」遥遥相对之灵屏插天,耸峭如堑峰崖上,朝阳一线映着此人,正是玉箫真人。玉箫真人眼神凝向云天,久久不语,半晌徐徐长叹一声,似不胜忧虑。由他身后突冒上一双面目阴冷背剑皂袍老叟,左立老叟额上突生一颗紫红肉瘤,宛如虬角,獠牙外露,森森如雪,一撮眯薄黄发,更显狞恶。

  此人望了玉箫真人一眼,道:“道长为何出声长叹?”

  玉箫真人叹息道:“自从总瓢把子进入灵枢石府后,迄无动静,森罗宫也毫无惊扰,但苏坛主奉命出外,未有丝毫消息回报,令人不胜疑虑之极。”说着略略一顿,又道:“眼前武林人物频频现踪灵枢石府附近,显然有所异图,他们亟欲总瓢把于功亏一篑,使森罗宫化为齑粉。”

  额生肉瘤老叟冷笑道:“道长何惧他们之深。”

  玉箫真人闻言目中神光暴射,低哼一声道:“哈老师有所不知,来人均是武林卓著盛名人物,在总瓢把子未出之前,贫道不愿多生是非,免误大局。”

  老叟阴阴一笑道:“恕老朽不赞同道长之见,怎可令武林群雄坐大。”

  玉箫真人哈哈朗笑道:“久闻玉山双侠武功盖世,是以贫道诚邀来此助拳,愿闻双侠的高见。”

  额生肉瘤老叟道:“老朽意欲驱使刘文杰等与武林群雄为敌,并安排伏网,将来此武林人物悉数歼戮。”

  玉箫真人大笑道:“此计不妨一试?”三人身形倏地隐去。

   

  晴空如洗,万里一碧。山道上突现出纷纷人影,身影如飞,为首者却是玉虎帮主展天行,身后紧随着神态翩翩的玉面张良茅焕。

  展天行深以武林正派不敢放手攻入森罗宫为忧,如非正派高手心有顾忌,焉能如此,他有自知之明,若容森罗宫主者习成白阳图解,五虎帮将是俎上之肉,只有任人宰割,是以与茅焕密议之下,联合黑道高手大举前来先发制人。

  山道下是一片斜而狭长的草坡,翠绿茸茸,悦目清新,但草坡内茁生九株粗如儿臂的杂树,繁柯密叶,宛如伞盖,这九株杂树植处竟是相距甚远。
  
  只见茅焕眼神惊诧地扫了草坡景物一瞥,展天行讶道:“贤弟这却是为何?”

  茅焕道:“帮主可曾察觉这九株杂树有异。”

  展天行闻言不禁一怔,对群树望了一眼,摇摇首道:“愚兄瞧不出。”

  茅焕道:“树叶虽绿,却带萎色,显由他处移植,最重要的种植之处巧合九宫方位。”

  蓦地一声杰杰怪笑腾起道:“好俊的眼力,可惜究竟迟了一步。”九株杂树后同时闪出身着绿衣氏衫人,说话者是一虬髯老者。

  展天行沉声道:“朋友是那一条线上的。”

  “森罗宫。”展天行大笑道:“朋友欲待何如?”

  “束手归降梦罗宫。”“凭你们九人岂非大言不惭。”

  “展帮主何妨一试能否闯出这九宫阵式之下。”一条身影疾掠而出,大喝道:“俺胡大奎偏不信邪。”身法似箭,呼地一招铁烟杆疾点而去。身形尚在中途.只听胡大奎一声惨叫,叭啦坠地,一支铁蝙蝠深嵌在胡大奎胸坎上,血流中注,已然当场殒命。

  茅焕大惊,瞧出这九宫阵式前后彼此呼应,奇奥不测,立命九人分扑而去。森罗宫匪邪突又隐去,九条人影疾如奔弩射去,身未落下,那九株杂树轰地冒出一蓬浓烟,刹那间弥漫开来,烟中喷溅出无数蓝色星芒,电漩飞舞。

  浓烟中相继传出惨嗥声,展天行大喝一声,腾身奔空,身化「云龙在天」,全身一个转折,扬手一掌劈去。掌力一发,排空如潮,洞穿浓烟直向一株杂树撞去。「咔喳」大响声中,树干齐中折断,一条人影往后遁去,怎奈展天行暴萌杀机,苍鹰攫兔扑下,猿臂疾探,五指抓向肋下。

  凄厉惨嗥声中,肋下抓裂,脏腑鲜血直流,昏死过去。片刻,浓烟散去,九匪悉数就戮,但展天行率来群雄三停中竟折了一停。

  展天行向茅焕道:“看来我等似不能全身而退。”

  忽听遥遥传来一声冷笑道:“正是。”

  展天行闻语稔熟,不由一怔,凝目望去,只见狭谷内走出五条身影,他目光锐厉,看真来人形象,神色一变惊呼道:“上官相。”茅焕等亦看清来者,不是上官相是谁?相顾愕然。

  老龙神上官相等五人步履迅快,转瞬而至,含笑抱拳略一施礼道:“展帮主别来无恙。”

  展天行目光惊疑,道:“上官令主莫非要与小弟为敌。”

  上官相冷然一笑道:“请问帮主来意?”

  展天行想不以上官相有此一问,不禁大感置答为难,茅焕却微微一笑道:“此处又非黄河水道,上官令主似多此一问,风闻上官令主陷身森罗宫……”

  上官相目光凶光进吐,大喝道:“住口,兄弟之事不劳茅老师动问。”

  茅焕大笑道:“展帮主何齐上宵令主挂怀。”

  上官相沉声道:“茅老师,你最好不要在老朽面前卖弄口舌。”说时一掌如风闪电飞攫而出。

  虽是一招「绩龙探珠」,却包涵无数神奇的变化,而已出手奇快,茅焕纵有一身武功,却措手不及,被上官相—把扣住了腕脉要穴。展天行见状大惊,纵身欲加抢救,上官相巳一常紧抵在茅焕后胸「命门」穴上,沉声道:“帮主不要他性命了么?”只见茅焕面色惨白,冷汗如雨,似是痛苦难奈。

  展天行退了一步,目中吐出慑人心神寒芒,冷笑道:“上官兄你也为森罗宫作伥。”

  老龙神哈哈大笑道:“兄弟不过看在多年旧交情份上,不愿见展兄基业废于一旦,兄弟决非危言耸听,不信就请放眼仔细一望。”

  展天行闻言不禁一怔,放眼一望,隐隐发现林荫丛中人影纷纷,刀光闪烁,看来已然被围困核心,不禁眉头浓皱,淡淡—笑道:“小弟料不到上官令主与森罗宫沆瀣一气,无疑森罗宫人物名望较上官兄为高,不然岂能俯首听命。”

  上官相面色冷漠如冰,道:“展帮主无须讥嘲讽刺,俗云:不见黄河不死心,兄弟愿为展兄引见。”振吭发出一声清啸。啸声未歇,三条人影遥遥疾奔而来,展天行一见来人不由神色微变。

  上官相哈哈大笑,松开了扣在茅焕腕脉上的五指,道:“兄弟为展帮主引见一下。”说着手指在额生肉瘤老叟,扬眉一笑,道:“这位是五十年前扬威天南野人山主独角虬龙哈秀前辈。立即又手指在另一位老叟面上接道:“这位是与哈秀前辈齐名的逍遥居士辛永前辈,并称南荒二奇。”展天行不由愕然变色,瞪着两目注视在南荒二奇面上似诧异不胜。

  独角虬龙哈秀见状哈哈大笑道:“老朽两人二十余年前静极思动,结伴一游天方古国,自此萍踪所奇,遍历西域十七国,总觉他乡不及故里深情,去年岁尾始返野人山,不料山河依旧,人物已异,令人不胜慨叹。”说声一顿,目中神光凝注展天行接道:“展帮主只道老朽二人已归道山吗?”

  展天行摇首答道:“南荒三奇昔年威望神州,领袖一方,展某无法理解二位为何投效森罗宫,岂不知宁为鸡头毋为牛后之理。”

  哈秀沉声道:“老朽为森罗宫主者昔年旧交,他与何昆仑恩怨详情只有老朽知悉,如今知友墓木已拱,恩怨不但未见消释,反愈演愈炽,老朽行事岂是你能所知?”

  蓦地遥遥传来一声阴沉冷笑道:“未必你能管得了。”哈秀面目一变,只见一条道者身影由林中闪出如飞掠至,正是玉箫真人。

  玉箫真人见哈秀欲闻声扑去,忙道:“哈山主且慢。”接道:“今日情势大有蹊跷,对方一个未见,显然森罗宫混入奸细,使机密外泄,方才刘文杰发现一蒙面人与之力拼,此人武学甚高安然遁去。”

  哈秀道:“如今计将何出?”

  玉箫真人略一沉吟道:“对方必潜迹在森罗宫附近,贫道决寻出他们巢穴何在,才能一网打尽。”

  忽闻一个森冷语声随风传来道:“牛鼻子大言不惭。”

  玉箫真人面色瞬息数变,身形未曾稍动,以内功传音之术与南荒二奇密语了一阵,接着大笑道:“展帮主,贫道欢迎你与诸位老师作为森罗宫座上嘉宾,贫道决无害人之意,只要贵帮不与森罗宫为敌,去留自便,贫道话语真诚,上官令主堪为证明。”说时手掌一引,恳邀展天行等人去森罗宫。

  展天行不禁面色微变,眼光向茅焕望去。茅焕暗暗叹息一声,心知推却不易,若反颜为敌,势所必败,眼珠转了几转,道:“帮主,森罗宫又非天罗地网,我等正欲瞻仰,岂能负此一行。”

  展天行不愧一帮之主,纵声豪迈大笑,一个箭步跨至上官相面前,道:“上官兄,咱们走。”

   

  夕阳残照,垂柳映波,一条清溪傍着如黛青山汨汨而流,溪水碧绿,上游处缓缓驶来一艘渔舟,渔翁枕着舱门假寐着,任令小舟顺流飘浮。如屏青山绿障中忽吹起一缕箫声,韵律曼妙,令人沉迷,神往欲醉。

  夜暮渐垂,箫音突变,渔翁似遇蛇噬,双眼倏地睁开,目中神光骇极恐怖,面色惨变,挺身立起,猛地一踹舟身,身如脱弦之弩般射向岸上。这艘渔舟经渔翁猛力一踹,不住地在水面急旋,半晌才定,又缓缓向下飘去。

  夜空闪耀繁星万点,数条黑影迅疾如飞往一片大宅院中掠去。一近巨宅,即闻宅内响起一个清脆语声道:“是谁回来啦。”

  “小的洪泽,有事须向陆姑娘察报。”

  “姑娘正与岛主静室谈心,你要当心了。”

  一条黑影似飞鸟般飞过墙头,往一幢灯光明亮的楼阁疾奔而去。海天钓叟陆骥似大病方愈,拥着一袭薄被端坐床上与陆曼玲诉衷谈往。陆曼玲虽在谈笑中却抹不了眼角眉梢隐泛的淡淡哀愁,海天钓叟望了陆曼玲一眼,微笑道:“玲儿,你是否担心你那啸弟去后信息全无么?”

  陆曼玲玉靥陡地涌霞,娇嗔道:“爹,女儿才不关心他咧。他向来行事从不愿有人在旁干碍,行踪飘忽,心机莫测,女儿怎管得了他。”

  海天钓叟哈哈大笑道:“玲儿无须口是心非,待他回来为父向他说知,看你有何话说。”

  陆曼玲大发娇嗔道:“爹……你……”

  忽闻窗外生出一个极轻落足微音,陆曼玲柳眉一扬,喝道:“什么人?”娇躯从椅上飞起,迅快如电,人已落在窗前,右手按着剑把,左掌虚扬。

  “小的洪泽。”陆曼玲闻言飘身外出,只见洪泽垂手卓立在院中,低喝道:“何事?”

  洪泽抱拳禀道:“绿江渔隐老前辈离奇失踪,小的发现渔舟在清溪中飘浮,并无格斗可疑迹象,岸畔仅留下卜老前辈足迹,力竭所遗,小的四外寻访无着,匆匆赶回禀报姑娘定夺。”

  海天钓叟闻言走了出来,神色凝重道:“森罗宫匪邪无孔不入,卜二无疑遇险被擒,你等多率人手四出侦寻,一有可疑迹象,速报老朽知道。”洪泽应诺转身疾奔而去。

  陆曼玲知其父陷身庞镇寰府内多年,虽说神智被控,但耳濡目染,当知悉个中蕴秘,不禁惊诧道:“庞镇寰未出灵枢石府之前,森罗宫手下竟敢自作主张么?”

  海天钓叟道:“森罗宫内不乏高瞻远见之士,网罗的均是海内卓著威名武林好手,极一时之选,权宜作主有何不可,为父所以断定卜老师被擒并非信口开河之词,如不出为父所料,此宅即将成为是非之地,玲儿,随为父与梅老前辈相商退兵之策。”父女并肩走向东面一列精舍而去。

  四更将残,残星明灭,夜风忽送来一声怪啸,宛如幽墓鬼哭,令人毛发耸立。怪啸似断若续,忽远忽近,环着巨宅四周。院中屹立着梅六、海天钓叟陆骥、陆曼玲、鲁丽嫦等群雄,面色惊疑不止。陆曼玲向海天钓叟道:“女儿前往一探如何?”

  海天钓叟沉声道:“不可造次,奚贤侄临行之前已在此宅四周布下先天奇门,凶邪甚难侵雷池一步,天色将明,洪泽未见返转,恐凶多古少,为森罗宫手下挟制引来宅外,所幸你倒转奇门,凶邪无法恃武强闯,故弄玄虚欲诱我等一探,正好中了他们诡计。”

  梅六接道:“陆岛主所见不差,但老朽意欲只身前往。”一闪往庄外掠去。
  
  奇门中布有甚多伏椿,见梅六出宅,不敢拦阻,现身引梅六出阵。梅六一出先天奇门之外,只听鬼哭怪啸声渐近,隐匿身形草丛中,炯炯目光往外注视着。但见一条瘦长黑影掠来,目光如电,鼓腮发出鸣鸣怪啸,身法迅疾如飞在身前不远掠过。

  梅六自恃艺高,闪身而出,遥遥暗蹑那瘦长黑影。瘦长黑影绕宅七匝,猛然刹注身形,目凝巨宅发出阴森刺耳冷笑道:“我倒要瞧瞧你们装聋做哑多久。”语声冰冷澈骨,不类生人。语音一落,即转身疾奔而去,梅六急尾随,只觉瘦长黑影身法奇快,如非是他无法赶上,不禁暗暗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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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丽人入得宝洞来

 

  只见瘦长黑影向一片崎岖,乳石嶙峋山谷奔去,榛奔密林,蛇豕频现,梅六相距只半箭之遥,绝不止瘦长怪人在眼前消失。约莫奔行了一顿饭光景,瘦长怪人掠入一座荒寺中,身落大殿前石阶上,躬身抱拳道:“梁立回转覆命。”忽见殿内飞出一条娇俏人影,梁立语声甫一出口,人影已脚落实地立在梁立面前。

  梅六已潜身在一株参天古木上,心神震骇道:“好卓绝的轻功。”微弱星光下,瞧出是一明眸皓齿绝色丽人,目中神光却阴冷如霜,如挟利刃。

  只见这丽人望也不望梁立一眼,目光却凝向寺外冷冷说道:“他们也该到了。”寺外忽冒起一条箭似的黑影,宛若飞鸟般飘风闪落实地,现出玉箫真人。

  玉箫真人望了丽人一眼,沉声道:“姑娘为何潜入森罗宫内劫来绿江渔隐卜二?”

  丽人冷冷一笑道:“姑娘决定伸手过问此事。”

  玉箫真人怒道:“森罗宫之事决不容旁人过问。”

  丽人两道柳眉气扬了扬,冷笑道:“森罗宫主者可曾与你提起姑娘来历姓名。”

  玉箫真人闻盲大感困惑,道:“姑娘是问上一代森罗宫主者,还是指目前而言?”

  丽人道:“当然是指现在白阳洞府中之森罗宫主者。”

  玉箫真人不禁大愕,道:“贫道未曾听说过,姑娘来历可否赐告?”

  丽人不答,星眸中吐出两道霜刃寒芒凝向夜空久之,似抑制不住内心怨忿。

  半晌,丽人面色渐趋平静,轻抬皓腕,伸出纤纤玉指梳理夜风吹乱的云发,喉中发出一声哀怨的长叹道:“难道他竟忘怀了我么?”

  梅六藏在树上大急,暗道:“这少女不提正事,言语闪烁,唉,半途又生枝节,未来隐忧何时可了。”

  只见丽人冷笑道:“不管他心意如何,森罗宫之事姑娘还是要伸手过问。”

  玉箫真人道:“恐怕姑娘管不了,请姑娘交还卜二容贫道带回。”

  丽人道:“谁说的?我命人去森罗宫通知职司较高之人一律来此寺内听候差遣,怎么只你一人前来?”

  声色俱厉,玉箫真人也是当今有数的武林名宿,怎能忍受女流之辈奚落叱责,大喝道:“姑娘说话无礼,贫道受森罗宫主者重托,岂可任姑娘扰误大事,速将卜二交出,免讨无趣。”

  丽人淡淡一笑道:“久闻你武功出神入化,另有一宗箫音摄魂奇学,甚受森罗宫主者器重,姑娘有意与你伸手较量一下,你若胜了,卜二立即交你带回。”

  玉箫真人闻言倒吸了一口冷气,伸手掏出玉箫一抡,道:“恕贫道得罪了。”

  这时,庙墙外忽如风闪电掠来七个黑衣劲装森罗宫高手,内中一人厉声道:“杀鸡焉用牛刀,道长容在下伸手。”喝时一晃手中长剑,夜空中闪出一抹寒星,点点金花袭向丽人,上至头顶百汇,下至气海丹田,招式异常辛辣歹毒。

  丽人黛眉微扬,视辛辣剑招于无睹,但他身旁瘦长怪人发出一声阴森的大喝,双掌疾扬虚空拂出。夜空中涌袭一抹寒星,竟然逆向倒飞。只听一声凄厉惨嗥腾起,那名森罗宫高手仰面倒地,从首至小腹刺穿了十数米粒小孔,鲜血如泉般喷出,但一柄长剑仍然紧握在手巾。

  玉箫真人见状大骇,暗道:“这是什么武功?”其余六名森罗宫高手不禁慑住,相顾失色。

  丽人发出一声幽幽叹息,道:“这等庸手,竟敢恃势欺人,你无须命他们送死,免得森罗宫主者回来,反说我不留—点情面。”

  玉箫真人目睹瘦长怪人露出一手奇绝武功,心知丽人武学更要诡异辣毒,如今势成骑虎,硬着头皮手指着瘦长怪人,道:“此位是谁?”

  丽人答道:“是我的手下。”

  “姑娘此次带了几人?”

  “共是九人,暗含九曜星宫之敌,这九人武功是姑娘亲手调教出来,还不错吧。”眼波流露出得意之色。

  玉箫真人道:“贫道有个不情之求,愿请一见。”

  丽人嘴角隐泛笑意,道:“你是想一网打尽,永除后患?”

  玉箫真人淡淡一笑道:“这个贫道怎敢。”

  丽人冷笑道:“谅你也无此道行。”目光向瘦长怪人一望。

  瘦长怪人立即会意,振吭发出怪啸,啸声如鬼哭狼嗥,随着夜风播送开去,令人毛骨悚然。一刹那间,四面八方飞掠而来八条瘦长黑影,距丽人身前丈外立住。王箫真人一见来人均是瘦长如竹,面目狞恶阴冷,迎着夜风而立,宛如山魈木客,不由使人猛生寒意。

  丽人冷冷笑道:“姑娘知你心意,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箫音摄魂」之学姑娘亟愿见识。”

  五箫真人也不答话,一竖玉箫,猛吸一缕丹田真气印吹出柔和箫音,箫声吹来平和,与常人韵律无异,但六名森罗宫高手却面目大变,似遇猛兽洪水,掉头疾奔而去。丽人面色毫无惧意,伸手纤纤玉指,好整以暇地理着发边紊乱秀发,嘴角含着一丝阴森的微笑。

  九名瘦长怪人僵立不动,眼中吐出森森寒芒,注视着玉箫真人。箫音由慢转疾,似天兵天甲下降,杀伐之声盈耳,转而低沉悲鸣,令人恐怖,惶惶不能作主心神恍惚。天色朦朦放曙,大殿前矗耸入云的古柏,竟被箫音震得柏叶簌簌飞落如雨,本已荒凉的古寺,更显得寒意森森。

  丽人屹立在殿阶上凝视远处,眸中神光更见冰冷浓煞,在朦朦曙光之下,可瞧得极为清晰,云髻斜弯,秀发似漆,瓜子脸庞,瑶鼻樱唇,芙蓉双靥,肤白如雪,骨肉停匀。貌美如花,却有一种冶媚蚀骨的气质,年岁当在花信上下,穿着一袭淡紫微红的罗衣,迎风微飓着。她似在回忆前法往事,沉醉其中,根本就未有玉箫真人之存在。

  九名瘦长怪人突然身形飞动,绕着玉箫真人,交错穿插,使人此花缭乱。在这情形之下,却苦了藏在树上浓密柏叶中的梅六,强自抑制心神,不使箫音侵入,却不能把眼神放开。只见九名怪人越来越快,竟似身不落地飞转着,手中却多了两面黄澄澄的金色铙钹。

  蓦地,九名瘦长怪人猛地敲击手中铙钹,其声嘈杂刺耳,箫声尽被掩住。玉箫真人突觉沉不妙,神色立变,但箫音欲振乏力。突然玉箫真人发出一声狂叫,身形猛地弹起七尺,如断线之鸢般坠立在地,张嘴喷出一口箭似地鲜血。九名瘦长怪人不但不稍止疾转的身形,手中铙钹仍然狂敲不停,敢情是存心令玉箫真人废命当场。

  此正千钧一发之际,天际遥处忽送来一声异啸,接着一个语声不大,却字字入耳清晰喝道:“申屠姑娘手下留情。”

  紫衣丽人闻声一怔,目中神光望着语声传来之处,娇声喝道:“停住。”九名瘦长怪人立时刹住身形,屹立不动。

  天色泛呈鱼肚青白,紫衣丽人站在殿阶上可望见山门外,只见十数条迅疾如流星身影掠入山门。为首两人正是南荒二奇独角虬龙哈秀,逍遥居士辛立,身后是太极双环刘文杰,老神龙上官相,骊山鬼母,展天行,茅焕等黑白两道卓著盛名的武林高手。

  独角虬龙哈秀抢前两步,抱拳微笑道:“申屠姑娘别来无恙?”

  紫衣衣嫣然一笑道:“难得哈老师还记得我:”笑容如花,狐媚蚀骨,森罗宫群豪禁不住心神一荡。

  哈秀大笑道:“怎么不记得,老朽偕同诸位老师前往北雁荡一行,回至森罗宫后,才闻讯姑娘驾临森罗宫,获知姑娘形象,是以……”

  紫衣丽人娇笑道:“不用说啦,哈老师前往北雁荡有何收获。”

  哈秀微笑道:“老朽偌大年纪,已无争雄好胜之念,岂会凯觎白阳图?姑娘当然明知老朽因何而去。”

  紫衣丽人盈盈一笑道:“哈老师找到了他么?”

  哈秀答道:“洞府紧闭,无法开启。”

  紫衣丽人幽幽一声叹息,道:“穷尽毕生之精力,也不能参破图解神髓,聪明还被聪明误,他恐不能生出此洞了。”群邪闻言不禁色变。

  玉箫真人此时已将逆窜真气调顺归元,望了紫衣丽人一眼,向哈秀道:“这位姑娘是何来历?”

  哈秀面色凝肃,答道:“这位是当今森罗宫主人同门师姐申屠珍姑娘。”

  玉箫真人愕然瞪目道:“怎么贫道从未耳闻主者提起过有一位同门师姐。”南荒二奇怎知玉箫真人如此冒失,急送眼色制止。但口出如风,那里来得及,不禁面色大变。

  申屠珍玉靥陡地罩上一层浓霜,格格发出一串银铃娇笑道:“我早知他已把我这师姐抛到九霄云外了,这样也好,恩断义绝,谁也不能阻止我放手施为,自今日起,森罗宫概由我申屠珍发号施令。”笑声中充满无限忿怨。

  哈秀忙道:“姑娘不可误会,森罗宫主者迄至如今尚是童身未娶,只是他个性含蓄,这等儿女私情仅能埋存心底,岂可宣扬,当年姑娘因小事反目,一怒离去,这多年来毫无讯息,老朽是过来人,谅森罗宫主者几心痛苦必然不堪。”

  申屠珍冷笑道:“哈老师何必自欺欺人,我申屠珍虽未露面武林,但对武林大事莫不知悉,尤其森罗宫一举一动更了如指掌,他钟情的是何湘君、陆曼玲,申屠珍蒲柳之姿怎可获他垂爱。”

  哈秀心神一震,忙堆下满面笑容道:“眼见犹恐是假,耳闻岂可当真,申屠姑娘,你与森罗宫主者同门多年,当深知他胸怀大志,为继承师恩未成之愿,苦心孤诣,撇却儿女私情……”

  “好啦,好啦。”申屠珍不耐烦道:“现在多言无益,如他能生出白阳洞府,事实当可证明。”

  逍遥居士个性阴沉,从始至终未尝再出一言,如今鼻中冷哼一声道:“申屠姑娘,请问你的来意究竟为何?”

  申屠珍道:“风闻目前与森罗宫正面为敌者就是何湘君、陆曼玲两贱婢,我倒要瞧瞧两贱婢有何绝色,使他神昏颠倒,不敢放手施为,致森罗宫陷于一蹶不振窘境。”

  玉箫真人道:“传言失实,与森罗宫为敌者是江南武林同盟,首领为摘星手。”

  申层珍冷笑道:“你知道什么,摘星手不过假其名而行。”说时,右手忽揣入怀中取出一柄鬼头令符。
  
  群邪一瞥见鬼头令符,不禁大惊失色。鬼头令符乃号令森罗宫信符,仅庞镇寰本人身怀一支,见符如见人,生死予夺,不得违逆,岂料申屠珍另有一支信符。

  只见群邪中跃出一个黑衣老者道:“申屠姑娘如想号令森罗宫内人手听命驱微,请让老朽辨明真伪。”申屠珍右手一扬,鬼头令符如脱弦之弩般向黑衣老者射去,力道极沉,带起一溜锐啸破空风声。

  黑衣老者神色—凛,脚踏子午,右臂疾探而出,五指迅快如电光石火攫向鬼头信符。只听黑衣老者鼻中闷哼出声,鬼头信符虽被他抓住.身形却震撼摇摇欲倾,足下沉入土内五寸,指缝进裂,鲜血涔涔溢出。黑衣老者面不改色,将这面鬼头令符反覆察视,竟与森罗宫主者那支毫无异样,即使极微的线纹亦是一般无二,无疑地并非膺品。

  申屠珍如花双靥忽升起娇媚荡笑道:“如何?”银铃笑声中荡人心神,群邪不由血脉贲张,几乎把持不住,幸亏群邪无—不是修为功深内家高争,忙敛束住心神,听而不闻。

  黑衣老者急趋两步,趋至申屠珍身前,双手捧还鬼头令符,躬身垂手道:“愿听驱使。”

  申屠珍又发出一串荡神铝魄银铃娇笑,水汪汪双眸睨了群邪一眼道:“有谁不愿听我之命行事?”

  独角虬龙哈秀冷冷说道:“老朽身居客宾之位,恕不能受鬼头令符约束。”

  申屠珍闻言也不动,只盈盈娇笑,星目注转,螓首微侧,柳眉稍剔道:“真的么?”说时罗袖向独角虬龙哈秀拂出。罗袖一扬,五缕阴寒澈骨劲风如箭射出。哈秀并无稳操胜算之把握,不愿与申屠珍为敌,何况胜之不武,嘿嘿冷笑出口,身形已横挪开去。申屠珍武功委实迅奥凌厉,五缕阴风鬼箭如附骨之蛆般追杀而去。

  辛立大喝出口道:“且慢。”

  申屠珍突然收袖,身躯曼妙的一转,日注辛立笑道:“辛叔叔有何话说?”

  辛立面色森冷道:“姑娘自问胜得了摘星手吗?”

  申屠珍闻言面色一寒道:“辛叔叔,此话何意。”

  辛立道:“老朽不信你有胜摘星手之能。”话声略顿,冷冷一笑,接道:“何况摘星手形踪飘忽,居无定所,依老朽看来,姑娘不如随老朽前往北雁荡白阳洞府内请出森罗宫主者,共商大计为定。”

  申屠珍冷笑道:“辛叔叔想得好,欲把我申屠珍葬身白阳洞府。”

  辛立淡淡一笑道:“不知姑娘与森罗宫主者武功成就何人较高?”

  申屠珍冷笑道:“十五年前我不如他,今日他不如我。”

  辛立道:“这就是了,森罗宫主者武功虽然不如姑娘,然豪气干云,甘冒万险身入白阳洞府,看来姑娘不过是偷机取巧之辈。”

  申屠珍闻大怒,厉叱道:“你无须激将,我终必往白阳洞府一行,他与我有同门之谊,岂能见死不救,只要他不移情别恋……”

  辛立接道:“但愿姑娘口能应心。”

  申屠珍冷哼一声,回面低叱道:“提卜二前来。”一双瘦长怪人身形转往殿后疾逾闪电掠去。

  藏身树上的梅六本尾随这一双瘦长怪人而去,救出卜二,但前场中立着无一不是武功顶尖好手,耳目敏锐,惟恐弄巧成拙,暂且按忍不动,俟机再予出手。玉箫真人始终有点心怀不忿,认为申屠珍练有魔法邪术,以心灵控制九瘦怪人,仅视九长怪人以铙钹压制自己箫音便知一斑。

  如今二人已离去,九去其二,无疑的这宗魔功威力大减,他认定这九瘦长怪人与申屠珍相生又相辅,不可或缺,而这九瘦长怪人面目形象不类中国人种。他正在思忖之际,申屠珍神目如电,似洞察玉箫真人的心意,发出悦耳娇笑道:“道长莫非有不忿之意?”

  玉箫真人闻言不禁心神一凛,朗声笑道:“姑娘似存心与贫道过不去,倘欲杀鸡吓猴,只管向贫道出手就是。

  申屠珍柳眉一扬,星眸泛出森厉杀机,玉掌疾伸,遥遥虚拍一掌。独角虬龙哈秀见状大惊,忙向玉箫真人送出一掌,掌风竟超越申屠珍,将玉箫真人撞出三尺。在此一刹那同,申屠珍掌风已送至,幸亏玉箫真人被哈秀撞出,阴寒潜劲击实在一株古柳上。

  只见柳干微微一晃,枝叶立现软萎下垂,叶片簌簌飞落如雨,转瞬这株古柳变成一截枯杆。群邪见状不禁色变,均不知申屠珍施展的是何种武功。申屠珍望了哈秀一眼,英蓉双靥上挂着淡淡笑意道:“哈叔叔,不要以为我心黑手辣。”

  哈秀沉声道:“这个老朽深知。”此刻,二名瘦长怪人已挟着长白怪杰绿东渔隐卜二前来,卜二面色苍白,目中泛出怒光,似激忿无比。

  梅六暗道:“卜二想是受尽折磨,我怎能见危不救。”脑中思念电转,急欲付出解救之策。绿江渔隐卜二在舟上顺流飘浮,微醺假寐,全无戒备之际,为玉箫摄魂之音所惑,心神不觉为之所慑,待他惊觉有异已来不及,神智迷惑向声扑去被擒往森罗宫内。

  他紧不吐露陆曼玲居处及一切蕴秘,备尝酷刑,这时双目一睁,怒焰进吐,大声喝道:“要杀要剐,任听尊便,若妄想在老夫口中套出一字,除非日从西起。”

  申屠珍妩媚一笑,娇声道:“卜老英雄,我已知石梁庄是你们潜踪之处,你无须守口如瓶,我只问你摘星手现在何处,还有何湘君行踪?”

  卜二暗暗惊骇道:“老朽无可奉告,姑娘既知石梁庄,何不前往一探。”

  申屠珍道:“还要你说。”说时星眸流荡,暗向九瘦长怪人示一眼色。九瘦长怪人迅疾扬手,各掷邮一柄暗绿色柳叶飞刀,快逾奔空投向卜二而去。

  此乃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向卜二猝然出手,令梅六措手不及,不禁暗自悔恨,只道卜二当场废命,那么九柄柳叶飞刀纷纷钉入卜二胸腹九处穴道上,卜二竟不倒下,更毫无痛楚感觉,令梅六大为惊愕咄咄怪事。只听申屠珍娇笑出口,但见钉在卜二穴道上九柄柳叶飞刀突冒起一蓬熊熊绿焰,卜二发出声极为痛苦的闷嗥,牙关暗咬,目中怒焰暴射。

  申层珍嫣然笑道:“卜老英雄,说与不说,端凭于你,姑娘岂能强人所难。”笑容如花,风情万千,可无半点怒容。

  梅六暗骂道:“好毒辣的丫头。”他至此时已难以袖手,纵身一跃疾泻落地。

  上官相一见梅六,不由变色惊叫道:“是你。”

  梅六沉声道:“不错,正是老朽,出于你意料之外吧?”

  申屠珍叱道:“你是何人?”

  梅六答道:“老朽梅六。”说着手掌一舒,掌心中托着一颗鹅卵大小,乌芒流转的「玄阴雷珠」。

  群邪一见,不禁骇然色变,纷纷疾退,哈秀大叫道:“姑娘当心,这是「玄阴雷珠」。”

  但听梅六宏声大笑道:“老朽免得你们为害武林,与你等同归于尽。”右臂疾扬。

  群邪胆寒魂落,向形倒窜开去,申屠珍亦知「玄阴雷珠」厉害,与九瘦长怪人飘身退后。那知梅六并未掷出「玄阴雷珠」,反身挟起卜二曳空飞起,去势如电,眨眼消失在寺墙外。

  申屠珍叱道:“老鬼施诈,快追。”

   

  申屠珍率领群邪赶至石梁庄外停住,流目四盼,不禁娇笑道:“这奇门阵式虽变幻不测,可难不倒我。”

  庄外密林传出朗朗语声道:“既然难不住姑娘,姑娘可有胆量支身入阵么?”

  申屠珍银铃娇笑道:“有何不敢?”

  一个瘦长怪人道:“姑娘不可造次,待小的前驱一试。”

  申屠珍道:“认明乾宫,左行八步,右行九步,倒入良宫,九九处旋转。”

  林内又传来朗朗大笑道:“姑娘才华过人,可惜身入邪道。”瘦长怪人已自闪身入林,其他八名瘦长怪人亦抢身窜入林中。

  申层珍四面望着哈秀等群邪嫣然媚笑道:“有劳诸位在此相候,待我破了此阵后再命手下延请入庄。”说时身形飘射入林。只见九瘦长怪人被一青衣蒙面人挡住,双方默然凝神蓄势,不发一言。

  申屠珍一现身,青衣蒙面人哈哈朗笑道:“在下与姑娘远日无怨,近日无仇,苦苦与在下为对却是何故?”

  申屠珍道:“阁下是何人?”

  青衣蒙面人答道:“在下就是姑娘要找的摘星手。”

  申屠珍道:“阁下与森罗宫作对,姑娘焉能不找你。”

  青衣蒙面人淡淡一笑道:“申屠姑娘,在下已知你与庞镇寰同门习艺,本是青梅竹马,芳心独许,无奈庞镇寰袅狡阴险,见异思迁,姑娘为此心碎,一怒绝裾离去,怎么事隔多年,姑娘还要相助庞镇寰,令在下狐疑莫解。”

  申屠珍粉面一热,怒道:“阁下知道什么,当年庞镇寰为习一宗武功,不能亲近女色,声言终身不娶,是以我才离去,多年来守身如玉莫不是为了他,但他却心口不一,自废诺言,我当然不能目睹恩师所创基业危倾于不顾。”

  青衣蒙面人道:“这与在下何干?”

  申屠珍冷笑道:“我来石梁庄须与何湘君而去。”

  “何湘君又与姑娘何干?”

  “庞镇寰心心念念就是要与何湘君结成连理,我要瞧瞧何湘君是否姿容绝世,风华盖代。”

  青衣蒙面人大笑道:“姑娘你错了,这是庞镇寰片面相思,怎能怨恨何湘君。”

  “我知道。”申屠珍厉声道:“世无何湘君,庞镇寰也死了这条心。”

  青衣蒙面人叹息道:“强词夺理,闻所未闻,可惜何姑娘未在石梁庄。”

  申屠珍闻言一怔,道:“何湘君她在何处?”

  “何湘君在北雁荡灵枢石府中潜习白阳图解。”

  “胡说。”申屠珍叱道:“庞镇寰亦在洞内,她何能进入。”

  “这就不是在下所知了,但在下之言句句是实。”

  申屠珍闻言略一沉吟,道:“信与不信,姑娘心中自有主见,久闻摘星手名动大江南北,武学出神入化,我意欲求教。”

  青衣蒙面人微笑道:“姑娘还是以真实武功赐教?”

  申屠珍冷笑道:“阁下认为我是旁门邪术么?”

  青衣蒙面人道:“在下确队如此。”右掌拂空而出,一股潜劲袭向一名瘦长怪人。

  瘦长怪人突身形疾溜溜一个旋转,却不能让开,被无形潜劲封闭住周身穴道,气滞血凝,仰面直挺挺翻倒在地。其他八名瘦长怪人不禁大骇.迅疾拔出铙钹,只闻申屠珍道:“且慢。”星目中射出两道异幻神光注视在青衣蒙面人脸上久久不移。

  青衣蒙面人只觉申屠珍两道眼神勾魂摄魄,使人意马心猿,不能自主,但他在申屠珍说话时,已忖出应敌之策,收敛心神,不受迷惑,遂微微一笑道:“姑娘这宗「摄心」之术委实高明之极,用来向庞镇寰施为,何愁不偕连理。”

  申屠珍道:“两情相悦,端在知心。”暗惊摘星手定力如此高绝。

  青衣蒙面人道:“姑娘是明白人,世事不如意者凡八九,岂可强求。”

  申屠珍忽面色一寒,如罩浓霜,冷冷说道:“阁下当我是容易受骗的么?何湘君分明在石梁庄内。”说着素手一挥,迅疾攻出九招,回环如燕,宛若一气呵成,而且手法奇奥绝伦,掌风若刃,砭肤如割,夹着一片阴冽气劲。

  青衣蒙面人冷笑一声,双掌疾迎。两人愈打愈快,手法精妙无比,奇招层出不穷,只见掌影漫空,卷起劲风溢漩,尘飞砂扬,枝叶飞落,八瘦长怪人几乎立椿不住。突然八瘦长怪人手中铙钹同时敲响,「嘭」的一声,宛如石破天惊,金鼓齐鸣。

  青衣蒙面人身形如电,右腕一翻,五指一把扣住一个瘦长怪人腕脉要穴上。瘦长怪人只觉一麻,不觉闷噑出声,面色倏变,冷汗如雨冒出。申屠珍见摘星手百忙中竟能趁隙搏击自己属下,不禁微惊,道:“阁下武功委实不愧誉满大江南北,但阁下凭藉一身武学,欲挽救石梁庄免于屠戮未免不智。”

  青衣蒙面人冷笑道:“申屠姑娘,在下看你心理似乎失常。因妒生恨,多年郁积,只觉世人皆为仇人,其实天涯何处无芳草,庞镇寰人品卑下,姑娘何必非他莫属。”

  申屠珍忽嫣然一笑道:“举世滔滔,我就找不出一个心性光明磊落的如意郎君,庞镇寰虽然心口不一,却比那些谄媚胁笑之徒为强。”

  青衣蒙面人摇首道:“姑娘说话似乎太武断,不能一概而论。”

  申屠珍粉靥泛起如花笑容,道:“就拿阁下而论,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故示隐秘,心术可知。”青衣蒙面人陡地松开扣着瘦长怪人的五指,朗声大笑,缓缓揭下蒙面纱巾,显露出神仪奕秀的面庞,口角含笑,潇洒倜傥之极。

  申屠珍芳心一颤,久已迟暮的心情顿生无边涟漪,星眸睨注,暗道:“好俊的人品。”盈盈一福,笑靥如花道:“我一时失言,望勿见怪。”忽转面向瘦长怪人叱道:“随我离去。”

  瘦长怪人立时抬起两负伤倒地同伴,只见申屠珍妩媚一笑道:“容再相见。”率着属下掠出林外而去。

  奚凤啸见申屠珍离去,不但未露出愉悦笑容,反而目含忧郁之色,徐徐出声长叹。林内一条人影悄然掠出,道:“这位罗刹离去了,老弟为何出声长叹。”

  奚凤啸见是梅六,道:“申屠珍今晚必来,她武学精诡博杂,更擅旁门邪术,又深谙奇门遁甲,因此在下不能离开石梁庄赶往灵枢石府,能不忧虑。”

  忽传来陆曼玲格格娇笑道:“啸弟,申屠珍对你一见倾心,难道你未察觉么?”陆曼玲翩若驾鸿般闪出。

  奚凤啸玉面一红,道:“玲姐胡说,你不知申屠珍对庞镇寰一往情深。”

  陆曼玲抿嘴笑道:“只有女人才会知道女人久埋心底的感情,一经引发,便似洪流抂瀑不可遏止。”奚凤啸聪明绝世,申屠珍临去一瞥秋波的深情脉脉,怎能不察觉,但此乃不可告人隐秘,苦于无法宣之于口,佯装未闻,仰面凝望云天似作沉思。

  陆曼玲诧道:“啸弟,你在想什么?”

  奚凤啸默然不答,良久才黯然一笑道:“今晚将有一场生死拼搏,申屠珍武功虽未必惧,但她那旁门邪术却防不胜防。”一声长叹中身形飘然走去。

   

  三更人静,夜凉如水,石梁庄上灯光金星,月色如银,浓荫匝地,幽静恬美如画。蓦地,一声刺耳怪啸划破天际,接着遥遥随风送来箫笙之声,夹着密集如雨金鼓铙钹,摄人心神。毫无疑问申屠珍与森罗宫群邪卷土重来,此事为奚凤啸言中,但谁又能知申屠珍珍安着什么用心。

  足足有半个更次,箫笙鼓钹之音才戛然停止,一幢高楼上却燃起一盏明灯,半身人影映着窗帘上未曾移动分毫。只见一条娇俏黑影,宛若淡烟般迅疾掠来,顿身在高楼之下,娇声呼唤道:“奚少侠。”

  「啪」的一声,两扇窗门一开,奚凤啸穿窗外出,施展「天龙九旋」身法盘旋沾落在地,朗声道:“申屠姑娘,深夜三更,扰人好梦则甚。”

  申屠珍似是惊愕已极道:“刘文杰说得不错,他言少侠根骨奇佳,天生异禀,难以制胜,我还不信,如今果然不差。”

  奚凤啸道:“在下不敢谬承姑娘赞誉,但只觉姑娘那习自「巫南天魔梵偈」似未竟全力。”

  申屠珍骇然一惊,道:“少侠怎知「巫南天魔梵偈」?”

  奚凤啸微笑道:“武功源流,正邪异途,无非是由一而歧,在下腹笥虽隘,但颇有耳闻。”

  申屠珍妩媚巧笑道:“少侠才华盖世,我也有耳闻,但少侠可知我未竟全力之故么?”

  “这个在下不知。”

  “少侠故作痴态。”申屠珍白了奚凤啸一眼道:“须知「巫南天魔梵偈」一经发挥七成威力,恐这石梁庄内生灵无一幸免,虽然如此,少侠属下也足须昏迷一个对时。”

  奚凤啸朗笑道:“盛情心感,但石梁庄内仅在下一人。”

  申屠珍大感惊愕道:“这话我却不信?”

  奚凤啸道:“姑娘如不信,尽可亲身查明。以证实在下之言不虚。”

  申层珍妙目一转,嫣然一笑道:“何湘君、陆曼玲也不在么?”

  奚凤啸正色道:“何湘君现在灵枢石府,陆曼玲已偕其父同返东海去了。”

  “那么你的属下何去?”“派赴中原搜剿森罗宫潜伏在各处爪牙。”

  申屠珍闻言更是一震,道:“至少梅六与卜二还在庄内。”

  奚凤啸淡淡一笑道:“不瞒姑娘,在下已知姑娘今晚必来,梅老英雄等人事先悉皆撤往他处。”

  申屠珍闻言忽绽出如花笑容,道:“看来少侠当知我的来意了。”

  奚凤啸颔首道:“姑娘莫非劝在下不要与森罗宫为敌,使姑娘与庞镇寰破镜重圆言归于好。”

  申屠珍闻言,不由两靥绯红,嗔道:“少侠误会了,我与他虽是同门,却无嫁娶,你说此话似嫌罪过。”

  奚凤啸故作惊愕道:“这就奇了,在下绝非捕风听影,信口开河,话是庞镇寰亲口说的,怎能虚诳。”

  “什么?”申屠珍尖声叫道:“庞镇寰亲口与少侠说的,这话我却不信。”

  奚凤啸长叹一声道:“姑娘有所不知,说来话长,倘姑娘容在下细叙根原,当一一奉告。”

  女儿家最恨旁人诬蔑自身清白,当然申屠珍急于听闻,而奚凤啸认为斗力不如弄智,情势愈早解决愈妙,若容庞镇寰习成白阳图解,武林将永无乎静之日,申屠珍无疑是目下的女魔头,既无制胜把握,何不以毒攻毒,免却甚多掣肘,可收臂指之效。

  申屠珍毫不迟疑道:“愿洗耳恭听,不过少侠如有半点言之不实之处,可别怨我申屠珍出手辣毒。”她说话神情虽笑靥如花,星眸中却蕴含杀机。

  奚凤啸不禁朗笑道:“姑娘试想在下既敢留在庄内恭候玉趾光临,就未必惧怕姑娘,如各凭真实武功印证,在下似稍胜一筹。”

  申屠珍笑道:“这话倒也未必,我武功博杂异常,兼各派之长,并广蓄海外奇学,想胜我不易,但我并非恃强好胜之辈,何况有违我此来本意。”眉目之间,春情媚荡,引入邪思绮念。

  奚凤啸收敛心神,两眼仰望夜空,道:“姑娘虽然与庞镇寰多年未见,但对庞镇寰一举一动均了如指掌……”

  申屠珍道:“一点不错。”

  “他在府外置有金屋,广收姬妾,姑娘一定知道了。”申屠珍道:“似他年少英俊,易获女人欢心,置一两房姬妾,也算不了什么大事。”神色平淡,毫无激动。

  奚凤啸微微一笑道:“庞镇寰有一贴身伺奉书僮名唤「九荫」,姑娘定然知道。”

  申屠珍道:“「九荫」于成都望江楼离奇失踪,生死末卜……”

  奚凤啸紧接着说道:“那九荫已为在下收为琴僮,庞镇寰一切蕴秘均为在下获知。”话声回略顿,又道:“庞镇寰说姑娘好胜骄妄,易使小性,更妒心奇重,视他犹如禁脔,他心性阴毒,不容姑娘干碍他的行动,心生毒计,—日趁着令师外出,与姑娘甜言密语,非姑娘不娶,姑娘一时察其伪,便委身相许……”

  申屠珍究竟是黄花闺女之身,闻言满面通红,嗔道:“胡说……”

  奚凤啸不容申屠珍接口,淡淡一笑道:“这等污秽之话,在下不便出口,便又不能不说,庞镇寰言与姑娘肌肤相接,只觉味同嚼腊,索然无趣,厌恶之心随之而生,便直言无法与姑娘结成连理,姑娘伤心欲绝,羞愤离山而去,自此以后音讯全无。”

  申屠珍闻言不禁杏眼圆睁,柳眉倒竖,冷笑道:“这话是庞镇寰自己说的?”

  奚凤啸叹息道:“庞镇寰酒醉与九荫谈起昔年往事,依在下看来,九荫决不致信口雌黄,但庞镇寰与姑娘当时事实详情,恕在下不能妄作臆度。”说时望了申屠珍一眼,又道:“姑娘倘不见信,九荫现在在下家中,尽可与庞镇寰当面对质。”

  申屠珍来时一腔热望,此刻已是冰冷,她本为奚凤啸潇洒倜傥气质所吸引,有委身相许之意,但为庞镇寰诬蔑清白,又怎能启齿,不禁羞愤怒急,星眸中泪光莹然,半晌,一顿莲足道:“恶贼,我不杀他誓不干休,奚少侠,你我同赶往灵枢石府一行如何?”

  奚凤啸闻言摇首微笑道:“灵枢石府白阳真人在蜕化之前已布下水火风雷诸般禁制,强行人洞必死无疑,在下若能获有宝钥及克灭禁制异宝,岂会等到现在。”

  申屠珍道:“我那「巫南天魔梵偈」一经全力施为,灵枢石府当石裂地陷,诸般禁制立时化作无形。”

  奚凤啸略一沉吟道:“同行有所不便,在下随后就到。”说时,忽面色微变道:“姑娘属下来啦。”双肩微振,潜龙升天而起,迅疾如电掠入庄内。

  申屠珍别面一望,只见十数条黑影势如奔矢掠来,转瞬即至,为首者正是南荒二奇率领森罗宫好手赶到。哈秀问道:“老朽等在庄外相候甚久未见姑娘返回,恐姑娘遇险,是以赶来探望,姑娘有何发现。”

  申屠珍肃容道:“我走遍庄内,竟未发现一人,谅早避去,但此楼窗外烛光明亮,似有人居住,喝问数声.又无回音,这情形大有可疑,是以我拿不定主意。”

  哈秀大笑道:“此楼若有人在,也早神智昏迷过去了。”

  申屠珍摇首不大以为然道:“为何庄内不曾发现半个神智昏迷之人,此乃故作疑兵之计,令人奠测高深,哼哼,申屠珍亦非易与之辈,岂可坠入他鬼蜮暗算中。”

  哈秀冷冷说道:“以姑娘之能,还有什么惧怕。”

  中层珍反唇相讥冷笑道:“南荒双奇,名震天下,哈叔又何不登楼一探。”
  
  哈秀经她一激,鼻中冷哼-—声,玄鹤冲天拔起,双掌护胸向窗口扑去。身形堪距窗口两尺,突然窗内烛光熄灭,哈秀猛感一股排空如潮劲风撞来。他那扑势迅急,而上身又在半空,急猝之间不及变换身法,忙两足一沉千斤坠,身形急泻而下。

  哈秀只感有股强风中尚夹着—片砂尘,扑面微痛,心尚不以为异,待他双足沾落着实,顿觉自身前胸袍幅燃起一片怪火,燃着了胡须,不禁厉声怪叫一声,就地疾滚,怪叫声刺耳已极,声播夜空,飘传开去,鸣应不绝,使人不寒而栗。

  独角虬龙哈秀就地翻滚,算是扑灭了一身怪火,花白胡须却烧掉了一大半,众目睽睽之下,只觉无地自容,怒极伸臂往高楼推出一掌。掌力山涌,呼啸奔空,听一声惊天大响,高楼震塌一角,「哗啦」大作,砖土崩下,尘扬弥漫。

  逍遥居士辛立冷冷说道:“人早走远了,耗费真力则甚,这笔帐记在摘星手的身上,日后连本带利清结就是。”说着,人却往哈秀身前走去,仔细向哈秀一件焦孔破碎的黑袍上一望,不禁神色微变道:“这是离火神燕独门暗器「乾元内丁砂」怎会在石梁庄内出现,其中大有蹊跷。”

  申屠珍冷冷说道:“有什么离奇,南天三燕俱已失踪,安知不被摘星手所擒?”突出声叱道:“我们速离此宅。”人已离地飞起,身如乳燕离巢,眨眼间巳远在十余丈外。

  南荒双奇相视了一眼,率领群邪疾赶而去。石梁庄外一片青峦秀谷中散穴着群邪,久候申眉珍不至,心生烦急,刘文杰不禁出声道:“魔法不灵,身为所擒,为之奈何?”

  一个马脸瘦长怪人冷笑道:“刘老师,无需幸灾乐祸,姑娘如能返回,你还有命在,否则……”

  声犹未了,刘文杰已自横腕一击,「流星赶月」、「五爪擒龙」、「飞丝钩鳖」三式出手。这三式奇奥绝伦,太极双环刘文杰轻不一露.竟用对付瘦长怪人,可见其心底积怨之深。他自陷身森罗宫后性情大变,不似往昔柔和,认为是平生奇耻大辱,今晚将一腔郁积尽泄之瘦长怪人身上。

  瘦长怪人一身武学虽非寻常,却被刘文杰先发制人,刘文杰手法方出,身形即疾旋开去,但无法避开,右臂「曲池」穴一紧,只觉真气逆窜,不禁脸色大变。刘文杰忽听脑后厉叱道:“放手。”只觉一线破空如刃锐风划向腕脉,忙松手横挪身形,只见香风一闪,眼前现出面带秋霜,娇丽无情的申屠珍。

  申屠珍冷笑道:“我知你是武林卓著盛名的耆宿,心怀不忿,趁我不在,竟向我属下报复。”

  刘文杰沉声道;“申屠姑娘,你属下对老朽无礼,才略施惩戒。”

  申屠珍柳眉一挑道:“真的吗?”

  上官相接道:“这个老朽可作证,姑娘属下委实无礼之极。”

  申屠珍闻言怔得一怔,发出长声娇媚荡魄娇笑道:“有上官老师作证,那就不会错了,但我深知属下一向沉默寡言,不苟盲笑,如不经挑逗激怒,绝不致对刘老师无礼。”话声略略一顿,望了刘文杰一眼,接道:“我愿以公平机会印证武功来判明是非,刘老师可愿与我九名属下印证么?”

  刘文杰一代名宿,怎能示弱,鼻中冷哼一声道:“老朽无不接着。”

  这时南荒双奇已率森罗宫高手赶至,哈秀忙道:“强敌环伺,自家人岂可伤了和气。”

  刘文杰冷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老朽告辞了。”

  玉箫真人道;“刘老师不要意气用事,请三思而行。”

  刘文杰冷笑道:“老朽偌大年纪,岂能受制于女流之辈。”

  申屠珍娇笑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刘文杰闻言面色惨白,嗒然若丧。

  蓦地,一声刺耳惨嗥腾起,一名森罗宫高手倒地翻滚,哀嗥不绝。申屠珍身形一动,疾掠至那森罗宫匪徒身前,检视一下伤处,不禁失声诧道:“龙须针。”疾转娇躯,怒向上官相叱道:“好啊,你们密谋对姑娘不利。”不由分说,罗袖拂向上官相而去。

  上官相厉声道:“姑娘铲除异己手段委实毒辣。”身形一仰,贴地倒窜出三丈开外。

  玉箫真人忙道:“不可中了摘星手借刀杀人之计。”

  申屠珍道:“真的是摘星手么?”

  玉箫真人道:“贫道料定如此,除了他还有谁?”

  申屠珍道:“他尽可向我暗算猝袭,何必向无名之辈下手,其故安在?”

  玉箫真人不禁语塞,干咳了两声道:“姑娘说得不错,但其中不无可疑。”

  申屠珍低首沉思,半晌,娇笑道:“我暂不追究此事,总有水落石出之时,现在随我赶往北雁荡。”

  玉箫真人诧道:“去北雁荡为何?”

  申屠珍嫣然媚笑道:“震裂灵柩石府,与森罗宫主者晤面。”话未落音,已率领九瘦长怪人穿空飞起,瞬息而杳,群邪面面相觑。

  茅焕道:“玉箫道长,我等要听命于她么?”

  玉箫真人长叹一声道:“森罗宫主者不出灵柩石府,各位身上所罹禁制将无法解开,目前虚与委蛇,未必就是坏处,诸位请三思。”

  正说之间,忽听一缕箫声送来,玉箫真人只觉与自己所吹韵律相同,不禁大惊骇然变色,喝令森罗宫高手随他循声寻去。仅留下太极双环刘文杰、老龙神上官相、骊山鬼母、展天行茅焕等二十余人。他们去留之念犹疑难决,玉箫真人说得不错,加诸他们身上的禁制委实毒辣,七日必发作一次,那种痛苦之惨,想来犹有余悸。

  月落星沉,大地苍茫,山风劲疾,拂体生寒。忽闻风送入耳一个苍老雄浑的语声道:“诸们别来无恙?”

  这语声送入上官相耳中无异晴天霹雳,暗道:“梅六老鬼。”身形冲天而起,斜望顺风方向落去。群邪闻声大震.纷纷穿空遁去。梅六武功在群邪眼中不过是伯仲之间,但「玄阴雷珠」足以使群邪魂飞胆寒,闻声而逃。

  骊山鬼母最后起步,身形才拔起两丈多高,忽见迎面一条黑影迅疾撞来,不禁冷哼一声,两足一沉,身形电泻落地。黑影身法更快,却比骊山鬼母沾落实地,低声道:“欧阳大嫂。”骊山鬼母心神微颤,凝目望去,只见是海天钓叟陆骥。

  陆骥不待骊山鬼母出言,含笑道:“两位令媛每日以泪洗面,亟于与大嫂晤面,大嫂身罹禁制无妨,何苦与森罗宫凶邪玉石同焚。”说时右臂疾伸,迅如电光石火扣着骊山鬼母冲而去。

   

  朦朦霏雾,黛青拥碧,朝阳床上,天际泛起一片紫霞,绚丽悦目。灵枢石府崖下现出紫衣艳丽少女申屠珍,身后屹立着九瘦长面目阴冷的黑衣人。申屠珍星眸四顾,不见奚凤啸影踪,满腹疑云顿生,忖道:“我在此等候约莫半个时辰,他怎还未来,莫非方才猝袭暗算就是他?”忖思之际,忽闻对峰绝顶送来一缕箫声,韵律曼妙,缠绵绯恻,令人春情奔放,不能自主。

  申屠珍目注对峰绝顶须臾,芙蓉娇靥绽放百合般笑容,忙道:“我去去就来,不可泄露我行踪。”身法疾如闪电扑向对峰绝顶。

  绝顶上正是丰神如玉,倜傥潇洒的奚凤啸,竖箫吹弄,衣袂飘飞,一付怡然自得神情。他已知申屠珍扑上崖来,箫声倏然而止,徐徐长叹一声低声吟道:“伤高怀远几时穷,无物似情浓,离愁正引千思乱,更南陌飞絮朦朦……”
  
  只听身后娇笑声道:“少侠是否触景伤感么?”

  奚凤啸佯装惕然一惊,迅疾回面笑道:“姑娘怎么这时才来,在下已到得甚久了。”说着面露赧色接道:“在下不过伤感江湖生涯原是梦,英雄末路最堪悲,只待恩仇了,立即归隐湖山,躬耕自娱。”

  申屠珍道:“少侠与庞镇寰真个怨如山积,仇深似海么?”说着一双妙目上下打量奚凤啸不住,只觉他英俊潇洒外,另有一种过人气质,使人一望即生出亲近之感,但在少女眼中,又有一种微妙的感觉。

  奚凤啸道:“在下自幼孤苦,依寡母为生,朝夕不能温饱,幸为一武林名宿收养,不幸被庞镇寰所害,这位武林名宿对在下兼有父师之恩,不共戴天之仇怎能不报。”言下不胜感慨唏嘘,目蕴怒光。

  申屠珍叹息道:“他杀人多矣,理应遭报,但如果庞镇寰习成白阳图解,少侠恐无法制伏。”

  奚凤啸道:“据在下所知,习成白阳图解非朝夕之功,破穴残凶全仗姑娘,倘姑娘前情不忘,在下则不敢勉强。”

  申屠珍不由霞生两靥,嗔道:“我与他有什么情,污人清白,如不将他挫骨扬灰,难消此恨。”

  奚凤啸道:“花前月下蝶双飞,此情此景最难忘。”

  申屠珍更是娇羞不胜,冶荡媚态神情一扫无遗,嗔道:“少爷家中除了令堂还有什么人?”

  奚凤啸心神一怔,笑道:“没有。”手指着灵枢石府前道:“森罗宫人手已到齐,在下急于目睹姑娘施展「巫南天魔梵法」,须知时机稍纵即逝。”

  申屠珍娇媚回眸一笑,妩媚荡人,低声道:“好,少侠在此等我就是。”缓缓转动娇躯,莲步姗姗走去,只听奚凤啸又低声吟道:“蕊嫩花房无限好,东风一样香,百年欢乐酒樽同,笙歌雏凤语。裙染石榴红,且向五云深处住,锦衾绣幌从容,如何即是出樊笼,蓬人少到,云雨事难露。”

  词意香艳旖旎,忍不住又红绯双靥,暗道:“这位少侠人如其词,风流倜傥,佻达不羁。”心中早对奚凤啸情愫暗生,不以为忤,回面偷觑了奚凤啸一眼,只见奚凤啸仰面凝视云天,衣袂迎风飘然,朝阳之下愈显得丰标如玉。

  申屠珍心中忽生一念,暗道:“他这首词莫非是讽刺我与庞镇寰已是鹣鹣鸳鸳,白璧有玷,庞镇寰呀庞镇寰,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其实奚凤啸正是此项用意,以讽词坚定申屠珍杀心,他深知无论如何「巫南天魔梵偈」无法震开灵枢石府,趁此一段时机,参悟进入灵枢石府之策,并恢复连日疲乏。他从中州星夜不停赶回石梁庄,甫一赶达即遇上申屠珍之事,为不想另生枝节,耽误失时,不惜设计离间,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申屠珍疾掠回灵枢石府前,望了群邪一眼,盈盈娇笑一声道:“我这套天魔大法一经发动,非但这灵枢石府震毁,而且这五里方圆人畜立毙,各位能否禁受得住么?”

  哈秀神色一怔,道:“姑娘是否需老朽等撤出五里外。”

  申屠珍道:“不必,天魔大法尚须二十八人,哈叔叔,劳驾挑选二十八位武功卓绝高手。”

  哈秀一怔,迟疑须臾,道:“老朽遵命。”

  申屠珍由腰中取出一支翠绿玉瓶,嫣然一笑道:“服下瓶内之药丸便可不受天魔大法之害,不然必无幸理。”

  群邪闻言神色大变,他们均是黑道巨擘,心智过人,知服下此药,神智立为所控,终身沉沦永无超脱之日。皖山巨寇九指鹏蒲杰冷笑道:“申屠姑娘,你手段委实毒辣,我等岂是束手就戮之辈。”「叭」的一声,蒲杰右颊挨了一下重的,牙齿进裂,内腑血逆,不禁狂吼一声,张嘴吐出一口鲜血。

  申屠珍仍是笑靥如花,浑如无事人一般,莺声如簧道:“我最恨颠倒黑白,信口雌黄之徒,诸位老师如信不过我,为何随我前来灵枢石府。

  蒲杰此刻怨毒申屠珍已极,趁着申屠珍说话不防时,两臂蓄聚全身真力,猛的矮身「飞鹰攫兔」射去,九指箕张,挟起一片锐啸指风向申屠珍两肋抓去。申屠珍望也不望蒲杰一眼,面上却绽放妩媚笑容。蒲杰身形快如奔弩,堪近申屠珍身前一尺之处,猛感两臂一软一震,胸前为一片绵软潜劲击中,不禁惨嗥出口,身形反飞丈外,心脉断绝,口喷紫黑血雨。

  群邪不禁大骇,均未见申屠珍出手,蒲杰之死实是祸由自取,只见蒲杰两臂断折骨出、九指根根折裂,鲜血如注,死状甚惨。申屠珍宛如无事般,嫣然一笑道:“诸位老师既心疑我不怀好意,那么这瓶药只好收有了,但不要后悔就是。”

  只见申屠珍日光一闪示意九瘦长怪人,九人立时分腾而出,似伞形疾射开去,依九曜方位立着,各取出一付金色铙钹「嘭嘭」,敲击,嘴中高唱梵咒,钩轮格烁,音韵怪异,继之身形转舞,竟是愈转愈疾。天色却变得渐渐阴暗如晦,山风更变得呼啸强劲,生似一场暴风雨前兆,恐怖骇人。

  群邪先是目睹九瘦长怪人举动,大感惊愕,继之耳闻梵骂钹音,渐感头晕目眩,心笙惶惶不能不能自主,饶是南荒双奇、太极双环、老龙神武林高手均无法自制。此刻只见风云变色,不禁大骇,展天行、茅焕、上官相等十数人身形纷纷穿空飞起,欲逃出天魔大法之外,却不料有一种无形禁制阻滞身形,如冻蝇穿窗,无法遁出。哈秀辛立面色大变,太极双环刘文杰面色苍白,足下沉椿数寸,目光森厉一瞬不瞬的望着申屠珍。

  辛立不禁大喝道:“申屠姑娘,前说需二十八相助究竟为何?”

  中屠珍淡淡一笑道:“自然需要,但诸位老师心疑我有加害之意,惟有独任其难,诸位能否禁受天魔附体之苦,我也在所不顾了。”

  辛立道:“姑娘为何非要震开灵枢石府不可,以姑娘之能何愁不睥睨武林,纵横江湖。”

  申屠珍格格笑道:“我若有意问鼎武林,还能等到现在,面执负心是我心愿,眼前如此做是救他并非恶意。”

  玉箫真人高声道:“姑娘这话是真的么?”

  申屠珍道:“此去灵枢石府并无禁制,那位不信尽可前往察视,证实我言之不虚。”南荒双奇、太极双环、玉箫真人互望了一眼,身形扑往灵枢石府崖下而去。果然,井无阻滞,如顺水游鱼般到达崖下,纷纷腾空而起,先后沾实灵枢石府穴径之前。

  刘文杰注视「灵枢石府」一眼,长叹一声道;“老朽半生寻觅这「白阳图解」藏处,想不到今日得见,能令人感慨系之。”

  玉箫真人微笑道:“刘老师尚欲一窥洞中蕴秘么?”

  刘文杰目露黯然之色,道:“道长无须取笑,眼前当务之急道长应如何措置?”玉箫真人长叹一声不语,南荒双奇凝视洞门上目露骇然之容。

  哈秀道:“二位速察门上显露字迹。”

  原来石门上显露出数行半体楷书,字迹由淡渐深,大意谓:“灵枢石府禁制互克,唯有缘进入者希持宝钥将洞门关闭,否则必将引发禁制,七七之期全洞化为灰烬,后来者见洞门字迹显露赤红,应立即离去,免遭波及。”

  刘文杰骇然色道:“速离。”四邪疾泻下崖,返回原处,只见九瘦长怪人仍是旋转不休,天色晦暗如暮,风雷怒吼,心神震摇不止。

  申屠珍道:“如何?”哈秀忙将洞门字迹说出。

  申层珍嫣然一笑道:“我早知道了,天魔大法可克制灵枢石府禁制,在森罗宫主者未出之前,绝不致震毁,但须各位老师相助,使天魔大法发挥其威力。”

  这无形的箍套牢牢钳制在群邪的头上,明知其狠诈而不敢斥言其非,头一个刘文杰便暗暗叫苦,暗道:“这申屠珍也太厉害了,不想八十岁老娘今日倒绷孩儿。”正欲设词套出申屠珍用心何在,但闻申屠珍娇笑道:“我仅须二十八人相助,不愿者绝不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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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白阳异宝

 

  对峰绝顶上奚凤啸注视着申屠珍展「天魔大法」,顿见「灵枢石府」周近上空五里方圆风云变色,雷声轰轰,阴霾云层内可见金蛇乱闪,九瘦长怪人身形疾旋如飞,钹音梵唱不止,暗感骇然道:“魔法竟有如此威力,真要能震毁灵柩石府,庞镇寰死不足惜。”他正待纵身掠下峰去,突听身后娇笑道:“且慢。”

  回头一看,见是雪肤花貌,艳光照人的鲁丽嫦,不知何时已来到了他身后,嫣然笑道:“吴陆二位姐姐不放心你涉险,令贱妾前来暗护。”话声略顿,目注「灵枢石府」崖下,接道:“相公不要轻视「巫南天魔梵偈」巫南在逻罗号称第一高乎后,皈依佛门,这宗天魔梵偈就是其皈依后精研独创。”

  奚凤啸讶异道:“如此说来这是佛法,并非旁门外道。”

  鲁丽嫦颔首微笑道:“世人若认其邪魔就大错特错,贱妾知道不为天魔梵偈所惑唯一解法,蒙先师见告就是小乘不动菩提禅功。”

  奚凤啸闻言一怔,道:“姐姐必然熟知小乘菩提禅功?”

  鲁丽嫦摇首道:“贱妾有何能为,但相公曾去灵枢石府,白阳真人身兼三家之长,图解中必有小乘不动菩提禅功……”

  语尚未了,奚凤啸若有所悟,忙道:“待小弟仔细默忖思白阳图解内有否小乘不动菩提禅功。”说着身形跌坐于地,缓缓闭上双目。

  半个时辰过去,灵枢石府崖下群魔乱舞,风雷震天,山形地面起了微微摇晃,奚凤啸却像老僧入定,浑然忘我,鲁丽嫦紧立在奚凤啸身后嫣然含笑。突然,一条翩若惊鸿人影疾如流星般掠上绝顶,正是申屠珍。

  只见申屠珍粉面凝霜,怒向鲁丽嫦叱道:“你是谁?”

  鲁丽嫦微笑道:“姑娘说话无道理,我与你陌不相识?为什么如此疾言厉色。”

  申屠珍怒道:“你是他何人?”手往奚凤啸一指。

  鲁丽嫦若有所悟,长长哦了一声道:“问的是这个么?”继而嫣然一笑道:“申屠姑娘莫非有爱他之意?”

  申屠珍闻言不禁粉靥绯红,怒道:“你还未回答我问话。”

  鲁丽嫦淡淡一笑道:“申屠姑娘竟如此心狭奇妒……”叹息一声道:“小妹曾听他说起姑娘才华绝世,绮年玉貌,只惜……”底下之语似碍难出口,欲言又止。

  申屠珍心中大急,忙道:“他说什么?”

  鲁丽嫦道:“他说姑娘与森罗宫一双两好,后为事反目,遂成仇怨。”

  申屠珍啐了一声道:“胡说,我今年不过二十六岁,与森罗宫主睽隔十六年,试想十龄之年何能为人妻?”

  鲁丽嫦道:“这话是森罗宫主者亲口说出,使人不能不信,但事实真象却有待姑娘澄清,小妹这位义弟,虽心慕姑娘,但君子不能夺人所爱。”说时妩媚一笑道:“画里爱宠,心目情郎,都是一般无穷相思,其实大丈夫何患三妻四妾,若得侍奉巾栉,心愿已足,申屠珍姑娘若非器量狭隘,何能芳华虚度。”

  申屠珍面色一红道:“你别扯得离题太远。”纤纤玉指往奚凤啸一指,接道:“他现在做什么?”

  鲁丽嫦道:“他巳几天不眠不休,疲累异常,藉此调息归元,一面寻思进入「灵枢石府」之法。

  申屠珍不禁一怔道:“何湘君真的在灵枢石府内么?”

  鲁丽嫦道:“千真万确,一点不差,何湘君是义弟救命恩人,他何能见死不救,申屠姑娘天魔大法恐不能压制灵枢石府自毁威势,是以……”

  申屠珍冷笑道:“天魔梵偈,威力无匹,我还未听说过有强过天魔大法的奇学。”

  鲁丽嫦淡淡一笑道:“但愿如此就好,义弟遇事谨慎,却不能不防万一。”

  申屠珍无言可对,望鲁丽嫦一眼,道:“姑娘可是陆曼玲?”

  鲁丽嫦摇首笑道:“小妹姓鲁。”忽面色微变道:“姑娘请瞧崖下情势有变。”申屠珍闻言心中一惊,转面凝眸注视崖下,鼻中怒哼一声,穿空飞起离去。

  原来申屠珍另挑二十八人相助,刘文杰便是其中之一,他为人机智奸诈无比,自然不甘受申屠珍挟制,暗道:“先剪除九名瘦长怪人,使她势孤难支,天魔大法不行,老朽报一箭之仇,羞辱你这丫头一番,哼哼,叫你尝试老朽厉害。”恶念一生,遂假装与申屠珍齐心,将药丸藏在腮囊内不吞下。

  其他二十七人均将药丸咽下腹中,本性迷失,受申屠珍符咒驱使按着二十八宿方位旋舞,刘文杰模仿二十七人动作,将申屠珍骗过。忽见申屠珍突然离去,心中大喜,暗道:“良机不再,岂能错失。”身形仍然旋转不休,慢慢挨近一个瘦长怪人胸后,倏的暗输内力,一招「移山倒海」按向瘦长怪人「命门」穴。

  这一掌之力,乃是刘文杰全力施为,瘦长怪人虽有魔功护体,但亦被震散,胸口气血狂腾逆翻,身形往前冲去。刘文杰身形逾电随着掠去,疾探双臂,抢过铙钹。其他瘦长怪人乃天魔阵枢钮,如此一来,无形中阵法顿乱,风雷渐灭,天空阴霾彤云由浓转稀,向四外散去。

  这二十八宿方位,上官相,南荒双奇哈秀辛立、玉箫真人等都是武林怪杰,江湖枭雄,亦心存刘文杰同一恶念,但不料刘文杰发难如此之快,不禁心头亦喜亦忧,同持观望之念,暂不出手。八瘦长怪人猛儿的发现同伴倒地昏死过去,目露怨毒寒芒,竟绕着刘文杰身周旋转,铙钹猛敲。

  先前,天魔大法是对灵枢石府施为,如今转向刘文杰而发,刘文杰掌力发出半途,瘦长怪人已自飘身后疾退,不作正面硬接,但又将刘文杰圈住,刘文杰恼怒已极,但感身形被一层无形潜劲困束,竟是愈来愈沉,不禁心神大凛,暗道:“老夫弄巧成拙,眼前势成骑虎,不能不旋到底。”默察那片无形压力有无隙缝可寻,俟机破斧沉舟一击出手。

  忽瞥见申屠珍飞身来,心中更是一震,只见申屠珍目光如霜刀,怒视了自己一眼,跃向昏死在地瘦长怪人而去,取出一粒丹药塞入口中,伸手一按瘦长怪人「命门穴」上。须臾瘦长怪人一跃而起,口内吐出刺耳厉啸,身形微挫,两臂前攫伸爪,神似巨猿,张口狺狺,作势欲扑向刘文杰。

  只见申屠珍伸手一掠云髯,面上非但了无怒容,反而升起荡媚笑容,柔声向刘文杰道:“刘老师,你这是自速其死,姑念用人之际,我也不怪你,你将饶钹送了过来。”刘文杰这时一面暗运护体罡气与体外无形压力对抗,一面蓄势俟隙出手一击,不能开口出声,闻言不答。

  申屠珍格格娇笑道:“久闻刘老师乃中原武林名宿,志行高洁,岂能自甘卑下听命女流,但我这无形压力一合立即身化肉泥,刘老师须衡量轻重,再思而行。”

  那付铙钹虽被刘文杰夺去,但八瘦长怪人扑来之际迅忙弃置足下,刘文杰闻言右足疾伸,一钩一蹴,两面铙钹离地而起,疾如电闪飞向申屠珍而去。申屠珍盈盈一笑,伸臂接在手中回面投向瘦长怪人。就在此际,刘文杰突大喝一声,两臂分扬拂出无形罡气,身如闪电向灵枢石府崖上掠去。申屠珍微微一笑,笑意冷冰。

  森罗宫高手立即有十数人向崖上追去,申屠珍命九瘦长怪人继续施为「巫南天魔梵偈」,一面高声向上官相等人道:“我深知你们之中不乏有人与刘文杰心意一般,但这无异送死,望不要蹈刘文杰覆辙。”

  其时,这几名未曾服药丸的盖世凶邪,虽仗着如山定力,未昏迷倒地,却耗费极巨的真元,将申屠珍恨入骨髓,闻言默不作声。申屠珍发出一声格格长笑,阴森刺耳,令人不寒而栗。
  
     
  
  却说刘文杰掠入「灵枢石府」门前,避匿一块突出岩壁之后。他究竟不失为聪明颖悟武林奇人,深知邪不胜正,天魔大法虽然厉害,却无能震毁「灵枢石府」除非白阳禁制本身发动,遂目注那方碑石上字迹,只见仍是暗红色,并未变为殷红,心中略宽。

  但刘文杰为何不趁机遁去,真个如申屠珍所言自投死路么?正是,他知森罗宫主者亦是非常人物,叱咤江湖,卑阉武林,自然不甘束手待毙,在灵枢石府自毁之前,森罗宫主者必能出险,两人联臂合手可无往而不利。忽见一条黑影跟踪掠至,刘文杰疾伸两指虚点而去。

  那森罗宫高足未沾地,猛感一缕暗劲如刃刺入胸前「七坎」死穴,声都未出即横尸在地。第二条黑影跟踪掠至,刘文杰鼻中暗哼一声,手臂亦未回撤,横掌作刃,一式「顺水推膛」削出。刘文杰果然不愧为武林名宿,出手迅如电奔,而且奇奥绝伦。

  森罗宫高手一见前面同党倒地,不禁一怔,一股冷风拂顶而过,六阳魁首倏的离肩而起,而起,不见半点鲜血溢出。第三条黑影接踵而出,目睹此状不禁骇极怪叫出声。弹指之间,相继而至森罗宫高手一一为刘文杰戮毙。

  刘文杰突感山体震摇,几乎立足不住,尘砂石粒簌簌飞落,不禁进退失据,傍徨四顾。正在取舍不定之际,忽见一条黑影疾掠落在洞沿,他此次却未出手,凝目望去,见是摘星手奚凤啸,不禁心神一震。

  迩来,摘星手威名远播,如日中天,令刘文杰有后生可畏之感,暗道:“他在此险恶危覆中来「灵枢石府」必有深意。”决定留下注视奚凤啸举动。

  奚凤啸似乎未发现刘文杰匿藏之处,全神贯注那紧紧封固的石门,忖道:「灵枢石府」为庞镇寰首先发现,自己潜入时石门已然开启,无疑的宝钥为庞镇寰获有,然而照秘图中入门往左第二重石门为禁制枢钮,他不禁忆起入得灵枢石府之情景。那日,第二重石门赫然闭阻在面前,情急无奈,双掌猛推,石门却轰轰出声,缓缓移了开去,这又是何故。这其中道理,他思忖了甚久,而不得其解,决意亲身前来索骥。

  山形撼摇甚烈,石屑尘砂弥漫穴径,「灵枢石府」却不见损分毫,刘文杰身形立椿不住,两手拾指抓入石壁内,却瞥见奚凤啸立椿如山,屹立不移,不禁大骇,暗道:“此人不除,武林之内岂有我立足之地。”恶念顿生,徐徐松开右手五指,暗输内力,意欲向奚凤啸身后虚空途去。

  奚凤啸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般,沉声道:“刘大侠,你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尚敢心存恶念么?”

  太极双环刘文杰更是心神大震,但他乃是机智狡诈绝伦之人,假装讶异道:“原来是奚老弟,尘砂蔽眼,竟误认为森罗宫鼠党,差点失手……”

  奚凤啸徐徐出声接道:“刘大侠残毙森罗宫十数名高手,申屠珍怎肯干休,如不出在下臆料,申屠珍转瞬即至,她虽貌美如花,却心如蛇蝎,手段辣毒已极,依在下相劝趁早离开此是非之地,以免盛名毁于一旦。”

  刘文杰老脸一热,目中精芒电射,冷笑道:“老弟你太小看老朽了,老朽一时失慎,被陷森罗宫,乃老朽生平奇耻大辱,今朝若不湔雪,恐永无此良机。”奚凤啸叹息一声,不再言语,也不再回首一望。

  这声叹息不知怎地令刘文杰心中一寒,道:“奚老弟,你怎来此处,怎不惧申屠珍。”

  奚凤啸冷冷答道:“在下与她有过数面之缘,彼此河水不犯井水,刘大侠无须为在下忧。”刘文杰面色一变。

  蓦地,山形剧烈撼震,洞径漆黑,伸手难见五指,狂风呼吼,生似即将地裂天崩。一条长蛇似的电光闪入洞径,霹雳巨响,四条身影疾掠入来,刘文杰定睛看去,只见是南荒双奇、玉箫真人及老龙神上官相。

  刘文杰从岩壁后闪出,道:“四位何来?”

  上官相道:“奉令诛戮刘老师。”

  刘文杰淡淡一笑,道:“老朽与四位均是同病相怜,只怕难杀却老朽。”各人都抓紧石壁摇摆不定,即是要动手相拼也在所不能。

  上官相道:“奉命是一回事,施行又是一回事,刘老师请放心,天魔大法转眼即将发作,刘大侠避入灵枢石府门前有何深意。”

  长蛇吐信的电光连续不断侵入洞径,耀眼欲眩,上官相忽瞥见奚凤啸直立在门前,大惊道:“这是何人?”声犹未了,一道电光掣击枢石府洞门,两扇石门为强风怒电击了开来,只见奚凤啸疾掠而入。忽地电光一灭,洞径中恢复了暗黑如漆,强风怒吼,山势撼摇更见猛烈,风送入耳一片梵咒金钹之声,令人神荡魂摇。

  刘文杰高声喝道:“时机不可或失,我等速入灵枢石府寻觅森罗宫主者,在白阳禁制未发动之前.务必引森罗宫主者出来……”忽听送来一声妩媚格格笑道:“不用了,你们功力再高,也无法闯越白阳水火风雷禁制。”语声传来之际,忽见一团碧绿光焰导入申屠珍。

  碧绿光焰却是申屠珍云髻上风头簪上一粒宝珠发出,申屠珍一入洞径后,撼摇山势立即缓了下来,但隐隐可闻山腹内轰轰密骤出声,宛如沸水流腾,只见申屠珍嫣然微笑道:“五位如非目睹,永难相信这天魔大法有法克制白阳禁制。”

  五邪不知申屠珍是何居心,武林凶邪,均能在言笑中杀人于无形,愈是这般神色愈是可怕,暗中蓄势戒备,防避申屠珍猝然施袭。

  申屠珍似察知五邪心意,撩发荡声娇笑道:“幸亏我性不嗜杀,五位请安心,不过这崖下遍处都是死域,不能随意走动,五位可否随我进入灵枢石府?”说着不待五邪回答,迳自莲步姗姗向门内走去。五邪互望了一眼,心意相通,既不随申屠珍入去,亦不犯险图逃,停留在此洞径内静待其变。

   

  奚凤啸入得灵枢石府重择故径,赫然第二重石门相阻,与他初来时境遇一般,回想那日情景乃右掌推开,伸臂一试,只觉蜻蜒撼石柱般不能动弹分毫,不禁心中大感焦急。忽想起鲁丽嫦拜兄之言,大龙湫飞瀑之内另有一处秘径,既然自己有度厄宝衣护身,水火不入,万邪不侵,何不一试,情急乱投医,心念之一萌,迅疾转身往外掠去。

  只见申屠珍立在他身后,诧道:“少侠离去何故?”

  奚凤啸道:“在下想起一件要事未办,急于赶回石梁庄。”

  中屠珍娇笑道:“少侠这是言不由衷,难道你就不管你的救命恩人了么?”奚凤啸不禁一怔。

  申屠珍噘嘴微嗔道:“何湘君不是你的救命恩人么?”

  奚凤啸道:“不错,但无法进入也是枉然,端凭他们两人福缘,恕在下无能为力。”说罢迳自往外走去。

  只听申屠珍厉叱道:“且慢,少侠不要命了么?灵枢石府附近已布下天魔奇门,如同死域,可否容我设法震开这重石门。”

  奚凤啸微笑道:“谅「天魔梵偈」困不了在下,在下去去就来。”身如脱弦之弩般疾射了出了。

  男女情爱最是微妙不过,申屠珍与奚凤啸初相遇时,便已深深地倾心于奚凤啸,但奚凤啸与她之间,生似筑了一片无形藩篱,只觉庞镇寰是她极大的障碍,不由恨极,粉面凝霜,掉面向外走去。
  
  只见哈秀等五邪阻着奚凤啸去路,十掌同推攻向奚凤啸而去。奚凤啸让也不让,十掌登时击实,轰地一声闷响,如中败革,只听奚凤啸轻笑一声瞬即无踪。五邪只觉气血翻腾,双臂酸麻抬起乏力,渐渐紫肿淤滞,脏腑受伤沉重。

  申屠珍幽幽发出一声叹息,道:“五位这是自不量力,摘星手名重武林一身武学旷绝神化,五位已为真罡反震之力将脏腑离位,如不及时救治,将成残废,速吞服我赠与五位药丸可保无虞。”说着急急追出。

  两人前后相距不过二十余丈,但申屠珍展开身法仍是不能追及,心内暗生凛骇,忖道:“为何「巫南天魔梵偈」困不住他,方才震伤五人的是什么怪异武功。”她感觉万一不能与奚凤啸偕为连理,只有杀却免为他日之患。

  大龙湫,万古空朦,烟雨霏霏,白练狂泻,虺夺雷鸣,声闻十里。奚凤啸奔至潭沿,注视万丈飞瀑须臾,双望一振,离地穿空飞起,势如激弩离弦扑往万丈飞瀑内,隐隐只听传来申屠珍惊呼道;“奚少侠这使不得。”她以为奚凤啸无法解开灵枢石府白阳禁制,愧对救命恩人,一时想不开跳水自尽,禁不住星眸中泪光莹转,顺颊流下。

  申屠珍立了片刻,不见尸体浮出,幽怨凄然长叹了一声,回身向灵枢石府奔去。黛绿浓荫之后隐匿着玉罗刹鲁丽嫦及梅六两人,目送申屠珍远去后,梅六叹息道:“但望这女魔头「天魔梵偈」可压制灵枢石府自毁一个对时,让少侠救出何姑娘。”

  鲁丽嫦面带忧虑之色道:“少侠此去未有险阻么?”

  梅六微笑道:“鲁姑娘,奚少侠福泽深厚,定可化险为夷,但他命犯桃花,申屠珍深情一往,日后姑娘不要燃酸吃醋就是。”

  鲁丽嫦闻言娇羞不胜,诸女就数她与奚凤啸情感深厚,苗女不喜研揉做作,一路追随奚凤啸,日则同食,晚则同眠,如今目睹心爱郎君犯险跃入飞瀑,怎不令她忧心如焚,望眼欲穿。

   

  奚凤啸深忆玉罗刹鲁丽嫦拜兄卡南泰之言,岩窟生有一枝开有白花的老藤是洞径唯一标志,穿透入瀑时须提高三尺。他跃身穿瀑时拿捏分寸极准,穿透瀑流两手拾指正抓着数株老藤,身形荡穿入一钟乳森戟,径不盈丈的洞穴内。

  奚凤啸目力锐利,可昏夜见物,凝目探视穴径,果然如卡南泰所言,洞径深邃深入,钟乳如森戟乱刃,交错横阻,他来时鲁丽嫦赠他一柄苗疆锋利匕首,正好取用。一道夺目寒光疾闪,匕首连挥,如砍瓜切菜般钟乳石迎刃而断,奚凤啸身形快如奔电闯入。

  洞径迂回九转,愈是深入,罡风愈是强厉,罡风初弄时似悠悠阴风,拂体生寒,继之宛如奔涛狂澜,若非他功力深厚,又得寒蛛度厄宝衣之助,否则无法妄入一步。约莫一个时辰过去,奚凤啸手足并用,转角时渐见远处一丝光亮现出,不禁心头狂喜,罡风渐弱。

  他此刻已是筋疲力竭,经提了一口真气,奋力爬行至光亮尽端。仰面一望,只见是一洞穴,上镌:「白阳秘径」四个字。洞口左右分立着两支石制怪兽,眼嵌夜明珠,非龙非雕,尖喙翕口,伸出两支獠牙,口中吐出阴阴寒风,不禁恍悟这洞径罡风实是一双怪兽口中吐出,惊骇莫名道:“白阳真人果然不愧武圣,才华绝世,胸罗博学,夺天地造化之神奇。”

  一踏入门内,两足疲软,禁不住跌坐在地运气调息归元,目光望去,只见石壁光滑满镌图形,其中不乏曾在灵枢石府中见过,图首有白阳真人勒石题文,他瞧完后,慨叹道:“白阳真人一生浸淫武学,所得神髓仅八百九十一式,灵枢石府内所镌亦是真传,但此八百九十一式乃除芜存精遗下,想来若须参透灵枢石府内所镌,毕生之年也难有成就。”

  突然,奚凤啸面色一变,原来壁上文字忽然隐去无踪,渐现出十八字梵咒。奚凤啸不禁诵读出声,至最后一宇音落时,咒文又突隐去,重现出数行瘦金体宋字,大意谓来人有缘进入,可习成白阳绝学,十八梵咒显迹时,来路自动封闭,不得复出,须习成后,觅至另一秘门可通灵枢石府,以星形宝钥移动枢钮,或以白阳大衍神功移开秘门。

  他心中一惊,四面一望,只见石门已无声无息地封死,暗道:“这白阳大衍神功谅在此八百九十一式之内,若不习成想必无法开启通往灵枢石府秘门,唉,天下事欲速则不达,但愿湘姐吉人天相。”他气运周天,体力尽复,遂立起逐步凝神贯注白阳图解,凭藉过目不忘记忆力及无比的智慧,参悟融汇自比常人事半功倍。

  不知过了多少时刻,已将全部白阳图解习成,猛一抬面,只见一道狭窄石门显在面前,石门中心有着一个星形钥孔。他凝视这星形钥孔,宛如在何处见过,沉思须臾,猛然心神一震,暗道:“我怎么如此糊涂。”伸出右掌,中指正戴着一支星形扳指,与钥孔恰好吻合。

  这扳指本是成都郊外黄河二霸尸体旁草丛中偶然拾取,只当普通饰物,竟疏忽这星形扳指却是白阳图解宝钥。星形扳指始终在奚凤啸中指上,星面藏向掌心,外人无法察觉,也毫无以为异。他省悟出那日进入灵枢石府猛推第二重石门时,无巧不巧星形扳指与钥孔苟合,不由暗暗叹息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各有因缘莫羡人,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可知丝毫也勉强不得。”

  他此刻不能多事犹疑,将星形扳指插入钥孔,只觉一股强猛无比的吸力使他身形往前一冲,眼前只觉一花,已入灵枢石府内。忽感灵枢石府撼震猛摇,强风怒吼,耳闻一连串闷雷音响,知道禁制已发动,不禁大惊失色,高呼道:“湘姐……湘姐……”
  
  “啸弟……啸弟……”深处传来何湘君的回应,奚凤啸不由大喜过望,循声掠去。

   

  灵枢石府外,雾云笼罩天空,晦瞑如暮,梵唱金拔之声飘回山谷,地土微微撼动,狂飚如潮,卷起漫天匝地尘砂,仅隐约见九瘦长怪人的群邪身形。一条翩者惊鸿般人影由风砂凌空外飞掠而入,落在一个瘦长怪人身前,显露出星眸微潮的申屠珍。

  樱唇方自启展,突闻一声佛号随风传送入耳,声虽不大,却令申屠珍面色微变,娇躯一晃,循佛号传来方向掠去。越过一重山头,只见一个清癯老僧立在一株巨松之下,申屠珍深深地打量了老僧一眼道:“方才高唱佛号谅系大师?”

  老僧稽首道:“正是老僧。”

  “大师法号如何称呼?”

  “老衲九如,出身少林。”九如上人道:“途中相遇一名森罗宫施主,说女檀樾在此施展「巫南天魔梵偈」欲震毁灵枢石府……”

  语尚未了,申屠珍格格娇笑道:“九如大师,武林高憎,莫非意欲梗阻么?”

  九如大师合掌道:“老衲并无此意,但须生擒森罗宫主者以执其罪,若洞毁人亡,武林内甚多疑案无法澄清。”

  “说得好听。”申屠珍冷笑道:“大师不知我和森罗宫主者是同门手足么?”

  九如上人微笑道:“还望女檀樾三思而行。”

  申屠珍娇笑道:“我知大师之意,无非欲保全何湘君性命,但箭在弦上,不能不发,恕我不能应命。”

  九如上人长叹一声,道:“姑娘此举无异与天下武林英雄为敌。”

  申屠珍闻言星眸中泛出杀机,冷笑道:“大师好大的口气,何不立即伸手,倘我不胜,一切唯命是从。”

  九如上人道:“老衲佛门中人,深戒贪嗔好胜,老衲与天下群雄是应江南盟主摘星手邀约来此,女檀樾若一意孤行,摘星手必出手阻止,势将掀起一场武林杀劫,老衲不愿见武林血腥载途,是以奉劝。”

  申屠珍目中立转哀怨之色道:“可惜大师来迟一步,摘星手已跃下大龙漱寒潭自尽了。”

  九如上人闻言一呆,摇首说道:“女檀樾之言未免无稽,摘星手年青有为,前途无量,为了何事自沉大龙湫寒潭之内,老衲恕难置信。”

  申屠珍道:“灵枢石府外白阳真人预留遗言石府应在今晚自毁,摘星手无法启开封闭石门,愧对救命恩人,心底爱宠何湘君姑娘,一时想不开,跃下瀑潭自沉,我一步之差无法援救,当场目击,还能有假。”

  九如上人不禁愕然道:“这话老衲更难置信,摘星手是个非常人物,浩荡胸怀,才华盖世,一身担负武林重任,怎可为了儿女私情如此。”

  申屠珍道:“大师不信,再说也是徒然。”

  九如上人道:“老衲确难见信。”

  申屠珍心中一动,诧道:“那么摘星手为何跃入大龙湫。”

  九如上人让申屠珍问住,沉吟答道:“这个……这个……”此刻林荫茂密中纷纷现出天下武林群雄,不下四五十人,除各派掌门之外,几乎包括三山五岳,八荒四海顶尖好手。

  申屠珍媚荡一笑道:“这是对付我的么?”

  九如上人道;“老衲等与姑娘无怨无仇,天下群雄志在森罗宫主者,为此应约而来。”

  申屠珍道:“灵枢石府震毁在即,不过森罗宫主者与我既是同门手足,势难袖手不顾。”

  九如上人道:“那么姑娘不惜与天下为敌。”

  申屠珍沉吟一下,答道:“纵然我不出参与是非,大师等亦无能制胜森罗宫主者,他习成白阳图解后,当可啤睨武林,纵横江湖。”

  一旁闪出青城高手纯阳子,道:“那也不见得。”

  申屠珍笑道:“我只知道摘星手武功堪与森罗宫主者不相伯仲,可惜摘星手在大龙湫自沉殉情,群雄无首下不难被森罗宫主者逐个击破。”

  武林群雄不禁神色一变,纯阳子向九如上人道:“老禅师,我等不如前往大龙湫探视究竟,贫道忖料摘星手此举必有隐情。”九如上人略一沉吟,颔首应允。瞬息之间,武林群雄转身纷纷隐去。
  
     

  申屠珍低垂螓首,忖道:“纯阳子说话似为有理,摘星手跃下大龙湫必有隐情。”她希冀奚凤啸依然活在人世,但又为何湘君、鲁丽嫦等女困扰芳心,总觉摘星手神色冷淡,何湘君是她莫大阻碍,心念一动,急急往灵枢石府掠去。

  她一回至灵枢石府穴径内,发现太极双环刘文杰、王箫真人及南荒双奇联手施展本身真力攻向二重石门,轰轰如怒潮澎湃,洞径撼摇剧烈。四邪显然已服下申屠珍秘制药丸,本性迷失,受天魔梵偈驱使。申屠珍似乎神色倏变,星眸中寒芒变的为碧绿,面色惨白如纸,缓缓转面嘬唇送出长声怪啸。啸音寒冰尖锐,令人战怵。接着梵音铙钹大作,送入灵枢石府。

  蓦地,二重石门渐现一线裂缝。四邪不禁精神一振,八掌同推,一齐大喝道:“开。”这八掌力足以裂石开碑,四邪均是盖世凶邪,功力高绝,换在另处,这重石门早被毁成四分五裂,但隙缝内却有一股汹猛无形潜力抵制,肩臂酸楚,气血翻腾。

  申屠珍忙命四邪并肩而立,身躯联成一体。但四邪身形摇晃,八掌震颤,显然内力不济。申屠珍立在四邪身后。双掌按向南荒双奇胸后「命门」穴上,两缕暗劲立即涌输四邪体内,真力大增。须臾,一声惊天巨响,石门震成粉碎,整个山势撼甚响,申屠珍大叫道:“速退。”率着四邪疾如电射穿出灵枢石府外,迅疾跃下崖去,掠离数十丈远。只见整座山崖炸裂,石块冲起云霄,硝烟弥漫中,霹雳之声不绝于耳,声势骇人之极。

  申屠珍突发现烟尘漫空中疾闪来一条迅捷如飞的身影,不禁迎了前去,高呼道:“寰弟。”

  正是庞镇寰,闻声不禁一怔,凝目望去,不由骇然变色道:“原来是师姐,为何来到此处?”

  申屠珍冷笑道:“亏你还记得我,如非施展巫南天魔梵偈,你如何可安然脱困?”

  庞镇寰微笑道:“小弟如何会忘了师姐,自师姐负气决别后,小弟为之废寝忘餐……”

  申屠珍怒道:“说得好听,你依然积习不改,表面上花言巧语,其实笑里藏刀。”

  庞镇寰苦笑道:“想不到师姐迄今尚不见谅。”

  申屠珍冷冷笑道:“你如今习成白阳图解后意欲何为?”

  庞镇寰道:“先师遗命怎敢有违。”

  申屠珍面罩秋霜道:“我欲与你较量一下。”

  庞镇寰愕然道:“同室操戈,小弟天大胆子也不敢。”

  山崩落石之势渐减,庞镇寰忽地面色一变,手指四外,道:“小弟手下死于何人毒手?”六七丈外尸体狼藉,均是森罗宫匪徒。申屠珍回首望去,不禁微微色变。

  只听庞镇寰咬牙狞声道:“此必摘星手所为。”

  申屠珍道:“摘星手已死干大龙湫瀑潭内。”

  庞镇寰闻言,顿现惊喜之色道:“师姐此活当真?”

  申屠珍道:“我亲眼自击,怎么错的了。”这时南荒双奇、太极双环刘文杰、玉箫真人等四邪疾掠而来.四邪均是衣履残破,皮青肉肿。

  哈秀道:“申屠姑娘,你带来九名高手均死在铁翅蝙蝠之下。”

  庞镇寰惊诧道:“什么?死在铁翅蝙蝠之下。”

  申屠珍神色大变道:“他们死在何处?哈叔叔领我前往。”独角虬龙哈秀、逍遥居士辛立立即领着申屠珍转身掠入烟尘迷漫中。庞镇寰注视了刘文杰一眼,双肩振处,人已离地窜起。玉箫真人及刘文杰相顾一怔,急急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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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人心隔肚皮

 

  月色如水,庞镇寰独立院中,衣袂破空,急风飒然,只听申屠珍嗔道:“你为何独自一人在此?”

  庞镇寰道:“遇有重大之事慎思密虑,小弟一向如此,独自一人在谷中沉思半天一日。”
  
  只听申屠珍冷笑道:“你一向口是心非,不然我俩何致反目,哼,你对我横加诬蔑,居心狠毒,用意何在?”

  庞镇寰急忙申辩道:“此乃空穴来风之言,武林群雄有意离间,聪明如师姐也受愚至此,师姐你是听何人所言,小弟决定手擒此人对证。”
  
  申屠珍冷笑道:“不必了,此人已死,无可对证。”

  “谁。”“就是你贴身书僮九荫。”

  庞镇寰诧道:“他死了么?”继而摇首苦笑道:“九荫决不会说出此话,自师姐一怒离山,小弟即四出探访,风闻师姐已泛舟飘海赴异域,小弟每日徘徊海滨,注目远视,唉,望见千帆皆不是,天涯犹有未归人。”

  申屠珍似不为所动,冷笑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谁又知道你安着什么心?”
  
  庞镇寰苦笑一下,继又问道:“珍姐寻找小弟为了何故?”
  
  申屠珍道:“你是森罗宫主人,卿云谷外发生怪事怎能不请求于你。”

  庞镇寰道:“什么怪事?”

  申屠珍道:“半个时辰前卿云谷外起了一片啾啾鬼声,令人心神震颤,我曾派人前往查视,岂料竟一去不回,其后南荒双奇自告击勇出外查明个中蹊跷,然而又是不见其返回。”

  庞镇寰道:“这不过是敌人虚声恫吓诡计,走,小弟与珍姐出谷外—探。”两人一前一后如飞离去。

   

  月涌朗空,繁星满天,森罗宫谷外景珠凄迷清丽。夜风忽送来一片啾啾鬼声,疏林密草中,显出魅影幢幢,御空飘忽,来往不定。谷口上空腾起一声暴喝道:“什么人竟敢在此装神扮鬼。”接着十数条黑影疾如鹰隼飕飕坠地,立即挫腰窜身向幢幢魅影扑去。

  为首的是一彪形大汉,挥刀出手往一具魅影挥去。匹练如虹在魅影腰间卷体而过,霍地一声,刀似劈空,如中无物。魅影分成两截,但倏又复合,虚飘飘的迎风摇晃。大汉毛发皆竖,惊极狂叫一声,昏厥倒地。群匪见状魂不附体,转身欲遁,那知眼前呈现一片啾啾魅影,缓缓飘浮围聚而来,不禁纷纷出声大喝,挥刀乱劈。

  无形之物,任你有盖世功力,也无济于事,魅影散而复凝,啾啾吐气寒冽澈骨,袭身血闭气滞,纷纷倒地昏死不起。森罗宫外鬼哭之声有增无减,子夜三更,漏深入静,尤其在此幽谷荒野,更平添了浓重恐怖气氛。

  谷内窜出一双人影,目睹谷野中游魂魅影,眼中顿露惊悸之色,只听独角虬龙哈秀语声道:“辛老二,想不到江南竟遇上这般异事,究竟是人是鬼?”

  逍遥居士辛立沉声道:“是鬼,但小弟从不信真个有鬼,有道是人有三分怕鬼,鬼却七分怕人,你我两人足迹遍天下,经过无数惊涛骇浪,小弟要查个究竟。”正说之间,忽见—-具魅影冉冉飘浮来至近前。

  哈秀不禁毛发悚然,大喝—声,扬袖拂出一片如潮劲风,那魅影竟随着劲风退出六七丈外,散而复来,发出阴沉袅鸣低笑。辛立目中逼露寒芒,身形大步迈向那具魅影而去。哈秀心悬辛立遇险,紧蹑而去。那知辛立迈前一步,那魅影亦飘前一步,始终保持距离,辛立发出一声刺耳怪啸,惊怒交集,猛往前扑。不觉追出数十丈外,南荒双奇非但追不上,身后却啾啾鬼声遥遥追来。

  哈秀疾奔出数步,与辛立附耳密语道:“这情形似乎有点不妙,你我两人辛苦挣来武林声誉恐要断送在此森罗宫外,不如及早退身……”

  话尚未了,忽听身后阴侧侧冷笑传来道:“来不及了。”南荒双奇大惊失色,疾转回身,只见一群魅影冉冉飘浮而来,其中一具身形较浓黑,似为真人所扮。

  哈秀不由大喝一声道:“朋友,你这是何居心?”

  那人冷冷答道:“宫名森罗,岂能禁上孤魂野鬼索命,南荒双奇,兄弟久闻两位卓著盛名,为何前来助纣为虐?”

  辛立趁着那人说话时,锐厉目光深探打量之下,察觉那人身形似为一袭黑衣从首至脚蒙住,腰间紧系丝绦,乍睹之下,神似鬼魅,闻言厉声道:“此乃老朽自己之事,与朋友无干,朋友何不露出本来面目,否则别怨老朽辣子无情。”

  那人发出阴沉低笑道:“二位身在危中,尚敢大言不惭,二位胆量兄弟不胜钦佩,奉劝二位束手就缚,兔自取覆亡。”

  哈秀性烈如火,既判明当前黑影是生人装扮,胆气立壮,成名以来从无人在他们面前无礼,目中怒焰火炽,倏地「潜龙升天」。拔起两丈来高,两臂蓄凝全身功力,十指飞攫扑向那人,指端射出十股嘶嘶如刃劲风,威力绝伦,奇奥已极。

  岂料那具魅影不闪不避,十股指力顿时戮在胸肋要害重穴,哈秀猛感指端一软—震,两臂剧痛欲折,胸口一冷,颓然倒地。辛立亦与哈秀同一心意,接踵扑出,待警觉不妙,已扑至半途,百忙中两臂一沉,身化「风卷落花」硬生生转了回来。

  那魅影冷笑道:“身法委实奇妙。”一声虚拍而出。

  辛立已翻落在地,闻风知警,双掌回扫而出。两股掌力一接,一声哑闷轻震,辛立只觉两缕热流侵入掌心穴,循臂攻入内腑,欲封闭穴道但感势所不能,不禁大骇色变。

  两股热流侵入辛立内腑,突变奇寒,只见辛立机伶伶打一寒颤,额上冒出黄豆般大汗珠顺腮淌了下来,目光黯然,废然长叹道:“老朽一生闯荡江湖,败在一招之下从未曾有,可见武林之人,人才辈出,坐井观天,老朽错矣,但阁下与森罗宫主者动手相拼,未知鹿死谁手?”

  “尊驾以为如何?”

  “不知,三月前辈森罗宫主者必败在阁下之手,森罗宫主者如今习成白阳图解,恕老夫不能妄肆猜测。”

  魅影哈哈冷笑道:“兄弟正欲找他,他如今尚在?”

  “森罗宫内。”话才落音,一股寒风点在他的期门穴上,人事不省倒下。
  
  魅影游魂,随风飘浮谷外,枭鸣悲啼,使这山谷如同鬼域,更添了几许阴森恐怖。谷内缓缓走出一双男女,男的约莫二十五六岁,面如傅粉,另一为紫衣少女,云髻斜坠,明眸皓齿,冶眉秀丽。不言而知,正是庞镇寰与申屠珍两人,庞镇寰目睹谷外情景,面色微变,喃喃自语道:“小弟从来不信邪,偏生今晚遇上如此怪事,如小弟臆测不差,定是敌人故弄玄虚。”

  申屠珍笑道:“你已学成旷代绝学,何惧旁门左道,尤其摘星手已死,更可高枕无忧。”庞镇寰胆气本豪,经申屠珍一说,不禁哈哈朗笑。

  忽听申屠珍惊噫了一声,身形疾飘了出去,原来疏林中飘浮游荡的魅影冉冉相聚,凝结成九具人形。申屠珍眼中已看清是自己属下九瘦长怪人,心中一动,疾忙掠向前去。庞镇寰疾随身后,那九具魅影乃有形无质之物,申屠珍一掠至近前,不由惊叫一声,花容失色。

  九具瘦长怪人除了面目模糊不清,迎风微微摇晃外,宛如生人一样。申屠珍与九瘦长怪人多年主仆,虽说鬼魂无凭,如今亲眼目睹,能不骇然震凛,柳眉一剔,心欲说话。庞镇寰忽由身后疾掠而出,曲指一弹,弹出一股指风夹着一点细如砂砾火星向九个魅影打去。「波」的一声,一具魅影洞穿一孔,立即烧开来,转瞬间将九具魅影烧了个干干净净。

  申屠珍不禁暗惊,诧道:“你这神奇武学是在灵枢石府内习成么?叫何名称?”

  庞镇寰点点头道:“名为「太阳神指」,可见白阳绝学委实神奇莫测,天下无敌,武林霸业,指日可成。”

  申屠珍不由冷笑道:“这也未必见得。”庞镇寰施展「太阳神指」后,信心大增,闻言剑眉上剔,面露彪悍神色,忽闻鬼啸之声大盛,只见眼前又现出九具瘦长怪人魅影,四外游魂渐聚围来,顿时色变,疾伸右手,正待曲指施展「太阳神指」。

  申屠珍右臂迅如电光伸出,抓住庞镇寰腕脉,叱道:“且慢。”继目注九具魅影道:“你们是否认为死得太冤,须我代报此仇,引我前往大仇藏身之处么?”九具魅影立即转身冉冉而去,申屠珍身形随着魅影走出,但发现庞镇寰竟悄无声息的离去不知何往。

  申屠珍暗中冷笑道:“哼,庞镇寰,你如认为习成自阳绝学便要纵横天下,目中无人,那就大错特错。”他们两人久为怨侣,目前相聚乃为极复杂因素所促成,虽表面上笑语如珠,其实暗中互相猜嫉。申屠珍认为庞镇寰试出白阳绝学威力后,对她既无所畏惧,是以悄然离去,心底怨毒又更加深了几分。

   

  月华如水,谷野朦胧。九具魅影愈行愈快,朝一座绝峰绝顶上而去。申屠珍一登上峰顶,却不见魅影,不禁一怔,暗道:“怎么遇见这等奇异之事。”只觉茫然不解。

  忽看见相距不远的邻峰绝顶上,立着一条娟秀人影,她毫不思忖犹豫,即向邻峰掠去。申屠珍轻功高绝,身形挨近这条娟秀人影毫未察觉,只见是鲁丽嫦。今晚的鲁丽嫦并非苗装短裙,藕臂玉腿裸露,身着一袭白色罗衣,云发飘飘,凝目望向远处,不知在想什么?

  申屠珍发出一声银铃娇笑道:“姑娘,你在等人么?”

  鲁丽嫦似乎一惊,疾转身形,见是申屠珍,不由面色一沉,语声冷漠如冰道:“申屠姑娘不在森罗宫陪伴庞镇寰,来此则甚。”

  申屠珍闻言勃然大怒,冷笑道:“你竟敢出言讽刺。”目中暗吐杀机。

  鲁丽嫦明眸中闪动着谜样的光辉,摇首笑道:“我怎取讽刺申屠姑娘,据我所知,庞镇寰久已迷恋何湘君,姑娘日后定遭毒手所害。”

  申屠珍闻言不禁花容微变,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申屠姑娘怎么健忘如此?”鲁丽嫦笑靥似盛放海棠,接道:“我义弟从庞镇寰书僮九荫处闻知,故对庞镇寰习性为人,往事种种均熟知能详。”
  
  申屠珍点点头,但面上却泛起疑诧之色,道:“那么姑娘……”

  语尚未完,鲁丽嫦已启接口笑道:“我亲眼目睹庞镇寰以奇异神奇指法杀害申屠姑娘九名手下,更补以铁翅蝙蝠,这等布置委实天衣无缝,神鬼难测。”

  “铁翅蝙蝠是庞镇寰独门暗器,他如此做岂非欲盖弥影。”虽然申屠珍口中这么说,心内却相信了七分。

  鲁丽嫦发出爽朗悦耳妖笑道:“申屠姑娘有所不知,庞镇寰逃出灵枢石府时,不知那九人是你手下,神指戮杀后,堪遇南荒双奇说明,急补每人一支铁翅蝙蝠,故作仓惶逃窜疾奔,如我记性不差,姑娘一听九人遭害,立即赶往察视,然而庞镇寰却未随去,迳自赶回森罗宫中……”

  申屠珍面色铁青,喃喃自语道:“真是他么?”

  鲁丽嫦见申屠珍神色,不禁暗笑道:“撒下金丝饵,还怕你不上钩?”即正色接道:“申屠姑娘,我决非挑拨离间,危言惑听。”

  申屠珍心里虽痛恨庞镇寰,但淡淡一笑道:“姑娘请说说看,庞镇寰如何将谎话编得天衣无缝。”

  鲁丽嫦道:“姑娘回到森罗宫内一定斥责庞镇寰为何迳自离去?他回答幽居灵枢石府日久,真元耗损甚多,白阳图解尚未融汇贯通,武林群雄必在灵枢石府附近虎视眈眈,不能轻身涉险。”说着又是嫣然一笑道:“猜测之言虽有出入,但我坚信大致无异。”

  申屠珍似抑制心内激动愤怒,神色变幻闪烁,轻喟了一声道:“姑娘智慧过人,猜得一点不错,但姑娘既发现庞镇寰,为何不先发制人?”

  鲁丽嫦摇首笑道:“我如有制服庞镇寰卓绝武功,怎可眼睁睁让他离去?”

  申屠珍目中逼射寒芒,神色淡漠道:“可惜你义弟已死。”

  “什么?”鲁丽嫦面色大变道:“申屠姑娘不要无的放矢,这话我不相信。”

  申屠珍道:“我亲眼目击他跃下大龙湫,怎会是假。”

  鲁丽嫦立时绽露如花笑容道:“我放心啦,死有泰山鸿毛之别,一身系武林安危,他怎能自没而死,必是大龙湫潭中藏有武林奇珍,此刻他当已转回石梁庄,申屠姑娘请速回森罗宫,暗中窥探庞镇寰狠毒用心何在,切勿陷身虎穴自误。”说着身形凌空飞起,疾往峰下电泻,瞬息人踪已杳。
  
  申屠珍呆立在峰顶,思忖鲁丽嫦方才之言,越想越是,不禁面泛杀机,身形疾展飞扑下峰去。

   

  庞镇寰目睹魅影怪异,心生暗骇,见申屠珍竟随着九具魅影而去,暗道:“怎么有此怪事,哼,我定要查一个水落石出。”

  正要起步紧随申层珍身后,忽闻一密语传声道:“总瓢把子,请随小的来。”不禁心神一震,循声望去,只见远距十数丈外一条黑影向他招手,四外鬼影都消失得无踪,喝道:“你是谁?”

  黑影道:“时机不再,稍纵即逝,速随小的来。”说时晃身疾奔而去。

  庞镇寰犹豫了一下,疾随黑影而去。月华皓洁,映在谷野上如同积水空明,只见那点黑影似一蓬淡烟,身法快极,向一矮松林内掠去。庞镇寰进入松林后,目光四望,发现两株盘虬铁鳞矮松横柯上悬着两具虚晃人影。他目力奇佳,看真那是两具尸体,禁不住倒吸了一口气.缓缓走近,不禁面色大变,原来两尸却是南荒双奇。

  独角虬龙哈秀逍遥居士辛立两人死状至惨,两双手掌齐腕切下弃置在地,断处血凝成紫,眼如铜铃,伸舌盈尺,面上仍留着惊悸恐怖之色。这两人乃当今武林中顶尖高手,一身武学造诣已臻神化境,此乃分明遇上极强劲敌,这劲敌是谁?

  庞镇寰不禁自问?脑中遍索搜查觅,他喃喃自语道:“难道是何昆仑这个老鬼?”自何昆仑逃出府外,庞镇寰多了一块心病,无日不在探听何昆仑的下落,却又苦于无法宣扬开去。

  更令他震骇的就是救出何昆仑的对手极为狠辣沉稳,比他本人强过三分,漫长时日过去,江湖并无一丝风声传出,因此之故,决心提前发动图霸武林,先发制人。唯一可以自慰是何昆仑经他施以乱经错脉手法,神智已然丧失大半,绝无能在半年一载调冶还元。显然不是何昆仑这个老鬼?但又是谁?梅六、九如上人、铁面钟馗杜长龄?

  举世闻名,负誉四海的武林名宿,江湖怪杰,被庞镇寰一一判断非是,最后在他脑中闪过摘星手。他认为摘星手能崛于武林并非偶然,是一极强劲敌,但据申屠珍亲眼目睹摘星手自沉于大龙湫飞瀑潭中。瞬息间,庞镇寰面上浮起得意的冷笑,他认为申屠珍之言非虚,摘星手所以跃入瀑中乃为了寻觅灵枢石府后洞秘径,水力万钧,生愈山岳,即使自己也不敢涉险一试,摘星手显然已死定了。

  然而,这杀害南荒双奇之人又是谁?谷野中鬼哭之声又起,游魂飞巡,饶是庞镇寰功力盖世,他禁不住战怵震颤,胸中疑结,势非何湘君不可解答,双肩一振,刷的潜龙升天而起,身如流星电奔往森罗宫方面奔去。

   

  此刻,游魂魅影,尾随庞镇寰身后。天色朦胧,微现曙光。庞镇寰踏入谷口,首先映入眼帘者,森罗宫防守谷口之高手,均面现疲累惶恐之色,衣履不整,似经过激烈的拼搏,心中一惊,询问其故。原来他与申屠珍出谷后,即频频传来警讯,森罗宫高手四面迎击,因来敌影踪飘忽,使森罗宫高手疲于奔命。

  天将黎明,才纷纷散去,此时,方发觉来敌却是有形无质的鬼物。庞镇寰心中大惑震凛,只觉情势异常辣手,沉沉的冷哼一声道:“旁门邪术,用不着大惊小怪,紧守原处,一发觉有异立即传音。”说罢疾往森罗宫掠去,

  忽闻中内传出申屠珍冷笑道:“庞弟,你往何处去了。”

  庞镇寰眉头一皱,答道:“若非情势极危堪忧,小弟怎会离去。”说着身形一闪,在申屠珍身侧掠过,迳向宫内议事厅奔去。

  申屠珍认定庞镇寰在她面前故意耍花枪,对他如此回答深感不满,鼻中冷哼一声,抢步随入。只见议事厅内聚着甚多群豪,彼此纷纷窃语,一见庞镇衰申屠珍进入,不禁悄然无声,岑寂如水。

  庞镇寰目中威棱扫视了群豪一眼,大步迈向太汲双环刘文杰,微笑道:“刘大侠当代名宿,见闻广博,可知如今武林中有什么役鬼驱魂之人么?倘蒙见告,在下不胜锦感。”

  刘文杰沉吟半晌,答道:“据老朽所知,华夏武林中并无役鬼驱魂之人。”

  庞镇寰不禁一怔,道:“如此说来,此人是出自异域化外了?唉,南荒双奇已遭此人毒手残害,如不找出此人来历,森罗宫前景忧难了。”

  群豪闻言不禁相顾失色,申屠珍亦面色大变道:“他们真被毒手杀害了么?”

  庞镇寰沉声道:“不错,小弟身为当今瓢把子,怎可无的放矢。”申屠珍先入为主,深信鲁丽嫦之言,庞镇寰狠辣残毒,双奇之死,无非为排除异己手段,而且已习成白阳图解,足以凭恃纵横天下,更狂妄不可一世。
    
  庞镇寰陡地朗笑道:“师姐,小弟在灵枢石府期间,蒙师姐代掌森罗宫,有条不紊,法令森严,就此拜谢。现在小弟返回森罗宫,请师姐交出森罗宫鬼令。”

  申屠珍丝毫不动气,反吟吟一笑,取出森罗宫令符,道:“我对森罗宫并无兴趣,亦不想搅权,来意谅早知,用不着细叙。”说着伸臂欠身,又道:“我倦极欲眠,暂回房休息。”言罢回眸媚笑,莲步姗姗走去。

  在庞镇寰心想,申屠珍个性娇横,必大怒喝骂,自己亦趁此树法立威,翦除眼中之钉,岂知大出意料之外,不禁愕然目送申屠珍后影,神色阴晴闪烁,玉箫真人长叹了一声。

  庞镇寰诧道:“道长为何出声长叹?”

  一名森罗宫高手躬身禀道:“总瓢把子有所不知,森罗宫内半数高于已服下申屠姑娘独制丹药,神智悉被申屠姑娘所控制,总瓢把子此举似嫌草率从事。”

  “什么?”庞镇寰狞声切齿道:“这丫头如此歹毒,我怎能饶她。”洒开大步向申屠珍所居走去。

   

  森罗宫占地甚广,绵连十数里,广袤北崖五岭,层灿峭翠之下松竹围绕,风动竹移,隐隐可见一幢雪白精舍。庞镇寰走入竹林,即见一横剑美婢,剪水寒眸注视着自己,微笑道:“红莲,姑娘在么?”

  美婢嫣然一笑道:“姑娘已就寝,婢子奉命不得放人惊扰于她?”

  庞镇寰微一踌躇,道:“谅尚未熟睡,我有急事商量,你胆敢阻止我么?”目中突射威棱。

  红莲面现畏惧之色,道:“婢子不敢,姑娘法令谨严,违者残去一肢,但愿庞少爷见怜。”

  庞镇寰霭然一笑道:“我岂忍害你受责,如果姑娘已熟睡,我即离去不惊动于她。”

  红莲闻言笑靥迎人,如绽红杏,妩媚无比,盈盈一福,道:“婢子谢谢少爷盛情。”

  庞镇寰笑道:“自己人不必谢了。”身形飘然往精舍走去。

  申屠珍居室两扇窗扉敞开.从外注目可了然室门情景,庞镇寰悄立窗外,只见轻纱罗帐中申屠珍面向内曲肱而睡,云发垂背,藕臂裸露,拥着一袭薄被香息隐隐可闻。

  蓦感身后起了一股飒然衣袂破风之声,回面一望,只见红莲笑靥未饮,落在七尺开外,暗中眉头二皱,低声问道:“申屠师姐已熟睡,只你一人在此守护,其余诸婢呢?”

  红莲答道:“除了三位姐姐守护崖上外,其余都在厨下准备酒食,一俟姑娘醒来即可食用,庞少爷不妨先在客室稍候,婢子取一碗莲子清心羹,一晚疲累,点点心也好。

  庞镇寰犹豫一下,微笑摇首道:“不用了,我尚有要事待办,姑娘醒来,代我致意。”话音一落,双肩一振,潜龙升天拔起六七丈高下,穿空如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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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身不由己江湖路

 

  庞镇寰身法迅疾,掠身浇在一块光洁整齐黝黑巨石上,盘膝端坐,他眼望蓝天白云似在沉思。约莫一盏热茶时分过去,庞镇寰猛地仰面大喝道:“什么人胆敢在此窥探。”扬掌虚空拂击一株巨干参天柏树而去。一股暗劲,击中柏树,只见柏树似坍上般倒了下来,木屑如灰,为山风卷起漫空飞涌。

  庞镇寰掌出人起,身形激射如同离弦之箭,迅疾无比,木尘漫空中隐隐只见一条极为热稔的人影,身形尚水沾地,已看清此人面目,不由面色大变,忙反身踹足硬生生的拔起三四丈高下,另朝一方遁去。申屠珍先是震凛庞镇寰奇绝的武功,继而诧惊庞镇寰反身遁逃,只见两条迅快的人影一先一后追逐,迅快无比,忙暗追下去一探究竟遇何强敌。

  庞镇寰远离幽壑,猝然沉椿反身,面色一沉,冷冷一笑道:“何大侠别来无恙,想不到你神智恢复得如此之快……”

  赤手屠龙何昆仑哼了一声,道:“这大出你意料之外是么?”

  “不然。”庞镇寰答道:“一切都如在下所料,不过在下极愿知道相救何大侠是何人物呢?”

  何昆仑笑道:“不用知道啦,他现在森罗宫外相候,以你名震武林,又习成白阳图解,此正是你图霸武林之良机,谅不能示弱。”庞镇寰忽面目一变,右手两指迅如电光焰火,朝何昆仑「期门」大穴虚空点去。何昆仑武林名宿,一身武学臻化境,掌指更是精奥绝伦,两指疾迎而出。

  庞镇寰面现得意笑容,忖道:“是你老贼自取死路,我这太阳神指指刀无坚不摧,怎怨我心辣手黑。”两股指力堪堪相接,忽从何昆仑身旁斜刺里射出一股暗劲,渗合在何昆仑指力中,双方却朦然无觉。

  只见庞镇寰身形一阵摇晃,面色微变,心神骇道:“怎么老贼功力精湛如此?”眼珠一转,呵呵大笑道:“何大侠,在下并无害你之意,只是师命难违……唉……这些话徒费唇舌而已,知我罪我在所不计,武林多年公案总有水落石出之时,不过……”

  何昆仑亦觉有异,蓦闻奚凤啸密语传音道:“老前辈不可操乎过急,明日森罗宫潜伏在诸大门派中党羽均相继抵达,不如当众揭破他的恶行方予诛杀。”

  赤手屠龙何昆仑在老一辈人物中机智超绝,闻言已知奚凤啸另有深意,当下微笑道:“不过什么?”

  庞镇寰擒着一丝耐人寻味的谲笑道:“其实,在下并非当日之庞镇寰,你我各展所学尽力一拼,何大侠未必胜得了在下。”

  蓦地,身后传来一声娇叱道:“且慢。”一条紫色人影惊鸿疾掠而至,现出倩丽治艳的申屠珍,道:“何昆仑,杀师之仇不共戴天,今日你别想生离此谷。”纤手一挥,四周草木涌出无数森罗宫高手,四个佩剑美婢俏生生落在申屠珍身侧。

  何昆仑面寒如冰,道:“你就是申屠珍么?”

  “不错。”“老朽并不反对申屠姑娘为师复仇,只须请问谁是森罗宫主者?”

  庞镇寰剑眉一皱,笑道:“师姐,你不是睡了么?”

  申屠珍道:“我方才醒来,红莲禀明你来过说是有急事相商,匆匆离去,我惊觉情势险恶才率众相寻。”说此目光转注何昆仑脸上,泛出一抹杀帆道:“师门授艺,尊长卑幼,你挑拨离间枉费心机。”

  庞镇寰暗道:“这丫头的心肠歹毒,率来宫内人手,谅系听命于她,我何不借刀杀人,除却眼中之钉。”

  此刻,何昆仑哈哈大笑道:“那么姑娘请动手,老朽接着就是。”

  申屠珍一笑目光向森罗宫匪众一瞥,立时窜出四人,挟着一片疾厉刃风凌头劈下。何昆仑微一挫腰,双掌虚空疾拍出四招。只见四匪「啪啦」之声浇地,双手按着胸膛,翻滚哀嗥,须臾吐出一股黑血,气绝身死。

  庞镇寰心神一凛,道:“师姐,何大侠武功旷绝,何必多死无辜。”

  申屠珍面色一变,叱命四婢道:“四绝阵。”

  四婢身形飞起,如同织柳巧燕般落在何昆仑四周,各伸着一柄利剑,当胸平指,剑尖微震,寒星飞晒,眩目耀眼。何昆仑目光锐厉,心中暗惊道:“四婢剑学造诣不俗,劲贯剑梢,分明武功已臻上乘。”遂不敢大意,身形转动眼神注视四婢举动。

  只听申屠珍樱唇微启,曼吟梵咒,娇躯翩翩起舞,眉梢眼角泛出无限春情冶意,云发飘扬,姿态曼妙无比。似见四婢目中冲光渐变碧绿,惨厉森森,手中利剑虽是含劲不吐,却寒星飞涌,芒信吞吐,生似欲脱手飞出,嗤嗤锐啸悸耳。

  空气中突变寒冽肃杀,何昆仑如山定力也不禁感觉头晕,忽闻奚凤啸密语传声道:“老前辈,快定住身形,无视于邪,有晚辈暗助无妨,老前辈准备狮子吼佛门禅功,俟晚辈通知立即施展。”何昆仑立即停止移转的身形,仰面凝向云天。

  庞镇寰不禁心中大诧,忖道:“看来何昆仑胸有成竹,这老儿委实难惹难缠。”他不禁生出首鼠两端之念,既不愿何昆仑死去,又恐何昆仑重树威名,天下归心。

  忽地,申屠珍口梵音转疾,四婢纤手一扬,利剑脱手飞出,神龙天矫,电奔啸空袭向何昆仑而去。本来,何昆仑无论避向何方却不易避让开去,四支利剑已遭受申屠珍天魔大法所控,不见血不能自动返回四婢手中。

  那知,何昆仑仍渊停岳峙,凝视上空,似无觉四剑奔电袭来,四外森罗宫群邪却看得神悸胆寒,只感剑势雷霆万钧,不禁为何昆仑危急。四支长虹堪近何昆仑身前尺许,似遇极强的阻力,震得反向往森罗宫群邪卷去。申屠珍仍曼妙转舞,姿态娇美,四婢目光森绿惨暗,面如金纸。

  庞镇寰见状暗暗震惊,知四支飞虹是四婢具力所贯注,而四婢更为申屠珍所控,这种「天魔传心」的武功虽然厉害绝伦,但遇上能反克天魔的能手,受伤则更重。那四支飞剑虹飞电卷之势森罗宫高手竞无法震开闪避,转眼之间,八人被卷体而过,惨嗥声中,血雨喷洒。

  庞镇寰大喝出口,人才离地扑向剑虹之际,何昆仑亦同时发出狮子吼,宛如晴天霹雳,山谷动摇。只见四支飞剑突然坠地,插入土中,四婢惨叫一声,震得离地跃起上许,却又如断线之鸢摔落下来,嘴中鲜血喷出,昏死过去。申屠珍面如金纸,目中神光呆滞,颓然倒地。

  庞镇寰朗声大笑道:“公道自在人心,谁是谁非三日后自有定论。”何昆仑发出一声清啸,身形离地穿空飞起,去势如电,啸声尚是余音袅袅回空,人已影踪迹杳。

  庞镇寰暗叹一声,始感形只影独,满腹心事共谁言,指挥未受伤的森罗宫手下抬去死尸,将四婢抬回,自己挟着申屠珍如飞而去。一条轻如淡烟般人影暗暗蹑踪庞镇寰身后,正是奚凤啸。

  只见庞镇寰奔向申屠珍所居静室,将申屠珍放在床上,装作悲天悯人长叹道:“师姐,须知何昆仑名震天下,武学旷绝,即是小弟也不敢造次轻敌,师姐何苦逞强。”说着从怀中取出一颗碧绿药丸。

  申屠珍为天魔反噬,内腑受伤沉重,不能说话,神智却未昏迷,闻言目露感激之色,忽地警觉庞镇寰残狠阴险,未必有此善意,药丸还是不服为妙。庞镇寰从申屠珍目光中已知她心怀警戒之心,面上不由泛出一丝狠毒笑容。

  室后忽奔出一双持剑女婢,目睹申屠珍面如金纸,花容失色道:“庞公子,我家姑娘怎么样了?”

  庞镇寰神色忧虑道:“你们姑娘遇上强敌,施展天魔大法,不想为天魔反噬,受伤极重,神智已错乱.如不服药丸,恐无法全命。”说着飞指朝申屠珍睡穴点下。

  申屠珍立即双睫闭合,面色安详。庞镇寰将手中药丸交与两婢道:“此药用无根水撬开始牙关喂下,不可再受惊扰,目下强敌*临,我分身乏术,你等小心照护姑娘。”其实庞镇寰在点申屠珍睡穴时,暗中已弄了手脚,一双女婢朦然无觉。

  只奚凤啸在暗中窥得一清二楚,忖道:“庞镇寰笑里藏刀,口蜜腹剑,此人不除,终是江湖上巨孽大害。”庞镇寰说完立即纵身出外。

   

  星月满天,凉风四溢。距石梁庄不远,一道蜿蜒碧绿小溪畔青林幽径内并肩漫步一双男女。蓦地,林中传来一声阴恻侧冷笑,两人猛的一惊,急掣剑出鞘,夜空中顿划出两道青芒。

  只听一个冰冷语声道:“两位最好不要逞强。”话声中林中疾闪出六个面目阴沉,黑衣老者,各抡着一柄罕见的外门奇形兵刃。

  一个凹鼻突眼老者目露凶芒,打量了两人一眼道:“两位请随老朽去森罗宫一趟。”

  少年只感心头一震,冷笑道:“我等与森罗宫无怨无仇,六位不要认错人?”

  老者哈哈大笑道;“老朽认得尊驾是岷山姜老师衣钵传人周锦涛,怎能有错,老朽奉命行事,少侠与陶女侠最好随老朽前往一行,以免老朽得罪了。”双方正弓拔弩张之际,一株参天古杆上疾如鹰隼电泻落一个面色清癯老叟。

  六名森罗宫高手一见此人不禁同声惊道:“刘大侠。”

  来人正是太极双环刘文杰,面色森寒,沉声道:“老朽一时轻敌不慎,误中暗算,致被擒在森罗宫,如今老朽幸脱樊笼,显然森罗宫日暮穷途不远,尔等还敢为非作恶。”说时忽欺身如电,右掌迅疾无伦一扬,一声轻震,掌心已印在对方胸口。森罗宫来人登时心脉震断,气绝而死。

  其余五人大怒喝骂出声,五股兵刃洒下漫空寒星,袭向刘文杰而去,招式辛辣玄诡.刘文杰全身要穴无不在刃芒之下。刘文杰不愧当代武林名宿,一招得手,立即潜龙升天拔起,五股兵刃悉数扑空。只听半空中刘文杰一声哈哈大笑,双掌发出一片罡气,势如天河下泻,五匪声都未出,身躯被压成一团肉泥。

  刘文杰身形如落叶般飘旋落地,目注六邪尸体,发出一声叹息道:“老朽一生清誉,不想几乎为森罗宫恶贼断送。”说着忽转目望着周锦涛微笑道:“西陵一别,老弟与陶女侠已成佳侣,可喜可贺,令师一向可好。”

  周锦涛见刘文杰举动竟是扑朔迷离,不禁大为困惑,躬身答道:“家师已被害,现葬玄武湖畔。”

  刘文杰自以为行事人不知鬼不觉,故作惊容道:“令师竟作古了么?不知何人所害。”

  周锦涛暗中冷笑道:“据鸡鸣寺一位老僧说,先师就是前辈毒手所害,推弃施胭脂井中,老僧昔年亦是武林人物,亲眼目睹,谅不是虚,不知先师与老前辈何仇何怨,请道其详。”

  刘文杰闻言心头一震,面色平静异常,只眉头微微皱了皱,道:“但不知令师遭害之日是何时。”周锦涛说出日期。

  刘文杰长叹一声道:“老朽自西陵一别后,只去鹿角堡一道,便来森罗宫窥探失陷在宫内,此必为森罗宫主者另将一人易容打扮老朽模样,惑人视听,老弟无须愤怒,只待森罗宫主者束手被擒之日,也就是真像大白之时。”

  周锦涛诧道:“是真的么?”

  刘文杰正色道:“老朽一生光明磊落,若是老朽所为,怎能不承认。”话声略顿,又道:“老弟至交奚少侠已成武林盟主,烦为指引,愿求一见,老朽有要事与其相商。”

  周锦涛道:“奚少侠外出未归,现由何昆仑老前辈代为筹划。”

  刘文杰顿现喜容道:“何大侠尚在人世么?昔日至友,更当一见。”

  周锦涛笑道:“老前辈请随在下而行。”周锦涛与陶璇珠两人并肩沿着小溪前行,默默无言,胸中感慨万千,不知刘文杰之言是真是假。

  太极双环刘文杰熟记周锦涛所走的路径,只觉并非走向石梁庄,不禁问道:“何兄现在何处?”

  周锦涛答道:“前辈到时就知,何必忙于询问。”刘文杰知周锦涛胸中尚未释疑,又佯装长叹一声。

  浙南山水,险秘幽奇,尤其雁荡南北两支,绵亘数百里,处处层峦叠嶂,怪石嶙峋,堑峭插云,危壑深渊,不逊于黄山阳朔。只见周锦涛陶璇珠由崖上向一万松如海的幽壑掠了下去,万松丛中隐现出一点灯光,身形临近,才发现幽壑中藏着一座寺院,红墙绿瓦,飞檐黄甍,规模宏伟。山门前负手屹立着一人,青衫儒服,衣袂飘飞。

  刘文杰一眼看真此人是谁,只觉心头一震,高呼道:“何兄别来无恙?”

  赤手屠龙何昆仑缓缓别面来,冷冷一笑道:“刘兄,你不在森罗宫则甚?”

  刘文杰叹息一声道:“何兄不明真象,是以误会良深。”

  何昆仑望了刘文杰一眼,道:“刘兄,你对岷山姜兆南老师之事有何解释。”

  刘文杰闻言不由哈哈大笑道:“何兄,昔年各大门派对何兄怨人骨髓系因何而起?还不是江湖邪恶冒何兄之名,何独不见谅于小弟。”

  何昆仑不禁微笑道:“刘兄与何某遭遇一般,同病相怜,但不知刘兄查出是何人所为。”

  “森罗宫主者。”何昆仑见他推得干干净净,暗道:“此人果然是诡诈无比。”当下爽朗一笑,抱拳一拱道:“刘兄请入寺畅叙,来此必有高明指教,何某洗耳恭听。”

  刘文杰道:“这就不敢,刘某一时不慎,身陷匪窟,武林不明真象,自知难蒙见谅于江湖,故此前来就教于何兄共灭此獠。”一双武林名宿把臂同行,走入寺中,月色清朗下,映着寺宇金碧辉煌,树木葱笼,但不见寺僧及武林同道,刘文杰心中暗暗惊诧。

  何昆仑察觉,微笑道:“此为少林寺别宗下院,数月前住持奉嵩山掌门之招,偕同八名弟子赶奔少林,仅留下香火僧,何某喜此间清净,故借居此院。”

  刘文杰:“何兄天际神龙,难见首尾,行踪定居委实难测。”两人偕同走入一间窗明几净的静室中,分宾主坐下后,何昆仑道:“刘兄来此有何指教呢?”

  刘文杰长叹一声,神色愤慨道:“小弟失陷森罗宫已久,对森罗宫布置隐蔽了若指掌,本欲先发制人,只是孤掌难鸣,故恳请相助,如蒙允诺,小弟愿为前驱。”

  何昆仑望了刘文杰一眼,道:“刘兄是真心还是假意?”

  刘文杰不禁作色,霍地立起,沉声道:“小弟如有假意,日后当死在万剑分身之下。”

  何昆仑道:“言重了,何某愿闻森罗宫主者诡谋毒计,以便对症下药。”

  刘文杰道:“何兄已知森罗宫主者是何人了?”

  “庞镇寰。”刘文杰道:“何兄如要赴三日后之约,那就迟了。”

  何昆仑闻言一怔,道:“这却是为何?”

  刘文杰道:“庞镇寰已习成白阳图解,何兄虽有卓绝武功,也难有制胜把握。”何昆仑神色才微微一变,忽闻室外起了一连串重物坠地之声,夹着低微的嗥嘶,立即迅若奔电掠出室外。刘文杰如影随形而出,瞥见旷地上黑衣尸体狼藉,不下十数具。

  殿角飞檐上一条黑影疾如飞鸟般飘泻落地,道:“刘老师,昔年故旧,谅不复识了。”

  太极双环刘文杰察见尸体均是森罗宫高手,心中暗惊,一见此人更是心头一震,故作微笑道:“原来是梅兄,难怪有此功力击毙如许森罗宫高手。”

  梅六道:“他们蹑随刘老师前来,刘老师恐有预谋。”

  刘文杰闻言大怒道:“梅兄,刘某一生顶天立地,光明磊落,不屑做此卑鄙之行。”

  梅六笑道:“死无对证,老朽无可奈何,刘老师虽一生清誉在外,此次恐身不由主,何不直吐无隐,我等焉能坐视,当为刘老师分忧解恨。”

  刘文杰不禁面色一变,目蕴杀机,怒道:“梅兄此话何意?莫非疑心刘某与森罗宫主者沆瀣一气。”

  何昆仑右手一摆,道:“两位休生争执,容何某与刘兄引见几位武林同道。”话声未落,相距十数丈远一座大殿从脊顶飕飕飞落数具人影,衣袂破空身法如飞鸟。

  何昆仑哈哈大笑道:“这几位谅与刘兄多年旧识,实无须何某多此一举。”

  刘文杰心中大惊,凝神打量来人,先是铁面钟馗杜长龄,鬼见愁严三畏,妙手如来卢迪,海天钓叟陆骥,骥山鬼母欧阳素家及邛蛛六魔。来者无一不是武林高手,棘手异常,难于应付的人物。只听何昆仑笑道:“还有一位渴望与刘老师相见的武林朋友。”

  一条人影由林间现出,神态安详,慢步行来,如水月华,映着来人面目,正是岷山逸叟姜兆南。刘文杰一见姜兆南,不由心神猛震,暗道:“他怎么未死?”

  姜兆南抚髯微笑道:“方才闻劣徒周锦涛禀报刘大侠驾临,姜某接待来迟,望乞海涵。”

  刘文杰强制激动的心情,抱拳微笑道:“不敢,令高足方才谈起姜老师在台城鸡鸣寺胭脂井遭老朽毒手所害。

  姜兆南竟朗笑截住刘文杰话头,道:“姜某已明白此中究竟,森罗宫主者诡诈无比,命人扮作刘大侠,迷惑武林视听,事过境迁,这些话不必说了,姜某巳命香厨备下一席盛宴,与刘大侠接风,相商制胜森罗宫之策。”说着接道:“请。”以手相引,向一列云房之端知客大厅走去。

  刘文杰为这等做作大感迷惑,只觉何昆仑行事难测,不似敌对又不似善意。暗道:“何昆仑昔年武林传言是一极难惹人物,今日一见,果是辣手难缠,我倒要多提防一点。”

  饶是刘文杰足智多谋,也难忖出何昆仑之意,眼前已是骑虎难下,只得大笑道:“多谢姜老师盛意,刘某却之不恭了。”刘文杰迈开大步,昂然随着姜兆南走去。何昆仑向群雄微微一笑,鱼贯而行。

  知客厅上一席盛宴已自摆下,席面上排列山珍海味,酒香四溢。群雄相比入席坐定,刘文杰霍地立起,道:“我刘文杰以岁暮就木之年,原以为可啸傲烟霞,倘佯湖山,终其余年。不料森罗宫主者用心鬼蜮,使我等不觉坠入毒计,互相敌对,逐其各个击破,图霸武林之愿。幸得苍天庇佑何大侠,武林澄平有期,来,来,来,刘某与各位斟酒同敬何大侠一杯。”说着五指攫起酒壶,一一为群雄杯中斟酒一杯。群雄也不推让,只相视微微一笑。

  这举动刘文杰看在眼中,心头又是一震。何昆仑叹息一声,目露悯侧之色道:“刘老师请坐下,容何某细叙当年之事。”
  
  刘文杰如言坐下.道:“愿闻其详。”

  何昆仑目中神光扫视了群雄一瞥,道:“何某为人耿直方正,嫉恶如仇,当年江湖宵小,武林败类死在何某手下不计其数,更因铁面无私,虽是故旧友好,名门正派门下犯了恶行,何某亦是辣手无情,代为清理门户,遂不知竟遭一位武林同道之嫉……”

  铁面钟馗杜长龄道:“那位武林同道是谁,何兄讳莫如深何故?”

  何昆仑黯然一笑道:“此人也是誉满四海,威震八方的武林名宿,此人早有领袖武林之雄心,他见我名望超驾其上,遂起除去何某之意。又适逢他戚晚做下令人发指恶行,被何某戮毙,更加速他的恶念。一面扮作何某本人,做一几椿黑心手辣,不明事理之事,引起武林同道仇视何某,一面挑动是非,煽惑森罗宫主者寻衅,另又危言耸动各大门派兴师问罪,这双管齐下妙计,委实辣毒高明。
  可惜事机不密,为何某闻知,但究竟迟了一步,落得个妻死女逃,何某亦身陷魔窟多年,此人却未料到森罗宫主者亦为何某重手法所伤不治身死,当今森罗宫主者竟以此挟制。使此人朝夕忧虑,亟亟图谋于白阳图解,可惜十多年来一事无成,却被森罗宫主者捷足先登。”

  梅六笑道:“各大门派掌门都是德高望重,沉稳持重,如何便轻率听信谗言。”

  何昆仑道:“此人厉害就在此处,一面布下骗局,种种痕迹均是何某所为,一面诡词巧辩决非何某做下,越是如此越是无法洗刷。”

  严三畏道:“依严某之见,他必有同谋之人。”

  何昆仑点点头:“不错,白衣秀士潘宾同谋。”

  太极双环刘文杰不禁面色苍白,怒道:“何大侠为何不明白指出此人是谁?”

  海天钓叟陆骥微笑道:“当今武林名宿太极双环刘文杰。”

  刘文杰不禁勃然色变,厉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人证何在?”

  何昆仑一言不发,从怀中取出一束纸卷,掷向刘文杰。刘文杰疾伸猿臂,探腕抓下纸卷,舒卷一瞧,不禁脸色惨变,原来是自己在韦弥庄中与蒙面人所书盟约,这一惊非同小可,额角上沁出豆大汗珠。何昆仑微笑道:“何某还要为刘兄引见一人……”

  言还未了,邻室中人影一闪,走出一身穿白衣中年人,面形瘦削,三绺长须,高颧耸鼻,浓眉朗目,气度肃穆,见了刘文杰淡淡一笑道:“刘兄,可还记得我不才白衣潘宾么?”刘文杰一见白衣秀士潘宾不由骇得魂不附体,大喝一声,掌缘一捺桌面,身形倒翻疾射快如奔弩掠出了室外。

  刘文杰身形才一沾地,欲待腾空拔起之际,忽见一道青虹卷袭而来,锐啸破空,寒劲如割,挟着一股绵软罡气,传来娇脆叱声:“你走不了。”逼得刘文杰身形待下一沉,室内群雄巳纷纷窜出室外,各自立好方位。这样一来,刘文杰已是插翅难飞。

  白衣秀士潘宾淡淡一笑道:“大丈夫行事敢作敢当,刘兄想溜之大吉有失武林高人气度。”

  妙手如来卢迪哈哈大笑道:“当年他把潘教师一掌劈下万丈深渊,杀人灭口,又万万没料到鬼门关坚拒,无可奈何,潘老师转返尘世,那时刘老师气焰旺盛,英雄不可一世,可见气度二字不过此一时彼一时而已。”

  刘文杰面色一阵白一阵青,双掌一拍腰间,哗郎郎亮开一对太极双环,震起环影纵横,大喝道:“挡我者死。”身形疾掠了出去。

  何昆仑身形疾横,右手五指虚空向乾环抓去。梅六哈哈大笑,长剑出鞘疾振,幻出千百青虹,电掣雷击,涌出漫天寒星,剑虹生似脱手飞出,风雷之声不绝于耳。另一方海天钓叟陆骥手中一道剑芒电奔脱手刺出,驭剑虚引之式,已臻化境。群雄同时出手,招式玄诡精奥无俦。

  刘文杰面临均是当代武林顶尖高手,照理他无法抗拒群雄全力一击,然而,他临来之际似受庞镇寰指点,太极双环威力大增,右腕轻震,何昆仑五指堪堪触及乾环,那乾环突然转向何昆仑「期门」穴袭去。何昆仑鼻中冷哼一声道:“好招式。”身形虚空一提,化为神龙在天,避开刘文杰玄诡一击。

  刹那间,刘文杰那支坤环式化「洒雨飞花」环影朵朵迎向梅六天飚三式中「天河星移」。响起一连串金铁交鸣之声,火花并溅。刘文杰身法奇幻,挫腰一个旋转,错开海天钓曳长虹电奔袭至,两臂交错疾扬,太极双环展开一路精妙招法,呼呼雷动,劲风四溢。

  群雄攻击配合无间,奇正相生,尤其梅六陆骥两支长剑虹飞电掣,势如万钧,夜空中呈现异观,眩目夺神。约莫一盏茶时分过去,刘文杰身形渐见呆滞,招式呈露败象。

  梅六道:“刘文杰,还不束手就缚。”太极双环刘文杰自知无法逃出,与其被擒身辱,不如自绝来得轰轰烈烈。大抵武林人物宁折不弯,刘文杰死念方萌,突感半空中两缕奇寒劲风点中双手腕脉要穴,只觉一阵酸麻飞涌双臂,手中太极双环呛郎坠地,不禁心神猛凛,面色如槁木死灰。

  眼前人影一闪,显出一个皓质凝脂,风姿绰约的黑衣少女,露齿嫣然一笑道:“威望海内的太极双环也不过尔尔。”说时两指疾伸如电,向刘文杰肋下点去。

  刘文杰只觉体内一阵巨震,骨节松臼,功力散去宛若常人一般,不禁万念皆灰,两行泪珠夺眶而出。白衣秀士潘宾大步走向刘文杰面前,冷笑道:“刘文杰,你也有今日,想你伪善沽誉,使我潘宾忍辱含垢十数载,这笔帐该怎么算法?”

  何昆仑微笑道:“潘老师,刘文杰还有大用,务请看在武林大局,权且饶他苟延一时。”继而面色一沉,接道:“刘兄,是否庞镇寰命你探觅何某隐迹之处,鼓动如簧之舌诱我前去自投罗网,一面暗遣人另蹑随后入寺,安排毒谋。万一何某不中计前往,他亦可赶来将我等一网成擒。”

  刘文杰冷冷答道:“不错,但庞镇寰不见刘某返回,恐令嫒不能保全清白,须知庞镇寰阴狠狡毒更胜于其师,防不胜防。”

  何昆仑面色一变,霜寒如冰,冷笑道:“想不到刘兄你丧心病狂如此,何某索兴让你遗臭万年,骂名百世。”右腕一探,抓住刘文杰走入静室。

  群雄鱼贯入内,刘文杰知生机已绝,不禁冷笑道:“何昆仑,你妄想将刘某当着天下武林之面供认罪行,恐未必如愿,更无法澄清你那十数年前不齿于武林之恶孽。”何昆仑虎目一瞪,射出两道森森慑人寒芒。

  只见妙手如来卢迪哈哈大笑道:“刘文杰,咱们来个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卢迪手一招,示意白衣秀士潘宾坐下,但见卢迪取出一支小箱,箱内俱是易容之物,替潘宾易容。这武林神偷易容之术委实高明,不到片刻,白衣秀士潘宾已变成另一个刘文杰。

  潘宾笑道:“刘文杰,多年来潘某思忖欲报得此仇,不如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刘文杰不禁神色惨变,汗下如雨,原来潘宾语音、神情与刘文杰无不一样,神似之极。至此刘文杰才知心机歹毒,终有自食恶果之日,不禁心如刀绞,只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倒了下去。

   

  一轮月魄西挂柳梢,夜风寒劲,万木送涛,山荒景物呈现一片朦胧寒瑟。森罗宫外东崖绝顶上立着一条人影,衣袂飘舞,仰面沉思。这人正是森罗宫主者庞镇寰,他那口角擒着一丝耐人寻味的谲笑如今全然消失,心灵忽然升起不吉的预兆,怔忡不宁。

  感觉他有生以来没有比此刻更寂寞,更孤独,这真是:“银汉迢迢寒月夜,夜尽孤衾不成眠。”

  忽地,夜风中送来一片低沉的啸音,宛如垂死鸱枭发出,令人胆寒心悸。庞镇寰不由自主地心底泛起一缕奇寒,四顾徨傍,猛然发现山谷间升起无数魅影,冉冉飘浮而来。他不禁大惊,蓄聚功力正待施展太阳神指,只见魅影挟着一条黑影疾如流星奔来,面色一变,两指疾点而出。

  只听这条人影高叫道:“总瓢把子。”

  庞镇寰听出是刘文杰语声,忙将发出指力硬生生地收了回来。刘文杰一现身,啾啾鬼影只在山谷中飘浮游走,并无一具随着刘文杰登上崖巅,庞镇寰不由心中大疑,目露疑诧之色,问道:“刘大侠,可曾见到何昆仑?”

  刘文杰道:“他并无确定栖息之处,在距此二十里遥一座山顶见面,无论老朽怎么危词耸动,他只说三日之约决不能改,庞镇寰倘口是心非,森罗宫立成劫灰……”

  庞镇寰冷笑道:“何昆仑好大的口气,在下倒要试试,不过刘大侠还见着其他人么?”

  “均是江湖知名人物。”刘文杰点点头道:“严三畏,梅六、陆骥、骊山鬼母欧阳素素、铁面钟馗杜长龄,均被何昆仑所网罗。”

  庞镇寰冷笑道:“狐鼠一丘,难成大局,你可查出他们之中是何人擅驱魂大法。”

  刘文杰摇首道:“这个老朽未闻他们吐露口风,依老朽之见,何湘君必然知情,一切策划,似概由何湘君安排,他们迄今未敢妄动,无非是投鼠忌器而已。”

  庞镇寰不禁轩眉朗笑道:“打蛇应在七寸上,在下此举显然击中何昆仑的要害。”

  刘文杰道:“何昆仑也非弱智,暗中相助于他大有能人在,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总瓢把子切不可大意。”

  庞镇寰闻声不禁心神猛惕,不虞刘文杰之言有诈,更不虑面前并非刘文杰本人。忽闻遥遥传来一声阴侧侧冷笑道:“庞镇寰,你活不了三天,还去准备后事。”啾啾鬼鸣之声大盛,无数魅影向森罗宫内扑去。

  刘文杰低声道:“谨防有诈,千万不能妄劝。”

  庞镇寰鼻中冷哼一声,崖底忽窜上一个虎背熊腰大汉,目露惶恐之色禀道:“宫中有变,乾字舵十七人无故暴毙,浑身上下并无一点伤痕,又非中毒身亡。”

  庞镇寰面目疾变,尚未答话,又是一条黑影从绝崖下冒了上来,身法美妙,飘落在庞镇寰之前,躬身禀道:“少林、青城、峨嵋、武当四大门派由新任掌门率领门下赶来聚会,现距南崖十数里,天明之前可至谷口。”

  只见庞镇寰双眉一轩,眼中闪出惊喜之色,道:“刘大侠请代在下出谷相迎。”

  刘文杰道:“老朽代劳。”突然,森罗宫警钟大响,随风飘散开来,庞镇寰面色大变,身形往崖下跃去。

   

  启明星尚悬挂天际,浮云片片,东方微现曙光,一条山道上不绝如缕现出武林群雄,往森罗宫而去。群雄中僧道俗均有,步履如飞,也有骏骑代步.形形色色,又是一番气象。谷口屹立着太极双环刘文杰,身后随着八名森罗宫高手,衣袂飘飞,迎宾接客。武林群雄一拨拨到来,目睹刘文杰,不禁露出惊异之色,因刘文杰誉重一时,名头太大,纷纷寒喧问好。

  一头高马上忽飘下一人,哈哈大笑道:“怎么?刘大侠竟在森罗宫中充起迎宾职司来了。”此人身高八尺,方面大耳,虎背熊腰,三绺长须,目光如炬,气度威严。

  刘文杰望了此人一眼,微笑道:“原来是托塔天王李人宇庄主,阳朔山水甲天下,李庄主不在家纳福,千里迢迢,不辞艰辛而来则甚,莫非静极思动?”

  李人宇宏声大笑道:“武林百年盛会.人生难得一见,李某何幸目睹,风闻森罗宫主者已获白阳图解绝学……”

  刘文杰道:“不错,森罗宫主者际遇非常,一代奇才,李庄主可是意欲见识白阳绝学么?”

  李人宇大笑道:“李某江湖未学,刘大侠尚不敢对森罗宫主者不敬,李某何能心存妄念。”

  刘文杰面色微愠道:“刘某与上代森罗宫主者系至交好友,李庄主说话似嫌轻率。”说着用手一引,接道:“李庄主请上骑吧,谷口自有人接待。”

  托塔天王李人宇冷笑一声,翻身跃上雕鞍,一扬鞭丝,绝尘奔去。忽闻一声阴侧侧冷笑传来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森罗宫主者必无法图霸武林。”

  刘文杰不禁面色一变,循声望去,只见一双面目黧黑阴冷,身穿绛紫长袍老叟老妪慢步走来,鼻中冷哼出声,道;“两位是何来历?”

  老叟道:“老朽夫妇乃都蒙牛鬼蛇神。”

  武林之内并无牛鬼蛇神二人,刘文杰神色一呆,道:“二位是否玩笑。”

  老叟面色一沉道:“是你见闻浅陋,老朽夫妇系与白阳老鬼同辈人物。”

  刘文杰面色更是—惊,武林群雄同时倒吸一口冷气,忖道:“如他所说不假,他们年岁已不下数百高龄。”

  只听老叟冷冷笑道:“当年白阳老叟无法制伏老朽夫妇,森罗宫主人乳臭未干,新近才获有白阳图解,就妄念图霸武林,老朽倒要瞧他有多大的道行。”

  这话一出,触怒了刘文杰身后的一名森罗宫高尹,大喝一声,全身虎扑而出,双掌蓄凝摧山掌力,撞向老叟而去。掌力摧山撼岳,势如排山倒海,若然击实,必然尸横当场。那知老叟目睹来掌无动于衷,为排山掌力登时击中,蓬的一声巨震,森罗宫高手震得倒退出数步,面色惨变,身形缓缓矮了下去,口吐黑血如泉,立即气绝。

  老叟冷冷一笑道:“无名后辈,老朽不屑一顾,这是他自找死路,不能责怪老朽。”武林群雄不禁相颐失色,森罗宫高于顿为慑住。

  刘文杰面色微变,回首示意森罗宫高尹喝道:“速将尸体抬去。”目光中另有深意在内。森罗宫高手立即会意,两人奔出抬着尸体如飞向谷内疾奔而去通知森罗宫主者。

  这时刘文杰微笑道:“森罗宫手下无知,冒犯尊驾,两位请吧。”

  老叟道:“森罗宫主人为何不亲身迎宾。”

  刘文杰道:“尊驾有所不知,森罗宫主人尚在参悟白阳图解中一项绝学,预定今日已初功行圆满。”

  老叟鼻中冷哼一声,道:“老伴,我们走吧。”老妪一直面色如冰,不声不语,闻言当先走去,看似其慢,其实甚快,转瞬已远在数十丈外。

  武当松叶道人道:“久闻刘施主一向行侠仗义,为何不灭灭牛鬼蛇神之威风。”

  刘文杰笑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们乃冲着森罗宫而来,老朽也是宾客,犯不着与人结怨,何况森罗宫主者未必放得过他们,道长何不冷眼旁观。”

  松叶道人冷冷一笑道:“原来一代人望的太极双环也是怕事之徒。”刘文杰似为此讽言激动,目吐怒光,鼻中冷哼一声,右掌缓缓向松叶道人虚拍而去。

  松叶说此话时,早有戒备,刘文杰掌势方出,青钢剑已自振腕挥出,寒星一点飞向刘文杰掌心。那知刘文杰掌劲阴柔,五指朝剑尖一把抓住,阴柔潜力循着剑身,攻向松叶道人左臂。只听松叶道人大叫—声,寒星逆飞,身形仰面倒下。

  武林群雄定睛一瞧,一柄青钢剑刺在松叶道人肩胛骨,鲜血涔涔溢出,面如金纸,不禁大惊相顾失色,忖道:“太极双环果然名不虚传。”

  刘文杰淡淡一笑道:“老朽曾说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诸位老师请吧!此刻森罗宫主人巳在宫外立候。”

  群雄中踏出现任武当掌门,满面怒容道:“刘檀樾恃强欺人,稍时必请赐教。”刘文杰微微一笑不答。

  武当掌门目光怨毒的望了刘文杰一眼,冷笑一声,率着门下向谷口内走去。只听刘文杰喃喃自语道:“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尚敢在森罗宫找事生非,自寻死路。”语声虽低,群雄离去已远却入耳清晰异常,不禁心神一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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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玄阴雷珠诛邪魔

 

  旭日高升,万里无云。山道上武林群雄不绝如缕涌向森罗宫,此次庞镇寰未发绿林帖,只密谕各大门派篡占掌门起程赶来,一面散布传言。武林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此一传闻不径而走,立即震动天下,纷纷赶来瞻仰一代奇才森罗宫主者。

  金碧辉煌,耸帘巍峨的森罗宫崖下,只见黑压压的一片,竟是万头赞动,等候着金钟三催,森罗宫主者出现,亲身降临崖下临时搭建一座高台上。武林群雄即就是森罗宫党徒均未曾见过森罗宫主者庐山真面目,都抱着一种期待的神情,不计其数的目光凝视在崖下临时木架悬着的一座金钟。

  蓦地,群雄中生出阴沉冷笑道:“老朽从未见过如此臭排场。”

  语声具有炸音,群雄不禁大惊,循声望去,只见一双紫衣面目黧黑阴冷的老叟老妪,立时群雄中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窃议纷纷耳语道:“这一双梁孟乃白阳真人同辈人物,都蒙牛鬼蛇神。”

  只见老叟冷笑一声,伸出右臂,曲指三弹,送出三缕暗劲,遥向崖上金钟敲去。突然金钟发出三声响亮钟声,山谷鸣应,播回云空。立时,森罗宫门大开,并肩走出五个黑衣蒙面老叟,举动、服饰、步履无一不是一般,在崖沿上定住。

  崖下高台上忽现出—个锦衣武士高喝道:“森罗宫主者驾临,请问何人妄敲金钟?”

  面目黧黑阴冷紫衣老叟扬声道:“老朽等得有点不耐烦,敲动金钟催请,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话声方落,那金钟突然崩散化为铁屑,随风弥漫扬空飞落。

  这一手旷绝武学不禁震服群雄,骇然色变。突闻锦衣武士高声道:“奉主人传音,谓都蒙两位系前辈高人,不可以俗礼相待,特命五大护法接引入宫,两位前辈请随小的前往。”两足一踹,升空拔起,往崖上五蒙面老叟处掠去。

  老叟向老妪冷冷一笑道:“老伴儿,我们正要瞧瞧森罗宫内是否龙潭虎穴。”双双凌虚鬼空,疾逾飞鸟,竟比锦衣武士先落实崖上。五蒙面老叟疾然分开,比开一条通道,躬身肃立。都蒙二老昂然洒开大步往森罗宫内走去。

  只见一个白衣俊美少年,含笑立在门外朗声道:“都蒙二位前辈拨冗驾临,蓬壁生辉,在下不胜幸甚。”

  老叟凝视了白衣少年一眼,沉声道:“你就是森罗宫主者么?”

  白衣少年答道:“在下正是,两位前辈请入宫内赐教。”伸手让客。

  都蒙二老寒着一张面,走入大殿中分宾主落坐。老叟冷冷一笑道:“风闻森罗宫主人一向隐秘形踪,自讳姓名,如今即将登上武林霸座,来历姓名亦用不隐讳了。”

  白衣少年抱拳道:“在下与两位前辈一般,前辈何必责人太甚。”

  老叟道:“答得好。”话声一顿,又道:“你以为习成白阳囱解,便可举世无敌,图霸天下么?”

  白衣少年微微一笑道:“前辈这话差矣,君子以德服人,习武不过是去魔卫道。”

  老叟沉声道:“这话老叟决然不信,你有何德服众。”

  白衣少年微微一笑道:“稍时前辈自然知道,足可证明在下之言不虚。”合掌一拍,宫外立即奔来一个锦衣武士。

  锦衣武士道:“主人有何吩咐。”

  白衣少年道:“两位前辈在此,在下不可失礼,传下话去,请五大护法替在下接待群雄前来。”

  老叟等锦衣武士消失于宫门外时,喉中发出森冷冷笑声,道:“你似胸有成竹,仅此一点使老朽异常佩服,难道就无人反对你的么?”

  白衣少年正色道:“有,前辈可曾听说赤手屠龙何昆仑及摘星手二人么?”

  老叟答道:“何昆仑江湖怪杰,老朽久已耳闻,只是摘星手其人颇感生疏。”

  老妪一直寒着一张面庞,未置一词,此刻却出声道:“你不畏惧他们两人么?”语声寒冷如冰,令人毛骨悚然。

  白衣少年朗声大笑道:“在下顺天应人,不以些微阻挠有所畏惧。”

  老叟冷笑道:“好大的口气。”说此,宫门外步履声起,一群灰衣僧人,传报道:“少林掌门戒灭大师到。”

  白衣少年霍地起立迎向前去,接着传来朗报道:“武当掌门驾到……峨嵋掌门……青城……”

  都蒙二老端坐漠然无动于衷,似一双泥塑木偶,眼皮一瞬不瞬。这座森罗宫殿宽敞宏伟,可容千人,一会儿群雄济济,最后太极双环刘文杰走入,向白衣少年笑道:“老朽委实不信都蒙二老自称是白阳真人同辈人物。”

  白衣少年大笑道:“森罗宫何惧牛鬼蛇神。”说着倏地转身,双手骈指,施展太阳神指疾向都蒙二位老虚空点去。老叟非但不避,反而向庞镇寰扑来,两缕指力同时点在胸肋两处。

  白衣少年只觉指力如中败革,心神大凛,老叟已自落在身前,忙双掌护胸前,那知老叟并未出手,冷冷一笑道:“老朽不屑杀你。”

  奚落言词,白衣少年在众目睽睽下情何以堪,顿时面红耳赤,目吐杀机厉声喝道:“前辈虽身负绝学,但也莫奈我何,何况两位别想安然生出森罗宫外。”

  老叟宏声怪笑道:“老朽要来,你推不去,否则你也拦阻不了,老朽夫妇长途跋涉来此,就为的是要目击你如何死法。”

  白衣少年面色一变道:“在下与前辈无仇无怨,为何出此恶毒之词。”

  老叟狂笑道:“老朽来此途中,即耳闻有一武林同道说起,摘星手在三日期内将森罗宫夷为平地,你,也要身罹惨报。”

  白衣少年面色大变道:“此话当真?”

  “老朽众未说过诳言。”“难道摘星手未死。”

  “摘星手可是你亲眼目击他已死去?”白衣少年不禁一呆,忽听宫门外传来一声凄厉惨嗥。

  噑声刺耳,白衣少年面目大变,身形疾逾奔电往宫门外射去。只见门外楹梁上悬着一具尸体,四肢支解鲜血淋漓,藕断筋连,死状惨厉骇人,背上显出四个粉字:“何昆仑杀。”宫外肃立着两行雁翅般锦衣武士,一个个泥塑木雕般,显然被制住穴道,白衣少年不禁心惊色变。

  只听传来老叟语声道:“庞镇寰,你大难当头,还不知省悟,老朽看你资质不差,不如拜在老朽面前为徒,老朽必助你登上武林霸主之位。”

  白衣少年心中一动,转面抱拳道:“前辈若相助在下事成,在下必在天下群雄之前拜前辈为师。”

  老叟略一沉吟,答道:“好吧!老朽也不怕你反悔,但必须当在天下群雄之前说明。”庞镇寰立即应允,随即身形一跃挨次拍开锦衣武士穴道。

  锦衣武士如梦初醒,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庞镇寰问不出个所以。立时心中蒙上一层阴影,只觉有一种不吉的预兆,惶惶不安。忽地,晴空中现出一个黑点,急速飞降,坠下一支白鸽,鸽足上紧系着一封书信。庞镇寰心知有异,解下书信展阅,见何昆仑约在今晚于谷外相见,立即转身进入大厅,与群雄说明此事。

  少林掌门戒灭大师合掌施礼道:“令主众望所归,何惧那何昆仑鬼蜮暗算,今晚何昆仑必然伏诛。”

  紫衣老叟淡淡一笑道:“谈何容易。”

  庞镇寰立即朗声大笑道:“都蒙前辈高人,为爱在下资质禀赋.欲助在下身为武林盟主,但须在下拜两位前辈为师,各位意下如何?”

  鄱阳湖玉负洲闹海龙南郭霆大声道:“令主四海归心,白阳绝学威震寰宇,时移景迁,后来居上,何昆仑不过小丑跳梁之辈,举正气之师,何愁不克。”

  庞镇寰微微一笑道:“南老师说得虽是,但除何昆仑外,与森罗宫为对之人无一不是武林顶尖高手,盖世凶邪,是以在下不欲阻碍太多,都蒙两位前辈不过举于之劳,有何不可。”

  紫衣老叟冷冷说道:“你等休生争执,今晚就是约斗之期,庞令主率众前往赴会,能一战而定,老朽何必掠人之美,多此一举,不过老朽在此宫后谷布下先天奇门,如果不敌,可诱何昆仑等前来。”

  庞镇寰颔首道:“多蒙两位前辈相助,铭感不已,但不知两位前辈何时可布成奇门,是否尚需人手。”

  紫衣老叟狂笑道:“我夫妻二人足矣。”

  庞镇寰闻言不禁心内一怔,他此刻心情矛盾异常,因他秉心多疑,倘或近日如不连遭挫折,早该踌躇满志,但事实却不如所预料的如意,首先是何湘君离奇逃出,其次是摘星手生死之谜,最后是都蒙二老心意异常难测。

  他究竟是机诈绝伦之人,立即首允道好,传下话去摆下盛宴,暗中命人搜索谷内有无形迹可疑之人潜迹,一有发现格杀勿论。庞镇寰对于今日盛会,处心密虑早有周详安排,无奈重重挫折下,警觉对方委实诡秘难测,坐在席上虽然殷殷劝酒,谈笑风生,但只觉心神不宁。

  都蒙二老忽地立起,执着酒杯,老叟语气平和道:“老朽夫妇避居山林,与世隔绝,几近两甲子,今逢盛会,老朽借花献佛,每席敬酒三杯。”说着往邻席走去。

  庞镇寰心中一动,暗道:“这一双牛鬼蛇神,举动离奇,心意难测,莫非他们在耍什么花样么?”他对这一双来历似谜的人物一直怀着戒心,凝目注视牛鬼蛇神举动,并未察觉有丝毫异状,不禁心中大惑。
  
     

  红日傍西,都蒙二老向庞镇寰言明意欲去宫后相度谷中形势,准备布设先天迷踪奇门。庞镇寰只觉紫衣老叟语音虽冷,但神情真挚,由不得不信,即率领群雄引着都蒙二老走向谷中。

  太极双环刘文杰目送庞镇寰消失后,转身往森罗宫内走去,转入一间密室,扃后门户,室中榻上已端坐一双黑衣蒙面少女,一见刘文杰当即立起,揭下蒙面纱巾,现出陆曼玲吴澄碧俏丽面庞。

  陆曼玲娇声笑道:“—切都如人意么?”

  刘文杰笑道:“饶他庞镇寰机智绝世,在患得患失的心情下,神智已受蒙蔽,此乃天夺其魄,我等已稳*胜券。”

  吴澄碧道:“何老爷子谓庞镇寰狡猾无比,为山九仞,功亏一篑,预防他趁隙遁去,贻害无穷。”

  刘文杰笑道:“无妨,奚盟主胸有成竹,此刻我等三人速将森罗宫一切消息机关破去,使庞镇寰无可凭藉。”三人立即飞身而出。

  日薄崦嵫,万壑云生。刘文杰密室外忽生起庞镇寰清朗语声道:“刘大侠在么?”现时庞镇寰已探身而入,只见刘文杰端坐榻上调息行功,鼻中两股白气伸缩如蛇信。

  庞镇寰赞道:“刘大侠好精湛的内功。”

  太极双环刘文杰忽睁目跃下榻来,笑道:“大敌当前,不得不将真力调匀,稍一慎立致含恨九泉。”语声一顿又道:“都蒙二老已布下先天奇门么?”

  庞镇寰点点头道:“奇门变化,神奇幻奥,在下虽知解法,果是武林前辈,在下不禁拜服。”

  刘文杰道:“总瓢把子天命攸归,武林霸主垂手可得。”

  庞镇寰叹息一声道:“但愿如此我们走吧。”谷口外,风动啸涛,淡月迷朦,林树中隐隐可见无数黑影迅疾飞动,散聚向一片茵草绵密的草坡上。

  庞镇寰目光四巡,诧道:“何昆仑怎未准时赴约,莫非……”语尚未了,忽见十数丈外林中冲起一道旗花,漫空红焰飞星,绚烂天际。

  只见林中走出赤手屠龙何昆仑、天涯散人梅六、鬼见愁严三畏、妙手如来卢迪、海天钓叟陆骥、骊山鬼母欧阳素素及一双蒙面黑衣少女八人。何昆仑面寒如冰,沉声道:“庞镇寰,你知老夫未依三日之约何故么?”

  森罗宫主者庞镇寰微微一笑道:“在下自然明白,令嫒巳趁隙逃出宫外,你无需投鼠忌器,故而寻仇阻挠在下成为武林霸主,须知在下蒙天下武林椎戴,怎是你能肆意破坏的。”

  何昆仑宏声大笑道:“庞镇寰,你是受哪些武林人物推戴,不妨与老夫一一引见,只要是名门正派掌门,或是当代望重武林名宿,出自衷肠推戴于你,老夫立即遁迹海外,与世隔绝,不再向你寻仇。”笑声震天,惊得林中宿鸟拍翅穿空飞起。

  庞镇寰似胸有成竹,只微微一笑转身抱拳道:“请武林九大门派掌门人出来与何老师叙话。”只见庞镇寰身后群雄中走出少林、武当、青城、峨眉、华山、东岳、长白、衡山九大门派掌门人。

  庞镇寰又朗笑道:“还有誉重武林名驰八荒的剑阁名宿太极双环刘文杰大侠也可为在下作证。”说时,太极双环刘文杰已自飘然走出。

  何昆仑目露诧容道:“你有何德何能,蒙九大门派掌门及刘大侠推戴。”

  刘文杰朗声答道:“老朽有句不逊之言,庞令主较你赤手屠龙德行高超,你不过自恃武勇,扬言嫉恶如仇,其实心胸狭隘,动辄杀戮无辜,致双手血腥,武林中视为公敌……”

  何昆仑目中精芒逼吐,沉声道:“刘老师,你一生中未曾有过失德之行么?”

  刘文杰笑道:“刘某平生深守两句箴言,何某要与你引见一人,瞧你如何对他回话?”

  太极双环刘文杰闻言一怔,继而微笑道:“刘某行事无愧无作,只管请出相见。”

  何昆仑冷哼一声道:“好个巧言令色之徒,姜老师请出。”

  林内扬起一声哈哈大笑,一条人影如玄鹤般冲出树梢,疾逾飞鸟般落在刘文杰身前丈外之处。刘文杰一见此人,不禁面色惨变,身形一阵撼震,惊慌过甚倒退了两步。庞镇寰目光锐厉,认出此人就是刘文杰掌下毙命,推尸落在胭脂井底的岷山逸叟姜兆南,暗暗惊疑道:“刘文杰遇事沉着,为何见了姜兆南竟沉不住气,坚不承认就是了,何致惧怕如此。”

  正忖念之间,忽见何昆仑一伸右臂,疾如电光石火般扣住刘文杰腕脉,不禁大惊,飞身扑出,喝道:“何昆仑,你竟趁人不防暗算偷袭。”势如猿射虎扑,一式白阳掌向何昆仑攻去。

  突声娇叱声中,一个黑衣蒙面少女飞起迎面扑至,两指划空化成一串指影,罡风强劲,向庞镇寰掌心点去,冷笑道:“庞镇寰,你将成武林霸王,遇事应该提得起放得下,听听刘文杰有何话说。”话声方出,庞镇寰已惊觉蒙面少女指势精奥奇诡,不在自己功力之下,忙沉身斜闪向后飘了开去。

  庞镇寰道:“姑娘是何来历?”

  少女娇笑道:“稍时就知,你急什么?”

  庞镇寰瞧不出蒙面少女武功来历,竟激怒得满面铁青,怒道:“姑娘,稍时在下定要较量一下。”

  蒙面少女冷笑道:“动手不急在一时,你不要认为习成白阳图解,就可纵横无敌,要知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

  庞镇寰心有暗鬼,闻言愈发吃惊,暗道:“莫非何湘君藏在暗处,所以她才有恃无恐。”

  只见刘文杰被何昆仑点了三处穴道后,缓缓转身,面色惨变,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朽咎在己身,不怨何老师辣手天情,老朽愿在临死之前倾吐心中隐秘……”

  刘文杰继而滔滔说出自己当年嫉视何昆仑名高,远房戚侄采花罪行为何昆仑诛戮,一时心窄,怂惑白衣秀士潘宾共谋假扮何昆仑,做下一椿辣手心黑之事,又与上代森罗宫主者密谋血洗何昆仑全家大小。

  庞镇寰大喝道:“刘大侠,你不要胡言乱语。”

  刘文杰黯然叹息道:“事实俱在,刘某无可狡辩。”倏的转面向姜兆南道:“刘某情愿以死赎罪。”刘文杰迈开大步向林中而去,姜兆南紧随身后。

  随着庞镇寰同来的群雄,奉半均是看热闹而来的,一听到刘文杰自吐罪行,不由同时嗟叹,顿时腾起一片喧哗嘈杂。这一回合,庞镇寰败得极惨,他做梦也未曾料到何昆仑有此毒着,更始不及料刘文杰如此没骨气。林内传来刘文杰临死的嗥叫,接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四肢随着掷出。

  庞镇寰厉声道:“何昆仑,你的手段未免太毒辣了。”

  赤手屠龙何昆仑冷冷一笑道:“为恶不仁者死,有何可悯?”接着目注九大门派掌门人,微微一笑道:“九位是否能够真正代表本门么?”

  九大掌门目睹刘文杰死状之惨,不禁胆寒,戒灭大师合掌稽首道:“阿弥陀佛,何施主此言罪过,贫僧接任掌门,武林之内无人不知。”

  何昆仑道:“这就奇怪了,何以武林九大门派几乎在同一时日内替换掌门人。”

  九大门派掌门不禁色变,戒灭大师沉声道:“何施主此语何意?”

  何昆仑冷笑道:“大师无须疾言厉色,老夫不过问你们九大门派之事,自有人过问。”

  语音方落,林中疾闪出四条灰鹤般人影,大喝道:“孽障,想不到你丧心病狂如此。”戒灭大师发觉来人乃是上代掌门人及达摩三老,不禁魂飞魄散,双掌劈了出去。接着林中人影纷纷疾掠而出,赫然正是原任武林各大门派掌门人。

  庞镇寰不禁大惊失色,一切都落了败着,不由凶心大发,厉声大喝道:“住手。”

  一双蒙面黑衣少女两支长剑卷起排空寒飚惊涛拦截庞镇寰,同声叱道:“你鬼叫什么?各大门派自身清理门户,与你森罗宫无干,与我退回去。”

  庞镇寰只觉剑势凌厉,并含有极玄妙精诡的招式在内,由不得硬生生的收势仰退回原处,撤出背后寒芒如电宝剑,目中吐露杀机,冷笑道:“两位姑娘莫非要逼在下造下满天杀孽么?”

  一个蒙面少女冷笑道:“庞镇寰,你血腥双手,罪恶滔天,今日就是你毙命之期。”

  何昆仑宏声大笑道:“你恶贯满盈,自有人取你性命,用不着老夫出手。”

  庞镇寰不禁一怔,厉声道:“谁?在下想不出除了你何昆仑外还有何人?”

  何昆仑冷笑道:“森罗宫不在外患,而在内忧,你若不信,且瞧身后。”

  庞镇寰由不住胆怯,转面一望,只见森罗宫数十高手缓缓走来。为首之人是一个鼠目缺耳五旬老者,手挽七星雁翎刀,面色沉凝,他认出是宫内侍际首领红砂手车弼。

  庞镇寰沉声道:“车弼,不奉我命,为何私离森罗宫。”

  车弼面色一寒,冷冷说道:“庞镇寰,你杀人父多矣,今晚岂能禁为人子者代父报仇。”刀光一晃,身后十数人疾逾奔电向庞镇寰扑袭而至。

  庞镇寰大怒,鹰蹲虎扑,当下两手一分,立时两声惨噑扬起,血光影里,双尸震飞半空。怎奈森罗宫高手悍不畏死,似潮水涌来,围攻庞镇寰,暗含少林罗汉阵,此退彼进,配合严谨,威势犹如雷霆万钧。此刻,由森罗宫随来武林群雄,目睹种种,均不约而同心底生出森罗宫末日将至之感,自己既是瞧热闹而来,不欲卷入这是非漩涡中,退出了数丈外遥遥旁观。

  九大门派清理门户战况惨烈,尤其少林掌门人及达摩三老施展本门不传之秘,掌到命除,血肉横飞,惨嗥之声不绝于耳。庞镇寰展出白阳图解绝学,初试锋芒,片刻之间,死于他掌指之下三十余人。他突然瞥见何昆仑等人均已隐去无踪,不由心神一震,他乃聪明绝伦,忖知何昆仑不会无故离去,必设有毒计使自己坠入万劫不复之地,一缕奇寒不住由背脊骨上冒起,只觉心神怔忡不安。

  忽地他警觉另一令他骇异之事,他发现离叛自己眼前森罗宫内党羽似神智为人所控制,与自己手法如出一辙。于是他震骇了,外貌形似疯虎,不择而噬,其实内心怯凛至极。天将约莫三更,庞镇寰已战至最后一人。他已浑身浴血,无复英俊秀拔,日露凶光,大喝一声,右手玄奥疾诡地扣住这森罗宫高手,一指点住穴道。指力甫—点实,这人立即面色惨变,喉中吐出一股黑血,气绝而死。

  谷野晚风狂劲生寒,空气弥漫着一股血腥,迷朦冷月映着这片谷野尸骨如丘,血盈成渠,景象凄惨荒凉。庞镇寰猛地惊觉这谷野只剩下他一人,连观战的武林群雄不知何时退去一空。他只觉何昆仑用来对付自己手段委实太残忍了,疑身自置乌江渡上,空负英雄盖世,再无面目去见江东父老。

  忽地遥遥传来歌声:“黄沙染月埋枯骨,英雄无复当年时,叱咤风云尽是泪,把酒问天叹何如。”庞镇寰不胜惊疑,突然一缕箫音送来,韵律激亢悲怆,只见谷野积尸纷纷立了起来,四肢乱舞。

  微闻尸体发出语声道:“庞镇寰,还我命来。”他不由头皮发炸,毛骨悚立,倏的穿空拔出,向森罗官方向奔去。

  忽闻传来一个语声道:“庞镇寰,你逃得了么?”

  这语音回声万千,竟不辨此人是何方向发出,他这一战真元耗损不轻,何昆仑等人无一不是强敌,即使可立于不败,也必活活累得筋疲力尽,有谁不知道鹬蚌相争,渔翁可从中得利。庞镇寰深知他仇人太多,防不胜防,于是他急于遁回森罗宫调息,充耳不闻那刺耳语声,身如流星电射掠去。

  庞镇寰身形才扑近谷口,突闻何昆仑一声大喝道:“站住。”接着五支长剑挟着惊天长虹卷袭而至,钊气砭骨排空,寒飚如潮内尚有无数暗器,嗤嗤锐啸。庞镇寰不禁惊怒交集,喉中绽出一声春雷大喝,全身如曼陀螺旋转,一袭青衫鼓风暴涨展出白阳神功,漩起满空巨飚尘沙。

  五股剑势均震得及飞了开去,只听五声冷哼,何昆仑语声又起道:“白阳神功果是威力绝伦,可惜你已是强弩之末。”

  庞镇寰只觉肩背两处微痛,显然中了绝毒暗器,怎有暇听及那热嘲冷讽,身如电射向谷口掠去。暗中电射而出何昆仑、卢迪、严三畏、潘宾、崔星五等五人。卢迪咋舌道:“白阳真罡端的威力无匹,如非庞镇寰真力耗损,我等必丧生在谷口外。老偷儿现在胸膈仍在隐隐作痛咧。”

  何昆仑冷笑道:“何某就是要他筋疲力竭而死。”说着一声:“走。”声才出口,身影冲霄而起。五条身影掠空如电,瞬间无踪。

   

  夜风飕飕,繁星明灭,冷月昏朦之下,森罗宫外一片死寂,空荡无人,鬼气森森。庞镇寰身形落在森罗宫殿前檐下,忽见两股匹练交叉电奔袭来,不禁亡魂胆寒,双掌一分,强用逼字诀廖震开,身形穿空向宫内而去。身形落在一方天井中,赫然发现何昆仑、卢迪、陆骥、严三畏、梅六、潘宾、杜长龄七人屹立在角隅,虎视眈眈凝视着自己。

  何昆仑沉声道:“庞镇寰,自古艰难唯一死,不如束手就缚,还可留得活命在。”

  庞镇寰狂笑道:“凭你等七人尚难取我性命,倘或不信,且试试我这太阳神指。”右手两指向梅六迅如电光石火飞点而出。他这「太阳神指」武林奇学.攻坚如腐,破石穿金。

  庞镇寰认为天涯散人梅六更为可怕,因为梅六身怀玄阴雷珠,是以首择梅六突击出手。梅六武林怪杰,指力将及,身形疾挪斜闪,手中长剑洒出寻丈剑雨袭去。剑式一出,其他六位武林名宿亦石破天惊出手一击。庞镇寰此刻深知置之死地而后生之理,施展一身绝学拼力与武林七大高手周旋。

  何昆仑等人武功卓绝,均知庞镇寰在疲累之余,白阳图解威力只能发挥三成,不然,凭他们七人尚无法胜得了庞镇寰。此刻,庞镇寰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掌指配合攻出,一招一式均是武林罕睹奇学。武林七太高手亦是招式凌厉精奥,劲风四溢,威势骇人之极。

  约莫一盏茶时分过去,庞镇寰一招「风雨飘摇」,漫空掌影劲风*得白衣秀士潘宾身形斜闪一步,庞镇寰如风闪电般占在潘宾原来所立之处。白衣秀士潘宾一声大喝,双掌一式「推山填海」攻出。只见庞镇寰冷笑一声,身形疾挫,脚上一块青石突然移开尺许隙缝,竟沉入地底杳失身影。

  何昆仑失声跌足懊悔道:“怎么让他遁走了,莫非这森罗宫内消息机关未曾破坏殆尽?”屋面上两条黑影惊鸿疾闪落在天井中,现出吴澄碧陆曼玲两女。

  吴澄碧目光惊诧道:“这就怪了,我已将总枢钮均已削断,如有差错,将百死莫赎。”

  何昆仑微笑道:“吴姑娘不要自怨自艾,庞镇寰狡诈多智,森罗宫或另有秘密消息装置……”说着沉吟一阵,接道:“老朽料他不会立即逃出宫外,因他真力耗损过多,急须调息归元,但我等不可延误,如容他体力恢复,制他死命就不易了。”

  陆曼玲道:“此贼怎不逃往都蒙二老所设奇门中。”

  何昆仑道:“庞镇寰志比天高,非至走投无路,决不会事急求人,如他投向都蒙二老处,则无庸忧虑,就怕他遁走无踪,三五年内又掀起一场滔天杀劫。”

  陆曼玲目注陆骥道:“依女儿之见,不如放一把火,将森罗宫晓为瓦烁,使庞镇寰无处容身,挣命逃出,再合力制他死命。”

  何昆仑微笑道:“他深藏地底,岂是火能迫出的,何况或另有通道,我等岂非守株待兔,老朽已想出一计,但须二位姑娘应允。”

  吴澄碧陆曼玲二女闻言不禁一怔,同声答道:“前辈之命敢不遵从。”何昆仑正色低声与二女密语须臾。

  二女玉靥绯红,娇羞不胜,敛衽一福,螓首策垂道:“谨遵前辈之命。”莲足一踹,穿空疾杳。

   

  精舍锦榻上申屠珍静静的躺着,粉靥如花,皓臂凝霜,倘不知申屠珍身负内伤,神智昏迷,几疑是一幅美人春睡图。室中三个女婢忧形于色,惶惶不能自主,一女说道:“森罗宫已生大变,庞少爷不知生死下落,姑娘尚是昏迷不醒,如不及时离开,恐姑娘无法幸免。”三个女婢议论纷纷,却主意不能拿定,恐搬动申层珍伤势恶化。

  正在此际,却闻窗外送来一个清朗语声道:“申屠姑娘在么?”三婢面色一变,身形疾射出窗外,只见是一个丰神如玉,气度潇洒的美少年,负手立在一株茉莉花旁,展齿含笑,神采迷人之极。

  三婢不由心神一颤,粉面微红,道:“公子何人,请赐告来历。”

  少年含笑道:“在下姓奚,武林匪号摘星手,与申屠姑娘曾有数面之雅,风闻申屠姑娘罹受庞镇寰暗算,故此前来探视。”

  一婢惊诧道:“我家小姐曾受何昆仑……”

  奚凤啸已自摇首接道:“姑娘不明所以,庞镇寰狡毒残狠,假祸于人,此事原委不能以片言解释,事不宜迟,先救治申屠姑娘要紧,三位姑娘是否可让在下察视伤势么?”三婢不禁大喜过望,立引奚凤啸进入室中。

  奚凤啸凝目察视了一眼,一掌拍开申屠珍穴道,再飞点了五指。只见申屠珍呻吟一声,睁目醒来,目睹奚凤啸立在榻旁,几疑置身梦境,靥绽如花笑容,诧道:“奚少侠,你不是跃身龙湫飞瀑下白尽了么?”

  奚凤啸展齿笑道:“在下七尺昂藏之躯,怎能自寻短见,惜姑娘不明庞镇寰奸诈,致遭毒手……”

  申屠珍睁着大眼道:“这话我却不信。”

  奚凤啸笑道:“在下隐身一旁,亲眼目睹,何能虚假,姑娘暗随庞镇寰不离,深遭他之嫉恨了,故而假手何大侠,再趁机暗算,倘姑娘视在下危言耸听,姑娘不妨默驱真气运行周天,是否为庞镇寰独门手法所伤。”

  申屠珍将信将疑,运行周天,只觉真气滞阻,心头气血逆反,分明是森罗宫逆穴乱脉独门手法,不禁气得粉面铁青,咬牙切齿道:“庞镇寰现在何处,我非将他碎尸万段,方消我心头之恨。”

  奚凤啸微笑道:“姑娘救治伤势要紧,解穴手法姑娘自然深知,三位姐姐可依姑娘传授手法么?”

  申屠珍摇首道:“她们功力不够。”

  奚凤啸微感焦燥道:“这如何是好?”

  申屠珍星眸流露真情,娇靥绯红道:“这端赖少侠援手。”言下羞涩不胜,神情入画。

  奚凤啸面现踌躇为难之色道:“男女授受不亲。”

  申屠珍妩媚一笑道:“嫂溺援之以手,我非世俗女子,少侠深明解法,请动手施治吧。”说着向三婢示以眼色。三女低鬟一笑,转身退出室外。

     
  
  室内春色洋溢,窗外竹韵吟咏。解穴之后,申屠珍小鸟依人般偎在奚凤啸怀中。奚凤啸把她扶靠在自己的胸前,半躺半坐的,双手就在她的胸乳之间,来回的摸揉起来。申屠珍紧闭着双眼,醉在这舒适的摸揉中,还不时的张开媚眼,一阵娇笑道:“弟弟,想不到你还会按摩呢,真舒服。”

  奚凤啸答道:“珍姐,我会的还有很多呢,你慢慢的享受吧。”申屠珍闭起双眼,仰躺在奚凤啸的怀抱中,奚凤啸轻轻的解开她衣衫前的纽扣,再把肚兜的扣勾打开,她的一双丰满坚挺的乳房,赤裸裸的展现在奚凤啸眼前。

  申屠珍闭着眼睛,奚凤啸揉摸起来,不时的揉捏几下那两粒红粉的乳头。奶头被他揉捏得硬了起来,更伸手去抚摸她的阴阜,挖扣着那突起的阴蒂,申屠珍被他抚摸得不停的颤抖,全身酥麻酸痒。申屠珍喘息的叫道:“啊……弟弟……姐姐被你揉得好难受……啊……你……你停一停……不要再揉呀……我……”

  奚凤啸问道:“怎么啦?珍姐,是不是很舒服呀?”

  “舒服你的头啦……我……我都被你整死了……求求你把手拿开……我真受不了啦……”奚凤啸俯下头去含住一粒大奶头,又吸又吮又舐、又咬的玩弄着,手指更加快地在小穴里抽插起来,这下使她更难受了。

  果然,申屠珍上身又扭又摆的叫道:“不要……弟弟……不要咬我……我的奶头……哎啊……痒死人了……姐姐……真给你整惨了……哦……我……我完了……我……哦……”她说完全身猛的一阵颤抖,两条粉腿一上一下的摆动着,她已达第一次高潮泄精了。

  奚凤啸问道:“珍姐,舒不舒服?”

  “坏弟弟,还问啦?我都难受死了还来调笑我,真恨死你啦。”说毕,申屠珍双手挽着奚凤啸的脖子,两人拥抱起来,热列的缠绵,亲密的接吻。深长深长的热吻之后,两方如乾柴烈火,情不可制。

  申屠珍被奚凤啸一阵抚吮阴阜和奶头时,已使她心中有一鼓强烈的冲动,欲火高涨,阴道里已经湿润润的。奚凤啸起身,迅速地将两人的衣物脱光,并将申屠珍平放于床上。用手弄开她的那双修长粉腿,仔细欣尝她下体的风光。
  
  只见她肥凸的阴阜上,生得一片浓密细长的阴毛,她的阴毛只在两片肥厚的大阴唇边,生得很浓厚。两片肥厚多毛的大阴唇,包着两片粉红色的小阴唇,红色的小阴蒂突出在外。奚凤啸先用手捏揉她的阴核一阵,再用嘴舌舐吮吸咬她的大阴核和阴道。

  申屠珍叫道:“啊……啸弟……弟弟……我被你……舐得痒……痒死了……啊……别……别咬……哎呀……好弟弟……姐姐好难受呀……你……舐得好难受……啊……我……我就要不行了……”

  申屠珍被奚凤啸舐咬得全身颤抖,魂飘神荡,娇喘喘的,小穴里的淫水像江河决堤一样,不断的往外直流,浪叫道:“好弟弟……你真要了姐姐的……的命了……啊……我泄了……哎呀……我真受不了……啦……”一股热烫的淫水,好似排山倒海而出。

  申屠珍又道:“啊……好弟弟……把姐姐整得要死了……一下子泄了那么多……现在里面痒死了……快……快来替……姐姐止止痒……弟弟……姐姐要你的大……大……”申屠珍说到这里,娇羞羞的说不下去。

  奚凤啸看她那骚媚淫荡的模样,故意逗着她说道:“珍姐,你要我的大什么,怎么不说下去呢?”

  “弟弟……你坏啊……就会欺负我……我不管了……我要弟弟……的……大……宝贝……干姐姐……插姐姐的……小穴……帮姐姐止止痒啦……”

  奚凤啸道:“嗯,我的好姐姐,弟弟马上替你止止痒。”说完,奚凤啸的大宝贝对准她的桃花洞口,用力一挺。「噗滋」一声,插入三寸左右。

  申屠珍痛得粉脸变色,张口大叫道:“哎呀……弟弟……痛……痛死了……别再动……”奚凤啸知道处女开苞不能犹豫,又是用力一顶,突破「处女膜」,又插入两寸多。

  申屠珍又大叫道:“啊……弟弟……痛死人了……别再顶了……你的太大了……我的里面好痛……我吃……吃不消了……呀……乖……别再……”
  
  奚凤啸觉得她的小穴里是又暖又紧,阴道嫩肉把宝贝圈的紧紧的,真舒服,真过瘾,看她那痛苦的表情,温柔的安慰道:“珍姐,真的弄得你很痛吗?”

  “还问呢……你的那么大……差点……痛死了过去……你真狠心……死冤家……”

  奚凤啸道:“珍姐,女孩子第一次总要痛的,一会就会好了,我会尽量轻一点。”

  “没关系……弟弟……你的宝贝……太大了……姐姐……一时无法承受啊……请你慢慢来……爱惜姐姐……”申屠珍说完后,马上闭上那双勾魂的媚眼。渐渐的,奚凤啸觉得包着龟头的嫩肉松了些,就开始慢慢的轻送起来。

  申屠珍又叫道:“啊……好涨……好痛……好弟弟……姐姐的小穴花心……被你的大龟头顶得……酸麻……酥痒……死了……弟弟……快……快点动……姐姐……要你……”申屠珍感到一阵从来没有尝过的滋味和快感,尤其是奚凤啸那龟头上的大涯沟缘,在一抽一插时,削得阴壁四周的嫩肉,真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滋味。

  申屠珍媚眼如丝的哼道:“啸弟……姐姐……哎呀……美死了……大宝贝的好弟弟……用力……我不行了……喔……我又……又泄了……”申屠珍被奚凤啸领入从来没有过的境地,更何况她又是双十年华,那受的了如此冲击,当然很快又泄身了。

  奚凤啸的大龟头被她滚烫的淫液一烫,舒服无比,尤其她的子宫口,将他的大龟头圈得紧紧的,还一吸一吮的动着,那种滋味真是美极了。奚凤啸抬高她的双腿,架在肩上,拿一个枕头摆在屁股下面,使她的阴阜,突挺的更高翘。奚凤啸贰话不说,再挺起屁股猛抽猛插,只干得她全身颤抖。

  申屠珍受惊般的呻吟浪叫,两条手臂像两条蛇般的紧紧抱着奚凤啸的背部,浪声叫道:“哎呀……好弟弟……姐姐……要被你干死了……我的小穴……快……快被你弄穿了……啸弟……你饶了我吧……我不……不行了……”

  奚凤啸此时改用多种不同方式抽插:「左右插花」、「三浅一深」、「六浅一深」、「九浅一深」、「三浅两深」、「研磨花心」、「研磨阴蒂」、「一浅一深」、「猛抽到口」、「猛插到底」等多种招式来调弄着她。申屠珍这时的娇躯,已经整个被欲火焚烧着,拼命扭摆着肥大的臀部,往上挺、往上挺的配合着奚凤啸的抽送。

  “哎呀……好弟弟……姐姐……可让你……玩……玩死了……啊……要命的冤家……”申屠珍的大叫,骚媚淫浪的模样,使奚凤啸更加凶猛的狠抽猛插,一下比一下强,一下比一下重。这一阵急猛快狠的抽插,淫水好像自来水一样的往外流,顺着臀沟流在床单上面,湿了一大片。申屠珍被弄的欲仙欲死,不停的打寒颤,淫水和汗水弄湿了整个床单。

  “弟弟……姐姐……要……要死了……我完了……啊……泄死我了……”申屠珍猛的一阵痉挛,死死的抱紧奚凤啸的腰背,一泄如注。奚凤啸感到大龟头一阵火热、酥痒,一阵酸麻,一股阳精飞射而出,全部冲入她的子宫去了。

  申屠珍被那又浓又烫的精液射得大叫一声:“哎呀……啸弟……烫死姐姐了……”

  奚凤啸射完精后,一下伏压在她的身上,申屠珍则张开樱唇,银牙紧紧的咬在奚凤啸的肩肉上,痛的他浑身一抖,大叫一声:“哎呀……”两人精疲力尽的,紧紧搂抱着,一动也不动的云游太虚去了。
  
   
  
  奚凤啸轻轻地将申屠珍放倒在床上,抱着她问道:“珍姐,怎么样,过瘾了吧?要不要再来一次啊。”
  
  “不行了,啸弟,你真太厉害了,姐姐全身一点劲都没了。”眼珠一转道:“我有三个贴心婢女,势必也要跟你,你去把我她们叫进来,和她们玩吧。”

  奚凤啸连忙将她抱着放在床里说:“珍姐,你先躺着,休息一会儿,我去叫她们进来。”说着转身下床。
  
  申屠珍那三个婢女红莲、小萍、小婷,见奚凤啸进去后,就在外屋守着。突然,一阵女人的呻吟声,传入她们的耳中。她们不由得一愣,你看我,我看你的。最后,还是红莲忍不住,走到门前用手指捅开窗纸,向里仔细一看。

  啊,只见她们小姐一丝不挂的躺在床上,两腿高高翘起。而奚凤啸则跪在小姐双腿间,那粗壮的宝贝插在小姐的阴穴里,正卖力的抽动着。那呻吟声正是小姐,舒服的浪叫声。红莲虽然还是处女,但也已经二十了,看到这场面后,她愈发好奇的看着。双手也不由自主地隔着衣服,在自己的乳房和阴户上揉着。

  小萍和小婷见红莲一边向屋里看着,一边用手在自己的身上揉着,而里面的呻吟声越来越大,好象是小姐的声音。她们也捅破窗纸向里面望去。结果和红莲一样,一边看着里面迷人的场面,一边揉捏着自己的身体。直到奚凤啸干完,她们才回过神来,连忙回到原地站在那里。
  
  不过,每人的裙子都湿了一片。她们正想着刚才那一幕时,突然听见房门响,抬头一看只见奚凤啸一丝不挂的站在那。他那粗壮的大肉棍直立着,随着他的走动,一上一下的象是在和她们打招呼,羞得她们连忙低下头。

  奚凤啸一开门见她们低着头,脸红红的,不敢正视他。再看她们的衣服都有些乱,双腿也紧紧地夹着,显然刚才是看见他和申屠珍的做爱了,而且看她们现在的样子象是有些心动了。

  “你们小姐的话,你们大概也听到了,如果你们喜欢这个,就进来上床一起玩。”奚凤啸说着,还挺起小腹,用力拨了一下上下乱动的大肉棍。他见三个姑娘只是害羞的低着头,但都轻轻地点了点头,高兴的上前拉着她们来到床前。

  申屠珍这时正躺在床上休息,见她那三个婢女低着头,站在床前也不动,就说:“你们还站着干什么,赶快脱衣服上床呀。”

  三个姑娘一听脸更红了,最后还是红莲勇敢得带头宽衣解带,而另外两个却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红莲冲她们丢了个鼓励的眼色,她们才慢腾腾的脱下衣服。随着地上衣服的增多,三个一丝不挂的,神彩各异的裸体少女展现在奚凤啸面前。
  
  “啊,太美了……”奚凤啸说着,将最先脱光的红莲拉到怀里,一低头在她的脸上狂吻起来,双手在她的乳房上揉捏着。直揉得红莲,仰身挺腹,奇痒难忍的说:“啊,公子,人家三个可是没开苞的处女,你可要手下留情啊。”

  “放心,我把「小弟弟」交给她俩,让她们自己玩,不过女人第一次都是要痛的!”说着,奚凤啸抱着红莲,躺到床上,让那又粗、又壮的大肉棍直立着。直看得婷儿和萍儿好似触电似的,芳心狂跳不止。

  奚凤啸这时一只手在红莲的乳房上揉捏着,一只手五指张开,顺着她那丰满的乳峰向下滑着。奚凤啸顺着自己的大手欣赏着她的身体,顺着乳沟向下是光滑细腻的腹部,圆圆的肚脐向外凸着,象一只褐色的蜗牛,安静地卧在肚脐上。在小腹下面,是乌黑卷曲的阴毛,布满两腿间和阴唇两侧。她那粉嫩的两腿间,阴户象小山似的突起,阴唇微薄,弹性十足,阴核外突,象一颗红色的玛瑙。

  奚凤啸将手停下红莲的阴户上,用食指按着阴户上方的软骨,缓缓地揉动着。红莲随着他的揉动,也扭动着屁股,发出呻吟。她一边呻吟着,一边抓着奚凤啸的手在自己的丰满的乳房上揉着。申屠珍这时也休息过来了,她倚在被子上,轻揉着被奚凤啸干的有点肿胀的阴户,看着他们四个。
  
  见婷儿和萍儿对这那粗壮而坚挺的宝贝,不知如何下手。申屠珍忍不住坐到床边,伸手在萍儿的阴户上一摸,沾了一手的淫水。她笑着说道:“萍儿,你的淫水都流出来了,还不快点上来。不要怕,我来帮你们,来。”

  申屠珍先让婷儿扶着大肉棍,随后让萍儿爬上床,蹲在奚凤啸的身上,用手帮她分开阴唇,对准那通红发亮的龟头,慢慢地插进小萍的阴穴。然后她站起身来,按萍儿的肩上,往下用力一压。

  “啊……”随着宝贝的连根滑入,一阵剧痛,向萍儿袭来,她忍不住叫了起来。申屠珍连忙抱着,将自己的双乳压在她的身上揉动着,双手也抓着她的双乳揉捏着,安慰道:“没事,不要怕,第一次是这样的,以后就没事了。”

  小萍在申屠珍的揉捏下,疼痛慢慢地减轻了,她轻轻地扭动着屁股,让宝贝在阴道里滑动起来。随着她的扭动,阴穴里那种又痒、又舒服的感觉越来越强。她也加快了扭动速度,以减轻穴里的那种奇痒。申屠珍一边指挥着婷儿帮着她扭动屁股,一边用手在她的阴户和乳房上揉着,很快得萍儿就开始浪声大叫,呻吟起来。

  奚凤啸也把红莲上移,双手托着她的屁股,将嘴按在那薄薄的阴唇上,向着阴穴里又吹又吸。直弄得红莲直打寒颤,觉得穴里一空一热,一股股的淫水被吸了出来。她全身浪态十足,口中娇媚的呻吟着。

  萍儿屁股的扭动速度越来越快,随着白嫩的屁股的扭动,她那对小巧的乳房也开始飞快的颤动着。小脸蛋绯红,一双妩媚的杏眼,微微闭合着,脸上完全是一种美爽之至的表情。很快的她就高潮了,瘫软在申屠珍的怀里不动了。

  这边,奚凤啸进一步把舌头直伸进红莲的阴穴,在阴道的嫩肉上,上下左右的搅动着。鼻子则顶在她的阴核上,揉动着。红莲从来没经过这种挑逗,呻吟道:“啊……公子……你太厉害了……我不行了……”她和萍儿同时高潮,瘫软在床上。

  婷儿和申屠珍一看,连忙将她俩放在床里休息。奚凤啸回头一看,正好婷儿正弯着身子把枕头往红莲的头上塞,那两对雪白、丰满的乳房倒垂这,随着身体的移动,颤动着,两腿间的阴穴,湿湿的一动一动的,象是要吃东西。

  奚凤啸一把将婷儿放倒在床上,婷儿被他忽地一拉吓了一跳,但是一看是奚凤啸,连忙躺好,分开双腿,说道:“公子,快点来吗,婷儿里面痒死了。”

  奚凤啸一听反而不急了,只见他一手撑着床,一只手握着宝贝顶在她的阴核上,轻轻的揉动着。只揉得婷儿上下挺动着屁股想把龟头套住,随着奚凤啸的挑逗,婷儿欲火难耐,她一把抓住奚凤啸的手,将阴户对准龟头,用两片阴唇含着它。

  奚凤啸一看正好,屁股用力一挺,整根宝贝插入了阴道。婷儿只觉得阴道里象是插进一根烧红的铁棍,而且又粗、又长,直达深处的花心,同时一阵剧痛也在她体内炸开。奚凤啸这时欲火上升,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只管用力的抽插着,双手放在她的双乳上用力的揉捏着。
  
  随着奚凤啸的用力抽动,一股快感很快流遍了婷儿的全身,她的粉脸上呈现出一种舒服痛快的表情。她将双条丰满的玉腿盘在奚凤啸的腰上,屁股也开始上挺配合宝贝的插入。红莲这时也醒了,她爬起来,跪在奚凤啸的背后,一只手用力的推着奚凤啸的屁股,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卵蛋。

  婷儿被插得次次都抵花心,淫水狂流。流得阴毛、大腿、床上及奚凤啸的宝贝上都是,一片一片湿湿得。况且龟头的肉棱子,随着每次的抽动,刮着阴穴内的肉壁。婷儿那经过这种狂抽猛插,她一面扭动着屁股,极力迎和着,一面娇声呻吟:“啊……啊……好舒服……好痛快……美死了……啊……”

  奚凤啸和红莲一听知道她快要丢了,一人更加用劲快速抽插,一人用力狂推起来。果然,婷儿一阵阵的颤抖,媚眼直翻,阴精从子宫口喷射而出,直冲得奚凤啸舒服极了。

  奚凤啸将硬如铁棍的宝贝从婷儿的阴道里抽了出来,婷儿也四肢软棉棉的瘫在床上,一股淫水合着处女的血迹流了出来,沿着屁股流到床上湿了一大片。

  红莲一看叫道;“婷儿怎么这么浪呀,流这么多水在床上,湿湿地怎么玩呀。”

  奚凤啸一看,自己的宝贝、大腿根及床铺上,沾满了处女的血迹和淫水,他跳下床将红莲拉到床边比较干净的地方,让红莲躺在床上,拿来一个枕头,垫在她的屁股下面,让她的阴户高高挺起。然后分她的双腿,挺枪猛剌,「滋」的一声,大肉棍应声而入。

  红莲刚才虽然已经高潮了,但是到底没有宝贝插的舒服。她浪得也不管痛了,只管大声浪叫着。用腿夹着奚凤啸的腰,双脚勾着他的屁股,屁股用力的挺动着配合奚凤啸的插入。

  红莲的浪叫和骚媚淫态,使得奚凤啸更加卖力的抽插起来,一下比一下重,一下比一下狠,好象要插破她的骚穴似的。一阵猛干,引得红莲的淫水也象泉水一样乱流,红莲也被顶得媚眼翻白,娇喘连连。

  红莲不停的扭动着屁股,浪呤着:“哎……啊……碰到花心了……好……好舒服……啊……”一股阴精随着喷射而出,泄到奚凤啸的龟头上。

  奚凤啸让宝贝在里面轻动了几下,就抽了出来,凭由红莲躺在床边,自己也坐到床上。申屠珍一看连忙爬到他身边说:“啸弟,累了吧,你先休息一会儿。”

       
  
  两个时辰之后,精舍内人影一闪,翩然走出申屠珍奚凤啸两人。只听申屠珍道:“啸弟推测真个不错么?庞镇寰现在匿藏在森罗宫地底?”

  奚凤啸颔首道:“他不可能逃出。”

  申屠珍道:“森罗宫共有三处机关布置,各成一局,互不相连,庞镇寰匿藏消息总枢钮深藏地底,可通往翠云谷……”

  “什么。”奚凤啸道:“通往翠云谷,庞镇寰活该就戮。”申屠珍正待启齿,忽见小径中翩然走来一群明眸皓齿,艳光照人少女。奚凤啸面上一热,与申屠珍笑道:“在下与姑娘引见几位女侠。”

  所来诸女正是吴澄碧、陆曼玲、欧阳翠英、欧阳素素、鲁丽嫦、春梅、青兰、何湘君等人,星眸中隐泛笑意注视奚凤啸。申屠珍落落大方,往昔的荡容冶态一扫而空,一一寒喧为礼。诸女在林荫小径中聚议一阵,决定搜觅庞镇寰之法,各自依计分头行事。
  
     

  庞镇寰侥幸脱出武林七大高手围攻,藏入地底一间石室中,只觉血逆气浮,肩背等处隐隐酸捅,两足瘫软无力,不禁盘坐于地,调息归元。他只感静下心来,前尘往事一一涌上心头,一着错全盘皆输,追悔不该留下何昆仑性命,以致养疽成患。

  然而庞镇寰却不知奚凤啸是他致命伤,天下事虽往往出入意料之外,却因果报应不爽,可见一饮一喙,莫非前定。庞镇寰胸中感慨万千,他委实不愿投往都蒙二老,急须在最短时间内调息归元并治理毒伤,他认为体力一恢复,白阳真罡威力即可发挥无遗,然而他思绪澎湃,怒火填膺,无法调匀真气。

  他想法虽不错,却极难把握时机,殊不知这一耽误,种下了他万劫不复之祸。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庞镇寰紊乱思潮才子静下来,渐渐真气调息归元。蓦地,室外传来碎步率率,衣袂破风之声,不禁大惊失色,暗道:“这森罗宫地底机关只有自己与申屠珍知道,怎么被老贼探知……”此刻不容他多思索,倏的立起,猿臂疾探,推动室内机关,引发地底禁制。

  那知只闻一阵闷响,但觉室地微微撼震,他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惊得魂飞天外,身如离弦之弩掠出密室,迎面人影一闪,叱道:“站住。”

  人影一展,现出柳眉倒竖,粉面铁青的申屠珍。申屠珍身后紧随三女婢,横剑凝势,寒星闪飞,怒形于色。庞镇寰心中一惊,但他乃机智绝伦之人,假装一脸惊喜过望之色道:“师姐来得正好,小弟须师姐相助。”说时右掌一式「拂云分月」玄妙无比,震得四女身形一歪,他立即疾电般穿了过去。

  身后突传来申屠珍冷笑道:“庞镇寰,你逃不了。”

  此刻庞镇寰急急如漏网之鱼,充耳不闻,突闻前路冷笑传来道:“庞令主。”甬道中人影疾射,显出展天行茅焕两人。

  庞镇寰目中怒芒逼射,厉声道:“展帮主,你也要与在下为敌么?”

  展天行含笑道;“不敢,展某一向洁身自爱,但为势所逼,不得不尔。”

  庞镇寰怒道:“你我昔日交称莫逆,朋友之交,岂能如是。”

  茅焕大笑道:“庞令主将我帮中玉虎信符另制膺品,将各地分坛调换你的亲信爪牙,以期颠覆本帮,朋友道义岂能如是。”

  庞镇寰闻言满面通红,扬手七支铁翅蝙蝠打出,左掌一式「金龙抖爪」劈向茅焕而去。展天行茅焕两般兵刃泼风般舞出,磕飞铁翅蝙蝠,但庞镇寰掌式奇诡无比,斜腕一震,幻出一片掌影。只听到两声闷哼,展天行茅焕各自肩头被打实一掌,澈骨奇痛,身形被周得踉跄倒退。时机不能再失,庞镇寰身形枪了过去。

   

  地底甬道,密如蛛网,他地形熟稔,左转右弯,奔了一刻,只觉身后并无跟踪脚步之声,方把身形放缓,拭去满头汗水,长叹了一声,暗暗把申屠珍恨入骨髓。如非申屠珍,岂可使他无容身之地,但人之良知,不能全泯,只觉自己委实愧对申屠珍,往事已矣,追悔何用。

  忽听阴侧恻一声冷笑传来道:“庞镇寰,别来无恙,想不到你我又在此相见。”

  庞镇寰大惊道:“你是谁?”

  “丰都鬼王滕文星。”庞镇寰毛发不禁悚然,他不信世间真有鬼魂之说,但近日所见所闻,又由不得不信,伸腕撤出肩后长剑,大喝道:“你究竟是谁?在我面前无须装神弄鬼。”一振长剑,大步冲向前去。

  忽闻哈哈大笑道:“庞镇寰,你已穷途末路,还逞什么强?”

  只见剑光闪动映现中,距身三丈开外显露出铁面钟馗杜长龄,手持一柄短铁槊,道:“庞镇寰,你还不束手就缚。”

  只见庞镇寰一剑平伸,欺身电闪,剑尖吐出寒星一点,疾如流星向仁长龄胸前七坎死穴袭至,锐啸破空,惊人心神。这一剑是全身功力所聚,力愈万钧。杜长龄铁槊一式「拨云见日」,横截剑势。乍一目睹,两人出式均是平淡无比,其实精奥绝伦,化腐朽为神奇。

  当的一声金铁交鸣,火花进冒,两股兵刃荡了开来,杜长龄只觉右臂酸麻,错开了一步,忙将右尹铁槊换交左手中。庞镇寰就在杜长龄换手之际,疾如闪电穿了过去,反手甩出一招「回风舞柳」洒出一片寒星剑雨。

  杜长龄疾出三式封挡,暗道:“此人疲累之余尚有如此精湛功力,何兄说的不错,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只见庞镇寰已在十数丈甬道中,急急赶去。

  此正是何昆仑计策,绝不止庞镇寰有丝毫可从容渊息复元之机,因庞镇寰有白阳神功护体,刀剑不入,先前庞镇寰肩背微微作痛,不过是何昆仑采取寒铁之精,冶炼暗器,一划割破眉背表皮,庞镇寰内心作祟,其实无害,最重要的使庞镇寰筋疲力竭,才可力屈。

  庞镇寰与杜长龄剑槊相击之后,只觉心头血涌,喉头发甜,一口逆血几乎吐了出来,他此时绝不让对方察知,强自抑制,飞奔出穴。翠云谷雾迷幽壑,氤氲迷眼,星斗在天,月已西隐,一切均无变异,与往昔一般夜风过处,稷稷树涛,海潮啸吟,令人心旷神怡。

  可是庞镇寰怀着惴惴不安神情,疾跃在一声山石后藏身,定了定神,仔细思索了一下都蒙二老所传进入先天奇门之法,辨明了方向,飘然向阵中走入。他发现森罗宫所遣的人手均在阵式方位伏椿不动,用手一招,立有两条黑影疾射掠至,垂手躬身道:“属下迎接令主。”

  庞镇寰问道:“有无敌人侵扰。”

  一个黑衣大汉道:“迄至如今,毫无动静,都蒙二老现在奇门阵式坎位处相候令主。”

  庞镇寰略一颔首道:“知道了。”左手一摆,迅疾行入阵中而去。

  那知他才—深入,阵图突然倒转,庞镇寰竟朦若无觉,脚下疾行如飞了一阵,却不见半个伏椿人影.心中暗暗惊疑道:“怎么还未至坎宫方位。”

  他对罩云谷中地形熟若指掌,凝日望去,只见眼前景物微感已变,似有若无,不禁暗打了一个守噤。忽闻晚风送来一缕叮咚琴声,猛感心神大震,琴声入耳极为熟稔,只听得是谱调清严乐,接着一个曼妙悦耳歌声扬起:“屏山斜展,帐卷红绡半,泥浅曲池飞海燕,风度杨花满院,云愁雨恨空深,觉来一枕春阴,陇丘梅花落尽,江南消息沉沉。”这阕词曲正是庞镇寰离杭入川途中所作,七弦琴也是自己日常拂弹旧物,不觉心神凛骇,如中蛇蝎,面色大变,冷汗涔涔如雨落下。

  只听一个清朗语声道:“庞公子别来无恙?”眼前人影疾闪,只见一株树后飘然走出都蒙二老,面色冷漠如冰,目光炯炯慑人。老叟手捧着一具七弦古琴,老妪两道眼神如挟霜刃凝注着自己。

  庞镇寰怎么也想不出这具古琴会落在都蒙二老手上,身形微微倒退了一步,道:“两位前辈,这具古琴……”二老冷冷一笑,用手摘下一张连发人皮面具,显出奚凤啸、何湘君一对璧人。

  奚凤啸道:“庞镇寰,你知在下是何人么?”

  庞镇寰此时已知处身危境,两目怒焰退射,曲肱凝剑平指,沉声道:“阁下就是摘星手么?”

  奚凤啸展齿一笑道:“不错,你可知道在下来历姓名么?”

  “这个在下知道,阁下姓奚名凤啸。”奚凤啸朗声大笑道:“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在下名唤九荫。”

  庞镇寰骇然变色道:“你就是九荫。”说着一剑「物移星动」,寒星飞洒,左掌跟着拍出。

  何湘君急伸两指,一缕劲风点中庞镇寰右手腕脉。庞镇寰只觉腕脉一麻,手中利剑脱手飞出,接着奚凤啸掌力迎向庞镇寰左掌。「轰」地一声掌力相接,庞镇寰突然警觉不妙,倏的卸去掌力,身形弹飞半空,口中吐出一丝黑血,翻身凌空疾射而去。

  他身形极快,已远去在十数丈外,两足一沉,身未落地,只听冷笑声传来道:“庞镇寰,你逃不了。”

  只见何昆仑等七大高手同时推掌出刃,排空如潮,寒芒电卷,冷气森森。庞镇寰方才受伤极重,怎敢硬拼,急向斜里曳空电射而出。他这一逃,连受狙击,吴澄碧诸女,少林诸僧,及武林各大门派高手一拨一拨似浪潮般合击出手,庞镇寰伤上加伤,心胆俱寒,如非他功力精湛,早就尸横当场了。庞镇寰虽连受狙击,却伤了武林群雄多人,拼力逃至一处山石嶙峋如笋处藏身,眼下三颗灵药,运功调息。
  
  只听遥遥送来奚凤啸声音道:“庞镇寰,你弃剑归降,在下当饶汝一死。”此时庞镇寰不敢出声,引来强敌自觅死路。

  阗静半晌,又听得送来奚凤啸的语声道:“可见你至死不悟,庞镇寰,你仔细察视坐处有无异状。”庞镇寰心中一惊,只觉臀下有—硬物突出,忙斜身一让,星光昏暗下察看方才坐处有一珠形之物,不禁大惊失色,认出是玄阴雷珠,忙欲腾身穿空而起。

  却在刹那间,玄阴雷珠紫光进冒,爆炸开来,一声霹雳巨响,火光疾闪,乱石奔空,尘砂漫天,地崩山裂,硝烟暴腾,夹着一声凄厉惨嗥。盏茶时分过去,尘砂慢慢落定,隐隐现出奚凤啸率着武林群雄走来。只见庞镇寰四肢已炸断,胸骨裂了二处创口,鲜血涔涔流出,一息尚存,却面目狰狞骇人。

  奚凤啸长叹一声道:“人之不仁有如此之甚者,可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恶人终有恶报,今喜见武林澄平,各大门派掌门人请回山吧,在下也要回川省视家母。”

  突见庞镇寰一睁凶目,口中唢出一股血箭,喷向奚凤啸而去。奚凤啸猝不及防,一身青衫现出无数小孔,但仍屹立不倒,笑道:“庞镇寰,你错了,在下身着寒蛛宝衣,岂是你血气箭可伤得了的。”庞镇寰叹息半声,真气一竭,立即气绝而死。

  少林诸僧梵唱顿起,东方既白.翠云谷中呈现一片祥和气氛。山道上现出奚凤啸及何湘君女各乘一骑,初阳鞭影,征尘不断,嘶嘶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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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章 玉人结同心

 

  一个月后的初八,是奚凤啸的大喜之日,新娘子计有:何湘君、陆曼玲、欧阳翠华、欧阳翠英、吴澄碧、申屠珍、鲁丽嫦七人,此外春梅、青兰、银绢、玉馨、梅香、红莲、小婷、小萍八婢俱为侍妾。不想拜堂之时,出了点意外,是什么意外呢?
  
  本来新娘子是七人,有武林同道戏称为「七仙女」,不想喜娘牵出了八个盟着红盖头的新娘子,这不仅让旁观者不明所以,就是当事人奚凤啸也摸不着头脑,心中也是诧异不已。心中暗暗思忖,也是不得要领,暗暗纳闷不已。
  
  新娘子终于被送入了洞房,奚凤啸首先来到何湘君的房中,呵,好家伙,床边坐着七个新娘子,奚凤啸一一揭开盖头,果不其然,当然是何湘君、陆曼玲、申屠珍、欧阳翠华、欧阳翠英、吴澄碧、鲁丽嫦七人,旁边站着春梅、青兰、银绢、玉馨、梅香、红莲、小婷、小萍八婢。
  
  奚凤啸讶然问道:“珍姐……”
  
  何湘君已经知道他要问什么,闻言笑着道:“你现在莫问,呆会就什么都知道了。”
  
  奚凤啸苦笑道:“你们都耍我。”
  
  陆曼玲娇笑道:“啸弟,你莫急,这房娇妻是我替你作的主,包管你满意。时候不早,喝过「合卺酒」之后,我们就不留你了。”
  
  奚凤啸摇摇头,和众女喝过「合卺酒」,果然被众女推到对面房中。他推开房门,只见床边坐着一个披着盖头的新娘子,奚凤啸迫不及待地掀开盖头,不由愣了:“是你?”
  
  只见一个天香国色的丽人,瓜子脸庞、眉若远山,秋水双眸,珑鼻樱唇,肤白如玉,穿着—袭红色衣裙,更显得姿容绝丽,沉鱼落雁。不是别人,原来是「翠华院」见过的黛萍姑娘。
  
  奚凤啸满腹狐疑道:“黛萍,这是怎么回事?”
  
  黛萍将奚凤啸引到桌边道:“相公,喝过「合卺酒」之后,贱妾再细细到来。”原来黛萍自从见过冒牌闵解元——奚凤啸之后,即一见钟情,奈何奚凤啸已鸿飞冥冥。黛萍苦无办法,多方打听找到周显达,周显达不敢做主,报知陆曼玲。陆曼玲和黛萍一见投缘,量珠而聘,只瞒了奚凤啸一个,不过是为了增加点乐趣。
  
  黛萍含羞道:“贱妾虽然出身青楼,但是一直守身如玉,否则也不敢自荐枕席,以污君子。”
  
  奚凤啸含笑道:“想不到我这个冒牌解元,居然能够获得姑娘青睐,真是三生有幸。”
  
  黛萍娇羞道:“我知道我不能跟七位姐姐相比,贱妾只愿能长伴君侧就心满意足了。”
  
  奚凤啸含笑道:“傻姑娘,我也不是俗人,我们既然已是夫妻,我当然会一视同仁,决不会辜负你的。”说着俏皮地一笑道:“娘子,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上床吧。”
  
  黛萍娇啐一声,含羞的依了他,一同上床。罗带轻解,黛萍身上的彩衣一件件地飞落床下,最后只留下一件仅围着前胸的上衣,黛萍不肯再脱下去了。此时,只见她雪白的肌肤白白嫩嫩的娇艳动人。奚凤啸早已伸手过去,抓住她的玉乳。黛萍的娇躯一闪,说道:“哥,你摸的人家好难过。”可是她如何抵挡得了奚凤啸,最后仅能遮住前胸的上衣也给松脱了。此刻,眼见两个玉乳颤动着,半掩的玉户微微突起,阴毛漆漆好生动。

  黛萍被看得娇不自胜,连忙用手遮掩阴户,娇嗔道:“嗯……不许你这样……看……”这当然是夫妻间的打情骂俏了。

  “谁要你长得这么迷人呢?我就是要看。”黛萍不依,奚凤啸用手一拉,两人拥抱在一团。他的手在乳房上揉捏着,直把黛萍弄得娇喘起来。

  “嗯……嗯……痒死了……”下面掩着玉穴的手又不敢放开,只好任他揉弄了。

  “嗯……唷……人家受不了……嘛……”说着说着,黛萍把手移开,移到玉乳上,不让奚凤啸揉它。这时黛萍禁地大开,奚凤啸趁她不注意,突然分开她的双腿,他要细细欣赏这个桃花源洞。

  “啊……不来了……你不要看嘛……”黛萍娇羞地叫着。奚凤啸伸出舌尖,吻上了她的玉户。

  “哥……不能……这样……我受不住啊……”黛萍狂了,小腰扭摆了起来。

  「啊」的一声,黛萍突然惊叫了起来,玉体在不停颤抖,原来玉户上的小玉片被奚凤啸给吸住了,而且不停地吮舔着。黛萍大叫道:“哎呀……哥……不行呀……这要……这要人……人……人家命了……唔……难过嘛……快……快……快点儿……放开……啊……放……开……”奚凤啸仍旧狂吮着。

  “快……哎呀……你会要了妹妹我的命……啊……”黛萍一阵紧张,双腿夹紧臀部猛挺,最后她终于瘫痪了,小玉户流出了淫水。奚凤啸被她的浪态,挑逗得欲火上升,飞快地脱去内裤,挺着大龟头抵住在洞口上摩擦着。

  “哎呀……好……痛……哟……”痛字才将出口,下体一阵刺痛。

  “啊……哥……痛呀……轻点儿……”奚凤啸把腰一挺,黛萍立刻感到身体要裂开似的,其痛难忍,大叫道:“呀……哟……哥……痛……痛……死我了……”额上的冷汗直流,一张垫在屁股上的白绸,满滴血滴。

  奚凤啸一阵快感,为了使她不太痛苦,所以暂停了下来,连忙用手去抹黛萍的额角,怜惜的说:“痛得厉害吗?”

  黛萍道:“还问呢?痛死人了。”

  “现在呢?”“现在有好一点了。”黛萍说完之后,还送了奚凤啸一个媚眼,奚凤啸看了就轻轻地动了几下,宝贝头头顶到了穴心。

  “啊……哥……酸死了……哥……你弄的我……好乐……哎呀……真舒服……嗯嗯……我受不了啦……”

  “啊……哥……不要再……再磨了……我实在受不了……哥……这……这才够意思……嗯……好舒服……嗯嗯……哼……唔……唔……”

  “嗯……唔……黛萍……你真可爱……你的小穴……又紧……又滑润……嗯嗯……唔唔……太好了……”奚凤啸挺着宝贝磨转着,黛萍扭动了一下臀部。

  “哼……”黛萍不由得「哼」了一声,双手不由地搂紧奚凤啸的身体,屁股动了动。她有些难受地说:“哼……唔……”奚凤啸便猛插了几下,她急喘了一口气。

  突然,黛萍一阵颤抖,口中叫道:“哎呀……哥……妹妹完了……”紧跟着静止不动了,但口中还念着:“哎……哥……哥……哥……哥……”然后就一动也不动了。奚凤啸不忍她太累,便抱着她睡着了,但他的大宝贝也没抽出来,就让黛萍的阴唇含住了。
  
   

  过了一会儿,奚凤啸感到黛萍在缓缓而动了,她的阴户在一摆一摆的,让龟头在穴眼上磨呀磨的。

  “嗯……哼……”才磨了几十下,大宝贝头烫得酥麻酥麻,酥麻酥麻的,黛萍忍不住的磨得更是火速了。

  “啊……嗯……唔……”黛萍浪哼了起来。

  “唔……哥……唔……嗯……”奚凤啸假装刚睡醒的样子,说:“做什么呀?”

  黛萍娇羞道:“哼……人家……人……家……”欲言又止。

  奚凤啸装作不知道:“什么……人家……人家的……”

  黛萍道:“人家……人家……忍不住……忍不住嘛……”

  奚凤啸道:“什么忍不住了?你怎么不睡觉?”

  “不是……哼……人家难过死了……”

  “干什么?”

  “哎呀……人家……我不来了……哥哥……知道啦……”

  “真的不知道呀。”

  “好哥哥……我要……我要嘛……”

  “你要什么,拿去好了。”

  “好哥哥……我要……我是要……人家……怎么拿嘛……”

  “哎唷……好哥哥……我要大宝贝……”“那你拿去好了。”

  “不要……我要……哥哥……你动……”“那你要我怎样?”

  “我要大宝贝插……穴儿……嘛……”“我还要睡觉。”

  “啊……哥……求求你……给我……”黛萍的小穴痒得实在难以忍受,也顾不得羞耻,翻身伏在奚凤啸身上,两手拨开玉户,抓住宝贝就往里套,套动七八下,龟头只进去一半。

  “嗯……好哥哥……这……这才够意思……嗯嗯……好痛快……好舒服……嗯嗯……唷唷……”

  奚凤啸将宝贝抽出来了,黛萍着急的说:“哟……哥……进去……进去嘛……”奚凤啸又将大宝贝挤了进去。奚凤啸道:“嗯……随你……怎么摆布……嗯……”等到大宝贝被淫水浸湿了,这才滑润了些,此时黛萍将粉臀一压,不停地套动起来。

  “啊……痛……”创痕未复,但她咬牙忍着。

  “哥……顶一下嘛……”奚凤啸知道她已浪到极点,这时才轻轻一顶。

  “啊……哥……好舒畅哟……”黛萍嘴里哼着,小屁股也随着下压,大宝贝已慢慢向里滑。

  “唔……唷……顶得……妹妹……好爽快啊……”在大龟头触及玉户底部时,黛萍颤抖声叫着。躺在下面的奚凤啸,静静地欣赏着她的浪态。

  黛萍浪叫道:“哥……我要动……快动……”奚凤啸这才挺了起来,她便往下套动着。大宝贝塞得阴户满满的,阵阵的酥麻传来。奚凤啸为了增加她的快感,用手捏着她的乳头揉弄着,这使她更痒到心里,下面的小穴也被引得一缩一放,一放一缩地咬着,小屁股不由得扭摆起来,还不时的左右摆着,直乐的她哼道:“啊……哥……大宝贝哥哥……嗯……好舒服……嗯……美死我了……好哥哥……唷……唔唔……”

  阴户含住大宝贝不停的翻进翻出,花心吻得龟头酥酥麻麻的,好不快感,奚凤啸也叫道:“黛妹……我好舒服……重一点吧……”两个人叫在一起,也浪成一团。那大龟头带着浪水,弄到奚凤啸小腹到处都是,她套得更快了,小穴吞吞吐吐个不停。

  黛萍娇喘嘘嘘道:“哥……妹妹……就要……哎呀……”黛萍紧张了,全身用力猛套着,雪白的小屁股快速下压。

  奚凤啸道:“黛妹,要丢了吗?”

  “嗯……嗯……就要……丢了……嗯……啊……不行了……小穴丢了呀……”黛萍禁不住心里的骚痒,猛然的狂泄了。她连忙抱住奚凤啸,全身一阵颤抖。但是奚凤啸这时却在紧要关头,可是她停了,于是奚凤啸连忙一翻身,就狠狠的干起来了。

  “哎呀……好狠呀……”大宝贝落得好快,抽得好高。

  黛萍喘着说:“嗯……哥……哥……嗯嗯嗯……不要顶了……唔……妹妹……受不了啦……”奚凤啸如此狠狠的干了百来下。

  黛萍又叫道:“哎呀……快顶……小穴又出水了……”奚凤啸的大宝贝实在插得她太舒服了,阴精再度猛流,使她通体舒畅抖颤。奚凤啸感到龟头一阵酥麻,突然小穴在收缩着,紧吮着大宝贝头子,这种滋味使他难以忍受,急忙顶着花心,急速抽插。「噗」、「噗」、「噗」,一股阳精刺刺直射花心。

  黛萍猛惊叫道:“哎……唷……唔……嗯……哥……射死我了……啊……真爽快……”随即她又是一阵颤抖。

  两个人都瘫痪了,休息了一会儿,黛萍道:“哥……舒服吗?”

  “嗯……你呢……”

  “嗯……”黛萍微笑的点点头,紧紧搂抱住这超人儿。
  
   
  
  次夜,是陆曼玲的好日子。酒逢知己千杯少,在愉快的心情下,娓娓倾谈,都有醉意了。酒为色之媒,奚凤啸握住她的玉手,深情地疑视着她,陆曼玲秀眸中也闪射异样的眼神。这种眼神,更令他迷醉,是可以将他溶化的、倾倒的。奚凤啸胸中的一股火,不期然间燃得更熊更烈,他一下子紧紧抱住她,热烈拥吻她。一切是那么自然,那么热烈,那么的甜蜜得令人陶醉。

  “嗯……抱紧……我……啸弟……”奚凤啸两臂用力抄起她,走到房间里,放到床上。陆曼玲用力一拉,奚凤啸脚步浮动,两人同时滚倒在床上,拥作一团。他们像两团火,彼此燃烧着,刹那间脱得一丝不挂,寸缕无存。

  陆曼玲在久旷之下,早已春情荡漾,欲潮泛滥,她用着秀眸,嘴角含春,任由他抚摸轻薄。陆曼玲娇躯颤动,像蛇一样扭动,全身细胞都在跳耀震颤。她热情如火的伸张两臂紧搂着他,一手抓着炽硬如火的宝贝导向业已泛滥的桃源洞口。奚凤啸是渔即问津,驾轻就熟,腰干一挺,「噗滋」一声,就已登堂入室,全根尽没。陆曼玲尤如盛暑之中喝了一口冰水,那么舒适得酥筋透骨。

  陆曼玲不由颤声轻呼:“啊……弟……弟……好舒服……姐……姐……痛……快……死……了……求求你……快干……啊……啊……快……一……点……动……用……力……插……吧……”

  奚凤啸有的是经验,他抱紧娇躯,大龟头深抵花心,先行揉辗,旋转了一会。然后不疾不徐的轻抽慢插,深入浅出地抽送四十余下,引逗得陆曼玲如又饥又渴的小猫。她四肢紧紧挺着他,扭腰摆股向上顶凑着大龟头前肉绫子。

  “弟……弟……重……一点……啊……啊……用……力……抽插……姐……姐……好……痒……痒……死……啦……”奚凤啸这才全力进攻,实施全面进击,只见他奔耸动屁股,快如奔马,奋力抽送,嘴唇也正吸引着乳头。

  “啊……啸……弟……弟……姐……姐……太……舒……服……了……嗯……太……美……美……得……上……天……了……啊……嗯……啊……真……的……上……天……啦……啊……快……快……再快……一点……”

  奚凤啸知道她已频临巅峰状态,于是更加疯狂突击,狠抽狠插。直起直落,尤如一部机器一样滑动。在紧张而刺激的行动中,陆曼玲首先忍不住娇躯一抖,到达了高潮而崩溃了。她疲倦的松散了四肢,软瘫在床上,像死蛇一样地无力呻吟,表示极度痛快。

  “嗳……呦……好……弟……弟……唉……姐……姐……太……痛……快……罗……弟……弟……快……休……息……一……下……你……也……太累……了……”

  “好……姐……姐……你……的……小……嫩……穴……真……美……又……小……又……紧……凑……插……起……来……真够……痛……快……使我的……大……大宝贝涨红了……啊……你……流的……精……水……好多……”

  奚凤啸伏在她身上暂料休兵罢战,让陆曼玲休息一会,他要再度征服她。他要和她再一次缠绵中,令她心服口服。陆曼玲觉得他粗壮的宝贝毫无垂软状态,仍然雄纠纠的顶住花心,跃跃欲动,不由好奇问道:“弟……弟……你怎么……还没丢精……看它……仍然很壮健……的样子……”

  奚凤啸志得意满的笑道:“玲姐,小弟还早的很呢,小弟要你尝尝我这宝贝真实滋味,要彻底征服你,要你知道大宝贝的厉害究竟如何?”接着又道:“玲姐,现在换个方式玩继续玩如何?”

  “你还有什么鬼门道吗?”陆曼玲心中好奇,也想尝试新花样的妙趣。

  “玲姐,现在玩「隔山取火」好不好?”奚凤啸笑着道。

  陆曼玲美眸眨眨:“什么「隔山取火」?姐姐不懂。”

  “玲姐,这方式顶有趣,而且玩起来男有无穷趣味,女有妙不可言,姐姐一试便知。”奚凤啸扶起陆曼玲,叫她俯伏床沿,翘起屁股,尽量从后突起。奚凤啸伸出双手在她双乳上轻轻地揉抚,然后左手沿着背部脊椎骨,慢慢轻柔的往下滑动,来到泊泊流水的小穴口,他先在阴唇上用手掌轻轻的旋转着,她的娇躯也随他的旋转磨擦而开始的扭动。

  然后奚凤啸用他的食指在那狭窄的肉缝里,上上下下的游动,有时也在那粒鲜红的阴蒂上轻轻地扣挖着,更用那唇舌去舔抵陆曼玲的后庭花。每当奚凤啸这么一舔一扣时,陆曼玲都发出令人颤抖的浪声:“哎……唷……唔……好……痒……唔……嗯……”

  随着奚凤啸手指轻轻地插入,缓缓地抽送,这么一来,非同小可。陆曼玲的脸上露出了渴望和需求,而身子扭转得更是厉害,浪水随着手指的抽送,缓缓地从小穴口流出来。陆曼玲似乎难以忍受挑逗:“弟……啊……好……痒……呀……快……用你的……大宝贝……插进人家的小穴……干姐姐……用你粗大的宝贝……帮姐止……止痒啊……”

  奚凤啸手握住宝贝在阴唇口旋转磨擦,陆曼玲那阴唇内的嫩肉受到龟头的颤擦,整个臀部猛摆个不停,身子直打颤。她浪道:“好弟弟……不要再逗姐了……我……受不了……啦……快……快……插进去……嗯……唔……我求求你……用你的大宝贝……插进来……干……我……干我……快……啊……嗯……”

  奚凤啸低头一看,那浪水已流满了一地,于是他将大宝贝对准洞口,徐徐地送入。抽送二十余下,那大宝贝已完全插入,但此时他已停止抽送。用小腹在那阴唇上磨擦,而摆动臀部,使大宝贝在穴内猛旋转着。

  这么一来,陆曼玲整个人非常舒服,口中的叫声更是绵绵不段:“嗯……喔……弟弟……你好会插穴……姐要投降了……啊……干我……再干我……好弟弟……我每天都要……都要你干我……嗯……啊……好舒服……喔……姐姐……的身体……随你怎么玩……都可以……嗯……唉……好美喔……姐姐是你的人了……好……美……啊……”

  奚凤啸将右手抓着陆曼玲的乳房,实指在乳头上磨擦玩弄,左手向下伸捏弄那让人失魂落魄的阴核,然后挺起小腹急速的抽插。这么一来,三面夹攻只觉得他只插了那么数十下,陆曼玲整个人已疯狂地叫道:“哎呀……我的……大宝贝弟弟……这样弄穴……好舒服……用力……插吧……嗯……嗯……”

  奚凤啸一面用力纵送,一面喘气如牛:“弟弟……这……样……玩……你……你……觉……得……痛……快……吗……舒服……不……舒服呢……”

  陆曼玲连连点头,屁股尽量地往后顶,同时扭摆着丰臀,娇喘呼呼:“好弟弟……大宝贝弟弟……你真会玩……今……晚……你……会……玩死……姐姐的……嗯……好……爽……呀……喔……好……美……好舒服……”

  “嗯……快……快……用力干我……喔……美死我了………喔……哎……唷……真舒服……啊……啊……用……力……插……啊……这……一……下……顶……进……花……心……了……”淫水「咕唧」、「本唧」地响着,地上淫水滴流满地,同时她满身的香汗也流了出来。

  陆曼玲叫道:“啊……大宝贝弟弟……姐姐受不了……了……啊……天啊……快……快出来了……啊……嗯……出……出来了……”

  “玲姐,我抱你去洗澡。”

  “嗯……”陆曼玲双手环绕着奚凤啸的脖子,像一只小绵羊一样的偎在奚凤啸的怀里,不由得奚凤啸的宝贝又勃起,刚好顶在陆曼玲的屁股上。

  “啊……啸弟……姐姐……又……不行了……姐投降了……真的不行了……”

  “是吗?你的水还在潺潺的流着呢?哈……哈……哈……”

  “你坏,你坏啦,就是会欺负姐姐啦。”陆曼玲娇嗔道。

  在浴室里奚凤啸帮陆曼玲冲洗着小穴,陆曼玲帮奚凤啸搓洗宝贝,搓着搓着,奚凤啸双手托起陆曼玲,搂在怀里,低头热情地吻着她的嘴唇。陆曼玲也主动地把相舌送入他的嘴里,两条温暖湿润的舌头互相缠绕。同时奚凤啸手也不断的再她的乳房及小穴抚摸着,陆曼玲一样把玩着它的宝贝,来回的搓揉着。许久两人的嘴唇才分开,喘气着。

  奚凤啸躺下来,示意陆曼玲坐落在他身上。陆曼玲扶持着宝贝慢慢的往小穴里套,奚凤啸突然往上一顶,将龟头撞在子宫口,害陆曼玲泪水流下。

  “哎……呦……也不管人家受不受的了……那么大力干人家……”

  “玲姐,对不起啦,弄痛你了,那我把它抽出来就是嘛。”

  “姐姐没有怪你啊,不要抽出啦。只是刚开始不习惯会痛啊,你现在可动了。”

  “好,那你要小心罗。”陆曼玲玉体骑在奚凤啸的身上,猛起猛落。她叫道:“啊……唔……美……美……好……好……唔……嗯……嗯……好美……好舒服……啊……振……华……你……真……好……啊……唷……唔……嗯……爽……真爽……”

  奚凤啸道:“玲姐,你的水可真多。”

  陆曼玲道:“冤家……都是你害的……弟弟……你的宝贝……太……太大了……哎呀……使我受不了了……爱……爱死它了……啊……哎呀……好……好爽啊……用力……弟弟……大宝贝弟弟……用力干……干……干死姐姐的……小穴……啊……嗯……”

  “哎……呀……弟弟……你真……够狠心……的……唉……呀……你……坏……唷……我……我喜欢……啊……嗯……舒服……真舒服……喔……”

  奚凤啸道:“谁叫你长得这么娇媚迷人?美艳动人,又骚又荡,又淫又浪的呢?”

  陆曼玲道:“嗯……唔……乖……乖……弟弟……我要死了……冤家……啊……你要我的命了……你是我生命中……的……魔……鬼……要命……的宝贝……又……粗……又……长……坚硬……如铁……捣……得……我……骨散……云飞……啊……啊……”

  “弟弟……我……久……未……尝……到……大宝贝……的……味道……哥……哥……啊……嗯……太爽了……不……不行了……又……又泄了……啊……嗯……喔……”

  陆曼玲可以说是骚劲透骨,天生淫荡,被粗长巨大宝贝,弄得淫水直流,张眼舒眉,摇臀摇摆,花心张张合合,娇喘嘘嘘,死死活活。真是淫态百出,骚劲万千。奚凤啸勇猛善战,运用技巧,急速快速,陆曼玲已抵挡不住,见她娇艳的喘息,在疲倦中还奋力地迎战,激起兴奋心情,精神抖擞,继续挺进不停,两人这一缱绻缠绵,直玩到深夜,才极尽酣畅地,相拥睡去。
  
   
  
  自此之后,武林中竟呈现了从未曾有之澄静,白阳图解已作酒后助淡之资,摘星手之名虽威震八荒四海,江湖道上却再未见摘星手露面,犹如天际神龙、见首不见尾,然而其人其事至今传诵不绝。只有与之极亲近的人,才知道摘星手奚凤啸,早已归隐山林,日日陪着何湘君、陆曼玲、申屠珍、欧阳翠华、欧阳翠英、吴澄碧、鲁丽嫦、黛萍八妻和春梅、青兰、银绢、玉馨、梅香、红莲、小婷、小萍八妾,逍遥快活,早已将江湖仇杀抛到了脑后,一心一意地享受着甜蜜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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