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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发为妻》


第一章 主母,新生回府

车队从大山的背后绕出。

华丽的装饰,引来路上行人停足注目。

中间的那辆马车,四面昂贵精美的丝绸,窗框镶金钳宝,彰显着主人的富贵。

驶进巴陇城,两边百姓好奇的打量议论。

“哟,这车队是唐府的吧,真气派。”

“昨日我看见马车出了城,接了什么人回来?”

“马上冬至了,唐府在外的……应该是那位少夫人吧。”

“我刚瞧见赶车的人是府里主君身边的楚仁,难道真是去接少夫人的?”

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问道:“唐府少夫人?怎么没听说过。”

谈论中的人,有人解释道:“你是一年前搬来巴陇的,所以没听说过。少夫人,现在应该是主母了。唐府上任主君去世后,彦秋少爷就承继了家业,所以该称云娘主母了才对。”

书生问道:“既然是主母,为何会在外面?”

妇人说:“云娘三年前就离府了,三年来,一点消息都没有。”

有人对书生说:“听说云娘去了寒舍,唐府的人三年来也没提到过关于她的任何事情。”

“寒舍?”

“寒舍是唐府在封平山后设的一所外宅。”

有人反对道:“什么外宅,其实就是两件茅草屋。我跟你们说,那寒舍其实就是唐府用来安置驱逐出府的人。三年前云娘去了寒舍,说白了,就是被唐府扫地出门的。”

妇人不悦的说道:“你别瞎说,当年云娘对我们可是有恩的!”

“我记得,那年要不是云娘出的主意,巴陇城许就保不住了。可那寒舍的确如此,何况莫名其妙离开唐府,三年了无音讯。就连彦秋少爷都没再提起过。”

妇人叹口气,无奈的摇摇头:“大门大户的,人多事也多。也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哎,这个我知道。”这时旁边走来一个小贩:“我妹妹在唐府做事,三年前的事情,她与我说过一些。好像是彦秋少爷当年要娶金氏姨娘,云娘才离开唐府的。多半是不喜欢彦秋纳妾吧。”

“说起来,当年抬妾进唐府,有不少人都在替主母不值。”

“是啊,当年彦秋和云娘夫唱妇随一对璧人,彦秋对云娘那叫一个呵护备至的。成亲不过三年,彦秋就抬了妾氏入府。”

妇人恼怒的说道:“还不是唐府欺负云娘没有靠山。”

书生又问了:“能嫁进唐府做主母,那娘家该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吧,又或者,是官家?”

妇人叹气摇头:“你有所不知,云娘是唐府卖回来的冲喜丫头。无权无势,她那爹娘为了银子把她卖掉,那时已算是无父无母。彦秋当年那场病,半个身子都进了阎王殿。可能是云娘真的冲到喜,彦秋病好后和她看对眼,让老夫人做主,娶了云娘,还给了主母之位。”

“这大户人家不是谁都能进的,三年光景,让人羡慕不已的主母,还不是被赶了出来。”

“这次接回来,又是何故?”

几人皆摇头。

城中百姓站于两边围观着车队缓慢行驶,队伍最前面骑着高头大马的男子,有意放慢了速度,似是故意引人注目。

马车上,叶千云听不见外面的讨论声,不过多半能猜到围观之人都在说些什么。同乘一车的丫鬟欲言又止。

叶千云微微一笑,说道:“从寒舍出来你就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有什么话想问我,就问吧。”

丫鬟采姻想了想,说:“我一想到回府后,那些人不知道又会做出什么事来,就替您担心。少夫人,唐府的金砖玉瓦下全是阴险狠毒的东西,您干嘛要答应回来。”

二宝放下马车的遮窗丝绸,回头对叶千云说:“他来找你,三言两语就把你们这三年的苦给遮过去了,甜言蜜语的哄你回来,也不知究竟想干嘛。阿姐,我也觉得你不该答应的。”

叶千云笑着转头,问车里另一个抱着小孩儿的男子:“大宝,你觉得呢?”

大宝想了会儿:“阿姐想做什么便去做。”

采姻说:“那唐府里的人都是黑心肠,少夫人以前吃的亏还少吗。再说少爷……我是怕了,不敢再信了。比起寒舍,唐府里的日子是好,我就是担心,您的身子承受不住了。”

叶千云眼神一沉,说道:“有些坎儿,我过不去,那些人便不能让他们过的太好。回去后要面对什么,我是知道的。”

二宝说:“那阿姐这次回来,是来找那个金氏算账的?如果是,我举双手赞成。阿姐你放心,我们三个会保护好你的。小宝,你说是不是。”

“是!”被大宝抱在怀里的孩子,清脆的回答道。

叶千云伸手摸摸小宝的头,过了一会儿她才继续说:“至于他……心都死了,说什么也没用了。”

采姻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悲痛。

“曾经的我没有资格,也没有自信,如今的我依旧没有资格。可三年寒舍,悲成怨,怨成恨,恨成了一口气,我今日就是要回来,出这一口气。我要让所有人知道,唐府主母,是我。”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三宝率先下车,接着是采姻。

接着,车前的轻纱被人撩起,唐彦秋伸出手,表情冷漠眼神温柔的看着车里的叶千云。

叶千云将手递过去,手上传来的温度,感受到的紧握,本该是她这辈子,最心安的感觉。

下车时,唐彦秋用另一只手拦腰抱起叶千云,像是害怕她自己下来会摔倒一样。手臂轻轻用力,毫不费劲的将人抱下了马车。

这一幕,站在大门前,跟着唐彦秋一起来迎接叶千云的众人都看在眼里,只是表情各有不同。

采姻转头,看见金氏姨娘铁青的一张脸,高兴又担心。

唐彦秋牵着叶千云的手走进唐府宅门:“终于把你接回来的。”

门口一众奴仆齐刷刷的跪下,大喊着:“恭迎主母回府!”

今日一早,唐府上下便是里忙外忙,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唐彦秋为了迎叶千云回府,迎他唐府的主母回府,花尽了心思。他说:“本该去城门迎你的,只是族里那些人又开始闹,我怕对你不好……”

叶千云点点头表示明白。抬头看了看唐府的大门,接着又望看门中的景象:“和那年初来一样,这里很美。”低头,叶千云亲手将几个年老的奴仆扶起,“王叔赵叔,罗姨,云娘又回来了。”

几个老奴,满面泪痕:“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这时,一旁上前两个女子,对着叶千云作揖,简单的行了一礼。

叶千云看着金氏双膝微弯,眨眼又重新站直,一脸的隐忍配上她刻意做出的高傲姿态,让叶千云想起一个词来。

弃妇。

叶千云对两人的礼数不做回应,转身对另一边的几个长辈行礼:“给大伯父大伯母,三叔三婶请安。有劳几位长辈出门相迎,云娘惶恐。”

唐府共有三房,大房和三房是庶出,按着家规,没资格继承家业。唐彦秋一个晚辈一朝坐上主君之位,反而压在了众人之上。

这些人对二房嫡系一向是没好处不巴结的,尤其是对叶千云这个冲喜丫头,有机会刁难,没机会创造机会也要刁难,只因她入的是二房。其他人还好说,让这些个长辈到大门口来迎接她,不知道唐彦秋做了什么手脚。

叶千云猜到两房的脸色不会太好,现在来看,真是精彩。

三房的婶娘是个笑面虎,一开始,叶千云还误以为这人是个可交心的。此番误解,代价不小呢。

见到三婶娘笑着上前,叶千云直接无视转身,身后那些人会用什么眼神看她,无所谓了。

唐彦秋说道:“母亲念你路上辛苦,今天不必去她那儿了。我先陪你回常平院。”

两人往东边走去,唐彦秋的手一直紧握着叶千云。至于金氏,他和她都没有正眼瞧过一下。

离开时,叶千云打量了一下金氏旁边的那个女子。和金氏不同,这女子看见叶千云后,用着卑躬的姿态迎她入府,直到她离开。

这女子是谁,唐彦秋没说,叶千云也没问。

唐府里大大小小的院子多的数不清,唐彦秋的母亲,现在住在北边的如意院里,金氏这种妾氏本该住在南边的小院,而东边只有一处大院,是唐彦秋从小便住着的。

叶千云当年来到唐府,入住东边的常平院,可糟了不少的罪。

过了照壁,进了院子。

这里的一切如同三年前离府那天,丝毫未变。

小宝应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宅子,这么美的院子。前面乖乖的跟在大哥身边,东瞧西瞧,没敢乱跑。不像二宝,早跑没影了。楚仁怕他面孔生,引起误会,半路便寻了去。

进到常平院,采姻带着大宝和小宝四周参观,留下唐彦秋和叶千云站在那颗冬梅树下,良久。

叶千云四周环顾,看着那所五开间的两层小楼,迟迟不上前去。闻着梅香,思绪不知飞到了什么地方。

第二章 鹊巢,鸠占无望

唐彦秋握起叶千云的左手,他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个玉镯子。小心的给她带上:“我把镯子修好了,也把你带回来了。从今以后,我不允许你再离我那么远。”

叶千云笑道:“接我回府本就是违反唐氏族规的,主君以后做事可要慎重,尤其是关于我的事情。”

唐彦秋将她耳边的那缕秀发理了理:“那年我说过,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我食言了。不管原因为何,三年寒舍的苦,皆是我的无能造成的。如今,我虽接你回来,却还是负了那句一双人的誓言。从今以后无论如何,一生一世,我定以命相守。”

叶千云瘪瘪嘴:“好日子,不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云娘,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能保护你?”

笑而不语,叶千云看向了旁处。

唐彦秋不想让她面对一些事情,三年前如此,三年后亦如此。

只是眼前的人,终是不同于以前了。

唐彦秋没待多久就离开了,他已是唐府主君,平日里忙着处理天南地北的事务,本没什么清闲时间。

答应叶千云晚上过来用膳,便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叶千云站在原地,伸手将摸了摸刚才唐彦秋理过的那缕头发。

小宝过来拉拉叶千云的衣袖,奶声奶气的问她:“阿姐,以后我们住在这里吗?”

叶千云蹲下来,温柔的摸摸他的头:“对啊,以后小宝就和哥哥,还要阿姐,采姻姐姐一起住在这里。小宝喜欢这里吗?”

“喜欢!这里又大又漂亮。只是小宝害怕,这里的主人会不会把我们赶走?”小宝皱起小脸,抬头坚定的对叶千云说,“阿姐放心,小宝以后多干活少吃饭,不让这里的主人嫌弃小宝,这样,就不会赶我们走了。阿姐身体不好,以后,阿姐的活都让小宝来做。”

采姻蹲下问:“那采姻姐姐的活呢?”

小宝又皱起小脸,想了一会儿:“小宝太小了,没有办法做两份活……采姻姐姐,等小宝长大,再帮你做活好不好?”

采姻逗够了,笑着说:“傻孩子,你还小,能做什么活。等你长大了,就去学堂读书,然后做大官。这样,我就能仗着你的势去欺负别人了。”

“好孩子是不可以欺负别人的……”

采姻问道:“那些欺负过你阿姐的人,难道也不能欺负回去吗?”

“阿姐那么好,为什么要欺负她。”小宝扑到叶千云话里,“阿姐放心,小宝以后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叶千云抱起小宝往屋里走:“这里以后就是小宝的家了,你不用每天做活,就像采姻姐姐说的,等你再长大一些,就去学堂读书可好?”

这话让身后的大宝听见,连忙摆手:“阿姐,这不行。说好了我们兄弟是来唐府做活的。”

“你们唤我一声阿姐,就是我的弟弟了,哪有姐姐让弟弟整天忙死忙活的。”叶千云笑着说,“活的确有,从明天起,你就在我身边做事吧。这么大个唐府,除了采姻,我谁都不敢用。”

三兄弟跟着来唐府,不能让别人说了闲话,污了叶千云。于是大宝暗自将叶千云的话否决,想着晚些找采姻商量。

“你呀,老是想些没用的。我一个唐府主母,就不能养着自己的三个弟弟吗?”

采姻从丫鬟手里接过茶水,又让屋里的仆人都去院里候着。这些下人看着眼生,不知道是什么人安排过来的。

叶千云对她这一举动,没说什么。对着小宝接着刚才的话说:“小宝还小,早些年跟着你们四处漂泊,没过什么好日子。这段时间就让他在这里,无忧无虑的,高高兴兴的过几年。等年纪到了,我就送他去学堂。我们家小宝以后是要做大官的。”

小宝笑嘻嘻的望着叶千云。

“倒是这个二宝……”叶千云想起另一个,犯了难,“我还真想不出来,有那间学堂能镇住这个小魔头的。”

采姻说:“二宝那性子,放哪儿都吃不了亏。您就别担心他了。”

叶千云叹口气:“就是他那性子我才真是放心不下。要不趁着现在加以管束,日后闹出了事情来,就晚了。”

“那……等他回来,问问他的想法?”采姻怕他们在这里烧坏脑子决定的结果,那边的二大爷不乐意,白费了这心思,“这事不急,主母,我给您说件有趣的。”

“嗯?什么趣事?”

采姻的嘴角都快裂到耳朵根去了:“主母可还记得一墙之隔,加盖出来的厢房?”

唐府后院中,唯有常平院在院墙外加盖了几间厢房。原由嘛,当然是为了住在这里的唐彦秋。

那年唐彦秋生病,大夫说身边不能少人。唐府里的下人几乎都挤到了常平院里。那厢房是加盖出来,给下人们居住的。

叶千云说:“后来墙外的厢房就放那儿了,以前,你们不是把那儿当杂物房使吗。你突然说起那厢房,到底有什么趣事?”

采姻笑着摆手:“现在可不敢乱放东西进去了,庙小佛大,一般人惹不起那位主儿。”

叶千云想了想,问:“金氏搬到厢房里去了?”

采姻使劲点头:“方才闲逛,看见如香巧儿在后面做事,谈话间,我才知道了原因。”

叶千云饮口茶,饶有兴趣的听采姻接着讲。大宝站在一边,也是认真的听着。

采姻清清嗓,接着说:“那年金氏入府,主君死活不给她正妻之位。后来金氏便把主意打到了常平院里,想尽办法的要搬进来。如香说,那阵南边天天有戏看。演到后来,金氏扯了跟白绫,说什么名不正言不顺,不如一死,省的看别人的白眼。主君一听,便让楚仁传话过去,说,言之要有信,说死就得死。实在不行,让楚仁帮帮她。那金氏一听,当场没提上气,晕了过去。”

“……”大宝想象的出来,唐彦秋顶着一张冷漠的脸说出这样一段话,是多么恐怖的事情。

“后来呢?她怎么又跑去了厢房?”叶千云好奇地问道。

采姻接着说:“她这一晕就害了病。老爷和夫人担心她肚子里的孩子,于是又去求主君。一家主子关起门来说了什么,没人知道。第二日,主君就下令,让人把金氏连床一起抬进了厢房。”

叶千云低眸想了想:“以金氏的脾气,能下床后,还不大闹一场?”

采姻说:“她不敢。听如香说,主君亲自去警告她,再要胡搅蛮缠,下次张眼会看到什么,下次醒来会置身何处,可就不好说了。主君还把之前跟着金氏胡闹的下人都赶了出去,这样一来,府中的下人便不敢再帮着金氏唱大戏了。”

“……”叶千云无语,当时老爷还在世,娶金氏这件事,是他一手操办的,为了唐家的荣盛。

叶千云不知道金氏入府,唐金结亲后,唐家有没有从金家得到什么好处。她只知道,以老爷好面子的性格,断不会让金氏在唐府受了委屈,丢了面子。

而唐彦秋就这样和他爹对着干了?

叶千云心想,事后,恐怕少不了责打……

采姻说:“后来主君把厢房通往常平院的月门给封了,随便找了个地方重新开了一个。可能是那些威胁有了作用,金氏再也不敢往常平院来。最多是从她厢房的窗口仰望一下,这边院里的树梢和屋瓦。”

“金氏服软,怕是不简单的。”叶千云说,“她是怎么进的府,她心里清楚。彦秋对她是什么态度,她都能看见。这唐府里,她巴结了不少的人,偏偏最重要的那个讨厌她呢。老爷亲自出马都没让她成功住进常平院,这件事,实际上是把彦秋的态度亮明了。她要想再闹,怕是连妾氏的身份都没有了。”

“管她的,我现在一想到金氏在厢房里,离着常平院这么近,又那么远,咬牙切齿,暴跳如雷的样子,就觉得心情舒畅。”采姻叉腰,大笑着说,“回来还是有好处的,近距离观察金氏的惨状,我以后一定会笑口常开。”

大宝不理解的问叶千云:“当年娶回来是父母之命,如今自己能做主了,为什么不干脆赶了人出去。留在身前,碍眼心烦?”

叶千云说:“金氏母家是西金的大财主,整个西金八成的财权都在她母家手中。若真比,东蜀唐家远胜他们,老太爷此举,意在笼络西金,至于这其中的事情,可就复杂多了。如今商秋朝廷想要收回三方的主权,老爷是想联合西金,保住唐家。”

采姻在一旁附和:“老爷是多虑了,这么大的唐府,这么大的唐家,怎么可能说垮就垮。”

“这也怪不得老爷。”叶千云说,“先是彦秋莫名其妙大病一场,接着东蜀天灾不断,还有那些叔伯在旁边扇风点火的。内忧外患,身心疲惫,总是会往坏处想。说到底,老爷这样做,也是为了唯一的儿子。至于彦秋,他有自己的想法。”

“不管为了什么,老爷和夫人当年那事,做的着实让人恶心,害的主母您……”叶千云进府,采姻便与她交好,甚至愿意跟她去寒舍。要说唐府里真心待叶千云的人,除了唐彦秋,便数采姻了,“姓唐的害您不浅……”

第三章 请安,嫡女锦雁

叶千云微微一笑:“这话出去可别乱说。我一个被买来冲喜的丫头,成交那时起,哪还有什么余生。现在这样,已是我的福气。就是不知,我这福气,还剩多少。”

这话听着,让人心殇。

大宝赶紧安慰道:“阿姐的福气才刚开始,以后有的是好日子。”

小宝不懂他们说的话,倒是最后这句出声附和:“大哥说的对,阿姐的好日子还有很多很多。”

采姻眼珠一转,问叶千云:“主母,主君晚上来用膳,我来做吧。”

叶千云奇怪的看着采姻:“你这是转性了,还是又想到什么主意来整他?”

“您放心,顶多是让他的舌头难受一下子。”

是夜,唐彦秋回到东院。

用完晚膳,唐彦秋不停的在灌水。叶千云看了半天突然笑了。

“我说采姻怎么这么贴心,还帮你成好汤端上来。”两步贴近唐彦秋,叶千云笑着问他,“今晚的汤,滋味如何?”

唐彦秋手臂一伸,用力拥人入怀:“我知她恼我,再苦再涩也比不过三年寒舍。”

叶千云推开他:“说好不提的。”

唐彦秋跟上再次拥住:“好,不提了。”

烛火摇曳,两人就这样抱着。一个想将失去的时间补回来,另一个,心里五味杂陈。

良久后,叶千云道:“我累了。”

“那就早些休息。”

回府的第一晚,唐彦秋退出了寝屋,自己宿在了书房。

他看出叶千云还在排斥他,担心她的身子也不想再生事端。

人已经回来了,就睡在同一个院子里,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

坐在妆台前,采姻替叶千云梳妆打扮。今日,该去如意院给唐母请安。

二宝带着小宝从外面跑进来,看见采姻将叶千云的青丝绾于脑后,插上珍珠碧玉的步摇。配着那身芙蓉祥云棉衣,淡蓝色的兰花长衫。这一打扮,平添了一份淡雅之气。

二宝跑到跟前,说阿姐今日真好看。小宝在一旁不停的点头。

叶千云笑笑,抱起小宝问道:“大清早的,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小宝说:“二哥说要带我去玩。”

二宝上前拉着叶千云的衣袖:“阿姐,我昨日找到好玩的,就在这府里。”

叶千云对二宝昨天私自跑没影的事情也不恼,只是叮嘱他们:“你们脸生,若有人问起,你们就答是我弟弟。玩可以,千万要小心些。还有,看好小宝,别让那些莫名其妙的人靠近他。”

这时大宝也进了屋,看见自己两个弟弟赖在叶千云身上,不免斥责了两声:“二宝你都多大了,怎的还跟孩子一般赖在别人身上。小宝也是,快些下来,主母身子不好,别累着她。”

叶千云闻言好奇的望着大宝:“怎的你也开始唤我主母了。”

大宝挠挠头,说道:“唐府人多嘴杂,既然留了下来,规矩就该守。再说,我们三个这般突然冒出来,始终不太好。未免落人口舌,警惕些也好。”

叶千云摇摇头,知道这人的性子是这样的,便不再说什么:“你和采姻同我去如意院请安吧。”

后院里有一片很大的花园,采姻沿途给大宝讲解唐府的情况。

“唐府后院分做四方,东院是一个独立的院子,是主君和主母的寝院,叫做常平院。西边南边北边,有不少的小院子。西边住的是大房三房,二房夫人和小姐如今住在北边的如意院,南边是用来安置二房妾氏的。主君的后院没多少人,你逛两日便知道住的是谁了。对了,西边那两房没事就别去了,那里住的不是什么好人。那边有大厨房负责各院每日的吃食,那边是库房帐房,领月钱要东西,去那儿就行了……”

过几日便是冬至,东蜀的冬天雪落的特别早。花园早已被白雪覆盖,衬着那几株冬梅,格外秀丽。

采姻接着说着:“大园子中有榭有亭,夏日乘凉倒是极好的。平常有下人专门负责这里的花草修剪……”

踏雪行走,扑鼻梅香。听着采姻的讲解,叶千云仿佛回到多年前,那次刚到唐府的时候。

对那时的叶千云来讲,这府中的一切,如同仙境一般。

只可惜,这个仙境似乎不喜欢她这个凡人。

特意走到一处月门旁,采姻对大宝说:“过了这里便是前院,咱们没事一般不去那里……”

叶千云在后面笑笑,有采姻在身边,让人放心不少。

行至北边的小院,眼前出现的照壁,里面的老妇人,对叶千云来讲,爱不得,恨不得。那是将她从地狱拉回人间,甚至带她进到仙境的人。也是这个人,再次将她推回了地狱。

进入照壁,便来到了如意院。

和常平院的景象不同。

如意院的冬日除了雪白没有其他的颜色,那池中的莲花,圃中的群艳,现在都已沉睡过去。叶千云见过这里盛夏的景色,和眼前相比,不啻天渊。

这里是二房老爷夫人所住的院子,坏不到哪里去。

三人正往那间五开的内屋走去,忽闻一阵铃响,叶千云已猜到身后来人是谁。她微笑着转身,站在原地,等着那人扑来。

只见一女子,素色华衣裹身,外披一件白色貂毛斗篷。裙摆及踝,步态轻盈又欢快,丝毫不受一身暖和厚重衣物的影响。青丝随意半束,头插一枚蝴蝶钗。双颊微红,娇嫩可爱。好似一只纷飞的蝴蝶,在这严冬日中,美煞旁人。

“嫂子!”

女子果然飞扑到叶千云怀中,这一下,叶千云却是差点没站住。

采姻赶紧伸手扶住叶千云,对大宝解释道:“这是府中小姐,主君唐彦秋的亲妹妹,唐府的嫡小姐,名唤唐锦雁。”

叶千云站稳身笑着说道:“三年不见,锦雁这力气怎变的这么大。”

唐锦雁笑着说:“这三年不做别的,光练拳脚功夫了。”

“你一个大家闺秀,不学琴棋书画女红针线,不学什么知书达理的,学什么拳脚功夫?”

“我就不爱学那些。”唐锦雁抱着叶千云的手撒娇,“反正跟我哥说好了的,要是以后嫁不出去了,他养我一辈子。”

“怎么,我们家锦雁这是想嫁人了?”叶千云嬉笑一声。

唐锦雁赶紧摇头:“别别别,我可没这个意思。”

挽着叶千云的手,唐锦雁带着几人继续往内屋走去。

在门口处,叶千云见到了大房和三房的丫鬟。

唐锦雁说:“那两房的人本该日日来给母亲请安的,可咱们的大伯母三婶娘,什么时候规矩过。”

叶千云笑笑:“摆明了是冲着我来的。”

唐锦雁撅着不满的说:“昨日哥哥突然让我去城西茶铺,平日里他也常叫我去铺子里学做生意,我便没想到别处。没想到,他居然是故意把我支开的。夜里回来听说你已经歇下了,我就没去常平院扰你。”

采姻在一旁轻笑的说道:“要是小姐昨日在,恐怕主君连说个话都没份,所以才把您支开的吧。”

唐锦雁黏叶千云,以前就这样。

“嫂子回府这么大的事,不提前告诉我一声,还故意把我支走,这件事我记上了。”唐锦雁撅着嘴,“别让我找到机会,否则连本带利,全让他还回来。”

说话间,几人已经进到屋里。

老夫人坐在上方,听见唐锦雁的话便开口问道:“还什么?可是谁又恼了你?”

叶千云抬头,看着那个云鬓高耸的妇人,收起了笑容。

屋中已有数人,大伯母和三婶娘坐在一边,金氏她们怎坐在另一边。

金氏见叶千云进来,不起身不行礼,眼珠一转看向了别处。

倒是另一个女子,还和昨天一样,见到叶千云起身行礼,恭敬有加。

上方,老夫人坐在椅子上,脸色有些苍白,一身棉衣绣着万福,看上去倒是精神。身边的老嬷嬷见到叶千云起身行一礼,又蹲下继续给老夫人捶腿。

叶千云见老夫人头上戴着一顶狐皮制成的绒帽,低下了眼眸。

那狐皮是唐彦秋秋猎时的收获,帽子,则是她叶千云亲手制的。

遥忆当年,人还在,情已淡。

叶千云上前两步,微微低头,双膝跪地,作了一揖:“给夫人请安。”

屋中几人,恐怕除了金氏,都听出了叶千云这话里的问题。

老夫人的笑容凝了一下,又快速的恢复:“快起来,你身子弱,以后这种礼就免了。”

唐锦雁赶紧将叶千云扶起。

接着身子一转,叶千云又对着另外两个长辈行礼:“给大伯母三婶娘请安。”这次,没等有人说起身的话,她自个儿就站了起来。

这下有人不乐意了。

大伯母唐柳氏冷哼一声:“当家主母好大的排场,往后我们哪敢受您的礼啊。”

金氏的冷言也跟着来了:“主母的心可真大。昨日母亲体恤,免了请安,我本以为主母今日该早早过来的。这都什么时辰了……”

叶千云拦住唐锦雁,对着唐母说道:“主君昨夜歇在了常平院,今日起来晚了,耽误了时辰,还请夫人责罚。”

这话虽不是冲着金氏去,却让金氏听的坐立不安。

唐锦雁这时还填上一句:“请安这种事,重在有心,不是重在时辰。金姨娘,你若心真,也可不必赶个大早。徒扰了娘亲休息。”

“……”金氏吃瘪,不再说话。

第四章 母亲,缘淡情散

叶千云回身对着大伯母说:“云娘是晚辈,晚辈行礼,大伯母是能受的。今日是来如意院给夫人请安,我以为既然夫人已经开口免礼,那就不该在大伯母面前跪着不起。这不是害大伯母喧宾夺主吗?这里是如意院,又不是大房。”

大伯母将自己那只圆润的手掌拍在桌上,正打算开骂。

“嫂嫂莫气,莫与晚辈伤了和气。”旁边一个略显瘦挑的夫人起身,打着圆场,“云娘,你大伯母的意思……”

叶千云打断她的话:“大伯母什么意思,我看的出来,不劳三婶娘多费口舌解释什么了。”

伯母婶娘脸色一白,愣神间正好让唐母接上话来。

唐母询问叶千云身体情况,又说了一些不痛不痒的话,叶千云恭敬的回答,面对唐母她态度恭顺,只是少了些感情。

不知怎的,话题变到了后院的中馈上。

唐母对叶千云说:“你是唐府主母,后院事务理应由你操办。”

这话一出,金氏不干了。要知道,叶千云不在的这三年,后院的事务都是她在管理的。也正因如此,她才能在下人面前耀武扬威,摆着主母的架子。

金氏收起笑容,对唐母说:“母亲,这府中的事情一直是儿媳在督办。平白无故的,突然收了回去,岂不是让下人们乱嚼口舌……”

“谁的儿媳?”叶千云冲着金氏发问。

这一问,倒让金氏失了声,让屋里众人都失了声。

金氏不过是唐彦秋的一个妾氏,之前仗着自己生下唐府小少爷,又有二房老爷撑腰,不管是什么名分,她都将自己当做唐府主母来看。加上大房三房的怂恿,所以平日里,她在唐母面前都是自称儿媳的。

唐父走后,唐母伤心欲绝,几次下来没有同她计较,金氏却以为这是默认了她主母的位份。甚至妄想着,哪一天唐母就让唐彦秋抬她做了真正的主母。

可是如今,叶千云回来了。

唐彦秋从未休过妻,叶千云才是唐府明媒正娶的儿媳。

唐锦雁坐在叶千云身后,问着金氏:“金姨娘这规矩是跟谁学的,真该乱棍打死那人。姨娘入府有三年了吧,怎的连个称呼都不知要这么叫。”

金氏怒气攻心,又不敢在唐锦雁面前发火:“妹妹这话说的……老爷和夫人从未同我计较过这些,所以我觉得……”

“觉得什么?觉得自己是这二房的少夫人了?觉得自己是这唐府的主母了?”唐锦雁冷笑一下,“你少拿父亲来压我。金姨娘这称呼,真是要好好改改了。我嫂子向来心善,大度不与你计较什么,可若让哥哥听见,姨娘就不怕断了你唐府的日子?”

唐母看看叶千云,也怒斥金氏道:“还不给我闭嘴。”

“……”

“哼!”唐母显然对金氏不交权的做法感到不满,“当初不过是让你代掌中馈,现在云娘回来了,你一个妾,还妄想着越俎代庖吗!”

金氏跪下,直喊冤枉:“夫人……妾身,没有这样想过!”

这应该是金氏第一次这样称呼自己,她别扭,旁人听来也别捏。

其实金氏明白唐母今天的态度。自从唐父离世后,她在唐府的日子就越发不好过了。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去争这个掌权的事情。

三婶娘此时又笑眯眯的出来搅浑水:“金姨娘的称呼是不对,可毕竟生了孩子。平日里又都是按着主母的份例在照顾着。二嫂嫂突然要收回中馈,下面的人不知会说什么。这对小少爷也不好啊。”

叶千云余光看看三婶娘,淡定的继续喝茶。这人笑嘻嘻的挑拨离间,玩的越来越好的。

唐母侧倚在榻上,刚才发怒,脸色似乎更难看了:“以前从未计较你的僭越,也未督促你改正,是我这个长辈的不是。如今,云娘回来,彦秋做上主君也有半年,这府里的规矩,该好好守起来了。”

下跪的金氏身形颤抖,不知是在哭还是给气的。

唐母这话直接断了她其他的念想,叶千云回府第一天,抢走了人。这第二天,便要收走权力。金氏在府中耀武扬威了这么久,突然失权,还是由叶千云掌权,她哪里还会有好日子过。

唐府能做主的人,一个唐彦秋她指望不上,一个唐母也明显偏帮叶千云。这人回府,享着万千宠爱,对她还不极尽报复。

想到这里,金氏气的浑身发抖……当初真该斩草除根……

叶千云慢慢起身,对着唐母先行一礼,而后说道:“我离府三年,且府中事务本也不懂。若是现在接手过来,恐怕难以胜任。我看,还是让金姨娘再管一段时间吧。等我熟了,再接手。”

屋中几人表情各异。唐锦雁和唐母不太赞同这个决定,金氏则似笑非笑的回看着叶千云。另一名一直没有说话的女子,也是神情复杂的看着她。大伯母和三婶娘对望一眼,两人眼里满是疑惑。

叶千云接着说:“夫人方才说要守规矩,我是赞同的。毕竟是一府主母,偷懒不管事,规矩还是该管管的。这样吧,两位姨娘就给下人们做个表率,从明日起,早间到常平院请安的规矩照旧进行。时辰到,再随我同来如意院请安。”

话刚说完,那伯母婶娘的表情略显满意,似乎拾到什么便宜。

想了想,叶千云特意看向伯母婶娘,说道:“我记得家规里并没有给大房三房请安的说法,那我就不去给叔伯婶娘们添堵了。”

再瞧,大伯母怒气冲冲,三婶娘笑容发寒。叶千云笑笑,懒得和他们多说。

两位姨娘,一个恭敬答是,一个咬碎牙却只能往肚子里咽。

又说了会儿话,唐母让其他人都回去,独留了叶千云。

唐母似乎是想站起来,身后一直站着的赵嬷嬷赶紧搀扶,几次都没成功。

叶千云上前两步,靠近妇人,却不伸手。

见到叶千云靠近,唐母也不折腾了,抓起她的手轻抚,眼中闪着泪光:“云娘,你受苦了。”

叶千云面无表情答道:“从小到大,习惯了。”

“你恼也是应该的。”唐母沾走泪水,“当年是我们做的……”

叶千云将手抽回:“当年说好,买我回府是给彦秋冲喜的。有怎么样的结果,我早有准备。眼下这般,已是意外的好运。”

叹口气,唐母没有接话。

叶千云接着说:“说起来,三年前离府本是我自己的意思,与夫人老爷,并没有关系。我也没有什么资格,恼您。”

“不恼,怎的连声母亲都不肯唤了。”

一阵沉默。

叶千云后退两步,低眸说道:“我天生没有母亲缘。生母如此,您亦如此。还是不叫了,免得断了您和我的情分。”

说完,叶千云再行一礼,转身离开。

踏出屋前,她又说了一句:“当年入府,我把您当成一个至亲之人,唤您母亲,心里更是将您看的比生母还要重。后来,梦破了。那日谁的话我都受得住,偏的您一言彻底碎了心。这块疤好不了,过不去。这座唐府,我曾将它当做家,可惜,它从未接受过我。”

叶千云走后,唐母望着屋门处出神。

赵嬷嬷轻声唤回思绪:“夫人,咱们进去吧。”

“这孩子是被我们伤透了心,不,该是被我,伤透了心。”

赵嬷嬷安慰道:“人已经回来了,往后日子长着呢,会过去的。”

唐母摇摇头:“过不去的,过不去的。”

“您别这样想。主母以前对您多好啊,定不忍心见您难过。她这只是刚回府,有些心结罢了,等开了春,过段日子,也就好了。”

唐母收回目光:“罢了罢了,自己造的孽,自己活该受着。好在彦秋那孩子对云娘是真心的。晚些,你帮我传句话,让彦秋待好云娘,好好过他们的日子去吧。”

赵嬷嬷这时叹了口气:“哎,府里有些不乐意好好过日子的,只怕主母以后,还得操心。”

唐母没说话,她这辈子庸庸碌碌,前面的家业不懂,后面的琐事也管不上,但唐彦秋是她生的。儿子是个有主意的,有自己的想法打算,她能明白。

就拿留下金氏来说,唐彦秋定是有后手的。

大房三房不省油,金氏又是个硬茬,唐母担心的问:“我让金氏交权,会不会害了云娘?”

赵嬷嬷今日见到叶千云,哪里有当年那般的唯唯诺诺,往后吃亏的是谁,还不一定呢。

**********

出了屋,采姻和大宝便迎了上去,唐锦雁也凑过来。

“嫂子,你别生娘气了。这些年,她天天念经拜佛,总说对不起你。你也知道,娘除了听爹的话,是个没主意的。当年的事,爹娘是过分了些。既然你现在肯回来了,就别再跟娘怄气了。”

叶千云帮她整理了一下碎发,没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反而问她:“今日不用去铺子,也不用去练功吗?时辰不早了,快去忙吧。晚些回来,我让采姻给你做点好吃的。我记得你最爱吃她做的鱼皮糕。”

唐锦雁明白叶千云是不愿摒弃前嫌了,决心如此,多说无益。行了礼,便带着丫鬟先走了。

第五章 青枫,二房庶子

周围没旁人,采姻靠近小声的说着:“事情大概清楚了。彦秋少爷继承主君之位,脚还没站稳。两房明里暗里使了不少绊子,好在主君,尚能应付。”

“什么脚没站稳,多半是故意放言给他们听的。”叶千云说,“否则那两房怎会到现下也没占到一丝便宜。”

在屋里受了炭火,这一出来寒风一吹,不免让人打了激灵。

采姻赶紧把暖手塞回到叶千云手中:“过两天便是冬至,冬至过后,这天还得再冻些。主母一向怕冷,每到冬日,五日有三日不敢出屋。”

“我这身子历来如此,在寒舍又受了冻。我看今年这冬天,也是不好过的。”

大宝跟在身后,生怕叶千云滑到,小心翼翼的跟着:“我瞧今年的冬天比往年都要冷,好在回了唐府,要是留在寒舍,怕是要过不去的。”

叶千云笑笑:“一会儿,你和采姻去多领些炭火回来。”

主仆三人往前走了一段路,采姻终是忍不住提问:“主母,您干嘛不趁机收回中馈。白白便宜了那金氏。”

“傻丫头,我哪是便宜她呀。”叶千云说,“我已经说清楚了,等过段时间再让她交权。而这个时间,是我说了算。”

采姻这才明白的点头:“告诉她要收权,又不告诉她何时。金氏眼下定是辗转反侧。”

大宝问道:“可是这样的困境,会不会逼得金氏下什么毒手。她一定是认为,主母非除不可。”

“我就怕她不下手。我和金氏之间,到底只能留一个。没点理由,我也不好动她。”叶千云说,“现下我的困境是,无人可用。你们两的目标太大,不适合暗地监视。如香和巧儿是老实人,做活利索但不够圆滑。”

采姻想了想了说:“原来常平院里本就没什么人,要不,问问王叔?”

“王叔公正,我不想强迫他什么。金氏与我,他要站哪边或是两边都不站,随他来定吧。”

采姻想着,管家王忠定会站在叶千云这边。找人的事,还是她和大宝再跑动跑动吧。

说起旧人,回常平院的路上,还就真遇见一个。

“给主母请安。”

叶千云身为主母,下人碰见都需停步作揖。从如意院走出,途径大花园,一路上,叶千云受了不少礼拜。

这人的声音略有些熟悉,叶千云停步观看,发现原是旧人。

“岚熙?”

采姻靠近观察,高兴地说:“真是岚熙!你在这里做什么?”

主仆三人刚走出大花园,而这条路只能通往常平院。

岚熙手脚扭捏,说话吞吐。

叶千云便问她:“岚熙,你现在在哪个院里做活?”

岚熙小声答道:“回主母的话,在……金姨娘的院里……”

厢房的门虽是重开的,但方向还是和常平院一致。难怪离开大花园,会在这里遇上。

叶千云牵起岚熙的手:“回去再说。”

叶千云出门不爱带太多人,离开时三个,回来时四个。比起某位金氏姨娘,这动静着实小了许多。

路过照壁,大宝突然冲着左侧一棵大树吼道:“什么人在那里,出来!”

接着,树后走出一个小娃娃。

这孩子看上去比小宝还小,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看着像要跌倒,下一步又踏了出来。身上厚厚的月白袄子,头上一顶同是月白色的绒帽。远看就似一个大雪球,歪歪扭扭的滚了过来。

采姻好奇地问:“哪里来的孩子?”

岚熙看了看,对叶千云说:“主母,这是小少爷……”

“小少爷?就是金氏的……”

采姻话未说完,叶千云已经上前抱住孩子:“你是枫儿?我竟没认出来。”

唐青枫从叶千云怀中挣脱出来,然后双手平放胸前,微微弯腰,似模似样的行了一礼。奶声奶气,煞有介事的说:“给母亲请安。”

叶千云笑着扶起他:“枫儿乖,告诉母亲,你躲在这里做什么?”

唐青枫看看四周,又低头小声说道:“我听下人说,父亲昨夜宿在常平院……我想来给他请安……”

叶千云问他:“你从什么时候起,便在这里等了?”

“巳时……”

“你在这里等了一个时辰?”采姻蹲下,有些心疼。

辰时三刻唐彦秋便离开了,唐青枫巳时来,自然是等不到的。现在午时,这孩子就在这冰天雪地里,等了一个时辰吗。

叶千云对唐青枫说:“父亲去做事了,枫儿为什么不去前院请安呢?”

“父亲说,不可以去前院。”

采姻和大宝互看一眼。

叶千云又说:“那枫儿和母亲进去等?”

唐青枫摇摇头:“父亲也说,不可以去常平院……”

“没关系,母亲让你进的。父亲不会责怪枫儿。”

“父亲会生气的。”唐青枫抬头看向叶千云,担心的说,“以前我偷偷进去,父亲生气的责打了看管的下人。父亲也会骂您的……”

叶千云温柔的摸摸孩子的脸颊:“母亲院里有个很凶的哥哥,父亲不敢骂母亲的。若是不信,你和母亲进去看看?”

叶千云抱起唐青枫往院里走,大宝见她高兴的样子,便没说他来抱。

采姻在后面问大宝:“那个很凶的哥哥,回来了吗?”

大宝答道:“快到午膳时间了,二宝应该已经带着小宝回来了。”

进院一看,二宝果然带着小宝在院子里疯跑。

“呀!小娃娃!”

见到叶千云抱了个孩子回来,二宝和小宝都好奇地打量着唐青枫。

被叶千云放下来,唐青枫看着两宝,开口便问:“很凶的哥哥是谁?”

二宝上前,挺胸高傲的说道:“我,我是这个院子里最凶的!”

唐青枫看看二宝,对他说:“那你要保护好母亲,不能让她被父亲责骂了……”

“父亲?母亲?”

大宝过来给二宝讲解了一下,随后二宝冷哼一声道:“唐彦秋要是敢骂我阿姐,我就放火烧了他家的院子!”

叶千云笑笑,采姻无奈的对二宝说:“二大爷,你要烧也别烧这常平院。咱们还要住呢。”

几个孩子闹腾了一阵,叶千云见唐青枫的戒心放下,便让二宝带着他和三宝去另一边玩。自己则带着另外三人进到屋里说话。

采姻问:“主母,您就这样把孩子带回来,金氏不会借机闹事吧。”

大户人家里,主母苛待庶子的事情常有。采姻知道叶千云不是那样的人,但那金氏若泼了脏水过来,就不好了。

叶千云接过大宝递来的皮毯盖在腿上:“孩子身边没人看管,走了这么久也不见有人来寻。金氏早我们离开,回去应当发现孩子不见。厢房那边这么安静,看来她的心思,根本不在孩子身上。否则,早闹开了。”

采姻又问岚熙:“金氏不管孩子吗?”

岚熙答道:“哪能不管啊。老爷去世后,金姨娘只能依靠这唯一的儿子了。可她为了在府里立威,又匀不出时间来照顾儿子。小少爷要么跟着她到处跑,要么就是被关在厢房里。”

采姻问道:“一个姨娘,身边的下人也不少,怎会让孩子跟着到处跑?”

岚熙解释道:“府中的下人,待个三五年的,都生出一双势利眼。主君不喜欢金姨娘,大家瞧着在她身边等不到什么好路,便老老实实的做事,懒得去抖机灵出风头。另一方面,金姨娘本也不信唐府的下人。除了她带来的陪嫁丫鬟,跟谁也说不上话。”

叶千云静静的听着。

大宝平日看不惯小孩子受苦,皱着眉说道:“那厢房我去瞧过,谈不上大。一个孩子不见了,不至于到现在都没发现……”

“立秋之后,金姨娘给小少爷找了一个教书先生,说是给小少爷启蒙的。又特意在原来住的荷宝院里做了个书房。小少爷每日辰时过去,戊时才回来。”

叶千云听岚熙这话,也是眉头紧皱。采姻和大宝满眼的不可思议。

采姻说:“算一算,小少爷这才两岁大些,这么小的娃娃,启的这是什么蒙。”

大宝说:“方才见小少爷礼数周全,应是那位先生教的吧。”

叶千云轻笑一声:“若是金氏来教,断不会让她儿子,唤我母亲。”

想了想,叶千云又问岚熙:“主君不喜欢这孩子吗?”

岚熙答道:“主君不喜欢金氏……倒是那金姨娘,一有机会就带着儿子显摆。奴婢有时候瞧着小少爷,都觉得可怜。金姨娘是妾氏,小少爷是二房的庶出,唐家的规矩,庶子不能继承家业。可金姨娘的野心摆在了面上,下人们多是嘲讽着这母子二人的。”

叶千云也知道唐彦秋为什么不喜,这孩子来的,很不顺心呢。

当年金氏为了西金的利益利用唐彦秋的感情,事败后,她又说自己动了真心,无奈唐彦秋那时已经对她厌恶,没暗里下手解决了她已是仁慈了。

唐彦秋同唐父前往西金做事,金氏偷偷给他下了药,这才有了孩子。那时候两人之间多了个叶千云,而唐彦秋早就“移情别恋”没把金氏再当回事儿。

金氏当年怀着身孕自己找上了唐府,当年的主君,唐彦秋的父亲,那时正想着同西金结盟,加之金氏所怀的是他们唐家的孩子,唐父,便留下了金氏。

至于那时的叶千云。

唐彦秋一面对她呵护备至郎情妾意,一面又同旁人“旧情复燃”还有了孩子。

叶千云知道,唐彦秋的身份三妻四妾很正常,本也没多想什么。坏就坏在金氏大老远的从西金赶来东蜀,不是为了给唐彦秋做个妾的。她和大房三房走到一起,胡编乱造蓄意陷害,总之和叶千云过不去了。

唐父为了向西金表示诚意,最终决定将叶千云赶下正妻之位。

再后来,叶千云心死成灰离府去了寒舍,金氏的打手接连而至。

第六章 稚童,救命之恩

采姻看看那边玩成一团的孩子:“外面的人常开玩笑说,能生在唐府,定是上辈子积了大德。我看青枫这孩子,是上辈子造了孽吧,投到了金氏的肚子里。”

“别胡说。”

采姻冲着叶千云吐吐舌头。

“岚熙,从今日起,你就在常平院做活吧。”叶千云对岚熙说,“你先去帮我办件事。”

岚熙双膝跪地上,感激的快哭了:“谢主母,谢主母。主母有什么吩咐,尽管差奴婢去做便是。”

叶千云见岚熙的样子,再想来金氏不会善待自己身边的人,终是不忍。

“院门一关,常平院没那么多规矩。以后别动不动就下跪。”叶千云伸手,将人扶起,“你替我去一趟荷宝院,告诉那教书先生,小少爷今日不去了,让他先回去。还有,别让他惊动了金氏。”

岚熙说道:“这容易,那先生见过我,我说是金姨娘的意思,他也不会有疑。”

岚熙离开后,采姻问叶千云:“主母,岚熙是个机灵的,你何不让她继续留在金氏身边监视?”

桌上茶碗中的普洱是前几年的陈茶,入口醇和,厚重。叶千云饮一口,暖和了不少。

放下茶碗,看着炭盆里烧的通红的炭火,过了一会儿,叶千云才说道:“朝夕相处的人,尚可在转身之间弃你而去。三年太久,我们也不知其中有多少变故。岚熙毕竟是旧人,我瞧她在金氏那边过的也不好,干脆留在自身,好歹相识一场。”

采姻想了想,也是这理:“让岚熙先在前面伺候着,还有如香和巧儿。那些眼生的,就先赶去后面吧。”

叶千云点点头。

大宝接着说:“今日在如意院和下人们闲谈,听他们的意思,不满金氏做派的人不少。主母想找眼线,应是不难的。晚些,我再出去逛逛。”

金氏在府里的做派引人不满,找人看住她不难,难的是大房三房那边的几个叔伯婶娘。这些个长辈精明的很,在他们身边放人不太可能。没人没眼,防不住啊。

采姻在一旁偷笑,叶千云好奇的问她。

“没什么,就是想到在如意院里,那几个小丫鬟看大宝的眼神中带着光,好玩的很。”采姻用手肘桶桶大宝的胳膊,“你可别招惹了什么桃花债回来。”

“采姻姐!”

屋里主仆皆是一笑。

用过午膳,叶千云陪着几个孩子玩闹了一会儿。她的精力自是比不上几个小猴子的。

二宝将叶千云送到一边休息,转身对着小宝青枫说:“好,现在女眷留在后方休息。小的们,随本将军继续杀敌!”

采姻做了点心端来,看见玩疯的二宝直摇头:“哪里像个十七岁的哥儿。”

叶千云笑着说:“大宝忙于生计四处奔走,照顾小宝的事便是二宝来的。你以为哄两三的孩子容易吗。”

“可这都十七了,过几年就该加冠自立门户。我瞧咱这位二大爷怕是前途堪忧,能不能娶上媳妇都成问题。”

叶千云手肘放到桌上,托起下巴:“我正想着,要不让主君给他找个铺子,学几年生意经。等过二十,再置办两三间,让他去自力更生?”

采姻觉得不妥:“主母啊,那都是自己家的铺子,您可千万别让二大爷去祸害了。”

“……”

小宝和青枫看见点心,无心再玩闹。二宝只好带着他们过来。

一走进,二宝就对着采姻说道:“采姻姐,你又说我什么坏话呢。我怎么就成祸害了。”

叶千云拉过二宝问他:“我正好问问你,以后究竟打算做什么?读书考功名你定是不愿意的,学做生意可好?”

二宝摇头:“整天噼里啪啦的打那算盘珠子,无趣的很。其实,昨夜里大哥也问过我了,想了一夜,倒是有一件事,我想做的。”

“是什么?”

“阿姐,我想从军,过几年,当上大将军回来。”

“从军?”叶千云脸色突变,“不行!”

二宝眨眼问:“为什么不行?”

“你这孩子,好好的日子不过,去那军营里吃苦作甚。”叶千云说,“商秋边境常年战事。入了营,从了军,你岂不是要上前打仗去。这太危险了,我不同意。”

二宝说:“可是阿姐,男儿志在四方。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征战沙场保家卫国,有什么不好。”

采姻轻笑一声:“我看你是为了做大将军,威风凛凛。”

“那也挺好的,到时候,我就是阿姐母家的势力,看谁还敢欺负她。”

“不行。”叶千云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入营从军,三五年见不到你人。我日日在这里担惊受怕,你就忍心吗?”

二宝拉着叶千云的袖子,左右摇动撒娇:“阿姐……”

接着采姻一声惊呼:“呀!主君什么时候回来的……”

叶千云闻言回头,只见唐彦秋站在门外看着她。

“主君来了也不通报一声,外面那些小浪蹄子,真是皮痒了!”

采姻方才转身去取茶水,这才发现了唐彦秋站在门外,也不知站了多久。

唐彦秋抬步入屋:“是我拦着,没让他们报。冬日里你贪睡,我怕扰了你休息。”

“回来的正好,你赶紧帮我劝劝。”

唐彦秋拉起叶千云的手坐下,转头对二宝说:“你可要想清楚了。虏塞兵气连云吞,战场白骨缠草根。上了战场,可不是闹着玩的。”

二宝点头,肯定的说:“嗯!我想清楚了!”

叶千云着急地看着唐彦秋,不料这人却说:“那好,等开了春,我送你去。”

闻言,叶千云跳了起来:“我让你劝他打消念头,你怎还亲自送他去!你……”

唐彦秋笑着抱住她的腰:“你先别急,我还能害他不成。”

叶千云气的都没话了。转念又想,等等也好,说不定过段时间,二宝自己就改变主意了。

唐青枫躲在小宝身后,偷偷打量着唐彦秋,终是被发现了。

“你怎么在这里?”说话时,唐彦秋收起笑脸,隐约有些怒气。

唐青枫明显是害怕唐彦秋的,心里却更害怕他会对叶千云打骂。于是,哆哆嗦嗦的站出来,奶声奶气的说:“父亲不要生气,是我不乖,是我让母亲带我进来的……”

看见孩子快被吓哭,叶千云轻推了一下唐彦秋,然后过去抱起唐青枫:“枫儿忘了,母亲有很凶的哥哥,父亲不敢骂母亲的。”

唐彦秋听的一头雾水,二宝还在旁边打趣道:“你平时是有多凶神恶煞,看把小娃娃给吓的。他真是你亲生的?”

“……”

叶千云安慰着唐青枫:“枫儿乖,不是说要给父亲请安吗?快去吧。”

唐青枫这才从叶千云身上下来,低头整理衣服。然后上前两步,双手平放胸前,微微弯腰。认真的做着每个动作。

“给父亲请安。愿父亲身体康健,诸事遂意。”

唐彦秋也并非不喜欢孩子,只是这一个,总是有些闹心的。许久不见,今日这拜,倒让他突然来了兴致。

他一岁的时候正忙着到处撒泼,哪会这些规矩。

“咳……起身吧。”

唐青枫抬起头,发现唐彦秋正在打量他,觉得不安。

小孩子总是会下意识的靠近那个,他觉得很安心的人。这时,唐青枫转头向叶千云求助。

叶千云再次抱起他来,亲了亲:“母亲没有骗你吧。父亲不会生枫儿气的。以后想见父亲,就来母亲这里。”

采姻带着三个孩子去另一边吃点心。

唐彦秋这才问道:“你怎么把他带进来了?”

“毕竟是你亲生的,见面时,别老是凶巴巴的。小心以后,孩子都不亲你了。”

“金氏想进常平院,想做主母,抱着孩子,闹出不少事。”唐彦秋自己也不知,对这孩子,该爱还是该恨。

叶千云起身,背对着唐彦秋,望着孩子那边:“那年盛夏,不知何事恼了金氏,她抱着尚在襁褓的孩子,来了寒舍。我那时病了,床都下不了。金氏命人对我毒打。就算有采姻拼命护着,终是双拳难敌四手。好在这孩子突然啼哭不止,这才让金氏早早离去了。”

“……”唐彦秋之前听说了金氏去寒舍找麻烦的事情,那时他不好太过关注,这样细枝末节的情况,今日是第一次听说。

叶千云接着说:“今年七夕,金氏又来了。枫儿这孩子想要拦着下人,又不知该怎么办。后来,他不小心划伤了自己,才让金氏离开的。”

唐彦秋只觉自己身上的寒气,在不停的蔓延。

“虽是无心,但这孩子毕竟救过我。”叶千云转身看着唐彦秋,“千错万错,孩子总是没错的。金氏是金氏,青枫是青枫。况且,我瞧这孩子的本性挺好。”

唐彦秋伸手抱住叶千云,这一抱,勒的叶千云生疼。

“你弄疼我了……”

唐彦秋顾不上这样会不会让叶千云反感,就是不肯松手,生怕松一下,眼前这人就没了:“我错了,不该再留着金氏的。”

叶千云看不见的地方,唐彦秋目露杀意。

第七章 商秋,四方局面

轻轻拍着后背,叶千云像是在安慰:“留着也好,免得我在这府里无聊。这些事情,我定要一件件跟她算清楚的。你有大事要做,不能先乱了。再说了,你的孩子,我疼也是应该的。说到底,是我自己没福气……”

“云娘……我心疼了……”

叶千云嘴角上扬,笑着说:“主君老爷,要是被二宝看见你这般撒娇,可是会嘲笑你的。”

二宝倒是没看见这一幕,那边,小宝正问他问题呢。

“二哥,刚才姐夫说的那两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云吞,什么草根?”

“……”二大爷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弟弟问他这么学术的问题,“这个意思……就是……就是……”

采姻无视二宝的求助,乐呵呵的看他出丑。

小宝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就是后面:“二哥,你是不是不知道……”

“……”

这时,唐青枫在一旁对小宝说:“这两句诗的意思,是说战场上声势浩大,将士的白骨紧紧缠着草根。先生教过,这是描写沙场景象的两句诗。”

“哦……”小宝点头思考起来。

唐彦秋走过来,问小青枫:“你在哪里学的这些?”

看来,唐彦秋并不知道金氏做的事。叶千云跟他解释了一遍。

“这才多大,就请教书先生来启蒙?金氏是怕别人不知道她的野心吗。”

唐青枫误以为自己说错话,惹恼了父亲。二宝赶忙哄着:“你爹抽风,不用理他。”

要说叶千云带回来的这三宝,唐彦秋之前在寒舍也见过。大的稳重,小的乖巧。偏这老二,古灵精怪的很。

还有一点,就是跟自己特别不合。

许是因为叶千云的关系,这十几岁的孩子对他一直带着敌意。

大宝唤他唐老爷,小宝唤他姐夫。只有这二宝,跟他说话从来都是没大没小的。唐彦秋也是奇怪,竟对二宝这小子容忍至此。

要是他现在对叶千云说话重了些,二宝肯定敢放火杀府……

晚膳前,唐彦秋耐着性子询问了青枫的情况。

叶千云一直在父子身边,唐青枫也放下戒心。

晚膳后,唐彦秋说要送孩子回去。叶千云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一些东西来。

唐彦秋说:“我只是去警告金氏,没事少折腾我儿子。”

离开时,他又特意对采姻说:“给我留门。”

叶千云笑着目送父子两离开。

“主母喜欢这孩子,何不要来,自己养着?”采姻看的出叶千云特别喜欢唐青枫,至于原因……

叶千云摇摇头:“这么小的孩子,该是留在生母身边的。金氏至少还指望着孩子出头,想来不会刻薄了他。再不好,毕竟是生母。”

晚些,唐彦秋又回来了,还是宿在书房里,连提都没提要进寝屋。

叶千云回屋时,看见岚熙正在整理东西。

主母回府,得知消息的,想要和唐家打好关系的,借机送来一堆东西。名义上是送给叶千云的,所以嬷嬷们直接将东西搬来了常平院。

岚熙拿出一个小巧礼盒,说是大房夫人送来的。这个岚熙以前跟过叶千云,知道大房三房对常平院的主母是什么态度,于是留了心,挑出来递给叶千云。

采姻一听:“大房夫人送的礼,还是丢掉的好……”

叶千云打开礼盒见里面放着一串红玛瑙的手串,说是送礼倒也有心。她平日里喜欢拿着手串摆弄,这礼算是投其所好了。

采姻拿起手串上下翻看,好歹是在唐府里做过一阵事的人,很快就看出,这红玛瑙算不上什么好货,也就比疵品好了一点点。想想大房抠门的名声:“果然是大房的风格……”

叶千云笑笑,让忙了一天的岚熙先回去休息。

只剩两人后,叶千云才对采姻说:“以后寝屋还是别让旁人进来了。”

采姻明白叶千云这般小心的原因,没多说什么,拿着手串问道:“主母,这个要怎么处理?”

扔了是省心,但若被大房知道,后面的麻烦会更多。留着又觉得不安全,这手串就像一包火药,有点火星立马就着。搞不好就能把叶千云烧的面目全非。

叶千云让采姻将东西重新装好,明日带着身上。

“为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清早,采姻正帮叶千云梳头,大宝说了一件怪事。

“昨夜里,楚仁带着几个人连夜出了府。今早外面都在传,说城西一宅子里发现了几具尸体。官府的人一早便去了,说是江湖寻仇,没有可疑之处,让人将尸体草草埋了。”

“你的意思,这事可能是楚仁做的?”采姻还奇怪地说,“楚仁从小在府里长大,怎会惹上江湖仇恨?”

“傻丫头,江湖寻仇不过是个说辞罢了。楚仁出手,只能是主君的命令。”叶千云笑笑,“你以前不是说过,金氏带来寒舍的那几个,不像是唐府的人,你都没见过吗。”

采姻点点头,眼珠一转,看看大宝,突然想到了什么:“金氏在府外,养着打手?”

叶千云从桌上挑选了几个素色简单的首饰。采姻接过,继续帮她整理头发。

叶千云说:“昨日岚熙说金氏不得人心,我便有所怀疑。巴陇城里,一草一木,皆在唐府的控制下。金氏和府外的人有联系,主君定是知道的。我说起她带人来寒舍,为了给我出气,他便让楚仁对这些个打手,下了手。在巴陇城里,唐府想要找几个人,很容易。”

采姻忙活的手慢慢停了下来。叶千云看见镜中倒影,她皱眉憋嘴,于是问她:“又怎么了?”

“姨娘在府外养着人,不管是商秋的律法,还是唐府的家规,这罪足以赶金氏出府,送去寒舍,关她一辈子。”采姻整张脸上写着生气二字,“主君悄悄把人处理,死无对证,还怎么定金氏的罪。此举到底是帮您出气,还是在保全金氏……”

叶千云放下头饰,转身对她说:“他要赶走金氏很容易,他现下是主君,大房三房都占不到便宜,随便寻个由头便能打发了金氏。他对金氏的态度你也是知道的,那你可知,为何金氏能安稳到今日?”

采姻摇摇头,反是一旁的大宝答道:“因为金氏,还有用?”

叶千云说:“金氏的母家是西金大族,当年抬金氏入府,说的是联姻。大家族的联姻无非是为了一个利。老爷生前对金氏百般照料,不也是为了这个利字。”

大宝说:“主君是想以金氏为牢,囚住西金?”

要说这个大宝,今年才十九岁,尚未加冠。一夕遭难,两个弟弟的生计都指望着他。十几岁的孩子便到处奔波找活做,找饭吃。时间长了,他倒是比同龄人看的多一些。

唐彦秋留下金氏,大宝本就有些不解。今日听叶千云的意思,总觉得强行绑住西金,背后的目的,没有表面的那样简单。

以大宝的眼光来看,唐彦秋是个有心机,做大事的人。

而这样的人,要学会忍。

大宝说:“主君难道是想……吞了西金?”

采姻闻言,瞪大眼睛看着大宝。她是不懂这些的,可大宝这么说,不像空穴来风。于是采姻又转头看向叶千云。

“总觉得把你留在我身边,有些浪费了。”叶千云笑道,“府中妻妾内斗,往往要牵连到许多事。若有小人从中作梗,一夜之间,便能倾覆一切。”

采姻瘪瘪嘴:“以东蜀唐家的实力,根本不用怕他西金金家。”

“可是这商秋里,还有一个北凉,还有一个南召。”

“……”

叶千云解释道:“若西东明着撕破了关系,北凉再趁机使诈。唐家不倒也得脱一层皮。三方争斗,最终便宜的,怕是南召朝廷了。”

商秋的朝廷落在南边,其他三方数百年来皆是由几大家族势力掌控着。

刚开始,大家都没觉得有问题。偶尔一些小矛盾,激的三方互相较劲,成就了现在商秋的繁荣昌盛,国泰民安。

渐渐地,问题就出现了。

早年前,朝廷忙着镶外,还庆幸有三方势力帮他们安内。如今,三方做大,足以和朝廷抗衡。每年朝廷向三方收购的物资,军资,数以万两银子而记。

在民意不顺君主,国库常年不足,这两件大事下,朝廷便生出三方归顺,由零化整的想法来。

当然了,归顺化整后,主权由朝廷控制。

这一想法,百年未实现,最大的阻碍正是三方的老家族大势力。

拿唐家来说,数百年掌握了东蜀地界的所有主权。唐家先祖立过规矩,唐家掌权但不掌财。也正是这个规矩,让东蜀百姓生出拼劲,富了自己,更把东蜀唐家送上了三方之首。

俗话说,创业容易守业难。

唐家数百年不倒自有一套,人家规规矩矩的做生意,安安分分的交了税,朝廷一言不合就要收权,这谁会乐意。

三方的小矛盾早已长成了大矛盾,根深蒂固,难以拔出。面对朝廷此举,各家主君都拿出了应对方法。

唐府二房的老爷想到的方法,是三方联手,共抗朝廷。毕竟唇亡齿寒,哪一方出事,都不好。

至于其他两方怎么想的,怎么做的,便不得而知了。

第八章 大房,所谓陷害

叶千云耐心的跟采姻大宝解释:“朝廷收权,势在必行。三方势力只能联手抗衡,才有生机。可话虽如此,也保不定有人浑水摸鱼,贪小失大。唐府要提防朝廷,也得提防着西金北凉。金氏在手,明面上和西金的联姻还在,他们至少不会把事情做绝了。若是暗地里耍手段,唐府有个金氏,便也有了退路。”

“原来是这样……”

叶千云转回去,采姻继续帮叶千云梳头:“留着也好,以前的帐还没算呢,咔嚓一下,也太便宜她了。”

叶千云从镜中看见大宝在打量她,样子欲言又止。便问:“大宝,你想说什么?”

考虑再三,大宝问道:“阿姐看起来,不像懂这些事的。”

在大宝心中,叶千云一直是那种菩萨心肠,贤良淑德的人。这种阴谋论实在和这个人不搭。

过了一会儿,叶千云答道:“小时候为了吃饱饭,走街串巷的找事做,见的人多了,懂的事也就多了,我早就不是什么善良的人……以前那副唯唯诺诺任人摆布的样子,是我当时决定的,活下去的样子。如今,不想那样了。”

想了想,叶千云又对采姻说:“我知你心疼我,所以有件事,我还是早些告诉你吧。”

“……”

等到叶千云的头快要梳好时,岚熙进屋来报,说两个姨娘已经进了院子。

采姻笑道:“来的还挺准时的。”

叶千云吩咐岚熙:“带两位姨娘去厅里,茶水点心照常上,还有炭盆里的火尽量烧旺些。告诉她们,我稍后就到。”

“是。”

岚熙走后,采姻笑眯眯的对叶千云说:“主母,昨夜我从岚熙她们那里打听了玉氏的情况,我跟您说说吧。”

“玉氏?是另外那个?”

采姻点点头,又问大宝:“大宝,你看那玉氏,是不是和咱们主母长的很像?”

大宝也点头,答道:“初见便觉得是了,那个姨娘和主母,竟有七八分的相似。”

采姻说:“玉氏是渔家女,主君一年前巡业时见到,便抬进了府里。之后半年,日日宿在她屋,可把金氏给气坏了。”

“也就是说,主君是因为玉氏长的像主母,才接回来的?”大宝惊叹。

叶千云听着两人谈话,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

这脸五官尚算清秀,可比不上金氏的妩媚,也没有唐锦雁那般的精致。放在人群里,不是那种特别显眼的。唐彦秋心里为何会有了这张脸,叶千云到现在都不明白。

估摸着过了两盏茶的时间,叶千云才慢悠悠的来到厅里。

两个姨娘按照规矩给她行礼,玉氏还是规规矩矩的,金氏再不乐意,敷衍几下,也是要把礼行完才是。

采姻见金氏黑着脸,想到昨天日主君送小少爷回去,一定是和金氏见过了。她今日副模样,看来主君没给她什么好脸。

“坐下说吧。”

丫鬟换了新茶,将炭盆往叶千云的坐旁挪了挪。

叶千云笑着说:“我惧寒,冬日里的炭火少不了的。夫人身子不好,夜里睡不着,咱们且再等等,晚些再去请安。”

金氏嘴角微微上扬:“主母对夫人,真是关心备至,思虑周全。不是我这个做妾的挑您的毛病,身为主母,该唤夫人为母亲才是。您回府几日了,怎的连这称呼都没改过来?”

“改?”叶千云说,“从始至终能唤母亲的,本就只有我一个。主君未曾休妻,我更未曾为妾,哪里来的改字?倒是金姨娘,突然换了称呼,不习惯吧。”

金氏乱叫这件事,她理亏在先,不敢再说什么。

叶千云懒得理她,转头跟玉氏说起话:“我刚回府,杂事繁多,未能抽出时间跟玉姨娘好好说说话。”

玉氏起身弯腰,露出一抹浅笑:“本该是我先来给主母姐姐请安的,也是想着这几日事多,不便叨扰。妾身失礼,请姐姐恕罪。”

叶千云笑笑,张口话还未出,金氏的冷嘲热讽就来了。

“这常平院平日里,不得擅入,你想来也要人家肯放你进来才是。”金氏端起茶碗,没喝,又给放下了。

叶千云问她:“金姨娘不喜欢这茶吗?”

金氏坐直身子,却不起身:“我喝不惯这黑茶。”

叶千云先让玉氏坐下,接着对金氏说道:“我的茶理是主君亲自教的,久而久之,便和他的习惯一样了。主君喜饮黑茶,金姨娘莫是不知?”

“……”

叶千云转头对采姻说:“一会儿去拿些别的茶来,以后金姨娘的茶,就别上黑茶了。日子还长着呢,别让金姨娘来了常平院,连口茶都喝不上。”

“是。”采姻笑着问金氏,“奴婢敢问金姨娘,平日里都爱喝什么茶,奴婢也好准备一些。”

“……”

金氏这脸,更黑了。

昨日唐彦秋突然带着唐青枫来了厢房,金氏一看,还以为是这个儿子终于得到唐彦秋的认同,以为自己出头的时候到了。

不料,唐彦秋开口便让她把教书先生打发走。

“两岁大的孩子,启的什么蒙。枫儿现下本该天真无邪过他这几年的时光,你偏找一个教书先生来拘着他作甚。你看看,他哪里还有一个稚童的样子。”

金氏觉得委屈,便说了两句:“主君,我也是想让枫儿出人头地。他是唐府的小少爷,是您的长子,说话做事多少人看着呢。我也是为了唐府的名声着想,不想让孩子丢了唐家的脸面。”

以前金氏曾直呼过唐彦秋的名字,觉得那样显的亲近。不料唐彦秋生了大气,不准她再那样叫。金氏委屈却又不敢忤逆,之后的称呼就改成了主君。

唐彦秋冷哼一声:“这孩子已经有你这样一个生母了,还有什么可指望的?”

“主君!枫儿可是您亲生的儿子!这些年,您再怎么看我不顺眼,也不能抹去这个孩子的存在啊!”

唐彦秋离开时,对着金氏说了一句话:“你听好了,这个孩子,你要养就给我好好的养。要是再让我发现,你利用这孩子争宠夺权,或是教育孩子的时候,把你那些脏事拿出来污害他,他就不再是你儿子了。”

昨日夜里,金氏吓得抱着唐青枫一晚没撒手。

唐彦秋的话说的很明白了,这个儿子,他随时都能从金氏身边带走。

府中主母回来了,妾氏的孩子让给主母来养,本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以唐彦秋对叶千云的宠爱,若她说一句,这孩子岂不是成了她的儿子。

那日出府迎人,金氏见到大房和三房也在,以为能到什么好戏,谁知道府门处,什么浪都没掀起。

叶千云回府站住了所有的优势,金氏气的是牙痒痒。

这时,大房和三房的伯母婶娘,突然来了。

叶千云赶忙招呼人入坐,又让丫鬟上茶。余光看见大伯母进门后,眼睛一直在自己身上打转。

唐府的大房三房觊觎主君之位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意院的二房夫人当年还是主母的时候也没见这两人特意去请个安什么的,今日踩着时辰来常平院,没问题才怪了。

轻笑一下,叶千云让采姻将东西拿出来:“本想着晚些再去大房,既然大伯母来了,我就直说了。”

采姻将礼盒递到大伯母面前,里面正是昨夜见过的那串红玛瑙手串。

叶千云说:“原是打算直接去找大伯父的,想问问他,府里尚在守孝期间,大房拿这种艳丽的东西送到主母面前,是何用意?”

府中主君辞世,叶千云这些晚辈守孝理所应当,大房和三房内说是兄弟外在是庶出,也该循规蹈矩才是。这期间的吃食该是素雅清淡,这两日见到的人,主家仆人,穿的皆是一水的素色。为了迎叶千云回府,唐彦秋特意将常平院重新粉饰过,却也因守孝,装饰的物品也都换下了往日的贵重。

昨日收到大房送来的红玛瑙,叶千云当即便察觉有诈。

若她今日拿着那串红玛瑙手串出现在众人面前,结果可想而知。

大伯母眼神一沉:“叶千云你别不知好歹,我不过是怕你回府没个好东西,出去丢了我唐府的脸面。再说了,守孝期间接个女人回府,他唐彦秋才是该给我们一个解释。”

三房婶娘低头喝茶,只字不语。玉氏是个说不上话的,在一旁干着急。金氏暗笑,等着看好戏。

叶千云望向大伯母,笑笑:“这件事,大伯母为何不去问主君?这样吧,如香,你去前院替大伯母问问主君,一定要问清楚,问仔细了。之后再去大房将答案转告给大伯和大伯母。”

如香听见传唤进了屋,接到吩咐立马答是,刚要离开,三婶娘就出声拦下。

“云娘,此事是你大伯母考虑不周,但她本意却是好的。”三婶娘笑着说,“彦秋刚当上主君,外面的事务又繁杂,后院的事,就别去劳烦他了。”

叶千云也笑笑:“这好心是大伯母的还是三婶娘的,我可说不清。”

“……”

“大伯母眼下不是要给解释吗?不去问主君,谁能给大伯母满意的解释呀。”

“……”

第九章 玉氏,七分相似

大房三房两人今日“纡尊降贵”的过来,本就是要抓叶千云把柄的。结果人家的错没找到,反而把自己掉坑里了。

大伯母压低着声音,咬着牙说:“和以前一样不知好歹。”

叶千云笑笑:“大伯母也和以前一样,毫无心机,任人摆布啊。”

三婶娘见状不对,拉着大伯母赶紧走了。

玉氏松口气,入府这些年,她也知道那两个人不好对付。

只是金氏,低着头,瞋目切齿。

大房三房来势汹汹,还以为能给叶千云使个绊子,搓搓她的锐气。不料却是这种结果。

“主母还不知道吧,咱们这南院里,又要抬进一位了。”

叶千云放下茶碗,表情依旧的看着金氏。倒是那玉氏,有些吃惊。

这样的反应,谁是知情的,谁是不知情的,一目了然。

金氏见叶千云那里没了希望,便转头对向玉氏出气。

“主君也宠了你半年,难道没告诉你这事吗?”金氏向来对玉氏趾高气昂的,平日里受了什么不顺心,就喜欢去雨桐院找她麻烦。她知道,玉氏不敢跟唐彦秋告状。

玉氏低头,连金氏都不敢正眼看去。

叶千云说:“既然金姨娘知道这事,那我今天就多说两句。新姨娘的吃住用行,还要劳烦金姨娘照看着,千万别丢了唐府的脸面才是。”

“……是。”

“另外,北凉韩氏送来的人,入了我唐府,就要守唐府的规矩。北凉和东蜀还是有区别的,入府后,安排一个嬷嬷,好生教教。我不想再看见这唐府里,有人妄自尊大,忘了礼数。”

“……”金氏不再答话。

事后,采姻问叶千云今日之事。

叶千云解释说:“红玛瑙这东西不算贵重,许是想到我的出身,觉得我会对这种东西爱不释手。她们今日是特意来抓我错处的,就像我说的那样,守孝期间,我拿着一串红玛瑙招摇过市,今日非要脱层皮。”

采姻瘪瘪嘴,常平院里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区区一串红玛瑙也敢送来充珍品。

叶千云估计,这件事三婶娘没有插手。

大房伯母虽然平日里一副愤世嫉俗的样子,但实际里是个没脑子没心机的,凡事直来直往,连陷害都做的漏洞百出。

不同大房,三房的婶娘出身贵族。别看她气质出挑雍容华贵的,整日里挂着的那副笑脸下,不知道有多少坏心眼儿。这人城府深,看不透猜不到。在她手里,吃了亏还猛然不知。

叶千云说:“这段时间大家都小心些,若是忤逆不孝这种罪名在此时扣了下来,怕是翻身无望了。”

采姻和大宝认真的答是。

过了一日,大宝回来告诉叶千云,说金氏克扣各院的的炭火,还打着主母的名号。

采姻一听,急得赶紧出去打听情况,很久才回来。

“金氏说,主母惧寒,常平院炭火用的最多。库房里例份的炭火不够,只能扣掉其他院里的,拿来给常平院用。”采姻小脸气的鼓鼓的,“唐府何时有了炭火不够用的说法,这金氏分明是在给主母泼脏水!明面上斗不过,开始用这些下作的手段。”

大宝说:“一些屋里的炭火过夜都不够,下人们便开始传了些混话来。”

采姻接着说:“我刚去库房,好几个下人正在那里闹呢。说的话确实混蛋的很。不过玉氏姨娘也在,我听见她帮主母说了不少好话。”

叶千云继续摆弄桌上的梅枝,这些是二宝和小宝帮她摘来的,她今日犯懒,不想出屋,就在这装摆梅枝:“下人们定是说,主母回府,苛待奴仆,是吧。”

采姻说:“我去找主君,让主君收拾他们!”

叶千云叫住她:“你先别急,这件事要是主君出了面,我这苛待的罪名,就实定了。”

采姻不明白:“为什么?”

叶千云擦擦手,重新抱起暖手,稍稍往后倚靠,整个人慵懒的很。她对采姻说:“这府里的老人,都该知道我和金氏不合,金氏又不得那些新进下人的心。这件事,是金氏传出来的,府中有多少人会信?如今在库房前闹事的人,又是什么人呢?”

大宝大悟,他刚听采姻的话就觉得那里不对:“主母的意思是,府里还是有金氏的人?”

叶千云接着说:“这些人应是故意安排过去演戏的,要的就是让主君出面,平息这件事。可若主君出了面,我狐媚勾引,让主君不分是非纵容,苛待下人,欺压妾氏的罪名,岂不是落实了。接我回府的事情,不是所有人都欢喜的。”

“那主母不管吗?这件事闹大,对您的名声不好的。”采姻担心的问。

“那也要能闹大。”叶千云说,“金氏的人应该不多,府中下人,受了金氏这么久的气,难得有这样一个公报私仇的机会,他们不会放过的。你且等着,最多半日,王叔便会带人去处理的。”

采姻这才松了一口气。金氏这次还不是作茧自缚,自找苦吃。

“一会儿你去帮王叔看着点,别漏了什么人。告诉王叔,这些人都送去主君面前。府外,府内,金氏的人看来还不少。”

“我知道了。”采姻想了想,又对叶千云说,“主母,我看那玉氏姨娘,是个可交的人。”

叶千云笑着说:“就因为她为我说了几句话?”

采姻说:“这几日,玉姨娘对您一直是恭敬规矩的。我看她是个可怜人,在这府里,多个朋友也是好的。”

叶千云对采姻说:“你呀,明明比谁都心软,又偏要生一张硬嘴。你心软,看人也就软。那金氏若不是当着你的面作恶,你怕也不会这般的恨她。”

采姻抿着嘴。

“你说玉氏可怜,可这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当年金氏要入府,我也可怜过,但在金氏眼中,我便是可恨的。”叶千云说,“你觉得主君这人是那种看上了,就要强抢进府的吗?玉氏若不答应,她也进不到这唐府中。路是自己选的,可怜可悲,都怨不得旁人。再说金氏,她几次三番来寒舍发难,可见是个眼里不揉沙的。玉氏那张七分像我的脸,在金氏眼中是怎样的不顺心。玉氏能在府里活过这一年,想来,她也不是一个善茬。”

这一说,采姻才明白过来,之后见到玉氏,便没了那种可怜的心情。

之后是冬至,唐母的如意院备好了晚膳。今夜该是阖家齐坐的时候。

叶千云命人在常平院又摆了一桌,让三宝和几个丫鬟留在常平院用膳,自己带着采姻去了如意院。

女眷先到,主君后来。

今夜只有二房自己人。

唐府里,冬至中秋这种节日,本是全府齐坐一起用膳的。后来唐彦秋当上了主君,对大房三房向来没有好感的他,便将规矩给改了。各房过各房的,眼不见心不烦,胃口好些还能吃多点。

两房不是没闹过,不过似乎没闹出什么浪来。

唐彦秋先对唐母行礼,接着便坐去叶千云身边,嘘寒问暖,没看一眼下面的妾氏。

金氏受不了这个,就让唐青枫上去请安。

小娃娃穿着一身绛紫的绒衣,摇摇晃晃走到厅中,规规矩矩的对着唐彦秋行礼:“给父亲请安。”

“嗯。可有给母亲请安?”

唐青枫赶紧答道:“有的有的,之前给母亲请过安了。”

“乖。”唐彦秋伸手让小娃娃到他那去,抱起孩子,放在自己和叶千云之间,“以后多去常平院玩,二宝和小宝老吵着要见你。”

平日里唐锦雁可没见过自己哥哥这样的,那孩子他说不上喜不喜欢,一直是在疏远。

唐母在一边问叶千云:“今日怎么没把那几个孩子带来,我还没见过呢。”

叶千云低头答道:“大宝觉得,唐府家宴他们来不合适。我让人在常平院,单独给他们摆了一席。夫人想见,改日我带他们过来。就怕小宝,吵到了夫人。”

“这府里冷冷清清的,多个孩子闹闹也是好的。”

接着唐母发话,家宴开始。

一家人说说笑笑,气氛极好。

一旁伺候的采姻倒是觉得,这样的好气氛,完全是因为金氏没有说话的缘故。

那金氏看见唐彦秋抱着自己儿子,心里本还美着。不料抬头再看,那边唐彦秋和叶千云加上自己儿子,俨然一副一家三口的画面。

这画面,是自己挤不进去的。

尤其是叶千云看着唐青枫的眼神。

在唐彦秋眼中,这眼神让他心疼。可是金氏眼中,这眼神分明就是要抢走自己儿子的意思。

于是家宴开始没多久,金氏便借故带着儿子赶紧离开了。接着玉氏也起身,说是身子不适,怕过了病气给夫人,也走了。

屋里现在,真是留下了一家人。

唐锦雁起身,提着裙子三两步跑到叶千云身边坐下。整个人撒娇的靠在叶千云身上。

唐彦秋不悦的说:“多大的人了,一点规矩都没有。”

唐锦雁同叶千云交好,唐彦秋看在眼里,高兴是有不高兴也有。每次唐锦雁去常平院找叶千云,他在一旁像个外人,插不上话来。

第十章 素墨,家养大夫

唐彦秋的话对唐锦雁来说,毫无震慑力。

“关上门一家人,要那么多规矩做什么。”唐锦雁借机告状,“嫂子,你评评理,这两日我哥安排了一大堆事情给我做。有的事,往常分明是年后才开始处理的。我累的沾床就着,想去找你说说话都没力气了。我哥分明是故意的,嫂子你快说说他!”

唐彦秋一副是为了你好的样子,正儿八经的说着:“你也大了,家里的生意你不得学着点,看着点?我打算过完年,就让你去南边,管理那里的铺子。”

闻言,唐锦雁刚咽下去的那块鱼肉呛到了嗓子,咳嗽不止。叶千云赶忙拍拍她背。

“你,你,你!”唐锦雁指着唐彦秋,知道跟他说没用,转而又向叶千云诉苦,“嫂子,我不去南边!山高路远的,我一个人在那边,你放心吗……”

唐彦秋接着说:“什么叫一个人,我唐家在南边的铺子又不是没人看管。你以大小姐的身份去那边,没人敢给你苦吃。”

“见不到嫂子就很苦了,不去不去,我不去!”

“反驳无效,计划照旧。”

“……”

一晚上,唐锦雁含泪怒瞪自己哥哥无数次。

**********

冬至后,唐府陆续有客到访。年底了,各大铺子的年结也都送了过来。唐彦秋每日忙的不见人影。叶千云落得清闲,整日躲在常平院不出去。

好生的暖着,无奈叶千云身子太弱,还是着了凉。

喝掉苦药,叶千云干呕两下,只觉胃里一阵翻腾,整个人更难受了。

采姻端来水给她漱口:“这些个大夫到底行不行啊,喝了几天的药,不见好转,反而更难受了。”

叶千云后靠,让采姻帮她盖好被子:“本是我身子弱,怪不得别人。”

采姻说:“主母且等两日,素墨去北边购药,算算时间也该回来了。您的身子一直是他在调理的。”

叶千云身子弱,是打小落下的病根。以前在唐府的时候,家养大夫日日照顾调理,好不容易有些好转,却又去寒舍受了冻。

自己的身子是什么情况,叶千云不可能不知。她轻扶腹部,不知想了些什么。

采姻见她这样,心里同样不好受:“主母不急,日子还长,会有的。”

这时,二宝带着小宝进来找叶千云,一闹腾,才把叶千云的心思给唤了回来。

采姻退出房间,又去前院找了管家王忠,想再问问,素墨大夫究竟什么时候能回来。

大宝在寒舍见过素墨多次,不过这人是什么身份,他还不知道。

采姻说:“墨大夫是孤儿,从小被夫人带回养在府里。后来学了医术,留在府里做了家养的大夫。主母的身子一直是他在照顾。刚回来的时候,听说墨大夫去北边购药了。主母突然病倒,墨大夫又不在。那些个大夫的医术,我真是信不过。急死我了。”

大宝安慰道:“不是说快回来了吗,你别自己吓自己了。”

“你不知道,主母的身子……”采姻说,“墨大夫说过,主母的病根打小就落下了。寒气入体,虚体宫寒,本就很难有孕……当年好不容易养了些起色来,寒舍三年又冻伤了。我现在就怕……”

这些事情,大宝是第一次听说,也明白采姻在担心什么。

大门大户的主母,膝下没有亲生的孩子,那处境可就难办了。

采姻深吸一口气,接着说:“当年金氏入府,西金的条件是为正妻。老爷和夫人便是用主母无子嗣为由,想将她赶下来,随便做个妾氏,了了过日。”

“什么!”

大宝一腔怒火难熄,这才明白,采姻以前老说当年的事情恶心,是为什么恶心。

采姻回到常平院,唐彦秋已经在了。

看看叶千云的气色,唐彦秋生气的说:“一群废物,医了这么久也不见起色。我这就把人赶出去!”

叶千云拉着他无奈的笑笑:“你何苦怪那些大夫,我的身子本就不是一两天能好的。马上年节了,你把他们赶出去,让他们怎么过这个年。”

唐彦秋上塌,让叶千云半身靠在自己身上,也好给她取暖:“真不该让素墨去北边的,这么多天还没回来。等见到他,我非要好好说说。这次你可不许拦着我,总要给我一个发泄的机会吧。”

叶千云噗嗤一下笑出声:“主君,您这是迁怒。”

“我是唐府主君,迁怒他一下有什么不可的。他要敢顶嘴,就让二宝骂死他。”

说了会儿话,楚仁来了常平院。说是有加急文件,需要唐彦秋拿主意。

唐彦秋走后采姻坐过来守在叶千云身边,给她看着炭火。

“您干嘛不告诉他?”

叶千云望着桌上那株冬梅,说道:“于事无补。”

半日后,素墨终于回来了。

叶千云见他便笑道:“刚进府就被赶过来了吧。”

素墨放下药箱,离叶千云老远掸了掸身上的尘土。看来真是一进府就过来的。

拿出帕子放在叶千云手腕上,素墨不多话,开始诊脉。

“主母……身子本就弱,寒舍受了冻,伤上加伤。那些大夫不知道您身子的情况,开的药故而不受。”素墨停了一会儿继续说,“没什么大碍,喝两幅药就好了。”

叶千云问道:“你同我这般客气做什么?说句话全是敬语,真不习惯。”

“府里人多眼杂,小心些的好。”

“我什么样子你没见过,刻意掩盖,岂非更引人注目。”

“……”

采姻着急的打断两人,问道:“这屋里的炭火暖水从未断过,主母怎好好的,突然就病了。”

素墨看了看一边的炭盆:“冬日里的寒风哪能全部挡住,这屋里炭火烧的旺,烧的暖,在里面坐久了,身子是暖了,却是更受不得寒风一吹。”说完看向叶千云,素墨无奈的继续说,“我知你惧寒,但也不能这样依靠炭火取暖。”

叶千云笑笑:“冬日里犯懒,不乐意出去走动。”

素墨收好东西,又对着叶千云抱怨里几句:“之前去寒舍也不告诉我要回来,我若早知,便不去北边,你也不用受了这几天的苦。”

“冬日去北边采买是你向来的习惯,你若等我回府照看两日再走,岂不年前回不来了。”叶千云喝了药,谈话间就犯困。

“好啦,我去给你开药,你且睡会儿。”

采姻跟着素墨离开取药。

路上,采姻吞吞吐吐的打听叶千云身体的情况。

素墨瞧她扭捏样,要有些不习惯:“你是想问我,云娘的身子能不能再成孕?”

采姻连连点头。

素墨叹口气,停足望着旁边的雪景:“她那病根是从小落下的,本就很调养回来。当年好不容易有了起色,也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寒舍小产,是外力所致,如此便是伤上加伤。今后想成孕,恐怕比当年还要难。”

“难不怕,慢慢养着,总是有希望的。”采姻说,“墨大夫,主母的身子,就麻烦您照看着了。”

“你不说我也会的。”素墨想了一下,问采姻,“这事彦秋知道吗?”

采姻摇头:“主母不说,也不让我说。”

素墨望着雪景发愣,随后跟采姻说:“彦秋在她心里的分量太重了,不管她承不承认,那情如今是藕断丝连。”

采姻忙说:“她说,回来是找金氏算账的,不想什么郎情妾意了。”

素墨笑笑:“你信吗?云娘心软,当年彦秋三言两语再故作可怜就把她哄好了。若当真断情绝爱了,心结又怎会还在。”

“还在!那……那怎么办……”

素墨认真的说道:“这次绝不能再让她冒险了。”

采姻点头,坚定的对素墨说:“你放心,我虽然脑子没你们好使,但我定拼死护着她!”

又喝了两天的苦药,叶千云脸色才恢复了过来。采姻按着素墨的交代,之后日日拉着叶千云在院子里走动。

那日突然心血来潮,想去大花园里看看梅花,刚出了照壁,一个小厮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噗通一下跪在面前。

“请主母救救我叔父!”

大宝仔细看了看,对叶千云说:“这人好像是库房那边的小厮,叫……赵元。”

这几日,大宝在府里到处游走,弄清唐府情况,各处各人,他记的差不了一二。

“你先起来,慢慢说,出什么事了?”叶千云对下人一向没有架子,亲手扶起小厮,耐心的询问着。

赵元站起来,眼中含泪说道:“请主母救救我叔父,金姨娘带着人,说要打断叔父的双手,再赶出府去……”

叶千云带着人往库房走去,路上,赵元把事情说了一遍。

“年底库房盘点,正巧墨大夫来取药材,叔父便让人跟着墨大夫把药材清点了一遍。这一点,却是发现人参灵芝这些珍贵的药材数量不对。”

“数量不对?”采姻说,“赵叔管这唐府的库房几十年,从未有过这种情况。可是下面的人拿了药,忘了登记?”

赵元说:“人参这类药平时没人用的,今年也只是往二房夫人那边送了一些去。加上,放着这些贵东西的库房,只有我叔父才有钥匙,他也说,并没有其他人取过这些药。金姨娘先说叔父监管不力,后又说是监守自盗,接着命人打断叔父的双手,赶出府……”

第十一章 库房,神机妙算

唐府的规矩,下人若是手脚不干净偷拿了东西,便打断双手,再赶出府。

叶千云问赵元:“药材这东西,多半是大夫在领用。家养的大夫可有找去问话?”

赵元摇头:“金姨娘并没有去问过大夫们……”

采姻惊呼:“那不就是没查清楚?怎能随意处置!”

叶千云吩咐身后的随从:“岚熙,你去前院,让王叔来一趟。如香,你去把府里的大夫都请到库房来,一个都不能少。”

“是!”

来到库房,还没走进去就听见一声惨叫。

金氏坐在椅子上,看着前面的人挥起木板,一下下打在赵前手上。

“住手!”

叶千云进院大吼一声,却见那行刑的丫鬟明明看见她了,还是铆足力往下打去。

大宝一个疾步上前,赵前身边的几个下人看见叶千云来,也同时冲上去。一个拦住丫鬟,一些护住赵前。

这一板,才是没打下去。

叶千云走上前,对着那行刑的丫鬟,啪啪就是两巴掌:“谁准你在此私刑的!”

这丫鬟挨了打,一脸不服气的说道:“我是奉了主子的命令,处决赵前……”

话没说完,叶千云又是啪啪两巴掌。

寒舍三年还是有好处的,至少叶千云现在的手劲可大。四巴掌,打的那丫鬟跌坐到地。

“前院的事情,主君说了算。下人有错,有管家王忠责罚。后院的事情,我说了算,再不济,夫人还在如意院。你且告诉我,是哪个主子让你行刑的!”叶千云指着丫鬟说,“你是哪里买来的丫鬟,如此不懂规矩。跟我说话,不行礼,不用敬语,该打!”

采姻卷起袖子打算上前,大宝却拉住他,自己走了上去。

大宝毕竟是男子,手劲可比叶千云采姻这些女眷大多了。

啪啪啪……丫鬟被打的话都话都说出去。

“主母这是做什么!我的丫鬟按规矩做事,哪里有错!”

叶千云转身看着说话的金氏,冷笑一声:“我说呢,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

叶千云离府前,和金氏照过面。

在金氏记忆中,不管是三年前的叶千云,还是在寒舍的叶千云,都不曾想眼前这般眼神犀利。

金氏行一礼,对叶千云说道:“主母明鉴,赵管事做错了事,本就该罚。妾身让丫鬟行刑,何错之有。”

叶千云说:“我让你管家,你是有资格处理犯错的下人。可你现下是不分青红皂白,乱来。难道还不是错。”

金氏不服气:“主母说的是什么话!库房药材失窃,钥匙只有赵管事才有,还不是他监守自盗!药材失窃,可是墨大夫亲口说的……”

话未落,素墨站出来喊冤:“金姨娘莫要扯到我头上来。我就说了一句,好像对不上。这边和赵管事还没弄清楚呢,您就带着人杀来了。这要打要杀,可是金姨娘您的意思。”

叶千云看了看赵前那边,几个下人担心着脸询问情况。一旁处,有几个站的远远看热闹的人。叶千云眼珠一动,懂了其中关窍。

库房这事,还没出呢,金氏便带人来了。若不是有人设计串通,再来通风报信,哪里能来的这么快这么巧。

再看赵前的情况,之前打的几下可真狠。整个人瘫在地上动弹不得,双手泛紫,不停的抽搐。

采姻告诉叶千云,打人的丫鬟是金氏的陪嫁,名唤青容。

叶千云仔细一想,金氏这样大张旗鼓的处置赵前,像是不怕有人给她报信,引她过来。

这时,唐府家养的几个大夫进了院子。

叶千云对金氏说:“说你不弄清就乱责罚,你还想狡辩吗?药材这种东西,除了大夫,谁来领都是疑点。赵叔管了库房几十年,这点他还拎得清。既然药材的数量对不上,你为什么不先问问大夫?”

金氏说:“我已让人去问过,并没……”

“问的谁?”

“……”

叶千云换个方向,让金氏看见院门处走进来的人。

“你让什么人,问了哪个大夫?”

“……”金氏眼神飘忽,显然刚才是在瞎说。

叶千云坐到之前金氏的那张椅子上,对着院里的众人说:“这件事,疑问众多。不管之前金姨娘说了什么,定了什么,在我面前,通通不作数。”

“……”

“墨大夫,你当时在场,就劳烦你,把事情再说一遍。”叶千云问素墨。

素墨说:“前几日,我给夫人配药,进库房带走了一株人参。那日我也没仔细清点,只是记得晃眼间,见柜上的人参还有四五株。今日再来,柜中人参却只剩下两株。当时赵管事在身边,我便问了一句,说数量似乎不对。我们二人还没离开库房,金姨娘就带着人冲进来,抓下赵管事。接着金姨娘让人清点了药材,发现人参灵芝等珍贵药材和账面对不上。这便说赵管事监守自盗。”

金氏在旁边插嘴:“库房的钥匙只有赵管事有,如此说,还不是他监守自盗吗?”

叶千云斜眼看着金氏:“进门先抓人,再清点。金姨娘这是开了天眼,知道那柜子里的东西一定是少了吗?”

“主母是说我偷走了药材吗!”金氏抓着叶千云这句话不放,眼泪说来就来,“之前主母否定我的处置,现在又怀疑到我头上……这是拿着主母的身份,压我,污我!好好好,你是主母,我是妾,什么事都是你说了算。主母现在就叫人,把我打残了去。”

“你当我不敢骂?”叶千云悠悠的说:“金姨娘这般痛快的认罪,倒是省了不少事。”三年前金氏也是用这招梨花带雨,扰的人心纷纷向她。再见一次,叶千云只觉得心烦。

金氏怒道:“我什么时候说了要认罪。”

叶千云挥挥手,懒得理她:“既然认罪了,就站一边去,一会儿我再处置。”

“你!”

大宝站出来,挡住金氏看叶千云的目光。

叶千云接着问院里的大夫们:“请问几位,这几日可有领用过人参灵芝?”

几个大夫互看一眼,接着上前一人,行礼恭敬的回道:“回主母的话,人参灵芝这种药材平日很少用到,只有府中各房夫人偶尔会用一些。我们几个平日负责看看那些患病的丫鬟仆人,别说这几日了,整一年里,我们也没有领过人参灵芝的。”

叶千云又问库房的小厮:“这几日,都有些什么人进了哪间?”

几个小厮想了想,突然又齐刷刷的望向采姻。

“回主母的话,除了墨大夫和张大夫,只有采姻姑娘进去过……”

“呵……呵……”金氏冷笑道,“主母您也真是的,赵管事和您是故交,想要什么,言语一声就是了,何必让一个丫鬟偷偷摸摸,弄出这样一件事来。”

叶千云也笑了:“唐府的东西,哪一件是我需要偷偷摸摸拿的?”

金氏说:“话是这么说,可有的事,不方便让人知道吧。拿这些珍贵药材,无外乎是换取钱财的。主母这是为了何事,急着用钱?整个唐府都知道,主母在府外没亲人,那这钱,又是给了谁呀?”

叶千云歪着头看着金氏:“金姨娘是在暗指,我在府外养人了?”

“三年寒舍,谁知道呢?这不已经带回来三个了吗?”

采姻这下憋不住了:“金姨娘莫要血口喷人!我是跟着张大夫进去拿熬药的药材,赵叔可以作证,我没有拿过其他的!”

“等会儿,拿熬药的药材。”素墨突然说话,引得众人转头看向他。

采姻说:“是啊,您还没回来的时候,主母的病是张大夫在照看。那日,他说要取一些阿胶给主母服用,所以我便跟他进来库房,拿了些阿胶。”

素墨急着又问:“阿胶呢?主母服了?”

采姻摇头:“主母前几日什么都吃不下,阿胶还放在常平院,没动过。”

叶千云问素墨:“有何不妥?”

素墨气氛的走向另一个大夫:“阿胶会闭门留邪,病不容易好了,邪气却去不了。主母之前得的是风寒之症,张大夫为何要让夫人服用阿胶!”

张大夫脑门冒汗:“我……我也没说,让主母立马就服用……”

叶千云问:“既然不是立刻服用的东西,为何要急着让采姻去取?”

张大夫支支吾吾的答道:“我只是……想着……阿胶对女子有益,常平院备着些……有备无患,有备无患……”

“我竟不知,常平院离库房有着十万八千里,药材要得备在院里,才能有备无患。”叶千云说完,对大宝使了个眼色。大宝随后离开。叶千云接着说,“药材药理的事,我是不懂。可这阿胶,不过是补气血的药物,女子多服是好,却也未听说,要常备身边的。”

叶千云又走到赵前身边,蹲下来轻声问他:“赵叔,那日采姻取药,你可有注意张大夫?”

赵前忍疼,小声的回答:“那日……我只顾着询问采姻姑娘,您的情况……张大夫……确是没注意……”

第十二章 暗线,一招暴露

叶千云将手放在赵前背上:“赵叔,再忍一下,很快就好了。”

赵前咬着嘴唇,微微点头。

金氏此时插嘴说道:“主母有疑,我们可去赵管事屋里搜一搜。”

叶千云摇头:“不急,等我先问完。”

重新起身,叶千云再次问那姓张的大夫:“就算你取阿胶是为我考虑的,可你为何要和采姻一起进库房去取?这种东西,原就用不着大夫在身边吧。知会一声,丫鬟自然会取回来的。不知张大夫进库房,所谓何事?”

张大夫噗通一下跪在地上:“主母冤枉,冤枉啊!我那日……那日只是……只是一同去取一些给主母熬药的药材。”

这话一出,叶千云没发问,倒是素墨开口问道:“主母不过是一般的风寒,寻常药材便可医治,哪里需要进珍贵库房里取药?”

“……”这张大夫脑门上的汗,越来越多。

叶千云重新坐到椅子上,对着金氏发问:“金姨娘管家也有段日子了,若是遇见这种死鸭子嘴硬的人,该怎么办呢?”

“……”金氏看看张大夫,咬着牙说,“这件事,和张大夫……”她能说什么,说没有关系吗?院子里这么多人,谁都能看出这个张大夫有事隐瞒。

这时,如香带着王忠进来了。

王忠先对着叶千云行礼。

叶千云说:“王叔,家养大夫归前院管,这件事,还得你来才行。”

采姻气呼呼的上前质问:“张大夫,您倒是说句话呀,那日您非让我跟着去取药,到底是为什么!”

叶千云笑着问金氏:“金姨娘,你说如果那日,采姻拿回来人参灵芝,今日这事,是不是就要算到常平院头上了?”

采姻闻言,恍然大悟。合着这个大夫,是想利用她,陷害常平院吗?想一想,那日这人是有些奇怪,先是死皮赖脸的非要自己跟着去取药。离开库房后,又说有急事,着急忙慌的就走了……

不对呀,要是陷害常平院,他应该把东西放在自己身上,让自己带回去才对的。

那东西呢?

一会儿,大宝回来了。采姻想不通的东西去了哪里,这下有着落了。

大宝将东西摔到张大夫面前:“张大夫,这是从您床下找出来的。可否请您解释一下,人参灵芝,从何而来。”

金氏见到东西,心里明白,今天这事,败了。

唐府的家养大夫有好些个,但论医术,还是素墨最厉害。所以主家的身体一直是素墨在照看。

金氏知道府中这些老人对叶千云有感情,当年叶千云离府后,很多人都不待见她。素墨和唐彦秋一同长大,两人胜似兄弟。当年金氏瞧着,这素墨对叶千云的感情也不一般。金氏想,素墨定不会真心照看自己,于是私下里找了张大夫,暗暗养成自己人。

今日的计划,本该是张大夫偷走药材,她再等盘点这时发难。进屋见到素墨,还以为能多个人说句话,也是好事。

没想到,这人竟是最坏事的。

叶千云来查探,探出一个张大夫,也查出金氏的毛病。若不是赵前伤的太重不能再拖,她倒是挺愿意用此事教训教训金氏的。

算了算了,什么事也比不上赵前的伤。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来。

叶千云让王忠带走了张姓大夫,命素墨好生照看着赵前。接着,转头问金氏:“这件事,金姨娘是不是该给我一个交代。”

金氏噗通一下跪在叶千云面前,哭哭啼啼,直说自己大意疏忽:“年底事多,是妾身没有考虑周全。一心想为主君分忧,怕这些琐事扰了主君,这才失了分寸,还请主母恕罪。”

叶千云见她抹眼泪的样子,就会想起以前的事。这人的心性如何她是知道,心中升起厌恶又有一丝愤怒:“金姨娘言下之意,是在怪我让你管家咯?”

金氏也怕叶千云趁机收回中馈,哭的更凶,吼的也更凶了:“妾身管理内府事务多年,事事亲为,从未犯过错。今日之事,妾身自知难逃责罚。若主母心愤难平,妾身也甘愿受罚。”

明明是自己做错了事,还要哭诉叶千云仗势欺人。采姻和大宝闻言紧皱眉头。

倒是叶千云自己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她问大宝:“搜出来的药材一共有多少?”

大宝答道:“回主母的话,一共搜出人参两株,灵芝三株,其余药材若干。这张大夫倒是不挑,值钱的不值钱的,都拿了。”

叶千云让院里留下来的几个库房小厮,把青容绑了。她说:“事儿,虽然是主子让你做的。但罚,你总不能让自家主子来。做下人的,能狐假虎威,也要能受的了皮肉苦。我今日就罚你,每只手各挨十板子。来人,打。”

青容撕喊挣扎也脱不了身,这几个小厮本就是赵前的亲信。特意留在这里没走,就是想给赵前报这个仇的。他们将青容的双手死死按在长凳上,前面举板行刑的人,是大宝。

一落一嚎,才两下,青容手背便泛起酱紫色。

打青容就等同打金氏,又是在这光天化日,人来人往的院子里。金氏的面子,丢了个干净。

青容好歹是金氏的陪嫁丫鬟,讲私心她也要保下来。

眼泪噗嗤嗤的往下掉,金氏冲着叶千云不停的磕头:“请主母开恩,请主母恕罪!责罚下人本该无事的,主母私心心疼那赵管事,想要撒气,就往妾身身上撒吧!”

叶千云说:“金姨娘,你出身大族,该比我懂如何管事。难道在西金,在你母家,你便是这样不由分说,肆意责打下人的吗?今日这件事,你可与我到主君面前,到夫人面前去辩一辩,看到底是我有私心,还是金姨娘你,心里有鬼。”

采姻偷偷看了看叶千云,要是以前,青容这哭天喊地的叫声,早让她心软了。如今,果然是变了。

金氏哪里敢去唐彦秋面前,落泪装可怜,说了半天,院子里的人都是叶千云的,根本没人替她说话。

等青容受完刑,叶千云起身欲走,留下一句话:“金氏,府里的人尤其是这些老人,你少把主意打在他们身上。为了你,丢了唐府的气度,这种事情我不会做,也不屑做。我敢回来就不怕跟你斗。你听好了,那些阴招脏招,你往我身上使便好。若再发生今日这样的事情,牵连无辜。别怪我学你,斩草除根。”

这一闹,也没了心思去赏花。叶千云让人去前院给唐彦秋带个话,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知,而后带着人回去常平院。

过了午时,大宝打听了消息回来。

“那姓张的大夫原也不是金氏的人,平时贪小便宜,顺走过几次东西。有一次正好被青容发现。金氏便用此控制着他。”

采姻问道:“金氏要一个大夫做什么?难道想下毒?”

大宝说:“我问过了,之前倒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主要负责照顾金氏自己的身子。可能是金氏不相信府里的这些大夫吧。王管家跟我说,她曾要求带一名大夫进府。主君没同意。”

“唐府不是那么好进的。”叶千云说,“金氏出身西金,当年二房老爷最忌讳的便是她的出身,否则也我什么事了……带一个陪嫁丫鬟还行,带进一个大夫,不会有人同意。”

大宝说:“我问过王管家,之前在库房闹事,还有今天从库房里带走的那几个人,都说是金氏使了银子,让他们办事。”

采姻瘪瘪嘴:“唐府对下人一向很好,每月列钱,逢年过节的赏银从未少过。这些人怎还为了银子,做出这种事情来。”

大宝叹口气:“谁家里还没有个缺钱的时候。我见那几人带着悔意,认错的态度也好,回来前特地去打听了一下。不是家中长辈病重,急需银子,就是出了个不争气的小辈,输完了家底。总而言之,等着用钱。”

“原来是这样……”采姻问道,“金氏为什么要对付赵叔?莫不是赵叔哪里得罪了她?还是她想借这件事,对付主母?”

大宝说:“那姓张的大夫说,金氏让他偷药,是想把赵管事赶出府。让你同去做烟雾,只是他临时想出的办法。看起来,不想是蓄意针对主母的。”

叶千云觉得此事有蹊跷,又说不出,哪里不对的。

采姻想了想,又问大宝,“既然要栽赃,那个张大夫干嘛不偷偷的把东西放到赵叔屋里。藏在自己床下,也不怕出事吗?”

“我刚不是说了吗,这个人爱贪小便宜。人参灵芝这些上等药材,拿出去能卖不少钱。他想着东西被盗,赵管事难辞其咎。加上是金氏做主,肯定草草了解,不会去找那些药材。所以他就自己扣了下来,打算过几日出府给卖了。”

采姻哈哈大笑:“金氏铁定气的要死。按照她的计划,若药材是从赵叔屋里搜出来的,就算主母出面,也保不住人……原来如此,她那时想让人搜赵叔的屋子,是以为东西在那里吧。”

叶千云当时觉得这个张大夫神色慌张,本想从他那里随便找个借口先救下赵前。没想到大宝竟真的在他屋里搜到了药材。

第十三章 当年,腹背受敌

采姻嘻嘻哈哈调侃了几句,发现叶千云望着炭盆发呆:“主母,您怎么了?”

叶千云说:“金氏对付赵叔,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明面上,似是在针对府里偏向我的老人。但今日的事情,不像金氏做出来的局。”

三年前入府,设计让叶千云疑心唐彦秋,设计让唐父摒弃偏见,连大房三房都被其利用。寒舍时,找来打手斩草除根,亲自过去耀武扬威。金氏是一个城府深且心眼很小的人。

今日的事情似乎解决的太过简单了,布局完全不像是金氏做的,倒是像大房伯母做的那些没头脑的蠢事。

想了想,叶千云对采姻说:“我还是不放心……采姻,你去跟罗姨他们说一声,让他们小心些,多留意身边的人。”

采姻离开后,叶千云心里的那阵躁乱并没有平息,直到看见了大宝……

不管今日之事金氏究竟是何意,动叶千云身边人的念头已经有了。她身边,三宝和采姻的目标最大,最是危险。

这个险不能冒,唐府这个是非地,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叶千云带了大宝前往前院,她出了府没权没势,没能力安排好这些人,唯有唐彦秋,可以让他们过的无忧。

采姻自入府以来便跟着叶千云了,寒舍三年再苦再难都没离开。对采姻,叶千云是万分的感激。那些日子里,若没有采姻陪着,怕是真的撑不过了。

这丫头大大咧咧,对人好起来连命都不要了。为了叶千云,冲撞过唐彦秋,冲撞过唐父唐母。有时候叶千云会想,自己究竟有什么特别的,能让她这般维护着。

某次问了采姻,得到的答案是:“看见你就觉得不能不管。”

那年的破烂的厢房前,萧条小院间,叶千云大概是用了这辈子所有的好运,才遇见了采姻。那种好,生身父母未曾给过一分,唐彦秋也不及其万分之一。

至于三宝,两个冷掉的窝头换来这三个孩子的无以为报。

叶千云曾觉得,这代价太大了,可不光是大宝,连二宝小宝都一再坚持。想到夭折的弟弟,还有未能张眼的孩子,这些人,或许是老天爷对她此生唯一的恩赐。

三宝和采姻,不管是谁,叶千云都不允许受到伤害。回府是为了报仇,她能鱼死网破,但他们不能。

前院里,楚仁迎上来行礼:“主母怎么来了?”

“我找主君有些事,他在忙吗?”

楚仁将叶千云带到屋前:“主君今日在里面处理一些年前的必要事务,吩咐了任何人不能进去。主母来找,主君自是乐意的。”

叶千云站在屋前,没有急着进去。

这间屋子里,有一场很不好的回忆。

回头看着楚仁,叶千云问他:“最近怎么没去常平院?”

“年关将至,事多……”

“采姻做了些点心,精挑细选小心翼翼的放了一份在旁边。”叶千云说,“晚些过去一趟吧,她最近老是念念叨叨的。”

楚仁笑笑:“是。”

推门进屋,叶千云站在门口,没有往里走。屋里的摆设变的素雅了些,还是这间屋子,依稀听见了一声玉碎。

绕过那扇大屏风,唐彦秋身上搭着毛毯,似乎睡着了。

素墨从另一边走出,说着:“他睡着了。年底事多,又不能偷懒,从我那里拿走一堆提神的药丸,应是终于撑不住了。”

此情此景,有些眼熟呢。可惜,两个人都已不是从前。

叶千云和素墨退了几步,轻声说着话。

“赵叔怎么样了?”

“没事,休养几日就好了。”素墨问道,“你来找他有什么事吗?”

叶千云摇头:“没什么大事……我想把大宝他们送出去。”

为什么这么做,素墨大概能猜到:“估计还要会儿才能醒,你……”

“我先回去了。”叶千云往外走,“不用告诉他我来过。”见到素墨,方才的急躁突然就没了。冷静一想,叶千云又不打算跟唐彦秋要这个人情了。他们两人之间,平平淡淡,始终保持着距离,或许会更好。

屋里,素墨叹口气走到书桌旁随意坐下。

“不是已经回来了吗?怎的还是这种情况。”

唐彦秋闻言起身,他早在叶千云进来时便醒了。不敢睁眼面对,是因为心里在害怕。

“她心里,有气。”唐彦秋看的出叶千云的改变,这种变化,让他害怕再次失去。

“那还不去哄着?”

“从寒舍回来后,看上去和以前一样,只是言语之间神情之中,唯独缺了感情。”唐彦秋黯然神伤,“在她眼里,我找不到那种柔情了。”

有些事,素墨知道,但他不能说:“你们两个,说到底,就是一个藏了太多心事,一个又太过自卑,这才让金氏趁虚而入。云娘变了,没了那些小心翼翼,变的越来越像她自己。她不需要你什么事都用隐瞒来保护她,她可以面对的。”

“我只是不想她再受到什么伤害。”

“结果呢?”素墨似是嘲笑般,“她受的伤害,少了吗?”

“……”

“你的保护和隐瞒,难道不是因为私心,难道不是因为害怕她知道那些事情,然后讨厌你吗?”素墨说,“如今她都知道了,还是用最不能挽回的方式知道的。你想过没有,自从入了唐府,云娘同你走到情投意合的地步付出了多少代价,结果来了一个人,说了一些话,得到一个满盘皆输的结局。换成是你,那份柔情也会没了的。”

唐彦秋揉着额头,略显烦躁。

“你接她回来,是因为愧疚为了恕罪,还是情从未断心从未移,打算恩爱白头不离不弃?”

“自然是恩爱不弃。”唐彦秋快速的回答道,“以前的事情,我不是故意隐瞒,我想过告诉她,谁知横生枝节。先是金氏自己跑来,后是老宅那一脉鼓动闹事。当年那种情况,我再开口维护,只能让她万劫不复……你说的也对,真相不该让金氏来告诉她。一步错,覆水难收。”

素墨看着唐彦秋的懊恼,终是心软:“跟你做兄弟,真亏。”

“注定的,认命吧。”唐彦秋问道,“有什么好主意?”

叶千云肯回来,目的是为了给她小产的孩子报仇,这个理由素墨猜得到,却不能告诉唐彦秋,他答应过的。可是依他对叶千云的了解,这人不是一个狠的下心的。说是完全对唐彦秋断情绝爱了,看着又不像……兜兜转转,有情人各自心有芥蒂,那层纱捅不破,两人都没好日子过。

素墨说:“金氏的话,云娘多半是猜到其中有诈了,否则哪敢回来和金氏缠斗。你要做的,是用极其懊悔的态度,去向她承认之前的混账事是你太混蛋了,可以用些苦肉计。接着,最重要的,是将当年老宅的事情,全数告知清楚。”

唐彦秋有些为难:“老宅是用的……”

“我知道他们用的什么理由,你必须告诉她,包括你打算如何应对,都要告诉她。”素墨想了想,说,“不过你注意点用词,孩子这个词,最好少用。”

“为何?”

“让你少用就少用,主要表示你对老宅一脉的愤怒就好了。”

“……”

前院里,素墨给唐彦秋出着主意,常平院里,唐锦雁笑嘻嘻的看着叶千云。

“怎么了?”叶千云问,“有话跟我说?”

唐锦雁笑着说:“我是来给我哥做说客的。”

叶千云也笑了:“那你要来说服我什么?”

“嫂子,你和我哥之前的关系,连我都看的出来不对劲。”唐锦雁收起笑容,“明明两个人相视而笑着,却总让人有种陌生疏远的感觉。”

叶千云笑着,不答话。

唐锦雁接着说:“你生气父亲和母亲,甚至是生气我,都可以的。但是哥哥……当年他也是迫不得已。”

看见叶千云收笑,有些发怒,唐锦雁上前拉着衣袖,赶紧接着说:“我不是说金氏的事情,这件事是他不对,肯定是他不对,你要怎么报复他都行。可是当年发难的,不光是金氏,还有老宅一脉。”

“老宅?”

唐锦雁点头:“你不是处理掉了叔公送来的那个女子吗?回了老宅,叔公生了毒计,鼓动唐氏族人,以你没有身孕为由,逼迫我们二房嫡系,休妻……”

当年叶千云因为金氏怀有身孕突然出现,又被她告知的“真相”弄的心烦意乱,旁的事情,她无暇顾及。

说起来,那段时间,唐彦秋似乎总是不在府里。

唐锦雁接着说:“那年南召下旨收权,父亲最怕的就是唐氏一族毁在自己手里。联姻是西金提出来的,他没有办法拒绝。金氏的孩子是如何来的,父亲明白,所以对送上门来的人,起初是没有好感的,谁知老宅那边闹了这么一出,他怕哥哥为了你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来,于是就……哥哥原是打算拼死也要护着你,可他害怕,即便丢了性命,还是给不了你一时的安宁。”

“所以,他们当年到底是做的什么打算?”

第十四章 温情,夫妻释怀

唐锦雁告诉叶千云,当年的计划是让她为妾,暂避锋芒。

唐彦秋劝动了唐父,同西金联姻的事情实际已经名存实亡了。叶千云就算为妾,为妻之人也不会是金氏。等到唐彦秋找到机会,一举瓦解了老宅一脉,便就无事了。

而当年,叶千云去寒舍,是她自己决定的,因为金氏带来的身孕,还有那些所谓的“真相”。

唐锦雁说:“你偷偷离开去了寒舍,哥哥当即决定去找你,金氏有孕的事情传到了老宅,我估摸着,是大房三房做的。叔公带着一堆族人来了唐府,明面上是恭贺,实际是来威胁。若哥哥那日离开唐府一步,便会有人在他之前赶到寒舍找到你,然后,斩草除根。”

叶千云苦笑一声,那年想对她斩草除根的人,可真不少。

“寒舍是艰苦,但你在那里至少性命无忧。素墨常常离府,偷偷去看你,没人会知道。”

是啊,要不是素墨的接济,三年寒舍,叶千云和采姻两个弱女子,怎么抗的住。

“哥哥一直被人监视着,赶走了一批又来一批,为了这事,他怒气攻心,又病了一次。”

是了,有次素墨来寒舍时,神不守舍的。叶千云自怨自艾,没去细问。

“金氏仗着身孕想做正妻,父亲劝哥哥忍耐,那个时候,只能先顺势而为,再从长计议。”唐锦雁抓着叶千云的衣袖,说道,“成婚那日,哥哥提剑站在门口,砍伤了抬轿的人,放言金氏入府只能为妾。”

“叔公他们,就看着?”

“他动了府兵,将老宅给围了。”

“……”唐府养着兵,但轻易不可妄动。除了朝廷,三方势力都养着自己的兵马,意为自保。

“你之前不也糊弄过大房三房,说老宅为主,唐府为次吗?哥哥故技重施,让两房站在他那边。叔公没了内应,唐府集体发难,族里的那些人锦衣玉食过惯了,本来唐府的事情他们哪里管的上的,要不是叔公许了好处,谁会跟着老宅那些人胡闹。”

叶千云想了想,金氏入府后和大房三房走的很近,以他们的心性,应是收了好处才帮金氏传话出去。之后,大房三房又参与了拦住金氏正妻的路,所以如今他们才会看起来没有当年那样的和睦了。

“再后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哥哥没将你立刻接回来……”

“他……有自己的打算。”叶千云最后说了一句。

是夜,叶千云对采姻说:“我究竟是该恨,还是该庆幸。庆幸他在那种时候,还念着我。”

采姻站在一旁,思虑良久,说道:“为了您好,我该劝您放下过去,主君心里是有您的,往后的日子是会好的。但还是为了您好,我又该劝您别再深陷下去,当年主君为您做了那么多事,到头来,却什么都没改变。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私下里,叶千云不让采姻,用奴婢称呼自己。两人从不是什么主仆,共患难,共享福。

叶千云依靠在窗边,看向外面。她刻意挡住自己的身影,悄悄的看着下面驻足良久的人。

唐彦秋每晚都会在那里,抬头望着寝屋,直到烛火熄灭才离开。

“我宁愿自己与他是有缘无分,也好过如今,两厢情愿的忍受着心如刀割。”

**********

素墨还是把事情告诉了唐彦秋,后者抽空认真的考虑了几人的出路。

常平院用早膳时,唐彦秋对叶千云说:“二宝之前不是说想从军吗?”

叶千云放下碗筷,紧张的回望着。

“你放心,不会让他去危险的地方。”唐彦秋说,“来年府兵招新,我想着,让二宝去学些本事也好。”

唐府府兵,叶千云不是很了解:“不危险?”

唐彦秋笑笑:“府兵直接听命于主君,二宝只是去参加个新兵训练,没有危险,我也不会让他去做什么送命的事情。一年后,他若愿意为唐府府兵,我给他找个职位,只让他在唐府里当差就是。”

叶千云猜不到二宝在想什么,怎会喜欢那种刀口舔血的生活。

唐彦秋接着说:“小宝的话,过两年再送去私塾,考个功名当个官什么的。我瞧那孩子聪明着,以后的日子定然大富大贵。”

“不求什么大富大贵,安安稳稳的就很好。”叶千云问道,“大宝呢?”

“就是要跟你商量一下,大宝……我打算找几家铺子给他管,可好?”

叶千云想了想:“大宝的性子做生意应是合适的。”

唐彦秋说:“我觉得,让他在唐家的铺子里做事,有什么好处,尽管着给就是了,总好过他自己出去营生,免不得要吃亏碰壁。”

生意人哪有不碰壁吃些亏的,不过在唐家的铺子里,有唐府撑腰,加上大宝的能力,小事找不上他,大事也轮不到他,的确是个不错的出路。

后来叶千云同大宝商量,二宝和小宝的事情都很顺利,唯有大宝自己的事,他是死活不同意。

“我在府里做事不可以吗?”大宝说,“阿姐不是说,身边没人可用?我留下,好歹能帮上忙的。”

叶千云第一次发现,大宝的脾气犟起来,比二宝还难哄。

无奈只能同意他留下。

至于采姻。

唐彦秋说了,找个合适的日子,让采姻和楚仁把事情办了:“你舍不得她,离的太远又会担心。他们两个眉来眼去那么久了,咱们趁机来个锦上添花。成婚后,采姻入府也方便。”

叶千云算是放下了一件心头大事。

腊月过半,唐彦秋彻底见不着人了,连叶千云也得出来接待登门的女眷。

三十那天,府门一开,陆续有下人离府回家过年。留下的都是无依无靠,无家可归的,每年便是留在唐府和主家一起过。

年夜饭,合家共聚,席宴摆在了唐母的如意院里。

叶千云带着院里的人都来了。

二宝逗的唐母眉开眼笑。唐青枫跟着小宝也没了那么多规矩,两个孩子在屋里乱窜。玉氏帮着下人布菜,说话做事还是毕恭毕敬的。

金氏不好驳了唐母的兴致,对唐青枫粘着叶千云的做法不好说什么。

大房和三房的叔伯婶娘对三宝有些排斥,嘟囔着,什么年夜饭局,叶千云不该带外人来。

料定他们除了嘀咕也做不出什么事来,叶千云又心情大好,懒得同他们计较。

唐彦秋为了陪叶千云过年,前几日忙里忙外,连睡觉的时候都用上了。今夜早早的回来,没给金氏脸色看,也没跟叔伯婶娘们生什么气。

大房三房的子嗣,这几年嫁人的嫁人成家的成家,今夜都在自己的小家过。如意院里,二房人多势众的,那两房也就不好闹事。

唐锦雁想玩叶子戏,拉着素墨,又硬是拉来采姻和大宝一起。结果,输的最惨的,反而是她自己。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了年夜饭,唐母兴致高,留着人在如意院又闹了好一阵。但总是个上了年纪的,精神头比不上年轻人。实在是扛不住了,才将院里的人散去。

进了常平院,院子才走了一半,空中突然炸开烟火。一行人驻足仰头。

叶千云今晚喝了点酒,现在有些晕乎乎的。眼睛晃见院里的那颗冬梅树,似乎怪怪的。

唐彦秋一把搂住她:“贪杯贪嘴,明日起来肯定要头疼的。”

叶千云趁着酒劲,放肆一回,笑着挽上脖子:“今日过年,你还不准我多喝两杯吗。”

唐彦秋搂着人,贴身轻啄一下,接着又怕惹起什么不悦,赶紧离开。

就着空中的烟花,叶千云看着唐彦秋的脸,伸手摸摸:“好像……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了?”

叶千云笑道:“老了。”

唐彦秋倒吸一口凉气,无言以对。

叶千云见他受挫笑的更欢。

两人相望着,眼中尽是藏不住的依赖。

最终,叶千云似是酒劲上来,搂着唐彦秋的脖子,靠过去,吻过去。

不再是蜻蜓点水般,贪婪的吸取着对方,任由心里的火苗越燃越旺,此时,什么都想不到,什么都不在乎了。

唐彦秋将人横抱起来,急匆匆的冲回到寝屋里。

再次拥抱着身下人,唐彦秋低喃的说着对不起,叶千云眼角划出眼泪,最终落进头发中,消失不见。她伸手搂上他的脖子,一遍又一遍的叫着他的名字。

“对不起……没保住我们的孩子。”

这句话,唐彦秋没听见。

三十这夜,常平院的红烛燃到天亮才熄灭。

之后几日是迎来送往的,比起年前,唐彦秋每晚都回常平院。重新睡回到寝屋中,唐彦秋可着劲儿的折腾叶千云。两人之间的心结似乎解开了,又似乎没有解开。

正月十五元宵,巴陇城有夜市。唐彦秋左手搂着妻子,右手牵着小宝,身后乌泱泱的跟着一群人。从城西逛到城东,又从城北走到城南。一行人惹人注目的很,唐彦秋确还是觉得不够……

叶千云知他此举的意思,趁着好日子,让整个巴陇城都知道,他的正妻,唐府的主母,又站在了他身边。

年节期间,金氏一直挺安静的,叶千云也乐的轻松。整日里吃吃喝喝逗逗小宝,日子眨眼就过去了。

第十五章 中邪,牵扯太多

正月里,族中有人来唐府拜年,唐彦秋出来迎客,给了面子,但对他们的要求一概不理睬。老宅一脉的人,叔公也好,同辈也好,无一人来过。

叶千云回府不合规矩,唐彦秋硬是接她回来,想来老宅的叔公还生着气呢。

唐彦秋说,不来也好,省的见了面,他看着也心烦。

那日唐彦秋有事外出,前脚刚离开唐府,后院立马就出事了。

这次出事的,是金氏。

大宝急忙忙的跑来禀报:“青容说,金氏中邪了。”

采姻翻个白眼:“大过年的,她是得罪了哪路神仙招来的邪风。老爷前脚走,后脚她就中了邪。莫不是要说,老爷离了唐府,便镇不住府中的邪气了?”

叶千云带着人来到常平院旁的厢房,回来后,她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厢房本就不大,当年着急忙慌搭出来的地方,也没什么美观可言。如今这般,看来金氏费了不少功夫。光说小院中的两座精雕青石石灯笼,怕是花了不少钱的。

叶千云命人将小少爷带去如意院夫人处,又叫来素墨,一起往屋里走。

刚靠近,屋里飞出一个茶碗来,哐当一下摔在叶千云面前的门框上。好在素墨眼疾手快,赶紧将叶千云拉开。那些碎片飞来,差点划到叶千云脸上。

采姻指着屋里大骂:“这是中邪了还是发疯了!”

青容从屋里跑出,跪倒在叶千云面前:“主母恕罪!我家姨娘今早起来突然就不好了。”

叶千云收回脚,就站在屋外问道:“怎么不好了。”

青容着急的答道:“回主母的话,姨娘先是喊身上疼,唤了大夫来又没发现什么毛病。大夫话还没说完呢,姨娘就昏倒不省人事,接着又突然跳起来,发疯似的乱摔东西……”

“看来,病的不轻啊。”

叶千云说完,青容赶忙又说道:“回夫人的话,姨娘不像是病的,这……分明是中了邪……”

自从上次教训了青容,她变的倒是规矩了很多。

采姻说:“胡说什么呢,什么中邪。大过年的,唐府招了邪风不成!”

青容整个趴到地上,直喊着主母救命:“求主母找个道士来给姨娘看看吧!”

叶千云摇摇头:“刚过完年,还在正月里呢,唐府突然找来个道士,还说是给府里驱邪。这让外人怎么看我唐府。”

啪……

又一件东西飞出来。

采姻一瞧,这次的这个花瓶,好像还挺贵的。

“是病是邪,总要先看看。”叶千云说,“有病治病,有邪咱再想办法。只是金姨娘在屋里总不是个事儿……来人,将金姨娘带出来。”

叶千云身边有几个唐彦秋特意挑选出来的老嬷嬷,心狠手辣的那种。几人冲进屋里,里面传来噼里啪啦的一通响。不知是无心的,还是有意的。

没多久,金氏便被绑了出来。

有人对叶千云说道:“主母,这金姨娘看起来是不太对。”

叶千云见金氏痴痴呆呆的,被人绑着,还在哪里傻笑。有眼睛的都看的出,金氏不对劲。

此时青容说道:“主母,中邪必有物件做法,就算不找道士驱邪,也请主母命人在府中找找……可有那些脏东西……”

采姻在叶千云身后小声嘀咕:“脏东西要有也是你们这小院里……”

“求主母救救我家姨娘!”

“你如此说,是觉得府里有人会害金姨娘吗?”叶千云问道。

“奴婢……”青容这话不知如何接下去。

“要搜院,也行。”叶千云说,“如意院住着夫人和小姐,她们要动手也不用等到现在。”

叶千云吩咐赶来查看情况的王忠:“王叔,你让人去其他院子里搜。”

“这……”王忠是个明白人,这件事发展下去,多半会从叶千云的常平院搜出东西来。

这时,玉氏也闻讯也赶了过来。

朝着叶千云行一礼,玉氏说:“姐姐,搜院是大事……要不要,让夫人来……”

玉氏估计是考虑着叶千云的处境,想着搬出唐母,有事也能保住她。

“天又没塌,用不着劳烦夫人跑一趟。”叶千云竟还催促起王忠来,“王叔,快去吧。别耽误了时辰,让金姨娘白白受苦。”

采姻急的在后面直跺脚。

素墨对她说:“你瞧云娘那样,没把握的话,她才不会这样做。放心吧。”

素墨微笑着看着叶千云,当年他便看出这人心思缜密。说什么当年是斗不过金氏才离府的,简直是放屁。跟她斗,金氏根本占不到便宜。要不是当年金氏怀着肚子进了府,刺激到她,让她对唐彦秋灰了心,哪有这三年金氏的作威作福。

可惜呀,唐府这位金姨娘到现在还觉得自己,能斗过这位主母。

众人就在小院里等了两个时辰,叶千云不叫,素墨便抱着手站在一边,根本不想上去看看金氏的情况。

没想到,先回来的竟是大伯母和三婶娘。

大伯母进来后就指着叶千云大骂:“叶千云你什么意思!你有什么资格派人搜我们的院子!”

的确,是叶千云让王忠也去搜一搜大房和三房的院子。如此机会让金氏得罪两房,她没理由放弃。

叶千云行礼,恭敬的答道:“二房姨娘中邪,忠仆护主,请求我搜院看看有没有害人的脏东西。伯母婶娘来看看,金姨娘的样子的确不对劲。我想着,要是能自己找出来也好,免得这种事被外人知道,污我唐府名声。”

金氏被绑在椅子上,瞪着眼,时而怒吼,时而傻笑。

大伯母和三婶娘连连后退,看向金氏的眼神就像看见什么污秽不堪的东西一样。

“那也用不着搜我们的院子!”

“大伯母这话说的,事情出在唐府里,大伯母同样住在这,怎能不查?”叶千云说,“我知道此事同伯母婶娘没有关系,可若偏不查大房三房,恐怕有人会说闲话。我这也是为了两位好。”

三婶娘笑道:“云娘说的是,查清楚了,也放心。”

看样子,金氏此举,这两人是真不知情了。

等到王忠回来,青容第一个冲上去问:“怎么样!找到东西了吗!”

王忠对金氏主仆二人反感的很:“哪有什么脏东西,你莫要再胡说八道!”

“不可能……姨娘这样,分明是中了邪,怎么会找不到……王管家,你找清楚了吗?屋里,院里,树下……你究竟找清楚了没!”

“树下……”叶千云冷言一声,见青容身形晃动,再轻笑一下。给素墨递个眼色,让他去看看。

素墨上前,握起金氏的手腕。一会儿,翻了个白眼,将手甩开:“吃坏了东西,神志不清才会这样。”

叶千云转头问青容:“你且说说,金姨娘都吃了些什么。”

青容双膝一软,跪到地上。声音和刚才也不同,发着抖,吞吞吐吐的:“姨……姨娘的饮食,都是公中厨房准备的……并没有吃过其他的东西……”

王忠冷哼一声:“公中厨房准备的吃食,夫人和小姐每天服用也不见有事。怎的到了这厢房,便出了问题。”

青容连忙磕头:“主母明察,我家姨娘真的没有乱吃东西。”

大伯母听闻不是中邪,火气上来,冲着青容拳打脚踢:“墨大夫都说了,你还要狡辩!闹的鸡飞狗跳的,金氏到底安的什么心!”

“方才,你让我去找道士。”叶千云说,“若真找了,眼下可怎么办啊。”

“还敢找外人来!”要不是被拦着,大伯母的拳脚都要打到金氏身上了,“西金蛮夷,敢给我们唐府抹黑,简直可恶!”

叶千云暗笑,大房关心自己的利益,对唐府的名声尤其看重,断不允许什么人,拿这个做文章。

三婶娘说:“云娘,此事的确不能草率了。金氏毕竟是西金的人,所做之事,恐怕牵涉太多。她是二房的人,你是正妻又是主母,还是得你来处理。”

叶千云说:“此事我会禀报主君,请他定夺。”

事情解决,素墨跟着叶千云回到常平院。

采姻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我还当金氏那里又出了什么幺蛾子,吓死我了……”

素墨笑着对她说:“都告诉你没事了,你在那紧张什么。你看看你家主母,还有大宝,谁想你一样。”

如此说来,采姻才发现大宝也是镇定自若的样子:“什么情况?”

叶千云接过大宝递来的热茶,抿一口,才对采姻解释道:“三十年夜,就着天上的烟花,我发现院里的那颗冬梅树不对劲,于是让大宝偷偷的挖开,果然就在树下,发现了这个。”

大宝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东西,放在桌上。

采姻上前一看,原来是个破布缝制的小娃娃。只是这娃娃身上写着年月时辰,头上还有几根银针插着。

“巫蛊?在咱们院里?”

叶千云说:“这要是在常平院的院子里找到了,外面的说书先生就有新故事了。唐府主母人面兽心毒害妾氏……应是个不错的故事。”

采姻转头又问素墨:“那你呢,你怎么知道金氏不是中邪。别告诉我,你就随便那样一把脉,就全都猜到了。”

第十六章 银子,来历不明

素墨是大夫,又不是神仙。把个脉而已,哪里能猜到各种原由。

“哪能啊。是之前发现药箱里的药分量少了。那是种致幻的药,来自西金。服用后,会让人神志不清,做出一些不同寻常,匪夷所思的事情来。府里敢偷我药的人,又认识这种药的人,除了金氏,还能是谁。”

“致幻的药……你放在药箱里做什么?”

“研究啊。我最近发现,这种药要是掌握好分量,可以有效的减轻病人的痛感。对了,之前,我给赵叔用了一些,效果不错。”

采姻赶紧跑到叶千云身边:“难怪那几天我见赵叔一直在傻笑,原来是你弄的。”

素墨摊开手,无奈的说道:“所以才放在药箱里,方便我研究改进啊。只是,最近都没找到合适的病人,没办法做实验。”

采姻拉住叶千云的袖子,抖着声音说:“主母,咱府里的家养大夫,是不是该换一换了。眼前这个,好像很危险的……”

之后,叶千云特地又去了厢房。

见金氏躺在床上,面色发青,想来那药的后劲,还没过去呢。

金氏咬牙切齿的问:“你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叶千云找了个椅子坐下,笑着说:“这回真是运气好,若不是我在那晚发现冬梅树下的泥土被动过,过了一夜,大雪覆上,便真是神不知鬼不觉了。”

金氏气的不说话,叶千云便问她:“你就打算,继续用这种手段,跟我斗下去?”

金氏瞪眼过来:“你本该死在寒舍的,阴差阳错,竟让你回来了。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待在唐府,也配做他的正妻。一个冲喜的贱丫头,有什么资格和我比,和我斗。”

叶千云玩着衣服上的绒毛装饰,看了看这屋里的四周,一切布置都是按照唐彦秋的喜好来的。金氏煞费苦心,却落了个厌恶痛觉的结果。

金氏说:“你不过是运气好,遇到彦秋这样一个仁义君子。只是你怎能如此不要脸,一再的纠缠他。你难道不知,有你这样一个正妻,会让他受到多少嘲讽吗!”

“论家世出身,我自是比不上你的。也的确是沾了他的好处,才有了现在。”叶千云看向金氏,问道,“你说他是仁义君子,可你做的那事儿,难道不是陷他于不仁不义吗?”

“……”

唐青枫是怎么来的,金氏清楚的很。唐彦秋为何会对她态度大变,说到底,问题出在金氏身上。

“三年了,他一步也没踏进我的屋子。”金氏侧靠在床上,眼里闪着泪光,“我抛弃了所有,什么矜持,什么自尊,我都不要了,我甚至……甚至甘愿待在这个破地方!可他一次和颜悦色都不曾给我……生青枫时难产,我在这破地方里生死一线,他却在常平院屋中寸步不离,在他和你的屋中。”

叶千云说:“所以出了月子,你便亲自带人来寒舍,恼羞成怒找我发泄?”

金氏扯出一抹含泪的苦笑:“你当年是离开了,什么也没带,就那样走了。可实际上,他的心,他的魂,都跟着你一起走了。若你样样都压我一头,若我是比不上你的,也就罢了。可如此这般,我怎能甘心。”

叶千云冷笑一声:“我刚到寒舍你的打手就上了门,你若不是做的这么绝,让我怀疑起你的话,说不定,半年后我便郁郁而终了。”

“吐两口血就把那群废物给唬住了……”金氏想了想,半眯着眼睛问,“你是故意留在寒舍,吃苦博取同情,等着他去找你?贱人就是贱人。”

叶千云不恼,继续笑着问:“我来是想问问,你和大房三房结了什么仇?竟然闹成这样。当年你来唐府时,伯母婶娘对你就像亲闺女一般。放消息给老宅,蹿腾叔公逼迫,是你让她们做的吧。即便是后来为了私利挡了你的正妻名分,以你的智谋,也不该同那两房隔阂的这么深。”

唐府里,金氏势单力薄,有大房三房的助力,如鱼得水才是。

金氏冷哼一下:“西金时便听闻唐府的大房贪财三房贪权,我投其所好许了伯母婶娘好处,加上她们对你,似乎积怨颇深,同我合作赶你离开,互惠互利,何乐而不为?可惜,我万万没料到,这些人,贪得无厌,竟然打上了西金的主意。”

大伯三叔,叶千云不是很了解,但是伯母婶娘,她看的透透的。这群人无宝不落又贪心不足,看见金氏无依无靠,这么好的机会,当然要利用起来。只是主意打到人家西金上,还真是……作死。

“你就忍着让着?”

“你出去打听打听,这几年大房三房在外面的生意,哪一件顺利过。”金氏说,“我不愿意在唐府里用到西金势力,但也绝不允许,有人欺到我头上来。”接着她恶狠狠的盯着叶千云,又说道,“你不过赢了这一次,少得意。日子长着呢,你斗不过我。”

“有那对付我的功夫,不如想想,怎么收回主君的心吧。”叶千云说完,起身欲离开,而后又说了一句,“若你真是为他好,与我斗时,别把他逼上了绝路。”

离开厢房,采姻和大宝立刻迎了上去。两人绕着叶千云看了好几圈,生怕她这次单独进去,会被金氏给害了。

叶千云脸色是真的不好,采姻担心的问:“夫人,没事吧……”

叶千云摇摇头,对大宝说:“去请王叔来一趟。我有件事,想想问问他。”

采姻扶着叶千云慢慢地往回走,许久,叶千云才对她说:“金氏不知道孩子的事。”

“什么?”采姻皱眉低语,“打手是金氏找来的,那时您落了红,他们分明是瞧见了,应是能猜出来的……难道他们没告诉金氏?”

“当时,我心病发作,口吐鲜血。听金氏的话,那群打手似乎没发现我身下出红,还以为是被打的吐血。”叶千云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便又对采姻说,“我记得那些人里,有一个额上有青色斑记的。你去楚仁那里打听一下,他之前出府解决的人里,可有这个人。”

“是。”

回屋坐了会儿,大宝便带着王忠进院了。

“给主母请安。”

叶千云笑着说:“这里没有外人,王叔别用这些规矩折煞我了。快起来吧。”

上了茶,叶千云便让守着的下人都先出去,让采姻和大宝留在了屋里。

叶千云说:“王叔,请您来是想问问,金氏平日里都是去账房拿银子吗?”

王忠摇摇头:“主母见过她那小院儿了,想来也是怀疑起她哪来的这么多银子。”

叶千云说:“按府里姨娘的份例来算,再加上她从西金带来的嫁妆。我大概算了一下,填她那小院儿,怕是都悬。”

金氏平日里的开销不小,府外的打手,张眼便是要银子,府里培养暗线,是用银子砸出来的,还有厢房那一小块地。叶千云今日进屋,差点被晃瞎了眼。她就算不懂古玩字画,光看那屋里的金饰玉器,也能估算个大概。

府里现在还是守孝期间,金氏挑选摆出来的东西虽是合理,但想想,特意找了这么多合理又合唐彦秋品味喜欢的东西,花费定是不少。

现在的问题是,金氏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就算是西金给她的嫁妆多,三年下来,应当花光了吧。

王忠说:“府里每月的份例按时发放,金姨娘那边每月都收着。除此之外,再也没从账中拿走过一文钱。后院的事情归她管,但账房钥匙还是在如意院夫人的手里。

叶千云好奇:“这是怎么回事?”

“夫人离府后,主君迎她为妾,说什么也不同意妾抬妻位。老爷没了法子,便将管事的权力给了金氏,算是安慰。后来,这位金姨娘又把账房的钥匙送了回去,只说……说自己初入唐府,管着账房,不合适。”

叶千云说:“后院中馈,最让人眼红的,也最多是非的,便是账房。金氏这里倒是做的小心,她怕有人借着钥匙害她,于是干脆不管账房,把烫手山芋扔给了老夫人。”

王忠点点头,他的看法和叶千云是一样的。

大宝问,“这两日见到的听说的,那个青容流水似的花钱,金氏的钱,哪里来的?”

王忠说:“金姨娘的用具,吃食,皆由她自己出银子,让青容负责采买。不说别的,她每日的吃食,花出去的银子真像流水一样。这么久了,从未见过她缺金断银。老实说,她那银子的来历,我早就不放心了。”

听完王忠的话,叶千云心里也有了谱。

黄昏,唐彦秋回来了。刚进府,王忠就尽职尽责的,把之前金氏“中邪”的事情,禀报了一遍。

王忠说话,自然是向着叶千云的。唐彦秋一听就能猜出始末。于是大手一挥,下了命令,让金氏连夜搬回荷宝院。

叶千云听着外面叮当响声,对唐彦秋说:“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她在那儿也碍不着我事。现在我想见见枫儿,不是更难了。”

第十七章 偷窃,被人围观

唐彦秋喝了点酒,身子发热,敞开了胸前的衣襟。

叶千云回头见他这样,不满的走过去替他整理:“着了凉可怎好……”

唐彦秋抓住胸前的小手,用力将人拉进怀中。低头埋在叶千云脖间,贪婪的闻着她身上的味道:“娘子给我暖暖便是了。”

采姻带着人赶紧退了出去,主君主母最近有些眼瞎,就是看不见身边还有旁人……

叶千云按住他不安分的手:“我还有事要跟你说……”

唐彦秋不听,借着酒意将人抱上了床。

今夜不知为何,唐彦秋有些发狠的折腾。叶千云哭着求饶也没能让他温柔一些。

事后,唐彦秋抱着叶千云,死死抱着。

叶千云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问:“是不是出事了?”

“……”

唐彦秋觉得最近两人相处的很好,犹如当年,更胜当年。这种时候,他有些纠结,要不要听素墨的话,告诉叶千云以前的事情。

事情太糟心,要是说了,叶千云会不会再次生气。素墨说的也有道理,要是不说清楚,往后又出了什么误会,岂不更麻烦。

思来想去,唐彦秋一咬牙,决定挑着说。

不料刚开口,叶千云答之:“我都知道了。”

“……”主君有些懵。

“锦雁之前来,都告诉我了。”主母缩在主君怀里,摆弄着他的头发,“我还在想,你要什么时候才对我开口。”

唐彦秋脑子迅速一转,把叶千云对他态度转变的事情和唐锦雁告知她真相的事情结合在一起……所以说,她是原谅自己了?

好歹叶千云同唐彦秋相处了这么久,深知他的为人,也深知他身边人的为人。今日这般纠结,所说的话,太不像唐彦秋所为的。于是叶千云问道:“素墨又给你出了什么主意?”

“……”

“是不是让你告诉我以前的事情,免得又被人利用,制造误会?”

“娘子聪明。”

“还有呢?出了什么馊主意没?”

唐彦秋赶忙否认:“没有,有我也不听。”

叶千云笑笑,依在结实的怀里,闻着心安的味道。

两人说了会儿话,说到了金氏的问题上。

金氏人财的来源,唐彦秋早就有所怀疑,命楚仁暗中调查着。

唐彦秋玩着叶千云的手指,对她说:“人是西金送来的,这点没什么问题。只是这个银子……”

“也是西金送的?”

“山高路远的,怎能保证她一直不缺钱。”唐彦秋说,“楚仁在巴陇城里,找到几处有问题的商户。据我猜测,应该都是西金的人。”

叶千云惊道:“也就是说,西金的人,已经到了东蜀?”

“甚至潜到了巴陇。”

叶千云想了想,问他:“很麻烦吗?”

唐彦秋笑着答:“不麻烦,有的是理由借口偷偷处决,还能免去西金的怀疑。留着他们,是我想顺藤摸瓜,找全这些人,再弄清西金到底想做什么。咱府里这位是关键,所以才要留着的。”

叶千云翻身,压在唐彦秋上面:“还以为替你找到一个大破绽,没想竟是关公面前耍大刀。”

“如此说来,我真该罚。”贴近叶千云,唐彦秋坏笑一下,“那便罚我今晚,好好伺候娘子,如何。”

一室旖旎,又是红烛染到天亮。

开了春,被冻了许久的巴陇城,终于恢复了过来。

叶千云也不再那样懒在屋里,常带着二宝小宝出府上街。想到过几天,二宝就要离开,她心里不是个滋味。

虽然明白二宝是去锻炼,免不了吃些苦,叶千云还是让采姻各种准备着。吃的用的,尽着好的给他带着。常平院里没有的,就让采姻去库房里拿。

人还没走,麻烦就先上门了。

大伯母突然带着人冲进常平院,二话不说拿下采姻。

叶千云出来一瞧,这阵仗够大的。

“大伯母这是做什么?为何对我的贴身丫鬟喊打喊杀的?”

大房伯母冲着叶千云翻个白眼,嘀咕着什么,贱人……

常平院里有几个唐彦秋特意留下的武仆,就是为了防止有人来捣乱伤了叶千云的。

主母一声令下,这些下人冲上前将大房带来的人哄到一边。

“叶千云,如今你好歹是我唐府的主母,这说话做事代表的是我唐府的脸面。我不管你以前是什么样的人,往后只能将唐府放在第一位。”大伯母指着采姻说道,“我知道你稀罕这个丫鬟,但是做错了事,就是要罚,绝不能助长了邪门歪风在后院里横行!”

“究竟什么事这般严重。”叶千云笑笑,“您今日来为何要和一个丫鬟过不去?采姻性子直,莫不是哪里冲撞了您?”

大伯母唤来一个丫鬟,看着脸生:“你来跟主母说说。”

“是……”丫鬟怯怯的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一下,“奴婢是大房的粗使丫鬟,今日发现小库房的门锁坏了,上面的痕迹显然是被人故意砸坏的。奴婢上告了大房的管事嬷嬷,跟着清点,发现库房里的东西少了。”

“这和采姻有什么关系?”

大伯母斥责道:“怎么没关系,这几日,她老是在我大房周围晃悠。库房东西丢了,还不是她做的!”

叶千云觉得好笑,如果这是一场陷害,也太过牵强了些。她说:“大伯母,采姻这几日在替二宝准备行囊,有些东西常平院里没有,我便让她去公中库房拿。大房和公中库房离的近,您瞧见了采姻,就说她是冲着大房去的,不合适吧。”

“若无实证,我怎敢来常平院拿人。”

大伯母又叫来几个丫鬟,叶千云算算,跪在面前的共有七个之多。

“这几个是昨日守夜的丫鬟,全都看见采姻鬼鬼祟祟的进了大房溜到了库房那边。”

有丫鬟赶忙接话:“回主母,奴婢们昨日守夜的确看见了采姻姑娘进了大房。”

叶千云问:“那你们都看见她砸了库房的门,从里面拿东西出来了?”

“都看见了!”

叶千云再问:“真奇怪,你们既然都看见了,为何昨夜没有当场拿下她?”

“采姻姑娘是常平院的人,是主母身边的贴身丫鬟……”

“我们……我们不敢动她……”

“今日库房清点,东西少了,夫人发怒,我们这才敢说出来……”

大伯母站出来,气势汹汹:“如今人证实在,你还要偏袒吗?叶千云,你什么出身我很清楚,没见过好东西,你同我说便是,我一个长辈,送你几件皮裘绒袍的也没什么,犯得着让丫鬟去偷吗!”

叶千云微微点头,事情总算是搞清楚了。

采姻为何会去大房拿东西,自然是她指示的,大伯母说的很清楚,原因是因为她眼红那里的好东西。

说来说去,先拿下采姻,再针对她,横竖她们主仆两人,脏定了。

“我便让你死了心!”大伯母大喝来人,“进屋搜!东西一定在屋里,搜出来人证物证俱在,我倒要看看,还能狡辩出什么词来!”

叶千云也大喝一声来人:“谁敢踏进一步,直接打死。”

几个下人齐刷刷的站在屋门前,死盯着大房的人。

大伯母跺着脚斥责:“你这是做贼心虚!”

叶千云笑着说:“大伯母别急,您先容我理理清楚。您这冲进院就拿人,唤几个丫鬟两三句就定了罪,接着又着急忙慌的要进屋搜什么证据,搞的我是一头雾水,糊里糊涂的。您就容我,慢慢理理呗。”

大伯母不答话,默认了。

叶千云走到那七个丫鬟面前,一个一个的盯着看,看的丫鬟们浑身一抖。她说:“别怕,我就问你们几个问题。”

这些所谓的人证,哪里是什么实证,在叶千云看来,全都是笑话。

“你们说,看见了采姻砸门进库,是你们七个,都看见了吗?”

丫鬟们齐声答道:“是。”

“采姻进去拿了什么东西,你们可看见了?”

“一些冬日里穿戴的皮草袍子,和今日清点出来少了的东西一样。”

“这些东西不好拿吧,采姻拿着这些,行动不会太快,她就没有发现你们在一旁偷看?”

丫鬟们摇头。

叶千云笑了:“这就怪了,大房的院子能有多大?小库房门前的一亩三分地竟能同时隐藏住你们七个人,采姻还没发现。我真是好奇,你们都藏在哪了?地里吗?”

“许是……姑娘拿着东西,没看清四周吧……”

“有道理。”叶千云赞同的点点头,而后又问,“那你们,是一起发现她偷偷进了大房,然后又一起跟着她的?”

“是……”这句明显答的底气不足。

叶千云蹲下来,死死盯着一个丫鬟,笑容挂在脸上,却明显带着杀气:“你们知道,胡编乱造,陷害我的人,下场是什么吗?”

那丫鬟吓的身子一歪,摔倒在地:“主母,我们没有胡说……我们真的看见……”

“看见?”叶千云说,“如你们所讲,采姻是去大房偷东西的,既然是偷,当然应该是悄悄摸摸蹑手蹑脚,且绝对不能被人发现的。她从进入大房院子起便被你们七个同时发现了,接着被你们七个跟在身后目睹了整个偷窃的过程,直到离开,她都没有发现你们七个人。这是偷东西吗?这分明是大房主家让她进库房,拿东西啊。”

第十八章 三宝,可怜身世

那边的大伯母脸色刷的就白了,整个人似乎都矮了一截。

“你们七个,口口声声说看见采姻进大房偷东西,瞒而不报是因为忌惮她是我的人,如今一口咬定是因为大房夫人发了怒。你们出来作证,就别说的像个笑话一样。如此实证,怎能让人信服?”叶千云起身回头问道,“大伯母,您说呢?”

“……”

“大房丢了东西,依我看,怕是这七个丫鬟手脚不干净,自己做了事不敢认,随意栽赃给了旁人吧。”

“没有!我们没有!”

“我管你们有没有。”叶千云表情冷漠,“来人,将这七个丫鬟拖出去,打死。”

常平院里响起一阵哀嚎求饶声,七个丫鬟被强行拖了出去。

毕竟是大房的人,大伯母面子上挂不住,咬着牙指责叶千云。

“要说我的丫鬟偷了大房的东西,那就拿住证据来。”叶千云嘲笑着看着大伯母,“方才那些人证,实在太可笑了。”

“你若不是心虚,为何不让人进屋搜查!”

叶千云惋惜的摇摇头:“常平院是主君的寝院,大伯母您在唐府是什么身份,凭什么下令搜查主君的屋子?平日里,您可是最喜欢讲规矩的,今日怎能这般的不懂规矩。您要进屋搜查,也行,不过恐怕要劳烦大伯父亲自去找主君说说了。”

“你……”大伯母指着叶千云的手在颤抖。她从来就不是叶千云的对手,偏偏看不清,自以为是的很。

“大房丢了东西,大伯母一定心急如焚。我就不留您,耽误您找东西了。”叶千云下令送客,将大房的人全给轰了出去。

采姻担心这样做会有麻烦。

叶千云找来药膏亲自替采姻被扭伤的手臂上药,她笑着说:“大房那个有勇无谋,以为多找几个人来指正就万无一失,闹了这么一场笑话,大房要如何跟彦秋交代就够他们伤脑筋的了。今日的事情,有脑子的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不可能再闹下去了。”

“主母,您说这事,三房有份吗?”

“说不准。”叶千云想到那个三婶娘就有些头疼,她宁愿对付十个大伯母这种没心机的,也不愿意面对一个阴险的三婶娘。

二宝离府前一夜,叶千云清点了行囊。吃穿用行,无不周全。巴不得把整个常平院都给二宝抬去。

叶千云问唐彦秋:“要不要给二宝多带几件厚实衣物?那里夜里可凉?我准备的这床棉被,够不够厚啊?还有还有,那里一日三餐吃些什么?二宝会不会吃不惯啊……”

别说唐彦秋了,采姻在一边看着都无奈的扶额摇头:“主母,咱们二大爷没那么精贵。再说了,本就是送他去吃苦磨炼的,您这样……到底是让他去磨性子,还是送去享福的……”

叶千云始终不放心:“二宝不会被人给欺负了吧……他那性子,要是跟人闹起来,他不让,别人也不让,不会打起来吧……”

采姻叹口气,“咱二大爷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我倒是担心那地方,会不会被二大爷给烧了……”

唐彦秋抱起叶千云,也是无奈的说道:“又不是真要他上阵杀敌,你担心他留在府里遭了算计,送去那里养几年罢了。不送走你担心,送走你也担心。娘子这般,为夫可是要吃醋的。”

叶千云转身,本想安慰几句,说出口却成了:“素墨呢?”

“嗯?”

叶千云转头问采姻:“我让素墨准备了一些药,他送来了吗?”

采姻摇摇头,今日没看见素墨过来。

“哎呀!”叶千云推开唐彦秋,提着裙子往外走,“我还是亲自去一趟,看看有没有适用的,再给二宝拿点……”

人走后,唐彦秋黑着脸,又不敢真去揍那二宝一顿。无奈的叹口气,说道:“终于要走了……”

采姻给他换了一杯热茶,难得替二宝说了句话:“二宝这个哥儿,实则重情重义,又嫉恶如仇的。主母不过是给了两个冷掉的窝头,无心救了三兄弟性命。兄弟三个念着主母的好,处处护着她。二宝虽然嘴贱脾气坏,但在主母的事情上,可不含糊的。”

唐彦秋明白三宝对叶千云好,否则也不会同意带他们回来。

第二日一早,叶千云带着人来府门前送二宝离开。

唐彦秋特意让楚仁送二宝过去,也是为了安叶千云的心。

小宝从小就是二宝带着的,还没离开过他。此时正红着眼睛,紧紧抓着二宝的衣袖:“二哥不走好不好……”

二宝蹲下来,摸摸弟弟的头,笑着说:“二哥去学本事,学大本事,等以后回来,就没人敢欺负大哥,也没人敢说小宝坏话了。小宝乖,要听大哥和阿姐的话。二哥不在的时候,小宝要保护好阿姐,知道吗?”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二宝悄悄的告诉他:“等我摸清楚路线,我就偷偷跑出来看你,可好。”

上车前,二宝又突然跑过来,站在唐彦秋面前,第一次规规矩矩的对着他行了一礼:“姐夫,阿姐就拜托给你了。若是让我知道你欺负了她,小心我回来揍你烧府,让你的这个唐府鸡犬不宁。”

“这声姐夫真不容易。”唐彦秋搂着叶千云说,“去吧,好好学。你阿姐我会照顾的很好。”

后来,大宝告诉叶千云:“小时候也送二宝去过私塾,他那时便是个坐不住的。爹娘怕极了,若以后长成一个恶霸可怎么好。后来,小宝出生,娘的身子开始变坏,二宝倒是乖乖的留在家里照看小宝。再后来,家里就出事了。这些年,他老是跟我说,让他出去找活做,因为他比我机灵,这样,我就不会被人欺负了。”

那时在寒舍见到三宝时,就是二宝悄悄溜进屋里偷吃的。大雪天,大宝找不到活做,带着弟弟一路走到了东蜀地界上。几天不吃,两个大的还好,小宝却是饿的哭也没了声。

叶千云见二宝还是个孩子的模样,担心他到处偷东西会出事,于是带着采姻追了上去。没想到,追到时,看见的却是他小心翼翼的掰开冷掉的窝头,又小心翼翼的喂给弟弟吃。

“大哥,你也吃点。我刚吃过了,饱着呢。”

叶千云笑笑,他就偷了一个窝头,哪里吃过了。

知道窝头是二宝偷来的,大宝生气又舍不得责打,于是跪在叶千云面前,只说是自己的不好,若要打骂,冲他去,绝无怨言。

叶千云带着三宝回了寒舍,虽说只有两间茅草屋,好在能抵挡些风雪。

说起三宝的身世,也是可怜。

本是一家五口,开开心心的过着日子。即便不富裕,每日清粥咸菜也是开心的。不料当地的富庶商贾突然说要收地,没有官文没有契约,商贾带着人来,家家户户的赶人离开。这哪里是收地,分明是抢地。

三宝的父亲跟来人辩了几句,竟被活活打死了。母亲身子本就不好,见到这一幕,一口气没上来,也去了。

大宝去衙门告官,那些商贾早和官家勾结。大宝白白挨了一顿板子,被丢了出去。

三个孩子投告无门,家也没了。大宝只好带着两个弟弟远走他乡,一路上,靠着卖力做活,换些吃食。

一路上的日子,不好过的很。见大宝还是个孩子,那些工头不是偷偷扣些报酬,就是克减他的吃食。受尽了侮辱欺压,看够了世态炎凉。

或许是老天可怜,让他们遇到了叶千云。

寒舍时,采姻一直唤叶千云少夫人。大宝好奇,倒也没多嘴一问。再后来,唐彦秋来了。

不同叶千云,采姻对唐彦秋一直抱着敌意。二宝见她气鼓鼓的样子,又见叶千云对唐彦秋有意回避着,于是问了采姻,这人是谁。

那时的采姻对唐彦秋的评价,只有一句话:“坏人,欺负少夫人的坏人。”

唐彦秋离开时,二宝偷偷的戏弄了他一下,大冬天的,泼了他一身的凉水。这梁子,算是结下了。一个对叶千云好的人,唐彦秋本就没有理由仇恨着。叶千云又疼他们,想要教训两下都不能。

叶千云说,三宝唤她一声阿姐,便就是她的弟弟。姐弟能在寒舍同苦,当然就能同回唐府享福。大宝再说什么,叶千云也不听,铁了心要带他们回来。

金氏闹事处置赵前,这才让叶千云担心起来。尤其是小宝,还那么小,要是有人把主意打在他身上可怎么办。

先送走了二宝,接着,就要安排小宝的出路了。

叶千云打听了许多学府私塾,却连一个都看不上。

采姻在一旁帮着整理桌上各地送来的材料。一听说唐府主母的弟弟要选学府,这天南地北的学府私塾都送来了自家的文料。有这样一个头衔在,他们也不管这个主母弟弟是真是假。连着好几天,唐府收到的文料堆了好几桌。

采姻见到西金和北凉的文料也在,于是做主,全都抽了出来,当柴火烧了。

第十九章 小宝,无故落水

大宝在叶千云身边帮她参考着,让他来说,这些学院都是顶好的,偏偏叶千云看谁都不顺眼。挑挑捡捡三四天了,一个都没定下来。

叶千云说:“我对这些事情没有经验,二宝走的时候才发现有好多事情没考虑到。小宝这里可不能再这样了,定得选个最好的才成。”

挑挑捡捡,叶千云这几天就这样过了。

今日伏案,继续挑选着。如香突然跑进屋来,慌慌张张的,还被门槛拌了一跤。

“主母不好了!宝哥儿落水了!”

叶千云闻言,唰的一下起身:“你说什么!”

常平院主屋的北侧有几个小厢房,是给下人们住的。回府时,大宝一直担心他们兄弟会给叶千云带来麻烦,于是带着弟弟们住在了小厢房。

叶千云进屋看见小宝湿透了全身,躺在床上眉头紧皱难受的样子,火气上头怒吼一声:“今日是谁看着小宝的!”

厢房外常平院的下人跪了一地。

大宝先上去查看小宝的情况,采姻进屋见状早就出去找素墨了。

如香对叶千云说:“回主母话,今日该是岚熙照看宝哥儿……”

叶千云看看屋里的人,就是没有见到岚熙:“岚熙人呢?”

如香说:“奴婢也不知道……奴婢从库房领了绸子回来,路过花园突然听见有东西落水的声音,回头望去,就看见宝哥儿已经掉在了池子里……”

绸子是叶千云让如香去领的,想给小宝裁两身新衣用。常平院里是有几匹不错的绸缎,只是样式颜色都不适合小孩子,叶千云这才让人去公中库房领。

小宝醒来看见大宝在身边,孩子估计是吓着了,哭着喊:“大哥……大哥……”

大宝摸着小宝的头,温柔的说:“没事了,大哥在这里呢。”

“呜……”

“小宝乖,告诉大哥,怎掉进了池子?”

“不知,不知……”小宝哭着说,“我在花园里玩,不知怎的,就掉进去了……呜……”

叶千云走去床边,蹲下轻抚小宝额头:“小宝哪里不舒服吗?”

小宝见到叶千云哭的更凶了:“阿姐……阿姐……呜……小宝害怕……”

“乖,乖,不怕。阿姐在,大哥也在。”叶千云温柔的安慰,心里见小宝这样,也是难受。

一会儿,采姻拉着素墨进来了。

给小宝检查完,素墨转身对叶千云说:“没事,受了惊着了凉,养几日就好了。突然掉进池里,孩子胆小,心里怕着呢。这两日多找人陪着他。”

叶千云让屋里的下人都起身,对如香吩咐道:“这两日,你和巧儿陪着大宝照顾。”说完又转身对采姻说,“去找找岚熙。”

采姻小声回道:“岚熙在院子里跪着呢……”

叶千云来到院子里,果然见到岚熙跪着。

见到叶千云出来,岚熙不停地磕头认罪:“主母恕罪,主母恕罪!奴婢刚刚听说宝哥儿落水……都是奴婢的不是,请主母恕罪!”

叶千云问道:“岚熙,今日是你照看小宝,为何刚才小宝落水,你不在身边。”

岚熙伏地,哭着说:“今日宝哥儿说想去大花园玩,奴婢刚带着宝哥儿到了花园,迎面撞见青容。青容说小少爷这两日精神不好,说想吃奴婢做的糖糕,非让奴婢立刻跟她去荷宝院。宝哥儿听见是小少爷的吩咐,也是让奴婢赶紧过去。奴婢本想先将宝哥儿送回来再去,谁知青容拉着奴婢就往荷宝院走,根本不让奴婢带宝哥儿回来……”

想了想,叶千云让岚熙起身,进去照顾小宝。

回到屋里,叶千云只觉得身上发凉,不自主的抖了抖。

采姻扶着她坐下,又端来热茶:“许是小宝自己不留神落了水,主母别太担心了。”

喝了茶,身子还是冒着凉意。叶千云说:“这府里,哪一次的意外是单纯的。我怎能不担心,二宝刚走小宝就出了事。”

“我觉得这件事有点奇怪,青容出面谁都会想到金氏那边去。看她之前做的事,应该不会笨到用这种办法。”采姻说,“要不,我去荷宝院打听打听,看小少爷今天是不是真的不好。”

采姻去打听情况,叶千云想了想又回到厢房,坐在床边,看着睡着的小宝。

大宝在一边安慰着:“主母别担心了,孩子顽皮,自己不小心落了水,不见得是什么人故意的。”

叶千云说:“当时只想着带你们回来,省的流落外面吃苦受罪。还是我想的太简单了,没料到府里的情况,比外面的豺狼虎豹好不到哪去。”

大宝笑笑:“主母是好心,怎还怪起自己来了。”

轻轻抚摸小宝的额头,叶千云说:“我有个亲弟弟,小时候过冬,我们两都病了。结果,我撑了过来,他却没能。老天爷突然把你们三个送到我面前,我是真高兴的。这一次,不想再失去了。”

“阿姐放心,一路都熬过来了,我们兄弟命硬着呢。”看见叶千云这样,大宝不放心,换了称呼安慰着。

一会儿采姻回来,说:“的确是小少爷说想吃岚熙做的糖糕,她之前在金氏那里待过,小少爷想吃她做的东西,也没什么问题。我问过花园里的下人,没人注意到一个小孩在园子里玩,也没见到什么神色慌张的人。”

“或许真是我太担心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晚上唐彦秋回来,看见叶千云脸色有疑,也知道今天的事情。于是对她说:“有个学府,位于南召,叫海舟书院,你可听过?”

叶千云说:“海舟书院,不就是你曾经读过的那个吗?”

唐彦秋抱着人说:“就是那个。别的学府我是不清楚的,但是海舟知根知底,要是将小宝送去那里,应放心了吧。”

唐彦秋读过的学府可不是一般的不错。据说海舟书院是皇上钦此的皇家书院,皇室中的王爷均出自那里。朝中重臣的子嗣,个个挤破头想进去。

叶千云担心的问:“可是我听说,海舟收人严谨,能让小宝进去吗?”

“书院先生也就是我那恩师,收人不看家境富贵,只看孩子有没有资质。我看小宝聪明伶俐,他去面试,定能选中。”唐彦秋说,“干脆让孩子去试试。锦雁过两天就要去南召了,我让人带着孩子一同去。若是选中了,留在那里也不错。若是没中,带回来,咱再慢慢选。”

唐彦秋选中的地方,叶千云不会觉得有问题,只是:“你真打算让锦雁一个人去南召?”

“都已经安排好了,娘子现在求情也没用。”

叶千云笑笑,想起唐锦雁暴跳如雷的样子又无奈了:“锦雁大了,你也不想着给她说门亲事。”

“唐府大小姐,谁家有那个底气来说亲的。”唐彦秋说,“我现下就怕西北两边打上了主意,干脆送出去,也省的让人惦记。至于亲事,不急的。让她自己慢慢选个合心意的,再嫁。”

叶千云看着他,笑着说:“你倒是个好哥哥。”

唐彦秋贸然离开东蜀,还是去南召,容易引起旁人的怀疑猜测。叶千云一个妇人也不好独立离开远走。于是唐锦雁和小宝去南召的事情,就让几个身边的得力随从跟着了。

一行人走了许久,一点消息也没有,可把叶千云急坏了。终于,唐彦秋带着南召的消息回来常平院。

“到底怎么样了。”

唐彦秋喜欢抱着叶千云说话,这次又伸手搂上了:“说是喜欢那孩子的很,当场就留在了书院里。这下你放心了吧。”

叶千云真的是送了一口气。海舟书院在整个商秋都是有名的,小宝能到那里读书,当然是放心了。

大宝感激的跪在唐彦秋面前:“多谢主君,多谢主母。”

采姻说:“这下好了,常平院出了一个武将,又出了一个大官人,我得好好想想,以后要怎么仗势欺人。”

是日清晨,两个姨娘来常平院请安,叶千云特意交代金氏,北凉韩氏就要到了,可千万要小心着些。

西金早就给金氏传来了消息,关于这个北凉韩氏,让金氏格外警惕着。都是送人来唐府,目的多半也是一样的。金氏三年没坐上主母的位置,唐彦秋那边她也说不上话,西金可是急坏了。现在又要多一个妾氏,带着北凉私心入府争宠。

金氏说:“我听闻,那韩氏柳眉媚眼在北凉出了名的妖媚。这入了府,不知会闹起多少风波来。”

叶千云轻笑,说:“金姨娘何必妄自菲薄,你不也是风华正茂,千娇百媚吗?韩氏入府为妾,和你位份一样,你早她入府几年,应是压在她头上的,担心什么呢。”

“主母所言甚是。”金氏觉得叶千云这话说的在理,她没必要去害怕一个刚进入的妾氏。

叶千云说:“韩氏入府,事情繁多。那日的礼仪流程,是万万不能出错的。金姨娘管理后院事务,此事就劳姨娘费心了。”

金氏答的也爽快:“主母放心,唐府脸面断断丢不得。此事妾身会紧盯的。”

第二十章 韩氏,入府风波

外人都走后,采姻才问叶千云:“金氏对那位韩氏的敌意可不小,主母为何还要让她负责抬妾入府的事情?”

“一来,这件事繁琐的很,我可不想自己揽着。二来嘛……”叶千云慢慢往书房走去,“二宝和小宝都送走了,也是时候跟金氏算算账了。可这平白无故的,我一时拿她还没了办法。你说她对韩氏有敌意,那最好入府时出了什么岔子,被咱们抓住,才能借题发挥。”

三月初九,宜嫁娶迁居,忌上梁动土。

巴陇城里的乐声从辰时三刻起,陆续不绝的响着。送亲的队伍一进城就引来百姓的围观。

光是北凉这个送亲队,就排了一里多地,吹吹打打,热火了整个巴陇城。

再看后面抬着的檀木喜箱,一个接着一个,每个都有四人抬着,看着沉甸甸的。

队伍中间,一顶大红花轿绣着富贵牡丹的吉祥图样,缀以金,银二色。四个轿夫一路抬轿来到唐府门口。

周围百姓啖指咬舌。

“这是何意?云娘还在唐府呢,主君是要再抬个主母进府吗?”

“我听说,是北凉送来的妾氏……”

“这哪是妾氏……分明是主母的派头……”

唐府下人一看不对劲,赶紧回去找金氏了。

金氏听说北凉按着主母的气势送来了人,管不上什么合不合适,冲着就去了府门口。到时,北凉的人拦住了唐府的人,轿夫正抬着花轿欲从正门进府。

“来人!”金氏怒喝一声,“给我通通轰出去!”

唐府的人手持长棍冲出,将北凉一众人赶到了街上去。

有人质问金氏:“今日是唐府主君迎娶我家小姐的喜日,你和何人,胆敢阻拦我们进府。”

金氏冷哼道:“站在唐府里,我自然是唐府的人。”

金氏虽是妾氏,但平日里装出的主母气势,足以唬住不知情的人。北凉以为门口这人真是唐府主母,反而是更来劲了。

“东蜀北凉联姻,唐府韩家结亲。今日我们小姐入府,是唐府主君同意的,你凭什么在这里阻拦!”

“我不管你们北凉是什么规矩。这里是东蜀,是唐府,那就得按照唐府的规矩来。”金氏说,“坐着富贵牡丹的花轿,从正门进府的,只能是主母。你一个妾氏,也配用这样的派头吗。”

当年金氏入府,西金送亲队比这北凉还要热闹。可到了唐府门口,她要想进去,还不是得下轿,自己走进那小侧门。

这时,花轿里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主母姐姐见谅……北凉和东蜀联姻是大事,唐府主君虽是许了我妾氏的位份,可我毕竟是北凉大族的小姐。从正门进府,保全我北凉颜面,也为这桩亲事,开个好彩头。姐姐……是后院妇人,不懂这些。其实这种事情,主君是不会在意的。”

周围百姓议论的声音大了起来。

“这哪成啊,要真从正门进了府,那云娘算什么了?”

“我看是这北凉人胡说八道,主君怎么会同意妾氏从正门进府的。”

金氏冷笑一声:“妹妹呀,姐姐在这里提醒你一句。进了唐府,话可不能再乱说了。还有你这个称呼,若是不知道谁是谁,就别乱叫。咱们的主母,最讨厌别人乱了称呼。”

“你不是主母?”轿子里的女子惊道,“那你是……”

“妾身金氏,现下管着后院的事务。今日的喜礼,便是我安排的。”金氏说,“妹妹想进府,就自己下轿,从这旁侧的小门,走进来吧。”

轿中人轻声一笑:“原来是金姨娘,姨娘何苦要这般为难我。若不能从正门进,北凉颜面无光,亲事告吹。金姨娘,可付得起这个责任。”

金氏今日敢有这样的底气,在府门口呵斥北凉,是因为确信,唐彦秋不会同意北凉正门入府,伤了叶千云的声望。

“想进府,下轿走侧门。”金氏懒得废话,让人挡在大门口,就是不让步,“区区北凉,仗着东蜀起势。今日亲事告吹,看我们两谁来付这个责任。”

北凉人的开始围攻金氏。

“一个妾,竟然连主君的颜面都不顾了!”

“唐府主君呢!唐彦秋呢!让他出来!这个亲到底还要不要成!”

外面乱哄哄的,看热闹的人也是越来越多。

叶千云身后跟着采姻和大宝,连玉氏也在,缓缓从府中走来:“一个北凉送亲使,竟敢直呼唐府主君名讳。看来这北凉,还真是没规矩的。”

金氏转身行礼。今日之事,北凉,韩氏,若不能杀一杀这个威风,入了府进了院,哪还有她立足的地方。

看看叶千云身边的玉氏,难道也要把日子过的如她一般。

看见叶千云出来,金氏算是松了口气。站去一边,等着看好戏。

花轿中的女子,轻声询问:“这位又是……哪位姨娘?”

采姻怒斥道:“竖起你的狗耳朵听好了,这位是唐府主母!”

北凉人反驳道:“看起来不过是一个丫鬟,你竟敢辱骂我家小姐。”

叶千云拦住采姻,对一边的王忠说:“王叔,刚才直呼主君名讳的那个,还有这个斥责我贴身丫鬟的,全都乱棍打死。”

王忠领命,亲自下去抓人。

花轿中女子惊呼着:“主母姐姐这是何意!他们是我北凉的人,有错也该是我北凉自行责罚,你不过是唐府主母,怎能……”

“进了东蜀地界,就要守东蜀的规矩。”叶千云打断她的话,说道,“你问问旁人,谁人敢直呼唐府主君的名讳?到了唐府门口,自然也要守我唐府的规矩。我是主母,我身边的人,岂是一个不相干的外人,能随意呵斥的。”

“你……”

叶千云唤来下人:“来人,上去把人给我拖下来。”

主母一声令下,府兵鱼贯而出。

纵使北凉送亲的人全力护主,也争不过手持兵器的府兵。

轿中女子惊呼着,被人拖了下来,直接扔在了地上。

出来后,众人才看清,这女子身穿大红凤衣,头戴纯金凤冠,身上的物件一个不少,果然都是按照主母正妻来归置的。

“你敢如此对我!我要让主君将你赶出去!”

叶千云脸色冷淡的说:“既是来我唐府为妾,规矩不知还能谅解。可对我这个主母大呼小叫,出言威胁,该当何罪?”

金氏在一旁插嘴说:“罪该送去寒舍,了了一生。”

叶千云抬头看看天空,叹口气:“多好的日子呀……还没进门就送去寒舍,实在是造孽了一些。”

金氏忙道:“主母,这北凉的人实在可恶,不能轻饶了!”

玉氏也说:“此人如此行事,实在有伤主母姐姐的颜面,确实不能轻饶了。”

叶千云笑笑:“那这样吧,送亲的人也还在。就劳烦你们,再把你们家小姐,给抬回北凉。此人,唐府不收。”

地上女子收起刚才的暖声细语,大喊着:“你今日这般的羞辱我,不过是担心我进府,抢了你主母的位份!我要告诉主君!我要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主君!”

叶千云张口,话还没说出来,身后倒先传来了唐彦秋的声音。

“告诉我什么?”

唐彦秋出来,身上衣饰和平时一样,并没有特意的归置。

见到唐彦秋,地上女子哭的梨花带雨。那眼泪,说来就来。叶千云觉得,这人装模作样的功夫,比金氏有过之而无不及。

女子泣诉着:“主母姐姐不喜我入府,何苦要这般的羞辱我……主君,您得为我做主啊!”

唐彦秋静静的听她说话,却不看她,自顾的伸手,搂着叶千云的腰,温柔的问:“娘子怎生了这么大的脾气?是哪个不懂事的下人找死,敢惹怒娘子?”

地上女子见唐彦秋不理自己,又听他这样一说,心里觉得不妙:“主君……”

唐彦秋终于闻言望向地上的女子,好奇的问道:“这是谁家的新娘子?怎趴在我唐府门口?”眼珠一转,抬头对四周看热闹的百姓说,“什么时候起,你们这迎娶送嫁的,要来我唐府门口趴着要红包了?这习惯可要不得……”

四周百姓闻言乐了。

地上女子瞪着双眼,往前爬了两下:“主君!我是韩氏清娘啊!是您今日要迎娶进府的人啊!”

“迎娶?”唐彦秋脸色一沉,“我今日是要抬一个妾氏入府,可你这身行头,这送亲的派头,哪里是一个妾氏能有的?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娶你做正妻了?”

“……”那女子恐怕没想到唐彦秋会直言质问。

“北凉送我的是妾氏,还是想逼着我休妻重娶一个正妻?”唐彦秋质问道,“北凉连我唐府后院的事情都想插手了,是不是改天要把我这个唐府主君也给换一换!”

“不……不是的……主君……主君,您……您听我说……”

唐彦秋发威起来,金氏都不敢再叫嚣。这韩氏女子,真是吓坏了。

抬手招来王忠,唐彦秋吩咐道:“主母说的话,都听清楚了吗?还愣这做什么,赶紧把人塞回花轿里,轰出巴陇城!让他们自己抬回北凉。”

第二十一章 毒日,如此练功

大宝闻言走出,准备亲手把人再给塞回花轿中。

女子挣脱开,往前爬,抓住唐彦秋的衣摆。这回的眼泪和表情才是真的,真的害怕了:“主君,我错了,我错了……求主君不要把我送回去……我嫁来东蜀,北凉人人尽知,不能回去,不能回去啊……”

唐彦秋低眼看看:“门没入,礼没成,我没娶你。至于那些什么流言蜚语,指指点点,跟我有什么关系。”

“主君,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求您不要把我送回去。”女子又转手拉起叶千云的衣摆,“主母姐姐,妾身知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您原谅妾身吧!”

连自己的称呼都改了。

叶千云说:“唐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自己从侧门进去,以后少出来丢人。”

本是好心,让金氏准备好了酒席给北凉送亲使。结果韩氏这一闹,叶千云和唐彦秋都没了脾气。

韩氏灰溜溜的从侧门进府后,唐彦秋便回书房忙去了,对那些送亲使,只字未言。叶千云让金氏,再去准备些酒宴。金氏还没搞懂为什么,只见叶千云上前两步,请了四周看热闹的百姓进府入席。

“我回来后,还没好好拜访大家。难得今日这个机会,大家都在。那我就厚着脸,请大家入府吃顿便饭。”

叶千云和巴陇城百姓的关系不错,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替她说话。

此举,也是彻底打在韩氏脸上的,金氏心里高兴,也不去计较什么了。

回到常平院,采姻问叶千云:“主母,您干嘛要同意韩氏入府啊?主君都发话了,直接把人送走不就好了?”

叶千云放下书,笑着说:“今日这般羞辱,换成金氏,早就甩袖子走了。她是回去闹腾自家人也好,此事作罢也好,绝不会自己灰溜溜的从侧门进府的。可你看那韩氏,如此这般,还要低声下气的相求,说明这个唐府,她今天非进不可。”

大宝没懂其中的原因,也问道:“为什么非要进来?北凉东蜀联姻,是为了利吧。韩氏本身就不对,今日是自寻欺辱。她是北凉大族家的小姐,回到北凉,自有人给她出这口气。为什么,还要死乞白赖的进府?”

采姻说:“今日这一闹,她在府里的日子铁定是不好过的。金氏也是联姻送来的人,可在咱们后院,多少是能说些话的。”

叶千云说:“北凉送人,明面上是联姻东蜀,暗地里就不知打的是什么主意了。韩氏今日非要入唐府,可见是带着任务进来的。留在后院也好,方便彦秋探查。”

采姻想了想:“所以主母您是为了主君,才让她进府的?”

叶千云点点头:“不然我真是病糊涂了,放这么一个东西进来。”

“主母对主君真好……”采姻想起之前素墨的话,有些担心,“主母,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主君和小宝同时掉进池子里,您先救谁?”

“……”大宝奇怪的望着采姻,这是什么问题。

叶千云也糊涂了:“你这问题,好生奇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如果?”

采姻说:“您把主君看的太重了,我担心,要是出了什么事,您会毫不犹豫的跳进池子里去救他……哪怕您根本就不会游泳,也要拼命把他送上来……搞不好,您自己倒是留在池子里,上不来了……”

这么一说,大宝也开始担心起来:“采姻姐说的对……真有危险,您肯定会这样做的。”

叶千云奇怪的看着两人:“你们到底想说什么?”

采姻说:“我们只是担心您……您能不能把主君看的轻一点?哪怕就一点点?”

“我真是被你说糊涂了。”

叶千云话音刚落,唐彦秋的声音就从门口传了进来:“他们是担心你为了我,连命都不要了。”

“……”采姻尴尬的怒斥一句,“怎的主君来了,都没人知会一声!院里的这些小浪蹄子,真是要好好教训教训了……”

说话间,采姻带着大宝赶紧跑了出去。

唐彦秋坐到叶千云身边,说:“采姻他们担心的也对,你对谁都好,偏的对自己十分的狠心。”

叶千云起身,直接坐到唐彦秋怀里:“他们说的那些,我都明白。他们看重我,而我又看重你。他们担心我,我自然也是担心你的。若真有那种时候,我跳下去救了你,即便自己再也上不来,也是心甘情愿的……”

唐彦秋赶紧捂住她的嘴:“这种话以后都不许说了,我不许你弃我而去。”

叶千云开心一笑,惹的唐彦秋心猿意马。

抓住身上不安生的手,叶千云问道:“今日新妾入府,主君不去明玉院花好月圆,怎跑我这常平院来了?”

“美景配良人,没有娘子,怎能叫花好月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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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的请安,韩氏也来了,跟在金氏和玉氏后面,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安安分分的坐在一边,全然不见昨日的蛮横,脸上尽是黑色。

过了一夜,也该了解唐府后院的情况了。

金氏对唐彦秋专宠叶千云的做法尚有不满,却也不妨碍她奚落韩氏。叶千云坐在上方,懒得出声,只管看戏。

韩氏昨日一闹传到了唐母耳里,直接给了她一顿手板,又让身边的赵嬷嬷亲自去明玉院教她规矩。

总之近日,韩氏是无力闹腾的。

之后采姻对叶千云说:“从如意院出来,韩氏就进了金氏的院子。要是这两个人合起伙来,会不会很难对付啊?虽然这个韩氏比起金氏来,不足为惧。”

叶千云说:“金氏比你所见的,更有心机一些。”

采姻摇摇头:“不懂。”

叶千云说:“金氏的出身让她有资格拥有一种优越感,当年她来唐府,我比她,天差地远。她从一开始就认定能赢过我,所以只是随便的动了一下坏心眼。我不在唐府三年,她却一直不能得到彦秋的真心,慢慢的,慌了也乱了。如今我回来,扰醒了沉睡的猛虎。日子一长,金氏的心机便要慢慢活跃起来了。”

“也就是说,金氏比我们之前见到的,还有危险?”

“她在府外养着打手,府内收着内线,懂得这样保全自己权力,可见心思缜密。”叶千云解释道,“另外,三番四次去寒舍找我麻烦,可见心眼很小。这样一个心机重,心思密,心眼还很小的人,一旦玩起阴谋诡计,会是一个很可怕的敌人。”

采姻有些担心:“如此说来,回府果然是不好的。”

叶千云笑笑:“那也不见的……再说说韩氏,从她死乞白赖要进府起,便已暴露了目的和她自身的缺点。”

“什么缺点?”

“仗着自己的家世目中无人,初来乍到不懂收敛锋芒,是为自大。才过了一日便沉不住气,跑去找拦她进府,本就对她没有好感的人合伙,是为蠢笨。如此一个自大妄为,又没有心机城府的蠢人,就像你说的,不足为惧。”叶千云笑笑,“荷宝院里若是谈不拢,韩氏必耍性子,那位金姨娘对这个新来争宠的女人,不会坐视不管。最近我们应会很清闲,且等着看她们两斗吧。”

如同叶千云所言,常平院清闲了不少时日。

时至盛夏那几日最为炎热,叶千云也坐不住。素墨跟库房合伙,每日送去常平院的冰不能过量,防止叶千云热不住,吃的太多,伤了身子。

于是叶千云带着采姻大宝,日日溜到大花园的水榭中乘凉。

这日,路上竟看见了唐青枫。

小少爷站在毒日下,扎好马步,一动不动。

采姻说:“金氏对小少爷越发的严苛,说什么主君文武双全,长子也须如此才好。自从小宝进了海舟书院,金氏就铁定自己儿子也能进。文有了,这就开始逼着小少爷学武了。”

叶千云见唐青枫额上全是汗珠,小手小脚微微发颤,辛苦的很。

那边唐青枫见到叶千云走过来,就收起动作。双手抬到胸前,微微弯腰:“给母亲请安。”

这动作,平日里唐青枫早已做惯了,今日却花了两倍时间勉强做了个大概。看他脸青唇白,叶千云心疼极了。

带着孩子寻了个阴凉处,叶千云轻轻擦去那额上的汗珠。接着一阵怪声,原来是唐青枫肚子饿的直叫。

唐青枫羞红了脸,小声说道:“今日还未吃过东西……”

午时早过了,未吃过东西是说早午膳都没吃吗?

大宝从公中厨房拿了些吃食来,唐青枫狼吞虎咽,真是饿坏了。叶千云再旁边看着,倒杯水递过去,轻言慢些。

叶千云问:“枫儿在这毒日下练功,几日了?”

唐青枫到:“姨娘说,毒日下练功效果更佳。今日已是第三日了。”

主仆几人心中怒骂着金氏,哪有什么毒日下效果更佳的说法,这不是瞎折腾孩子吗。

叶千云奇怪的又问:“怎的之前没看见你?”

唐青枫闻言整个人都缩了起来,低着头,悄悄地看看四周:“母亲不要告诉姨娘好不好,那里的日头太大了,我……我有些受不住……今日偷偷跑到水榭这边,稍是凉些的地方来……”

第二十二章 贺寿,宴席送礼

望子成龙本也应该,就怕这份心思里,有别的什么。

唐青枫是金氏唯一的指望,故而对其要求严苛了些。

两三岁的孩子该是玩闹活泼的时候,太过知礼懂事太过规矩,不争不抢不哭不闹,不给人填麻烦,私下里免不了受到过多的约束。且不论这样对孩子有没有什么影响,见者夸赞更多是心疼。

叶千云温柔的摸摸孩子的头:“枫儿练功可有与父亲说过?”

唐青枫摇头:“姨娘说,等我炼成后再与父亲演练,父亲会更高兴的。”放下手中的吃食,唐青枫有些害怕的问叶千云,“母亲,这两日练功太累了,父亲同我说话时,我有些困觉……母亲,父亲会不会觉得我不懂事,不喜欢我了?”

“不会的,枫儿这么乖,父亲怎舍得不喜。”叶千云说,“可是练功不是三五年能成的,况且枫儿身边连个师傅都没有,自己乱练是很危险的。”

唐青枫低头不语。

叶千云问唐青枫:“枫儿是想摆个架子逗父亲开始,还是想和父亲一样,有武在身?”

唐青枫赶忙回答:“自然是要和父亲一样。”

“那枫儿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师傅。”叶千云想了想,说:“府里功夫最好的是主君,接着是楚仁。枫儿想要谁教你呢?”

唐青枫望着叶千云,小声说:“可以让父亲教吗……”

叶千云笑笑:“当然可以,母亲去说。”

此时,金氏带人寻了过来。她眼下最害怕的,就是叶千云抱走这唯一的儿子。看见水榭中两人一起的画面,立马警惕了起来。

“青枫,你怎跑这里来了。”

叶千云拦下金氏伸出欲拉走唐青枫的手:“金姨娘,日头这么毒,孩子独自一人在园中胡乱练功,身边也没个下人跟着,要是出了事,可怎么了得。”

金氏说:“如何带孩子,妾身还用不着主母来教导。”

“说的对,我的确没这个资格。”叶千云眼神一沉,见金氏身边只跟着青容,看来她还是不放心唐府的下人,“金姨娘替我管着后院事务,整日忙的连孩子都无暇照看。是我这个做主母的太不懂事了。”

金氏眉头直跳,戒备的看着叶千云:“你想做什么?”

“我见姨娘屋里伺候的只有青容一人,这哪里照顾的过来。”转身,叶千云对采姻说,“回去挑一个能干的丫鬟,给金姨娘送过去。以后小少爷的事情,就让她管吧。”

虽然不是要走孩子收回权力,但叶千云这是趁机安插自己人到她身边去,金氏如何干的。

“多谢主母记挂,我那院子小,用不着这么多人伺候。”金氏说,“青枫虽小,但若养成娇生惯养的坏毛病,就不好了。平日有青容帮着我照顾,已是够的。”

叶千云说:“唐府大少爷,娇生惯养本是应当的。金姨娘说的在理,却让枫儿平添了一些小家子气,又似不妥。我那常平院用不了这么多人伺候,拨一两个过去,碍不了事的。”

金氏带着唐青枫匆匆离开,心里盘算着,要是叶千云真塞人过来,就打出去。主母明目张胆的往妾氏院里塞人,这件事她占着理,不怕叶千云闹到别处去。

而叶千云真就把事情闹了开,还是闹到了唐母那里。

那日请安,叶千云先不提送人的事,闲谈中无意将唐青枫烈日下毒晒练功的事情,告诉了唐母。

唐母心疼孙子,当场就对金氏发了火。

叶千云假惺惺的为金氏说话,说的确是金姨娘院中下人不够,干脆从常平院拨了丫鬟过去照顾小少爷。

金氏力争,惹的唐母更加反感。

“这孩子你若照顾不好,就送去常平院给云娘照顾!”

要么送走孩子,要么让叶千云的人进到自己院里。金氏不傻,当然选后者。

离开如意院,金氏特意追上叶千云。

“主母好心思,三言两语就逼的妾身就范。”金氏说,“这几日妾身总能想起以前的事,尤其是初入唐府,初见夫人时。妾身不明白了,三年而已,这人怎会变的如此工于心计。之前和现在,哪个才是装的?”

叶千云轻摇手中团扇,微微一笑:“不管是什么,主君喜欢就好。你不也挺爱装的吗?装哭装委屈,当年多少人都上了当呢。”

“是啊,主君喜欢才是最重要的。”金氏咬咬牙,问道,“可要是主君知道,当年让自己动心的善良小白兔,从一开始就是恶狼佯装的,他还会把兔子放在心上吗?”

叶千云轻声出声:“我劝你别打这个主意。”

金氏觉得自己押对了,高傲的问:“为什么?”

转头直视着金氏,叶千云说:“第一,你说的话彦秋不会相信,要是撞上他心情不好,再定你个捏造生事的罪名。第二……你怎知,恶狼佯装小白兔,不是他授意的?或者,他从一开始,就是知道的?”

“……”

回到常平院,叶千云让采姻安排人过去。

“你之前提到过的翠竹,合适吗?”

采姻想了想,回道:“她是后院粗使的女婢,我查过,虽然是我们离府后才买进唐府的,却只在常平院做过活。父母离世,没有兄弟姐妹,只有一个舅舅好赌,这才把她卖进了唐府。翠竹这个人,平日不爱说话,也不爱跟旁人闲聊什么。”

大宝接着说:“我从王管家那里打听到,她那舅舅输光了钱财又回来找过她。没想到这个翠竹直接把人给轰了出去,说自己现在唐府的人,无父无母,更无什么舅舅。”

良久后,叶千云感叹一句:“这丫头是又伤心又害怕。若她那舅舅当初不是卖给了唐府,而是卖给了青楼……”

当晚,翠竹就被送去了荷宝院金氏的小院中。

走之前,叶千云特意吩咐了一句:“去了那边,除了小少爷的事情,其他的,不管是谁吩咐的,就算是金氏亲口命令,你也无需理会。她若为难你,你大可拿出我这句话来。平日里自己机灵些,觉得不对回来就是。有我在,唐府里没人敢动你。”

翠竹是个明事理的,做事也仔细。之后叶千云见到唐青枫被照顾的很好,对着丫头更是疼爱了一些。

过了夏,入了秋,就到了唐母的寿辰。

老人家过寿不容易,对她而言,也对唐府上下而言。

唐彦秋一句话就让唐府大办寿宴。一来,唐母最近的身子越来越差,让她高兴高兴,去去病气。二来,寿宴喜宴本就是联络感情,互通消息的最佳场面。

唐府的请帖发了两日,巴陇城的,东蜀各地的,甚至有从其他地方赶来的掌事,从府内一直站到了大街上去。

唐氏族中的长辈来了几个,算是给唐母面子。只是见到叶千云,脸色不免有些难看。加上大房三房在耳边吹风,想让他们有所改观,是不可能了。

唐彦秋让叶千云不用理会那些老古板,她也省的费心思,自顾的接待着到访的女眷们。

叶千云今日穿了一袭白底淡花点缀的长裙,配上轻薄的淡黄色外衫。头上佩戴的一套珠钗,听说是唐彦秋特别吩咐人打造的。那上面每一颗珍珠,均是顶级的东海珠。光是那枚长珠流苏的簪子,就是价值连城。

唐锦雁也回来了,围着叶千云直呼好看。

叶千云看出她喜欢,无奈这头的珠钗是唐彦秋亲自设计的,独一无二,特意给叶千云打造。他也知叶千云听不得唐锦雁的赞赏,铁定会送与她。于是头夜便下了狠话,不准叶千云送给了唐锦雁。

“但凡有点好东西,但凡她说喜欢的,你眼睛都不眨就送了。这套珠钗可是为夫亲自设计的,代表的是为夫的心意。娘子若真送走了,为夫是要伤心难过的。”

叶千云心里只道:每次你的伤心难过,还不是都来折腾了我。

唐锦雁回来时带来了一个男宾,叶千云竟见到唐彦秋对其客客气气的……于是好奇的问:“那人是谁?”

唐锦雁说:“南召铺子里的常客,听说娘亲大寿,便跟着我一起回来了。”

叶千云不相信唐彦秋会对一个客人这般的客气,况且那人身上的气质不像普通人。转而又想,唐彦秋觉得没问题的人,她又何必多心多疑。也就是随他去了。

今日大寿,自然也是金氏负责事务的。

唐彦秋逢人便说叶千云是她的正妻,对几个妾氏只字未提。不知情况的来宾,尤其是那些女眷,纷纷夸赞起叶千云来。说她持家有道,御夫有道。

午时,宾客入席。

金氏这次是铆足劲儿的,宴席竟是特意准备了药膳。

金氏说:“夫人过寿,都会祝福一句长命百岁。妾身准备的这套药膳,保健强身,延年益寿,也是妾身想来送给夫人最合适的寿礼。妾身祝愿夫人,寿比南山。”

不愧是大世家出来的小姐,能说会道。一句话,引来宾客齐齐鼓掌,直呼老夫人好福气。

大喜日,唐母从一早起便笑开了颜。金氏这礼,送的也好。老人家谁不爱听这席话。

慢慢的,宾客中有人泛起了嘀咕:“这位是妾氏姨娘吧。怎的主君主母还未献礼,她先出来了。”

第二十三章 献礼,迂回挑唆

叶千云闻言,又坐了回去。

这风头可不能让给金氏,她既然开了头,那就让妾氏们先来吧。

大宝去跟唐彦秋打招呼,采姻直接去找了玉氏。

叶千云这个主母的话,玉氏一向很听的。于是接下来,献礼的人就是玉氏了。

玉氏是渔家女,自然没有金氏那样的财气。贺礼选的是一副百寿刺绣图,是她自己绣的。光看绣工,是上品。不过在金氏之后,就显得寒酸了。

那些故意的冷嘲热讽,玉氏充耳不闻,自顾回来坐下,脸上始终挂着笑。只是这些,反而让叶千云,觉得越来越看不清这个人。

金氏玉氏献礼,韩氏果然坐不住起身。

锦盒打开,宾客间又炸了锅。

韩氏送的,是一颗千年人参,一颗成了人形的千年人参。这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好东西。

叶千云转头,见素墨盯着锦盒,表情像要生吞了那人参一样。

唐锦雁接着也送上了礼,这之后,唐彦秋这个主君亲儿,叶千云这个主母亲儿媳,终于起身走到了唐母面前。

两人同行跪拜大礼,说:“祝母亲,吉祥如意,富贵安康。”

上方的唐母忙言快起,见唐彦秋小心的扶起叶千云,老人家心里多了些安慰。这个儿子是真把叶千云放在心上的,如此甚好……只是叶千云始终不肯唤一声母亲,连刚才也是。

唐彦秋让人抬上一个木箱,箱子是竖着放的,足有一人高。几个下人合力将箱里的东西抬出,撤走木箱,众人才看清,那原是一座真人身高的白玉观音像。

观音刻的栩栩如生,眉眼传神,形态逼真。

唐彦秋说:“儿子偶然得到一块羊脂和田玉,雕了这观音像,送于母亲。”

四周宾客哗然,加上雕刻观音时扔掉的部分,这块羊脂玉大到世间难寻。更难得的是玉体通透,才能将这座观音像衬托的神秘。

宾客多是商贾,心里各自盘算着这观音像的价值。接着,又是一阵惊呼。东蜀唐家出手,果真非同凡响。

等到宾客的惊呼声渐小,叶千云才上前两步,走到玉观音前。

只见她伸手右手悬空,片刻,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喜鹊,停在她掌中。

叶千云微微将手送近玉观音,那喜鹊再次飞起,绕着观音像转了两圈。随后,喜鹊从观音手中的玉瓶中衔出一颗福豆来。

喜鹊衔着福豆,不偏不倚的停落在唐母面前。

众人被这一幕惊的无言。

直到喜鹊飞走不见,独留福豆在地。叶千云拾起福豆送给唐母:“福豆,福寿。意为幸福安康,长命百岁。儿媳请来喜鹊送福,恭贺夫人大寿。”

“好!”唐锦雁率先拍手。

园中来宾无不惊叹。

“观音送福,喜鹊送福。恭祝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不知是谁先说了一句,引得众人齐声贺寿:“恭祝夫人,寿比南山!”

入夜后常平院里,唐锦雁缠着叶千云,说要学驯养喜鹊的方法。

“我哪里会这个。”叶千云笑笑,“那只喜鹊是素墨的一个病人养的,我弄了些它平日吃的东西在手上,自然就把它吸引过来了。至于福豆上,还有夫人身前的空地上,都有的。”

唐锦雁想了想了,她记得叶千云以前很怕这些尖嘴的东西。什么鸡呀,鸭呀,她都很怕的。

采姻说:“为了今日的不惊不乍,主母这几日就忙着练喜鹊停手上这一下了。”

刚开始,叶千云会吓的惊呼,多几次,那只喜鹊就变的烦躁起来,对着她手,狠啄了好些,看的采姻大宝直是心疼。

叶千云让采姻把东西送去如意院,又引来唐锦雁的好奇。

拿过采姻手上的东西,唐锦雁奇怪的问:“什么好东西,还要天黑了才送去。”

“是给夫人的寿礼,我自己缝制的护膝。”叶千云说,“夫人腿脚不好,入冬后就更难受了。”

唐锦雁问道:“寿礼……不是送过了吗?”

叶千云笑称其傻丫头:“玉观音是你哥送的,我不过是陪着他做场戏。寿宴这种东西,多是用来给府里张脸面的,宴上送礼,更是给自己张脸。我没金氏的财气,也没韩氏那样丰厚的嫁妆,就连玉氏的手艺,我也没有。还好有你哥在,否则今日这送礼,我可要丢尽颜面了。至于这寿礼,自然是该送的。”

今日金氏率先送礼,也有故意等着看叶千云笑话的意思。唐府里的人,玉氏韩氏是个妾,出身如何没什么在意的。可叶千云作为主母,出身本就让外面闲言四起。若她今日真拿了这对护膝出来,不管说了什么,唐母有多开心,总是躲不过更多的闲言碎语的。

唐锦雁将护膝还给采姻:“我看那什么人参观音,娘亲不见得有多喜欢。倒是这对护膝,她一定很高兴。娘亲最喜欢的,还是你。”

叶千云笑笑,低头喝茶。

寿宴过后,有些关系好的人家女眷留宿了下来,唐母见着故人精神头也好了许多。

如意院里,叶千云带着几个妾氏来请安,见屋里坐了一众人。

大伯母笑着介绍道:“这位就是唐府的主母,咱们家彦秋,可稀罕着呢。”

叶千云处变不惊的行礼问安。

“早就听闻主君对主母的深情厚谊,昨日见到,似乎更胜了。”

说话这人脸上挂笑,叶千云觉得那笑容像极了三婶娘。

另一个妇人放下茶碗,对着唐母说:“老姐姐如今享福了,可孩子的事情,不对的,还是该说说才是。”

唐母奇怪的问:“妹妹此言何意啊?”

那人眼神飘向叶千云,笑着道:“彦秋如今是唐府主君,东蜀掌权,多少眼睛看着呢。他身边的一切都重要无比,有的是人等着挑毛病。后院里,已经有西金北凉两大家族出生的小姐为妾了,这主母……怎能比她们差这么多的。孩子胡来,姐姐也不说说。这么久了,主母是该换人了。”

叶千云眼睛一转,心道又来了。

唐锦雁听着可不高兴,刚想说几句,唐母却先开了口。

“妹妹管的,是不是有些多了。”语气不悦,眼神带怒。唐母很少发火,可要发起火来,连当年唐父都不敢多言一句。

那妇人恐怕还不明白自己哪里说错了:“姐姐……”

唐母说:“唐府的事,彦秋自己后院的事,你一个外人,哪来的这些废话?出身好的为妻,命不好的就该为妾,如此说来,我该为什么?”

唐府二房夫人,出生官家,后因族中之人获罪全族被牵连贬为了奴籍。当年二房夫人是被卖进唐府为奴的,与二房老爷生了情谊,才有了今日。

要说当年,唐母的路也不比叶千云走的轻松。

妇人恍然大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忙道歉:“是……是我多嘴了,姐姐莫要生气……”

叶千云想,这个时候,大房应该出来捣乱了。

果然,那边的大伯母轻笑两声:“人家也是为了彦秋好,说了几句有些人不爱听……这,说说就过了,犯不着生气。”

“这话我的确不爱听。”唐母看向大伯母,“大嫂当年老说这话的时候,我就不爱听了。”

“你……”放在以前,大伯母这还不跳起来,如今当家的是人家儿子,和他们大房本就不对付,她再不服气,也只能坐下。

那个笑的假惺惺的妇人开口解围:“唐家嫂嫂莫生气,李家嫂嫂是说的不对,你就原谅她一次吧,嫂嫂是个心直口快的人,无心之失,是无心之失。”

金氏和韩氏也开口请唐母息怒。

“你瞧这些孩子,又懂事又孝顺,嫂嫂就莫再生气了。”

言下之意,没开口的叶千云就是不懂事不孝顺了。

这个妇人果然和三房婶娘是一类人。

不过有件事叶千云觉得很奇怪,屋里的这几个妇人,不是说,是唐母的故交吗?怎的看起来,关系也没好到哪里去。

就算是普通的知道唐府二房夫人底细的人,也不敢当面犯忌,刚才那个高谈正妻人选的妇人,作为故交,不可能不知道这个忌讳,究竟是为什么,明知故犯呢?

还有笑脸盈盈的这个,还有几个在一旁看戏一直没有说话的。

怎么看,都看不出,这些人和唐母的感情有多好。

唐母留人,不会拿着萍水相逢的关系充当推心置腹。屋里这些人,暗地里到底在搞什么鬼。

叶千云放下茶碗,笑着道:“我没关系的。主君是妾抬妻位也好,是重新再娶一个也好,我为妻为妾为奴为婢,怎样都没关系。”

打量着一屋人的表情,看见不出意料的轻蔑,叶千云接着说:“不过这件事,旁人说破了天,又有什么用?金姨娘,韩姨娘,玉姨娘,你们说呢?”

金氏韩氏低头不答,玉氏冲着叶千云笑笑。

“几位夫人远到是客,切莫给自家惹了什么麻烦。府上主君的脾气,你们若是不知,可问问大房三房的两位夫人。靠边站,也要选对人才是。”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有人沉不住气了,“有你这样跟长辈说话的吗?”

第二十四章 利用,理直气壮

叶千云起身,不去反驳,只对唐母说道:“夫人故交难得来一次,多住几日吧,也好陪着夫人聊聊。”

唐母并非庸碌之辈,先前看着自己的故人和大房三房一唱一和,已经起疑。叶千云开口留人,定有原因。唐母顺势接下话,实则将这些个故人困在唐府,慢慢查。

离开如意院,叶千云去了前院找唐彦秋。

书房里,唐彦秋皱着眉头:“那几个妇人我小时候也见过,家中和唐府关系密切,父亲在世时,他们算是耳目心腹。这几家的夫人,记忆中,都是脾气性格很随和的人,和你说的,不太一样。”

叶千云问道:“你承继家业后,是不是冷落了那几家人?”

“谈不上冷落,最近也没什么事,用的上他们的。逢年过节走动,还有这次的寿宴,关系算是正常的。”唐彦秋想了想,“一朝天子一朝臣,估计是觉得我和父亲不同,生了疏远吧。”

“若只是疏远,那还好办。”

“娘子何意?”

“大房三房出面,八成是牵扯其中的。这些人拿我做话,拍够了金氏韩氏的马屁。两房的人,去拍西金北凉的马屁,这里面的关系就大了吧。”

“娘子的意思是,两房想和西金北凉扯上点关系?”

叶千云说:“他们和金氏是扯破了脸的,就算想热脸贴冷屁股,金氏也不会同意。至于韩氏,入府的时候闹的那么大,都知道她在这府里说不上话,大房三房应该还不屑亲自出面拉拢。找几个人,迂回些,反正是在给他们做事。”

唐彦秋有意对付西金,此事本就不易。若是后院再起了火,导致满盘皆输功亏一篑都是好的,搞不好,西金报复,小命不保。

想想两房觊觎主君之位,彻底除了唐彦秋这种事,他们真的做得出来。

所以这件事,叶千云才会如临大敌。

唐彦秋笑笑:“自我当家做主后,明里暗里给叔伯他们弄了很多麻烦,想着过段时间找了借口,处理了他们,没想到叔伯婶娘还挺贴心,上赶着给我送把柄来。”

“我只是猜测,你别冲动坏事,反让他们抓了把柄。”

“你夫君我,才没那么笨。”唐彦秋伸手轻抚叶千云的脸颊,“娘子还是这般的紧张我……”

打开他的手,叶千云高傲的说道:“谁紧张你了。后院内斗,斗的还是金氏韩氏,我是怕她们牵扯的太多,主君又要顾忌这个那个的,搞的我束手束脚,不好做事。”

那高傲的神情看的唐彦秋心动,用力将人拥入怀,开始动手动脚的。

“别闹,会有人进来的。”

“楚仁在外面守着呢,你来这里,我早说过不让别人来打扰。”

“那也不……你别闹了……”

屋外,楚仁从怀里拿出一根碧玉的簪子,送给采姻。

“干嘛?突然送这么一个东西给我?”采姻笑着收下。

“昨日上街看见的,觉得你会喜欢,就买来给你了。”楚仁老实的答道。

“就因为我会喜欢?没有别的了?”

楚仁愣着,不知道还要说什么。

采姻无奈的叹口气:“至少该说一句,因为我带着好看啊!”

“……”

“你和主君一起长大的,怎的他那套没皮没脸,一点也没学会。”看着楚仁傻头傻脑的样子,采姻又觉得,“算了,还是不要学那些好了。”

楚仁挠挠头,只管傻笑。

后来,唐彦秋动了手段,将那几家的生意全给扰黄了,几家濒临破产无计可施的又找上唐府。

大房三房才不会对这种没有用处的人多看一眼,唐彦秋正好挖出了想要知道的实情。

唐彦秋的主君之位还没坐稳,现在还不是时候对着亲戚赶尽杀绝,

握着随时能捏死两房的把柄,对方还不知道,叶千云见到伯母婶娘,也不用再假惺惺的客套什么。

几次后,三房婶娘估计感觉到什么,闭门不出,吃斋念佛去了。

大房接着作妖,叶千云也乐的看热闹。

**********

说韩氏。

入府后很少离开自己的院子。采姻却打听到,她偷偷给送饭的下人银子,让他们帮忙打听消息。

叶千云本以为她要打听府里后院的情况,也是正常的。

结果采姻却道:“她是在打听主君的事。什么主君有没有出府,去了哪儿,最近会不会出城,打算去哪……反正都是主君的事,送饭的阿金是罗姨的人,觉得不对,才来与我说的。阿金说,韩氏问的问题,像是要掌握主君行踪一样。”

“什么?”叶千云皱眉。

韩氏入府,带着北凉的目的。这样仔细的想要知道唐彦秋的行踪,难道是北凉在做什么打算?

叶千云放下手中修剪盆景的小剪子。

韩氏与金氏不同。

金氏心里有着唐彦秋,西金的安排她多是不理会的,自过自的生活,只想着对付叶千云坐上正妻主母的位置,好和唐彦秋双宿双栖。

从入府那天就能看出,韩氏是作为北凉棋子进到唐府来的,这人对唐彦秋没有真情,做事没有顾忌,什么都能做出来。好在,这个韩氏比不上金氏的心眼。

“大宝,你去前院把采姻的话与主君说说。”叶千云简单的整理身上的衣衫,“采姻,你跟我去趟荷宝院。”

采姻不解:“去荷宝院做什么?”

叶千云拿起丝绢,边走边说:“后院的事情打理的很好,尤其是老夫人的寿宴。这金姨娘是个管家的好手,咱们是该去好好夸一夸。”

采姻才不想去夸她什么,不过想来叶千云此举绝不单纯。

刚进荷宝院,正巧遇见玉氏出来。

“给主母请安。”

“玉姨娘这是要去哪儿啊?”

玉氏恭敬的答话:“回主母话,妾身想去城里,采买些针线。”

叶千云想到之前见她的那副百寿图,绣工针法,都是上品:“玉姨娘的刺绣,巧夺天工,我也喜欢的很。”

玉氏笑着答谢:“姐姐不嫌弃,妾身就给姐姐绣一副吧。妾身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礼物,区区刺绣薄利,算是感谢姐姐这段时间的照顾。”

原来府里只有金氏和玉氏,那金氏是个眼里不揉沙的主,明里暗里,给玉氏动了太多的手脚。后来叶千云回来,这种情况才好了一些。倒不是叶千云真做了什么,估摸着,是金氏最近,没功夫去管旁的。

采姻听岚熙说,金氏甚至连玉氏的吃食都扣过,三五天的不给玉氏院里送吃的。

这玉氏的性子在唐府众人眼中,都是懦弱的。受了欺负,自己没能力反抗,连跟主君告个状都不敢。

只是叶千云觉得,玉氏恭敬谦卑下,藏了什么东西。

到了金氏的院子,这里比之前的厢房要大的多,院里的东西也多了起来。几个做粗活的女婢,见到叶千云赶紧进屋告诉金氏。

叶千云轻撇一眼,发现跪着的几个女婢身形晃动,似是很辛苦。进屋前,特地给采姻眼神,吩咐她留在院里。

“我与金姨娘有话说,你便留在院里吧。”

“是。”

屋里,金氏正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桌上还放着几本账本。

“主母怎想着,来我院儿了。”金氏见人,不起身不行礼,自顾的埋头接着算账,“随便坐吧,妾身现在没空招呼主母。”

叶千云笑笑,坐到金氏的一边,看着那些账本:“管事这种事,我真是不行的。光看着这些账本上的数字,就头疼。”

金氏也笑笑:“这人,贵在自知。”

“可有的人,偏偏心比天高。”叶千云看看屋里四周,故意说道,“这唐府各院各屋的摆设,都快成了一样的了。”

“你说什么?”金氏抬头问。

叶千云奇怪的反问:“你不知道吗?韩姨娘屋里的摆设,和你这差不多。我看她那样,是打算照样来一个。估计,是想着主君喜欢吧。”

金氏果然动了怒,这屋里的摆设全是按照唐彦秋喜好来的,她费时费财才弄出来的:“贱人,主君到现在都没进过她那院儿一步,摆了东西给谁看。”

叶千云走到木架边,拿起上面的一只玉如意把玩:“比起你们两来,这些东西,我再过十辈子也买不起。想送礼也只能自己做点寒酸的小东西,拿不出手的。”

金氏冷哼一声。

叶千云接着说:“本来后院,出手大方的人只有金姨娘一个,如今,又多出一个来。往后逢年过节的,我可要伤脑筋了。”

金氏压着声音,明显发怒的说:“韩氏算什么东西,也敢跟我争?”

火烧起来了,叶千云也该走了:“无端惹了金姨娘动怒,倒是我的不是了。姨娘既然忙着,我就不打扰了。”

金氏叫住叶千云:“你特意来告诉我这些,挑着我对付韩氏,对你有什么好处。”

叶千云转身,微微一笑:“我不介意她到处打听主君的事情,做好了准备,准备随时进到争斗中来。既然看出我是故意的,你大可不必理会韩氏那边。至于入夜后,辗转发侧的人是你还是我,就等着看吧。”

答案自然是金氏。

叶千云回到常平院,不出一天,采姻就带回消息。说金氏带着人亲自到了韩氏院里打砸,韩氏的哭喊声,连唐母那边都惊动了。

第二十五章 犹豫,妇姑勃溪

采姻说:“韩氏一大早就去了前院,哭着说要见主君。结果被楚仁给轰了出来。我偷偷去看了,那韩氏哭的梨花带雨,让人好生心疼。可惜了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

叶千云不用管家,后院发生的事情,她在常平院且听着消息,很少有出去管的时候。今日韩氏的事情,她也不想去管。反正是金氏和韩氏在斗,她倒是想看看,两个喜欢装柔弱的人,谁更厉害。

常平院有个小书房,平日都是叶千云在用。

铺上宣纸,叶千云有模有样的伏案写起字来。谁知才写两个,她就丢笔不干了。写字这事,她最不喜欢了。

采姻笑着将笔递过去:“主母,您还是多写几个吧。主君晚上回来,要检查的。”

叶千云不满的嘟囔:“我又不是枫儿,他想检查别人练字,去检查枫儿的好了,干嘛非要我写。”

那日唐彦秋无意看见叶千云写给采姻的采买清单,一看,那被猫挠过的字迹,实在不好看。

叶千云少时没上过学,字都不认识几个。后来还是到了唐府,读书写字,弹琴品茶,由唐彦秋亲自教授的。

其他还好,就连那弹琴,叶千云现在也能有模有样的弹首曲子来。唯独这写字,怎么练,都是猫挠的字迹。

唐彦秋非说是自己教导无方,让叶千云平日多多练习,晚上回来还要检查功课。

这事,本来唐彦秋一个人坚持,叶千云大可耍赖撒娇,任其过去。谁知采姻和大宝,竟然跟着唐彦秋一起胡闹。

“主母总是要管家的,以后这账本上的字也成这样……不太好……”

这下好了,唐彦秋放了两个得力的监工,日日守在叶千云身边监视着。每每练字,叶千云都咬着牙,心里默默将唐彦秋鞭打的体无完肤。

今日,唐彦秋回来的早。见到叶千云正伏案练字,忍不住笑了起来。

叶千云抬头瞪眼过去:“主君大爷这是不放心,特意回来抽查的吗。”

唐彦秋将笔抽走,叶千云又道:“一边儿去,我还要练字呢。”

“今日不练了。”唐彦秋说,“我特意早回,想和娘子商量点事。”

“什么事?”

唐彦秋拉着人坐下:“是楚仁和采姻的事,你知道的,楚仁的娘,是我的乳母。之前写信告知了两人的事,回信里,乳母似乎,不大同意这事。”

唐彦秋的乳母在叶千云进府前便回了乡下老家,没见过面,只是偶尔听唐彦秋提到几句。楚仁从小长的府里,和唐彦秋素墨私下兄弟相称,如今要迎娶的又是叶千云身边的大丫鬟,这关系,亲上加亲,该是好事的。可是唐彦秋说,乳母的回信中,似乎对采姻的出身,不是很满意。

叶千云皱起眉,楚仁和唐彦秋再亲密,他也只是唐府的家臣罢了。采姻一个丫鬟,陪一个家臣,哪里有问题了?

唐彦秋叹口气,解释道:“当年,是我提议让乳母回乡享福的。其实,就是找了个机会把她送走。小时候倒不觉得,慢慢大了,发现乳母有些……太过狐假虎威了。”

“你是说,她仗着自己是你的乳母,目中无人了?”

“当年是嫡少爷的乳母便狂妄自大,如今,是主君的乳母,儿子又颇受重用,若她还在府里,不知是怎样的盛气凌人呢。”唐彦秋说,“她多半是觉得,采姻一个丫鬟,配不上自己儿子。”

唐彦秋来后,采姻就出去了,两人的对话,不会知道。

唐彦秋接着说:“楚仁对采姻是真心的,你我都看在眼里,两人是般配的,天作之合。原本我以为,楚仁同意,乳母也说不得什么,没想到竟直接写出不满来。我这个乳母,这么多年,一点都没变。”

叶千云想了想,问道:“楚仁怎么说?”

“信他看过了,只说非采姻不娶。我现在就怕,乳母会闹事。”

“闹事?”

“以前,楚仁稍有什么不顺她心的事,便就一哭二闹三上吊,闹的鸡飞狗跳。”唐彦秋也是担心的,“楚仁什么都好,偏偏对他这个娘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若是真的闹起来,我出面应该能搞定,怕就怕……”

“怕就怕采姻过的了门,也过不上好日子。”

老娘和媳妇有矛盾,楚仁偏袒采姻又对母亲一筹莫展,到最后,倒霉的还是采姻。

叶千云同意采姻和楚仁的事,就是看在楚仁对采姻是真心,知道以后不会有亏待的情况,嫁给楚仁,是采姻很好的一个选择。如今再看,此事不妥。

采姻留在唐府,做主母身边的大丫鬟,为奴为婢,却也没什么苦能吃的。一朝嫁了人,跳到一个大火坑里,叶千云鞭长莫及,有些事她想管也管不着。此事不妥,不妥的很。

“这事……先缓缓吧。”

唐彦秋握起叶千云的手:“楚仁就是怕你知道后担心,不肯把采姻嫁给他,所以才让我来做说客的。”

叶千云摇头:“母亲和媳妇之间他总要选一个,选了这个,那个难过,选了那个,这个就是不孝。拖拖拉拉假装自己是傻子,什么都不知道,最终吃苦的还不是我的采姻。你这么一说,即便那乳母点了头,同意采姻入门,我现下也觉得不妥了。这样一个婆婆,还是避开的好。”

“那……要怎么跟采姻说?”

“就说楚仁配不上她。”叶千云说,“我再给她寻个更好的。”

“那以后两人见面,该怎么相处?”

“……”

“他们成亲的事,唐府上下尽知,突然悔婚,对采姻的名声可不好。”

“……”

“还有,我瞧着楚仁动情,采姻也是动了心的。你这突然跟她说此事不成,又没个准确的理由,你不怕采姻丫头胡思乱想,再出点什么事……”

“烦死了!”叶千云来回走动着,可见急躁,“那你说怎么办?反正让我的采姻去给你的那个乳母欺负,我不同意。”

唐彦秋笑笑,将人重新搂在怀里:“我倒是有个主意。”

“快说。”

“楚仁如今是我的左膀右臂,放他回乡下过日子,我可舍不得。成亲后,采姻自然是跟着他留在巴陇城,至于乳母……不让她在这里打扰他们小两口过日子,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吧。”

“你这出的什么烂主意。”叶千云不悦的噘着嘴,“儿子成亲,做母亲的总要来观礼吧,观完礼小住几日总要的吧,小住住的舒服了,不愿走了,你还能找几个人把她给扔出去?”

“找个借口,说是送说是赶都行,把人弄走就好了。我也不愿意她在城里打着我的名号到处晃悠。”

这事吧,说的轻巧。

将人送走唐彦秋以前是做过,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

以前他是个少爷,送走也就送走了。如今他是唐府主君,东蜀掌权,乳母来了,你不好生的供养着,还到处找借口将人送走。外面的先不说,光是府里的这几张嘴就难堵上。

现在这个身份,盖上无情无义的帽子,可就不好摘了。

而且这事,说到底,还是因为叶千云。

真是越想越闹心。

“成亲的事再等等吧。”叶千云说,“你把楚仁叫来,我有话问他。”

于是晚些,楚仁独自来了常平院。

叶千云坐在厅里上位,让大宝先带采姻出去。

“为什么?”采姻见到楚仁过来,正奇怪出什么事了,听叶千云这一说,立刻就紧张了起来,“出什么事了?”

叶千云一脸沉重,弄的采姻越发不安:“主母,到底出什么事了?你找他来要说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听?”

“你先出去,我有几句话,想问问他。”

采姻走到楚仁身边:“那我也要听。”

叶千云一直拿采姻当妹妹,这下,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楚仁拉拉采姻的手,同样脸色不好:“采姻,我……”

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采姻急的大叫:“到底出什么事了!你们急死我了!”想了想,她又说,“是不是主君要休妻?”

“……”

“还是他要再抬一个妾氏进来?”

“……”

“还是金氏又闹事了?”

“……”

“你们真是……再不说我真生气了!”

楚仁牵着采姻的手,一咬牙,说道:“其实是我娘……不同意我们的事。”

“就这个?”几人见到采姻长松一口气,方才僵着的身子也软了下来,“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不同意就不同意吧,大不了,我不嫁了……”

“采姻!”楚仁慌张的抓住采姻的双肩,“我没想过悔婚,我没想过不娶你……我娘是不同意,但是我一定要娶你的!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委屈,不会让我娘欺负了你。我就是来告诉主母,你,我是一定要娶的,上刀山下火海,主君主母不同意也不行,总之我就是要娶你!”

“可是你娘,不同意。”

“是我要娶你做妻子,不是我娘。主母担心你以后会被婆婆欺负,所以犹豫,不想放你离开了,所以我才过来想要说清楚。”

“那要是你娘以后欺负我了,怎么办?”

第二十六章 讨好,好心坏事

采姻特别认真的问楚仁:“要是你娘以后欺负我了,怎么办?”

楚仁立刻答道:“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如果我和你娘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救你!”答的那叫一个干脆。

采姻噗嗤一下就笑了。

叶千云坐在上面也是无奈的一笑:“你还说他不会什么甜言蜜语,这不学的挺多的了。”

楚仁转身面对叶千云,严肃认真的说:“主母,楚仁此生非采姻不娶。家中母亲的性格脾气的确算不上一个慈眉善目的婆婆,主母所担心的亦是我所担心的。我保证不了往后的日子能其乐融融,但我一定不会让采姻平白受辱,哪怕与母亲反目,我也义无反顾。”

采姻含笑看着楚仁,眼中满是甜蜜。

“合着是我自己瞎操心了。你们自己的事情,自己决定吧。唯有一点,你记住了。采姻与我来讲,比什么都重要。要是让我知道,她因你而受了什么委屈,你这辈子就别想再见到她了。”叶千云唤了大宝往外走,“大宝陪我出去走走吧。”

楚仁行礼,目送叶千云离开。

出了常平院,叶千云在大花园里瞎逛。

她此时对那个乳母十分感兴趣。一个母亲究竟做到了什么地步,才会让儿子义无反顾的与其反目。

唐彦秋也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乳母这样的人,说赶走就赶走,那得是多大的事情,才让他下的决心啊。

这样的人,若真回来了,铁定是个大麻烦。

大花园的水榭最近正在修葺,叶千云想着事情没注意脚下,一不留神踩在废木料上,身形一歪,向一边倒去。

大宝眼疾手快接住人,这才没让叶千云狠摔这一跤。

“好好的,水榭为何要修葺?”

大宝说:“是金氏的意思,说什么,老旧破漏,该修修了。”

依叶千云看来,这水榭挺好的,没觉得哪里破旧了。金氏打小娇生惯养,一点不顺眼就要大费周章,花费不计的去修正。

“真是不知穷为何物的大小姐。”看着水榭长亭,叶千云心生一计,她问大宝,“金氏那边,最近还是大手大脚的花银子?”

之前因为金氏银钱来历不明,叶千云与唐彦秋说过此事。那潜伏到巴陇城里的西金人,如今全数都在唐彦秋的掌控下。留着不动,是想摸摸看,有没有大鱼。

大宝答道:“青容每隔三日便会出府一次,荷宝院的吃食同往常一样,金氏矫情,院里的东西坏了脏了,她绝对不会再用,都是打发青容换成新的。”

“她那院里的东西,可贵着呢。”

“还有这个水榭,我瞧着,公中出的那些银子,怕是不够她这样折腾的。”

“这哪里是水榭长亭,分明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叶千云望着前面,“这些东西,我不懂也知道贵的可怕。”

“唐府的身份地位在那摆着,府里的用物奢侈些,倒也没什么问题。”大宝说,“可金氏这般拿着西金的银子在唐府里摆阔,是不是有些,不安本分了。”

带着大宝离开水榭,叶千云往前院走去:“西金的事情彦秋会处理,我现下,对金氏的那些银子比较有兴趣。她不是钱多吗,拿些出来大家一起花呗。”

那日趁着大房伯母也在如意院,叶千云故意提到金氏修葺水榭的事情,直夸她办的好。

之前唐母寿辰时见到的那些故交,私下和大房三房牵扯了许多生意上的事情。唐彦秋不会看着两房捣鬼而不管,对那几家暗地打压。三房见状不对赶紧撤走,损失不大,大房就没那么幸运了,听说,折了好几间铺子。

大伯母正火着呢,尤其是对二房的人。

金氏大张旗鼓的修葺水榭,吹毛求疵,花了不少银子,府里的人都看着。大房贪财又刚刚损失巨大,见状,当然心有不满。

“一个水榭,修葺的那么金碧辉煌做什么。”大伯母看着金氏满眼怒火,“府中各院,如今连个水榭都比不上了,外人进来,还道是我唐府主家比不上一个妾氏大气,金姨娘这算是什么功。”

挑动大伯母闹事,其实很简单。

叶千云喝着茶,看戏。

金氏不悦的反驳:“大伯母这话说的不对,唐府立世已有百年,府里有些破旧的地方也难免,难道不管不问任其破烂下去吗?妾身掌管中馈,见水榭顶端被腐,实在危险的很,这才是下令修葺。既是修葺,就该修到最好。大伯母所说,府中各院比不上一个水榭,也是夸张了些。”

“你打眼瞧瞧,那水榭如今立在花园中,简直是不伦不类。”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都有理,都有据。

叶千云的计划和唐彦秋说过,唐彦秋又跟唐母说过。

所以到最后,唐母开口说道:“府里也是多年没有修葺过了,金姨娘找的人把那水榭修的不错,我看,干脆就让他们将府里整个都修修吧。”

事情自然是交给掌管着中馈的金氏来做,叶千云瞧着她极不乐意的答应下来。

也难怪会不乐意,看大伯母一扫阴霾连连同意的高兴样,修葺唐府的事肯定不好办。那大房,还不得修到大伯母满意为止。如此一来,费劲费银,都是小事了。要让大房的人点头,金氏怕是要挠破头的。

叶千云从王忠那里挑了两个生面孔,趁着如今府里大修乱糟糟的,给安插到了大房三房里。

晚上,唐彦秋回来用膳,用到一半,韩氏来了。

唐彦秋心情不错,就让她进来。

韩氏带着陪嫁丫鬟沛香,还拎着一个食盒。韩氏说:“妾身特地做了一些甜品,送来给主母姐姐尝尝。”

甜品是雪耳芦荟,女子常吃有美容的功效。

叶千云客气的道谢,当着韩氏的面,小试了一口:“入口即化,味道甜美,韩姨娘有心了。”

韩氏入府到现在,唐彦秋一次也没去过她那边。之前想拉拢金氏,却撞上一个硬茬。想了几日,终于是来拉拢叶千云了。

之后,唐彦秋便赶人了。韩氏见叶千云不为她说句话,脸色有些难看,悻悻然的离开。

叶千云将尝过一口的甜品递给采姻。

这雪耳芦荟是不错,但叶千云本就不爱食用甜食,尤其是晚上。那些甜味腻在心上,扰的她不能入睡。

今晚只食用了一小口,本该无碍的。可到了半夜,叶千云还是醒了过来。心里沉闷,不舒服的很。

叶千云起身,唐彦秋立马也醒了。

“怎么了?”唐彦秋担心的问。

叶千云揉着胸口,说:“不太舒服……觉的闷闷的……”

唐彦秋一模叶千云的脸,摸的一手汗珠,脸上跟是冷的似冰。

大声喊来采姻,让她赶紧去找素墨过来。

唐彦秋抱着叶千云依靠在床上。想来想去,更是觉得今晚的那碗雪耳芦荟有问题。

叶千云拉着他,小声说:“韩氏不敢当着你的面下毒……你先别急,看素墨怎么说……”

半夜,常平院重新点起烛火。

素墨把了脉,又仔细的询问了叶千云的饮食……果然是那道雪耳芦荟坏事。

唐彦秋紧张的问:“有毒?”

素墨摇头:“无毒。只是云娘不宜食用芦荟。”

采姻也是留了心眼,把那道雪耳芦荟留了下来。方才端上,让素墨好好检查了一遍。听见无毒,采姻又奇怪地问:“芦荟对女子不是有益吗?为何主母不能食用?”

素墨说:“芦荟性寒,外用可疗烧伤,可见其阴冷程度之深。云娘体寒,平日里更要慎用,最好别用。”

唐彦秋见叶千云难受,心里也是煎熬:“不过吃了一小口,怎的难受成这样。”

素墨指着桌上的甜品:“这碗雪耳芦荟放料比寻常多了一倍,芦荟味苦,要祛除便是多多放冰糖雪耳等物。还好云娘不喜食用甜食,所食不多,没出大事。”

话虽如此,唐彦秋还是恼了韩氏。下令禁足,关在院里好一阵。

第二日,采姻想不明白,于是直接问叶千云:“主母您说,韩氏是故意的吗?府里的人都知道您身子不好,韩氏出生北凉,应是晓医理的。她这是不是故意为之?”

叶千云喝了药嘴里发苦,含了一颗糖粒在嘴中,对采姻说:“身子不好,却只有素墨才说的清楚哪里不好。想从素墨那里打听到消息,韩氏没这个能耐。”

采姻说:“难道真是误打误撞?”

“韩氏送来甜品本意是讨好我,结果却被禁了足。此时,指不定在院里怎么骂我呢。”

叶千云的身子一直由素墨照看,每日喝的药又都是在常平院自己熬煮的,从不过外人的手。

可这样小心,还是没拦住某些人的阴招。

那日是巧儿熬药,端上来时,正好遇见素墨来把脉。

药碗端到身边,素墨鼻子一闻,觉的不对劲。

“放凉些再喝吧。”

叶千云认识素墨这么久,从来都只见他劝人趁热喝药的。所以今日这言,古怪的很。

退了下人,大宝在门口守着,屋里三人才说起明话。

第二十七章 生母,心灰意冷

叶千云问:“这么了?”

素墨刚才让采姻偷偷去取了些药渣来,仔仔细细检查了良久,才对叶千云说道:“我给你的药里放了一味茯苓,此药主治心神不安,惊悸失眠。但这碗药里,茯苓被换成了半夏。”

采姻问:“此药不妥?”

素墨摇头接着说:“本无不妥,只是……为了调理云娘的寒体,我用了一味附子。药理中,有十八反的说法。这半夏和附子断不能放在一起食用。”

叶千云寒声问道:“若一起食用了,会怎样?”

“中毒,致死……”

叶千云只觉心中窜出一股寒气,眨眼冰住了全身。

采姻紧张到结巴:“那……那主母喝了几天……会不会有事……墨大夫,您救救主母……救救主母……”

素墨柔言安慰,解释道:“药里的半夏下的不重,眼下云娘还无事,也亏发现的及时。”

“无事就好,无事就好。”采姻发怒,“定是后面那些小贱人偷偷换了药!看我不活活打死她们!”

叶千云唤回采姻:“不急,总要先弄清楚,是谁动了手脚。”

素墨问:“你这常平院里伺候的人,是回府时便安排好了的?”

叶千云点头:“除了一两个本就在院里的粗使丫鬟,其余的,大宝打听过,都是金氏拨来的人。”

“你该早些清理掉的。”

“原本,她们留在院里帮那位打听着消息,也不碍事。如今既已下了手,是真留不得了。”叶千云吩咐采姻,“你和大宝先去查查,药到底是谁换的。”

采姻想了想,说:“今日熬药的,是巧儿……主母,如香她们也要查吗?”

叶千云说:“我身边可用的人本就不多,以后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事情……都查查吧,若无事,我也好安心用她们。”

采姻和素墨离开房间。

素墨拉住采姻说道:“以后云娘的药,你和大宝要么亲自盯着,实在没空,就告知我一声。除非是我亲手给的,不管是什么人送来药,都别给她喝。”

采姻连忙点头。

素墨说:“开始了就不会停,能想到这种办法,早早防备着才好。”

“那膳食呢?”采姻问,“平日都是在院里小厨房做的,需要盯着吗?”

素墨想了想:“膳食,彦秋每日也用,不太好下手……你看好云娘,有事立刻来找我。”

这件事避无可避的惊动了唐彦秋。

叶千云不想把事情弄大,要是对方戒备起来,更难找到了。

于是唐彦秋将常平院伺候的下人换了几个,就是金氏安排进来的那几个。其他的人,采姻和大宝仔细查过,并没有不妥。那个在金氏院里做过活的岚熙,叶千云还是留下了。

唐彦秋对外说,是下人伺候的不好,惹的主母患病,趁机给换了。金氏那边听说这个原由,也就没闹。

至于韩氏,解了禁足已是来年开春。

唐府主君每隔三年会外出巡视一次家业,那些坐落在四方的唐家商铺,都得走一遍。

叶千云算了算,等唐彦秋回来,已是秋天了。

腻歪了几天,叶千云才说服唐彦秋放弃带她一起去的想法。

“我身子不好,你别折腾我了。”

唐彦秋不依,抱着人不放手:“离开数月,想你了可怎么办。”

叶千云笑笑:“我又不会跑了,等你回来,我去城门迎你。”

送离时,叶千云压抑的不舍还是爆发了。抓着唐彦秋的手,来回的叮嘱。

唐彦秋吻上唇,整理着叶千云耳边的碎发:“你自己在府里也要小心些,有事就给我来信。母亲和素墨在呢,别什么事都自己扛着,知道吗?”

叶千云明白,唐彦秋不在,隔的老远。后院那些不安生的主,铁定会闹事。

修葺后院的事情,大房果真和金氏闹的翻天。唐母闭门不管,叶千云也懒得掺和。听说,金氏在大房院里受尽了羞辱,又被一句唐彦秋的妾氏给熄没了火。

大房趁机提出各种无理要求,硬是将大房那几处小院老屋修的金碧辉煌。

叶千云去瞧了,险些笑出声。

这野心贪心都摆到了明面上,生怕别人看不出来。

公中老人多是向着叶千云的,加之金氏不得人心,拿东西拿银子的,可有的麻烦。金氏为了面子,修葺一事又要做的尽善尽美。最终这修葺唐府,把金氏的私房钱给掏了个干净。

在常平院里等啊等,终于等到金氏出手。只是这次,叶千云是真的生气了。

金氏找来一个人,一个妇人。

唐母身边的嬷嬷突然来了常平院,说是请主母过去一趟。

那嬷嬷告诉叶千云,金氏带了人进府,此时正在如意院。嬷嬷说,来人是叶千云的母亲,生母。

叶千云今日一直觉得不舒服,采姻担心本不想让她去的。

可叶千云觉得,这件事,这个人,自己必须去一趟才行。

到了如意院,进了屋,没想到金氏也在。

大夏天的,叶千云的声音冷的结冰。她对着屋里穿着粗布衣物的妇人说:“你来这里做什么。”

妇人起身上前,拉着叶千云的手,只是那眼睛看着她头上的金雀钗,看着身穿的锦绣裙,唯独不看她的眼睛:“母亲想你,特地来看看。”

叶千云抽回手,后退两步:“现在看到了,你可以走了。”

“你这孩子,母亲千里迢迢的过来,你不说好生迎着,好好伺候着,怎还赶起人来……”屋里有唐母有金氏,还有一众仆人。叶母脸上有些挂不住,来了脾气,“我这个穷酸母亲,现在入不了你眼了是吧!”

叶千云见叶母穿着似乎过的是不太好,她冷笑一声:“当年夫人给你的银子,你就算日日大鱼大肉,如今也不该如此的……那钱,你又给他了吧。”

叶母面露尴尬:“你舅舅做生意被人偏光了银子……”

“被骗光还是被他拿去赌,输光了。谁知道呢。”

“云娘,那可是你亲舅舅!”

“亲不亲的,谁又知道呢。”

“你!”叶母直喘气,“好好好,你现在富贵了,不认我们这些穷酸的娘家人了是吧。叶千云,你良心被狗吃了!”

“你也配称自己母亲?”叶千云说,“虎毒尚且不食子,在你眼里,我不就是银子吗。花出去的银子,你现在巴巴的赶来看看,这又是何意。”

唐母此时出言打断:“采姻,快扶主母坐下。别动怒,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金氏在一旁插话:“这是怎么了,两母女多年不见,怎一见面还吵起来了。主母消消气,气坏了身子主君该心疼了。”

叶母哼的一声:“果然是金贵了。”

叶千云瞪眼过去,怒问金氏:“唐府后院什么时候起,随随便便能让外人进来了。金姨娘,若是你管不好这个家,说一声便是。”

金氏抽哒哒的哭了起来,跪在唐母面前:“妾身想着主母多年未见生母,好心将叶夫人带来团聚,没想到……竟惹恼了主母……”

叶母哎呀的叫着,伸手过去扶金氏,回头怒斥叶千云:“死丫头,这些年脾气见长了!我好歹是你生母,你这是什么态度!人家一片好心,你别不知好歹!”

叶千云说:“她是不是好心我不知道,但你来这里,绝对没有什么好事。我这里没有银子给你,从我踏进唐府那刻起,我的生母已经死了。”

“死丫头!你敢诅咒你自己的生母,诅咒我!”

屋里的下人见势不对,纷纷冲上来拉着叶母。看她这架势,是打算冲过去挠花叶千云的脸。

这时大房三房来了,这么大的事,她们肯定要来的。

“如今贵为主母了,连生母都不认了。”大伯母进来就是冷嘲热讽,“我当年就说吧,这人要不得。”

叶千云一个眼神瞪过去,从未发过这么大的火:“大伯母要是管不住嘴,我让人帮您。”

“你怎么可以跟我这样说话!”

“我劝您学着点三婶娘,站在一边看戏就好了。小心您那金碧辉煌的院子,没命住下去。”

“你!”

金氏跪在一边心里暗笑。事情闹的越大她越开心。她一心想着叶千云不认生母,嫌贫爱富的名声传出去,好灭了她回府后的趾高气昂。

叶千云以前的事,金氏并不全知,除了冲喜丫头的事情,其他的,她也没有调查过。在金氏心里,叶千云就是一个小人得志的贱骨头。她以前的事情,才没有闲情去了解。

叶母挣不过几个下人,只能继续骂咧了几句,接着态度一转:“我就你这一个女儿。今日来是让你给我置办个宅子,你若有心,再给几间铺子,让我最后这些年,过的舒服些。”

金氏还在帮腔:“叶夫人年事大了,颐养天年也是应该。”

叶千云说:“金姨娘真是孝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她女儿呢。”

金氏眼泪夺眶而出,回头去看唐母。却见唐母眼神冷淡的正看着他,连那赵嬷嬷,也是这个眼神。

金氏心里咯噔一下,就感觉哪里不对。

第二十八章 身孕,期盼已久

叶千云早当自己这个母亲死了,说实话,就没想过还能再见到。

眼下,真真觉得心里一阵恶心。

叶千云对叶母说:“你爱去哪养老便去哪,至于宅子铺子……唐家的东西,你有什么资格拿走。”

“死丫头!你做了主母这么多年,也不想着接济一下娘家人。如今我都开了口,你还跟我摆什么主母架子!”叶母吼道,“你从我肚子里出来的,我是这唐府的岳母,你说我有没有资格!老天爷不长眼,当年偏偏收走我儿子的性命,留下这么一个不孝的赔钱货死丫头!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啪”的一声,叶千云将杯子摔到叶母面前,她动作突然,采姻来不及拦。屋里众人也被吓了一跳。

方才吃瘪的大伯母还想起来吼骂两声,一旁的三婶娘不动声色的拉住她,使个眼色,看向上方的唐母。

两人还真没见过,唐母这样的面若寒冰。

一时,大伯母也不敢说什么了。

叶千云冲着生母说:“你还有脸提儿子?当年儿女双双得病,你心疼儿子只给他请大夫,全然不顾女儿死活,也就罢了。可你贪财,克扣下请大夫的银子,不知从哪里找了一个蹩脚大夫,也不知那大夫喂孩子吃的是什么药,竟然一命呜呼人没了。造孽?你造的孽还少吗?”

“你胡说八道!此事……此事与我有什么……”

“此事与你无关?那我呢?”叶千云接着说,“家里虽不富裕,但日子总是过的下去的。我每日活做的比谁都多,饭吃的比谁都少。你日日走街串巷不安于室,竟为了和邻里攀比,要将我卖了换银子!当年若不是夫人赶来,你现在要去哪里,让我给你置办宅子,置办铺子!”

“你胡说!”

“我胡说?这件事在老家怕是已经众人皆知,你怕早在哪里待不下去了吧。”叶千云说,“你若忘了,要不要我找两个乡里来给你回忆回忆!”

叶母跌坐在椅子上,张着嘴又说不出话来。

大伯母轻笑两声,想出来打个圆场,被叶千云一瞪,给压了回去。

此时,唐母身后的赵嬷嬷说话了,对着金氏说的:“金姨娘平日里管家是把好手,夫人也常常夸赞的。姨娘今日怎这般的糊涂,被一个骗子唬的团团转,还带进了府里。”

金氏一脸的懵然,这人分明是叶千云的生母,怎成了骗子。

赵嬷嬷接着说:“您不知情况,大可问问府里的老人……主母哪有什么生母!”

“你什么意思!”叶母闻言,又是大吼,转头询问上方的唐母,“亲家,你倒是说句话啊!”

金氏此时才想明白,为什么从一开始,唐母面对叶母是一言不发,打发人把叶千云叫来了。

叶千云不认生母,唐母也是不认的呀!

良久沉默后,唐母开口了:“王氏,你是什么人我很清楚。,当年云娘是如何被我带走的,你也很清楚。这些年你拿着这孩子的身份到处行骗,当我们不知吗?你以为,是谁让你在东蜀待不下去,远走西金的?”

叶千云望向唐母,这些事她不知。而瞒着她,多半是唐彦秋的意思吧。

“云娘是我买来的。”唐母接着说,“真金白银,你开的价一文没少。接过银子的那一刻,她便不再是你女儿。她现在是我唐府的粗使丫鬟也好,是高高在上的主母也好,都与你无关。”

唐母扫了一眼金氏:“我不管今日谁让你来的,目的是什么。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你要的富贵,唐府不会给你。滚吧。”

叶母哪里肯离开,在这屋里吱哇乱叫。

赵嬷嬷挥挥手,周围的老嬷嬷们一拥而上,死死的抓住叶母。

唐母下命令:“把她丢出巴陇城,告诉守城的,不准再让这个人进来。”

“金姨娘!金姨娘帮帮我啊!”叶母被拖拽着,情急下对着金氏求救。

金氏早已吓的发抖,现在哪里还敢说话。叶母在西金的事情,唐彦秋和唐母都知道了,这明显是她找来的人,自身难保啊。

叶母的咒骂声消失后,金氏赶紧到唐母面前认错。

那眼泪说来就来,一脸的悔不当初,叶千云觉得,金氏此刻的确是悔不当初……

叶母被带走后,三房婶娘以二房私事不宜打扰为由,带着大房伯母离开了。

估计,是没戏看,又怕叶千云的怒火烧到自己,所以才早早离开。

金氏哭着说:“夫人,妾身是被她迷惑了,妾身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识人不明,再管中馈也不合适。回去把东西整理一下,送去常平院吧。”

一句话,收了中馈。

金氏跌坐在地上,后悔不已。

唐母不再理会金氏,回头看见叶千云脸色难看,担心的说:“脸色怎的这般难看,采姻,快陪主母回去,好好歇息。”

叶千云心里堵的慌,是得回去冷静一下。起身行礼,采姻搀扶着离开。可眼前的屋门,突然就变的摇摇晃晃起来。

叶千云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醒来时已经回到了常平院。

叶千云看见采姻在身边,又哭又笑的。连唐母也坐在床边,见她醒来,回头吩咐赵嬷嬷,说是再传讯给唐彦秋,让他赶紧回来。

采姻支支吾吾了半天,叶千云愣是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素墨将采姻推开,笑着对叶千云说:“恭喜主母,您有身孕了。”

叶千云呆呆的望着素墨,又看向唐母,最后看了看不停点头的采姻。

素墨接着说:“已有一月,主母得好好休息才行。”

手不自觉的覆上肚子,叶千云现在就跟采姻一样,不知道要哭,还是要笑。

三日后,唐彦秋风风火火的回来了。

入了府门,直奔常平院,连唐母那里都没来得及过去一趟。

叶千云那时正坐在院里小池塘的木栏上喂鱼,唐彦秋进来一看,立马就吼了出来:“你们就这样放着主母在外面吹风吗!”

疼爱妻子的傻丈夫,一把将人抱起,风一般的回了屋。

叶千云好笑的看着把耳朵贴到自己肚子上的唐彦秋:“这才一个月,哪里听的见什么。”

唐彦秋起身,说道:“接到母亲的传讯,我都傻掉了……”

叶千云心想,现在还傻着呢。

知道怀孕后,叶千云是开心的。只是被之前的叶母的事情,扰的心绪不灵,整夜的睡不着。

唐彦秋说:“我本想着是你的生母,她若安分,给她置办块地安度晚年。可回来的消息却说她打着你的名号,到处行骗。我不想让你和她再有什么瓜葛,便自作主张,把她赶出了东蜀。你可怪我?”

叶千云摇头。

“我知你心软,这件事我来处理。”唐彦秋吻在叶千云手上,“你安心在府里养胎,等着给我生一个大胖闺女。”

叶千云想了想,说:“府里的这个,还是我来吧。”

唐彦秋没反对,只是说:“你现在有孕,管家之事又繁琐,我是不想你现下劳累的。”

“哪里有我劳累的地方,前院有王叔在,后院还有夫人呢。”叶千云说,“我呀,就是摆着主母的架子,拿着管家的钥匙,出去威风威风就好了。”

唐彦秋宠溺的笑笑,将头埋在叶千云脖间。

这一幕,正好被进屋的采姻看见。

“主君!”采姻冲过来,不管主仆身份,硬是把唐彦秋拉开,“主母刚有了身孕,万事都需小心!墨大夫说了,您三个月不可和主母同房。奴婢已经把书房收拾好了,您今晚去哪里睡吧。”

“三个月!”唐彦秋苦着脸,跟采姻商量着,“我什么都不做……回屋睡行吗?”

“不行。”

********

叶千云怀孕后身子百般的不适。

白日贪睡,夜里不眠,吃不下,一喝药便胃里难受。

采姻实在是担心,问过素墨,又没什么问题:“上次有孕也不似这样啊。”

叶千云挑挑捡捡又放下了筷子:“素墨都说无事了,你不用这样担心。”

采姻说:“小产后在寒舍就没调养好,您的底子本来又差,这次有孕,自当万事小心谨慎。再说,这唐府里有的是人不希望您生下孩子……”

叶千云有孕后,常平院的一切更加仔细了。因为上次发现药有问题,如今吃的喝的用的,样样都要过了采姻或是大宝的眼,才能给叶千云端上。

午膳又只吃了两口,还是担心采姻着急,叶千云才勉强的吃了两口。

大宝进屋,说是唐青枫来了。

孩子先是规矩的行礼问安,接着小心翼翼的靠近叶千云。

“怎么了?”

唐青枫说:“父亲交代,说母亲身子不适,让枫儿小心着,不要碰伤了母亲。”

叶千云好笑,连碰都不让了吗。

唐青枫还小,看见好吃的眼睛就挪不开了。叶千云招呼着他坐下随便吃,看他吃的香,叶千云也再用了一些。

采姻决定跟唐彦秋说说,让小少爷每日来常平院陪着叶千云用膳也好。

晚些,叶千云伏案给二宝小宝各写了一封家书。唐彦秋什么都依着她,她说让二宝小宝回来陪着过中秋,唐彦秋便派人去了南召海舟书院,接小宝回来。至于二宝,路程不远,晚些再回来吧。

今日唐彦秋很晚都没有回来。

第二十九章 毒物,谁带来的

叶千云倚在塌上,拿着本茶经慢慢翻。

“主母,出事了……”大宝神色慌张的进门,采姻见状也跟了进来。

大宝说:“小少爷出事了……”

“怎么了?”大宝难得如此慌张,叶千云连忙追问。

“小少爷昏睡不醒,已经找了墨大夫过去。”大宝说,“我偷偷去问过翠竹,她说小少爷……好像是中毒了。”

“中毒!”叶云坐起,“好好的,怎么会中毒。”

下了榻,叶千云想赶去荷宝院看看。

大宝拦住她说:“翠竹说,小少爷午膳在常平院用了吃食,回去后午睡就再也没醒。她本以为孩子贪睡,可怎么唤也唤不醒,才发现出事了。”

采姻说:“你的意思是,小少爷是在常平院中的毒?”

“中毒只是翠竹的猜测,墨大夫还在荷宝院诊断。”大宝对叶千云说,“主母,您现在有身孕,这事又是冲着常平院您来的,依我看,您还是别去荷宝院的好。主君已经赶过去了,会查清楚的。”

采姻同意的点着头。

叶千云想了想,觉得还是要出一趟:“躲着不出面,岂不是给人机会,随意胡诌。”

到荷宝院,听见翠竹的惨叫声,原来是大房夫人命人活活将她打死。

叶千云让人救下翠竹,送回常平院。

进到屋里,金氏立马冲着叶千云扑来,好在大宝和采姻死死护着叶千云,后来唐彦秋从里屋出来,才将金氏拉开。

金氏趴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连楚楚可怜的做作也没了:“叶千云你好狠!平日里装的对青枫那样的热络,如今竟然对他下毒!”

后院里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大房三房跑的可快。之前叶母来的时候也是一样。

今日事关叶千云,大房伯母数落的可起劲了:“苛待庶子,你简直没把我们唐家放在眼里!”

三房婶娘收起往日的笑脸,倒是没说什么,一个劲儿的摇头叹气。

叶千云懒得理她们,回头问唐彦秋:“素墨怎么说,是中毒吗?”

唐彦秋说:“孩子的确是中了毒,素墨还在里面,想办法……”

叶千云又问金氏:“金姨娘为何一口咬定,是我下的毒?”

金氏嘶吼着:“青枫的用食都是公中打厨房准备的,今日只在常平院吃过别的东西,不是你下的还能是谁!这些,可是你送来的那个女婢亲口说的!”

“事实摆在眼前,你还敢狡辩不成!”

叶千云听着大伯母的声音就觉得头疼:“大伯母喜欢讲事实,之前您带人冲来常平院要拿下采姻时,也说了一堆事实,不知您还记不记得,结果怎么样了。”

唐彦秋听说常平院的吃食有问题,紧张的问叶千云有没有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金氏看在眼里,哭的更加伤心:“主君,青枫是您的儿子!您平日怎么宠着这个贱人我都能忍!可如今叶千云对我们的儿子下毒,您怎么可以……怎么可以继续包庇!”

三婶娘似是看不下去了:“彦秋,你这样的确不对,孩子还在里面,生死未卜,你这样,太伤人心了。”

唐彦秋烦躁的回头想说几句,被叶千云拦住。

叶千云说:“枫儿午时的确是在我那里吃过东西,可一桌的菜,他吃我也吃了。若是菜里有毒,我也该中毒才是。”

“谁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来害死我儿子!”金氏这般的歇斯底里,叶千云看不出是真还是在演戏。金氏说,“枫儿是庶出,就算是长子也碍不着你肚子里那个什么事!你要是忌惮,我把孩子送出去,送回西金也好!”

之前夺了金氏的管家权,叶千云正好又怀了身孕,她会这般想,也是合理。

吵了一会儿,韩氏和玉氏也来了。

进了屋里,玉氏依然规矩的对着唐彦秋叶千云行礼,倒是韩氏,哭哭啼啼惹人怜的样子。

“主君,青枫这孩子还这么小,到底是什么人看不惯他,非要毒死他啊!”韩氏故意看向叶千云。

玉氏说:“真是中毒吗?会不会是小孩子贪嘴,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金氏发疯的从地上起来,冲去拉扯玉氏:“贱人!你还敢在这里帮她开脱!”

玉氏挨了两巴掌,又被金氏扯乱了头发。叶千云让采姻拉开玉氏,才免得她被金氏抓花了脸。

唐彦秋怒吼道:“你给我消停点!什么情况还没弄清,你抓着人就发疯,像什么话!”

“哈哈……”金氏好像真的疯了,“到现在你还要护着这个贱人……丈夫指望不上了,儿子又快死了,我今天就是疯了!叶千云,要是青枫有个三长两短,我拼了命也要跟你同归于尽!”

唐彦秋上前,对着金氏啪的一巴掌:“你少诅咒我儿子!素墨在里面想办法,没人说孩子一定会死!”

金氏被这一巴掌打倒在地,抽泣着。

此时,屋外传来一声怒吼。

“来人,将这个毒害唐府长子的贱人,给我绑了!”

大房伯父和三房叔父来了。

有唐彦秋在这里,谁敢动手对叶千云不敬?

“你们都聋了吗!”大伯父怒吼着。

“大伯父是要对我的妻子,唐府的主母,做什么?”唐彦秋阴着脸眼神带着寒光,语气控制着怒火,“这是我二房的事,叔伯婶娘来看热闹就好好看,少插嘴。”

“反了,反了!简直是无法无天了!”大伯父指着唐彦秋,“我们是你的长辈,你这样跟我们说话,就不怕天打雷劈!”

“天公又不瞎,该劈谁,他老人家知道。”唐彦秋说,“最后一次警告,别逼我动手。”

叶千云一直在观察金氏的反应,实在是看不出她在做戏。如果毒,不是金氏自己下的,哪会是谁?

唐青枫中午的确在常平院吃了东西,可东西,叶千云也吃了啊。为什么她没事,孩子却中毒了?

况且,院里的吃食,是采姻和大宝最重要的检查方向。每日端上来的饭菜,前前后后又验又试好几遍,不可能会有毒的。

翠竹说,唐青枫离开常平院就直接回了荷宝院,毒不在常平院,就只能在荷宝院了。

叶千云本以为,是金氏给孩子下了毒,利用这次来对付她的。现在看她这样,又不像……

过了会儿,素墨从屋里出来。

“主君,主母。”素墨说,“小少爷中的毒已经清除了,之后静养几天,便无事了。”

叶千云松口气。

韩氏含着热泪,对唐彦秋说:“主君,孩子虽然没事了,但这下毒的人,绝不能轻饶了!今日是给小少爷下毒,明天,怕是会对您下毒啊。”

采姻冷哼一声:“对主君下毒有什么好处?难不成没了主君,东蜀唐家就会衰落了不成。要真是这样,这里的某些人的确有动机下毒……”

“你!”韩氏不与采姻多言,只对唐彦秋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平日的和颜悦色,端庄淑良下,是个什么东西。”

素墨接话道:“是啊,也不知平日里柔柔弱弱惹人怜的面孔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韩氏回头问:“你什么意思。”

素墨对唐彦秋说:“小少爷误食了醉心花,才会出现昏睡不醒,痉挛等症状。好在吃的不多,现在已无大碍。”

叶千云问:“醉心花……以前听你提过,是什么毒物吧……这府里怎么会有醉心花?”

素墨说:“醉心花全身都是毒,唐府从来没有采购过这种东西。而且……”素墨看向韩氏,接着说,“此花只生长在北凉地界。”

屋里众人纷纷看向韩氏。

大伯母似是无心的嘀咕一句:“韩氏入府时,抬进来那么多的嫁妆,难道里面有毒物?”

“你胡说!”韩氏大吼一声。

素墨说:“韩姨娘不信,可以出去问问。但凡是个大夫,都知道醉心花的出处。”

金氏再次怒起,一手抓着韩氏,一手扬起落下巴掌打的狠又响:“贱人!你敢害我儿子!贱人!”

“主君救我,主君救我!”韩氏拉扯不过金氏,着实挨了打。

连大房三房都上去拉开两人,无奈金氏疯力太大,根本拉不动。

采姻只管护着叶千云,冷眼看着那边。

唐彦秋等了一会儿,才上去拉开金氏,又质问韩氏:“你是北凉一族送来的人,抬进府的嫁妆,唐府从未检查过。韩氏,你到底带了什么东西来我唐府?”

韩氏现在狼狈的很,因为要来见唐彦秋,特意让人梳的发髻散了一半,一边脸颊上被刚才金氏打的通红,脸上的妆容也花了。

“没有,没有……”韩氏趴在地上,“妾身没有对小少爷下毒,也没有带什么醉心花来府里!主君明查啊!”

“既然韩姨娘这样说了,那就好好查查吧。”叶千云在一边开口说,“采姻,你和墨大夫去韩姨娘的屋里好好查查,切莫漏了什么。”

韩氏不敢阻拦,泪眼汪汪的看向唐彦秋。

期间,叶千云进里屋看了看唐青枫。

孩子躺在床上,脸色发白。叶千云看着心疼的很。

第三十章 青容,半日疑云

大房伯母故意把火往叶千云身上引:“这毒……也有可能是常平院里的。”

叶千云两步走到大伯母跟前,死死的盯着她:“大伯母这般肯定毒是我下的,常平院里有问题,难不成,您是同谋?您这一口咬定,那毒,难道是您替我找来的?”

“胡说八道!你有什么证据!”

“胡说八道要什么证据,大伯母胡说八道的时候,想过证据吗?”

“……”

“大伯母今日的血口一直向着我,为何我就不能血口喷人了?”

“我是长辈,你怎能这样同我讲话?”

“那这长辈随口诬陷晚辈,又是什么道理?”叶千云呵呵一笑,“院里出事,青枫昏迷不醒,这屋里的人真心也好虚情也罢,开口先问的皆是孩子如何了。大房伯父伯母三房叔叔婶娘,进屋后可曾问过一句青枫的情况?张口闭口,处处点火,挑着金姨娘各种发疯。我倒是想问问,这样做对两房有什么好处啊?”

两房的心思唐府上下尽知,听见叶千云这样一说,金氏也收回了一些心智,同样死死的盯着两房的人。为了对付唐彦秋,所以对唐青枫下手,这种事情,金氏也明白两房做的出来。

“来人!”唐彦秋唤来府兵,“送两房主家回去。”

正面和唐彦秋对着干,就连大房的伯父也不敢。

送走这些看热闹的,唐彦秋盯着韩氏看的她发毛。他是不喜欢金氏,但唐青枫毕竟是他亲生儿子,叶千云又喜欢这孩子的很,他的后院出现这种事情,什么样的背景都不能轻饶了。

采姻和素墨回来时,手中抱着一个锦盒。

韩氏一见,脸色大变。

采姻说:“主君主母,这是在韩姨娘里屋搜到的。墨大夫说,这盒顶级鹿茸没有问题,只是在盒子的下面有暗格。”

采姻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锦盒拆分开。放着鹿茸的格子下,果然还有一层。一打开,里面的东西露出。

素墨说:“这便是醉心花。”

韩氏伏地磕头哭诉:“主君明查!不是妾身,真的不是妾身……”

唐彦秋冷言发问:“东西是从你里屋搜到的,不是你,还能是谁放到里面去的。”

韩氏愣了一会儿,接着大喊道:“是金姨娘!主君……主君……东西是金姨娘送回来的!”

“贱人,事到如今,你还敢攀咬我!”金氏喊道。

韩氏说:“东西是妾身的,只是,只是妾身前几日将这盒鹿茸送给了金姨娘!没想到,到了晚上,金姨娘身边的青容又把东西送了回来……是金姨娘,是金姨娘陷害我的!主君明查啊!”

叶千云被着两人吵的头疼。吩咐采姻,把金氏的院子,也搜一遍。

后来,采姻又捧了东西回来。

打开那包裹,里面放着的,也是醉心花。

采姻说:“这是在院里的花圃下找到的。”

唐彦秋看看东西,抬头问金氏:“你还有什么话说?”

金氏表情惊恐的摇头:“不是……不是我……不是……我没有理由害自己的儿子!”

玉氏站在一边,小声的说:“可这件事,从一开始,针对的是主母姐姐……”

玉氏的声音不大,屋里的人却都听的清清楚楚。

事情似乎也因为这句话,说的通了。

“你闭嘴!”金氏说,“真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唐彦秋问:“那这东西,为何会在你的院里?你从哪里找来的这些毒物?”

金氏摇头,只念着不是我,其他的,一概未提。

叶千云见金氏眼神飘忽,不敢再瞧一眼采姻找到的东西,猜测,院里花圃下的醉心花的确是她找来的。至于找来做什么,准备对什么人做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韩氏拉着唐彦秋的衣摆,做出楚楚可怜样:“主君,这分明是金姨娘给自己儿子下毒,继而诬陷主母姐姐的。她还将东西送到妾身屋里,想让妾身给她做替死鬼!主君,金氏心毒至此,实在可怕!”

采姻说:“韩姨娘这舵转的真快,方才进来还暗讽我家主母人面兽心呢……”

唐彦秋沉默了一会儿,让叶千云等人都先回去。

路上,采姻问叶千云:“主母,毒真是金氏下的吗?”

“你也觉得不对劲?”

采姻点头:“那包醉心花放的地方不算很隐蔽,任谁仔细搜查,很快就会找到。我想,如果真是金氏做的,那她干嘛不把东西藏的更隐蔽些。”

大宝说:“我问过了,那盒鹿茸的确是韩氏送去金氏院里的。过了半日,金氏又把东西送了回去。”

采姻说:“如果不喜欢,为什么要过了半日才送回去?”

这半日时间,谁都会以为,金氏在鹿茸里做了手脚。

叶千云吩咐大宝,查查那盒鹿茸究竟是什么时候送回去的。

回到常平院,等了估计一个时辰,唐彦秋抱着唐青枫,回来了。

叶千云见到孩子,猜到唐彦秋想说什么了。

“这孩子,以后放在常平院养。”

第二日,消息传来。唐彦秋打死了金氏的陪嫁丫鬟,青容。

大宝查了一夜,有些收获:“有人看见韩氏的人刚走,青容立刻就抱着盒子离开了荷宝院,去的方向,应该是韩氏的明玉院。”

采姻奇怪的问:“哪韩氏为何说,青容是过了半日才将东西送回去的?韩氏说谎吗?”

叶千云摇摇头:“一旦对峙,谎言立刻会被拆穿。韩氏再蠢看,也不会给自己挖这样的坑。”

更奇怪的是,昨夜青容也在屋里,韩氏这样说后,她为何不反驳什么?

如果韩氏没有说谎,青容真的是半日后才送回了鹿茸,那这半日,她抱着盒子,去了哪里?

可惜,青容已经死了,这件事到底是不清不楚的。

后来,叶千云去看了看翠竹。

那晚幸好叶千云及时赶到,否则这丫头,真被人给活活打死了。

叶千云问她:“小少爷在屋里午睡,你没守在旁边吗?”

翠竹身上有伤,叶千云就没让她下床,坐在床上,翠竹对叶千云说:“平日里小少爷午睡,奴婢都是在院子里等着的。那日……奴婢来到院里碰到玉姨娘。听说是金姨娘让玉姨娘绣了好多的东西。奴婢见玉姨娘身边的千桃一个人捧不住那么多东西,便上去帮了一把。这千桃原本就是唐府的下人,奴婢和她也认识,所以才会上去帮忙。回来时,奴婢见到青容在院里,倒没什么特别的。奴婢先回屋看了看小少爷,没发现不对的地方,接着,奴婢就继续去院里等着了。”

翠竹说见到青容的地方,离醉心花所藏之地不远。估计是青容见到院里没人,过去查看东西的。

至于那包醉心花,唐彦秋说,是金氏找来打算对叶千云下毒的。唐彦秋还说,金氏不认自己给儿子下毒的事情。

晚些,叶千云带着采姻又到了金氏的院子。

没让采姻跟着,叶千云自己进了屋。

金氏虚弱的躺在床上,屋里的珠光宝气显的特别凄凉。

“你来看我笑话的?”

叶千云站在床边:“枫儿的毒,是不是你下的。”

“不是我。”金氏张眼,无神的看着床顶,“东西是我让青容找来的,我想等着你生产的时候,给你下毒,最好能让你一尸两命。我没有给自己的儿子下毒,没有。”

“够狠的。”

金氏冷笑:“我赢不过你,再不甘心,还是赢不过的。唯有儿子,是我在你面前能抬起头的理由。我不想看见你的孩子,把青枫好不容易得到的宠爱,统统抢走!”

“你想多了。”

唐青枫是金氏所生,只这一点,在唐彦秋面前就无宠爱而言。如今这位小少爷处境回暖,还不是托了叶千云的福。

“多吗?从你出现,从他的心放在你身上起,不管我用什么方法,不管我和你比有多好,始终唤不回他来。”金氏转头,冷眼看着叶千云,“你敢说,不是你对孩子下的手吗?长庶子,不是你要对付的目标吗?”

叶千云摇头:“我不知道是谁给你说了这些,但你真是想多了。对那孩子,我从没用过假意。你说你没下毒,我也信。自己的孩子,哪有不心疼的道理,虎毒尚且不食子。你……和王氏不同……”

转身离开,金氏在后面叫住叶千云:“你敢说,你在他面前没有演戏吗?你敢说不是用了手段,让他放你在心上吗?”

叶千云停步,回头淡淡的说道:“我以必死的心情入了唐府,用形单影只的方式做了他的正妻。我是想过,他醒来后至少对我还有一丝的感情,可那时为了你,他只想着你,对我做出一件件诛心的事情。你和他从来不是我拆散的,要说原因,你应比我清楚。明明是你亲手将他推到我面前来的,是你自己断送了那份青梅竹马的感情。如今,你有什么资格,来怪我?”

唐彦秋和金氏,青梅竹马。

当年叶千云在唐彦秋重病昏迷不醒时入了府,成了正妻。病好后,清醒后,唐彦秋心里只念着与金氏的两小无猜情深似海,对叶千云做了不少恶心的事情。

第三十一章 暗涌,当场捉奸

唐彦秋和金氏,青梅竹马。

后来,西金的目的暴露了,金氏的虚情假意被唐彦秋知道了。所有才有了后面,才有了叶千云三年的宠爱。

朝廷收权,唐父为保家业带着唐彦秋去了西金商量结盟之事。那边究竟是怎么谈的,叶千云不知道,直到金氏来了唐府,还怀了身孕,至此,她才明白原来以前唐彦秋对她那样做的原因,理由,以及目的。

唐父唐母逼妻为妾,比不上当年金氏的一席话带来的心痛。

如今,所有人都告诉叶千云,当年唐彦秋所做之事人神共愤,后面金氏来说的却都是误会。

叶千云自己会分辨,所谓的真相,那句真那句假,她心里有数。

当年离府,不全是因为金氏的挑拨,更大的原因,是她没有自信,或许从没相信过唐彦秋真会把她放在心上。

有孕四个月,叶千云的孕吐开始了。吃什么吐什么,连素墨开来的安胎药也吃不下。整个人快速的瘦了一圈。

唐青枫是个懂事的孩子,见到叶千云难受,会端来厨房特意做的酸味点心,哄着叶千云吃一些。

今年生辰,叶千云躺在床上难受了一天。晚些唐彦秋回来,冲着他发通脾气,倒还舒服了些。

中秋前,二宝和小宝陆续回来了。

两年没见,小宝张开了包子脸,越发的好看。二宝在那军营里练的壮实了许多,采姻对着叶千云说,不敢惹二大爷了。

这常平院又热闹了起来,叶千云见着,笑容也多了。

唐彦秋没有禁金氏的足,可那之后,金氏很少离开自己的院子。

叶千云听下人们嚼舌根,说韩氏日日到金氏屋前大骂。想来也是,如果当时唐彦秋真信了韩氏下毒,她现在可就惨了。

入府后,韩氏处处被压着。若是主母发难倒也罢了,偏偏同是妾氏,却莫名被人踩着。韩氏心里不快,如今金氏落难,连儿子都没了,可要好好出出气才是。

其实金氏再不得宠,好歹生了一个儿子。韩氏,进府一年多唐彦秋一次也没去过她那里。

中秋前几天,唐彦秋收到消息。说北凉那边打着唐府的名号,肆意哄抬药价,搞的北凉民众对东蜀的怨念越来越重。

唐彦秋担心这件事惊动朝廷,本该立刻起身前往北凉的。可叶千云有孕,又近中秋,他一时离不开。

叶千云说:“我这里没有你担心的事情,至于中秋……跟夫人说说,她也不会拦着你的。”

唐彦秋摇头:“最近眼皮老跳,我怕你出事,还是守着的好。”

“主君还信这个吗?”叶千云笑笑。

“我今早收到消息,乳母已经启程来巴陇了,估计中秋前后就能到。”唐彦秋说,“这个时候来了一个最麻烦的人,你让我怎么放心离开。”

想了会儿,叶千云问道:“你老实告诉我,乳母不喜欢采姻,到底是因为她是个丫鬟,还是因为是我的丫鬟?”

叶千云出身低微,配不上唐府这样的人家。当年作为少夫人已经是风言风语四起,如今是一个被赶出府后又被接回来的,配不上主母之位的冲喜丫头,外面的流言蜚语从未停过。

因她而对采姻抱有偏见,加上那位乳母的脾气,应是有可能的。

唐彦秋抱着人,东拉西扯的转移了话题。

**********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府里开始传言,说常平院的主母,不守妇道,三年寒舍荒淫无度,回了唐府还不知收敛,在院里养着外男。

采姻听说了这些,当即将几个嚼舌根的下人打的半死,找了王忠,发卖了出去。

前院旁有处偏僻小院,是采姻和楚仁偷懒见面的地方。

“该死,我一定要查到是谁说出的这些话!”一掌拍在石桌上,采姻气呼呼的喊道。

楚仁有些心疼的握起她的手:“后院想对付主母的人不少,这种流言,有脑子的都知道是故意传出来,诋毁主母的。你不用太担心,反正主君和老夫人又不会当真。”

“这种事情怎能乱讲,难道没人信就任其流传下去吗。”采姻严肃的问道,“主君有说过什么吗?为何放任府里流言四起也不管管。”

楚仁记得很久以前起,只要事关叶千云,采姻这姑娘就会特别认真。他笑笑:“最近北凉那边闹的心烦,主君应是没功夫去理会这些胡说八道的事情。”

“北凉,西金……你说会不会是金氏或者韩氏做的?”采姻皱着眉思考。

楚仁伸手轻抚她眉间:“你真这般不放心,我抽空帮你查查吧。”

采姻赶忙抓着楚仁的手:“那你一定要查清楚。”

“我怎么觉得,你今日来见我,就是为了让我帮你查这件事的?”楚仁有些失落,“还以为你是想我了……”

采姻挽在手臂上,撒娇道:“我是想你了呀,否则也不会偷跑出来见你,院里一大堆事情我都不管了。”

依偎在一起甜言蜜语了一会儿,正打算离开,小院的月门外突然冲进来一群人,为首的,是大房夫人。

“好啊,果然不知廉耻,竟然真敢淫乱后院!我倒要看看,她叶千云这次还有什么好说的!”

常平院院里,叶千云坐在上方,任由大房伯母在那里滔滔不绝讲的是天花乱坠,那三寸之舌,都快开花了。

“大伯母今日来,就是想告诉我,采姻与楚仁在府里……形骸放荡,荒淫不堪?”

外面的传言叶千云是知道的,不怕别的,就怕有人拿大宝说事。她本该出面管管,无奈最近身子难受的很,躺了几日不见好转。素墨外出购药不在府里,旁人,叶千云和唐彦秋都信不过。

激动了半天的大伯母这下坐好,冲着叶千云翻着白眼:“一个丫鬟,还不是有样学样,主子什么样,才能教出同样的丫鬟来。”

叶千云往后靠靠,让自己舒服些:“大伯母,您这话说的要清不楚,听的人怪难受的。”

“装傻也没用,这次,你是逃不掉的。”

说这话呢,外面传来一声惊呼,韩氏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进了屋:“主母姐姐身边的贴身丫鬟竟敢在府里勾引男人,这样不知廉耻,姐姐难道全不知情吗?”

韩氏进屋行礼,接着又说道:“主家身边的贴身下人最不能出错了,旁人不知,只会把那些恶心肮脏的事,怪到主家头上来。姐姐太大意了,这样的丫鬟,怎么还留着呢?快来人,将这个淫乱后院的贱人,拖出去打死。”

“韩姨娘最近的日子过的好了吧。”上面的叶千云问道,“胆子也大了,敢到我面前来冲着我的丫鬟,喊打喊杀了?”

韩氏笑笑:“妾身也是为了姐姐考虑,若让主君知道,这个下贱丫鬟勾搭前院男仆,难保不会怪罪姐姐啊。”

大伯母冷哼一声:“这常平院主仆,狼狈为奸,丫鬟尚且如此,那主子,还不知有多恶心肮脏呢。”

韩氏惊呼,表情诧异:“大夫人的意思是……主母……”

在采姻面前讲叶千云的坏话,通常都只有一个下场。

只见采姻上前两步,扬手对着韩氏就是一通的掌嘴。

韩氏尖叫着躲闪,采姻扬手追着,后者一边打一边说:“你算什么东西,吃人家的用人家的,还要仗着人家的势才能威风下去,不知感恩也就算了,几次三番的上门闹事,嘴里不干不净的,活该被人打死!”

这哪里是在说韩氏,分明是在说大房。

大伯母让人拉开采姻,叶千云高声一吼:“谁敢动她,就自己把手剁了!”

闻言,常平院里里外外的下人,没一个敢动的。

等到采姻打累了停手,韩氏两边脸已经肿成了馒头。刚才躲闪时,衣裙脏了,发髻乱了,美人成了难民,看的人心疼。

打断大伯母想要说的话,叶千云对着韩氏道:“你呀,真是不长记性。入府时便对着金氏喊主母,又不知详情送了甜品给我,结果害我伤了身子。你也入府好长时间了,这府里的人事情况,还没弄清楚吗?采姻和楚仁是我与主君做的媒,想着等我生产后,便让他们行礼拜堂,这事人人尽知,你不知吗?今日,顶多是两个人偷懒不做事,找了机会,私下见见面解解相思苦。怎么到了你们嘴里,就是无媒苟合不堪入目了?”

“偷懒不做活跑去找男人,今日当场抓到的是楚仁,这没抓到的说,不知还有谁,还有多少人呢!”

“大伯母这是又找到了什么证据,这样的罪名,您最好能拿出铁证来。”叶千云一眼瞪过去,“否则,您别怪我,不念亲情。”

大房这次来势汹汹,先不说有什么证据,带来的那一群下人就够唬人的,她还让人去如意院,请了唐母过来。

“当场捉奸”后,大房没管楚仁,只押了采姻回来。

楚仁自然是会去找唐彦秋的。

于是,唐彦秋和唐母同时来了常平院,还有闻言不放心,赶来看看情况的玉氏。

至于金氏,很久没见到她了。

第三十二章 往事,险些小产

楚仁进屋后直径走到采姻身边,上看下看,生怕她被打了。看到她小手通红,立马紧张起来:“这是怎么了?”

采姻摆摆手:“没事,刚打人打的,她脸皮太厚了。”

唐母和唐彦秋闻言,扫视了屋里一圈,最后发现缩在角落的韩氏。

“你怎么在这里?”

玉氏同样看见了,上前去扶人。

韩氏估计被吓的不轻,进来了人也没发现。直到被玉氏摇醒,才看清了屋里的情况。她手脚并用的爬到唐彦秋面前,哭喊着,全然不顾方才那问句中的不满,和现在眼中的嫌弃:“主君,您要给妾身做主啊!妾身只是听闻主母姐姐身边的丫鬟出了事,担心火会烧到姐姐身上,这才过来看看。没想到这个贱婢,当着主家的面就敢对妾身动手。主君,妾身委屈,妾身实在委屈!”

唐彦秋看看韩氏脸上的红肿,又回头看看采姻并对其说道:“你这丫头缺心眼儿啊,打人干嘛用自己的手,不知道去找个板子吗。”

“主君……”韩氏已经吓的浑身发抖了。

“你说话一向不中听,以后还是少说,最好别说话了。”唐彦秋叫来人,“送韩姨娘回去,再找个大夫给她瞧瞧。”

韩氏双腿无力,几乎是被人拖走的。

接着,大伯母迫不及待的将叶千云的罪行又说了一遍:“这是你们二房的事,但它伤的是我唐府的颜面,我这个长辈,就算会被人厌,也得站出来说两句。府里的这个主母,不能再留了!”

唐彦秋笑笑:“大伯母说话也不怎么好听,我听着有些厌烦呢。不如,伯父伯母搬去大哥那边住吧,也让大哥,尽尽孝。”

大房生的长子早些年成了家,搬出了唐府自立门户。

大伯母明显胆怯了,之后硬着头皮接话:“你被她迷了心神了!当年就是这样,如今还要纵容。无风不起浪,她若真的没做过出格的事情,外面怎会传的那样凶猛!再说了,寒舍三年,她们主仆二人究竟做了些什么事情,你全知吗?回府时带来的三个外男,和她是什么关系,你清楚吗?唐府后院里,哪个院子养着男仆了!她仗着你的宠爱,明目张胆的将人安排在身边,平日你不在这常平院时,可想过,这里会是怎样的淫乱不堪!”

叶千云抚摸着肚子:“大伯母说了这么多,究竟有什么证据?夫人和主君都在了,人证物证有一个是一个,大伯母快些拿出来吧。”

“证据?当年你做过的事情,就是铁证!”大伯母指着叶千云,说的激动,“你生性淫荡,当年就做出过勾引外男,在寝屋私会的事情来,你……”

“啪”的一声,唐彦秋将桌上的茶碗摔到了大伯母脚边。

唐彦秋一脸的火气,怒到了极点,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唐母同样生气,同样是不好说什么。

叶千云摸着肚子,不怪这母子二人不言一字。当年的事情,大房三房不知道实情,二房的唐父唐母可是知道的清楚。

“大伯母觉得,若真有这种事情,当年的二房老爷,会放过我吗?”叶千云说道。

当年在寝屋里,叶千云和一个外男纠缠,被人抓了现行,可是后来,事情不了了之了。她没有金氏韩氏那样的母家势力,更不会什么迷惑人心的妖术。事情被唐父掩饰起来,只是因为此事,和唐彦秋有关。

当年那个外男,是唐彦秋找来,趁着叶千云在寝屋时放了进去,意在,诬陷她不守妇道,名正言顺休妻。

对唐彦秋来说,这些往事是他最不愿提起,更不愿被人提起的。因为那些事,的确是他亲手对叶千云所犯下的,人神共愤的恶行。

“怎么不是真的,府中那么多老人,哪个不知此事。”本来打算拿出这件往事,将叶千云彻底拉下马,可唐彦秋的态度实在费解,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生气是生气,但为什么不是冲着叶千云生气?大伯母如今骑虎难下,只能继续,“你生性淫荡,唐府里就敢做出这种事,寒舍三年,岂不更是荒唐!”

“既如此,便任由主君处置吧。”叶千云托着肚子艰难的起身,“不过大伯母别再乱说采姻什么了,还有三宝,三个孩子罢了,受不得这些脏水泼来泼去的。”

说完,叶千云觉得肚子伴着坠落感绞痛不止。那扶在桌子上的手臂一软,整个人跌坐在椅子上。

“云娘!”

唐彦秋见状不对扑了过来,叶千云疼的满头大汗,话也说不出。

“主母!”采姻不管身份也扑了上来。

唐母一看不好,赶忙叫人去喊大夫。

刚才大宝没在屋里,一直守在外面,听到里面乱了,冲过来一看,只见叶千云捂着肚子表情痛苦。知道事情不能拖,大宝赶忙是冲出去找大夫。

叶千云这次是真的有惊无险,差点就没留住孩子。

素墨不在,几个家养大夫要顾着叶千云的身子,又要顾着她肚子里的孩子,还要忍受着唐彦秋在一旁的怒吼,一通忙活,费劲心思,这才把孩子保住。

大夫跟唐彦秋说:“主母身子本就虚弱,有孕后又食不下咽,之前补上的那些几乎被孩子吸取殆尽,如今母体虚亏,加之入秋后心烦意燥,一旦受到刺激,便会胎气不稳,导致滑胎。”

有人大着胆子跟唐彦秋说了实话:“主君……主母的情况不乐观,生产的话,怕是……怕是母子具险。”

唐彦秋摆摆手,让他们都先下去。叶千云的情况素墨早就告诉他了,这次去北边购药,就是为了生产做准备。

至于受到刺激,唐彦秋握紧拳头,心里尽是懊悔。

寝屋里,采姻守在叶千云身边。

“采姻,你帮我带句话,就说我现下不想见他……”

“好,我去。您别胡思乱想,大夫说了,您不能太过伤心。”

此事是大伯母提起的往事给闹的,叶千云想到以前,一时哀上心头,引了心病。

采姻来到厅里,说叶千云不见任何人。

唐母拦住了唐彦秋,对采姻说:“云娘险些小产,我们不进去,让她静静心也好。不过……采姻,你也不懂该如何照顾她,这样吧,让赵嬷嬷进去帮忙看着,可好?”

赵嬷嬷是唐母身边的老嬷嬷,采姻也的确有很多不懂的,便点头,带着人进去了。

唐母陪着唐彦秋,一直坐在厅里。至于大房伯母,早没影了。

坐了很久,谁也没说话。

到了天黑,唐彦秋才对唐母说:“母亲,您先回去歇着吧,我在这里看着,赵嬷嬷在里面,没事的。”

唐母叹口气:“你当年重病,昏迷不醒,什么名医都来看过了,皆是摇头,一句没的医。当年我若没听闻冲喜的说法,也就不会去找什么冲喜丫鬟。你父亲拦过我,这辈子为数不多的没拦住。”

唐彦秋静静的听着。

“我啊,后悔了好些年,就觉得当初,不该带云娘回来。”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唐彦秋低着头,看不清表情,“这辈子,我都是亏欠她的。”

几日后,小宝和二宝陆续回来。

叶千云被二宝带着小宝唐青枫那么一闹,慢慢的也就开朗了起来。

至于大房,那日之后,再没见过。

**********

中秋那日,唐府一早来了访客。共有两拨,一个是唐彦秋的乳母,终于到了。另一边的,是北凉的人。

大宝说:“人进了明玉院,不知道说了什么。”

叶千云喝完药,赶忙拿起一旁的糖糕往嘴里塞:“韩氏不得宠,说什么也没用。估计,正听着她倒苦水呢。”

看看屋里,采姻不在,叶千云又问:“去找楚仁了?”

大宝点头:“楚仁叫去的,应该是想,带给母亲看看。”

想到那个乳母的秉性,叶千云心里又是一乱。

“阿姐,你身子不好,今日,就别去了吧。”

“又是北凉又是乳母的,不去,我是真不放心。只是去吃顿饭罢了,没事的。”

晚宴未开席,满屋就只听见乳母一人的笑声。瞧她同唐母夸夸而谈的样子,还真没把自己当外人。身边跟着的小姑娘倒是安静,唐母似乎,很喜欢那个姑娘。

叶千云见采姻脸色不是很好,以为是下午去见乳母时,出了什么事:“没是吧?”

采姻摇摇头。

的确是有事,却不是叶千云以为的,她和楚仁之间的事。

下午采姻跟着楚仁去见其母亲,那妇人的态度料到不会有多好,她并没太在意。只是谈话间,妇人竟让楚仁牵线,欲将自己女儿,嫁给唐彦秋做妾。

楚仁当场拒绝,可采姻看着,那妇人没打算要放弃。

担心会有什么麻烦,所以采姻脸色才有些难看。

那边的韩氏同北凉的人,不停的往叶千云这边看,眼神中带着事,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金氏看起来憔悴了许多,一改往常的得意,只对着自己儿子轻声说话。

开席没吃两口,大房伯父来了。

上次大伯母险些害的叶千云小产,唐彦秋可是不惜余地的对大房进行打压,几乎断了他们所有的财路。

这几日,大房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的忙着。

中秋不同年节,各房过各房的,大房伯父这时候来,事情恐怕不小。

第三十三章 背叛,心如刀割

跟着伯父进来的人,其中有一个,是乡下老宅的叔公。

老宅的人和唐彦秋矛盾不小,除了之前唐母办寿时来了几个,再无登门的。

如意院里,主家下人或坐或站,满了一屋。

“大哥怎么来了?”唐母好奇的发问。

大房伯父看向唐彦秋,说道:“府中主君是非不分,唐彦秋实乃难承大业,今日找来长辈,是要将唐彦秋的主君之位,废除。”

“大哥,你在说什么啊!”唐母激动的起身。

废除主君?这叫什么话。

唐府里内斗是自家的事,再难看也只有自己人知道,偏偏今日,屋里还有北凉的人。

唐彦秋冷哼一声:“废了我,你们是打算让谁来做主君?不会是大伯您吧?”

叔公上前说道:“你是非不分,置唐府名声不顾,忤逆长辈,实属不孝。今日废除主君之位赶出唐府断绝关系,以后唐家的事情,与你无关。”

“叔公和伯父这是要以下犯上吗?”唐彦秋笑道,“唐家何时,有了废除主君这一说了?还有你们所说的罪名,我实在不懂。”

“唐彦秋,你枉顾唐府名声,枉顾唐家清誉,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一个**荡妇纵容包庇,如此任性妄为不分是非,倘若将唐府唐家百年基业放于你手上,迟早会被你败完殆尽!”

“叔公慎言。”唐彦秋发怒,这话是冲着叶千云去的。

屋里不光又主家,还有北凉的人,这些话会成为叶千云的催命符。一旦有人拿这些话做文章,唐彦秋想保人也难。

唐母赶紧出声:“叔父说的什么话,云娘这孩子你们不喜欢,也不能说这种话。她现下怀着唐家的孩子,曾受的起你们这样羞辱!”

“你们娘两简直是糊涂!这么大的事情猛然不知,要不是我们收到消息,赶来收拾这残局,唐家的名声就要被这个伤风败俗的东西,全给毁了!”

唐彦秋提高声音:“叔公是铁定心要同我作对了?”

“彦秋,你再宠爱她,也不能拿我们唐家的声誉当儿戏吧!她在寒舍三年,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大伯父激动的拍着桌子,“她……她不是初次有孕!”

唐母震惊的说:“你说什么?”

唐彦秋回头看看叶千云,脸上同是震惊。

叶千云起身,对唐母说:“夫人,我先让人将枫儿带下去吧。”

唤来小宝,让他带着唐青枫去里屋玩。叶千云顺势走到二宝身边,轻声吩咐:“城西郊外有一栋白墙的宅子,你去将里面的人带来。快去。”

屋里人多,少了一个二宝没人注意到。

大房伯父的话,让采姻素墨互看了一眼。叶千云之前在寒舍小产过一次,说不是初次有孕,也对。只是这件事,除了采姻和素墨,该是无人知晓的。唐府大房还有那远在乡下老宅的叔公,是怎么知道的?

唐母颤抖着声音:“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糊涂,你们糊涂啊!她在寒舍三年,你们就没找人去查查看,她都在哪里做过些什么吗!”大伯父越说越激动,指着叶千云说,“三年寒舍,她都在那里产子了!”

“这……”唐母吓了一跳,“大哥,这话不能拿乱说啊!”

“都说到这里了,我索性把话给你说明白。她……她在寒舍生了一个儿子,你问问她,是谁的!”

一阵沉默,唐彦秋问道:“大伯,您能告诉我,这件事,是谁告诉你们的吗?”

“是我。”

叶千云闻言看去,见金氏从坐上慢慢起身。

“金氏?”唐彦秋问她,“你可知胡乱捏造这种事情,我打死你也不为过!”

“捏造?主君为何不先问问主母,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金氏变了,这是叶千云此时的想法。

唐彦秋瞪目低吼:“你还敢在这里胡说八道……”

大伯父打断唐彦秋的话:“是不是胡说八道,今日便是要弄清楚的!”

金氏不再管唐彦秋,上前站在叶千云面前,质问她:“主母寒舍三年,敢说一直循规蹈矩,没做过伤风败俗的事情吗?”

叶千云看着金氏的眼睛:“你时不时的来寒舍找麻烦,若我真有什么事,哪能瞒过你啊?”

“楚仁念着你的丫鬟,时常去看望,还有素墨。”金氏笑笑,“你们主仆二人住在寒舍,这些外男常常进出,难道就没发生些什么不该发生的事情吗?”

采姻忍不住了:“你少血口喷人!”

那边楚仁也想开口,却被乳母拦住:“不要引火烧身。”

金氏转身,对着几个长辈说道:“夫人,妾身已经查清楚了,主母寒舍产过子,因不能暴露,她,叶千云,竟将自己的亲生孩子害死,草草掩埋。”

叶千云第一反应是回头去看唐彦秋,见他眼中明显生出了疑惑,心里顿觉一凉。

金氏说:“寒舍产子,是谁的,和楚仁素墨是不是有关系,主母今日,可要说个清楚才行。”

乳母听闻事情和他儿子有关,哎呀一声,赶忙解释:“金姨娘不要误会了,此事与我儿绝对没有关系!这样不知廉耻伤风败俗的事情,定是这主仆两个贱人做的……”

“娘!”

“你闭嘴!我早说过,这样的主子带出来的丫鬟,根本配不上你,你偏不听。”乳母小声同楚仁说道,“事到如今,这主母是保不住了,你不能白白做了替死鬼啊。”

叶千云想不明白,金氏究竟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的。到底是真的知道了,还是胡编乱造,正巧了?

“不到黄河不死心是吧?”金氏让身边的女婢,从屋外又带进来一个人。

唐彦秋问道:“这又是谁?”

金氏说:“寒舍虽说是唐府的外宅,可那山里还是有山民世代居住在哪里的。这便是封平山,住在离寒舍不远处的山民。”金氏让跪在地上的人抬头回话,“我问你,这位你可曾见过?”

山民抬头看了看叶千云,说:“见过,她和……身后那个人,之前就住在封平山里。”

金氏说:“那你说说,这位夫人在山里的时候,都做过些什么。”

山民跪在地上,又低下了头,慢慢的说道:“这位夫人住的地方,离我家不远。站在我家门外,便能看见下面夫人所住的草屋……小人时常看见,有男子进入那草屋里。白天夜里都有……”

“你胡说什么!”采姻大声质问,“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住在草屋附近,还出门就能看见我们,那三年来,我怎从未见过你!”

“小人不敢胡说,不敢胡说……”山民说,“小人的确见到,有男子常常进出草屋。屋里还常常有女子的欢淫声传出,尤其是夜里,山里静,那声音很容易传到小人这边来……”

唐彦秋听不下去了,上前一叫将山民踹飞:“找死!”

“主君动怒为何呀?”金氏冷笑着问唐彦秋,“是因为错信了人?还是打算继续包庇一个贱人?”

唐彦秋反手一巴掌打在金氏脸上:“你这些肮脏的手段我见够了。”

金氏捂着脸,笑出声:“肮脏……你的枕边人,不肮脏吗?”

冲着门外,金氏又喊了一声。

“岚熙?”叶千云见到岚熙走了进来,那种被背叛的感觉,压在心里,难受极了。

金氏对唐彦秋说:“外人的话你不信,常平院的人讲的话,你该信了吧?”

岚熙进屋,怯怯的跪在地上。

金氏让她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奴婢,是常平院的女婢……所以,主母屋里的事情,奴婢才会知道。奴婢经常看见,大宝……和主母在屋里独处……”

唐彦秋说:“大宝是主母的小厮,在院里在屋里有什么奇怪的!”

岚熙说:“可两人常常关起屋门独处,这就奇怪了……奴婢还经常看见,大宝进出寝屋。有时出来时,衣衫不整……”

采姻和叶千云的感觉差不多,遭到背叛,怒火攻心:“你在院里伺候,里屋的事情,你怎会知道!”

岚熙说:“他们两人做那些事情,自然要退了身边的人,恐怕采姻姐,也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吧……奴婢是不小心看的,之后才留意了起来。”

叶千云说:“若真是如此,你为何不早早告诉主君或是夫人。你刚说常常,那就不止一次了,你留心着这些,又不上报,是为何意?”

岚熙磕头,说自己不是故意瞒而不报的:“奴婢不过是一个女婢,主君独宠主母,不会相信奴婢的一面之词的!”

叶千云说:“那今日又为何要说了?”

“这件事,有损唐家颜面,更何况……”岚熙说,“更何况,主母有孕了……”

“你是想告诉我,主母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唐彦秋觉得好笑,“你们这一个个的,排着队出现,够用心的。”

大伯父冲着唐彦秋摇头:“彦秋,事到如今,你不能再被这么一个东西蒙蔽了眼睛啊!”

“难道由着你们被蒙了心,在这里随意污蔑我的妻子吗!”

第三十四章 孩子,不得安宁

叶千云没想到,给她致命一刀的人会是岚熙。

采姻岚熙,对叶千云来说,本是这唐府里,唯一的温暖。

采姻站出来说:“岚熙,主母对你不薄!念旧情,怕你在金氏院里受欺负,将你要去了常平院。你怎能帮着外人胡乱污蔑主母的清白!”

“没有,奴婢没有污蔑!”岚熙指着大宝说,“他有主母送的信物,是奴婢亲眼见到主母与他苟且后,亲手送给他的!”

叔公让人过来要搜大宝的身。

岚熙说的信物,叶千云想不出来是什么。她平日喜欢给三宝送些小东西,三个都有的。

一会儿,的确从大宝身上搜出东西来。

那是一个银累丝的香囊,的确出自叶千云只手,只是这样的东西,不光是大宝,二宝小宝身上都有。这是寒舍时,叶千云送给三宝的见面礼。

同住在一个院里,岚熙见到大宝身上有这种东西,并不奇怪。

叶千云见到唐彦秋死死盯着那香囊,隐有怒气。

岚熙说:“奴婢亲眼看见的,大宝进寝屋和主母做那伤风败俗的事情后,主母亲手送给他的!”

采姻上前两步,巴掌左右开弓,打的岚熙眼冒金花。

“没想到,竟是身边当做亲人之人在这里如此的诬陷主母。”采姻说,“你就算被活活打死,也不值得同情!”

唐彦秋赞同的接话:“说的对,来人!将此贱婢给我拖下去,活活打死!”

“主君饶命,主君饶命!”岚熙被人拖拽着,“奴婢说的都是真的啊!”

大伯父拦住冲进来的下人,生气的看向唐彦秋:“你糊涂啊!不先处理这两个有辱门楣的东西,给一个丫鬟制的什么气!”

“话都说到这里了,不讲的清清楚楚,我这不守妇道的罪名,真是洗不清了。”叶千云对长辈们说,“几位长辈,我有几句话想问问这丫头。可否?”

“哼!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话不多,但是句句,都能要了这丫头的命。”

叶千云走到岚熙面前,微笑着看着她:“我且问你,你在院里伺候,不常进里屋。你日日不安心做活,每每盯着谁趁着采姻不在进了我的里屋,是何意啊?”

岚熙趴在地上,说:“奴婢在院里做活,总是能看见谁人进了屋的……”

“那你告诉主君,还有谁,进了我的屋。”

岚熙一愣,还有谁?

叶千云说:“你不知道吗?我身子不好,素墨日日来请脉,你没见他进屋吗?”

“墨大夫……见过的,见过墨大夫的……”岚熙说,“只是,墨大夫来请脉而已,应是……”

素墨虽是孤儿,但从小养在唐母身边,算是半个儿子了。加上他长的俊俏,府里的丫鬟多是对他芳心暗许的。叶千云也曾见过,岚熙眉眼含春的盯着素墨看。

果然现在抛出素墨,岚熙语气就软了。

“应是什么?应是与我没有关系的?”叶千云接着说,“那楚仁呢?”

“楚仁?”

乳母叫喊道:“牵扯我儿,你这女子好毒的心……”

唐彦秋一记眼神过去,乳母立刻就闭了嘴。

叶千云接着问:“楚仁常替主君带话回来,我亦有让他进屋的。你没看见吗?”

“楚仁……”岚熙开始结巴,照叶千云这样问下去,牵扯的人可就多了。她能咬着一个大宝,咬不了所有人啊……

“还有王叔。”叶千云见岚熙脑门冒汗,说的越发起劲,“前段时间我收回中馈,府里的人怕我有孕不宜操劳,所以有些事情是王叔在帮忙打理的。有什么事,他会来常平院告知我。谈事情,我自然要将人迎进屋的。你没看见吗?”

“奴婢是女婢,平日里要做活,不常看见有什么人进到屋里……”

一旁的大宝黑着脸冷笑:“你刚口口声声的说,留意着主母里屋的情况,原来只是留意了我吗?”

叶千云接着问:“你方才说,见到我与大宝在屋里苟且,之后我便送了香囊给他。”

岚熙说:“是奴婢亲眼所见。”

“那还真是奇怪呢。”叶千云说,“我与大宝苟且,必定要屏退周围,确保没有人看见。而你,不光看见了,还看到了最后,看到我送他香囊。更奇怪的是,我与大宝竟然都没发现你。常平院的寝屋能有多大?岚熙,我且问你,你躲哪儿了?”

“……奴婢……奴婢……”

“你进来指认我不洁,口口声声说自己亲眼所见,言语当中却是前后不搭,疑点重重。”叶千云转身对长辈说,“当然,几位长辈要是乐意不管这些,听信这女婢的话,非要给我定罪,我也无话可说。”

大伯父脸色一变,想了想,指着刚才的山民说:“寒舍时没人看管你,你想怎么乱来都可以。这山民总不会是假的,他的话,定能相信的!”

山民刚被唐彦秋踹飞,现在连忙爬过来说:“小人不敢说谎!这位夫人的确是日夜笙歌不止。到了寒舍两年后,夫人生子难产,还是那位姑娘来找我婆娘帮的忙!可是后来,我们夫妻再没见过那孩子,不知是被夫人送走了,还是,还是……”

“还是杀了。”金氏说。

一直看戏不开口的韩氏,插嘴说了一句:“心真是狠……之前小少爷中毒,难道真是主母做的……”

山民趴在地上磕头:“小人对天发誓,句句是实话!”

“主君若还是不信,妾身这里还有一物,可证明叶千云是个不知羞耻的**荡妇。”

唐彦秋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什么东西。”

叶千云往后倒,幸好被采姻大宝接住。

“来人。”金氏第三次叫人进屋。

那人手里捧着一个包袱,上面还沾着不少泥土。

屋里光线暗淡,叶千云远远一看也看不太清,只觉得那包袱,很是眼熟。

金氏对唐彦秋说:“叶千云是否产过子,让府里的嬷嬷一验便知,不过主君,似乎不打算这样做。没关系,妾身还有别的证据。这个包袱里,就是叶千云当年所生杀害再将其掩埋的孩子!”

叶千云和采姻,两人皆是瞪大了眼睛惊慌的看着那人手里抱着的包袱。

大宝不知道怎么回事,死死抓着叶千云,不让她滑落在地。

事到如今,即便叶千云说出当年的事情,也没人会信。素墨不在府里,能作证的只有一个采姻。口说无凭,只会让情况更糟糕。

叶千云没想到,金氏竟会将那孩子给挖出来。

唐母捂着胸口喘气,眼前这些,太过震撼了。

韩氏冷嘲热讽的煽风点火,玉氏跪在唐彦秋面前,磕头请求明察。

叶千云顺势望过去,看见唐彦秋盯着包袱,接着转头问她:“当真……是你的……”

“……”此话如同晴天霹雳,劈的叶千云生不如死。

叔公吼道:“你还有什么话说!来人,将这个大宝拖出去,严加拷问!”

大宝被人带走,还在安慰叶千云:“没事的阿姐,没事的……”路过唐彦秋时,大宝停下,对着他说,“你已经弃过她一次了,还要看着人欺负她,等着弃她第二次吗?二宝说的对,你配不上她……”

大伯父指向采姻:“还有这个贱婢,也一同带走!主母叶千云,带下去关起来,等候发落!”

楚仁不顾乳母的拉扯,扑下来挡在采姻面前,和叔公他们对峙着。

玉氏说道:“主君,即便那孩子是在寒舍周围找到的,也不能代表是主母姐姐的啊!主君明察,莫要冤枉了姐姐!”

此时韩氏站了出来:“说的是啊,这样也不能证明什么。不如……北凉有一套验亲的方法,要是能证明金姨娘带来的这个尸骸,的确是主母的,这事,就能铁定了吧。”

后来,叶千云想过,唐彦秋要是能在这个时候说句话,一句也好,或许后面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叔公下令拿下叶千云,那些带着兵器的下人从唐彦秋面前走过,而他,只是低着头,连叶千云都不敢再看一眼。

楚仁被乳母拉走了,大宝被人带走了,只剩下一个采姻死死抱着叶千云不撒手。

整个屋里,只有玉氏还在磕头求饶,为着叶千云说话。

拉扯间,小宝和唐青枫从后面跑了出来。

见到叶千云被围攻,两个孩子冲上来对着几个身强体壮的下人又打又骂。

“放开我阿姐,放开我阿姐!”

“母亲,母亲!”

下人不受其烦发力将孩子推开,同时,终于拉开了采姻和叶千云。

叔公下令:“将那个贱婢带走,至于那个孩子,也拖出去处理了!”

大宝也就算了,小宝还是个孩子,叶千云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坐视不管。

“不准动他!”有人拔出身上的刀,冲着小宝过去了,根本不顾叶千云在后面的喊叫。

突然,采姻发狠挣脱束缚,整个人扑向小宝那边。

不知是有人故意的,还是采姻命中注定躲不开这劫。

只见那下人手中的刀,就那样划到了采姻的脖子。

叶千云眼前喷出一阵鲜红。

屋里的人都惊呆了,一片死寂。

楚仁和身边的姑娘同时上前,一人将那下人踢飞到一边,一人一只手抓着一个孩子,死死将他们的脸埋在自己身上。

第三十五章 验亲,生父是谁

叶千云爬过去抱着采姻,捂着她脖子上不停涌出鲜血的伤口,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采姻抓住叶千云的衣袖,用尽全部的力气抓着。她看着叶千云的眼睛,满眼尽是不放心。继而转头想看楚仁,最后,她看着那个抱着孩子的姑娘,死死盯着,直到那只抓着衣袖的手无力垂下,直到再也没有了动静。

“采姻……”

根本来不及叫大夫,就那么一瞬间,人没了。

楚仁跪在旁边,握着采姻的手发颤。

唐彦秋提步过来,自己也不知道,该安慰,还是该先将叔公他们赶走。

这时,王忠急忙忙的跑进来,看见叶千云呆滞的瘫在地上,抱着没了动静的采姻。

噗通一下跪在唐彦秋面前,王忠哭着说:“主君……大宝被他们净了身……”

叶千云的眼泪终于在这句话后落了下来。

唐彦秋让王忠带着大夫去医治,这弄不好是要性命的。

叔伯说:“我们这也是担心唐府的声誉……”

屋外再次冲进来人,这次,回来的是素墨。

他不理旁人,直径走到叶千云身边:“云娘……”

叶千云抱着采姻冰冷的身体,目光呆滞,像一个坏掉的木偶。

“不管怎么样,叶千云有辱门风是事实,彦秋,你不能再糊涂下去了。”

“对,早些处理了这个**荡妇才是重要的。”

叔公和大伯父一人一句,横竖决心要了叶千云的命。

韩氏也来凑热闹:“以妾身看,还是要铁证如山才行。这验亲之法……主君,试试也好啊。”

因为采姻,金氏被吓到了。被韩氏这么一说,她才收回心神:“不给出铁证,主君恐怕还念着旧情,狠不下心来。事都如今,不如将这伪面具,彻底撕破了。”

“好,验。”

说话的,是素墨。

唐母被今晚的事情搞的心神疲惫,心里再不愿意相信金氏他们说的话,面对这一件件的人证物证,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

如今,就算她相信,又有什么用。

素墨回来,唐母还以为能松口气。不料他却说,要验。

只见素墨起身,说道:“不过,跟云娘有什么好验的。不如我直接告诉你们,那孩子的确是她的。”

唐彦秋看向叶千云,神情复杂。

素墨接着说:“你们难道不好奇,孩子的父亲是谁吗?要验,便验。不过,不是跟云娘验,而是跟他。”

说话间,素墨抬起手,指向了唐彦秋。

唐母来回看看,终于颤抖着声音,问道:“墨儿……你这……究竟是……”

“你说……什么?”唐彦秋声音同样有些发颤,素墨的意思,是说那孩子,是他的吗?

“你不是疑心吗?你不是听着这些胡说八道的话,质疑枕边人吗?”素墨发起火来,也是可怕的,“那就验验,验清楚,也验验这屋里的人,都是怎样的黑心。”

“当年我就看着你同这个贱人不对劲,寒舍三年你常去探望,指不定做出了什么事情了。”大伯父指着素墨说,“你也要好好查问查问,再敢胡搅蛮缠,我……”

“就怎样?也让人,净我的身?”素墨走到大伯父和叔公面前,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换个人验,就不敢了?这心里有鬼,也太明显了吧。”

那边的金氏,听见素墨的话,也觉得不对。可是……不应该啊。

“阿姐!”

一声惊呼,二宝回来了。

“阿姐!采姻姐!”二宝好像还不知道大宝的事情,冲到叶千云前面,看着躺在血泊中的采姻,伸手不敢放下去。

回头看见到二宝拉进来的人,叶千云轻轻放下采姻,说:“二宝,扶我起来。”

今夜这如意院的屋里,来了不少人。

二宝带来的这个,唐彦秋等人都不认识。这人五大三粗,块额上有一块青色的斑记。

对了,屋里除了叶千云,还有一个人,认识此人。

“刘贵?你怎么……”金氏诧异的问道。

叶千云走到刘贵面前,指着唐府大伯父和叔公,说道:“把事情告诉这几位大爷。”

刘贵说:“小人是金姨娘从西金带来的人,一直由金姨娘养在府外。那年,唐府少夫人去了寒舍,金姨娘立刻命小人前去斩草除根,而且金姨娘特意吩咐了,说不动刀子,活活打死,要让别人觉得,少夫人是因为悲痛欲绝,心衰而死。”

这件事,唐彦秋听叶千云提过,但是唐母,却是完全不知的。

“你说什么?”唐母由赵嬷嬷搀扶着起身。

刘贵接着说:“那日,少夫人带着一个女婢前脚刚到了寒舍,小人后脚也到了。虽然有女婢护着,少夫人还是糟了不少拳脚。小人见到少夫人口吐鲜血,想来是活不久了,便带着人,匆匆离开……回城的路上,小人看见一个男子,骑马往寒舍的方向去了,怕节外生枝,立刻就回禀了金姨娘”

唐母嘀咕着:“男子?是谁?”

“是我。”素墨咬牙切齿,双手握拳,“当年知道云娘去了寒舍,我立刻就赶了过去。到时,她气若游丝,险些没了。打手在殴打中,应该是打到了她的肚子,那孩子,被打了出来。”

这件事情只要叶千云,当时在身边的采姻,后来赶到寒舍及时施救的素墨,三个人知道。叶千云曾说过,不想让唐彦秋知道这件事。采姻不满,但还是乖乖的没说。至于素墨,或是私心,也是没说。

刘贵说:“错过第一次的机会,少夫人去了寒舍的消失走漏,打手就不好再出手了。要是少夫人突然死在了寒舍,唐府一定会追查下去。金姨娘也怕查到这边,所以之后让我们去寒舍,顶多是打骂一通,没再下过死手。”

金氏面带恐惧:“你胡说!你在胡说!”

“金姨娘不也认识此人吗?可见他的话,假不到哪里去。”素墨发狠的看向金氏。

唐母重新跌坐下来。

叶千云刚到寒舍就被打手打到小产,那孩子还能是谁的。

当年,迎金氏入府,唐府主君和西金说好了,给金氏的是正妻主母之位,可那时,唐彦秋已经有了正妻,而且不同意休妻。

唐父终于是被唐彦秋说服,不再考虑和西金结盟,但当时南召朝廷来势汹汹,若东西撕破了脸,就会让人趁虚而入。

父子相商,决定先让金氏入府,稳住西金。而叶千云,唐彦秋怕金氏对她不利,便打算,先让她离开正妻之位,保住性命才最重要。

无端休妻,惹人非议。唐父出面做了恶人,以叶千云迟迟没有身孕为由,将其赶下正妻之位,许了一个贵妾的名分。

至于那孩子,当年府里的人,唐父,唐母,甚至是唐彦秋,都不知道。

叶千云艰难的走到金氏面前。她腹中传来痛感,心里更是如刀割一般。

“当年有孕,不足两月,孩子根本没有成形。这包袱,的确是采姻放着孩子埋下的。我想,你们根本找不到什么骸骨,便偷梁换柱,换了一具,不知道是谁的骸骨带来,目的,就是为了让韩氏拿出验亲之法。至于那方法,结果肯定是说,这具骸骨,是我的孩子吧?”叶千云眼中有泪,表情冷漠,“你当年杀我孩子,如今杀我的采姻毁了我的大宝。金氏,今夜之后,你若再能站于阳光之下,算我输。命,给你便是。”

见到包袱时,叶千云慌了,采姻也慌了,只想着,那孩子被人扰了安宁,没顾忌到旁的。若能早些收回心神,若能早些察觉阴谋……

赵嬷嬷突然抖着声音惊呼道:“血……夫人……血!”

叶千云身下有血迹,不是采姻的,是她自己的。

“今日的帐,我要慢慢的算。”叶千云转身扫视了叔公和大伯父,还有那边的韩氏,“一个也别想往外摘……”

唐彦秋同样见到叶千云身下淌血,他上前伸手,欲扶人。

叶千云一手拍开他的手:“采姻说的对,你根本就信不过。是我太蠢,蠢到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你伤害。我放荡,我不堪,我在你们唐家眼里,连个乞丐都不如。唐彦秋,我与你,恩断义绝。”

说完,叶千云两眼一黑,晕了。

**********

叶千云醒来,正巧看见二宝抬手欲打向唐彦秋。

身后那些随从立马上前拦人,将二宝死死按住。

“你们敢动我的二宝试试!”

“阿姐,没事了,没事了。”二宝扑到床边,轻声安慰着。

“你大哥呢……”

“人没事,养着呢。”

怎么能没事呢,人废了,这辈子全完了。

唐彦秋上前,想说点什么。

“滚。”

唐彦秋蹲下,二宝不让他碰叶千云一下。

“你杀了我两个孩子,杀了我的采姻,害了我的大宝。你疑我,你伤我,这辈子,我都不想再见到你。”

唐彦秋一直留在常平院里,前院的事情也不管了。寝屋他不敢进,素墨说,叶千云悲痛伤及心脉,加之再次小产,几乎是油尽灯枯了。他怕进去刺激到她,加重病情。接连几日,就那样坐在屋外,谁劝都没用。

唐母蹒跚而来,二宝将人挡在屋外:“唐家的人,除了青枫,谁也不能进。”

第三十六章 离府,一无所有

叔公连夜躲回了乡下老宅,第二日,老宅一脉的所有产业几乎同时瘫痪。唐氏族中几个翘楚,当官的发财的,有些权势的,一日之内全数遭殃,皆是老宅一脉出来的人。

若非早有安排,这么短的时间不可能全灭。叔公明白时已经晚了。

大房夫妻被软禁起来,他们所出的一儿一女下场同样悲惨。儿子几年前的一宗杀人案突然被爆出,官府介入,拿人入狱,以剑及履及之势,判了秋后问斩。

女儿早年嫁于盐商,后院争宠在所难免。那盐商本是惧怕掌权之势,故而忍让再三其谋害妾氏之事,一来二去,夫妻情谊早已磨尽。唐府大房出事,盐商立马趁机休妻。听说大房的那个女儿,当场就疯了。

至于大房夫妻二人,因蓄意谋害主母,被赶出唐府,削去了唐氏的名分。

到访的三个北凉人走了,出了巴陇城,没走多远就遇见了山贼,无一幸免。韩氏在府里收到消息,那消息是有人故意传给她的,警告她,安分一些,否则“山贼”下次要杀的,就是她了。韩氏吓的躲在屋里,不敢出门。

岚熙死了,叶千云下的命令,二宝亲手做的。活活打死,尸体丢去了山里喂狼。

那个出面指正的山民,全家老小,都给采姻陪了葬。

刘贵被送回了西金,当着金氏主家的面,被押送的唐府府兵当场割下了脑袋。东蜀西金,正面结仇。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消息传到南召,传到唐锦雁耳里,她日以继夜的赶回巴陇城。被二宝挡在门外后,掉头去找唐彦秋。

听说,唐锦雁以下犯上殴打主君,后者不说话不还手,只是事后命人掩去了此事。

唐府的常平院寝屋里,叶千云精神恍惚,过的不知是哪年的日子。时而高呼采姻,喊着喊着就哭了起来。

二宝日日守在叶千云床边,他说不想回军营了:“我想留在阿姐身边,大哥也是同意的。”

“我身边……太危险……”叶千云难得清醒,可清醒了,更是担心身边的人。

二宝说:“阿姐,大哥想回寒舍……”

叶千云向后躺下,闭上眼,没说同意,也没反对。

之前岚熙虽是胡说,却又一点说对了。大宝对叶千云有情,而叶千云是知道的。

那香囊的做工,材料,皆是下品,只因是叶千云亲手所做,大宝才会日日贴身戴着。

大宝想回寒舍,是想着那半年的时光。他和叶千云绝无越轨之事,只是看着她安静的坐在树下发呆,就已是好的。

素墨精心照顾,叶千云丝毫不见有所好转。素墨说,她是心中有结,弃生寻死。

后来,楚仁来了。

采姻死后,楚仁将自己关在她的小屋里,不吃不喝坐了三日。乳母和妹妹来劝导,来拖人,被他发疯似的赶了出去。

第四日,楚仁找到了唐彦秋,只求让采姻以楚家儿媳的身份下葬。唐彦秋同意了,乳母却闹了。楚仁对着母亲放了狠话,说若不同意,这个儿子,也就别要了。

楚仁跪在叶千云面前,说:“她最不放心的,便是您。若是她知道,您这般不爱惜自己,该有多难过多担心。您若想离开唐府,我就是拼死也会护您周全,送您离开。只要您能活下去,带着她的期盼活下去……我什么都愿意。”

叶千云高声痛哭,一边哭,一边握紧拳头捶打着床。哭到最后,她说:“那年,她是我唯一的光,唯一的希望……”

半年后,叶千云能下床了,大宝就来自请去寒舍。他跪在院里,没有进屋。脸色苍白,眼神坚定。

叶千云最终答应了。

送别时,大宝弯腰行礼:“余生只愿,阿姐平安。”

大宝走后,叶千云遣了常平院里的下人。她身边留了个二宝,给唐青枫留下了翠竹。那么大的院子,突然就冷清了下来。

换上一身素淡的长裙,外披一件毛领小褂,随意在脑后绾上发髻。叶千云带着二宝,又去了趟荷宝院。

之前浑浑噩噩的时候,叶千云听二宝说,金氏被软禁在了荷宝院里,没人伺候没人关心,屋外有人守着,人在屋里怎么闹都行,就是不能离开半步。

唐彦秋让人将屋子四周的门窗用厚厚的木板钉上,只留了一道小门,方便公中厨房的人,每日送吃食进去。

真的应了叶千云那句,阳光之下。

看守的人间叶千云来倒是没阻拦,只说里面那人太危险,要跟着一起进去。

叶千云摆摆手,只带了二宝进屋。

那个瘫坐在一堆碎物中的女人,哪里还有什么危险。

二宝找了个完好的椅子,扶着叶千云坐下。

金氏说:“孩子没了,他很伤心吧。”

叶千云看着那张憔悴的脸:“彻底翻脸,你又得到了什么?”

金氏拿起地上的碎片,放在手中把玩。二宝见状,上前靠近叶千云。

金氏说:“以前想着击垮你,得到他。这次拿出一切做赌注,赌我能将你赶走。”

“这次怕不是赶走那么简单。”

“是赶走,彻底的把你从他心里赶走。”

叶千云问:“连条后路都不给自己留,做的这么绝,不想了?”

金氏答:“不想了。”

“不求了?”

“不求了。”

做出决定起,金氏就不再想着唐彦秋,不再想求得他一眼的回顾。

“那你为何流泪?”

金氏抹去脸上的两行苦泪:“为自己此生的错付。”

屋里良久的沉默。

叶千云看着金氏,她和唐彦秋的确很般配,门当户对,青梅竹马,谁都以为皆大欢喜的结局,尽被一场阴谋,毁的一干二净。

“那个孩子,我不是故意的。”金氏说,“你当年为何不说?又是为了他?”

叶千云说:“若是因为孩子,我留了下来,继续做着主母,那接下来要面对的,便是生死未卜。当时为了做戏给南召看给你看,他疏远我。在这个唐府里,我独自一人护不住孩子。

“你比我活的明白。”金氏自嘲一声,“我同他,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可当他知道这一些都是骗局的时候,一丝余地都没有留给我。”

两人青梅竹马的感情曾让唐彦秋疯魔,为了金氏,甚至生出各种缺德丧行的念头来,对叶千云,他做了不止一次那种事情。

结果所谓的两情相悦生死不弃,却是西金金氏一族针对唐家的一场阴谋。金氏和唐彦秋是那场算计里,无辜的棋子。然后有一天,棋子不受控制了。

“东西联姻,我已打定主意不再理会金氏的计划,什么大业,什么荣华,我都不要了。可他,亦不愿再多瞧我一眼。”

“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

金氏笑笑:“我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了的,只要能把你拉下来,死也愿意。”

“做局前,你可有想过枫儿?”叶千云问道,“生母竟是这般恶毒的人,你让他往后,在唐府如何立足?”

金氏笑着笑着,就哭了:“那孩子,不该出生的……”

“父母的错,凭什么让孩子来承担后果?我真是错了,你与王氏一样,不配为人母。”

金氏又哭又笑了一会儿,然后问叶千云:“唐彦秋打算什么时候杀我?这些年,他应该很想杀我吧……”接着,又低喃了一句,“是了,他不敢杀我,不敢和西金撕破脸……”

叶千云说:“这些年西金偷偷潜来东蜀的人,都在唐府的监视下。巴陇城里那几家给你银子的商户,早就就被换完了人,只是没让你怀疑。”

金氏不可思议的看向叶千云。

“你有多久没给西金母家去过家书了?”叶千云说,“西金让你入府,想的是让你掌控主君,掌控唐府,掌控东蜀。你做不到,更没打算那样做。在西金眼里,你早已是枚弃子。唐府府兵押送刘贵回去,当着金氏主家的面,把人杀了。东蜀西金,已经结仇。”

金氏哈哈大笑:“我害死了唐府嫡系两个孩子,他有足够的理由,和西金翻脸。”

“他想要做什么,你很清楚。”叶千云说:“现下的西金,不足为惧,正是他所求的。”

“留了我这么久,不就是想以我,来控制西金吗?对西金来说,我还真是一枚抛弃不了的弃子。”

过了会儿,叶千云才接着说:“西金七成的实权,已经在他手里了。”

金氏苍白着脸,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叶千云站起,低头看着金氏:“四方的情况你应该明白,独善其身是不可能的,互相联手,却又各自心怀鬼胎。想要保住祖业,保住自己,除了依附朝廷,还需要足够大的实力,与朝廷制衡。吞并,比联姻省心。”

“……”金氏目瞪口呆。

“这个道理,是当年他和老爷前往西金时想通的。”叶千云说,“可惜老爷当时没能懂他。你也一样,你从未真正了解过他,如同你从未真正拥有过他。”

第三十七章 唐母,大恩大德

金氏艰难的爬到叶千云面前,地上的碎片划伤手脚也不在乎:“你在骗我是不是,告诉我你在骗我!”

金氏拉住叶千云的裙摆,二宝想也没想的抬脚,将其踹开。

金氏低头吐出一口血,嘴里念叨着:“那我算什么……我算什么……”

东西联姻,金氏是一件商品。唐彦秋利用她,慢慢渗进西金的权力当中,蚁穴溃提,彻底瓦解西金百年的根基,取而代之。

金氏只是认为唐彦秋因怒生恨,原来这不爱下,还有别的……

想来是可笑的。

那些年唐彦秋对金氏付出了万分的真心,而金氏,一开始是听从了家里的安排,三分真情,七分利益。

那些年,东蜀唐府不会同意西金大小姐当上嫡系少爷的正妻。于是反对,于是唐彦秋想尽一切办法赶走叶千云,而同时,他的所作所为会毁了叶千云的名声。唐府不能丢了颜面,不能放任一个女子,败坏风门,伤了唐府的名望。为了挽回,唐父会同意金氏入门。

可惜,天意弄人。

唐彦秋知道了金氏的计划,回头再看时,对叶千云生了愧疚感,生了怜悯心。起初的补偿慢慢变了意思,唐彦秋动了情,叶千云也冒险动了心。

而此时,金氏又将那七分的利益,转成了真心。当她全心全意想要和唐彦秋白头到老的时候,他的身边,已经有了叶千云。

那年西金一行,金氏对唐彦秋诉说着自己的真心,可惜一切都晚了。当唐彦秋毅然决然的回绝后,金氏给他下了药,办了事,有了唐青枫。

得知自己有孕后,金氏独自来了唐府。

叶千云面前的困境,至此而生。唐彦秋为保她性命假意疏远,金氏为赶她离开颠倒黑白。

终于,在得知前事原由后,叶千云心如死灰,碎玉离开。

出门前,叶千云转身对金氏说:“之前给枫儿下毒的人,我会找到。”

身后,金氏撕喊着:“我放出消息,说你不守妇道,他信了,他信了!你在他心里,也不过如此!”

那次之后,叶千云再也没见过金氏,偶尔问起唐青枫想不想生母,那孩子反是过来安慰起她来。

有些事情,金氏没有避着唐青枫,难怪这孩子,会和她离心。

秋日,叶千云决定送小宝回书院,他留了一年,该回去了。同时,唐青枫到了岁数,也该送去书院。于是便让两个孩子,一同前往海舟书院。

唐青枫抱着大门不肯上车,一个劲儿的求着二宝,说不想离开。

“母亲身子不好,我不要离开!”

一年里,小宝长大了不少。他叹口气上前劝说:“阿姐眼下最担心的就是我们,若留在府里,再出点什么事,她当真是要自责死的。”

二宝说:“枫儿听话,学了本事,快快长大,母亲才能放心。”

唐青枫松手上了车,又探出头来:“很厉害的哥哥,你要保护好母亲。”

“一定。”

冬日,巴陇城又下雪了。

唐府二房夫人,没能撑到来年……

叶千云在二宝的搀扶下,进了如意院守灵。唐彦秋静静的跪在她身边,两人不言半句。

唐锦雁悲痛欲绝,哭晕了过去,素墨带人回后面歇息。

夜深人静,唐彦秋被急事叫走,屋里只剩下叶千云一人后。她抬头看着上面的灵位,喃喃自语的说道:“那年您带我回来,说这里便是我的家,说您便是我的母亲,我真的,信过。可是后来,桩桩件件的,也看透了。这个唐府从未接纳过我,时至今日,我在这里依旧是个外人。说起来,当年要不是您将我带走,我或许还活不到今日。这么多年,对您,我一直是心存感激,也只剩下了感激。”

唐母离世,有本来身子不好的原因,更多的,还是被府里的事情给闹的。知道叶千云当年滑胎的真相后,唐母是昼夜难眠,辗转反侧。诵经拜佛,不知给谁求一个心安神泰,又给谁求一个顺心遂意。

“此生终究,做不到承欢膝下。若愿来世,再报母亲大恩。”

丧仪后,赵嬷嬷去了常平院,说是夫人最后的吩咐,让她照顾好主母。叶千云没反对。

后来,二宝将中馈的账目钥匙交到了玉氏手上。

可玉氏又觉不妥,带着东西准备送回去时,发现常平院大门紧闭,怎么也唤不开。

叶千云下令闭院,谁也不见。

唐彦秋绕到院子后面,抬头看着二层小楼上的寝屋窗户。他要想进去,院门根本拦不住,可进去了,然后呢?

素墨陪着他喝酒,一碗接着一碗。

叶千云闭院,旁人只看出她是伤心的,素墨却看出,一段情深不寿来。

若真死心,何必害怕面对,何必将自己藏起来?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这两个人,终究还是纠缠不清。

几日后,唐彦秋前往北凉处理事务,本用不到他亲自出面的……

夫妻二人在他们中间,隔开了一条跨不过去的鸿沟。

夜里,叶千云做了一个梦,那么远,那么近。

**********

唐家嫡少爷突然得了怪病,昏迷不醒在床近一月,群医无策,眼看就要不行了。

唐家二房夫人,唐府主母,少爷的生母,突然听说了冲喜的办法。

也是病急乱投医,唐家找遍整个商秋年龄合适的女子,终于找到了叶千云。唐夫人是在妓院门口截下人的。差一点,叶千云就被自己的生母送进去了。

回到唐府的路上,唐母告诉叶千云:“孩子别怕,以后唐府就是你的家,我是你的母亲。”

唐少爷病重,唐母用迎娶正妻的礼仪场面,将叶千云送进了少爷的常平院。她觉得这样重视,冲喜的效果会更好,对自己儿子的病才更好。

常平院的第一夜,叶千云盯着床上昏睡的人,整夜未眠。这个人是她的夫君,是她的下半生。

叶千云当时便想过,唐彦秋要是能醒,见到她应是不喜的。要是醒不过来了,她的一生便也结束了。

以后的某一天,叶千云真心希望,唐彦秋当时真的,醒不过来了。

商秋朝有四方势力,东蜀西金北凉南召。东蜀唐家,唐府,便是这东蜀的掌权势力。各方的掌权,甚至连南召朝廷都要礼让三分。

在唐府,叶千云这样出生低微的人,日子不好过。

唐彦秋病着,叶千云作为冲喜丫头自然是事事亲为的照顾,无微不至。大婚后进了常平院,就再也没出去过,唐府大门朝那开,她不知,府里还有什么人,她不知,所以在唐锦雁出现时,她是不知这人是谁的。

唐锦雁打量着端着药碗的人,不悦表露在脸上。她问身边的男子:“哥哥为什么要娶这样的一个人?”

男子答道:“主母为了给少爷冲喜,带回来的冲喜丫头,娶……是为了冲喜。”

为了冲喜,这便是叶千云在唐府的一切。

唐锦雁叉着腰高傲的看着叶千云,说:“我是府里二房的小姐,是嫡少爷的亲妹妹。”

叶千云低头,她不知道该怎么行礼,小声的说:“给小姐请安。”

“你不在屋里照顾我哥哥,在外面瞎晃什么?”

“我……给少爷端药……”

唐锦雁身边的男子上前,看了看叶千云手中药碗的药,然后说:“药都凉了,怎么能喝。”

“你是照顾我哥的人,怎么可以偷懒!”唐锦雁生气的说,“药凉透了还给我哥喝,你到底会不会照顾人!”

叶千云吓的后退两步,她不是故意让药凉透才端来的。

之前到了喝药的时间,下人又迟迟没端上药来,她怕耽误了,于是出屋,去后面找人。结果那群不用再守在唐彦秋身边的丫鬟,正在后面闲聊,聊到药都忘了送。

这些下人看着叶千云,觉得自己比她还要高出一大截,从来不给一个好眼色的。

叶千云只好自己端来药,屋外又遇见了唐锦雁他们。

唐母找来一个冲喜丫头,还大办婚事,这事已经成了唐府的一个笑话。事前府里的人,包括唐父都是极力反对的,可唐母作为一个母亲,眼看着自己儿子冲着鬼门关去,哪里还顾的上什么身份地位,贤良淑德。驳了唐父,驳了所有人,硬是将叶千云带了回来。

唐锦雁也是不同意的,自己的哥哥是唐府的嫡子,以后是会继承唐家家业,做主君的。叶千云这样的人,哪里配的上了。

“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去把药热好。”唐锦雁生气的大喊,“要是耽误了哥哥吃药,我扒了你的皮!”

叶千云赶紧回到后面热药。

那些丫鬟看见她又将药端了回来,寻到机会开始数落不是。

“少爷还没喝药,你端回来做什么!”

“你敢耽误少爷吃药!”

叶千云入府后很少说话,几乎,不说话。横竖没人听,不是吗。

自己进了厨房,打算找些热水来温药。那些丫鬟挤进来,将她拉到一边。

“你是哑巴吗!问你话为什么不回答!”

“贱人一个,皮痒是吧,今日非要好好教训教训!”

说话间,竟捡起一旁的木棍朝着叶千云打去。

生生挨了两棍,叶千云知道身上一定泛紫了,可她反抗不了,连大声喝止都不可以。这里没人会为她出头。

第三十八章 冲喜,初入唐府

“你们在干什么!”

唐锦雁的声音在后面响起,丫鬟们纷纷跪地。

“小姐,这贱人耽误少爷喝药,我们正在教训她。”

叶千云在府里,连粗使丫鬟都能欺负她,根本原因就是因为主家的人不喜欢她。

唐锦雁一脚踹倒最近的丫鬟:“知道哥哥没喝药,你们还敢在这里偷懒。还不赶快去把药热好!”

丫鬟们赶紧爬到灶旁生火。

这时,叶千云站起来在厨房里找到一锅热水。她将那碗凉透的药放进热水中。

跟着唐锦雁的那个男子走过来,问道:“你做什么?”

叶千云小声答道:“生火太慢,喝药的时间已经耽误了,不能再等。”

厨房里一般都会有热水,叶千云本来就是打算用热水温了凉药就端去的。

一会儿,药碗中冒出热气。叶千云拿来竹筷点在药中,又放入嘴里,试着温度可以了,将药拿出,自顾的离开。

唐锦雁看见叶千云的动作,奇怪的问男子:“素墨,那药不是很苦吗?”她光是闻闻就吓的后退两步,这人怎么脸都不皱一下。

素墨看着叶千云的背影,没说话。

回到屋里,叶千云小心的将碗里的药喂给唐彦秋。

病人昏睡不醒,其实也没什么好照顾的。叶千云每日按时喂药,再给他擦擦身子,别的就没什么事了。然后,她会搬来凳子,就坐在床边。

府里的人不管是主家还是下人,他们当叶千云是粗使丫鬟。

唐父唐母每日都会来看看唐彦秋,唐母在床边哭,唐父坐在一边叹气,叶千云则站的远远的。

唐府里共有三房,大房的伯父伯母,三房的叔叔婶娘,偶尔也会来看看。只是这些人的眼神里,毫无关心的感情,冷冷的。

那日大伯父来,匆匆看了床上的唐彦秋一眼便出来了。厅中,大伯父和唐父说着外面的生意,说了一会儿,看见叶千云在一旁便怒斥着:“没眼睛的东西,连杯茶都不会上吗。”

这种事,本来也不是叶千云负责的。

低头退出去,叶千云端来一碗茶奉上。

大伯父刚喝一口,哇的一下又吐了出来,然后大骂:“你是想烫死我吗!”

指着叶千云,大伯父转头问唐父:“这么一个东西,怎能照顾的好彦秋!赶出去,立刻赶出去!我唐府难道没人了吗,照顾少爷的事情,哪里用的了这样一个下贱丫头!”

唐父本就不同意找冲喜丫头这件事,对叶千云也是没好感,只是唐母的一再坚持,唐父难得为难起来。

“大哥莫生气,不过是为了安慰彦秋娘。”唐父说,“彦秋病了这么久,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娘也是急坏了,找个人来稳稳心神。大哥莫生气。”

“糊涂,你简直是糊涂。我唐府如今成了巴陇城茶余饭后的大笑话了,你简直……哎……”

大伯父甩袖而去,唐父赶紧追出去。

从始至终,唐父都没看过叶千云一眼。

后来唐母出来,抓着叶千云的手,满眼泪光的说:“云娘,彦秋就拜托你好生照顾了。”

送走了人,叶千云又回到床边呆坐着。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

那年春天,唐彦秋在喜鹊叽叽喳喳的叫声中张开了眼,第一眼看见的,是一直守在身边,一脸不知所措的叶千云。

叶千云长相不算精致绝美,顶多是个顺眼。加上她平日不爱说话,眼神见人就躲,平添了一股傻气。

唐彦秋醒后,院里的丫鬟挤着到床前伺候,叶千云这个所谓的少夫人,连屋都进不去了。她不敢离开太远,坐在院里的凉亭中,看着府里的人一波一波的往屋里去。

等到有人叫她进屋时,天色都暗了。

唐彦秋半倚在床上,轻声安慰着流泪的唐母。

叶千云进来后,唐彦秋一个眼神过来……那是第一个眼神,只一次,叶千云便知道,唐彦秋讨厌她。

唐母高兴的说:“云娘照顾的好,都是云娘照顾的好……”

唐锦雁在一旁不满的哼了一身:“明明是哥哥福大命大,关她什么事。都怪母亲,非弄一个什么冲喜丫头回来,还给了正妻之位,以后哥哥还怎么见人。”

唐彦秋看着叶千云的眼神渐渐发寒,发狠。

素墨查看了唐彦秋的情况,说病人该安静修养,屋里一群人这才慢慢离开。

唐母走前,又抓着叶千云的说:“云娘,母亲知道你辛苦,你放心,唐府不会亏待你的。”

叶千云只觉好笑,所谓的不会亏待,是指那边冷哼离开的唐锦雁,还是那边在床上看着自己恨不得将自己碎尸万段的唐彦秋?

叶千云认命,从自己生母要将自己送去妓院换取银子时,她便认命。

入唐府,少夫人也好,粗使丫鬟也好,日子不还是要过。

唐彦秋醒了,看他的样子,叶千云觉得这日子应该是到头了。

屋里只剩下唐彦秋和叶千云,彼此陌生。

叶千云卷起袖子,开始收拾屋里乱了的东西。

唐彦秋冷眼看了半天,直到叶千云收拾好后打算离开。他说:“既然喜欢做事,就去后面做个够吧。”

叶千云转身,想着这个嫡少爷和其他人一样,对自己的出生和那个冲喜丫头的说法感到反感。没多话,只答一个好。

之后,叶千云便在常平院的后面,做起了粗活。

名义上的少夫人,从不得宠的少夫人,成了唐府后院的粗使丫鬟。

常平院的人忙着巴结少爷,对一个粗使丫鬟没了兴趣,偶尔欺负一下,让她洗被烧水。叶千云从不多说,就这样过着自己的日子。

“喏,给你的。”

叶千云正在洗衣服,眼前突然伸出一只小手,上面握着一个窝头。

抬头,一名身穿丫鬟衣服的女子,笑着说:“你洗了一天,还没吃东西吧,这个给你吃。”

那丫鬟笑的很好看,是叶千云在唐府里见过的,除了唐母,唯一冲着她的笑容。而与唐母不同的是,那笑容里没有旁物,单纯的好看。

女子催促着:“快吃吧。”

叶千云接过窝头放进嘴里,她已经好几天没吃过饱饭了。

女子冲着后面说:“看,我就说没事吧。快出来。”

叶千云顺着望去,那月门后面怯生生的走出另一个小丫鬟。不比眼前这个,小丫鬟有些害怕呢。

女子拉来另一个,笑着对叶千云说:“我叫采姻,这是岚熙。我们是刚进唐府的丫鬟,被派来常平院做事的。”

那个叫岚熙的丫鬟,小声的说:“我……奴婢叫岚熙……少夫人好……”

叶千云咽下嘴里的东西,想了想,对两人说:“不是什么少夫人……在这院里,你们还是离我远些吧。”怕这两个好心的丫鬟,因为自己受了什么责罚。

唐府的下人中有个习惯,新来的总会被欺负几日。

当夜,采姻和岚熙抱着东西住进了叶千云的那间破屋子里。

岚熙看看四周滴滴答答的漏水,哭着脸说:“这里怎能住人……”

采姻打量一边,笑着说:“没事,咱们睡另一边。”

说着,两人往叶千云这边靠了靠。

“你们睡那边吧。”叶千云指指对面的墙角。她靠窗而睡,算是屋里比较好的一小块地方了。

入夜,采姻明白为什么叶千云不让她们跟自己睡一起了,不是因为不喜欢……

哗啦的水声还有嘻嘻的嘲笑声将采姻吵醒,转头一看,窗边的叶千云被水湿了一身,身下的被褥还在滴答的滴着水。

翻身起来,采姻抓起门旁的木棍冲了出起。只听见外面采姻大声喝斥赶人的声音。

一切平静后,采姻回来,走到叶千云身边:“这不能睡了,去那边吧。”

叶千云摇头:“别管我了,你快去睡吧,明日还要做活。”

“她们每晚都这样?”

叶千云不答,只是微微一笑。这些比起以前在外面受的,算不了什么。

“你该告诉嬷嬷或是王管家的!”

“我的事,你别管,别问,别提。”叶千云说,“会惹祸的。”

采姻看着叶千云那张惨白的脸,想来就是这样来的吧。

第二日,叶千云在做活时觉得头昏脑涨。多日来都是不舒服的,今日或许是病情加重了。她甩甩头,继续做活。

算着时辰差不多,月门外果然走来几个丫鬟。

为首的那个,似乎是唐彦秋身边的大丫鬟,听说很得宠。

烟尘将手中的衣物扔到叶千云脸上:“衣物都洗不干净,你到底会不会做事!”

身后的丫鬟符合着:“这样的衣物你也敢给少爷穿。”

叶千云轻咳两声,不料引来更多的谩骂。

“装什么装,没有富贵命,还得起富贵病来了。”

“就是,还当自己是什么少夫人吗,你就是个在后面做粗活的贱东西,连院里都不能去。”

“别做梦了,主家怎么可能让你这样的下贱东西做少夫人。要不是少爷仁慈,你早被处理了。”

“乖乖做事,还有口饭吃。要再敷衍了事,我去回了少爷,让他打死你!”烟尘笑的奸诈,“唐府里的丫鬟,命可不值钱。”

第三十九章 受欺,有口难辩

这样的谩骂嘲讽几乎每日都有,叶千云从不争辩什么。这些丫鬟至少在常平院里还有唐彦秋护着,她在唐府里,可没人关心死活的。

唐彦秋醒来后将人打发到后面做粗活,摆明了不喜欢,甚至厌弃。那些之前欺负叶千云的人,原本还担心少爷会责罚他们,如今,欺负的更是变本加厉了。

大门大户的奴仆,都生了一双势利眼。不能得罪的,他们舔着脸巴结,可以欺负的,那便是往死里弄。

常平院里的粗活现在都是叶千云的事了,她干习惯了,倒没什么,只是每夜故意往她身上泼水这件事,多少心里有些芥蒂。她试过离开那窗户,睡到里面些,那夜那破屋便起了火,好在她还没睡,火也就没烧起来。

眼前这些趾高气昂的丫鬟,说不准是自己这般放肆,还是唐彦秋授意的。叶千云想,这些事唐彦秋不可能不知道,从未管过,便是默许了的。既然如此,她又何必争辩什么。想来,她在这唐府的日子也不多了。

一声怒吼从月门传来。

“放肆!”

采姻带着管家王忠进来,见到叶千云脸色比最晚还差,赶忙上来扶着。

“你没事吧。”采姻用手背贴近叶千云的额头,烫的她手一缩,“这么烧成了这样……”

王忠看看叶千云,心里只道可怜。主家带回来的人,说是冲喜丫头,给了人家正妻的位份,头一转,又丢到这里来任人欺凌。看叶千云的样子,这几日被折腾的没人形了。

今早采姻突然去找了王忠,开口便说常平院的丫鬟要欺负死人。王忠是管家,可后院的事情都由各院的嬷嬷细管,他一般不来后院。

事关常平院,王忠一想便知道那个会被欺负死的人是叶千云。无奈叹气,跟着采姻来了常平院。可来了,又能做什么呢。

主家不喜欢叶千云,连主母最近都没问过叶千云的事了。

少夫人……听着都可笑。

烟尘带着人微微弯腰,说:“王管家怎么来了,我们正在教这丫头做事。她将衣物洗的不干不净,少爷都发火了呢。”

王忠知道这个烟尘,能说会道,在唐彦秋面前十分得宠。再看看一旁摇摇欲坠的少夫人叶千云,竟连一个丫鬟的气势都没有。

“常平院洗衣烧火的粗使丫鬟呢?”王忠看看四周,这里好像只有叶千云一人在做事,“你们皮痒了是吧,活不好好做,整日在院里扬武扬威。看来是没个嬷嬷管着,都学会偷懒了。好好好,我现下就去安排一个嬷嬷过来。彦秋少爷那边,我自会去说。看看到时候你们这些个懒东西,还能花言巧语出什么东西来!”

唐府后院里,每个院都有一个老嬷嬷管着丫鬟仆人,唯独常平院没有。一来是唐彦秋不喜欢听见那些哭喊声,觉得心烦,二来这个常平院是唐彦秋从小住到大的地方,这些丫鬟下人跟着他好些年了,他的事没人敢怠慢,做好了便更没理由特意找个人来管束着。

烟尘赶紧服软:“王管家误会了,我们没有偷懒!是……是这个小贱人做错事,我们正在教训她呢!”

王忠眼神一沉:“烟尘,你能说会道,心灵手巧,这些年照顾彦秋少爷一直做的不错。可我今日还是第一次发现,原来你很会揣摩主家心思呢。”

烟尘听见夸赞,脸上又荡起笑意。

王忠轻笑一声,接着说:“就是不知道,这揣摩是对是错。”

烟尘心想,少爷不喜欢叶千云有眼睛的都看的出来,她顺着主家的意思,怎么可能会错。

“你别忘了,少爷可没休妻呢。”王忠说,“不管现下是什么情况,你是奴,人家是主,懒得搭理你,你还喘上了。当真不怕秋后算账吗?”

“王管家这是说笑吗?就这么一个下贱东西,也配为主?”烟尘说,“她是夫人从妓院拉出来的,谁不知道啊。彦秋少爷是人中龙凤,怎么能有这样一个正妻!是主家心肠好,没早早处理了她,留了一命。等到哪天主家想通了,唐府里自然就不会再有这种下贱的东西了……”

刚说完,采姻上前就甩手,啪的打在烟尘脸上。

“你敢打我!”烟尘捂着脸,满眼不可思议。

采姻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原来是这个意思。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在这里说三道四。谁是从妓院里出来的下贱东西了?我刚来府里什么都不知道,你同我去主家面前好好说说,说说看,谁是你嘴里从妓院里出来的下贱东西了!”

叶千云也是一脸震惊,她还是第一次听说,原来自己在外人眼里,是一个从妓院里被带出来的人吗?原来众人不喜欢她的原因,是这个吗?原来那些主家不拿睁眼瞧她,指着她骂贱人,都是因为这个吗?

叶千云此时觉得委屈,是入唐府后,在那些肆意欺凌后第一次委屈。

她是唐母从门口截下的,她没进去过,从未有过进去的想法。

委屈的很,却说不出辩解的话,因为没人会相信。

“放肆!来人!”王忠怒吼,从月门处冲进来三个老嬷嬷,“给我拉出去掌嘴!”

烟尘被押走,还回头恶狠狠的瞪了叶千云一眼。

采姻将人扶回去休息,说:“你病成这样,不能再做活了,会病坏的。”

叶千云坐在床边平复心情,刚才有一瞬间,真的很想上前打人了。抬头看看采姻,说:“我的事情你别管了,今日烟尘她们定是记恨你了,以后离我远些,否则你也不好过。”病坏了也好,悄无声息的离开,是叶千云求的结果。

晚些时候,采姻和岚熙端了一些吃食回来。

“赶紧吃些东西。”

之前叶千云的劝说,采姻姑娘是完全没听的,倒是岚熙站的远远,生怕惹了什么。

天色彻底暗下去,破漏的小厢房里来了一群客人。

唐彦秋带着烟尘她们。

看一眼叶千云,唐彦秋冷哼道:“你若不想在这里做活,倒是直接跟我说明白啊。让你来你就来,来了不好好做事,整日惹是生非,还管不住了。说了几句,便去告状。本事挺大啊。”

看烟尘的样子,叶千云就知道这丫鬟添油加醋胡说八道了不少。她可没指望过唐彦秋会去调查清楚。今晚来,摆明是算账的。烟尘脸上还有红着的手印呢。

岚熙早就躲到一边去了,只有采姻扶着叶千云跪下。

听见唐彦秋的话,采姻有些气愤:“谁惹是生非了!有的人不做活,什么事都让别人做,夜里还不让人好好休息。这头病了,她们反而折腾的更厉害了。满嘴胡说,还敢在主家面前恶人先告状……打死也不为过。”

叶千云悄悄的拉人,采姻却是越说越来劲。

唐彦秋也不是那些个纨绔子弟不分是否,听采姻这么说好奇的打量起她来。

烟尘面子挂不住,竟当着主子的面上前要打人。

叶千云余光看见她从袖子里拿出什么东西来,怕采姻吃亏,整个人扑到前面,生生替其挡住了那一下。

烟尘拿出的是一根细簪子,那一下可是狠狠的扎进了叶千云的背上。

采姻惊呼:“少夫人!”

唐彦秋不喜欢这个称号,不喜欢有人冲着叶千云喊着三个字。心里的那杆秤,又慢慢的偏了:“做作给谁看……”

叶千云住着采姻的手,吃力的站起来,转身,对着烟尘啪的就是一巴掌。

烟尘被打蒙了,连唐彦秋都愣住了。

叶千云高烧病重,身上几日被鞭打的地方疼痛的厉害,还有刚才那一下,现在她背上如火烧一般。她看向唐彦秋,咬牙切齿的说道:“我同你比,是出生下贱,你要打要骂,我都认了。可她们呢,为奴为婢的东西,同我比,谁能金贵到哪去。这几日她们对我动辄打骂,我不信作为主子,你一点都不知道。你要默认赞同,我无力抵抗。但是今日的事情,与采姻无关。你要给心腹算账,冲着我来就好。少拿别人出气!”

唐彦秋竟是被眼前女子的气势给吓住了。东蜀唐府的嫡少爷,外面什么阵仗没见过,府里什么阴险没遇到过,如今竟被一个发狠的女子给吓的愣住了。

“事情因我而起,她被打也是自己活该。唐少爷今日来此是打算怎么出气?如今打也打了,还见了血。少爷要是不满意,不如再来几下?”

叶千云强撑着站在原地,眼睛已经开始模糊了。

素墨和唐锦雁过来时,正好看见叶千云僵着脖子与唐彦秋对峙着,身边的一众丫鬟全都表情怪异。

“我让你好好休息,你怎又跑来这里……”素墨喊着话上前,近些才发现,叶千云的样子不对劲的很。

唐彦秋回过神来,放下狠话:“收拾东西,给我滚出唐府!”

叶千云笑笑:“没东西……来时便是赤条条的一个人。”

素墨拉住唐彦秋,在耳边小声说:“名义上她是正妻,不是一句话就给赶出去的。”

第四十章 栽赃,是非上门

叶千云离的近,听见了素墨的话:“说的对,那就有劳唐少爷,给封休书。”

唐彦秋甩袖而去,好像说了什么,等着拿休书什么的。叶千云已经听不清了,眼睛也看不清了,模模糊糊看见一群人走了,接着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叶千云这一晕便是整整两日,醒来时,看见采姻在身边。

“好些了吗?”采姻轻声询问,又将人小心的扶起,“你晕了两日,吓死我了!”

病重晕倒两日,叶千云脑袋发昏,还是不清醒。

采姻端来水,轻声跟她说着话:“那日少爷离开后,你突然就晕倒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在之后墨大夫又来了一次,见你病了,还让人送了药过来。”

“墨大夫?”

采姻说,之前见到的那个和唐锦雁在一起的男子叫素墨,是府中的家养大夫,和少爷小姐一起长大的,听说医术很厉害。

之后,烟尘那些丫鬟不敢再将事情全都交给叶千云来做,虽然看她时还是恶狠狠的样子,但是打骂的情况不再有了。采姻悄悄说过,似乎烟尘她们几个被唐彦秋给修理了。不过跟叶千云,没什么关系。

很久后叶千云才知道,唐彦秋不喜欢她,倒不是因为她出生低微,更不是因为外面传言的什么入过妓院,只是他心里有了别人,他正妻的位置,府中少夫人的称呼,他心属了旁人。

只是这个人,是唐父不会同意的儿媳人选。

唐彦秋找到唐父直言休妻,唐父同意,却在唐彦秋说出另娶之人时极力反对。

“现下这个配不上你,你要休妻为父不反对。只是你说要娶西金金氏之女,此事万万不可。”

“父亲……”

“不必多说,总之西金之人不能入唐府。”

唐彦秋有个爱人,是西金一方掌权大族的女儿。两人自小认识,青梅竹马,私下里海誓山盟,君非妾不娶,妾非君不嫁。不料大病一场,唐彦秋莫名其妙就有了一个正妻。

知道唐父对西金抱有敌意,不会同意金氏入府,故而唐彦秋多年没提过迎娶之事。万万没想到,竟有此番事情。

唐彦秋铁了心要娶金氏为妻,见唐父态度这般强硬,思虑了两晚想出一计。

素墨被叫来做那计划中的实行者。看向唐彦秋,素墨叹口气说:“是不是,太缺德了?”

“啧,兄弟有难,帮不帮一句话。”

常平院主屋里,商量声直到天亮才停下。

素墨开始常常出入叶千云所在的那处偏僻厢房,送药送吃食,咋一看,对叶千云照顾的是无微不至。

叶千云得知之前病重受伤是素墨相助,对其渐渐放下戒心。府中除了采姻岚熙,素墨成了她会与其交谈的第三人。

有一日,素墨送给叶千云一枚同心香囊。

那香囊,叶千云倒没往别的地方想,倒是采姻看见后,好心提醒了两句。

“你在府里的身份是少夫人,不管那些人认不认,这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作为少爷的妻子,你带着别的男子送的同心香囊,会惹火上身的。”

是夜,叶千云独自走到井边,看着手中的香囊,想了许久。

她是没动其他心思的,对素墨,只是觉得这人医者心慈,或许是可怜她的遭遇所以才会照顾一二。但是采姻的话也的确有道理,叶千云思来想去,生怕因为自己让素墨处到一个尴尬的情况里。

于是扬手,将那同心香囊扔进了井里。

回去时,破漏的厢房里又一次挤进了很多人。

为首的还是唐彦秋,素墨跟在后面,烟尘一众丫鬟也在,莫名的洋溢着得意的笑容。

叶千云本以为,唐彦秋这是来送休书的,想着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

不料唐彦秋让人搜屋。

“作为妻子,恪守妇道总该知道。你竟在我常平院里作出勾三搭四的事情来,简直不知廉耻。”唐彦秋说话间喜掩住怒,“要是让别人知道,我唐彦秋的妻子是个放荡娼妇,我还要什么脸面出唐府。”

叶千云上前两步,看着唐彦秋的眼睛问他:“所以少爷今夜来打算怎么处理我?浸猪笼还是直接活活打死?我不知道你为何突然拿这种事来发难,不过总该讲点证据吧。”回头看看在屋里四处翻找的烟尘等人,叶千云又问,“如何,找到证据了吗?”

烟尘跑过来,冲着唐彦秋摇头。

“没有?找仔细了吗?明明有个香囊……”

叶千云只是心死,不愿诸事多费心思。但这不代表她蠢……

素墨前脚送了香囊,唐彦秋后脚就带人来搜屋。加之他所言,分明就是知道证物是香囊。叶千云曾说过,她来唐府时什么都没带,突然冒出一个香囊,事情可就精彩了。如此明显,不是素墨告的密还能有谁?

为何素墨会去告密?答案自然是,他们两一起给叶千云下了套。

这就是唐彦秋的计划,选中素墨,也是因为他那时,在巴陇城里的名声,大部分还定格在,风流浪子四个字上。

让素墨勾引叶千云,再用不守妇道为由,唐彦秋光明正大的休了叶千云。

他已经准备好了人,打算一出事就在外面大肆宣扬唐府里的这件丑闻。据唐彦秋对唐父的了解,到时候,唐父一定会让唐彦秋立刻再娶一人回来平息流言。

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再娶之人,必须要出生金贵,母家强大才行。一时之间,要找到符合条件的人不容易,唐彦秋可趁机要求娶金氏。

唐父不愿金氏入府,只是担心西金的势力会伸手到东蜀来。若是唐彦秋和金氏保证杜绝此事,唐父便没有理由拒绝。

此计安排的绝妙,唯独对叶千云来讲,太过缺德。

当然,叶千云此时也并不知道这些。至于后来……

叶千云冲着唐彦秋和素墨笑笑,说:“你们打的这个主意……不如下次当场捉奸,更容易信服。”

素墨看向叶千云,居然从她眼中看见了死气。

哀莫大于心死。

厢房重新归于平静,叶千云坐在窗边,望着外面的明月,任由眼泪无声滑落。

采姻站在一边,不懂今夜是怎么回事,也不明白叶千云为何如此伤心。她不太会劝人,只能站在一边静静陪着。

那夜后,素墨再没来过。

叶千云依旧做着粗活,一日日的,掰着手指算着唐府里的日子。

那日采姻病了,好像是吃坏了肚子。本该她去收拾主屋大厅的,这下也不好去。做错什么,烟尘她们可不会顾虑什么病不病的。

所以叶千云替采姻去了。

那日也特别,几乎不怎么来的大房伯母居然来了兴致,来常平院找唐彦秋谈事。

院里的人,府里的人,习惯了把叶千云当粗使丫鬟看待。所以她在一旁做事,大伯母唐柳氏不觉得奇怪。

叶千云自顾的做着事情,她潜意识觉得这个大房夫人不好对付,想快些做完事,离开这里。

烟尘进来看见了叶千云,两人之间说起来并没什么深仇大恨的,只是这烟尘丫鬟平日仗着唐彦秋的势到处扬武扬威的,受不了一丁点的委屈。在叶千云的事情上,她可是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烟尘的坏心眼不少,见叶千云没注意到她,就偷偷的靠近身后,再将叶千云刚刚擦好的花瓶摔到地上。

这一摔,竟是让花瓶的碎片飞到了大房夫人的脚边。

唐府大伯母是个爆脾气,不好对付。烟尘见自己惹祸,立马出声将事情全都推到了叶千云头上。

“你好大的胆子,敢摔坏少爷的花瓶!”

那边的大伯母也是瞬间跳起:“贱人!你是想杀了我吗!”

话完,外面冲进来两个老嬷嬷,受大伯母的指示,将叶千云擒押住拖到外面院里。

嬷嬷搬来长椅,拿来木棍。

烟尘在大伯母耳边小声嘀咕着。

接着大伯母怒气冲冲亲自握着走近叶千云:“小贱人长本事了,敢在我面前发脾气!你算什么东西,真当自己是什么少夫人吗!我今日就好好教教你府里的规矩。”

说白了就是打一顿,打完之后是好是坏,听天由命。

叶千云现在的身子可经不住这一顿的,要有心,拿出之前面对唐彦秋的气势来,大房说不定还不敢对她下手。可叶千云乖乖的爬在长椅上,任由那比自己胳膊还粗的木棍,一次次奋力打在身上,哼都不哼一下。

这反应更加激怒了大伯母。木棍在手中一起一路,站在一边看热闹的小丫鬟忍不住的后躲发抖。

院里站满了人,无一人敢说句话的。

唐彦秋迎着大伯母的谩骂进了院。

大房伯母今日来找唐彦秋,是因为自己儿子在外面做错了事。事关唐府,唐彦秋以嫡少爷的身份收走了大房堂哥的几处权力。大伯母今日是来说情的。

服软不代表认错。

当着唐彦秋的面责打他院里的人,再不受宠也能伤一伤其颜面,顺便出个气。尤其是发现唐彦秋毫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半死不活的叶千云后,不言半句回头进屋。这样的态度足够说明叶千云是死是活对唐彦秋来说,都无所谓。

于是那木棍落的更凶,大伯母眼睛都发红了。

第四十一章 毒打,唐母出面

素墨跟在唐彦秋后面回来的,院里责打下人常有发生,他见的多,麻木了。可再看,那爬在长椅上的人是叶千云,素墨生出怜心来。

之前和唐彦秋都的那事,素墨始终觉得不妥。

“大伯母怎生这么大的气?是哪个丫鬟伺候的不好了?”素墨笑着上前,“气大伤身,大伯母何必跟一群下人动怒。”

唐府里的家养大夫,素墨医术最了得。虽说素墨是二房的,但是大房,还有三房,有个病痛的还要指着素墨来帮忙。所以见到他,大伯母立刻就收起脾气。

“贱皮子丫头,不打不老实。”

素墨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叶千云,人已经快不行了,再看大伯母手中的木棍,还有额上的细汗,这顿打,可称毒打了。

慢慢上前,贴近耳边,素墨轻声说:“下人做错事,责罚是应该的。只是这个人好歹是主母夫人带回来的,主君和少爷再不喜欢,也就是扔到后面去做些粗活。若是今日被大伯母给打死了……主母面上过不去,主君那里也不好交代。况且,这人明面上还是嫡少夫人呢。要是折在了大伯母手上,这……大房不好善了啊。”

大伯母一想,觉得也是这么个说法。

二房的不喜欢叶千云,却也没动过手啊。唐彦秋至今未休妻,她一个做长辈的,生生打死了府上的嫡少夫人,这把柄要是被人拿捏住,他们大房怕是翻不了身的。

气也出的差不多了,正好素墨给了台阶,见好就收:“今日便看在你的面子上,暂且饶了这贱人。”

叶千云后背已是皮开肉绽,她疼的使不出一丝力气,眼皮都睁不开,可脑子却清楚的很。清楚的听见素墨替她求情的话,清楚的知道素墨将她抱回厢房。清楚的听见采姻的尖叫和哭声。清楚的听见素墨让采姻赶紧去拿药。清楚的知道自己趴在床板上,素墨在后小心翼翼的给自己处理伤口。

这种清楚对叶千云来说,比死更难受。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还不如被那大房夫人给打死了。

“你不该管我……”说完,叶千云彻底晕过去了。

醒来时,叶千云见到了唐母。

“孩子……云娘……”唐母见到叶千云张眼,轻声的唤着,“素墨给你上了药,还疼吗?”

叶千云伤在后背,趴在床板上,这样让她更加难受。她挣扎着起来,拉扯到后背的伤口,疼就咬着嘴唇,还是不愿意发出那种声音来。

采姻过来和唐母一起将人扶起,让叶千云半靠在床上。

唐母眼中含泪,方才见到叶千云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新的旧的遍布了全身,她自责的。先前念着唐彦秋的怪病,无暇照看叶千云,后来紧绷了数月的神经突然缓解下来,她又有些气力不足,整日躺着休息。唐彦秋去见她时,总说叶千云在常平院很好,只是不愿意出门。她没做多想,只当那话是真的。

今日素墨突然找来,请她出面安置叶千云。这才知道,原来这段日子出了这么多事。

唐锦雁跟着唐母而来,见到叶千云的样子也是吓了一跳。只是她心里还是不愿接受的,小声在后面说道:“不就是挨了顿打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府里有吃有喝,好日子过着就行了。至于劳动母亲特意过来一下吗。”

采姻愤愤不平想吵吵两句,叶千云伸手将人拉回来,牵动伤口,轻哼一声。

“唐小姐觉得,什么是好日子?”叶千云冷眼看向唐锦雁,“我出身低微,打小是没过过什么好日子。不过相比起来,那些吃了上顿不知下顿还能不能吃到的日子,好过现在。”

唐锦雁不过是小姐脾气上来,随口说了那话,听见叶千云这样反驳,真生了气:“你什么意思。我东蜀唐府多少人想进都进不来,你不过是我哥的冲喜丫头,如今能当上少夫人是我唐家仁慈大度。你别不知好歹,说的我家是个吃人魔窟一样。”

“锦雁。”

唐母出声呵斥,却引得唐锦雁不依不饶:“明明是她自己做错事,惹恼了大伯母这才被责打的。”

叶千云低眸,深吸一气:“我没大富大贵的命,和这唐府配不上。就连这间唐府里破漏的小厢房,我都没命住。”叶千云看向唐母,恳求道,“夫人,如今少爷已经不用我在身边冲喜了,就像其他人说的那样,我该早早解决了才是。我求您,让我出府。”

“云娘,你别说气话。”唐母抓着叶千云的手,“我知道,彦秋这么做是不对,也怪我没能照顾好你。你入了唐府,是少夫人,如今世人皆知。你要是离开这里,下半辈子没有活路的。”

唐府的弃妇,不管有多少人可怜,都不会有人敢站出来照顾叶千云以后的日子。在东蜀没有,在其他地方更不会有。没人会因为一份可怜,而得罪掌权氏族。

离府,等同等死。

素墨端着药过来,叶千云抬头盯着他,说:“夫人讲的我明白,只是留在府里,也没什么区别。算着日子,等着人来弄死我,或是莫名其妙的,被按上一个稀奇古怪的罪名,再弄死我。横竖这辈子已经完了,我也不想在留在这里给有的人添堵。”

“……”素墨之前见过叶千云发狠的样子,本来以为,这姑娘最多是忍无可忍的生了气,现在看来,根本就是撑着那一口气在活。素墨不明白,光是唐府里的遭遇,不至于让她一心求死的。到底还发生了什么事?

“你放心,母亲不会再让那些事情发生了。你安心养病,等好一些,就搬回主屋去。有我在,就不准彦秋再欺负你。”

唐母留下话后,带着唐锦雁走了。

采姻躲到一旁摆弄着什么,留下素墨站在叶千云身边。

素墨将手中的药送到叶千云嘴边,然后又被叶千云盯的无奈收回手。他坐到床边,将药捧在手里。说:“之前的事……对不起,是我们做的过分了。”

叶千云轻笑一声:“事关我,没有你们做的过分的说法。”

“……”素墨叹口气,有些纠结。想了想,还是没将唐彦秋的心思说出来,只道,“彦秋不喜欢别人安排他的事情,他说那样觉得自己像个傀儡。娶妻的事情本也该他自己做主的,对他来说,不过睡了一觉,醒来后,莫名其妙有了个妻子,所以才那么生气。旁人不知道他的心思,胡乱猜测的话你别放在心里。”

“我看出他不喜欢了,反叛的手段,还挺恶毒的。”

“……”

叶千云问道:“你们的唐少爷,准备什么时候处理我?夫人出面,就不好下手了。”

“你就那么想死?”素墨有些生气了。

沉默一会儿,叶千云说:“我的母亲,生母。在她决定将我送我妓院换取银子的时候,我便没想过再活着。唐家夫人的出现带来了希望,她要是买我回来做个粗使丫鬟什么的,我还能有些盼头。如今你瞧,我还有什么理由活下去?”

几日后叶千云搬回了常平院的主屋,当日,唐彦秋让人在书房里支了一张小床。

叶千云过上了少夫人的日子,没人怠慢没人当面嘲笑没人肆意打骂,吃食用具皆是她从未见过的好东西。她让采姻和岚熙留在了身边,然后关上寝屋的门,不再踏出一步。

因为不知道是素墨出面请来的唐母,唐彦秋将所有怨气都冲向了叶千云。他将采姻岚熙调走,对常平院的下人下令,不准给寝屋里送吃食。

不肯出来,就饿着肚子吧。

采姻被调到书房伺候,偶然得知断食令,急的团团转。好在她是个机灵的,避开其他人,偷偷的从外面爬上二楼的窗户,把一些易拿的糕点馒头给叶千云送进去。

看见窗户处冒出来的采姻,叶千云吓坏了。二层小楼说起来不高,真摔一下也是够呛。

“你别再管我了,他正发火,你会受罪的。”

采姻笑笑:“我一个丫鬟,受罪就受罪,反正都习惯了,倒是你……没事的,都会好起来的。”

先前素墨同叶千云的对话,采姻在一旁全听见了。对叶千云,她本是同情,如今更是怜悯之心满腔,生怕这姑娘再受了委屈想不开。

接连几日这样特殊的送食,采姻终于被人发现了。

那时唐彦秋不在,烟尘为了讨好主子抓了采姻后放言要活活打死。

因为对叶千云示好,采姻在院里也没什么朋友,唯有那一起入府的岚熙急忙忙跑到寝屋外大叫。

“少夫人!您快救救采姻!”岚熙拍打着屋门,哭喊着,“求少夫人救救采姻!”

叶千云带着岚熙冲到院里,拼力拦下木棍,然后一个反手打在正执行的烟尘脸上。

岚熙扑到采姻身上检查伤势,叶千云站在二人面前,恶狠狠的瞪着烟尘。

“你敢打我!”烟尘捂着脸,“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打……”

“啪”的一声,叶千云扬手又是一巴掌。

“你!”

“啪”,又一巴掌。

第四十二章 摆谱,丢了东西

烟尘后退两步,指着叶千云骂:“贱人!我要告诉少爷,让他打死你!”

叶千云微微侧身,对着一旁的丫鬟们说道:“把烟尘绑了。”

一群丫鬟互相看看,没人上前动手。

烟尘吼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在这里发号施令的!”

“我算什么东西?”叶千云对着院里的丫鬟微微一笑,“明面上我是这常平院的少夫人,烟尘再受宠不过是个丫鬟。一个丫鬟跟主子讲话不用敬语,还敢骂我是贱人。现下,我就是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死活的狗东西。你们不动手我便去外面叫人,事情闹大,母亲问起,你们是走是留是死是活与我无关。枉顾主家命令的人又不是我……再往大了说,你们是想和烟尘一样,对我不敬吗?”

都知道叶千云有主母撑腰,回住主屋,连少爷也拦不住。不管有多少人不认同这个少夫人,人家现在的确是主子的身份。

后院的丫鬟下人,真没几个敢背上得罪主子的罪名。

有人迟疑的上前,走近烟尘。

“你们做什么……”烟尘见上前的人越来越多,“你们要造反吗!等少爷回来,看他怎么收拾你们!”

“看来,我还是去外面叫人的好。”

叶千云身后可是主母,唐彦秋哪里拗得过。

几个丫鬟冲上前,不管烟尘如何反抗,一会儿就被押跪在地,嘴里还喊着什么贱人,什么该死。

叶千云弯腰拾起木棍,走到烟尘面前。

“你敢!我是少爷的人,你打我就是打少爷,你敢打一个试试!”

“我也是少爷的人,你骂我贱人不就是在骂少爷吗?如此胆大妄为的丫鬟,怎能不罚?”

然后,唐彦秋回来了。

烟尘瞬间哭的梨花带雨:“少爷救救奴婢,这个贱人要打……”

不让烟尘说完,叶千云挥动手中木棍狠狠地打在其嘴上。

烟尘瞪着眼有些不敢相信。

叶千云将木棍递给旁人,说:“接着打,她若再发出一点声音,你也一起受罚。”

唐彦秋看见烟尘望过来的眼神,可怜兮兮的。执行的丫鬟不给她一丝出声的机会,若能喊,定是一阵呼天喊地。

再看看那个迎着他走来的女子,恶狠狠的,眼中带怒。

唐彦秋突然想起之前的事,女子被打的半死,望向他的眼神还是那种冷冰冰的,没有楚楚可怜更没有求救的意思。

然后唐彦秋就觉得,烟尘的眼神特别恶心。

叶千云走来,说:“之前听说过一句话,叫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奴才。烟尘不愧是唐少爷身边最得宠的丫鬟,心狠手辣,同少爷一般样。”

“什么意思?”唐彦秋快速的看看四周,看见岚熙抱着的采姻后,不难猜到女子为何生气。只是……与他无关吧。

叶千云指着采姻,愤愤不平:“不过是心肠比其他的下人好了一些,怕我饿着偷偷送些吃食来,罪不至死吧。她送来的那些馒头糕点就算是偷的,走到哪也没有赔条命的说法。唐府果真是吃人不吐骨头。”

唐彦秋发怒低沉声音说:“要不是你搞这么多事,又把自己关在寝屋里,哪里会弄成这样。”

“早点把我处理了,不就都好了?”叶千云说,“给你眼不见心不烦不要是吧?那好,明日起我就不躲了,闹的常平院鸡飞狗跳,看你能忍多久。”

叶千云故意将采姻扶回屋里,扶回唐彦秋的寝屋里。随后大喊:“去找大夫!”

说起来,唐彦秋不过是记恨叶千云占了金氏的位置,旁的又没什么深仇大恨。

之前见叶千云柔柔弱弱被欺负也不吭声的样子,唐彦秋还觉得她太没骨气了。然后几次发怒发狠发脾气,唐彦秋想,原来不是个软骨头,怎的平日里受尽委屈就不会反抗一下呢

明知自己不讨喜,见面也不说谄媚撒娇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院里的人呼啦一下全散了,剩下一个烟尘,满嘴血肉模糊的趴在那里。她抬头含泪望着唐彦秋,后者看她一眼又叫来人,说:“送去公中,找个嬷嬷好好教教规矩。”

第二日,唐彦秋从书房出来,看见叶千云正站在院里。

真的出来了……

叶千云出屋却不出院,唐母差人来请,她也不去。只在这常平院里摆少夫人的谱子,只对院里的下人耍威风。那些被唐彦秋惯了一堆毛病的丫鬟,这下整日里叫苦连天的。几日后,便老实了。

倒不是叶千云用了什么特殊手段让人信服,而是丫鬟们发现,唐彦秋对叶千云的所作所为没有一点不满,反感,阻拦的。想到烟尘的下场,谁还敢说什么……

那之后,常平院里有了个少夫人……

听说了叶千云的事,大房的伯母带着三房的婶娘隔三差五的来院里摆谱。不让叶千云再做什么端茶递水的事,坐下聊天却说的全是讽刺的话。

大伯母的性子叶千云也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任由她讽刺就是了。那三婶娘偶尔会在说的过分时开口,笑着替叶千云说上两句。

那个时候的叶千云,并不知道三房婶娘脸上的笑容,有多可怕。

唐彦秋日日回来,见到叶千云便当其不存在。两人就住在一个院里,又互相没有一丝交流。一个想着办法将心上人弄进府,一个掰着手指算着什么时候能离开。

白天的时候唐彦秋出去做事,叶千云偶尔会去书房看看书。她没上过学,识的字不多。书房里太过复杂的书她看不懂,一些花花绿绿的画卷倒是很喜欢。

那日岚熙来报,说唐锦雁来了。

横竖不是来看她的,叶千云也没出去相陪的意思,干脆又去了书房。不料推开门,正好看见唐锦雁,还一脸惊恐的看向自己。眼神往下看去,唐锦雁脚边似乎有什么东西碎在那里。

蹲下来慌忙的捡起那些碎掉的东西,唐锦雁慌忙的跑走了。

叶千云自顾的看画卷去,没当回事儿。

晚些唐彦秋回来,和往常一样,先回了书房。

过了一会儿,唐彦秋暴怒的出来,大吼道:“谁动了我的东西!”

常平院里的下人全被叫到院里。

叶千云站在一旁看着,看见唐彦秋火冒三丈的质问众人。似乎,是书房里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有人说,少夫人今日去过书房……

迎着唐彦秋冒火的眼神,叶千云淡然的说:“是去过。你丢了东西,总该说说是什么吧。”看样子,当真是重要万分。

唐彦秋始终不说,叫来人,要将常平院彻底搜找一边,叶千云所住的寝屋也搜了。

然后,便在寝屋里搜出了一个损坏的玉簪,而且还是在枕头下搜出来的。

采姻不懂玉簪的价值,但是看见唐彦秋握着玉簪发抖的手和额上跳动的青筋,知道叶千云要倒大霉了。她赶忙上前说道:“少夫人平日从不用这些东西,况且寝屋是下人们轮值整理的,若床上有这样的东西,早该发现了。今日少爷的东西不见,立马就从少夫人身边寻到,分明是有人故意陷害的。”

此时,三房婶娘来了。

前几日她说要教叶千云女红,竟选了这么个时间过来。

婶娘发觉气氛不对,到处看看应该是想弄清出了什么事。当她看见唐彦秋手中的玉簪时,惊呼道:“这是……西金匠人造的鎏金翠玉簪子,是个好东西。虽不值什么钱,却是西金那边常用来做定情信物的东西,很有意义的。”

那簪子,正是金氏送给唐彦秋的定情信物。

叶千云也正好想起来,东西她今日的确见过。书房,唐锦雁的脚边……

婶娘对着玉簪摇头叹气,说着可惜。唐彦秋终于失控让人拿下叶千云。他说:“你没资格碰它……”

不似之前单纯的生气,叶千云感受到唐彦秋身上有冲她而来的危险气息,这次是真的想杀了她吧。

一如既往的,叶千云什么都没说。

婶娘笑着解围:“这是做什么,弄坏一个玉簪而已,彦秋你这是……”

“今日就不留婶娘了。”唐彦秋说,“院里有些私事要处理。”

婶娘看看叶千云,劝道:“云娘应该不是故意的,彦秋你有话好好说,别乱发脾气。吓坏云娘可怎么好。”

“吓坏她?”唐彦秋冷笑,“她胆子可没那么小,大到竟敢偷我的东西。”

突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众人回头,竟看见唐府主君唐彦秋的父亲站在后面。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偷东西?”唐父上前,第一次打量叶千云,用的却是毫不掩饰的嫌弃。他问唐彦秋,“出什么事了?”

人群里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句:“少夫人偷了少爷的玉簪,还弄坏了……”

唐父散走了所有下人,将叶千云等带到屋里,关上了门。

采姻和岚熙在外面干着急,没了主意。

唐父坐在上位,询问了前因后果。他威严的看着叶千云:“不问自拿是为偷窃。你入府也有段时间了,府里的规矩还不知道吗。外面的坏习惯,怎么还敢再犯?”

第四十三章 顶嘴,不该遇上

叶千云叹口气,抬头看着唐父:“书房我是进过,但东西却没见过。既然是从我的枕下搜出来的,再辩解什么你们都不会相信。既如此,如何处置,随意吧。”

唐父一拍桌子,吼道:“你什么意思,是说我们冤枉你了吗!”

“此事蹊跷,我不信你们一点也没怀疑。既有怀疑却还是将我看成小偷,如此这般,难道我还要心怀感激不成?”叶千云本来打算不做什么辩解的,可唐父出现态度明确,不问青红皂白认定了她是个心术不正的人。

叶千云知道自己和唐府的人没有可比性,从出身到经历。可她自认,十数年来从未做过任何坏事,她行的正为何要忍受旁人这样的诬陷。

情急之下,这才开了口,“入府这么久,我可有私自拿过府上一针一线?方才婶娘也说了,那玉簪不值钱,顶多是个念物。我放着屋里这些金饰玉器不拿,偏去偷一件最容易被发现的物件,还要弄坏了放在自己的枕下,等着被发现。我在你们眼里,有这么蠢吗?”

话说的在理,只是叶千云突然这般强横,弄的唐父面子上挂不住,更是来气。

“东西是在你枕下搜出的,事情总归与你脱不了干系!”

叶千云可以要求彻查,唐锦雁进寝屋不可能没人看见,她可以要求调查清楚还自己清白。但她没有。

不知为何,叶千云不愿再将唐锦雁牵扯出来。她原本就是想求一个离开的,干脆就借着这次机会,让一切结束。

于是,叶千云这样对唐父说:“好,我承认,东西是我拿的,也是我故意弄坏的。”

“……”唐彦秋方才是在气头上,说了这么多,他也明白事情不对。这才刚要开口替叶千云求个情,却又来了这么一出。这人是真的想死吗?

“你既承认,就该受罚。”唐父让人搬出长椅拿出长棍,“杖打五十,赶出唐府!”

叶千云趴在长椅上受罚,和之前那次一样,咬紧牙关不出一声。

之前采姻被关在外面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思前想后,决定去如意院找唐母出面。

现在剩下岚熙一个,看见叶千云受罚又没办法,只好跪在地上求情:“求主君开恩,求少爷开恩!少夫人身子不好,受不了这五十棍啊!求求你们,不要打了!”

自打上次叶千云挨了打,她的身子便每况愈下。

本来素墨有开药给她调理的,但叶千云记恨着之前的事,根本就没喝那药。采姻和岚熙与她最亲,最了解她的身体情况。

如今正值炎夏,叶千云每夜却冷到打颤,又不肯让大夫来医治。这五十棍怕还没打完,人就没了。

岚熙磕头求情,一边又祈祷采姻赶紧带着唐母回来。

唐彦秋站在一边,看见叶千云吐了口血,脸上苍白如纸,身上死气蔓延。

然后,唐母终于来了。

“住手!快住手!”

“不许停,继续打!”

唐母扑到唐府面前:“你这是做什么!快让他们住手,不能再打了!”

唐父怒道:“如此不知检点的人,不配留在唐府。五十棍是她偷窃犯事该受的责罚,打完后,直接丢出府去!”

唐锦雁听采姻说了事情,知道自己闯祸,进院一看,发现叶千云替自己受着罚,那样子,已经不行了。她冲着唐父说:“父亲,不要再打了!不是她做的,真的不是她做的!”

唐父全然不顾这些人的求情。

三房婶娘见状也开口了:“我看也就是两个孩子吵了架闹脾气,二哥怎这般当真。东西就算是云娘拿的,她在自己院里拿自己的东西,又怎能算偷窃呢。”

“一个冲喜丫头,也敢称自己人。”唐父本就不同意叶千云入府,可那时唐母乱了方寸,要是他反对,昏迷不醒的怕是要再多一个。无奈之下点头,是极不情愿的。

唐彦秋醒后,唐父第一时间想的,便是如何处理了叶千云,不料大婚的动静闹的太大,世人皆知嫡少爷娶了正妻。他要是无缘无故的将人赶走,岂不落人口舌。加之唐母心慈,觉得这人对儿子有恩,也是不愿让她离开的。

今日这事不管真相如何,唐父不过是在借题发挥罢了。

唐彦秋咬牙上前跪下,抬头对着唐父说:“父亲,不能再打了!府里将少夫人打的半死不活扔了出去,不管理由是什么,世人都会觉得唐家是嫌贫爱富看不上这丫头。到时候,只会对唐府的声誉造成更大的影响!”他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什么事情都比不上唐家的声誉,“此事因我而起,父亲是想让儿子也背上忘恩负义的骂名吗!”

叶千云晕倒前看了一眼唐彦秋,这个人是她名义上的夫君,本该是将她从苦难中解脱出来恩人。

然而一切过往都在告诉她,这个人,是她这辈子都不该遇上的存在。

若是入了那妓院,她会毫不犹豫的结束自己的生命。如今,她活着是别人的眼中钉,死了也是个麻烦。

那时的叶千云只认为,唐彦秋恨她又不休她不杀她,不过是担心外人的眼光……

叶千云醒来又看见了素墨。

她浑身使不上力,也感觉不到疼痛。

素墨说:“我喂了你一些麻药,否则你会疼死的。”

唐父在唐彦秋的说辞下下令停手,叶千云终是没被打死。因为考虑到唐彦秋的说辞,唐父也没再坚持把叶千云赶出去。

她被唐彦秋抱回了寝屋,又有素墨照顾伤势。

醒来后的叶千云竟觉得自己命硬的很,心里苦笑。

过了会儿,唐锦雁进来了,听她同素墨的小声谈话,似乎唐父唐母吵的很厉害。

唐锦雁走过来问:“你……好些了吗?”她眼睛红肿,脸上还挂着雷恒,想了想,决定问个清楚,“你为何不说是我弄的?”

“若知是你,你哥会生气吗?”

“会。”

“你爹会打你吗?”

“哥哥生气,父亲也会生气……应该,会打吧……”

叶千云突然一笑:“还好,没让他们知道。打我他们不会心疼,若是打了你,事后是要心疼后悔的。”

“你差点被打死!”唐锦雁激动道,“你就不能为自己想想?”之前听闻叶千云为了一个丫鬟胆大的做出许多莽撞的事情来,唐锦雁起初还不相信,如今看见了却是更不明白,这人是傻的吗?无亲无故的,为何要豁出命去维护一个陌生人。

“我啊,只是见不得那些对我好的人受苦……这世上本就没几个对我好的。”想起昏倒前唐彦秋说的话,叶千云又说道,“你们的这个唐府从未接受过我,我在这里只是一个外人,一个不讨喜的陌生人。既然如此,就实在是没必要再把你牵扯出来。”

没必要,又或者是,即便说出真相,也没人会相信。盗窃重物还诬陷主家,叶千云不光是为了维护唐锦雁,说起来,还是为自己考虑了一些的。

采姻将叶千云不吃药的事情偷偷告诉了素墨,后来,叶千云喝药,素墨必在旁边盯着,偶尔还会亲自喂药。

养了半月,叶千云的身子居然一点好转都没有。伤口虽说愈合了,可内里的亏虚用尽办法也补不回来。

这是因为她在弃生。

素墨问她:“若我带你离开这里,你可愿意?可愿求生?”

上次的事情后,叶千云根本不相信素墨。转开头闭上眼,不答一字。

唐彦秋救下人后,没来看过一眼。偶尔还会跟素墨抱怨两句。那玉簪对他来说重要无比,始终是不肯释怀的。

那日唐锦雁与叶千云的对话素墨听见了,事情的起因原由,他也知情。于是在某次唐彦秋抱怨时,素墨忍不住说出实情。后来唐锦雁也自己来认错。至此,唐彦秋对叶千云才生出了一丝愧疚。

叶千云又将自己关在了寝屋里,谁人进去都行,屋门白天也是打开的,只是她自己不再踏出半步。

每日一到吃药的时辰,素墨必定准时出现在常平院内。入秋后,他要前往北边收购药材,事情便交给了唐彦秋来做。

可唐彦秋特地定是来看着,两人都觉得别扭。叶千云让采姻转告,说她会按时吃药不用唐彦秋来守着。要是出了事,她自己会和素墨解释。

之后两个月,唐彦秋没再见过叶千云。偶尔晚归,在院外可以看见二层小楼上的寝屋里亮着烛火,和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恍惚间,唐彦秋觉得那影子竟是十分的亲切。

那年冬日,格外寒冷。

大房伯母不知哪根筋不对,突然想折腾折腾叶千云了。她带着人,抱了一大堆东西到了常平院。来找叶千云的,所以直接去了寝屋。

大伯母说:“今年冬寒,公中准备的冬衣不够用,横竖你也没事做,就帮忙缝制些给下人奴仆们穿的冬衣吧。”

府上堂堂的少夫人竟给一众奴仆亲自缝制冬衣,放在别处,是万万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可这里是唐府,少夫人是叶千云。

第四十四章 忤逆,少爷称妻

算起来,叶千云入府后一直是悻然接受着各种安排的。然而这次,她当面婉言拒绝了大伯母。

原因其实很简单。

叶千云身子弱,惧寒。酷夏时候尚且觉有寒意,这严冬里更是动弹不得。缝制冬衣是个细活,她手僵拿碗茶都不容易,怎么做的了穿针引线缝缝补补这种事情。

那大伯母听到拒绝的话,笑脸瞬间变成怒颜。

第二日,唐父叫了几个老嬷嬷将叶千云从常平院里强行带去了前院。

厅里,几位长辈都在,连大房三房两个叔伯都在。

大伯母说:“不是我故意找茬,只是这丫头实在不像话。府中冬衣不够,我让她帮着缝制一些,她还给我摆着架子不肯做。我好歹是长辈,口也开了话也说了,她一个晚辈这样驳我面子,真是没大没小。”

叶千云被人从床上强行拉来,身上只穿了一件袄衣,采姻捧来的外衣也被几个嬷嬷给扔了,她现在跪缩在地上,不停的发抖。

唐母让人取来衣物,想给叶千云穿上。大伯父怒哼一声拦下,说:“她一个过惯苦日子的丫头,哪有这般金贵,这点寒都受不住吗。”

叶千云抱着双臂,抖着声音答道:“我惧寒……缝制衣服这种事,眼下的确做不了,并不是故意违背长辈意思的……”

三房婶娘笑着说:“这孩子身子不好,不一直都是素墨在照顾的吗。我看她的确是不太舒服,想来真的不是故意不尊长辈的。再说了,哪有少夫人给下人缝制衣物的……”

大伯父不依不饶:“缝制些衣物能有多难,又没让她去外面冰天雪地里做事。我看她就是得势忘本,真把自己当什么少夫人了。”

玉簪的事情,唐锦雁有去唐父跟前承认错误。

本来唐父,是极不愿再见叶千云的,只是这件事大房咬着不放,三房又在一旁看热闹,他作为主君,事情又牵扯到他的二房,是该出面说一说的。

看叶千云被冻的发抖的样子,唐父觉得心烦。这样一个配不上唐彦秋的女子,娶也娶了,不求她给儿子长脸,至少该安分一些别丢了脸才是。偏偏这人几次三番的在后院惹是生非,怎么看都不顺眼。

这次还惹了大房。

唐父想了想,打算让叶千云认错道歉,再将缝制冬衣的事情交给她做,算是合理的平息大房的不满。

考虑好,正打算开口,唐彦秋和唐锦雁急忙忙的冲了进来。

唐彦秋看见缩成一团还不停发抖的叶千云,赶忙解下身上的外衣给她披上。唐锦雁也过来,将手中的暖炉塞到其手上。

“父亲这是做什么?”唐彦秋半搂着叶千云,隔着几层厚衣还是能感受到她身上的寒气。几日不见,这人似乎又瘦了许多,“她身子弱受不了冻,你们怎能让她这样跪着。”

进屋时,看见一群人威严的坐在一边,中间一个弱小无助的人颤抖着半跪半趴着,唐彦秋心里突然就窜出一阵火气来。

大伯母说:“棍棒底下出孝子,她目无尊长,我们这是在教她。她是你的正妻,说话做事代表的是你这个嫡少爷,不能出错。”

唐彦秋反问道:“错?什么错?他是我的正妻,身为唐府嫡少夫人,何来替下人缝制冬衣的规矩?大伯母称这是孝顺?那我怎从未听说过,我那被大伯母日日夸赞的孝顺大哥哥大姐姐,也做过这种事?”

“彦秋!你这是什么意思?”大伯父吼道,“不过是让她帮着府里做些事情,她给长辈摆少夫人的架子,我们是为你着想,替你管教,你怎么还……”

“大伯既然说是我的妻子,父亲母亲安坐在堂,我又不傻不呆,我们二房的人,何须让大伯母来管教?”

“你这是什么话!”

唐彦秋冷静下来,平和着语气,说道:“唐府这么大,下人众多,大伯母说冬衣不够,为何不够?是那些下人偷懒不做事了?是唐府没能力给下人们做件冬衣了?后院中馈是母亲在管理,府里冬衣不够这么大的事情,母亲竟然都不知道,还要从大伯母嘴里得知情况。那我也问问大伯母,这冬衣不够总共差了多少?您让我的妻子帮忙缝制冬衣,是打算让她帮忙缝制多少件?”

“我不过是让她帮忙缝制两三件……”

“两三件?这么大的唐府,两三件冬衣都找不出来了?就算找不出来了,这么多的下人,一人缝一针,两三件总有了吧。大伯母究竟是为何,一定要让我的妻子来缝制这两三件的冬衣?”唐彦秋看向唐父,“父亲您也看见了,她身子不好,别说缝制衣物,入冬后连床都不敢下。素墨临走前特意嘱咐过,不能让她再受冻。这一句不尊长辈,将她从常平院拖到这里,弄成这样。几位长辈,也恨的下这心。”

将叶千云抱起,唐彦秋最后说了一句:“如果不缝那冬衣便是不尊长辈,这罪我们认。要打要罚,冲我来。”

说完,唐彦秋抱着叶千云离开,一路小跑的回到常平院。

那前院里的众人各有心思,叶千云似乎在唐府的地位,不一样了。

大房想利用缝制冬衣的事情打压二房的计划,在唐彦秋怪异的态度转变下,没能得逞。唐父觉得只要唐彦秋不再想着西金的那人,其他都好办,叶千云嘛,有的是机会拉下正妻之位。

常平院内,寝屋里的炭火烧的旺盛且终日不断。叶千云惧寒的表现越来越严重,无奈素墨又不在府里,其他的家养大夫来来回回诊断了几日,苦药吃了一大堆,任是不见好转。

慢慢的,又见不到唐彦秋人了。

好景不长,叶千云在养病期间又被人给盯上了。后来叶千云才知道,这件事还是三房婶娘点的火。

大房伯母下令,说少夫人病重,饮食尤其要注意,不能再让病情加重。字里行间的,为着叶千云着想的说辞不会引来什么怀疑,唯有叶千云自己知道,打那之后,给她送去的吃食全是一些清粥,碗里的白米慢慢的减少,直到送来的吃食,彻底变成了清水。

听说吃食是主家下的令,叶千云便拦住了欲告状的采姻。

“前院之后,那些不喜我的人都盯着常平院呢。少爷几日不露面,手段就来了。你要把事情再闹大,这次就不一定能保住我了。上次说我不尊长辈,这次有别的借口等着用呢。”

采姻生气的说:“少爷到底什么意思嘛。”

叶千云笑笑:“你真以为,他回心转意,开始对我好了?”

“可他先是替您求情,拦下老爷对您的责罚,接着又闯进前院为您抱不平,若说这些不是不是回心转意,那是什么?”

想了想,叶千云说:“我于少爷而言,是眼下摆脱不了的一根芒刺。刺在他身上,有人故意摆弄难受的是他。所以求情,抱不平,不过是为着他自己罢了。”

“奴婢还是觉得,少爷对您有情的。”采姻说,“那日他将您抱回来,那小心翼翼的样子,还有紧张的看着您的眼神,奴婢觉得,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若要我说,我宁愿他和以前一样……”

日日喝清水哪能受得了,采姻每日都去公中厨房,找机会偷偷顺些吃食回来。厨房里的罗姨见她每日都去觉得奇怪,可采姻又不敢把事情说出来。

这府里,真心的人没几个,虚情假意的人又都是会做戏的,采姻害怕,不敢亲信别人。

罗姨倒也不多问,只是每日多留下一些馒头放到一边,方便采姻拿取。

寝屋里炭盆的炭火入冬后就没熄过,但是最近送来常平院的炭火越来越少。

采姻偷偷去公中打探过,送去的炭火数量并没有减少,可院里能拿来用的明显已经不够了。

采姻想不明白,将事情告诉了叶千云。

“摆明是有人故意从院里拿走了炭火。”叶千云倚在床上,回头看了看窗外,“这几日都出了太阳,天气不错,白天将炭火熄一些吧,留点入夜用。”

叶千云发病后炭火根本就少不得,虽说外面有阳光可以晒晒,但对叶千云来说,远远不够。

采姻按着叶千云的吩咐做了,然而炭火减少的情况更加严重。

“少夫人,再这样下去,入夜后的炭火都不够用了。”采姻连夜又缝制了一些棉衣棉被,全都铺到了床上。叶千云脸色发白,嘴唇发紫,明显是冻的。采姻说,“我还是去找主母吧!”

“你还记得是谁下令注意我吃食的吗?”

“大房夫人下的命令,说少夫人养病,需要注意吃食。”

“哪个病人的吃食是清水?大房夫人的话是告诉全府听的,主家下了令,哪个做下人的敢这般明目张胆的违逆?吃食是从公中厨房出来的,主母掌握着中馈,厨房里的人做了什么吃食,她一定知道。清水日日送着,没人来询问此事,主母也没露面,她至今,怕还不知这件事呢。”

采姻想了想:“您的意思是……厨房到院里这段路上,有人暗里做了手脚?”

第四十五章 捉奸,一心求死

“那大房夫人是个眼里不揉沙的,府中上下没人敢得罪她。这种事情,若没有她点头,谁敢做?”叶千云看的透,“炭火的事,多半跟她也有关系。你去找了主母,告了状,却拿不出证据,人家反咬一口,给你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你不死也要去半条命。就算咱们手里握着铁证……你觉得,唐府里会有谁,为了我,去挑战大房夫人?”

唐父巴不得找到叶千云的错处,名正言顺的将她赶出府。唐母说是一府的主母,可以前的事能看出,她明里暗里是个说不上什么话的。

采姻想到了唐彦秋,但没说出来,晚些自己偷偷去了前院找人。

门口拦下采姻的人是楚仁,他是唐彦秋乳母的儿子,是少爷身边的贴身随从。之前被安排出去做事没在府里,刚回来。

不管采姻怎么求,楚仁就是不让她进去找唐彦秋。

“少爷正烦着呢,你进去不是找死吗。”楚仁说,“你来是为了少夫人的事吧,我劝你最近别拿少夫人的事给少爷添堵,这样对少夫人也好。”

采姻是没了办法才来找唐彦秋的,要是他都不管,叶千云指不定要死在寝屋里。她拉着楚仁的手,说道:“可是少夫人的事,除了少爷,没人会管啊。”

楚仁叹口气,唐彦秋最近因为他带回来的消息坐立不安,这个时候,最不能拿叶千云的事情去刺激他。

因为那消息,事关西金金氏……听说,西金那边,要将金氏许配出去。唐彦秋这下,正着急上火这呢。

采姻想了一切办法替叶千云取暖,入夜,她和岚熙也顾不上什么大小主仆规矩的,爬上床和叶千云挤在一起。

三个姑娘挤在床上,说些私话,还能传出些笑声。

很久之后,叶千云还能想起那日的事情,仿佛就在昨天,仿佛就发生在眼前。那日的一切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忘都忘不了。

那日采姻和岚熙不都不在屋里,只留叶千云一人倚在窗边看书。

突然,屋门处传来声音。

“采姻?岚熙?”叶千云一边叫着一边靠近屋门。

屋门处一个陌生男子正对着她反手将门关上。

唐府后院,外男不能随意进出,即便是前院的王忠管家带着男仆进来也要主君同意才行。

陌生男子的穿着破烂不堪,绝对不是唐府的人。

“你是什么人?”叶千云没发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这里是唐府少爷的寢屋,你是怎么进来的?”

男子上前捂住叶千云的嘴,强行将她拖到里面。叶千云没有力气反抗,无奈被人推倒在床。

见男子扑上来撕扯衣物,叶千云拼命的捶打吼叫,她很害怕,男子的样子就像之前在妓院门口见到的那些人,那是叶千云很长一段时间的噩梦。

男子捂住叶千云的嘴,在耳边低沉着声音说:“别乱动,咱们快些完事,我会温柔的。”

叶千云的手脚胡乱的挥打乱踹,扑到她身上的男子始终没有停下来。

当叶千云的衣物终于被撕烂,露出她瘦弱的肩膀时,屋门再次被打开。

有人在喊:“呀!少夫人怎么在屋里私会外男!”

叶千云含着泪转头,看见唐彦秋站在远处看着自己。那眼神没有愤怒和杀心,但那份流露出的愧疚,更让叶千云看的发疯。那个喊叫的人是一起进来的,三婶娘身边的丫鬟。

府里的人很快就聚集到了屋里,叶千云衣衫破乱的跪在中间,采姻冲上来抱住她,手在发抖。

唐府抓起桌上的茶碗扔来,正好砸在叶千云额上,瞬间,血流而下。

“贱人!你这个不知廉耻的贱人!”唐父怒骂道,“我唐府哪里对你不好,你竟敢作出这种有辱门楣的下贱事情来!”

陌生男子一口咬定是叶千云勾引他来屋里行那种事,唐母瘫倒在椅子上,唐锦雁半搂着母亲,担心的看向叶千云。

大房伯母在一旁冷嘲热讽:“我早说过,这种贱人只会给唐府丢人现眼!真不知当初找她来做什么。”

屋里人一人一言,尽是羞辱谩骂之词。

叶千云抬头看向唐彦秋,她在等他说句话,一句敷衍了事的话都行。

然而唐彦秋站在一旁,一个字都没说。

一群人里,只有采姻在极力辩解着。

唐父下了命令,让唐彦秋书休书一封,再将叶千云送去寒舍。

唐彦秋是最后一个离开的,离开前,叶千云问他:“你进来的时间,是事先算好的,还是有什么事情让你不得不提早进来了?”

唐彦秋身形一顿,站在原地没有回头。

刚才采姻极力辩解,说叶千云足不出屋如何能勾搭上外男,常平院又岂是一个陌生人能随意进出的。

就像之前的事情一样,疑点甚多,只不过无人关心罢了。

倒是叶千云想明白了前因后果。

那冲进来坏事的唐彦秋,定是知道此事的。说白了,事情是他安排的。

叶千云发疯似的狂笑:“唐少爷用的方法,还真是……千篇一律。我自问入府没做过任何一件让你恨我至此的事情,竟得到这样一个下场。早知唐府比那些地方还要龌龊不堪,我真该死在路上的。”

唐彦秋推门离开,到现在也没说过一句话。

外面,唐锦雁冲过来抓着哥哥问话。

接着,屋里传来采姻一身凄厉的喊叫:“少夫人!”

兄妹两冲进屋里一看,叶千云已经一头撞到了墙上。

“少夫人!少夫人!”采姻抱着人哭喊着。

唐彦秋觉得身上一凉,冲上去想将叶千云抱起。

采姻突然发狠,把唐彦秋推开:“滚开!你们没一个好人,没一个是人!她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们了,这般的看不惯她,当初为何要带她回来!留不得的人,就算赶出府去活不成,她至少还是清清白白的人!”

叶千云寻死不成,昏迷不醒。期间的事情,是后来才知道的。

唐彦秋跪在唐父面前,将事情说了清楚。

男子是他找来的,的确是想用这件事将叶千云赶走。为什么做到这种地步,他也说了。逼迫唐父不得不同意金氏入门……

唐母上前一耳光打在儿子脸上,她告诉唐父,不管他要做什么,叶千云的名声绝对不准有损:“你们……还真是父子……”

叶千云被唐母安排到了雨桐院里,精心照顾,连唐锦雁都每日到床边帮着喂药擦身。

听说,陌生男子突然改口,说是自己潜进唐府打算偷东西,看见屋里只有叶千云一人,于是动了歹心。

大房和三房咬着事情不放,说唐父不将人赶出去也行,但是这件有损唐府颜面的事情,必须由二房来承担。

后面的事情,叶千云不知道了。至此,她也没心思去关注旁人。

素墨回府听说来了事情,衣不解带的到雨桐院里照顾着叶千云。可是叶千云,就是不愿醒来。

采姻问唐母,可不可以让叶千云离开。

唐母点头了,说等她好了,就去寻个宅子,让她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唐母说:“我是自私的,为了儿子才将她带回来。彦秋好后,没能帮着安置好她,大房几次三番的挑衅,我也没能力保护她。真不该带她回来,真不该。”

“少夫人说过,当初要不是夫人将她带走,她就要被卖进妓院了。”采姻说,“她感激您,即便在府里受了这么多委屈,还是感激您的。”

唐彦秋每日都来,只站在院里看看。他不敢进屋,不敢看见叶千云的样子。

采姻每每见到他非打即骂。

一日,采姻突然问唐彦秋是否知道叶千云吃食被换成清水,连炭火都被人偷偷减少的事情。

唐彦秋摇头,他不知道。

采姻说:“少爷,您什么都不知道。她过的什么日子您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您也不知道。在您眼里,她只是一个不能存在于您身边的人。所以少爷,您为什么不在醒来后的第一时间,将她赶走?”

“……”

“她老是说,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可是桩桩件件的麻烦,哪一件是她自己愿意招惹的?如今,您想要补偿她吗?您觉得,补偿有用吗?”

入夜,唐彦秋悄悄的进了屋,走到床边。

叶千云醒来后,喜欢坐在窗边看着外面发呆,谁同她讲话,她都不理。

大房伯母经常过来,好话没有两句,全是嘲讽叶千云不尊妇道,还有什么福气好,那么大的事都有人帮她摆平的。

叶千云始终不答话,连看都不看大伯母一眼。

唐母难得强势的将大伯母的怒气给压下来。

“大嫂最近来的真勤,若是来看孩子的,就真是费心了。若是来找茬的,往后这雨桐院,你还是别来的。”

入夜后,叶千云睡不着,她知道唐彦秋每夜都来看她。站在床边,就是看看,偶尔替她盖盖被子。

有一次,乡下老家的人来了。大伯母故意提起叶千云,说她应该出来迎迎的。

老家的长辈觉得叶千云是不尊重他们,说了些重话。

叶千云醒来后如同一个坏掉的傀儡,整日发呆,旁事不闻不问,就算来了,也只能是招人厌恶。

第四十六章 补偿,似是动心

唐彦秋听见大房伯母刻意挑拨离间的话,心里一阵烦躁。

放下碗筷,他认真的对长辈说:“云娘身子不好,一直都病着,之前又受了惊,如今病的更厉害了,门都不能出。彦秋在这里替她赔个不是,请几位叔公谅解。”

大伯母笑笑:“咱们这位少夫人可娇气了,天冷一些就发病,一病病到现在。”

唐彦秋回头看着大伯母质问:“是啊,病了这么久,也不知是什么人故意的。”

“什么意思?”

“大伯母让人换了云娘的吃食,还将屋里的炭火偷偷减少。日日喝着清水,屋里的炭火又不够,若非如此,她也不会病的这般厉害。”

大伯母起身急得大喊:“彦秋,你怎么能诬陷长辈呢!”

“诬陷?”唐彦秋说,“大伯母身边的丫鬟我全都问过话了,这些事您让谁做的,怎么做的,我知道的一清二楚。您是长辈,故意刁难,苛刻我妻子,我本是不好说什么的,况且事情已经过去了。要不是大伯母今日非要提起云娘的病,让几位叔公有所误会,我还真不想说什么呢。”

“你……”

大伯父面子挂不住:“彦秋,你怎么能这样跟大伯母说话!”

“那我应该怎么说?是否应该谢谢大伯母小心眼儿,故意折腾我的妻子?”唐彦秋说,“唐府作为东蜀的掌权,对外人尚且宽宏,我真不明白,为何大伯母会对自己人这般的睚眦必报。”

“什么自己人,她不过是……”

“她是我明媒正娶的正妻,这都不算自己人,那大伯母在我们唐府里,又算什么?”

大房发怒,唐父出言斥责,几个老宅的叔公帮着平息。

唐母在一旁,自顾的吃着晚膳,不看谁,也不说话。

是夜,唐彦秋再次进屋看叶千云,发现她正坐在椅子上,等着他。

入夜后寒凉,叶千云身穿单衣就那样坐着,唐彦秋怕她受不住,赶紧拿来外衣给她披上。

叶千云说:“求少爷一件事。”

“你说。”

“给我一封休书。”

“好。”

这休书未到,唐彦秋便跟着唐父巡业去了。

后来唐彦秋告诉叶千云,那次他本可以不去的,只是想到要写休书,心里千般的不愿,故而离开。

雨桐院里有把琴,叶千云很喜欢却不会弹。唐锦雁自告奋勇的教她。

等到叶千云终于学会弹第一首曲子时,唐彦秋才回来。

那日雨下的很大,叶千云在屋里闷的很,便想去外面的长廊。

推开门,雨中的院子里似乎站着一个人。仔细看看,原来是唐彦秋站在那里。身边没人,也没撑伞,任由自己被大雨浇透全身。

两人对立了一会儿,也没人上前一步。直到后来,唐彦秋的身形突然倒下。

叶千云心里一紧,顾不上什么大雨,冲的过去抱起人。

“来人啊!”

唐彦秋病了,迷迷糊糊,昏睡不醒。素墨说,是染了风寒。

叶千云回了常平院,亲自照顾着病床上的唐彦秋。采姻怕她累着,常劝说不要什么事都自己来。

“我本来就是他的冲喜丫头,他要是好不了,我也走不掉。”

似乎又回到了刚进府的时候,叶千云守在唐彦秋的床边,没事时便坐在一边发呆。不同的是,这次她喜欢看着唐彦秋的脸发呆。

素墨说唐彦秋的风寒并不重,只是因为火气攻心,所以才会昏迷,几日后就醒了。

常平院里的丫鬟争相恐后的上前嘘寒问暖,叶千云退到一边去。

唐彦秋怒吼一声滚开:“都给我滚出去!”

丫鬟们退出去后叶千云也想离开,这时后面响起声音:“能帮我,端碗水吗?”

叶千云转身到桌上取来水,又端回床边递给唐彦秋。后者一手接过水一手紧抓住叶千云的手腕。几次收手无果,叶千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沉默良久后,唐彦秋低眉轻言:“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

那是第一次,唐彦秋在叶千云面前露出他的软弱。

后来,叶千云的生活似乎变了很多,又似乎没变什么。

她继续住在雨桐院里,唐母提议的在外找宅子一直在找,或许是不满意吧,一直没有定下来。

先前让唐彦秋给她休书的事情也没了音讯,每每对唐彦秋提起,他总是借故离开。

说到唐彦秋,就怪了。

他每日都会去雨桐院用晚膳,还非要和叶千云一起用。叶千云偶尔有些不舒服,不想用膳的时候,唐彦秋表现的比采姻还紧张。

素墨无语的看着将自己硬是拉向雨桐院的唐彦秋:“我说,你最近好像变的……怪怪的。”

“有吗?”唐彦秋催促着,“怪就怪吧。你快些走,她说不舒服,不知道是怎么了。”

“你真不觉得,云娘说不舒服,是因为你老在她眼前晃悠的缘故?”

唐彦秋想了想,叶千云这段时间表现的没什么特别的。虽然见到他还是不理不睬,除了问休书的事情,根本就不同他讲一句话。这些表现,倒也正常。他冲着素墨摇摇头。

叶千云近来没什么胃口,总说吃不下东西。

素墨仔细诊治,说她体虚体寒脾胃失调,需得好生养着。

“吃不下东西还怎么养啊,要不你开些药?”唐彦秋问道。

“药不能乱吃,云娘现下虚不受补,乱吃药会更糟的。”素墨对叶千云说,“不过东西还是要吃的,让厨房做些开胃的来,你有什么想吃的,吩咐他们做来也行。不过不能吃生凉的东西,绝对不能吃。”

采姻仔细的记下素墨的每一句话。

离开时,素墨将唐彦秋拉了出去,在院里说话。

“你上次去巡业出什么事了?”素墨问道,“别说没事,你回来怒火攻心已经说明有事,这之后你就像变了一个人,对云娘照顾的周到,还亲自去厨房药房,下令要对少夫人用最好的东西。也别说你说为了补偿她,你看她的眼神绝对是有事的。”

唐彦秋苦笑道:“是补偿,只是意义……不太一样罢了。”

之前楚仁带回来的消息,是金氏传来的,说自己被家里人逼嫁,所以唐彦秋才会乱了心神,甚至找人进常平院,兵行险着对叶千云下手。

那日叶千云所问,是算准时间,还是无端生节,其实都有。

他的确在那人进去后后悔了,也立刻赶过去,想将事情拉回来。不料却碰上了三房婶娘,死活要见叶千云。

唐彦秋不好拉扯一个婶娘,左挡右挡的,终是没能拦住。

三婶娘身边的丫鬟一进屋就开始大喊,喊的常平院的下人全都知道了,再接着,便是唐府上下众人皆知。

巡业的时候,唐彦秋见到了金氏。

他以为自己与金氏青梅竹马的感情,是情比金坚,是至此不渝,万万没想到,一切不过是西金金氏用来对付他们唐家的计划。

从很的小时候认识金氏开始,唐彦秋自以为的情比金坚的青梅竹马,不过都是在演戏。

金氏知道唐彦秋有了正妻,先是传消息说自己要嫁别人,替唐彦秋下了对付叶千云的狠心。接着巡业时再见,发现唐彦秋还没有将叶千云处理掉,唐府主君也没有松口让她进府。

情急之下,金氏竟将西金的计划全盘托出。她说她是真的爱上唐彦秋了,她说她可以不顾母家的荣誉,只求能和唐彦秋长相厮守。

而唐彦秋,得知真相后怒火攻心,更是觉得自己之前对叶千云做的那一切,人神共愤。

唐彦秋告诉素墨:“我为了她,什么正人君子,什么光明磊落,我全都不要了。对云娘做出那些事情来,只是为了那份自以为是青梅竹马。结果人家冲着我吼道,一切都是骗我的。你说我怎能不怒火攻心?至于云娘,这辈子,我都补偿不了了。”

素墨拍拍唐彦秋的肩膀,说道:“只道你混账就好,别把这些原因告诉她。”

唐彦秋开始死皮赖脸的要求叶千云搬回常平院,采姻不同意,唐母也不同意,就连唐锦雁这次都不肯站在哥哥那边。

“母亲,我知道之前是我混账,是我不对。如今我只是想对她好,说是补偿也好,说是浪子回头也行,我真的就是想让她过的更好。”唐彦秋跪在唐母面前恳求,“雨桐院偏僻,一下雨整个屋子都是潮的,她住在那里对身子也不好。怪我一直在伤害她,害的她不敢相信府里的任何人,身边只有两个小丫鬟照顾着,太不让人放心了。还有大伯母,正卯着劲儿要折腾她,让她一个人住在雨桐院,儿子着实不放心。母亲要是不同意,儿子就跪在这里不起来了。”

唐母先前对唐彦秋的态度差到了极点,几乎到了不认这个儿子的地步。可听他这么一说,却也是赞同的。光是大房闹事,便是躲不了防不住的。叶千云还是嫡少夫人的身份,回了常平院,才有底气面对这些事情。但前提是,唐彦秋得站在她那边。

思想向后,加上唐锦雁心软替哥哥求情,唐母终是同意了。

和唐彦秋约法三章后,唐母便去找了叶千云。

第四十七章 送人,明目张胆

至于叶千云,也同意了。不为别的,她只是认命听从安排。

采姻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跟岚熙抱怨:“少夫人干嘛同意回去啊!少爷就是一个信不过的人,不知道以后还要闹些什么事情来。”

岚熙说:“我觉得少爷最近真的变了很多。”

“骗子!都是假的,骗人的!”

“我们做奴婢的,也没法子啊。最多有事,替少夫人挡挡皮肉之苦。”

采姻将衣物摔到桌上:“之前明明说好了让少夫人离开的,怎么眼下,连主母都说话不算话了。”

岚熙安慰道:“往好处想,少夫人回去后可以高床软枕。且不管少爷是不是真的变了,有他这个挡箭牌,那大房的夫人也不敢轻易来欺负少夫人了。”

“恩,倒还是有好处的。”

楚仁奉命来雨桐院帮忙拿东西,却见两个丫鬟一共只收拾了三个包袱。

“就这么点?”

采姻瞪过去:“就这么点。一包是给少夫人准备的厚衣物,另外两包是我和岚熙的。咱们少夫人在你们唐府里,没任何东西是自己的。”

楚仁尴尬的笑笑。

走出雨桐院,迎面撞见唐彦秋。

见到几人,唐彦秋上前笑笑,对着叶千云说:“我来接你。”

那笑容让叶千云想起他刚醒时,得知自己有了妻子后,第一眼望向自己的眼神。曾经的厌恶,如今真的变成柔情了?还是说,眼前的这些会和之前的一样,只是镜花水月,不知哪里飘来一片落叶,掉进去,就没了。

回到常平院还没来得及坐下,大房伯母和三房婶娘就来了。

唐彦秋规矩的行礼将人迎进屋,然后拉着叶千云坐到了上方。这里是他的院子,嫡少爷和嫡少夫人本就该坐在上方。

叶千云看见大伯母面红耳赤的明显在隐忍,三婶娘虽说还是笑脸盈盈的,却透露着一种很危险的气息。

想一想,这个三婶娘貌似没有看见的那么和蔼。

最开始,是她一直在大伯母耳边替叶千云说话,结果却是引来大伯母更加恼怒的辱骂。玉簪的事情是她不经意的提醒让唐彦秋气急败坏,更在唐父面前火上浇油。还要上次,她和唐彦秋一起进的屋,事情闹大其实是她身边的丫鬟口无遮拦到处乱喊造成的。

这些是无心的还是有意的,叶千云看不透。婶娘脸上整日挂着的笑容,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大伯母叫来几个丫鬟,说是送来常平院的:“少夫人回来养病,身边缺人可不行。常平院里的那些丫鬟和少夫人不对付,我特意挑了几个机灵的送来。”大伯母冲着叶千云笑笑,“之前的事情是大伯母考虑的不周,你千万别有什么疙瘩。”

唐彦秋笑道:“大伯母有心了,连大房,您身边最得力受宠的丫鬟都送过来了,侄儿可不好收。”

大伯母一阵尴尬:“照顾病人,自然要选最好的。”

来意目的实在太明显了,唐彦秋都懒得去拆穿。要是这次不留下,还会有下次的。无所谓,反正有他在,来多少人都一样。

三婶娘送来些人参白术,说是给叶千云补身体用的。她说:“云娘需要好好休息,彦秋你最近也不怎么管前院的事情,老是往后院跑。你是嫡少爷,这样做为让人说闲话的。”

“娘子病了,我多回来看看能有什么闲话。”唐彦秋笑笑,“婶娘要是病了,三叔可连屋门都不出的照顾着,侄儿也是向三叔学的,疼娘子这事,三叔最在行了。”

三婶娘笑笑,没再接话。

聊了一会儿,伯母婶娘就走了,留下几个大房来的丫鬟等着安排。

唐彦秋一句话,让这些丫鬟都去后面做粗活。

有人不满的说:“少爷,我们都是大房夫人叫来伺候少夫人的……”

“对啊,往后少夫人的衣物被褥你们都仔细的洗干净了,还有屋里,打扫规矩,不准有任何脏东西在。”唐彦秋叫来采姻,告诉那几个新来的,“采姻以后是常平院的大丫鬟,你们按照她的吩咐做事。”

“真的?”采姻奇怪的看看唐彦秋,问,“那不听话,能打吗?”

见唐彦秋点头,采姻又对几个丫鬟说:“都听见少爷的话了,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干活去!”

叶千云皱着眉问唐彦秋:“你这是做什么?觉得我得罪的大房还不够吗?”其实更担心的,是采姻冲在前面,会不会让人当了靶子。

唐彦秋笑着靠近,看着叶千云的眼睛,说:“就算你坐在这里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大伯母想折腾你有的是办法。既然人家没打算同你和好,你又何必处处让着她。得不得罪的,不过是她一句话而已。”

大房突然送人来,连叶千云都知道有问题,要按她说,这些人是不好安置的。留在身边容易被算计,安置的远些又容易让人挑刺找麻烦。唐彦秋这样安排,避的了其一避不了其二,其实不算最好的。

唐彦秋说:“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大房再欺负你。”

叶千云抬头看着唐彦秋的眼睛,眼神是真的,话是真的,只是叶千云,不敢相信。

唐彦秋让采姻将三婶娘送来的药材都扔了。

“扔了?为什么?这些给少夫人吃,补补身子也好啊。”

唐彦秋说:“少夫人是虚不受补,这些人参白术会越吃越糟。我家的三婶娘身娇肉贵,常有病痛。久病成医,她不可能不知道,云娘现下不能吃这些东西。比起那个点火就着的大伯母,这位三婶娘更可怕。”

采姻看着药材有些不相信。

“你若不信,带去问问素墨吧。”唐彦秋叫来两个丫鬟,新面孔,叶千云没见过的。他说,“院里的那些丫鬟我都迁走了,这两个是新入府的。你不喜欢人多,但是身边就两个人实在不够用。这两个新来的丫鬟以后也跟着你,你要是不喜欢,随你安排就好。”

唐彦秋说前院还有事,先离开了。

采姻看着他走远的身影,奇怪的问叶千云:“少夫人,奴婢有些糊涂了。少爷他……到底想干嘛?”

叶千云摇摇头,这段时间唐彦秋的表现她搞不懂,还有些不习惯。

常平院里的丫鬟全换了,之前那些仗势苛待叶千云的不知被打发到了哪里,前面伺候的采姻和岚熙用不着担心,新来的如香巧儿都是干活利索的老实人,这几个丫头不用叶千云操心什么。

至于后面做粗活的那几个,采姻奉命管教,拿着唐彦秋的口令才,不管她们是谁安排过来的,稍有不对的地方呵斥责打绝不手软。那几个丫头连常平院都出不去,告状的机会也找不到。

大伯母那边一直等不到消息,无计可施的又登门了。这次,唐彦秋不在。

叶千云让采姻将丫鬟都带上来,大伯母一看自己的人被打发到后面做粗活不说,还不能离开常平院去通风报信,瞬间发怒。

丫鬟们争先恐后的告状,说什么不让她们上前面来,连端茶都不让她们做,将她们关在在后面做粗活,还不让她们离开……

“你什么意思!”大伯母拍着桌子朝着叶千云大吼,“我好心好意让人过来伺候,你就这样驳我面子,我是唐府大房的正妻夫人,还没人敢这样打我脸的!”

几个丫鬟一人一句说的委屈,反正所有事都扣到了叶千云头上。

采姻不高兴了,那大房夫人她吼不得,几个粗使丫鬟她还是敢教训的:“放肆!你们是什么东西,胆敢这样污蔑少夫人!”

“你是什么东西,敢在我面前大吼大叫!”

“回夫人话,奴婢是常平院的大丫鬟,少爷亲点的。”采姻行礼,接着直起腰冲几个丫鬟继续吼叫,“你们整日在后面偷懒不干活,还想贴身照顾少夫人。若是怠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大房夫人教出来的都是一些蠢笨不堪的人。这样的人,大房不敢用便送来常平院,说出去,大房的脸面不是被你们丢尽了吗!昨日气不过打了你们十板子,是我让人打的,你们不怨恨我竟是对少夫人心生不敬,当众污蔑。背地里,你们也说了不少大房夫人的坏话吧!”

大伯母思来想去,发现采姻这话她反驳不了,说什么都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叶千云趁机开口:“大伯母别生气,采姻也是为您好。既然送来了常平院,我便替大伯母多加管教就是。”

大房伯母不是个乐意吃亏的人,晚些她就将这件事捅到了唐父面前,横竖是说叶千云不尊长辈什么的。

唐彦秋笑嘻嘻的将事情化解,大伯母没占到便宜,听说回去后,大房那边时常传来打砸的声音。

采姻说,这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唐彦秋突然让王忠管家往常平院拨了一批粗使丫鬟来,再将大伯母送来的那几个又给送了回去。

“奸计不是化解了吗?为何突然又要将人送回去,奴婢好不容易教好的人。”采姻好奇的问。

第四十八章 枉死,不能不管

唐彦秋夹块鱼肉放在碗里,仔细小心的剃掉鱼刺,再将肉夹给叶千云。

他说:“大伯母是个吃不得亏的人,像这次,前脚吃亏后脚她便会闹件大事来补偿自己。后院里还有个笑面虎三婶娘,她不可能是站在云娘这边的,多半会和大伯母联手。那几个丫鬟留下始终是隐患,不如趁机给送回去,省的日日提心吊胆。”

“知道她们要闹事,还找来这么多不知底细的新人来,你……少爷做的不妥吧……”采姻在叶千云面前直呼唐彦秋习惯了,一时忘了改称呼。

还好唐彦秋了解采姻的脾气,没生气。他继续给叶千云剃刺,说道:“王忠是府里的老人,尽职尽守却不愚忠。大房三房只考虑自己的利益,二房因主君的身份事事都要为了唐府在外面的声誉脸面着想。比起这些主家来,王叔更懂人情世故。我从小是他看着长大的,有些事不用讲明,他自己会分辨对错。常平院要人摆明是为了云娘,他知道该怎么做,那些人绝不会有什么问题。”

叶千云还记得那年王忠带人替她解围的事,她在后院不常见前院的管家,但也听下面的人提起过王忠的为人,想来,是可以放心的。

两日后叶千云被叫去大房,到了才知,唐彦秋料事如神。

大房里的丫鬟投井自尽,打捞起来发现,丫鬟身上遍布伤痕,巧的是,这丫鬟是当日送去常平院的几人之一。有同行的丫鬟哭诉着常平院里叶千云对她们私下毒打,肆意欺凌。

总而言之,叶千云苛待下人,于是丫鬟不受欺辱,投井自尽。

按叶千云的性子,这种任凭一张嘴胡乱往头上扣罪名的事情,她才不会多言辩解什么。造谣的一句话,她就要费尽心思去洗冤,说破嘴人家还不一定相信,吃力不讨好,亏的很。

唐彦秋听闻出事,担心叶千云吃亏,慌张的赶去大房,却见她正和大伯母舌战。唐父坐在上方,表情惊讶。

叶千云方才去看了看那个枉死的丫鬟,的确是去过常平院。丫鬟身上的伤痕实在是惨不忍睹。叶千云双手不自知的紧握。

出身低微,知道穷人命贱,入府为奴为婢的,哪个不想过好日子,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没了。采姻被打,叶千云发狠维护,这丫鬟与她无冤无仇,只是某人为了达到目的竟将其残害成这样。

叶千云本不该多言的,可是心绪难平,言不受控。

大房的伯父伯母演的太过激动,那仿佛不是个丫鬟,是他们的亲闺女。

“这丫头红口白牙就说我责打了她们,没凭没据的,伯父伯母想让我认什么罪?”叶千云挺直的站在屋子,直勾勾的看着大房两人,“害人性命的罪我不敢认,连那所谓的私下责打,肆意欺凌,我没做过,也不认。”

大伯父呵斥道:“尸体在此,人证在此,哪有你不认的道理!”

“人若死在常平院里,我难辞其咎。如今丫鬟是在大房投井自尽的,这个指认我的丫头又是大伯母的人。此事说与我有关,不如说于大房脱不了干系。”

“主君在上,你敢血口喷人!”

叶千云回道:“一家老小又没傻子,此事关窍哪有看不清的。”

“简直岂有此理!”

唐彦秋踩着大伯父的怒气进屋:“云娘书读的不多,说话不中听,大伯父切莫怪罪。”

“话糙理不糙,嫂子又没说错。”唐锦雁说完,冲着瞪她的唐父吐吐舌头。

唐彦秋走到叶千云身边:“府里死人常有发生,大房以前也有过这种事情,怎的这次,大伯父大伯母如此紧张?兴师动众的,引来无端猜测。这丫鬟有什么特别吗?”

唐府三房,二房是嫡出。按照族规,只有嫡出可以承继家业与主君之位。大房三房都不是安心过日子的人,为了夺权,无所不用其极的给二房下绊子,唐彦秋很小就领教过了。无奈唐父太重亲情,心眼看不见问题所在,一味的助长两房的气焰。

他们针对叶千云或许与出身无关,只是因为她是二房的人。

叶千云给唐彦秋使眼神,此事她非要个水落石出。唐彦秋微微点头,问那边跪在地上的丫鬟:“你说少夫人私下毒打你们,可有原因?”

丫鬟摇头:“没……没有原因……”

“怎么会没有原因呢?要么是你们做错了事,要么是你们说错了话,总有个原因让少夫人发火才是。”唐彦秋说,“你已经是空口白牙企图污蔑少夫人了,证词漏洞百出连个前因都没有,你这丫鬟胆子也太大了,污蔑戏弄,你把我唐府当戏院了吗?这样轻狂,难不成也是大伯母教出来的?”

大伯父说:“你少在这里混淆视听,丫鬟在大房时好好的,去了一趟常平院,回来浑身是伤,羞愤投井,不是叶千云心肠恶毒私下苛责,还能是谁。”

“还有我啊。”

“……”

“常平院是我的院子,为何不能是我打的?”

三婶娘赶忙接话:“彦秋,你别胡说。少夫人暴虐成性,总归好过你这个嫡少爷草菅人命。”

“婶娘这话说的真奇怪。”叶千云闻言看去,“明明没有的事,三婶娘何必扣下罪名来,陷唐府于不义?”

唐彦秋摇头叹息:“大门大户里,谁家没有个打死下人的事发生。遇见那心肠好的,多给家里送些银子,事情也就过去了。要是心肠恶毒些,草草将尸体送出去悄悄的埋了,当做没出过事,没有过这个人。大房两年前打死的那个,三房半年前毒死的那个,不都是这样做的吗?”

伯母婶娘同时脸色大变。

“既然要查,那就该彻底查清楚。”唐彦秋问唐父,“要报官吗?”

“胡闹,自家的事情,报官作甚!”唐父明白叶千云不会做那种事,眼下大哥大嫂这般的闹,要是堵不上他们的口,他只好让叶千云做替死鬼了。

唐彦秋一看父亲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让叶千云做替死鬼,除非他死了:“随您,反正今日谁都别想冤枉了云娘。”

这是唐彦秋第一次毫不犹豫的相信叶千云,并真心真意维护到底的。

常平院的四个丫鬟全来了,按唐彦秋的吩咐,将那些大房丫鬟的日常报给众人听。

几个丫鬟互看一眼,有些为难。

唐母问:“怎么了,她们平日里做了什么,你们但说无妨。”

采姻上前行礼,答话:“那几个姐姐平日什么都不做,整日在后面闲聊偷懒,奴婢多说两句,她们就威胁要让大房夫人打死奴婢。奴婢实在看不下去,便一人打了十板子。第二日大房夫人来,几个姐姐趁机告状,添油加醋的,诬陷少夫人不少事情呢。”

如香上前接着说:“闲聊偷懒不做事,还高声辱骂少夫人,要不是四周的厢房环境,奴婢还以为,几个姐姐是哪里来的贵人,目中无人的很。”

巧儿说:“奴婢四人在前面照顾少夫人,使唤不动几个姐姐也就罢了,她们竟还让我们给她们端茶送水。稍有不顺的,端起架子指着鼻子谩骂。采姻姐看不过去这才打了她们的。”

岚熙最后小声的说:“少夫人不让我们告诉少爷,说那是大房夫人送来的人,养着就好了……采姻责打的事情,少夫人还怪罪了,生怕怠慢了大房夫人……”

“这么嚣张!几个下人仗了谁的势,敢到嫡少爷院里耀武扬威!”唐锦雁扫视大房的伯父伯母,“父亲您瞧瞧,唐府里都有人,到嫡出二房面前耍威风了。”

唐父不满的说:“口无遮拦,这种话怎能乱说!”

“现下还不够明显吗?有人抓着您的软肋,不是一次两次在后院胡搞乱搞了。”唐锦雁指了指跪地的丫鬟,“这主子的野心都摆到明面上了。”

“越说越放肆,给我禁言,不然就出去。”唐父嘴上呵斥着女儿,眼神看向跪地丫鬟时,已经明显有了不满。

唐锦雁冲哥哥眨眨眼。

大房夫妻出了名的无赖,最喜欢死不认账。

大伯父指着四个丫鬟:“你们都是叶千云的人,当然替她说话,方才说讲,不可信!”

叶千云反问一句:“奇怪,大房的丫鬟帮伯父伯母说话就行,怎的到了常平院的丫鬟说些实话就不可信了?”

“多说无益!”大伯父摆摆手,看向唐父,“此事闹的下人们人心惶惶,都说唐府可拍至极,若不交出凶手,难平众怒。”

“大房死了人,凭什么让我常平院填命。”唐彦秋皱眉眯眼,已经发怒,“大伯父是在威胁父亲吗?”

叶千云拉了拉衣袖,先压住了唐彦秋的怒火。她问那跪地的丫鬟:“你方才说,送去常平院的人都被我毒打过,是吗?”

“是,我们都被责打过。”丫鬟一边说一边卷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伤痕。

叶千云问:“哪为何投井自尽的只有一人?”

第四十九章 填命,夫妻同根

大伯母大喊道:“你什么意思,要死几个你才满意!”

“都死了,我才满意。”

“你……”

叶千云接着问丫鬟:“方才我见过尸体,上面的伤痕比你这些要重的多,几乎是深可见骨。我为何打她那么狠,打你这么轻?”

“因……因为莺歌得罪了少夫人,故而罚的最重。”

“说的合理。”叶千云点点头,“那你说说,她是如何得罪我的?前因后果,你可说清楚了。”

大伯母想插嘴,唐彦秋一个眼神瞪过去把话给压了回去。

丫鬟额上冒出细汗,支支吾吾的前言不搭后语,最终只说了个大概:“莺歌给少夫人端茶,不慎打翻茶碗,湿了少夫人的衣袖,所以被罚……”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新儿。”

“你倒是个老实的,一看就是不爱编瞎话的人。”叶千云微微一笑,摇摇头,“你们在常平院里,有资格奉茶吗?少爷安排你们去后面做粗活,你们不是还跟大伯母抱怨,说我连茶都不让你们端吗?怎么又端上了?”

大伯母去常平院时,几个丫鬟争相恐后的告状,其中可是说过的,叶千云不让她们上前伺候,端茶都不让。

新儿急的直说:“是奴婢记错了!奴婢被吓到,所以记错了!”

叶千云笑着说:“记错了?没关系,你重新说。”

又支支吾吾了半天,新儿将端茶改成了衣物没洗干净。

叶千云又问:“是那件蚕丝的罗裙没洗干净吗?”

新儿想也没想的答道:“是,是的!”

一旁的岚熙问采姻:“少夫人有件蚕丝的罗裙吗?”

采姻故意提高声音答道:“少夫人才没有那种东西,衣物只有几件,包括今日所穿的,皆是棉麻所制。院里倒是有几件好衣物,少夫人不喜欢,从来没穿过。”

新儿不敢再说话,趴在地上不停的发抖。

叶千云也不为难她了,抬头对唐父唐母说:“主君主母觉得我有那力气将人打成那样吗?别说我了,院里的几个丫鬟拼尽全力也打不到深可见骨的程度。要说有可能的,也只能是少爷亲自动手了。”

“你这是在暗示彦秋草菅人命吗!”三婶娘又开口,“云娘,你是在诬陷自己的夫君,罪可致死的!”

“不是我说的,是大房的伯父伯母说的。”

“我们什么时候说过这种混账话了!”

叶千云笑着答:“是伯父伯母说,人在常平院受了欺凌的,还说尸体上的伤口就是证据,那按证据来说,的确只有少爷才打的出那种伤口来。这不就是在说,少爷欺凌丫鬟,导致她羞愤自尽的吗?”

“……”大伯母害怕的看着叶千云。

唐母在唐父之前开口:“行了,死了一个狂妄的丫鬟而已,闹了这么久。”

“你这是什么话,丫鬟就不是人,就该死的莫名其妙吗?”大伯母对着唐母怒吼,“堂堂主母,这话怎能随意乱讲!”

唐母说:“人是大房出来的,这几个丫头在常平院里目中无人辱骂少夫人,大嫂你教管不严难辞其咎。即便常平院里有人因她们的做法责打了她们,那也是合情合理的,是她们活该。如今人是在大房投井的,怎么说都与云娘扯不上关系。大哥大嫂今日非要找人给一个丫鬟填命,按理说也该在你们大房里找。方才云娘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们难道是想让彦秋去填命吗!”

唐父随即发怒:“大哥,你真想让我儿子给一个丫鬟填命不成?”

叶千云一边看的清楚,唐父事事在乎亲情,对大房三房的哥哥弟弟诸多忍让,唯有提及唐彦秋,他才会六亲不认。

大伯父开始无赖的攀扯叶千云:“总之事情与她脱不了干系,今日必须处理了!”

接着,素墨出现了。

“怎的就脱不了干系了?分明就没有干系。”素墨对唐父说,“尸体已经验清楚了,那上面的伤是死后才打上去的,也就是说,丫鬟死在大房,之后身上被人刻意殴打出了那些伤痕。”

“你……胡说八道……”

素墨笑嘻嘻的看向大伯母:“死者为大,这种事情我可不敢胡说八道,若是不信,找别人来验也行。”

唐锦雁故作惊讶的说:“原来真和嫂子没关系。之前说什么先挨打受辱,再羞愤自尽,原来都不是真的?先自尽再挨打,大伯母,这是什么意思啊?”

大房夫妻互看一眼,顿时没了之前的劲头。

唐彦秋眼睛一动,继续火上浇油:“大伯父大伯母,别不说话呀。之前吼着让我给你们的丫鬟填命,如今算是真相大白吧,你们倒是说说,今日这一处闹的,究竟是想做什么?”

大房有苦说不出,原本是想对付叶千云的,怎的说着说着,就成了针对唐彦秋了?大伯父了解自家弟弟,牵扯到唐府的嫡少爷,他的亲儿子,什么亲哥亲弟都不重要了。

唐父明白此事是冲着叶千云去的,可再一想,方才说的也不错。表面看起来是针对的叶千云,细究起来,唐彦秋同样脱不了干系。如果今日没有素墨的验证,人命大事,叶千云和唐彦秋,谁躲的了。

于是唐父大怒,一拍桌子,禁了大房夫妻二人的足。

“真当我好骗是吗?做了这么大的局,大哥是想让彦秋翻不了身洗不白底了?你可真是我的好哥哥!”

大房获罪,三房不敢在这个时候撞枪口,只字不言的在一旁看热闹。

离开大房的时候,叶千云让唐彦秋把那个指认她的丫鬟带走。料到大房会恼羞成怒找人泄愤,何苦再填一命进去。

王忠拿着新儿的卖身契,找了人牙子将她发卖了出去。

此事也就尘埃落定了。

唐府众人对叶千云的态度皆发生了转变,这次与唐彦秋无关。大房一通巧舌辩解,大大的露了一次脸。下人们私下讨论着,说那个唯唯诺诺的少夫人其实强横的很。唐父对这个儿媳有所改观,府中上下没人再敢轻视叶千云。

只是如此一来,叶千云很不习惯这些转变。

足不出院的,整日来常平院送东西的丫鬟嬷嬷络绎不绝。语词恭敬表情谄媚,一口一个少夫人叫的叶千云直觉的尴尬。这些人放在昨日,眼睛长在头顶,何时正眼看过她这个少夫人了……

采姻高兴地收下东西,盘算着那些丝绸和首饰如何搭配更适合叶千云。

太阳快落下,常平院终于恢复了清静。

叶千云发现采姻是个小财迷,对着一堆东西笑的合不拢嘴。

院里的几个丫鬟都很开心,自己主子受宠,做丫鬟的自然开心。可叶千云就不那么开心了。她原是不想让采姻收下东西的,见几个丫头难得笑的这般开心,心一软,便没开口。

休书的事情唐彦秋不再提起,唐母每每来,说的全是安心过日子的话。叶千云知道自己这次又走不成了,所以担心起往后。

采姻说:“若少爷真的放您在心上,您留下来也好过出去受苦。”

可这真心是真是假,谁能说的清楚。像是之前,采姻觉得唐彦秋变了,对叶千云上心了。好了没几日,不就出了陌生男子的事情。

唐府里几次三番的伤害,叶千云是真怕了。她情愿去相信,这次唐彦秋一样是心血来潮,不去动那份心思,应该就不会再疼了。

晚些,唐彦秋和素墨一起回来,采姻奇怪怎么没见楚仁。

“我让他去给大房找些小麻烦,今日不回来了。”唐彦秋说,“只是禁足,哪能泄愤。”

叶千云有些担心:“毕竟是长辈……你这样做,不会有问题吗?”

唐彦秋坐到叶千云身边:“一些小麻烦,闹闹心而已,没事的。”说完看见采姻身后一大堆东西,不问什么,应该是知道来历的。他对采姻说:“南边有个加盖出来的厢房,眼下没人住,你将东西归置归置,不常用的都放那边去吧。那些药材和丝绸留下,药材放小库里,方便拿取,明日再让公中派个裁缝来,用那些丝绸给少夫人做几件新衣。”

“我不用……”

“那就给这几个丫鬟也各做一件。”

“……”叶千云无语,唐彦秋肯定是故意的。

今日晚膳送来的略晚了些,几个不是矫情的人,没去在意。

叶千云已经习惯有唐彦秋陪着用膳,被他照顾着夹菜盛汤,越来越不觉得别扭。

素墨和楚仁偶尔会一起回来用膳,院门一关,里面没那么多规矩。叶千云也就知道了三人的关系。

素墨是唐母捡回来的孤儿,在府里也算半个少爷。自从学医后,他更喜欢别人叫他大夫。楚仁是唐彦秋乳母的儿子,三小子从小一块儿长大,情同手足。

叶千云一边喝汤一边想,难怪素墨之前会帮唐彦秋对付自己,真是兄弟手足……

碗里的汤喝了几口,叶千云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腾,还没来的及出个声,口中瞬间涌出腥甜,抑制不住的,一口鲜红吐出。

第五十章 烟尘,死不甘心

“少夫人!”

唐彦秋在采姻的惊呼声中,抱起人就往寝屋走。

素墨让人看好桌上的东西,吩咐谁都不许动,拿起药箱,转身跟着进去。

叶千云难受的抓着唐彦秋的衣领,情不自禁的哼了两声,肚子里绞痛难忍,就像要裂开似的。

唐彦秋将人放到床上,见她痛苦的乱动,便伸手将人锢在怀里。

素墨把脉闻血,断言中毒:“去找些绿豆汤来!快!”冲着丫鬟喊完,他从随身带着的药箱里取出银针,让唐彦秋压好叶千云,“别让她乱动。”

叶千云被大力压躺在床上,怕她乱动,唐彦秋整个人扑到她身上。

事出突然,素墨用银针逼毒做紧急处理。看叶千云的样子,现在没功夫给他查明所中究竟是什么毒。

慢慢地,叶千云没那么难受了,只是眼皮变的很重。她努力的睁着眼,看着那个在上面露出心疼表情咬牙按住她的男子。叶千云很想问一句,究竟为什么要对她露出那样的表情。

此时的叶千云太脆弱了,脆弱到只要这一眼,便彻底沦陷。肚子不疼了,晕倒前,叶千云感觉到自己的心,针扎似的疼。

想起晚膳送来的晚了些,唐彦秋下令彻查,第二日,楚仁将烟尘带到了常平院里,事情查清楚了,烟尘在路上打开过食盒,毒药,也在她的屋里找到一些。

若往饭菜中下毒,当日常平院里就不光只有叶千云中毒了。烟尘狡猾,竟在碗筷上动了手脚。主家用膳,碗筷都有各自常用的。烟尘找到叶千云的那套,将毒,涂在了碗内。

面对暴怒的唐彦秋,烟尘哭诉着:“奴婢从小在少爷身边伺候,自问尽心尽力。不过是随着少爷对那个叶千云稍加惩戒,没想到竟落了个欺主恶奴的名声。若不是少爷当时嫌弃于面,奴婢怎敢仗势欺人!奴婢自打进了唐府就在这常平院里伺候少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少爷这样对奴婢,奴婢想不明白!”

唐彦秋靠近烟尘,在她耳边小声的说:“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我本已经忘了你的存在,你非要自己冒出来提醒我,提醒我当初对云娘做过多少过分的事情。烟尘,你从小伺候我,怎的还没弄清我的脾气。如今的你,非死不可。”

烟尘抖了两下,跌坐到地上。唐彦秋什么脾气,她怎会不知。不过是万万没想到,一个叶千云能让他狠成这样。

叶千云在寝屋躺着,接过采姻端来的苦药,皱着眉喝下:“这药……怎么越发的苦。”

“苦口良药,墨大夫说了,这药要喝三日才能彻底清除少夫人体内的余毒。”采姻思虑半天,开口问道,“少夫人,那个烟尘,不管管吗?”

叶千云说:“说到底,莺歌对我也没做过什么,她因我而惨死,我于心不忍,替她讨了个公道。这次的毒的确是烟尘下的,一个要害我性命的人,我为何要去管她的结局。”

外面传来烟尘的惨叫,屋里主仆没人再提起她。

过了一会儿,叶千云说:“采姻,你帮我查些事。”

“少夫人要查什么?”

“第一件事,是当时大伯母断我吃食扣我炭火的事,你替我查查,此事三房婶娘可有牵扯其中。第二件,是烟尘和婶娘,可有来往。”

“少夫人怎么突然想查三房了?”采姻不解,“三房婶娘与少夫人虽说没有什么深交,但她对少夫人还算是客气的。”

叶千云此时说不上三婶娘有什么问题,但她就是觉得,婶娘脸上的笑特别危险。

方才她在院里晒太阳,楚仁将烟尘带回来她也见到了,并且还闻见,烟尘身上那股特殊的香粉味。

叶千云记得,这种味道在三房婶娘身上才有。这是不是说明,烟尘和三婶娘有关系?又或者说,这次她中毒,是三房的意思?

这两件事,叶千云不确定采姻能不能查清楚,不过是提醒自己,唐府里的人,信不得。

中毒后,叶千云的身子更差了。

那段时间,她吃药多过吃饭。不禁抱怨两句被素墨听见,便又变成了唐彦秋到时出现看着她喝药。

叶千云无奈叹气:“我的麻烦够多了,你能不能别再弄出把柄让人拿捏。”

堂堂嫡少爷不干正事,整日算着时间回后院找女人,像什么话……

“旁人才会招惹口舌,你我是夫妻,成亲两年而已,感情还在如胶似漆的时候。我担心你的病,回来看看,合情合理。”

“……”这人不要脸起来,真是特别的不要脸。谁跟她如胶似漆了?

喝完药,唐彦秋赶紧端来蜜饯。他偶然间发现,叶千云不愿意吃药有部分原因是怕苦,跟个孩子一样。常平院里从那时起,就没断过蜜饯。

每次喝了药,叶千云就犯困。她不理唐彦秋平躺下来准备睡会儿,接着觉得身上一重,张眼看到唐彦秋正趴在自己身上。

“你干什么?”叶千云伸手去推,“快起开!”

这要是被人看见,流言又要满天飞了。

唐彦秋表情略严肃的说:“书房里的软塌不好睡,最近越发想念我的寝屋,想回来了。”

叶千云一愣:“那我去书房……”

“昨夜一不小心把软塌弄坏了,又一不小心把碰倒了烛台,烧了一块。”

就是住不了人了呗,叶千云问他:“你想干嘛?”

唐彦秋突然坏笑:“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回来睡?”

纠缠了这么久,叶千云也能察觉到,这次唐彦秋绝不是突发奇想心血来潮。她曾好奇过原因,却又强迫自己不要去在意唐彦秋的任何事情。

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勉强在一起,苦大于乐,最终得到一个两厌的下场。

看见叶千云微微皱着的眉头,还有说不出口的拒绝,唐彦秋收起笑容,温柔的轻轻的俯身吻在她的额头:“没关系,我再等等。怪我蒙了眼,不识良人于伴,活该现下只能等待。”

午后,叶千云靠窗而坐,托着下巴,思考近来有做过什么让唐彦秋误会的事吗。

这段时间她想过很多,有一件事当时并没注意,不过似乎,那正是关键所在。

三婶娘说过,唐彦秋小心收起的那个玉簪是定情信物。唐彦秋心里有人,所以才会对她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正妻如此反感。

想明白了这点,叶千云更糊涂了。

为何不直接休了她,为何要来招惹她。

很多次叶千云开口想问唐彦秋,每一次变卦的也是她自己。那些年她想着,知道与否并无何用。后来不止一次,后悔当初自欺欺人……

唐府秋猎,三年一次。

唐彦秋和唐锦雁用祖宗规矩家法规训,还有死皮赖脸软硬皆施,终于让叶千云同意前往。

摸着腕上的翠玉镯,叶千云第八次叹气。

采姻放下手中的事,走来询问:“少夫人今日是怎么了?”

腕上的玉镯是唐彦秋前几日送的,那日搞出好大的阵仗,说要给叶千云过生辰。

“你知道我的生辰是何时吗?”

“不知道。”唐彦秋答的理直气壮,“想过问你的,又怕你不肯告诉我……补过也好提前也好,今日就当是你的生辰了!”

过生辰要收礼,于是叶千云的手腕被唐彦秋强套了这样一个玉镯。

玉镯,其实叶千云心里还有些反感。无奈唐彦秋说:“不准摘下来,何时都不准……算我求你了……”

叶千云自我反思了几日,觉得自己不该心软的。眼下,第二件事来了,她又一次心软同意了……

“采姻,有没有办法让我立刻病重,最好是那种卧床不起的。”

“装病很容易,只是要过墨大夫那关……”采姻说,“少夫人出去走走也是好的。”

叶千云托腮,语气由无奈变成担忧:“族中长辈可不喜欢我,此去,不知又要惹多少麻烦。”

“麻烦的事情让少爷去挡,少夫人只管散心就是。”

“我怎么觉得你,最近替他说了不少好话?”叶千云半眯着眼睛打量采姻,“岚熙是被素墨勾去了魂,难道你也被谁收买了?”

素墨三言两语将岚熙收买,打那之后,就没从这丫头嘴里听见一句少爷不好的话。

“哪能啊,少爷的小恩小惠,我才看不上……”采姻说话时,眼神似乎有些飘。

车队从唐府出发,浩浩荡荡的出了巴陇城。

路上还算顺利,解了禁足的大房伯母估计是不想见到叶千云,三房婶娘也没来找麻烦,唐锦雁陪着唐父唐母,唐彦秋如愿和叶千云坐在了一辆车上。

出发后唐彦秋一直在睡觉,迷迷糊糊的抓起叶千云的手就不松开了。

叶千云无奈只好随他去,好奇的想着,这人昨晚做什么去了,没有睡好吗?

进了屏翠山,有唐氏族人接应,天彻底黑了才停下车队。

下车后,唐母带着叶千云认人。

“这是六叔公,这是八叔公……”

叶千云跟着唐母一一行礼问好,那站了一圈的亲戚,没一个人接话的。

唐母也是发现这些人看叶千云的眼神不对,于是叫来唐彦秋:“云娘第一次来,彦秋好好陪着。”

唐彦秋冲着叔公行礼,然后就要拉着叶千云离开。

第五十一章 秋猎,也不省心

“彦秋,你怎变的这般不懂规矩。”叔公说,“长辈还在这里,那有先走的道理。”

唐彦秋回头,笑着说:“长辈们叙话,我这个做晚辈的理当陪着才是。只是路上颠簸,身子不适,怕搅了叔公们的兴致。”

“你是唐府嫡少爷,是唐氏一族未来的主君,做事切不可随着性子来。”

“叔公教导,彦秋谨记。”

六叔公看向叶千云,问:“这是你的妾氏?”

唐彦秋紧握叶千云的手,答道:“这是我的正妻。”

叶千云看见那些亲戚脸上,明显的嫌弃。

屏翠山的第一夜,老宅主屋的烛火彻夜未熄。

唐氏族人在里面谈了些什么,叶千云不知道,不过有关她的事,想来定说了不少。

唐彦秋找来被褥搬来椅子,简单弄了一下今晚他要睡的地方。

叶千云躺在床上,睁着眼,怎么也睡不着。

很久后,唐彦秋的叹息声传来:“我真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叶千云轻笑一下:“路上睡了一整日,你现下还睡的着?”

“本以为今夜那些叔公会拉着我絮叨,所以才先睡个饱,免得在他们面前打瞌睡,又是一顿训斥。”唐彦秋说,“这么爽快的放我走,还有些不习惯。”

“他们哪是放你走,他们只不过是不想见到我。”

一阵沉默。

等到叶千云迷迷糊糊要睡着时,听见唐彦秋似乎说了什么不放人。

第二日,唐氏族人前往屏翠山脚下扎营。

叶千云在唐彦秋的帮助下骑上马。她战战兢兢的,毕竟是生平第一次骑马。

唐彦秋翻身上来,坐在后面,两手穿过叶千云拉着缰绳:“别怕。”

感觉到身后的人,叶千云当真就不怕了。

大房的大少爷还有三房的小少爷,骑着马过来,冲着唐彦秋调侃。

“二弟,带着人怎么打猎啊。”

“就是啊二哥,你是嫡少爷,打的猎物没我们多,可是说不过去的。”

唐彦秋大笑一声:“放心,马上多个人,也能赢你们!”

晚些,唐彦秋对叶千云解释道:“秋猎的规矩是祖上传下来的,不知何时起,嫡出一脉在秋猎时的表现成了一种考核。往年秋猎大哥哥和三弟弟就喜欢同我比高低,似乎赢过我,他们就能有机会承继家业。”

“你输过吗?”

“没输过,也不能输。”

“那我在马上会不会影响你?”叶千云看看另一边,素墨正往他们这里来,“要不,我去别处……”

唐彦秋双手突然收紧:“就在这儿,哪也不许去。”

素墨过来说:“大房三房今年铆足劲儿了,有些难办啊少爷。”

“哪年不是如此,结果还不都一样。”

素墨看了看,又说:“要不,我带着云娘?”

唐彦秋一个眼神瞪过去,不答话,带着叶千云骑马进了山。

唐锦雁过来对着素墨笑道:“你完了,我哥瞪你了!”

素墨苦笑着,大概也知道为什么被瞪:“你还是用点心,替你哥多猎些。要是被大房三房比下去,你嫂子怕是要受罪了。”

“昨夜当真在说嫂子的事?”

“偷听了一宿,没人说人话。彦秋如今动了情,要是有人坏事,指不定他会做出些什么来。”

入了山,进了林,叶千云惬意的坐在马背上。

“你不去打猎吗?”

唐彦秋笑笑:“楚仁他们会搞定的。”

叶千云无语:“每次的头彩,就是这样来的?”

“好兄弟,就是这样用的。”

叶千云嘀咕一声,“偶尔也能用来做些坏事,比如,奉命勾引。”

“……”

走走停停,看见野鸡野兔的唐彦秋拔箭,百发百中。

行到一处山涧,两人下马休息。

叶千云伸手想碰碰溪水,唐彦秋一把将其拉回:“山里的水冰寒,你别碰。”

许是这山中微风吹的人舒服,又或是这样绝对的独处让人不安。叶千云脑中飞快的闪现着各种问题,最后,她开口问道:“你那心上人,为何不接进府?”

唐彦秋取水的手一顿,然后又快速堆起笑容:“一场骗局罢了。糊涂的将良人弃于一边,甚至为了一个骗子做出种种污糟事,如今我都要后悔死了。”

叶千云确定自己听不懂这话:“堂堂唐家嫡少爷,也会被骗?”

“滔天的权势需要用很多东西来换,还有很多,是求不到的。以前不懂的,如今了然于心。”唐彦秋露出瞬间的悲伤,“所以趁着有些东西还在时,我想抓牢它。”

叶千云抚摸着腕上的玉镯,思考着那两句不太懂的话。

歇了一会儿,两人重新上马。秋猎共五日,最后一日才会统算结果。前四日若想留在山中过夜也行,虽说夜里危险,不过难得一见的夜色同样吸引人。

唐彦秋舍不得让叶千云在山里受冻,太阳落山后,他便骑马带人回去。那些叔公的眼神越发犀利,叶千云只有视而不见。唐彦秋不在身边,她都不敢离开帐篷。

秋猎第四日,唐彦秋一早被唐父叫去。叶千云在帐中等待,顺便喂喂昨日活捉的野兔。

接着,帐帘被人掀开,三个身穿锦罗绸缎的姑娘挤了进来。

采姻一看来者不善,上前挡在叶千云身前。她行礼恭敬的问:“几位小姐是……”

岚熙悄默默的出了帐篷,估摸是去找唐彦秋了。

有一绿衫姑娘用丝帕掩鼻:“什么味儿啊,跟牲口棚似的。彦秋哥怎能住在这种地方。来人,快把东西收拾好,再送去新帐篷里。”

外面又进来两个姑娘,瞧身穿打扮,应该是丫鬟一类的。她们挑挑拣拣专选好的收起。叶千云暗笑,这丫鬟眼光真毒,若不是长期如此,还真养不出这双势利眼。

采姻上前抢过一条翡翠手串:“这是少夫人的,不许乱动!”

手串也是唐彦秋送的,比起玉镯,叶千云更欢喜这个。

势利眼的丫鬟推开采姻:“什么少夫人,哪有少夫人。这么贵重的东西,这个帐篷里除了唐家少爷谁能用的起。”

叶千云拉开采姻,由她们去。

一个身穿鹅黄小衫的姑娘,冲着叶千云冷笑一声:“什么身份的东西也敢自称少夫人,彦秋哥是人中龙凤,那些国色天香的富家小姐任他挑选。别说正妻了,你,连个妾都配不上。”

这样的话叶千云听的多了,从未上过心从未动过怒。不知为何,今日眼前三个姑娘眼中流露出的对唐彦秋的痴迷,就够让她心情不悦。

姑娘应是族中的人,这样的态度怕是长辈的意思吧。

叶千云无力去计较,不自觉的想到唐彦秋会处理。她抱起兔子带着采姻准备离开。

“谁准你离开了?”绿衫姑娘站在帘前,打量一通叶千云,笑着说,“好歹是唐府的人,出来也不穿戴的好些,你这是要丢唐府的脸吗?”

这些姑娘的年纪同唐锦雁差不多,但嚣张跋扈的气势,初见唐锦雁时都没觉得她这样的。

叶千云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已经是好东西了,这些东西,随便一件足够让一家贫户不愁吃穿过活一年的。而且相比起来,姑娘们身上的东西,有些还没叶千云身上的好呢。人家要找茬,怎么说都行。

采姻有些不服气,顶撞了两句:“少夫人的穿戴每日都是少爷搭配的,小姐们觉得不妥,何不去找少爷说。”

有一个一直没说话的姑娘,长相乖巧,气质出众,进来后站在一边看戏。此时突然开口:“哪里买来的丫鬟,一点规矩都不懂。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自己掌嘴,没喊停就不许停。”这一开口,形象具毁。

果真是物以类聚,一起进来的,真真都是同一种人。

叶千云看不得采姻她们受欺负,对着三个姑娘说:“此处是彦秋的帐房,几位族中小姐来此,所谓何事?”

“我们做什么,与你何干?”

“我同你们不识,你们的事的确与我无关。”叶千云说,“只不过,几位未出阁的大姑娘,冒然闯进男子的帐房,叔公们可知此事,可同意了此事。姑娘家的清白,开不得玩笑的。”

绿衫姑娘是个能说会道的,反驳起叶千云来,还挺理直气壮:“你这种人不配同彦秋哥住在一起,主母受你迷惑一味替你说话,但彦秋哥定是讨厌你的。我们给彦秋哥准备了新的帐房,过来收拾东西的。”

“你们是知道彦秋此时不在,特意过来羞辱我的。”叶千云笑着说。

三个姑娘互看一眼。

“人贵自知,你不配站在彦秋哥身边,应早早离开躲的越远越好。可你贪图唐家富贵,贪恋少夫人的身份,非要纠缠彦秋哥。被人羞辱,也是你活该!”

“不如几位姑娘行行好。”叶千云笑道,“让你们家彦秋哥放过我,别再纠缠我了?”

三个姑娘立马激动起来。

“口出狂言!简直是不要脸!”

“宓姐姐,我就说这个贱人用不着跟她客气,找人乱棍哄打出去最好!”

那个被称为宓姐姐的乖巧姑娘同样脸色难看,她抬手指向叶千云,却还没说出口,就被叶千云给打断了。

第五十二章 动怒,山中杀手

叶千云说道:“有没有资格,配不配同住,唐府二房说过什么吗?唐彦秋本人说过什么吗?几位姑娘若真心是来此为了彦秋好,为何不在第一日便来要求我们分开住。千挑万选,选了他不在的时候来,无非还是怕了他。”

“果真巧舌如簧,难怪大房伯母都被你算计了。”宓姑娘开眉一笑,“你还不知道吧?此次回族里,便是商量你的去处。叔公们已经决定将你送去寒舍,终了一生。就算主母不同意,此事已有定论,怪只怪你出身低贱,烟花巷勾栏院出来的东西,看你还能威风几时。”

“唐宓!”

一声怒吼,唐彦秋回来了。

三个姑娘吓了一跳,战战兢兢的喊道:“彦秋哥……”

唐彦秋冲那个叫唐宓的姑娘问:“你方才说了什么?”

“我……”唐宓仰着她那张乖巧的脸,柔声柔气的说,“彦秋哥,你这么快就回来啦?东西很快就能收拾好,我带你去新帐房吧。”

“我问你,方才对我妻子说了什么?”

唐宓胯下脸来瞪了叶千云一眼:“她算什么东西,彦秋哥怎能这样称呼她。妻子……她不配做你的妻子!”

“与你何干?”唐彦秋冷着脸的时候,挺吓人的,“谁给你的胆子对我妻子说出那种污言秽语,谁让你们来这里的,谁说过我要去什么新帐房了,谁准你们乱动这里的东西了。”

绿衫姑娘放软语气,小声的呢喃:“我们也是为你好啊。叔公们不喜欢她,她要在留着,会影响你的前程的……”

鹅黄小衫的姑娘也说:“宓姐姐是担心你,替你准备了新帐房,你先住过去,也算是表态给叔公们看看。”

唐宓配合着她们的说辞,做出楚楚可怜的样子。

叶千云退后两步,等着看好戏。她没注意到,唐彦秋回来后,她是多么的安心。

唐彦秋说:“表什么态?我做事,你们爱看就看,不爱看的就把眼睛闭上。唐宓唐琴唐绾,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来给我安排了。你们是不是忘了,我最讨厌别人插手我的事情。”

唐家三个姑娘一愣,眼睛里开始泛光了。

“彦秋哥,我们是为你好啊。”唐宓指着叶千云,“她再好终究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人,你的身份地位,断不能让这种人做正妻!多少眼睛看着唐家看着你,你不能感情用事,不能不顾及唐家的声誉。这样一个不入流的贱人在唐家,你让我们姐妹往后怎么见人!”

说了半天,这才是关键。叶千云想,多半是之前她的流言惹的祸。这几个姑娘当真是认为,她入过妓院了。

“我的妻子,出身清白,母家虽比不上唐家大富大贵,但她规行矩步温柔贤惠敦厚可亲,当初入府是为了照顾我,从未奢求过什么,你们不过是听信了传言,无凭无据的羞辱她,仗着自己是唐家亲眷,真当我不敢对你们发火吗!”

唐彦秋已经发怒,叶千云犹豫着要不要劝劝,而后又注意到他形容自己的那些词,似乎有些……过了吧。

“我们……”

“叔公的那点心思,我岂会不知。”唐彦秋接着说,“你们三人的名册都送到府上过,老实说,我一个都没点头。叔公给你们说过什么我不管,总之此生,我唐彦秋只有叶千云一个正妻,你们想入府,想做妾,我还不乐意呢。”

三个姑娘们泪奔而去。

“说的也太过分了吧。”叶千云皱眉,忍不住数落了两句,“毕竟是姑娘家,哪能这样说的。”

唐彦秋说:“她们三个打小就难缠,要不将话说死,指不定还有后招等着呢。”

采姻带着岚熙退出帐,叶千云看着唐彦秋的侧脸,隐忍的表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们说,叔公要将我送去寒舍。”叶千云问,“之前也听过这个名字,那个寒舍,是什么地方?”

唐彦秋转头换上笑脸:“不提这个,今日还想进山吗?”

叶千云点点头,她越来越喜欢这座屏翠山了。

这几日没见到楚仁和素墨,连唐锦雁都是来去匆匆的。相比之下,和自己同骑马上,坐在自己身后的这个人,一点也不像话。

“明日就会统算了,你这样,真的没关系吗?”叶千云大概算了一下,这几日带着她,唐彦秋打到的猎物一只手都能算清,“不是说,被比下去的话会有麻烦吗?”

“这秋猎除了考验技巧更重要的是看主家中谁更有号召力。”唐彦秋解释道,“屏翠山秋猎,族人几乎都来了,看的就是唐府三房中谁能得人心。否则素墨他们也不敢这样帮我。”

“如此说来,我不正是个大麻烦。”

“怎么讲?”

叶千云说道:“族中长辈看我不顺眼,偏的你还这般护着。就是大房三房肯定借机搞了不少事,这次怕是没多少人帮你吧。”

唐彦秋大笑两声:“有用的人,不在多,贵在忠。从族里挑选亲信是老规矩,就怕看的不准。你不是麻烦,是我的贵人。他们闹他们的,我们正好选出那些忠心的。”

又是这样的话,叶千云越来越习以为常。

“选归选,这次秋猎你当真没问题?”

“锦雁算过,到昨日我还差一些。所以今日怕是不能同你闲游了,得稍微努力一下。”

“干嘛不早说,我留在帐里就好了。”叶千云可不会狩猎,同骑马上,总是个拖后腿的。看看那边唐彦秋特意牵来的另一匹马,叶千云说,“要不,我自己骑一匹?”

刚说完,胯下一向乖巧的马儿突然乱动起来,引叶千云惊呼一声。

唐彦秋笑着说:“你刚学会骑马还不熟练,我不放心让你单独去骑。刚才不是说了吗,你是贵人,你不在身边,我打不中了怎么办。”

这般油嘴滑舌,叶千云不禁扬起嘴角。

唐彦秋打猎的技术绝对没问题,箭囊里的箭没有浪费的。

一个上午,那特意牵来的第二匹马,驮着猎物都快走不动了。

叶千云算着,他们还能再打多少……

突然,周围便的特别安静。安静的,似乎只有叶千云喃喃自语的声音。

“怎么回事?”太不对劲了,叶千云担心的问着。

“坐好了。”唐彦秋看看四周,微微皱眉,“憋了这么多日,终于出手了。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唐彦秋松开那匹驮猎物的马,让它自己跑走。然后拉紧缰绳,带着叶千云策马狂奔。此处山林树木丛生,策马狂奔着实危险。当看见林中不断冒出的黑衣人后,叶千云便不觉得了。

这些人绝对比林木危险。

奔跑的马儿被暗器打中,叶千云觉得腰上勒的用力,再看,她已经被唐彦秋安稳的抱到了地上。

大概一算,围攻上来的黑衣人共有十七个之多,每人手上一把寒光兵刃。不言只字,冲着两人砍来。

场上多了个叶千云,唐彦秋分心加以照顾。即便如此,对上十七个黑衣杀手,还是对付的了的。

只不过意料之外的突发状况,就不容易对付了。

叶千云眼角看见树丛中蛰伏着一抹黑影,没来及喊出话,那黑影突然窜出,正好在唐彦秋的后方。

“小心!”

话出口,人已动。

叶千云想都没想扑向唐彦秋,眼前一阵寒光,随后看见一抹红色。

唐彦秋转将叶千云抱住,一脚抬起踢飞偷袭之人。

“云娘!”

一时分心没注意身后,两个黑衣杀手跳起,两道血痕出现在唐彦秋背上。这人还想着安慰叶千云:“没事,没事……”

叶千云不顾手臂上的伤,看向唐彦秋眼里含着泪,心头阵阵的绞痛。

杀手还剩五个,而唐彦秋负伤,又要护着叶千云,情况不对了。

“一会儿我拖住他们,你往身后的林子里跑。”唐彦秋轻声说道,“穿过林子便能见到巡山的族人……”

“我不去……”叶千云死死抓住唐彦秋的衣袖,“且不说我能不能顺利逃走,即便我见到了族人带他们赶回来,那时你还在吗!现下唯一的办法,是我拼死替你拦住一两个,你赶紧离开才是最重要的。”

唐彦秋低头看着怀中人,眼神复杂,而后一笑:“你真是我命中的贵人。”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用力收紧手臂,唐彦秋紧紧抱住叶千云,两人贴在一起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唐彦秋说:“我怎么舍得,让你死在这里。”

然后……

唐彦秋低下头,吻在叶千云的唇上。

那时候的叶千云,自认为对唐彦秋没有动心,可这一吻,有些感情如洪水般汹涌而出。

后来叶千云仔细想过,她是什么时候对唐彦秋动心的。答案,或许是在刚入府时,第一次见到昏迷不醒的唐府嫡少爷时。

杀手围攻而上,唐彦秋一手抱着叶千云,一手持剑应对。这样的情况本就不乐观,两人被逼后退,几乎到了绝境。

千钧一发之际,楚仁到了,接着素墨也到了,最后唐锦雁带着一众唐氏族人赶来。叶千云看见了他们之前带来的那匹马,估计着是它去搬的救兵。

楚仁欲抓活口,没想到杀手见无路可逃,举剑自刎了。

第五十三章 心结,情之所起

回到营地,一群人挤进帐房中,围着唐彦秋叽叽喳喳的叫喊个没完。

叶千云被推到一边,担心的望向唐彦秋时,发现他说话吃力只好摆手以作表示。

唐彦秋额上冒汗,嘴唇干裂,不停的抿嘴,明显是口渴了。

身边的人只顾着大惊小怪,没人注意到该端碗水去。

叶千云挤开几个不认识的人,从桌上端起水碗走向床边。

离唐彦秋最近的是族中的六叔公,他见到叶千云过来,反手发力将其推倒。

叶千云没站稳,摔倒时那只被刺伤的手臂正好压在了身下。她发出微弱的痛苦声,看见周围的人四散开,尽量的在远离她。

“云娘!”唐彦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叶千云回头,发现唐彦秋已经到了她身边。推着人,叶千云着急的说:“你快回去躺好……”

唐彦秋抬手推开那些要来扶他的人,他抱着叶千云,用力便会拉扯到后背的伤口,此时他实在无力将叶千云抱起来。

六叔公在大喊:“放开这个人!她行为可疑,我早说不能留了!如今果真出了事,你还靠近她做什么!来人,把少爷拉开,小心这女子身上还有杀器!”

唐彦秋抬头瞪眼,吓的没人上前。他对叔公说:“叔公在乡下老宅听到消息真是奇怪,云娘是我母亲替我找来的冲喜丫头,是在街上找到的人,碰巧旁边是妓院。传言先是诋毁云娘出自勾栏院,云娘大度不予计较,换成我,早让那些嚼舌根的狗东西自食其果了!她出身低微却是清清白白的,叔公此时又说她来历不明了?到底是谁在故意浑水摸鱼,我一定会查清楚。”

唐锦雁过来扶着哥哥和嫂子,同样问着叔公:“屏翠山的事情一向是老宅的族人在负责,今日出现那么多杀手,叔公不去查清楚来历,怎的在这里胡乱冤枉起人来!”

唐父出声喝止,引来唐锦雁更加委屈的哭诉:“杀手是冲着哥哥去的!嫂子杀他做什么!是谁做的,父亲心里难道还不清楚吗!这次是福大命大没出人命,下次呢?换成我呢?我可没有哥哥这般的功夫!”

唐母安慰着一双儿女,最终唐彦秋发怒一吼将无关众人全给吼了出去。

素墨替唐彦秋处理伤口,叶千云上前帮忙。

唐母在一边抹眼泪,唐父在帐中急躁的来回走动。

唐锦雁对唐父说:“父亲重情,可人家未必。这些年来,外面那些污糟事连我都知道是谁在捣***亲一味的容忍才会让哥哥身陷险境。那些杀手训练有素,见势不对立刻自刎,这绝对不是临时起意一时冲动。此次不成,定有下次。父亲是要将儿女的生死压在你那根本就靠不住的亲情上吗!”

“啪”的一声,唐父怒打唐锦雁:“胡说八道!”

唐锦雁捂着脸,眼泪往下掉:“今日之事,父亲又要看在亲戚一场的面上不予计较吧。大伯三叔他们其心之毒,叔公私下里应外合,这些父亲又要当做不知道吗?若我没猜错,您是打算听叔公他们的话,把所有事情都推到嫂子身上吧?若是没有嫂子呢?父亲想把责任推到谁身上?”

唐锦雁哭着跑了出去。

唐彦秋对唐父说:“父亲,锦雁还小,您别跟她置气。不过她说的这些话,都是实话。我不管你们准备将今日的事情说成什么样,总之,我不准有人往云娘身上泼这种脏水。若不是她舍命相救,我已经死在山里了。”

唐父和叔公他们是怎么合计的,叶千云不知道。山里出现杀手的事情,似乎不了了之了。

后来偶尔提起唐父,唐彦秋总是叹气。

唐父的资质不算上乘,相比之下,大房伯父三房叔父都比唐父更适合做这个主君。一条家规,算是赶鸭子上架了。

所以在初期时,唐父事事都要仰仗着自己的兄弟。久而久之的,生出一种奇怪的愧疚感来。而他的兄弟,开始慢慢利用起这份愧疚感,直到想要取而代之的地步。

唐父重亲情,重到生死面前,还在踌躇犹豫。他看重自己的儿子,又不忍对那边的亲人下手。之前大房的事情,再生气也只是禁了足。

说起来,唐彦秋之后决心料理唐氏一族,多数是因为唐父的关系。

事后,叶千云经常感到不适,尤其是和唐彦秋一起时。心中沉闷且伴着或重或轻的绞痛,夜里最是严重。

她不好出面,让采姻偷偷找来了素墨。

“你可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做哀莫大于心死。”

叶千云不懂。

素墨说:“你突遭变故幸的被夫人及时带回,看似无事,实际心中一直都是惶恐不安的。接着在唐府多次受屈更多次性命堪忧,你只需有一丝轻生的念头便会心结深重。生死面前,你下意识的选择闭心以求自保。如今你动了心,动了情,然而已生的心结未结,这才觉得不适。”

叶千云呆呆的坐在那里,素墨的话似懂非懂。心结深重她能明白,动心动情又是何故?

过了一会儿,素墨又说:“秋猎的时候,你和彦秋……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吗?”

想到山中那吻,叶千云红着脸低下头,又像被猜中心中秘密一样,摇头反驳道:“与他无关。”

“有关无关,你自己明白。”素墨说,“你这是心病,无药可治,更不能强行冲破心结。眼下难受些还有回头的机会,若是强来伤了心脉吐血,折损寿命得不偿失。”

唐彦秋回来时正好看见叶千云在吃药,他端来蜜饯有些奇怪的说:“这个时辰要喝药吗?我怎么不知道。”

叶千云喝的是素墨今日开出的新药,说是养心补血的,她特意选了这个时辰喝药,就是为了避开唐彦秋,没想到唐彦秋今日回来的早。

“是些固本培元的补药,我会好好喝的。”

素墨的话叶千云怎好告诉唐彦秋,她这心结,也有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不说的缘故。

采姻更紧张叶千云了,生怕突然的,叶千云就吐口血来。那发病的源头,唐府嫡少爷唐彦秋,她又不好生拉硬赶。好在之后几日,叶千云有好转。采姻叹声可惜,秋猎回来,两人的关系终于有些夫妻样了,真是天意弄人。

屏翠山时,唐锦雁和唐父吵的厉害,回府后唐锦雁是三天两头的不着家。

叶千云担心她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始终是不安全。

唐彦秋却说没事:“巴陇城里都认识锦雁,我也有派人暗中跟着。她心里不舒服,出去散散心也好。这样避着父亲,也好过在家里又闹起来,大家都不好过。锦雁还是懂事的。”

叶千云说:“她是为你好,不想你在中间难做。”

想起初见时,唐锦雁这姑娘对自己的敌意,叶千云如今也能明白,不过是为了哥哥才会看自己不顺眼吧。

那日巧儿跑回来,说唐锦雁在外面惹了事,吃亏的几家都闹上门来了。

叶千云让人去打听,到底是惹了什么事。

半炷香后如香回来,先抓起桌上的杯子狠狠地灌了自己一杯水。她说:“时近中秋,城里几个大户人家想和唐府走动走动,不知怎的就找上了小姐。小姐应邀而去,却在席上和那些大户家的小姐女眷发生冲突。奴婢听小姐身边的丫鬟说,小姐动了手,在场的女眷好像伤的很重,这才被那些人家找上门来。”

“动了手?吃个席怎的动起手来了?”况且叶千云觉得,唐锦雁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

如香说:“奴婢听说,席上那些大户家的小姐明着诋毁少夫人,所以小姐才……”

懂了。

唐彦秋如今看重叶千云,又因为玉簪的事,唐锦雁对叶千云抱着歉意。不管因为什么,唐锦雁现在可是不容许别人在她面前乱说叶千云什么的。

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肯定是不知道这些,以为在唐锦雁面前诋毁叶千云这个没有资格做少夫人的冲喜丫头,能拍上马屁吧。

叶千云带着人往前院去,唐彦秋今日和唐父出了城,府里还有大房三房等着对二房落井下石,唐母一个人,显然是护不住的。她可不能让唐锦雁出事。

路上,叶千云想不明白:“即便是拍错了马屁,锦雁也不至于动手啊。”

唐锦雁跟着哥哥习武,那些大户家的女眷应是受不住她动真格的,伤势很重……似乎有可能。

采姻想了想,说:“许是说的过分了?又或者,还有别的原因?”

到了前院,果然听见大伯母在那“义正言辞”的教育唐锦雁。

“你这孩子真是不像话!平日在府里瞎胡闹也就罢了,怎的还跑到别人府里动手打人呢?你看看你,哪有一点唐府小姐的样子!”

叶千云刚想进去正好被赶来的素墨拦住,素墨对叶千云耳语几句才让她进去。

大伯母一见叶千云来,又是一阵怒吼:“谁让你来前院的!”

叶千云冲着屋里的长辈一一行礼,看了看来闹事的几家人,对着他们说:“我是唐府嫡少夫人,就是几位家中女眷肆意明辱的那个冲喜丫头。”

第五十四章 打人,纡尊降贵

几家人互相看看,有些尴尬。

大伯母说:“你来丢什么人,赶紧给我滚回去!”

叶千云转头问大伯母:“我听闻,唐府乃是东蜀掌权,掌着东蜀地界上的一切。怎的如今唐府嫡小姐在外打了几个人而已,竟要被人找上门来算账。这掌权做的,还没有别处财大气粗人家来的痛快。大伯母,这是什么道理?是唐府不济了,还是欺我二房嫡系无人,这般的羞辱?”

搬出唐府来,果然连大伯母也不敢再叫嚣。

有人说:“唐府掌权,我等一向是敬之仰之的,多年来,唐府对东蜀众人又是恩慈而制。府上小姐到我们家里肆意打伤女眷,实在是有辱唐府恩慈名声。我等今日来的确是因为气不过,冒着得罪唐府的风险,我等今日也要来讨个说法。”

“说法?”叶千云说,“那好,我也同几位老爷要个说法。听闻锦雁是受邀去吃席的,几家小姐在府里大声羞辱我这个嫡少夫人,还当着府中嫡小姐的面指责嫡少爷眼光有问题,说其不配承继唐府家业。几位老爷同我说说,这请人去羞辱又是什么意思?”

方才素墨来讲的便是这件事,他已经查清楚了,几个小姐在那攀比然后便说到了叶千云身上,在然后,竟说起了唐彦秋来。唐锦雁出言斥责过,但那些小姐似乎铁了心要闹事,冲着发火的唐锦雁笑称唐府嫡少爷眼光有问题,更直言,没资格承继主君之位。

于是,唐锦雁才动了手。

叶千云想过,这原因放在旁人身上,哪还有胆量来唐府要什么说法。再看看,今日唐父和唐彦秋都不在,后院一群女眷到头来还要仰仗着大房和三房的老爷出面。

大伯母斥责唐锦雁,根本就是想把事情闹大。

秋猎时唐彦秋遇杀手,事情虽然被压下没闹起来,但众人心里皆知,大房和三房有问题。就连叶千云也因唐锦雁的一席话,彻底搞清了唐府的格局。

事后,唐父一定对大房三房有了些隔阂。所以,今日的事情才有人故意搞了出来。

若是大房三房的老爷出面摆平了事情,唐父或许又要因为愧疚感再次对两房言听计从。

叶千云心里暗叹,这两房的人,真跟手足情深沾不到一点边。利用侄儿,现在又利用侄女,比起外面那些豺狼虎豹的真刀真枪,更是可怕。

“少夫人何必要血口喷人,女眷们后院的闲话本就不能当真,况且少夫人所讲的,可是涉及掌权家事的重罪,我们没那个胆子!”

“不认?那要不要让几家小姐自己来说说?”叶千云笑着说,“你们说锦雁暴打了家中女眷,可据我所知,不过就是打了两巴掌而已。我想几家小姐,还不至于下不了床吧。”

叶千云转头对上面的唐母说:“母亲,这些人恶人先告状,先是枉自议论唐府家事议论唐府嫡少爷,后又诬陷嫡小姐名声,如此可恶,不能轻饶。”

“你!”有人站起来指着叶千云,“你血口喷人,仗着是唐府嫡少夫人,肆意诬陷我们,这就是唐府的恩慈吗!”

大伯母也说:“你到底来做什么的,非要把事情闹大吗!”

“没错,我就是来把事情闹大的,最好大到东蜀人人尽知。”叶千云提高声音,“今日即便是锦雁无理发疯打人,谁又敢说唐府什么!大伯母这般纵容他们,不惜低声下气的求和,岂不更是丢了唐府掌权的气势!出去打听一圈,谁会说唐府二房的两个嫡系孩子是仗势欺人的人,品行好不代表有人可以欺到头上来。况且此事本就是他们故意挑起的,锦雁为了唐府的名声,纡尊降贵的亲自动手打人,已经是给他们面子了。闹上府来,几位的胆子可不是你们所说的那么小啊。”

唐锦雁在一旁听的一愣,她真的只是气不过动手打了人而已……

屋里一阵沉默,几个上门闹事的额上冒出冷汗来。

大伯母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然后坐了下来。

“来人!”叶千云突然叫人,“去将几家的小姐都请来,今日既然来了,那事情就要掰扯清楚才行。”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小女受了惊吓,卧床不起,动不得的!”

三婶娘终于笑着说:“此事怕是误会,锦雁不是那种仗势欺人的人。几位当家的是否有什么事情不知道,一时心急误会了锦雁。”

几家人连连称是。

三婶娘对唐母说:“今日亏了云娘赶来,否则锦雁这孩子是要委屈死了。”

叶千云看看三婶娘,这人是故意把事情推到她头上的。她说:“锦雁唤我一声嫂子,我又怎么看着她受委屈,如此才是一家人,三婶娘觉得呢?”

三婶娘笑笑,没接话。

几家人借故想走,不料此时大房伯父三房叔父踩着点回来了。

方才见到三婶娘身边的丫鬟离开,想也知道是找人去了。屋里的局面没往他们预想的方向发展,叶千云以为,现在叔伯顶多是来说几句场面话,将事情了过去。

然而,大伯父却说道:“今日还真是多谢府中的少夫人才没引起误会来,几位回去后可要好好问问自家女眷,到底为什么会伤的那么重。过几日,府中会有人亲自前往拜会。”

叶千云看看叔伯婶娘们,真是不死心的一群人。都这样了,还要把她推出去得罪人。那好,那就谁也别好过。她说道:“是该去问清楚,锦雁受这么大的委屈,哪能说算就算。还是大伯父疼锦雁,我就没有想到,要去问个明白。几位回去后可要好生问问,过几日唐府去人,若是得不到答案,大伯父是会生气的。毕竟你们这次攀扯的人,是伯父最疼爱的侄女。”

唐锦雁跟着叶千云回常平院,一路都在讲大伯父当时的脸色有多难看。

“想把你推出去当靶子,结果自食恶果,真真是活该。”

唐锦雁将双手放在桌上,身子微微往前倾倒,仔细的观察着对面的叶千云。

“怎么了?”

“以前都没发现,嫂子你原来这么会说话。我现下都觉得自己打人,是多么的合情合理。”

叶千云笑笑:“方才唬他们呢,你可别真这么认为,要让主君和你哥知道我带坏你,可不得了。”

唐府嫡出的两个孩子,唐彦秋和唐锦雁,在外面的名声都是极好的。这归功于唐父唐母的教育,以唐府在东蜀的势力加上他们的身份,没成了仗势欺人的恶霸,很是不容易呢。

唐锦雁撅着嘴问:“不过是听下人说了个大概,嫂子你便能将一屋的人吓唬的无言以对,连大伯母都被压的说不上话来。其实嫂子,你挺能说的,为什么以前那么多事,不见你反驳一句?有些事,明明你说两句就没那些委屈了……”

叶千云微微一笑,手上摆弄着翡翠手串,过了会儿她才说:“小时候无论说的是对是错都会被训斥,渐渐的,便不那么喜欢说话了,有事放在心里,用沉默表达一切。”

“不说话怎么能表达清楚,开心呢?生气呢?”

“刚开始,会有些表情吧。可看见脸上的表情是生气,还是会被人训斥。于是懂的喜怒不形于色,只能暗自心里开心或是生气。即便有人看出来,也会立马否认。最终,成了眼前这样的不表达。”

唐锦雁看着叶千云,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这辈子或许都理解不了这些话。

叶千云将手伸出来放在唐锦雁面前,说:“至于刚才,其实是好不容易坚持站下去的,你瞧,手还在发抖呢。”见唐锦雁笑了,叶千云又接着说,“以前的事情和小时候的情况一样,无论我说什么,当时都不会有人听,一次两次后,就又习惯性的选择沉默了。”

“素墨说过,把什么事都放在心里,这样不好。”唐锦雁握起叶千云的手,特别认真的说,“以后有什么事,嫂子可以跟我说。说哥哥坏话都行,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叶千云一笑,欲说还休,欲说还休。

那些年,唐府的中秋夜宴还是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吃的。

叶千云在府里的第一个中秋夜宴,显得拘谨。

唐府一大家子人,没有勾心斗角的时候,还真让人羡慕。

那夜唐彦秋喝醉了,叶千云将他扶回常平院后,见到书房里的软塌实在睡不成了,想到他之前说过,什么坏掉什么被烧的………不知这段时间,他每夜都怎么睡的。

心一软,叶千云便将人扶回了寝屋。

不料到了床边,唐彦秋突然发力将叶千云推到了床上,自己又俯身压了上去。

楚仁和一众丫鬟见状赶忙退出屋子。

采姻担心叶千云的心病,还想上去帮忙的,却让楚仁给强行拉走了。

叶千云用力想把身上的人推开,可醉酒的人死沉死沉的,她试了几次,唐彦秋纹丝不动。

“你快起来。”也不知听不听的见,叶千云轻声说着。

唐彦秋将头埋在叶千云颈间,来来回回的说着:“云娘……对不起……”

第五十五章 冬灾,人心叵测

叶千云不敢确定,唐彦秋这声对不起是真是假,哪怕现在他醉了,很有可能说的是真话叶千云就是抹不去心里的疑问。

她尝试着去相信,相信这声对不起,相信那个吻,相信这一次唐彦秋是真的对她动了情。她试着不去理会心里的绞痛,结果却是更加难受。

唐彦秋突然张开眼睛,撑起身子,看着身下的叶千云,说:“病重的时候,模模糊糊见到床边有人影,当时以为,是仙女呢……对不起云娘,明明不该那样对你的……对不起。”

夜深人静,终于离开桎梏的叶千云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唐彦秋,如同刚来唐府时,她照顾他的那段时间。后来想想,有些东西或许就是在那段时间里生出的。

那夜,叶千云心疼病发,吐了血,没人知道。

冬日时商秋遭了雪灾,东蜀不能幸免,巴陇亦不能幸免。

因为唐府的关系,巴陇在东蜀中如同一个希望般的存在,东蜀各地在灾民纷纷涌向巴陇城。

起初,城中百姓会拿出家中余粮,接济灾民。可灾民越来越多,巴陇城再富裕也喂不饱那么多的灾民。百姓开始护起自家的粮食,灾民饿的发了疯,见人就抢。巴陇城里一片乌烟瘴气。

唐府派人镇压,下令关闭城门,将灾民挡在了城外。

前院里,城中各大商户主事豪门当家全聚在此。唐府主君主持赈灾事议。慢慢的,赈灾变成了自救。

有人提议保内,外面的人只有放弃。

叶千云在常平院里看着满天的大雪,听见外面传来的消息,心中一团乱麻。以前穷苦的过过,知道这样的雪灾有多少人熬不过去。

闭城自保或许能救人,却也会失去更多。

素墨来常平院拿药材,叶千云好奇为何不去公中拿,逼问下得知,他是要出城看诊,又不能让别人知道,故而不能从公中拿药。

叶千云让采姻她们将院里所有的药材都搬了出来,趁乱装上车。

思前想后,叶千云在发车前突然蹿了上去。采姻不知道她要干嘛,鬼使神差的也跟了上去。

素墨发车快到城门时才发现车上多了两个人。

“……”吓了一跳的素墨良久没说出话来,“少夫人,您是要害死我呀。”

“我就是想去看看。”

“这要让是彦秋知道了,还不扒了我的皮!”

“我就是想去看看。”

“城外全是灾民,一路逃难过来伤的伤病的病,有些病还是会传染的,你身子本来就不好……”

“我就是想去看看。”叶千云反正就这一句。

素墨最终妥协了,脱下外衣让叶千云穿上,叹口气说道:“跟紧我,千万别乱跑。”

出城时叶千云觉得奇怪,下令闭城的是唐府,按理说,没人敢放素墨出城才是。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素墨便解释道:“长辈们有他们的考量,我们也有我们的对策。”

“我们?”

待到在城外见到楚仁,叶千云才明白此事应该是唐彦秋的主意。

城墙外放眼望去是看不到尽头的灾民大军,耳边充斥着哭天喊地的声音,还有小孩儿不知是被冻的还是被饿的,发出的细小哭泣声。

叶千云以前见过灾民,记忆力的画面远没有眼前这样的震撼。

楚仁带着几个身穿唐府下人衣物的人在分发吃食,采姻想去帮忙,叶千云同意了。素墨替几个孩子把脉,拿了些药丸给他们服下,却还是眉头紧皱着。这么多灾民,搬空了唐府也救不回三成来。

突然,几个年轻男子从灾民中站起,气愤的冲着楚仁几个怒骂:“你们少在这里假惺惺!巴陇城根本就不管我们死活,掌权至今也不露个脸说个话,这是要我们自生自灭啊!”

“我们要进城!我们要吃东西!”

“大家冲进城去,说不定还有活路!”

灾民太多又积着怨,要是让他们进了城,巴陇就完了。加之灾民对掌权唐府的失心,这要闹起来,唐府管不管都会折损掌权之威。

叶千云没想到会闹成这样,眼看灾民慢慢靠近城门,楚仁他们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唐彦秋让他们分粮分药,嘱咐了不许对灾民动粗,谁能料到突然冒出这些个人来……

等等,叶千云觉得不对劲……

灾民在城外数日,为何偏偏在他们出来救济时才有人煽动灾民冲城?真要冲城此时不是最好的时候,灾民赶到巴陇已经是饥肠辘辘,见到巴陇闭城定是极其愤怒,要冲城,也该在那时趁着群愤难平趁热打铁才是。

几日大雪不断,城外毫无保暖的东西,即便灾民心中有怨,现在哪里还有力气冲城。

叶千云看看四周,灾民虽然不断的靠近城门,但这些摇摇晃晃的皮包骨根本不可能冲进去的……

皮包骨一般的灾民……

刚才那几个煽动灾民的人,身穿烂布灰头土脸,不细看,很难发现他们与灾民有什么不同。有人抓过叶千云的手,素墨立马将其打掉却也够叶千云感受的。那力度,根本不是一个饿的半死的灾民能有的力度。

煽动灾民的人不是想让灾民进城,他们想让巴陇乱起来。

“婆婆,不能去,你们上去无济于事……”

“大嫂,孩子经不起折腾了……”

“你们不能上去,真的不能……”

几经劝说,无人听叶千云的话。

身后有人突然伸手推了叶千云一把,她身形不稳朝着前面倒去。想着要狠狠摔一跤了,此时有人从后面拥住她。

“娘子出来也不同我讲一声,回去没见到你,可吓坏了。”

让人安心的怀抱和气味,叶千云就觉得,没事了。

“来人。”随着唐彦秋一声令下,一群手持兵刃的府兵冲进人堆里,快速拿下几名年轻男子,其中有叶千云见过的,就是刚才煽动灾民的人。

有人挣扎未果,不服气的大喊:“你们做什么!这个时候了,竟然还仗着自己是唐家的人,胡作非为吗!”

“掌权不管东蜀死活,唐家不配掌权东蜀!”

唐彦秋对叶千云说:“今年冬灾,商秋各地都遭了难。西金北凉的情况比起东蜀更糟糕,就连朝廷所在的南召都有冻死百姓的事情。如此局面,偏偏只有东蜀的灾民要闹事。娘子你说,怪不怪?”

“不叫怪,该叫做其心不良。”

“何解?”

叶千云抬手指着被府兵控制住的人:“他们根本不是灾民,义正言辞的故意煽动闹事,不正是其心不良怀有鬼胎吗?”

“岂有此理!我家世代居住东蜀,该交的税从未少过,如今天灾无情,唐府为了自保不顾各地百姓受苦,竟还胡说八道颠倒黑白!”

“你怎知我们是唐府的人?”叶千云问道,“没人说过我们是掌权唐府的人啊?”

“……”

“还有,你方才那几句,我想一里外的灾民都能听见你在说什么,声如洪钟气如破竹,这些灾民眼下谁做的到?”

“……”

“身强体健不是挨饿,力大如牛不是长途跋涉,若不是心理有鬼,你们何故要假扮灾民?”

叶千云一句句问的对方哑口无言。

唐彦秋下令将人带走,他对着灾民们说道:“巴陇城再大也容不下所有灾民,城里城外都是东蜀百姓,不管唐府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都是艰难的。大家心里也明白,即便你们进了城,结果无非是和巴陇同归于尽。大家都是世辈的老实人,如今让你们为了自己而逼死旁人,你们愿意吗?天灾无情,我们只能尽人事……从今日起,城里会派粮派药,山珍海味拿不出来,甚至不能让所有人都吃饱。我敢对大家保证,每日会有热汤,病了会有大夫。所有灾民,我们会尽一切办法守住。”

人群中一阵沉默后,有不少讨论声传来。

“这位公子是谁家的……”

唐彦秋搂着叶千云的腰,从不在外面露笑的他,此时笑颜如春,似乎周围的大雪都被融化了。他说:“我是唐府嫡子,这是我的妻子。东蜀的百姓,唐府从未想过舍弃任何人。”

中秋之后叶千云开始接纳唐彦秋,妻不妻的她无所谓。自己的出身配不上唐府嫡少爷,他们两人云泥之别。名正言顺是求不到的,唯有求个真心真意。

城外一席话,说的慷慨激昂,一张眼的吃喝,光靠唐府哪里养得起。唐彦秋是得了民心,可若拿不出粮来,失的就不止民心了。

唐彦秋算过,巴陇城里的余粮克扣几下该是够灾民撑到雪停开春的。他不是莽撞的人,开口前已经和城里几家商量好了。有人同意放粮,做了表率,他才好继续劝说。确定了粮食没问题,唐彦秋这才敢出城开口。

不料,说好的几家突然反悔,甚至连个理由都不肯给。

灾民的数量吓坏了城中百姓,就怕自己没粮可吃,况且除了唐府,城中的大门大户没一家出粮的,如此,更是拿不到粮了。

这事不能来强的,唐父出面好言劝劝,人家不听也是没辙。

无计之下,唐彦秋决定跟乡下老宅借粮。

既是借,自然有还的。

第五十六章 赈灾,巧计解困

结发为妻正文卷第五十六章赈灾,巧计解困有道是孔夫子的砚台,心太黑。那老宅叔公的心,怕是被砚台还要黑。一句话,借粮可以,来年需还三倍。

唐彦秋摔碗而去。

常平院里,唐锦雁站在石桌上,叉着腰冲着门外大骂:“外人也就算了,自家长辈这般迫不及待的推我们去死,简直可恶至极!亏我打小冲他们叫的那么甜!此劫若平安度过,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一场冬灾众生漂泊受苦,来年开春,能不能顺利开垦都是个问题。三倍说起来不多,可唐彦秋怎好开口涨税?

院里,唐锦雁还在骂:“唐家那么大,唐府那么大,谁不是靠我们二房嫡出在混吃等死。真是一群好亲戚,上前厮杀永远指望不上,背后坑人一套一套的。进了哪一房,耍了什么招,人在做天在看,一大把年纪了,就不怕报应吗!”

叶千云赶紧将唐锦雁拉了回来,下令关上院子的大门。

“我还没骂够呢!”

“若多骂几句能解眼下的困局,我就不拦你了。”

唐府的粮今日放完,明日是真的再也拿不出来了。唐彦秋靠着自己在城里的关系,东拼西揍弄了一些,却也远远不够。

“气死我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玩那些脏了吧唧的手段!”唐锦雁气鼓鼓的坐下,抓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唐府倒了,于他们有什么好处!父亲常说他们足智多谋精明能干,我看全都是一些猪脑子!”

叶千云把玩着翡翠手串:“的确精明……”

“嫂子,你说什么?”

“老宅有粮,叔公也不是不借,只是条件于你哥来说,实在无法接受。可他不接受,别人就不一定了。”叶千云说,“彦秋出面,在灾民眼中代表的是唐府,在唐府中代表的是二房嫡系。此事若是搞砸了,彦秋的声望荡然无存,但是却不代表唐府的声望也没了。”

唐锦雁歪着头:“听不懂。”

“若明日拿不出粮,灾民第一个怨的是彦秋。要是有人此时出来放粮,不管用的是不是唐府的名义,他都能得到民心。”叶千云说,“巴陇城里的粮,彦秋借不到旁人也未必能借到。除了城里,能让那些灾民度过天灾的粮食,只有老宅拿的出来。你说,出来抢你哥风头的,会是谁?”

“……”唐锦雁恨不得将手中的茶碗给捏碎了,“不要脸!”

“说好的事情突然反悔,摆明了有人在暗地里搞鬼,这是逼得彦秋不得不向老宅借粮。其实叔公所说的三成,不过是随口而来的。那么多粮,他们拿着也只能是放在仓里浪费。说白了,这是打算让唐府嫡少爷名声狼藉的一个局。”

“那哥哥要是答应了呢?”

“答应,就代表着明年东蜀的税收要上涨三倍。百姓刚刚死里逃生又要面对另一个死局,他们或许会猜到,即便猜不到,也会有人放出流言,说唐府嫡少爷,一面装的大慈大悲施救灾民,一面又将所有的亏空砸到灾民身上,让他们来填。横竖彦秋的名声,是保不住的。”

唐锦雁起身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楚仁!素墨!抄家伙!我跟他们拼了!”

叶千云透过窗户看向书房,唐彦秋已经将自己关在里面一整日了。

采姻过来换上热茶:“少夫人,明日起了灶却无米下锅,那些灾民,会很失落吧。”

“是啊,好不容易看见了生,又毫无征兆的宣判了死。”叶千云的无可奈何,改变不了什么。

唐彦秋考虑了一日,还是决定向叔公借粮。

“来年的事来年再说,得先把眼前的这关扛过去。”

唐锦雁不同意,把叶千云的话转述了一遍:“做了这么大的牺牲,却是给别人绣嫁衣,我不同意,坚决不同意!”

正好叶千云和采姻将食盒送进来,书房里的这几个,今日还什么都没吃。

唐锦雁拉着叶千云让她劝劝唐彦秋。

叶千云问道:“冬灾过来,开春耕田,以最好的打算来看,东蜀的税收全数交给唐府,一年的税收盈利,可买多少粮?”

唐彦秋说:“叔公借粮,最多多还一成。”一成本就是唐彦秋心里的底线,没想到叔公狮子大开口。

“好,就还一成粮。”

“嫂子,叔公要的是三成……”

叶千云笑笑:“跟叔公借还三成,跟别人借还一成,你会跟谁借?”

“这么简单我也会算,当然跟别人借!”唐锦雁说,“可是除了叔公,哪里还有粮?”

唐彦秋突然开窍:“巴陇城……”

叶千云笑道:“城里百姓不肯出粮是怕灾民太多,吃光他们的存粮他们就没的吃了。再来就是大门大户不肯放粮,百姓觉得和他们比起来,自己的那点余粮肯定是不够的。于是心安理得的不愿意出粮。你们之前找那几家出粮是想做个表率,让城里的人都放心。其实换个方向,意思也一样。让百姓出粮,大门大户的人家不好意思继续闭门不见的。到时候,唐府也可以出面震慑一下,占着人情世故,没人会说唐府欺行霸市。”

唐彦秋和素墨互看一眼,眼中明显是了解叶千云所说的。唐锦雁和楚仁也看了一眼,不过都是疑惑的眼神。

唐锦雁问:“可是,怎么样才能让百姓借粮?”

“来年还粮一成,大部分的百姓都会同意。”唐彦秋说,“再找几个人去城里放消息,把利益说大。”

叶千云又说:“不光是粮,药材也好,家里不用的破棉袄也好,都可以承诺来年多还一些。”

“破棉袄?”

“找成衣铺子,将棉袄拆了取里面的棉絮,再重新缝制一些棉衣棉被什么的,分发出去。”叶千云说,“城外连个避寒的草棚都没有,光有热汤还是不够。那日我见山边还有些树木,可以砍了当柴烧。总之取暖,才是最重要的。”

“被大雪湿透了的树,烧起来,还不呛死人啊……”唐锦雁觉得不靠谱。

叶千云说:“烟大了人就躲开,再大的烟在空地上也呛不死人。”

唐彦秋一拍桌子,就这么干。他让楚仁立马去找王忠和帐房,准备东西,打算连夜借粮。

楚仁令命打算离开,叶千云大喊一声:“等一下!”

众人纷纷转头,只听叶千云又说一句:“先把饭吃了,不吃不准离开。”

巴陇城的灯火燃到了天亮,唐彦秋派人挨家挨户的劝说,有了好处,果然容易多了。百姓都会算的,稳赚不亏的买卖,豪门富户的家主们当然也就坐不住了。

百姓家里的余粮毕竟有限,借粮的目的还是冲着这些豪门富户去的。

到了后半夜,借到的粮食远远超出了预算。

不光是粮食,还有叶千云提到的棉衣。天亮后出城,马车拉着物资看不见尽头,灾民中爆发的欢呼久久不散。

唐彦秋带着叶千云应召来了前院。

屋里,唐父坐在主位上方,大房伯父三房叔父还有乡下的叔公,分坐在旁。

刚进来,大伯父中气十足的吼道:“擅自打着唐府的名义胡乱承诺好处,你可知,红口白牙一句话,唐府明年颗粒不入。这一大家子,你让他们怎么活!”

唐彦秋看了看屋里的人,尤其是那边喝着茶的叔公。他反问道:“怎么就不能活了?住的是金砖玉瓦,老宅又有那么多存粮,不愁吃穿不愁风雨,怎的就不能活了?难不成大伯父认为,叔公对家里人也那般吝啬,舍不得拿粮出来?”

“放肆!”大伯父看看叔公,有些害怕的样子,他在屋里来回走动,焦急万分,“我唐府身为东蜀掌权,行事说话件件都需谨慎。若让旁人知道,让北凉西金知道,唐府一年分文未入,你可知要惹出多少流言!这件事究竟是谁蛊惑你做的,如此大祸,不能轻饶!”

“主意是云娘想出来的。”唐彦秋轻描淡写的说完,又在叔伯们高声谩骂指责中接着说,“大伯三叔,还有叔公,你们得谢谢云娘,就你们那点小聪明,唐府险些被你们害惨了。”

三房叔父起身,尖着嗓子叫喊:“我们为了唐家是鞠躬尽瘁,这么多年,这么多事,我们何时做过损害唐府的事情了!”

叶千云暗道,唐府的名誉关系到所有人的私益,直接损害唐府名誉的事情的确没人做,没人敢做。连她这个名正言顺又不配为嫡少夫人的嫡少夫人,没个罪名还不好赶出府。说白了,唐府的名誉至关重要。

只不过,这次大房三房打的主意太冒险了。

唐彦秋走到叔公面前,笑着说:“我拿不出粮来总要有个原因,不找借口照实说,说我借不到粮。在我名声狼藉的同时,有人拿着粮食站了出来。叔公您觉得,此人会有什么下场?”

叔公为开口,那边的大伯父着急说道:“有粮救人,谁拿不一样。能有什么下场……”

叶千云幽幽的开口:“自然能得民心。”

大伯父想冲叶千云骂几句的,却见那边唐彦秋对着他笑,笑的他毛骨悚然。

第五十七章 真心,豪赌一局

结发为妻正文卷第五十七章真心,豪赌一局“那些是灾民,不是白痴。闭城告诉他们没粮,然后我出面说有粮,接着拿不出粮又跟他们说没粮,最终有人出来收买人心结果还是有粮。这一波三折的,再迟钝的人也知道有问题。老话说,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分粮的事务繁杂,中间那么多人,谁要是不小心说漏了嘴,将我借不到粮的真相告诉了灾民……自己的性命被人当儿戏般的耍弄,换成谁都不会甘心的。”唐彦秋又问叔公,“那时名声狼藉的我无颜面对这里的人,早就带着妻子远走他乡了。叔公您说,灾民暴怒,那个最后站出来分粮收买人心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大伯父跌坐到椅子上,身子微微发着抖。

唐彦秋所讲,有可能会发生。叶千云算了算,大概……有一两成的几率。毕竟生死面前,还会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人,不会很多。

一个饿极了的乞丐,就算知道眼前的包子有毒,还是会拿起来吃下去。

显然唐府的人不明白这些,唐彦秋两三句就给唬住了。他说:“是有人故意耍阴招想做最后那个人,这才白白浪费了来年的税收。要不是云娘想了这么个主意,逆转乾坤。现下,叔公怕是回不了老宅了。”

叶千云在一边忍笑,叔伯的脸色比外面的雪景还要白。

三房的叔父出来搅局,避重就轻,说唐彦秋不该向外人借粮。

“唐府与乡下老宅是一家,我从自己家里拿些粮,还要看别人的脸色。想着许是我这个嫡少爷不够分量,那就用借的好了。”唐彦秋似笑非笑的看着叔公说,“唐府虽是东蜀掌权,却也是世代经商的商人。既然买卖赔定了,我为何不选择赔的最少的那个?”

大伯父嘴快坏事,竟然说:“一家人,说什么赔不赔的……”

唐彦秋立马接道:“说到一家人,我大胆问问父亲。唐府和老宅,谁主谁次?问清楚了好,下次回去见到那几个堂哥堂弟我也好照着规矩行礼,不能丢了分寸才是。”

这话比刚才还让人震惊,连叔公头上都开始冒汗。

唐彦秋说的起劲,冲叶千云眨眨眼:“不光是我,叔伯婶娘也要多加注意才是。下次回去,叔伯记得弯些腰,婶娘们别打扮的太过,慢慢学着怎么仰人鼻息吧……”

“住口!”唐父大喝一声,打断唐彦秋的话引众人脸色好转,万万没想到,唐父接下来却叫来人,“送叔公回老宅。”

一家人,有主有次,有嫡就有庶。主次不能乱,嫡庶更要分清楚,这是主君的大忌。

大房三房见势不对,趁早开溜。

唐父让唐彦秋也出去,说想单独和叶千云谈谈。

好说歹说将唐彦秋劝走,叶千云独自面对唐父,这还是第一次。

“云娘,你和彦秋近来可好?”

叶千云点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上面坐着的不是威风八面的掌权,不是气势逼人的主君,只是一个老去的父亲,“彦秋是我儿子,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他同我不一样,唐府在他手里才能更好。”

叶千云说:“彦秋也好锦雁也好,是主君主母教育的好,才会有今天。”

“锦雁说的对,我无力挑起唐府的重任,心太软,太容易被人左右。我也老了,过几年唐府的事情就该交给彦秋了。如今只求这双儿女平安。”唐父看向叶千云的眼中,尽是慈爱,“你是个好孩子,以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有你在彦秋身边,我很放心却也担心。云娘,他身边的位置不好站,如你母亲一般,到头来,只能装傻充愣求个心平气和。你没有母家的支持,那些居心叵测的阴谋诡计你挡不住的。你真不怕,落个死无全尸?”

叶千云想了想,笑着回道:“我与他,求个心心相惜,为妻为妾都没关系。您说的这些我明白,我想母亲能站到现在,最主要的还是靠您的真心。我便是赌他同您一样。”

入府两年,叶千云与唐彦秋终成了夫妻。谁也没想到第三年,竟是一副寒蝉凄切,碎玉分别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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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姻在外面轻唤,听到回应后站到一边等待。

屋门打开,叶千云披着外衣表情有些慵懒的问:“怎么了?”

“又来了,这次说是三房夫人母家的侄女,非要见少爷。”采姻有些不耐烦,来的这些都是目中无人的,进院就开始摆架子,好像她们一定会成为这里的主子,没一个把叶千云这个少夫人放眼里。难怪少爷看不上她们,连个妾都不肯给。

“好啦,你先去看着,少爷还没起呢。她要等,便让她等着吧。”

冬灾一事,唐彦秋名声大噪,一鼓作气,他收人涉权稳固自己未来主君的地位。大房三房想趁他羽翼不丰时铲除的盘算,只落了个空响。

那年春天,唐府里不安生,两房的计划是接二连三的,为难他们这般卖力。

常平院夫妻二人,眼看唐彦秋斗不动,有些主意就打到了叶千云头上。先是老招数批她出身配不上嫡系正妻之位,接着又批她入门近三年,没有生育。

开春后,唐彦秋使了老劲儿才如愿同叶千云共赴**。所谓的入门近三年,那是唐彦秋不愿回想的过往。加之叶千云身子差,素墨说想要有孕,还要再等等。

大房和三房开始给唐彦秋塞人,起初会说自家的谁谁谁出身名门,知书达理,秀外慧中,是正妻的不二人选。逼的唐彦秋发了一通火,便没人再提什么正妻。人还是隔三差五的来常平院,赶上时辰的能看一眼少爷,运气不好的,挥挥手就给打发了。

回到床边,见唐彦秋睡的挺香,最近事多,他好久没这样熟睡了。

叶千云不忍叫醒他,打算让唐锦雁来一趟。刚转身要走,身后伸来一双手臂捆在腰上再用力一拉,叶千云重新躺回床上,还被唐彦秋手脚并用的紧缠着。

将头埋在叶千云脖间,唐彦秋低喃着:“娘子别走……再睡会儿……”

叶千云拍着他的手臂:“既然醒了,就快出去打发你的麻烦。”

“不想起,让采姻轰走吧。”唐彦秋翻身压到叶千云上面,伸手解她的衣物,“娘子再陪我睡会儿……”

采姻等了半天不见有人从寝屋里出来,只好拉来楚仁,一起轰人。

素墨每日都会来常平院替叶千云把脉,今日来时,吞吞吐吐有话又不说。叶千云支开身边的丫鬟,问他所谓何事。

“之前的事彦秋恼了老宅的长辈,主君这次一反常态,乡下叔公知道自己得罪了嫡系,为私利,他会出险招挽回老宅一脉的富贵。”素墨眉头紧锁。

叶千云说:“你怕他们会对我不利?”

大房和三房如今不敢再明目张胆的刁难叶千云,是因为她现在被唐彦秋捧在手心里,这样很安全,却也很危险。

素墨说:“好像出了什么事,彦秋和主君要去一趟西金。他们不在,府里府外都会出手,到时,没人能护你。”

唐母和锦雁毕竟是女眷,主母是出了名的软弱,那嫡小姐对上一群长辈,能力也是有限。

此时无论是老宅的叔公,还是两房的叔伯,急于脱困必下死手。素墨说的对,到时候没人护的了叶千云。

“你到底,想说什么?”叶千云问道。

素墨担心叶千云,本不是他该有的心思,只是心里有些东西控制不住……

沉默良久,素墨突然抓起叶千云的手,问道:“云娘,你愿不愿意,跟我离开唐府?”

“……”

“你……以前不是很想离开这里吗?”素墨说,“唐府危险,过的了这关过不了每一关。而且彦秋的身份,注定三妻四妾。你没有母家撑腰,只能成为别人争宠的牺牲品。跟我离开,我护你一世周全。你本就不属于这里……”

叶千云笑笑:“若几个月前你同我说这些,我或许会点头。”

素墨的手慢慢松开,苦笑一下。他怎会不知叶千云体虚加重是什么原因。叹一气,说道:“果然是晚了……”

又一阵沉默。

外面传来采姻骂人的声音。

“若那时,我赠你香囊不是因为彦秋,若我比他先动情,若我早些告知你心意,你会是我的吗?”

“我……不知道。”

素墨是叶千云在这唐府里第一个接触的主家人,是第一个对她表示好感的人,虽然那时的好感是场骗局……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叶千云都不愿搭理素墨。旁人或许觉得那并没什么,但对当时的叶千云来讲,素墨的背叛如削骨割肉般的痛苦。

那份心意叶千云不是没察觉到,就像她回答的那样,如果当初素墨先开口了,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答应。

因为最先动心动情的人是她自己,对方是唐彦秋,并不是素墨。

两人的谈话不知为何还是被唐彦秋知道了。

叶千云端茶进书房,见唐彦秋脸色不好,上前查看时又被唐彦秋紧紧抱在怀里。

第五十八章 送妾,自食其果

结发为妻正文卷第五十八章送妾,自食其果“怎么了?”叶千云听着心跳声,感觉到唐彦秋在发抖。

“以前的事,你有没有恨过我?”

“好好的,怎么又提这个了?”叶千云说,“恨,不至于,只是可惜自己与你无缘。”

感情的事情,有缘无分强求不得。往事种种,叶千云谈不上有多恨唐彦秋,不过是见他仇视自己时,有些难过罢了。慢慢的,难过变成了伤心欲绝,又慢慢的,叶千云心结深种,不自知的露出绝望的神情来。

收紧双臂,唐彦秋说:“你同素墨离开,会更好些……”

叶千云猛的推开唐彦秋,压着火气说道:“唐少爷是玩够了,打算丢了我?”

“不是,绝对不是!”唐彦秋赶忙解释,“我担心你,我现下就怕你出个什么事……我宁愿亲手送你离开,让你远离这里的危险,也不想看见你再受到一点伤害!我只是……担心你……”

叶千云伸出手臂圈在唐彦秋的脖子上,问他:“你不是说,会保护我吗?”

唐彦秋轻叹一气:“我发誓,用尽所有的一切,哪怕是我的生命,我也会保护你……但是素墨的话提醒了我,云娘,我还不够强大,就怕拼尽了性命也保不了你全然无恙。”

“我问你,你对我可还有情?”

“有,至死不渝。”

“那我愿意站在你身边,即便弱小无力,能替你挡一丝风霜我也愿意。”叶千云笑着说,“那日看书学到一句话,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我不管什么身份名分,我只知你我是夫妻,你说怕我受伤便想让我离开,这样的道理我可不听。又或是……”叶千云看了看书桌上的笔墨,“唐少爷休书一封,休了我再赶出去?”

唐彦秋俯身下来吻上娇妻:“我可舍不得。”

“我又不痴不傻,会自己保护自己的。”叶千云说,“你出一半力我出一半力,哪有过不去的。”

“好,那就夫妻同心,长相厮守。”

几日后,唐彦秋随唐父前往西金。听说南召朝廷有所行动,想来是为了收权的事情。如此一来,三方势力震动,唐父欲和西金联盟,故而前往商议。

唐彦秋离开前耍了点手段,给大房和三房的兄弟挖了好几个大坑。大伯和三叔忙着给儿子善后,才没功夫搭理叶千云。

至于乡下的叔公,府里没人接应着,外面的人翻不起浪来。只是送了一个女子来,说是给唐彦秋填的妾氏。

自己后院里填了妾氏的事情,恐怕唐彦秋还不知道呢。

叶千云想着她不好当面驳了叔公的面子,便将人收下,安排到了南边的院子里。

唐锦雁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知道叔公没安好心,她才不会像叶千云那般瞻前顾后。那女子刚住下的第一日,唐锦雁便带着素墨找了上去。

叶千云听到消息后,让人过去瞧瞧。

采姻回来说院里没打没闹,只是唐锦雁让那女子在酷日下罚站,说是女子不敬府中主母,需要好好学学规矩。

如此折腾了几日,那女子受不住,竟然偷偷的跑了。这下唐锦雁来了兴趣,让人去老宅拿人,说入了唐府的人,哪能说走就走的。

不料,叔公带着女子回来,点名要见叶千云。

常平院里,采姻替叶千云梳妆。

唐锦雁在一旁奇怪的问:“人是我折腾的,叔公为何要见你?”

“借题发挥呗,找你麻烦有什么用。”

前院屋里,大伯母竟然也在。

叶千云进去后,大伯母便摆出长辈的架势,路口婆心的劝道:“同为女人,我知道后院里多出一个来是挺闹心的,但是云娘,彦秋作为嫡子未来的主君,后院里有几个妾氏最正常不过了,这刚来了一个,你便这样善妒,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啊。”

“大伯母说我善妒?何解啊?”叶千云笑问。

“好歹是叔公送来的人,你瞧瞧,被你折腾成什么样了?”

叶千云闻言望去,那个站在叔公身后的女子又黑又瘦的,同之前见到的样子是不一样:“大伯母这话说的我糊涂。听闻人跑了,我还纳闷呢。本以为叔公挑选的人,老宅出来的大家闺秀,比我更懂规矩才是。没想到竟是一个拿我唐府当儿戏的人。我真不明白,叔公送这样的人来,是何用意。”

叔公将茶碗重重的摔在桌上:“人是送来伺候彦秋的,你将人打发到别的院子里,还说不是善妒!”

叶千云说:“少爷和主君去了西金,人都不在谈什么伺候。常平院眼下就我一人住着,想着叔公的人应是与我不合的,这才为了后院和睦,安排去了别处。”

“借口。”叔公气愤的说道,“你日日派人去折腾,罚站罚跪还不让公中送吃食,这又怎么解释!”

听这意思,叔公似乎不知道找麻烦的是唐锦雁?

叶千云歪着头看向叔公身后的姑娘:“那日叔公送人来,加上今日,我一共就见了这位姑娘两次。少爷眼下又不在府里,要争宠还没到时候。无仇无怨连认识都谈不上,我有什么理由日日去折腾?”

叔公说:“哼,不过是怕彦秋回来她会抢了你的恩宠,先下手为强。”

叶千云笑笑:“不如让姑娘自己说说,为何被责罚?”

那女子眼神飘忽,躲在叔公身后也不说个话,美眼含泪,楚楚可怜。

“你这不是胡说吗。姑娘入府为妾,你是正妻,日日请安怎会才见两次?”大伯母急于向叔公示好,可惜三婶娘回母家了,没她在身边指点,大伯母开口便坏事。

叶千云故作惊讶:“什么请安?并没有人来常平院给我请安啊。”

大伯母闻言知道坏事,赶忙分散关注:“这每日去给主母请安,总该能见到吧。”

大房和三房自命清高,欺负唐母软弱故意不去请安。叶千云作为儿媳,每日过去是必须的。

终于等到大伯母这句话,叶千云问道:“姑娘还是不肯说究竟为何受的罚吗?你私自离府跑回老宅,看样子应该是哄骗了叔公来替你出头的。恕我直言,姑娘这品行,不配入唐府。”

“好啊,嫡少夫人好大的威风!当我们这些长辈都死了不成。”叔公说,“你有没事资格指责别人,你算什么东西……”

“叔公。”叶千云大喊一声打断叔公的话,“此女以妾氏身份入府数日,不来常平院给我这个正妻请安,也就罢了,可她目中无人,连如意院的主母都敢视而不见。她被责罚是因为不懂规矩,若是我来刑罚,叔公和大伯母说我善妒倒也是个理由,可罚她的人是锦雁,奉的是主母的意思。此女不尊主母是为罪一,私自离府是为罪二,哄骗叔公替她出头是为罪三。叔公要是觉得我的话不可信,大可去如意院问问,要是觉得主母会包庇我,还可以问问府里的下人。问问他们,此女在院里都说过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叔公,我劝你问清楚了再出头,别是一件好事,莫名其妙的又得罪人了。”

几次接触,叔公对叶千云算是有些了解。况且当着他的面胡说八道没好处的。叔公转头看看身后的女子,被她脸上的慌张额上的细汗激起了怒火。

此事也不能全怪这女子。

老宅里的叔公长辈,说起嫡系皆是嬉笑随意。女子又不知道他们当面是什么样的。怠慢主母不是她的本意,只是怕多做多错,伤了老宅一脉的颜面。按着长辈们平日里的笑谈来做,结果还是错了。

唐锦雁日日上门责罚,她也意识到自己无知做错事,想改时,人家已经不给机会了。唐府和老宅,一个已是得罪,一个还不知情。女子为了扭转局面,铤而走险的跑回老宅,避重就轻的述说了自己受到的不公平,哄骗了叔公前来替自己出头。

没想到,那背后目空一切咄咄逼人的长辈,竟当面连一个女眷的话都不敢反驳。

女子哪里知道叔公如今不敢再得罪嫡系,这把庄押错了,输了。

叔公想把人带走,叶千云不同意:“那日送人入府,敲锣打鼓满城尽知。少爷如今不在府里,若他回来得知多了个妾,人又没了,我可担不起这责任。叔公也替我想想吧,什么都没做我已是善妒,回头再把妾氏给弄丢了,指不定罪名有多大呢。”

大伯母冲动易坏事,叔公应是不愿找她做事了。三婶娘回母家迟迟未归,后院的事情叔伯不会管,他们觉得自己去找叶千云,太丢身份了。

女子被囚在了唐府,等到唐彦秋回来,叔公也没能把人弄走。

唐彦秋亲自审问,从女子嘴里知道不少老宅的事。从那时起,他就没再去过老宅。要不是后来为了叶千云回府的事,他是真打算此生不见那群人的。

**********

叶千云带着采姻跟着楚仁,急匆匆的往前院去。楚仁说唐彦秋要见她,很急。

“到底怎么了?病了?之前外出伤了?”

楚仁不答,只催促着快些。

进屋时,采姻被楚仁拉走。

叶千云跑到书桌边,担心的看着趴在桌上的唐彦秋:“彦秋?彦秋!”

叫了几声没有反应,叶千云慌了:“来人!来人!”

第五十九章 之因,金氏入府

结发为妻正文卷第五十九章之因,金氏入府楚仁拉着采姻不知去了哪儿,其他下人早被支开,叶千云怎么叫也没个人进来瞧瞧。

眼看快要急哭了,唐彦秋“突然”醒了过来,抱着叶千云蹭。

叶千云一想,自己显然是被骗了。拳头打在唐彦秋胸口,她带着哭腔说:“不准再这样吓我!”

之前就发生过昏迷不醒的事,叶千云心里一直担心着这个。

知道自己玩过头了,唐彦秋抱着人哄道:“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下次?”叶千云眉毛一挑。

“不,绝对没有下次了!”

叶千云撅着嘴,眼眶里还是湿的:“你让楚仁着急忙慌的把我叫来,就是为了吓唬我?”

“这不是想你了吗。”

西金回来后,唐彦秋变的更加粘人,叶千云也奇怪呢。这几日,隔一两个时辰她就能见到唐彦秋一次。算起来,这几日同他待在一起的时间突然多了许多。

唐彦秋每每望着她发呆,都似有心事般。叶千云不知为何,就觉得自己不该问什么。

还有就是半夜里,唐彦秋总会噩梦惊醒,然后整宿不睡,只是望着怀里的叶千云。

这般怪异的情况,直到那年的白露。

天气转凉,露凝而白。

唐父突然将叶千云叫到前院,支支吾吾的,前言不搭后语,自己都没发现同样的问题问了叶千云两遍。

“父亲找我,是为了彦秋的事?”叶千云多少有些感觉的。

唐父说:“他不愿跟你提,但这件事……云娘,事关唐府存亡,对不住你我也得开口。”

“到底怎么了?”

“南召朝廷想收权,收走三方掌权势力的一切权力,让商秋重新统一归管于朝廷。”唐父说,“不能让唐府百年荣耀毁在我手里,此次前往西金,便是想同西金联盟。他们……同意了,只是有个条件。”

唐父在屋里来回走动,始终没说出,条件是什么。

叶千云问道:“父亲,西金想要什么?”

话刚问完,外面有下人来报,说有贵客登门。

来人进屋行礼,对着唐父说:“主君,西金金氏的大小姐来了。”

叶千云第一次见到金氏是在前院厅里,她看见唐彦秋神色慌张的跑来,看见金氏扑上去叫的甜腻,看见唐彦秋露出惊讶又厌弃的表情。

“你来做什么?”

金氏扭捏着再次靠近,微微一笑,明艳动人。她说:“金唐联姻,我本就是要嫁过来的。突遭意外,有些心急,便先来了。”

唐彦秋后退两步,不悦的说:“联姻之事,我没同意。”

“你我青梅竹马,郎情妾意,现下天公作美,为何不同意?”金氏揽上唐彦秋的手臂,娇滴滴的说,“更何况……你我已有夫妻之实,眼下我身怀有孕,因想同你共喜此讯,所以才提前过来的。”

叶千云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常平院的。耳边充斥着唐父惊喜的声音,眼前的唐彦秋,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早就明白自己得不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结局,也早就准备好接受他后院里各种各样的女人。金氏有孕,应是唐彦秋初夏时前往西金发生的事情。那之前之后,他对叶千云没有一丝冷淡,回来后种种怪异的举动,是在愧疚,亦或是在演戏欺骗?

寝屋里,叶千云低头吐出鲜红,采姻吓的六神无主,好不容易想到去找大夫,又被拦下。

素墨去北凉购药,这事不管被谁知道都会闹的府里人尽皆知。

“我没事,不用惊动任何人……”

府里的下人在传,说主君有意同西金联姻,少爷也看上了西金的大小姐,还同她有了孩子。说嫡少夫人要换人了,说叶千云被打回原形……她本来就只是一个冲喜丫头。

叶千云对金氏那时并没有多想,把正妻之位给她也没关系。她伤心的是,唐彦秋如同背叛欺骗般的西金之行。为什么要瞒着她呢?

唐彦秋认错,只说对不起不答为什么。叶千云心凉了一半,她以为他们心意相通以为他们彼此没有隔阂,原来只是她以为,对方心里有很多事是她所不知道的。

叶千云从寝屋出来,自己睡到了书房里。寝屋和书房的烛火,彻夜未熄。

第二日,叶千云觉得不舒服,头晕还有些恶心。她身子本就不好,偶尔来上一遭,从未放在心上。

唐锦雁风风火火的跑进院,抱起叶千云,轻声低喃着:“没事,没事……”

叶千云一愣,随后也低喃着:“嗯,没事……”不过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突然发生了,没什么好矫情的。

唐彦秋日日回来,知道叶千云生气,他便站在远处,看着她便也好。

那几日,叶千云的身子一直不舒服,吃不进东西,吐的也厉害,还就不让大夫来看看。采姻瞧着,只能在心里着急。

中秋家宴,叶千云帮着张罗后院的各种事务。她不想闲下来,怕胡思乱想。至于金氏,她不去看不去想不去管,如同府里没有这个人。

她一味的逃避,人家却不想。

大伯母和三婶娘带着金氏进了常平院。

老远便听见大伯母嬉笑的声音:“以后就是一家人,要多走动才是!”

叶千云站的比较偏,本是看不见她的。

那三婶娘进院后左顾右盼,终于看见叶千云时还故意大喊了一声:“云娘!”

大伯母闻言望来有些不悦:“你怎么还在这里……算了,快去收拾东西吧,南边的院子看上那个直接搬过去,你的东西可要收拾好了,千万别落下什么来。过几日彦秋大婚,嫡少夫人就要住过来了,那些个旧物,放着碍眼。”

唐彦秋未说过让叶千云离开,或许,是还没想好怎么开口。

如今外面传的风风火火,众人对叶千云的态度让她想到很久之前刚来唐府的时候。夜深人静时,她总是在想,是不是梦已经醒了。

金氏看向叶千云,故作高傲的笑笑。她提议同叶千云谈谈,单独谈谈。

三婶娘似乎知道会发生什么,顺着金氏的意思支开了大伯母。

进到屋里,金氏直径走到上方的位置坐下,叶千云站于屋中间,主次分明。

“你就是主母给彦秋找来的冲喜丫头?”金氏嘲笑一声,“就你这姿色,也好意思住在嫡少爷的院里这么久。你都没有自知之明吗?”

叶千云料到这次谈话没有什么好话,她不言不语,任凭金氏说来说去。

金氏笑着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想彦秋不会不要你,想唐府主家没有理由抛弃你,想继续做嫡少夫人,享荣华富贵。你这种人我见的多了,自作聪明,蠢钝如猪。”

叶千云微微皱眉,金氏好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说起话来,却是这般难听。

“我告诉你,我同彦秋是青梅竹马,我们两个本就是一双恋人,三年前,他就有意娶我入府,不过因为唐府主君忌惮西金,所以才拖到了现在。”金氏说,“我听闻,你入府以来,过的不太好啊。你就没想过,为什么他会那样对你吗?”

唐彦秋有心上人,因为那个心上人所以对自己抱有敌意,这些,叶千云猜到过。今日才知道,那人应该就是金氏了。

“你顶替了我的位置,害的我们不能长相厮守。彦秋的脾气我最了解了,他不喜欢别人安排自己的一切,更不喜欢有人打乱他的计划。你的存在是不允许的,所以,让别人勾引你犯错到外男入院毁你名声,都是彦秋为了除掉你迎接我而做的事。休妻,要有正当理由才行。”

叶千云身上一阵寒意,那些往事她极力想忘记,偏偏有人故意提起。

“你以为他之后对你好是真的对你动心了?别骗自己了,你有什么值得唐府未来主君动心的?”

“你想说什么……”

金氏大笑:“从你入府到现在,所有的事情,好的坏的,都是彦秋为了找到正当理由赶你离开罢了。否则,他怎会有机会见到我后就同我有了孩子。而你,入门三年,一点动静都没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休妻的理由,如今已经很充分了。”

金氏的话,叶千云是不信的。她倔强的认定唐彦秋在对她动情这件事情上,她没看错。

“怎么,还是不信?”金氏起身靠近叶千云,“不如让我帮帮你,让你看清楚……你在唐府,只是个笑话。”

说完,金氏忽然自己倒地,并且大喊大叫。

大伯母和三婶娘闻声而来,见到金氏捂着肚子大叫,皆是吓了一跳。

三婶娘冲上去扶人,大伯母则是走到叶千云面前扬手就是一巴掌。

“你个贱人!竟敢谋害嫡系的孩子!”

金氏假惺惺的说着:“不怪少夫人……是我自己不小心……”

“什么少夫人!她就是一个贱人!勾栏院里出来的贱人!”大伯母越骂越来劲,“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迷惑住彦秋,威风了几日便没大没小!主君说让你为贵妾,我看甚是不妥。一个下贱的冲喜丫头,赶出府去最好!”

三婶娘着急的说:“别说了,赶紧找大夫来看看,千万别伤了肚子才是!”

之后一日,常平院再无任何人来过。唐父没来责怪,唐彦秋也没回来。

第六十章 寒舍,小产心殇

结发为妻正文卷第六十章寒舍,小产心殇叶千云坐在屋门处,一直等到天亮。

她希望有人来,谁都好。

几个丫鬟怎么劝都没用,采姻跑到前院去找唐彦秋,回来时一个人说没有找到少爷。

叶千云想,金氏有孕对唐府来说是大事,大伯母和三婶娘应该会作证,是她推倒了人,伤的孩子。

唐父有意和西金联姻,听闻金氏有孕极为高兴。不来怪罪,是因为愧疚吧。

那么唐彦秋呢,他为何也不回来?

金氏的话越想越心寒,有些事,她的确说的对。

唐彦秋让素墨出面接触,不就是想搜到个信物什么的。那年突然出现的外男,也是唐彦秋安排的。还要那个被唐锦雁弄坏的玉簪……

叶千云开始不相信,自己见到的,那个对她千依百顺甜言蜜语的唐彦秋,到底是真是假。那些宠爱那些维护那些情深义重,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又或是,一场骗局。

中秋夜宴,叶千云去了。本是想去找唐彦秋的,可那人却一直没来。

唐锦雁唤的那声嫂子,特别刺耳。

大伯母几句话里,大部分是在嘲讽叶千云的。三婶娘看似解围实则火上浇油,给了金氏发作的机会。

家宴过半,金氏突然放下碗筷,含泪对唐父说:“既然彦秋不同意,我看就算了吧……他已有妻子,琴瑟和鸣。我插在中间,太不识趣了。”

唐父安慰,为的是大是小,不得而知。

终于,对叶千云的安排从唐父嘴里说出:“云娘,以后你就是彦秋的贵妾,南边的雨桐院你以前也住过,我已经让人整理好了,你收拾收拾,搬过去吧。”

叶千云想等着唐彦秋亲口对她这些话,她问唐彦秋在哪。

大伯母冷哼一声:“就算彦秋来了,这个结果也不会改变。你该知足,蓄意谋害子嗣,没将你赶出去就不错了,还在这里奢望什么呀。”

三婶娘也劝着,叔伯也劝着。那些劝说的言辞,极其讽刺。

唐母思虑良久,终是开口说道:“孩子,你先去雨桐院住着,以后的事……咱们再慢慢商量……”

屋里的这些人,说的再难听,叶千云都不会上心,不会伤心,唯独唐母这句,像是宣判了死刑一样。

对叶千云来说,唐母和别人不一样,而现在,她和别人一样,举着刀,对着叶千云。

“商量什么呀,给个贵妾还不知足,握着嫡少夫人的身份死活不放手,真是不要脸。”

大伯母说完,金氏立马开口:“是我不好,不该横插一脚的。”

“你和彦秋有情在前,横插一脚的人也该是她。”

“行了,都少说两句。”唐父对叶千云说,“云娘,这事彦秋不好开口,所以才拖我们来说。你……就这样吧。”

叶千云起身,问:“休妻,用的什么理由?”

大伯母笑道:“入门三年,膝下无子,自然是用的无所出来休妻。”

叶千云又问:“此话是他说的,还是你们准备好的?”

唐母伸手想拉人,却在一半时停了下来。

叶千云无暇去观察席上这些人的表情,她盯着唐父,想要那个问题的答案。

唐父说:“子嗣……最大……”

言必,语终。

叶千云突然一口血吐出,吓住了所有人。

一会儿,大伯母说:“这是做什么,装可怜博同情吗。”

“同情?”叶千云撑在桌上勉强站住,她回头问大伯母,“这两个字,你们何曾有过。”

“你……”

“我会走。”叶千云最后看看唐父,又看看唐母,“会走。”

常平院里乱成一团,叶千云回去后又吐了两次血。采姻想到素墨的话,吓的哭不停。

“采姻,你去前院等着,少爷回来,立刻通知我。”叶千云吩咐道,“如香,你去找忠叔,请他……帮我办件事……”

差不多天亮时,采姻跑回来说唐彦秋回府了。

前院偏厅里,楚仁正对唐彦秋报告着什么事。

此时,叶千云突然出现。她说:“楚仁,你先出去一下。我同少爷,有话讲。”

昨夜楚仁不在府里,家宴上的事他并不知道。

等到屋里只剩两人,叶千云笑着问:“有些事情,想问问少爷。”

唐彦秋愣住,叶千云已经很久没称他少爷了:“什么事?”

第一问,叶千云问:“当年你厌弃我,是因为心悦金氏,想让她入府为正妻,是吗?”

“是。”

第二问,叶千云问:“你让素墨还有外男接触我,是想找个正当理由,名正言顺的休了我,让主母无话可说,让主君急于挽回唐府的面子被迫同意你迎娶金氏,是吗?”

“……是。”

第三问,叶千云开口却没问出来。你是不是为了金氏,做什么都愿意。伤了谁也无所谓。这样的问题,她害怕听见那个是。

事到如今,情真情假,已经没有意义了。

叶千云取下手腕上的玉镯,递到唐彦秋面前,她说:“只要能在你身边,为妻为妾,为奴为婢,我从不介意。只是你……不配得我此心意。”

手松,玉坠,碎情。

直到叶千云离开,唐彦秋也没做任何的挽留。这样的不作为对那时的叶千云来说,是最为心死的宣判。

很久之后,唐彦秋的计划叶千云终是知道了。她庆幸自己当初没看错人,可惜,晚了许多。

离开后,叶千云回去收拾了东西,她让王忠提早备好了马车,她没打算去什么雨桐院,没告诉任何人,准备自己去唐府安置罪人的寒舍。

采姻哭闹着要一起去:“还有岚熙,我去叫她!”

“岚熙病了,这几日都没出屋。”叶千云说,“你也不用跟我一起去受苦。如香和巧儿王叔会安排好去处,你也一同去吧。”

“奴婢是少夫人的贴身大丫鬟!少夫人去哪,奴婢就去哪!”

叶千云摇头:“与我而言,你从不是什么奴婢。”

马车驶离唐府时,叶千云撩开窗帘会望着唐府:“当年主母救我回来,初见唐府,觉得真是人间仙境。只可惜,我是一个凡人,配不上这里。”

主仆二人前脚到寒舍,后脚就来了打手。

叶千云心死旧病复发,殴打间吐了几口血,身上染得到处都是。那些打手没注意到她下身在流血。眼看她半死不活了,打手才离开。

随后赶来的素墨救了叶千云一命,却告诉了她一个更可悲的事情。

叶千云有孕了,离开唐府时便已有孕。打手的殴打直接将孩子打落,小产了。

休妻的理由是无所出,真是可笑至极。

叶千云心病复发,加之小产,终日郁郁寡欢。即便有着素墨调配的药吊命,眼看着还是快不行了,没想到这个时候,金氏来了,还带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孩。

谩骂间,叶千云发现金氏不是妻而是妾。

以前忽略的,想不通的事情,突然就明白了。

那时金氏登门,带着身孕,叶千云先是被这件事弄的方寸大乱,而后与金氏交谈,被她故意告知的“真相”,搞的六神无主。

加之唐彦秋最后对她刻意的疏远,这才让她认为金氏所言非虚,才让她对唐彦秋死心。

可仔细想想,唐彦秋对金氏的态度明显不是情人。所谓的休妻,他也没有亲口说过。

以前的事情是为了金氏,之后呢?故意招惹她也是为了金氏吗?

在一起这么久,叶千云还是摸得透唐彦秋的脾气的。

什么故意示好,制造假象,再以无所出之条来休妻。这般麻烦,比起以前的直接陷害来,岂不是多此一举。

金氏第一次派人来除掉她,第二次亲自来动手,为了什么?

那襁褓中的婴孩一哭,叶千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即便如此,她对唐彦秋还是有恨的。

寒舍过了三年,再见到那个人,心里有痛,只是分不清,为何而痛了。

叶千云让大宝去巴陇城打听了一转,唐府的情况,唐彦秋和金氏的情况,多少了然于心。她决定回府,不是回去争宠,也不想抢回丈夫。

只是对那个未能张眼看看世界的孩子,觉得不值。

唐府是个人间仙境,金砖玉瓦下的暗潮何其汹涌。她面对过一回,不怕再来第二回。

回府时,叶千云是带着恨的。

渐渐的知道了很多,明白了很多。恨淡了,情重了。

当她听从劝告,决定和唐彦秋再来一次时,那个一直陪着她,风风雨雨不离不弃的采姻,没了。那个一眼钟情,无怨无悔的大宝,废了。

金氏最终是个落花有情,流水无意的结局。

而她呢?

相看两厌?还不至于。

断情绝爱?叶千云和唐彦秋,他们两个,谁都做不到。

那场变故中,活下来的人又要何去何从?

离开常平院的大门,要面对的,依旧是那些阴谋诡计。叶千云觉得累了,觉得自己斗不动了。

明明只是回到了那时的心境,不过是再次带着恨意,带着不甘,带着被背叛的心境。

可终究是不同了。

从愿得一人心,到入骨相思。从欲把相思说似谁,到还君明珠双泪垂。

曲终人散,物是人非。想要留住的,不敢去留。怕了心伤,求不到心静。

离开常平院,她又该如何面对那个人?

再重蹈覆辙,再失去一次。还是这次,终将等到不同的结局?

叶千云有时暗嘲两下,觉得自己真是命大。明明已经千疮百孔,偏偏死不了。

未来,不可期。

第六十一章 逃避,各自做戏

结发为妻正文卷第六十一章逃避,各自做戏那之后,唐彦秋暗地里掌握里西金七成的主权。

一方霸主,金氏一族,在他刻意的打压下,不出半年,树倒猢狲散。

东西两方尽在一人之手,下个目标,便是北凉。

素墨问唐彦秋,此时还执着这些,有用吗?

唐彦秋说:“背着唐家,能给她最好的,却给不了她想要的。事到如今,我知道无论做什么都挽回不了。只能尽力,给她留一个最无害的结局。”

“这话说的真不吉利。”素墨担心的问,“出使北凉,这场戏便开场了。你同韩氏是做戏,可这个时候,就不怕她误会,真的断了情死了心?”

唐彦秋笑笑:“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我没做到,她也不用。断,就断了吧。那样,她就不会心疼了。”

“非得搞成这样吗?”

“我如今最后悔的,是当初没让她同你一起离开。”

唐府主君出使北凉,半年后回来,住进了韩氏姨娘的院子。日日留宿,独宠这一个。

那韩氏“苦尽甘来”,府中后院越发趾高气扬。

玉氏虽有中馈在手,也得避其锋芒。

至于常平院,下人绕行,无人敢提,几乎成了一座废院。

府中下人猜不透主君的心思,说主母失宠,倒也不尽然。

某次韩氏在院里大骂叶千云,无意间被二宝得知,当夜,二宝就往明玉院里放了一把火。

主君得知,只让韩氏搬去了意柳院,对二宝此举,不生气,不责罚。任凭韩氏如何闹,摆摆手,就让事情过去了。

素墨如今要进常平院,还得等着二宝来寻。除了楚仁,府里没人能自由进出。

叶千云封了寝屋里的那扇窗户,就是唐彦秋在外面可以看见她的那扇。

两不见,过了一年。

除夕那夜,赵嬷嬷找到叶千云。

“主母打算,这样到何时?”

叶千云说:“余生,如此。”

赵嬷嬷叹口气:“云娘,何必呢?明明断不了情,何必做出死心的狠样。给他看,还是给自己看?”

“当年赌了一场恩爱不疑,结果呢?再来一次,又如何呢?”叶千云抬头,望着那些绽放的烟火,“我输不起了,不想赌了。心里再怎么放不下,也好过心殇的感觉……”

“锦雁小姐曾经说过一段话,大概是说,要折腾,便去折腾别人,绝不要关起门来折腾自己。因为那样,太傻了。”

叶千云闻言笑了。

赵嬷嬷接着说:“您与小姐不同,始终做不到扔掉那颗心,独留一个狠。孩子,最诛心的,是逃避。”

那晚,叶千云靠着那扇被封的窗户而站。不用看见也知道,唐彦秋一定在那里。

开春后,一场怪病来的汹涌。叶千云的身子终究是病倒了。

素墨一头照看着病人,一头还要时时去前院给唐彦秋详细解释病情。

终于受不了了,素墨冲着唐彦秋大吼:“想知道,就自己去看!那二层小楼,还拦不住你!”

夜深人静,唐彦秋在外面观望徘徊,身子一跃,时隔一年,再次进了常平院。

叶千云睡了,有些难受的皱着眉头。

唐彦秋伸手轻抚脸颊,床上人的眉头,似乎便舒展一些。

一连几日,主君都这样偷偷摸摸的进屋,静静地陪着。

然后,二宝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军营里,真是学了些本事的。

叶千云奇怪的望着二宝,夜深了,这人拿着木棍守在屋外,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她问道:“不去睡吗?”

二宝摆摆手:“阿姐歇息吧,今晚我在这里守着。”

“为何?”

“逮老鼠。”

叶千云一笑,偷摸进来的老鼠,还能是谁。

二宝瘪瘪嘴,不太高兴的说:“老鼠可恶,扒皮抽筋都不足以平愤。可阿姐舍不得,我这棍子,又怎打的下去。”

“说什么呢?”

二宝放下木棍,看着叶千云的眼睛,问她:“这都一年了,阿姐打算什么时候出去?别说什么此生不复相见的话。当年寒舍生死一念间,你能撑下去,敢说不是因为想着他吗?回府时,说的好听,是为了出气,是为了早逝的孩子。可这些占了多少,又有多少给了他?我瞧着你这样折磨自己,心里难受。阿姐,不如出去闹个天翻地覆,让唐彦秋跪在你面前认错。即便他认错了,咱们也可以不理会,踩着他,折磨他,一点一点的弄死他,全当是出气。”

躲在一旁偷听了全部的唐彦秋,突然觉得后背一凉……

然后,传来了叶千云的笑声。

“越说越不正经,你在军营里,学的都是什么啊。”

“这叫有仇必报,报,就要不死不休。”二宝说,“等过几年,小宝和青枫回来了,你就带着我们三,闹的他家破人亡,悔不当初。”

叶千云伸手敲在二宝头上:“胡说八道,枫儿是唐府的小少爷,家破人亡,你让他怎么办?好啦,快回去睡觉,我看你是太累了,才在这里说这些混账话。”

“好好好,我回去睡觉。”二宝揉着头,最后说了一句,“木棍留给你,老鼠来了,打或不打,随你。”

二宝走后,叶千云倚在廊上。夜里风一吹,挺凉的,她不该留在外面吹风。

过了一会儿,有人忍不住了,却听叶千云轻言了一句。

“大老鼠别出来,我还没想好,打或不打。”

一年了,悲痛还在,只是被强压下的某些感情,越来越压不住了。所以叶千云才觉得自己,果真是不知好歹的。

摒心,留狠。她如今还做不到,又害怕再来一次,真能做到。

夫妻二人,各自做戏。逃避的,不过是自己不敢面对的真心。

**********

唐府的风向变了。

韩氏受宠,越发的骄横跋扈,那样子,不禁让人想起她刚入府时的事情,不过没人敢提。之前二宝烧院的事情,应该是她目前唯一的忌惮了。

那日,叶千云在屋里小憩,突然听见外面有声音。

“二宝?”叶千云叫着二宝的名字,绕过屏风,却见一个陌生的女婢怯生生的站在那里,“你是谁?”

女婢手里端着东西,噗通一下跪地:“给主母请安……我……奴婢是刚进府的女婢。孙管事让奴婢给常平院送些东西来……奴婢见院里没人,就大胆进来了……”

孙嬷嬷是后院的管事,是玉氏提拔上来帮她忙的。这人有些势利眼,唐府现在韩氏独宠,玉氏掌管中馈,叶千云在下人眼里,就是一个被打入冷宫的过期主母。

一般不会有人愿意来常平院。

这个女婢是新人,多半是欺负她,才让她一个人来送东西。

“起来吧,东西放桌上就行。”

女婢低着头,将手上的东西放到桌上。

这时,叶千云听见一声熟悉的咕噜声。

那桌上有盘米糕,是赵嬷嬷做的。女婢放下东西看见了米糕,眼睛都落进去了。

叶千云笑笑:“肚子饿了?”

女婢闻言知道自己失礼,又赶紧跪下了:“主母恕罪。”

叶千云不恼,过去拿起米糕递到女婢面前:“吃吧。”

女婢抬头看看叶千云,接过盘子,抓起里面的米糕就往嘴里塞。

叶千云又倒杯茶递过去:“后院那些人欺负新人成习惯了,你刚进府,东西吃不饱吧?”

女婢嘴里塞着东西,说不了话只能点点头。

看这女婢的样子,的确是饿坏了。

叶千云说:“日子久了便好了。你若是肚子饿,就来这里吧。”

晚些二宝回来,随意看了看桌上送来的布料。接着不满的对叶千云说道:“孙嬷嬷是越发会做事了,这些成色工艺,下等东西,也敢往常平院里送。”

二宝走到叶千云跟前,气愤的说:“阿姐,咱不能让一群下人给欺负了吧。赵嬷嬷说,这几日送来的蔬果也是难看的很。你再不管,我们几个就要喝西北风了。”

叶千云放下手中的书,想了想:“你去孙嬷嬷那儿警告一下。她毕竟是玉氏的人,你说话注意些。”

二宝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就知道叶千云心软院里的这几个下人。

唐彦秋对二宝的态度,似怕似宠,府里的下人就开始喊他二爷了。如同采姻当年的戏称一般,二大爷在后院里,威风的很。

“哟,二爷怎么来了。”

刚过照壁,孙嬷嬷赶紧迎了上来,她面前跪着几个女婢,看上去,正受罚呢。

孙嬷嬷说:“二爷有事差人来说一声便是,怎还亲自来了。”

见二宝打量跪地的女婢,孙嬷嬷又赶紧说:“这些新进来的丫鬟不懂事,惹恼了韩姨娘,我正在教训她们呢。”

二宝听着稀奇:“惹恼了韩姨娘?怎的?给她脸色看了,还是又打碎了她屋里的东西?”

如今的唐府里,敢对韩氏评头论足的,估计也就只有二宝了。

孙嬷嬷笑着说新来的丫头手脚笨,做事不够机灵,所以才教训教训。

二宝朝那几个跪着的女婢看了看,哪里是手脚笨不会做事的样子,分明是被饿的眼冒金星了。

“这次来是想问问孙嬷嬷,可是玉姨娘说了话,让这后院的人都可劲儿的糟蹋常平院?”

“这……这从何说起呀……”

第六十二章 二爷,耀武扬威

二宝说:“玉姨娘提你起来管这后院的事,难道没告诉过你,常平院那位你怠慢不得吗?嬷嬷如今越发会做事了,竟敢拿着歪瓜裂枣,滥竽充数的东西送进常平院。”

“哎哟。”孙嬷嬷赶忙说道,“误会了,二爷误会了。我哪敢怠慢主母……定是下面的东西做了这种不知好歹的事情来!”

二宝料到孙嬷嬷会拉人出来顶罪,叶千云吩咐要给玉氏留脸,干脆就借坡下驴。今日这事,要是按着二宝的性子来,即便不把孙嬷嬷赶出府,也要给她顿板子,皮开肉绽。

“孙嬷嬷是明白人,因时制宜,择良主而依并无过错。但有一点,嬷嬷要记牢了。”二宝说,“韩氏再得宠,玉氏再有权,终究都是妾氏,常平院那位才是唐府正儿八经的主母。除非主君休妻,否则常平院的事,我阿姐的事,都给我警醒着办。再有下次,主母出言,玉氏出面,也保不住你。”

被二宝这气势一下,孙嬷嬷两腿发抖,点头哈腰只答是。

“还有,嬷嬷想要立威最好换个办法。”二宝说,“这府里的老人本就有欺负新人的习惯,嬷嬷如今还要再克扣她们的吃食,弄的这些丫鬟饿的脸黄肌瘦,走路都走不稳。这要是被外人看见,还不传出闲言碎语来。有损唐府名誉,害的可是玉姨娘。”

常平院里,二宝突然想通了窍门。他问叶千云:“阿姐,那个孙嬷嬷真的是玉氏的人?”

叶千云说:“玉氏是渔家女,入府时连个陪嫁丫头都没有。她身边没有心腹,只能在府里找。”

二宝说:“我就觉着,那孙嬷嬷做事不像是在为玉氏着想。横行霸道,苛待下人,说话做事和玉氏那副柔弱低恭的样子,一点也不搭……阿姐,孙嬷嬷是韩氏的人吗?”

叶千云点头:“玉氏该是知道的。”

足不出户,也有的是人给叶千云提供消息。

素墨是不想见的,可楚仁常来,为着叶千云考虑,府里的事情,他知道的,都会告诉叶千云。

二宝不解:“那她还留着。”

“玉氏掌权后处处按着规矩来,虽没与韩氏争锋相对,但也不怕得罪人驳了她好些面子。为人处事,赚够了贤良淑德的名声。”叶千云将屋里的烛火一一熄灭,二宝紧跟在后面。叶千云说,“孙嬷嬷德行有亏,玉氏大可将人拉下来,甚至是轰出府。眼下,她装着视而不见,实则默许,助长了孙嬷嬷的横行霸道。”叶千云转头问二宝,“你可知为何?”

二宝说:“肯定是有后招,等着对付韩氏。”

叶千云说:“咱们府里的这个玉姨娘,没看上去的那么单纯。韩氏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你且等着看,孙嬷嬷那边一旦出了事,韩氏倒霉不说,玉氏还要捞不少好处呢。”

“她要做局就让她做呗。咱们在这常平院看着她们斗。”二宝想了想,又说道,“最近,似乎没怎么见三房那个。”

“三房比大房的心眼多,出了那么大的事且躲着呢。”

二宝摇摇头:“我看是憋着坏水,准备捞笔大的。”

“你少去三房那边,明玉院烧了就烧了,总归是二房自己的事。小心被他们抓到什么把柄,主君也保不了你。”

二宝叹口气,没说明,叶千云摆明是担心唐彦秋为难。哎,这两夫妻,真是看不透。

“阿姐,我明日想出府买些东西。”

“你前几日不是才出去过吗?”叶千云眯着眼睛问,“你是想出去玩吧?”

二宝嘿嘿一笑:“我给你买好吃的。”

一早,二宝离府时,见到王忠身边的小厮。

瞧见小厮心神不定的样子,好奇便上前问了两句。

小厮告诉二宝:“王叔去了意柳院……方才韩姨娘身边的沛香来了,说姨娘过会儿要出府,要坐那顶红帐琉璃的你车辇。”

“她去城里闲逛,坐轿子就行了,何必要坐那么华丽的车辇。还嫌自己不够张扬吗……”二宝话语一顿,皱眉问道,“我记得,红帐琉璃的车辇,只有主君和主母才能坐的?”

小厮一脸的焦急:“王叔也是这样说的,那沛香不听,说是姨娘吩咐的,今日非要坐那顶车辇不可。姨娘现下正得宠,王叔不敢怠慢,思来想去,便亲自去意柳院回话去了。”

二宝赶紧去了意柳院,他觉得王忠要吃亏。

刚到院里就听见韩氏一声怒吼:“你算什么东西,也敢驳我的话!我要那车子怎就不行了!主君都不曾说过什么,你个下贱坯子还敢来拦我?看我不回了主君,打死了你!”

王忠是府里的管家,为着这座唐府,鞠躬尽瘁了几十年,主家中都没人敢这样跟他说话的。

对面是妾氏姨娘,好歹算个主子。王忠心里再不乐意,说起话还是恭敬的:“姨娘去城里散心闲逛,本不用车辇这样麻烦。况且姨娘现下要的,是主君主母才能用的车辇。小人承主君的恩,管着这些事,便不能坏了府里的规矩,让主君被人笑话了。”

韩氏提高嗓门儿:“你这是唬我呢?巴陇城里谁敢笑话主君!”

王忠说:“主君主母坐的车辇,现在让妾氏坐着,可不是让有心人说咱们主君宠妾灭妻吗。”

“你!”

沛香赶紧上去给韩氏顺气。

“我要用那车辇是主君同意的,你如此这般的阻拦我,是仗着自己入府久了,年事高了,主君又对你客气了些,你便不知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韩氏说,“主君如今恼了常平院那个,你们这些和那个弃妇串通一气的老奴,早该打发了!”

闻言,王忠二宝双双皱眉。

韩氏接着说:“主君现下和北凉共谋后事,我取代常平院那个弃妇,不过是时间问题。车辇既是主君主母才能坐的,我坐又有何不可。”

二宝进院,想先上去抽韩氏两巴掌的。

这时,院里一个脸生的女婢冲着韩氏说道:“主君没有休妻,主母还是主母。姨娘提到主母不用敬语,口口声声说什么取代,韩姨娘这是把主母放在何处,把主君放在何处。”

因为往常的事情,韩氏如今得势最不喜欢听见下人对她不恭不敬的说话。院子里曾有女婢嚼了两句舌根,被她打的半死丢出了府。

韩氏转头,见说话的女婢是个新人,火气更是大了:“哪里来的小贱人,敢这样跟我说话!沛香!给我打死她!”

那女婢也是个犟脾气,旁人见到这架势,多少胆怵跪地求饶,这丫头竟还接着说:“正妻还安坐常平院,姨娘一个妾氏口出狂言,陷主君于不义!今日就算把奴婢打死,奴婢也要为主母说句公道话!”

二宝打量女婢,确定这人他没见过。

沛香上前,冲着女婢啪啪先打了两耳光,接着叫来韩氏院里的下人,要把人给绑了。

二宝三两步冲上去,冲着沛香抬脚一踢:“韩姨娘好大的脾气,唐府里喊打喊杀的,也是主君同意的吗?”

韩氏见到二宝还是有些犯怵。唐彦秋虽然夜夜留宿在她屋里,没再去过常平院,可平日见到二宝不知为什么,总是客客气气的。

那明玉院半夜着火,要不是她跑的快,说不定就给烧死了。如此大的事情,唐彦秋摆摆手就算过去了。

有时二宝给唐彦秋脸色看,堂堂主君也不恼。下面的人唤一声二爷,的确有道理的。

“你来做什么。”韩氏僵着脖子,微微仰头,高傲的看着二宝,“不去常平院伺候你的阿姐,来我这意柳院做什么。一个丫鬟对我不敬,我还不能教训她了吗?”

二宝将直言的女婢护到身后,笑着对韩氏说:“我方才听见,这院里有人对我阿姐不敬,说什么弃妇,什么取代?韩姨娘,敢问是你院里的哪个狗东西,说的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韩氏不喜欢听别人议论自己,二宝也不喜欢听见旁人说叶千云。仗着唐彦秋的势横行霸道可不是韩氏一个人才会做的,二宝横起来,唐彦秋都要避其锋芒。

王忠听韩氏这样说叶千云本就来气,见到二宝进来瞬间就管不住自己的怒火了:“韩姨娘大放厥词,说要赶走主母取而代之。如今便要坐主母的车辇,不知明日,是不是要进住常平院了。”

府里的老奴,多与叶千云交好。常平院如今的局面,王忠也是长叹惋惜的。后来发现,唐彦秋对叶千云并没表面看上去的那样绝情,说实话,真是松了一口气的。

偏偏府里有一个看不透主君心思的,还非要耍横的人在。

韩氏僵着脖子说:“主君恼了常平院,现下又和北凉共谋大事,迟早,主君是要抬我为妻的!”

二宝看看韩氏,突然笑了:“韩姨娘这记性似乎不太好,我今日就给姨娘回忆回忆。姨娘入府多少年了?咱们这唐府里,可是有位大少爷的。你这个无所出的妾氏,还能比的过当年的金氏?说到金氏,我记得,她也热衷正妻之位的,结果呢?”

王忠接话道:“结果机关算尽,还不是个妾。”

第六十三章 避子,两个消息

韩氏慌了,她最近得意忘形的把重要的忌讳全忘了。

金氏生了个儿子,唐府的长子,这样的筹码都没能坐上主母之位。当年叶千云还不在府里呢,如今,人安安稳稳的住在常平院,她又有多少胜算……

二宝打量着韩氏:“你方才所说的那些,什么主君同意的话,他知道吗?要不,姨娘同我去前院问个清楚?”

王忠点头同意:“也好,问个清楚,小人才懂如何做事。”

韩氏是被二宝的眼神吓到了:“你要做什么!”

二宝耸耸肩摊摊手:“我能做什么?我一个弃妇的弟弟,能做什么?”

王忠上前对韩氏行礼,说话语气没了刚才的恭敬:“姨娘最好别出门乱逛,城里风言风语够多的了。若是让主君听了去,恼了姨娘,断了您现在的恩宠,就不好了。”

“下贱东西!你敢诅咒我!”得之不易,最恐失之无意。

唐彦秋这人,在韩氏眼里就是喜怒无常的,之前对叶千云多有兴致,对自己多么不屑一顾,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就变了。

所以王忠的话,韩氏是怕的。

带着丫鬟回了屋,韩氏赶紧给母家写了封书信,让北凉那边定要好好的待唐彦秋。至少在她坐上主母之位前,她不能失了唐彦秋的宠爱。

二宝带着那个女婢还有王忠,一起回了常平院。

叶千云见到王忠没觉得什么,倒是见到那个女婢,有些意外。

“你怎么来了?可是又饿了?”

二宝说:“阿姐,你认识她?”

“之前来送东西的……这是怎么了?”

二宝将意柳院的事情告诉了叶千云,说:“韩氏越发嚣张了,我当时真像上去抽她两耳光。”

叶千云笑笑,对事情不做评价。看着女婢,叶千云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女婢跪地行礼:“给主母请安,回主母的话,奴婢叫绿裘。”

“好名字。”叶千云说,“你我也算有缘,若是不嫌我这儿落魄,就留下来吧。”

绿裘直摇头:“奴婢多谢主母的那盘米糕,否则饿的两眼冒星做错事情,早被孙嬷嬷给打死了。奴婢愿意留下来伺候主母,绝无二心。”

唤来翠竹,叶千云让绿裘先跟着翠竹熟悉常平院的事情。

等人走后,叶千云笑着看向二宝:“把人带回来,是怕韩氏冷静下来,找她报复吗?”

二宝嘿嘿傻笑:“阿姐英明!”

之后,叶千云让王忠去查查绿裘的背景。这丫头她也挺喜欢的,若没问题,留下来也不错。

今日一闹,韩氏那边方才消停了几日。

也就几日。

记得那日是立夏,韩氏有孕的消息,传到了常平院里。

二宝撸起袖子往外冲,照壁处撞上楚仁,也没停下半步。

“若为了韩氏有孕的事,你没必要特意跑来一趟。”叶千云将人带进主屋。

绿裘上了茶,低着头退了出去。

楚仁说:“两个消息,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告知主母。”

叶千云喝口茶,示意楚仁说下去。

“第一个,事关寒舍,小产那个孩子。”

放下茶碗的手顿了顿,叶千云看向楚仁,表情怪异。

那件事后,叶千云让人去寒舍查看过。

当时埋下孩子的地方,的确被人挖开了。

那孩子还未成形,没有留下什么尸骨,金氏掉包,不知将孩子扔去了哪里。叶千云悲痛欲绝,也有为了这个的。

她让楚仁去查,一年来,毫无音讯,想来是找不到的。

楚仁说:“我查了当时去往寒舍的人,似乎不是金氏的。”

“不是金氏的人?”

楚仁点头:“有人见到快马赶去封平山的人,听描述,绝不是金氏带来的西金人。那穿着听起来,更像是北凉的人。”

叶千云深吸一气:“你是说,当时去寒舍挖出孩子的,是北凉人?”

“应该是那时,来府里的三个北凉人做的。可惜,都死了。”

“没关系……”叶千云喘着气,试图平复下心情,“府里不是还有一个吗。”

“这第二件,便是关于韩氏有孕的。”楚仁说,“估计这会儿,主君正和素墨动手呢。”

二宝冲到前院书房时,倒是没见到两人动手,不过唐彦秋吼的,的确有地震山摇的感觉。

“你不是说那药,绝对没问题吗!”

“我配的药,自然是没问题的!你干什么?怀疑我吗?”

屋里和唐彦秋对着吼的人,是素墨。

“没问题……那她怎么有孕了!”

“我怎么知道!”

二宝一脚踹开书房的门,里面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看了满眼。

“不用管我,我就是来看看。”二宝瞧瞧周围,“看看从哪里烧,比较好。”

“你还是去烧意柳院吧。”唐彦秋坐下,疲惫的揉着额头,“这次火放大些,里面的人一个都别出来的好。”

二宝靠过去,用手肘捅捅素墨,眼神询问着,什么情况。

素墨解释道:“从留宿韩氏那边开始,她每日都会喝我调配的避子药,按理,绝不可能有孕。”

“会不会,是她没喝?”

素墨看向唐彦秋,后者说:“每日的药,都是我看着她喝的。”

三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各自想着心思。

之后素墨疑惑的提问:“北凉掌控着商秋全部的药材,见的多了,会些药理,也不奇怪。会不会是韩氏发现药有问题,偷偷让人给换了?”

唐彦秋想了想:“要真是这样,最有可能的,就是她那个陪嫁丫鬟。”

韩氏是什么样的人,唐彦秋最清楚不过。骄横跋扈她是有的,但说起医理药理,她才不会这些东西。

二宝不耐烦的说:“管那么干什么,灌她喝碗药,打掉不就行了?”

“晚了。”素墨摇摇头,“韩氏已经给北凉发了消息,我们想截时,已经晚了。这边刚有孕,扭头又说孩子没了,北凉还不趁机闹个天翻地覆。之前做的一切,就都没意义了。”

韩氏此举像是故意的,有孕瞒而不报,先给北凉去了消息,接着才告诉唐府里的人。

如此说来,她又是怎么肯定自己有孕的?

唐彦秋刚才说的那个陪嫁丫鬟,更加可疑了。

二宝扭头看向唐彦秋:“之前做了什么?眼下该考虑的,是这个吗?”

唐彦秋叹气道:“好不容易稳住了北凉,要是现下前功尽弃,再来就不是睡一个妾氏那么容易了。而且翻脸,说不定北凉韩氏会发现私下的猫腻。到时候,他们第一个要针对的,就是云娘。”

“你在外面乱搞,关我阿姐什么事?”二宝不乐意,“他们不对付你,欺负一个深闺妇人做什么?”

素墨说:“因为云娘,是唐府主母。斗不过主君,就拿主母开刀了。”

二宝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我阿姐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说完,二宝转身走了。

接着屋外又传来一句话:“只要有我在,你就别想再进常平院!”

安静后,唐彦秋才对素墨说:“那孩子绝不能出生。”

“你放心,生不出来的。”

想了想,心里还是不舒服。唐彦秋继续抱怨道:“刚才还没说完呢,你为什么不亲自熬药,再送去。”

“亲自熬药?府里是个人都知道,我站在常平院那边。我亲自熬好药,送到韩氏面前,她再蠢也会知道有问题,还会喝吗?”素墨眼里都要喷火了,“你是在迁怒,赤裸裸的迁怒!我还想说你呢,日日看着她喝药,也没发现药被掉了包。”

“进了后院,心思全在常平院里,我哪顾得上药是不是真的。”

素墨还想说什么,看他那样子,又给咽了回去,换了说辞:“怎么?之前不是斩钉截铁的说,做戏断情吗?如今这样,情比金坚也能断了,怎么你好像不乐意?”

唐彦秋起身,烦躁的在屋里走来走去。

叶千云和唐彦秋两个人,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装聋作哑的扮狠心。

一个觉得心里有愧,想要弥补,却选了最不合适的方法。

一个断不开情,静不下心,又被再次的伤害吓到退缩。

结发夫妻,恩爱做到了,可都做不到,彼此不疑。

若是那种情谊不在,相看两厌的夫妻也就罢了,偏偏两人,都做了狠心,又都狠不了心。

看的旁人,是真着急。

素墨说:“你们两现下,就差一个先站出来的人。你也别装了,舍不得就是舍不得。要我说,不如拿着搓衣板去常平院跪着,求云娘原谅,说自己混账。说不定,这夫妻还能做。”

“……”

常平院里,二宝还是将素墨的话,原样转告了叶千云。

韩氏有孕蹊跷,楚仁也说了。

叶千云此时,却想着另一件事。

“二宝,明日将院门打开吧。”

“怎么了?”

孩子的事情,叶千云告诉了二宝,说自己,要找韩氏算账。

可二宝盯着叶千云看了又看,想了又想,最后说道:“阿姐,我看不出你这话,是真的,还是借口。”

当年回府的马车上,二宝看出了叶千云那番说辞下面的心思,可今日,却是看不出。

叶千云笑笑:“顺其……自然吧。”

第二日,常平院紧闭了一年的院门,重新打开了。

二宝去了玉氏的雨桐院,又去了韩氏的意柳院,传话让府里的两个姨娘,去常平院请安。

唐彦秋听到了消息,早一步赶了过去,那时,二宝不在。

院子里,叶千云坐在凉亭里,看着池塘中的小鱼,游来游去。

第六十四章 开院,争锋相对

那年唐彦秋病重,卧床不起时,曾迷迷糊糊的张开过眼睛。那时,他看见身边有个模糊不清的人影,特别亲切。

后来,终于得知那个人影是叶千云时,他已经犯下了不少错。

记忆里,叶千云的身子总是不好的,多灾多难,常有病痛。她的身形,总是干瘦的。好不容易养起来,没多久,就又瘦了。

池塘边的那个人,似乎比之前夜里偷偷来见时,更清瘦了。

她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

赵嬷嬷带着绿裘翠竹躲去了后面。

院里留下夫妻二人,时隔一年后的再见,相望一眼,久久无言。

“你……还好吗?”

唐彦秋想过很多次,再见面时的情景。偏偏眼前,毫无感情的眼神,是他最怕见到的。

叶千云没答话,转身进了屋。只是眼前,变得模糊了。

待在原地,望着那边的屋子,不知过了多久,唐彦秋还是走了。

二宝不知道唐彦秋来过,回来后,玩笑似的说着韩氏的反应。

“玉氏也是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收拾东西去了,我瞧着,是打算将中馈交出来。至于韩氏。”二宝笑着说,“又惊又怕,还不一定敢来呢。”

约莫半个时辰后,玉氏先到了。

见到叶千云,玉氏立刻跪地行礼:“妾身来晚了,望主母姐姐恕罪。”

叶千云笑着将人扶起:“比起那个,你也不算晚。”

进了屋,上了茶,说起话。

玉氏将账本钥匙一一拿出,各类事务说的头头是道:“姐姐养病,妾身代管后院中馈。不过妾身,毕竟是初次管家,若有不对的地方,望请姐姐见谅。”

这一年来,后院里的大事小事,叶千云知道的清楚。

要说玉氏管家管的不好,倒也不尽然。不过谁还没个小心思,无关大雅的事情,便随它去吧。

昨夜思虑了很久,觉得再次涉进后院争斗中,还是拿着权力比较好。叶千云笑着,顺势收回了中馈。

快到午时,韩氏才带着一大堆人,进了常平院。

二宝看看院里,见韩氏身后那一群下人,笑着说:“这架势,是来打仗的吗?”

玉氏担心的对叶千云说:“韩姨娘得宠,主母姐姐,莫要伤了自己……”

“再得宠,她也只是个妾氏。”二宝回头说道,“进了常平院,就得懂规矩。否则伤的,只会是她自己。”

自从那日书房后,二宝更加有恃无恐。不管怎么说,唐彦秋心里是有叶千云的,二宝不信,韩氏还能在常平院里,吹出浪花来。

韩氏进屋,二宝走到门处,将那一群下人,全挡了下来。

“这里是常平院主屋,没主家的吩咐,谁敢踏进一步?”

如同二宝之前分析的一样,韩氏可是很不乐意过来的,叫了一群人跟着,给自己壮胆,也放心些。她不信叶千云或是那个二宝,敢在这么多人面前对她动手。

“这些都是伺候我的人,跟着我进屋,有什么不可以的。”韩氏不悦的冲着二宝说道。

“韩姨娘一个人,用的着这么多人伺候吗?”二宝露出一抹嘲笑,他就是看不惯韩氏,如今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韩氏冷笑一声:“如今妾身怀着身孕,自然处处要小心着。不比主母姐姐,常平院里一共三四个下人伺候着,就够了。”

站在叶千云身边的绿裘,忍不住说道:“人多坏事,有用的三四个就好了。”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说话!”

叶千云笑道:“绿裘是我的贴身丫鬟,她的话代表了我。韩姨娘觉得,我又算什么东西呢?”

韩氏自顾的坐下,瞟了一眼叶千云,说:“妾身有孕,操劳不得,就不给姐姐行礼了。”

“韩姨娘又不是不能动弹了,见到主母,怎能不行礼?”绿裘走下来,走到韩氏身边,死盯着她,大有你不行礼,我就要动手的意思,“唐府这样的人家,规矩绝对不能少了错了。要是传出去,说韩姨娘一个妾氏,对主母这般无礼,吃苦的还是姨娘您自己。”

绿裘跟韩氏,本就有过节。要不是二宝当初把人带走,带进了常平院,韩氏早就处理了这个不知好歹的丫头。

今日瞧见绿裘仗着叶千云的势,敢对自己这样放肆,韩氏脾气一上来,不管上面的叶千云,扬手准备开打。

没想到,绿裘抓住韩氏抬起的手腕,用力抓住,对方动弹不得。

“放肆!你敢对我无礼!”

韩氏身边的沛香,赶紧上前同绿裘角力。

叶千云开口,让绿裘松手。

“来人!将这个贱婢给我拖出去,狠狠地打,打死为止!”

二宝站在门口,叶千云坐在上方冷笑着,屋外那一群下人,没人敢上前的。

韩氏冲着叶千云大吼:“主母这是什么意思!妾身如今有孕,可受不了您这般的羞辱!若让主君知道,主母可承担的起损害唐府子嗣的罪名!”

玉氏说:“这进屋以来,韩姨娘大呼小叫没个规矩,主母姐姐什么都没做,是姨娘自己无端动气伤了腹中孩子。损害唐府子嗣的人,怎成了主母姐姐?”

韩氏早看玉氏不顺眼了。

没有母家权势撑腰的人,在唐府里有一个叶千云,还备受唐彦秋宠爱。一个便已是难缠的阻碍,不料还有一个玉氏。

得宠这么久,韩氏没少在唐彦秋耳边吹风。

但她想不明白,叶千云就算了,为何这个玉氏,唐彦秋也是又放又纵的?每每见到唐彦秋望着玉氏愣神,韩氏心里就五味杂陈。

两张酷似的脸,几乎是韩氏这段时间的噩梦。

再如何得宠得势,娇纵跋扈,噩梦依旧是在的。

眼前,这个噩梦,似乎成真了。

“别以为拿着中馈有多威风,你与我一样,在人家面前,不过是个妾氏罢了。”

“妾身知道,所以妾身懂规矩,定不会像韩姨娘这般没大没小,在常平院里,在主母面前,大呼小叫的。”玉氏说,“姐姐之前养病,不宜操劳,妾身代管中馈罢了。如今,姐姐身子有所好转,后院中馈,自然是要交还给主母姐姐的。”

“什么!你交了中馈!”韩氏咬牙,几乎想到了自己以后的日子,会有多悲惨。

叶千云闭院一年,她这里刚有了身孕,这人便出来争宠了。府中主母,拿着中馈,又与自己不对付。往后的日子,哪里还有顺心的。

回想以前,韩氏现在甚至不能确定,唐彦秋是不是还会宠着自己。

思绪万千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韩氏额上,渗出了细汗。

这时,那站在后面的沛香,伸手放在韩氏的肩上,说:“姨娘有孕,切忌心思太重,小心伤了肚子里的少爷。”

之后,韩氏明显冷静了下来。

这一切,叶千云都看在眼里。

想那韩氏,不是一个有城府的人。弯弯绕绕的诡计,她想不出来才是。之前可说,是北凉来人出的主意。眼下再看,她身边这个陪嫁来的沛香,似乎也不简单啊。

屋里说着话,院门处,又来人了。

三房婶娘,听闻常平院开了院门,果然坐不住,要来亲眼看看。

二宝让人进屋后,走回到叶千云身后站着。三房的这个夫人,比韩氏可要危险的多了。

“我就是来看看,一年多不见,挺想的。”三婶娘说话时,带着惯有的笑脸。

叶千云同样冲她笑笑:“有劳婶娘费心,我这,一切都好。”

“你这身子,是该好好的养养了。府里可还等着,你这个主母,能替主君生个一儿半女呢。”

要说以前,三婶娘挑拨离间都是不动声色的,叶千云吃了亏,还不知是给挖的坑呢。今日这话……是打算明着,撕破脸吗?

二宝率先动怒:“三房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那三婶娘笑笑:“我这也是替云娘担心的,二房的妾氏,接二连三的有了身孕,云娘可要抓紧才是。膝下无子,往后就难过了。”

叶千云依旧在笑,那边的韩氏倒是来了兴致。如今她正得宠,即便叶千云出来的又能怎样。等她生下儿子,府里有她们母子镇着,外面有北凉母家的人兼顾着,到时候,唐彦秋哪里还会记得,叶千云是谁。

看着韩氏的样子,叶千云便知道她动的是什么心思。至于什么,主母可以要来妾氏所出之子,自己养育。唐青枫的情况,金氏的结局,这些,她才懒得提醒韩氏。

扰人好梦,不太厚道。且让她,好好做着这美梦吧。

“我瞧三房的院子,该好好修葺一下了。”二宝笑道,“不如我帮帮夫人,放把火什么的,我做着顺手。”

二宝放火烧了韩氏的明玉院,府里谁人不知。这狠话放出来,叶千云算是和三房,彻底翻脸了。

不过叶千云倒是无所谓,她不动手,三婶娘才不会静观其变。与其被动,不如主动。

三婶娘眯起眼睛,看了看二宝,而后对叶千云说:“云娘,别怪我这个做长辈的,说话不好听。你这常平院里,是非够多的了。留着一个外男也就罢了,你还让他进屋如此亲近,不怕再填一个是非吗?”

第六十五章 旧仆,传递消息

结发为妻正文卷第六十五章旧仆,传递消息以前大宝在院里做活时,除非叶千云吩咐,否则一般是不进屋的。

如今二宝当差,主屋也好,寝屋也好,他都是随意进的。

三婶娘说的也在理,一个外男如此不知检点,是不太好。

可注意了,就没事了吗?

事事小心,处处谨慎,日防夜防,防不住人家有心找麻烦。

二宝和大宝不同,明目张胆的把问题摆出来,正等着有心人出来搞事。不知道是谁,他又如何反击呢?

叶千云说:“这些是是非非的,多了,便知道要如何应对了。”

二宝也说:“是啊,太多了,也没人会信了。唐彦秋还没傻到这个地步,真要再来一次,不知倒霉的是谁啊?”

三婶娘走了,不知二宝那句警告,她听进去了没。

今日的下马威,在叶千云一句请安照旧后,完美的盖住了韩氏嚣张的气焰。

二宝发现,绿裘的胆子是真大。换个人,今日的情况,是绝对不敢对韩氏动手的。可又想想,担心绿裘太过冲动,容易给叶千云招来没必要的麻烦。

于是,他开始教育起绿裘来。

什么一忍二忍,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只要是为了叶千云好,闹的唐府鸡飞狗跳都没关系。还有,要会审时度势,不能明着冲撞时,要学会秋后算账。放火,是很不错的选择……

叶千云听的直摇头:“你少在这里教坏人家小姑娘。”

“我这不是教坏。”二宝严肃的说,“院里就这几个人,赵嬷嬷资历最大,年纪也最大,出去摆架子吓唬人可以,动手还是不要了。翠竹照顾人不错,但性子太过柔静了,也不适合打架。就我一个人,顾得了一顾不了二,多个帮手好办事。”

只见绿裘特别认真的记下二宝所说的,叶千云看了,觉得有些造孽。多单纯的一个小姑娘,初见时那唯唯诺诺的样子,终究是被二宝给带坏了。

所以说,及时让二宝离开小宝,断绝了他的影响,果真是正确的选择。

入夜,叶千云带着二宝在院里乘凉。

等了一会儿,故意没锁上的院门,开了。

进来两个姑娘,一个是巧儿,一个是如香。

是叶千云让二宝传的话,说今晚,想见见她们。

两人跪地行礼,叶千云亲自扶起来。

“许久没见,你们过的可好?”

当初叶千云闭院,将两人打发了出去。没想过往后,只是怕看见两人,老想起采姻来。

如香性子较为脆弱,听见叶千云这一问,抽抽涕涕的,哭了起来:“奴婢一切都好,只是想着主母,担心您……”

叶千云笑着摸摸她的头。

这两人虽比不上采姻那样亲密,可毕竟相处久了,感情还是有的。

转头又问巧儿,见姑娘腼腆一笑:“好,奴婢也很好。”

“不是的。”如香突然插话,“主母,巧儿不好……很不好。”

“怎么了?”叶千云看向巧儿,发现她脸色,确实难看,“巧儿,到底怎么回事?”

“……”巧儿不说话。

如香忙道:“主母本来将我们都安排在了玉姨娘院里,可是巧儿突然说……说……”

“是奴婢自己的决定。”

“到底怎么回事?”

巧儿慢慢说道:“那日奴婢路过花园时,看见沛香和北凉人,鬼鬼祟祟的进了假山。当时,正是出事后不久,北凉人还没有离开唐府。奴婢觉得有蹊跷,偷偷跟了过去。结果便听见,沛香和北凉人,说起寒舍挖出主母孩子的事情。”

“沛香和北凉人在说此事?”

“是。那件事……奴婢也是听别人说了经过,关于孩子的事,是金氏所做,人人都这样说。可沛香和北凉人竟是有别的说法,奴婢觉得不妥,便偷偷改了名单,将自己,发配到了韩氏的院子里。”

人,是叶千云的人,王忠发现名单有误曾想过改回来,结果巧儿直接找上了王忠,非要去韩氏那边,还说是为了叶千云。王忠心一软,就将错就错了。

叶千云问道:“所以,是你告诉了楚仁,北凉人才是去寒舍,挖出孩子的凶手?”

“果然是韩氏和北凉人做的?”二宝皱起眉头。

巧儿又说:“依奴婢看,韩氏应该不知情。她在院子里肆无忌惮,有些事情说起来口无遮拦。那些外面的生意,奴婢是不懂的,但她每每提起主母,都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孩子的事,她也说过,说那验亲之法的确有问题,若当时真的验了,便有好戏可看。至于孩子的来历,她似乎也认为,都是金氏做的。”

叶千云想了想,和北凉人接头的,是沛香。难道一切,都是这个丫鬟做的?韩氏就真的,一点也不知情吗?

“那个沛香,如何?”

巧儿说:“韩氏很听沛香的话。”

“看来这个沛香,才是北凉放进唐府的暗线。”叶千云又看向巧儿,问她,“你在我身边待过,韩氏那样恨我,怎么会让你留在身边这么久?”

“……”

“她们都做了什么?”

巧儿摇头不语,如香急的直哭。

叶千云轻轻抬起巧儿的手臂,小心的揭开袖口。那手上,新伤旧伤遍布狰狞,好好的一双手,算是废了。

“这都是……韩氏打的?”叶千云声音发抖,“二宝,去拿药箱。”

巧儿笑笑:“韩氏认出了奴婢,刻意留在身边出气,也让奴婢有机会,调查出这么多事情来。”

叶千云轻声问道:“可愿回来?”

“奴婢想继续留在意柳院。”巧儿摇头道,“主母开院,不知有多少危险在暗处。您身边如今只有一个二爷,挡不住那么多的毒计。奴婢愿为主母眼线,也替采姻姐,保护您,”

“我出来了,韩氏对你,怕就不光是毒打了。”

巧儿笑着说:“奴婢知道,奴婢会小心的,见势不对,跑回来就是了。”

如香听了巧儿的话,也说要继续留在玉氏那边。

想了想,叶千云最后嘱咐道:“玉氏那里,你也要小心才是。”

**********

那日府里收到消息,说北凉那边打着唐府的名号,肆意哄抬药价,搞的北凉民众对东蜀的怨念越来越重。

唐彦秋思虑后,决定亲自去一趟。

“北凉的局面还没彻底掌控,若让他们提防起来,后面的事情就难办了。”唐彦秋对楚仁素墨交代府里的事务,“也好处理,我自己去就是了。楚仁留下,看着府里吧。”

素墨啧啧摇头:“担心她就明说,这里又没外人。”

楚仁说:“在府里,韩氏还斗不过主母。眼下就怕三房,会趁机闹事。”

“大房没心机,什么事都摆在明面上,好对对,可是三房,尤其是我那个婶娘,城府又深心眼又多,耍起阴招来,防不胜防。”唐彦秋让楚仁留下,也是给叶千云留了个保障。

素墨问道:“之前查三房,查出什么可用的没?”

唐彦秋点点头:“也查出一些非除不可的理由,不过现下还不到时候,北凉和三房,最好能一起除掉。”

“你是说,三房暗地里,联合了北凉?”

“大房和老宅一脉,让他们彻底看清了形势。之后我让人一直盯着三房,逼的他们狗急跳墙。想过他们会孤注一掷,但没想到,我那三叔胆子会这么大,竟敢私下,勾结北凉。”唐彦秋冷笑一下,“不过是困兽犹斗,掀不起风浪来。”

素墨有些担心,觉得唐彦秋不该离府:“你的弱点太明显了,不怕他们对云娘动手吗?”

“所以留下你们了。”

素墨故作不满的问道:“那是你媳妇还是我们媳妇?”

“这不还在生我气吗,我想靠近贴身保护,也没辙。”

楚仁问道:“您和主母,打算这样到什么时候?”其实楚仁担心的,是他母亲,也就是唐彦秋的乳母。主君后院一团乱麻,最适合搅浑水了。乳母最近又不安分,拐着弯的让楚仁跟唐彦秋,提收了楚杏的事。

唐彦秋没答话,思绪不知道飞去了哪里。每次提到叶千云,他都这样。

常平院里,叶千云听说了唐彦秋要去北凉的事。

从二宝打听回来的消息中,还有楚仁常常提到的一些,不难猜到,西金之后,唐彦秋要动北凉了。

以前,她或许会考虑一下唐彦秋在前面的处境,对付起后院里的人,还会顾忌一下。如今,顾忌依旧在,只是不想管了。

叶千云让人盯着韩氏那边,然后就截下了北凉送来的书信。

二宝好奇的探头:“北凉的信,说了什么?”

叶千云放下信,重新拿起手串摆弄:“没什么大事,让韩氏在府里收敛些。这次北凉闹的大了,似乎没有底气能摆平唐府主君,故而写信告知,一切先求个稳定。”

韩氏不同金氏,没有自己的主意,凡事都听从这北凉那边的安排。

二宝说:“不如烧了信?让韩氏自己折腾。”

“北凉定时来信,要是没收到,恐生意外。不过你这主意也不错,让她闹腾的好。”叶千云说,“你去叫素墨过来。”

接着,二宝便将素墨和楚仁都带了回来。

“你让我模仿上面的字迹,重新写一封?”素墨似乎过于激动了。

“写些不痛不痒的话,让她安心养胎就是。”

“可我不会啊……”

素墨的字,比叶千云好不到哪里去,他开的药方,只有他自己看的懂。

叶千云叹气:“我还以为你平日只是懒,才把字写成那样,原来真的跟我差不多……”

“……”

第六十六章 人证,是不够的

结发为妻正文卷第六十六章人证,是不够的这时楚仁说:“模仿字迹,我倒是想到一个人可以。”

看了看楚仁,素墨突然就恍然大悟。

楚仁接着说:“小时候,老爷找过教书先生来府里,我们跟着主君,学过一段时间。那时贪玩,先生布下的习题,常是忘记的。第二日,便排着队,等着挨手板。杏儿见我手肿了,不忍,心一软,就学着我们的字迹,偷偷替我们将习题给写了。”

杏儿,楚杏,楚仁的亲妹妹,乳母想方设法想要送给唐彦秋做妾氏的女儿。

“主母要找人模仿字迹,我和素墨是不行的。倒是可以让杏儿试试。”

素墨跟着点头,表示同意。

叶千云沉默了。

这个楚杏,她不了解。

唯一的记忆,是采姻在她怀里咽气时,也要死死盯着这个姑娘。

楚仁的妹妹,叶千云不想怀疑什么,可他们那母亲的品行,又实在做不到毫不犹疑的。若有别的人选就好了,她现在还不想去探查,楚杏值不值得信任。

看看屋里的这些人,叶千云最终是妥协了。

写字这种事,屋里没人能胜任。

楚杏跟着楚仁前往常平院,路上,忍不住的一问再问。

楚仁说:“没事,只是帮主母一个小忙。”

“我不是怕帮忙……”楚杏担心的说,“主母似乎……不喜欢我。我怕去了,惹她不高兴。”

兄妹两也明白,叶千云为何会不喜欢。

揉揉妹妹的头,楚仁说:“那是采姻死也要护着的人,她很好,不用担心。”

楚杏叹口气,知道哥哥始终放不下。一年,十年,永远。想一想,若能求到这样一个人,此生应是无憾了。

常平院里,楚杏放下信,说:“我可以试试,不过,要写什么?”

那信送去韩氏那边,并没有出什么岔子。

根据叶千云的要求,信中特意写了一句:无端生事,找机会拉下主母。

不过两日,韩氏果然就动手了。

这次,动的是王忠。

叶千云带人往意柳院去,路上跟二宝说:“还以为她会有什么新招,这套路,不是金氏玩剩下的吗。”

二宝笑笑:“就她那脑子,能想到什么新招。”

绿裘听二宝说过以前的事情,但这次,她觉得不简单:“王管家在府里声望颇高,三房都不敢对他动手,韩氏这么有把握,挑管家下手吗?”

“说的也是,且去看看,她都做的什么安排吧。”

南边的几个院子里,玉氏所住的雨桐院最是偏僻。这意柳院,相比之下是要好一些。

当时二宝放火烧了明玉院,唐彦秋随意就指了这么一处地方。

叶千云第一次来这里,感想是,院里的那颗大柳树不错,干脆挖了,移去常平院。

妾氏所住的都是小院,院子不大。

眼前院里站了一堆的人,都快没地方落脚了。

走近后,叶千云发现赵叔罗姨这些老人都来了,暗笑道,韩氏这次,闹的果真够大。

“我就算是个妾,那也是你的主子!”里面传来韩氏中气十足的吼叫,“仗着自己在府里久了,有主母撑腰,便倚老卖老。今日不把我这个妾放在眼里,来日,你还想踩到主君头上吗!”

故意不让二宝通传,叶千云悄悄的进了院。

有人发现主母来了,赶忙行礼。这一叫,院里的人,就都看见叶千云了。

走上前,发现王忠跪在地上,还好,还没受什么刑。

叶千云对韩氏说:“让你心平气和的养胎,今日又何故在此大呼小叫的?韩姨娘究竟,有没有将我唐府的孩子,放在心上?”

沛香赶忙行礼,说:“主母恕罪,姨娘今日险糟毒害,这才动了气。请主母恕罪。”

韩氏随后不满的哼了一声:“主母养了一条好狗,忠心耿耿,鞠躬尽瘁,死都不怕。”

绿裘找了个椅子,搬到院子里,让叶千云坐下。

“韩姨娘还是好好说话吧。”叶千云笑笑,“我不喜欢有人在我面前拐弯抹角的,有话就好好说,别让我来猜。”

韩氏指了指地上的王忠:“这个王管家,让人在妾身的衣物上撒了麝香粉,主母可知情?”

“麝香粉?”叶千云不懂药,但这个麝香,她倒是知道。转头问王忠,“怎么回事?”

王忠跪在地上,调转身形,面对叶千云,先行一礼,而后说道:“姨娘身边的沛香丫鬟,发现今日送来的干净衣物上,被人撒了麝香粉。”

叶千云抬手,示意王忠先别说话:“绿裘,快将王叔扶起来。”

扶起人,绿裘心思一动,又去搬了把椅子,让王忠坐下:“王叔,您腿脚不好,还是坐着说吧。”

二宝在一旁偷偷给绿裘竖拇指,不愧是他教出来的。

见此情景,韩氏哪肯干的:“主母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趁着主君不在,肆意羞辱我!那麝香粉,难道就是你……”

“闭嘴。”叶千云冷冷的一声,打断韩氏的话,“现下我来问,没让你说话,就把嘴给我闭上。”

毕竟做了这么久的主母,叶千云要是装腔作势起来,没人不怕的。

“沛香,你来说。”

一个丫鬟,站在韩氏身边,却和韩氏那种嚣张不足,畏首畏尾的样子不同。从叶千云进院起,这个沛香一直都很冷静。

“回主母话,今日丫鬟送来姨娘的衣物,奴婢例行检查一番,发现姨娘最爱穿的那件真丝长裙上,多了一些粉末。”

叶千云随意一问:“粉末?是哪个丫鬟做事不认真,不小心沾上了脏东西?”

韩氏沉不住气,接话道:“那是麝香粉!才不是不小心,根本就是故意要害我!要不是沛香发现了,现下我的孩子,说不定已经没了!”

“姨娘慎言。府中妾氏有孕,麝香粉这种东西,眼下该是找不出来的。”叶千云特意问了管着库房的赵前,“赵叔,库里还有麝香吗?”

赵前上前回话:“回主母话,韩姨娘有孕后,府中所有麝香都已经清理干净了。”

“既然没有,那又是在哪里沾上的?”说完,叶千云盯着沛香看了又看,然后问她,“那麝香粉是你发现的?”

“是。”

“你怎知,衣物上的粉末,就是麝香粉?”

韩氏刚才多嘴,算是把沛香逼到死路。叶千云顺势再问,是想让沛香自己承认一件事。

“奴婢出身北凉,自小认药,不会看错的。”沛香似乎察觉到不对,可不说,不行。

“原来,你懂药。”满意的看见沛香有了些慌乱,叶千云笑笑,接着问,“王叔是唐府管家,姨娘换洗衣物的事,他还没那闲工夫去管。韩姨娘为何,说是王叔做的手脚啊?”

“自是查到了证据!”

“什么证据?”

“人证!王忠指示下人,在衣物上,做了手脚!”

“哦?给韩姨娘衣物做手脚的,是哪个下人?”叶千云看看周围的人。

接着,有个丫鬟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

“还敢出来?果真不怕死。”叶千云手一挥,“既然承认了,来人,将这个谋害姨娘,毒害子嗣的贱婢,拖出去,杖毙。”

丫鬟立马跪地:“主母开恩,主母开恩!都是王管家让我做的!”

叶千云指着丫鬟,说道:“死到临头了,还要攀咬旁人。来,把她的舌头,给我拔了。”

眼看有人上前了,韩氏激动的冲着叶千云大吼:“主母这样明目张胆的包庇,还有王法吗?”

这还是第一次,在唐府里,听见这两个字。

叶千云再次抬手,让人先停下。看向韩氏,她笑着说:“东蜀里,唐府就是王法。后院中,我,就是王法。韩姨娘是想跟我,讲哪一个王法?”

韩氏咬牙:“王忠是在谋害子嗣,主母包庇他,难不成,事情果然是你让他做的!”

“韩姨娘可明白,污蔑主母,是什么样的罪?”

二宝笑笑,接着叶千云的话说:“不管什么责罚,反正,是死定了的罪。”

“你……仗着主母的威风,肆意残害妾氏,谋害府中子嗣!我要告诉主君!”韩氏在叶千云面前,气势不足,只能放下狠话,“你包庇凶手,不是同谋就是主谋!”

“韩姨娘慎言!”

“怎可这样同主母讲话!”

院里的几个老人替叶千云说话了。

“你们仗着人多,这般目无王法。”韩氏气急败坏,口无遮拦,“你们是在欺我北凉,等我告知母家,看北凉如何收拾你们!”

正巧,楚仁和素墨来了。

“在东蜀唐府里,拿出北凉吓唬人,韩姨娘这是要做什么?”楚仁问,“是代表了北凉,要与东蜀为敌吗?”

后院争吵,牵扯到家族权势,可就是惊天的大事了。

沛香赶忙拉住韩氏,让她别再说下去。

韩氏这下脾气上来,甩开沛香的手,接着说:“岂有此理!你们放着铁证不闻不问,还敢在这里诬陷我!”

叶千云问:“什么铁证?”

“这丫鬟分明说了,是受了王忠的指示来谋害我!”

叶千云看着韩氏,笑出声:“自我回府后,人证见了一波又一波。这些所谓的铁证,没有一个说的是实话的。韩姨娘若只有这一个人证,是不够的。”

第六十七章 身边,是狼是虎

结发为妻正文卷第六十七章身边,是狼是虎唐府里,嫡系二房惹人关注。

以前但凡发生点什么事,大房是跑的最积极的。后来大房被逐出唐氏,三房就变的特别安静。

除了上次开院时,出来露了一面,叶千云几日都未曾见过三婶娘了。

今日韩氏闹事,折腾的还是管家王忠,府里怕是没人不知的。

果然见到三房婶娘慢悠悠的进了意柳院,叶千云回头一笑,说:“我还奇怪呢,这边闹的这么欢,怎么不见三婶娘来凑热闹。”

上次,算是彻底撕破脸,下战书了。

那三婶娘见叶千云气势更甚,不禁愣了一下,随后,尴尬一笑。

“既然来了,就一起看看吧。”

见到有长辈到场,韩氏又来劲了:“叶千云你到底要做什么!包庇凶手,清除证人,你还想做什么。是不是打算趁着主君不在,将我也一并清理了!我怀着主君的孩子,怀着唐府的少爷,你当真不怕吗!”

“别一口一个少爷的。”二宝说,“谁知道会生出个什么东西来。”

“你敢对我的孩子出口不逊!”

“二宝不过说了事实。”叶千云好奇的问韩氏,“看不出来,韩姨娘这般重视生儿生女的。生个儿子,又能怎样?”

二宝接着说:“唐府主君,只传嫡系,即便韩姨娘生了个儿子,那也是庶出。除非……过给主母养着,说不定,还有点希望。”

“呸!我的儿子,凭什么给她养!自己生不出来,抢别人儿子,还抢上瘾了!”

韩氏说完,院里众人皆是倒吸一气。

这种话都敢说,真是不要命了。

突然,三婶娘开口了:“云娘莫生气,韩姨娘突遭这么一下,心神大乱口无遮拦,不过是害怕了。你别将这些胡说八道当真。”看看四周,三婶娘赶紧让沛香,带韩氏回屋歇息。

叶千云望着三婶娘,她这是,在帮韩氏说话?

沛香领命,赶紧走近韩氏,不动声色的拉拉衣袖,眼神告知慎言。

韩氏应也知道方才说错了话,立刻气势一软,态度一变,装出一副病娇娇的样子,任由沛香搀扶自己往屋里走。

“我有说,可以走了吗?”叶千云提高声音。

“云娘……”

“三婶娘无需多言,今日之事,人家可是打着谋害唐府子嗣的名号,怎能这样不清不楚的,就过去了?”叶千云吩咐道,“来人,将这丫鬟拖出去,言行拷问,我要知道,麝香粉,到底是哪里来的。”

几个嬷嬷卷起袖子上前,将指认王忠的那个丫鬟,左右擒住,往外走去。

不料,那丫鬟突然发力,挣脱束缚,接着,一头撞到院中装饰用的大石上。丫鬟身子缓缓滑落,额上是鲜红一片。

素墨走过去一探,回头看向叶千云,说着死了,眼中却有别的意思。

叶千云转过头,说:“拖走。”

素墨叫来人,低声吩咐两句,那丫鬟就被带走了。

另一边的韩氏,见到丫鬟此举,竟是松了一口气。

要说这韩氏是真容易懂,什么事都摆在面上。

意柳院这件事,十成是韩氏主仆弄出来的,针对王忠的目的也很明显,她从一开始便自己说了出来。

目的,是把脏水泼到叶千云身上。

万万没想到,叶千云来后,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找好的人证,想好的说辞,完全没有用处。

谋害子嗣这种事情,谁能料到,叶千云竟然不当回事,只管护着一个下人。

不过,现在丫鬟死了,没人能反咬韩氏了。

“你……看看你干的好事!你要杀要剐冲着我就好了,无端害人性命,你还有没有良心!”韩氏义愤填膺,说起这话来,一点也不亏心

叶千云笑笑:“良心?以前有的,如今,没了。”

王忠见事情越发严重,三房已经到了,他生怕叶千云吃了亏。

眼下唐彦秋不在府里,真要有什么事,楚仁和素墨,怕也护不住的。

想了想,王忠上前说道:“主母,此事冲着老奴来的,便去老奴那搜查一番,也求个心安。”

“王叔不急,搜是要搜的,但还搜不到你那里去。”叶千云回头,冲着王忠一笑,接着让人做事,“二宝,带人搜查意柳院。绿裘,去将韩姨娘带过来,跪在我面前,为她刚才那一通以下犯上,受罚。”

“你说什么!”韩氏惊呼。

三婶娘也瞪大了眼睛看着叶千云。

绿裘带着两个嬷嬷上前:“姨娘是自己过来,还是让奴婢帮您一把?”

二宝同时带着人冲进了屋里,那沛香,根本拦不住人。

见韩氏不动,两个嬷嬷二话不说,上前拉人。

“你们干什么!放肆!我是主君的妾氏,是你们的主家!你们胆敢对我无礼!”

不管韩氏叫喊什么,嬷嬷只管将她拖走。

绿裘伸手放在韩氏肩上,一用力,将其压倒,跪在了叶千云面前。

“主母恕罪!主母恕罪!”沛香此时管不上二宝了,冲到韩氏身边跪下,一个劲儿的求饶,“姨娘怀着孩子,不能跪!”

三婶娘没了往日的冷静,急忙为韩氏求情:“是啊云娘,子嗣为大,真出了差错,你也不好交代的。”

叶千云说:“三婶娘放心,今日无论出了什么差错都与您无关。这是二房的孩子,又是我这个主母亲自责罚的,主君要怪,也怪不到您头上。再说了,墨大夫就在这里,能出什么事?除非有人,故意的。”

三婶娘无言以对,也该猜到,叶千云这般肆无忌惮,就是因为,素墨在。

韩氏跪在地上,抬着头,咬牙切齿的说:“叶千云,我不会放过你的!”

“韩姨娘有这功夫,还是想想自己的处境吧。”

“什么意思?”

叶千云解释道:“衣物上的麝香粉,是有人要害你的。这丫鬟出现的蹊跷,哪有害人的人,平白无故的就站出来认罪了?她指认王叔,可王叔有什么理由要害你呢?你的孩子没了,对一个管家,一个下人,能有什么好处?”

韩氏说:“他是你的人,我没了孩子,对他没好处,对你有!”

叶千云问道:“你觉得,整件事都是我做的?”

“你来之后,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这么多眼睛都看着呢。”韩氏喊道,“说你没有包庇,不是同谋,谁信!”

“我让人害你的孩子,我能得到什么?”叶千云又问,“如你所说,我膝下无子,即便有了,一个嫡出的孩子,根本用不着怕你生的庶子。二房里,想对你们母子不利的人,的确只有我,可说到底,我有那个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吗?”

韩氏不答话,似乎在思考什么。

叶千云接着说:“以王叔的地位,想要害你,怎么还会留下一个人证,让你抓到把柄的?再说那麝香粉,味重,藏不住的。你那衣物洗好后,由丫鬟送来意柳院。一路上,竟都没人发现,衣物上有异味吗?还是说我唐府的下人,都是没有鼻子的废物,只有你的沛香,才闻的见那麝香味吗?”

韩氏突然慌张,低下了头。

“二房里,的确只有我有谋害子嗣的嫌疑。但是唐府里,甚至在东蜀里,整个商秋里,不想让主君再得一子的人,可就多了。”叶千云往前探了探身子,靠近韩氏,说道,“韩姨娘,日子还长,人心不古,身边是狼是虎,你可要擦亮眼睛,看仔细了。”

韩氏被这么一炸,满脑子的疑惑,顾不上再顶嘴了。

不一会儿,二宝出来,手里捧着一个小盒子。

“阿姐,找遍了整个屋子,就发现这小盒子,有些古怪。”二宝递上木盒,“锁着呢,打不开,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叶千云看了一眼:“砸了。”

“不要!”

闻言望向沛香,只见这丫鬟,惊恐异常。

沛香磕着头求饶:“主母……这盒子是锁着的,就怕姨娘不慎沾染到里面的东西,奴婢这才将木盒锁上,束之高阁的!”

叶千云问:“这盒子里,是什么?”

“是……是麝香粉……”

叶千云看向韩氏,明显见到她已经动了怒,可是为什么……

“韩姨娘屋里,为何会有麝香粉?”叶千云继续问沛香,“做什么用的?”

沛香赶紧答道:“姨娘平日喜欢自己制香,有的香,需要用到一些麝香粉做原料,故而院子里,一直都存放着一些。自从姨娘有孕后,奴婢就将这些东西给锁了起来,再没用过了!”

“韩氏,这丫鬟说的,可是实情?”

“是……”韩氏低着头,答的语气不对,带着怒气。

叶千云说:“那就接着查吧。”

“主母!”韩氏高声一喊,“妾身……突觉不适,此事,可否来日再查?”

谋害子嗣,竟要求来日再查?

叶千云看着韩氏,心里发笑。这是知道计划失败,打算放弃了?

也好,想知道的,差不多都知道了。

叶千云借坡下驴,顺势答应了。

“那姨娘,就好生歇着。”又吩咐素墨,“你留下来照看着,千万别伤了我唐府的子嗣。”

起身欲走,突然又停住。

叶千云回头看向三婶娘:“婶娘可还有话说?”

“没……没有……”

离开意柳院时,叶千云一行人没发现另一边,躲在树后的母女两。

乳母笑道:“你瞧瞧,后院乱成这样,正是你插足的最好机会。”

楚杏望着远去的背影,脸上露出担忧神色。

第六十八章 主仆,暗怀鬼胎

回到常平院,叶千云问了王忠一些事,没什么可疑的,便让他先回去歇着。

等到素墨回来,屋里才开始谈上话。

二宝问:“韩氏没事吧?”

素墨喝口茶,答道:“没事,就跪那么一会儿,能有什么事。瞧她平日生龙活虎的样子,才没那么娇气。”

王忠走后,叶千云就没再说过话,不知在想什么。

“阿姐?”二宝轻声唤到,“你想什么呢?”

素墨问道:“发现什么了?”

叶千云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接着说:“之前我们在书信做手脚,让韩氏闹事,找机会拉我下马。今日这一闹,冲着王叔冲着我,的确和书信上的要求,做的一样。”

“韩氏照着书信在做事。”楚仁说,“北凉的人远在千里外,操控着唐府后院的事情。”

叶千云点头。

素墨想了想,说:“说起来,韩氏的样子有些奇怪。闹是闹了,可她好像并不知道那麝香粉,到底是怎么回事。尤其是在你说了那些话以后,她表现的更奇怪了。”

意柳院里,叶千云对韩氏说的那些话,有一半是在炸她。

故意说出只有沛香发现了麝香粉,成功引起韩氏的猜疑。再指出,府里危险府外亦然,韩氏明显想到了关窍。

可是……

叶千云想不透的是,韩氏对沛香起疑,明显发了怒,又为何不动声色。这不像她的性格。

“北凉到底有什么,让韩氏这般死心塌地。”

叶千云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说的众人满腹疑团。

“阿姐,到底怎么了?”

叶千云解释道:“今日的事,应该是沛香布的局。韩氏知道关窍,但不知道细节,所以在我指出沛香有问题时,她会显出慌张。当我再暗指,害她的人,可能另有其人,另有目的,她竟是对沛香,露出疑色。”

素墨说:“韩氏和沛香,一个是明面上的烟雾,一个是暗地里的操控者。这两个人的关系,按理说,不该被你一句若有似无的话,就击溃了呀。”

二宝摸着下巴,说:“难道这两个人之间,其实没有我们认为的,那么信赖对方?”

叶千云又说:“还有那个木盒,里面是不是麝香粉,我看韩氏的样子,根本就是不知情的。”

“没听说过,韩氏平日里喜欢制香的。”二宝说,“进屋搜查时,也没发现有什么工具,什么痕迹……那盒子里,到底是不是麝香粉?”

“是不是麝香粉,对韩氏来说,已经无关紧要了。重要的是,府里唯一可信的人,竟在她眼皮子底下,偷偷藏着东西,知道这点,她才动了怒。”叶千云说,“可若里面不是麝香粉,沛香那般阻挠,不惜说出这种谎话,目的,应是不想被别人知道,盒子里到底是什么。”

楚仁说:“沛香是韩氏从北凉带回来的陪嫁丫鬟,当年就查过了,没有问题。”

“那么盒子里的东西,就很有可能,和北凉有关。”

“我有些糊涂了。”二宝说,“北凉的东西,为何沛香独知,韩氏不知?”

“而且沛香,明显不想让韩氏知道。”叶千云想起沛香当时的神情,低着头,连韩氏都不敢看,躲避的太过刻意,太过明显,“韩氏只是个傀儡,沛香,才是北凉重要的部署。”

“不会吧。”二宝不相信,“以韩氏的性格,身边的丫鬟在北凉眼里,比自己重要,她要知道了,肯干嘛?”

“所以她不能知道,北凉给沛香究竟下了什么样的命令。”

“所以沛香藏起来的,是北凉给她下的密令?”

叶千云这么一说,素墨也懂了其中的关窍。

“韩氏入府,一波三折,之后又不得宠。沛香是唯一可以交心的人,出几个主意,碰巧,有些起了作用,韩氏对她,便更加信任了。但今日,这份信任,应是荡然无存了。你们觉得,韩氏是那种,懂的以大局为重的人吗?”

众人听问,纷纷摇头。

叶千云笑着继续说:“今日那个盒子,韩氏已经起了疑,动了怒,放在平日,最起码,也要一蹦三尺高,扯着嗓子开骂了。我现在好奇的是,究竟是为什么,她要咬着牙,替沛香圆谎。”

楚仁问:“所以您刚才会说,韩氏为何,死心塌地?”

“不仅是韩氏,沛香也如此。冒这么大的危险,帮韩氏闹事,她一个丫鬟,能得到什么?”

“我再让人去北凉查查。”楚仁建议,叶千云同意。

二宝似乎有话要说,想了想,又咽了回去。

素墨皱着眉,说起了担忧:“这就有点麻烦了。韩氏是主,又太过嚣张,出了事,尽关注她去了,至于身后的一个小丫鬟,就不太好防了。”

“防不住,就等她自己跳出来。”叶千云不担心这个,已经暴露的人,总能看住的。今日,还就正好撞上了,“沛香自己说了,她懂得认药,看样子,也是懂药理的。我倒是想起一些事情来。”

“药理?”素墨这时想到一些事,“当年有人在我给你配的药中,动了手脚,难道是她做的?”

素墨还想到,韩氏喝他的避子药,却有了身孕的事情。沛香若是懂药,发现了药中的问题,偷偷给换了,是可以的。

叶千云说:“还有枫儿中毒的事情。此事本就牵扯到了韩氏身上,如今又牵扯出一个懂药理的沛香来,说跟这对主仆无关,我现下是真不信了。”

素墨说:“晚些我再去一趟意柳院,找机会,探探话。”

“说到药材。”二宝接话道,“进屋搜查的时候,倒是见到屋里有两大箱的药材,多是人参灵芝,这类贵重的。”

北凉掌握着商秋几乎所有的药材,当年送韩氏入府,嫁妆里,放了不少贵重的药材。

本没什么,但听见二宝这么一说,叶千云突然就想,把那些药材搬出意柳院。

“你找个理由,把那两箱药材搬走。”叶千云对素墨说,“看上的拿去就是,只需替我查查,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在里面。”

素墨发问:“你这是……有目的的,还是单纯的在报复?”

叶千云笑道:“我这自然是,有目的的在报复。”

二宝忍不住,笑出声。

“另外还有一件事。”叶千云转头看向楚仁,“你老实告诉我,三房是不是和北凉,勾搭上了?”

楚仁点头:“是有些证据。”

“难怪三婶娘,会一反常态的,替韩氏说话。”

二宝问:“阿姐,这事还查吗?”

“当然要查。”叶千云说,“晚些你去找王叔,让他多派些人,动静弄大了没关系。不给韩氏提着醒,怕她好了伤疤忘了疼。至于真相……”

素墨见叶千云看向自己,自觉地接话道:“那丫鬟没什么大碍,过几日就能问话了。”

意柳院里自尽的丫鬟,便是整个事情的真相。

素墨当时就发现,那丫鬟根本没死,给叶千云递了个眼神,两人一唱一和的,就把人从意柳院里,从韩氏眼前给带走了。

等那丫鬟能回话,就什么都知道了。

折腾了这么久,叶千云也累了,几人现行离开,各做各事去。

退出了主屋,二宝不悦的冲着素墨楚仁冷哼:“明明可以动手了,瞻前顾后的,还不是为了你们那个主君。真不知道唐彦秋上辈子烧的是哪门子的高香,让我阿姐这般的放在心上。”

素墨叹口气:“等你以后找了媳妇,就懂了。”

送走了人,二宝见到绿裘一个人闷闷不乐的守在主屋前。

“怎么了?谁惹你了?跟师傅说说。”

绿裘摇头:“没事。”

“有事,都写脸上了。”二宝笑着靠近,“说说,到底怎么了?”

绿裘瘪瘪嘴:“就是觉得,自己太笨,什么忙都帮不上。”

二宝回头看看主屋,接着笑道:“你不用懂太多,没事耍耍威风,跟我出去揍人就行了。”

“可是……”绿裘皱着眉头。

“你不用懂太多,也不能懂太多。”

“为什么?”

“采姻姐的事,阿姐心里始终过不去。”二宝说,“她要是发现,你懂的太多,涉的太深,又该担心你了。在她身边,除了那个薄情寡信的主君,她还要担心很多人。你做好现下的自己,就已经是帮她了。”

绿裘不是很懂,但二宝的话,她一向是听的。

这时,翠竹突然跑来了,急匆匆的。

二宝看见了皱眉:“又出什么事了?”

翠竹跑近,对着二宝说:“二爷,意柳院的人来传话,说韩氏见红了。”

“墨大夫不是说,没事了吗?”绿裘紧张的问。

二宝想了想,问翠竹:“素墨去了吗?”

“听说已经过去了。”翠竹问,“要不要告知主母?”

绿裘同样望向二宝:“会不会有事啊?”

“哪有那么多事,除非是有人故意的。”二宝说,“素墨已经过去了,应该没事的。阿姐刚睡下,眼下,就别去扰她了。我过去看看,你们守在院里,别让任何人打扰了阿姐。”

绿裘翠竹齐答知道。

屋里,叶千云坐在床边,愣神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意柳院那边,素墨稳住了韩氏的情况,出来见到二宝,上前说话。

二宝问:“没事了?”

素墨笑笑:“不弄出点动静,今日这事如何收场啊。放心,有我在,赖不到云娘头上去。”

第六十九章 唐宓,上门求助

自从老宅一脉被唐彦秋收拾后,唐氏一族里,没人再敢违逆主君的意思。

至于主母叶千云,更是没人再敢说三道四的。

三房夫妻把重点放在了外面的生意上,对叶千云在府里大摆主母架子的事情,视而不见。

韩氏身边只有一个暴露了的沛香,没了牙齿,还被人握着把柄,翻不起浪来。

而雨桐院的玉氏,叶千云觉得,只要她安分守己,留着也没什么。

韩氏被暗害,又被叶千云责罚,最终还见了红。这件事情沸沸扬扬的,闹了一段时间。

府里开始流传,说主母嫉妒妾氏有孕,暗害不成变明害,害的妾氏险些小产。

不用想也知道,这些话是谁传出来的。

二宝带着绿裘整日在府里找那些嚼舌根的,遇见便是重罚。

闹的太凶,三房的叔父作为长辈,不得已站出来露了面,真的就是露了一面,什么话都没说。

还有那个乳母,本是不喜叶千云的,从来就没进过常平院的院门。倒是楚杏,上次之后,隔三差五会跟着楚仁一起过来。见到叶千云恭敬有加,知礼识数,让人不好的冷脸。

府里韩氏消停了几日,府外却来了一个故人。

王忠见其身份特殊,不好随意放进来,于是亲自过来常平院,询问叶千云。

“你说,唐宓来了?”叶千云是惊讶的,“就她一个人?”

王忠点头;“宓姑娘是老宅一脉的人,主君说过,老宅的人一律不能放入府,可这宓姑娘……”

深闺小姐一个,不懂外面那些权势,应是无害的。况且这个唐宓,以前很受唐母喜爱,小时候常常接来府里小住。王忠见来人是她,一时不知,放是不放。

叶千云想了想,让王忠放人进来。

二宝带着绿裘刚好回来,见到王忠离开,好奇的问道;“阿姐,王叔来做什么?”

“没事,府外来了一个故人,王叔问我,见是不见。”

“故人,谁啊?”

“老宅,唐宓。”

“……”

当年秋猎,二宝没跟去,那边的事情是后来采姻告诉他的。关于唐宓那三个小姐说的话,他当然也从采姻那里,听了个全部。

二宝不悦;“不是说,老宅那边的人统统不见吗?她来做什么?阿姐,为何又要见了?”

叶千云说;“她是聪明的,明知道唐府对老宅的态度,还会上门求见,说明是走投无路,不得已了。我也好奇,究竟是什么事情。”

一会儿,唐宓在丫鬟的带领下,进了屋。

和上次见到的一样,唐宓长的乖巧,气质又很好,不说话时,静静站着,大家风范十足。

“给主母请安。”

没了上次那种高傲,低眉恭敬,看的叶千云有些不习惯。

“坐吧,绿裘上茶。”

二宝不肯出去,站在叶千云身边观察唐宓。好看是好看,但想起以前的事,二宝对这人始终有些不满意。

“宓姑娘求见,所谓何事?”

唐宓坐在那里,有些不安,不知是没听见叶千云的问话,还是没想好要怎么回答,反正没有及时答话。

叶千云倒不急,耐心的等着。

可是二宝不乐意啊,觉得这姑娘有些不识时务;“问你话呢,老宅的人来见我阿姐做什么?是想趁着主君不在,又来惹事吗?”

“不是,不是。”这回答的倒是痛快,唐宓面露难色,看看上面的叶千云,说道,“我本打算,求彦秋哥出面……”

后面这句,说的小声。

“什么事,要让彦秋出面?”叶千云问着,“老宅的事情,让他出面,是不是不太好?”

唐宓闭眼,深吸一气;“老宅一脉断了生计,彦秋哥让我们在东蜀,没有活路。叔公无奈下决定,让我,嫁给北凉韩氏的二少爷,以求庇护。”

“北凉?”老宅也把主意打在北凉头上了?

叶千云看看唐宓,确定这姑娘,只是担心自己的婚姻大事,全然不懂拉拢北凉的意思。

唐宓眼中起雾,强忍着接道;“那韩氏二少爷是出了名的放荡子,我再不乐意,也避不了叔公的逼迫。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不知道该找谁……我也不知道,为何就到唐府来了……”

叶千云想了想,又盯着唐宓看了半晌;“你来这里的事,叔公知道吗?”

“我跑了,他们应是知道的。”唐宓说,“但应该,不知道我来了这里。”

毕竟唐彦秋对老宅一脉的态度摆在那里,叔公想不到,唐宓会跑来唐府。

接着,叶千云说;“你先住下来吧,后面的事情,不用担心了。”

“你肯帮我?”唐宓满是震惊,“你为何……”

叶千云笑笑;“你我又没什么杀父之仇,夺夫之恨的,不过是当年的几句话,还不至于,让我记恨你到如今。”

唐宓脸一红,立刻低下头;“可是叔公他们……我以为,那件事后,你会迁怒老宅的旁人,方才在外面,听说彦秋哥不在,我以为你不会见我的,我都死心了。”

“我还不至于,跟你一个姑娘过不去。”叶千云说,“况且这事,你的婚姻大事,关乎的是你的往后,你既已开了口,我没理由坐视不管。”

唐宓觉得自己,眼中苦涩,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那个人,我是真心不愿的。”

抛开北凉的背景,一个放荡不堪的少爷,哪个正紧人家的姑娘,会乐意嫁过去的。

二宝刀子嘴豆腐心,见唐宓哭成那样,狠话就说不出来了,可不说又难受,于是调转矛头,对着老宅叔公去了;“好歹是个长辈,推你进这样的火坑,心是有多黑。”

老宅里的几位叔公,心黑成什么样,以前是见识过了的。

“自作自受,要不是他们妄想掌控彦秋哥,掌控唐府主君,也落不到这样的下场。”唐宓抹抹眼泪,红着脸看看叶千云,“知道彦秋哥娶你为正妻后,我是不服气过,加之叔公他们,对你颇多微词……秋猎的时候,见他对你那般的呵护,我承认是嫉妒了。”

说道秋猎,叶千云有时也会想,若没有那次秋猎,她现在会是什么样。

安置好唐宓,叶千云在屋里来回走动,有些不安。

二宝带来楚仁和素墨。

“看来老宅,也把主意打在北凉了。”叶千云对几人说道,“虽说是一群不成气候的,但牵扯上北凉,总是有些担心。”

唐彦秋这次去北凉,实则比叶千云独自留在府里,更加危险。他还特地没带着楚仁,现在那边是什么情况,叶千云光想想,就坐立不安。

素墨说;“算算日子,彦秋也该回来了,就这两日吧。”

辗转反侧,思虑万千,叶千云最终说道;“二宝,你和楚仁出城去接接。”

“不用了吧。”二宝不想去,“他那身功夫,想近身都难。再说,在东蜀地界,又快到巴陇城了,没人敢动手的。”

叶千云不说话,只是看向二宝。眼中不言而喻的担心,逼的二宝改口;“好好好,我去。”

楚仁带着二宝离开后,素墨叹口气,对叶千云说;“担心就说出来,憋着心里,不难受吗?”

“……”

“你的心病,多有凡事憋在心里的缘故。不说出来,他怎会知道你在想什么”

这两夫妻,各有心事。

一人认为,有些事不用说出来,让对方瞎操心,自己扛着就好了。

另一个,又太聪明。什么都知道,又什么都会想的太多,可就是不说出来,藏在心里,憋着自己。

要说唐彦秋和叶千云,还真是般配的。

楚仁和二宝出了城,唐宓留住在常平院里,当夜,常平院就被人围攻了。

三房叔父和婶娘,带着他们三房自己的人,将常平院团团围住。

韩氏也出来了,站在外面,站在三婶娘身边。

玉氏听到消息,赶过来时,已经进不去了,只好站在人群外,努力探头想看看里面的情况。

叶千云带着绿裘出来,看看周围的架势,不禁冷笑一声;“三叔这是要做什么?围攻常平院,是打算逼我自裁,还是打算亲自动手处理我?”

三叔摆摆手;“云娘,我不同你废话,今夜此举,只为唐宓。将唐宓交出来,我就让他们离开。”

唐府是大,却也是人多嘴杂。

主母院里来了客人,客人还留宿了,多问两句便能知道,来人是唐宓。

“不知宓姑娘怎么得罪三叔了,让您这般声势浩大的,不惜动用三房所有人,来常平院捉拿她?”

“她是老宅的人。”

“所以呢?”

三叔一跺脚;“云娘,彦秋有令,老宅的人不得再入唐府半步。你是主母,让人进来见见面也就罢了,可这留下来,绝对不行!”

叶千云说;“我与宓姑娘算是故交了,她来府上看望我,我留人小住几日,有何不可的?”

“云娘,这唐宓是老宅的人。”三婶娘说话了,“老宅这些年贼心不死,一直妄想着扳倒唐府,自己掌握住唐氏一族,掌握东蜀主权。唐宓来的蹊跷,留下来,怕是个祸害。云娘,三叔三婶也是为了我们一家人好,你别再阻拦了。”

奇怪,三房和北凉私下勾结,老宅同样也将主意打在了北凉头上。这两方,按理是同谋啊。

可见三叔三婶的样子,那欲将唐宓置之死地的样子,哪是同谋,分明是有大仇的。

叶千云能想到的可能有两种。

其一,唐宓知道一些事情,让三房不得不下手除掉。

其二,老宅和三房为了争夺北凉这个盟友,翻脸了。

第七十章 不轨,夜围东院

再仔细想想,唐宓能轻易说出和北凉联姻的事情,看来是真的不知道,叔公他们在做什么打算的。

所以,第二种可能,更合理些。

老宅如今,没人没财更没权,攀附北凉,求的是条活路。而三房,显然是有更大的计划。

试想,三房为了结盟,拿出了一切能拿出的东西,可最后,却要和老宅,一群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拿不出的人,同享荣华,凭什么。

叔伯婶娘,恐怕想的,正是这些。

没打算共存,即便撕破脸,老宅如今又能拿他们怎么?

可怜唐宓那姑娘,一而再再而三的,成了替死鬼了。

外面动静这么大,常平院里谁还睡的着。

唐宓已经在主屋厅里了,焦急的来回走动着。

翠竹趴在门上,听外面的情况。

赵嬷嬷安慰着唐宓:“姑娘莫急,主母已经出去了,不会有事的。”

“倒不是怕我会怎么样。”唐宓说,“本就是我私自来此,主母肯见我,又肯帮我,若因我,主母再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跟彦秋哥交代啊……”

“姑娘不用担心,主母如今,没那么容易出事的。”

唐宓明白。

今日看见叶千云的样子,和那年秋猎时见到的,全然不像同一个人。样貌未曾变,只是给人的感觉,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人了。

唐府里的事,深居老宅的唐宓也都知道,经历了这么多,谁还能一成不变呢。

偶尔想想,若换成是她唐宓,如今,该成什么样了……

常平院院门处,叶千云带着二宝绿裘,挡在哪里,就是不让人进去拿人。

可毕竟只有三个,挡不住那么多人。

眼看着三叔下令要强攻了,素墨带着府兵,终于到了。

“三叔三婶这是做什么?”素墨站到叶千云身边,冷眼看着旁人,“大半夜的,带着三房的人围攻常平院。此事若不给个合理的解释,三房,怕就要像大房一样了。”

三叔怒吼:“放肆!素墨,你只是二房的养子,煽动府兵,你这是图谋不轨,居心叵测!”

“煽动府兵这个罪,我认了。”素墨说,“怎么处理,待主君回来自有定夺。倒是三叔三婶,想好作何解释了吗?”

三婶拦住三叔,上前说道:“素墨云娘,这事,即便主君在此,也会同意我们的做法。那唐宓是老宅一脉的人,唐府在他们手上吃的亏,还少吗?三房的人都来了,不是想吓唬威胁谁,只是怕常平院留下的客人,还带着同谋。”

三叔接着说:“这种事情,你一个妇道人家不懂。叔叔婶娘也不为难你,带走唐宓,便就无事了。”

“我若不肯,三叔是打算,让人强攻我常平院了?”

“云娘!你一向聪明,绝不能为了这样一个人心软。”三叔提高声音,说道,“唐宓今夜,必须离开唐府!”

叶千云说:“一个姑娘,这么晚了让她离开,出去若遇了什么险,三叔可忍心?”

“一个外人罢了,离开出事,总好过把麻烦带给唐府。”

说来说去,谁也不退半步。

人群里,韩氏突然说道:“老宅的人,主母这般维护做什么?那些人不光给唐府给主君下绊子,当年最针对的,可是主母您啊。甚至联合金氏,逼的您小产,这些您都忘了吗?如今您为一个老宅的人,对着自家三叔三婶飞扬跋扈的,怀着什么心思呢?”

叶千云看过去,冷言道:“韩姨娘若是来看戏的,就站远些。这边刀剑无眼,不小心伤了你,就怪不得谁了。”

“韩姨娘说的对!”三叔指向叶千云,“你今日究竟是什么意思,护着一个老宅的丫头,私下里,究竟按的是什么心!”

叶千云笑笑:“那三叔说说,我按的是什么心?”

“你千般阻拦,明知老宅的人居心不良,还要维护那个唐宓,你心里有鬼!”

韩氏赶忙接着三叔的话,说道:“根本就是打算,对主君不利!”

周围突然变的异常安静,众人齐刷刷的盯着叶千云看。

“韩姨娘是说,我欲害主君?”叶千云冷哼一声,目光如炬的看向韩氏,“主君出事,我有什么好处?唐府这大家大业的,又不会落到我一个头上。说起来,要真出了事,二房如今就一个孩子,先不论嫡庶,能不能继承家业的问题。孩子毕竟年幼,撑不起这么大的唐氏一族。到时候,还不得仰仗着三房叔叔婶娘的帮衬。要说欲害主君,从中得利,三房才是更有可疑呢。”

三婶娘急忙斥责:“云娘!你怎能随口一张,血口喷人!”

“婶娘明鉴,话是韩姨娘说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知道三房和北凉私下有勾结,抓到机会挑拨一下他们和韩氏的关系,也是好的。

“谁才是居心不良,图谋不轨,眼下一清二楚。”韩氏接着说,“主母若要继续维护里面的人,为保唐府,为保主君,以下犯上得罪主母,也要做一次。”

唐宓在屋里干着急,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出去。院子才走了一半,便听见外面韩氏高声大喝来人,要将叶千云拿下,再冲进来抓住她。

“住手!”

唐宓冲到院门处,挡在叶千云面前。

“你出来做什么?”叶千云拉住唐宓。

先是回头看了一眼叶千云,而后又看向前方的三房夫妻。唐宓说:“三叔三婶,宓儿不过是来看看彦秋哥和嫂子,你们不喜,我走就是。嫂子是看在亲戚一场,留我住下,何其平常的举动,哪里算的上什么居心不良。你们一口一个自家人,就看着旁人,往自家人身上,泼这样的脏水吗!”

见到唐宓出来,三房也不好继续帮着韩氏说什么。

可是这个韩氏,是真的没脑子的。

“你少在这里混淆视听!”韩氏指着唐宓和叶千云,“你们两个狼狈为奸,欲图谋害主君。老宅一脉,怕也是牵扯其中的。今日不趁着你们还没得手,先行处理了,只怕是后患无穷!”

叶千云问素墨:“还有的救吗?”

素墨答道:“蠢成这样,没救了。”

叶千云发现,沛香站在韩氏身边,始终没有个动作的,任由韩氏乱叫。

看来这主仆之间,真是出问题了。

韩氏今夜这般示好三房,目的也太明显了些。

“快来人!”韩氏大喝,“将这两人统统拿下,严刑拷问,一定要问清楚,老宅一脉做的是什么样的打算!”

“谁敢!”叶千云同样是大喝一声。

唐宓只觉得,自己离开,这里的事就能解决了,叶千云也就没事了。背后的事情,这姑娘是真的不懂。

“嫂子,我跟他们走,走了就没事了。”

“若是你离开便没事,为何要兴师动众的围攻常平院,明明差两个人来,说说就好了的。”叶千云对着唐宓解释,还是故意的,大声的解释道,“三房叔婶把事情闹的这么大,除了想趁机对付我,最主要的还是要带走你,再用你来对付老宅的人。至于你的下场,我想,不会比死好看。”

唐宓身子一软,靠着叶千云和绿裘的搀扶才能站稳。

“你放心,冲你这声嫂子,今日不管是什么人,都别想从这里,将你带走。”

韩氏一心想拉下叶千云,根本没注意到,三房夫妻已经不再顺着她的那句居心不良接话了,她身边也没人提醒一句。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动手!”

“韩氏!你信不信,我现下就让人打死你!”叶千云抬手指向韩氏,吼叫道,“今夜本是三房带人,打着保唐府的理由,来我常平院拿人。你拐弯抹角的,非要在我身上,按着莫须有的罪名,几次三番的蹿腾三叔动手。你蓄意诬陷主母,此为罪一。设计让长辈替你出头,此为罪二。凭这两罪,你当该死!”

韩氏没脑子,偏偏胆子又大。这么一吓,竟还敢顶嘴:“我怀着主君的孩子,打死我,你就是在谋害子嗣!”

“我告诉你,你肚子里的孩子能不能生出来,看的不是天意,而是看我乐不乐意。”叶千云说,“眼下,我可是十分,不乐意。”

话是没错的。

叶千云作为主母,要是不想让韩氏生下孩子来,有的是办法。这种情况,眼下唐府里,除非唐彦秋这个主君出面护着韩氏,否则,真就是看叶千云,乐不乐意了。

北凉如今,指望着韩氏这一胎。听到叶千云说这种话,韩氏气急,扬起手上前,准备对着叶千云扇巴掌。也不管自己,过不过的了,叶千云身前的那些府兵。

突然,天上响起一声惊雷。

这几日一直闷着,终于要下雨了。

那雷响的惊天动地,素墨立刻抓住叶千云的手。后者还真是吓了一跳,险些没站住。

韩氏同样被这雷声惊到,上前的动作停了下来。

接着,一阵闪光划破夜空。

叶千云就着雷光,看见有人往常平院这边走来。

待到第二声雷响时,唐彦秋已经走到了人群里。

韩氏见到唐彦秋回来了,委屈的哭喊着:“主君,您可算回来了!叶千云她……”

“啪”的一下,韩氏扑过去的动作停下,身子倒向一边的地上。

唐彦秋顺手就给了韩氏一巴掌。

第七十一章 出事,带伤而归

韩氏坐在地上,握着一边的脸颊,抬头看向唐彦秋的神情是惊讶的,眼神是恐惧的。

自她得宠之后,还没受过这样的待遇。

“主君……”

唐彦秋本是望向那边的叶千云,极其不满的看着素墨拉着她的那只手,韩氏一叫,思绪才回来。

低头看着韩氏,唐彦秋怒道:“叶千云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

韩氏不敢说话了,低头抽泣。

那边三房的夫妻两人,早在韩氏越说越大胆时,默契的闭了嘴。虽说念着北凉,对韩氏要照顾一些,但也要应时而定。

方才韩氏说的激动,却全是在胡说八道。

三房围攻常平院是有私心,打着针对老宅一脉,维护唐府的名号,还能辩解两句。要是跟着韩氏那样闹,唐彦秋面前就说不通了。

三婶娘之前看见叶千云的样子,本就疑虑这夫妻二人的关系,没有看上去的那样恩断义绝。

如今心里只道,幸好幸好。

不等唐彦秋先发问,三叔走出来说道:“彦秋,老宅的人来的蹊跷,三叔也是担心府中女眷安危,才带着人过来的。”

要按着唐彦秋以往的性子,事关叶千云,哪有不发火的。

可是今日,他却冷静的对三叔说:“此事怪我,走的匆忙,忘记交代清楚了。唐宓来府的事情,之前给了我书信,说是想来看看云娘,我同意了。”

“你……同意的?”三婶娘诧异,唐彦秋脸上,看不出是在胡说。

“是,唐宓从小和我关系就好,三叔婶娘也是知道的。老宅一脉的事情,多是那几个叔公闹出来的,和她一个小姑娘又没什么关系。”唐彦秋继续说,“况且她与云娘认识,说来看看,我就同意了。”

叶千云听的一愣,看看唐宓,见其微微摇头,再看看素墨,见其一挑眉,暗示这些都是在胡说八道。

三叔尴尬的笑笑:“这么说,是三叔大惊小怪了。这……带来这么人,吓坏云娘了吧。三叔给你们赔不是了。”

唐彦秋拉住三叔弯下的腰:“此事不怪三叔,您和三婶也是为着唐府考虑的。要怪怪我,害的三叔三婶这大半夜的,白操了心。”

客套了几句,三房就带着人回去了。

路上,三叔问身边的三婶:“他这是什么意思?保唐宓?”

三婶摇头:“他是在保叶千云,看来我想的没错,这两人还没翻脸,做戏给我们看呢。”

“也不对啊,以前事关叶千云,他那有这样冷静过。”三叔更加疑惑,“还有那个韩氏,北凉怎会放这样一个人来唐府,除了坏事,一点用也没有。”

三婶想了想,说道:“北凉指望的又不是韩氏,她树大招风,也好让旁人隐匿,倒也不算没选对人。至于彦秋……咱们这个主君,是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总之现下,对叶千云还不能出手。你在外面做事也警醒些,千万别落了什么把柄。”

三叔连连称是。

**********

常平院前,照壁旁边。

唐彦秋走到韩氏身前,说:“听闻,你最近填了个毛病,喜欢以下犯上,妾逆主母。”

韩氏不敢抬头,身子发颤,微微往后缩了缩。

“这孩子,你若想要,就老老实实的在院里养着。若不想要了,我现下就可以帮你,免了十月怀胎的麻烦,也省的来日孩子降生,因你受罪。”

韩氏的筹码,只有这个怀着的孩子。她抓住唐彦秋的衣摆,楚楚可怜的说:“主君,妾身错了,妾身再也不会犯了!”

这张脸再动人,再明艳,不在唐彦秋心里,看着便是讨厌的。

“滚回去。”

韩氏在沛香的搀扶下站起,慌张的,几乎是逃走的。

沛香要比韩氏看的多,之前万般宠爱,又送着避子药,根本就是逢场作戏。她先换了韩氏的药,让其顺利有了身孕。只要外面北凉能笼络住唐彦秋,府里,韩氏就可以继续做着美梦,听从安排,为非作歹。她也可以继续,暗地里动手脚,将韩氏抬到正妻的位置上,以助北凉,掌控唐府。

而今,唐彦秋面对韩氏,那里还有一丝的宠爱。当面斥责,甚至威胁要放弃亲生孩子,这样的转变,难道是外面出了什么大事?

沛香扶着韩氏离开,回去后,要想办法,知道外面的事情才行。

早在三房的人撤走后,玉氏第一个冲到了叶千云面前,询问着。

韩氏走后,玉氏行礼,也离开了。

等到这里没了异心人,唐彦秋才松了气,接着身子往后倒去,幸好二宝和楚仁在后面,立刻就接住了。

素墨见状赶忙跑下来:“怎么了?”

二宝无奈的说:“还真在巴陇城外,出事了。”

叶千云听到了他们的话,顿时感觉手脚一凉。心里呐喊着下去看看,身子却动弹不得。

素墨说:“先将人扶进去!”

“不用……”唐彦秋拉着素墨,声音很轻,气力不足,“扶我回前院。”

看样子,刚才是在强撑,不知道究竟伤了哪里,拖下去,怕会耽误了治疗。素墨咬牙,没同唐彦秋争辩,让楚仁和二宝,扶着他赶紧回前院。

叶千云望着一群人离开,没发觉自己身子在微微发抖。

唐宓看看叶千云:“嫂子不去看看吗?”唐彦秋受伤了,伤的还不轻呢。

沉默了一会儿,叶千云才说:“你……去看看吧。”

唐宓想了想,又问:“你和彦秋哥……你是不是还没原谅他?”

“……”

叶千云不答,转身往院里走去。

唐宓一咬牙,冲到叶千云面前,对着她吼道:“你是彦秋哥的冲喜丫鬟!他现下病了,你该去身边照顾着!”

绿裘立马动怒:“你说什么!”

叶千云拦住绿裘,又是一阵沉默,而后,轻声谢谢,转身往前院,奔跑而去。

赵嬷嬷走到唐宓身边,叹口气:“主母需要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那样的事,换成我,我也不会原谅。”唐宓说,“明明心没死,何苦要折磨自己呢。这种痛苦都能承受了,为何不能再给对方一个机会。”

“给过了,两次结果,却是一样的。所以怕了,宁愿忍受着眼下的心痛,也不愿再看见第三次,一模一样的结局。”

唐宓又想起了那年的秋猎,远远看见两个人,同乘一匹马上,情投意合,恩爱夫妻,好生惹人羡慕啊。

二宝刚从屋里退出来,想着回常平院看看,还没走出前院,就见叶千云冲了进来。

叶千云跑了半路,天上开始下起暴雨,眨眼的功夫,湿了个透。

“阿姐!”

二宝赶忙将人拉到屋檐下,又脱下自己身上的衣物给她披上。

绿裘跟着叶千云跑来,身上同样湿透了。二宝看见,又赶忙替她擦去脸上的雨水。

“阿姐,你怎么跑来了。”

叶千云一直望向那边亮着灯光的书房,头也不回的问道:“他怎么样了?”

此情此景,不言而喻。

素墨检查过了,没伤到要害。只是唐彦秋着急回来,常平院外又耽误了时辰,失血过多,有些虚弱。

二宝也不知怎的,突然就改口说道:“伤的不轻,虽无生命危险,却也……”

没等二宝说完,叶千云推开人,冲的就进了书房。

“真伤的这么严重?”绿裘担心的问了一句。

接着二宝一叹气,说:“阿姐要是罚我,不给我饭吃,你记得偷偷给我送些来。”

“啊?”

叶千云冲进屋的时候,正好撞在了楚仁身上。

“主母!您没事吧!”

看见小厮端出去的血水盆,叶千云险些没站住。

听见楚仁的声音,素墨也出来了。

叶千云赶忙抓着素墨询问:“伤到哪儿了?真有那么严重吗?”

严重?不严重啊。血已经止住了,以唐彦秋的身子骨,休养两日就能活蹦乱跳的了。

可看见叶千云的样子,素墨这话,就变了:“是有些麻烦,腿能不能保住,眼下还说不准。我去配药,你进去陪他会儿吧。”

说完,素墨拉着有话想说的楚仁,赶忙离开。

“你干嘛骗主母?”

“大夫的话,亦真亦假,不能说是骗。”

楚仁是个老实的,只觉得不该骗叶千云。出来看见二宝和绿裘,又听见素墨和他们的谈话。

“你们这样骗主母,不好吧。”楚仁说,“主君明明没事了。”

二宝和素墨齐齐叹气。

“这两个人,根本就是没长大的孩子,闹了矛盾,还要我们这些做大人的来调节。”

“可不是,看的人真难受,不刺激一下,不知道要冷战到什么时候。”

绿裘听完话,想了想,对他们说道:“可是主母进去了,主君究竟是什么情况,应该知道了吧。她发现你们骗她,出来还不找你们算账?我觉得,不给饭吃,轻了些。”

楚仁赞同的点点头。

一阵沉默。

素墨指着二宝:“是你先把事情说严重的。”

“我?”二宝回指道,“是你说唐彦秋保不住腿的。”

“那也是你开的头,我顺势往下说的。”

“可你是大夫,说的话更容易让人相信!”

“……”

楚仁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决定不理会两个同样是没长大的孩子。

“绿裘,我带你去换身干净衣物,小心受了风寒。”

“嗯。”

第七十二章 回转,约法三章

叶千云第一次动情,是在一场骗局里,结果,没了第一个孩子。

第二次动情,是在她确信了对方至死不渝的时候,结果,没了第二个孩子。

刻意做出来的狠心,自己要承受更多的痛苦。但是相比之下,好过失去时的肝肠寸断。

于是,不敢再来第三次。

唐彦秋倚在榻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叶千云站的远远的,心里呐喊着上前看看,双脚却不知所措,原地不动。

就在叶千云处于天人交战时,唐彦秋装不下去了。慢慢张开眼,看向那边无措女子。

“我有些,口渴……”

闻言,叶千云终于动了。

端来茶水,靠近软塌,两人应是那之后,第一靠的这么近。

也不对,唐彦秋私进常平院时,也靠近过,只是叶千云睡着了,或者是,故意睡着了。

唐彦秋伸出两只手,一只接过茶碗,一只顺势抓住叶千云的手腕。

挣扎几次,收不回来。叶千云轻道:“放开。”

唐彦秋不松手,看着她,似乎比上次见到,又瘦了。

“二宝说,你故意留着韩氏,是……因为我吗?”

“我只是想要,整个北凉来陪葬。”奇怪二宝怎会跟他说这些,叶千云打算之后,要跟二宝谈谈了。

几句话,叶千云始终低着头,她能感受到唐彦秋的目光,这让她更别扭。

“你快放开。”

“云娘,我错了。”唐彦秋突然认错,“我只是没自信了,不敢确定,你是否还是我的。”

这话成功让叶千云抬起头,也成功让她动了火:“主君的意思,是当真认定,三年寒舍,我不守妇道了?”

唐彦秋忙摇头:“我不这个意思,我只是……云娘,当年是我对不起你,你心死离府,我明白那时,你是有多绝望。我不敢去找你,不知道要跟你说什么才能让你原谅我。直到做了主君,事情可以自己做主后,我才能给你一点点的补偿。”

叶千云冷笑道:“结果呢?我原谅了你,再来一次,得到的又是什么?”

“你失望,所以离开我身边。那三年里,你忘了我,对旁人动情,是应该的。”唐彦秋接着说,“你身边有很多对你好的人,我最幸运,却也是最不配你付出真心的人。那些流言,像根针一样就插在我心里。我没疑过你,因为即便是事实,错也不在你。”

“……”

“那时我慌了,我以为你,真的已经不是我的了。我想了很多,我打算放手,我宁愿失去你,也不想再看见你难过。接着,孩子出现了……”

叶千云应是第一次,看见唐彦秋露出这样追悔莫及的表情。

“这些年我责怪自己,却在那时真的尝到了什么叫,痛彻心扉。我想象不到,那年寒舍里,你是怎样的心死。”

眼泪在话后,悄无声息的落下。叶千云本想掰开唐彦秋的那只手,现在反用力的抓着,指甲深深陷进了肉里。

“我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接着一错再错,到如今连做梦,梦到你原谅我,都成了奢侈。”唐彦秋贪婪的看着叶千云,像是一眨眼,人就会没有了,再也见不到了一样,“我知道,即便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了你,也弥补不了,亏欠你的万分之一。”

接着,那抓着叶千云手腕的手,突然松开了。

唐彦秋说:“如果离开我,才是唯一能让你得到幸福的条件,那我放手。”

叶千云心里一阵绞痛,咬着牙不让一丝代表脆弱的声音发出。过了一会儿,她抬头看着唐彦秋,流着泪,说道:“你是故意的,明知我心软,明知我放不下,还故意在这个时候,说这些话。”

唐彦秋伸手捧起叶千云的脸:“是,我是故意的。故意放你在常平院里不闻不问,故意在这个时候,还要和韩氏做戏,故意狠心,故意想忘了你。可是最后,我终究做不到。”

擦去叶千云脸上的泪珠,唐彦秋笑了:“今生今世,你在我心里,出不去了。”

叶千云的心病又犯了,难受的皱起了眉。

唐彦秋知道她这个毛病,心疼的又说:“心病因我而起,就让他因我而终吧。”

“如果可以,怎会再犯。”叶千云闭上眼睛,觉得自己这辈子,栽的如此心甘情愿,真是可笑。

唐彦秋将人搂紧怀里,两人就这样紧紧抱着,久久不语。

“我做不到……”叶千云说,“即使断不了这情,我也做不到前事尽忘。”

“我明白。”

“所以,给我些时间。”

叶千云知道自己心软,重新面对唐彦秋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可她需要一个理由,说服自己。

于是约法三章,在此期间,不准唐彦秋踏进常平院一步。

“好,都听你的。”唐彦秋吻在发间。

之后,叶千云突然惊醒过来,推开唐彦秋:“你的伤,根本就没事吧。”

唐彦秋觉得奇怪:“素墨说,没伤到要害,现下也不流血了,没事了啊。”

想想二宝和素墨的话,叶千云气的咬牙切齿。

“怎么了?”

“没事,就是想找机会,迁怒一下素墨。”还有二宝!

**********

今日风和日丽。

叶千云一早起来,神清气爽,唤来二宝,叫去院里罚跪。

“阿姐,我错了!下次不敢了!”跪了约莫半个时辰,二宝受不了求饶了。

叶千云和唐宓坐在凉亭里,桌上放了些翠竹做的糕点,味道不错,叶千云吃了好些。

“还有下次?”

“没了没了,没下次了!”二宝可怜兮兮的看着叶千云,“阿姐,这么多人看着,你就饶了我吧。”

“绿裘,去将大门关上。剩下院里自己人,看就看了。”叶千云谈不上生气,就是心里有些不悦。

那可是二宝。

不管什么原因,替唐彦秋说话,惹了叶千云不悦,被罚也是活该。

赵嬷嬷端了新的茶水过来,收到二宝的眼神求助,张口给叶千云求个情:“主母息怒,二宝是为您好,就是做法欠妥,训斥两句,小惩大诫,想他以后定不会再犯了。”

唐宓也说:“是啊嫂子,他都认错了,算了吧。”

赵嬷嬷说:“这都跪了半个时辰了,跪坏了身子,心疼的还是您啊。”

叶千云犹豫了,二宝知道有戏,哭丧着脸说:“阿姐,你疼疼我……”

瞧着二宝的样子,叶千云忍不住想笑。她问道:“错了吗?”

“错了!”

“错哪了?”

“……”二宝暗自盘算,之前确实冲动了,于是说道,“我以后再也不跟着素墨瞎闹了!”

完美的将事情全数推到了素墨身上,绿裘在叶千云看不见的地方暗笑。

相处了这么久,叶千云哪能不知道二宝的小心思。不过嬷嬷说的也对,小惩大诫就好。

“行了,起来吧。”

二宝起身,冲到凉亭里,抓起桌上的糕点往嘴里塞。一大早就被罚跪,他还没吃过饭呢。

这时,院外走来一个小厮,是在前院伺候的人。

小厮见到叶千云先行一礼,接着说:“主母,韩姨娘一早便去了前院,喊着要进屋照顾主君。可主君吩咐过,除了主母,后院的人谁也不见。王管家拦下了人,韩姨娘现下正在前院撒泼,无理取闹。王管家没了法子,差小人过来,请主母去看看。”

一听就是韩氏仗着身孕,料定下人不敢真动手。

二宝嘴里塞着糕点,模糊不清的说道:“里面的人一句话的事,哪里用的着阿姐特地跑一趟。”

所以,唐彦秋是故意的。眼下还有着伤,不趁机死缠烂打,何日才能拨开云雾啊。

昨晚之后,收拾韩氏这件事,叶千云兴趣十足。

带着二宝绿裘赶去前院,唐宓婉转的表示,也想去看看,叶千云一口答应了。

几人就正好,听见韩氏是如何撒泼的。

“你们这群不知死活的狗东西,竟敢阻拦我!”

“姨娘恕罪,主君吩咐过,不见……”

“啪”的一响,应是韩氏打人。

“混账东西!主君负伤,我是主君的妾氏,此时应当进屋照顾着!你们这般拦我,若是主君伤势加重,你们可承担的起!今日我非得进屋,你们若有胆,就将我拖回去!”

叶千云进院,笑道:“哟,一大早的,韩姨娘便这么大的火气,不怕伤了肚子里的孩子了?”

韩氏回头,挑眉不悦:“你来做什么?”

二宝冷笑道:“韩姨娘说话注意些,昨晚才被斥责,今日就忘了吗?”

“……”

昨晚韩氏吓的不轻,唐彦秋直截了当的威胁她,甚至说出,孩子可以不要的话来。

沛香劝过韩氏,可她没听进去,就是觉得,一切都是叶千云在搞鬼。

闭院一年,突然开院,还是在自己刚有了身孕时。韩氏觉得,叶千云此举摆明是在针对她。

出来争宠,想害的自己没了恩宠。

这恩宠,是好不容易才等到的。北凉已经制定好了之后的计划,唐彦秋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行。韩氏对叶千云,更加怨恨了。

要说以前,是等待时机,拉下主母。如今,便是要制造机会,除掉叶千云。

听说唐彦秋受了伤,韩氏心思一动,忙到前院想贴身照顾,以稳固两人的感情,要是可以,还能吹点耳边风。

谁知到了前院,却进不了屋。

“主母怎的来此了,您千金之躯,贵重无比,照顾主君的事,妾氏效劳就行了。”韩氏黑着脸,百般无奈的放低了语气。

第七十三 好心,适得其反

一个什么心思都摆在脸上的人,实在是太好懂了。

叶千云今日本没打算见唐彦秋的,不过可以恶心一下韩氏,那就不一样了。

“韩姨娘怀着孩子,怎能操劳。”叶千云冲着韩氏嫣然一笑,“主君受了伤,行动不便,照顾起来可不容易。这种事我做习惯了,还是我来吧。”

贴身照顾,最易动情。

韩氏哪里肯放弃这个机会:“妾身担心主君的伤势,今日是一定要进去的。主君瞧着妾身有孕,心情也会好一些,对伤病是有好处的。”

“这哪行啊,姨娘若是在里面有个三长两短,伤了腹中孩子,主君和我,岂不是要自责死了。”叶千云说,“姨娘放心,我会照顾好主君的。”

“你……”

唐宓和韩氏,本无交集。只是昨夜的事情,听了叶千云的话,唐宓心中生怨。她可记得,这个韩姨娘,口口声声歪曲事实,诬陷起人来,毫不心软的。

加之韩氏出身北凉,和那个韩家二少爷,出自一族。

这样的背景,足够让唐宓厌恶的了。

“韩姨娘怀着身孕,不在自己院里歇息生养着,到处乱跑,也不怕磕了碰了,伤了孩子?”唐宓说,“彦秋哥膝下只有一子,韩姨娘这胎,众人都殷切期望着,只等姨娘生个健健康康的孩子出来。小妹也劝姨娘一句,别在这时任性,真是伤了这么珍贵的孩子,姨娘难道就不心疼吗?”

这话说的没毛病,但在昨夜之后,眼下之局,唐宓这话,分明就是在嘲讽韩氏。

昨夜唐彦秋威胁韩氏时,唐宓在场听的清楚。什么殷切期望,什么珍贵,如同巴掌打在韩氏脸上,生疼。

唐宓接着说:“照顾彦秋哥,有嫂子在,有我在,还有这么多下人在,韩姨娘还是回去吧。”

换句话说,就是少你一个不少,多你一个太多。

二宝在旁边虎视眈眈,韩氏不敢对叶千云说什么,至于唐宓,她可不怕:“这里是唐府,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话。”

“韩姨娘是不是忘了,宓姑娘,可是主君请来的客人,贵客。”叶千云说,“姨娘这种态度,是打我唐府的脸面,打主君的脸面。难道北凉,就是这样教导姨娘,对待贵客的吗?”

“什么贵客,不过是主君看在她一个姑娘家,心软了,不好半夜赶人离开。倒是有的人,恬不知耻,没点自知之明,还赖在府里。”

韩氏这个一动气,就口无遮拦的毛病,始终是改不了。

沛香上前解围:“主母恕罪,姑娘莫怪,我家姨娘听闻主君受伤,心神大乱,不是故意的。”

叶千云看着沛香,猜着这丫鬟心里是有多无奈。跟着这样一个主子做事,好处是有了,坏处也不少的。

“一大早的,闹的前院乌烟瘴气,像什么话。”配合着话,叶千云收起笑容,皱起眉,瞪向韩氏的眼中,带上了不悦,“明知主君身子不爽,韩姨娘还这般大呼小叫的,就不怕扰了主君休息?”

“是这群狗东西无端阻拦,妾身只是一时情急。”

“韩姨娘是听不懂话吗?”二宝说道,“王叔都说了,主君不想见你,拦你是听了主君的吩咐,怎就成了无端阻拦了?”

韩氏答的没什么底气:“定是胡说,主君怎会不愿见我。”

唐宓冲着韩氏,翻个白眼,乖巧的脸上多了丝俏皮:“韩姨娘怎这般不懂人情世故?彦秋哥为何不愿见你,难道你猜不出来吗?就算主君愿意见你,下人放了你进去,现下主母来了,你也该回避才是。”

“我就知道,又是你在捣鬼!”韩氏指着叶千云,“主君对你不闻不问,一年了,你还出来争什么宠。见我得宠,见我有孕,你怕正妻之位坐不住了,这就出来针对我!好一个蛇蝎心肠的主母!”

叶千云拦下二宝,说:“如此说来,韩姨娘之前诬陷我和王叔,谋害子嗣,又该称为什么呢?”

韩氏冷哼:“此事,我当会和主君讲个清楚!你仗着自己是主母,便在后院里颠倒是非黑白,包庇元凶,又牵扯其中甚是可疑!”

“这是翻脸不认账了?”叶千云笑道,“你觉得,有我在,你进的去吗?我颠倒黑白,我蓄意谋害,你又能拿我怎样?别以为主君回来,你就能翻身,天真也该有个限度才是。”

之前的事,唐宓不知道,但要说叶千云会做那种事,她是不信的。

尤其是在昨夜之后,府里谁是心狠手辣的,谁是铁石心肠的,唐宓自己懂的分辨。更分辨的出,如今唐彦秋,一妻两妾,谁才是真正在他心尖上的。

今日这场闹剧,折腾半天,韩氏除了放些狠话,说些蠢话,又能做什么?

韩氏对着叶千云,说:“还以为自己是当年的主母吗?你也不看看如今,在府里,你算什么东西。之前主君不在,你趁机耍威风,以后,有你好受的!”

唐宓摇摇头,如今的形势,明眼人都看的出,谁失了宠,谁风光依旧,怎的这位姨娘,在昨夜被训斥后,还有这样的自信?

这人已经不是蠢了吧……

就算是北凉的人,留在府里,也太丢面子了。

“放肆!”

绿裘上前,打算教训教训韩氏。

沛香千万个不乐意,也不能让韩氏的肚子出了问题。她拦住绿裘,说着恕罪。

众人没想到,韩氏竟然一个反手,甩了绿裘一个巴掌。

这下连沛香都吓愣了。

“狗仗人势的东西,我第一个就先处理了你!”

所谓谎言千遍,自己就当了真。

韩氏念着唐彦秋对他的好,听不进沛香的劝阻,加之先前的事情,已经和沛香离了心。

得知北凉的安排后,韩氏更加想要掌握主导权,事情成功后,她可不愿,一个丫鬟,抢了自己的功劳和风头。

昨夜被唐彦秋的话吓坏了,回去后,韩氏没那个脑子想透这些事情,沛香的劝说,被她潜意识的扭曲了。

什么恩宠从来不存在,都是主君在演戏。韩氏觉得,唐彦秋对自己不会是假的,一定是叶千云私下动了手段。

什么保存实力,待孩子生下,拿着筹码,再行定夺。韩氏觉得,孩子已有,何须等待来时再争,如今就拉下叶千云,自己做上主母,肚中孩子便是嫡系,不是更好。

总之沛香的话,没一句听进去的,没一句听懂的。

于是得知唐彦秋受伤后,立刻就赶来了前院。

想着贴身照顾,唤回唐彦秋对自己的宠爱,想着趁机吹点耳边风,最好能解决了叶千云。

想的很美,却连屋里,都进不去。

叶千云一来,更是没戏了。

情急之下,韩氏最终说出了不该的话,做出了不该做的举动。

叶千云见绿裘被打,瞬间起了杀心。好不容易控制下来,她松开拉着二宝的手,说:“打狗还要看主人,韩氏,你敢当着我的面,打我的丫鬟。那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蛇蝎心肠。”

二宝在叶千云说话时,已经上前了。扬起的手,先是被沛香拦下,他一用力,甩开贴过来的沛香,而后,连续三个巴掌,狠狠的落在韩氏脸上。

“我看这意柳院,你也住不下去了。”二宝面无表情的看着韩氏,“不对,是这唐府的后院,你都住不下去了。你换一处院子,我放火烧一处。哪怕烧光这整个唐府,我也要让你,无处可住无夜能眠,无心可安。”

韩氏被唬住,却坏在了沛香身上。

那沛香过来护着韩氏,对着叶千云不停的求饶,直说要带韩氏回去,求主母二爷,大人不记小人过。

闻言,韩氏再次暴怒,似乎是铁了心,要跟沛香的话,反着干。

“下贱的狗东西,你敢打我!”韩氏推开沛香,不怕死的冲着叶千云大吼,“叶千云,你不守妇道,淫乱后院,先是那个大宝,现下又是这个二宝,你迷惑主君,残害妾氏,居心叵测,你不得好死!”

王忠已经叫了嬷嬷,那样子,打算将韩氏活活打死了。

不料此时,叶千云却说:“将韩姨娘带回去,禁足一个月。让人看着她,不能伤了我唐府的子嗣。”

叶千云的话,王忠是听的,再不甘心,还是照着吩咐做了。

“叶千云,你不得好死!”

韩氏被拉走时,还在高声喊叫着。

唐宓看见有嬷嬷摸出了帕子,将韩氏的嘴给堵上了。

待到耳边清静,唐宓才回头对叶千云说:“即便有北凉撑腰,她的这些话,也足以给她个痛快了。嫂子为何要留着人?”

不管什么背景,入了唐府,成了妾氏,当众对主母说出这种话来,北凉也保不住韩氏。

往小了说,后院争宠,有心往大了说,可就是两方势力结仇了。

叶千云答道:“给她痛快,我便不痛快了。”

唐宓不解。

“北凉做了什么,韩氏或许不是很清楚,但做了,就是做了。前面的事情我管不着,北凉要如何处置是主君的事。而我,后院之中的北凉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给她痛痛快快的一下,不足以抚平我心中伤痛。”

唐宓开始好奇,北凉究竟对叶千云,做了些什么……

第七十四章 送药,慌不择言

进了屋,看见唐彦秋正拿着账目在翻看。

他抬头看见了唐宓,倒没说什么,先是问了叶千云:“禁足一月,打算做些什么?”

“怎么?心疼大的,还是心疼小的?”叶千云挑眉反问。

唐彦秋哈哈一笑:,拉过叶千云:“是心疼你,有什么想做的,让我来。”

叶千云不干:“这事我要自己来。”

“好好好,听你的。”

夫妻间眉目传情了一会儿,唐彦秋才转头顾起唐宓:“老宅那边,你不用管了,若想留在府里,便留下吧。”

唐宓想来见唐彦秋,就是想知道,他对自己嫁人的事情,是个什么态度。

虽说叶千云允了她的要求,可不知唐彦秋的心思,总是觉得不安的。

唐宓眼中涌出泪水,这下心里的石头,才算是放下:“谢谢……”

“你和锦雁差不多大,和她一样是我妹妹。你我之间,不用说谢。”

唐宓抹去眼泪,莞尔一笑。妹妹,也挺好……

唐彦秋回头问叶千云:“就住在常平院吧,多个人陪着你也好。”

叶千云点头同意。

说了会儿话,唐宓找个借口,退了出去。

唐彦秋见叶千云若有所思,问她怎么了。

叶千云担心老宅那边,没了唐宓,会将注意打在别的姑娘身上。

“这倒是不会。”唐彦秋解释道,“唐琴唐绾已经嫁人,唐宓……耽误了几年,老宅那边,据我所知,没有合适的姑娘了。叔公想勾结北凉,联姻虽是不错的选择,可惜,他们手上没有筹码。”

“我记得,当年也见过不少人,如今怎会除了唐宓,无人可选了?”

“老宅那边,多是了解叔公脾气的。还有我的事情,他们也有耳闻。”唐彦秋抓起叶千云的手,玩弄着她的手指,“得罪了唐府,得罪了我,想来好日子是没有了。之后,老宅一脉,有权有势有前途的,皆被收拾了。想也知道,叔公走投无路,会把主意打在族中女子身上。那些家里有女儿的,到了年纪的,连夜就选了人,定了亲,不日便出嫁了。老宅的人,得盛时溜须拍马,玩的熟练,落难时,没人会念着同宗同族,来一场同进退的,算起来,这些还都是叔公他们平日里,教导出来的。”

叶千云叹息:“女子命贱,大门大户的,表面上风光,内地里,没见过有几个,能给自己做主的。”

“唐宓看上去文雅,实际上性子和锦雁差不多。听说自己未来的夫君是个浪荡子,哪里肯点头的。无奈老宅那边,到底是叔公他们说了算,一个姑娘,不点头又能怎么样,到了时辰,盖上盖头,扭押上轿,结果无非都一样。这丫头还算机灵,找了机会,跑到唐府来了。”

“你之前知道?”

唐彦秋摇头:“昨夜回府,王叔在门口接上我,才说了她来的事情。其他的,是让人连夜回老宅查探出来的。刚得的消息。”

果然昨晚那通话,是在吓唬三房夫妻的。

看见那包着绷带的腿,叶千云问道:“昨夜都忘了问你,你这伤是怎么回事?二宝说,是在巴陇城外遭的埋伏?”

“一路无事,没想到,到了巴陇城他们才动手。”

“知道是谁做的吗?”中埋伏遇杀手,叶千云的记忆里,倒是有那么一次,“是老宅那边吗?”

当年秋猎遇杀手,最后事情不了了之,但心里都知道,事情和老宅一脉,脱不了干系。

唐彦秋说:“楚仁已经去查了,只不过,我倒是觉得,跟老宅那边的叔公,没多大的关系。”

“为什么?”

“叔公现今最想要的,是得到北凉这个靠山,重振当年的雄风。可是唐宓跑了,勾结北凉的计划,被耽误了下来。”唐彦秋分析道,“给一个浪荡子送女人,这种主意,只能是无计可施了。换句话说,叔公那边想要跟北凉谈条件,却拿不出一点像样的筹码来。”

叶千云了然:“所以没有了唐宓,他们现下一定自乱阵脚。若是之前就放了话给北凉,如今又没人可交出来,搞不好,这靠山会变成另一个威胁。”

“如此一来,他们哪还有心思派人在巴陇城外,等着不知何时会回来的我。”

“你的行程,除了楚仁和素墨,还有谁知道?”

“明面上就他们两个,暗地里,就不清楚了。”

想知道唐彦秋何时会回到巴陇城,其实不难,派人一路跟着就是。

除了老宅那边,北凉,三房,甚至是南召朝廷,都有可能。

唐彦秋伸手轻抚在叶千云的眉头:“这边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府里有一个需要你对付的人,顾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叶千云的眉头慢慢舒展开。

回到常平院,二宝冲到小厨房,挑了些柴火,拿上火石,带着绿裘,打算去意柳院放火。

唐宓惊讶道:“你真要去放火?”

“二爷我说到做到。”二宝转头问唐宓,“要不要一起?”

心里的大事放下了,唐宓脸上多了轻松的笑容,这些个胡闹的事情,其实她也挺喜欢的。

叶千云打断几人的兴致:“放火就算了吧,之前已经放过了,再来一次,人家还以为常平院的人,没点新鲜手段。”

“那就这么算了?”二宝可不干,拉过绿裘,让她把红肿的脸,对上叶千云的眼睛,“瞧这打的,阿姐你就不心疼?”

叶千云笑笑:“我没说这事就算了。”

唐宓凑过来问道:“嫂子打算做什么?”

“意柳院里,沛香知道的远比韩氏要多。撬开她的嘴,我要知道更多的事情。”叶千云笑的有些渗人:“二宝,去找素墨,配服药。”

**********

叶千云带着二宝和绿裘,去了意柳院。

唐宓被留下了,叶千云说,未出阁的姑娘,还是少见些这种事情的好。

韩氏见到绿裘手里端着药,立刻警惕起来。

“你跟我送药?”韩氏不觉有它,连这么明目张胆的事情,都不觉得蹊跷,“你以为,我会乖乖喝下你送来的药吗?”

叶千云说:“放心,这是素墨配的安胎药。若不信,让沛香来查查便知真假。”

沛香在一旁听着,心里七上八下。果然有些事情,已经暴露了。

韩氏摇着头往后退:“我不喝,死也不喝!”

“都说放心了,我还没蠢到,亲自动手下毒害你。”叶千云笑道,“你如今怀着唐府的子嗣,我这样明目张胆的过来,怎么可能是来害你的。”

韩氏死死盯着绿裘手上的药,额上冒出细汗来。

“安胎药要定时喝,过了时辰就不好了。”叶千云不是来害人的,但的确是来惹事的,“二宝绿裘,喂韩姨娘服药。”

意柳院的主屋里,除了沛香一个丫鬟外,其他再无旁人。即便韩氏扯着嗓子高喊着来人,救命什么的,进来的人看见叶千云在那,谁还敢动了。

二宝从绿裘手中接过药碗,一脚踢开护主的沛香,抓住韩氏下颚,用力使其张开嘴。

跟二宝比,韩氏如何挣扎都是没用。

沛香忍痛起身,准备再扑过去,又被绿裘给拦了下来。

韩氏将碗里的药,喝了七八分。终于挣脱开二宝,她倒向一边,不停的呕吐。

“韩姨娘这是做什么。”二宝嗤笑,“这么好的安胎药,可是让素墨大夫特意配的。好不容易喝下去,吐出来作甚?”

药,的确是上好的安胎药。今日意柳院里的这一出,却是叶千云故意安排的。

强迫喂药,搞的主母多么恶毒,为的是让韩氏主仆,慌不择言。

韩氏吐了一会儿后,又冲着沛香吼道:“你不是懂药吗!还不赶紧过来看看我!”

沛香来不及想什么暴露不暴露的,眼下韩氏的肚子才最重要。

“你敢对我下毒!你是不是真的疯了!”韩氏吐了半天,不见一丝不适,这身子骨,当真是不错。她冲着叶千云怒吼,“我怀着孩子,怀着北凉未来的希望!你胆敢谋害我的孩子,北凉不会放过你的!”

闻言,沛香脸上布满惊恐,搭在韩氏手腕上,把脉的手,不经意的用上了力。

这力气似乎不小,韩氏吃痛,回头甩了沛香一巴掌:“贱人!连你也要造反是不是!孩子要是没了,看你的主子要如何收拾你!”

沛香缩在一边,望着韩氏发抖,不言只字。她已经开始考虑,要如何自保了。

计划很顺利,韩氏这性子,果真是好对付。

二宝笑嘻嘻的蹲下来,对韩氏说:“别人中毒,身子抱恙,难受痛苦,话都说不清楚。韩姨娘中毒,身强体壮,力大如牛,声如洪钟。当真北凉人,同旁人不一样啊。”

绿裘也笑道:“姨娘这是做什么?喝个安胎药而已,非搞的自己像在受什么酷刑似的。主君又不在,可怜给谁看?”

两人的话,让韩氏冷静下来。

若那碗真是什么毒药,她现在的反应,的确不太对……

叶千云走到韩氏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韩姨娘往后说话,当真要小心些才是。什么叫北凉的希望?孩子姓唐,即便有一半的血脉来自北凉,也谈不上什么北凉的希望。又或是,姨娘此话,另有内情?”

韩氏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第七十五章 理由,怎会不喜

叶千云连着几日给韩氏送药,每次意柳院里,都是一阵呼天抢地。

几日后,叶千云不去了,换成二宝带着绿裘去送药,除此之外,还时不时的出现在意柳院里进进去去,看似闲逛。或是二宝带上唐宓,守在院外,等着里面的下人出来,每每遇见,上去便是热情十足的嘘寒问暖。

此情形吓坏了韩氏,误以为意柳院的人,都与叶千云串通了。她赶走了所有人,只留了一个沛香在身边伺候。

叶千云趁机将巧儿带回了常平院。

院里主仆坐了一屋,翠竹制了些桂花的点心,叶千云唤来所有人,一通品尝。

巧儿说:“陷害王叔下毒那次,奴婢夜里听见韩氏吼叫的很厉害,第二日,沛香手臂上,全是青紫。”

“换成是我,当夜就杀了沛香。”二宝拿起桌上糕点,“这几日,沛香偶尔扑出来,心里指不定在想什么。”

“不过,主母送药后,韩氏似乎,又开始听沛香的话了。”巧儿不解的说。

叶千云解释说:“韩氏脑子不好使,之前不听沛香的话,瞎闹的事情,哪一件事成了。被人这么一激,连北凉的秘密都说出来了。我这边迟迟不发作,她心里定是七上八下,没个着落。沛香好歹是自己人,这种情况,她顾不上什么欺瞒之事,总不能去求助三房。服软也好,审时度势演戏也罢。现下的情况,除了死死抱着沛香,她没别的路了。”

“坏了,怎的还将这两人的关系,拉回来了?”二宝抬头问叶千云,“这下要怎么撬开沛香的嘴?”

不见叶千云担心的:“我之前说过,沛香一个丫鬟,命都不要的给北凉做事,背后原由,一定很特别。她们主仆,各自做事,我们不过是把一开始的离心问题给暴露了出来。利用韩氏,让沛香受点皮肉之苦,已是不错的胜利。”

依照韩氏的性格,知道沛香背着自己暗地做事,还不气疯了。杀人她是敢的,结果却只是打骂了一通。看她之后呕着气,跟沛香对着干,其理由,或许是因为让沛香来的人,韩氏也不敢忤逆得罪。

“那接下来怎么办?又不能来硬的。”二宝问完,不知为何生了气,“沛香那嘴实在是严,我连美男计都用上了,愣是没问出一个字来。”

叶千云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计?”

绿裘在一旁,语气发酸的说:“美男计。”

“……”

二宝长的清秀,偏喜欢挂着又坏又痞的笑容。加之以前在兵营里待过一段时间,练的身强体壮,一眼看过去,再清秀的脸,也觉得这人危险的很。

估计除了叶千云,没人会将他那一身戾气形容成英俊威武,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安心可靠的。

这种情况,和素墨很像。

都是一肚子坏水的人,素墨却能装的特别翩翩公子,跟他不熟的,绝对不会发现这个本质。

两人在府里,素墨靠着温文儒雅的假象,迷倒了一半的小丫鬟。

另一半,则是喜欢二宝这种嚣张跋扈的坏小子。

赵嬷嬷将此事当笑话说,叶千云却是吓了一跳。她本是想着,二宝这样的,以后会找不到媳妇,万万没想到,这不声不响的,还成万人迷了。

叶千云看着二宝,以一个女人的眼光来看,实在不明白,到底哪一点,成了他招蜂引蝶的筹码。

算了,至少媳妇的事情,应该没问题了。

唐宓听了叶千云的话,思考了起来。过了会儿,她说:“一个女子,甘愿用生命冒险,最大的可能,应是为了一个男子。比如,恋人。”

二宝不赞同:“要说韩氏在北凉有私情,倒还说得通。可沛香一个丫鬟下人,即便有了爱慕之人,其身份地位,能有多高?”

唐宓说:“丫鬟比韩氏,好拉拢。”

二宝摇头:“不懂。”

“宓儿的意思是说,出身低微的丫鬟,比起锦衣玉食的小姐,好哄。”叶千云解释道,“三两句的花言巧语,甚至不用动真情,便能让一个单纯不懂事的丫鬟,坠入他编造出的爱河里,甘心为他所用。”

绿裘皱着眉:“若是真的,沛香岂不是很可怜?”

二宝假意生气,告诫绿裘要敌我分明。

绿裘冷哼一声,扭头避开二宝。

这两人,似乎不对劲……

叶千云说:“那也要看对方究竟是什么人。明知高不可攀,还要甘心入局,背里的小心思,恐怕也纯情不到哪里去。”

说完这话,叶千云陷入沉思。

算起来,当初她也是明知唐彦秋高不可攀的,却还是入局赌一个一双人。贪心,谁都一样。

二宝适当的一句话,打算叶千云的思绪:“所以说到底,没被我的美男计迷惑,果真还是因为看不上我了。”

屋里众人,哈哈大笑。

听闻韩氏求见唐彦秋,再次被拒绝,这次连前院都没进去。

叶千云路过时,看见韩氏心急如焚的样子,身心愉悦,便让赵嬷嬷给前院,送些汤水过去。

知道是叶千云让人送来的,唐彦秋是一口气,将那大碗里的汤,喝了干净。

赵嬷嬷一旁看着,笑的和蔼。

等汤喝完,赵嬷嬷才对唐彦秋说:“主君,您别嫌老奴多嘴。这常平院,您还是得想办法进去才是。”

唐彦秋抹抹嘴:“云娘需要些时间,我着急也没用。如今这样已是不易,要是弄巧成拙了,可怎么办。”

“云娘需要的,是一个理由。”赵嬷嬷说,“这理由在您这里,不在她身上。”

“嬷嬷何意?”

赵嬷嬷慢慢说道:“三年寒舍,肯再回府,是因情重于恨。再失爱子闭门不出,一朝开院重入争斗,是因恨重于情。老奴见云娘三次,一次是刚入府时,小小年纪横槽意外,心如死灰,故而遇事便躲,让人觉得她性子懦弱,成不了气候。”

当年的叶千云,求一个解脱。被冤不语,被辱不言,若不是事情牵扯到身边的人,不得不几次发威,恐怕如今,早已是香消玉殒。

“二次,是寒舍回来,大起接着大落,心性早不似从前。可那时,云娘念着您,念着您的处境,念着你们的这份情谊,不惹事,却也不再一味躲让。金氏和大房接二连三的事情,依老奴看,云娘一直都处理的很好。直到那次破釜沉舟,元气大伤,关在常平院里一年,心里挣扎的,还是那份情谊。对您,她恨不起来,却也不得不恨。”

那场变故,叶千云失去的太多。心不动则不痛,这个道理她懂的。为了抚平心里的伤痛,她本能的想要断绝对唐彦秋的情谊。可是情根深种,做不到说断就断。于是逃避,于是挣扎。

赵嬷嬷接着说:“直到楚仁带来消息,云娘用对北凉的恨,对采姻他们的愧,掩住对您的情。所以这次,她带着恨出来。面对韩氏,无所顾忌。蛇蝎要做,恶毒也要做。在她看来,只有这样不去想着情爱之事,才不会让自己,重蹈覆辙。”

滔天富贵,权力势力,这些都不是叶千云想要的。哪怕有朝一日,唐府主母的身份没了,她也不会觉得可惜,不会为自己做下的事情后悔。

“当年,主君转对云娘动情,究竟是为了什么?”赵嬷嬷说,“在云娘眼里,如今的自己与当年而比,已是面目全非。本就自卑的她,最怕的,还是您会对眼前这个判若两人的人,失了情。”

“嬷嬷的意思是,云娘变了,怕我不喜?”

“三个云娘,主君又最喜欢哪一个呢?”

唐彦秋答的坚定:“无论哪一个,都是云娘,我怎会不喜。”

“可这份心思,这个理由,云娘在自己身上,找不到的。”赵嬷嬷说,“眼下,云娘铁了心,要对付韩氏,要报仇。你们两的关系,虽说是缓和了不少,但老奴就是怕,她迟迟找不到这个理由,会新生更多的心病。”

赵嬷嬷的担心,并不是空穴来风。

叶千云自小被生母虐待,心里一直压抑着。如果当年,唐母没能及时将她从青楼门口带走,入了那青楼,怕是一日都等不及的去寻死。

到了唐府,又是一段时间的欺辱,唐彦秋醒后,更是变本加厉了。

接着,心动了,情种了,互生爱慕,以为能皆大欢喜了。不料一个人,一席话,一场计,毁了全部。

叶千云聪明,能在后来猜中金氏的计谋,可心性,也在这场猜忌中,彻底变了。

大起大落,又是大起大落,终于回不到当初,又激起了一直以来的自卑和猜疑心。

唐彦秋庆幸的是,至少现在,叶千云还没有出现当年的那种,一心求死。

**********

中秋这个日子,对叶千云来说,是极不愿面对的。

这个日子里,有太多的过去,这些过去里,大多是悲伤的。

临近中秋,二宝察觉到了叶千云的不安,绞尽心思的逗她,闹她,就为了去掉她脸上的那一层阴霾。

终于,知道唐青枫和小宝,会在中秋回来时,叶千云才舒开了笑容。

不过相见的人还没到,唐府先是迎来了一个特别的客人。

北凉韩氏一族的二少爷,就是那个,老宅叔公打算将唐宓,嫁给的放荡子。

第七十六章 私会,乳母心思

唐宓坐立不安,已是第五次起身,在屋里焦躁的来回走动。

叶千云本在弹琴,见她这样,哪还有心思。

让绿裘和翠竹先退下,叶千云抚着琴,对唐宓说:“放心吧,不会是来找你的。”

刚劝说了两句,二宝领着楚仁进来了。

唐宓赶忙上前,问:“韩荣在前院?”

楚仁点头,让唐宓放心,那人真不是来找她的。他说:“之前北凉那边,肆意哄抬药价,搞的民不聊生。他们折腾自己人也就算了,可韩氏一族那边,是打着东蜀唐府的名号在做事。主君前往边界处理,态度强硬,不吃这亏。韩氏的人自知说不过去,表现出一副痛改前非的样子,可主君抓了这么好的机会,哪里肯轻易放过他们。韩荣来,一说是赔礼,二说是来看看远嫁的妹妹,就是意柳院里的那位。”

依照唐彦秋的性格,暗地里铁定做了不少的手脚,逼的嫡出少爷,亲自登门。

“没听说过,这位韩家二少爷,还是个重兄妹情分的人。”叶千云好奇,“韩氏的身份,没问题吧?”

楚仁点头:“入府前,韩氏的身份已是确定的。韩家庶女,不怎么得宠,听闻和嫡出的二少爷,关系还不错。”

叶千云说:“来的也巧,韩氏正急着挽回自己的恩宠,又无计可施。韩荣一来,免不了又是一阵阴风。”

二宝撇撇嘴,他总觉得韩荣此来的目的不对劲:“赔礼说的通,为何要特意提起,探望之事?”

叶千云笑笑:“他是在提醒主君,两方还有联姻,凡事不要做的太绝。”

二宝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对……药价的事情,出了多久了?真要有心,怎不早些来赔礼?这么巧,韩氏在府里入了逆境,母家哥哥立马就到了。”

“你的意思是,韩荣是韩氏叫来的?”叶千云问完,自己也觉得有可能了。

韩氏说漏了嘴,把北凉之后的计划,说了个大概。她肚子里怀着的那个,定是北凉放在东蜀唐府里的一个祸害。

唐彦秋想吞了北凉,反之那边也有可能在做同样的打算。

三方势力根深蒂固,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瓦解的。

唐彦秋前后部署了多年,如今拿着一堆把柄,还是不敢轻易收网。

按照韩氏的话来想,北凉的部署,应当就是她肚子里的孩子了。

可是现在,唐府里,韩氏能不能顺利生下孩子,已经是个跨不去的大问题。所以她让韩荣来共谋,也不是不可能的。

韩荣此来的两个目的,赔礼和探望,该是探望为主,赔礼为进府的借口。

楚仁表示,自己会去留心韩氏兄妹的动向。二宝来了兴致,觉得这兄妹两的关系,很有问题,于是跟着楚仁走了。

叶千云对唐宓说:“人到底是进了府,往后遇见也好,遇不见也好,不过是个陌生人,不用理会,更不要放在心上。”

“嫂子放心,我知道的。”唐宓深吸两气,平复心情。叶千云说的对,不过是一个陌生人,在唐府里,她有什么好怕的。

**********

北边如意院的隔壁,有一个小院子,名叫怡芳院,是唐彦秋的乳母以前便住着的,回来后,乳母带着楚杏还是住在那里。

乳母端出食盒,让楚杏将里面的甜汤给前院的唐彦秋送去。

楚杏不解。

“傻孩子,这么好的机会,不把握住怎么行。”乳母劝说道,“彦秋的后院,如今乱成一团,正是你进入其中最好的机会。”

楚杏特别反感乳母的这个想法,她不明白,为何自己一定要给唐彦秋做妾。

乳母接着说:“玉氏是个软柿子,好的坏的,都没她的份,无须搭理。韩氏虽说有孕,可毕竟是北凉出来的人,牵扯上两方权势,注定成不了大气。至于那主母叶千云,膝下无子,只有一个金氏所出的唐青枫,和韩氏一样成不了什么威胁。等你住到了南边的院子里,凭你和彦秋青梅竹马的情分,恩宠定是远在玉氏韩氏之上,说不定,还能代替那个冲喜丫头,做上主母呢。”

“娘!”楚杏不高兴的说,“彦秋哥只把我当妹妹,从未有过纳我为妾的念头,我就算是将世上最好的甜汤送到他面前,这点也不会改变的。”

“所以你要多多在彦秋面前转悠才是。”乳母根本没听楚杏的话,自顾的以为,自顾的说着,“你随我离府多年,彦秋心里对你的感情有些淡了,你要想办法让他重新念起你的好才是!你看看这后院的人,哪个比得上你?只要让彦秋动心,你就是这唐府的主家了!”

这些话,楚杏听了不下百遍,劝过也闹过,无奈她这个娘,铁了心认死理,整日的妄想着,做上唐府的主家,做上唐彦秋的岳母,都魔怔了。

“哥哥不是让您别再提了吗。”楚杏搬出楚仁来,可惜,还是镇不住。

“你哥懂什么,就知道在前面不吭声的埋头做事,这么久了,还只是一个随从,他就是不听我的话,才过不上好日子的。”乳母拉过楚杏的手,“杏儿,娘这剩下的日子里,荣华富贵就看你的了,你可一定要听娘的话啊。”

楚杏抱着食盒离开,不是打算听话照做,只是不想再待在屋里,不想再和乳母谈论这件事情。

楚家兄妹在唐府里和唐彦秋素墨一同长大,曾经,乳母还用这件事,到处炫耀过。

可渐渐的,收获的羡慕不够了,乳母开始打了旁的主意。

唐彦秋是她奶大的孩子,身份尊崇,地位不同。小的时候还算听她话的少爷,让她生出一计来。

若是唐府未来的主君,可以事事以她为主,这份荣耀,天下谁人能比。

主意定了,开始做了。

乳母想到了自己未来的荣华富贵,想到了来自天下人的羡慕和嫉妒。但她忘了,孩子已经慢慢长大,也没去注意,孩子已经慢慢懂事。

家中父母尚在,有什么理由,要事事以一个乳母为主呢?

几次堂而皇之的指示,唐彦秋终于看清了自己乳母的嘴脸。念着旧情,寻了理由,将人送离了唐府。

没想到,离了唐府的乳母,心思依旧活跃。

楚杏渐渐长大了,样子生的动人,乳母见着,慢慢的又有了一个主意。女儿若能入唐府为妾,她便是唐府主君的岳母,这份尊荣,一样能满足她的虚荣心。

后来,楚仁常常收到家书,里面问的提的,皆是关于唐彦秋的事情。

楚仁再迟钝,也知道里面有事。

趁着回家省亲,兄妹两私下一谈,总算是弄清了乳母的目的。

那之后,楚杏便让哥哥少回家。免得娘见到,愈发疯魔。

这次回府,刚开始,楚仁还能镇一镇这些邪念,日子久了,便没用了。

乳母想着自己,从未考虑过女儿,没想过楚杏是否愿意。

至于楚杏,是和唐彦秋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不假,但这姑娘,真就没有做过这样的打算。什么嫁给唐彦秋,她可不乐意的很。

看娘的样子,还是早早离开的好。楚杏想着,没注意自己走到一处偏僻的小路上。

接着眼前,有一抹青色,忽然闪过。

“沛香?”

楚杏似乎是看见了沛香。

再看看四周,这里僻静无人往来。沛香来这里做什么?

楚杏放下食盒,悄摸摸的走了过去,利用假山隐藏住身形,听见里面有一男一女两个声音在说话。女的,应该就是沛香,男的,她不知道是谁,这声音没听过。

女的似乎哭了,声音有些哽咽:“姨娘这般胡闹,奴婢实在是拦不住。那日口无遮拦的说出那种话,奴婢吓都吓死了。”

男的说:“真是个没脑子的,难怪在家就不得宠。若是坏了事,第一个就推她出去受死!”

楚杏从假山的缝隙间,努力看向里面,她想看看,那个男的究竟是谁。

女的又说了:“奴婢好不容易换了素墨配的避子药,又顺利让姨娘怀上了孩子,可那叶千云三言两语的挑唆,姨娘就把奴婢当是杀父仇人般对待,日日毒打也就算了,奴婢是怕,再让她这么闹下去,孩子怕是生不出来,毁了少爷的大计!”

楚杏一惊,韩氏的孩子,似乎来的不顺人意啊。

“她打你了?给我看看。”过了一会儿,愤怒的声音传来,“该死的贱人,竟敢这样对你!我定给你报这个仇!”

“别,别!”

楚杏往后面缩了缩,她听见里面的人往外走的声音,后来又好像,被拦住了。

女的说:“奴婢受些苦没什么,只要少爷的大计能成,奴婢刀山火海,也愿前往。”

“你真好……放心,这要拉下叶千云,本少爷定给你一个名分!”

楚杏听到里面传来某些声音,红着脸,蹑手蹑脚的走开了。

沛香和一个男的在府里私会,谈的事情牵扯韩氏,还牵扯了叶千云,楚杏思来想去,此事必须告诉叶千云此行。

可是常平院,她自己一个,实在不敢去的……

抱起食盒,楚杏奔向前院,找哥哥去了。

“你确定,看见的是沛香?”

楚杏冲着楚仁点头:“沛香我不会认错的,只是那个男的,我没见到他的样子,只知道,那声音从未听过。”

楚仁说:“府里的小厮,府兵,你大多都见过……要说外男,府里还真就有一个。”

“哥,他们提到了主母,此事,还是告知主母的好。”

知道楚杏不敢见叶千云,楚仁便说自己去常平院,让楚杏去找唐彦秋。

楚仁说:“是该让娘离开了……就是委屈你了。回乡下,找个好人家嫁出去,就不用管这些事了。”

楚杏笑笑:“娘不同意,我能嫁给谁啊。”

“做点手脚就是了,比如,生米煮成熟饭,她不同意也不成。”

“你还是我亲哥吗……”

第七十七章 一主,两个忠仆

楚杏所讲,楚仁自是相信的。

“拉拉扯扯进了假山,选这么个僻静的地方,显然是不想让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或是,不想让人知道他们的关系。”楚仁对叶千云说,“您觉得,这个韩荣,究竟是意柳院主仆,哪一个的背后主子?”

而叶千云更好奇的,是楚仁。

这人绝对不是一个善于隐藏自己,耐心听着看着有问题的两人,在假山里,密谈甚久的人。

“沛香和韩荣,不可思议,又似乎很有道理。韩荣是出了名的放荡二少爷,拿下沛香,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若他就是沛香心心念念的情郎,之前我们想不通的事情,就能明白了。”

沛香是一个奴籍丫鬟,韩荣的身份,的确有足够的理由,让沛香冒险,在唐府里动手脚。

叶千云看向楚仁,话锋一转:“此事不急,二宝已经出去查探了,总会知道的。倒是你……这消息究竟是谁告知你的?即便是你亲眼所见,应也只会往东蜀北凉的大局上想,听了谈话就走,可不像你的作风。”

“……”

因为乳母的关系,楚杏在叶千云面前,总要矮上半截。这姑娘心里,其实很想和叶千云亲近的,但因为自己的母亲,这步始终踏不出去。

刚和人家亲亲密密,回头就把人家夫君抢了,楚杏不是这种人,做不出这种事情。

楚仁叹口气,老实交代道:“是杏儿发现的,她……路过时,无意间发现了沛香。”

既然密会的地方偏僻,楚杏又怎会刚好路过?

叶千云没急着发问,听着楚仁接着说:“发现事情不小,她不好的直接去找主君,又不太敢自己来找您,于是就到我那里去了。”

看见楚仁,有些话忍不住想说,有些事情忍不住想问问。

“本来,我对那姑娘,没什么的。偏的你们这左瞒右瞒的,搞的我是又奇又疑。”

“……”

“你们,还有采姻,似乎想让我接受楚杏,又似乎不想?到底是为何,今日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绿裘和翠竹看见楚仁头疼的样子,笑着退了出去。

楚仁是很头疼,这要让唐彦秋知道,他在常平院里“赖着”不走了,还不扒了他的皮……

“主母聪慧,怎会猜不到其中原由。”

“大概知道,是乳母的原因。”

楚仁不自觉的唉出一声:“我娘,想让杏儿给主君做妾氏。”

叶千云闻言,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当时她们回府,采姻……第一次见娘时,她便当着采姻的面,说了这事。”楚仁说,“杏儿不愿的,每每提到这事,她都会出言拒绝,可在娘面前,她的拒绝,从来没有用。采姻不了解杏儿,又因娘的话,担心您。”

“所以她最后,才会看向楚杏?”采姻最后那眼,一直是叶千云想不通的地方,不看自己不看楚仁,却是去死死盯着,第一次见面的楚杏。

原来,是因为这个……

听见乳母说这种话,采姻肯定有所戒备,再听见楚杏拒绝,又猜不透是真是假。弥留之际,担心楚杏会是叶千云往后的大麻烦,所以才会用那种眼神,紧紧盯着她。

叶千云揉着额头,采姻,采姻,这辈子欠她的,实在太多。

楚仁说:“到现下我都不明白,娘为何要当着采姻的面,说这些。”

叶千云答道:“采姻的身份,你定是跟乳母说过。她知道采姻是我身边的人,关系还不错,故意说这些话,是想着采姻为了你们的亲事,不好当场对她说什么做什么,从而通过采姻,给我一个下马威。”

楚仁眉头紧皱:“我娘……主母不用担心,杏儿已经去找主君,谈离开的事了。”

“离开?回乡下?”

楚仁点头:“本来接娘回来,是为了我的亲事,如今……该送她离开了。”

“楚杏还跟着她离开?”

楚仁再点头,叶千云有了些犹豫。

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对楚杏,叶千云并没有多想什么。甚至几次下来,觉得这姑娘还不错的。

可是因为乳母的关系,楚家兄妹似是在刻意躲避,又因采姻,叶千云不是很想主动的去了解情况。

如今知道了,心就软了,对楚杏,有了一丝不舍。

想着晚些去找唐彦秋,谈谈这些事。

此时,二宝和唐宓回来了。

“平日带着绿裘胡闹就算了,怎的最近,你还喜欢带着宓儿出去惹事了?”叶千云觉得这样不好,唐宓毕竟是姓唐的主家,二宝这样乱来,惹了事可怎么好。

唐宓笑笑:“没事的嫂子,有我在,做起事会容易很多。”

自从唐彦秋许诺后,唐宓越发活泼,慢慢的,惹是生非的本性就藏不住了。除了韩荣刚来时,有的一些急躁,别的时间,她可是十分乐意跟着二宝出去挑事。

叶千云不禁担心起唐青枫来,这唐府长大的孩子,似乎都有一个共同的毛病,就是特别的调皮捣蛋。

别看唐彦秋如今这样,以前不也做过很多这种事情吗。

再看唐宓,再看素墨……

楚仁一个人时,倒还放心些,可要是和唐彦秋素墨合伙了,也是不省心的。

对了,还有一个楚杏呢……

叶千云感觉头昏脑涨。

二宝有些激动,没注意叶千云表情的变化。他说:“那韩荣从前院出来,直接去了意柳院。我和宓姑娘抄小路先行过去,韩荣估计是不认路,来的晚了些。韩氏见到韩荣,眼睛都在冒光了。阿姐,你猜,他们在屋里,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屋里的事情,叶千云怎会知道。不过……

“你不会听墙角了吧?”

二宝嘿嘿一笑,接着点头。

意柳院里如今就只有一个沛香在伺候,根本顾全不到。有心听墙角的,完全不用担心被人发现。

唐宓说:“那韩氏和自己母家的这个二哥,关系果然复杂。”

叶千云脸上的表情,也很复杂。是说,唐宓也跟着去听了?

“阿姐,眼下给韩氏按一个不守妇道的罪名,定不会被她逃脱了。”二宝说,“若不是那个韩荣这是第一次来唐府,我都要怀疑,韩氏肚子里那个,不是唐彦秋的种了。”

楚仁尴尬的咳嗽一声。

结合之前的消息来看,这个韩荣,果然就是意柳院主仆身后的大势力。楚仁说:“这么说来,韩氏主仆,是被韩荣各自利用着的?”

二宝没听明白:“主仆?各自?”

楚仁将自己带来的消息,又说了一遍。

“难怪韩荣来的这么慢。”二宝说,“原来不是迷路了,是和沛香在假山后,先来了一出的。”

唐宓庆幸,好在自己还有唐彦秋和叶千云这两个后方,这才免去了嫁给韩荣的安排。她生气的说:“小姐要,丫鬟也要,这个放荡子,果真名不虚传。”

叶千云倒是笑了:“这样的人,利用的好了,对我们来说,事半功倍。”

楚仁回了前面,叶千云让二宝继续盯着韩荣,唐宓没事做,高高兴兴的跟着二宝一起去了。

叶千云则是带着绿裘和翠竹,在常平院里,给唐青枫和小宝,收拾屋子。

绿裘来的晚,没见过两个孩子,偶尔听翠竹说过小少爷唐青枫,对小宝,更是好奇了。

“主母,小宝是二宝的弟弟,他们像吗?”

“兄弟长相,自然相像。”

“那性格呢?”

叶千云想了想,对绿裘说:“三宝性格各有不同。大宝沉稳,凡事喜欢想的多些。二宝……你也看见了,张牙舞爪的,像只老虎。”

翠竹笑笑:“不对不对,二爷像只没断奶的老虎,那张牙舞爪虚张声势的样子,怪可爱的。”

绿裘跟着大笑起来。

叶千云也笑了会儿,然后说:“小宝乖巧懂事,放在别人家中,就是那种小棉袄似的乖儿子。”

“那主母,您最喜欢哪个?”绿裘一问,翠竹也竖着耳朵凑过来想听听。

叶千云笑笑:“都喜欢,都是我的宝。”

绿裘跟着叶千云的时间不算长,但也知道,每每提到三宝,叶千云总是不自觉的,笑容多了起来。

赵嬷嬷吩咐过,要让叶千云多笑笑,翠竹和绿裘可是照办着的。

晚些,素墨来常平院请脉。

叶千云问道:“这都要到中秋了,你怎还未去北边购药?”

算起来,素墨已有三年,破了自己这个规矩了。

第一年,是金氏那件事。第二年,是叶千云将自己关在常平院中。第三年,今年无事,怎么也是不去了。

素墨摸着自己没有胡须的下巴,说:“老了,走不动了,让几个学徒去办,也一样。”

动作惹的屋里,又是一阵嬉笑。

叶千云支开绿裘和翠竹,看着素墨半天,而后问他:“我若不问,你是否打算一直不说?这几日,你来请脉越发勤快,我喝的药,虽然看上去都一样,但终究是有些不同的。”

“……”

“我这身子,到底怎么了?”

屋里良久沉默。

叶千云开玩笑着说:“多大的问题,连你墨大夫也解决不了?”

叶千云的身子,前前后后,千疮百孔,她自己是明白的,喝再多的药,有些东西,还是补不回来。

素墨似乎是花了很大的决心,才开口道:“你的身子……怕是怀不上了……”

第七十八章 曾经,风流才子

素墨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叶千云这个消息。

前后两次小产,都是在伤心欲绝的情况之下。

伤身,伤心,伤根,伤源。

就现在的情况来看,怕是此生,都不可能再有孕了。

叶千云得知此讯,异常的平静,只说道:“不许告诉他。”

“好。”

叶千云的话,无论何事,素墨总是会答应的。

这种放在别人身上,定是一阵哭天喊地的事情,叶千云却平静如常。素墨看不出,是真不在意了,还是憋在心里呢。

好像眼前这人,越发看不懂了。

因为韩荣的关系,叶千云解了韩氏的禁足。

清晨,两位姨娘来常平院给主母请安。

韩氏来的准时,行为也算恭敬,只是脸上,始终带着一抹高傲。

叶千云正襟危坐于上方主位,接受两个姨娘妾氏的行礼。

礼毕,让人起身入坐,聊些不痛不痒的话。

说了会儿,叶千云才问韩氏:“今日怎不见沛香?”

韩氏带来的丫鬟不是沛香,脸生,该是临时叫来的。

“沛香身子不适,妾身让她留下休息。”

这话有两处疑点,第一,韩氏绝对不是那种,丫鬟生了病,就好心让其留下休息的人。第二,沛香这个时候了,还要找借口说服韩氏,找机会私自行动。

沛香避开韩氏,见的定是韩荣。

就意柳院这主仆二人的情况来看,韩荣此来要有什么大事,也该是安排沛香去做。

如此说来,今日府中,定有好戏。

叶千云给二宝使眼神,后者趁着韩氏玉氏不注意,偷偷溜了出去。

既有好戏,就该唱出来,大家都听听才是。

唐彦秋后院的三个女人,凑在一起,实在没什么话好说的。

往常请了安,玉氏说两句吉祥话,叶千云便让人回去了。

可今日,茶水上了一碗接一碗,就是不见上面的人,放话散去。

渐渐的,韩氏开始坐立不安。韩荣和她的关系不一般,好不容易来一次,她还想着多腻在一起。

请安不能不来,韩荣也是这样告诫她的。

谁知道今日叶千云吃错了什么药,拖着人,就是不让走。

韩氏终于忍不住,起身说:“妾身身感不适,先告退回去了。”

叶千云担心的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只是有些头晕,想回去歇着……”

“要不,就在常平院里歇息一下?”

韩氏忙摇头:“不了……妾身,还是回意柳院吧。”

叶千云知道韩氏的心思,假意说了几句,就放人回去了。

玉氏望着韩氏离开的背影,说:“韩姨娘有孕,倒是轻松。妾身记得,之前姐姐有孕时,百般不是的……”

话声戛然而止,玉氏回头突然想起,她的这句话,说的很不中听。

“是妾身多嘴了,姐姐恕罪。”玉氏说着,就要行礼下跪。

“不用紧张,我知你没有恶意。”叶千云拦下玉氏,“怀孕的人,孕像各有不同,我与韩姨娘,是不一样。”

后来,绿裘发现叶千云拿着一个玉镯在发呆。

“主母,您没事吧?”

玉镯是当年唐彦秋送的那个,离府去寒舍前,叶千云在前院书房里,将它给碎了。唐彦秋让人补好了镯子,叶千云回府时,又给她套在了手上。

闭院那年,叶千云再次将玉镯拿下,放在盒里,锁进了箱子。

昨夜不知怎么了,就是很想见到这个玉镯。

大半夜的,叶千云翻箱倒柜,将玉镯找了出来。

“绿裘,你说,若是我不在了,日子久了,他还会记得我吗?”

绿裘一头雾水,没太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叶千云没等到回答,自顾着继续说道:“来时不带一物来,走时不留一物走,日子久了,谁还会记得,有我这样一个人,在这个雕栏玉彻的唐府里待过。”

绿裘跪在叶千云身边,担心的望着:“主母,您这是怎么了?谁惹您生气了?奴婢和二爷去打死他!”

“我没事,没事……”

叶千云看着玉镯,百感交集,良久后,动手将镯子重新戴上。

“二宝回来了吗?”

“还没……”绿裘刚答完,外面就传来了二宝的声音,“应是回来了。”

回到厅里,看见唐宓不可思议的望着二宝。

“你不会是看错了吧?都这样了,她还能装作不知道?”

“谁装作不知道了?”叶千云出来,“情况如何了?”

二宝纠结了一会儿,想了想,方才说道:“那沛香果真是和韩荣在屋里……伤风败俗。我看的真真的,韩氏回来后,明明发现了两人,从虚掩的门缝里,绝对是看清里面的情况的。而且我还看见,韩氏当即发了火,可一扭头,她直接就走了,根本没闹。之后对沛香,也没任何异常。”

唐宓还是不信:“昨日我们都看清了,韩氏对韩荣有私情,而且这情,绝对不浅。那韩氏见到沛香和韩荣那样,以她的性子,当场冲进去打死沛香才对的。”

二宝再次强调,自己绝对没有看错:“韩氏的确发了火,可不知为何,就那样走了。”

叶千云放下茶碗,对几人说:“还记得,从意柳院里,搜出的那个小木盒吗?”

二宝想了想:“就是沛香说的,装着麝香粉的那个小盒子?”

叶千云点头:“根据沛香的说辞,那里面不可能放着什么麝香粉,至于东西,多半是跟韩荣有关,所以……”

“所以沛香才不想让韩氏知道。”二宝接过话来。

“那之后,韩氏定会打开木盒,发现里面的东西。”叶千云接着说,“沛香和韩荣的关系,她应该是知道了。”

二宝还是不懂:“就算如此,以韩氏的性格,亲眼看见那两人在屋里……还能忍住怒火离开,我就是觉得不可思议。”

叶千云笑笑:“刚开始,是知道沛香和自己抢男人,脾气一上来,连大计都不顾了,只想着针对沛香解气。后来,发现自己一个人应付不了,便又抱紧沛香。可已经撕破脸,想再让沛香帮自己,韩氏总要做出些让步来。大概,也是和韩荣有关的。今日沛香借口不跟着来常平院,意柳院里又留宿着韩荣,韩氏再笨,也该知道回去后,会看见某些不想见的画面。我故意拖着人,不让韩氏离开,就是要让意柳院的两人,愈演愈烈,这样,韩氏回去后,才会看见最绝望的局面。”

韩氏是个不得宠的庶女,一身的心高气傲不合适,还很容易坏事。

韩荣此来,和沛香一前一后,或巧言蛊惑,或恶毒威胁,总之是让韩氏知道,自己在韩荣那里,不是唯一的。

不管是为了什么,韩氏此时,只能向这个结果妥协。

可毕竟不是心甘情愿的。

若韩氏今日发了火,伤了沛香,只能说明这人还在妄想些不切实际的事情,那之后的事情,叶千云反而不好控制了。

“意柳院三人,要撬开沛香的嘴,就要对韩荣下手,想让韩荣乱了方寸,就需要韩氏那一身心高气傲来坏事。”叶千云说,“不过现下,还不是时候。”

二宝问道:“那接下来做什么?”

“找素墨。”

“找他干嘛?下药?”

“巴陇城里,最有名的风流才子,这事只有素墨做,最合适。”

唐宓忍不住,笑出了声。

然后,素墨就被叫来了常平院。

“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晓的?”素墨听完叶千云叫他来的理由,再看看其他人忍笑的样子,脸已经黑了一半。

叶千云说:“锦雁说的。”

素墨倒吸一口凉气:“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你现下改正归邪,也还来的急。”叶千云说着,一本正经的。

二宝忍着笑,走到素墨身边,用手肘捅了一下,说道:“墨大夫,我今日还是第一次听说,原来你以前风流韵事不少啊。这,外面有几个红颜知己啊?”

唐宓已经笑的趴到桌上了。

素墨的脸,彻底黑了:“让我带着韩荣去花天酒地,你不觉得,这……这太过分了吗?”

叶千云摇头:“不会啊,放荡子不留恋烟花之地,还叫什么放荡子啊?”

“我是说对我太过分了!”素墨要有胡子,现在应该已经气的飞起来了,“我改正,不是,我改邪归正,不容易的!你就这样再把我推进火坑里,忍心吗?”

“可是除了你,没人能做这件事了。”叶千云严肃的说,“难道你想让彦秋去?”

素墨可不敢,然后一想:“要不让楚仁……”

“不可能。”二宝等人,众口一致的,整整齐齐的答道。

楚仁太正直,性格如此,长相亦如此。青楼妓院什么的,根本和他搭不上。

而且没人觉得,楚仁能扮好兴趣相投的这个角色。

素墨的眼睛,慢慢的看向了二宝。

上面的叶千云提高声音说道:“你敢让我的二宝去那种地方?”

最终的最终,素墨除了妥协,也没别的办法了。

离开时,素墨的背影,特别凄凉。

“我怕素墨耍诈,阿姐,我去盯着他!”二宝说完,往外面跑去。

唐宓跟着也出去了。

叶千云在后面大喊一声:“你要是敢进去,回来我就打断你的腿!”

第七十九章 密件,有人私造

绿裘没跟着去。

叶千云好奇的问:“你怎么不去?”

绿裘摇摇头,没答话。

叶千云早看出,绿裘和二宝之间出了问题。尤其是最近,二宝喜欢带着唐宓出去胡闹后,绿裘总给给人一种,酸溜溜的感觉。

归根究底,其原因,很容易让人猜到。

叶千云不愿多说,任由他们自己发现才好。

“那你跟我,去趟前院吧。”

楚仁本是守在屋外,见到叶千云过来,立刻迎上。

“给主母请安。”楚仁说,“主君在里面发火呢。”

叶千云听见屋里传来的怒吼,看起来,火还不小:“这是怎么了?”

“唐府名下的商铺繁多,入秋后开始查账,是老规矩了。”楚仁解释道,“这两日,边境几家商铺的账本陆续送到,无一例外的,都有问题。”

“边境的商铺?临近哪边?”

“北凉。”

看样子,屋里还要再骂一段时间。

几人去了院里的凉亭,绿裘找来茶水糕点,坐下慢慢聊开。

叶千云问道:“以前可有过这种情况?”

楚仁摇头,正因为没有过,所以这次唐彦秋生发那么大的火:“北凉这两年不安生,边境的商铺又出了这种事,难怪主君这般生气。”

“我倒觉得,不太对劲……”叶千云说,“都知道北凉野心大,这个时候还敢明目张胆的做手脚,不怕被人抓到把柄吗?那些账目,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我也只是听了一耳,好像,是账目做假,虚报盈利。”

“这两年并无天灾,各处商铺经营正常,就往年的情况来看,即便是亏了,也不是大问题。况且唐府对他们一向仁慈,只要没犯了底线,多是不会计较的。是亏是赚,如实禀报就好,何故要作假?”

楚仁说:“边境几个商铺均是虚报利益,夸大自己的收益。”

叶千云懂了:“账目只能是自己作的假,所以彦秋担心,北凉的人已经渗透进来了。”

“临近北凉的边境,一直是我们这几年重要的防御部署。不声不响的,北凉就这么渗进来了。”楚仁皱着眉,担心的说,“且不说这些年,我们给边境商铺做的那些部署,就如今的情况来看,还没有以前放任不管来的安全。”

像唐府这种,旗下商铺繁多的大家,不可能每间铺子都亲自盯着。重点还是在一些,常年亏损,收不到盈利的铺子上。

边境商铺,多是属于这种的,也一直是主君每年都会亲自照看的。

若这些铺子盈了利,不再受各房的关注,对北凉而言,能有什么用?几处偏僻的铺子,远离唐府,就算控制住了,又能做什么?

叶千云摇摇头:“如果真和北凉有关,那韩荣怎会挑这个时间,来唐府拜访呢?”

“何意?”

“唐府查账的时间,不是什么秘密,随便打听一下就能知道。动了人家的东西,还敢明目张胆的跑到人家家里来,韩荣胆子是有多大,才敢这样做。”

楚仁想了想:“一个放荡不羁的纨绔子弟,应该没什么胆量的。”

“韩荣是北凉韩氏一族最得宠的少爷,送人进唐府这种事情,他能牵涉其中,不可能边境小铺的事情,他还让人给瞒着。再说了,控制住边境的几家小铺子,又有什么用?想要往东蜀里送人送东西,还有别的更好用的办法,何必多此一举呢?”

当年西金,可是不声不响的就将人塞到了巴陇城,唐府的眼皮子低下。那北凉,总不会连西金这点能耐都比不上吧。

突然,那边屋里飞出一个茶碗,狠狠的摔在院中。

这力道,几个年迈的掌柜可做不到。

叶千云赶忙进屋查看情况,正好听见唐彦秋怒吼道:“韦掌柜这含沙射影的,究竟想要暗示我什么!”

那姓韦的掌柜僵着脖子说道:“主君这样翻脸不认账,将所有事情,推到我们几个老东西身上,欲加之罪,我们还能说什么!”

唐彦秋在上位,还要说点什么时,叶千云进来了,笑着将其打断。

“主君莫动气,气大伤身。”

叶千云笑着,冲那几个老掌柜行礼。对方有怒,但不是冲着叶千云来的,拱手回礼,摆明了自己的立场。

“究竟何事,让几位这般怒气冲冲的?”叶千云回头看了看上面的唐彦秋,“可是主君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惹恼了几位?”

有人张口,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叹了下气。

那韦姓掌柜上前对叶千云说:“云娘,不是我们几个无理取闹,这账面上的问题,分明是府里传来的密件,要求我们这么做的呀!”

根据几个掌柜的对词,唐府之前分别给他们发了密件,要求在账面上,做出盈利的假象来,还要做的不露痕迹。

几个掌柜异口同声,不可能在说谎。

而唐彦秋,则没发过这样的密件。

今日见到账目,以唐彦秋的能力,还是找到了那些有问题的地方,叫来几个掌柜的一问,却说是他要求这样做的。

两方对峙,越聊越气。

一个说没下过那样的命令,一方又说收到了密件,按照吩咐来做的。

加之唐彦秋担心其中有北凉在搞鬼,多说两句,就发了火了。

所谓的密件,是唐府主君直接发给各家掌柜的机密文件,上面盖有主君的私印。就连送件的人,都是主君身边绝对信奈的亲信,一般,是由楚仁去送的。

几个掌柜往年来府里,是见过楚仁的,却又都说,送密件的人,不是楚仁。

本是不该出的事,却真就出事了。几个掌柜都说,早知这般,就该将那密件一同带来的。

如今让人回去取,来回时间耽误太长,唐彦秋也好,几个掌柜的也好,眼下可没那闲工夫,等那么久的。

叶千云安抚了几个掌柜,让他们先坐下歇会儿。然后走到唐彦秋身边,要求他,按着掌柜的说法,写一份同样的密件出来。

唐彦秋照做,叶千云贴心的从盒里拿出私印,递过去。

写好后,叶千云拿起,走到几个掌柜身边,给他们一一验证,并问道:“几位掌柜瞧瞧,这上面所写的,和你们收到的,可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几人相互传阅,交头接耳的对上面所写,提出问题。

过了一会儿,有人喊道:“不对……不对不对,这里……老韦,你来瞧瞧,这里是不是……”

有着一阵交头接耳,不过这次,几人脸上明显有了恐慌。

“你们的,可都是这样?”

“说起来,的确是……”

“难道真的……”

叶千云一直站在旁边,微笑着看着几家掌柜。

那边低声商量了一阵,最后,还是韦掌柜站出来。

先对着唐彦秋心里,后对着叶千云行礼,做完后,韦掌柜才说:“我们收到的密件……应该不是主君发的。”

叶千云和唐彦秋,互望一眼。

韦掌柜接着说:“我们不可能认错上面的字迹,的的确确和主君亲笔所写的,九分相似。可是那印章,却不对劲。”

叶千云问:“怎么个不对劲法?”

韦掌柜自嘲一下:“怪我们,竟都没发现。若不是今日云娘来,让彦秋再写一张,这样一对比,我们才发现了问题。否则,我们就真的以为,那密件是彦秋的意思了。”

有人将纸重新递到叶千云面前,唐彦秋此时也走了过来,和叶千云一同看着。

韦掌柜解释道:“彦秋盖章有个习惯,无论纸上写的内容是多是少,他都会在左下角,紧贴着纸张边缘,盖下印章,就像这张上面的一样。”

没错,唐彦秋是有这么一个毛病。可能以前知道的人不多,但他做上主君后,常要处理些文件什么的,这盖章的毛病,就渐渐不是什么怪事了。

“但是我们收到的密件,上面的盖章,都是跟在文字后面,贴着落款的。”韦掌柜脸上一黑,“再看今日彦秋的样子,那些密件,恐怕真不是来自主君的。”

屋里一阵尴尬。

唐彦秋拱手行礼,对自己刚才的失礼道歉。

“不不不,该是我们几个道歉才是。”韦掌柜说,“没发现问题,还对着主君大呼小叫的,这是我们的错。”

叶千云出来圆场:“几位掌柜都是唐府的老臣了,替唐府做事的时间,比我年纪还大呢。这件事,主君也没疑心到几位身上,就是心慌意乱,怕真要有什么事,再伤了几位掌柜的。方才语气冲了些,几位做长辈的,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唐彦秋表示,此事一定会查清楚,不能伤了几家掌柜的名声。叶千云则是请求保密,免得打草惊蛇了。

离开时,有人跟身边的人说:“云娘看起来,和以前不同了。”

那人赞同的点头:“是不太一样了,如今,更有大家风度,更像一个主母了。”

“唐府主母,不错不错。”

屋里,唐彦秋笑着贴上来,对叶千云说:“今日还好你来了,否则真不知,要出什么事呢。”

边境商铺的几家掌柜,资历最老,对唐府一直是忠心耿耿的。

今日的事情,难免不会让人想到一些不好的情况,比如说,忠心的老臣,一朝叛变什么的。

加上有可能跟北凉有关,如同之前楚仁所说,唐彦秋定是觉得自己这几年的部署,皆是多此一举。

太多的噩耗站满了脑子,人就会犯起糊涂,也就是,心神大乱。

第八十章 蓄意,妒火中烧

楚仁还是不明白,除了北凉,谁会私造密件,故意做出边境商铺蒸蒸日上的假象来,从而让唐彦秋放松警惕的。

“有啊。”叶千云说,“唐府虽然只有一个主君,可能说上话的主家,却还有别的。”

“主母是说,三房?”楚仁更糊涂了,怎么还跟三房扯上了。

叶千云坐到上方去,看见桌上摊开的账目,觉得头疼,赶紧给合上了……她说:“边境商铺,失了主君的关注,又能做些什么事呢?”

绿裘是不懂这些的,已经去了一旁,给叶千云端茶去了。

而唐彦秋,冷静下来后,如他这般聪明,该也猜到一二了。

只有楚仁,站在屋中,皱着眉头认真的思考着:“难道是,北凉要通过边境商铺,往东蜀里,送什么东西?”

叶千云摇头,否定了这个答案:“东蜀和北凉的边境,人和物的进出,管制的又不严,可谓是……随意的。当年西金,能不声不响的将人弄进巴陇城里,边境那关,看来过的很是轻松。北凉完全可以如法炮制,想塞进来什么都行。刻意对边境商铺下手,一来没这必要,反而是多此一举,二来暴露,给自己惹上麻烦。所以此事,该和北凉无关。”

楚仁问道:“几家商铺位于边境,那种地方,管理不严民风彪悍,年年都是亏损的。没点理由,不可能引来这么巧妙的设计吧。”

叶千云接过绿裘端来的茶碗:“这个嘛,问你家主君吧。”

唐彦秋笑笑,走到叶千云身边坐下,对绿裘轻声说,自己也要一碗茶。

楚仁就这样等着,等到唐彦秋看够了叶千云,才想起对他解释:“边境商铺是个转折点,这个点,对从外到里没什么用,但若是从里到外,便就不那么引人注目了。”

“从里到外?”楚仁恍然大悟,“您的意思是,三房想通过边境的几家商铺,给北凉送东西?”

唐彦秋说:“而且是一批又大又贵重,还特别招摇过市的东西。他们不想惊动旁人,尤其不想惊动我,于是要找一个转折点,将这些东西,不那么引人注目的,给送去北凉。”

绿裘听了半天,终于能接上一句话:“又大又贵重……是要搬座金山给北凉吗?”

“我想,差不多吧。”叶千云笑道,“当年的大房贪财,如今的三房贪权。三叔三婶和北凉勾结,目的是互惠互利,这对夫妻除了主君之位,应是没有能看上眼的,故而,北凉给三房的承诺,该是让他们,坐上东蜀掌权的主君之位。至于北凉那边,之前哄抬药价的事情,就看的出,韩氏一族皆是一群见钱眼开的。所以,三房要给北凉的,便是数之不尽的金银财宝。”

唐彦秋接着说:“这样庞大的财物,三房收集起来,怕也不易,所以不敢轻易交给旁人来传送。若他们自己出面,更是惹人怀疑。一旦搞定边境的几家铺子,分了我的注意力,他们就有足够的时间,把东西给送出去,还是用正常的货物运输为由,合情合理,毫无可疑的。”

三房此计算的精妙。

事成之后,即便唐彦秋发现有问题,再去查,也只能查出几家边境铺子的掌柜,虚作账目。今日的事情,若放在那时发生,唐彦秋不但要背一个陷害老仆的恶名,更会有人暗里放话,说唐府主君,丧行败德。

诛人诛心。

唐彦秋转头,看向叶千云,笑道:“还好今日你来了。”

叶千云一边喝茶,一边微微转动身子,用后背对向唐彦秋。

楚仁领命去查私造密件的事情,说白了,就是去三房找证据,等着到时候一并发作。

绿裘跟着退了出去,将夫妻二人留在屋里,也好说说私房话。

叶千云说:“晚些,你再亲自登门,给那几个掌柜的,赔礼道歉。切莫要人抓了机会,挑拨离间。”

“好。”

“我来本也是有事的,第一件,是我让素墨最近陪着韩荣,到城里去寻欢作乐,风花雪月。你要听到什么消息,不去理会就是了。”

“素墨?”唐彦秋惊了,接着觉得,还是拯救一下这个兄弟比较好,“让素墨去,会不会太……”

“怎么?”叶千云眉一挑,“主君难不成,还想亲自去?”

“不不不,我绝对没那个意思!”自身难保,哪里还管的上兄弟,“素墨挺合适的,他以前就那样。”

叶千云忍笑,接着说:“第二件,是关于乳母和楚杏的。”

乳母的心思,唐彦秋当然知道。

楚杏主动提出,带着乳母回乡下去,虽然可怜这姑娘,但唐彦秋还是答应了。

“送她们回去的事,再等等吧。”

唐彦秋用着奇怪的眼神,看向叶千云:“你不会,是心疼杏儿了吧?”

“好歹是跟你一起长大的,不是说,人家也是你妹妹吗?眼下妹妹都没活路了,你也不管管。”叶千云说,“放了楚杏和乳母回去,姑娘这辈子就完了。”

乳母心心念念要将女儿送进唐府来,这念头,不容易消散。楚杏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再这样被乳母耽搁下去,看着也是可怜。

“将乳母的念头消了,或是你出面,给楚杏那姑娘寻个好亲事,总之这件事,苦谁也不能苦了她。”

叶千云说完,起身就要离开。

唐彦秋手一伸,抓住叶千云的手腕。这只腕上,戴着那个玉镯。

叶千云一进屋,唐彦秋就发现了。

破镜重圆不容易,让人接受,更是不易。

“再陪我会儿,好吗?”

**********

意柳院里开始出事了。

韩氏在自己的衣物中,发现暗藏的针头,吃食中也发现有少量的毒物,不足以致命,却证实了有人,铁了心要害她。

事情,是叶千云让人做的。

赵嬷嬷在府里的时间长久,又是二房老夫人身边的人。后院各房的管事嬷嬷,多与她交好,所吩咐下来的事情,多半都会照着做。

况且这次,下令的人,是主母叶千云。

外人眼里,叶千云这个主母谋害有孕妾氏,会被说成什么样,她无所谓。

重要的,是意柳院三个北凉的人。

蓄意谋害的事情,不断出现。只是那沛香,作为韩氏身边的贴身丫鬟,意柳院里目前唯一的丫鬟,竟没对这些事情,说过一句话。甚至心不在焉的让韩氏以为,这些事情,沛香明知却不告诉她,实则,是帮凶。

其实,沛香是因为韩荣最近在外寻欢作乐,被传出来不少的风流韵事给扰了心神。只想着那人会不会变心,哪还有功夫去搭理韩氏。

韩荣来后,韩氏对唐彦秋彻底没了兴趣。这些个事情,她不想着跟唐彦秋说说,而是打算在韩荣面前,撒娇献媚,最好能将沛香那个贱人给处理掉。

结果,韩荣被素墨带进温柔乡里,骨头都酥了。见到韩氏,被她三两句的脾气,磨得全然没了兴致。反是沛香这丫头,贴身照顾,不吵不闹,很懂人心,韩荣迷迷糊糊的,就跟沛香滚到床上去了。

可想而知,韩氏忍无可忍后,对沛香是怎样的毒手而下。

常平院收到消息,叶千云带着人往意柳院去。

二宝说:“阿姐,我们要不要等会儿再去?有韩荣在,沛香应该没事的。”

“若是去的晚了,可就听不到三个韩家人,吐露出的秘密。”叶千云笑道。

要说韩荣放荡,并无虚言。

可日日留宿温柔乡,花天酒地的,回去后,还有精力乱来,却不是必然的事情。

实际上,是叶千云见时机差不多,就让素墨给韩荣下了点药。

意柳院里,韩家二少爷不管和谁睡在了一张床上,另一个,一定会妒火中烧,急心坏事。

叶千云告诫二宝:“女人太多,不见得是什么美事。”

二宝赞同的点头:“阿姐你放心,这句话,我会转告唐彦秋的。”

唐宓在后面,倒是听出了一些端倪,但又不是很肯定……

意柳院里的戏,正唱到高潮。

韩氏提着木棍,发疯似的追着沛香打。

那沛香发髻,衣物,散乱不堪,脸上已经红了一道道的,面对韩氏的殴打,竟是起身,满院子的躲让。

要说主家责打下人,还没见过哪个下人,敢这样的。

韩荣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出面护住沛香,拉下韩氏:“你疯够了没有!也不当心些自己的身子,伤了肚子可怎么得了!”

韩氏直喘气:“孩子孩子,你眼里除了孩子就只有这个贱人,你可想过我!”

韩荣瞄见叶千云进来了,赶忙想安抚韩氏,让其冷静。

不料韩氏这回,妒火烧坏了心智,逼着韩荣动手,处理掉沛香:“今日有她无我,有我无她!你是要保着自己的小情人,还是要顾全北凉的大局!我为你入唐府,为你夺宠争权,为了你的大计,愿意给别人生孩子,以便让你拿捏住姓唐的筹码。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不可以这样对我!”

孩子的事情,叶千云之前已经知道了,现在再听,没什么新鲜的。

“她不过是个丫鬟,按你的吩咐和金氏勾结起来,陷害叶千云。这些不过是她应该做的!凭什么她就要踩到我头上来!”

韩氏对那件事,并不知情,所以叶千云才想从沛香嘴里,搞清究竟是谁的命令。

北凉韩荣,不会错了。

第八十一章 私情,挑拨离间

结发为妻正文卷第八十一章私情,挑拨离间韩氏接着吼道:“她做的那些事情,让我来背负罪名,你以为我在这里过的好吗!接连的谋害,无人帮我挡上一挡。以为你来了,来帮我出气了,结果在你眼里,我还不如一个没出生的孩子,一个下贱的丫鬟!”

“够了!”韩荣怒吼,叶千云听到的事情够多了,“你不要再胡说八道,当心……”

“我没有胡说!”韩氏打断话,吼的更大声,“这些日子,我不停的被人迫害,那些东西都会过她的手,以她的能力,怎会没发现吃食里的毒物。可你问问她,何曾对我提到过一句!”

韩荣疑惑的看向沛香,后者躲在他身后,楚楚可怜的摇头。

这也不怪沛香,最近,她的心思根本就不在韩氏身上,又怎能发现,那样隐蔽的手脚。

最坏事的,还是韩荣,这个时候了,居然还要站在沛香那边,表示自己万分的相信她。

韩氏疯了,如同当年的金氏一样,被自己所爱之人背弃,什么事都能想出来。

“是你对不对?”韩氏问着韩荣,“是你让这个贱人谋害我的,对不对!你当真为了一个丫鬟,弃我,害我,连你的大计都不顾了!”

韩氏认定,沛香参与了最近那些事情,如今韩荣的态度,她便顺势将两人合谋想到了一起。总而言之,韩荣沛香,都要害她。

韩荣瞪着眼:“你是不是真的疯了!”

韩氏发狂大笑:“那也是被你们给逼疯的!韩荣,今日你若不亲手杀了这个贱人,往后,就别想再从唐府里,得到任何东西!”

叶千云已经站到了院里,韩氏不可能没看见她。不管不顾,说出这样的话,韩氏是打算,同归于尽了?

蠢儿,痴儿。

不守妇道,还能闹的这么风风火火,韩氏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韩氏的话,到了韩荣耳里,更有威慑力。

得不到也就算了,若韩氏将北凉私下的计划告诉了唐彦秋,岂不是功亏一篑。虽说韩氏知道的不多,但以唐彦秋的聪明,东蜀的实力,顺藤摸瓜,真的摸到了怎么办。

韩荣一通思虑,北凉大计,绝不容有失。

然后,叶千云便看见韩荣眼中,有了杀意。对着韩氏,也对着沛香。

但是这两个人,如今还不能死。

叶千云出面,让人先将韩氏带回常平院,又让二宝拿下沛香,先关起来。

韩荣知道不妙,可他身份尴尬,如今即便能口吐莲花,也拦不下叶千云来。

常平院里。

韩氏在一通大火后,觉得身子不适,尤其是肚子,阵阵刺痛。

叶千云让人叫来大夫,先给她诊治一番,稳定了情况。

韩氏躺在床上,无神的睁着眼睛。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韩氏和韩荣的关系,唐府本没有细探过,后来发现不对楚仁就特意去查了,回来后,给叶千云讲过一段故事。

故事里的姑娘,不得家中长辈的宠爱,偏偏出身又金贵,打小被训练出一副目中无人的态度来。

姑娘生的好看,明媚动人。

家中长辈有了一个计划,准备挑选棋子。

这时,家里备受期望的二少爷,被姑娘的容貌吸引,动了不该动的心思。而姑娘,竟是被几句花言巧语,拉进了深渊。

长辈不允许这样的事情,便将姑娘送走。

故事中的二少爷,从一开始的胡闹,到毁人清誉,接着和长辈达成一致,将姑娘那份懵懂的爱慕,踩到了脚下,最后仗着姑娘对自己的喜欢,继续迷惑她,从而利用她。

韩氏是可怜,却得不到叶千云的可怜。

对叶千云来说,无论北凉发生过什么,无论韩氏是个什么立场,终究是敌非友。前面如此,后院亦如此。

“你不是一直看我不顺眼吗?”韩氏躺在床上,头也不回的,问着叶千云,“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有什么后招,你快些使吧。”

“对付你,只因你是北凉的人。至于你们之间,那些恶心的事情,我懒得去管。”叶千云说,“孩子是彦秋的,我做不到对孩子下手。你好生养着吧。”

之前让人下毒,毒物量轻,也特意问过素墨,会不会伤到孩子。确定没问题,叶千云才动的手。

关于孩子,她此生怕是无缘了。

那日听到素墨的话,表面上波澜不惊,实则,怎么可能没有触动。

之后对付韩氏,多多少少会顾及到她肚子里的孩子。

若那孩子是韩荣的,叶千云会毫不留情的杀掉。可孩子是唐彦秋的,对叶千云来说,如今还做不到的事情,便是对他的孩子下手。

叶千云叹口气,对韩氏说道:“金氏为了自己的爱,可以对西金的要求一概不顾,潇洒的做着自己。你又为何不像她一样,对为自己考虑考虑。”

“离了北凉,我算什么?”

“唐府主君的妾氏,还怀有身孕。离了北凉,你还是你。”

叶千云没急着提问沛香,第二日,先是去了意柳院,赶人。

闹的那么大,唐彦秋不可能不知道,早早的打发了楚仁过来,听从叶千云的安排。

“韩姨娘有孕,理当多歇歇才是。”叶千云对韩荣说,“本想着母家哥哥来了,姨娘看见,身心能愉悦些。哪料到会让姨娘生那么大的气,险些伤了我唐府的子嗣。二少爷多多担待,这边怕是不好再留您了。”

韩荣昨夜辗转反侧,韩氏和沛香都被带走了,一夜时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故。他和韩氏的私情是小,若为此,有的是办法遮过去。眼下最怕的,还是叶千云听到的那些事情。

不过现在来看,似乎没出什么大事,只不过是来敢他离开罢了。

韩荣想着,回去跟长辈们商量对策,离开便离开,只是……

“无端惹了妹妹发火,是我的不是。眼下,唐府子嗣才是最重要的。打扰多日,我也该离开了。劳烦主母替我转告妹妹一声,就说哥哥糊涂,惹她不悦,望请原谅。”韩荣说着,还给叶千云行了个礼,“另外,妹妹的陪嫁丫鬟,看来是照顾不好妹妹的。她是我北凉的人,便让我带回去,好生管教吧。”

沛香知道的太多,留在唐府,韩荣怎能放心。

“这个,怕是不行。”叶千云笑道,“沛香入了唐府,是我唐府的人,哪能让二少爷带回去管教的。二少爷放心,管教一个丫鬟而已,唐府自己来就是了。”

韩荣额上出汗,看叶千云的样子,果然是有所打算的。还有楚仁,代表的是唐彦秋。唐府主君主母已经盯上了韩氏主仆,或者说,已经盯上了北凉私下的计划。

和妾氏有染,韩荣如今在唐府是自身难保。唐彦秋一句话,就能名正言顺的要了他的命。

北凉在这件事上,没有狡辩的余地。

明知放他离开是有问题的,可韩荣又能怎么样呢。两个女人都是他的,一人拽着头,一人拽着脚,谁要用点力,他就只有一死了。

不如,先保全自己。等回到北凉,就没事了。

韩荣想的,是荣华富贵再诱人,也没命重要。

于是,韩荣走了,干干脆脆,不带一次回头的。

楚仁对叶千云说:“主君已经安排好了,不会要他的命,但人一定要废了。”

东蜀的地界上,唐府主君的安排下,没人能躲过。

叶千云将韩氏送回了意柳院,让王忠安排了几个新人,过去照顾。并且告诉韩氏,沛香,已经被韩荣带走了。是韩荣求唐彦秋,说一定要带她走的。

韩氏往后会怎样,叶千云算的清楚。现在,她有别的事要做。

沛香被人押送了过来,跪在叶千云面前,还抬着头,想看见另一个人。或是,两个人。

叶千云说:“韩家二少爷昨日离开前,特地过来将韩姨娘带回了意柳院。我看那样,应是没事了。”

反正沛香和韩氏,此生是不会再见面了,挑拨离间,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沛香大吼:“不可能!少爷不会不管我的!”

这份自信因素太多,可惜,终是错了。

“以前还觉得你比韩氏聪明,如今,怎就蠢成了这样?”叶千云一抹嘲笑看向沛香,“那二人才是兄妹,怎么吵怎么闹,最终还是一家人。你一个丫鬟,哪里比的上韩氏了?”

真斗起来,韩氏斗不过这个沛香。

入府后,所有的事情,沛香都留了一手,目的是为了在韩荣面前,能处处压过韩氏。韩家兄妹的事情,她怎会不知,正因为知道,所以才想将韩氏踩在脚下。

意柳院里一通折腾,明显在韩荣心里,沛香更为重要。只不过一日一夜罢了,局面真就翻天覆地了?

沛香始终不相信。

唐宓说:“那韩荣是出了名的放荡不堪,在外怎么胡来,回去总归姓韩。有人看不过去,闹上一闹,结果还不是哥哥妹妹,自家亲。难为你这个外人,要给他们背罪责。”

“什么罪?”

叶千云道:“谋害子嗣。”

韩氏的确说了,沛香有份谋害她的肚子……

“不!我……奴婢没有害过韩姨娘的孩子!”

“有没有的,你自己清楚。”叶千云问沛香,“那麝香粉的来历,需要我提醒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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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报复,生不如死

之前,意柳院主仆为了陷害王忠,布了一个局。

没料到,害人不成,反是将沛香的底细给暴露了出来。

那麝香粉是沛香乔装后,在城里药埔中买的,没有复杂的前因,也没有理不清的阴谋。但东西,的确是沛香亲自去买的,而她之前对韩氏,没有言语过一字,事到如今,根本解释不出什么来。

原来叶千云一直没处理那件事,就是在等现在吗?

沛香额上冒出细汗,心里奇怪着,叶千云为何不管韩氏伤风败俗的事。她不是看不惯韩氏吗?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不动手,反而有一种,要偏袒韩氏的感觉?

叶千云说道:“若有韩氏作证,你便可无事。但是如今……沛香,谋害子嗣可是扒皮抽筋的死罪。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的,趁着现下,赶紧跟我说了吧。”

果然是要保全韩氏,那自己,岂不是非死不可?沛香心里纠结万分。

“主母……想知道什么?”最终决定保命,沛香以为,自己掌握的北凉秘密,足够换一条活路了,“只要奴婢知道,绝不敢再隐瞒。”

唐宓说的那些话,沛香信了。如今,也由不得她不信。

被云关了一日一夜,眼下又被审问着,全然不见韩荣施救。

沛香已经深深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北凉的计划,奴婢比韩氏知道的要多。”沛香不停的提醒着叶千云,留下自己,是有好处的,“主母想知道,奴婢定知无不言。只求主母放奴婢一条生路,奴婢真的没做过谋害子嗣的事情!”

叶千云笑笑:“你倒是识时务,可惜,你所说的计划,如今大部分都掌握在东蜀主君手上。北凉实在,太过自以为是,没什么好担心的。”

“怎么可能!”

毕竟是个后院的小丫鬟,心思再活络,也比不上外面做大事的主家。

“再说,我一个后院妇人,知道这些,有什么用?”

沛香听这话里有话,思考了一会儿,觉得只有一种可能。

“您想知道,当年金氏带回来的那个孩子……”

那是叶千云的第一个孩子,先是小产没能活下来,埋进地里安息了,却又被人挖了出来。

要说叶千云在意的,还是和北凉有关的,恐怕就只有这个了。

叶千云不答话,等着沛香接着讲。

沛香说:“这件事,是韩荣安排的。”

二宝在旁冷哼:“这个时候倒打一耙,对你没好处。”

“我没有瞎说,的确是他!”沛香现在提起韩荣来,已是一副恨之入骨的样子,“韩氏入府一直不得宠,北凉那边的计划就这样耽搁了。韩荣联系了奴婢,让奴婢暗地里,帮着金氏,把事情闹大。”

二宝问道:“你都做了什么?”

“奴婢还没有资格,直接插手。能做的,不过是一些传话,挑唆的事情。”沛香摇摇头,“韩荣让奴婢,传话给北凉来使,让他们去一趟封平山。来使回来后,手里便有了那包袱,接着就让奴婢,送去了金氏那里。现下再想,那包袱……那孩子,该是在韩荣的安排下,被北凉来使,给挖出来的。接着,他让奴婢告诉韩氏,顺着金氏的话讲,关键时候,再让韩氏,说出了北凉的验亲之法。”

从头到尾,沛香是听命行事,韩氏则是毫不知情。

沛香接着说:“韩荣是想和金氏联手,让主母永无翻身之日。府里没了您,韩氏才有机会获宠。结果,倒是让韩荣意外。先是金氏事情败露,韩荣不用动手,便除了另一个大患,而后是您,因为伤心欲绝,自己退出了这场争斗。韩氏不过是多说了几句话,横竖事情和她无关,落了个禁足的轻判。至于府里的那位玉氏姨娘,根本不足为患。”

“然后呢?”叶千云问,“接下来,你们又做了什么?”

“主君突然对韩氏有了兴趣,奴婢一直觉得不对劲,接着发现,墨大夫给韩氏送的补药里,有避子的药材。这时,韩荣来信,要让韩氏怀子,以便往后,北凉能控制住唐府的子嗣,作为一枚重要的棋子。奴婢听命,偷偷将避子药给换了,终于,韩氏有孕了。”

韩氏此胎蹊跷,叶千云之前已经听二宝说过了。

素墨的药不可能有问题,韩氏日日喝着避子药,还能怀上,想来,只能是沛香在捣鬼。

再后来,意柳院陷害王忠时,叶千云也肯定了,沛香懂药理,换药定是她做的。

此事,叶千云心中有数,却还是想听沛香亲口说出来。

“这些事,都是韩荣的主意?”

沛香忙答:“奴婢入府,是他的安排。本是有证据能证明奴婢的话的,可惜,被韩氏烧了。”

二宝从意柳院里搜出的那个木盒,里面原本是装着韩荣给沛香的来信,信上所书,就是沛香如今说的这些。

所以说,沛香并不单纯,懂得这样给自己留后路。

接着,二宝将沛香带走,没让绿裘跟着,也没让唐宓跟着。

叶千云起身出了院子,绿裘赶忙跟上去,唤了两声,不见叶千云回答。

主仆二人,不知怎的,走到了前院书房。

叶千云觉得身子很轻,脑子很乱,迷迷糊糊的看着唐彦秋,嘴里嘀咕着什么。

唐彦秋见到叶千云进来,样子又不对劲,赶忙上来接着人:“云娘?怎么了?”

叶千云今日在常平院里,审问沛香的事情,唐彦秋知道。现在这样,难道问出了什么大事?

“都怪你……”

叶千云低喃着,然后猛地,扑到唐彦秋怀里。

“云娘?到底怎么了?”

“都怪你……都怪你……”

唐彦秋只好安慰道:“是,怪我,都是我不好。”

“孩子没了,孩子没了……”

唐彦秋心里一紧,也是难受:“没事,没事,会有的。”

“没了……不会再有了……”

叶千云说完,晕在了唐彦秋怀里。

“来人!”

楚仁和绿裘听见屋里一声怒吼,冲进去一看,然后楚仁又赶忙跑出去,找素墨。

唐彦秋小心翼翼的将人抱到软塌上,等到素墨赶来,又是一阵怒吼。

素墨进屋也不理人,表情严肃的扑到软塌前,动手替叶千云诊治。

楚仁和绿裘站在一旁,心急如焚。

过了一会儿,素墨的表情有所放松:“没事,急火攻心,我去熬两副药。”

唐彦秋一把拉住欲走的素墨:“你老实告诉我,云娘的身子究竟怎么了?”

“都是老毛病,有我照看,没事的。”

“那她为什么说……不会再有孩子?”

“……”

屋里一阵沉默。

楚仁颤抖着声音问:“什么?”

绿裘瞪大了眼睛,吓的说不出话来。

素墨咬着嘴唇,似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开口说道:“前前后后,千疮百孔……我换了很多法子,始终补不回来。她的身子,此生很难再有孕了。”

唐彦秋抓着素墨的手,突然失力。他望着软塌上的叶千云,声音轻而无神:“你们出去吧。”

伸手轻抚在叶千云的脸颊上,唐彦秋轻声的,说着没人能听见的话:“做不到一生一世,也做不到一双人,连你期盼的天伦之乐,也被我亲手毁了。在你心里,我究竟占了多重的分量,才让你这般魂牵梦萦,连恨,都恨不起来……二宝说的对,是我配不上你,配不上……”

没有青梅竹马的感情,也没有什么一见钟情的佳话。

唐彦秋对叶千云,因为愧疚,生出了情谊。

叶千云对唐彦秋,因为命运,种上了情根。

这样的爱情太脆弱,只是阴差阳错,两人都爱的太认真。

**********

二宝独自带着沛香去了封平山。

本以为叶千云打算放过自己了,沛香原是喜悦的心情,渐渐变成了恐惧。因为二宝带着她,往山里,越走越深。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主母已经答应放过我了!”

“阿姐什么时候说过,放你离开了?”

沛香慢慢往后退,想远离二宝身边。这人身上,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此时,天色暗下,本就看不清的老林中,走出一个人来。

那人告诉沛香:“这里,是阿姐和采姻姐,之前埋葬那孩子的地方。”

二宝接着说:“孩子可怜,孤零零的一个人,你就下去,好好陪着他吧。”

沛香转头就跑,可惜,她根本就跑不出二宝的控制。

“与我无关!真的与我无关!”沛香被推进一个深坑里,眼里着上面的两个人,开始填土了,“都是韩荣做的,我只不过是奉命行事!”

两人手中动作不慢不停,深坑渐渐被填平。

沛香绝望的喊叫着:“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那个林中走出来的男子,最后对着沛香说了一句话:“伤害她的,都该死。”

后来听说,韩荣在回北凉的路上,糟了埋伏。命还在,人却彻底废了。

韩氏一族震怒,这件事摆明是唐彦秋下的手。一家人准备来东蜀发难,不料在边境,又糟了一波埋伏。

据说,伤韩荣的人,还有针对韩氏一族的人,是同一批人,但不是东蜀的人。

之前北凉哄抬药价,害了不少自己的百姓。

这次的报复,就是北凉百姓特意针对韩家的。

只不过,在后面支持的,是唐府主君。只可惜,韩氏一族不会知道真相。

楚仁说:“唐府要对付的人,不想让他死,他就只能,生不如死。”

来自东蜀的报复,北凉除了受着,没有丝毫的还击之力。

第八十三章 感觉,我失宠了

结发为妻正文卷第八十三章感觉,我失宠了中秋那日,一大早的,唐青枫和小宝回来了。

叶千云听见外面的叫声,顾不上自己还没梳好的发髻,飞似的跑到院里。一手抱着一个孩子,脸上洋起的宠爱和满足,还是绿裘第一次见到。

“快让我瞧瞧。”叶千云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怎的瘦了……”

翠竹笑着上前“是瘦了些,不过更结实,更精神了。”

巧儿也凑了过来,附和着翠竹的说法。

正巧到了妾氏来请安的时辰,叶千云现在没心思管别的,摆摆手,想让旁人先离开。

不料韩氏看见唐青枫,突然来了兴致。装作不明白叶千云的意思,笑谈间,慢慢靠近唐青枫。

“一段日子不见,枫儿变化真大。想来,那海舟书院当真是块宝地,这才配的上唐府的人中龙凤。”

唐青枫不惊不燥的,回了些客气话。

自从北凉韩氏一族出事,府里的韩姨娘孤立无援,真正是枚弃子了。这人也看开了,明白母家富贵没她的份。于是,浴火重生,打算为自己活出一条大道来。

可惜,凤凰重生还是凤凰,乌鸦粘上毛,也只能是山鸡。

以韩氏的能力,这条大道注定是走不通的。

譬如眼下,好好的夸着唐青枫,话锋生硬的一转,韩氏开始夸起自己肚里的孩子来,无端引来众人的白眼。

若是一无所有,便不会去想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情,偏偏韩氏手中,有着一枚又大又金贵的棋子。所以,有些疯魔了。

韩氏自以为拿捏住了叶千云的软肋,仗着有孕,就能安稳度日。但她不知,唐彦秋做好了打算,孩子可以为了叶千云留下,而她,必须除掉。

棋子,棋子,谁为棋,有的人还不是很明白。

晚些,小宝问二宝“北凉都那样了,还能掀起什么浪来?怎不早早处理了韩氏,看着惹人闹心?”

三方势力,只要有个风吹草动,那就是商秋人人皆知的。

韩氏一族吃了那么大的亏,连嫡系继承人都废了,这样茶余饭后的谈资,百姓间早就传开了。

二宝摊开手,无奈的说“她肚子里怀的,毕竟是唐府的种,是青枫的手足,阿姐心又软了。”

绿裘刚好路过,听见二宝的话,停了下来,但没说什么,只是心里有些发苦。

小宝说“阿姐……还是要有自己的孩子才行。”

二宝不乐意“要我说,这样挺好。若哪日阿姐想离开了,才没什么好牵挂的。”

多个孩子,就多份牵绊。

绿裘听惯了二宝的这些话,偏是今日,觉得特别的刺耳。

抬手打在二宝头上,绿裘气呼呼的说“你就不能盼着主母好吗!夫妻恩爱白头到老,好过于出去吃苦受罪吧!你就不能说些吉祥话,祈求主母平安长乐吗!”

说完,在小宝和唐青枫诧异的目光中,绿裘走了。

“这个姐姐……我见她站在母亲身边,是母亲的丫鬟吧?”

“应该是,只不过……连二哥都敢打,真的只是个丫鬟吗?”

连孩子都看得出来,二宝在府里的地位,绝非一般。下人们的一声二爷,包涵了唐彦秋这个主君的纵容,也显现了叶千云这个主母的威严。

放眼唐府里的下人,谁敢直接打在二宝头上的?别说下人了,主君主母再生气,也没动过手,那三房的主家,更是绕着走的。

绿裘今日这一巴掌,说不清的……有趣。

二宝挠挠头,不知道最近何事惹了绿裘,总觉得事事,都被她针对了。

跟叶千云撒娇,说起这些,不料又被叶千云教育了一顿。

二宝实在不明白,风流花心,左右逢源,这些跟他有什么关系?为什么阿姐要告诫他,一心一意,从一而终?

想不通后,又就将这些话,说给了唐宓听。

结果宓姑娘当即表示“最近别来找我。”

“……”

二宝坐在前院书房里,手托着下巴,撑在桌上,不停的唉声叹气。

唐彦秋肯定这是故意的,一个时辰了,他连一份文件都没处理好,思绪全让二宝打乱了。

楚仁换了新茶,忍不住问“二爷今日是怎么了?”要是有人惹了他,早就出去打上了,哪会在这里长吁短叹的。

二宝说“我觉得,我失宠了。”

唐彦秋一口茶水,险些喷了出来。

“院里有唐宓绿裘她们,外面有青枫小宝二人,还有一个极其特别的存在。”说着,二宝幽幽的看了唐彦秋一眼,“阿姐心里已经完全没有我了,我感觉自己,失宠了。”

唐彦秋放下茶碗,顺了顺气“你这性子,着实用不着云娘担心什么,遇事吃亏的,又不会是你。”

“不对,肯定是有人跟阿姐说了我什么。”二宝想了想,说,“否则她怎会跟我说什么,风流,花心,什么要从一而终的。这些话分明用在你身上,更合适。”

唐彦秋无言以对,接着打量起二宝来,这孩子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了。平日里,见他嚣张跋扈见的多,倒还没见过他,对哪个姑娘上了心的。

再想想,似乎最近,二宝身边总跟着姑娘家,不是唐宓,就是叶千云身边那个丫鬟,绿裘。

叶千云让他从一而终,难道……

唐彦秋问道“二宝,可有心仪的姑娘?”

“问这个干吗?”二宝摇头,“没有。”

“那你觉得,唐宓和绿裘怎么样?”

“宓姑娘?人挺好的,对阿姐也好,性子也好,尤其是跟我一起对付韩氏的时候,特别好。至于绿裘……也很好啊。”

“……”唐彦秋也叹口气,这还是个孩子脾气,根本不懂情啊爱啊的。

楚仁笑着说“主君的意思,是想问问你,常平院里,或是别处,可有对上眼的姑娘。”

二宝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干嘛?想给我说亲啊?我劝你们还是免了。像我阿姐这么好的人,世上就这一个,你们找不出第二个来跟我做媳妇的。”

也就是说,想找一个叶千云那样的人……

唐彦秋觉得头疼,情敌太多了……

“你今日究竟干嘛来了?”

“来看着你啊,你最近找我阿姐的次数越来越多,我怕你使诈,特意过来看着你的。”

“今晚是中秋夜宴,我不用找借口就能见到她。”唐彦秋笑的得意。

“……”二宝转头问楚仁,“这个夜宴能取消吗?”

当然是不能的。

晚膳摆在了前院。

叶千云看见三房夫妻,皆是蔫了的样子。

韩氏一族受了重创,结盟的事情想必是耽误了,即便没受影响,以北凉如今的形势,三房二人,怕也是后悔了。

之前准备了那么久,费了那么多钱财,好处还没收到呢,美梦就醒了。

换成谁,如今也会是这么个样子。

另外,这些损失,只会更大。

先前边境商铺的账目出了问题,几家掌柜和唐彦秋对峙,结果将三房的阴谋给暴露了出来。

唐彦秋让那些掌柜装作不知道,按着三房的计划接着进行。

算算时间,三房想通过边境商铺,给北凉送去的银子,差不到已经到了边境。

即便立刻送信,想要拦下来,怕也是来不及了。

银子一旦入了商铺,就会被几家掌柜转移,最终,落到唐彦秋手里。

消息一来二去,时辰总会有耽误。等到三房知道这个结果,不知,会有什么反应。

事情是北凉搞砸的,三叔三婶看向韩氏的眼神,再没有之前的温柔了。

今夜,唐彦秋喝了不少酒,像是高兴的,又像是在喝闷酒,一杯接着一杯。

叶千云看不下去,轻声劝了两句。唐彦秋冲她一笑,终于不再喝了。

晚宴结束后,韩氏早早离开了,她现在只想养好胎,等待来日。

绿裘和唐宓带着青枫小宝,先回了常平院。两个孩子贪嘴,席上喝了一些酒,已经晕乎乎的了。

二宝陪着叶千云,正打算离开时,唐彦秋酒劲上来,抓着人不松手。

楚仁和素墨心有灵犀的将二宝忽悠了出去。

叶千云挣脱不开,无奈再次坐下。自从唐彦秋做上主君后,就没这样喝过。

“醉成这样,明日定要头疼了。”话语间,掩盖不住的担心。

唐彦秋保住叶千云,将头放在她的脖间,用力闻着她身上的味道“娘子……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去睡……书房的软塌不舒服,又没你在身边……”

叶千云住着衣物的手,慢慢握紧“不行……”

“那我再等等,再等等……”

叶千云带着二宝离开,慢悠悠的走在园里。

二宝将身上的外衫脱下,替叶千云披上“阿姐,你别怪我说不好听。唐彦秋配不上你的这份心意,要不是怕你伤心,我真想来强的,将你带走。”

叶千云笑笑“你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他。”

“我试过去相信他,结果呢。”二宝说,“以前听书,听过一句话,贫贱夫妻百事哀。你们却是,富贵之下万事难。”

“难得听你说出这样有学问的话来。”

“阿姐……你到底为何会对他动心?因为家世?还是因为他的长的好看?其实我觉得,我长的也好看。”

叶千云噗嗤一下笑出声,有二宝在身边,她想伤感一下,都没机会。

“为什么会动心……”她自己也说不清。

感情这种东西,本就是说不清的。



第八十四章 捉奸,毫无新意

今夜喝的不少。

楚杏见状,中途离开,去厨房煮了醒酒汤,打算各处都送些去。

等楚杏端着汤回到前院时,正好看见那一幕好戏。

叶千云拒绝了唐彦秋,自己回了常平院,屋里留着唐彦秋独自一人。醉酒,又有心结,唐彦秋此时正迷糊着,隐约见到叶千云又回来了,于是抱住,再发力压到身下。

唐彦秋话都说不清,只是不听的唤着云娘。而他身下的人,伸手回抱,有了反应。

“主君似乎……很难过?”

唐彦秋点头,发出细小的声音,尽显可怜。

“那让妾身,伺候主君可好?”身下的人说,“主君可以把妾身,当成是她……”

出现的人不是叶千云,而是玉氏。

一张七八分相似的脸,醉了的唐彦秋,根本分辨不出来。

楚杏回了唐府后,跟玉氏接触的不多,只是听人说过,玉氏是叶千云的人。

可是背着主母这样勾引主君,真的好吗?

说起来,玉氏是唐彦秋的妾氏,今晚有了些什么,又不是大事。不过是顶了别人的恩宠,明日再看,是福是祸,还未可知。

楚杏见到玉氏一脸谄媚的样子,心里莫名有火。

“彦秋哥,你快将这醒酒汤喝了,否则明……咦?玉姨娘?你还没回去吗?”

楚杏冲进来,“不小心”坏了里面的好事,还特意将“玉姨娘”喊的大声,成功将唐彦秋唤醒。

唐彦秋看着身下的玉氏,皱眉发火:“你怎会在这里?”

玉氏搪塞了几句,赶紧离开。

唐彦秋特意吩咐楚杏,别把事情说出去,看他的样子,很是后悔,生怕叶千云知道了,再生什么意外。

这件事说不上有多特别,没人想到,竟会引起更大的暗流涌动。

**********

三房得知自己被唐彦秋玩弄于鼓掌之后,有气没处撒,有苦说不出。

三叔三婶几乎是同时病倒了。

然后,他们的儿子,唐彦秋的三弟,便回来探望双亲。

事情,要从唐府三少爷带回来的朋友说起。

此人名唤杜文博,是个秀才,却没有丝毫文质彬彬的样子。和唐府这个游手好闲的三少爷,臭味相投,平日里除了摆个目中无人的架子,实际里,连个绣花枕头都不如。

那日跟着三少进府,杜文博无聊便闲逛了起来,不知不觉,似是迷了路。突然见到前方有丫鬟经过,赶忙跟上。

这一跟,便走到一处精致的亭子旁,而亭子里,叶千云正独自站的那边,观赏着池水里的锦鲤。

一袭锦色长裙,衬托出女子曼妙的身姿,头上随意挽起的长发,配以翠色发饰点缀。远远看去,女子与那秋色融成一幅画。

美人如画,倾他国……

杜文博倒还记得这里是什么地方,没多想什么,上前攀谈,本意是想问个路的。

可见到叶千云回眸那一刻,竟是被她脸上那抹淡淡的忧愁,给迷住了。

“小生唐突,打扰了姑娘雅兴。”杜文博装起来,还是挺像个人的。

叶千云打量着来者,这人她没见过,记得早上二宝来说,三房那边,好像带了客人来。

“公子面生,不似唐府的人。”

“小生是跟着三少爷来的,府中闲逛,不慎迷路,特来请教姑娘。”说话间,杜文博已经大胆的抬起头,直视着叶千云。

要说叶千云今日为何会在这里,那还要从早上说起。

请安时,韩氏去而折返,对叶千云说:“姐姐可去过大花园南边,绕过假山后的那处亭子?那里僻静,妾身有些话,想对姐姐说,又不便被旁人听去。能不能,请姐姐移驾,去那里私谈?”

所以,叶千云来了。

倒不是真想听韩氏说什么,只是想知道韩氏究竟在做什么。

约她出来的说辞经不住推敲,疑点太多,太过明显了。想一想,以韩氏的脑子,也就只能想出这种主意。

来了亭子不久,韩氏没见到,却见到一个外男。

孤男寡女,所处僻静,后面会发生什么,叶千云差不多已经猜到了。

果然,远处乌泱泱的来了一群人,领头的,是那号称病重起不了身的三婶娘,左右跟着韩氏,和她的儿子。

三房不是和韩氏翻脸了吗?难道藕断丝连,还在合作?

本以为是韩氏发难,眼下再看,原来三房也在其中。

这样一来,叶千云就不好以后院争宠回击了,因为那样伤不到三房,就不好玩了。

三婶娘抬手指着人,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有下人来报,说妾氏姨娘在此处偷人……路上遇到了韩姨娘,我还以为是玉氏在……云娘,怎么会是你!”

叶千云不慌不忙的说:“是韩姨娘约我来此,说有话要对我说的。我也是刚到,三婶娘便来了。”

“主母姐姐为何要这样说?”韩氏装作无辜,“妾身何时让姐姐来此了?难道姐姐是想让妾身,做您的证人吗?哎呀,这种事情,姐姐怎不先支唤一声……”

自以为是的巧言,暴露了所有的心思。

韩氏如今还能平安的过日子,全靠着叶千云对她孩子的一丝悲心。可人家的刀都驾到脖子上了,再仁慈,就不是大度,是有病了。

想来韩氏往后,日子只会愈发难过。

三婶娘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云娘啊!你怎能这般不知轻重,这种事情,在唐府里,怎能再有!你忘了,当年你与外男在常平院私会……要不是二哥仁慈,你早被打死了!”

这样故意的讲出当年的事,看来是打算再来一次,给某人提个醒的。

巧了,某人正被二宝带来,已经走过来了。

“这么热闹,做什么呢?”唐彦秋走来,步履矫健,直接问三婶娘,“婶娘不是病重吗?何事惊到您,非要亲自过来看看?”

杜文博在听到韩氏那句主母姐姐后,已经傻了。

叶千云从亭里走下来,对着唐彦秋行上一礼:“三婶娘来捉奸的。”

“捉奸?捉谁?”唐彦秋笑道,“捉我和云娘的奸吗?”

三婶娘故作遮丑样,声音却大的,在场之人,皆能听见:“云娘和外男在此私会,如此丑事,彦秋你可不能再糊涂一次。”

叶千云接过话,提醒唐彦秋:“三婶娘说,我以前在常平院里,也和外男私会过。不过当时是因为老爷的仁慈,才保住了我的性命。”

“仁慈?父亲对这种有损唐府脸面的事情,何时有过仁慈?”唐彦秋说,“三婶娘是不是病糊涂了,当年的事情,分明是我的错,父亲是为了保我才将事情压下来的,这些,您又不是不知道。”

往事不堪回首,往事何须再遮掩。

二宝突然到前院找唐彦秋,说是叶千云让他去一趟大花园。路上,那韩氏的话,原原本本的落进了唐彦秋的耳里。

聪明的不光是叶千云一个,唐彦秋也能猜到其中有诈。

到时,三婶娘正带着人围住了叶千云,那句关于当年的话,全数被听了去。

唐彦秋转头问杜文博:“你是何人?”

杜文博忙答:“小生是三少爷的朋友,今日是陪他回来的。”

“三弟,可有此事?”

“的确有此事。”那三少爷嘟嘟囔囔的又说了一句,“可我也没想到,主母竟会对过府的客人下手……”

杜文博暗道不好,三少爷根本没有帮他的意思,这是在推他出去送死啊!

“主君明鉴!”杜文博刚忙替自己辩解,“小生不过是在府里迷了路,碰巧走到此处,见亭中有人,想着上前询问两句,小生与姑……小生与主母,方才只不过说了两句话而已。”

三少爷继续混淆视听:“文博,平日里,你在外面胡闹也就罢了,怎的今日到了我唐府,还这般不知检点。就算是有人故意勾引,你也不该视我唐府威严不在。你这不是在打我的脸吗!”

“唐彦廷!你莫要再胡说八道!原来你今日极力邀我入府,就是为了推我去死吗!你我兄弟而称,我哪里得罪你了,”杜文博现在不怕得罪什么人,保命才是最重要的。他回头对着唐彦秋说,“主君明鉴,小生与主母萍水相逢,哪来什么苟且之事。退一万步讲,抓贼拿脏,府中众人围攻而上,可有一人,见到小生与主母有过什么越矩行为!”

杜文博好歹是个秀才,脑子还是可以的,说气话来,有理有据。

叶千云觉得,不管是三房还是韩氏,选这样一个人来栽赃,实在不妥。而且明显的,杜文博毫不知情,是被人背后出卖的。

相比起来,当年唐彦秋找的那个人,那些说辞,比起今日,精彩多了。

“越矩也得要时间,来的那么快,能做什么呀。”

闻言,唐彦秋望去才发现,原来绿裘也在。

韩氏惊呼:“你怎会在这里!”

绿裘奇怪的反问韩氏:“主母来此,奴婢自然跟着,奴婢在这里,有什么奇怪的吗?倒是三房夫人,似乎是看不见奴婢,一口一个私会的。奴婢也斗胆问一句,带着丫鬟的,还算私会吗?”

韩氏布了局,叶千云顺势中计,再偷偷安排上自己的计划。

先让二宝去找唐彦秋来,再让绿裘躲到一边。就如猜测一样,还是不守妇道这么一个罪名,毫无新意。

第八十五章 假孕,剑走偏锋

不同韩氏,三婶娘知道今日自己栽了。

只怪她突遭噩耗,一时心急。

韩氏这样笨拙的栽赃,怎么可能成功。

做大事,要懂得能屈能伸。

三婶娘对着唐彦秋,懊恼不已:“都怪婶娘大意,竟听信一个下人的混账话,污了云娘的名节!”

唐彦秋笑道:“婶娘真乃女中豪杰,这局势看的透透的。”

“云娘,是婶娘不对,你切莫生气。”三婶娘又转向叶千云,样子做的,倒是卑微。

叶千云同样笑笑:“婶娘这话说的,不是让韩姨娘无地自容吗?”

韩氏见到三房要收手,想到自己刚才对叶千云的指认,怕秋后算账,于是对着唐彦秋道:“主君,此事蹊跷,应当彻查清楚,也好还主母姐姐一个公道!”

只要查了,就还有机会。

唐彦秋回头瞪向韩氏,她这个罪魁祸首,急着出来送死,不如,满足一下?

还没等到唐彦秋动手,叶千云倒是先有了情况。

“主母!”

绿裘大吼一声,扶着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叶千云。

“云娘!”

唐彦秋过去将人抱起,大喊着闪开,冲着常平院而去。

素墨来瞧了,说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最近天气转凉,叶千云体寒的旧疾复发。

然而,叶千云却让素墨出去说:“你去告诉他们,说我有孕了。”

“……”

接着,素墨一脸纠结的表情来到了厅里。

唐彦秋第一个冲上去,抓着素墨问:“怎么样了?”

二宝第二个冲上去,同样问道:“阿姐没事吧?”

素墨答道:“主母……有孕了。”

二宝先是一愣,继而欢喜,有都有了,高兴就好了,旁的,也管不上了。

唐彦秋终是在素墨脸上,看出来说谎的神情。想来,是叶千云吩咐的。素墨说过,叶千云此生,恐怕都不能再有孕了。

想到这里,唐彦秋又是一阵心疼。

“不可能!”

屋里,三房母子,韩氏,连那个杜文博都还在。

韩氏一听叶千云有孕,第一个想法就是不可能。她大喊一声:“不可能!主君已有多时未入住常平院,她怎么可能有孕!那孩子,那孩子定不是主君的!”

三少爷不顾三婶的拉扯,接着韩氏的话说道:“难道主母,真做了伤风败俗的事情。”

“啪”的一下,唐彦秋过来,冲着韩氏就是用力的一巴掌。

“我与主母的事情,还需向你一个妾氏交代吗?”唐彦秋又转头对着三少爷说,“三弟今日,是回来与我翻脸的吗?”

主君盛怒,谁敢再说什么。

指了指杜文博,唐彦秋接着说:“这人是你带回来的,我瞧他还算是个人,若是旁的,今日伤了云娘和孩子,三叔出面也保不住你!给我滚出唐府,不准再回来!”

三婶娘忙带着儿子离开,生怕唐彦秋说出一句,逐出唐氏的话来。

“还有你。”地上的韩氏看见唐彦秋望过来,身子忍不住的缩了缩,“你真当我不敢杀了你吗?再让我发现你与三房勾结,谋害云娘谋害我和她的孩子,我定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一场闹剧,终于结束了。

唐彦秋在二宝的“大发慈悲”下,进了寝屋。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柔声的问着床上的人,唐彦秋忍不住的伸手,轻抚叶千云的脸颊。

“你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叶千云问道,“我有孕了,不好吗?”

唐彦秋笑笑:“怎会不好,那是我愿意用一切换来的事情。”

叶千云盯着唐彦秋看了半晌:“看来,是素墨跟你说实话了?”

“是我看穿了他的谎话。”那些叶千云不想让唐彦秋知道的事情,他可以当做不知道。

二宝知道消息是假的时,特别的失落。之前那些,说不想让叶千云有个孩子,多份牵绊的事,果然只是气话罢了。

“可是阿姐,你为何要说谎啊?”

“韩氏不能留了,留下她,让三房找到机会翻身,可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叶千云知道自己为何心软,在她学不会狠心的情况下,只能剑走偏锋。

几日后,三房那个宝贝儿子,出了大事。

唐彦廷这个人,平日里不学无术,一事无成。大部分的原因,是被三叔三婶给惯的。早年间,三婶给他娶了一房媳妇,好像还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

可唐府这个三少爷,家有美妻任是不足,隔三差五的往那些个烟花柳巷里跑。

为这事,他那媳妇闹了几次。三婶溺爱儿子,每每都是将儿媳斥责一顿。久而久之,唐彦廷更加肆无忌惮,还结交了一群恶意奉承的狐朋狗友。

那日,唐彦廷伙着几个地痞流氓强奸了一名农妇。事后,那些地痞流氓跑的倒快,不见了踪影。唐府没脚可跑不了。于是农妇一家将唐家给告了。

至于唐彦廷的媳妇,当即请了母家出面,拼死要了一张休书,还放言道,宁愿草席裹白骨,不愿灯下悔当初。

此事,说起来新鲜。

东蜀地界上,天大的事情,也不见有人敢状告唐府的。还有自请被休,要和唐府划清界限,更是闻所未闻的。

叶千云在常平院里听到消息,想着官家多半是领了唐彦秋的话,才敢这般大胆的,抓人,审问,最终判了个发配。

三婶娘在这回是真病了,叶千云去探望,见她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不禁感叹,何必当初呢?

要不是三婶娘过分溺爱,唐彦廷再混账,怕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更不会落个这样的下场。

唐彦秋对自己这些个兄弟姐妹的,算是大度了,从未因其父母的原因,做出手足相残的事情来。

但是再大度的人,也是有底线的。

唐彦秋的底线,是叶千云。

当年大房闹出那样的事情,唐彦秋盛怒,连他们的一双儿女都跟着遭了罪。

这样的赶尽杀绝,三房却没受到教训。

杜文博一事,唐彦廷的立场已经很明确了。他不光支持父母,更是参合到了其中来。如此这般,是留不得了。

那之后,三婶娘看叶千云的眼中,带上了杀意,连那假兮兮的笑脸,都懒得给了。

**********

入冬,叶千云旧疾发作的频繁,唐彦秋不放心,再次偷偷溜进了常平院。

几次后,叶千云终是察觉了。

于是在某个夜里,唐彦秋轻手轻脚的进屋,看见叶千云坐在榻上,正等着他呢。

“我不是故意不守约的……”唐彦秋说,“只是担心你,又见不到你……”

这么久了,叶千云要找的理由,也差不多有了。只是她自己过不去心里的坎儿,只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唐彦秋走到叶千云身边,给她理了理身上的毛毯:“那书房的软塌都要被我睡坏了,你就心疼心疼我,让我回来吧。”

这话像极了二宝的语气……

府里的下人一直在传,说主君也要留宿书房,后院不去,连主母的常平院都不回,怕是得了什么怪病……有段时间,素墨去的勤了些,于是这流言,传的就更厉害了。

这些,叶千云自然是知道的。

她没有菩萨心肠,不是对着谁都能心软下来。以前的事,多少有触动了她的原因,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心软的决定。

然而,唐彦秋是特别的。

真要计较,别说心软了,举手落刀都不会有一丝犹豫。

但狠不起来,也恨不起来。

叶千云问道:“素墨说我有孕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二人关系虽说正常了,却不再同床过。此时有孕,答案显而易见。

“要听实话吗?”

“自然。”

唐彦秋想了想,要是他不知道叶千云的情况,当时会怎么想呢?

“刚开始,是一片空白。别说想法了,我连自己姓什么都不记得了。”这是实话,素墨不常说他瞒着叶千云,才是最不该的吗,“然后,就想起了素墨的话,也发现了他在说谎。”

叶千云好奇:“素墨的话?什么话?”

过了一会儿,唐彦秋声音低沉的说:“他说,此生你我,不容第三人,立于之间。”

一开始,叶千云没听懂,转而一想,应该是素墨说漏了嘴,将她不能再有孕的事情,告诉了唐彦秋。

所以,是因为知道不会有孕,才这般放心吗?

“若你不知呢?”叶千云追问道。

唐彦秋摇头:“此时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的。唯一点,我敢保证。无论我想什么,做什么,都不会与你担心的一样。这一次,我不会再走出同样的结果来。”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是否真的不疑,要看叶千云,敢不敢再赌一次。

不如这次,就生死为局吧。

次日,绿裘送水进屋,本想看看叶千云睡的好不好,结果却看见唐彦秋也在床上。

“……”

绿裘退出去时,神色怪异。有高兴的,有担心的,有激动的,有不安的。

二宝在厅里撞见她,好奇的询问怎么了。

“你说那个混蛋在我阿姐的床上!”

这声惊呼,怕是整个常平院都听见了。

二宝气的呀,撸起袖子就想进屋揍人,硬是被绿裘给拉了回来。

小宝闻声而来,见自家二哥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也是惊呆了。

只听二宝大吼一声:“大老鼠不仅进来了,还敢偷我的宝贝!”

“这宝贝,好像本来就是我的。”唐彦秋出来了。

第八十六章 不能,若无其事

唐彦秋成功留宿在了常平院里,还是在寝屋里。

和二宝盛怒的样子不同,唐彦秋今日心情特别的好。

绿裘使了老力才将二宝拖了出去。

面对二宝的怒气,绿裘僵着脖子吼道:“好与不好,是他们的事,外人插手,只会更糟!”

“那个混蛋伤我阿姐,一次两次,还不够吗!”

“一次两次还燃着情,主母的心思,你当不知,就能让她心安了吗?”绿裘说,“身边之人,皆带着私心,你敢说自己反对主君主母,真的只是为了她好吗?”

“……”

“我知你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否则当初主君受伤,你不会欺骗主母,得知主母没有身孕,你也不会失落。你常说,主母过不去自己心里的坎儿,那你呢?你过去了吗?”

“……”

二宝明白,唐彦秋是唯一能给叶千云幸福的人,这种东西,他给不了,大宝也给不了。

寒舍时,初闻叶千云的遭遇,他是愤愤不平的。离府学艺,不料再回来,那个他发誓要保护的人,竟被逼到生死边缘。

即便明白绿裘所说的这些,即便心里是想让叶千云走出困局的,即便他私下里,会帮着唐彦秋做一些事情,可见了面,真到了这个时候,他就是做不到若无其事。

绿裘说:“主君和主母,经历了这么多,该是否极泰来了。你应和主母一样相信,再来一次,会是白头偕老的结局。”

二宝回了屋,将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不知道在做什么。

叶千云去劝了,也是无用。

厅里,唐宓让叶千云放宽心:“榆木脑袋,想不通而已,给他些时间就是了,嫂子不用担心的。”

叶千云笑笑,二宝,的确还用不着她来担心。可这屋里,院里,有一个算一个,她想放心,也是不易。

唐宓好像是看出了什么,于是又劝道:“嫂子,您别怪我说话难听,这些为奴为婢的人,对自己会面对的事情,心里都是有数的。倘若来日,真逃不开那一劫,也只能怪一句命不好。但话又说回来,常平院里,连两个孩子都不是省油的灯。要想对付您的这些人,没个一斤半两的,成不了功。与其无事自扰,嫂子不如放宽了心,养好精神,也便来日应对的。”

叶千云打量着唐宓,说道:“有你和锦雁,他也是好福气的。”

傍晚,二宝出来了。

“青枫,你去后面找个大一些的盆子来。小宝,你去打些井水来,要那种冰冻刺骨的井水。”

“二哥,你要做什么呀?”

“这口气要是不出了,我饭都吃不下!”

等到唐彦秋回来,推开虚掩的院门,迎接他的,是头上突然泼下的冰冷井水。这一下,浇了个透。

叶千云听到声响,出来一看。有些心疼,又忍不住的发起笑。

二宝扬天大笑:“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你若再跟欺负我阿姐,我当真会砍死你的!”

其实以唐彦秋的能力,怎么可能不知道院门上的蹊跷,但他没回避,甚至是毫不犹豫的推开了院门。

此景如同那年的寒舍。

看向那边笑的开心的叶千云,唐彦秋知道自己,不会再错一次。

楚仁靠过来说:“人家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主君您是,湿身透心博一笑啊。”

唐彦秋问道:“你刚才是不是躲开了。”

“二宝要教训的是您,又不是我。”

“……”

**********

那日,叶千云刚喝完药,楚杏突然就来了。

跑的气喘吁吁,神情焦急万分。

看见桌上空掉的药碗,楚杏如临大敌一般:“快去叫素墨来!快去!”

“你这是怎么了?”叶千云奇怪的问着。

“我……我……”楚杏就是说不出后面的话。

巧的是,巧儿带着素墨来了。

“你快给主母瞧瞧!”楚杏强行将素墨按在椅子上,逼的他赶紧给叶千云把脉。

素墨也好奇:“你这是干什么?”

楚杏一跺脚,带着哭腔喊道:“那药里有问题!”

闻言,素墨赶紧回头,抓起叶千云的手腕开始把脉。

接着,他又拿起桌上的药碗,放在鼻子下仔细的闻。

不知道什么情况,只见素墨回头询问楚杏:“你怎会知道,这药有问题?”

叶千云刚才就觉得不对劲了,不过没有声张。

唐宓过来,同样是粗鲁的抓着素墨:“你先说,到底有没有事啊!”

素墨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最近的姑娘,怎么都这样了……

“没事。”

没有多余的话,只两字安稳下人心。

楚杏嘴里低喃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然后,她发现屋里的人,都看着她,又有些慌乱了。

“杏儿,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叶千云轻声问着。

楚杏沉默了一会儿,没人打扰她,就那么静静等着。

“今日,整理屋子时。”终于,楚杏磕磕碰碰的,开始道出原由来,“我发现,娘亲的枕下,有一包奇怪的粉末,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想到今日未见到娘亲,心里有些不放心,便出来找。有下人告诉我,说娘亲去了药房,我顿时就慌了……那粉末,不知是不是什么毒药。自打主母有孕后,娘亲就有些……药里是不是真有问题,其实我也说不准。”

乳母近来越发不像样,关在屋里,对着主母叶千云肆意辱骂,说她挡住了自己女儿入府的道路。甚至,乳母当着楚仁楚杏的面,说出叶千云的孩子,不能出生的话来。

楚仁怒了起,将乳母关在了屋里,不许她再出去。实际上,就是怕她做了什么事,危害到叶千云。

真出了事,唐彦秋不会看在楚仁楚杏的份上,还对乳母放任不管的。

所以,楚杏在找到粉末后,又见乳母不在屋里,这才慌神,想到那些坏事上。

其实从楚杏慌张的进屋时,叶千云就猜到,事情和乳母脱不了干系。

之前劝说唐彦秋,留下乳母母女,本意是为了楚杏好。但这个乳母,也太不像话了些。

回府这么久,叶千云见了不少事情,这个乳母,说话做事,全然不顾自己儿女的死活。摊上这么个母亲,楚仁楚杏也是造孽。

叶千云对楚杏解释道:“我的吃食用药,都是院里的小厨房在做,公中厨房药房送来的东西,我是不碰的。你也用不着担心,没人敢来常平院下毒的。”

话虽如此,楚杏还是不放心。离开常平院后,她就去找了唐彦秋。

瞒来瞒去,就怕瞒成大祸。

楚杏走后,叶千云借口将屋里的人都打发了出去,留下一个二宝陪着她,一起听素墨,说说那药的问题。

素墨说:“药里有些薏米粉,看上去,量不多。”

“那你刚才又说,阿姐没事?”

“的确没事,薏米粉会诱发流产,但是云娘,根本就没有怀孕。”

“也就是说,有人忍不住,终于出手了。”叶千云面带惋惜,“这要是知道我没事,该有多难受啊。”

二宝问道:“药是在小厨房里自己熬的,又没外人靠近,怎么会加了这些个东西进去?”

“不是加进去的。”

二宝没懂素墨这话。

“常平院里的人,不会有问题。所以问题,必是出在了外面。”素墨问道,“你们可知,我今日为何来的这么早?”

叶千云“有孕”后,素墨日日都会来常平院请脉,不过今日,是来的早了些。

素墨说:“巧儿从药房里取了药回来,路上遇到了半晴。”

“半晴?”二宝想了想,“你说的,是韩氏身边那个新来的女婢,半晴?”

“就是她。”素墨接着说,“巧儿来找我,说半晴在路上,死皮赖脸的拉着她不放手。虽然之后巧儿跑掉了,但她左思右想觉得不放心。于是就跑来找我,想让我来瞧瞧,会不会有问题。”

素墨先跟着巧儿去了小厨房,检查了食材和药材,发现薏米粉后,他才来了主屋,本想跟叶千云聊聊的,结果碰上了楚杏。

“那薏米粉放的很不讲究,像是随意一撒,不能保证你每次都会吃到。”素墨说,“我问过赵嬷嬷她们,几个下人,最近似乎见半晴的次数,有些多。”

不管是做什么,常平院的下人最近总能见到韩氏身边的半晴。赵嬷嬷她们本没多想什么,今日听素墨一说,皆是觉得后怕。

常平院众人习惯了不争不抢的日子,一时对这些阴谋规矩的,有些反应不过来。

“也就是说,韩氏的嫌疑最大?”二宝龇牙,赶忙问叶千云要怎么办。

叶千云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对劲:“我本以为,是韩氏给了乳母那包东西。可这头让乳母去公中下毒,自己的人又对常平院的人下手,这怎么也说不过去。”

“的确有些蹊跷。”素墨皱眉道,“难道这事,三房也参与了?”

叶千云摇头,三婶娘卧床不起,她每日都让赵嬷嬷以探望为借口,实则登门查看情况。三婶娘最近是掀不起浪的,至于三叔。

外面的生意几乎全毁了,先前为了巴结北凉东拼西凑的才将钱财凑齐,结果,钱没了,也没巴结上北凉。听说三叔现在欠了一屁股的债,有的人看在唐府和三婶母家的面上,说话还算客气,有的就不那么客气了……

三房如今自顾不暇,没时间没精力,没可能在后院起浪。

第八十七章 害人,不如主动

唐彦秋找来楚仁,打算让乳母,到如意院里去住。

“杏儿日日担着心,也每个功夫为自己考虑。若不让乳母离开,你们兄妹是走不出这局面的。”

可是,留下楚杏,赶走乳母,更是天方夜谭。

唐彦秋想了个主意:“让乳母去如意院里住,就说……我近来梦见母亲,又抽不出时间去看看,乳母和母亲是旧识,就让她替我,去如意院里念念经吧。”

重要的是,有这么一个无上荣光的借口,乳母不会起疑,更不会拒绝。到时候,进去了,就不好闹了。

楚仁明白唐彦秋的良苦用心,要不是为了他们兄妹,乳母这样的,哪里还有命。

再说韩氏,最近不知哪根筋又搭错了,吵吵着要吃酸杏,还指明,要让玉氏去弄。

中秋夜宴后,玉氏除了每日的请安,便不再来常平院里。偶尔在后院见到楚杏,更是绕着走。

想来,是怕那夜的事情,被叶千云记恨上吧。

说起来,楚杏和唐彦秋,都没告诉叶千云,那夜玉氏趁机献媚的事情。所有叶千云不知道,玉氏最近的怪异是为什么。

被韩氏这般刁难,玉氏也不敢去找叶千云。每日带着丫鬟出府,去买那些新鲜制成的酸杏回来。

天气越发凉了,叶千云躲在屋里,不想动弹。两个妾氏的事情,横竖与她无关,就更不想管了。

直到那日,清晨请安的时候。

韩氏随身带着酸杏,偶尔吃上一枚,说是最近害喜严重,只有吃这些酸的东西,方才好受些。

话虽没问题,但韩氏脸上太过得意的表情,明显说的是另外一番话。

俗话说,酸儿辣女。

韩氏打听到,叶千云“有孕”后,对那些个酸的东西很不喜欢,以为她“这胎”是个女儿。即便是嫡出,女儿也比不上儿子金贵。加上丫鬟在耳边奉承了几句,韩氏就沾沾自喜了。

正聊着天呢,韩氏突然就口吐白沫,倒地不起了。

半晴抱起韩氏:“姨娘!您这是怎么了!”

“这……”玉氏被眼前的景象吓的起身,“这是怎么了……”

叶千云不慌不忙的,让人去找素墨来。

二宝在后面询问绿裘:“韩氏吃过什么了?”

绿裘摇头,说道:“吃倒没有,就喝了几口茶。”

那半晴从哭到嚎,叫喊的声音传出老远。韩氏的样子又不像是装的。

“来人,先将姨娘抬进里屋。”叶千云放了话,几个丫鬟合力将韩氏给抬了进去。

等到素墨来,再检查,再祛毒,再回话,韩氏这次,又是中毒。

半晴噗通一下跪在叶千云面前:“姨娘怀有身孕,这毒是冲着肚子里的孩子去的!主母定要给姨娘做主啊!”

这下,二宝他们全傻了。

什么意思?不是冲着叶千云来的?

“谋害子嗣,罪无可赦,你不说,我也会查清楚的。”叶千云一副从容淡定的样子,“绿裘,将韩姨娘食用过的东西,给墨大夫端来。”

绿裘拿起韩氏喝过的那碗茶,又将桌上还剩下的一些酸杏,一起拿了过来。

“韩姨娘到了常平院,只喝了我们院里的茶水,酸杏是她自己带来的。”绿裘说,“至于姨娘来之前吃了什么,奴婢就不知道了。”

半晴接话道:“姨娘最近害喜严重,什么都吃不下,唯有这酸杏,能吃上一些。今日到此时,姨娘并没有吃过旁的东西。”

叶千云冷笑:“也就是说,只能是在我常平院里,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了。”

二宝怒吼一声:“你是想说,我阿姐下毒?”

“不是,不是!奴婢没有这个意思!”半晴磕着头,一个接着一个。

素墨笑道:“还好你没这个意思,诬陷主母,罪可致死的。”

叶千云转头问素墨:“查到了?”

“是这些酸杏。放的量不大,但韩姨娘吃的太多了。”

叶千云记得,这些酸杏是……

伏地的半晴突然就大胆了起来,抬头看向玉氏,并大喊道:“玉姨娘!您为何要害韩姨娘!”

玉氏走到叶千云面前,也是一跪:“没有,妾身没有害韩姨娘!”

半晴抬手指着玉氏:“那些酸杏,都是您弄来的。墨大夫说了,酸杏里有毒物,不是您要对韩姨娘下毒手,还能是谁!”

“是,酸杏是妾身去买的,可妾身并没有下毒!”

“除了玉姨娘您,谁还能在酸杏里下毒!”

叶千云觉得,半晴这戏,太过了。

素墨悄悄靠近,小声说道:“韩氏不是中毒,就是用一些药物,弄成这样的。看起来很严重,实则什么事都没有。”

如此下毒,玉氏求什么?

还有半晴,从一开始,她就没往叶千云身上带过一句话,目的很明确,就是冲着玉氏去的。

韩氏不知道在搞什么,怎么突然就看玉氏不顺眼了……

这件事,玉氏难脱干系。

叶千云也懒得去查,以韩氏没大碍,证据又不足为由,只禁了玉氏的足。之后,她让巧儿去意柳院传话……担心巧儿吃亏,还让二宝跟着一起去。

没什么特别的话,就是让韩氏安分些。

过了冬至,北凉那边的消息传来,韩氏一族在唐彦秋多年的安排下,失了民心,丢了实权。韩家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连旁系,都没能躲过。

一方势力,兴起用了百年,倒塌不过几日时间。

按照唐彦秋的计划,此时该是他接手北凉的时候。

没想到,南召朝廷竟然趁虚而入,先一步,掌握住了北凉的局面。

“很麻烦吗?”叶千云问道。

唐彦秋摇头,麻烦算不上,就是有些不甘心。自己布局了那么久,被人截胡,换谁都不甘心。

“没事的,让朝廷去管北凉的烂摊子,也不错。还省得我特意过去,操那份心。”

叶千云却不这样认为。

北凉失掉民心,而唐府与韩家有联姻之谊,保不准,这失心的风波会殃及到东蜀来。

朝廷已经介入,继而要收复的,不是西金就是东蜀。偏偏这两方,如今都在唐彦秋手里。说白了,要对付的,就是唐彦秋。

加上后院的韩姨娘出自北凉,这枚棋子,刚好可以利用起来。

叶千云想,与其被动,不如主动。与其让别人利用韩氏,不如她来,也好解除了唐府里的这个祸患,同时断了东蜀北凉的所有联系。

这样一来,至少一时之间,朝廷找不到对付唐彦秋的机会。拖上一段时日,等唐彦秋做好准备,再去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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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宝和绿裘守在半晴要经过的路上,看见人来后,故意“鬼鬼祟祟”的躲到了一边。

“不是跟你说了,素墨那边的药,必须你亲自去取吗?”二宝生气的质问,“上次巧儿取药,就被人动了手脚,好在没出什么大事。”

绿裘不满的回道:“有什么关系,反正主母又不是真的有孕。上次那薏米粉,不就没伤到她吗。”

“你轻声些!别被人听见了!”

“主君宠着主母,又有墨大夫帮忙,就算让人听到了,他说出来也没人会信的。到时候,让主母定他个诬陷之罪,还能趁机铲除一个祸害呢。”

说了几句,听到声响,绿裘偷偷探头往外看,果然看见半晴飞奔而去。

“应该听见了吧?”

“瞧她那迫不及待的样子,肯定听见了。”二宝笑笑,“走吧,咱们也回去了。”

绿裘皱着眉头,没动。

“怎么了?”

“你说,韩氏知道主母是假孕后,会做出什么事来?”绿裘问道,“会不会伤到主母啊?”

叶千云假孕,韩氏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到处跟人说,去跟唐彦秋说,不见得有效。

刚才绿裘故意将情况说给半晴听,就是要让她告诉韩氏,光是闹腾,是没用的。

不过这样一来,韩氏能做的,就只有阴招了。

二宝叹口气:“素墨已经备好了各种药,就怕突然出事……我们再担心也没用,阿姐铁了心要这样对付韩氏,说什么,名正言顺除掉韩氏,才不会留下把柄。”

“那你说,韩氏会怎么做?”

“她那脑子,做不出诬陷的事情来。要我说,她也就会下下毒。可我想不明白,这要怎么下毒,才能将阿姐假孕的事情,给抖露出来。”

几日后,三十年夜。

常平院摆了席宴,今年有些冷清。

唐锦雁没回来,听说是被什么事给绊住了。玉氏被禁足,也没来。楚仁和楚杏怕乳母闹了什么幺蛾子,自请去了如意院陪着。

小宝和唐青枫倒是闹的欢,他们两个过了年,就要回海舟书院去了。最快,也得来年中秋,才能回来。

唐彦秋板着脸,教训着唐青枫:“中秋回来,留到年后才走,你的学业,荒废了不少。”

唐青枫低着头。这孩子从小就这样,对面是唐彦秋,就不敢抬头的。

叶千云过来抱着孩子:“哪有荒废,枫儿最乖了,每日都有用功的。要我说,中秋到年节,还是短了。这么快,枫儿和小宝又要走了。”

说闹了一会儿,一家人陆续入了席。

唐青枫乖巧,知道叶千云爱吃那道糖醋鱼卷,就先个她夹了一筷:“母亲爱吃这个!”

叶千云夸着枫儿乖,正要动筷,却被身旁的唐彦秋抢了先。

唐彦秋直接端过叶千云面前的瓷碗,拿起叶千云面前的瓷筷,夹了本该属于叶千云的菜,放到了自己嘴里。

“其实父亲也爱吃这个。”

叶千云一脸茫然。

第八十八章 此计,有点样子

事情发生的突然。

有说有笑的一晚,刚开宴,与主母一同坐在上位的主君,猝不及防的,吐出一口鲜血来。

“彦秋!”叶千云的惊呼中,带着浓浓的恐惧。

屋里全乱了。

下人七手八脚的,将唐彦秋扶到里面去,叶千云紧跟着素墨,也进去了。

这样的情况,显然是中了毒。

素墨从也药箱里拿出解药,喂给唐彦秋服下,而后回头安慰叶千云,让她别担心。

唐彦秋的底子不错,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你是不是知道,菜里有毒?”

唐彦秋今晚的举动太过怪异,若无事,也就罢了,但眼下来看,他抢着吃掉叶千云碗里的菜,是知道那菜里有毒的。

“只要让人看着些,很容易就能知道韩氏在哪道菜里,动了手脚。”唐彦秋一笑,还有些苍白的脸配上笑容,看的人心疼,“结果,还是下毒。”

素墨接过话:“也是有心的。”

叶千云不懂这话:“什么意思?”

“要解此毒,解药中需要搭配一味麝香。”素墨解释道,“若云娘中毒,解药吃或不吃,都是麻烦。”

麝香容易引起小产,素墨说,解药中的麝香,分量还不少。

倘若叶千云不吃解药,此毒可要她命。若她吃了解药,肚子里孩子,就保不住了。但是叶千云没有怀孕,吃了解药也不会小产,如此,就可以揭发她假孕。

不得不说,韩氏这次的计谋有点样子。

叶千云让素墨先出去,然后才质问唐彦秋:“你知道韩氏要下毒,也知道毒在哪里,大可用别的方法引出,何必以身犯险。”

唐彦秋笑着拉过叶千云的手,轻抚着,安慰着:“毒害主母,谋害子嗣,你不也是在以身犯险吗?如今这样更好,密谋杀害东蜀掌权主君,在牢的关系,都会荡然无存。”

“你知道,我打算做什么?”

“自然。”

叶千云双唇紧闭。

唐彦秋接着说:“所以今日,我还要告诉娘子一句话。”

“什么?”

“从今往后,你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可以,拿你自己的身子冒险。”唐彦秋说,“我有的是办法,知道你要做什么。若再让我发现,你打算做今日这样的事情,打算不顾自己死活,那下次中招的人,还会是我。”

叶千云眼里泛起泪光。

唐彦秋半起身,将人抱住:“我会死在你前面。”

叶千云推开人:“错了,是我要死在你前面,你别想那么简单就一了百了。我死后,你要受尽折磨,尝尽悔不当初,肝肠寸断的滋味。”

唐彦秋笑着道好:“我活该的。”

夫妻相拥,听着彼此的心跳。

这时,二宝探头进来:“阿姐,你们两谈话,能不能说些开开心心的事情?”谁家夫妻没事抱在一起,谈论谁先死啊……

“怎么了?”叶千云回头问道。

“半晴偷跑,被宓姑娘抓了回来。”

唐彦秋想起身,出去做完这场戏。

叶千云将人按下,又将被子盖在唐彦秋身上:“你现下中毒,哪有精力去管别的。外面的事情,我来处理。”

唐彦秋中毒,一屋子的人,或吓或怕,都不敢动了。

素墨出来后,表情严肃的,说那毒霸道,即便解了,也伤的不轻。

而后,叶千云出来了。

唐青枫想了很久,觉得是自己夹的那菜有问题,于是认为,是自己害了唐彦秋。

叶千云出来,看见唐青枫一脸懊恼的样子,抱着他安慰道:“没事的枫儿。”

回头看见被押跪在地的半晴,叶千云问韩氏:“韩姨娘是打算接着演,还是就此打住?”

韩氏僵硬的答道:“主母……这是何意……”

“看来,你是打算接着演了。那好,反正我现下正火着呢。”叶千云开始质问半晴,“家宴里有了脏东西,害的主君中毒。半晴,你不安生的待在屋里,这个时候,还跑出去做什么?”

能做什么。

韩氏见到中毒的是唐彦秋,整个人都傻了。主君中毒,全府上下就会被彻查,她担心意柳院里没用完的东西会被找到,于是顾不上旁的,让半晴赶紧回去处理了。

常平院里一屋子的人,除了韩氏主仆,可都是叶千云的人。

半晴偷偷摸摸的溜了出去,正好被唐宓看见。

如此,怎么可能走的掉。

半晴跪在地上,浑身发抖:“奴……奴婢没有……奴婢只是,吓到了,所以出去……出去冷静一下……”

“那你跪着,继续冷静吧。”

叶千云示意素墨接话,后者端起那道糖醋鱼卷,特别严肃的说:“回主母话,这道鱼卷里,被人下了毒。如今主君中毒非同小可,请主母下令,彻查唐府。”

叶千云扫了屋里的人一眼,最后停留在韩氏身上:“不用我说,你们也该明白,主君中毒,是多大的事情。如今外面局势紧张,主君是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眼下,在唐府里出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善了。”

接着,王忠带着人进来,领了叶千云的命,开始彻底搜查府内各处。

二宝跟着去了,别的地方他没兴趣,冲着韩氏的意柳院就进。

此时,韩氏已经抖似筛糠。旁边人等着看好戏的眼神,也不知道她看见了没。

过了一会儿,韩氏的眼睛看向了那边的半晴,心里打着什么主意,叶千云一眼就看穿了。

“半晴,你抬起头来。”叶千云说,“今夜你的举动实在过于怪异,很难让人不怀疑你。不过……你说你一个小小的女婢丫鬟,和主君能有什么仇?莫非,你不是东蜀人?”

半晴忙摇头:“奴婢是东蜀人。”

“既是东蜀人,谋害掌权主君,又能得到什么呢?”叶千云慢慢的套话,“无论是前面的权势争斗,还是后院的勾心斗角,你这样的小丫鬟,命是不值钱的。我且问你,今日的事情,和你是否有关。你想好了,再答话。”

半晴偷偷的回头去看韩氏,看见主子脸上明显的抛弃,心已经凉了半截。再想想叶千云的话……是生是死,就看她怎么答了。

“回主母的话!是韩姨娘命奴婢到公中厨房里下药的!”

韩氏身子一软,险些从椅子上滑下去:“贱人!你敢污蔑我!”

半晴不是沛香,没有理由以命维护。叶千云对下人好的名声一向不错,半晴现在唯有抓着这一点,才有机会保命。

“主母明鉴,的确是韩姨娘让奴婢做的!”半晴干脆全招了,“不过韩姨娘本意,不是对主君下毒,是想对主母您下毒。那日,奴婢听闻主母并没有身孕,回去告知姨娘后,姨娘便想方设法的要将此事抖露出来。今日家宴,姨娘便让奴婢趁乱到公中厨房去,趁着大家都在忙,注意不到奴婢的时候,将毒,放在主母最爱吃用的那道糖醋鱼卷里。那包毒药,也是韩姨娘交给奴婢的!”

“你胡说!”韩氏抓起桌上的碗筷,冲着半晴扔砸,“贱人,你不知是哪里安插进来的暗线,公然对主君下毒,还敢攀咬我!”

半晴任由那些东西砸在自己身上,尽显出楚楚可怜的样子:“那药,分明就是姨娘备好的。姨娘还跟奴婢说,素墨大夫一定有解药解毒,只要主母吃了解药,姨娘便会站出来,说解药里有大量的麝香,会伤到腹中孩子。到时候,不管是别人来验证,还是主母根本没有滑胎的情况,假孕的事情,定会暴露。”

韩荣走后,韩氏又找了些下人进意柳院,但在她身边伺候的,说得上话的,也就这一个半晴。

所以韩氏的事情,半晴知道的一清二楚。

“主母千万不要听信了这个贱人的话!”韩氏跪到叶千云面前,装的可怜,更多的还是害怕,“妾身没有做过这些事情,没有对主君主母下过毒!”

半晴赶忙又说:“奴婢没有胡说!今夜也是姨娘,让奴婢先行回意柳院,说是妆台下的圆盒中,还有没用完的毒药。姨娘让奴婢,快些回去销毁了!”

韩氏扬手,一巴掌打在半晴脸上:“你这个贱人,心肠竟恶毒到这般!那妆台下的毒药,定是你放进去的!你就是要害死我!”

这话说的聪明。

韩氏知道,搜院一定会搜到毒药,既然半晴先说了,她就顺势把脏水,再泼回半晴身上。

“奴婢没有理由谋害主君主母,奴婢只是奉命行事!”

然后,叶千云问道:“半晴,你说东西是韩姨娘给你的,那你可知,她是从哪里,拿到这些毒药的?”

半晴想了想,摇头答道:“奴婢不知。”

“我再问你,毒是下在菜里的,可今日晚宴,一家人同桌用膳,那道鱼卷又不光我一人吃用,姨娘就不怕,别人中毒吗?”

半晴答道:“这些,奴婢是问过姨娘的。姨娘说,主母不喜食甜食,偏对糖醋一类的吃食尤为喜爱,所以今夜,服毒最多的,定是主母。而主君,一向不喜欢吃这些东西,不可能有事。至于旁人,中了毒也好,到时候常平院大乱,才更方便她搅局。”

叶千云早就觉得这点说不通,听完半晴的话,又觉得,还算合理。

第八十九章 贪心,日暮穷途

今日夜宴一开始,唐彦秋便吃了一块糖醋鱼卷。

此后,韩氏一直焦躁不安。她想叫来半晴,无奈常平院里的下人本就不多,半晴随她而来,帮着做事,要是突然离开,实在太显眼了。

唐彦秋中毒,韩氏本想趁乱让半晴离开。可这一屋子的人冷静的也太快了,半晴最终还是被发现了。

叶千云问道:“韩姨娘,你还有什么话说?”

韩氏冷静下来,想着这事必须往一个丫鬟身上引:“妾身母家已经没有指望,如今,妾身只能依附唐府而活。明知下毒会害到主君,妾身心里纵然有多少怒气,也不至于这般铤而走险,拿自己的往后当儿戏!主君有事,妾身哪里还有活路。”

“倘若,怒而生恨呢?”叶千云又问,“你是北凉人,如今人人都知,北凉韩氏一朝覆灭,与唐府的算计有关。你若心里有恨,便都说的过去了。”

“妾身与母家的情况,主母不是不知。恨,妾身只有对北凉韩氏的恨。要说报复,也断不是冲着唐府来。”韩氏隐有怒气,“主母这话,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韩荣这一伤,伤的韩氏因爱生恨,连血亲之情都没有了。

说话间,二宝回来了。

“阿姐,这些剩下的毒药,是在意柳院的妆台低下找到的。”

“不是妾身的!主母明鉴,妾身没有理由……”

“你的理由在这呢。”打断了韩氏的话,二宝从话里掏出一些书信,“这是在三房屋里搜到的,是三房与北凉来往的私信。上面提到,韩荣出事后,计划照旧。韩姨娘这胎始终要落到北凉的控制下。”

韩氏死死盯着叶千云翻看的书信,那样子,应该是第一次见到。

二宝接着说:“信上写了,北凉要求三房私下看顾韩姨娘,直到孩子出生。阿姐你瞧,这里写着,有了孩子牵制住唐彦秋,北凉便能以东蜀唐府之势,很快东山再起。到时候,答应给三房的,一个都不会少。”

北凉和三房,唐彦秋一直打算一起解决的。

如今北凉韩氏完了,三房也该倒霉了。

今夜无论是叶千云这个主母中毒,还是唐彦秋这个主君出事,搜府势在必行。搜的,就是三房里,诛人诛心的证据。

三房与北凉韩氏勾结,落了个一无所有,还赔尽了全部身家。那段时间,三婶娘看见韩氏,是何等的咬牙切齿。

之前韩氏布局,引叶千云与杜文博“私会”。出来做这个捉奸者的,竟然是三婶娘。

叶千云从那时候起,便怀疑他们,藕断丝连。

“韩氏,你还有什么话说?”叶千云将书信拍到桌上。

韩氏惊慌不已:“妾身不知此事,的确是不知此事!”

在此之前,韩氏的的确确不知道北凉,还在打她孩子的主意。那之后,母家那边,再无书信过来。韩氏只当自己是枚弃子,没再指望母家什么,更不知道,他们往后打了些什么主意。

眼下这堆书信,韩氏怎么辩解,都成了枉然。

“不知?此事关于你,你一句不知,就想撇干净吗?”叶千云突然想听听,韩氏能为自己,说出什么样的无辜来,“我问你,三房对你示好,甚至替你出头来针对我,你觉得,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韩氏也奇怪过。但奇怪后,她想到的,是另一种可能。

三房和叶千云不对付,如今府里,足以叶千云相抗的,只有她这个怀了身孕的妾氏。想着三房是为此,才对她示好的。

一步算错,这是要万劫不复啊!

“主母明察!”韩氏大喊着,“今日之事,与妾身绝无关系!半晴这贱人是自作主张,三房的书信所写,妾身不过是他们的一枚棋子……妾身知道了,一定是三房听闻韩氏一族覆灭,北凉又被南召接管,绝无东山再起之可能,于是对妾身怀恨在心,收买了半晴。布下今日这局,是想为了报复妾身!主母明察啊!”

没想到,到了最后,韩氏当真是聪明了一回。

这番说辞,让人挑不出毛病。

叶千云看向半晴,后者急忙磕头:“主母明察!奴婢是听从了韩姨娘的吩咐才下的毒,什么三房,什么收买,奴婢没有,奴婢真的没有!”

二宝眼珠一转,对着叶千云说:“阿姐,眼下各说各话的,实在不好分辨。既然牵扯到三房,不如,让三房的人,来回个话吧。”

见到叶千云点头,韩氏几乎闻到了自己身上的死气。

半晴有没有被收买,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毒药,可是三房夫人给的啊!而且没过旁人之手,是直接给的韩氏本人。

唐彦秋中毒,叶千云问话,真要问出了什么,就是粉身碎骨。

韩氏阻止不了二宝离开,阻止不了事情发展,阻止不了自己,往死路上,越走越远。

等了很久,二宝终于带着三房婶娘来了。

不是请来的,是直接押来的。

二宝说:“我是奉了主母的命令,请三房夫人过来问话。可是夫人死活不肯来,我就只好以下犯上,动手拿人了。没想到,拉扯间,夫人床榻上枕头下,竟露出一包东西来。我瞧过了,和从意柳院里搜出来的毒药,应是同样的。”

二宝将东西递给素墨,素墨查看后,回头对叶千云点头:“是一样的。”

三房八成的身家都被唐彦秋坑去了,加上儿子出事,判了个发配,上下打点,耗干了剩下不多的钱财。如今那院里,连个伺候婆子,粗使丫鬟都养不起。

三婶娘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的,被二宝用力推到叶千云面前跪下。

“婶娘这是何苦呢。”叶千云说,“再大的事情,终归是一家人。”

那三婶娘知道今日躲不过了,铆足劲儿的撒泼:“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我成一家人?下贱胚子,小人得势,仗着会一些狐媚的法子,勾引这个勾引那个,勾的这府里的人,全都向着你。不知好歹,还敢踩到我头上。”

唐青枫和小宝,这次没有回避,一直在旁边看着屋里发生的事情。

听到三婶娘这话,唐青枫皱眉,不高兴的说:“明明是你们做错了事,何故每次,都要怪在母亲头上。”

“认贼做母,你忘了是谁害死你生母的吗!”三婶娘吼道。

“我懂得是否,会辨对错。”唐青枫不甘的又回了一句。

“瞧瞧,连个孩子都被你蛊惑至此。”三婶娘轻笑两声,“天公有眼,活该你没有孩子!”

叶千云拦住欲冲过去的几人,叹口气,说道:“婶娘怎的连个孩子都不如。自打我入府,您何时对我有过一丝真心?我又何曾对您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婶娘心里的是非对错,实在让人不敢苟同。”

“伤天害理?你害了我儿余生,害的他四处漂泊,这不叫伤天害理吗!”

“婶娘心里的是非对错,真是让人不明白。”叶千云说,“明明是您,惯的孩子不知天高地厚,一错再错,最终如此,是他自己该受的。此事,与我何干?”

三婶娘依旧怒吼道:“都是因为你,唐彦秋才会暗地里找人,置我儿于死地!堂堂东蜀掌权家的少爷,谁敢状告,谁能状告!要不是唐彦秋捣鬼,我儿怎是如此结局!说到底,都是因为你!”

“婶娘错了,这事,与我无关。”叶千云要将三婶娘的念头给掰过来,“要说到底,该是三婶娘帮了一个不该帮的人,做了一件不该做的事,这才惹怒了彦秋。倘若您当初没带着儿子掺和进来,好生的在屋里装病,如今,又怎会是这样的光景?”

“……”

叶千云接着说:“追根究底,三叔三婶要是没那么贪心,要是没有一而再再而三的听信鬼话,哪里会有今日。三叔我不了解,可三婶娘您,是多么精明的一个人啊。吃了亏上了当,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您怎的,还转身回头,又跳进去了?这一跳,您如愿以偿了,还是日暮穷途了?”

婶娘瘫倒在地,嚣张的气焰没了。

“说回今日的事。主君中毒,毒药在您屋里,还有韩姨娘屋里,都有找到。”叶千云又是故意,将三婶娘的注意力,拉到韩氏身上,“方才,韩姨娘说了,毒是她身边的丫鬟听了您的吩咐而下的。这般看来,您可是主谋啊。”

北凉韩氏将三房害的不轻,要不是山穷水尽,三房断不会再次冒险。

眼下,叶千云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主君唐彦秋中毒,韩氏脱了所有罪责,而三房,是一个尽死的结局。

三婶娘可不是一个喜欢吃哑巴亏的人,都到这时候了,既然要死,谁也别想逃掉。

“药,的确是我找来的,但我给的是韩氏,不是什么丫鬟!”三婶娘发狠了,冲着韩氏说,“是你来找我,说叶千云有孕是假,让我想个法子,把这件事抖露出来。那日,我明明是将药亲手给了你,就算是这个丫鬟下的毒,也是你指示的!”

“你胡说!”韩氏打算咬死不认,“我从未拿过你的什么药!”

三婶娘冷笑:“韩氏,你以为今日咬死了我,咬死了这个丫鬟,你就能没事了吗?那药包上,我故意擦了一些香粉。当日我亲眼见你将药包放入怀着,你的衣物上,定是沾上了香粉味。只要拿你那件芙蓉祥云的锦衣出来,一查,便能知道,你有没有碰过药包!”

第九十章 怪婴,天理报应

三婶娘的香粉,是特制的。

沾衣,久久不散。即便水洗,也需多次,才能清除那味道。

叶千云的确在药包上,闻到了这特别的香味。

韩氏这下,无话可说了。

“韩氏毒害主君,念其有孕,先关在意柳院里,等孩子出生,再做定夺。”

几个老嬷嬷,将丢了半条命的韩氏,拖了出去。

“女婢半晴,拖出去打死。”

“主母饶命!主母饶命!奴婢只是听命韩姨娘,求主母开恩,饶了奴婢吧!”半晴求饶的喊叫,越来越远。

叶千云对下人好,是因为那些下人对她好。

沛香离开,这个半晴上位,在韩氏耳边,没少嚼舌根的。

“至于三房主家……先关在院里,等主君好些,再做定夺。”

“哈哈……”三婶娘大笑,“事到如今,一副假惺惺的样子还要给谁看。素墨身上定有解药,唐彦秋分明没事了,躲在后面让你处理韩氏。眼下,也该出来处理我了!还有什么好关的,还有什么好等的!”

自从三房少爷被判了流放,三婶娘就没有再活下去的支撑。明知韩氏此计不可能成功,今日不管是叶千云中毒,还是唐彦秋中毒,不过是在找名正言顺的理由除掉韩氏。

至于三房,有没有被算计,已经不重要了。

三婶娘病的犯糊涂,自己走上了死路。

唐府传出消息,说北凉送来的姨娘心怀怨恨,竟在夜宴中下毒,意图拉着唐府给北凉韩氏殉葬。

主君念其有孕,没有杀她。

府中彻查下毒一事,查出三房主家私下与北凉密谋,那下毒之事,三房亦牵扯在内。

唐家作为东蜀掌权,旁的可以轻视,唯独谋害主君这条,绝不能姑息。

三房的指望已经没了,死或不死,都没有区别。但那日三叔离府,之后就再也没回来。应该是听到了消息,跑了。于是唐彦秋留下了三婶娘,就为了等三叔回来。

当年大房不过是对着主母出手,便得了个逐出唐氏的结局。如今三房,能留下性命,已经不错了。

三婶娘被囚禁在了府里,三叔再也没回来过。唐府派了好些人出去寻,一直没有消息。

几日后,三婶娘在屋里自尽了。

名义上,这是唐彦秋的长辈,按理,也要尽尽孝心。

唐府发丧,本以为的三叔该出现了,没想到,这人竟是这般的铁石心肠,面都不露一下。

叶千云记得,唐府三房里,三叔三婶的感情一向不错的。真是没有料到,大难临头,各自飞了。

韩氏被囚,在绝望里算着孩子出生的日子。那一日,应该就是自己的死期。

四月初七,韩氏产子。

一群下人神色严峻的,进出在意柳院。

唐彦秋放了话,无论如何,要让孩子出生。

天色慢慢暗下去,韩氏生了整一日,就是生不下来。

叶千云带人去了意柳院,老妈婆子的,赶紧上前回话。

“韩氏这胎生不下来,孩子的动静越来越小。”婆子急的满头是汗,“主母,以老奴的经验来看,这孩子,怕是不中用了。”

一个失宠的妾氏,难产没保住孩子,本没什么,无奈唐彦秋发了话。几个老妈婆子的,费尽心力,又回天无力,正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叶千云说:“你们只管做事,旁的无需理会。我在这里守着,倘若有事,我自会告知主君。”

又过了半夜,屋里终于传出几声婴孩的啼哭。

只是几声,而且很轻。

婆子惊慌的跑出来找叶千云,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主……主母……那孩子,孩子……”

“你别急,慢慢说,孩子怎么了?”

婆子深吸几气:“主母恕罪,孩子落地便断了气。而且,而且……”

落地夭折,婆子也不该紧张成这样。叶千云更好奇了。

“主母,那孩子眼斜嘴歪,五官全都错了位,身上遍布青紫色的斑块……老奴接生了半辈子,从未见过这样的孩子……”

闻言,绿裘往二宝身后缩了缩。

叶千云也是心里发问,韩氏到底生了个什么。

“韩氏怎么样了?”

婆子答道:“她看了孩子一眼,然后就吓晕了。”

事情有些蹊跷,叶千云想进屋看看。

这时,唐彦秋来了。

韩氏生了一日,唐彦秋没来看过一眼,这踩着点来,分明是居心叵测。

二宝和绿裘,先带着叶千云回去了。

一夜无眠,叶千云坐在床上,等着唐彦秋回来,解释一番。

后来,唐彦秋说,那孩子生成那样,的确是他让素墨动的手脚。

叶千云想了想,韩氏有孕,本就是不应该的。或许从那时起,素墨就开始给她用药了。

唐彦秋的孩子,都来的不顺心。唐青枫总归是好的,可韩氏的这个,他从一开始,就铁了心不能要。

有了一次被沛香换药的情况,第二次,素墨不会再大意,定是确保了韩氏生不出正常孩子来的。

很快,消息走漏。

唐府的妾氏,北凉韩氏生了,孩子刚落地,就没了气,更是一个样貌诡异,浑身青紫的怪婴。

北凉做过乱抬药价,搞的民不聊生的事情,加之先前,韩氏在府中下毒,欲让唐府同归于尽。

外面的人都在传,说这是老天爷对北凉韩氏一族的惩罚,连刚出生的孩子,都没放过。

那年北凉丧德,是唐彦秋出面安抚住了百姓,唐府主君如今无端受到牵连,实在可惜。

慢慢的,什么东北联姻的事,就没人再提了。

至此,唐彦秋与北凉韩氏一族的关系,就只剩下了,不共戴天。

叶千云最后一次去见韩氏时,想起了那年,府外的初见。

心比天高的小姐,真情错付的女子,一生都活在别人的算计下,糊里糊涂的。北凉视其为棋子,唐府亦视其为棋子。

唯有那些嚣张跋扈间,韩氏由心,活了一次。

屋门打开,韩氏见到叶千云,立马扑了上去。

二宝眼疾手快的拦下人,只听韩氏嘴里不停的在喊。

“孩子,我的孩子呢!”韩氏记得自己见到了一个孩子,一个可怕的,如恶鬼般的孩子。清醒后,她不愿去相信,那就是她生下来的孩子。只是,没人再理会她,没人告诉她。

韩氏收力,等到二宝松开自己就立马跪下,冲着叶千云乞求:“我求求你,让我看一眼我的孩子,只看一眼,就看一眼。看完后,你们要我怎么样都行!”

叶千云冷言道:“怎么样都行,如今,不正是这样吗?”

韩氏软弱无力的,瘫在地上。

“你是来杀我的?”

“我从不亲自动手,今日来,算是送送你的。”

一阵沉默后,韩氏笑了,笑的可怜,笑的心酸:“是我太蠢,被人利用。一个又一个,都在利用我……这辈子,竟是那不懂事的时候,活的最像自己。你知道,出生在权贵人家的庶女,有多悲惨吗?”

叶千云不知。

韩氏继续哭诉道:“来东蜀前,我提了一个要求。我让他们,将那些从小嘲笑我,虐待我的下人,全都给打死了。还有得知我和韩荣的事情后,声称要将我剥皮抽筋的几个长辈,我亲眼看着他们受刑,听着他们求饶。韩府主君为了他的大业,什么都愿意满足我。”

要是没有韩荣,韩氏会比金氏更恐怖。

“可我还是一枚棋子,再扬眉吐气,再威风四面,我还是一枚棋子。唐府必须进,恩宠必须争,他们的话我必须听。孩子,唐彦秋不愿意要的,我又何曾,愿意过……”

北凉打算,利用韩氏的孩子,控制住唐彦秋,控制住唐府东蜀。沛香当初是偷偷换的药,韩氏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件事。她的人生全然被安排好了,甚至不用知道。

叶千云说:“一句身不由己,什么也弥补不了。”

“我十恶不赦,我丧尽天良,有什么后果我都认,但是那个孩子,孩子是无辜的!”韩氏爬到叶千云脚边,抓着她的衣摆,“母子连心,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放不下。主母,主母我求求你,让我看孩子一眼,我还没有抱过他……”

母子连心,叶千云低喃着这四个字。

然后,看着痛不欲生的韩氏,叶千云告诉她:“孩子出生就断了气,已经埋了。”

意柳院屋里,韩氏是什么样的,叶千云没再看下去。

回了常平院,晚些唐彦秋带着素墨来了。

之前叶千云假孕,本打算趁着韩氏下毒,将事情给解决。谁知道唐彦秋横插一脚,“小产”的事情给耽误里。

总不能,一直这样装下去。

唐彦秋和素墨,想了个说辞。

因为韩氏的那个孩子,叶千云心思忧虑,导致了小产。

再后来,听说素墨送了药去意柳院,韩氏和金氏一样,成了府里人,绝对不能提起的。

叶千云给那个孩子做了场法事,又让二宝悄悄的,将韩氏和孩子,埋在了一起。

说起来,她和韩氏之间,并没有什么。一切不过是北凉的计划,是韩荣的计划。

之后想想,若是韩氏能像金氏那样,只为自己而活,若她不是北凉的人……到如今,南边的意柳院里,还住着一个明艳动人的妾氏。

身不由己,写尽了韩氏这辈子。

第九十一章 撮合,再次秋猎

韩氏的事情,叶千云心里终究不是滋味。

拖到入秋,唐彦秋提议秋猎。

自从老宅一脉与唐府决裂后,秋猎就再也没有过。

如今,老宅那边已经全数换成了自己人,重启秋猎,倒也无妨。

秋高气爽,趁着秋猎换换心情也不错。

叶千云拿起一件干练的衣物放在胸前比列,笑着对绿裘说:“嫁进唐府后,只有那年陪着彦秋去过。离府重归,又没那闲情闲时……说起来,我还挺想念那种策马飞驰的感觉。”

绿裘手不停的备着东西:“如今,主君身上的担子轻了不少,有时间陪着主母秋猎。”

二宝不知怎么了,又惹到了绿裘。将准备的东西送来时,绿裘明显对其不悦。

叶千云偷偷的问二宝:“你又闯什么祸了?”

二宝叹气:“女人心,海底针,捉摸不透啊。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啊!莫名其妙的又给我脸色看。阿姐,绿裘都被你惯坏了。”

“还敢数落我了。”叶千云轻敲在二宝额头,“什么女人心海底针,这话是谁教你的?”

“素墨啊。”二宝出卖起素墨来,一向不留情面的。

将二宝赶出去,叶千云气呼呼的想,素墨是不是该娶个媳妇了。等有空,找唐彦秋商量商量,最好是找个泼辣些的,否则管不住。

回头看着绿裘,叶千云笑着问:“还生气呢?这次又是怎么惹到你了?”

绿裘噘嘴不答。

“二宝这孩子,小时候忙着无法无天,长大些又围着我前顾后盼。”叶千云说,“也怪我,这些年没照顾好他。感情这种事,没个人给他开窍。”

“他开不开窍,关奴婢什么事……”绿裘低眸,有些难过。

“当然有关了。”叶千云笑着说,“若是开窍,他怎会看不出,良人在旁呢?”

绿裘脸上一阵绯红:“主母说什么……奴婢听不懂,奴婢将东西先拿出去……”

要说绿裘的心思,常平院里,怕是没人不知道的。

连唐宓现在,都刻意的躲着二宝,她没那个心思,又担心有心人误会了。

至于叶千云,又是主子又是阿姐的,对这两人的事情,是万分的赞同。

绿裘这丫头不错,细心体贴会照顾人。要叶千云选,也会给二宝选这样一个媳妇。二宝呢,她更是了解。别看平日里没个正行,真要放了什么人在心上,绝对是个好丈夫。

但是现在,让二宝开窍,可难了。

未到中秋,小宝和唐青枫都还没回来。算起来,这次去老宅那边的人,是少了许多。

比起第一次去时的阵仗,这次,队伍精简了许多,气氛也好了许多。

毕竟,同行之中,没有那些个让人心烦意乱的。

一路上赏着风景,叶千云和唐彦秋同坐一车,依偎靠近,说着笑着。

“有件事,我想问问。”叶千云突然说道。

“什么?”唐彦秋抱紧了人。

“你膝下,如今就枫儿一个儿子,这唐府往后,你是打算交给他吗?”

唐彦秋想了想:“海舟书院的来信,多是夸赞小宝和枫儿的。要说给他,我倒是放心。这孩子什么秉性,你我都清楚。再说了,往后唐府,少了掌权的担子,不过是一个大门大户的人家,相比起来,做主君,可要轻松多了。”

南召朝廷要收权,已经收回了北凉,下一步,不是西金就是东蜀,总之这权势,一方势力是握不住的了。

商秋的三方势力,对收权这件事反感,其实说到底,就是怕自己的利益受损。

拿唐府来说,唐彦秋支持交权,但绝对不允许此举对唐府有什么危害。

不做东蜀掌权,扔了那些个无关紧要的担子,往后只为自己考虑,这样也挺好的。

所以,唐彦秋现在正等着机会呢。

至于往后,继承唐府主君之位的人,可就要轻松多了。

唐彦秋说:“这事,还是要看枫儿的意思。”

叶千云点点头。这是大事,唐青枫的打算才是最重要的。

车队中途休息的时候,叶千云让唐彦秋去找二宝谈谈,大致是想套套话,问问二宝有没有那个心思。

唐彦秋心想,之前已经问过了,这二大爷满脑子的事情,唯独没有儿女情长的……

二宝不高兴的,看着硬是上了自己车的唐彦秋。

“我也不乐意,这是你阿姐的意思。”唐彦秋打着哈欠,“你赶紧交代了,我也好快些回去。”搂着媳妇多好,谁乐意面对这么一个小子。

“交代什么?之前不是告诉过你了,我没那心思。”

“你这脑子平日里挺好使的,怎么在这件事上,就跟个榆木似的。”

“……”

“你真看不出来,绿裘对你有意思?”

“对我有意思,还整日给我脸色看?”二宝只觉得唐彦秋在耍他。

主君彻底败给二大爷了,要让这榆木脑袋开窍,比对付西金北凉还难办。

最终,唐彦秋只好嘱咐了一句:“绿裘那丫头,云娘喜欢的紧,不管你打算怎么对人家,千万别让云娘难做。”

后来,唐彦秋回到叶千云的车上。

“二宝跟你说了什么?”叶千云问道,“可有提到绿裘?”

唐彦秋分不清她这是焦急还是好奇:“你真打算把绿裘那丫头给二宝?”

叶千云说:“最好的留给自家人,有什么不对?”

绿裘和二宝,在叶千云心里,两个都是最好的自家人。自打发现了绿裘的心思后,叶千云是铆足劲儿要撮合两人。

唐彦秋搂着人,说:“绿裘那丫头是不错,她既有心,此事本是佳话。可二宝……听他的意思,根本就没打算成亲。现下我就怕这小子耍横,做些什么,说些什么,伤了绿裘。”

叶千云一愣,觉得有道理。

“你去警告他。”叶千云抓着唐彦秋的手,说,“让他不许犯浑。”

唐彦秋笑着将人扑到榻上:“已经警告过了。我也劝劝你,这种事除非他心甘情愿,否则出了问题,他们还会怪你的。两情相悦,强迫的可不算数。”

这话不假。之后叶千云也就随他们去了。

屏翠山本就是唐家的私地,以前有老宅一脉的人住在这边,顺带着维护这边的秩序安危。

北凉事发,想着勾结北凉的三房栽了,想着勾结北凉的老宅一脉也彻底凉了,连带着这边的宗祠祖屋,都荒废了不少。

唐彦秋要带着叶千云来秋猎,提前派了人过来,归置归置。

一行人到时,唐府府兵已经分布在整个山中,这也是唐彦秋的意思。现在这个时局,小心使得万年船。

第一日,唐彦秋带着叶千云进山。

没有什么考核,没有什么比试,两人骑在马上走走停停,很是风轻云淡。

这是叶千云以前向往的日子,如今,也是喜欢的,只是心喜,比当初少了许多。

晚上的吃食,是二宝今日打猎来的猎物。

二宝进了山,就像只脱缰的野马,所有的精力都放出来了。

唐彦秋说,当初送他去新兵营,他也是这样的情况:“那些教官一个劲儿的给我来信,说想留下二宝,往后定成大器。”

要不是叶千云舍不得,二宝如今,恐怕真是个人物了。不是在唐府后院里嚣张跋扈的那种,而是在外面,也有几分能耐的。

这次来的府兵,有不少是二宝的旧识,夜里对饮,都喝大了。

那些不用当值的府兵,难得这般高兴,唐彦秋就没多说什么。对下面的自己人,唐彦秋这个主君,一向大度的。

叶千云有些担心,又不知道该让谁去把二宝拉回来。

唐宓说:“让绿裘去。”

“为何让奴婢去……”绿裘也是担心的,但被唐宓这样一说,就不好意思了起来,“奴婢拉不动二爷……”

“不用拉。”唐宓笑嘻嘻的靠近绿裘,“你只要站过去,黑着一张脸看着他,他立马就能酒醒,你再让他跟你回来。”

说着这么玄乎,绿裘才不相信。

不料楚杏也过来掺和道:“我觉得可行的,你就去试试吧!”

绿裘是被两人闹的没了办法,只好出了帐篷,往那边的群魔乱舞走去。

唐宓和楚杏对视一眼,说道:“简直比彦秋哥和嫂子还难撮合。”

楚杏说:“可不是吗,都怪二宝这个笨木头。”

“……”叶千云在后面,实在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这下好了,撮合这事,有的是人在用劲呢。

唐宓和楚杏陪着叶千云聊天,是越聊越来劲,一旁的唐彦秋彻底被无视了。

“你们还让不让我睡觉了?”一个堂妹,一个从小被自己当做妹妹的人,唐彦秋想发火也发不去来。

唐宓指了指那边的床榻:“彦秋哥困了,就早些歇息吧。我们和嫂子再聊会儿。”

“……”

唐彦秋心里暗计,眼前这两个妹妹,已经是叶千云那边的人了,至于远在南召的亲妹妹……很早以前就弃他而去了。

妹妹,都成了别人的。

唐彦秋默默地走出了帐篷,将地方留给了聊的火热的三人。

去了素墨的帐篷,正巧楚仁也在。

“你不陪着云娘,来我们这里作甚?”素墨好奇的问。

唐彦秋坐下,拿起酒喝了一口:“你说,往后的打算,是不是该改改?”

“什么打算?交权的事?”

“我是说,交了权以后,唐府什么的,还是不要管了。带着云娘找个僻静的地方,就我们两个,余生相伴,无人叨扰……好像也不错。”

素墨一口酒险些喷了出来。

楚仁说:“主君,醒醒,这个梦太不真实了。您是打算不要锦雁了,还是打算让主母,把三宝赶走?”

“……”唐彦秋心里发苦。

第九十二章 挟持,三叔疯了

第二日,一份加急文件送到了屏翠山。

唐彦秋忙着处理,叶千云也就留在营地自己打发着时间。

远处,有人骑着马,急匆匆的跑回来。

“不好了!宓姑娘被人抓走了!”

跑回来的是楚杏,今日她和唐宓一起进了山。

叶千云闻言出了帐篷,见到楚杏一身狼狈,心里一紧:“怎么回事?宓儿怎么了?”

楚仁也跑了出来,迎上妹妹。

楚杏说:“山里……山里突然窜出一个怪人,将宓姑娘抓走了!我追了一段路,不知怎的,人就不见了……”

楚仁问道:“看清是什么人了吗?”

楚杏摇摇头,眼里含着泪,是在担心唐宓。

唐彦秋聚了人进山搜寻,表情沉重。

这样的事情,定是冲着唐府来的。屏翠山虽说私地,但是太大了,平日里,又没个专人看守,临时起意派人清理的一回,看样子,是漏了什么在山里了。

叶千云留在营地,二宝负责保护着。求着诸天神佛定要保佑唐宓,那边的帘子,悄悄被人打开了。

听到动静,叶千云和绿裘回头去看,见到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一手捂着唐宓的嘴不让她发出声音,一手拖着人,不知怎么进来的。

“三叔?”

叶千云仔细看看,那人不正是唐府三房的叔叔吗。

“成王败寇,哪里受得起主母这一声三叔。”声音沙哑,形态颓废,和平日的三叔,当真不像。

唐宓被三叔挟持着,本来气力也不小的姑娘,因为脚上有伤,变的虚弱无力。

叶千云看见三叔眼中带着杀意,那捂着唐宓嘴的手放下,拿起身上的小刀,对准了唐宓的脖子。

“一家人,何必闹成这样?”叶千云试着劝说。

三叔轻笑一声:“他唐彦秋有把我当家人吗?自从他做上主君,眼里还有我这个三叔吗!”

这三房夫妻二人,还真是般配。有错都是别人的,自己绝对没有错的想法,真真一个样。

唐宓脚上的伤有些严重,不知流了多久的血。她整个人被三叔禁锢着,勉强能站立起来。

叶千云不敢叫人,生怕刺激了不对劲的三叔。她和绿裘本就离着帐篷口有些距离,三叔进来后,故意挡在出口处,此时帐中又只有四人,偷偷溜走,显然是不可能的。

叶千云说道:“不管是哪件事,与宓儿总是无关的。您好歹是她的长辈,真要打算伤害她吗?”

“谁都无所谓!”三叔压着声音怒道,“我要看看,唐彦秋今日,救的了谁!”

特意跑到营地来,手里的人质现在不光是唐宓一个。有叶千云在手,三叔不怕唐彦秋不来。

叶千云已经用疯了来形容三叔了,试了几次,完全不能安抚下他的情绪。跟一个疯子,怎么能讲清楚道理呢。

对峙了一会儿,三叔让绿裘出去,去通知唐彦秋过来。

变成现在这样,绿裘哪里还敢离开叶千云身边。

“让主君过来,奴婢喊一声就是了。”绿裘走过去,冲着外面,扯着嗓子大吼一声,“来人啊!三房老爷挟持了主母和宓姑娘!”

然后,最先冲进来的,是二宝。

见到来人不是唐彦秋,三叔立刻戒备起来。

“出去,给我滚出去!不许让人留在帐外!唐彦秋呢!让唐彦秋来见我!”

吼叫时,三叔手上发力,那小刀已经划破了唐宓脖间的皮肤。

叶千云赶忙大喊:“二宝,出去!去找彦秋来!”

“可是……”

“快去!”

二宝瞪了三叔一眼,放下帘子。

唐彦秋进山去找唐宓,闻讯回来,也是需要一时半会儿的。

叶千云不能眼看着唐宓在生死边缘,她打量起三叔,可见这段时间,过的有多狼狈。

难道这人,一直躲在屏翠山里?

想起楚杏所说,挟持唐宓的人,三两下就逃的没了影,还是带着一个姑娘呢,可见此人对屏翠山有多熟悉。躲在山里,逃过搜捕,似乎也是很容易。

绿裘因为刚才大叫,走到了门口,走近了三叔和唐宓。

叶千云心生一计,朝着绿裘丢个眼神,然后,她对三叔说:“三叔,您给自己挖了一个死局,非死不可的局。何必呢?彦秋一直在等您回去,您毕竟是他的三叔啊。那些事都过去了,西金北凉都不复存在了,以前种种,再说无意。彦秋老跟我说,只要您回来,您还是唐府三房的老爷。”

三叔露出悲情,在那张苍白老态的脸上,特别突兀:“三房少爷没了,夫人也没了,留我一个老爷,有何意义……”

叶千云接着说:“明人不说暗话,三叔不用在此假惺惺的。”

“你说什么?”

“三婶病重,您为了保全自己,连回去见她最后一眼都不肯。如今再说什么夫妻情深,您不觉得恶心吗?”

“你胡……”

“我胡说吗?”打断三叔的话,叶千云越说越激动,“三婶娘是唐府主家,丧礼办的规矩又盛大,可她谋害主君,哪里能得到这样的待遇。说到底,不过是彦秋顾忌着您的脸面,更是想把事情闹大,继而通知您,府里出事了。您方才自己也说了,三婶没了,您明知她没了,为何还一直不露面。她最后就想见您一面,无奈,绝望,只能痛苦的高喊着您的名字。如今,您在这里缅怀什么?若您早些回去,若您能陪在她身边,何必眼下,是一个孤家寡人?”

三婶娘是自尽的,原因有很多,但对外人来讲,都没有意义。

唐彦秋放出的话,是三房夫人病重而亡,看来三叔,是不知道真相的,否则不会被叶千云唬住。

“三婶为何病重,三叔不知吗?”叶千云继续说,“您是不是以为,一切都是唐彦秋的过错?我告诉您,错的人是您。是您想要权势,是您想做主君,是您让三婶不得不为您殚精竭虑,结果呢,为了满足您的虚荣心,她什么都没有了,连儿子都失去了。这样的打击,对三婶来说,是多大的伤害啊。如此这般,她怎能不病!”

三叔瞪大了双眼,嘴里低喃着:“是我……怪我……”

“自然是怪您的!好好的日子不过,您非要去争什么高高在上,即便如今,您杀了这屏翠山里的所有人,让您做上了主君,又有什么意义?”

“不对,不对……”三叔摇摇头,身子放松了下来,“你少在这里唬我,今日我就是要拉着唐彦秋,同归于尽!”

叶千云嘲笑一声:“同归于尽,说的多轻松。死有什么难的,两眼一闭罢了。您死以后,三弟怎么办?您的亲儿子,唐彦廷要怎么办?”

“彦廷……”

“他不过是流放,命还在,日子还要过。他远在天边,先是收到母亲病死的消息,再收到父亲刺杀东蜀主君,最后同归于尽的消息,您想过他会有什么反应吗?况且,他本就是戴罪之身,到时候,因为您刺杀主君的事情,再给他冠上一个罪不可赦的名头,他还有活路吗?三叔啊三叔,您够狠的,自己亲儿子,都能这样对待。”

“别说了!你别说了!”

三叔抱头大喊着,双手离开了唐宓。

绿裘见状一个猛扑,将唐宓推到了一边。

突然的变故,不可避免的刺激到了三叔,他杀心再起,举着小刀往唐宓身上扎去。

绿裘起身,死死抱着那只举着小刀的手臂。

“贱人!都去死吧!”三叔怒吼道。

千钧一发之际,叶千云也扑了过来,她奋力一撞,三叔被撞的后退两步,期间,手中的小刀滑落,不知落到了哪里。

三叔气急败坏,冲着绿裘的小腹抬起一脚,绿裘吃痛,跪在地上捂着肚子,额上瞬间冒出豆大的汗水来。

叶千云扑在唐宓身上,死死护着她。

三叔走过来,那些拳打脚踢不断的落在叶千云身上。毕竟是个男子,这些殴打,多来几次,叶千云渐渐是受不了了。

唐宓想要推开叶千云,无奈自己使不上力,哭喊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那边的绿裘高喊着来人,自己再次起身扑了过来。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帐中的三个女子正庆幸有救时,三叔再次发力,将绿裘扔到一边,自己则拿起不知什么的东西,朝着叶千云的头部,砸去。

第一下,砸在后脑上,叶千云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第二下,因为叶千云转头,砸了她的额上。

这时,一声怒吼从远处传来。

唐彦秋终于到了。

唐府三房的老爷,唐彦秋的三叔,最后的结局,是被人一剑穿吼,死了。

**********

叶千云迷迷糊糊的,好像见到身边有不少人在走动。她轻轻的,断断续续的说:“宓……宓儿……绿裘……”

手上传来熟悉的温暖,有人在她耳边说:“没事……没事……唐宓和绿裘都没事。”

唐彦秋守在床边,温柔的抚摸着叶千云的领地,看着她额头上那块狰狞的伤口,不自知的握紧了另一只手。

素墨拿着装好药的纱布过来,小心翼翼的遮住那道伤口……伤口这么重,怕是要留下疤了……

唐彦秋派出楚仁,将三房流放的少爷,三叔和三婶的儿子,斩尽杀绝。

“亲不亲的,早看开了。从未对我又过丝毫善念的人,凭什么要求我顾念他们虚伪难看的亲情。”唐彦秋看着叶千云,心疼的很,“这么多年,在他们的算计下艰难求活,对他们所做的每件事,都对的起这个唐家……若我还要坐视不管,往后何以面对云娘。”

素墨叹口气:“这是你家,你是主君,你自己看着办吧。”

第九十三章 南召,锦雁动心

结发为妻正文卷第九十三章南召,锦雁动心唐彦秋此人不好相处,喜怒无常,狠心绝情。这世上恐怕只有叶千云能猜到他的心意,也唯独只有叶千云一人,可以为伊消得人憔悴。

唐府主母毁了容,这消息很快传遍商秋。

常平院里,叶千云倚在榻上,让绿裘给自己额上的伤口换药。

看见那边的唐宓,又似心疼又似发火的样子,叶千云微微一笑:“外人说什么本不用放在心上,横竖又不是给他们看的。”

唐宓着急的不光是外面的风言风语:“嫂子,这几日各地权贵大户家聘来的媒婆,都要把府门踩踏了。”

外人眼里,叶千云毁容等同失宠。唐府这样的显贵,唐彦秋这样的金龟婿,谁人不动心。

后院里接连两个姨娘出事,如今正是为主君充实后院的好时机。

家中有女的,不管嫡庶,只要能拿出手,恨不得立马送到唐府主君的床上去。

最近听闻,商秋各地的媒婆都不够使了……

外面闹腾,也就罢了。

乳母在如意院里诵经念佛,倒是清心寡欲了一段日子,眼下,外面闹的欢快,她怎能不插上一脚。

要不是念着楚杏,唐彦秋真想把人打发了出去。

结果,倒是他自己先躲了。

等到叶千云额上的伤一好,唐彦秋便带着人,去了南召。

说是去散心,顺道看看唐锦雁。

最重要的是,这次去南召,夫妻身边只带了一个楚仁,二宝绿裘什么的,都没带。

这下,二大爷不干了。

听说主君主母已经离开,二宝便在常平院里怒火难消。

“拐走我阿姐,还不带我!等他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他!”

绿裘帮着翠竹布菜,瞄了一眼在院里发疯的二宝:“你究竟是在生气,主君拐走了主母,还是在生气,他们没带你一起去?”

“……”

翠竹笑着上前:“过两日小少爷和宝哥儿就回来了,主母让您留下,是为了照顾他们的。”

见二宝还生气呢,绿裘又说道:“二爷,如今这常平院……不对,是这唐府里,能做主的人,除了墨大夫,就是您了。主君主母不在,墨大夫又管不着您,您正好可以无法无天的来。所以呀,没什么好生气的。要不,奴婢先伺候您,用膳?”

二宝一听,气当真就消了一半:“先吃饭。”

翠竹和绿裘,在身后偷笑。

**********

前往南召的路上,唐彦秋有些赶,害的叶千云还以为,唐锦雁在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商秋的朝廷坐落在南召,帝都景象,自是繁荣富足的。

唐府在南召的外宅不大,处处精致,平日里唐锦雁一人住也是够的。

夫妻二人到的时候唐锦雁不在,天色彻底黑透才回来。叶千云想到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夜夜抹黑才能回家,不由的对着唐彦秋抱怨起来。

起身出门去迎,没想到唐锦雁身边还有人。

“嫂子!”唐锦雁飞扑过来,接着看见叶千云的额上,不知何时有了一块疤痕,“这是怎么了?谁干的!”

那额上的伤,素墨能治,只是这疤,素墨说,怕是一辈子的事了。

叶千云倒是不在意,又没刻意去隐藏什么的。

唐锦雁回头冲着哥哥吼去:“你是怎么照顾我嫂子的!”

“首先,这是我媳妇,然后,才是你嫂子。”唐彦秋无奈的说,“我比你心疼。”

不管兄妹的拌嘴,叶千云打量着唐锦雁身后的男子,他是跟着锦雁一起回来的。

这人气宇轩昂,风度翩翩,一身装束非富则贵。叶千云越看越觉得眼熟,想了想,那年唐母大寿,这人好像也去了。

唐彦秋上前对着男子行礼。

接着几人进屋,唐彦秋特意支走所有下人,再带着叶千云跪在男子身前。

唐彦秋恭敬的说道:“给王爷请安。”

叶千云身子一软,险些摔倒。

上方男子是皇室的小王爷,也是唐彦秋的同窗。

唐锦雁过来扶起叶千云,不满的说:“我嫂子身子弱,这又没外人,你摆什么架子……”

男子笑答:“是你哥让跪的……”

叶千云来回看看两人,越发忧心。

寻了机会,叶千云将唐锦雁带走独处。

考虑了半天,叶千云才开口:“来的路上,我就觉得你哥不对劲。”

唐锦雁扭捏了一会儿:“是我写信告知哥哥的,他说……要和我成亲。”

“……”叶千云先有的不是喜悦,而是担心。

唐锦雁脸一红,轻声说:“刚来南召,他受哥哥嘱托处处照顾。虽是好心,却也挺烦人的……起初,我也不知道他的身份。等离不开了才发现,原来是这么一个大人物。”

想到那年唐母寿宴,唐锦雁说过,是王爷非要跟着去东蜀的。现在再看,当年这心思,就很是明显了。

至于唐锦雁,不用明说,光是看她现在的样子,叶千云便能明白。

“锦雁,有些话或许不该说,只是……”叶千云吞吞吐吐,“我怕现下不同你说清楚,将来你会后悔。”

唐锦雁问:“嫂子想说什么?”

叶千云说:“他是王爷,这样的身份注定身边会有数不清的女子,即便来日他允了你王妃之位,这个知己那个红颜的,不会断,也断不了……哪个女子不希望觅个一心一意的丈夫。锦雁,他注定做不到的。”

有时候叶千云会羡慕那些普通百姓,没有所谓的富贵,便没有那么多的无可奈何。

就像唐彦秋,左抬一个右抬一个,哪个是愿意的。

“我知道的。”唐锦雁点头认真的说,“我都想好了,不管以后是情义不再,或是时局所迫,他若不愿再见我,我便关上那些院门,自己过自己的日子。眼不见心不烦,各自安好。”

这样的举动,可不与叶千云一样了。

叶千云没有告诉唐锦雁,真到那时,她只会辗转天明,度日如年。

动过情,许过愿,谈过未来,憧憬过明天。到了那时,能真正做到洒脱抽身的,定是从未付出过真心的。至于那个失去了所有的人,何来安好。

叶千云没说这些,是不想在这个时候泼醒唐锦雁。事到如今,泥足深陷。若想断,叶千云可来一出棒打鸳鸯,将唐锦雁带走。先不谈她是否能安然回到东蜀,就是这心,她便狠不下来。

担忧还在,无计可驱。

罢了罢了,人活一遭,不就是该随心而行吗。当初她,不也如此过。

叶千云打算找个机会跟那个王爷,好好谈谈。

不同叶千云的担忧,唐彦秋竟是赞同的。

“以我唐府的实力,保我妹妹做个王妃,也无不可。”唐彦秋说,“况且他们自己也知道,未来几十年,荆棘必定会有,步步艰难。如此还愿一同面对,又何须我们担忧。”

说的在理……叶千云还是生了气,当夜将唐彦秋赶出了屋。

之后,唐彦秋带着叶千云在南召吃吃喝喝玩的自在,对那些津津乐道的事情全不在意。

比如……

皇室最小的王爷,潇潇洒洒了半生,突然有了娶妃的念头。南诏城因为这个消息,都快疯了。

听说,这小王爷是皇后所出,是众王爷中,最特皇上宠爱的一位。若能攀上个皇亲,好处必定不少。

叶千云问唐彦秋:“若是锦雁真成了王妃,朝廷又该如何安置唐家?”

茶楼里,两人坐在安静的角落,桌上摆满吃食。

唐彦秋夹了一块糕点放进叶千云碗中。

北凉重归朝廷,却因唐彦秋私自拿下西金,引来朝中更加的不满。

这唐府的小姐成了王妃,那东蜀唐家又算什么?又要如何处置?

唐彦秋说:“眼下他们若想动东蜀,咱们也只能求一个自保,即便我拿着两方掌权,要与朝廷抗衡,到时候,苦的是我东蜀百姓,毁的是商秋百年安定。”

这就是唐彦秋同意交权的理由。

朝廷要收权,一方势力不肯,接着硬碰硬,吃苦的,还不是那些身不由已的普通老百姓。与其等到朝廷来硬的,不如各家先安排好出路,求一个十全十美的结局。

西金也好,北凉也好,不过是舍不得放手,舍不得没了那滔天的权势。

如今,唐彦秋已经安排好了以后的事情,这掌权,要交,随时都能交。

“若锦雁真成了皇家人,那动不动东蜀,就是他们皇家自己的麻烦了。”

看见叶千云皱眉若有所思的样子,唐彦秋抬头轻抚在她眉间,接着说道:“我知你担心锦雁处境会危险,那毕竟是我亲妹妹,我不会害他的。”

道理叶千云自然是懂的,所以她现在在想,唐彦秋会不会趁着这个机会,交出掌权,换些别的什么来。

再想,不管什么决定,到了这一步,总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于是,安心的吃喝玩乐起来。

东蜀掌权的唐府主君,来了南召。

先不管朝廷对其的态度,光这个身份,就很吸引旁人的目光。

来了南召几日,清闲游玩不过两日,别馆里就开始源源不绝的有客到访。

唐彦秋是不想理会的,但叶千云生怕被人抓了什么把柄,横生什么枝节,尤其会对唐锦雁不利。

因此,唐彦秋只能出门迎客。

男宾安排在了前面的大厅了,女眷则带到后面,由叶千云负责。

要说起这些女眷来,心思都摆到了脸上。

个个花枝招展的来,含情脉脉的盯着前面看,明明看不见里面的唐彦秋,还要一个一个的伸长了脖子。

叶千云只当看戏,低头笑笑。

第九十四章 跋扈,妖法惑心

结发为妻正文卷第九十四章跋扈,妖法惑心不管有没有东蜀掌权这回事,唐家在商秋的地位同样是富可敌国。

唐彦秋年纪轻轻,以一人之力颠覆西金北凉,颇受争议的同时,也引人注目。加上唐家的背景,有的是人想要结交,深交,最好能成一家人的。

风险和富贵并存,在得罪朝廷和滔天富贵之间,总是有人愿意冒险的。

而这些人,还挺多……

几日以来,到唐家别馆访问的人,越来越多,女眷,也是越来越多。

仔细一看,来后面的女眷,全是些年龄正当的美娇娥。

除了最初对叶千云的行礼,之后再无与主母攀谈的意思。

至于原因,应该和东蜀那边的一样。想着叶千云毁了容,定会失了宠,想着以自己的年轻貌美,身家背景,定能被唐彦秋看上,接着入了唐府,接着代替主母。

所以,何必对一个无权无势,又不得主君待见的冲喜丫头,浪费殷勤呢。

男宾坐前厅,女眷坐后厅,要想见唐彦秋,除非他突然回来。

可再想,这种时候主君还要来后面见见主母,只能说明人家夫妻恩爱,如胶似漆。那在坐的这些人,还有什么机会……

女眷们常常望向门口,不知是在期盼还是在担心。

突然,在阵阵嘘寒问语中,一个女声尖叫了起来。

“你干什么!”身着华丽鲜亮衣物,头戴紫金宝钗的小姐从座椅上站起,“没长眼睛的贱东西,竟敢将茶水泼到本小姐身上!”

大概是小丫鬟在上茶时不小心打翻了茶碗,正好在旁边的小姐衣裙上,又正好沾上了。

那小姐也是跋扈,指着丫鬟便开始骂:“下贱的东西!本小姐这身衣裙是特意定做的!为了今日特意做的!这一身的茶水,本小姐还怎么出去见人!”

小丫鬟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应该没见过这种阵仗。眼下,吓的缩在地上不停的发抖。

叶千云问身边的唐锦雁:“这是谁家的小姐?”

唐锦雁想了想:“是城西米商,柳家的嫡小姐。”

柳家小姐骂的来劲,周围众人也是指指点点,倒不是可怜那个小丫鬟,仔细看,这些人是对柳家小姐,嗤之以鼻。

叶千云起身过去,笑着说:“丫头不懂事,还是个孩子呢。我替她给柳家小姐,赔个不是。”

“你算什么东西!”柳家小姐转头对着叶千云开始骂,“赔个不是……本小姐这身衣裙是特意穿来给唐家主君看的,如今这样,还怎么见人!赔个不是就想一笔勾销吗!”

叶千云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柳家小姐却似没见到,接着说:“什么主子养什么下人,这样不懂规矩的贱人,也就只有贱人才养的出来。”

当着唐锦雁的面,辱骂叶千云,下场不会比当着唐彦秋的面,辱骂叶千云,要好。

叶千云拦住唐锦雁,自己对着柳家小姐道:“呵呵,大户人家的小姐,我也见过不少了。有像柳小姐这般,不知轻重,口无遮拦乱讲话的,最后,都没什么好下场。”

众人想到唐府主君的两个妾氏,要说出身,西金嫡出的大小姐,最后被幽禁致死了,还有北凉韩氏一族的小姐,最后,不也死了。

只见四周众人,纷纷后退两步,远离柳家小姐。

“你敢威胁我!”柳家小姐故意冲着叶千云额上的伤疤,说,“呵……一个毁了容的女子,还有什么资本占着主母的位置。我看你,也威风不了几日了。”

“几日?那到底,我还能威风几日?”叶千云笑嘻嘻的说道,“不如,我替柳小姐,问问唐家主君吧。”

“什么……”柳家小姐一愣。

唐锦雁发笑。

叶千云接着道:“主母的威风,是主君给的,究竟还能威风多久,我也不知道。不如问问主君,问出个时限,到那时,柳小姐才能毫无顾忌的羞辱我。”

柳家小姐显然没听懂叶千云的意思。

唐锦雁“好心”的解释道:“柳家上门拜访,当众羞辱唐家主母,柳小姐,你可承担的起,这些话的后果?”

叶千云坐回上方:“此事,本是馆里的丫鬟做的不好。你骂也骂了,罪我们也赔了。你得理不饶人,我就当是南召的陋习了。”

周围众人对着柳家小姐看去,眼中尽是不耻。这下,连着南召都被一起埋汰了。

叶千云接着说,“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如今我还是唐家的主母,是正妻,你骂我等同骂唐家。辱骂唐家,南召柳家可担待的起?唐家的待客之道,因人而异。你,配不上贵客二字。”

叶千云在外的形象多是飞上枝头变凤凰,没权没势空壳子罢了。大多数人都以为,这样的主母是个软柿子,仍人拿捏。

结果这一开口,柳小姐就懵了。一顶大帽子扣在头上,不好甩了。

“你强词夺理,胡说八道!”柳小姐吼道,“我哪有骂……骂唐家主君!还以为主君会继续宠着你这个毁了容的,没权没势的下贱丫头吗!做你的美梦去吧!你敢这样对我,传去前厅,看主君怎么收拾你!”

后面事情吵了这么久,应该有人跑去告知唐彦秋了。叶千云暗自叹口气,柳家是要毁在这个嫡小姐身上的。

此处是南召,唐家的地位如今本就尴尬,还有唐锦雁和王爷的事情……诸多顾忌,叶千云本不想闹事的。

但今日的事情,人家不听劝,对话里的提醒,置若罔闻,还越说越来劲。

叶千云是没办法了。

一会儿,楚仁带着人过来,将柳家小姐押走了。

不管柳小姐怎么折腾喊叫,就那样被人拖着扔出了唐家别馆。

“主君说了,柳家小姐辱骂唐家主母实在可恶。这样的人,若是不给点教训,让外人以为我唐家如今可以任人拿捏了。柳家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全是他们自找的。”

楚仁这话,让屋里一众小姐的脸色,瞬间苍白。

唐家要对付柳家,东蜀的唐家,要在南召地界上,天子脚下,对付南召的柳家。

听上去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众人心里,却无不相信的。

震惊后,再想,这件事的起因,是那柳家小姐辱骂唐家主母。

有人偷偷的打量叶千云,无论出身,还是长相,这些大小姐们不屑一顾的人,居然真的让唐家主君,如此眷恋吗?

想不通的,就有了诸多借口。

那日之后,叶千云在南召的名声,多了嚣张跋扈,还有妖法惑心。

**********

皇家小王爷要娶妻,娶的还是东蜀唐家的嫡小姐。

当日朝堂之上,小王爷刚说完,便引来众臣反对。

理由嘛,无非是东蜀唐家野心大,嫡小姐不能为妃什么的。

万万没想到,众臣谏言,老皇帝全然没听进去。只是一个劲儿的问着小王爷,打算什么时候大婚……

后来,皇帝打算先办个宫宴。其实就是想让唐锦雁,进宫给瞧瞧。

消息传到别馆,唐锦雁整个人都傻了。

叶千云倒是好一些,很快就从震惊里恢复了过来。

“这个……”想了许久,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小王爷这样直言不讳,皇帝这样通情达理,这一家人,究竟是好的,还是不好的……

半日后,唐锦雁依旧活蹦乱跳的,丝毫不见担心什么的。

叶千云只能冲着唐彦秋抱怨两句。

“锦雁这个性子,是改不了的。”唐彦秋劝说道,“起初王爷看中的,也就是她这个没心没肺的样子。至于宫宴,你用不着操心,有我呢,没事的。”

叶千云听着,这话里有问题啊。

唐彦秋和小王爷,少时同在海舟学院求学,两人是故交,看样子,更是挚友。

这样的关系,皇帝会不知道吗?

唐彦秋的身份,在一直想要收权的朝廷里,天子眼中,真的就不顾及些什么吗?

这些事情,事关皇室,叶千云想问,又不好开口。

唐彦秋轻笑两声:“你是不是想问我,我和皇室究竟有什么关系?”

“……”叶千云一个眼神过去,看出来了,还不快点交代!

唐彦秋被这眼神,勾的心头一热。搂过人来,才开口解释:“小王爷是皇上最疼爱的一个儿子,他身边的人,自然也就成了皇上会关注的。当年在海舟书院的时候,皇上就来过了。我那时便与小王爷交好,大概也是因为东蜀唐家的背景,皇上特意,找我谈了一次。”

这谈了些什么,叶千云没兴趣知道,催促着唐彦秋接着讲。

“反正结果就是,皇上挺喜欢我的,不反对小王爷和我来往。有一年,皇后也来了。不比皇上要顾虑外面的事情,皇后倒是很单纯的认为,小王爷所交之友,定是不错的。”

“所以说,锦雁未来的公公婆婆,其实对唐家的态度,都还不错?”

“只能说,对我的印象还不错。”唐彦秋说这话时,有些骄傲,“毕竟朝廷要收权,东蜀唐家也是个大麻烦。”

“那……对付西金北凉的时候,你和朝廷是不是早就串通好了?”

有件事,叶千云一直觉得奇怪。

东蜀的人渗透进西金北凉,在暗中瓦解两方的实力,最终颠覆两方。

这种事情,光靠一个东蜀,真的那么容易办到吗?

当年的唐父,虽无大才大智,但大房伯父,三房叔父,那都是野心勃勃的人,还有那个心机重城府深的三婶娘,要真能这样容易弄垮西金北凉,想来很早之前,他们就已经办到了。

说到底,不就是派了些人出去吗。

第九十五章 入宫,有人谋害

结发为妻正文卷第九十五章入宫,有人谋害比别的,叶千云比不过旁人。

没有惊为天人的长相,没有羡煞旁人的身世。

但要比起心思缜密,见微知著,叶千云可就厉害了。

唐彦秋本就赞同朝廷收权的做法,私下里,不知是怎样的极力配合。能做到如今这样,朝廷这边,同样是在配合他行动的。

可是,这样的合作关系,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的百利无害。

皇家天子,喜怒无常,心思难测,谁知道明日,会不会突然觉得唐家是个不得不除的大祸害呢。

在对付西金北凉的同时,朝廷将唐家的底细,怕也摸的差不多了,真动起手来,东蜀掌权唐家,下场和那两方差不了多少。

虽然唐彦秋一直说着没事,但叶千云心里,不是那么容易放下的。

宫宴当日,唐府别馆外早早备好了马车。

一路到了宫门出,不管是路上见到的,还是宫门外停靠着的,这样一比较,东蜀掌权的财大气粗,体现的淋漓尽致。光是一辆马车,就无人能比。

这个时候了,唐锦雁说着不紧张,身子还是硬邦邦的,极不协调。

叶千云一路抓着唐彦秋的手,越发使力,后者知她也紧张,咬着牙没敢哼哼。

入宫,递贴,宫人唱到:“唐府主君,携妻妹,入宫赴宴。”

一车上,三个主家,全是如今议论纷纷的人物。

唐彦秋这个东蜀掌权就不用说了。

叶千云则是因为之前的事情,被南召百姓津津乐道了一番。

而唐锦雁……

小王爷当日在朝堂上,直言要娶唐锦雁,消息很快就传出了宫。

都知道今日的宫宴,是皇上皇后考察儿媳的宴席,这唐锦雁,自然是主角了。

自带争议的人,走到哪,争议就会带到哪,叶千云深知这点。

但今日宫门外的争议,慢慢的,多是偏向了唐锦雁的。

“唐府小姐……就是小王爷要娶的那位吧?”

“东蜀的人,皇室也敢要吗?”

“朝廷和东蜀,是对立的吧。东蜀掌权家的小姐,要是入了皇室,这算个什么关系呀。”

“谁说她能入皇室了?这宫宴的目的,现下还说不准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对对对,说不定,是要当面回绝了这门亲事呢。”

“什么说不定,肯定是。小王爷是何等的尊贵,那东蜀再风光,也比不上皇家。什么掌权家的嫡小姐,在咱们南召,在这皇宫,又算的了什么。”

谈论之言,多是酸臭,没什么好在意的。车上三人皆是充耳不闻。

唯有一句,特别刺耳。

“朝廷刚收了北凉的权力,东蜀就急着送人给小王爷。我看啊,这东蜀是怕了,怕自己的权势没了,所以才这样的,卖女求荣。”

唐彦秋微微掀起车上窗帘,找到那个款款而谈的,不知是谁家的女眷,然后记住了。

入了宫门,半路上,有小厮找来,说是小王爷请唐彦秋过去一趟。

叶千云担心是亲事有什么问题,便也催促着唐彦秋,赶紧过去。

于是,走进大殿的人,只有叶千云和唐锦雁。

因为知道叶千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也知道这殿里的人,没几个对她们有好感的,唐锦雁很乖巧的,陪着叶千云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坐下慢慢等。

“锦雁,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什么事啊嫂子?”

叶千云问道:“嫁给王爷,入宫请安便是常事。你的性子我清楚,宫里这些规矩,不比唐府,又不能由着你任性胡来。这样拘束的日子,你确定,是你想要的吗?”

想了一会儿,唐锦雁才答道:“有得必有失,我知道的。既然决心要嫁给他了,便明白往后,定是不同的。嫂子放心,我知道分寸。”

叶千云笑笑:“不是告诫你什么,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不管往后发生什么,做你自己就好,千万不要为了旁人旁事,变的不像自己了。”

这边两人轻声说着话,突然一阵碎裂,就在叶千云脚边响起。

回头去看,原来是一个瓷杯,摔在了脚边。

唐锦雁抬头,看见几步以外,三个身穿华丽衣裙的姑娘,正冲着她们露出轻蔑的笑容。

有个姑娘,笑着说道:“抱歉,抱歉,手滑了一下。”

这个距离,手滑没拿住杯子,也断不会摔到叶千云脚边来。显然,是故意扔过来的。再看看,那杯子摔碎的瓷片,差一点就划到叶千云脚上了。

皇上举办宫宴,除了邀请唐家的人,还有就是朝中百官了。

三个姑娘衣着名贵,气质出众,不知道是哪位高官家的女眷。

叶千云不想在今日惹事,否则,这样的挑衅,如今的她,非要好好还击才是。

然而,唐锦雁不这样想。

两人身前的桌上,摆放了一些点心,供众人食用的。

唐锦雁抓起一块精致香甜的糕点,冲着那三个转身要走的姑娘,扔了过去。

糕点不偏不倚的,砸在了之前说话的那个姑娘头上。姑娘一头的名贵饰物,被糕点弄脏,全然没了名贵的样子。

那姑娘惊呼一声,转过身子,愤怒的看着叶千云和唐锦雁。

“抱歉,抱歉,手滑了一下。”唐锦雁将这话学了一遍。

“你是故意拿糕点扔我的!”姑娘都要急哭了,原因嘛……

宫宴难得,众家小姐,哪个不是费尽心思打扮的光鲜亮丽,为的,就是在宫宴之上,给人一个好的印象。说不定,还能被哪个王爷看上,为妻为妾,终归是有权有势了。

唐锦雁可怜兮兮的说道:“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就是手滑了一下。弄脏你的发饰,对不起啊。要不,回头,我赔给你一套一样的?”

这个提议,显然姑娘不太满意。

姑娘身边跟着的人,开口说:“这里是皇宫,你们东蜀的人竟然敢在宫里,对尚书家的嫡小姐不敬,实在太放肆了。”

吵闹的动静大了些,有人慢慢聚过来,对着叶千云和唐锦雁,指指点点。

这样的架势,叶千云反而不怕了……实在是习惯了。刚想上去说两句的,突然宫人高唱一声:“皇上驾到,皇后驾到!”

殿里众人,纷纷冲着上方下跪。

此时,叶千云倒是犯了难。

她面前一席地上,尽是方才摔碎的瓷杯残片,跪下去,必定受伤。

但是皇上皇后来了,谁敢不跪?

后面有椅子挡着,前面是碎瓷片,要想挪开,三两步怕是不够,况且已经来不及了。

叶千云双膝一弯,正要跪下去的时候,身边的唐锦雁死死的拉住了她。

接着,只听殿里,唐锦雁大喊一声:“来人啊!有人谋害东蜀掌权,唐家主母了!”

最先冲过来的人,是唐彦秋和小王爷。

“云娘,没事吧?”

唐彦秋轻声一唤,才将叶千云的魂给唤了回来。

小王爷也是轻声的问着:“怎么了?”

唐锦雁小手一指,指向地上的碎瓷片:“那人想用杯子谋害我嫂子,还好没砸中,你瞧瞧,碎了一地。我嫂子身子本就不好,若是砸中了,半条命就要没了。如今没砸中,也给吓的三魂没了七魄。”

殿里一阵死寂。

一个小小的瓷杯,能将人半条命给砸没了?

别说旁人了,唐锦雁这段话,叶千云都觉得够离奇的。

反观唐锦雁……还有唐彦秋,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小王爷询问着是谁扔的杯子,唐锦雁小手再指。

之前那三个姑娘,这回倒是如了愿,进了王爷的贵眼了。

“贺尚书家的嫡小姐……”小王爷上前两步,“你可知,宫宴上行谋害之事,是什么下场?”

那位贺小姐赶忙磕头:“不是……不是这样的……小女没有谋害任何人……”

唐锦雁冲上去,和小王爷并立着:“这么远的距离,难道还是手滑了,才将杯子落到我嫂子脚边的吗?”

此时,坐在上方的皇帝和皇后,轻声聊了起来。

皇后看向唐锦雁:“那个,就是霖儿看中的姑娘?果真是,与众不同。”

先不论唐锦雁那一番话的真假,宫宴之上,皇上皇后都在,众人正跪拜着,想来,商秋是不会有第二个,敢在这个时候,大喊一声的姑娘了。

皇帝说:“唐彦秋那小子的亲妹妹,反正是和什么大家闺秀,知书达理,温柔似水,这些词没关系的。”

皇后笑笑:“我瞧着这样挺好。”

“你是瞧着霖儿喜欢就好。”

“你不喜欢这姑娘?”

“当然不是。”皇帝摇摇头,“比起那些装模作样的名门闺秀,我倒是更喜欢这种真情真性的,看着都舒服。”

两人谈话间,如同寻常夫妻一般,谈论着儿子的心上人,说说笑笑。

“朝里的事情我不懂,什么南召什么东蜀,你自己对付吧。”皇后说,“反正,我就要让这姑娘,做我儿媳妇。”

“你是想着亲上加亲,往后让彦秋那小子进宫来看看,也容易些。”

“还不是为了他那东蜀掌权主君的名头,平日想了,叫来看看都不行。”

皇帝轻笑:“今日之后,你想看就能看了。”

皇后又看向叶千云:“彦秋一直护着的,就是他的正妻,那个冲喜丫头?要不是亲眼所见,我还真不信,这样的一个人,真能让他上心。”

帝后自顾的谈着,下面说了些什么,反是不知道了。

最后,皇帝下令,命人将碎瓷片收起,又让贺尚书家的嫡小姐,到宫门口,跪在碎瓷片上一个时辰。

名曰,反省。

:。:

第九十六章 宫宴,东蜀交权

结发为妻正文卷第九十六章宫宴,东蜀交权宫宴,不过是皇室寻了个由头,想看看小王爷的心上人。

吃吃喝喝,说说笑笑的,当然,也不缺那些个指指点点,说三道四的。

帝后没开口,谁敢先说什么。毕竟不是谁都有唐锦雁那样的胆子,那样的背景,那样的毫无顾虑。

宴席吃了一半,皇上终于提到亲事了。

“唐府嫡小姐与朕的霖儿,着实般配。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皇帝喝了些酒,倒还不至于喝醉了,不过是借着酒劲,故意装疯卖傻,故意不理会下面群臣的忧国忧民。

唐彦秋起身,举杯,冲着皇帝谢恩,而后又说道,愿交出东蜀掌权,全当做给妹妹的嫁妆。

此话一出,殿中震惊良久。

“皇上!此事断不能答应!”终于有人忍不住,起身进言了。

皇帝高坐,眼睛微微移到说话人身上:“哦?章丞相的意思,是让朕不收东蜀掌权?”

丞相不想对这番断章取义多费口舌:“臣是说,皇室和东蜀唐家的联姻,断然不可。”

小王爷不满的声音传来:“章丞相这是何意?本王娶亲,父皇母后都未反对,你一个臣子,当众打皇室的脸面,寓意何为啊?”

“皇上,唐家掌权东蜀数百年,在东蜀可谓是根深蒂固。唐氏一族,本就是朝廷收权大计里,最难攻破的难题。倘若唐家嫡女成了王妃,和皇室有了姻亲关系,只怕那东蜀,更难收复了。”章丞相说的直接,像是不打算此时,再来那些弯弯绕绕的说辞。

“人家不是说了吗,妹妹成亲,做为嫁妆,愿意将东蜀的掌权交给朝廷。”皇帝说道,“章丞相不用再担心了。”

“掌权掌权,不过是个说词,唐家对东蜀百姓的影响,不是一句话就能消除干净的。来日朝廷收了唐家的掌权之势,还要费尽心思收回民心,这本就不易。唐家是交权了,可他们又拿着了皇亲国戚的名头,继续在东蜀地界上活动,继续对东蜀百姓造成影响。这东蜀,还是收不回来,还是在唐家的控制之下的。”

皇帝又说:“那就让唐家的人全搬来南召住,远离东蜀。”

“不可!”章丞相说,“这些家族势力非同小可,否则也不会迟迟收不回三方。唐家交权,谁知真情还是假意,接着搬到了天子脚下来,如此,太过危险了!”

“章丞相,这般子虚乌有的事情,你也敢讲?”小王爷冷哼,“本王看你是铁了心,让本王娶不上这个媳妇的。”

丞相所讲,确实有些危言耸听。

什么非同小可,这都是在提醒旁人,唐家危险,有权如此,无权更甚。

“小王爷错了。”唐彦秋嘲笑一声,“丞相大人是想让我唐家,在商秋活不下去。交了权还不放心,连祖祖辈辈生长的东蜀都不能待下去。南召是天子脚下,我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不适合留下。至于西金北凉,就更是去不得了。丞相这是……逼着我带着全族去死,或是叛出商秋,投奔他国。”

“丞相这话,说的是重了些。”皇帝不说唐彦秋,反是说那章丞相。这样的维护,有人已经开始警惕了。

唐彦秋接着说道:“敢问丞相,若我死活不交权,朝廷又该如何?”

章丞相答道:“为皇权,扫平东蜀,在所不惜。”

“扫平东蜀?唐氏一族再大,能有多少人?能和东蜀千万百姓比吗?丞相一句扫平东蜀,可想过百姓要如何?”

朝廷要收权,喊了多少年。打着维护皇权的名号,就算是皇帝,也难免不会心动。所以,才会有了行动。

但收权中,对抗三方家族势力是必然的,而且不容易。

最终,最坏的打算,就是发兵强攻。

不过这样的打算,皇帝都不敢轻易动这念头。

发兵容易,朝廷多少兵马,三方加起来又能有多少,真要强攻,败的不可能是朝廷。

然而,发兵,就代表了杀戮。杀的,不光是那些家族势力,更多的,可是商秋百姓。

如今朝中,多少人支持章丞相这种做法。呼声越高,皇室的反感就更重。

皇帝,王爷,但凡是皇室成员,对这样的做法都是反感的。毕竟,伤的是他们的百姓,毁的是他们的声望,说不定,还会断了他们的皇命。

如此这般,皇室却不能强行压住章丞相这样的人,也不能放任三方不管。

一来,三方势力越做越大,再不收回,只怕皇室不保,皇权易主。

二来,章丞相这样的人,多是重臣,轻易动不得。

这样的顾忌,皇帝会有,但几个王爷的想法又不一样。

所以,在得知唐家未来主君也有交权的想法后,王爷才会联合唐彦秋,对西金北凉进行暗地行动,最终,从本来的势力中,夺走了两方的权力。

最后,三方权力是会重归朝廷,不过唐彦秋他们这种老势力的处理,就成了新的麻烦。

拿章丞相来说,朝中像他这样忌惮唐家的人有很多。

唐彦秋说的也没错,朝中老臣,就是要铲草除根。

好在,解决这个麻烦的办法,唐彦秋已经有了。

听到章丞相说要扫平东蜀,听到唐彦秋的反问,殿中依次站起来几个人,分别是太子,和几个王爷。

“丞相是想毁了商秋吗?”太子发问,“为君也好,为臣也好,天下百姓生死,岂能这般儿戏。”

章丞相吼道:“老臣担心的,是更大的祸害!不能不防!”

“收权一事,的确非行不可。但丞相今日所言,实在不像是为了商秋在考虑。”这是二王爷。

“三方权势的来历,丞相应是明白的。若要论起来,人家是功不是过。要不是时局到了这份上,朝廷和三方也不会僵持了这么久。”这是三王爷。

“收权收权,断没有赶尽杀绝的道理!况且人家已经愿意交权了,丞相这样咄咄逼人,实在不该。更不该拿百姓的性命,危言耸听!”这是四王爷。

“不知道的,还以为丞相和唐家有多大的仇呢。”这是五王爷,也就是唐锦雁未来的夫君。

皇室五位王爷同时发难,章丞相也顶不住的。

太子转头对着皇帝说:“父皇,收权一事,是朝中乃至皇室的大事。可儿臣从不知,哪位先帝说过,三方家族势力非除不可。”

二王爷说:“收了权还不给人家活路,儿臣也没听过这种事情。”

三王爷说:“父皇,今日不是来谈论五弟婚事的吗?”

四王爷说:“是啊父皇,这亲到底成不成了?”

五王爷说:“父皇,您刚才可是同意了的!君无戏言,不能反悔的!”

“胡闹!”皇帝大喝一声,却又转头对着章丞相说,“丞相将商秋百姓当做什么了?你又把自己当成什么了!扫平东蜀这种话,丞相说出来,不觉得有愧吗!”

章丞相赶忙跑到大殿中间,跪下:“皇上,老臣没有别的意思,老臣只是想提醒皇上,联姻之事,万万不可啊!”

“你说的不可,全是杞人忧天,无凭无据。”皇帝指了指唐彦秋,“你现下,是不是还想让朕,将他拖出去斩了?好好的宫宴,大喜的事情,你非要出来搅局,弄的朕心烦。你给朕回去闭门思过,没朕旨意,不许出来。”

“皇上!”

“滚!”

章丞相走了,事情却还没结束。

倒是皇帝和皇后,开心的宣布了小王爷的亲事。

宫宴因为刚才的事情,变的死气沉沉的,只有那些王爷,走过来贺喜。

“之后打算怎么办?”太子过来,问着唐彦秋。

“谢了,后面的事情,我自己能处理。”

“咱们的这位章丞相,不是那么容易拿下的。”二王爷说,“还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只管说。”

“就是,马上都是一家人了,千万别客气。”三王爷笑道。

唐彦秋也是一笑:“跟你们,我才不会客气。不过这件事,到底还是要我来才行。”

“那我们就不管了,之后还要给五弟筹备婚事,很忙的。”太子看了看那边,对着唐锦雁傻笑的五弟弟,“要知道他会看上你妹妹,就该早些让锦雁过来。终于是安定下来了……”

宫宴结束前,唐彦秋突然问叶千云:“夫人觉得,今日的吃食可好?”

叶千云一愣,没懂什么意思:“挺好的。”只能照实的说。

只见唐彦秋转身,冲着皇帝说:“皇上,跟您求个恩典。”

“说。”

“我家夫人喜欢宫中厨子的手艺,您让御厨,去我那别馆,给我夫人做几日吃食吧。”

叶千云:“……”

皇帝摆摆手:“这怎能行,宫中御厨怎能随意出宫。”

众人不解,这不过是皇帝一句话的事情,怎么就不行了?

唐彦秋又说:“那我跟您换。”

“用什么换?”

“西金掌权。”

殿里再次一阵死寂。

外面传言,西金掌权实则已经落到了东蜀手里,可唐家没说过,又没证据。所以传言,始终是传言。

然后,皇帝说:“准了!”

赴宴的众人,都是朝廷大臣,如今要还看不出这里面的猫腻,真该回乡种地去了。

从皇帝,还有几位王爷的态度来看,分明就是和唐彦秋串通好了的。

趁着宫宴宣布小王爷娶亲,再让唐彦秋趁机交出掌权来。不费一兵一卒,三方权力都收回来了。

至于章丞相,怕也是故意的吧。

故意利用,借机打压朝中那么老派的臣子。

只是丞相说的那些,真的不用担心了吗?

第九十七章 大婚,皇后收女

结发为妻正文卷第九十七章大婚,皇后收女第二日,唐彦秋一个人去了丞相府。

早上去的,日落了才回来,可把叶千云急坏了。

又过了一日,朝中针对唐家的声音,突然变小了。唐彦秋说,丞相听了劝,收权的事情,最终是个大好的结局。

唐彦秋说:“丞相主持收权之事,多与三方的主君照面,渐渐的,眼睛看见了,耳朵听见了,他说的狼子野心,也并不是空穴来风。”

不是所有人都像唐彦秋这般想的开,大多的主君,一来不乐意交出权势,二来,尝到了高高在上的甜头,就开始想要更多了。

西金北凉,不就打了东蜀的主意吗。

而丞相所担心的,是这些势力大家族,终有一日,会把主意打到朝廷头上来。丞相的确是为着皇家在考虑,至于徒增杀戮,不过是没办法的办法。

“你真的劝动他了?”叶千云想起宫宴上,丞相那副坚定不移的样子,想要劝动他,恐怕不简单。

唐彦秋笑道:“可不容易的,好说歹说,这老头软硬不吃。好在他年纪大了,熬不过我。黏了他一整日,终于把话,说到他心里去了。其实这样平静的解决三方的问题,不是挺好吗。”

现在,掌权也交出去了,三方重归朝廷掌控,应该没事了吧。

此时已是深夜,屋外突然有人敲门。

“主君,宫里来人,说是皇后娘娘,请主母即刻进宫!”

唐彦秋看了看窗外高挂的明月:“大半夜的,进什么宫。你出去回话,就说主母歇下了。”

“那可是皇后娘娘的口谕啊!”

于是,三更半夜的,叶千云被带进了皇后的凤仪殿。

进殿一瞧,散落到处的宝贝,可真不少。

皇后一身华服,绣的凤凰栩栩如生,发饰戴的同样是金色凤冠,衬托的庄严十分。她站在殿中,指使宫女举起这个抬起那个,然后拿过来一看,皆是摇头,又给扔去了一边。

“娘娘,唐家主母来了。”

叶千云刚要行礼就被打断了。

“免礼免礼,你快过来帮本宫看看,本宫实在是不知,该选什么礼物给锦雁了。”

皇后说,两个孩子的亲事定了,她这个做婆婆的,应该给儿媳妇备份礼物才是。但选来选去,选了一夜,没一个看上眼的。

所以,才把叶千云叫进宫来,帮忙看看。

哪有婆婆给儿媳选礼,是让儿媳母家的嫂子来选的道理。

叶千云知道,这就是个说辞。皇后深夜叫她来,应该是有话要说。

“锦雁性子活泼,好动。娘娘这一屋子的玉器,她若收了,是会提心吊胆的,生怕弄坏了。”

皇后点头:“你说的对,这些东西也不适合锦雁。来人,将玉器都收起来,再去拿些别的过来。”

宫人们忙进忙去,皇后便和叶千云聊上了。

坐到一边,皇后也不摆什么架子,两人更像寻常人家中的长辈和晚辈,随意的聊着家常。

“彦秋那小子,脾气上来就六亲不认。”皇后问道,“你在他身边,很辛苦吧。”

知道帝后对唐彦秋的态度,换谁来,这话该答不辛苦的。明面上的奉承,大家都好看。

可叶千云偏说:“不光辛苦,还很委屈。有段时间生气起来,连杀他的心都有了。”

“活该,谁让他犯浑的。”

唐府后院的事,最为世人乐道。看样子,皇后也是听过传闻的。

那日见唐彦秋紧张叶千云的样子,皇后竟有些幸灾乐祸的。就像她说的,如今的小心备至,都是唐彦秋活该糟的。

叶千云说:“都是往事了。”

皇后问:“现下,不生他气了?”

叶千云摇摇头:“若真要说,这口气怕是此生难消。我也不想,让它消了。”

“这是为何?”

“眼下,我始终是放不下这段情,唯有将这口气压了下来。若哪日,不想压了,恐怕就真的是,断情绝爱了。”

皇后笑笑:“所以,你其实是不想断情的?”

“动过心,又怎会想着去断情。”叶千云答道,“可断不断的,从来不是我说了算。爱是两个人的事,不爱,却牵扯了很多。要真能如我所愿,哪里会有三年寒舍。”

皇后回想着叶千云的话,过了一会儿,叹口气道:“你看的太开了,这样会活的很辛苦。”

叶千云微微一笑:“我装过糊涂,不也一样辛苦。如今这样,是我选择的。俗话说,事不过三,这次的结果,也是我最后的结局。”

“再来一次,要用更大的勇气。你这样一次又一次,靠的是什么撑下来的?”

“我入唐府时,已是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他是我此生最后的希望。往后种种,我们两个就纠缠不清了。”叶千云说,“我不知道自己还在坚持什么,还想得到什么。或许只是因为,他是唐彦秋,是叶千云心里,放不下的唐彦秋。”

“遇到他,你可曾后悔?”

叶千云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了皇后这个问题:“不是可曾,我日日都在后悔。但是,离不开了,放不下了。”

最终,两人选了一套头饰,做工精致,造型活泼,很适合唐锦雁。

这天聊的,不知不觉就天亮了。

有宫人小跑着进来:“娘娘,唐家主君来了,说来接主母的。”

皇后呵呵一笑:“本宫不放人,他倒是自己上门来要了。让他进来。”

叶千云看见唐彦秋进殿,步伐有些急快。

“给娘娘请安。”许是看见叶千云无事,唐彦秋也放心了,话锋一转,跟皇后开上了玩笑,“娘娘,我家夫人身子本就不好,您这大半夜的把人叫进宫来,一晚上都不让她回来,可把我担心坏了!”

“我又不是老虎,还能把你媳妇给吃了?”见到唐彦秋,皇后连称呼都该了。当真关系非同一般啊。皇后接着说,“我正和云娘商量呢,让她留在宫里,陪我住个三年五载的……”

“不行,绝对不行!”

“我是皇后,我说行就行。”

皇后显然是和唐彦秋说笑,叶千云在一旁轻笑两下。

唐彦秋上前,自顾的坐到皇后身边:“娘娘,我的情况,您肯定是听说过的。眼下,我还在哄着呢。您这旨意一下,过个三年五载的,她真不要我了怎么办?”

“活该。”

“是是是,我活该,我自作自受。”唐彦秋语气一软,“您就当可怜我……”

皇后不过是说笑,逗逗唐彦秋,自己也高兴。不过她这心里,还是可怜叶千云多一些。

或许同是女人,知道不易吧。

离开前,皇后突然下了旨,说要收叶千云做义女。

“娘娘,这……这不好吧。”叶千云一个苦孩子,入了唐府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怎么一眨眼的,还做了皇后义女了。这旨意下的,把叶千云吓坏了。

“就这么定了。”皇后回头警告唐彦秋,“如今云娘是我的义女,你要再敢犯浑欺她,我真就扒了你的皮。”

唐彦秋可不敢说个不的,他已经不是东蜀掌权了,顶多是家大业大的唐府主君。而叶千云,那是有皇后撑腰的。

消息很快就传出了宫,说皇后娘娘收了唐家主母做义女。

加上之前,唐彦秋为了博夫人一笑,竟用西金掌权跟皇帝换了一个御厨回去。

这下,叶千云的风头,胜过了一切。

唐彦秋抱怨道:“如今倒好,不光是妹妹们,连皇后娘娘都站在你这边。我才是彻底失宠了,往后,你可不能抛弃了我。”

失宠什么的,以前二宝倒是老说。

叶千云眉头一挑,高傲的回看唐彦秋一眼:“那就要看你表现了。”

唐彦秋一笑,抱起叶千云冲回屋里,好好表现去了。

正月十五,唐锦雁大婚。

算算时间,是赶了些。

不过这是小王爷的意思,生怕唐锦雁反悔似的,皇帝一答应,他就赶忙选了日子上报。

大婚那日,叶千云天没亮就开始在院子里奔走,好在有所准备,不至于慌乱。

迎娶王妃,规矩繁多,且一步不能少一步不能错。

唐锦雁昨夜就没睡着,紧张的绷直身子,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那些规矩礼节在脑中都能倒背如流了。

叶千云带着丫鬟将一身嫁衣给唐锦雁换上。嫁衣是唐彦秋特意准备的,凤冠霞帔珠宝锦绣,雍容华美。

吉时一到,叶千云搀扶着唐锦雁出门。外面,王爷骑着高头大马,身边一顶红罗鸳鸯的八抬大轿正等着唐锦雁上去。

从唐府别馆到王爷府,一路上是人声鼎沸,欢声不断。一个是从不摆架子的和蔼小王爷,一个是直爽乐施的唐家小姐。两人在百姓中的名声不错,今日的喜事自然有不少人上前恭贺。

到了王府,一众流程下来,别说是唐锦雁了,就是叶千云也喊着直不起腰来。

这场婚事可比唐府当年的那场要繁杂的多。

送了新人入洞房,唐彦秋再替自家妹夫挡上一波喜酒,叶千云扶着摇摇晃晃的唐彦秋上车回去。

车上,唐彦秋说:“交权的事情处理完了,锦雁的婚事也办好了,你可想回去了?”

叶千云倒是真的想唐府的人了,尤其是小宝和唐青枫,听说,两个孩子还没去海舟书院呢。

好像是先生的意思,说是唐家最近会有变故,特意让两个孩子回来帮衬着。

变故自然就是交权,谁也没想到,会这般顺利。

几日后,唐彦秋带着叶千云又进宫,这次是去道别的。

回程时,不用着急忙慌的。一路走走停停,立春了,才到了巴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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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古怪,当年往事

结发为妻正文卷第九十八章古怪,当年往事自从唐彦秋带着叶千云去了南召,府里的大小事务就成了素墨在管理,至于二宝,他主要负责吃喝玩闹,带着小宝和唐青枫,到处惹事。

书房里,一堆文件高高竖在墙边。

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素墨拿了主意,留下的,都是他处理不了的,等着唐彦秋回来呢。

常平院里,二宝带着两个孩子胡闹,没人管着,可是无法无天了好一阵子。两个孩子平日里乖巧懂事,让二宝这么一带,尽剩下调皮捣蛋了。

绿裘想,等主母回来,定要好好说说,不能再让二大爷带孩子了。

素墨让翠竹沏了壶茶,坐在院中亭间,看着那边孩子的嬉闹,感叹一句:“年轻真好。”

唐宓真好过来,打趣道:“墨大爷,您老今年贵庚了?”

“你不懂,是心老了……”素墨放下茶,回头看看唐宓,问,“今日怎的没去找那个书生?”

冬至那日,唐宓和楚杏外出采购,在巴陇城里,唐宓遇见一个书生,一见钟情,芳心暗许。

素墨立刻派人去查探,二宝直接把人家祖上三代的情况都摸个了清楚。

那书生,论家世,远远是配不上唐宓的。不过街坊四邻对其的人品脾气,都是赞不绝口。素墨看过他的文章,的确有几分才气。

反正,唐宓喜欢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今日和杏儿有要事要做。”唐宓看向二宝,笑的古怪。

不一会儿,楚杏来了。

两个姑娘让巧儿支开了绿裘,让翠竹带走了孩子,然后,一左一右的,将二宝拖进了柴房。

素墨上前凑热闹,见唐宓和楚杏正在逼问二宝,听了几句,原来是在问之前,屏翠山秋猎时的事。

第一夜的时候,二宝和府兵拼酒,绿裘去劝。接着,绿裘送二宝回了帐篷,再接着……楚杏说,她看见绿裘是第二日的清晨,才从二宝的帐中出来的。

“快说,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楚杏和唐宓,一脸八卦样。

二宝愣了一下,然后说道:“我忘了。”

“什么!”两个姑娘同时惊呼,“不可能。”

“那晚喝多了,我只记得,摇摇晃晃的回了帐篷,然后躺在了榻上,再往后的事情,就不知道了。”二宝抓抓头,话里不易察觉的,有些许懊恼。

其实二宝同样在意那晚发生了什么,可他不敢问绿裘,又说不上来为什么不敢。那之后,绿裘看上去没什么不同,但给二宝,还有唐宓和楚杏的感觉,就是出了什么大事似的。

素墨说:“你们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去问绿裘不就好了?”

“当然不行!”唐宓反对道。

“孤男寡女,还有一个喝醉了,同处在一个帐篷里,整整一夜的时间。这怎么可能不发生些什么。”楚杏说,“要真是那样的事,直接问绿裘,她不好的明说,还会弄的更尴尬。”

“那你们这样,不怕被绿裘知道了?”素墨搞不懂这两个姑娘的想法。

唐宓叹口气:“我们也是没办法。绿裘看起来没什么,可我们知道她心里压着大事,打算自己扛了。”

楚杏说:“我们想劝,又不知要如何劝。猜来猜去,只觉得这件事,最古怪。”

常平院里的几个姑娘,不管是主家还是仆人,私下关系可好着。尤其是绿裘这个丫头,年纪最小,最惹人疼。

看着她有心事的样子,旁人总想着开导开导,生怕绿裘成了第二个叶千云。

楚杏和唐宓望向二宝,后者呵呵一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素墨搭上二宝的肩:“二爷,你最好能想起自己究竟对绿裘那丫头做了什么事情。云娘回来,发现绿裘不对劲,定会询问一番。即便绿裘不说,云娘也会想法设法的去查探。绿裘要是说了……杏儿她们猜错了最好,若不幸被她们猜中了,我看你就不光是失宠这么简单了。云娘可是很喜欢绿裘那丫头的。”

二宝不禁的,身子一抖。好像不知不觉中,闯了大祸:“我要不要,回寒舍躲躲?”

素墨一笑:“云娘发起火来,大宝也保不住你。”

“……”

接下来,唐府一直很忙碌。忙着对付上门的访客,忙着安抚各地的掌柜,忙着道谢,忙着回礼。

今年的忙碌,不光是因为年节。更主要的,是南召接二连三传出来的消息。

先是唐彦秋为妹妹做嫁妆,交了东蜀的掌权。然后为了讨妻子欢心,用西金的掌权换了个御厨。

还有小王爷要娶唐锦雁为王妃,大婚定在了正月十五。

最后,是皇后收了叶千云做义女。

素墨几乎是瘫在软塌上的:“他们两个去南召,到底是去做什么了……”

因为唐锦雁大婚的日子太赶,素墨来不及赶去南召,没喝上这杯喜酒,还对唐彦秋埋怨了好久。

常平院里,二宝正在训话。

“阿姐快回来了,这次回来,身份不同往日。咱们常平院里的一众奴仆,也要拿出气势来……”

绿裘打断二宝的话:“二爷,您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担心我干嘛?”二宝有些心虚的,不光是因为绿裘的事,更多的,还是他这段时间,到处胡来,怕叶千云真生他气。可又想想,以前不也胡来过,撒个娇什么的,就没事了。

绿裘说:“主母回来,要是看见您将两个孩子,带成这番模样,您说,她会怎么罚您啊?”

闻言,二宝朝着小宝和唐青枫看了看。

两个孩子最近也是玩疯了,身上那副乖巧的样子,早不见了,透出的,是一股子机灵古怪。

这个……怕真要被罚了……

“小宝青枫,你们立刻去前院书房,沾沾书卷气去!”二宝回头找到唐宓,“宓姑娘,你家那个书生,借来用用?让孩子们跟着他,收收心?”

唐宓和二宝吵了起来,极不乐意二宝将书生,说成东西一样的。

小宝牵着唐青枫去了前院。

路过大花园,迎面撞见了玉氏。

两个孩子规矩的行了礼,离开时,小宝突然回头看了一眼玉氏,这一眼,很久之前的恐惧,再次袭来。

小宝看见,玉氏望着常平院的方向,表情阴沉,眼中发狠,像要吃人一般。

玉氏带着千桃离开了,小宝却走不动了。

唐青枫拉拉小宝的衣袖:“小宝哥,怎么了?”

**********

常平院里,二宝和唐宓还吵着,突然,唐青枫拉着小宝回来了。

唐青枫大喊着:“来人啊!小宝哥哥不好了!”

院里众人,赶忙聚了过来。

小宝不好了,眼神呆滞,脸色发青,嘴唇发白。

二宝轻轻拍打着小宝的脸颊:“小宝,怎么了?”

只听小宝嘴里,嘀咕着说了两句:“阿姐……推我……是阿姐……推我……”

小宝的话,说的莫名其妙。

“什么阿姐推你?”二宝问道,“阿姐推你去哪里了?”

“池子里……池子里……”小宝说,“我看见阿姐,阴着脸,把我推进池子里……”

二宝皱眉:“小宝,你在胡说什么?”

常平院里众人,只有巧儿想到了关窍。

“小宝说的,应该是当年的事情。”巧儿给众人解释,“那年,二爷离府学艺,您刚离开,小宝就出事了。”

“出事?出什么事?”之后,叶千云也好,大宝也好,都没敢告诉二宝那件事。今日,他是第一次听说。

巧儿说:“小宝在大花园里玩,不知怎的,就落到了池子里。好在当时如香经过,这才将小宝救了起来。主母之后也查了,当时跟着小宝的岚熙,被金氏身边的青容叫走,没人看着小宝。他是如何落的水,没人知道,就连小宝醒来,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

“你说金氏?”二宝问道,“是她做的吗?”

巧儿摇头:“奴婢当年听采姻姐说,金氏和青容主母都查过,似乎没有问题。这件事,还是大宝下了定论,说是孩子不小心,自己落的水。”

“自己落水,为何如今,又说是嫂子推的?”唐宓想了想,回头问唐青枫,“枫儿,你们在外面,遇到谁了?”

唐青枫说:“玉姨娘,路过大花园的时候,遇到了玉姨娘。”

“玉氏?”二宝说,“玉氏的样貌,七分像阿姐……”

唐宓说:“当年,小宝应该是看见了谁推的他。可看见的人,却是嫂子。小宝当然知道,嫂子不可能害他,所以下意识的以为,那只是他的幻觉。后来问他如何落的水,他便说不知道了。”

“可是玉氏,小宝之后又不是没见过。”绿裘问道,“怎的今日,才想来这件事?”

“小宝和枫儿出去,见到玉氏,定是见到了特别的,所以才怕成这样。”唐宓解释道。

“奴婢还是不懂。”巧儿说,“这玉氏姨娘,不是一直对主母,恭敬有加的吗?她为何要害小宝?”

二宝说:“阿姐以前说过,玉氏不简单,所以这么多年,从不与她深交。阿姐说,只要她不闹事,留着也无妨。”

“看来不是她没闹事,只是有些事情,你们不知道。”唐宓提醒道,“此事必须告诉嫂子,玉氏不能不防。”

然后,二宝让巧儿去找找如香。她一直在玉氏雨桐院里,说不定能知道什么。

再然后,立春,唐彦秋和叶千云,回府。

第九十九章 暴毙,玉氏心思

结发为妻正文卷第九十九章暴毙,玉氏心思叶千云在厢房里陪着小宝,哄他睡下后,才回到厅里。

事情经过,已经知道了,还有唐宓的那些猜测。

叶千云想了很久,觉得唐宓的话有道理。

“看来不是她没闹事,只是有些事情,你们不知道。”

然而这个不知道,惊出了叶千云一身冷汗。到底有多少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二宝说:“玉氏在府里一向低调,这样反而让她更容易动手,我们也因此,从未往她身上怀疑过什么。”

叶千云稍微缕了缕头绪,小宝落水这样没头没尾,没人可疑的事情,不光一件。如果都和玉氏有关,以前说不通的,就能说通了。

只是……由此可见,玉氏之恨,犹在金氏韩氏之上。这样的人,太恐怖了。

“不管怎么说,事情总是要查清楚。”叶千云揉着额头,话是说了,却不知要怎么办。

唐宓说:“玉氏做事极为隐蔽,咱们没有证据,光是小宝的一句话,也拿她没辙。”

二宝同意的点点头:“若不是这场变故,谁能猜到玉氏本性如此。这人太能演了。依我看,现下才开始找证据,不会有结果。阿姐,不如直接下令,把玉氏处理了。”

这些猜测是真是假,眼下已经不重要了。疑点的那头沾上了玉氏,本就是个看不透的人,二宝觉得,不如早早解决,以绝后患。

只不过……

“我想知道,她究竟都做了什么。”叶千云眼神发寒,“推小宝落水的是她,那给青枫下毒的人,会不会也是她?”

回想一番,唐青枫当年在荷宝院里中毒,玉氏带着千桃,在那日,是去过荷宝院的。只不过当时,没有人怀疑过她。

唐青枫中毒的事情,一直悬而未解。如今的玉氏,又最是可疑。

叶千云曾经对金氏说过,一定会找到下毒的凶手。所以她想知道,究竟是不是玉氏做的。

二宝皱着眉头,低眸想了许久,接着看向叶千云,有些为难的说:“阿姐,有件事……我一直觉得奇怪。”

叶千云看见二宝,有些戒备的扫看了屋中众人一圈,她说:“无妨,你说就是。”

二宝说:“当年,北凉的人去封平山挖孩子,虽是韩荣的命令,可韩荣远在北凉,又是怎样知道阿姐在寒舍产过子的?就算是金氏,在那之前,她也是不知道的。”

此时,翠竹疑惑道:“不是设计陷害主母吗?有没有孩子,知不知道,不重要吧?”

二宝摇头:“既然是设计陷害,大可随便找个尸骨来做戏,何必多此一举的非去封平山一趟呢?我回去查过,整个封平山,只有当年埋下孩子的地方,被人挖开过。不会这么巧,那么大的山,他们随便一挖,就碰对地方了吧。”

原本以为,金氏当年是误打误撞,韩氏再浑水摸鱼。但听二宝这样一说,事情似乎和想的不一样。

叶千云心道,错了。

她把前因后果,弄错了。

当年,应该是有人先知道了寒舍产子的事情,甚至连孩子埋在了哪里都知道,然后,他告诉了金氏或是韩荣,这两边是如何密谋的,眼下已经不重要了。最后,北凉的人前往封平山,因为知道具体的地方,不用到处东翻西找,所以不过一夜时间,就能带着东西,回到巴陇城。

然而,叶千云当年小产的孩子,根本还没成型,不可能让韩氏施展什么验亲之法。无奈之下,他们就将孩子给换了,反正做好了准备,叶千云是躲不过去的。

这个验亲之法,或许也是知道了寒舍产子的事情后,才生出的一计。

可是接下来,金氏韩氏被素墨的话,给惊住了。或者说是,所有人,都被真相给惊住了。

孩子的生父是唐彦秋,他们并不知道。是那个人没告诉他们,还是那个人,自己也不知道?

叶千云在寒舍小产过一次,除了她自己,就只有素墨和采姻知道。这两个人,听了叶千云的吩咐,应该是没告诉过任何人的,唐彦秋,楚仁,都不知情。

那么,告诉金氏韩氏此事,还说的如此详细的人,又是谁?

“你怀疑,玉氏?”叶千云眉头紧皱,“她又是怎么知道。”

二宝几次开口,终于咬牙说了出来:“阿姐,有段时间,采姻姐可怜玉氏,和雨桐院,走的很近……”

屋里知情的,皆是脸色一白……二宝这是,在怀疑采姻?

叶千云还没问出来,二宝又接着道:“我知道,不会是采姻姐故意说出去的。但无心之人,总躲过不过有心的算计。”

“说来说去,我倒是真信那个玉氏,能做出这种事。来了唐府这么久,这个玉氏姨娘,总透着一丝古怪。”唐宓说道,“不是让巧儿去找人了吗?可又消息?”

常平院的人,赵嬷嬷年事已高,叶千云之前已经送她回乡,颐养天年。眼下,还有巧儿,不在这屋里。

二宝说:“我让巧儿去寻如香,想看看雨桐院里有没有什么蹊跷。巧儿接连去了几日,都没见到人。雨桐院的人说,如香病了。”

叶千云和唐宓,同时皱起了眉头。

巧儿接连几日去雨桐院,就是要见如香。如果玉氏真有问题,现在恐怕已经戒备了。还有如香,这丫头怕是处境危险。

叶千云让二宝去趟雨桐院,说自己想如香了,让玉氏把人还回来。

话还没说完,常平院外,巧儿哭喊着跑了进来。

“主母,如香没了!”巧儿冲进屋,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你说什么!”叶千云猛的起身。

“奴婢去寻如香,接连几日都被千桃拦下,她说如香病了,死活不让奴婢进屋看看。今日奴婢又去,千桃却说……说如香病重,昨夜就没了,还说尸体都已经送走了!”

巧儿哭啼啼的说完,叶千云双腿发软,又跌回到了椅子上。

如香和巧儿,比不上采姻亲近,却也是对叶千云忠心耿耿的人。

当年叶千云闭院,将这两个丫鬟送了出去。巧儿无意间发现了韩氏和沛香有问题,于是自请去了明玉院调查,如香,则一直是在玉氏的雨桐院里。

玉氏有心机,叶千云早年回府就猜到了。不过这人从来都是一副恭敬有加的样子,比起韩氏,如香在玉氏身边,更让人放心些。

所以对两个丫鬟,叶千云更多,是担心跟着韩氏的巧儿。

结果,巧儿回来了,如香没了。

“好好的,怎会染了这么重的病。”唐宓说,“根本就是借口!”

不同巧儿,如香比较单纯,平日里没旁的心思,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这场大劫,恐怕如香都不知道,自己是为何被害的。

叶千云痛心疾首,说到底,是她害了如香。

这时,楚杏来了。

“玉姨娘找了王管家,说雨桐院有丫鬟暴毙,不知是什么病,怕会传染,请王管家先封了雨桐院,等着大夫确认无事。”楚杏是来帮王忠跑腿的,这事,要告诉叶千云才行。

唐宓冷笑一声:“做的滴水不漏。”

楚杏见众人表情古怪,小声问了唐宓前因后果。接着惊讶的说:“暴毙的是如香?二宝前脚让巧儿去找如香了解情况,后脚人就死了,这……说是巧合,也太巧了些吧?”

叶千云问道:“玉氏可有有说,尸体如何处理的?”

“她说,怕丫鬟这病会传染,便让人连夜将尸体送出城,烧了。”楚杏答道。

“烧了?这不就是毁尸灭迹吗?”二宝怒道。

唐宓刚才说的没错,果真做的滴水不漏。如果玉氏没问题,这一件件的,是不是太过偶然了。

“话又说回来,玉氏搞这么多事,想干什么?”二宝问道,“她是渔家女,没权没势,不同金氏韩氏,搞这么多,想要得到什么?”

有件事,楚杏一直没有告诉过旁人。之前知道玉氏蓄意谋害小宝,如今这人牵扯的事情越来越多。楚杏想,还是告诉叶千云的好。

“我想,她只是为了争宠,想得到彦秋哥吧。”

众人看向楚杏,安静的听她接着说。

“前年中秋夜宴,我无意间发现,玉氏在勾引彦秋哥,虽然没有成功。”楚杏说,“彦秋哥当时喝醉了,以为玉氏是主母。而玉氏,也就顺着彦秋哥的话,默认了自己是主母,这才近了彦秋哥的身。”

屋里一阵沉默。

唐宓靠近楚杏,小声的问她:“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

楚杏面露为难:“当时彦秋哥和主母还没完全和好呢,玉氏就是趁着主母离开,彦秋哥落单,才上前勾引的。我要是当时说了这件事,引的主母再生一气,坏了他们的夫妻感情怎么办。再说了,玉氏不是没成功吗……”

叶千云突然开口:“杏儿,你的意思是说,玉氏想要取代我?”

“玉氏入府,是因为长相七分像阿姐。”二宝咬牙切齿的说,“否则凭她渔家女的身份,也配得上唐彦秋当年为她忤逆不尊,抬她入府。”

当年叶千云去了寒舍,唐彦秋巡业时遇到了玉氏,只因为那张七分像叶千云的脸,唐彦秋才会对玉氏,生出一些感情来。

准确的说,这些感情,其实都是对着叶千云的。

二宝说的忤逆不尊,也对。抬一个渔家女入府,即便是为妾,在当时的唐府里,怕也是糟了不少反对的。

玉氏的心思,逃不开取代二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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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楚杏,入府为妾

结发为妻正文卷第一百章楚杏,入府为妾玉氏趁机,将自己关在了雨桐院里。

叶千云身为主母,一句话就能让玉氏万劫不复,但她不想这样做。

有太多事情被牵扯出来,太多不知道真相的事情,太多真相不一定是那样的事情,叶千云总想着,要弄个清楚。

就像二宝说的,如今才去收集证据,还能找到些什么。

思来想去,唯有让玉氏自己将罪行暴露。

可又该如何呢。

几日的冥思苦想,雨桐院没事了,玉氏也出来,然后楚杏又来了常平院。

楚杏说,玉氏找上了乳母。

“我没亲眼看见,不过娘亲最近,不知从哪里得了一块新帕子,那上面绣了些花纹,我瞧着,像是玉氏的手艺。”楚杏说,“我问过娘亲,她答的敷衍,似乎不想跟我提起玉氏。”

唐彦秋的乳母,一心想让女儿入唐府为妾,这样的心思,按理说,和玉氏不该勾结一起才是。

先不管乳母,光说那玉氏,她想要取代叶千云做主母,或者说,做唐彦秋心里的唯一。那她又怎会帮着乳母,给自己找个绊脚石来呢?

叶千云始终猜不透玉氏,不过楚杏这一来,她倒是心生一计。

“玉氏做事,滴水不漏,唯有让她自己乱起来,我们才能抓到把柄。”叶千云说,“她的弱点倒也明显,就看我们这出戏,能不能唱乱她的心神了。”

第二日,乳母当着唐彦秋的面,要将女儿送给他,说是只为妾。而唐彦秋这次,悻然同意了。

计划是叶千云的计划,唐彦秋知道原因,也乐意陪着叶千云闹一场。唯有一点他再三叮嘱:“不许拿自己的身子,冒任何危险。”

叶千云问道:“你真不问问我,为何要这样做?”

唐彦秋笑笑:“只要你想做的,不管为何,去做便是。”

“若我哪日,想要毁了你,你也不管?”

“只要你高兴,无间地狱走一遭,又何妨。”

清晨请安,楚杏和玉氏共坐在下面。

这个计划里,楚杏入府为妾,是最关键的一步。可是叶千云担心,这样会对楚杏的名声有所损害,姑娘始终是要嫁人的,做了唐彦秋的妾氏,往后还怎么嫁人?

找了借口,让府里没有大办纳妾的事情,下人猜测就猜测去吧,至少明面上,楚杏还是个黄花大闺女。

其实这点,楚杏本人倒是没什么在意的。乳母这般的无理取闹,除了唐彦秋,楚杏还能嫁谁去。所以这嫁不嫁的,也就看开了。她总是说,等老了,就去庵里,青灯古佛,横竖是一生。

这样的姑娘,叶千云自然是心疼的。演戏是演戏,但感情是真的。

对着楚杏,叶千云不自知的会露出一些亲近来,这让玉氏看见,反而效果更甚。

“如今唐府不同往日,彦秋膝下就青枫一个儿子,我也是希望他能多子多福。”叶千云笑着说,“但我的身子,不知还能不能给他添儿加女……往后,这子嗣昌盛的事情,就要交给两位姨娘了。”

玉氏说:“姐姐风华正茂,身子总会好起来的。”

楚杏也说道:“我们所出的,哪里比的上主母的嫡出孩子。况且主君心里,始终是主母最重要。”

说了会儿话,叶千云让人拿了两份礼物出来。

“之前去南召,带了些礼物回来。”叶千云让绿裘,将礼物分别给了楚杏和玉氏,“也不知你们喜不喜欢。”

千桃接过礼盒,在玉氏的示意下,立马就打开了。礼盒里面,是一套纯金饰物,价值连城。

玉氏大喜,正要道谢,抬头却看见楚杏手里,那一壶的东海珍珠。

纯金的饰物,看上去名贵,但和珍珠相比,始终差了些。而且那一壶的东海珍珠,个个饱满丰泽,璀璨夺目,显然是有心挑选的。

不管怎么看,玉氏都觉得自己手里这一盒的饰物,粗俗不堪。

回到雨桐院,千桃让下人都出去伺候,关上门,才开始劝说玉氏:“姨娘不必生气,主君心里根本没有楚杏,不过是碍着乳母和楚仁的面子,不得已才收了人。您瞧,抬妾入府,连个炮仗都没放。”

玉氏紧握着拳头:“那叶千云,为何这般看重楚杏。送这么重的礼讨好,到底想做什么。”

千桃说:“常平院那位,一向自视清高,当初韩氏入府时,她不也这样吗,装的再大度,始终是个女人,之后韩氏在府里,受了不少罪呢。依奴婢看,眼下不过是楚杏新人烫手,常平院的,只是趁机表现,以博好感。”

“博好感?”玉氏摇摇头,“我怎么觉得,她就是在拉拢楚杏呢?”

千桃反问一句:“拉拢楚杏,对主母来说,能有什么好处?”

玉氏想了想,说:“唐府今时不同往日,叶千云这话说的对。以前为了东蜀掌权,要考虑的太多,即便她有亲生的孩子,嫡出的孩子,没有那份能力,按着主君的脾气,断然不会让这样的人继承主君之位。可是如今,不过是一份富可敌国的家业,横竖是自家人的,主君就是糊涂一些,也是可以的。”

“姨娘是说,常平院的主母是为了孩子,才拉拢楚杏的?”

“她手上虽然有了唐青枫,但毕竟不是亲生。两人之间,始终横着一个金氏。往后,唐青枫对叶千云,是亲还是不亲,谁也说不准。”

“如此说来,她是为了这份家业?”

“否则能为什么。”玉氏冷哼一声,“夫妻情分?当初从寒舍回来,或许是还有情。金氏那么一闹,她闭院一年,心早就死了。一年后,韩氏有孕,她又着急忙慌的出来争宠,不就是舍不得主母之位吗。叶千云,也不过是个凡人,这么大的家业,她能不心动?”

“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中秋的事情,楚杏似乎没有说出来。我与她,还是能谈条件的。”玉氏吩咐道,“你再去找找乳母,让她吹些风。叶千云想要的人,我怎能让她得手。”

千桃走后,玉氏打开桌上的礼盒,看着里面的纯金饰物,自言自语的说道:“既然有我了,你还回来做什么?金氏那般刁难,我咬着牙抗了下来,好不容易有了希望,你偏要回来坏我好事。别怨我心狠手辣,那些事都是你自找的。你能入他的心,凭什么我就不能。正妻主母,我偏要做给你看看。”

**********

楚杏搬到了静雅院,然后自请将乳母也带了过去。

唐宓无事来找楚杏说话,对于叶千云那边的人,乳母不是很喜欢。

楚杏和唐宓出了静雅院,到大花园的水榭中闲聊。

“彦秋哥不是让乳母继续住在如意院吗?你何苦要把她带在身边。”唐宓不喜欢乳母,觉得这样一个,不顾儿女幸福,一心想着自己光鲜的人,不配为人父母。

“不留在身边,怎能得知玉氏下一步要做什么。”楚杏笑笑,“昨日千桃来寻,晚些娘亲就给我吹风了。”

“哦?吹了什么风?”

“让我少跟常平院亲近,多和雨桐院走动。”楚杏说,“大概是告诉娘亲,跟着主母没出路,想要有更大的富贵,就得听玉氏的。”

唐宓说:“之前玉氏联系乳母,说的应该是能让你入住后院的事情。如今,那玉氏不会把功劳,揽到自己身上了吧?”

“不好说,就算她真揽上了,咱们又能怎么样。”

楚杏为妾,从头到尾都是一场戏。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不该知道的人,不知道。也只有这样,戏才能演下去。

唐宓疑惑的说道:“你觉不觉得,玉氏最近,有些太心急了?”

楚杏想了想,接着点头。

玉氏在唐府,私下里做的事情肯定不少。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才发现了一丁点的蛛丝马迹,可见这人善演善藏。

但是最近,事情一件件的出,玉氏联系乳母,不见丝毫的遮掩,如此心急行事,确实不像她。

楚杏说:“做了那么多事,主母还是主母,彦秋哥就没想过换个人为妻。现下,主母还是皇后义女,论起身份来,眼下的彦秋哥都比不上。玉氏……大概是觉得没希望了,打算破釜沉舟。”

唐宓在府里待得久了,以前的事情都听人说过。金氏当年破釜沉舟,结果呢。自作自受也就是罢了,害的叶千云又失一子。

素墨连北边都不敢去了,每日到常平院去请脉,院里从未断过药,可叶千云的身子,就是补不回来。

如今玉氏也要破釜沉舟,不知往后,又会是什么样的局面。

唐宓心疼叶千云,现在的情况又特殊,要她来说,此时绝对不是离开的时候。偏偏叶千云找她去,说是要见书生,若真是可以托付的人,想尽快将她给嫁了。

“如今这样,我怎能离开。”唐宓不依,“事有轻重,嫂子,我现下不想离开。”

叶千云微微一笑:“你都多大了,锦雁出嫁后,我更是担心你。这次回来,听说有了意中人,我甚是安慰。再耽误下去,便是我这个做嫂子的不对。我的事情不用你担心,你过好自己的日子,别反是让我担心就好了。”

唐宓终究是拗不过的,第二日将书生带到了府里。

唐彦秋和叶千云对书生的情况都了解了,两人不是那些个势利的人,家世富贵不是唯一的评判,对唐宓好,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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