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咒诡事 - xp1024.com
《禁咒诡事》


第一卷 乡村异闻 第一章 枯井

古术,通天地,法自然,感心念,悟真解。

远古通灵之人为沟通天地,感悟上苍,修身养性,将人与自然以某种媒介连接,以达到借助天地自然之力强化人自身灵魂力量、意志力量,所创造的一种大道。

而随着文字诞生,古术得以具象入文之后,便形成了召、毁、炼、附、卜五脉,五脉囊括了“禁咒、法术、咒言、符阵、召灵、医药、炼丹、制器、占卜、望气、祈坛、固体、修念、观天、风水、理命”十六个门类,每一脉各有传承,又相辅相成,从而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古术体系。

无奈历史的滚滚洪流,吞噬了无数曾经辉煌一时的花叶,有的早已埋入厚厚黄土,无从考证,有的则顺流直下,开枝散叶,流芳百世。

古术,也同样几经浮沉,慢慢被同化和消融,走向没落。

如今古术已独留下一支,自创立之始,便随着创始者漂流外海,落地生根,独成一派,数千年不曾受到世外浊流侵蚀,方能保留着术最原始的形态,绵延至今。

他们自称为古术一脉,对外人,则自称为山人。而世人则称之为术士亦或者真士。

……

1980年冬至,阳历12月22日,我出生于太湖南岸的江南水乡。

吴兴,反过来读复兴吴国之意,春秋战国时期吴国乌程更名,后秦统一六国,改为吴兴郡,囊括了今湖城全境、杭城钱塘、宜兴阳羡,之后吴兴之名便一直留存至今。现在是浙省北部湖城市的一个区。

我老家林子墩便位于吴兴区西南角,东临东月山,全村约五十户人家,不大。

?1989年冬至,同样是12月22日,宜入宅、安床、开光、祭祀、出火、动土、挂匾、入殓、破土、安葬,忌嫁娶、开市、作灶、置产、作梁、伐木。

冬至,一年中日照时间最短,阴极阳始之日,死日亦是活日,在我们那边素有“熬过冬至到清明,七月十五鬼门开”的说法,这三个皆是一年中鬼门大开,阎王放鬼收人的日子。所以家有生命垂危或者从事危险工作的人,需要特别注意这三个日子,一不小心就会被阎王收了去。

当然,这只是民间口口相传的说法,至于真实性无从考证。而生活在现代,长在红旗下,接受无产阶级教育的我们,更不会相信。

我们那边的习俗,这一天要祭祖,八仙桌摆上三荤两素五个菜,馒头、苹果各四个垒起,放在香炉两边。香炉放在桌子东面,坐东朝西拜祭,其余三边各放六个酒杯、六双筷子。

点燃香烛后,开始倒酒,酒用黄酒为宜,逆时针,每一排从左往右倒,倒满杯子四分之一,每上一次酒需家人祭拜一次,共三次。

不可将酒杯倒满,不可碰桌椅,不可大声喧哗,香不可燃尽,要最后放到纸元宝中一起烧掉……

这些规矩繁杂得很,自有家人操持,我向来也只是做个形式,无所谓虔诚不虔诚。先人已逝,总不可能这一天回来吃酒不是。

我更在意的是这一天的吃食——五颜六色的糯米团子,豆沙馅、猪肉馅、肉松馅、芝麻馅,琳琅满目,放入笼屉,用干柴旺火蒸三十分钟。出锅时,撒上黑白芝麻,糯米香混合着芝麻香四溢,叫人口水直流三千尺。

而且这一天是我生日,父母还会从县城带奶油蛋糕回来,一整年我也只有今天能吃到奶油蛋糕,所以当年的我对这一天有着无与伦比的期待。

我的父母在江苏做服装生意,是私人老板,就是比较忙,一年到头回来不了几次,爷爷是村干部,所以家境还算不错。而我,目前在镇上的小学读二年级,我的生日比较小,所以上的是下一年的学,因而我在班级里,比大多数人都大一岁。

我们村子小,村前村后都熟,在屋子里喊一声,全村的小孩都能聚拢了来。

我们祭拜先人,吃了糯米团子和蛋糕,十来个小孩便聚在村东的荒地上,玩抓土匪的游戏。规则很简单,十来个人,选出三个警察,在一定范围内追逐其他人(也就是土匪),碰到就算抓住,土匪必须待在原地不动,如果其他土匪碰到他就算获救,才能继续跑,一个土匪被抓到三次就淘汰,或者跑出指定范围也淘汰。

这群孩子年纪不等,上下三岁浮动,其中,有两个是我穿着开裆裤就认识的好兄弟,一个叫陈星,比我大两岁,我们叫他陈星哥,一个叫冯源,与我同岁,是个小翻天。

正好轮到我当警察,兄弟情义,到处是坑。自然揪着好兄弟不放,非得拉他下水。不过陈星哥比我大,速度比我快不少,我没信心,于是就把目标瞅准了冯源,冯源经常在村子里惹祸,是个吊儿郎当的人,但性子很不错。我们都叫他痞子。

痞子人瘦小精干,像只猴子,个头没我高,但跑起来跟兔子一样。我撵他二十多米,发现越来越远,实在跑不动了,就停下来,他见我不追,哈哈大笑,转过身来边跑边朝我吐舌头,各种挑衅。

我气不过,大声骂他,让他摔个狗吃屎!

结果我话音刚落,就听那家伙啊的一声,我一抬头,只见两只无助的手消失在地面。

我吓一跳,乌鸦嘴也太灵了,但考虑到痞子安危,我急忙跑过去,发现地上有一口和地面一样高的水井,青砖磊成,井口长满青苔,起初被厚厚的稻草覆盖,我们都没发现。也怪痞子出门不看黄历,走了霉运,十几个小孩,偏偏他第一个踩中。

幸亏没让他去扫雷。

此时其他人都围了过来,我向下望去,井很深,隐约能看到底下有个人。

我便朝井里呼喊:“喂——痞子,你没事儿吧?”

痞子颤巍巍的声音飘上来:“我没事,阿翼,下面黑,我……有鬼啊!赶紧拉我上去!”

我姓林名云翼,大家都喜欢叫我阿翼,显得亲近。不过痞子这声儿可不亲近,听着像鬼片里喊魂,飘飘悠悠,怪瘆人。

痞子天生胆小怕黑,与他皮糙肉厚又经打的特质截然相反,动不动就喊有鬼,我们都习惯了,一阵哄笑,便聚在一起讨论怎么把他弄出来。

我提议找一条绳子把他拉上来,大家一致同意,就开始找寻绳子。

好巧不巧,我在距离井四五米的草地里摸出来一条沾满了泥土的草绳,看看挺长,就立即招呼其他人过来,我慢慢把绳子放下去,其他人则在我身后握着绳子。

我一边喊着让痞子抓住绳子,一边感受那端的力道,很快,绳子一沉,一股力就传了过来,我立即招呼其他人用力拉。痞子在下面吓破了胆,一个劲地喊快拉快拉。

我们所有人喊着号子:“1、2、3,拉!”

第二遍没喊完,突然听见啪一声,绳子在我身后断裂,力瞬间没了,其他人受惯性一个趔趄,瞬间人仰马翻,而我还握着绳子,那端骤然一沉,我力不够,连人没带鞋,以倒栽葱的形式掉进了井里。

伴随着两声惨叫,我砸在了一坨软绵绵的东西上面,痞子在我屁股底下直哼哼。

井下乌漆墨黑的,弥漫着一股子潮湿腐烂的气味,令人作呕。顶上洒下来的一点点光线早没了踪影,我站起来,然后把痞子也扶起来,他被我压得直哼哼,费半天劲才爬起来。

痞子满腹怨言:“云翼,怎么搞的,再讲义气也不用亲自下来陪我啊!”

我气不过,愤愤道:“绳子断了,能怪我吗?”

陈星哥的声音从上面传下来:“喂喂,你们俩都没事吧,这条绳子太烂,我们去找大人拿好的绳子救你们!别急啊!”

说罢,上面的人就一哄而散,留我们俩个孤零零地呆在井底。

我自然不着急,我胆儿大不怕黑,反正早晚会有人救我们出去,摔下来的时候也有人垫背,不至于一身臭泥,就是鞋子被泥巴糊住,给落在井口了,虽然脚下是掉下来的稻草,但是脚底板还是凉飕飕的。

不过痞子可就不好受了,摔了一身泥不说,还巨怕黑,抱着我的脖子瑟瑟发抖,像只受惊的小鸡。

这边离村子很近,不过五分钟,就有人带着大人跑了过来,我满心期待地等待着绳索落下来。

结果听见外面这样的对话:“好像就是这儿,他们掉井里去了……咦,井呢?”

“嘿,陈星,你没搞错吧,这儿哪有井啊!”

“不对啊!明明刚才看见有个井的!”陈星哥急了,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我顿时也急了,怎么会没看见呢!于是我开始大声喊叫起来。

我的声音在井底久久回荡,然而上面的人好像根本没听见似的。

大人说道:“我在村里住了三十多年了,也没听说过这儿有个井啊!你们别记错了吧。”

所有人都沉默了,显然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

大人叹了口气,道:“算了,我们在附近再找找!”

然后有人招呼其他孩子去叫我和痞子的家里人。

我在下面嗓子都快喊哑了,井外的人却仿佛隔世一般,一丝不闻。

痞子更吓得牙齿打架,神神道道地说:“我说吧,有鬼!咱俩要完!”

这个时候,我脊背上的寒毛才开始一根根竖立起来,难不成真遭了鬼了!

突然,井底下传来一阵低沉的呜呜之声,痞子瞬间被吓得哇哇大叫,已然语无伦次,一个劲地往我身上爬,我也被吓得不轻,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蔓延到头顶,差点跟着跳起来。

但是发梢的颤动让我瞬间清醒过来,这不是鬼哭,是风声!

好在我受无神论教育比较深刻,不相信鬼神,此刻也是瞬间恢复镇定,学着电视里舔了一下手指,放在空中,果然感受到右边有一丝丝凉意袭来。

冬日的风,冷得刺骨。

然而刚才难以解释的情景却始终徘徊在我脑海,不停地冲击我的世界观。

我突然想起来口袋里有一盒点鞭炮用的火柴,还有一盒大红鹰擦炮。急忙将火柴掏出来,划着,微小的火苗瞬间将井底照亮。

有时候在黑暗中感受绝望的时候,一丝光亮真的能给人带来无穷的希望。

我手中微弱的火苗刹那间驱赶走了恐惧,温暖了我们俩的心灵。感觉自己就好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不过小女孩看到的是填饱饥饿的美味,而我们看到的是出口!

没错,真的是一个出口,一个黑黢黢的洞,到我胸口,从火苗的颤动来看,洞里面确实有风。有风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个洞通向外界!

我对痞子说这里能出去,痞子不信,不敢进去。

我不管他,直接低头钻了进去,见火柴快要燃烧完了,就又点着一根,用手护着。

痞子带着哭腔说别丢下他,也跟着钻了进来,一只手还勾着我的裤腰带。

这个洞羊肠一般,弯弯扭扭,直径也在慢慢变大,不过好在没有分叉,有的地方有碎石散落,似乎还能看到工具的痕迹,像是有人开凿过。

一般井底都通地下水,也许这个洞就是通水源的,只不过年久,水位下降,就成了岩洞。

到了后面我们已经可以直立行走,这个时候火柴也用到最后一根。

就在这时,我看到不远处有一点亮光闪烁,我大喜,拉着痞子让他看,痞子见了也顿时喜笑颜开。

没错,我们快出去了!

我们俩扔掉燃烧殆尽的火柴冲着亮光一路小跑,眼看着亮光越来越近,突然周围空间骤然变大,我们出现在一个卧室大小的底下内室中。

这才发现亮光并非阳光,而是来自这内室四个角落燃烧的蜡烛!烛火竟然是雪一般白色!

而内室的中心,静静地躺着一尊硕大的石棺!

这是一间墓室!

第一卷 乡村异闻 第二章 石棺

石棺如一块方形的豆腐,棺盖严丝合缝,上面雕刻着精致的图案,纹路有手指一般粗,像文字,又好似各种千奇百怪的动物,图案向地面蔓延,至石棺周围的半米,形成一个规整的圆形图案。

地面上的雕刻以石棺为中心,向四个角放射出一条线,末端刻了一个圆,白色的蜡烛正好坐落在圆的正中心。

整个地面就好像一件精致的艺术品。

然而我根本没心思欣赏,那是一尊石棺,里面躺着的是腐化多年的死人!

我不是杀手,也不是法医,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骚年!任我胆子再大,也架不住与死尸共处一室的恐惧。

冷汗顺着我的额头流向脸颊,又顺着脖子流向衣领。

然后是眼泪……

我身后的痞子干脆把头埋在我背部,身子抖得像筛糠。

身后有风呜呜地吹,寒冷刺骨。

我大气不敢喘一声,站立了约半分钟,心里不停地打着退堂鼓。

但墓室另一端的通道吸引了我的注意,那个通道很短,大约二十米左右,所以我能清楚地通过通道看见外面的花草。

我心中狂跳,二十米的距离,一个冲刺就到了,问题是我们要经过那个石棺,石棺占了整个墓室地面的四分之一,我们经过石棺必然会与石棺做一次亲密接触。我打心底里排斥和不愿。

我总感觉这个墓室有点诡异,特别是覆盖在上面的雕纹。

不不不,这就是一死人棺材,不要怕!不要怕!

我不断地给自己打气,痞子已经吓得不成样子,我只能带着他走。

“痞子,前面就出去了,一会儿我们冲!”我对痞子说道。

痞子没回音,我就当做默认了。深吸了两口气,定了定神,拉着痞子做冲刺状。

紧接着双脚一蹬,结果身后忽然传来一股拉力,我手一松,直接脱开了痞子的手,摔了个狗吃屎。

我神经紧绷,不顾疼痛一下子跳起来,回头怒瞪痞子。

结果接下来的一幕让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只见痞子双目呆滞,失神一般,慢腾腾地挪着步子,就像一个提线木偶,全身都软绵绵的,他走到石棺前,正对着石棺扑通一声跪下。

我大惊失色,压着声音问痞子,你在干嘛!

没有半点反应,我急得泪流满面,眼见痞子昂着头,眼珠上翻,然后双手合十,朝石棺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口中还念着晦涩难懂的语言,不是普通话,也不是本地的吴语。

我脑袋一片空白,跑过去拉痞子,道:“快走啊!你到底在干嘛!别吓我啊!”

然而痞子力气大得惊人,如同镶在地上,任我使出吃奶的劲,也纹丝不动。

我突然想到以前在电视里看到的,人被鬼附身之后的样子,和痞子现在的模样差不了多少!

不会吧,这世界真的有鬼吗!

冷汗像清晨的露珠,布满了我的额头和脊背,寒风吹上来,冷得我寒毛像冰棱般直立。一直坚挺到现在的腿,也终于禁不住恐惧的侵蚀,开始打起摆子。

出口就在眼前,我想跑,但是我不能丢下痞子,他是我铁哥们儿,拜过把子那种,我们之间的关系比铁还坚固。

但我又不知道他现在是怎么个情况,像个智障一样一边磕头一边喃喃自语。

鬼附身?不敢想。

要想出去,我必须要让痞子清醒过来,于是跑到他前面,在他抬起头的时候,一把捏住他的下巴,噼里啪啦就是一顿耳刮子,扇的他两边脸肿得跟猪头一样,然而没有什么效果,于是我又去掐他人中。

这一掐倒好,痞子上翻的眼睛一下子转过来,直勾勾地盯着我,我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滔天的愤怒和凶历,仿佛要吃了我一般。吓得我一下子缩回了手,连连倒退。

突然痞子瞬间暴起,朝我扑了过来,我大叫一声,想退,却被他一下子扑倒在地,两人抱在一起,在地上连番翻滚。痞子张嘴一口咬住了我的肩膀,咬合力赶得上一只野狗,疼得我哇哇大叫,想要把他推开,但是痞子的力气却大如老牛,手臂死死钳着我,骨头咯咯至响,我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断了。

我们俩连滚数圈,两人的头一下子同时磕在石棺上,我整个人瞬间头晕目眩,世界都在旋转。

此时的痞子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突然松了口,退回到石棺前,又是一个劲地磕头和念念有词。

我也是缓了好一阵才起来,脑袋疼得嗡嗡响,瞧见痞子又在傻模傻样拜,气不打一处来,凭空生出了几分胆气,大骂了一句:“我XX妈”

直接朝痞子扑了过去,痞子刚磕完一个头,被我一下子扑到,骑在了身上。我也不客气,直接拳头招呼!

我和痞子现在虽然像俩裤腿一样好,但是以前也是一言不合就干架的主儿,互相知根知底,也算是不打不拜把。

所以我下手也没有顾忌,不会感觉良心难安。

突然,墓室陡然一黑,四个角落的蜡烛同时熄灭了。

我手举在半空,瞬间一股寒意就顺着脊梁骨冒上来,一下子浇灭了我熊熊燃烧的小火苗。

这个时候痞子也不反抗了,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骑在他身上的我感觉到一股子寒凉从他身体里冒出来,就好像冰箱里吹出来的冷气,顺着我的手臂就滑了上去。

我浑身鸡皮疙瘩林立,一动都不敢动。

咯!

一个沉重但刺耳的声音骤然在黑暗中响起,令人牙酸,那是两块石头摩擦的声音!

这里哪儿有石头,不就是石棺吗!

我吓得头发直竖,拉着痞子就往角落里面缩,好在这个时候痞子像个死人一样,被我一拖就动了。

是什么玩意儿在推石棺的棺盖?还是……石棺里面的家伙要出来!

呼——

喘气的声音,像野猪,像老牛,从石棺的位置传过来。石棺那边定然有什么东西!我此时的脑袋一片混乱,根本无法去判断拿东西是什么,反正跟棺材有关的除了死人还会是什么?

又是一声,这个声音粗重浑厚,夹杂着一股子腐臭的气味,一瞬间弥漫了整个墓室,那味道,就如同整个人掉进了垃圾堆。我的肚子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就吐了,两边腮帮子酸得人喉咙不停蠕动。

呜呜……

有什么东西在哭,这回真的是哭声!在整个墓室里回响,我听得真真切切,而且不止一个,仿佛是数个妇女在四周抽泣,呜呜咽咽,此起彼伏,整个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将墓室化作冰窖。

我感觉自己的心脏都骤停了,眼泪如决口的堰塞湖,哗哗地往下流,但是我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要死了!要死了!到底是什么声音啊!

吧嗒!吧嗒!

好像是人赤脚跳跃的脚步声,有节奏,脚上似乎还沾了液体,起初忽远忽近,后来渐渐地逼近了我,那脚步声带领着我的心脏剧烈跳动。

黑暗中我什么都看不见,缩在角落瑟瑟发抖,豆大的汗滴如雨落下。

恐惧随着血液彻底充斥了我的全身,我捂着耳朵不愿去接收周围的声音,咧开嘴呜地一声想哭,又马上把自己捂住了。

也许这就是真正的恐惧,远比被父母训斥的那种胆战心惊,来得更加凶猛,就如同一只利爪,狠狠地抓住了我的心脏,恣意蹂躏,让我的全身都为之凝固。

后来的我遇到过无数比此时更加恐怖强大的鬼怪,甚至无数次在死亡边缘徘徊过,但是我从未再次感受过这一天我所经历的恐惧,这种恐惧如同烙铁狠狠地烙在了我的心窝子上,甚至后来我回忆起来,心脏依旧会传来隐隐的战栗……

突然,我感觉自己的脖子被一只手死死掐住,这只手干枯如柴,冰冷如霜,好似那冬天的冰柱,冷得我一个激灵,锋利的指甲如同鹰爪一般则直接刺穿了我的皮肤,疼得我浑身打颤。

我整个人被提了起来,我想要叫喊来发泄心中的恐惧,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瞬间,就感觉到一股子窒息涌上大脑,一下子喘不过气来,脸憋得通红。

我曾经好奇电视里上吊自杀是什么样的感觉,我在这个时候,算是充分体验了一回,那种窒息,大脑空白,两眼金星的感觉。

我要死了……

吼!

面前的家伙突然朝我吼了一声,瞬间一股尸体腐烂的气味夹杂着粪便一般的臭气扑面而来,我顿时胃气翻涌,直接把糯米团子连同早餐一并喷了出来。对,因为我被掐着喉咙,呕吐物是呈水柱状喷射而出,直接糊了那家伙一脸。

瞬间,那家伙脸上发出一阵嘶嘶声,好似肉排烧焦一般,那家伙也因此嗷嗷直叫,一把将我甩开,我背部重重地撞在墙上,气血翻涌,连吐了两口腥臭的鲜血。

啊……为何我这么苦逼,小小年纪就要承受如此伤痛,倒不如像痞子一样昏死过去来的痛快,死也在梦中,没有一丝痛苦。

我真恨不得自己当时就直接死去,也算是一种解脱。

生长在温室的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命运的折磨。

也许,长久的舒适未必是好的,因为谁也不知道人生,什么时候会向你捅来一把尖刀,让你生不如死。

那家伙嚎叫了一阵,突然朝我冲过来,一口狠狠地咬在了我的大腿上,他的牙齿尖锐如同刀刃,几乎将我的腿刺穿,瞬间滚烫的鲜血就如泉涌,疼得我嗷嗷直叫。

刚才被发了疯的痞子咬,现在又被着不明怪物咬,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但随即我就感觉到自己的鲜血不断地从伤口被吸取,进入了这个怪物的嘴中,这个怪物死死抓住我,不让我动,贪婪地吮吸着。

我哇哇大哭,眼泪鼻涕一大把,只感觉自己的血液在慢慢流逝,身子越来越冷,像被关进了冰窖,到最后我虚弱地连哭的力气也没有了……

我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轻飘飘地,想要往天上飞。

真的要死了……

抬起头望着上方,眼皮子开始不停地打架。

而我的视线中,渐渐闪烁出一道蓝色的光芒……

第一卷 乡村异闻 第三章 符文

我仰着头,一动不动,浑身的知觉在慢慢退化,心脏也跳动地越来越慢。口中的血液,还在不停的溢出,如同将息的喷泉,顺着颌骨滴落到地面。空气中充满了血腥气,这种血腥气就像是催化剂,使得吮吸我血液的家伙变得更加疯狂。冰冷,如疯长的野草,慢慢地侵占我的全身。

顶上那蓝色的光芒,起初只是一闪一闪,好似繁星聚集的夜空,又好似清澈见底的一汪湖水,慢慢地越来越亮,将这个墓室都照地明亮起来。

好美……这是天国的光吗?我是不是已经死了,如果这是人死之后看到的情景,或许死亡没有那么可怕呢,我曾经幻想过死亡是什么样的感觉,痛苦?窒息?还是解脱?都不是。我现在的感觉,轻飘飘的,没有其它知觉,仿佛自己变成了一个气球,慢慢地向上飘。

可惜,我已经不可能在与任何人说起这事。

好在这一路,我也不会孤单,痞子,我们俩个难兄难弟怕是要共赴黄泉了,我先走一步,在那边等你……

困意如汹涌的潮水袭击我的神智,但是我不想睡去,因为这光芒太美,更甚那满天繁星,美到我不愿睡去。余光之下,我看到数个黑影在墓室的顶空飘荡,好似被风吹起的黑纱,但是这些黑影都在极力躲避蓝色光芒的照射,仿佛蓝色光芒是火焰一般。

那是鬼吧?这世界上还真的有鬼魂呢!我是不是也会成为他们的一员呢?

蓝色的光芒投射到墓室顶部,逐渐浮现出一个苍白的图案,图案有数个大小不一的圆环互相交叠组成。每一个圆圈都是由密密麻麻的文字环绕而成,与汉字有几分相似,实际又一点不像,看不懂,却又有一丝熟悉的感觉,好似一个星系,但其复杂程度却见所未见,如果将里面的字全部挖出来,估计可以装下十套辞海。

文字在缓缓的转动,好似齿轮一般。

我心生好奇,光源从哪里来的呢?我想要四下张望,却已经虚弱地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但是我发现随着我眼睛转动,图案也会跟着移动。

那个图案出现了只有数秒,但是随之,我渐缓的心跳突然剧烈跳动起来,我感觉到一股暖流以我心脏为中心,向着全身蔓延而去,那是生命的溪流!

我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恨不得将肺部撑爆,喉咙中更是发出气管炎般的嘶喘。

但我的生命也随之慢慢回流,一点一点将死亡拉离我的躯体。与此同时,伴随而来的还有腿部伤口的剧痛,如刮骨一般,直击心灵。

吸食我血液的家伙此时才发现了异样,猛地站起来。

我看清了,他浑身干枯如柴,乌黑的皮肤紧贴着骨头,将浑身的筋脉勾勒得无比清晰,就像那晒干的树枝,唯独几丛黑毛颇具个性地耸立在两颊。浑身上下布满了黏糊糊的液体,像涂了一层油,散发着腐烂的恶臭。

一双苍白的眼睛凸起,没有眼皮,完全就像两个乒乓球摁在眼眶中。

嘴唇一部分腐烂,露出黑漆漆的牙床和惨白色如楔子一般的利牙,牙上还布着我的血液,与白色利齿交相呼应,十分恐怖。

我只看了他一眼,我的脑海中就瞬间蹦出来一个颠覆我世界观的名词——僵尸!

但是他又和我电影里看到的不一样,因为这个僵尸的关节能够弯曲!

冲刷全身的暖流让我有了些许力气,我瞪大了双眼,惊恐地想要往后退,却发现背后已是厚实的墙壁。

这时,墓室四个角落的蜡烛倏然无引自燃,一下子将整个房间照的透亮,而随着烛火亮起,地面上和石棺上的纹路也同时射出金色的光,像入夜城市的霓虹灯,这金色的光犹如希望,瞬间点亮了我的心。

空中飘荡的鬼魂刹那间化作受惊的羊群,四散奔逃,但他们跑得再快也比不过那金色的光,瞬间数个鬼魂如同气球一般,轰然炸裂,化作无数轻纱般的碎片,随风飘曳。

这个炭黑的僵尸盯着我几秒,眼中透露出贪婪和仇恨的目光,突然张开嘴巴大吼了一声。

这声音我听的真切,是一个模糊不清的字音——你!

这个“你”字,带着滔天的怨恨,仿佛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势要将整个墓室吞没。

话音刚落,打开的石棺内倏然射出两条金色的绳索,就好似《西游记》里的捆金绳,眨眼间缠住僵尸的四肢和脖颈,巨力从绳索传递而来,僵尸带着无限的不甘,浑身升腾起一股蛮力,势要与之抗衡。

他的双脚狠狠地蹬地,一下子陷入了地面数分,尖锐的脚趾甲摩擦地面,发出吱吱的声响,就好似黄河沿岸拉巨轮的纤夫。

金色绳索绷得笔直,不断有明亮的光波游荡,生生将一身蛮劲的僵尸拉着,向石棺移动,一点又一点。

嗷!

僵尸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全身的关节嘎嘎作响。

他在挣扎,在反抗,在挣脱那金色绳索的束缚。

如果他挣脱了,我和痞子便死路一条,但是他可以吗?事实证明,那金色的绳索远比这个僵尸来的强大的多,我不知道是如何幻化而出,但是却能够明白,这是一种力量的聚合体,力量化形所生之物。

第六条绳索倏然射出……

僵尸再也无法抗衡六条绳索传递而来的巨大力量,瞬间双脚腾空,伴随着不甘的嚎叫,被倏然拉入石棺内。

轰!

僵尸一入,棺盖倏然闭合,闭合处闪出一道金光,严丝合缝,那缝隙瞬间就消失了,只感觉石棺已然化作一个整体。

墓室内瞬间陷入一片寂静,四角的蜡烛静静地燃烧着,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唯有那一股子腐臭混合着血腥气,以及浑身上下伤口带来的剧痛,告诉我这一切,的的确确发生了。

我捂着大腿上还在冒血的伤口,瞧见那血竟然呈现出棕黑的颜色,只感觉浑身虚弱不已,连动一下手指都要使出吃奶的劲。但我把牙咬得咯咯响,扶着墙慢慢站起来,从心脏荡漾而出的暖流依旧不停地洗涤我的全身,如同更换了一枚电池,给我带来一层又一层的生命力,使得我如同小强一般,无比坚挺。

我还活着,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我依靠这一丝气力,勉力支撑,只想要立即离开这个鬼地方,如果呆在这里,我们早晚也是死,因为根本没有人会来这种鬼地方。

于是我拖着痞子,朝出口前进。痞子瘦小,猴子一般,不是很重,我拖着他,像拖了一袋米。

二十米,如同走了一生,漫长,艰难。

右肩和左腿的剧痛让我头晕眼花,回想起以前小腿摔骨折的那次经历,与现在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我终于来到了洞口,天是阴沉的,但是望见天空的云,看到远处的树,我心如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洞外,是干枯的河床,往下是一个三米高的陡坡。这么高,我以前根本不敢往下跳,但是现在,外面哪怕是刀山火海,我也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我将痞子一推,他便如同木桩一般顺着陡坡滚了下去,而我,早已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只道一声天不亡我,便一头栽了下去。

我滚落在泥泞的河床上,脸上沾满了泥巴,望着天,咧开嘴笑了,眼泪却不争气地顺着眼角淌下。

死里逃生!

亲人的声音忽远忽近地传来,我想喊叫,却没有半分力气,眼皮子不停地打着架,但我又不敢睡,生怕一睡便是一辈子。

忽然,一双穿着棉鞋的脚出现在了我的视线内,这个人蹲下来查看了一下我的伤势。

有雄厚,颇具磁性的声音响起:“老吴,你那边的孩子怎么样?”

另一个声音中性老成,但绵柔,温和,“无事,还活着,老孙,你那边呢?”

“嘶,受了重伤,中尸毒了,得马上拔毒!”话音一落,我被人一下子抱起来。

有胡渣刺我的脸,这老孙是个络腮胡。

“谁?”我虚弱地问,声音轻如蚊蝇。

“小子,你命真大!没有伤到动脉,不然,就算神仙也救不了你!”老孙一边奔跑,一边对我说道,他的速度飞快,我感觉耳边的风呼呼作响。

听到他的话,我知道自己是死不了了,身心顿时放松下来,意识一沉,便没了知觉,昏死过去。

……

四周苍白如雪,我看见一个人站在我面前,一席白净素衣,兜风大袖,跨胸宽襟,绑腿布鞋,披肩发髻,黑鬓若瀑,生得好一张英俊潇洒的脸庞,眉宇轩昂,眼似丹凤,鼻梁高挺,唇形秀美,脸颊棱角分明,眼神洒脱锐利。

如果说男人有什么完美的长相的话,我想大概就是他这个样子。

我问他是谁。

他淡淡一笑,倏然消失,随后一个图案出现在那里,这个图案我见过,正是墓室内印在顶上的图案,无数古老的文字形成多个交叠的圆环,如齿轮,开始加速运转,一股金色的浪荡漾而开,山呼海啸一般,气势磅礴。仿佛站在海边,感受着滔天巨浪冲击海岸的气势。

我脚下骤然一空,化作无限深渊,刹那间我就飞速往下坠落。

啊——

第一卷 乡村异闻 第四章 师父

我猛地坐起来,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回到了家中的卧室,夜色昏暗,一盏孤灯将房间照亮。

奶奶一下子冲过来,抱住我,老泪纵横,口中一刻不停地念叨着菩萨保佑。

越过奶奶的肩头,我看到眼眶湿润的爷爷和太爷爷也在。

而他们身边,站着一个鹤发灰髯、深蓝道袍、慈眉善目的老道士。旁边还有一个术士模样五六十岁的男子,身着赭褐宽袖落地袍,头顶天圆地方宽边帽,手拄五尺蜷纹老柳仗,腰跨金丝云线锦囊袋。青丝齐修络腮胡,瑞眼剑眉天王像,端的严肃凶煞,叫人心悸。

我感觉到自己腿上的伤口传来疼痛,摸了一下,刺痛更甚,感觉凹凸不平,发现绷带下包裹了一层糯米。

我心中疑惑,不上药上糯米干什么?没听过糯米能止血的啊?

我问他们。

老道士对我说道:“孩子,你中了尸毒,那是一种尸体上凝结成型的毒素,集结了临死前积聚的怨气、尸体腐化而成的尸气、风水地理汇集的阴气、还有外物恶念注入的邪气,阴毒至极,一般人中了毒,哪怕是得道高人,如果不及时用糯米拔毒,不出一个时辰(一个时辰是两小时),中毒者就会毒发而亡,死后更是怨气凝结,阴魂不散,易化作僵尸行尸,继续害人。”

他说的严重,着实把我们所有人吓了一跳。

爷爷奶奶本就时常烧香拜佛,家中更是高挂财神爷像,灶王爷神龛、土地爷神龛更是香火不断。但是他们从未遇到过此类事情,自然抱着信则有不信则无的态度,如今被我结结实实撞见一次,吓得连夜给各个神位烧了纸元宝,添了新香烛。

如今听见老道士一席话,顿时就把天宫各仙家,佛门各菩萨给感谢了个遍,接着又是对老道士和老孙千恩万谢。

我瞧着汗颜,却知道他们俩是真心实意地在为我祈福,心底不免有暖流涌动,像春日的阳光。

亲情这东西血脉相连,日常生活很少能切身体会,甚至很多人会无意间伤害到它。

但是亲情就像人心底的那一轮明日,总有东升西落,落下后,留给人的是一片黑暗的孤独,被遗忘脑后。

一旦升起,不论心中多么黑暗阴沉,都能够将心照的透亮,洒下一片温暖。

我因为失血过多,身体十分虚弱,奶奶也没有搂抱太久,便让我安心躺下。

老孙走过来,亲自将纱布解开,查看了一番,然后说道:“毒已经拔完了,已经没有大碍。云翼他爷爷奶奶,你们去给云翼炖一碗鸭血汤,补补身子,取那只个头最大的老公鸭,如果有枸杞、人参,也放些进去。鸭肉明天就给云翼做菜吧。”

爷爷奶奶立即应承下来,下楼去了,太爷爷似乎还有些担心我,留着不肯走。

老孙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才心领神会,说自己也下去帮忙,就出去了,还关上了门。

说实话,屋子里就剩下我和两个陌生人,我心中还是有些胆怯。

不过他们俩救了我,算是救命恩人,我也不会害怕他们。

老孙一边小心翼翼地将糯米取出,一边嘴里还念念有词,语速很快,咬字清晰,可惜我就是听不懂。每一颗糯米上都沾着斑斑血迹和暗黄的脓液,恶心之余,还颇有视觉冲击力。

然后他拿着一脸盆让我转头看,我看过去,我的天啊!足足一脸盆乌黑的糯米,如同炭粒,面上一层才回归了糯米的本色。

我惊讶,问怎么会全都黑了。

老孙呵呵一笑,原本严肃的神情竟变得有些憨实,说这些就是我体内的尸毒,全部被糯米给吸收了,看看有多少毒入了我体内,如果不及时拔出,我就变成一活脱脱的僵尸了。

我想起来电视里道士对付僵尸时,也会用到糯米,虽然电视是拍摄的,演员都是人,但能够把部分对付僵尸的方法展现出来,想必也有部分依据。

我起初也不信,现在经历了这档子噩梦般的事,不信都难。于是问糯米还有这功效?

两人也挠头,说确实有此类功效,至于为何,两人也说不清楚,只道是如人参、茯苓、甘草、艾蒿等草药一般,天然对某种病毒、病症有疗效,糯米便天生能够吸收尸毒,还具有克制阴邪之物的效果,所以对付僵尸、山魈、水鬼等都有奇效。

我默然,想着还不知道他们俩的姓名,便问起。

那老孙叫孙柽,苏北人,老道士叫吴梓铭,舟山人。年纪,自然是吴梓铭稍大一些,不过孙柽别看鹤发白丝少,但其实已经年过六十,花甲之年了。

简短地沟通之后,孙柽让我不要动,然后从那一掌大小的锦囊里面摸出一块半透明的翠绿石头来,在手中揉搓了一会儿,那石头竟然闪烁出翠绿的光来,中心似有图案旋转,与我之前看到的那个图案有几分相似之处,但更加简单,如果说这个图案复杂程度似一个提名的话,那我在墓室看到的就是一副完整的《千里江山图》。

然后他将石头轻轻点在我的伤口处,一股冰凉之意瞬间刺激了我的神经,孙柽迅速口念我听不懂的咒语,语毕轻呼了一声:“疗!”

瞬间我就感觉有一丝奇怪的暖流注入我的伤口,就像寒冬里的一口温水,舒服!

我腿部因为疼痛紧绷的肌肉一瞬间松软下来。

紧接着伤口传来一阵瘙痒,我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抓,被孙柽一把抓住,叫我忍住,别挠。

他的手无比有力粗壮,掌心还有粗糙的老茧,但也温暖厚实,有点儿像我爷爷的手。

半分钟后,孙柽收回石头,那图案迅速暗淡,不见踪影。

他让我抬头看看,我惊喜地发现自己左腿上碗口大的伤已然结痂。

神了!这是魔法吗?

我惊讶,用铜铃眼瞪着孙柽那张暗藏自鸣得意的脸,问他怎么做到的。

他半睁着眼瞧我,道:“怎么?想学吗?”

孩童时期的好奇心之强,无所畏惧,老虎屁股都敢摸,平时田地里什么蜘蛛水蛇、蚂蝗蜈蚣,我都敢抓来瞧个究竟,岂是失血过多、体虚就能够阻挠我的好奇心的。

我两眼放光,反正世界观已经崩塌,管他真假,只想着学学这魔法一般的手段,于是兴奋地点点头。

孙柽神色一板,化做一块方砖脸,冷哼道:“想学?没门,师传的技艺,你说学就学啊?”

吴梓铭在一旁笑呵呵,满是鱼尾纹的眼睛眯成了虾。

我思考了一会儿,试探着问:“那我拜师行不?”

我话一出口,孙柽眼皮一抬,斜眼瞧我,一脸严肃,他这长相,严肃起来就有些凶,老虎似的,看的我心里发毛,只以为自己提了过分的要求,瑟瑟缩缩地不知道怎么办。

孙柽翻了下白眼,一副嫌我不开窍的表情,道:“行是行,那拜师怎么也得有点拜师的样子。噢,你叫一声师父,我就是你师父啦?那你这便宜徒弟,和街边捡来的笤帚有什么区别?”

我也不是傻子,一下子心领神会,学着《射雕英雄传》电视剧里,躺在床上,朝着孙柽啪一下抱拳,义正言辞道:“晚辈林云翼,今日拜孙师父为师,求孙师父收我为徒!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

咦,怎么感觉不对?

两个老人顿时哈哈大笑,眉飞色舞,银丝乱颤,吴梓铭脸上褶子都成堆了,道:“林云翼,你这是拜师还是拜把子啊?老孙,不小心收了个小弟可怎么办哦。”

孙柽摆了摆手,忍住了笑意,眼神忽然就变得和蔼起来,瞳孔有亮光,道:“云翼,师门拜师有拜师的规矩,待你痊愈了,我告诉你。不过你刚才那一拜,虽不正式,但为师心领了,从即日起你便是我孙柽的弟子!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可要想清楚,你这辈子可都得接受我的管教。”

我点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道理,在上学前父母就教导于我,我心里有数,这师父一名也是仅次于父母家人那般,最为亲近的称呼,虽无血脉,却如生父生母。

于是我正色道了一声:“师父!”

这一声如石落镜湖,激起千层浪,这一声如泰山拔地,屹立于心坎,这一声如长空行云,气势恢宏广阔。

孙柽满脸洋溢着欣喜和幸福,如同吃了一罐子蜂蜜,仿佛要溢出来似的,美滋滋地点了点头。

本以为我是他唯一的弟子,所以才会如此喜悦,却不料我竟然还有一个师兄和师姐,而我排行老三,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反正从那时起,我就糊里糊涂地当了他的徒弟,不知道师门谓何,在何处,传承自什么,更不知道师门规模多大,名声多响,就像被拐卖了一般。

也是后来回想起,才明白自己完全就被他摆了一道,其实他打一开始就看好了我,偏偏抹不下面子,故意算计,让我先开口。

不过这一声“师父”,一出口,便是一辈子!

而我也根本没有想到,自己的人生自那时起,会发生多么天翻地覆的变化。

第一卷 乡村异闻 第五章 重回墓室

家里的那只老鸭,六年多的岁数,天天清晨开笼,任其在河道里遨游,捕鱼捉虾,吃的都是纯天然营养食品,一身腱子肉,没半点肥赘,又大又壮,我和痞子曾经合伙抓它的翅膀,还硬生生被它给挣脱了,闹得鸡飞狗跳,一身排泄物。

爷爷奶奶一直都舍不得杀,然而,它似乎命中注定会成为我的盘中餐、腹中肉。

鸭血汤温补,奶奶在里面加了菌菇、枸杞、参片、香菜和豆丝,置于砂锅内,温火慢熬,让鸭血的腥、参片的补、菌菇的鲜、枸杞的养、豆丝的味尽数融入到汤汁内,加以香菜点缀,淡雅鲜香,原味十足,可谓是色香味俱全。

我也不顾烫,将冒着热气的汤一饮而尽。一股暖流淌过,味蕾和肠胃瞬间跳起了舞,连眼睛都眯了起来。

这家伙,当初害得我挨了骂,这回可算栽我手里了。

失血过多,我本就浑身发冷,盖着厚厚的棉被也无济于事,一碗温和进补的鸭血汤下去,顿觉浑身如沐朝阳。身子一暖,困意便如潮水般来袭,眼皮子一个劲打架。

入睡前,我还心系痞子,赶忙问起他的情况,得到的回答是痞子无事,已经睡下。

我稍稍安心,但愿明日他醒来,只觉做了一场噩梦……

我睡得并不踏实,那僵尸和鬼魂的模样始终在我脑海徘徊,那生命流逝的感觉,让我不停的心悸。

隐隐约约中,我听到师父和吴梓铭的对话。

“老孙,这孩子转世灵童的身份可要与他父母家人提起?”

“罢了,无知者无罪,知道的越多,越容易招惹灾祸。云翼天生命犯劫煞,刑克至亲,待其煞星成型,我便要带他离开,免得祸及无辜。”

“唉,我修道五十余载,也算有所成就。到如今哪怕开了六壬,也看不到他的未来,实在心有不详啊……”

“老吴,此事你且放下,这孩子的来历师父都不曾与我详述,只待未来机缘,自会有解。”

“话说回来,看他面相,眉有英华,眼似鸳鸯,鼻隆贵堂,唇似丹朱,垂耳寿现,满宫福禄,看着都叫人讨喜,将来定俊美潇洒、福星高照,完全不是身负劫煞之像,若是普通人,定然一生富贵康健、无忧无虑。如今都叫你师父了,我想着是不是也讨个亲近的称呼。”

“是啊,可惜他的命理被转世之人影响,不现面相,就是麻衣世家的人也未必窥得透。至于你要他怎么叫你,你自便,只要不是师父就行。”

“老道我一生无子无后,不如认个亲,认作干孙子,嘿嘿,也圆了我做爷爷的梦。”

“臭道士,你占我便宜!”

……

是夜,浑然一觉自然醒,我睁开眼,天已大亮,阳光透过琉璃瓦,照射在师父的侧颊上,渣胡化作金丝银线,伴着他悠长的一呼一吸,微微颤动。

我摸了一下伤口,厚厚的翳如龟壳,痒痒的,麻麻的,但已然不疼。

师父察觉到我醒了,抬起眼,放下手中的报纸,道:“醒了?那就起来吧,去看看咬你的僵尸。”

他话音刚落,我冷不丁打了个寒噤,瞬间回想起昨天那一幕幕恐怖的情景,忙把头往被子里缩,道:“我不去!”

哗啦!

被子被师父一把扯开,冷风灌入,如坠冰窟,我衣服脱得没剩几件,冻得瑟瑟发抖。

师父道:“晨起而赖,怠惰之人!有我和老吴在,就算那是旱魃,你也死不了!起!”

我发誓再也不去那枯井里的墓室,那是我心里最大的阴影。自然不从,伸手抢被子,气势汹汹地嚷道:“我受了伤!要睡觉养伤!不去!”

入冬的被子填满棉絮,十分厚重,师父却一只手提着,面不改色,道:“怎么?为师的话不管用?”

我扯来外套裹着自己,卷缩着,嘟嘟囔囔:“早知道不拜师了。”

话音未落,耳朵就被师父揪住,疼得我呲牙咧嘴,“落子无悔,覆水难收,就算你是孙猴子,也别想逃脱为师的手掌!”

一句话说完,师父忽然松了手,一声长叹:“唉——到底是便宜徒弟,没啥感情,为了一条被子连师父都不要了。真是让为师伤透了心!为师心好痛……”一边说着,还一边假模假样地抹眼泪,一副人生苦短的模样。

软硬皆施啊,我是没辙了,一边道去还不行么,一边哆哆嗦嗦地穿衣服。

那知这无赖师父把被子一丢,冷脸如包公,道:“速度!为师饿了。”

我……

我们下了楼,瞧见吴梓铭正托着太爷爷的左手,为他看手相,“掌有八卦,各主一禄。坎位乏润暗沉,夫妻不和,两地分居,且妻患疾,久而不治;艮位平丘低薄,财不显,志不穷;震位丰盈圆润,子女富贵,恭顺敬孝;巽位突挺稍陷,晚年福盛,衣食无忧,需谨变数,不可生恶;离位微隆,田地不缺,年年丰裕;坤位饱满有痣,宅基稳固,但不允多得;兑乾两位灰白圆滑,父母已故,但皆是寿终正寝。”

一席话完,说得我们全家心服口服,太爷爷连连点头称是,说吴梓铭真是高人,敬佩不已。

有师父做翻译,我听了也是暗自称奇。我们家的情况,太奶奶确实因为儿女抚养问题,和太爷爷分居两地,而且太奶奶卧病在床十年有余,已入膏肓,太爷爷那一辈并不富裕,但温饱不成问题,且他育有两子,爷爷和二爷爷都是村干部,家境殷实。他自己至今已八十五岁,身体康健,眼不花耳不聋,更无大小疾病,而且家里有老宅有田地。

只观一掌,便将我们全家的情况道了个八九不离十,着实叫人惊叹。

我一瘸一拐地跑过去要吴梓铭给我看手相,吴梓铭却连连推辞,说我的手相他可不敢看,看了要折寿的。

我不明所以,便接着求他教我。

师父顿觉不快,说我是属狗的,给根骨头就另求他门,那万一别人什么时候扔块肥肉,那我是不是颠儿颠儿地就跟着跑了?

吴梓铭却是个顺杆儿爬,告诉我只要我认他做干爷爷,他都愿意教我。

我发现自己还真是属狗的,当场就欢快地叫了一声。

吴梓铭乐得须发乘风,连连应承,立即从布袋中拿出一本《道德经》,一本正经地告知我这是道门典籍,只要我通读并背诵全篇,便能有所成就。

我欣喜万分,总算看见回馈了,立马给了干爷爷一个大大的拥抱。

不过师父竟然全程没有阻拦,一言不发,倒是奇怪。

至于老子所著《道德经》以及“背诵全文”这几个字的恐怖之处,我这边就不予赘述,总之就是一大大的坑,我还满心欢喜地跳了进去……

用过早饭,师父就背着我,和干爷爷吴梓铭一起,前往昨天我和痞子掉下去的那个枯井,我本来想叫上痞子,毕竟恐怖回忆不能让我一个人承担,但是痞子母亲告诉我他感觉有些累还在睡觉,便不好打扰。

路上师父问起我们在下面的遭遇,昨天发生的事历历在目,我事无巨细,一一道来。

师父和干爷爷听完后,提出了几个疑问。

一,我们为何会掉入井内,而来解救我们的人却没看到井口。

二,附身痞子的鬼魂念的咒到底是什么,竟然能打开石棺,唤醒里面沉睡的僵尸。不过那鬼物已然被我消灭,不复存在,已无从考究,这个问题也已经不重要了。

三,我看到的那个图案到底是什么,又是如何激发覆盖石棺的法阵的。师父对此选择了沉默,不置可否,但是我感觉他知道原因,而干爷爷在看到师父表情时脸上也闪过一抹原来如此的表情。

四,便是那僵尸被拖入石棺前说的那个“你”字,这其中的含义为何,带着怎样的情感,恐怕要问那僵尸才能知道。

五,那便是这墓室与石棺的来历,这一点恐怕去了墓室,也未必有解。

所以师父和干爷爷打算,如果可以的话先将那僵尸消灭,以除后患。

然而,我们谁都没有想到,区区一个简陋墓室和一个被封的僵尸会牵扯出多么复杂的历史来,不过这是后话。

来到我们掉下去的位置,我低头看去,竟然惊讶地发现地上除了厚厚的枯草,什么都没有。

我难以置信,难道自己记错了?又左右一看,地上的绳子也不见了。便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是否有错。

我喃喃自语:“我记得是这儿啊,难道不对?”说完,我猛然想起昨天来救我们的大人也没有发现这里,意识到此处定有古怪,心中不免开始发毛。

师父却说道:“没错,就是这儿。”

说罢,他蹲下来,将我放下,口中念念有词,伸出手将地上的杂草一拨,随即就有一个黑黢黢的井口显现,竟有种被杂草挡住的既视感,但是我清楚这些稀疏的杂草根本挡不住一个一米多宽的深井。

干爷爷见状道:“这是阴气化形的障目之法,应有高人布置,避免外人误闯。寻常之人即使踩上去也不会掉落,唯有体虚邪盛、命中犯煞或者厄运缠身之人,会使其短暂失效。云翼你那玩伴便是体虚邪盛的体质,定是个胆小畏缩之人,这样的人魂舍不稳,容易遭鬼物附体,好在是男儿身,成人之后阳气盈盛,自会恢复如常,不过……”

干爷爷话说到一半不说了,我问他不过什么。

他看了我一眼,思考一番,说不过房事不可过量。

我没听懂房事的意思,想让干爷爷解释一下,师父却打断了我,道:“我们下去吧。”

说罢,他抓住我脚踝将我背起,纵身一跃,伴随着我一声惊叫,眼前的景物瞬间至上云霄,师父落地稳如磨盘,砰一声,脚底砸地,地下一层厚厚的稻草也没能缓冲这力道,瞬间激荡起层层风浪。

师父一落地便让开一步,干爷爷紧跟着落地,却与师父截然不同,如一片鸿毛,袖口兜风而开,落地无声。

一落地,干爷爷便道:“好重的阴气。”

黑暗中,师父点燃一根蜡烛,窄小的井底变得透亮,他低头查看了一番,便让我下来,随后将蜡烛交给干爷爷,自己蹲下身,拨开厚厚的稻草,露出一层腐化多年的潮湿落叶。

他和干爷爷互相对视一眼,又接着用木杖拨弄落叶,没几下,陡然露出一惨白的头骨来,吓得我倒吸一口冷气,连连后退,背上的寒毛唰地全部直立而起,一想起我和痞子就站在这头骨之上,顿觉浑身冰凉,毛孔收缩。我欲哭无泪,也不知道自己着了什么道,又要下来一次。

师父看了我一眼,停下手,说道:“云翼,我教你一套静心咒,你且大声诵读,不要让恐惧破了你的意志。”

凡尘唯心,听吾静云,不垢不净,无欲无惧,不起不伏,无燥无急,不抑不咽,无悲无喜……

师父的话在井底如洪钟大吕,我情不自禁地跟着大声念诵,跟着念完一遍,我便接着反复第二遍。

慢慢,我感觉空气仿佛逐渐凝滞,周遭微弱地波动,缓如轻弦,又似风过玉竹,万籁俱静。

原本充斥全身的恐惧,如潮水般飞速退去,化作一湖镜水,波澜不惊。

我望向师父,瞧见我眼神清明镇静,师父微微一笑,继续去拨弄地上的落叶。

眨眼间,满地的落叶拨开,四具残缺不全的白骨出现在我眼前。我怕,但是静心咒就如同一双安抚心灵的暖手,不停地带给我宁静平和的感觉。

“底下应该还有……”师父直起腰说道,“只怕……布阵之人另有所图啊!走,我们去里面看看!”

第一卷 乡村异闻 第六章 锁龙缚邪阵

狭长弯曲的通道,矮小潮湿,又有阵阵寒风,师父和干爷爷都得蹲着走,我夹在两人中间,倒也颇有安全感。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并不仅仅只是人多势众或者长辈在场带来的慰藉,而是一种无形的影响,如春风吹拂,润物无声。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气场吧……我当时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我后来才知道,这被称为炁之场域,简称炁场。

所谓“炁”,在《老子》、《列子》、《庄子》、《黄帝内经》等著作中都有所提及。《老子道德经序诀》有言:五藏生五炁,《关伊子·六匕篇》谓之“以一炁生万物”。炁,亦作元、始或道,乃天地万物之本源,亦或曰生命之本源,维持万物生命机体一种最根本的东西。

道家内丹有先天三宝:元精、元炁、元神,这炁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物质,也可以说是一种能量,其本身与中医阴阳五行的概念有类似之处,对于人的修行修炼有着本质的联系,佛道儒释各家修行修的根本就是炁。

各家对于炁的称呼和解释也各不相同,而师门则将炁称为意识亦或元念,不过这是后话,此处暂且不深究。

而炁场,其本身就是炁存在的一种形式,一种能量场域,会随着人修为的提升而逐渐增强,炁越强,旁人就越能感受到不同之处,这就是有的人一见面就给人感觉与众不同的原因所在。

这里不得不提一下“修为”一说,修为并不单纯代表某人有降妖除魔或者堪舆卜卦的本事,而是人某一方面能力的体现,需要日积月累的修炼或训练,方才能够达到的一种成就。书画大家能够行云流水、画龙点睛,专业屠夫能够一刀致命、灌力如牛,高级厨师能够妙手生花、颠料知味,老司机能够……咳咳,这都是一种修为。

当我再次回到墓室的时候,却已不似昨日那般胆战心惊,我口中执静心咒,以心如止水的境界,面对原封不动的石棺。

恐惧就是如此,当你面对未知事物的时候,就算有着熊心豹子胆,也会有所畏惧,这是人与生俱来对未知的一种恐惧和不安。但是当第二次面对石棺,我心中那份畏惧,却减弱了不少,也不知是静心咒的效用还是自己胆量增加的原因。

墓室内的情景仿佛一切不曾发生过,四角的白色蜡烛依旧静静燃烧,我甚至发现没有蜡油滴落,只有那地上的斑驳血迹,告诉我们这里,曾经死神光临。

师父熄灭手中的蜡烛,说道:“石棺?应当是古代西南蛮夷的墓葬方式,多见于云贵一带,怎会出现在江南地区?”

干爷爷左右观望一番,然后掐着指诀,眼皮子抖动,似乎在测算什么,不过数秒,睁开眼道:“此地风水在上面看不出来,到了这里,却是一龙背阳散的阴煞之地,这样的地方,就算是寻常墓葬,也易化尸成僵,更别提这个墓室如此简陋,却以价格不菲的花岗石做棺,花岗石乃双性石,居于阳地便是阳石,居于阴地便是阴石。以阴养阴,可谓事出反常必为妖啊!”

说完,干爷爷摩挲着石棺上的纹路,问师父:“老孙,你看看,这个符文似乎有点像你们的符阵。”

师父其实一早就在观察纹路,此时被问起,便答道:“没错,是我师门的符阵,这好像是……锁龙缚邪阵!”

“果真是你师门高人所为?但是看起来不像为了镇压棺内之物啊?”干爷爷问道。

师父仔细地观察着石棺和地面上的符阵,眉头皱成了川字,“锁龙缚邪阵乃是抑制阴邪之气外泄的封印阵法,正常来讲,用于封印风水邪地乃是最佳之选,用来封印易起尸的棺椁并没有问题。但是……”

师父的话戛然而止,他吹了吹纹路中的灰,脸都快贴着地面地观察起来。

“但是什么?”干爷爷问道。

师父拍了拍手,站起来,面容严峻,道:“符阵被人动过手脚,符阵一成,其效立现,外人皆变动不得,但若有人画蛇添足,却能够达到截然相反的效果。改符阵之人就是如此,隐晦地添加几笔,使得符阵变得极为不稳定,内依然可镇压邪气,外又可纳阴藏秽。”

师父说罢稍作停顿,接着恍然大悟般说道:“我想明白了,外面设下的障目之术,恐怕也是此人所为,体虚邪盛、命中犯煞和厄运缠身之人死后魂魄怨念极深,极易不入轮回,化作孤魂野鬼,加上墓室的锁龙缚邪阵改动后,如海上灯塔,极易吸引阴邪之物,随着无数孤魂野鬼在墓室内聚集,墓室内阴邪更甚,无时无刻不阴风四起。这样的环境,对于棺内僵尸的成长极为有利,一旦其成长到能够突破锁龙缚邪阵,那定然会成为为祸一方的跳尸乃至飞尸,甚至……后果不堪设想。好恶毒的布置。”

“这简直就是邪教之人所为,引祸乱世!”干爷爷怫然作色。

师父却在喃喃自语:“能改动符阵之人,定是我师门之人。难道……是他?”

师父一语而出,干爷爷顿时倒吸一口冷气,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万法教!”

我望着两人脸色数变,却不明所以,师父口中的他是谁?万法教又是什么玩意?

“老孙,这是你师门的法门,你能破除这个锁龙缚邪阵吗?我们不如直接将棺内的僵尸泯灭,以保万全。”干爷爷急切地说道。

师父望着干爷爷,面露无奈之色,缓慢地摇了摇头,道:“此阵已失传,不然我也不会一开始没认出来。”

干爷爷沉默了,接着眼含坚铁,说道:“不如这样,既然目的是聚阴,那我们便在外围再布上一道辟邪逐阴的法阵,我们不出同门,两人各一道,日后自看天意!”

“也只能如此。”

话音刚落,两人便立即忙活开了。

师父以那块翠绿的石头为笔,手中木杖为杆,在墓室墙壁上书写篆势奇诡的文字,字为纹,而成画,逐渐形成一幅与我见到的那个图案几多相似之处的纹路,文字在收笔的瞬间会有金光闪现,瞬间就如同刻在墙壁上一般,神奇莫名。从刚才的对话听来,师门谓之符阵。

干爷爷就比较直接,拿出一沓黄符,用毛笔蘸了朱砂,在黄符上同样奇怪的文字,不过这个文字更加像现代文,就好似医生写病例书的字。干爷爷每每落笔便会停顿数秒,随后一气呵成,速度惊人。如此连续画完八张黄符,干爷爷口中念念有词,将八张黄符分别贴在了墓室顶上的八个方位。

两人几乎同一时间完成布阵,只感觉墓室内空气骤然一凝,仿佛瞬间落入深水之中,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我一下子面露异色,长大了嘴巴,手在空中挥舞,有一种溺水的感觉。却见师父朝我喊着话,耳边却什么也听不见,接着我被一双大手拉住,带出了墓室。

我猛地深吸一口气,瞬间恢复过来,眼泪鼻涕齐下,呛着似的,难受的不行。

师父在一边责备我:“怎么突然不念静心咒了?两个法阵齐下,那炁场波动,岂是一般人承受得住的!”

我一阵无语,说他两说话的时候想听听,就没念了,他们也没提醒我呀。

师父一边用衣袖擦拭我的眼泪和鼻涕,一边道:“有一种念法叫心念你可懂。学起来挺快的,怎么脑子不会转弯呢?”

瞧见师父带着怎么收了个傻子徒弟的眼神瞧我,我欲哭无泪,我这么点年纪,很容易分心的,何来心念之说。

我们离开了洞穴,我站在干枯的河床上,回头看师父背我跳下来的洞,足有两米高,此时正有泥土似的东西簌簌掉落,不过半分钟,那一米五左右的洞便消失在我眼前,就好似那井口一般。

我惊奇,但也知道这是一种叫做法阵的神秘力量在作祟,消失了也好,免得外人好奇,进入其中。

或许这个洞,就是因此才能存在不知多少年岁,而从未被人发现。

我本来想问师父他们这么高是怎么做到的,转头想了想,这么点高度对他们而言也许真的只是家常便饭。飞檐走壁,武侠剧里的高手不都做得到么。你问我羡慕吗,心之所往吗,我定会认真用力地点头,然而这背后的付出,却也不是我们常人能够想象的。

于是我问师父这么一来,那僵尸是否再也不会出来了。

师父却不置可否,只道了一句且看天意。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那我遭遇此事,险丧命,而后又遇师父、干爷爷,得以步入师门,是否也是天意呢?

我们慢慢地走回去,这个干枯的河床位于村北,距离村子有一里地。师父沉默,忧心忡忡,似乎心里装了无数的事。

我本以为,像师父那样的人,应当是无忧无虑、游于天际的世外高人,却没想到,仅仅是一个诡异的石棺,就让他如此心思沉重。或许我还不明白这其中的纠葛源于何处。

修行之人的圈子,神鬼莫名的世界,我好奇,我畏惧,但我也正在一步步地踏入……

第一卷 乡村异闻 第七章 痞子出事

回家之后,师父和干爷爷告知我爷爷奶奶事情已了,两位长辈才放下心来,一个劲要留师父和干爷爷住几天,以示热切之意。

两人稍作商量,也就同意了,从他们的话听来,似乎他们此行还另有目的,遇到我其实是碰巧,亦或机缘。

下午,痞子的母亲来过一趟,因为痞子一直在睡觉,始终不醒,她又不敢叫他,所以想来询问原因。听说受了惊的人本就不易入眠,睡着后,是不能强制叫醒的,怕惊了魂魄,这是农村里一直以来口口相传的说法,就和梦游一样。

师父没有干爷爷那般古道热肠,自顾自抽着一杆短小的铜芯旱烟,默然不语装深沉,显然是个不爱管闲事的主儿。

干爷爷看了一眼两眼望天的师父,似乎早已习惯这样的情景,无奈地一笑,便告诉痞子母亲,痞子本就是易惊体质,其实就是胆子小,此次受了惊吓,魂魄有所波动,不太稳定,需要通过休息来恢复,让她不要过于担心,一定时候自会苏醒。

末了,干爷爷想了想,又告诉了痞子母亲一个安神的法子,让她用寻常做饭的菜籽油浸润檀香,取一根点燃后在痞子屋子里熏一分钟,一天烟熏三次便可。

一般庙里燃香都会蘸一点香油,那个油通常都是植物油,成分各有不同,但有个共同点,就是方便燃烧之余能散发清香,具有安神静心、明目醒气的作用。

痞子母亲急忙记下了,急匆匆回去照做。

然而,事情却超乎了我们的意料!

第二天一大早,我是被痞子母亲的声音吵醒的。

痞子母亲我叫她张姨,他父亲和我父母一样常年在外打拼,一年回不了几趟家,祖辈又去世得早,所以家里只有母子二人。

张姨哭嚷着跑到我们家里来,朝着干爷爷吴梓铭就是一阵磕头跪拜,一边涕泗横流,一边抽抽噎噎地说道:“吴道长,您快去看看我儿子吧,早上一醒来就跟着了魔一样,神经兮兮的,乱喊乱叫!我就这一个儿子,要是疯了,我可怎——么——活——呀——”

最后一句话拖得老长,伴着拍地长啸,以头抢地,干爷爷好说歹说把她扶起来,便急急忙忙赶过去了。

师父一直坐在我床边,他的习惯很奇怪,起来之后,也不去吃早饭,就坐在我床边,看看书看看报,等我醒来,如同守株待兔的老狐狸,就等着我赖床,一想到昨天掀被子的情景我就心有余悸。

听到楼下张姨的声音,师父便站了起来,皱着眉头在天井里朝楼下张望。干爷爷跟着张姨出去后,回头瞧见我醒了,正焦急地张望,就进来问我要不要去看看,可能出了点变数。

我急忙点头,痞子是我光屁股长大的哥们儿,他出了事,我自然着急,想要去探望。休息两夜,我的精神正在慢慢恢复,力气也在回归,只不过腿上的血痂瘙痒难耐,让人欲挠不敢。

待我换号衣裤,师父便走过来,蹲下身,将我背起。用师父的话来讲,就是为了避免我伤口开裂,导致恢复地更慢。其实我走路问题不大,就是一瘸一拐像个残疾人,我能从中感受到师父对我细致入微的关怀。

他的背十分宽大结实,像牛,厚实稳重,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这种感觉就如一泓温泉,浸润了我的心。经过短暂的相处,我发现“师父”这两个字,所蕴含的情感,远比我想象的浓厚,就好似清晨迎着朝阳喝了一碗热腾腾的皮蛋瘦肉粥,那感觉岂是三言两语能够道明。

我们家距离痞子家不过百米,当我们来到痞子家的时候,突然里面传来痞子一声尖叫,吓得我心脏一跳,痞子出了什么事?

师父也情不自禁地加快了步伐,来到痞子卧室,只见屋子里的物件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地,如同进了贼一般,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檀香的味道,很淡,痞子正缩在角落瑟瑟发抖,脸埋在臂弯中。

干爷爷不知为何被洒了一身的水,正在拿着抹布擦拭,仔细一闻竟然还有一股子尿骚气,这是尿啊!

我们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干爷爷脸上青一阵紫一阵,道:“这孩子似乎犯了癔症,不让陌生人近身,我本想给他把脉观相,不料突然大叫一声,一尿壶扣上来……”

张姨一个劲地道歉,又见痞子那模样,急得眼泪直流,说昨天按照干爷爷的法子给痞子熏了三次,今天早上真的苏醒过来,但是却变成了现在我们见到的样子。

师父将我放下,捏着鼻子埋汰干爷爷,说他就像撒泡尿溅了自己一身,仙风道骨的形象瞬间崩塌。

说得干爷爷一个劲翻白眼,只说自己没防备,末了还心疼起自己洗的干干净净的道袍来,拿着一块抹布仔细地擦拭着。我也是在这时才意识到干爷爷或多或少有些洁癖。

师父打量了痞子一会儿,然后转头对我和张姨说道:“你们俩人与他亲近,不会引起过激反应,你们过去想办法安抚他,让他躺回床上,之后我自会想办法。”

我们俩点头,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走向痞子。

张姨是痞子母亲,自有安慰痞子法子,一边走过去,一边轻呼阿源乖,阿源听话,尽是些哄小孩子的话,但确实管用。

痞子听见后立即有了反应,抬起头,我发现他双眼无神,目光涣散,不知道在看谁,接着瑟瑟缩缩地指向屋子里某一处,口中还含含糊糊地说着什么,听不明白。

我回头看去,痞子指的那个位置是一个白色的橱柜,那里是我和痞子经常闯了祸后躲避家长棍棒的地方,不过因为总是躲里面,已经变成了瓮中捉鳖的瓮。

小孩睡觉犯癔症,总是会莫名其妙地指着或者看着屋子里某一处,谁也解释不清楚,只以为梦里见到了可怕的东西。

不过我在经历过诡异的事情,见过曾经从不相信的鬼魂和僵尸后,我长了一个心眼,立即就往那方面去想。

有师父和干爷爷在,我壮着胆子,转身走过去一把打开柜门,却只见里面堆了厚厚的衣服被褥,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师父、干爷爷和张姨都瞧见了我的动作,师父还问我怎么了,我眨了眨眼,意识到可能连师父和干爷爷都没察觉,我是不是多心了,于是就摇了摇头,但还是忍不住打量了一下。但是接着师父和干爷爷的表情都有了变化。

张姨见我的动作,也不禁心里面发毛,小声对我说不要吓她。

我笑笑说没什么,随便看看。想着自己也连脚都没踏入这条路,要是能有所发现,那才真的牛掰了。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

在张姨的安抚下,痞子明显好多了,也没有一开始受惊小鸡般的发抖,而是乖乖地被我和张姨抬了起来。

然而我们刚起身,痞子一眼见到了打开的橱柜。

啊——

一声尖叫,吓得我浑身一震,紧接着痞子双眼血丝突现,对我产生一股前所未有的恨意,一下子将我扑倒在地,张嘴就朝我咬来,像只发了疯的野狗。

我心里顿时就开始骂娘,这家伙搞什么鬼,前天刚咬我一口,现在还疼着呢,跟我有仇还是咋地,不就开了个柜门么,至于动口吗?倘若今天肩膀再被他咬一口,都可以凑一对肩章了,说出去不叫人笑话死。

幸亏痞子这会力气不大,我也是凭空生出一股子狠劲,用手肘顶住他的锁骨,腾出右手朝着他眼睛就是一拳,赏了他一个熊猫眼。

张姨吓了一跳,急忙从背后将痞子抱起来,大声喊着叫我不要打了。

这个时候师父及时赶了过来,口中念念有词,趁着痞子被他母亲抱住,朝着痞子额头轻轻一拍,拼命挣扎的痞子瞬间头一歪手一垂,化作一只死龙虾。

张姨面容惊恐,问师父痞子怎么回事,师父说只是让他昏睡过去,不要担心,他本想等痞子安抚下来,给他用柔和的法子催眠,但是现在他突然发狂,没得选择,只能用强硬的手段,副作用肯定有,但对痞子伤害不大。

一句伤害不大,就让张姨的脸难看了数分,但是面对自己儿子的状况,以及师父干爷爷两位不同凡响的高人,却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师父很轻松地将痞子抱到床上,为他诊脉。他的手指在痞子手腕上轻点,手法快速,节奏鲜明,好似弹钢琴。然后又去翻看痞子的眼眸,双指探痞子脖颈的动脉。

一系列动作不停地往复,而师父的眉头始终紧锁着。

我刚才被扑倒,碰到了腿上的血痂,疼的泪崩,哼哼唧唧地站起来,也没人扶。张姨还在一旁责怪我下手太重,说痞子好歹是我穿一条裤裆长大的好兄弟,怪我太不讲情面。张姨的话音细微,满是埋怨和气恼,但每一句都入了我的耳窝子。

我没搭理她,心里面却蹦出一个大大的哼字。张姨的性子我还是知道一二的,奶奶也经常唠叨她的不是,是个比较自私的人。倘若换做是我被痞子结结实实咬一口,她估计也就道个歉而已,搞不好还责怪我躲得慢,毕竟我不是她的心头肉,受了伤她也不心疼。人性是自私的,更何况自己的亲生骨肉,然而张姨非但不宽慰我,反而指责我的不对,让我着实有些心寒。

我并不是个省油的灯,脾气也自带一横杠,一般外人,我早就甩脸子了,不过看在痞子的面子上,我没有计较。

趁着师父给痞子诊脉这当间,干爷爷则查看起了被我打开的柜子,在里面翻翻找找起来。显然我的行为在他心里留下了一丝疑虑。

过了半分钟,师父探完脉,又撩起痞子的衣袖查看了一下脉络,轻吸了一口气,道:“这孩子,魂丢了。”

第一卷 乡村异闻 第八章 方轩的故事

师父话音刚落,张姨吓得一屁股蹲坐在地,拉着师父的手涕泗横流,又是磕头又是恳求,让师父救救她儿子,他儿子是家里的独苗,可不能出事啊。

师父急忙宽慰她,说丢魂问题不大,只要把魂喊回来就好。

师父说的容易,轻描淡写,这才让张姨将信将疑地安分下来,但她口中依旧在不停地恳求师父。

在我们那边老一辈的说法,遇到傻子、癫痫、失忆或者脑瘫,医院治不好,很多人都会提议去寺庙或者找算命先生看看,因为有可能丢了魂。其中有什么依据不得而知,但是听说确实有人被治好过。

痞子现在的模样,就像得了失心疯。

师父说人的魂魄分三魂:天、地、命,或曰胎光、爽灵、幽精,主人的阴阳之气,也就是精气、欲、意识。七魄:天冲、灵慧、气、力、中枢、精、英,或曰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主人的五脏六腑,生理机能,新陈代谢。

天地两魂常神游在外,这里的神游在外指的不是灵魂出窍,而是一种感受上的神游,简单地讲就是触及不到。独命魂在身,命魂主的是人的思维、意识,所以丢魂,丢的基本都是命魂,丢魂者的症状因人而异,不尽相同,所以需要把脉望气才能够确定。

痞子,丢的就是命魂。师父猜测痞子就是因为生性胆小体虚,魂魄不稳,受了惊吓后,命魂离体。说白了就是吓傻了!

命魂若七日不归,那就会受阴风洗涤,化作孤魂野鬼,再也回不去,意味着人死灯灭,所以丢魂的后果非常严重。不过相对,命魂作为三魂中本体最稳固的魂,回归也容易,只需做法喊魂,或者由得道之人通过纳阴之物收纳送回。

师父语气轻描淡写,看起来成竹在胸,不过他也提出来一点疑惑,就是他和干爷爷解救我们的时候,并没发现有痞子丢魂,也就是说痞子丢魂的时间段,在送回之后。

显然痞子在这个时间段又收到了干扰或影响。

这个时候,干爷爷突然惊呼了一声“哎呀!”

从橱柜里一件大衣的口袋中摸出来一片白色的圆碟状物品,差不多镜片大小。师父一见,眼睛瞪得滚圆,满脸惊讶。

干爷爷问张姨,这东西哪儿来的。

张姨本来见师父胸有成竹的模样,已经放心不少,一下子面色又紧张起来,瞧了瞧,说不知道,阿源经常在外面玩,时不时捡回来一些东西,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她也不曾留意。

然后干爷爷又问我,我仔细看了看,想起来一个礼拜前我们在村南的河道边打水漂,痞子不知从哪里扒来两块白色的圆片,他扔了一块,效果不太好,就把另一块揣兜里了。

我诧异,问他们怎么了,这块圆片有什么问题吗?

结果干爷爷说出来一个词,吓得我浑身一震。

人的膝盖骨!

干爷爷接着说看大小应该是四五岁的孩子,上面似有一丝怨气萦绕,淡而不散,极有可能有鬼魂在上面逗留过,这一丝怨气看似淡薄,却能够潜移默化地影响经常接触的人,特别是人在睡梦之中,魂魄警觉性低,最易受到影响。

痞子刚才指的,应该就是这个。

丢魂之人,就和人临死前一样,因为炁场波动,灵感较常人强烈,能够感受到一般人感受不到的东西,所以痞子会出现畏惧橱柜和发狂的迹象,发狂其实也是一种畏惧的表象。

说罢,干爷爷问张姨,痞子近来是否夜夜噩梦呓语,惊醒盗汗,而且容易受惊。

张姨连连点头,说因为痞子本身胆小,本以为他做了噩梦,心有阴影,就没有太在意。

干爷爷揉搓着骨头,感受着其中的气息,说痞子是惹到了污秽之物,可能受到这块人骨的吸引,侵入屋子内。不然,也不会神魂如此不稳固,轻易就丢了命魂。

说罢,干爷爷轻念了一段超度的咒言,将白骨上遗留的怨气度化,然后那块骨头别他放入了自己的口袋里。

说实话,我死活都不会愿意把一块死人骨头放自己口袋里。

然后干爷爷正色道:“那鬼物本体不在这里,待我们先将冯源命魂喊回,再去找寻。”

张姨连连说好。

喊魂,需在子时进行,成功率才高。

痞子被师父施了术,安分下来,倒也不用担心他暴起发狂。

所以,我们就先回家去了。

我问师父,像我们这样的人,是不是经常会和鬼神打交道。

师父不置可否,告诉我说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其实并不可怕,就好像狮子老虎一般,听起来叫人闻风丧胆,但其实只要掌握了方法,制服并不难。可怕的是人心,一如佛教之谓众生平等,无善恶之分,却也有心魔之说,心魔便是众生的阴暗面,若有心魔佛亦会成魔。《道德经》有言:“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亦是同样的道理。

师门讲求保持本心,本心便是人心最纯洁最原始的形态,求的是大道唯心、本我无界,这是一种境界,一种超脱世俗、看淡天地的高深心境。所以师门内大部分人不愿意离开师门,步入尘世,免得被世俗烟尘晕染,守不住本心。

我问师父那他为什么会离开师门,来到俗世,不怕守不住本心吗。

师父淡然一笑,道红尘炼心,若要成就大境,需要经历无数磨砺,若像温室里的花朵一般孤芳自赏,又怎么能有所大成、看透凡尘。至于能不能守住本心,就得看自己的本事了。

我听罢顿时对师父肃然起敬,直言道自己将来也要像师父一样,游历四方、看淡红尘,成就大境。

师父摸着我的头,眼含欣慰之情,默然不语,似乎回想起某些记忆,黯然神伤。

我又问师父师门到底在何处。

师父眼中忽然流露出自豪的神情,却只说在东方,华夏大地第一个迎接阳光的地方,总有一天会带我去的。

下午,家里来了客人,是河西的方奶奶,平时在河西经营一家小店,我和痞子去的挺多,对我们还算照顾,时常送我们糖果零食吃,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可惜儿女在外,回家的少,是个空巢老人,听说她孙子出生没几年便夭折了,所以对我们这些小孩子更加喜爱。

她带了些苹果和方糕来,说是神龛祭拜过的食物,留了仙家的福气,听说我遭了邪,刻意带过来给我的,吃了能保佑我健康平安。

瞧见我活蹦乱跳的,放了心,顿时眉开眼笑,说我是个大富大贵之人,以后定有一番作为。

爷爷奶奶乐呵呵地接受了她的赠品。赠予他人自家祭拜的食品,其实带有忌讳,等于将自家福禄转给他人,是损己利他的行为,也许真的因为方奶奶没有孙辈,我与她关系比较好,就视我如己出了。

农村的老人见面,自然会唠唠家常,因为师父和干爷爷在场,他们自然而然就聊到了两人。

听说俩人的来历,方奶奶便带着请求的语气对俩人说:“我们家孙子方轩,过几天就是忌日了,想请两位道长过去做个法,祈求他在那边平安开心,少受折磨。”

方奶奶的丈夫是上门女婿,育有一儿两女,儿子自然随她姓。就连爷爷奶奶也只听说她有个孙子叫方轩,早夭,原因方奶奶从未提过,所以一概不知。

听到这里,师父和干爷爷不约而同地皱了下眉头,方奶奶以为两人不愿意,急忙说可以把自己积蓄都拿出来作为报酬。

我知道方奶奶一个人经营店铺,生意并不好,还经常给我和痞子等孩子零食吃,积蓄不会多,但也能看出来她的情真意切。

干爷爷忙说他们并不在意报酬,作法祈福也是举手之劳,不过他想问问关于方轩的事情。

一说到这儿,似乎戳到了方奶奶的痛处,顿时就老泪纵横,一大包苦水吐出来。

方轩也是八零年出生,生辰却在七月十五,鬼门开的日子,不祥。果然,一出生便是个怪胎,一个肩膀上扛了两个头,把接生的医生都吓得不轻,她母亲当场就昏厥过去,医生判定这孩子活不过一个月,然而方轩却奇迹地熬过了满月,并且一切生理指标正常。然而出院后,他父母立即决定不要他了,想要把他扔掉或者送掉,说看着瘆人,宁愿再生一个。

方奶奶自然不愿意,好歹是一个活生生的命,身上掉下来的骨肉,怎能说不要就不要,于是不顾儿子媳妇反对,把方轩接回了村子。

小孩子要母乳喂养,方奶奶就用羊奶把方轩一点一点拉扯大,这孩子也聪慧,六个月就会叫奶奶了,三岁之后便表现出了极其灵慧孝顺的一面来,让方奶奶老泪纵横、甚感欣慰,祖孙之间感情也日渐亲密。

不过随着方轩慢慢长大,会跑会跳了,问题也开始出现,两个脑袋性格迥然不同,经常意愿不和,大吵大闹,而且开始理解自己的不同之处,却也开始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方奶奶不敢让他白天出门,只允许晚上跑出去玩一玩,这让方轩的性子变得有些怕生和孤僻。

然而,不幸,终归还是发生了……

在方轩四岁那年,入夜,方轩照常出去玩耍,结果一夜未归。

方奶奶当晚出去找寻,找了足足一天,也没有结果。

然而一回到村里,就听人说村里几个人昨晚遇到了两个头的怪物,以为是山魈野鬼,几个胆大的汉子直接出手把他给打死了,扔进了河里。

方奶奶心知不好,立即沿着河道找寻,几天后在某处浅滩找到了孙子的遗体,被水泡了几天,已经全身浮肿,面目全非,身上还有蝇虫水蛭攀爬,凄惨至极。

方奶奶痛心不已,唾弃苍天不公,命不留人。痛哭了一天一夜后,不愿方轩曝尸荒野,就地把方轩掩埋了,也没有立碑,只是一个孤零零的小土丘,但她年年都会去那儿祭拜,以慰藉自己相思之情。

说到此处,方奶奶泪流不止,爷爷奶奶也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事,感叹不已。这样古怪的孩子在世,是福是祸,谁也说不清。

师父和干爷爷听罢陷入了久久的沉思,末了师父问方奶奶,当初打死方轩的那些人怎么样了。

第一卷 乡村异闻 第九章 回不来的魂

方奶奶摇头不知,说不知道是谁做的孽。

奶奶却似乎想起了什么,说听说消息起初是河西的一家人传出来的,那家人去年老婆难产而死,丈夫一夜之间疯了,送进了精神病院,后来全家就搬走了,会不会就是打死方轩的人,遭了报应。

干爷爷念着胡须,幽幽道:“这孩子只怕是百年一见的双生灵童啊!若得高人点拨,成长起来,不是一方大拿,就是成就非凡。可惜造化弄人,注定这孩子难躲死劫,惜哉怜哉。”

师父接着对方奶奶说道:“被人活活打死,尸首浸泡数日,恐怕他死后怨念极深,化作怨鬼,找杀他的人报仇。这样的怨鬼留在村里可不是件好事,积年累月受阴风洗涤,怨气郁积,存留的善念被洗刷殆尽,早晚会出大祸的。老人家,明日你带我们去方轩的墓地看看。”

瞧见师父和干爷爷面容严肃,说得十分严重,方奶奶也吓了一跳,连问他的孙儿是化了孤魂野鬼了吗,求师父和干爷爷想办法让她孙儿安心离去,入了轮回。

师父让方奶奶放心,有没有化作孤魂野鬼还得查看过后才能确认,此事他们一定会管,不过今夜还有一桩事要解决,得等到明日。

送走了方奶奶,师父和干爷爷两人窃窃私语着。

我凑近了听,却听到他们在说方奶奶印堂发黑、阳气溃散,是遭了鬼物的表象,但是方奶奶身体还算康健,精神烁跃,证明这鬼物并没有害她,也不曾上她的身。然而他们不能确定影响方奶奶的真的是方轩的魂魄,还是另有其鬼,亦或仅仅是一丝眷恋所形成的鬼气。

不管怎么说,这东西不能长久存在于方奶奶身边,她年事已高,身体阴盛阳衰,日渐羸弱,若如此长久,定会影响到她的寿命。

一旦造了杀孽,那便造了恶果,不论人鬼都逃脱不了因果报应。正所谓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鬼魂手上一旦捏了人命,不论其好坏,都会遭到惩罚。

末了,师父和干爷爷对方轩的遭遇都表示十分惋惜和怜悯。

入了夜,天空看不到星辰,寒风刺骨,像刀片。

师父和干爷爷要去痞子家喊魂,我自然要去,想要长长见识,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对于我这个没几天就缠上师父的跟屁虫,爷爷奶奶也很无奈,他们俩或多或少信一些玄学异闻,即对我能够拜得道高人为师而庆幸,也对我逐渐偏离一个普通人的人生轨迹而担忧。

奶奶给我换上了厚实的棉袄,把我穿的像一只企鹅,一直到我出发,还在不停叮嘱要我小心,不要惹事。

几年来闯祸后的棍棒磨练,我已然练成厚实的皮子,全当耳旁风、过眼烟。

路上,师父背着我,问我:“云翼,如果有一天师父要带你走,离开你的父母亲人,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你愿意吗?”

我问师父:“那个地方是师门吗。”

师父点头承认。

我立即回答愿意,只要师父不是打算把我给卖了,我就愿意,我还要跟着师父好好学本事呢。

师父哈哈哈大笑,说:“你小子值几个钱,要是值百来万,那我现在就转手给你卖了信不信。”

我不服气,扯着师父胡须道:“我不值钱?师父也不值钱,咱俩就是便宜师徒,将就着过吧。”

师父笑得直不起腰来,嗔怒道:“怎么,你跟我觉得将就了?”

师父这人别的还好,就是生气了可怕,老虎似的,我急忙讨饶,说:“只要师父教我本事,我就不将就。”

师父说:“昨天不是教了你静心咒么。”

我撅着嘴,闻着师父身上的一股子烟草味,抱怨那又不是降妖除魔的本事。

师父略带嘲讽地呵呵一笑,道:“有进取心是好事,但不可冒进,做任何事就像走台阶一样,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你若想一步登天,那早晚会摔下来。礼记有云: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你若连前几者都做不到,又谈何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我思考了一会儿,问:“师父的意思就是要我先把基础学好?”

师父说:“对,你只有把基础知识学好,才能更进一步。否则,一切都是妄想。”

我翻了下白眼,这话学校老师讲过无数遍,一句话的事,埋怨师父扯了一大堆道理,还引经据典,搞得我一头雾水。

师父一时间哑口无言。

我们到了痞子家,张姨早就在门口等待我们。

师父问她痞子情况如何。

张姨说自从我们走后痞子一直在睡觉,还算安稳。

于是我们便来到痞子卧室,卧室已经被收拾干净,喊魂一事,师父白天就推给了干爷爷,理由竟然是嫌麻烦,惹得干爷爷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最后还是答应了。

各个教派喊魂的方式如落花遍地,各有不同。

干爷爷在痞子床头摆了一张长桌,点上香烛,并放了一沓黄符纸和朱砂笔在旁边。一般做法前都要先净手定心,这是一种仪式和准备工作,干爷爷却直接省略了这一步骤,待挂钟的指针指向十二点时,就抄起朱砂笔,双指抽出一张黄符,迅速在符纸上画了一道符文,接着在蜡烛上点燃,以剑指夹着,在空中画了一个十分复杂的图案。

那符纸眨眼间化为灰烬,紧接着只见那燃烧的红烛火焰一瞬间变成苍白色,整间屋子的气温骤然下降,即使穿着厚厚棉袄的我,也感觉到了一丝阴凉从后背蔓延上来。

随即干爷爷带着颤抖的音调念诵道:“魂兮归来,以我之号,魂兮归来,唤名之人,魂兮归来,众魂遣去,魂兮归来,且听此声。”

干爷爷的声音幽幽,好似黑夜中的鸮鸣,让人心中寒意四起。

接着干爷爷朝张姨点了下头,张姨即刻按照干爷爷先前的交代,开口低声呼唤痞子的名字:“冯源……归来哟……冯源……归来吧……”

四周一片寂静,仿佛天地都在沉睡,这声音在屋子里飘荡而开,就仿佛漆黑的水面忽然荡起一层浅浅的波纹,似有什么东西藏匿在水下。听得我心里直发毛。

敢问无声的鬼片谁会怕,可一旦加了配音,恐怖诡异的气氛一瞬间就蔓延开了。

张姨喊了不知多久,干爷爷和师父都静静地站在一边,他们在等待。但是随着时间推移,我却看到他们俩的眉间逐渐化作一个深深的川字,顿觉不妙。

眼看着香炉里的檀香燃烧到了一半,干爷爷突然出声道:“好了。”他的声音中气十足,瞬间打断了张姨的呼唤,她一口气没缓过来,被生生噎了一下。

干爷爷拿一张黄符唰地一甩,黄符的边缘擦过烛火,却没被点燃,那白森森的火光剧烈抖动,骤然恢复成橘黄色。

张姨急忙问干爷爷成功了吗?痞子的魂回来了吗?

却只见干爷爷摇了摇头,说道:“冯源的命魂可能遭遇了什么阻碍,恐怕今夜招不回来了。”

张姨急得哭了,拉着干爷爷的衣袖,问他痞子出了什么事,为什么魂魄回不来。

干爷爷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喊魂一事本来信心满满、信手拈来。显然,事情超出了他们的意料。

师父说道:“一般命魂丢失,会游离在丢失之地附近,虽然人的命魂有强有弱,但是以老吴的本事,再弱的命魂也喊得回……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我得卜一卦!”

说罢,师父抽了一张黄符,转身来到餐桌前,正身坐下,从腰间的锦囊里摸出一只细长的毛笔,用舌头一舔,接着开始在黄符上写细小如蚊的字。

一张黄符多大?四分之一的A4纸,师父竟然在上面密密麻麻地写了半张黄符纸,速度飞快,如同打印机一般,每一个字都不过米粒大小,规规整整,似小篆体。

写完,师父将黄符纸在桌上一拍,然后拿出那块翠绿的半透明石头,口中念念有词,手腕移动,用石头在黄符纸上写了一个字。

只见那黄符纸倏然飘起,晃晃悠悠地飘到师父眼前,而上面的字竟然肉眼可见地开始移动起来,速度不快不慢,一个字一个字地互相组合交织,如同放电影一般,我惊讶地嘴巴都能塞进去一个灯泡。

此刻我对与师门的术法产生了越发浓厚的向往之情,这样牛掰的手段,没事的时候拿出来装装逼,骗骗小白赚外快,还能让无数人刮目相看。

师父眉头紧锁,眼睛始终紧紧盯着符纸上不停移动变换的文字。当最后一个字归位,符纸上俨然形成数个大小不一的环形图案,彼此相扣交叠,这些环则都是由一个个米粒大小的文字所组成。

符纸缓缓飘下,落在桌上,师父拿过来看了一会儿,说道:“冯源的命魂就在附近,不出两里地,但是命魂显得有些微弱,恐怕遭遇了什么危险!”

我大惊,问师父这些都是从符纸上看出来的?

师父朝我嘿嘿一笑,说:“没错啊,厉害不?”

干爷爷严肃着一张脸道:“人命关天的事,你还笑得出来,命魂微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受到其他鬼物的炼化和吸食,附近?”

停顿一秒,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喊道:“方老太太!”

说罢,师父一把将我拽到背上,跟着干爷爷同时冲了出去,留下张姨一脸懵逼地站在原地。

第一卷 乡村异闻 第十章 夜探方家

耳边的风呜呜作响,深夜的村子静如一幅画,远处偶尔有犬吠响起,却很快被寂静吞没。

我们急促的脚步声回响在巷道之间,如同数人在奔跑。

来到河西方奶奶家,我们抬头望去,窗子黑黢黢的。江南水乡的宅子,青砖瓦、白腻墙,门窗皆是木质,基本都是二层小楼,中有天井,起居一般在二楼。

方家只有方奶奶一人,已经早早睡下。

我们站在大门口,大门在夜色中如同一张乌黑的大口,仿佛会吞没一切进入其中的人,看着叫人瘆得慌。

师父从锦囊中拿出一瓷瓶,打开来一看里面装着晶莹剔透的液体,在夜色中竟然散发着微弱的蓝白色光,好似荧光一般,十分漂亮。

我好奇师父要干什么,但是我更好奇师父是怎么把这么一个瓶子放进那大小和瓶子差不多的锦囊的。

师父用手指蘸了一点涂抹在眼皮上,然后又给干爷爷也涂了,接着问我要不要。

我问他这是干嘛用的。

师父说这叫祖灵无根水,同牛眼泪和露水一般,涂在眼皮子上能够看到鬼!

在这样静谧的夜色中,一提到鬼,我就胆怯,一个劲缩脖子,直说不要。

师父语调阴森地说道:“你看不见,一会儿被鬼盯上了自己都不知道!倒是想逃也逃不掉!”

妈呀!难道我就没得选择了吗?看来今天我是非得再经历一次视觉洗礼不可了?眼不见为净不好么?

我吓得一把抓过来,捞了一指头涂在眼皮子上面,师父心疼地直报怨:“败家玩意儿,省着点!你抢劫呢!”

涂完之后我也没感觉有什么特别的,眨了眨眼睛,视线一点变化都没有,眼皮子上还凉飕飕的,大冬天还怪冷的。

不是说能看见鬼么,怎么什么都看不见。

真的什么都看不见!

我眼前一片漆黑,怎么连刚才星光照射下的房子也不见了!

我瞎了吗?

我顿时被吓到了,带着哭腔说道:“师父!完了,我瞎了!”

话都没说完,后脑勺被师父一拍,我猛转头,瞧见师父那张注视傻子的脸。

我一脸尴尬,却发现师父和干爷爷两人周身都蒙着薄薄的雾,淡金色,两个人同时念了一段不同的咒语,那薄雾就渐渐消散了。

我指着他俩哑口无言,不知道从何问起,师父却说这是我涂了祖灵无根水的效果,却没告诉我那薄雾到底是什么。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是元念或曰炁化形,修为达到一定程度的人才会形成。

我回头,却发现眼前依旧被一片星光也透不进的黑暗笼罩,按理说我们刚才站在方奶奶家门口,我前面应该是方奶奶的宅子才对,怎么没了?

我急忙问师父是怎么回事。

师父说道:“因为你涂了无根水,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所以现在这宅子在你眼前,被一片黑雾笼罩了,这黑雾是怨气!”

我大惊失色,师父告诉我,所谓怨气,就是人枉死之后,心中的怨恨幻化而成,始终会伴随着魂魄,并且随着阴风洗涤,鬼魂恶化,怨气也会随之越来越强。听说怨气浓重到一定程度,可以化为实质,连普通人都能够看到。而一般这样的怨气背后,往往有恶鬼、厉鬼甚至鬼王一般的存在,若没有得道高人在侧,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接着师父对我说走吧,进去瞧瞧,便抬腿朝前走。

我吓得拉住师父问那黑雾有没有毒。

师父笑了,说怨气是一种类似炁场一样的东西,无形无味,只要守得灵台清明,就不会受影响,但如果浓重到一定程度,吸入过多,就会产生幻觉,不过我们眼前的还不至于达到这种地步。

说罢,他拉住我的手,进入了黑雾之中。

一进入黑雾,我们的视线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虽然依旧朦朦胧胧的,但已经目可识物。

师父找到了侧门的锁孔,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根生锈的铁丝,翘了两下,咔嚓一声,锁就开了。村子里的老宅大门分为正门和两扇侧门,正门用门闩从里拴住,从外面根本打不开,只有侧门用锁。

我一声惊叹,方奶奶家的锁可是新锁,换了一年都不到,被师父两下就给撬开,这开锁的水平几乎胜过八成盗贼了,开门入宅简直信手拈来啊!难不成这也是师门的手段?要是我学会了,以后闯了祸就完全不怕被关小黑屋了!

师父仿佛知道我在想什么似的,低声说道:“这本事别指望我教你啊!我也是自学成才,概不外授。”

干爷爷哼哼一笑,道:“你师父以前就喜欢干这种小偷小摸、私闯民宅的勾当!练出来的。”

师父小声嗔骂:“臭道士,你别在徒弟面前贬低我的高大形象好不好!”

我也暗自嬉笑,知道干爷爷莫不是调侃师父,感觉师父和干爷爷的关系基情满满,一个怒面猛虎,一个笑面佛陀,偶尔互相调侃斗嘴,倒别有一番味道。

我们蹑手蹑脚地进了屋子,屋子内光线透不进,入了夜就黑咕隆咚,但是我涂了祖灵无根水后,却能够依稀瞧见一二。

大厅没什么特别的,挂着财神画像,底下是神龛,和寻常人家一样。

我们便入了灶堂,有一丝红红的光亮在我眼皮子底下晃悠,我抬手摸了一下,瞬间被烫到,疼得我呲牙咧嘴,差一点喊出声——艹!是一炷香!

顺着香炉抬头望去,我猛地吸了一口冷气,我看到了一张遗像!空白的遗像!在黑暗中那一片白苍凉而诡异,仿佛会有一张脸突然在里面出现。

寻常空白遗像谁会挂到墙上去!封存都来不及,还以檀香祭拜!这两样东西碰到一块儿,瞬间就渲染出一股诡异的气氛来,一股子莫名的寒意瞬间就沿着我的脊背攀爬上来,只感觉自己头皮一阵发麻。

而放置香炉的八仙桌上,还放着一碗水,四平八稳地放在桌子正中心,水面上飘着一片柳叶,不知做什么用,但就是不像寻常喝水用的,从我这边看来,水面还浮着一层浓厚如墨的气,我们本来就位于怨气之中,所视之物都是透过一层怨气来看,淡的更本看不出异样,看来那碗内的怨气更加浓重。

师父一声嘶,说道:“给空白遗像敬香?这是养鬼的做法。香炉前放置一碗水,那是聚魂的手段。这是想用吸引来的魂魄饲养鬼魂吗?那方老太太在干什么?”

干爷爷接着说道:“之前我给老太太观了相,不像是有道行的人,我估计不是她做的,或者是有人指使她做的。以鬼养鬼,凝聚阴邪怨气、因果孽缘于一体,最终养成的鬼定然是怨毒至极的家伙,不管用这个鬼来干什么,绝对不是善事。”

说罢,干爷爷轻点兰花指,眼睛微闭,口中含含糊糊地念叨着,随后他眼睛猛地一睁,指着那碗清水说道:“冯源的命魂就在里面!”

我一惊,急忙让他们想办法把冯源的命魂救出来。

干爷爷说道:“柳叶水聚魂阵,乃是正一教特有的法门,各个宗派都有,不能确定出自哪一派的手笔。就是以碗为容器,水为通灵介质,柳叶为锁,将鬼魂困在其中,要求很高,一旦碗破或者水洒,里面受困的鬼魂都会烟消云散,要想放出里面的鬼魂,只有用特殊的法门取了柳叶。”

师父不耐烦了,小声道:“费那么多话干什么,老吴,你不是正一教南宗的么,这不正中你下怀嘛,赶紧的呀!”

我听师父提起过干爷爷吴梓铭乃是正统道教正一教符箓派其中一脉的掌教真人,地位崇高,道观落于普陀山,是一个鼎鼎有名的人物,厉害得紧。当时便两眼放光,心有所向,问师父有什么名号。师父却笑笑说自己就是普普通通一落寞山人,当时我还不知道光“山人”一词,在圈子内那些年长之人心里,有着如何振聋发聩的名头。

既然对方班门弄斧,那干爷爷自然信手拈来,然而干爷爷却没动,说:“这屋子里还住了人,如果把里面的鬼魂放出来,恐怕要出人命的,得等此事了了,再行解阵。”

师父翻着白眼,埋怨干爷爷墨迹。

我们接着往内堂走,准备上楼去看看。

我看到楼梯下面堆着不少小孩子玩耍的玩具,有铃铛、布娃娃、积木等等,积了一层灰,已不知放置多久,这些都是方轩曾经玩过的玩具。

师父和干爷爷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轻叹,我不知道他们在感叹什么。

也许感叹方奶奶与方轩祖孙情深、离别可叹,也许感叹斯人已逝、相思难耐,也许感叹世事多变、命不由人。这一叹,有太多的情感蕴含其中。

一般小孩子夭折,父母都会把玩具一起烧了,留在身边是个比较忌讳的行为,虽然孩子亡故让父母心痛难忍,往往都想留下一些东西睹物思人,以慰藉相思之情,但一般都是孩子未穿过的衣物,而玩具一类孩子生前把玩喜爱之物,有可能会让亡故的孩子留有眷恋,不愿往生。

生死轮回乃必经之路,若孩子魂魄恋恋不舍,不肯离去,长时间受阴风洗涤,执念愈深,易步入偏道,缠上家人,带来厄运。

瞧见这样的情景,我们心中都不免产生了一丝忧虑,也许方轩,真的化作孤魂野鬼了!

我们小心翼翼地踩上楼梯,木质楼梯年久失修,扣板松动,承受人体重量的瞬间,就发出一连串吱呀呀声,尖锐刺耳,吓得我一身冷汗。

就在我们踩上楼梯的瞬间,楼上忽然响起一串银铃之声。

叮铃铃……叮铃铃……

第一卷 乡村异闻 第十一章 双生鬼灵

一般人家,响铃声起,往往是欢快愉悦,洋溢着幸福的,因为那是孩子跑动玩耍发出的声音。

然而放到现在,在这个乌漆墨黑的老宅里,只住了一个已经入睡,垂垂老矣的婆婆,以及我们两老一小三个蹑手蹑脚的外来人,哪里还有其他人?

那么大家想想,这个铃铛声,又是谁发出来的?

我一把抓紧了师父的衣袖,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鬼我确实在墓室里见过,但那时我已经濒临死亡,而且那些鬼魂只不过是黑绸缎一般模样,谈不上恐怖,更谈不上害怕。

然而此时此刻,哪怕师父干爷爷在身边,铃铛声响起的瞬间,我依然感觉恐惧瞬间占据了我的脑海,只闻其声,对人的冲击实在太大。

我宁愿那鬼马上出现在我眼前,一次把我吓个够,免得心中总吊着,忌惮什么时候从旁边窜出来一张恐怖的人脸来,时时刻刻警惕着。

叮铃铃……

铃铛声继续在空荡荡的过道里回荡,忽远忽近,忽低忽高,让我的心脏跟着扑通扑通跳动,冷汗从我额头滚落,瞬发发鬓一直滑落到脖颈。

我想起师父说的心念,尝试着在心中默念静心咒,然而我刚念出一句,就瞬间被急速的心跳给打乱了,脑海中,也交织了一团乱麻,伴随着心跳不断纠缠,几乎将我的思维全部打乱了。

师父又跨了一步,楼梯再次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我紧紧闭上了眼睛,额头瞬间增添了几颗豆大的汗珠,只感觉这声音马上就会引来一张狰狞恐怖的面孔。

忽然身后一股劲风鼓动,直击我的头皮,吓得我直接喊出了声,结果被师父一把捂住了嘴巴,叫我不要打草惊蛇!

我抬头一看,只见干爷爷不知什么时候,从我身后的台阶直接跃上了二楼,刚才那股劲风其实是干爷爷道袍鼓动产生的,但是这可有四米高啊!

师父叫我自己捂住嘴巴,我不得不听话地用力捂着,紧接着裤子被他一提,如小鸡一般,视线飞速上升,我整个人腾空而起,一下子飞起数米高,在半空中被干爷爷抓住,稳稳当当地站在了二楼地板上。

我捂着嘴哭了。

不带这么玩儿的……

我一回头,瞧见师父也轻轻松松跃上了二楼。真的是轻功啊……

我们来到二楼卧室的门前,侧耳倾听,那铃铛声正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师父轻轻地推开房门,借着门缝,我们朝屋子里望去……

铃铛声突然停了。

猛然,我们三双眼睛齐刷刷地对上了门缝里一双硕大的苍白眼球。

黑黢黢的深夜,透过细小的门缝看伸手不见五指的室内,在短短不过十公分的距离,突然与一双没有瞳孔的苍白眼球对视,而且那是上下两个竖着的眼球,是什么样的感觉?

我全身的毛发都竖起来了好吧!差一点闭过气去。

一眼万年,终身难忘……

就算我全程捂着嘴巴,还是发出一声闷闷的惊叫。

呜啊!

嘭!

师父大力一脚踹开了门,干爷爷在身后紧跟着甩出了一张早早准备好的黄符纸。

黄符纸如箭一般,嗖地射入屋内。

然而,我们看见的只有一张发着金光的黄符纸,静静燃烧。

我哆哆嗦嗦地抱着师父的大腿,朝里面张望,咦……怎么什么都没有?

我刚才是看见鬼了吧?我真的和鬼对视一眼了吗?我脑袋里不断循环着几个问题,甚至对自己亲眼所见的东西,产生了怀疑。

说真的,我宁愿看到的是幻觉……

叮铃铃……

一串响铃倏然从一楼响起,我的心脏骤然随之起伏。

干爷爷直接转身越过窗台,从二楼天井一跃而下,随即楼下传来干爷爷一声怒喝:“呔,何方鬼怪造次!冥府听从,夜叉命来,阴邪皆定,鬼神难动,急急如律令!”

紧接着,我感觉整栋房子的空气猛然一抖,一股无形的波浪荡漾而开,随后几秒恢复宁静。

也不知道干爷爷得手没有。

突然,躺在床上的方奶奶猛然睁开双眼,挺立起来,她本来有些微驼的背脊竟然绷得笔直,我被这一惊一乍的情景下的额心力憔悴,急忙躲在师父背后。

只见方奶奶眼珠子上翻,眼皮子不停地颤抖着,脸上的褶子也好似坐上按摩椅一般不停地抖动,和当初古墓内痞子的状况一模一样。

被鬼附了身!

师父眼疾手快,在方奶奶直立起身的瞬间一步冲上去,抬手摁住方奶奶的太阳穴,口中急速行咒。

师父刚一行咒,方奶奶开口了,竟然发出了孩子稚嫩的声音:“呜呜……我好痛,我好难受,奶奶救我,奶奶救我……”语调奶声奶气,却在夜色下从一位老人口中发出,透露着一股子诡异,叫人脊背生寒。

我不知道师父行咒做什么用,但是一听到这声音,他立即停止了行咒,来到方奶奶面前,紧紧注视着她,问:“方轩?”

方奶奶猛地转头盯着师父,被这样翻白的眼珠子近距离盯着,我一下子就想起了刚才透过门缝看到的那双眼睛,要是我早就大叫着逃跑了,然而师父怡然不动,继续说道:“方轩,你若是再纠缠你奶奶,早晚会害死她!”

方奶奶咧开嘴嘿嘿笑,好似夜枭,道:“这样奶奶就能来陪我了,我一个人好孤单,好想奶奶,好想有人来陪我玩!”

话音至末,语调突然变得暴躁凶历起来,方奶奶猛地抬起手掐住了师父的脖子,师父防备不及,立即抓住方奶奶的手,与之角力。

我吓得不知所措,左右一看,抄起一把扫帚,就冲上去要给方奶奶来一下,但一想到方奶奶只是被附身,我一闷棍敲下去,伤得还是方奶奶,便一时没了主意,不知进退。

被鬼附身,方奶奶的力气大得惊人,师父的脸憋得通红,手臂不停颤抖,才勉强抗住她的力量。

紧接着,师父深吸一口气,灌足了劲,一声大吼:“统!”

一声,如洪钟大吕,整个空间轰然一震,站在一边的我只感觉自己大脑骤然震荡,宛如发生地震一般,一时间站立不稳,连连后退。

我尚且如此,与师父面对面的方奶奶更加不好受,只见她浑身剧烈一震,如遭重击,一股子乌黑的气倏然从她体内抽离而出,化作一团黑雾,我看到那团黑雾中有一张布满惊恐的娃娃脸,面容青黑,双眼惨白,额头青筋凸起,嗖地窜入地面消失不见。

而方奶奶在黑雾离体的瞬间,眼睛一闭,身子如脱骨的肉片,一软,栽倒在床上。

我惊恐地问师父刚才喊的是什么,这么大威力。

师父告诉我,此乃真言,师门咒言一门收录了密教的“九会坛城”,即灵镖统洽解心裂齐禅,谓之九字真言或六甲秘祝。与道家“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九字真言异曲同工。“统”乃是宇宙共鸣,代表了遭遇困难反涌而出的斗志,可以震慑灵体,轰击灵魂。他这一声吼,就是要将附着在方奶奶体内的灵体震离。

可惜不能制住方轩,如若干爷爷在身边,定叫之有来无回。

不一会儿,干爷爷匆匆回到楼上,问师父发生了什么事。

师父说方奶奶被方轩附了身,已被他赶跑。

干爷爷垂手问师父是什么鬼。

师父说就是方轩。

干爷爷瞬间面露惊讶之色,道:“我刚才在楼下镇住了一个小鬼,已被我收入玉珏中。”

我和师父大惊,刚才干爷爷下楼行咒明明在方奶奶被附身之前,如果我们看到的是方轩的话,那干爷爷捉住的又是谁?

干爷爷拿出一块翠绿的玉,口中念念有词,那玉随即射出一条白线,垂落地面,渐渐升腾起一股灰白色的雾气,那雾气缓缓凝聚,塑造出一个四岁孩童的模样来。

我定睛一看竟然和我刚才看到那个青面獠牙的小鬼一模一样!

师父也同样察觉到了,咦了一声,道:“怎么有两个方轩?这个魂魄怎会如此纯洁?”

干爷爷一脸疑惑,转念一想,却大喊了一句:“不好方轩被分魂了!”

师父也一下子转过弯来,道:“不好,双生鬼灵,两魂一体,一旦被分离,两魂存在时间不会超过五年,随后就会烟消云散,不入轮回,定然有人做了手脚!两魂共分善恶,唯有常年阴风洗涤才会逐渐消磨善念,化为怨鬼。此人为求捷径,竟然把方轩善恶之念分给了两魂,舍去善魂,将恶魂速成怨鬼!而善魂因无处可归,所以回到原来家中寄宿,使得方家老宅慢慢变成了一座阴宅。”

方轩的善魂(姑且这么称呼吧)瞧见躺在床上的方奶奶,立即跑了过去,发出一连串铃铛之声,想必我们之前听到的就是方轩善魂发出的声音,他跳跃上床头,伸出稚嫩的小手抚摸方奶奶的脸颊,只见昏睡中的方奶奶竟然流露出愉悦的神色。

随后方轩跳下床,朝我们几人分别磕头,一边磕头,一边用手指擦拭着眼角,他在哭,但鬼魂流不出眼泪。我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似乎在央求什么,看他模样可怜,回想起他死后的惨像,心也软了下来。

我问师父可不可以把他超度了。

师父说双生鬼灵,双魂需同时超度,只超度其中一个没用。

师父和干爷爷都不理解方轩善魂想要表达什么,但还是朝他点了点头,以示抚慰,接着干爷爷将方轩善魂收回玉珏,轻道了一声:“无量天尊,真是个可怜孩子。”

师父说道:“想来那恶魂被我一震,今夜不会再来,我们便先把方老太太带离此地,先把冯源的命魂取回,再把方家老宅的怨气给祛除。”

干爷爷也点头同意,于是便由师父背着方老太太,我们回到了我家。

爷爷奶奶还没睡下,瞧见我们带着方奶奶,急忙上前询问出了什么事,师父告诉他们没什么,让方奶奶今夜在我家暂住一宿。

方奶奶睡得很死,怎么动都不醒,师父说这是被附身的原因,和痞子一样,因为阴气侵体,身子疲乏,需要休息。

放下方奶奶后,师父和干爷爷便离去了,这一次,他们没有允许我跟着。

我意识到将聚魂碗中的鬼魂释放可能是一件比较危险的事,师父和干爷爷未必能将我照顾周全。

我站在河对岸,远远地望着方奶奶家,眼皮上的无根水已被清洗掉,所以在我看来,那只是一栋入夜沉沉而睡的老宅。

没有人知道这一夜在这栋老宅中发生了什么事,就连我也不清楚释放被拘众鬼是怎样惊险之事。

只待第二天朝阳露头,万物苏醒,一切依旧如常,橙红的阳光照射着我的背,在方家老宅的墙壁上,投下一片金黄,在那边金黄的光芒下,看到了师父和干爷爷两张疲惫的脸庞……

第一卷 乡村异闻 第十二章 背后之人

痞子的命魂寻回,给痞子回魂就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了。

当痞子迎着朝阳苏醒过来,张姨一下子扑上前去,紧紧搂着痞子痛哭流涕,喊着感谢老天爷。这一次,痞子实实在在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他瞧见我在笑,摸着自己的脸颊和眼睛,一脸迷茫地问了一连串问题:“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我的脸和眼睛有点痛?我们不是掉入井里面了吗?我睡了多久?我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张了张嘴一脸的尴尬。

到底还是干爷爷有水平,慈眉善目地说道:“孩子,你胆儿小被吓晕了,我们把你救回来的,你倒是好觉头,一睡就是整两天,把你娘吓得,还以为你出了啥事呢!”

“是嘛……”痞子似乎还带着疑惑,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她母亲。

对于干爷爷这一套说辞,我们都表示了肯定,他才将信将疑,指着师父和干爷爷傻笑道:“嘿嘿,这两个人穿的真奇怪,一个老道士,一个老法师……”

话都没说完,他的脸瞬间垮了,问道:“我是不是真遇到鬼了,我做的梦是真的对不对?”

别看他平时没心没肺的,这会儿反而敏感起来。

干爷爷保持着和蔼的笑容,捏起了大道理,道:“鬼神,信则有不信则无,这世间万物生灵,冥冥之中皆有联系,存在之理,众说纷纭,孰真孰假,谁又说得清呢?梦之虚实,素来难解,纵有大智如周公旦,窥那日月星辰,著得解梦典籍,却也不能将千百梦幻,赘述清明。你这一问,让我等如何回答?”

干爷爷忽悠人的本事可谓炉火纯青,侃一通虚实大道,连我和张姨都被说蒙了,脑袋一时间转不过弯来,不得不暗自承认说得确实有道理。

痞子更是一脸懵,呆愣半晌,才嗯嗯啊啊地点着头。

干爷爷抖了抖衣袖,道:“好了,你已无事,便是安好,咱们走吧。”

我们转身离开,离开前我还对痞子道了一声好好休息。

不过从始至终,张姨都没有对师父和干爷爷道一句谢,连送也没有送一下。好歹师父和干爷爷为了痞子奔波了一整夜,竟然一点表示都没有,实在是有些过分,起初央求他们的时候怎么就拉的下脸面来了。

我心中气愤,然而师父和干爷爷却似乎一点都不在意。

痞子这边事了,算是一块石头放下,我们又紧赶慢赶地回家去,找方奶奶问话。

此时冬日的太阳已上梢头,师父和干爷爷连早饭都没吃,于是在爷爷奶奶请求下,先吃了早饭,期间,方奶奶醒了,捂着自己的头,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面对自己一梦醒来出现在我们家,她一脸的诧异,问我们她怎么睡到我家来了,又说自己头疼,晕晕乎乎的。估摸着昨夜被师父真言一吼,给震到了。

我这几天跟着师父到处跑,一口一个师父的叫的亲密,爷爷奶奶看在眼里,或多或少能意识到我将来走的路,加上他们对师父和干爷爷的尊重,所以对于我们的事选择了一概不过问。

方奶奶一问起,屋子里的人一片沉默。

师父和干爷爷不做应答,让她先吃了早饭,师父还刻意交代让她喝了一碗蜂蜜水,应该是用来缓解头痛的。

方奶奶不知道他们俩要干什么,一直面带疑虑地打望两人。

吃完早饭,就让方奶奶带着我们,去看看方轩的墓地。

我们离家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冬日的阳光照射在身子上暖洋洋的,好似父母的怀抱。

我们沿着河一路南行,翻越了一片秃顶的桑林,在河道转弯处的一片浅滩上,瞧见了一个矮矮的石堆,一座土丘的投影正好盖在石堆上,遮住了温暖的阳光。

我一下子想起来了,我们打水漂,痞子捡到人骨的地方,就在这儿,我还清晰地记得我们几人为了寻找合适的石头,翻找过那堆小石子。

当时我一无所知,此刻一想起来,浑身就情不自禁地起鸡皮疙瘩,感情我们动了坟包啊!

方奶奶指着那个石堆,说那就是她孙子方轩的坟墓,她一个老太婆没有力气,当时用树干挖的坑,很浅,怕被野狗刨开,就堆上了石头。

我看到石堆边有纸元宝燃烧的灰烬,看来方奶奶近期来过。

寻常家里长辈过世,坟墓选址,都会请人来看,或算命先生,或寺庙和尚,方奶奶直接将方轩就地埋下,看来她的确有些草率,也可能心痛难耐,失去了理智。

干爷爷立即就道出了此地风水:“水环之地,乃龙腹,龙四肢所向,阳煞之地也,且此地面西,东有山丘,阳极而阴盛,实为重阴地,亡者难安,非置墓之选。挑选墓地,阴阳调和、四气流畅之地最佳。方老太太,你糊涂啊!怎么会选择这样一个阴湿之地安葬你的孙儿!”

方奶奶顿时声泪俱下,道:“我也不懂风水啊!当时难过昏了头,只想将轩儿早早入土为安,而且有人跟我说这个地方适合做墓地,我就把他埋下了!”

师父和干爷爷突然语气惊讶异口同声道:“什么!”

师父接着问:“什么人跟你说的?你怎么没跟我们提起?”

方奶奶一想到方轩就伤心不已,老泪纵横,停不下来,一边抹着尽是眼屎的眼角,一边说道:“他不是村里人,正好路过,就跟我说轩儿这情况需要立即入土,不然容易生变,然后说那河边是个不错的埋葬地,就地埋了。我想这个人也没啥问题,就没说起。”

干爷爷接着从怀里拿出一个碗和一片发黑的柳叶,正是我们在方家看到的,问方奶奶:“你屋子里摆的柳叶水还有祭拜的方法也是他告诉你的?”

方奶奶这时才听出来不对劲,抽噎着说:“没错,是他教我的,说是能解我的思念之苦,让轩儿泉下安息。起初我还不信,结果好几天做恶梦梦见轩儿哭着朝我喊他好痛,就按照那个人的法子做了,还真有用,后来天天梦见轩儿和我玩耍,就一直放着了。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干爷爷听罢一个劲摇头,却没有说话。

不得不承认,无知真可怕。然而方奶奶一把年纪的人,我们又如何好怪罪她,可惜苦了方轩,遭此折磨,入不得轮回,化作一缕孤魂游荡在人间。

最可恨的应当是背后那个恶意指点的人,显然不安好心。

方奶奶见干爷爷如此作态,更加诧异,又问我们到底有什么问题。

师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们实在不知如何开口,怕伤了她老人家的心啊,要是让她知道因为她的一番出于疼爱的作为,反而更加害了方轩,只怕她会自责得不想活了。

师父沉默良久,对方奶奶说道:“方老太太,你做的没错,方轩,应该已经安息,早早入了轮回了,我们回去吧。”

方奶奶明显地一愣,觉得师父的话有些突然,感觉到我们似乎有什么事瞒着她,但她又不敢问,怕犯了忌讳。想了想,又说:“两位师父,真的没事吗?没事的话,还请两位替我孙儿做场法事,也是我最后的愿望了!好不好?”

干爷爷点头道:“好,不过我们需要回去置办点东西,要先回去。”

这才说服了方奶奶,她来到方轩墓前拜了三拜,然后才跟我们回去。

在她的家门口,方奶奶拉着师父的手,眼泪又滚落下来,说:“我家孙儿一生出来就注定可怜一世,儿子儿媳狠心,丢下他,我老太婆苦了一辈子,又给不了他安稳快乐的生活,结果不到四岁又被人活活打死,真是作孽啊。求两位道长行行好,给他尽心做一场法事,老太婆我这辈子就这一个愿望,你们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只要我老太婆办得到。”

斯者已逝,我知道方奶奶心中已经无法再为方轩做什么了,或许请高人做一场法事,算得上她能做到的最好的祈福。方轩短暂的一生,痛苦而煎熬,但是有这样一位不顾一切抚养照顾他的奶奶,也算是他这一生唯一的幸事。

可惜方奶奶,却只能抱着思念和自责,过完余生。

师父紧紧地握了握方奶奶的手,让她放心,他们定会尽心尽力。

方奶奶这才安心地回了屋子。

人死不能复生,而唯有那无尽的思念,最叫人心痛。

师父和干爷爷对视一眼,眼中散发出细碎的光,道我们再去一次,这次要把背后做鬼的人找出来!

此刻,我心中也恨透了那个背后作祟之人,他这么做到底有何目的?

我们再一次回到了方轩的墓前,师父直接拿着木杖拨开了石堆,露出一小抔松软的土,师父口中急速念咒,山林间倏然吹起一阵劲风,周围的树叶哗哗作响。

只见那抔土逐渐被风吹散,慢慢露出数块白森森的人骨,骨架逐渐完整了。

我看到骨头很小,是小孩子的。别的没什么特别,唯独那一个身子骨连着两颗头骨,实在有些冲击力。但是我心中的害怕,却被一份怜悯踩在了脚下,所以我并没有因此而恐惧。

这就是双生灵童方轩,一个无比可怜的幼儿。

师父和干爷爷仔细检查了一番,然而师父接下去说的话,让我的眼眶瞬间湿了,“肋骨、手臂、腿骨全部都断裂,头骨开裂,足有半拳,颌骨、颧骨开裂,眉骨下陷……这孩子临死前到底遭受了怎样的毒打!”师父话到末尾,声带都是抖动的。

“无量天尊……”干爷爷长叹一句,他的声音也在颤抖的。

起初,我还觉得打死方轩的人遭报应值得同情,然而现在,我觉得他们就是死也罪有应得!

我能够联想到方轩这个古怪而可怜的孩子,本来趁着入夜的机会,能够出来玩耍一番,入了冬的夜,寒冷,万籁俱寂,宛如天地间只有方轩一人,他欢快地奔跑,身披着星光。有夜风吹来,带着甜甜的湿气和银铃般的笑声。然而突然从夜色中冲出来一群人,大喊着妖怪,将方轩一脚踢倒,无数棍棒砖石落下,他蜷缩着身子在哭泣,喊着奶奶救我,亦或者已然受重击昏厥过去,任由别人捶打。

如此弱小的孩子,能逃脱吗?能反抗吗?沉闷的声音宛如死神的吟唱,谩骂之声刺耳难听,回荡在本应美好的夜里,流淌的鲜血如此鲜红,却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在逝去。那些人打得方轩奄奄一息,便看也不看就将他推入了河中,任由深暗的河水带着懵懂不知的他漂去,带着无尽的痛苦和怨恨,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消失在冥府的入口之处。

空气静无杂声,唯有风,似在哭泣,呜呜地吹。

师父咬着牙,仔细地检查着方轩的遗骨,许久,说道:“两块膝盖骨且不去说,遗骸很完整,但唯独指骨不见了。”

第一卷 乡村异闻 第十三章 孙棍子

“看来果真有人要拿方轩养小鬼!一般养小鬼,必须要一件物什作为寄宿,小鬼的遗骨是首选。”干爷爷说道。

“老吴,你能算一卦吗,找一下这根丢失的遗骨在哪儿,说不定能揪出那个人。”师父问道。

干爷爷点头,说:“只要他敢随身携带,我就能找到他本人!老道我一年多没开过梅花易数,今日就让我好好为这可怜小儿,算算背后设计之人!”

说罢,干爷爷从布袋中掏出一盘子大小的八卦罗盘,放在地上,盘腿而坐,剑指立于胸前,字字落地有声地念道:“天地人和,八卦为象,万物众生,变幻无常,阴阳有易,混沌定祥,天干地支,即听吾唱!”

干爷爷一边口中吟诵着咒言,一边掏出一张没有字的黄符纸,在空中画了一个“S”形,贴在了之前在痞子家找到的方轩膝盖骨,那符纸倏然燃起熊熊烈火,竟然连同膝盖骨一起在干爷爷寿星剧烈燃烧,我看到那火焰足有十几公分高,却丝毫没有伤到干爷爷丝毫。

眨眼之间,黄符纸就连同膝盖骨化作了火星通红的灰烬,干爷爷手掌一翻,灰烬尽数掉落在罗盘上。紧接着一股旋风在罗盘上升起,卷起灰烬,在空中飞舞,而与此同时,我看到罗盘上的指针开始飞速旋转,不到十秒,骤然停住,在两个方向来回摆动。

一个方向,指向河道,一个方向,指向北边,村子所在。

师父在这个时候已经将方轩的遗骨重新埋好,瞧见干爷爷那边有了结果,问他怎么样。

干爷爷嘀嘀咕咕地说哦,之前有一块在河里。然后又轻念了一句含糊不清的咒语,罗盘上的指针骤然静止,指向北边的村子。

然后干爷爷让我们跟着他走便是。

我在路上小声问师父什么是梅花易数。

师父告诉我,梅花易数乃是宋代邵雍根据易学所著的占卜法门,相传源自麻衣道人所传秘法,依先天八卦数理,随时随地可以起卦,取卦方式也多种多样,非常实用,师门占卜一门,也多有借鉴。

我又问师父会不会。

他惨淡一笑,小声说这方面自己没干爷爷吴梓铭厉害,之前算痞子命魂的时候就用过一次,只算出个范围。

结果前面干爷爷立即传来声音:“哈哈,我可听见了!老孙,你这死鸭子可算承认不如我了!”

师父顿时脸青一阵紫一阵,嘟囔着骂了一句臭道士。

我们沿着原路,回到了村子里,那指针一直朝北,我们便沿着河西一路来到了村子北边。

这个时候指针开始移动了,随着我们兜圈子,发现指针明确地指向了村北的一栋翻新过的宅子。

这户人家姓孙,本来住着两位老人,后来老人的大儿子回来,不知什么原因,将两位老人赶去了二儿子家,自己却在这栋宅子里住下,这个大儿子是个光棍,我们都叫他孙棍子,整天游手好闲,而且喜欢赌博。是个地地道道的混子,村里的长辈都不让我们与他接触,怕被欺负。

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两年前,孙棍子发了一笔横财,便张罗着把家里装修了一遍,还取了一门亲,结果没几个月,老婆就暴毙了,这个孙棍子就一直一个人住着。

这些也是听村里人谈天时零零碎碎讲起来,不知真假。

我们来到孙棍子家门口,抬头瞧见他们家门框上挂着一捆干瘪的艾蒿,应是许久没更换过了,但奇怪的是艾蒿的杆上涂了一层红色的颜料,鲜艳夺目,像是刷上去没多久。

师父沉着脸说道:“陈年艾蒿涂朱砂漆,那是辟邪防鬼的手段,这家人似乎懂些门道。”

“但是,”师父话音一转,道,“一般人家只需挂新鲜艾蒿便可寻常鬼物也不会轻易入宅,只有那些要防厉害鬼物的人家才会这么做,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家人会吸引到厉害鬼物呢?云翼,你跟了我们几天了,说说看。”

我一愣,想了想,既然干爷爷的指针指着这个地方,那么想必这家人跟方轩脱不了关系,于是说道:“方轩的恶魂在里面?”

师父轻轻拍了拍我的头,以示赞赏,道:“养小鬼的人家,阴煞之气重,而小鬼须以鲜血魂魄祭养,天生遭恨,易招惹厉害的鬼物进犯,为防止此类事件发生,门口都会挂辟邪驱鬼的物件,因为小鬼本体在屋内,出入反而不会受到影响。”

我开始明白师父正在有意无意地教导我,只有这个时候,师父会事无巨细地讲些东西。

干爷爷上前敲了敲门,过了许久,听见里面传来一声谁啊,又过了一会儿,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没睡醒的瘦削脸,一脸的麻子,是孙棍子,他貌似刚起床,头发凌乱而油腻,看似许久没有洗过头,眼皮子上尽是棕黑的眼屎,看得人浑身难受。

瞧见干爷爷一身道袍,手中还拿着罗盘,孙棍子大惊失色,嘭地一声关山了门,传来一声怒喝:“滚,招摇撞骗的混蛋,快滚!老子不算命。”

师父和干爷爷面面相觑,最终得出一个结论,这个人有问题!

如此一来,我们更加确定,方轩的指骨就在屋子里。

然而一想到方奶奶所说的人是外乡人,我们就不禁奇怪,这个孙棍子,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为什么方轩的指骨,会在他家里?

然而现在太阳高挂,村子里行人不少,师父也不能光天化日之下撬锁,万一被人看到,我们百口莫辩。

于是我们绕着这栋屋子转了一圈,发现这家窗户紧闭,还拉了窗帘,里面的情况,什么也看不清,跟别提翻窗户。

只能站在门口干瞪眼,干爷爷又去敲了敲门,这次回应我们的是寂静。

这个时候,师父的注意力转移到了旁边的一栋人去楼空的老宅,问我这家怎么没人住。

我方才一下子想起,这家人就是奶奶说的媳妇难缠而死,丈夫疯了的那家人。便告诉了师父。

师父立即说了一句进去看看,推开了没有上锁的大门。

屋子里已是人去楼空,只有房梁上破烂的蛛网和一地厚厚的灰尘。

这样的宅子在村子里仅此一处,老宅,寄托了在外务工人对于家和亲人的思念和牵挂,即使祖辈离世,老宅荒废,也不会有人将宅子搬空,彻底断了归路。

然而,独此一家。

这其中的缘故没有人知晓。

师父和干爷爷一起,缓步进入宅子,他们没有东看西看,而是径直上了阁楼,找到了正对孙棍子家的小窗,透过窗户向外查看,因为两栋楼错开,我们正好能够看到孙棍子家的北窗户。

师父点了点头,似乎心中有了打算,跟我们说晚上再来。

我一愣,他俩已经一夜没睡了,难不成还要再来个通宵?就算是神仙也架不住这么干活的啊!

我们一回去,师父和干爷爷两人往床上一躺,倒头就睡,一时间呼噜声震天响,打雷似的,许是真累了。我哪见过这阵仗,惊讶地目瞪口呆。

如此,两个老头就睡了一天,晚饭的时候才起床。

我趁着这段时间和陈星哥一起去看了痞子,他命魂回归,已经能够蹦蹦跳跳,好不欢乐。就那圈熊猫眼一直退不掉,惹得张姨一个劲瞪我。

痞子没心没肺,自然不会在意,就连井里面的事也抛诸脑后,拉着我问我师父和干爷爷什么来头,看着像电视剧里降妖除魔的高人。

他俩的来历不曾与我细细说起,我也说不清楚,只知道一个是便宜师父,一个是莫名其妙蹦出来的干爷爷,本事倒是一等一。末了他还羡慕起我来,有两个高手在身边,能够学得一招半技,就可以闯荡江湖了,又大摆了一通自己的武侠梦,像个武侠电影看上瘾的中二少年。

痞子倒是给我提了个醒,师父曾问过我愿不愿意跟着他离开家乡,我当时就同意了,然而我却没有细细想过将来的事。离开家后,师父会带着我回到师门,修习术法,然后呢,我长大之后呢?总不可能在师门呆一辈子吧。

然而未来这个问题,永远只有未来知道,我想破了脑袋,也没个概念。

入了夜,师父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带着我和干爷爷一起来到了那栋废弃的老宅。今夜的天空,看不到星辰,有一层厚厚的云,低沉地压着,有刺骨的风从西北方吹来,如刀子一般,割得脸颊生疼。

废弃宅子的门窗破烂不堪,像是人被打掉了门牙。我们抹黑刚进入宅子,顿时便有一丝寒意从脚跟蔓延上头顶,这寒意入骨,再厚的衣服都抵御不得。

屋子里伸手不见五指,我们怕打草惊蛇,就没有带手电筒,也没有点蜡烛。师父和干爷爷的眼睛在黑暗中晶晶亮,如同会发光。

两个人蹲在阁楼的窗台边,静静地观察着隔壁的动静。

隔壁孙棍子家也一片漆黑,但是隐隐约约有叮叮当当的声音传来,告诉我们孙棍子在家。至于他为什么不点灯,想来我们今天的出现,引起了他的警惕,他会养小鬼,显然懂些门道,这样的人自然忌讳遇到得道之人,就好像偷过东西的人见了警察就怕一样。

干爷爷自带仙风道骨的气息,旁人一看就知道此人是得道高人,更何况孙棍子。

我在想孙棍子会不会打算收拾东西,半夜开溜。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可就正撞上我们的枪口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待永远是漫长而难耐的。

我开始打起了瞌睡,脑袋一个劲地小鸡啄米,思维也开始慢慢飘散开去。

突然,一个细微的声音飘飘悠悠地传入我的耳朵里,我浑身毛发一竖,一下子惊醒过来,只见师父和干爷爷也同时将目光投向了屋内。

这个声音,像是妇女在抽泣,凄凄惨惨戚戚。

呜呜呜……

第一卷 乡村异闻 第十四章 罪魁祸首

虽然我对于这样的声音有了准备和经验,但仍比不上师父干爷爷那般镇定自若,架不住浑身寒毛直立,最可怕的是被这哭声惊醒,着实叫人心跳加速,似舞狮队擂的鼓。

师父立即拿出无根水给我们,不过替我涂抹的时候,他不让我来,亲自上手,生怕我不知珍贵,浪费了。

接着我们便摸黑下了楼,不同于方家,这一次透过无根水,我并没有看到类似薄雾一般的东西,一切如常,只不过视线稍微好转了一点点。

女子的哭声忽远忽近,我们拿捏不到方位,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这哭声来自室内。

我们几乎搜索了整个屋子,连后堂的茅厕也没有放过,依然没有发现一丝半毫的踪迹,一般鬼物飘荡,总会遗留下一丝气息,透过无根水,定能看到,然而我们始终只闻其声不见其鬼,倒是让我们十分诧异。

最后干爷爷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驻足在二楼的主卧内,掏出一张黄符纸,依旧用剑指夹着,在空中一甩,符纸不引自燃,他将符纸抛向空中,那符纸火焰忽然熄灭,留下火星四溢,升腾起一股浓密的青烟,飘散在空中,将整间卧室弥漫地云山雾绕。

不过一会儿,青烟散去,只见正对我们的草泥墙上慢慢有潮湿的印记浮现,慢慢地印染整面墙,竟勾勒出一个现代女子的外貌来,活灵活现,如同照片的胶底一般,就连鬓角的发丝也清晰可见,女子手擦拭着眼角,模样像在哭泣,泣下沾襟。与此同时,那如怨如诉的哭声忽然近在咫尺,幽幽地回荡在耳边。

我大惊失色,骨寒毛竖,连连后退,整个人都贴在了背后的墙上。

师父鄙夷地瞪了我一眼,道:“这不是鬼,只是一丝眷念,我们之所以能听见她的哭声,想必她故意而为,可能有求于我们。”

干爷爷并没有理会我和师父,挽了一个道礼,紧闭着双眼,急速低声行咒,喃呃之语,绵绵不绝。

我问师父干爷爷在干什么,他告诉我干爷爷在与那一丝眷念沟通,他猜测,关于方轩的事,说不定能问出点眉目。

眷念乃是人亡故之后遗留的一丝不舍和眷恋,所形成的一股无形的微弱的炁,不同于魂魄,只会存在亡故之地附近,随着时间慢慢消散,甚至连能量形式都算不上,而更贴近于意识残留。所以要沟通起来非常困难。

然而师父和干爷爷两个人给我带来的惊喜,却是一次接一次。

十分钟后,干爷爷便有了结果,他缓缓睁开眼睛,长叹了一声“无量天尊”,这一声,带着愤怒,带着惋惜,带着哀叹。

只见墙上的女子慢慢消失不见,化于无形,空中似有一声哀叹响起,那哭声也渐渐远去,消失在茫茫黑夜。

干爷爷转身与我们说起了他所知道的事来。

有句话说得好,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个女子竟然就是这家难产而死的妇女,当时交通条件不好,她在家里临盆,村里的产婆接生,然而她的结局竟然出人意料的与他发疯的丈夫挂上了钩。

而万恶之源,还是得从五年前的十二月末说起。

当时这女子已经怀孕七个月,十二月末的一天傍晚,她丈夫和几个好友一起外出喝酒,直到深夜方归,一回到家,她丈夫便急匆匆地脱掉衣服,去浴室洗澡。她不知道丈夫出了什么事,出去查看,只见丈夫脱在地上的衣服溅满了鲜血,她被吓到,急忙去询问丈夫出了什么事。

然而丈夫也不予回应,洗完澡就将衣服裤子全部扔掉,立即上床睡觉,从始至终都不搭理她,她自然焦急万分,一个劲地询问,到了最后,更是破口大骂,也得不到半点回应。如此一夜过去,两人都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第二天清晨,她丈夫突然惊醒,浑身恶汗,不知做了什么噩梦,转头面目惊恐地告诉她,他杀了人!

她被吓了一跳,急忙问丈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丈夫这个时候方才告诉她,昨夜他和几个好友去吃酒,其中就包括隔壁的孙棍子,回来的路上,碰见了一个长着两个头的怪物,矮小,但看着十分可怕。因为害怕,他们想要逃跑,然而孙棍子借着酒劲壮胆,冲上去就把那家伙一脚踢飞,大喊着:“吃人的野鬼,跑到我们村里来撒野,看我不打死你!”说罢抄起一根木柴棍就是一顿敲打,他们几个人见那怪物不反抗,也不怂了,各自找了家伙,围过去乱棍而下。

起初还有嘤嘤的哭声响起,没几秒钟就没了声响,孙棍子怕打蛇不死反被蛇咬,就搬起一块大石头狠狠地砸在了怪物的脑瓜子上,这一下溅了几个人一身的血,直到这个时候,才有人看清楚,地上躺着的是个人,是个长着两个脑袋的怪胎!却已经被打得面目全非,白色的脑浆子洒了一地,混在鲜红的血中,叫人心惊胆寒。

于是,有人喊杀人了,他们都是乡下务农的农民,没什么见识,一下子慌了神,甚至有人直接转身跑了,只有孙棍子两眼通红,布满血丝,大喊着慌什么,然后安排其他人将孩子丢入附近的河中,用河水将地上的血迹冲洗,又用泥沙将残留的血迹掩盖,一切做的井井有条,随后几个人便急匆匆散了。

在丈夫说完经过后,女子当时就决定报警,以求自首从轻处罚,丈夫自然不应,就算只判几年,也再没有脸见乡亲父老,告诉她孙棍子安排的没差,不会有人发现,而且那孩子是个怪胎,即使被人瞧见也不敢说。他说的笃定,女子又是妇道人家,没读过书,没什么主见,只好听从丈夫。

哪知道这只是个开始,从此以后,她丈夫日日做恶梦,夜不能寐,只能每天在阳台抽烟,直到旭日东升,缓解惊悸,如此一来精神每况愈下,女子怕影响了胎儿,不得已两人只得分房睡。

女子知道自己腹中怀着胎儿,丈夫手上却沾了鲜血,他们家早晚会遭报应,只是没想到这报应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凶猛。

分房第二天夜里,女子就梦见一个满头是血,面目全非的小孩子朝她哭泣,起初她看不清小孩子模样,觉得是丈夫的事情影响到了她,过了半月有余,她竟然梦见那小孩生出两颗头颅,张开手要她抱,当夜她就吓得惊醒了,随即传来腹痛,却是临盆的征兆。

早产了半个月……

疼痛如山洪暴发,席卷了全身,钻心刺骨,持续了整整一夜,血浸染了整整一块被单,女子感觉自己一只脚已然踏入了鬼门关,就连产婆也没有见过这阵仗,吓得手忙脚乱。如此一夜,疼痛从未减轻,直到第二天清晨,孩子出世了,产婆抱过来一看,直接就昏死过去。

生出来的是一个有手有脚却面目全非的肉瘤!

所有人都吓得瑟瑟发抖,女子的丈夫当场就疯了,公公婆婆吓得心脏不受,几近晕厥,而她自己却慢慢闭上了眼睛,带着无尽的遗憾和悲愤,飘上云端……

唯留下这一丝眷念,日日在老宅里哭泣。

听完,我的内心巨震,没想到孙棍子竟然就是打死方轩的罪魁祸首之一,他打死方轩之后竟然还将他炮制成小鬼,难道他打死方轩是故意所为?

不还有个问题,那个指点方奶奶的人自始至终没有眉目。

而女子的死,一尸两命,冥冥之中,似乎是方轩死后报复所为,那岂不意味着方轩手上已经沾染了鲜血吗!

这因果报应,难道不该应在她丈夫身上吗?为何会波及女子和她腹中胎儿?

师父说,一尸两命的因果,太过沉重,根本不是一个小鬼能够承受得住,如果真是方轩所为,那么他的结果恐怕只有灰飞烟灭了。而祸不及家人的说法,在鬼道也一样管用,除非是那凶历至极的厉鬼,才会肆无忌惮。所以他觉得这其中,定有蹊跷。

我们愈发肯定孙棍子的作为,搞不好从头到尾,都是他在作祟。

至于女子最后的请求,干爷爷也与我们说起,说是想让我们去看看她的丈夫,如果她丈夫还有得救,希望我们能够出手相助。直到最后她依旧对自己作恶的丈夫念念不忘,认为他不是故意的。

然而罪孽,犯下即犯下,又怎会管你是否有意。

所以干爷爷并没有答应下来,只说了会去看看。

师父透过窗户望着隔壁,脸阴沉如夜,有愤怒在师父胸中燃烧。

接着师父道了一声:“走!”

随即下了楼,来到孙棍子家宅前,师父再次展示了惊人的撬锁技能,一根铁丝,三两下打开了门,带着我们径直冲了进去。

之前他们还顾忌孙棍子会把警察招来,这一次,他们再也不顾忌劳什子私闯民宅,孙棍子自己的手都不干净,怎敢叫警察?

结果一进去,屋子里一片乱糟糟,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却没有一个人影。

咦?刚才还听见屋子里有声音,怎么现在连个人影都不见了?莫不是在我们与女子残留的眷念沟通时,跑出去了?难不成他感觉不对劲,打算潜逃?

师父和干爷爷立即在屋子里找寻了一番,想要找出方轩的指骨,结果一无所获。

师父告诉我,以方轩的指骨作为寄托,饲养小鬼,就定然要用到容器,放入尸油、符纸以及方轩的指骨,才算完成,谓之阴室,专供小鬼寄宿。

而看孙棍子家里一大堆瓶瓶罐罐,就能看出端倪。

虽然如此,我们还是没有找到方轩的阴室。

我们开始焦虑起来,一旦孙棍子带着方轩的恶魂潜逃,天涯海角如此之大,我们又去何处找寻?

就在这个时候,村子里忽然一声凄厉的尖叫,刺破了寂静的夜。

第一卷 乡村异闻 第十五章 调虎离山

师父和干爷爷转身飞奔出去,一瞬间没了影子,我一瘸一拐地跟上去,没有他们俩,我可不敢一个人呆在这间养小鬼的屋子里。

师父跑到门口才想起我来,又折返回来,背起我,再次疾步冲出去。

这一声惨叫,惊动了整个村子,一瞬间村子里无数灯火亮起,师父虽然回来背了我,但速度依旧快如疾电,很快便跟上了干爷爷。

来到事发地点,我们看到张姨跌坐在地,面目惊恐,浑身瑟瑟发抖,似乎看见了什么十分可怕的东西,她身边已经围了几个村民,有的在安抚她,有的在交头接耳。

干爷爷问她出了什么事,张姨却一言不发,瞳孔急剧收缩,他翻了翻张姨的眼皮,说她受了惊,于是他搓了搓手,用力拍了一下张姨的灵台。张姨瞬间涕泗横流,告诉我们说她见了鬼了!

干爷爷问她什么样子,张姨含含糊糊说不清,紧闭着眼睛不敢去想。

几个村民一下子炸开了锅,有个说法,一旦有人在村子里见鬼,意味着全村都要遭殃,大家自然惊慌失措,有人便求着干爷爷出手相助。

我们村子小,村头一句话,用不着半天村尾的人就知道了。师父和干爷爷来村子里一天不到,就传开了,所以大部分村民都认识他们。

干爷爷又问她那鬼往哪里去了,张姨紧闭着眼睛,颤抖着手指了指村子东面。

师父和干爷爷对视一眼,就立即追了上去。我则被留在了原地,毕竟带着我,多少是个累赘。

鬼物所经之处,和人一样也会留下踪迹,而这踪迹,只有通过特殊的方法才能够看到,比如说柳叶遮目、牛眼泪以及师父的祖灵无根水,所以我能够清晰地看到空气中弥漫着一条丝带般的物质,向村东延伸,但这条踪迹存留不了多久,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张姨之前对我态度不好,但我不是小人,不至于这个时候落井下石、幸灾乐祸,我没有理她,亦步亦趋地回了家。

路上,我思考着那孙棍子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家。

按照正常的思路,在遇到了有道之人后,像孙棍子这种两手黑的人,应当设法远遁,避开锋芒,是上上策。但是村子里出了这档子事,却又不得不怀疑和孙棍子有关,而吓到张姨的鬼十有八九是方轩?

孙棍子这么干,岂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实在让人费解。

我这般思索着,来到自己家门口,正要往里面走,不经意间望了一眼远处的方家老宅,心脏骤紧!

只见方家老宅不知何时又被浓密的黑雾笼罩了。此时我眼皮子上的无根水还未散去,所以这一切,看得真真切切。

我的眼睛瞪得滚圆,我清楚地记得师父说过他们会将方家老宅的怨气驱散,但是现在看来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比之前还要浓,其中甚至还涌动着暗暗的红光,犹如一头恶魔在其中孕育,颇为诡异。除此以外,我还清楚地看到有老鼠成群结队地往外面跑,家鼠以宅为居,若非天降大灾或宅气恶变,绝对不会成群结队往外跑,哪怕家里养了猫也不会引起成群结队的老鼠仓皇逃离。

方家定然出了大变!

奶奶见我一脸震惊的模样,顺着我目光看去,又问我怎么了,显然她什么也看不到。

我意识到方奶奶可能要出事,然而现在师父和干爷爷全都去追寻那鬼物,根本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

我应该怎么办?在这里等师父回来吗?谁知道方奶奶现在面临着怎样的危险,我相信自己的判断,如果坐视不管,肯定会后悔!

不行,我得马上去通知师父!

然而我就算腿上没伤也不可能追上师父,必须要有什么代步。

我忽然想到陈星哥家有一辆烧柴油的三轮机车,立即跑了过去,敲开了陈星哥的家门,不顾陈叔的询问,告诉他要借用一下三轮车,便立即爬了上去。

摇启发动机,开灯,踩油门,一气呵成。

为啥我这么熟练,因为陈星哥没事就开着三轮车带我们出去玩,我手痒自然要上手玩玩,一来二去,就熟能生巧了。

这一脚踩得用力,车子嗖的一声窜出大门,我一个急转,沿着那即将散去的轨迹一路追寻而去,柴油发动机的声音震天响,突突突……将奶奶和陈叔的呼唤声淹没在了脑后。

轨迹沿着村子主道一路向东,绕过两个水塘,便入了村东的田埂里,我一边开,一边摁着喇叭,一边大声地呼喊着师父,希望他们能够听见,回过头来找我。

眼看着轨迹越来越混乱,我也离村子越来越远,夜色如墨,天空没有一颗星辰,当我绕过一个田埂,出现在种植成排水杉的碎石大道上时,那轨迹竟然戛然而止,再也追寻不到了。

三轮车的大灯明亮,照射着前方,无数粉尘在灯光中飞舞。

忽然,我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拄着柳木拐杖的老婆婆,她衣衫褴褛,一双破烂草鞋,大冬天露着脚趾,满头白发披散,布满蛛网污垢,遮住了如老槐树般褶子密布的脸庞。

因为有无根水,我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发现她周身没有类似怨气的东西,就明白她是个人,也就没害怕。

我从未见过这个人,不过这里是村外大道,来来往往的人很多,遇到陌生人不奇怪,我是来找寻师父和干爷爷的,就询问她有没有见到两人,并简单地描述了一下两人的外貌。

老婆婆嘶嘶地笑着,像蛇,叫人心里十分不舒服,她说:“我不曾见过呢,娃儿,你大半夜一个人来这里不怕吗?”

我摇了摇头,虽然我在和她对话,但是我的眼睛始终在左右观望,寻找那消失的轨迹。

她又接着说道:“老婆子我累了,能不能借你的车坐一坐?我给你一块糖吃。”说罢,伸出手来,手心里有一粒糖。

我跳下车,走上前去,看到她手心的大白兔,情不自禁地咽了下口水,但想到她老人家风尘仆仆、破衣烂衫的模样,就觉得不好无功受禄,说道:“老婆婆你吃吧,我还要用车子找师父呢,不能给你休息,不好意思。”

说罢,我就转身要上车。

刚一转身,忽然感觉自己的脚不能动了,紧接着,就有一股冰凉的寒意从地面蔓延上来,宛如一条蜿蜒爬行的蛇,一点点地缠绕全身。

接着有个声音从我身后响起:“小朋友,你不知道对待老人家要客气、要听话吗?”

我心跳一阵战栗,低头一看,只见脚下出现了一块如墨一般漆黑的圆形影子,一双乌黑如炭的手从影子中伸出,正沿着腿,慢慢爬上腰间。

啊——我大叫一声,用手去拍这双手,拍一下那黑手就如烟雾一般飘散而开,接着再度凝聚成型,我见状就使劲甩手,生怕沾到一丝半点。

我使出了吃奶的劲,想要将脚拔出,然而那块黑影就如同强力胶水,死死地将脚底黏在地上,动弹不得。

这种情况我从未遇到过,吓得张牙舞爪,哇哇乱叫,好像被铁链拴住的猴子。

然而这个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就算我有男高音一般的嗓音,也无法在这浓密如墨的黑夜,唤来一个人。

而身后的老太婆,笑得愈发猖狂,仿佛享受着我的惊恐和慌乱,道:“多好的胚子,不听话没关系,待老太婆我把你炼成小鬼,你什么都得听我的!”

那双漆黑如炭的手逐渐爬到了我的胸口,然后是喉咙,接着是下巴……

这双手并非实质,但是接触到我皮肤的瞬间,我感受到了一丝丝的冰凉,好似冬日的寒风,穿过皮肤,直刺骨髓。我的心脏几乎跳到喉咙处,嗓子也喊得沙哑,眼泪一瞬间如决堤的洪水,滚落而下。

感觉自己化作了待宰的羔羊,死亡是早晚的事,而死亡终归让人恐惧。

我并不后悔自己出来找寻师父,但是我怨自己只顾着追寻踪迹,走错了路,还傻乎乎地相信身后那个诡异的老太婆!

恐惧直入我的内心,竟激发了一股子无名的怒火,我怨,我怒,憎恨上天不公,命途多舛,让我屡次遭遇这般生死劫难。我顿时破口大骂,无数污秽的词汇脱口而出,诅咒这个老太婆不得好死。

虽然师父说人心叵测,深如浩海,但鬼终归在视觉冲击上略胜一筹,叫人心惊胆破,而人长得再丑也就那样,肉体凡胎,五官齐整,没什么视觉冲击。

经历过生死疼痛的我,这点不痛不痒的感觉,是小巫见大巫了,我甚至都没有面临死亡的感觉。这个老太婆想要取我性命,而我又无半点反抗之力,那逞一时口舌之利又如何,不妨骂她个狗血喷头,火冒三丈,心肌梗塞。

于是,我又接着问候了她祖宗十八代……

那老太婆终于不再笑了,我听见身后气喘如牛,俨然被我气得不行。

“口齿伶俐的小子,骂的很爽是不是?老婆子我先割了你的舌头,再挖了你的眼睛,再祭炼你的魂魄,叫你口齿伶俐!”

说罢,她掏出一把折叠刀,走到了我面前,我看到她的一双眼睛,如同滴了血一般殷红,脸上的老年斑遍布,将她的脸装饰的格外丑陋,而她口中更没有一颗好牙,一张嘴,一股子臭气扑面而来,而她全身上下,还带着一股子死人的腐臭气息,叫人恶心不已。

她那明晃晃的刀在我眼前一晃,我顿时泪奔了,当时就后悔自己骂得太狠,想到电视上那些出口伤人的,结局往往都不太好,心中那个悔啊……

瞧见我崩流直下的眼泪,老太婆嘶嘶地笑起来,牙齿漏风,难怪是这样的笑声。而她眼睛却流露出了残忍暴戾的目光。

她真的打算下手了……

“什么人,胆敢对我徒弟下手!”

“什么人,胆敢对我干孙下手!”

突然,两个声音如惊雷般同时在空中炸响,一股恢弘的气势,如泰山压顶一般笼罩下来,我顿觉如雷轰顶,耳朵一阵嗡鸣。我脚下黑影和炭黑的手瞬间化作受惊的老鼠,骤然一缩,我顿时能够动弹了。

那老太婆也浑身一震,暗道:“怎么这么快!”

她话音刚落,我一拳头便结结实实地擂在了她的侧脸上,刚才被鬼手抚摸,我全身紧绷着,所以这一拳卯足了劲,带动着全身的力量,老太婆猝不及防,剩下没几颗牙全都被敲断了。

敢割我舌头,也不想想自己嘴里还剩几颗牙!

而她面对师父和干爷爷同时施加的气势,甚至都不顾自己的疼痛,将黑影一兜,身子一矮,化作一块肮脏的破布,如鬼魅一般,消失在漆黑的夜中。

不过几秒,师父和干爷爷带着劲风一左一右出现在我身边。

师父眉头紧皱,厉声呵斥:“云翼,你不好好在家呆着,来这里干什么!”

我吓得缩了缩脑袋,生怕挨揍,急忙说方奶奶家又被怨气包围了,我担心出事,就跑出来通知他们。

师父和干爷爷一惊,仔细一想,却道:“不好!中了调虎离山计了!”

说罢,我领子被师父一拎,提上了车,两人往上一坐,师父开着三轮突突突地往回赶,这三轮是改装车,马力足,师父一脚轰到底,竟开出了摩托车的阵势来。

第一卷 乡村异闻 第十六章 盛怒一脚

我在路上问干爷爷刚才那个老太婆是什么人。

干爷爷摇着头说没看见,只知道是个养鬼之人,习的是茅山养鬼术,用两个野鬼吸引了他和师父的注意,带着他们到处转悠,若不是我碰到,恐怕他和师父到现在还蒙在鼓里。

我奇怪,问他没看见,又是怎么隔空喊话的。

他说他听见了我的骂声,意识到我出了事,便用隔空传音,将自己周身的气势降落到我头顶,这是一种威慑,虽不具备攻击性,但足以吓到心怀不轨之人,告诉那人他就在附近,再不束手,那就准备接受山洪一般的手段吧。

说完,干爷爷调侃起我骂街的水平来,说他这辈子没听过那么刺耳的词,听得耳根子都疼。

也不知道他是真夸还是暗讽。

我尴尬一笑,说村里面经常能听见婆娘骂街,耳濡目染,学了个七七八八。

干爷爷哈哈大笑,说我好的不学,学坏倒是快得很。

师父却全程冷脸,三轮车开的飞快,从前面甩来一句话:“你要是胆敢在背后骂为师的不是,我扒了你的皮!”

五分钟后,三轮车吱呀一声停在了方家老宅前,这近距离一看,笼罩的浓雾竟然是暗红色的,犹如凝固的血液,其中还有血红色的光翻滚游离,端的吓人。

干爷爷一下车就说自己去后面,免得那人逃跑。

师父直接一脚大开,嘭地一声踢开了正门,门闩直接断成两截。

这一声动静也顿时惊动了整个村子,一瞬间家家户户手电筒四射,有人朝着我们这边赶过来。

我如小鸡仔一般被师父提着,径直冲上了二楼方奶奶的卧室。

一进入屋内,我就感觉口鼻阻塞,如同呛了一口水,连连咳嗽,越喘气越感到窒息,脑袋更是一阵一阵的眩晕。

师父这个时候才发觉了我的异样,急忙在我耳边喊道:“云翼!静心咒!这些都是幻觉!你不要着了道……”

师父话音未落,我便感觉脑袋一沉,脚下骤然一空,意识一落千丈。

朦胧中,我听见有嘤嘤的哭声传来,像婴儿的哭泣。

睁开眼,我看到自己正站在方家老宅的大门前,门口,有两个妇人正在拉扯,那个老妇人,我一眼就认出来她是方奶奶,她跪在地上,老泪纵横,一双枯瘦如枝的手死死地拽着那个年轻的妇女,一个年轻的男人,却只是站在旁边袖手旁观。年轻妇女手中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此时正在嘤嘤地哭泣。

方奶奶痛哭着恳求道:“芹儿,婆婆求你了,轩儿好歹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好歹是一条命啊!就算再丑,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了啊!”

这个叫芹儿的女人使劲拉扯着自己的衣服,眼中布满了血丝,眼眶也是红彤彤的,道:“妈!我自从生了这个怪胎,天天做噩梦,晚上睡都不敢睡!我快要疯了你知道吗!别拉着我,我找人看过,这怪物是不祥之物!会给家里带来灾难!如果不扔掉他,别说我会疯掉,我们家都会家破人亡!”

年轻男子也说道:“妈,您别死乞白赖的,这孩子不要罢了,往哪个犄角旮旯里一塞,不会有人发现。我们再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到时候您还能抱上孙子!”

方奶奶气不过一手拉着芹儿的衣袖,一手指着年轻男子,骂他不孝,骂他没人性,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下得了狠心。

年轻男子不耐烦,却敢怒不敢言,毕竟是自己老母亲。

儿媳妇愈发恼怒,怒气冲昏了头,忽然两眼一瞪,竟然不顾方奶奶的哀求,当着她和她儿子的面,高举起方轩,就往地上摔。

方奶奶惊愕失色,不由自主地扑过去,孩子狠狠地落在了她的背上,孩子虽轻,但也有分量,还带着儿媳妇手臂的力量。方奶奶一声惨呼,痛的脸上肌肉猛颤,但她还是忍着痛转身抱紧了方轩,仔细查看,发现方轩没事,松了一口气,怒气冲冲地瞪着儿媳妇。

她儿子急忙过来扶她,责怪自己媳妇太冲动。

方奶奶甩开儿子的手,坐在地上,将方轩护在怀中,怒吼道:“你们不要,我要!我来养!你们滚吧,从此以后,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也没有你这样的儿媳妇!你们别来见我!”

儿媳妇本来还为伤到方奶奶感到内疚,此刻却恼羞成怒,一甩手,转身就走。

方奶奶又瞪儿子,道:“还不滚!跟着你媳妇儿过日子去吧!”

她儿子犹豫了一下,竟然放开手,追自己的媳妇去了。

方奶奶捂着背,哎哟哎哟地叫唤,眼睛却始终盯着襁褓中的方轩,脸上浮现出慈祥的神色。

我心中愤懑不已,想要上前去扶方奶奶,却见眼前的景物陡然一变。

夜幕降临,一片殷红的鲜血刺入我的瞳孔,年仅四岁的方轩躺在血泊之中,两张婴儿肥的脸布满了鲜血和乳白的脑浆,额头深陷,一只手臂被惨白的断骨刺穿,他的眼睛睁得滚圆,却早已没了光芒,留在他眼中的,只有滔天的怨恨和愤怒,还有那深深的不解和痛苦。四个男人气喘吁吁地站在旁边,有人面色恐惧,有人惊慌失措,只有一人,脸上带着冷冷的笑,宛如享受猎杀的野兽,他就是孙棍子。

我的心脏在剧烈地颤抖……

画面再次变幻,我看到河水,静静地流淌,一个苍白娇小的身躯,顺流而下,最终被冲上了浅滩。我慢慢走过去,那一刻我的心被无数利刃刺穿。

我看到方轩因长时间在水中浸泡,面目全非,全身的皮肉蓬松,如泡发的面团,身上缠绕着水草和粘稠的污渍,一条腿避开肉绽,露出苍白的骨头。水虿、水蛭、龙虱还有各种不知名的虫子,从他嘴中、眼眶、耳洞中慢慢爬出,身上还沾染着他的血肉。

一股滔天的怒火,如火山喷发一般,从我心底喷涌而出,瞬间将我吞没。

啊!

刹那间,画面支离破碎,我一瞬间回到了方家的老宅,出现在方奶奶卧室的门前,师父正一脚踹开房门,同时惊讶地望着我,一道幽蓝色的光在黑暗中闪烁,将整间屋子照耀地透亮。

才发现刚才看到几个情景的时间,只不过短短数秒。

我看到一个人也同样惊讶地瞧向我们,他手中抱着一个陶瓷酒坛,虽然看着我,却满脸紧张,不停地念诵着咒语。

孙棍子!

而另外一边,方轩的恶魂正悬浮在方奶奶的头顶,做吸气状,一股青烟正从方奶奶体内抽离,被方轩的恶魂缓缓吸入口中。

而方轩苍白的眼中竟然有红光闪现,浑身游离着一股诡异的暗红色气息。

见到这个情景,一刹那我和师父同时动了,如离弦的箭,与此同时,孙棍子的咒语念完,方轩倏然化作一道黑线回到坛子内,随即孙棍子转身就跑。

这一次,我比师父的速度还要快!

一脚,狠狠地踢中了孙棍子的脊背,这一脚大力,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他一声惨叫,径直朝前跌飞出去,直接撞破阳台的门,越过栏杆,跌出了屋子。

与此同时,外面的干爷爷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喝:“贼人休……欸?”

啪!

肉体撞击地面的声音一秒后响起,传来孙棍子痛苦难耐的哀嚎。

而那道幽蓝的光,也骤然消失不见了,我站在阳台上,望着下面,干爷爷上前抢过方轩的阴室,立即贴上了一张黄符纸,然后抬头望向我们。

我怒吐了一口唾沫,道:“该!”

而师父在旁边直愣愣地盯着我,许久,问道:“你……是谁?”

我出了口恶气,心中也是爽快地不行,被师父这么一问,呆愣了一下,说:“师父,你是不是糊涂了,我是林云翼啊!”

师父紧皱着眉头,神情激动,道:“不,刚才那一脚,不是你踢出来的!”

被他这么一提醒,我忽然意识到不对劲,与此同时,腿上的伤口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我一屁股跌坐在地,疼得直叫唤。

师父却一把捏住我的下巴,紧紧盯着我的眼睛,确切的说是右眼,脸色数变,诧异、惊喜、激动、困惑、担忧,无数情感在他的目光中交织。

我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甩开他的手,道:“我刚才被气冲昏了头,所以才不顾一切地冲上去踢他一脚,倒是没想到力气那么大!师父,你不知道方轩死得有多惨!我看到了!亲眼看到了!”

师父的神色逐渐恢复平静,没有再追问,将我背起来,说:“去看看方老太太。”

这个时候,干爷爷正在审问孙棍子。

我们来到方奶奶床边,却见她面容紧绷,满头汗水,嘴唇也在不停地颤抖,师父一看,说她入了梦魇,他立即念了一段静心咒,方奶奶这才缓解许多。

我问他方奶奶确实没事吗?

师父不置可否,说我看到的幻境是吸入了方轩散发出的浓重怨气产生的,那是方轩所有怨恨的投影,既然我能够看到,那么身处其中的方奶奶又何尝看不到,所以对她的冲击,肯定是巨大的。师父已经用静心咒让她平静下来,只愿怨气驱散前,她能有个好梦。

我点了点头,由师父背着下了楼,来到宅子后。

孙棍子被摔得七荤八素,嘴角淌着血迹,被干爷爷一脚踩在胸口,直哼哼,难受地脸都是扭曲的。

干爷爷告诉我们刚才他审问出来,关于他来方家老宅的目的。

原来孙棍子早算好今天是方轩的忌辰,这一天,乃方轩一年中怨气最盛的日子,他要利用这一天,让方轩的恶魂在子时吸取方奶奶的魂魄,方奶奶是方轩最亲近之人,亲手杀死最亲之人,鬼魂的怨气便会更甚一筹,甚至有望让方轩成为更强大的恶鬼,为己所用。

手段如此卑劣恶毒,竟然为让方轩更加强大,指使方轩弑亲!这么邪门的手段他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可怜方轩的恶魂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我心中的怒火再一次升腾起来。

这个时候,村民陆陆续续赶到,询问我们发生了什么事。

瞧见孙棍子惊慌失措的模样,有人问他又干了什么猪狗不如的事情。

师父说道:“这个人偷了很贵重的东西,被我们抓住,还请乡亲们马上通知警察,让他们来拿人。”

师父一开口,立即有人反身回去,村里面有电话的人家不多,所以回去打电话的,也只有零星几个。

师父接着说道:“大家都散了吧,不是什么大事,夜深了,该睡睡。”

村民们面面相觑,有的还带着八卦之心,想要探听一二,更不愿意离开,然而迎接他们的却是师父的怒视,识相的人立即反应过来,拉着旁边犯懵的人陆续离开了。

待所有人离去,干爷爷先将方家老宅残留的怨气驱散,然后我们三个人围着孙棍子,师父眯着眼睛,紧紧注视着他,眼中有玻璃碴子一般细碎的光,道:“我们,从头开始!”

第一卷 乡村异闻 第十七章 人生如苦海

师父凑在孙棍子眼前,问他:“方轩是不是你故意杀害的?”

孙棍子大喊冤枉,他只是一时失手,没想到那是个人!

我一听立即大声反驳道:“你放屁!我亲眼看见你在笑!打死了方轩还在笑!”

孙棍子被我一吼,身子一震,指着我唾沫横飞说:“你血口喷人!你个小东西那时还在娘胎里,亲眼看到个鬼!”但是我看到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一个劲往一边瞟,显然没有说实话。

我怒火中烧,冲上去揪着他的领子就要打,结果被师父一把抓住手腕,让我退后。

而他凑上去接着问道:“你养鬼的手段跟谁学的?那个引我们离开的老妖婆?”

孙棍子支支吾吾,说算是吧。

师父沉默了几秒,眼神几多变化,瞧得孙棍子一脸心虚,他又问道:“那个老妖婆是什么人?怎么愿意教你养鬼之法?方轩分魂也是你自己干的?”

孙棍子眼珠子左右摇摆,一看就不像打算说实话,他回答道:“我是在县城的赌场里遇到她的,当时输了很多钱,那个老妖婆找到我说只要我愿意替她办事,她就教我赢钱的法子,我当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她就教了我养鬼的法子,然后要求我做的事是给她养出一个恶鬼。后来我学到一点皮毛,就开始养鬼,碰巧失手打死了方轩,我就把他的魂拘来,炼小鬼。那个老妖婆看方轩不同凡响,但有双魂,互相牵制,会影响成长,就找机会给他分了魂。”

孙棍子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都是她逼着我做的,我欠了很多钱,只能靠她,不然我早就被讨债的人打死了。”

师父的脸冷若冰霜,似有一股无名怒火在燃烧,但他仍旧继续问:“方家的布置是谁教给方老太太的?你背后就真的没有其他人了?”

孙棍子瞪着眼睛大声道:“就是那个老妖婆,她想尽一切办法来养方轩的恶魂,就是要速成一个恶鬼,为她所用,所以担心你们撞破她的计划,就想办法把你们引开去了。我只接触过她,其他人没有再见过了。”

“是吗?”师父的脸此时已经如同冰窖里的冰块,寒气逼人。

“我绝对没有骗你们,我发誓,我已经落在你们手上了,要杀要剐都由你们决定,我哪敢撒谎!我对天发誓!”说着,孙棍子伸出三个手指义正言辞地对天起誓。

师父不再问了,一甩衣袖,道:“算了,也没什么好问的,你去牢房里好好回想一下,自己刚才说的话,哪些是真的!”

孙棍子没有再说话了,像一具死尸一般躺在地上,一副任人宰割的作态。

我小声问师父,他刚才所言,哪些可信,哪些不可信。

师父笑眯眯地反问我:“你自己觉得呢?”

我挠着头,一头雾水,大人说话虚虚实实,撒起谎来也面不改色,我哪辨得出。

师父将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提醒道:“如果分魂是那老妖婆做的,那么没等我们赶到,你的魂就已经被拘了。”

我眨了眨眼,明白过来,问:“师父你的意思是老妖婆的本事分不了方轩的双魂?”

“没错,老妖婆背后应该还有一个幕后黑手,很可能就是恶意指点方老太太的人,搞不好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布置下去的。孙棍子不肯供出来,可能受了威胁或者存在利益纠葛,又或者他被洗脑了。”师父拿出他的铜芯短旱烟,一边填烟丝,一边说道。

我指着地上的孙棍子借着问:“那我们干嘛不再用点手段审审?我看电视里审犯人都要经过严刑拷打。幕后黑手不揪出来,那方轩岂不是枉死了!”

师父瞥了我一眼,点着旱烟,深深吸了一口,露出一脸惬意,说:“审问调查不是我们干的事,自有有关部门去做,你要知道,一个无名小卒,面对生命危险而不出卖别人,可见这个‘别人’有着多么强大实力。万一他背后还存在实力雄厚的势力,我们岂不无端惹来祸害,所以这个锅我们不背。再说,方轩也没有枉死……”

说着,师父回头看了看干爷爷手中的酒坛。

“有关部门?警察会管这事吗?”我追问道。

师父意味深长地瞧了我一眼,没应答,自顾自抽烟。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一辆警车呜哇呜哇地出现在村子里,报警的村民带着一老一小两个警察来到了我们跟前,然后就自觉跑开了去。

那个年轻警察二十来岁,睡眼惺忪,应该是刚从睡梦中被拉出来办公的。老警察倒是好精神,目光烁跃,走上前来指着孙棍子问他偷了什么东西,赃物在哪儿,问我们怎么捉住他的。

例行公事一般一连串的问题问出来,结果回应他的是一片沉默,这让他脸色有些难看。

年轻警察一早就在观察我们,小声提醒老警察。

老警察这才话锋一变,接着问:“你们是宗教人士?”

师父的旱烟正好抽完了,拿烟锅敲了敲脚底,说道:“你们有内部电话吗?给我一下,我打个电话。这个人铐起来吧。”

师父话说完,老警察脸色骤变,反而年轻警察扯着嗓子吼道:“刚才问的话没听见吗?你以为你谁啊,内部电话岂是能随便给你们用的?”

他话刚说完,被老警察耸了一下,顿时脸憋得通红,老警察则朝我们敬了个礼,道:“内部电话在车子上,请问你们要联系哪个部门?我好给你们转接。”

看得出来老警察资历丰厚,一下子意识到我们非同一般。

师父摆了摆手,道:“不用,我自己打,带我过去吧。”

老警察急忙点头,然后让年轻警察把孙棍子铐起来,押到车子里去。年轻警察对于老警察一百八十度的态度转变也是一头雾水,一个劲拿牛眼瞪我们,但还是乖乖服从安排。

我们来到了警车外,师父便钻进了副驾驶,老警察也进去了,帮着指导,年轻警察则押着孙棍子进了后座。

师父准备按号码,手指忽然在空中一停,转头瞪老警察,老警察被他瞪得发毛,急忙说道:“您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师父这才按了一串号码,很快那边就有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传来,问师父要找谁。

师父正色道:“帮我转接宗教特别事务局淮南总局局长宋凌城!”

师父一说完,老警察的脸瞬间就垮了。

那边沉默了两秒,说好,便接着传来一阵盲音。

不一会儿,一个中气十足充满磁性的声音传出来,问:“谁?”

“孙柽!”

“哎哟,老孙啊!在哪儿潇洒呢?”

“不废话,说正事……”师父一脸严肃,将我们这边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这个叫宋凌城的人,然后告诉他让他安排人把孙棍子带走,再帮着查一下那个老妖婆的身份,最后是关于万法教的活动情况。

一通话说完,师父说道:“好了就这样,我还有事。”

那边还在说话呢,他就不给面子地挂断了……

与此同时,我听见后座传来一声轻微的惊叹:“握艹!”

显然师父刚才说的事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老警察目光呆滞,额头上的汗在流淌。

师父挂掉电话他才回过神来,瞧见师父又瞪着他,急忙擦着冷汗说:“我什么都没听见!”

师父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下了车,带着我们离开了。知道我们回到家,我看到那辆警车还没有启动,似乎在沉浸在师父方轩事件的诡异当中。

回到屋子里,我问干爷爷打算怎么处理方轩的双魂,干爷爷说他打算先将方轩重新融魂,然后再做打算,融魂的事情也得回去之后再做。

我想了想,告诉他如果可以的话,让方轩再和方奶奶见一面,以慰藉方奶奶的相思之情。干爷爷点头同意了,但表示现在还不是时候。

这一夜,我睡得无比舒坦,虽然我们并没有将幕后黑手揪出来,但是能够收服方轩,便已经达到我们最初的目的了,至少,结局是好的。

第二天醒来,师父依旧坐在我床边,但是他不在看书,而是手里雕刻着一块木头。

我问他在干嘛,他说看我家后面有一棵上了年份的老槐,就取了点料给我做一块护身符。

看来师父对我还是很上心的,我惊喜过望,问他是什么护身符,干什么用的。

他说我到时候就知道了。

上午,干爷爷带着我们去方轩的坟前做了一场祈福的法事,完成了方奶奶的心愿,然后我们还将方轩的遗骸埋深了一些,立了墓碑,以示对死者的尊敬。

我们都知道,方轩的魂魄一个在干爷爷的玉珏中,一个在贴了黄符的酒坛子里。

我们不知道的是,即将面临他的是超度往生,去往极乐,还是……

下午,我一个人去带了些水果,去看望了方奶奶,远远地瞧见她蓬头垢面,一个人坐在门口发呆,便叫了她一声,然而她却没有听到似的一动不动,我走过去摇了摇她,看到她眼角布满眼屎,头发凌乱不堪。

她直愣愣地望着我,但是目光却没有聚焦,接着忽然两行热泪滚落而下。

她自言自语:“我可怜的轩儿,我可怜的轩儿……”

我吓了一跳,急忙呼唤她,却发现根本得不到应答。

方奶奶终于看见了我,上前一把拉着我的手,眼中满是泪水和哀愁,道:“你是轩儿吗?轩儿你回来了吗?”

“方奶奶,我是林云翼啊!您不认识我了吗?”我感觉到方奶奶的手在不停地颤抖,眼泪一刻不停地从她涣散的眼中流淌下来,如同决堤的洪水。

方奶奶这是怎么了?

方奶奶嘴角微微地抖动,听到我的话后,竟然惊恐地往回缩了缩,转过身子,自顾自地往回走:“轩儿,不是轩儿,我的轩儿在哪儿,奶奶这里有糖有玩具,轩儿你快回来,奶奶陪你玩……”

在经过门口的柱子时,我看到她竟然停下脚步,朝着柱子问道:“喂,你见过轩儿吗?你知道轩儿去哪儿了吗?你能不能告诉他,奶奶在这里做好饭了,等他回来呢……”

说罢,似乎没得到回应,方奶奶微微一愣,又接着往屋内走,口中却还在喃喃自语:“轩儿,奶奶等你回来,奶奶在这里等你回来……”

望着她佝偻的脊背和步履蹒跚的背影,我的眼泪瞬间不争气地滚落下来。

一夜,一段梦,整整五年的相思,如一把重锤,将这位慈眉善目、和蔼可亲,又竭尽全力养育方轩的老人,彻底击垮了……

有人拍了拍我的肩,我回过头,看见师父站在我身后,眼眶是红的,朝我摇了摇头。

我泪眼婆娑,哽咽地问:“师父,为什么有的人生会这么悲惨?”

师父静静地回答道:“人生,本就是一片苦海……”

第一卷 乡村异闻 第十六章 盛怒一脚

我在路上问干爷爷刚才那个老太婆是什么人。

干爷爷摇着头说没看见,只知道是个养鬼之人,习的是茅山养鬼术,用两个野鬼吸引了他和师父的注意,带着他们到处转悠,若不是我碰到,恐怕他和师父到现在还蒙在鼓里。

我奇怪,问他没看见,又是怎么隔空喊话的。

他说他听见了我的骂声,意识到我出了事,便用隔空传音,将自己周身的气势降落到我头顶,这是一种威慑,虽不具备攻击性,但足以吓到心怀不轨之人,告诉那人他就在附近,再不束手,那就准备接受山洪一般的手段吧。

说完,干爷爷调侃起我骂街的水平来,说他这辈子没听过那么刺耳的词,听得耳根子都疼。

也不知道他是真夸还是暗讽。

我尴尬一笑,说村里面经常能听见婆娘骂街,耳濡目染,学了个七七八八。

干爷爷哈哈大笑,说我好的不学,学坏倒是快得很。

师父却全程冷脸,三轮车开的飞快,从前面甩来一句话:“你要是胆敢在背后骂为师的不是,我扒了你的皮!”

五分钟后,三轮车吱呀一声停在了方家老宅前,这近距离一看,笼罩的浓雾竟然是暗红色的,犹如凝固的血液,其中还有血红色的光翻滚游离,端的吓人。

干爷爷一下车就说自己去后面,免得那人逃跑。

师父直接一脚大开,嘭地一声踢开了正门,门闩直接断成两截。

这一声动静也顿时惊动了整个村子,一瞬间家家户户手电筒四射,有人朝着我们这边赶过来。

我如小鸡仔一般被师父提着,径直冲上了二楼方奶奶的卧室。

一进入屋内,我就感觉口鼻阻塞,如同呛了一口水,连连咳嗽,越喘气越感到窒息,脑袋更是一阵一阵的眩晕。

师父这个时候才发觉了我的异样,急忙在我耳边喊道:“云翼!静心咒!这些都是幻觉!你不要着了道……”

师父话音未落,我便感觉脑袋一沉,脚下骤然一空,意识一落千丈。

朦胧中,我听见有嘤嘤的哭声传来,像婴儿的哭泣。

睁开眼,我看到自己正站在方家老宅的大门前,门口,有两个妇人正在拉扯,那个老妇人,我一眼就认出来她是方奶奶,她跪在地上,老泪纵横,一双枯瘦如枝的手死死地拽着那个年轻的妇女,一个年轻的男人,却只是站在旁边袖手旁观。年轻妇女手中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此时正在嘤嘤地哭泣。

方奶奶痛哭着恳求道:“芹儿,婆婆求你了,轩儿好歹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好歹是一条命啊!就算再丑,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了啊!”

这个叫芹儿的女人使劲拉扯着自己的衣服,眼中布满了血丝,眼眶也是红彤彤的,道:“妈!我自从生了这个怪胎,天天做噩梦,晚上睡都不敢睡!我快要疯了你知道吗!别拉着我,我找人看过,这怪物是不祥之物!会给家里带来灾难!如果不扔掉他,别说我会疯掉,我们家都会家破人亡!”

年轻男子也说道:“妈,您别死乞白赖的,这孩子不要罢了,往哪个犄角旮旯里一塞,不会有人发现。我们再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到时候您还能抱上孙子!”

方奶奶气不过一手拉着芹儿的衣袖,一手指着年轻男子,骂他不孝,骂他没人性,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下得了狠心。

年轻男子不耐烦,却敢怒不敢言,毕竟是自己老母亲。

儿媳妇愈发恼怒,怒气冲昏了头,忽然两眼一瞪,竟然不顾方奶奶的哀求,当着她和她儿子的面,高举起方轩,就往地上摔。

方奶奶惊愕失色,不由自主地扑过去,孩子狠狠地落在了她的背上,孩子虽轻,但也有分量,还带着儿媳妇手臂的力量。方奶奶一声惨呼,痛的脸上肌肉猛颤,但她还是忍着痛转身抱紧了方轩,仔细查看,发现方轩没事,松了一口气,怒气冲冲地瞪着儿媳妇。

她儿子急忙过来扶她,责怪自己媳妇太冲动。

方奶奶甩开儿子的手,坐在地上,将方轩护在怀中,怒吼道:“你们不要,我要!我来养!你们滚吧,从此以后,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也没有你这样的儿媳妇!你们别来见我!”

儿媳妇本来还为伤到方奶奶感到内疚,此刻却恼羞成怒,一甩手,转身就走。

方奶奶又瞪儿子,道:“还不滚!跟着你媳妇儿过日子去吧!”

她儿子犹豫了一下,竟然放开手,追自己的媳妇去了。

方奶奶捂着背,哎哟哎哟地叫唤,眼睛却始终盯着襁褓中的方轩,脸上浮现出慈祥的神色。

我心中愤懑不已,想要上前去扶方奶奶,却见眼前的景物陡然一变。

夜幕降临,一片殷红的鲜血刺入我的瞳孔,年仅四岁的方轩躺在血泊之中,两张婴儿肥的脸布满了鲜血和乳白的脑浆,额头深陷,一只手臂被惨白的断骨刺穿,他的眼睛睁得滚圆,却早已没了光芒,留在他眼中的,只有滔天的怨恨和愤怒,还有那深深的不解和痛苦。四个男人气喘吁吁地站在旁边,有人面色恐惧,有人惊慌失措,只有一人,脸上带着冷冷的笑,宛如享受猎杀的野兽,他就是孙棍子。

我的心脏在剧烈地颤抖……

画面再次变幻,我看到河水,静静地流淌,一个苍白娇小的身躯,顺流而下,最终被冲上了浅滩。我慢慢走过去,那一刻我的心被无数利刃刺穿。

我看到方轩因长时间在水中浸泡,面目全非,全身的皮肉蓬松,如泡发的面团,身上缠绕着水草和粘稠的污渍,一条腿避开肉绽,露出苍白的骨头。水虿、水蛭、龙虱还有各种不知名的虫子,从他嘴中、眼眶、耳洞中慢慢爬出,身上还沾染着他的血肉。

一股滔天的怒火,如火山喷发一般,从我心底喷涌而出,瞬间将我吞没。

啊!

刹那间,画面支离破碎,我一瞬间回到了方家的老宅,出现在方奶奶卧室的门前,师父正一脚踹开房门,同时惊讶地望着我,一道幽蓝色的光在黑暗中闪烁,将整间屋子照耀地透亮。

才发现刚才看到几个情景的时间,只不过短短数秒。

我看到一个人也同样惊讶地瞧向我们,他手中抱着一个陶瓷酒坛,虽然看着我,却满脸紧张,不停地念诵着咒语。

孙棍子!

而另外一边,方轩的恶魂正悬浮在方奶奶的头顶,做吸气状,一股青烟正从方奶奶体内抽离,被方轩的恶魂缓缓吸入口中。

而方轩苍白的眼中竟然有红光闪现,浑身游离着一股诡异的暗红色气息。

见到这个情景,一刹那我和师父同时动了,如离弦的箭,与此同时,孙棍子的咒语念完,方轩倏然化作一道黑线回到坛子内,随即孙棍子转身就跑。

这一次,我比师父的速度还要快!

一脚,狠狠地踢中了孙棍子的脊背,这一脚大力,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他一声惨叫,径直朝前跌飞出去,直接撞破阳台的门,越过栏杆,跌出了屋子。

与此同时,外面的干爷爷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喝:“贼人休……欸?”

啪!

肉体撞击地面的声音一秒后响起,传来孙棍子痛苦难耐的哀嚎。

而那道幽蓝的光,也骤然消失不见了,我站在阳台上,望着下面,干爷爷上前抢过方轩的阴室,立即贴上了一张黄符纸,然后抬头望向我们。

我怒吐了一口唾沫,道:“该!”

而师父在旁边直愣愣地盯着我,许久,问道:“你……是谁?”

我出了口恶气,心中也是爽快地不行,被师父这么一问,呆愣了一下,说:“师父,你是不是糊涂了,我是林云翼啊!”

师父紧皱着眉头,神情激动,道:“不,刚才那一脚,不是你踢出来的!”

被他这么一提醒,我忽然意识到不对劲,与此同时,腿上的伤口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我一屁股跌坐在地,疼得直叫唤。

师父却一把捏住我的下巴,紧紧盯着我的眼睛,确切的说是右眼,脸色数变,诧异、惊喜、激动、困惑、担忧,无数情感在他的目光中交织。

我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甩开他的手,道:“我刚才被气冲昏了头,所以才不顾一切地冲上去踢他一脚,倒是没想到力气那么大!师父,你不知道方轩死得有多惨!我看到了!亲眼看到了!”

师父的神色逐渐恢复平静,没有再追问,将我背起来,说:“去看看方老太太。”

这个时候,干爷爷正在审问孙棍子。

我们来到方奶奶床边,却见她面容紧绷,满头汗水,嘴唇也在不停地颤抖,师父一看,说她入了梦魇,他立即念了一段静心咒,方奶奶这才缓解许多。

我问他方奶奶确实没事吗?

师父不置可否,说我看到的幻境是吸入了方轩散发出的浓重怨气产生的,那是方轩所有怨恨的投影,既然我能够看到,那么身处其中的方奶奶又何尝看不到,所以对她的冲击,肯定是巨大的。师父已经用静心咒让她平静下来,只愿怨气驱散前,她能有个好梦。

我点了点头,由师父背着下了楼,来到宅子后。

孙棍子被摔得七荤八素,嘴角淌着血迹,被干爷爷一脚踩在胸口,直哼哼,难受地脸都是扭曲的。

干爷爷告诉我们刚才他审问出来,关于他来方家老宅的目的。

原来孙棍子早算好今天是方轩的忌辰,这一天,乃方轩一年中怨气最盛的日子,他要利用这一天,让方轩的恶魂在子时吸取方奶奶的魂魄,方奶奶是方轩最亲近之人,亲手杀死最亲之人,鬼魂的怨气便会更甚一筹,甚至有望让方轩成为更强大的恶鬼,为己所用。

手段如此卑劣恶毒,竟然为让方轩更加强大,指使方轩弑亲!这么邪门的手段他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可怜方轩的恶魂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我心中的怒火再一次升腾起来。

这个时候,村民陆陆续续赶到,询问我们发生了什么事。

瞧见孙棍子惊慌失措的模样,有人问他又干了什么猪狗不如的事情。

师父说道:“这个人偷了很贵重的东西,被我们抓住,还请乡亲们马上通知警察,让他们来拿人。”

师父一开口,立即有人反身回去,村里面有电话的人家不多,所以回去打电话的,也只有零星几个。

师父接着说道:“大家都散了吧,不是什么大事,夜深了,该睡睡。”

村民们面面相觑,有的还带着八卦之心,想要探听一二,更不愿意离开,然而迎接他们的却是师父的怒视,识相的人立即反应过来,拉着旁边犯懵的人陆续离开了。

待所有人离去,干爷爷先将方家老宅残留的怨气驱散,然后我们三个人围着孙棍子,师父眯着眼睛,紧紧注视着他,眼中有玻璃碴子一般细碎的光,道:“我们,从头开始!”

第一卷 乡村异闻 第十七章 人生如苦海

师父凑在孙棍子眼前,问他:“方轩是不是你故意杀害的?”

孙棍子大喊冤枉,他只是一时失手,没想到那是个人!

我一听立即大声反驳道:“你放屁!我亲眼看见你在笑!打死了方轩还在笑!”

孙棍子被我一吼,身子一震,指着我唾沫横飞说:“你血口喷人!你个小东西那时还在娘胎里,亲眼看到个鬼!”但是我看到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一个劲往一边瞟,显然没有说实话。

我怒火中烧,冲上去揪着他的领子就要打,结果被师父一把抓住手腕,让我退后。

而他凑上去接着问道:“你养鬼的手段跟谁学的?那个引我们离开的老妖婆?”

孙棍子支支吾吾,说算是吧。

师父沉默了几秒,眼神几多变化,瞧得孙棍子一脸心虚,他又问道:“那个老妖婆是什么人?怎么愿意教你养鬼之法?方轩分魂也是你自己干的?”

孙棍子眼珠子左右摇摆,一看就不像打算说实话,他回答道:“我是在县城的赌场里遇到她的,当时输了很多钱,那个老妖婆找到我说只要我愿意替她办事,她就教我赢钱的法子,我当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她就教了我养鬼的法子,然后要求我做的事是给她养出一个恶鬼。后来我学到一点皮毛,就开始养鬼,碰巧失手打死了方轩,我就把他的魂拘来,炼小鬼。那个老妖婆看方轩不同凡响,但有双魂,互相牵制,会影响成长,就找机会给他分了魂。”

孙棍子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都是她逼着我做的,我欠了很多钱,只能靠她,不然我早就被讨债的人打死了。”

师父的脸冷若冰霜,似有一股无名怒火在燃烧,但他仍旧继续问:“方家的布置是谁教给方老太太的?你背后就真的没有其他人了?”

孙棍子瞪着眼睛大声道:“就是那个老妖婆,她想尽一切办法来养方轩的恶魂,就是要速成一个恶鬼,为她所用,所以担心你们撞破她的计划,就想办法把你们引开去了。我只接触过她,其他人没有再见过了。”

“是吗?”师父的脸此时已经如同冰窖里的冰块,寒气逼人。

“我绝对没有骗你们,我发誓,我已经落在你们手上了,要杀要剐都由你们决定,我哪敢撒谎!我对天发誓!”说着,孙棍子伸出三个手指义正言辞地对天起誓。

师父不再问了,一甩衣袖,道:“算了,也没什么好问的,你去牢房里好好回想一下,自己刚才说的话,哪些是真的!”

孙棍子没有再说话了,像一具死尸一般躺在地上,一副任人宰割的作态。

我小声问师父,他刚才所言,哪些可信,哪些不可信。

师父笑眯眯地反问我:“你自己觉得呢?”

我挠着头,一头雾水,大人说话虚虚实实,撒起谎来也面不改色,我哪辨得出。

师父将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提醒道:“如果分魂是那老妖婆做的,那么没等我们赶到,你的魂就已经被拘了。”

我眨了眨眼,明白过来,问:“师父你的意思是老妖婆的本事分不了方轩的双魂?”

“没错,老妖婆背后应该还有一个幕后黑手,很可能就是恶意指点方老太太的人,搞不好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布置下去的。孙棍子不肯供出来,可能受了威胁或者存在利益纠葛,又或者他被洗脑了。”师父拿出他的铜芯短旱烟,一边填烟丝,一边说道。

我指着地上的孙棍子借着问:“那我们干嘛不再用点手段审审?我看电视里审犯人都要经过严刑拷打。幕后黑手不揪出来,那方轩岂不是枉死了!”

师父瞥了我一眼,点着旱烟,深深吸了一口,露出一脸惬意,说:“审问调查不是我们干的事,自有有关部门去做,你要知道,一个无名小卒,面对生命危险而不出卖别人,可见这个‘别人’有着多么强大实力。万一他背后还存在实力雄厚的势力,我们岂不无端惹来祸害,所以这个锅我们不背。再说,方轩也没有枉死……”

说着,师父回头看了看干爷爷手中的酒坛。

“有关部门?警察会管这事吗?”我追问道。

师父意味深长地瞧了我一眼,没应答,自顾自抽烟。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一辆警车呜哇呜哇地出现在村子里,报警的村民带着一老一小两个警察来到了我们跟前,然后就自觉跑开了去。

那个年轻警察二十来岁,睡眼惺忪,应该是刚从睡梦中被拉出来办公的。老警察倒是好精神,目光烁跃,走上前来指着孙棍子问他偷了什么东西,赃物在哪儿,问我们怎么捉住他的。

例行公事一般一连串的问题问出来,结果回应他的是一片沉默,这让他脸色有些难看。

年轻警察一早就在观察我们,小声提醒老警察。

老警察这才话锋一变,接着问:“你们是宗教人士?”

师父的旱烟正好抽完了,拿烟锅敲了敲脚底,说道:“你们有内部电话吗?给我一下,我打个电话。这个人铐起来吧。”

师父话说完,老警察脸色骤变,反而年轻警察扯着嗓子吼道:“刚才问的话没听见吗?你以为你谁啊,内部电话岂是能随便给你们用的?”

他话刚说完,被老警察耸了一下,顿时脸憋得通红,老警察则朝我们敬了个礼,道:“内部电话在车子上,请问你们要联系哪个部门?我好给你们转接。”

看得出来老警察资历丰厚,一下子意识到我们非同一般。

师父摆了摆手,道:“不用,我自己打,带我过去吧。”

老警察急忙点头,然后让年轻警察把孙棍子铐起来,押到车子里去。年轻警察对于老警察一百八十度的态度转变也是一头雾水,一个劲拿牛眼瞪我们,但还是乖乖服从安排。

我们来到了警车外,师父便钻进了副驾驶,老警察也进去了,帮着指导,年轻警察则押着孙棍子进了后座。

师父准备按号码,手指忽然在空中一停,转头瞪老警察,老警察被他瞪得发毛,急忙说道:“您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师父这才按了一串号码,很快那边就有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传来,问师父要找谁。

师父正色道:“帮我转接宗教特别事务局淮南总局局长宋凌城!”

师父一说完,老警察的脸瞬间就垮了。

那边沉默了两秒,说好,便接着传来一阵盲音。

不一会儿,一个中气十足充满磁性的声音传出来,问:“谁?”

“孙柽!”

“哎哟,老孙啊!在哪儿潇洒呢?”

“不废话,说正事……”师父一脸严肃,将我们这边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这个叫宋凌城的人,然后告诉他让他安排人把孙棍子带走,再帮着查一下那个老妖婆的身份,最后是关于万法教的活动情况。

一通话说完,师父说道:“好了就这样,我还有事。”

那边还在说话呢,他就不给面子地挂断了……

与此同时,我听见后座传来一声轻微的惊叹:“握艹!”

显然师父刚才说的事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老警察目光呆滞,额头上的汗在流淌。

师父挂掉电话他才回过神来,瞧见师父又瞪着他,急忙擦着冷汗说:“我什么都没听见!”

师父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下了车,带着我们离开了。知道我们回到家,我看到那辆警车还没有启动,似乎在沉浸在师父方轩事件的诡异当中。

回到屋子里,我问干爷爷打算怎么处理方轩的双魂,干爷爷说他打算先将方轩重新融魂,然后再做打算,融魂的事情也得回去之后再做。

我想了想,告诉他如果可以的话,让方轩再和方奶奶见一面,以慰藉方奶奶的相思之情。干爷爷点头同意了,但表示现在还不是时候。

这一夜,我睡得无比舒坦,虽然我们并没有将幕后黑手揪出来,但是能够收服方轩,便已经达到我们最初的目的了,至少,结局是好的。

第二天醒来,师父依旧坐在我床边,但是他不在看书,而是手里雕刻着一块木头。

我问他在干嘛,他说看我家后面有一棵上了年份的老槐,就取了点料给我做一块护身符。

看来师父对我还是很上心的,我惊喜过望,问他是什么护身符,干什么用的。

他说我到时候就知道了。

上午,干爷爷带着我们去方轩的坟前做了一场祈福的法事,完成了方奶奶的心愿,然后我们还将方轩的遗骸埋深了一些,立了墓碑,以示对死者的尊敬。

我们都知道,方轩的魂魄一个在干爷爷的玉珏中,一个在贴了黄符的酒坛子里。

我们不知道的是,即将面临他的是超度往生,去往极乐,还是……

下午,我一个人去带了些水果,去看望了方奶奶,远远地瞧见她蓬头垢面,一个人坐在门口发呆,便叫了她一声,然而她却没有听到似的一动不动,我走过去摇了摇她,看到她眼角布满眼屎,头发凌乱不堪。

她直愣愣地望着我,但是目光却没有聚焦,接着忽然两行热泪滚落而下。

她自言自语:“我可怜的轩儿,我可怜的轩儿……”

我吓了一跳,急忙呼唤她,却发现根本得不到应答。

方奶奶终于看见了我,上前一把拉着我的手,眼中满是泪水和哀愁,道:“你是轩儿吗?轩儿你回来了吗?”

“方奶奶,我是林云翼啊!您不认识我了吗?”我感觉到方奶奶的手在不停地颤抖,眼泪一刻不停地从她涣散的眼中流淌下来,如同决堤的洪水。

方奶奶这是怎么了?

方奶奶嘴角微微地抖动,听到我的话后,竟然惊恐地往回缩了缩,转过身子,自顾自地往回走:“轩儿,不是轩儿,我的轩儿在哪儿,奶奶这里有糖有玩具,轩儿你快回来,奶奶陪你玩……”

在经过门口的柱子时,我看到她竟然停下脚步,朝着柱子问道:“喂,你见过轩儿吗?你知道轩儿去哪儿了吗?你能不能告诉他,奶奶在这里做好饭了,等他回来呢……”

说罢,似乎没得到回应,方奶奶微微一愣,又接着往屋内走,口中却还在喃喃自语:“轩儿,奶奶等你回来,奶奶在这里等你回来……”

望着她佝偻的脊背和步履蹒跚的背影,我的眼泪瞬间不争气地滚落下来。

一夜,一段梦,整整五年的相思,如一把重锤,将这位慈眉善目、和蔼可亲,又竭尽全力养育方轩的老人,彻底击垮了……

有人拍了拍我的肩,我回过头,看见师父站在我身后,眼眶是红的,朝我摇了摇头。

我泪眼婆娑,哽咽地问:“师父,为什么有的人生会这么悲惨?”

师父静静地回答道:“人生,本就是一片苦海……”

第一卷 乡村异闻 第十八章 鬼城与渡阴人

第二天,方奶奶的儿子接到了通知,过来接走了已经不堪人事而痴呆的方奶奶。

我隔着河,远远地望着,看到方奶奶的儿子和儿媳妇身边还跟着一个毛头小娃,想必是他们另一个孩子,他瞧见方奶奶的时候,显然被吓到了,躲在母亲身后,小心翼翼地瞧着。

而方奶奶的儿媳妇一直远远地站着,面无表情,时不时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朝着方奶奶指来指去,跟她丈夫争执,露出嫌弃的神情。

虽然我听不清他们的对话,但是看到这样的情景,我的心中五味杂陈。

五年前的祖孙二人,生活贫苦,但是能够相依为命、苦中作乐,在别人看来,他们脸上是洋溢着笑容,是幸福的。然而这一切,却因为一场带有目的性的杀人行为,彻底破灭了。方轩惨死,方奶奶痴呆还要受家人冷落,而幕后黑手却依旧逍遥法外。

我愤怒,不甘心,更不理解师父为什么不追查到底!难道他们心底没有正义,没有善良吗!

……

接下去的日子是平静的,干爷爷整天对着禁锢方轩恶魂的酒坛念诵听不懂的经文,一念便是朝五晚九,从不间断。

师父告诉我干爷爷正在用道门经诀磨砺方轩恶魂的怨念,双生鬼灵,两魂共生,而如今善恶两念分于两魂之中,恶魂受邪术滋养,明显要强于善魂,所以融魂前,需要削弱恶魂,以免其成为主导。不过论用经文软磨硬泡的功夫,任何一个教派都比不上佛门,所以这边事情了结后,干爷爷会将方轩带回去,交由佛门高僧诵经感化。

而师父在这段时间内,除了每天雕刻那块槐木牌之外,就是教我读书写字,背诵《道德经》。我正值三年级,寒假期间,大部分文字能够通读,加上师父教导,理解起来倒也不难。

一周之后,我腿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师父的槐木牌也已经做好,用红绳串上,递给了我。

师父告诫我,这块护身符名为金纹神护,是保命符,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使用。因为木牌质地一般,制作赶工,所以这块保命符只能用三次。随后,师父又将催动的咒言教给我,强迫我死记硬背下来。

1990年1月2日晚上,吃过晚饭,师父告诉我他和干爷爷要出去办事,叫我也一起去,增长一下见识,可能会比较晚回来。我问他要去哪儿,师父当着全家人的面,一句话也没有说。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爷爷奶奶对师父十分信任,于是也没有多问,只是告诫我小心点不要乱跑不要闯祸。

于是我就糊里糊涂地跟着师父出了门。

我们一路南行,出了村子,又跨过两座桥,穿越了一大片夜色中如鬼影一般的桑林,最后来到一处荒郊野外的废弃岸埠边。

我抬头望去,芦苇密布的河岸边,有一艘黑漆漆的乌篷船停泊,师父用手电照过去,船上斑斑驳驳,侧面还有青苔,看上去上了年头,船篷被厚厚的帘子挡着,没有一丝亮光,好似黑洞一般深不见底,感觉人一进去就会被彻底吞没。船头有一盏油灯,用四颗螺钉钉在船上。

光照下,一个佝偻的身影站了起来,嘴角有火星闪烁,烟雾缭绕,是个人。

那人转过身,只见他穿着一身破旧的蓝色麻布短外套,里面似乎还穿着棉马甲,但依旧有些单薄,身材消瘦,脸上布满了皱纹,十分干燥,乃至有些蜕皮,那是岁月留下的沧桑,眼睛也十分浑浊,带着少许疲惫和悲凉,仿佛背后有着无数故事,他脊背微驼难以挺直,使得整个人要矮上几分。

他眯了眯眼,适应了手电的光后,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说道:“吴老,人都到了吗?”他的语气平淡,一如静谧的河面。

“恩,人都到了。”干爷爷点头回应道。

我拉着师父的手,目光却始终不离开这个老人。

许是察觉到我的目光,他瞅了我一眼,问道:“小孩子去不太好吧。”说完,他深深吸了几口剩下的烟屁股,看得出来他的生活十分拮据,甚至连几口烟都舍不得浪费。

“没事,他是我徒弟,来长长见识。”师父解释道。

那老人听了就不予深究,再次用力吸了口烟,然后把烟蒂扔到脚下,碾了碾,接着说:“可得把他看好了,不要让他乱跑,不然很麻烦的。”语气依旧平淡,犹如见惯了世间百态。

说罢,他接着对我们说:“上船吧。”

于是,我们三人依次上了船,进入了船篷内。我生长在水乡,乌篷船和更窄小的摆渡船是主要交通工具,自然熟络,也会划船,就是桨太重拿不动。所以不用人拉,轻松一跳便上了船,船一下子左右摇晃起来,我双脚一用力,慢慢回稳。

接着我一头钻进了船篷内,里面漆黑如墨,甚至连手电筒发出的光都似乎缩小了一半,小小的船舱中竟然连四壁也照射不到,犹如忽然进入了一个巨大的洞穴,与外界彻底隔绝了,我情不自禁地心跳加速,接着被师父拉着坐在板凳上,一颗心才落了地。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麻绳扔在船板上的声音。紧接着,布帘就被掀开,一个身影带着细微的风闪进来。那老头摸索了一会儿,划着一根火柴,点燃了什么东西,船舱内忽然间亮了起来,定睛一看,小小的船舱中间放着一张狭长的木桌,桌上有一盏陈旧的铜灯,火焰很小,却把整个舱内照得透亮,船舱很矮,一般成年人根本不能直起腰,两边各钉着一块窄窄的木板,是给人坐的。手电筒的亮度可比这小小的火焰强多了,却连船舱的竹蓬也照不到,有些让人匪夷所思,也许这里面也存在什么特别的门道。

“吴老,孙师傅,规矩你们都知道,我就不多说了,到了我会叫你们的。”老人拿起放在舱内的船橹说道。

“恩。”干爷爷点了点头。

然后那人就转身出去,就在这时,师父叫住了他:“老钱,等等。”说着师父从兜里摸出了一杆铜制的烟,上面还挂着一个精致的烟袋,他的眼睛忽然一亮。

“拿着吧,我从外面带来的,以后不要抽香烟了,对身体不好,”师父把烟杆递给他,“烟草里面也有,抽完了你可以再找我要。”

“这……”老钱显然有些犹豫,但是他的眼睛却一直盯着这杆烟,那渴望的眼神好似出洞的小溪。

“拿着吧,就当你给我们带路的酬劳了。”师父说完,就塞到老钱的怀里。

老钱看了看干爷爷,干爷爷也笑着朝他点了点头,此时他眼中似乎有什么在闪烁,拿着旱烟的手也在微微颤抖,手足无措地向两人鞠了躬,就低着头转身出去了。

一杆铜旱烟街上多得是,然而在老钱眼中,却如珍宝,很难想象他的生活贫苦到了什么地步。

不一会儿,船轻轻摇晃着,动了起来,很快就趋于平稳,能把乌篷船驾驭的如此平稳,可见老钱划船技术十分高超。

这个时候,我又忍不住问师父,我们到底要去哪儿。

师父这才悠悠说道:“鬼城!”

一股寒风灌入,我瞬间浑身寒毛直立,我又上当了!

早知道在路上就问了,现在才问起,已经是骑虎难下,我的脸瞬间憋成了猪肝色。现在一提到和鬼有关的,我就会心有余悸,什么见多不怪那都是假的,当初与方轩恶魂一眼万年,我算是彻底沦陷了。

师父鄙夷地瞪着我,带着嘲讽的口吻问道:“怎么?你怕了?怕了可以回去嘛,为师不拦着你。”

我一听,心里顿觉不快,怎么地,瞧不起我。

于是梗着脖子道:“我才不怕呢!鬼怪什么的,我见多了!”鬼怪这两个字我说出口时,声带都是颤抖的。

师父全当没听见,拍了拍我的肩道:“那还差不多,要是传出去说我孙柽的徒弟怕鬼,那为师的脸面岂不丢尽了。”

我顿时心里一阵暗骂,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当死鸭子,到底是你的脸面重要,还是你徒弟的小心脏重要!

我为了转移话题,于是又问师父老钱是做什么的,感觉像是某个神秘职业。

师父告诉我,老钱是渡阴人,什么叫渡阴人,便是如计程车一般,往来于鬼城和现实,运送鬼和人的职业。

我问他那渡阴人和书中的黑白无常或鬼差又有什么区别,于是,又涉及到了鬼城的存在,鬼城不同于酆都或幽都,是比后两者更加接近现实的一片世外之地,就如同洞天福地、世外桃源一般,需要特殊的方法才能够进入。

乃是上古时期的大拿为了不让鬼怪祸乱于世而用秘法布置,之后经历代高人扩充强化,形成规模,其历史和形成已无从考究。

鬼城就如同收容所或者中转站,本身就是收容世间那些无家可归、不入轮回的孤魂野鬼的一个地方。鬼城遍布于各地,根据规模分为甲乙丙丁戍五级,有特殊的通道互相连通,每一个鬼城都有城主,维持整座城的秩序,城主身份则不一而足,妖魔鬼怪都有。

一般孤魂野鬼不会主动去往鬼城。所以就有了渡阴人,就是将孤魂野鬼引渡到鬼城之中,逐渐形成独特的传承,到了后来修行者与鬼城来往频繁,渡阴人便开始人鬼皆渡。

不过渡阴人因为常年接触阴邪,影响自身气运,会面临一个宿命,就是非贫即夭,要么穷苦一生,要么短命早亡,只有那些走投无路或者胸怀大义的人才愿意做,且一旦入行不可反悔。论其职业,却是一种牺牲小我而成大我,值得人敬佩和尊崇。

渡阴人并非都是划船,也有赶马车,也有开汽车,不一而足,他们都在晚上十一点以后渡阴,直至第二天五点截止,接到一定数量的鬼魂之后,就会前往鬼城,然后再返回。人的话就像我们这样先约好,人一到就直接去鬼城。

被师父和干爷爷你一言我一语的解释完后,我反而不怕了,更感觉鬼城被蒙了一层神秘的面纱,竟有些心驰神往。

于是我又问师父他们去干什么。

师父说圈子内有两个规模最大的集会,一个是七月十五中元节,一个就是农历十二月的鬼城鬼市。

中元节又称鬼节或盂兰盆节,是节日庆典,各种活动都有,繁花似锦,宾客络绎。

而鬼市,主要就是进行交易,每一座鬼城都会有,持续十五天。届时会有各种珍宝异品出现在鬼市中,不论妖魔鬼怪,还是人,都会前往,寻找自己需要的物品,然后进行交易。交易的方式也很特别,就是以物易物,物品价值全凭买卖双方自行评估,所以一旦出现抢手的物品,其交换之物会变得十分昂贵而离谱。

他们这次便是得到消息,我们要去的鬼城是戍级,规模很小,但有他们需要的东西。然而至于是什么东西,师父没有跟我说。

就在这时,帘子再次被掀开,老钱探进头来说道:“吴老,孙师父,我们到秘境外围了,再有半个小时就不能出来了。”

第一卷 乡村异闻 第十九章 偶遇

秘境?我问师父何为秘境。

师父说那是鬼城与现世交界处的一段路,终日被浓雾笼罩,充满神秘与危险,就算是拔尖的修行之人,也不敢轻易闯入其中,所以里面是什么样子的,他们也说不上来。就如同气球的橡胶层,将内外两个空间隔离。

接着,师父告诉我,如果我好奇的话,现在可以出去看看,应该会看到非同寻常的景色。

我惊喜过望,船航行了一段时间,对于外面的世界,我充满了好奇,因为我们走的是一条不同寻常的路,一条普通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路。

我立即点了点头,掀开帘子走了出去,瞧见船头的油灯已经被点燃,一小撮橘红色的火焰在摇曳。

视线越过老钱,外面的景色一瞬间映入眼帘,薄薄的雾漂浮在如镜子般平静的水面之上,雾是灰色的纱,水是黑色的墨,老钱的橹慢慢地摇,荡起层层涟漪。忽然一点幽绿色的星光出现在我视野中,我凝视而去,那一点星光犹如黑暗中的烛火,悬浮在水面之上,忽而跃动,好似落地的弹珠,忽而消失不见,继而又出现在另外一处。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那神奇的光,紧接着,薄雾之中爆豆一般闪现出无数的幽绿色星光,一瞬间遍布整个宽阔的河面,倒影在水面之上,宛如水中的舞者,美丽极了。

老钱瞧见我探出身子,一个不停地张望,就开口说道:“小娃娃,不要乱动,这里的水可不是随便能碰的,掉下去就更危险了。”

我笑,说:“我打小长在水边,在水里憋三分钟不换气,放心吧,掉下去我能浮上来。”

老钱无奈地摇了摇头,说:“这里的水,就算你是鱼,下去了也上不来,所以你还是坐稳吧。”

“怎么讲?水里有什么东西吗?”我问道。

老钱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指了指我身后,我回头看去,瞬间一股寒意直上心头。

我看到我身后的水中,有一个灰白的影子在游动,像纱布,又像水草,而真正让我心颤的,是那些影子上,时不时有人脸浮现,空洞的眼睛,扭曲得不成形的脸庞,仿佛充满了痛苦和哀怨。

是鬼魂!为什么会跟着我们!

“这是……”我因为胆怯,声音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这是水中的幽魂,都是溺水而死,因为常年受阴风洗涤,早已连基本的意识都被消磨殆尽,留下的只有无尽的不甘和怨恨,已经连孤魂野鬼都算不上了,它们没有归宿,会跟随任何一条行进在这里的船,等待着船上的人不小心落水,将之溺死做替死鬼,是他们唯一往生的方式。但只要你乖乖呆在船上,就一点事都没有。”老钱随着橹势,摆动着自己的身躯,划水之声几近于无。

整个河面都因此变得愈发静谧,唯独我和老钱对话的声音飘荡。

我又问那些绿色的光点是什么。

老钱说道:“那是鬼火,是每一个鬼魂存留在世间的一缕眷念,带着亡者生前的记忆,在这里慢慢燃烧,直至消失殆尽。那也不能碰,会引燃你的灵魂。”

我静静地望着河面上跃动的鬼火,却并没有感到害怕,反而从心底,升起一抹哀愁。

人死如灯灭,一切留存于世间的痕迹,都会逐渐消失殆尽,最后,尘归尘,土归土,一切皆化作虚无。

“那么,人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我在自言自语。

老钱注视着我,目光暗淡。

“人便如一盏灯,燃烧自己,照亮别人,这就是人活着的意义。”师父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话音一落,老钱的眼中忽然闪烁起光芒。

我回过头,看到师父掀开了帘子,注视着我,然后脸色一变,怪里怪气地说道:“你小子很有哲学观念嘛,还思考人生的意义!做好你自己就已经非常难得,想那么多有啥意思?看透了还能升仙不成!”

这话突然从师父口中冒出来,莫名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郁闷之感,就仿佛吃芋头噎住了。

我无语凝噎。

这个时候,我看到另外一条河道处,有一艘乌篷船正慢慢地靠近我们,和我们不同的,是那艘船船头的油灯,是绿色的。

我心中疑惑,问老钱,老钱说这叫引魂灯,送魂时就要做法点绿色的火焰,送人时就点正常的火焰。而船篷本身有法阵存在,可以阻止进入其中的鬼魂再跑出来。

那艘船慢慢靠近了我们,有个粗犷的声音接着响起:“老钱?接人?”

“恩,老杨,往哪走?”老钱也回答到,听得出来两人是老相识。

“往北,最近听说那一带多,不安生,”那人一顿,看见了我,“囊个还带小孩?”这个人的口音是外地的。

“客人带的,不用问。”

“感觉这两年特别多,好多同僚都说忙不过来。”那人穿了一件宽大的军衣,身材倒不高,衣服差不多盖住了膝盖。

老钱没有回答,那人于是又接着说:“接完人也去吧。”

老钱摆了摆手,“不了,我要往西走,那边也不安生。”

“啊?囊个回事?”

“可能哪里出了岔子。”

“听说鄱阳湖有什么在闹,影响了那边的鬼城,不少鬼魂逃了出来。”是干爷爷的声音,我回头,只见干爷爷也探出头来,应该是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什么?那可是乙级鬼城,城主还是一条应龙啊!”那个人惊叫道。

“我们也不清楚,现在那一带比较乱,有关部门也在想办法解决。”干爷爷说道。

“吴老,那边的事情严重吗?那一带渡阴人有好几个是我的朋友。”老钱收起船桨,任由船向前缓慢滑行。

“不太乐观,就我所知,渡阴人还没出事,不过附近几个村的普通人家都出了人命,现在庐山张适修在那边协同有关部门主持大局。”提到这件事,干爷爷眉头皱了皱。

“张适修?听说他是三修之一的紫云真人啊,连这样的人物都亲自到场,看样子事情不小。”那人又惊又叹。

“是什么原因查到了吗?”老钱习惯性地拿了一支烟叼在嘴里,想了想又放了回去。

“还没有,附近几个省份都受到了影响,目前还是以有关部门为主导,暂时不至于闹大。”干爷爷回答道。

“那倒也是,上头有人关照,自然会有压力不断施加,不会出大事的。我们这些外围人员,想帮忙也心有余而力不足。”那个人叹息道。

这是普遍小老百姓的思想,天塌了,自会有人顶着,所以也只当做八卦聊起。

而我也同样抱着类似的想法。

当时的我们更不知道,随口谈起的鄱阳湖事件,真的会演变成一场滔天大难。

“走吧,我陪你们走一段路。”那人接着说道。

渡阴人,常年孤身于夜间游走,与孤独相伴,难得遇到同僚,能够同行更是不错的际遇。

于是,两艘船并排再次启程,师父和干爷爷两人相继回到船舱。

这件事,我想师父是知道的,但他全程一言未发,估摸着他应是没有参与其中。

随着两艘船缓缓前进,雾气也越来越浓,我发现那些鬼火似乎有智慧,会刻意躲避我们,为我们让开一条前进的路。

差不多又过了十来分钟,此时我的视线已经只能停留在不足五十米的范围内,偶尔起一阵细微的风冷得直入骨髓,让我不禁裹紧了衣服。

这时,同行的那个人对老钱说道:“老钱,到这里就分别了。”说着,他用力一撑,船头迅速转向往北面驶去。

老钱挥了挥手,然后对我说道,“差不多回去吧,接下来就不要出来了。”

我原本就被冻得够呛,见外面除了雾之外没什么可看的,就立即反身爬进船舱。

师父见我进来,便把我抱到他的腿上,用那厚实的长袍把我裹住为我取暖,事实上船舱内很暖和,从我出去到现在温度基本没变。

师父虽然严厉认真,但他有时候表现出来的温柔,的确让人心头一暖。

干爷爷见状朝师父笑了笑,师父忍不住尴尬地咳了几声。

不过一会儿,船舱外传来了老钱的行咒声,紧接着摇橹的节奏也加快,在舱内明显感到船开始加速。

老钱行咒声停止,接着他就掀开帘子进来坐在了干爷爷的旁边,此时船还在快速向前行驶。

我结结实实吓了一跳,没人掌船,不会撞到岸上吗?

三人都笑了,干爷爷回答我:“不会,因为老钱施了术,船会自己行驶。”

我惊叹之余,感觉到各个门派都有着独特而神奇的法门,宛如满天繁星,各自明亮。

接着,老钱从底下拿出了一个竹篮,里面放着一坛酒还有花生瓜子一类的食物,他一一放到桌上,对我们说道:“接下来还有一段路,稍微吃一些打发时间吧。”说完,他抓了一把塞到我手里,然后拿出三个杯子,分别倒上酒,递给师父和干爷爷,不等两人动手,仰头将手里的一杯酒一饮而尽。

师父也跟着抿了一小口酒,不禁辣的皱起了眉头,显然老钱的酒度数比较高。干爷爷小酌一口,也是同样的表情。

“这是我自己酿的高粱酒,性烈,暖身,”老钱见两人的表情,简单介绍道,“我们常年夜间在河面摆渡,湿气寒气重,这酒正好可以驱寒祛湿。”

想必常年渡阴,烟酒为伴,以此排忧解难,聊以自 慰。接人还好,途中还能聊聊天,送鬼,那就真的孑然一身。

现在的时间还不晚,出门时差不多七点左右,这一路过来,顶多也就八九点的样子。

在船舱内,老钱一边大口喝酒,一边向干爷爷打听鄱阳湖的事,我精神也好,与师父有着奇怪的默契,都在专心致志剥着瓜子和花生,偶尔竖起耳朵听听他俩的对话。

鄱阳湖一事我听了个大概,是湖里有什么东西在兴风作浪,破坏了那边鬼城外围的阵法,导致大量鬼物逃往附近的地区,引起了不小的恐慌,甚至闹出了人命。

因为封锁信息措施做得很好,基本上除了一部分当事人知情外,周围地区的人都不知道具体情况,口口相传的也都做谣言看待,很快就变成了十分离奇毫无根据的说法。而对外界一概申明鄱阳湖多次发生沉船事件,现在究此事进行彻查。

听干爷爷道来,沉船事件确有发生,始作俑者至今也无从知晓,其与鬼城阵法受损也并非没有半点联系,这其中信息不足,也分析不出个所以然来。

差不多过了半个小时,船的行进速度陡然变慢,打断了我们的对话。老钱扔掉手里的果壳,对我们说:“好了,已经出秘境了,可以出去了。”

说完,他掀开帘子,去船头划船。我从师父腿上跃下,也跟着爬出去。

左右两边已经看不到陆地,水面绵延万里无边无际,不知是海洋还是湖泊。在我们身后压着一片浓厚的雾,如幕布般遮盖天地,而远处近乎天际边影影绰绰有些建筑的轮廓,星星点点的灯光在黑暗中清晰可见,像是一个小型的村落或是城镇,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不过此时我们附近,不知何时多了五六艘与我们类似的乌篷船,其中几艘船头引魂灯也是橘红色,也就是说里面载的是人,看来师父所说的鬼市,的的确确是一个大集会。

随着时间推移,我们越来越靠近那座鬼城,我不禁瞪大了眼睛,想要一睹鬼城全貌。

当整个沿岸地形出现在我眼前时,我目瞪口呆……

第一卷 乡村异闻 第二十章 鬼城

在我眼前,逐渐显现出一个水乡古镇全貌,长长的水岸线用无数不规则的花岗岩垒砌而成,其间用泥土填实,差不多有两米高。

所有的建筑风格统一,傍水而建,与我们村的瓦房类似,但也有明显区别。我们村大多数建筑经过翻修少有保持原貌,年份亦不足百年,而这鬼城的民居古色古香,年代久远。主体为木质结构,两侧是高高的二阶青砖马头墙,顶端为坐吻式座头,屋顶高于马头墙,边缘柔和平滑,覆盖有黑色瓦片,与夜色相融,只是大多数年代久远,墙面斑驳,好似一张张大块蜕皮的人脸,看似废弃了许久,一部分甚至已经倒塌,只留下残垣断壁,一根根木支架好似骨架一般耸立,在夜色中十分荒凉诡异。

鬼城中轴线上是一条不宽的河道,勉强可以并排通过四艘乌篷船,这也是目前我们唯一深入鬼城内部的入口,沿河道向鬼城内望去,几座石桥形黑影赫然在目,好似一张张血盆大口,等待着我们进入。

鬼城水岸线绵延数里,无边无际,很难想象如此规模的古镇竟然完全废弃,了无人烟,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每一幢房屋屋檐下都挂着一盏盏白纸糊成的灯笼,好像一个个苍白的头骨,看着阴气森森。

这里发生了什么,才会由一个江南古镇变成一座残破不堪的鬼镇。

船依旧在缓缓向前行驶,附近的几艘船也在向那河道入口聚集,我莫名感觉脊背凉飕飕的,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总觉得眼前的鬼城似乎藏有十分恐怖的东西,让人心惊胆战。

很快,我们进入中轴河道,先于我们有三艘船已经驶入鬼城,我们和另一艘接人的乌篷船并排进入,老钱和那个渡阴人也认识,两人互相打了招呼,一起继续向鬼城内部深入。此时我能够看清楚,那屋檐一盏盏圆形白纸灯笼毫无破损的痕迹,看似年代不远,难不成有人定期更换?

近距离观察这一栋栋古建,大多数房屋都是门窗大开,好似一张张惊恐万分的面孔,里面却空空如也,黑如实质,不少都已经腐朽损坏,甚至一些梁柱已经弯曲乃至折断,整个房屋摇摇欲坠,根本不可能居住,或许正是因此才符合鬼城的称呼吧。

我们路过第一个河埠头,我看见前面两艘船已经停靠在岸边,渡阴人掀开帘子,手提引魂灯一边念晦涩难懂的咒语,一边走上台阶,在他身后我什么也看不到,但我也能猜到应该跟着一些鬼魂。

整个情景十分诡异,一个人在前面带路,身后却连个影子都没有,直至渡阴人在岸边站定,转身盯着石阶上的空气,脑袋左右微微摆动,仿佛在认真地清点人数。整个过程好似渡阴人的独角戏,充斥着诡异的气氛,直到最后,渡阴人手中的幽绿色引魂灯忽然熄灭,我们就知道他已经完成了工作。

经过一座古朴的石桥之后,我们也到了目的地,与我们同行的那艘船则停靠在了对岸。老钱拿起绳子跳下船,把绳子系在了岸边,说道:“吴老,孙师傅,下来吧,到了。”

我在船篷外,最先跳下船,回头等待师父和干爷爷。

就在这时,对岸的那艘船也出来了一个人,他跳下船站定,正好与我四目相对,是个十五六岁的青年,但仅仅一个对眼,他那桀骜不驯的目光就深深地刺中了我。

有句话说得好,有的人天生喜欢用鼻孔看人,对岸那个青年就是如此!给人一种恨不得立即上去一拳把他的鼻子揍歪的冲动。

他看见我的那一刻微微惊讶,但立即移开了目光,因为船上又有人下来了,这一次是一个中年人,留着八字胡,脸型瘦削,手中拄着一个龙头拐杖,走路一瘸一拐,年轻人上去扶他。我竟发现两人有几多相似,似乎是父子。

察觉到我的目光中年人转过头来望着我,眼神比那冬日的夜还要冰冷,还有一种看待蝼蚁般的不屑。

不过随着干爷爷出现在他视线中,他的眼神忽然就显露出一丝惊讶和敬畏,急匆匆地带着年轻人消失在胡同的夜色之中。

干爷爷也一下子回过头去注视着那边,不过人已经不见了。

我不知道被他人从背后看着会有什么样的感觉,但是看到不论是那个中年人还是干爷爷都展现出了超乎寻常的感知,我便意识到,真正有本事的人,就算是一个目光都会有所察觉,这是何等恐怖的警觉性。

要我,估计被一头饿狼盯上了都未必会察觉……

我们下了船,老钱告诉我们他在这里等我们,并且特地交代天亮前必须要离开,否则,会永远迷失在鬼城中。

师父和干爷爷都十分清楚鬼城的规矩,然而老钱依然再三叮嘱,可见其重要性。

我们步入鬼城年久失修的青石路,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青苔以及露珠,踩着容易打滑。

我以为集会应当车水马龙、摩肩接踵,尽显繁华景象。然而眼前的景色,岂是一个杳无人烟所能表达,就算和我们一样上了岸的人,也很快消失在断垣残壁的阴影之中。

这样的地方,师父怎么寻找他要的东西?

我刚要问师父,只见他带头进入了一个巷道,我急匆匆地跟了上去。

巷道不长,穿过两栋屋子,便出来了,我看到街上两边只有深渊巨口一般的门庭,挂着苍白的灯笼,火光亦是苍白之色,在风中轻轻摇晃。只有零星几盏,闪烁着橘色的火光。不过我发现每一盏灯笼上都写着繁体字。

师父左右观望,瞧见了一家门口灯笼上写着“詢”字的门面,便立即来到了门口,然后径直没入黑暗之中,我紧随其后,一晃便进入了一处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没几步便一头亲上了师父的屁股。

随后,我看到黑暗中一盏苍白的烛光亮起,将一小片空间照亮。这是我才看清我们正站在一个柜台前,里面站着一个约摸五十岁的人,但他面色苍白,眼眶似黑洞,没有眼珠子,舌头耷拉得老长,还被切去了一半,血淋淋的断口看的叫人浑身鸡皮疙瘩四起。

这是鬼魂!

我躲在师父身后,生怕与他的目光相遇,但是他那黑洞洞的眼睛谁知道在看谁!

师父从口袋中掏出一张陈旧的纸,上面好似有字,纸质柔软粗糙,有点像上厕所用的草纸,给那个鬼魂看,然后直截了当地问他:“我想知道这张纸来自何处。”

鬼魂看了一眼,将一张黄色的纸钱放在桌上,张开手掌,五个手指。

师父二话不说,拿出了一摞纸钱摆在桌上,道:“不多不少,你可以数数。”

鬼魂手一招,桌上的纸钱瞬间化为灰烬,甚至连燃烧的火焰都没看到,眨眼之间就变成了灰烬,风一吹,散落一地。而鬼魂手中,竟然多出了一把闪闪发亮的铜钱,不过是半透明状,不是实物。

然后他拿出了一张纸,用手指在纸上写写画画,完事后递给师父,师父拿过来看了一眼就走。

出了门,我余光处一闪,抬头发现门口的两盏灯在我们进入后是熄灭的,我们一出门,便再次亮起。

师父抬头看了一眼,指着远处一座最高的七层宝塔说道:“我们去那儿。”

又是一路急行,这一次,我们终于在路上遇到了一个背着大包小包的人,圆圆的脸,满脸的络腮胡,一看见我们就激动地招手吆喝:“几位大佬,要货吗?我这儿的货便宜,能讲价!”

结果师父步子急切,压根就没搭理他。

我们很快赶到了七层宝塔之下,这是整座鬼城唯一与众不同的建筑,不过同样之处,在于门是紧闭的,门口也挂着两盏白纸灯笼,散发着幽幽白光,不过灯笼很大,且是长方形,上面写的字,是一个大大的“轄”。

师父脚步一顿,说:“这里是城主所在,一会儿进去了都小心点,任何一个鬼城城主都不是好相与的主儿。”

师父话音刚落,紧闭的大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了,里面如深渊一般的黑暗慢慢溢出。

我的心紧跟着皱缩,我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迫迎面扑来,宛如面前屹立着一座大山。

师父拉住我的手,定了定心神,抬腿迈了进去。

我们一进入塔内,身后的门嘭一声关闭,吓得我差点跳起来。

紧接着,四周忽然亮起六盏油灯,苍白的火光一下子将整个一层照耀地透亮。

只见六边形的空间中心,伫立着一个人,一身青黑道袍,头顶挽着发髻,一杆拂尘挎腰,银丝垂直如马尾,拂尘末端镶嵌着一颗翠绿的翡翠。

看到道袍的那一刻我心中又惊又喜,幸好是个人!不是什么具有视觉冲击力的怪物,只不过我刚才在门口感受到的气场,是这个人散发出的?而且,为什么一个道门之子会成为一方鬼城的城主?

这个人面容苍白,但是有鼻子有眼,下巴一缕长髯垂胸,竟有一种病态的英俊,眼眸锐利如鹰,闪烁着精光。与师父和干爷爷对视着,似有急电闪现。

师父和干爷爷也微微一惊,接着听见干爷爷小声在后面说道:“鬼修!”

何为鬼修,后来干爷爷告诉我,那是有道之人死后,以法术保自己魂魄俱全,于世间修炼,在受到阴风洗涤的同时,通过汲取日月精华提升自身修为,抵御阴风损害,并不断淬炼魂魄,日积月累所达到的一种修为境界,其时间少则百年,多则上千年。但凡鬼修境界达成,不仅摆脱鬼魂日月受阴风洗涤的痛苦,更可如常人一般,手可触、言有声,而自身修为那更是匹敌世间无数高人的大拿级人物。

这样的人多可怕,简单来讲,就是现在师父和干爷爷联手对付他,或许还有一搏之力。

从师父和干爷爷看他的目光之中的敬畏,便能知晓其厉害。不过面对这样的人,师父和干爷爷并不怵,毕竟他们也是阅历非凡之人,只是表现出一种尊敬,犹如看待前辈高人一般。

“你们来此所寻何物?”他开口问道,声音如洪钟大吕,在整个空间内回荡。

师父递上刚才那张粗糙的纸,这个人接过来,看了一眼,道:“这是我的纸……哦,原来是他,所以,你们要的是《百年浩劫录》?”

第一卷 乡村异闻 第二十一章 土豪的交易

师父一听,眼睛都直了,立即点点头,又问他是谁。

于是那鬼修说道:“我这本《百年浩劫录》是手抄本,不知外面已过多少年华,当初交给我保管的人是否健在,我只记得他姓孙,生得好生英俊潇洒,眉宇之间锐不可当,只不过却是薄命之像,来到此地时便已是一缕离开冥府,即将转世投胎的魂魄……”

师父听着,脸色明显有所触动,我看到他的嘴唇都在微微颤动。

姓孙……难不成,是师父孙柽的长辈?

那鬼修话锋一转接着问道:“你们要《百年浩劫录》做什么?”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起来。

师父拱手道:“我们想要看看其中的部分记载,关于一些我们想知道的事。”

鬼修抬了下眉毛,问:“你是说东海大战?”

“前辈怎么知道?”师父一惊,没想到鬼修一下子就猜到了。

鬼修冷哼道:“《百年浩劫录》的正本我看过,其中记载的内容大部分都能在各种典籍中有所查证,唯独这本手抄本,录入了手抄之人的部分记忆,而这东海大战,篇幅最大。”

“前辈既然看过,能否告知我们其中记载的内容?”师父上前一步,问道。

鬼修看了一眼师父的脚,眼神略过一抹警戒,道:“时间久远,我早已忘记,你若要,换书便是,问题是……你打算用什么来换?”

师父从兜里拿出了他的那块水晶石,说道:“这块翠芯天晶石乃是天然法器,吸取日月精华近千年的灵石,对灵魂滋养大有益处,可以助前辈修为更上一层楼。”

鬼修只瞅了一眼,便流露出一脸的不屑,说道:“修为,并非越高越好,其精粹在于生生不息,比起让我修为更进一步的东西,我更想要的是传承,你这块石头再非同一般,可惜我不感兴趣。”

话音一落,鬼修的目光忽然射向我,目光中有渴望和贪婪流露出来,吓得我急忙躲在了师父背后。

师父和干爷爷几乎同时脸色骤变,师父眼中更有怒火喷涌,抢人的多得是,那也要靠自身的魅力和本事去吸引,哪有将人当做一件物什进行交易的?

师父说的没错,鬼市的交易果真是千奇百怪,离谱至极。

师父压抑着怒火,说道:“前辈,这孩子是我的衣钵弟子,休想拿他当做交易筹码。”

鬼修脸色一收,化作冰窟,道:“那你们请自便!”

说罢,他一挥手,四周的灯全部熄灭了,嘭地一声,大门打开。

师父当即拉着我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我们走了一段路,远离了七层宝塔,我问道:“师父,那本书很重要吗?如果很重要的话,用我来交换也不是不可以,我学了本事可以逃出来嘛。”

我思索了一会,觉得这倒是个好办法,一举两得。

师父竟然对我怒目而视,啪地给了我一个炒栗子,生疼,他道:“你小子是老子徒弟,这辈子都是,你敢拜别人为师,我不扒了你的皮!假装也不行!”

我捂着头委屈不已,看师父对那本书那么在意,不就提个建议嘛,至于动那么大怒嘛。

干爷爷在一旁说道:“你想得太简单,任何积年老鬼,心中最希望的就是重新转世为人,那老鬼看你的眼神,怕不单单看上了你的天资,说不定还想把你炼做鼎炉,让他再生为人!别说让你做他弟子,就是把你短暂留在那儿,我们也不会同意。”

我吓了一跳,我的天,还有这样的说法?人心未免太险恶了吧。

“做鼎炉没有坐实,倒还是其次,你小子再跟老子提师从外人试试看!上一次已经轻饶了你,没有第三次!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徒之承,岂是说变就变,你敢找别人叫爹吗?没良心的东西!”也不知道我哪里点着了师父的导火线,朝我吹胡子瞪眼睛,凶神恶煞,吓得我委屈不已,欲哭无泪,出生以来我闯过不知多少祸都没有被父母这么骂过。

到最后,还是干爷爷替我说话,才让师父的火气消了一些,但依旧板着脸,气鼓鼓的。

然后干爷爷小声对我说:“任何师门宗派,对于传承最为看重,不可轻易触犯,那是大忌,所以你师父才会生气,就和你当着父母的面说不再做他们儿子一般,那是极其伤人的话语,你须谨记。”

我认真地点着头,表示自己清楚了,以后再也不提这样的话。

师父自顾自走在前头,换做干爷爷牵着我的手,看师父的气愤但落寞的背影,我心中不知是心疼还是无奈。

既然师父想要的东西得不到,那么我们是否就启程回去呢?

我正想着,听到一个熟悉的吆喝声,“嘿!几位客人,看一看,东西可便宜呢!能讲价!”

我瞧过去,看到刚才在路上遇到的那个络腮胡,竟然在街边摆起了摊位,身边吊着一杆油灯,有橘色的火焰在摇晃。看他一边从背包中拿出一件件千奇百怪的物件,一边朝我们憨笑,但是他的笑容之中,却带着一丝精明,绝对是个做生意的老手。

师父在他摊位前驻足,蹲下身瞧着他那一地的物件,有铜镜、瓷碗、陶罐、木块、石头等等,在我看来都不怎么值钱的东西几乎都能看到。

“你这里的东西看着都不怎么样么,很难让人提起兴趣啊。”师父抬眼看了看络腮胡,说道。

“哎哟,一看您二位就是得道高人,阅历了得,眼光高。我这儿好东西是有,只不过……这个价格……”络腮胡说着拍了拍身边的背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师父摊开手,面容平静道:“先拿出来,验验货,要真是宝的话,价格好说。”

师父一副财大气粗的口气,让络腮胡两眼一亮,觉得大生意来了。立即从背包中翻出来一个足球大小的布袋,捧在手里左顾右盼,生怕别人看到产生觊觎之心似的。

接着他小心翼翼地掀开遮布,露出一个角,贼头贼脑地递给我们看。

我凑过去只看到了一块灰色岩石的棱角,棱角被打磨过,露出一个缺口,里面有微蓝的光透露出来,似乎内藏着某种珍贵的原石。

而这样的石头,包袱里有三块。

只一眼,师父眉毛一跳,络腮胡见状自鸣得意,知道遇上了识货的主,说:“怎么样,您喜欢吗?这可是上佳的宝贝。”

师父随即面色恢复平静,问他石头哪里来的。

络腮胡说是他外出寻宝挖来的。

师父却冷冷一笑,道:“你这石头是赌石市场上淘来的吧?”

络腮胡面目一紧,接着又流露出笑容,道:“什么都瞒不过您的慧眼,实话实说,确实是赌石得来。”

“赌石背后黑幕重重,你这块石头通过什么手段得来的就不得而知了。”师父念着胡须,目光如炬。

络腮胡脸皮子一拉,道:“哎呀,大哥,您可不能瞎说啊,我这是花了血本淘来的,能开出玉石纯粹是运气。”

师父似笑非笑,说道:“你开个价吧。”

络腮胡这才喜笑颜开,竖了两个手指,道:“现金或者支票最好不过,要是以物易物的话,还得掂量您那边的物什呢。”

师父冷哼一声,道:“你倒是狠心,你这石头只露出一个角,谁知道到底是皮,还是肉?”

“瞧您说的,我可是亲自鉴定过,不然哪敢拿出来卖,诓人的事我可不干,您若是不信,那不买便是。”络腮胡面对师父的不信任,一脸不快,当即就甩了脸子。

师父叹了口气,站起身,拍了拍手,道:“那走吧,我们去其他地方看看。”

“哎哎哎!等一下,等一下,那这样,这个价您看成不?”络腮胡张开右手,竖起左手一个手指点着右手手心。

师父一声冷哼,然后转头对干爷爷说道:“老吴,云翼做了你的干孙子,你这个当爷爷的不表示一下?”

干爷爷老脸一黑,刚要开口,师父抬手阻止了他,继续说道:“云翼是真的委屈,白白当了孙子,一点好处都捞不到!”

“你别说了!服了你了,这石头就当我买给云翼还不行吗?没见过你这么小气的人!”干爷爷翻着白眼。

说罢他从怀里掏出来一片方方正正的金牌,很薄,估计也就半厘米,边角打磨的圆滑光洁,正反面镌刻着看不懂的文字。

干爷爷放在手掌心,给络腮胡看,说道:“这块金符用来换你包袱里的三块石头。”

络腮胡伸出头看了看,露出了不屑的神情,道:“就这么一块金子,雕刻的再完美,一万就差不多了吧,老哥,您这是唬我呢!”

干爷爷笑眯眯地说道:“你再仔细看看上面的符文。”

络腮胡一脸狐疑地瞧了瞧一脸真诚的干爷爷,伸出头仔细瞧了瞧,忽然瞳孔开始放大,面容更是布满了惊讶,指着金符,手指都在颤抖,问道:“这是……符王卫成子的符箓!”

干爷爷依然笑,说道:“你倒是识货,那应该知道卫成子的符箓在市面上的价格,你看换下这三块石头值不值?”

“值值值!”络腮胡忙不迭将包袱递给干爷爷,然后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拿起金符,瞧了又瞧,不禁喜上眉梢,自觉得这笔生意做的不亏。

随后我们离开了摊位,走了一段路,干爷爷从包袱中拿出一块手掌大小的石头,然后冷着脸将包袱丢进师父怀中。

师父瞪着眼珠子,指着干爷爷道:“唉!你怎么还拿走一块!”

“这是我买的,我怎么不能拿了?还想三块都给你?谁知道你是独吞了还是真给云翼用?这块,我要用来给云翼做符器!”干爷爷没好气地冲师父嚷道。

师父伸着脖子道:“你这个臭道士怎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你放心,三块我全用在这小子身上,一块都不私吞!”

不过比起这三块石头怎么用,我更关心那价格,我到现在都不知道络腮胡比的手势是多少钱,于是问起。

师父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似乎已经消了气,回头说道:“一般一根手指,是指十万元,所以这三块石头,标价是二十万。”看来师父不是个记仇的人。

师父一顿,紧跟着道:“你看看,为师为你多舍得花钱!你还想着当别人徒弟!真没良心!”

算了,我收回刚才的想法。再说,出手的又不是他。

“真不要脸!”干爷爷的声音慢悠悠飘过来,师父无言以对。

不过那个数字让我着实目瞪口呆,连呼吸都困难了,二十万!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这是什么概念,我知道村子里一角钱可以买三块糖,那可以买多少糖果啊!好吧,念在九岁的我没有啥金钱观念,实在拿不出什么东西对比。不过我知道当村干部的爷爷一个月工资是三百左右……

在那一刻我感觉那三块石头简直就是烧红的烙铁!而师父和干爷爷就是俩金光四射的土豪!

于是我急忙对干爷爷说道:“干爷爷,要不你把三块石头都拿走吧,别给我,不然我这辈子都还不起的。”

第一卷 乡村异闻 第二十二章 全城戒严

师父在一旁无语地指责我目光短浅,没见识,跟个穷鬼似的。

干爷爷却依旧和蔼地笑,说不用我还,只要我认他这个干爷爷就行,再说那金符虽是符王作品,但只是镇宅符,他也没花多少钱买到的,因为用处不大,就打算拿出来交易,换这三块石头不吃亏。

我激动得不行,就好像欠了巨额债款的债主跟我说不用还了!

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当即朝干爷爷扑通一声跪下,连磕三个响头。

吓得干爷爷连忙扶我,师父却在一旁气得直跳脚,说:“妈的,你小子还没给老子磕头,就先给这臭道士磕上了!气死我了!”

干爷爷这时候却笑得合不拢嘴,一边将我扶起,一边对师父说:“是你让我买的,现在后悔了?晚咯!花的值啊!哈哈哈……”

我站起来,抬头瞧见干爷爷虽然笑开了花,但眼睛却是湿的……

师父这么一提,我倒是记起来拜师以来还不曾向师父行过礼,确实不妥,作为徒弟,拜师那一刻就需要向师父磕头行礼,奈何当时腿上有伤,耽搁了。

既然此时记起来,那我便立即朝师父一跪,一来补上拜师礼,二来当做之前惹怒师父赔礼道歉,刚准备磕头,我就被一双大手扶起来,师父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你这孩子,心眼太实,怎么想一出是一出,我又不是真的向你讨要。”

师父这般说着,眼中有一丝不知所措。

我说我还没向他拜过为徒礼,刚才又把他惹怒了,所以就想磕头拜一次。

师父哈哈大笑,道:“拜入师门,另有规矩,日后自当补全,而且我怒气已消,你知错就行,难不成以后每次惹我生气都要磕头?那为师的寿命岂不要被你折完了!”

我挠了挠头,傻笑。

又问师父这石头到底是什么,为什么那么贵。

师父告诉我,这叫托帕石,又叫做黄玉或者黄晶,是产自国外的一种纯度硬度很高的宝石,但是除此以外,这种石头本身具有辟邪驱魔的功效,师门施法,主要工具就是玉石或晶石制成的法器,师门称之为念晶,作为师门施法的工作十分合适。

我恍然大悟,所以师父作法的时候,屡次用到他的翠芯天晶石。

不过师父还说普通原料石不能用,需要特殊方法进行炮制,以及长时间的温养,才能够制成真正的法器,而像木料、金银之类,经过制作也能用,不过不如晶石玉石那般长久,容易损坏。当然,如果修为达到一定高度,凌空施法也能做到。

他本来就打算为我物色一块,因为原料稀少,可能会拖几年,既然正好有缘得到了这三块托帕石,他便决定选一块做成念晶,另两块做成护身符。

如此一来,教授我学习术法也被提上了日程。

因为没能得到《百年浩劫录》,师父或多或少有些遗憾,但意料之外地获得了三块托帕石,倒将之冲淡了不少,师父心情也好了不少。

而关于鬼市中以物易物的技巧,我倒也明白了几分,无外乎用自觉无用,但价值不菲的东西,进行交换,以获得需要的物品,如此一来,便不会吃亏。想必三块托帕石对于络腮胡而言,也是鸡肋一般的存在,他本身就是倒客,懂些门道,却非同道中人,自然不知道将托帕石发挥出其最大功效的门道。既然如此,这个交易双方就都不吃亏,各取所需。

不过让我在意的是,三块托帕石的来历,师父说赌石市场黑幕重重,看络腮胡也不想有钱的主,那么这三块托帕石可能未必是正道获得,如此一想,顿觉托帕石格外扎手,万一是赃物怎么办?

然而转念一想,无知者无罪,我们不过是第三方,又何必去追根究底呢?方轩之事,师父便告诫过我,对自己无用的信息,知道的越少,危险就越小。此时我站在师父思考的角度,竟发现师父所言,果真句句谨言。

不过我还想知道的是,师父和干爷爷是否真是分分钟进出五位数的土豪。

我憋不住疑问,当即就问了出来。

结果干爷爷哈哈一笑,道:“我这一身行头,拿去卖,倒是真金白银都换不来,不过嘛……兜里的钱,你看看你师父,都凑不齐一张老人头。你说我们到底是富呢,还是穷呢?”

我似乎明白了一些,不过谁会把自己吃饭的碗拿去卖了呢?想来二老身上挪得开的现金真没多少。

“呸!臭道士,谁说老子兜里没一百的,我要是给你凑出来怎么办?”师父一听干爷爷说自己,转头就跟他抬杠。

干爷爷耸耸肩道:“要是凑出来,你欠我的就不用还了,那如果没凑出来呢?”

“没凑出来,我欠你的翻一倍!”师父蛮横地说道。

师父面目凶狠地朝干爷爷一指,然后开始在兜里翻翻找找,分别从衣袖、口袋、帽子、腰带里摸出了一大把零零散散的钱币,数了数,似乎不够,细细一想,竟然把鞋子脱了,从里面和袜子里又抽出来几张,再细细数了一遍,脸顿时黑了。

干爷爷忍俊不禁,道:“你那点儿,我算过,别犟了,就是没三位数。”

师父还一脸狐疑,皱着眉头思考,忽然一拍大腿,指着干爷爷嚷道:“你这阴险的臭道士,我说路上你非说肚子饿,要我买俩烧饼,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干爷爷笑容逐渐伸展,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啊!你说的,翻一倍。”

师父顿时满脸苦逼,道:“唉,老吴,我说在我徒弟面前,你别老拆我台行不。”

干爷爷没接师父的茬,点点头道:“恩,在徒弟面前,你要做个守信用的师父。”

师父无奈,转而笑眯眯地问我,刚才他说了什么,一边说还一边朝我眨眼睛。

我也无辜地眨眨眼睛,道:“你说欠干爷爷的翻倍。”

“艹!”师父跺着脚怒骂。

咚——

忽然一个洪亮的钟声在我们头顶炸响!震荡着整个空间,嗡嗡作响。

师父和干爷爷陡然脸色一沉。

我不明所以,问他俩发生什么事了。

师父说道:“锁阵钟响!整个鬼城封禁,任何人不得出入!一定出了大事!”

与此同时,一个如洪钟大吕一般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渡阴人禁舟上岸!”

这声音我认得,是那个鬼修城主!

紧接着,我看到两岸的白色灯笼陡然全部亮起,颜色骤变,化作幽幽蓝光,将整个鬼城照的透亮。与此同时,地面上有无数如墨一般的黑影浮现,黑影浮动,慢慢站起一个个身着明晃晃铠甲的鬼兵,手执长戈,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在乌黑的身躯上格外醒目。

所有的鬼兵都低着头一动不动,犹如在等待命令。

随后,那鬼修的声音再度在整个空中炸响:“有人偷了重要古籍,寻三人,二老一小,老者一道士,一术士,幼者八九岁余,一并捉拿!有重赏!”

我大惊失色。什么!不就是我们吗!

我们什么事都没干啊!何来偷古籍之说!

看到最近的几个鬼兵一下子将目光锁定了我们,师父和干爷爷反应极快,师父一下将我背起,一前一后没入深深的巷子中。

耳边疾风呼啸,吹得我发梢飞舞。

然而当我回头看的时候,竟然发现两个黑影如同疾电一般在地面上游动,紧紧跟在我们身后。

我惊叫,说:“师父!后面!”

干爷爷眼疾手快,一脚蹬在墙壁上,跃上空中,在空中一个华丽的转身,从指尖射出两张黄符,黑影如电,黄符如风,刹那间射中了两个黑影,黑影骤然被定住,一动不动。

趁着这当间,我们已经跑出了巷子,一个转弯进入了另一道巷子之中。

奔跑之中,师父和干爷爷已经分析出缘由,定然是有人在我们离开宝塔之后进入偷窃,使得城主将矛头指向了我们,而他们偷的东西,估计就是《百年浩劫录》。

问题是还有谁知道《百年浩劫录》的存在,而他们又要从《百年浩劫录》上得到什么东西?

我们在巷子中来回穿梭,然而这个镇子实在太小,不管到哪儿,我们都会遇到在街上巡逻的鬼兵,以师父和干爷爷的身手,摆脱鬼兵的追击不是难事,但是城里鬼兵到处都是,照这个节奏,我们不被抓住,也会被累死。

我们奔走了约十分钟,师父瞅准了附近的一栋楼,一个翻身跃上屋顶,从二楼破烂大开的窗户翻了进去,干爷爷紧随其后。

这屋子外灯笼是亮着的,定然也是鬼市交易的场所。

我们窝在二楼,干爷爷在周围贴上了隐匿气息的符箓,将我们的踪迹藏匿了去。

接着师父掏出一根白蜡烛点燃,将屋子照亮。

亮光闪烁的瞬间,我看到房间门口一双惊恐的眼睛紧紧盯着我们,就在与我们对视的下一秒,那个身影转身就跑,干爷爷陡然发力,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紧接着一串符箓化作锁链,在黑暗中亮起,随即一声尖锐的惨叫骤起,却立即被封在了发声之初,只不过这个声音更像是从我脑海中响起,直击灵魂,而非耳朵接收到。

我知道普通鬼魂的声音一般人听不到,而这个发自脑海的惨叫,想必是那鬼魂受到极端惊吓所发出的炁场波动,从而刺激我们的灵魂,使得我能够听到来自他的声音。

此外,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干爷爷在紧急关头所展现出来的可怕能力,可谓惊为天人。

不过一会儿,干爷爷拖进来一个被黄符形成的锁链五花大绑,嘴巴上还被贴了符箓的可怜鬼魂,这一出将他吓得瑟瑟发抖,连鬼魂的形态都有些波动。

不过这个鬼魂倒是和正常人差不多,就是脸色苍白如雪,还算能够让人接受。

金色的黄符闪烁着光芒,将他不断扩散的魂体凝固成型,使得他有了一定的质感。

师父则在地上用天晶石迅速画了一个半径一米左右的符阵,让干爷爷将鬼魂放到符阵内,师父接着轻念了一段咒语,只见符阵金光一闪,一股可见的气息流入了鬼魂体内。

那鬼魂被吓得瞪大了双眼,师父则小声说道:“你若是敢叫喊,我便直接将你抹杀!”

鬼魂连连点头,师父就让干爷爷揭开了封在他嘴上的黄符。

第一卷 乡村异闻 第二十三章 实在亲戚

“你们是偷了东西的人!来我家干什么!”鬼魂惊恐地望着我们。

他能够说话,想必是师父的符阵起的作用。

显然像我们这样被通缉的人,是他惹不起也不敢惹的,然而人倒霉起来,喝水都塞牙,他无妄遭了这池鱼林木之殃,欲哭无泪。

师父紧紧盯着他说道:“我说我们没偷,是被冤枉的,你信吗?”

鬼魂惊恐地看着师父,摇了摇头,又连忙点了点头。

师父接着说道:“我们要在你这里暂避风头,你自便,只要不把我们卖了,我保你无恙。”

鬼魂惊慌失措,道:“求你们快走吧,不要呆在这里,这里的城主还算通情达理,你们与他解释一下应该能放过你们,但是如果被他发现我包庇你们,我会被赶出去的!人鬼殊途,你们不能断了我的鬼道啊!”

而这个时候,已经有鬼兵开始挨家挨户搜查,这些鬼兵有自己的主观意识,而非傀儡,所以不是能够轻易对付的家伙。

与此同时,我感到一股无形的恐怖压迫感从空中降临,师父脸色一紧,道:“那鬼修也出来了!”

说罢,他还紧紧盯着鬼魂,在思考。我们需要得到他的信任,并配合避开风头,然后设法离开,但是如果他不配合,我们早晚会被发现,就必须离开此地,放手一搏。因为这并不单单是被冤枉与否的事,而事关我的安危,鬼修觊觎我,不论被捉去当徒弟还是变成鼎炉,都不是一件幸事。鬼城不是人间,在鬼城之中闹事,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绝对不会有好结果,所以师父他们并不愿与鬼修硬碰硬。

如此思考,我越发觉得我们走投无路。

一切的一切,或许只有获得这个鬼魂的配合方才有转机。

我也紧紧盯着他,却越看越觉得眼熟,总感觉在哪里见过。

于是我问他叫什么名字。

他一听也瞪我,半晌,说道他叫林崇斌。

我一瞬间瞪大了双眼,几乎脱口而出:“太祖爷!”

没错,林崇斌是我的太祖爷,也就是太爷爷的父亲,我曾听太爷爷提起,说他因病早逝,不过四十岁。而我之所以看他如此眼熟,自然因为他的脸型与太爷爷有几分相像。

鬼魂被我一叫愣住了,直勾勾地望着我,我急忙解释道:“林福是你儿子对不对?我是他曾孙!”

“什么!”这回轮到鬼魂目瞪口呆了。

师父和干爷爷随便一闯,竟然遇到了我的祖辈,两人也是哑口无言,既然有这份亲戚关系,自然就有了转机,干爷爷行咒收回了捆绑他的符箓。

林崇斌飘荡起来,用手抓我的肩,却不料手直接穿过了我的身躯,无奈只好缩回手,他激动地问我:“阿福还在吗?多少年岁了?”

我回答他太爷爷还健在,已85岁,身体健康,无疾病之困,好得很。

他激动地两眼放光,搓着手不知如何是好,连连道:“好、好、好,我就知道儿子有福相。”

末了他忽然想起来师父所言,于是对我们说道:“你们放心,外面的鬼兵我会应付,既然是我的后人,我定当竭尽全力,你们先在这边呆着。”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了。

血浓于水,这一份情谊,就算人鬼之隔,也依然存在,仅仅因为我是他的后人,太祖爷就愿意冒着危险掩护我们,我的心中多少有些感动。

说句遭人厌弃的实话,我对他其实没有半分感情在的。

而师父却转头问了一个让我一头雾水的问题:“云翼,为什么你的太祖爷去世那么久也没有入轮回?还在鬼城这个不尴不尬的地方逗留。”

我收起了庆幸之心,陷入了沉思。

干爷爷说道:“也许……有余愿未了?”

有可能啊!不行,这件事过后得找机会问一问。

不过一会儿,我感觉整栋屋子微微一震,我们所在的房间格局陡然变化,当着我们的面倏然竖起一道墙,将我们封在了狭窄的空间内。

我大惊,因为这栋楼虽然看似破旧,但摸上去可是实打实的砖瓦,不像是幻觉或虚物,怎么能够改变其结构呢?

师父哼哼一声,道:“你这太祖爷,使得一手乾坤变化之法,倒是让人刮目相看了。”

我问他怎么讲。

师父说道:“乾坤变化,便是一个八卦法阵,使得阵内之物跟随阵眼变化而变化,如果不找到阵眼,修为再高的人也破不了,这样的法门,不管出自何处,光现在这一手,这世间便少有人能够做到。”

我惊叹不已,没想到我的太祖爷这么厉害!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到屋子再次微微一震,紧接着便再次开始变化,恢复到了我们之前进来的模样,而林崇斌,正站在门口等待。

将我们出现,便走了进来,重新站在了师父之前画好的符阵内,说道:“鬼兵已经走了,可是现在全城戒备,你们打算怎么办,总不可能一直躲在这里吧?一旦天亮,你们就再也回不去了。”

师父摸着胡须,说道:“真正偷东西的人,现在应该也在想着怎么出去,如果找不到真凶,我想鬼城一夜都不会开阵,那么偷东西的人,早晚会有所行动,我们不妨等一等。”

师父倒是好耐心,说完,一屁股坐在地上,从锦囊中掏出托帕石仔仔细细地查看。

我已经见过许多次师父从锦囊里拿出比锦囊还大的东西了,终于忍不住问他。

师父说这叫纳须囊,乃是纳须臾于芥子之物,简单讲就是内有乾坤,锦囊中的空间装得下一屋子的东西,前提是能塞得进锦囊的口子,放些衣物书本行礼之类正合适。

我一听就来了兴致,岂不是和机器猫肚子前的口袋一样,于是问师父这东西哪儿来的,也想要一个。

师父瞪我,道:“你小子别太贪得无厌,真以为跟着老子就伸手衣服张口饭了,想要,得看你本事。”

我顿时垂头丧气,瞧见林崇斌在笑,忽然想起师父所言,就立即问道:“太祖爷,你为什么呆在这里这么多年,还不入轮回?”

这个问题一问出口,林崇斌的脸色就变了,哀怨和离愁一瞬间浮上面孔,说道:“我的坟选址不好,背阳面阴,尸首不安,魂魄自然就成为了孤魂野鬼。而且,我与妻不埋同处,死不居一室,心中执念愈深,难以入轮回啊……”

啊!还有这等事!那可就要怪太爷爷安排不周了,怎么能让自己亲生父亲死后魂魄不安呢?不行,这事我得回去说道说道。

我看师父和干爷爷不接茬,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知道他俩不想管这闲事,于是我说道:“太祖爷你放心,我回去和太爷爷说一说,想办法给你办妥了。”

话一说完,两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我,其中意味一言难尽。

我不知道他俩什么意思,不过已许下承诺,我自然会办到。

林崇斌连连称好,说林家出了一个修行之人,是福佑子孙后代的大好事,还说我前途无量,要我好好学习。

话音刚落,我们就听到屋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没错,他们就是往这儿走的,我记得清清楚楚,没跑儿!”

我X!是那络腮胡的声音,这家伙竟然多管闲事,把我们的踪迹给透露出来了!虽然他没必要替我们隐瞒实情,但是难道不能当做不知吗?这一透露,可是实实在在地坑害了我们啊!

林崇斌也同样大惊失色,立即转身离去,估计是动那法阵了。

而就在他离开几秒后,我听见窗户砰一声巨响,无数木头渣子飞溅,我一下子被一股气浪掀飞了。

一个身影如同闪电一般射向室内,师父和干爷爷也反应如电,同时朝那身影拍出一掌,只听嘭一声巨响,气浪滚滚,烟云四溢,整个空间霎时间被一层朦胧的雾霭给笼罩了。

我则很惨地再一次被掀飞起来,重重地摔在地上,疼得直哼哼。

师父和干爷爷同时往后退了一步,而那身影一晃,出现在窗口处,定睛一看,竟然真的是那鬼修城主。

“你们倒是藏得好,我在城内巡视了许久都没能发现,好了,把《百年浩劫录》交出来,我便放你们走!鬼城有鬼城的规矩,交易不成,别想着用其他手段夺取!”鬼修双手背后,义正言辞地说道。

“你做了不知多少年的鬼,怎么智商不升反降,怎么不想想,我们亲自上门交易,不成,又去偷窃,岂不是摆明自己就是罪魁祸首?”师父目光如炬,凝视着鬼修。

鬼修慢悠悠地缕着胡须,道:“以你们的能力,偷了书,然后逃之夭夭何尝做不到,怎么不可能呢?而且,此书存于此处以来,只有你们来寻求过,除了你们还会是谁!再不速速交出书籍,休怪我不客气!”

鬼修化影刚落,忽然整个建筑一震,天旋地转,空间骤变。

在变化的刹那,我听见鬼修愤怒的声音响起:“好啊,林崇斌,你竟然吃里扒外,帮助这几个凡人!此事一了,这鬼城便不再容你!”

我紧紧地趴在地上,不过数秒,地面停止旋转,我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却发现师父和干爷爷依然不见踪影。

紧接着,我目光一动,忽然与那鬼修一双怒火中烧的眼睛,四目相对。

空气,静谧无声……

第二十四章 “我”是谁

鬼修目光中一抹惊喜闪过,他身形一晃,出现在我眼前,一张脸距离我不到五公分,道:“本想收你做徒弟,将毕生所学传授于你,可惜你师父不同意。不过事情发展至此,反而回到一开始,我把你纳入麾下,就不再为难你师父了!”

我一怔,不自觉地摇了摇头,鬼修冷冷一笑,道:“我可没问你的意见。”

说罢,他衣袖一招,将我笼罩,刹那间,天昏地暗,我的视线瞬间没入黑暗之中。

几分钟之后,我被用力一甩,扑通一声摔在了木质地板上,我惊慌之余抬头查看,竟发现自己回到了那七层宝塔之中,但并不是在第一层,四周角落有六支蜡烛燃烧,火焰呈现出诡异的血红色,看的叫人心脏骤缩。

而每一根蜡烛底端,都有一根细细的红线捆住,红线沿着地面在我脚下汇聚,形成一个复杂的结。

而那鬼修,正站在我前面不足一米处,在他脚下也同样有一个类似的结,他盘腿而坐,双手作莲花状,口中念念有词。

我惊声问道:“你想干什么?”

他平静地盯着我,目光中却有一抹欲望在闪烁,道:“将我毕生功力传给你。”

虽然他这般说,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哪里不对。

我一下子站起来,往后退,却发现双脚动弹不得,低头一看,只见两根红线死死地缠住了我的脚踝。吓得我立即用手解红线,却发现红线打的是死结,根本解不开,于是有死命拉扯,越拉扯,越感觉红线箍得紧,几乎要嵌进我的皮肉里面去,疼得我呲牙咧嘴。

我哇哇大叫起来,就像一只被捆待宰的羊。

接着朝鬼修大声喊道:“你到底要干什么!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我招谁惹谁了!”

鬼修面对我的质问,冷冷一笑,却不说话,口中行咒的速度反而加快了。

伴随着他的行咒,我看到六支红烛忽然有血红色的蜡油滴落下来,浸湿了红线,而这红线竟然开始微微抖动,散发出微微的红光,这光暗红,在黑暗中格外诡异,宛如干涸的鲜血,我只看一眼,全身的寒毛都在颤抖。

这个房间实在太过蹊跷,比起传功,更像是夺命!

脚踝的红线越来越紧,让我一动都不敢动,而我又跟本不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心跳飞快,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

到了这个节骨眼,我大脑完全一片空白,犹如眼睁睁看着屠刀落下,那种无能为力叫人绝望。

忽然间我摸到了胸口师父雕刻的金纹神护,猛然想到师父所言,这符乃是保命符,但只能用三次。那现在是不是我性命垂危了?我的直觉告诉我一旦鬼修念完咒语,我估计就玩完了!

管他几次,先用了再说!

对亏师父有先见之明,让我将咒言死记硬背下来,当下我也不含糊,人在千钧一发之际,总会爆发出超乎寻常的冷静和潜力来,于是我手握金纹神护,口中快速念咒,两个行咒之声同时在整个空间内响起,我看到鬼修的眉头一皱,但是他似乎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不能强行停止。

这对我来说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咒言毕,我高声道:“承古道,召天运,七星集汇日月明,上仙在,请众君,金纹神护撼邪冥!”这一声气势如虹,几乎与鬼修同时落音。

鬼修猛地睁开眼睛,大喝一声:“你怎么……”

他话音未落,只见以我手心的木牌为中心,倏然爆发出一股恐怖的气浪,吹得整间屋子的红线疯狂乱颤,紧接着一道金色的纹路化作球状迸发而出,向四周飞速扩散,我看到整个球面有无数金色的符文流动。

啊……

鬼修大叫一声,瞬间所有红线应声崩断,四个角落的蜡烛骤然熄灭,只留下金光将整间屋子照的金碧辉煌。

那鬼修仿佛受到了冲击,身形一晃,竟然直接往后跌飞而去。

短短数秒,气浪散去,烟尘弥漫,金纹消失,屋子内倏然陷入一片静谧。

我透过刺眼的灰尘紧紧盯着鬼修跌飞的位置,我不清楚金纹神护的威力有多强,是否足够将鬼修消灭掉,不过似乎确实对他造成了伤害。

“没想到你还有护身符!我倒是大意了,不过你真的以为依靠区区一块粗制滥造的护身符能阻止我的易魂大阵?”鬼修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在整个屋子内回荡。

易魂!?

这家伙果然没安好心,他这是想要夺取我的身体,再世为人吗!

不管易魂之后我的魂魄会如何,我的身躯,应当由我做主,谁也别想夺去!

我看到烟尘中一个踉跄的身影慢慢站起来,右手举起,手指掐着一个指诀。

我一愣,忽然脚下的绳结红光大盛!

刹那间我感觉自己的意识猛然一战,一股无形的撕扯之力在我心中升起,疼得我捂着胸口一下子跪倒在地,眼泪不由自主地滚落下来。

这并不是肢体肌肤被撕扯的疼痛,而是仿佛来自心脏来自灵魂被撕扯的疼痛,让人完全不能抵御,我只感觉随着这种疼痛袭来,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似有飘忽不定地感觉传来,好似即将进入梦中,但是紧接着那疼痛又一下子将我拉回现实,叫我面目扭曲,青筋四起。

“哈哈哈,我看上的,早晚是我的!”鬼修一声大笑。

随即一阵疾风扑面而来,我感觉到一股冰冷刺骨,如同寒霜一般的气息,从我头顶灌入体内,使得我的身子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与此同时,一个得意忘形的话音从我体内传递到我的脑海中:“哈哈,好鼎炉,天资卓绝,苦修近千年,我终于能够再世为人,有了这身躯,看我如何叫天下臣服于脚下!哈哈哈……”

不过数秒,我感觉自己的血液几乎被冻结,全身冷得如坠冰窟,就连哈出来的气,都带着冰霜,而我的意识,也越来越恍惚,就好像站在悬崖边,只要再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滚!”

突然,一个气势如虹的声音从我体内爆发,这个声音既不是来自我,也不是来自鬼修。只一声,就如同决堤的百米大坝,惊天动地的洪水直泻而下,势不可挡。而我体内,以心脏为中心,骤然喷涌出一股灼热的气息,狂暴地向我全身肆虐。

“你是谁!不!是你!怎么会是你!”鬼修惊慌失措。

寒冷如潮水般退去,随后我的身子猛烈一震,一股黑气从我嘴中喷涌而出,在空中化形成那鬼修,只不过那鬼修此刻显得如此狼狈不堪,就连身形都变得有些暗淡,他一下子跌落在地,连连踉跄几步,险些摔倒。

而他看我的眼神,却变得无比惊恐和畏惧。

显然他在我体内遭受了巨大的冲击。

灼热的气息让我全身都变得滚烫如开水,我以为此刻我能够重新控制我自己的身躯,然而却惊讶地发现我的意识被莫名其妙挤到了一边,但是我却依旧享有感官,能够看到东西。

而此刻控制我身体的,是另外一个人!

我,不,应该是“我”,向前跨出一步,目光如刃,盯着那鬼修。

鬼修甚至不敢直视“我”,目光不停地逃避,但又不敢不直视“我”,因为“我”的气势实在太过恐怖。

“我”冷冷地说道:“你变了!贪婪、残忍,你的本心何在!鬼修之道何在!”

“我”的每一个字,都让鬼修浑身一抖,害怕到极致,就连脸都在扭曲。

“不不,不是我变了,是你给我的书,让我看到天道的不公!为什么你区区数十年便可攀上巅峰,而我苦修近千年,却还只是小小戍级鬼城的城主,我不甘心!”鬼修浑身瑟瑟发抖,完全没了见面时那恐怖的气势。

“你现在,连当城主的资格都没有了!书呢?”“我”语气依旧冰冷。

“书真的被盗了,不知在何处,”鬼修瑟瑟缩缩地躲到角落去,接着说,“鬼城有鬼城的规矩,只要我印记还在,我就还是城主,你们凡人决定不了!”

“我”没有再说话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鬼修,似乎要用眼神将他万箭穿心一般。

失望……

“云翼!”师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随即门被一脚踢开,师父和干爷爷同时冲了进来。

看到我的那一刻,两个人同时一怔,瞳孔发大。

“我”转过头注视着师父,接着低声说道:“柽儿。”

师父身子猛然一震,几秒后,口中呢喃道:“师叔……”

话音未落,我眼前一黑,直接栽倒在地……

过了不知多久,我在朦胧中听见师父在呼唤自己,慢悠悠睁开眼睛,看到师父抱着我,焦急地呼唤我的名字。

见我醒来,师父眼眶一红,道:“云翼,你没事吧?师父不对,不该把你带到这里来!”

我浅浅一笑,说:“我没事。”

说罢,我翻身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浑身瘫软,一点力气都没有。

师父急忙扶着我,说:“你别乱动,你刚才脱力了,来,把这个吃下。”

说着,师父递过来一颗红色的药丸,服下之后,我就感觉到肚子里有什么东西爆炸开,源源不断的能量涌向全身,不过多久,我就感觉身体有了些许力气,这才慢悠悠站起来。

瞧见那鬼修倒在一边,被干爷爷看着,显得十分虚弱。

师父冷冷地望着他,没有说话。

那鬼修指着我无力地说道:“他,转世之身,早晚有一天会变成转世之人!哼……”

师父没有搭理他,背着我转身就出去了。

我们刚离开屋子,只听见里面传来一声长笑,“哈哈哈,好算计!真是好算计!连我都只是让你苏醒的一枚棋子!哈哈哈……”

我在师父背后,问出了一连串问题:“师父,他在笑什么?什么好算计。我是转世之身又是什么意思?刚才那个在我身体里的人又是谁?”

师父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云翼,有的事情我也不清楚,日后再说吧。我只知道他说的算计,便是利用他使你身体里的那个人苏醒了!”

师父虽然这么说,但是我心里却已经有个大概了,我是师父的师叔转世,刚才在我身体里的人应该就是他。可是为什么转世之后他还保有前世的记忆?为什么他和我恍若两人?

而算计,或许是师父的师叔故意将《百年浩劫录》交给鬼修保管,里面的内容使鬼修心生不甘,从而产生夺取我身躯的恶念,鬼修一进入我的体内,就促使了他的苏醒!

问题在于,他是如何步步为营,将一切身后事算到如此精准?就连我会进入鬼城遇到鬼修也被他算到了吗?这是何等恐怖的远见卓识!而且,他促使自己的苏醒目的是什么?

仅仅这么一想,我就感觉到自己正在逐渐被一张大网,牢牢地罩住……

我们离开宝塔之后,看到外面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不计其数的鬼兵,但是看到我们的那一刻,鬼兵非但没有为难,竟然自动让开了一条路。

干爷爷说鬼城可能要易主了,所以这些鬼兵已经顾不得其他了。

我惊讶,那鬼修要魂飞魄散了?仅仅被师父的师叔如此一次重创就不行了?

干爷爷说未必,因为鬼城城主只要资格不够,就会易主,至于其中规矩,自然有鬼城的法阵主持,任何人都干预不得。在鬼城内,鬼城的法阵便是天道。

走了大约五分钟。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之声,便加紧步伐赶了过去,来到岸边,我们听见一阵吵闹,似乎有人在争执。

探头望去,只见狭长的河道内,有一艘乌篷船横在河中央,将一艘意欲离开的船挡住,争吵的,正是两位渡阴人,而横船挡道之人,竟然是老钱。

我们赶过去,师父张口询问,老钱说道:“城主有命,不得擅自离开,他们想要走,那肯定有鬼!我从来不相信你们会偷盗,现在看来,这里面的人才是罪魁祸首。”

另外一个渡阴人伸着脖子嚷道:“好狗不挡道!客人有急事,不能拖延,自然着急离开,屎盆子不要乱扣!”

老钱转头注视师父,师父于是开口道:“出来吧,露个面,萍水相逢好相识,也不枉我们被白白冤枉!”

沉默良久,一个人掀开帘子走了出来,手中还拿着一本线装书,定睛一看竟然是之前和我们同时上岸对面那个傲气冲天的年轻人,他把书朝我们一扔,道:“虽萍水相逢,却不便相识,最好此生不再见,书给你们,就此别过!让道!”

说罢,年轻人就回到了船篷内。

师父捡起书,看了一眼,然后飞快翻了一下,然后示意老钱让道。

老钱又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那渡阴人,长叹了口气,用浆一撑,让开一条道,任由对方离去。

然后他问我们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被城主通缉,师父没有回答他,挥了挥手说:“可以走了。”

就在这时,天空骤然大亮,接着便是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隆,只见一道苍白的闪电忽然从天空中降落,不偏不倚地劈中了远处的七层宝塔,在空中留下一长串火花。

不过几秒,又是一道闪电落下,不过这道闪电的颜色是淡紫色的,比刚才那道还要明亮,几乎将整个天空照亮,径直落向了鬼城的另外一处。

我没有记错的话,我太祖爷的家就在那个位置。

紧接着,整座鬼城的灯笼全部亮起橘红色的火光,仿佛鬼城一下子活了过来。

老钱见状大惊失色,道:“鬼城,易主了!”

师父和干爷爷却露出了一抹微笑,干爷爷看着我说道:“如果没错的话,城主是林崇斌了,你的太祖爷,不简单呐……”

这……未免太出人意料了吧!

第二十五章 来客

在船篷内,师父仔仔细细地翻看着《百年浩劫录》,而我则坐在仓口,看着自己的手,久久不能平息。

自己的身体被另外一个人控制,而自己却宛如旁观者一般享受着所有感知,这种感觉叫人难以言喻,而伴随着师叔祖的出现,我的身体似乎也开始发生了变化,有一股隐含的力量好似在我体内运转,我能够隐隐感觉到。

这股力量就好似一座火山,随时可能喷发,而带来的结果,是我的湮灭还是崛起?

此时此刻,我体内还住着另外一个人,师父的师叔,我的师叔祖,一个一手造成鬼城之遇的人,一个一出场就让人恐惧和敬畏的人。这样的感觉实在难受至极,仿佛吞了一只苍蝇,而这个人又是怎样的存在更不得而知。

我感觉师父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告诉我,关于转世成我的师叔祖,关于百年浩劫录,以及其他或多或少关系到我的事。

转世,我很难相信师叔祖会不会和那鬼修一样,将我当成鼎炉,重新夺取我的身躯,从而在世为人。他太过强大,也许只需要一个念头,我便分分钟成为另外一个人。

此外我更无法理解那两个人陌生人偷窃《百年浩劫录》的目的,竟然最后还还给了我们,那他们偷窃的意义何在?

不过这个问题我很快得到了答案。

只听见师父怒骂了一声,道:“少了几页!早知道刚才就仔细看一下了!”

“这几页很重要吗?”干爷爷问道。

师父沉默良久,道:“没有看到,也不清楚。”

我有些好奇书中的内容,于是转头问师父:“师父,上面讲了什么东西?”

师父没有看我,而是被书中的内容吸引,但他还是回答了我的话:“这是一段不为人所知的历史。”

我转过身子,直勾勾地盯着师父,道:“师父,我想看一看,我想知道我的上一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师父抬起头,静静注视着我,忽然摇了摇头,道:“你不能看!你要知道那么多干什么?上一世如何于你何干?你只要这一世好好活着便可以了。”

“那师父,你收我做徒弟又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让我像个一无所知的傻子,度过一生?”我逼问道。

师父脸色明显地一凝,道:“云翼,有很多东西我不能告诉你,不敢告诉你,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到你该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为什么!‘我’到底是谁!”我大声喊道。

我不解,更不喜欢什么事情都被隐瞒的感觉。

“因为你现在不够强大,一旦知道了前世的种种,你就不再是你了!你会被同化!你根本挡不住他意识的入侵!”师父的声音洪亮,如雷贯耳。

我顿时陷入了沉默,我明白了,就和洗脑一样,我一旦回忆起前世,那么师叔祖便会彻底觉醒,以他的力量,我就会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只剩下一个躯壳,占据这个躯壳的人,变成了师叔祖!

师父,在保护我。

我捂着头,感觉此时的大脑一片混乱,就如一团乱麻在其中搅动,我甚至开始怀疑我到底是谁……

“凡尘唯心,听吾静云,不垢不净,无欲无惧,不起不伏,无燥无急,不抑不咽,无悲无喜。”静心咒,犹如悠悠清歌,荡漾起层层波澜,冲刷着我的脑海。

慢慢的,我恢复了清明,然后师父开口说道:“云翼,不要忘了师父教你的静心咒,你现在还小,不要去想那么多,每一件事都是一种压迫、一座大山,你知道的太多,承受不住,早晚会崩溃。”

我噗通一声朝师父跪下,低着头,眼泪吧嗒吧嗒地滚落,疯狂地宣泄着自己抑郁的情感。

十余秒后,我抬起头,透过眼泪,一抹坚毅在闪耀:“师父,您开始教我吧!我要变强!我不要当井底的青蛙,我要当飞翔在天空的雄鹰!”

沉默,短暂,师父开口道:“好!但你要铭记,学任何东西,都要步步为营,你要做好吃苦的准备!”

我用力一点头,道:“好!”

惟郁郁之忧毒兮,志坎壈而不违。

身憔悴而考旦兮,日黄昏而长悲。

闵空宇之孤子兮,哀枯杨之冤雏。

孤雌吟于高墉兮,鸣鸠栖于桑榆。

玄蝯失于潜林兮,独偏弃而远放。

征夫劳于周行兮,处妇愤而长望。

申诚信而罔违兮,情素洁于纽帛。

光明齐于日月兮,文采耀燿于玉石。

……

老钱忽然唱起悠悠渔歌,细细一听竟是《楚辞·九叹》的怨思(当然这是干爷爷告诉我的),歌声婉转悠扬,在河面荡漾,犹如绵绵秋雨,悲悯哀怨,却蕴含着踌躇之志,听着叫人心中感慨万千。

第二天凌晨,干爷爷便早早地离开了,那时家人都还没有起床,送他的只有我和师父,干爷爷说他要尽早赶回去,将方轩的恶魂带给一位高僧感化,所以就先行离开了。

不过临走前,他交给了我一本薄薄的书,不过几页纸,是他连夜写好的,关于道家的部分基本功法,用于强化人的体质,并告诫我要日日练习,强身健体。

送走了干爷爷,师父便开始教我师门的术法,当然,一切要从基本功开始做起,读书写字、强身健体。

师门也有独有的固体法门,结合道家的功法,对我的体质有着极大的改变和提升。

功课分早晚两次,每天师父都会亲自喊我起床练功习文,一般进行三个小时结束,除此以外,我都是自由的。

而师父就把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花在了制作念晶之上。

托帕石的切割和打磨,师父还专门去县城找了有技术的加工坊,光是这两道工序,就持续了足足三天,最后,师父带回来一大一小两块纯洁透明的蔚蓝色宝石,放在阳光下宛如平静的湖面,美得叫人惊叹。

而其中大的那块托帕石,中心有一点水滴状深蓝色彩,师父称之为泪心。有泪心的宝石,可以说是稀有至极,更是做成念晶的绝佳材料,师父自己也不曾预料到,直说这一次赚大发了。

因为要教授我师门术法,师父就一直在我家里逗留,这一段时间倒也还算太平。

如此过了半月有余,1月21日那天,一个身着中山装的年轻男子和当初前来拘拿孙棍子的年轻警察出现在了我家门口,师父带着我迎了出去。

这一次,年轻警察对待师父的态度可谓敬重之至,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说道:“孙大师,这位是……”

师父抬手打断了他,转头问那个中山装的男子:“有什么事吗?”

中山装男子左右看了一下,似乎觉得周围人多眼杂,不便说话,于是师父把他们带到了河边一处岸埠头。

他这才站定,也同样朝师父敬礼,郑重地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宗教特别事务局浙省分局办公厅的王彬,按照宋局的命令,有两个消息要我带给你们。”

师父停顿了一秒,试探着问道:“孙棍子出事了?”

王彬一愣,但立即恢复平静的表情,道:“没错,孙棍子死在监狱里了,至于死因我们正在调查。”

师父在看到他们的时候似乎就已经猜到,所以显得格外平静,而我却一脸的难以置信,这未免太蹊跷了。

师父接着说道:“这是你们事,与我们无关,还有一个消息呢?”

王彬从包中拿出了一张照片,照片很模糊,似乎是摄像头拍的,但里面的一个人立即引起了我的注意,因为她就是那天晚上配合孙棍子调虎离山,还想要将我制成小鬼的老妖婆。

王彬问道:“你们之前说的老妖婆是不是这个人?”

我急忙点头称是。

王彬瞥了我一眼,然后接着说道:“这个人的来历我们已经查到了,她叫孟怀玉,原本是茅山弟子,后来因为触犯门规被逐出山,就被纳入了崇明教麾下,我们查到最近她确实有在附近活动的迹象,已经派人前去追踪,目前还没有消息传来。”

崇明教又是什么教派?

师父拿过照片看了一眼,又还给了王彬,然后说道:“你们宗事局的办事效率不高啊,都拍到这么清楚的照片了,连个人也抓不到,还让孙棍子这么重要的人证被灭口。”

师父这话说得就有些诛心了,王彬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奈何他应该知道师父和宋凌城的关系,不敢顶撞,只好苦着脸解释道:“我们毕竟是职能部门,很多工作需要请示上级,才能够落实,慢也没办法。孙棍子的死确实有些出人意料,我们猜测是有幕后高手杀人灭口,您也知道,宗事局底层的力量参差不齐,遇到有实力的敌人,实在顶不住。”

师父摆了摆手,道:“罢了,我清楚了,你忙你的吧。”

王彬一听,朝师父敬礼就转身离开了,不过那个年轻警察还直挺挺地站着,欲言又止的模样。

师父瞪他一样,问还有什么事吗。

年轻警察急忙说道:“嘿嘿,大师您好,我这边有件私事想请您帮忙看一下。”

“滚!老子没空!”师父怒斥了一声。

年轻警察吓得巴掌肉一抖,悻悻然离开了。

我问师父人家有请求,干嘛不问问。

师父翻了下白眼道:“又是麻烦事,老子才不想管呢。”

说罢师父教育我,叫我不要那么心善,别人的请求傻乎乎就答应了,别到时候羊肉没吃,还惹一身骚。

我汗颜,师父这不管闲事的套路,看着有些没同情心呢……

不过转念一想,这世间有道之人不少,也不是非得要师父帮忙,顿时就释然了。

当天下午,家里又来了一老一幼两人,定睛一看,竟然是村北的沈奶奶,她满脸喜色,一手提着一袋东西,一手牵着一个长相精致的孩子,看她脑后的小辫子,还有长长的睫毛以及眨巴眨巴的大眼睛,是个女孩。

沈奶奶是我家常客,自打我出生起就对我很好我,每每去村镇买东西都不忘了我。

听奶奶提起过,沈奶奶有个孙女,不过是个哑巴,可能是发育问题,天生不会说话。

奶奶见状,满脸惊喜,急忙把沈奶奶迎进屋。

见屋里有外人,沈奶奶不禁愣了愣,“哟,家里来了客人?”

以为师父在村里住了一段时日,就算没见过,也听说过,当她认出师父之后,急忙改口,“孙大师啊,好,好。”

师父微笑着点了点头,表示回应。

沈奶奶坐下后,忙不迭把手中的口袋递给奶奶:“这是给孩子买的零食,我家小璞满周岁酒都没请你们,怪不好意思的。这几天刚好孩子回乡下,我就带她来看看你们。”

“这么客气,那真是不好意思了。”奶奶笑着收下了。

萧璞乖乖地坐在板凳上,两腿晃啊晃。我在一旁直愣愣地瞅那孩子,那孩子也直勾勾地盯着我,忽然间就笑了,甜甜的。

“云翼,快叫沈奶奶。”奶奶催促我,我这才打了招呼,沈奶奶笑起来脸上堆满了皱纹。

接着我又继续好奇地打望这个孩子,沈奶奶是奶奶的堂亲,她儿子称呼我爸为表哥,那这孩子应该算是我远房表妹。

“这孩子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呀?”奶奶坐在沈奶奶身边唠起了家常。

师父就在一旁看着书,静静地听着。

“萧璞,璞玉的璞,今年五岁了,因为早产,医生检查出来说孩子发音系统有问题,以后都开不了口。”沈奶奶叹着气说。

“唉,那耳朵没问题吧。”奶奶应和着叹气。

“耳朵很好,没毛病。”

“那倒还好。”

“所以小两口还打算再要一个,最好是男孩,罚点钱就罚了。”在农村重男轻女思想还是比较严重的,更何况萧璞是个哑巴,聊到这儿,我不禁有些同情萧璞。

“阿和回来看过你吗?”奶奶接着问道,阿和是沈奶奶的儿子,原名萧建和,在外面开了家服装店,据我所知两口子很恩爱,就是工作特别忙,本想接沈奶奶去城里享福,不过沈奶奶执意守着老家,守着自己的老伴,不愿意去。

“偶尔回来看看,两口子都忙,难得回来,不过每个月都会给我寄钱,日子过得还算不错。”沈奶奶笑呵呵地回答,却莫名透着些许辛酸,老伴去世得早,一人守着老屋,孤苦伶仃的怪可怜。

“阿和工作再忙也要抽空回来看你,你一个人过着多不舒心。”奶奶责备着萧叔。

“这不把小璞接来了,”沈奶奶每每提到萧璞,眼睛都笑成了月牙儿,“小璞在,这几天也有的忙,挺好的。”

我回头瞧了瞧师父,却发现他的表情有些纠结和犹豫,不过余光始终落在萧璞身上。

“你们家云翼挺好的吧,上三年级了吧。”沈奶奶把话题转移到了我身上。

“挺不错的,乖巧的很,我和老头都宝贝着呢。”一提到我,奶奶顿时也眉开眼笑,不过并未提到师父收徒一事,想来奶奶也知道这些不必讲起。

“就说嘛,你们家云翼从小就聪明懂事,以后肯定有出息。”沈奶奶笑呵呵地摸了摸我的头。

沈奶奶稍稍聊了几句,便起身离开,让我多去她家里玩。

奶奶急忙跟上去挽留了一番。

“不了,就过来看看。”沈奶奶笑呵呵地拒绝了,说着便往门外走去。萧璞至始至终呆傻的目光从未离开过我,直到消失在门后。

“多注意身体啊!”奶奶还在送沈奶奶,一刻不停地告诫着她。

“知道了,别送了,回去吧。”随着沈奶奶远去,她的声音也渐渐消失。

奶奶回来后,打开那袋零食瞧了瞧,不禁自言自语道:“每次来都带这么多东西,太客气了。”

接着她又回头对我喜滋滋地说:“云翼,你看,沈奶奶对你多好,以后可得好好感谢人家。”

“哦,知道了。”我无语地应和着。

回过头,只见师父放下了手中的书,捻着胡须,若有所思。

“师父,怎么了?”我忍不住问他。一般他这样的表情,肯定有猫腻。

师父却摇了摇头,许久他面对我,又似乎在自言自语,道:“你们村,到底是福地还是祸地呢?”

师父又在神神道道说什么呢?

接下去的日子师父都在赶制念晶,除了早晚课,几乎无暇顾及我,而我,通过学习师门固体之法和道家功法,身体素质得到了飞速提升,至少隔壁家的老白猫已经跑不过我,三天两头被我抓住,都已经开始怀疑外面的世界多险恶。

眼看着27日春节来临,师父终于在26日清晨,完成了念晶,将一块胶囊形状,面层光洁如镜的蔚蓝色念晶交给了我,这块念晶纯洁无瑕,从外向内呈蓝色渐变,越来越深,直至泪心的深蓝色,美得叫人目不转睛。

只看了一眼,我就能感受到宝石水晶的魅力之所在。

除此以外师父还给了我一本线装书,看着有些老旧,但保存地很好,没有破损,封面上用潇洒的行术写着《初术详解》四个大字。

第二十六章 蛇爬身

《初术详解》同样是手抄本,开篇对于师门的术做了一个相对精简的说明。师门的术,即古术,源头已不可知,集成了方术、大巫、萨满等久已失传秘法,所以一直以来属于道统秘教的一支,并保持着相对的独立,因而师父会用到秘教九会坛城也不足为怪。

全书主要记载了十六个术法,及其对应的符阵和咒言,而那些千奇百怪的文字,实际上是金文,师父称之为符文,由此可见古术一脉创始最早可以追溯到西周时期。

何为初术,那就如同句子一般,是最为基础的术法,初十六术彼此组合融汇,发展成师门成百上千的复杂术法,其根本,始终离不开初十六术。

为了方便我记忆,师父将十六术做成了一首短诗:

驱缚引灭,

疗纳固解。

现锁请殇,

静守刚清。

十六术几乎囊括了方方面面,在追求修行的同时,还注重实用,所以师父再三强调这是基础,是建筑的地基,我如果不能将十六术吃透,日后学习其他法门可谓是难上加难。

于是,又是背诵全文……

不过我特别留意到末尾的著名,也就是写这本书的人,叫做秋子承。

以接近白话文的形式写下这本书,可见这个人是近代人,甚至有在世的可能,所以就问起师父这个人的来历,方才得知秋子承是我的太师祖,也就是师父的师父的师父,早已过世。

能够著书立说,并得到沿用,可见太师祖是一位多么了不起的人物。

所谓代代相传,便是如此,前人的知识,通过后人的不断传承,达到生生不息。

有时候我也很好奇,师父或师祖的那个年代,是一个战乱与动荡的年代,他们又是如何修行,如何面对着无数惊险和危难,一路走来,他们又成为了怎样的人物。而我是否有一天能够比肩甚至赶超他们。

所谓乱世造英雄,能够在乱世之中走出来的人,绝对非同凡响。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又开始了朝五晚九的学习状态,加上学校开学,我一天除了睡觉,便陪伴着各种各样的书籍文字和无数天花乱坠的知识,让人叫苦不迭,脑容量严重不足。

结果终归是好的,这样的魔鬼学习,让我终于将《初术详解》十六术学了个滚瓜烂熟,虽然没有实践经验,但是胜在倒背如流。

而师父也在这一个月内,完成了另外一块托帕石的制作,他将其做成了一块石牌,并雕刻了精美的符文,不过这个符文只是纯粹的装饰,并无任何作用。

做完这一切,师父说他要走了,他要回一趟师门,《百年浩劫录》上的内容太多,太过繁杂,他需要向师祖讨教和询问,至于下一次什么时候来,他自己也不清楚。他还严肃交代我,每日的功课不能落下,因为我基本背熟了《初术详解》,接下去需要练习的就是画符阵,并让其运转,发挥效果。这是一道坎,我需要自己跨过,师父说我天赋不错,问题不大,倒是给了我不小的信心。

除此以外,师父还叮嘱我不要再随意使用金纹神护,只剩下两次,只能用在性命危难之际。我还因此一度责怪师父咒我要出事,有了十六术,我就有了本钱,即使师父不在,我也有能力应对各种麻烦。

人总是要成长,要独当一面,我不可能永远在师父的羽翼之下。

临走前,我们全家一起送师父离开。

虽然相处时间不足两个月,但是我们几乎形影不离,这样的相处之下,我对于师父可谓是情深意切,尊敬更崇拜他。

师父离开之后,又过了一月有余,正值四月中旬,春风洋溢,万物复苏之际。

顺带提一下,这段时间沈奶奶经常带着萧璞来我家,我也逐渐和这个不会说话的乖巧表妹熟络起来。

夜晚,我日常做完晚课睡觉,在睡梦中,我忽然感觉到一丝凉意爬上我的身子,我睡觉相对比较死,只要不是什么大动静基本醒不了,所以这一夜我只是裹了裹被子。

到了早上醒来我才察觉到不对劲了,我的肚子上湿漉漉的,带着一种不知名的粘液,吓得我一下子跳起来,左右查看地面,发现地上也有类似的湿黏痕迹,呈长条状,顿时心里就开始发毛。

不会是蛇吧!

我又比对了一下痕迹的宽度,好家伙,要真是蛇,得有碗口那么粗啊!

寻常农村里的水蛇我见多了,最大的也不过两根手指粗,能长到碗口那么大的可了不得,这样的家伙进了我家,家里的鸡鸭岂不都得遭殃。关键是这货晚上还在我的身子上爬过,想想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顺着湿痕一路追寻,直到天井里的下水道口才消失不见。

于是我大声喊来了奶奶,让她看,告诉她家里面进了蛇。

奶奶一看竟然眼角纹一起,笑了,说家里有蛇是好事,说明我家福运昌隆。

我不解,问这话怎么讲。

她告诉我,蛇在农村里被称作地龙,天上的龙见不着,地龙总有吧,而且蛇吃老鼠,对庄稼宅子都有好处,而且寻常人家里,不会进蛇的,一旦有蛇出现,就说明这家福气大,将来定然财运滚滚、福星高照。回头想想,奶奶竟觉得师父干爷爷两人是得道高人,来过我家,影响了我家福运,有蛇出现也不奇怪。

末了她还告诫我不准捉那条蛇,否则她就对我不客气。

我汗颜不已,不过这老话也有老话的道理,不然也不会口口相传。

所以我就将信将疑,没有再追究。

然而又过了两天,我再次感到身上被冰冰凉的东西爬过,这回我警觉了,哪怕在睡梦中也瞬间惊醒过来,猛地掀开被子。

只见一个黑影嗖的一声窜到了床底下,我跳将起来,奋起直追,一直追到天井的下水道,只见一根细长的尾巴消失在洞口。

美梦被吵醒,我怒骂了一句,这家伙真是蹬鼻子上脸,我不找你麻烦,你反而来骚扰我!

然而被它逃了,大半夜的,我也没处追。

第二天早上,我家的电话响了,那时我正好做完早课,在吃早饭,是我爷爷接的电话,说了几句后,走过来告诉我说学校停课两周。

我一愣,随即喜上眉梢,但是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出来,反而故作一脸遗憾地问:“怎么了?为什么停课?”

然而爷爷还是看出了我溢于言表的喜悦,板着脸道:“你们班主任说学校要全面整修,所以所有学生停课两周。”

我没有多想,哦了一声,低着头吃早饭,但是嘴角已经咧开了。

没过半分钟,我听见门外有人哇哇地跑进来,痞子手舞足蹈地出现在门口,朝我喊道:“云翼,学校停课了!哈哈哈!解放啦!走,咱们去钓鱼去!”

我憋着笑瞧向爷爷,征询他的意见,他叹了口气,道:“去吧去吧,先把早饭吃完,别弄得一身泥啊!”

我喜笑颜开,三俩下把早饭塞嘴里,拿着自己做的钓鱼竿就跟着痞子出去野了。

今天天气还算不错,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我坐在河边的石头上,不过一会儿就开始犯困,一个劲地小鸡啄米。

痞子见状推了我一下,道:“喂,云翼,昨天没睡好吗?哟,你咋这么重的黑眼圈?”

“嗨,”我摆摆手道,“别提了,昨晚上被条蛇弄醒了,大半夜的,出来抓蛇,没睡好。”

痞子狐疑地瞧我:“不是吧,我看你在家里挺好的呀,怎么一会儿就这样了?要不你回去补一觉吧。”

“啊!?”被痞子那么一说,我心里就犯嘀咕,伸出头看了看自己的倒影。

我去,整个一熊猫啊!奇了怪了……

无奈我只好扫兴而归,爷爷奶奶还奇怪我怎么这么快回来,一见我眼圈乌黑,吓了一跳,问我是不是和痞子打架了,我摇了摇头,但这时我开始感觉身子沉重地像铅块,一点力气都没有,就径直上了楼,倒头就睡。

睡梦中,我忽然又感觉到湿漉漉的东西从我身上爬过,然而因为睡意沉重,我即使意识清醒,却也没能醒过来。

这一觉,我一直睡到第二天晌午,连寻常坚持的早课都没来得及做,醒来的时候整个人浑身酸痛,额头上还盖着一块冰凉的毛巾。

奶奶正靠在躺椅上小憩。

听到我的动静,她立即就醒了,问我怎么样了。

我奇怪,瞧见桌上的药片和针管,问奶奶我怎么了。

她说我昨天早上回来的时候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回家倒头就睡,她过来一摸才知道我发了高烧,就赶紧请了赤脚医生来给我看,开了药,还打了针。

然后她又问我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摇了摇头,说浑身没有力气,脑袋也沉,难受的不行。

奶奶又摸了一下我的额头,喃喃自语道:“怎么还这么烫。”

我没管这些,只以为自己着凉了,于是让奶奶扶我起来,从枕头底下拿出《初术详解》,靠在床背上看书,就是头有些晕,动一动头就天旋地转的。

做完这些,奶奶就又跑了出去,说是再找医生给我看看。

一般农村会有那些四处行医的赤脚医生,我们村附近也有一个,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住在隔壁村,走过去差不多十分钟,有时候被人叫走看病还不一定在家,他给我看过几次病,所以都认识,医术很厉害。

所以不要小看那些四处游走的乡野大夫,他们往往见过无数奇病怪疾,经验丰富,医术高明。

很快老医生就来了,他姓高,我们叫他高医师,他背着药箱,一进门就给我量体温,望闻问切,全部查了一遍。

许久,陷入了沉思,爷爷奶奶还有太爷爷都在,奶奶问他我的情况怎么样,为什么一直不退烧。

高医师摸着胡须,沉默良久,然后说道:“说句不中听的话,你这,可能不是病。”

第二十七章 驱术与捕蛇

所有人被吓了一跳,奶奶问他不是病是什么意思。

高医师说道:“林云翼身子骨好得很,所以发高烧只可能是风寒或者过敏,可是我都给看过,过敏肯定有表征,风寒的话吃了药第二天就会好。”

奶奶也急了:“那都不是的话,到底是什么呢?”

高医师又是一阵沉默,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开口,十秒后才说道:“我之前也看过一个类似的病,屡次用药都治不好,后来他们去庙里请了一位老僧人过来,做了一场法事,竟然就痊愈了,别人都说遭了邪……”

最后的话,他说的轻声细语,似乎没有十足把握,估计也是听别人所言,所以也抱着信则有不信则无的态度。

不过这话落到我们耳朵里,我们一家人没一个人说话,全部都看着我陷入了可怕的寂静。

并不是说我们不信,反而是我们所有人都相信这么回事儿。

而且我跟着师父学了一月有余,家里人全都看在眼里,不能说我有本事,但还是知道一点的。

我被他这么一提醒,顿时就发现了事情的蹊跷之处。蛇上床的情况不多见,但也有,特别容易发生在晚秋,天色转凉,蛇耐不住冻,便会闯入人家中寻求温暖之地。或灶膛,或橱柜,或衣物,或被褥,不知道大家有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多半是被冻的,所以蛇很安分,蜷缩起来安稳入眠。

而我这种情况,根本不在常理,首先时间一如春,天气回暖,万物复苏,其次那家伙还在我身上爬,受了惊逃得比老鼠都快,哪像挨冻的蛇。

所以这条蛇很有可能有猫腻。

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奇怪,我正想着遇到点事儿拿来练练手,没想到自己先成了小白鼠。

得,拿自己开刀吧。

“所以,我觉得,你们或许可以找个专业的人来看看。”高医师声音很轻,生怕我们怪他医术不行,扯些玄乎其玄的东西。

不过瞧见我异乎寻常的平静,他反而愣了一下。

我啪地一声合上书,对高医师说道:“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他眨了眨眼,又回头看了看我家人,不明白我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爷爷有眼力劲,对他说道:“那高医师,我送送你。”

他虽然一头雾水,不过还是点了点头,跟着爷爷离开了。

我此刻头晕目眩,当务之急就是祛除影响我身体的那一股邪气,让自己痊愈。当然我还不能确定是不是,先死马当作活马医嘛。

祛除邪气,用到的自然是十六术中第一个驱术,《初术详解》对于每一术的应用方式都有举例,这其中就包括驱邪一说。人体中邪,驱就不能像驱空气中邪气那样只单纯施术,而要制符入药,方法很多:符纸画符燃烧后饮符灰水;木牌制符随身携带;念晶运符于沸水烹煮;人体作符阵以元念灌体。

第二者耗时长,第三者我心疼昂贵的念晶,最后者元念足够强才做得到,于是很无奈,我选择不太卫生的第一者。

能不能成功先不去管,我让奶奶去庙里买来了一些黄符,照着驱术符阵的画法依样画葫芦地制作,要知道黄符纸很小,要在这么点面积上画符阵可真是个技术活,就算是最基础的符阵,其中的符文字就有二十来个,我用了最小号的毛笔,也费心巴力地在头晕目眩的状态下画了二十张,大部分我自己都知道不行,直接扔掉,最后只留下了四张。

用念晶念诵着运阵咒,分别在四张符纸上画了运阵文,到最后,只有一张符纸上的符阵亮起了光芒。做完这一切,我已是大汗淋漓。

我激动不已,二十分之一的几率,不大不小,但至少我成功了!第一次画符阵成功了!

所谓十年磨一剑,我一个月的功夫就能够成功运行符阵,简直是飞跃。不禁相信,我的确有这方面的天赋。

我用火柴点燃了符纸,任由其燃烧殆尽,将符灰尽数落入水中,然后用勺子搅拌了一下,跟喝中药一样,一仰头全喝进了肚子里。

符灰水一入肚子,顿时一股凉意在腹部扩散开来,就好像喝了一碗冰水,不过这份凉意柔和轻盈,像那春风,流向我的全身。

慢慢的,我感觉自己头晕目眩的感觉在消退,效果立竿见影。

然而,没过十分钟,我顿感小腹鼓胀,随即有气体鼓动的咕噜声响起,紧接着菊花一紧。

不好!我一下子跳下床,捂着屁股飞奔向了茅厕。

裤子一脱,顿时一阵翻云覆雨,尽是稀物,那叫一个痛快。

我足足在里面呆了半小时,几乎把肚子掏了个空,才扶着墙慢悠悠出来,打开门,长出了一口大气!

啊——真tm爽!

再感觉一下自己,全身神清气爽,除了腿坐久了微微打颤之外,四肢充满了力量。

我仰天长啸,哈哈哈,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那条始作俑者的蛇,看我不抓住你,扒了你的皮,做成美味的蛇羹!

但转念一想,这货是邪物,要是真吃了可不得要了老命,还是算了。

这条蛇在我家不知多少天,家里的鸡鸭一只不少,显然它的目的并不是食物,既然是邪物,又屡次爬到我床上,想来对我有什么企图。

要想引它出来,还得我亲自当诱饵。

于是我去镇上买了一瓶雄黄酒,浸泡了一袋子糯米,用保鲜膜密封起来,放在床头,然后晚上入睡前在嘴巴里含上一瓣大蒜,静静地等待着罪魁祸首的现身。

雄黄酒是对付蛇的招牌道具,糯米则天生辟邪驱鬼,大蒜也同样有驱邪的功效,这些东西是闲暇之余师父告诉我的,大部分是家里常备的物件或者街上比较容易买到的,功效因人而异,但比较实用,代价低廉。

我白天通过在太阳底下补觉,让自己在晚上精神处于兴奋状态,不犯困。躺在床上强迫自己处于半睡眠的状态。

然而世事难料,那条蛇竟然连续几日不现身,导致我天天白吃大蒜,生活规律都有些混乱。

这就让我非常难受了,我不是一坐下就能入定的禅师,自然耐不住性子。

于是我决定主动出击,我将糯米用塑料袋装好,跨在腰间,带上手电筒和网罩,拿掉下水道的盖子,直接钻了进去。下水道我以前就钻过,下面是方形的地沟,直通向村里河道的下游,我这岁数的体型进去正合适。

不过这事儿我没有告诉爷爷奶奶,当初就因此挨过一顿打,肯定不会同意我进去。

但我是有仇必报的性子,这条蛇惹上了我,就别怪我讨不来债,誓不罢休。

我沿着地沟小心翼翼的爬行,农村的地沟排水主要是生活用水,因为每家每户有茅坑,走的是另一条道,但也不可避免地沟出现排泄物,使得里面肮脏不已,又臭又熏。

我用手电筒四处照射,耳朵始终竖着,关注着四面八方的声音。

爬了大约有十米,我忽然听到细微的嘶嘶声在地沟内响起。

我四处搜寻,发现不远处有一个手掌大小的洞,黑咕隆咚的。

拿手电一照,一条红信子倏然出现,被光线照着格外鲜艳。

我当即反手掏出一把浸泡过雄黄酒的糯米,握在手心,那条蛇被光线一晃,顿时受惊,嗖地窜了出去,如同离弦的箭。

它快,我也快,手中一把糯米毫不犹豫地洒了出去,一小半落在了那条蛇的身上。

瞬间那条蛇身上冒出丝丝青烟,因为疼痛,它瞬间蜷缩起身子,在地上打滚。

我这时才发现这条蛇尺寸不对,太小了,粗略估计也就一尺长。我当时脑海中就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捉住再说。

于是又是一把糯米抛出去,浸泡了雄黄酒的糯米效果出奇的好,那条蛇也是发了狠,眼看着我又抛出一把糯米,忍着痛朝前窜,可惜我早有所准备,网罩早早就捏在手里,在这时间当直接就甩了出去。

撒网捕鱼,我在村里常见,学了个七七八八,除了力气不够外,技巧和准头都有。

那网罩不偏不倚,直接将那条蛇给罩住。

我激动得拍了一下大腿,快步上去将网罩一兜,将这条蛇收入囊中。

水乡的蛇不同于山里的蛇,攻击性不强,见人逃跑为先,捉住了也就和黄鳝一样扭来扭去,拼命挣扎,不用怕它咬我。当然,直接把手伸进洞穴里面去捉,啥玩意儿都会咬你,所以告诫各位,河岸边发现的小洞,没技术千万别往里面伸手。

没有发现碗口粗的那条蛇,我心有不甘,于是继续往前搜寻,然而这一次却空手而归,我一直来到了河边的排泄口也没有发现一丝踪迹。

也许真得被我发现后,受了惊,躲在某处不出来了。

没办法,我只好败兴而归。

迎接我的,是爷爷手中的笤帚……

挨一顿打倒无所谓,我捉住的蛇可坚决不给爷爷奶奶。我找了一个塑料箱,放了点水,把它养在了里面。

然而我捉蛇这件事对奶奶冲击是极大的,尽管我再三解释,我遭邪和蛇有关,但是奶奶根本不听,又痛揍了我一顿不说,还非得把我捉住的蛇放了。我死活不肯,她拗不过我,无奈在家里神龛前拜了一整天,祈求老天原谅我的冒犯。

被爷爷奶奶混合双打完,我蹲在塑料箱边仔细地瞧里面的小蛇,这条蛇一尺长,通体青黑,两颗黑豆眼珠滚圆,昂着头朝我吐信子,而糯米撒在身上所造成的的痕迹已经全部消失,全然没有被我捉住时的惊慌和畏惧,好像在朝我讨要吃食,莫名有种萌萌的感觉。

我发现这条蛇虽小,但是两眼之间有一个骨质的突起,像角,而它胸腹部,两侧各有一个三角形的骨头,嵌在鳞片里,像爪子。

这条蛇是不是邪物我真看不出来,也许是那条大蛇的崽子也说不定,如果这样的话,那条大蛇一定会来找它。于是我打算先将这条蛇养着,为了避免它饿死,我就偷了点猪肉,捏碎,扔进去,它看也没看,就盯着我吐信子。

不吃就算了,饿着吧!

我旁边是一个神龛,祭拜着土地公,里面点着檀香。这里提一下,我家老宅有三个神龛,一个位于天井中,祭拜土地公;一个位于灶台上,祭拜灶王爷;一个正对大门,祭拜财神爷。关于布置的讲究就不提了。

这时候有烟飘过来,被蛇发现了,它忽然高高昂起头深吸了一口,竟然将空气中的青烟尽数吸入口鼻中,随后流露出一脸满足像,像个犯了烟瘾的烟鬼,然后竟然盘起身躯舒舒服服地休息了。

我天啊!这条蛇成精了!

我大惑不解,天底下还有这样的蛇?思索半天不得解,于是急急忙忙将盖子盖上,然后塞到了床底下。可不能被奶奶发现,免得被她偷摸摸放掉,这可是我费了好大劲抓来的,还挨了两顿揍呢!我还要好好研究研究。

尽管如此,我睡觉时雄黄糯米和大蒜始终不离身。

接下来两天,我又多了一件事,就是点檀香给这条蛇吸。

我发现这条蛇嗜好特别奇怪,什么都不吃,仿佛光吸烟就能填饱肚子一般,一根香下来它还意犹未尽,我一连烧了三根香,它才鼓着肚子慢吞吞地歇下。

更让我惊奇的是,我的房间连续两天燃香,足足十八根檀香,但是屋子里竟然一点檀香味都没有!

毫无疑问,檀香燃烧出来的青烟连同气味全部被蛇给“吃”了!

这时我忽然冒出个想法,喂它吃檀香不是更方便?然而这货看都不看一眼!

对此我一无所知,翻遍了《初术详解》也没有相关的解释或记载,但是我能感觉到这条蛇不一般,也只好顺坡下驴,好生伺候着。

别人养猫养狗,我养蛇,简直特立独行。

又过了几天,我记得是4月25日,我把这条蛇养得是舒舒服服,然而那条大蛇始终没有现身。当天晚上,我在睡梦中忽然听见床底下传来一阵骚动,似乎用什么东西在动塑料箱的盖子。

本来我因为多日警觉,睡眠就浅,立即翻身而起,探出头朝床底看。

第二十八章 追黄皮,战邪蛇

黑咕隆咚的床底,我借着漏窗洒下来的星光,看到了一个土黄色的肥硕身躯,此时正趴在塑料箱上,用爪子拨弄盖子。

我的声音同样引起了它的警觉,一双黑豆子眼睛在黑暗中散发着绿色的光,我正好与之四眼相对。

我顿时两眼一瞪,大吼了一声:“黄皮子!”

什么是黄皮子?就是黄鼠狼,农村人最痛恨两种动物,吃稻子粮食的田鼠,偷鸡摸鸭的黄鼠狼,这黄鼠狼,几乎人人见了都喊打的玩意儿。

我自然不会含糊。

为什么叫黄皮子,因为黄鼠狼的皮值钱,特别是冬天的皮毛。有一段时间家家户户设陷阱捉它,剥了皮来卖钱,搞到后来乡下很少再见到黄鼠狼。

我抄起拖鞋就跳下床,附身一看,那家伙早已没有了踪影。日日练功,我的体质有了长足进步,反应也飞快,一下子冲了出去,只见一个肥嘟嘟的屁股一扭一扭地往楼梯下跑,我眼疾手快,手中的拖鞋嗖地一声就飞了出去,啪一声脆响,结结实实地击中了两瓣肥嘟嘟的屁股,那肉抖得那叫一个晃荡。

那黄皮子挨了一下,直接几个跟斗摔了下去,像王八一样费劲地翻过身来,撒腿就往后门跑。

我顺手在门后捞了杆捞鱼的网兜,紧追不舍,那家伙跳出了窗,就径直朝北面飞奔,那跑起来的样子就像一个肉球,天知道到底怎么让它吃了一身膘。

也幸亏这货肥得不行,我不至于跟丢,要是寻常黄皮子,大人的脚力都追不上。

我一路紧追,跑了约六七十米,眼看着那家伙冲向前面屋子的墙角洞里,心中焦急,于是一声怒吼,吓得那家伙浑身一抖,也不知道是洞子小,还是被我吓的,它竟然卡住了!

两条后腿好一阵扑棱,却根本借不着力。

我跑过去一把揪住黄皮子的尾巴,一使劲,想要把它扯出来,结果只听见噗呲一声,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说真的,我就算掉进茅坑里,也闻不到这么臭的味道,只吸了一口,我便浑身一个激灵,胃里瞬间一阵翻江倒海,跑到一边扶着墙,把晚饭全部给回了炉。

好不容易完事,我抹着嘴巴,回过头去,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外面瞧我。

定睛一看,是萧璞!

我这是才发现眼前的这一栋屋子是沈奶奶家。

这个时间点估计得是凌晨一二点,尽管过了谷雨,但是夜晚的风依旧凉意阵阵。

怎么萧璞还没有睡?

我走上前去询问,忽然发现萧璞脚下还躲着一个肥嘟嘟的家伙,是那黄皮子,它遇到萧璞就好像遇到了救星似的。

大半夜进入我家动关押小蛇的箱子,不知道这家伙动的什么念头,但是黄皮子狡猾,未必安好心。

然而看它和萧璞的关系,实在叫人不解。

我指着黄皮子问道:“萧璞,这只黄皮子,不会是你养的吧?”

萧璞笑了笑,俯身摸了摸黄皮子,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我一脸诧异,这是几个意思?

于是我又问她:“什么意思?而且,你大半夜的,不乖乖睡觉,出来干什么?”

萧璞比我小四岁,熟络之后,我就经常充当大哥的角色,告诫她各种各样的规矩和忌讳,她总会认认真真地听完,然后点头微笑,失声的她有着格外甜美的笑容。

她直勾勾地看着我,又指了指黄皮子,然后指了指我手中的捕鱼杆,摇了摇头。

我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问道:“你的意思是不要我抓它?”

萧璞点头,大大的眼睛泛着光。

那黄皮子则贼眉鼠眼地探出头打望我,给人一种十分通灵性的感觉。

我一头雾水,不耐烦地答应了她,然后让她赶紧回去睡觉,不要在外面乱跑。

这几天发生的事让我头都大了,又是遭邪,又是大蛇小蛇,又是黄皮子的,搞得村子像个诡异的动物园似的。

然而面对我的催促,萧璞竟然朝我摇了摇头,忽然流露出害怕的表情,指了指自己家,又摇着头。

“怎么了?家里怎么了?”我一脸狐疑,便往萧璞家里走,她忽然拉住了我,一个劲地朝我摇头,然后放开手,比了一个圆,又张开双臂在空中画了一个圈。

她的动作让我更加不解,问她家里进了什么东西吗。

她一个劲地朝我点头,眼神中的惊慌之情愈发深切,然后她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做出一个张牙舞爪的动作。

反正我一点都没看懂,与其看她比划,不如自己进去看看,于是果断转身进了屋子。

萧璞犹豫了一下,跟在了我屁股后面,那黄皮子被我追过,这时候竟然不怕我了,也跟在了我身后。

萧璞一只手拉着我的衣服,一只手在指指点点。

萧璞家我来过几次,所以基本位置都知道,夜晚星光明亮,所以屋子里并非伸手不见五指,她将我带到了二楼沈奶奶的卧室,我看了看萧璞,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手里还拿着捕鱼杆,于是就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这样的动作瞬间让我回想起当初透过门缝与方轩恶魂对视的情景,一下子寒毛就炸了起来。这一回,身边可没有师父干爷爷坐镇,而我身后还跟着一个需要人照顾的小妹妹!

我强忍着泪崩的冲动,伸出手,摸到了开关,啪地一声打开了灯,随即我一下子推开门,跳了进去。

眼睛一扫,瞬间定格在了沈奶奶床上一团黛青色的东西!

灯光一亮,那家伙一瞬间昂起头,那血红的信子吞吐,宛如黑夜中的鲜血,无比刺眼。

只看见一眼,我就意识到这是爬我身子的那条邪蛇!

难怪一连几天不见,没想到这家伙转移了目标,竟然盯上了沈奶奶。

我本能地手往背后伸,摸到的,却是一张吹弹可破的脸颊。

握艹!

为了追那黄皮子,我啥玩意儿都没带!

而且这一次,这条蛇居然一点都不怕我,昂着头,朝我吞吐信子,那眼神,带着红光,刀子一样!

我心脏狂跳,一想到蛇身下是沈奶奶,而我背后是萧璞,顿时定了定心神,生出几分一往无前的胆气来,大喝了一声,举起手中的捕鱼杆就冲了过去。

那条蛇眼看着我无畏地冲上前来,嘴巴一张,露出血红的上颚和四颗尖刀一般的利牙,宛如弹簧一般向我射来。

它的速度太快,我急忙横过捕鱼杆来挡,幸好我反应不慢,它一口咬在了捕鱼杆上,巨大的冲力直接将我推翻在地,那蛇得有三四米长,压在身上跟一头猪似的,我双手死死撑着捕鱼杆,将它的血盆大口架住,一边大喊着沈奶奶,想把她叫醒来帮忙制服,然而我喊破了喉咙也没有半点回应,我意识到沈奶奶也中了邪,恐怕现在也发着烧呢!

而随着与我角力,邪蛇的身子正在慢慢缠绕着我的腰间,我感受到一股可怕的力量慢慢地在增加,死亡缠绕!

萧璞和肥黄皮子这时候早吓得躲到了房间外,瑟瑟发抖地瞧着里面的情形。

坑爹啊!怎么什么破事都让我给赶上了,真是有苦难言啊!

邪蛇的力气大得惊人,我双臂死死撑着,感觉骨头都快要断了,手中的捕鱼杆更发出了咯咯的声音,感觉分分钟就会折断。

而邪蛇的鼻孔一张一合,随之便有一股青烟一般的气息从我体内剥离出来,进入了邪蛇的鼻孔内。它在吸取我的精气!

师父说过,以人精气为食,不是鬼怪就是妖邪,一旦精气被食,人就会整日无精打采、体质虚脱,严重的甚至恶疾缠身,不治而亡。

难怪我会发烧,原来是我的精气被它吸食了!

这样的东西实乃祸害!

这时,我忽然想到十六术中,有强化人体激发潜力的一术,叫做刚,代表着面对强者所展现出来的顽强毅力与突破极限的潜能,是一瞬间所爆发出来的力量。

我当下毫不犹豫地大声念咒,幸亏背的滚瓜烂熟,不然在这紧要关头掉了链子,可就真的欲哭无泪了。

不过我念咒是没有半点情感的,就和背课文一样,噼里啪啦一通念,端的是声音响亮,气势惊人。

咒语念完,我鼻孔一张,眼神中瞬间射出一道精光,我倒是要比比看,这回谁的力气大!

一秒钟后,我脸色骤变,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没有念错啊!到底哪里不对?

刹那间冷汗就布满了额头,不会吧……真的掉链子了!当初用驱术不是挺成功的么?我还觉得自己天赋不错,没想到一转头就给了我一记当头棒喝。

我瞬间泪奔……

在这紧要关头,忽然一个肥硕的土黄色身躯出现在我胸口,它脸对着我,眼睛一闭,屁股一撅,一股浊气喷涌而出……

我的妈呀!

那味道比起第一次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距离我那么近。

邪蛇一下子便弹射而开,我也同样,几乎是从地面山弹起来,但我并没有精神百倍地前去搏斗,而是直接趴在地上,大口酸水往外冒。

一边吐,我一边朝黄皮子竖大拇指……

算你狠!

邪蛇也不好受,被熏得晕头转向,使劲甩着头,恢复几许之后,就朝窗外窜。

第二十九章 宅灵

这里是二楼,我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甩开膀子往下跳,于是我大步冲出去,从楼梯下了楼,来到邪蛇窜出去的位置。

左右一看,只见星光下一条黑黢黢的身影蜿蜒着往前面飞快地爬,我胃里还在翻腾,但是已顾不了那么多,立即一个箭步冲上去,因为这条蛇被黄皮子的臭屁熏得晕头转向,游行起来并不快,我几步赶上,抡圆了捕鱼杆就朝它脑袋兜了过去。

这捕鱼杆的网兜是尼龙做的,漏孔密集,十分结实,这一兜,直接罩住了蛇的脑袋,那条蛇受了惊,发了疯似的朝前面窜,力量奇大,我脚下不稳,直接连人带杆被拖了出去。

我也是横生一股子蛮劲,势要与这条蛇决个高低,不管怎么说这个害人的玩意儿,我绝不能再让它从我手中溜走。

我两脚不停地蹬着地面,试图借力,奈何这条蛇的速度实在太快,我的脚尖在泥地上生生刮出一长条沟槽,衣服裤子也全部磨破了,幸好刚开春,里面还有一层衣服,不至于磨破皮。

短短十几米,我闷着头使劲,却没有查看前面的情况,忽然听见扑通一声,待我抬头看时,已经来不及了,我因为惯性,也跟着一头栽进了冰冷的河水之中。

一入水,水里面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我出于本能,放开手,让自己迅速上浮,此时我已经在水里划出去五六米。

星光将水面照耀地波光粼粼,我左右一看,却发现那条蛇早已不见了踪影,心中不禁一阵气闷,蛇入了水几乎和鱼一样,想抓太难。

我的水性在村子里众多小孩中,算好的,所以这种与生自来的自信,让我对黑夜下的水没有那么忌惮,倒是现在一副落汤鸡的模样,回去又要挨揍了。

我不甘心地长叹了一口气,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啊……

无奈地往岸上游。

忽然,我感觉自己的脚脖子被什么东西瞬间缠住,冰凉冰凉,仿佛一根冰碴子,冻得我浑身一激灵。

脚踝被东西缠住,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东西解开。我立即深吸一口气,一个猛子扎下去,在水中蜷缩身子,伸手去摸脚踝上的东西。

这一摸,我心脏猛地一战,瞬间喷出了一大股气泡。

我摸到了什么?

一只手!

我这时候那还敢伸手去摸,心脏跳得和击鼓一样,拼了命地向上划。

村子里的河一般都不浅,少说得有三米多深。

我这一使劲,底下的也开始使劲,那力道,简直如同一头老牛,我惊慌失措,咕嘟咕嘟喝了数口水。

我想要喊叫,然而我整个人都在水中,发不出声,只有拼命地挣扎。

我的心态在那一刻瞬间崩溃了,我到底造了什么孽,什么事都能让我赶上!

那只手是什么?

村里的老人有言,荒郊野地的河,小孩子千万不能下水戏耍,为什么?因为那地方是有水鬼出没!什么是水鬼?就是溺死之人尸首沉于水底,水属阴,能够困魂封魂,冤魂不散,游曳于深水之下,故而入不了轮回,只能四处寻找替死鬼,以求转世,这玩意,凶历至极,根本没有超度往生的可能。但这东西永远离不开水,活动范围有限,人只要不碰荒郊野岭的深水,永远也遇不到,所以入不了厉鬼之列。

然而人的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悲催,被我给撞到了。

现在,我是求救不得,求死不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活活淹死。

没想到没有师父在身边的我,会凄惨到这种地步。

而且我现在发不出声音,任何术法在这时候都一无是处,就连师父的金纹神护,我也只能望而兴叹,因为我还达不到心念的程度,任何咒语我必须要念出口。

绝境总是来得这么猝不及防,刚刚我还气势汹汹地追那条蛇,现在却存活无望。

与此同时,我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冰冷的鳞片划过,一个漆黑的细长的身影,再度出现在我的视线中,那条蛇回来了!

它要乘人之危,彻底将我葬送于此!

只感觉它的身子一下子游离上了我的脖子,用力一收,勒得我呼吸困难,就连我仅剩的一口氧气,都被它生生挤没了。而它正在贪婪地吸取我的精气!

我用手用力抓着它的身躯,然而在水中,它的身子又滑又硬,根本无处下力。

手,不停地挥舞着,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我的脸憋得青紫,不得已张开了嘴,任由水灌入我的口中,眼睛瞪得滚圆。

死神,在向我招手……

忽然,漆黑的水中一道青绿色的光一闪,一股气浪转眼即至,瞬间冲击得我们一人,一鬼,一蛇上下颠簸,得益于此,蛇缠绕我的力道减轻了不少。

气浪平息,紧接着一个庞大的身影倏然出现在,有星光洒在上面,我看到了一片片瓶盖大小的鳞片在闪烁。

我的妈妈呀!

这水里面还有更大的蛇!

一念之间,一张血盆大口倏然出现,朝我们笔直冲来。

在那一刻,我觉得自己这一生已经悲剧到极点,感觉自己宛如一块肥肉,被三个饿狼争抢,而自己却毫无反抗之力。

嘭!

巨大的冲击直接将我掀飞出去,重重地砸在了河边的泥滩之上,重新拥抱空气的那一刻是如此美好,我不顾一切地大口喘气,一边口鼻之中还在往外涌水,咳嗽,深吸,喷水,又咳嗽……如此往复数次,我身子一软,栽倒在泥滩上,任由河水冲刷着我的身体。

我竟然还活着!

但我的眼睛始终注视着河面,我看到有一个巨大的身躯在里面翻滚,好家伙,得有人大腿那么粗!那长度起码六七米吧!

而被它缠绕着的,正是那条邪蛇,相比之下,那邪蛇真的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两条庞然大物纠缠在一起,互相撕扯,翻滚,卷起层层泥沙,整条河都被搅得一片浑浊。

而我这时候才明白,大蛇的目标并不是我。

简直是老天垂怜,救我于水火之中。

虽然我不知道这条巨蛇从何而来,与那邪蛇又有什么恩怨情仇,但是它,实实在在地解救了我!

这个时候,萧璞和黄皮子也跑了过来,萧璞见到这样的情形也被吓的目瞪口呆,但她还是壮着胆子过来拉我,我在她小小力气的拉扯下,勉强上了岸,坐在水泥地上,观看着水中龙虎相争。

两条蛇如此翻滚缠绕了数分钟,河面忽然陷入了一片平静,紧接着,有一片鲜红的血液晕染而开。

接着,水中亮起一双绿油油的眼珠子,一个脸盆大小的脑袋抬起来,口中叼着那条黛青色的邪蛇,此时它已经化作一条熟面条,一动不动地耷拉着。巨蛇将它扔到了我跟前,然后一转身,又再一次潜入河中。

又过了一分多钟,巨蛇再一次出现,这一次,它口中拖着一句苍白的,被浸泡得如同烂肉的尸体,同样,往我跟前一扔,一颗苍白的眼珠子顿时滴溜溜滚落下来,吓得我连连后退。

萧璞直接被吓得跑回了家门口,瑟瑟缩缩地远远打望,好奇心驱使她没有离开,我也不禁敬佩这小妮子,有点胆量。

巨蛇高高昂起头,吐着绯红的信子,静静注视着我,看得我浑身发毛。

但它似乎对我没有敌意,目光中反而有一丝亲昵。

而那只黄皮子,不知为什么,竟然成精一般一个劲地朝大蛇拜大年……

我小心翼翼地瞥了大蛇一眼,它头顶的一个骨质突起瞬间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愣了约有五六秒,顿时长大了嘴巴,指着它问道:“你……是,那条小蛇?”

话音刚落,大蛇的身躯忽然一阵晃动,如同电视机画面抖动一般,随即消失不见,只留下地面一条一尺长的小蛇,瞪着圆圆的黑眼珠子瞧我。

在那一刻,我的大脑是停滞的,我对我眼前发生的事,难以置信。

我在做梦吗?

为什么会有这么离奇的事情发生?

小蛇如此注视了我十几秒,然后摆动着身子,优哉游哉地爬到了邪蛇的尸体边,吐了吐信子,然后张开嘴深吸了一口气,只见一团漆黑的气息从邪蛇身躯剥离,被它一口吞入腹中,接着又是那具泡地面目全非的尸体,同样也有一团漆黑的气息被小蛇吞食。

做完这一切,小蛇一本满足地打了个饱嗝,紧接着只见小蛇的身体忽然发生了诡异的变化,本来嵌在它胸部两侧的小爪子,如同雨后春笋一般生长了几分,接着竟然又有一个类似的爪子生长而出,很小,但看在我眼中,我的下巴都要掉到了地上。

小蛇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懒腰,眼中竟带有一丝戏谑地瞧我。

随即,一个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看什么看,小屁孩!”

我吓得一个激灵,朝着空中喊道:“谁?谁在说话?”

“往下看,笨蛋!”

我的眼神难以置信地落在了地上的小蛇,那一刻,我哭笑不得,“是你?蛇会说话?”

“那当然,道行进了一层,我自然就能和你对话了!而且我不是蛇!叫我蛟蛟大人!我是要成为天龙,傲视天下的蛟蛟大人!”

我噗呲一声笑了,这话听起来就像一中二少年。但是蛟这个字,却深深地印入我的心间。

什么是蛟?那是一种比龙低级的神话之物,所谓“百年蛇为蛟,千年蛟为龙”,这里的年份是虚的,不准确的,指代道行,但也可以看出成为蛟的难度所在,而能够成为蛟的,并非只有蛇,鱼、鳄、龟皆可。通俗来讲,蛟就是一种精怪,一种通神灵之物。

也难怪它什么都不吃,只吸香火。

“不准笑!信不信我变大吃了你!”

我赶紧捂了捂嘴,指着地上两具尸体问它怎么回事。

“一条被鬼附身的青蟒,一个刚才抓你脚的水鬼,都是些不入眼的玩意儿,味道倒还不错,大补。”

“那这么说来,是你救了我?我与你无瓜无葛,还捉了你,你为什么要救我?”我接着问道。

小蛇一昂头,道:“哼,谁稀得救你?我就是顺便。我可不会因为一点香火食,就要报恩的!”

我忍俊不禁,感情它是因为我喂了它几天香火,想着对我报恩来着,这条小蛇倒是个傻白甜。

然而它却接着说道:“吸食了你家四十多年的香火,我稍微出点力帮衬一下,也正好松松筋骨,所以我并不是为了救你,不稀得救。”

没想到这条小蛇在我家呆了四十多年,也多亏爷爷奶奶虔诚,宅子里香火不断,能供它吸食,否则,有没有今天救我这一出还未可定呢。

“好好好,我知道了,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喏,你旁边那只肥仔过来找我的。”

我回头看了一眼还在虔诚的拜大年的黄皮子,无言以对。

于是又问道:“那之前它来……”

“不是因为它家遭了这青蟒嘛,过来找我求救来着,住的舒舒服服的,本来就不想理他,正好被你发现,恩,做的不错。”

这小蛇小大人似的口气听着实在叫人忍不住笑。

我强忍着笑意,又问道:“那你们这些精怪为什么选择和人住在一起?不怕被有道之人捉拿吗?”

“像你这种半吊子的有道之人?哼,你知不知道,你们都叫我们什么?”小蛇抬起下巴,一副了不起的模样。

我木木然摇了摇头。

“宅灵!”

第三十章 曾经的悬案

宅灵的传言经常出现在村子里年长之人的口中,有的地方称之为门神、梁上鬼或者走檐怪。所以我了解一些,但凡人间香火萦绕之处,就会有宅灵的出现,各种各样都有,其主要以香火烟气为食,有时候也会吸食灶气、弃食,以及不好的怨气、阴气乃至邪气、煞气,主要视宅灵强大与否。因为它是灵物,可能是精怪,也可能是一种没有实体的能量聚集体。不过不同于鬼物,它是纯洁的,没有邪念的。

就好像是城市中的流浪猫流浪狗,四处寻找寄宿食寝之地,在找到了之后,就会长时间停留,直到失去食物来源或者寄宿空间,才会离开。

而相对的,为了感谢主人家,它们会帮助抵挡外邪入侵,带来福运。

做到什么程度,就得看其心情了。就好像我家的这条小蛇,前两次邪蛇上了我的床它都坐视不管,知道我真的有性命之忧,才跑出来救人。

我望着地上的两句尸体,问它怎么办。

它却一甩头,扔给我一句关我屁事,就慢悠悠地往回爬,那姿势像个吃撑了的饿死鬼。

眼前的两具尸体,本来附在上面的鬼物已经被小蛇给吃掉了,剩下的就是一具驱壳而已。

重新扔回水里?搞不好会污染水源,而且我死都不愿碰那具泡浮囊的死尸。

唉……干脆还是报警吧,让警察来处理这件事。

正好我家过年的时候装了一部新的座机,去试试打电话的感脚。顺便回去换一身衣服,大晚上的被风一吹贼冷。

等一会儿,还要过来给沈奶奶驱邪。

我站起来,让萧璞先回去照顾她奶奶,我去去就回。然后就匆匆忙忙赶回了家。

这个时候还是凌晨,万籁俱寂,整个村子都在沉睡。

我蹑手蹑脚地进了屋子,悄悄来到座机前,接着微弱的星光,我打通了派出所的电话,我将那两具尸体的情况和他们简单地说明,并将地址告知了对方,对于我的沉着冷静,接线员显得十分意外,他很难想象一个九岁少年面对几具尸体会如此淡定从容。

我挂掉电话,正准备悄悄上楼换衣服,忽然黑暗中一个声音响起来:“阿翼,大晚上的你给谁打电话?你刚才去哪里了?”

是太爷爷的声音。

他话音刚落,就打开了灯,见到我的刹那,他眼珠子瞪得滚圆。

大声呵斥道:“你干嘛去了!”

我急忙做噤声的手势,示意他小点声,被爷爷奶奶听见,少不了一顿痛揍。

“你这孩子,就不能让我们省省心?”说罢,太爷爷一声长叹,关掉灯,拉着我的手去了他的房间。

我的房间就在爷爷奶奶隔壁,所以稍微发出点大的响声他们很容易就会听见。

太爷爷去我房间拿了衣裤,还有毛巾,替我擦拭身体和换衣服。

一边对我说道:“阿翼,不管你从孙大师那儿学了多少本事,都不能随便出去惹是生非,特别是做他们这种行当的,天天与鬼神打交道,很危险,你一个小孩子,又怎么比得上你师父那样本事了得的高人,所以安分一点,免得惹祸上身。”

“太爷爷,难道我为了自己的安危,就不去管别人的死活吗?”我反问道。

太爷爷微微一愣,道:“也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叫你量力而行。”

“师父说过,本事越大,责任越大,我从他那边学了本事,却不用这些来帮助别人,我觉得良心过不去。”我义正言辞地说道。

“唉……”太爷爷有长叹了一口气,眉宇间有意思欣慰和担忧,“阿翼是长大了,太爷爷也不好去说你什么,真不知道入了这个行当,对你来说是福是祸。”

“太爷爷你就别担心了,我命大,能逢凶化吉的。”

换好衣服,我便急匆匆地拿上黄符纸去了沈奶奶家,驱符阵我有过第一次的经验,第二次用起来还算得心应手,画完符后,就混着开水让沈奶奶喝下去。

没过多久,沈奶奶就慢悠悠地醒转过来,捂着肚子急匆匆去了茅厕。

看来效果不错。

这么一番折腾,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沈奶奶还在茅厕里排除废物的时候,屋外就传来了警笛的鸣叫。

于是我离开屋子,来到了地上的两句尸体旁边,等待着警察的到来。

好巧不巧,来的,正是之前处理孙棍子的两个警察,他们下了车,接着车灯就看到了我旁边的尸体,立即走上前来进行盘问。

他们只是普普通通的警察,所以我没有将整件事情的经过告诉他们,而且两具尸体上附着的鬼物早已经被小蛇吞入腹中,无从考证,所以只是说我被蛇袭击之后,在河里面发现了这具尸体,考虑到可能是枉死之人,所以报了警。

他们俩见过我,所以知道我的师父在怎样的一个圈子内,所以对于我的叙述并没有太过仔细地盘问,在经过一番记录和拍照取证后,两个人就将现场保护起来,通知法医过来检查尸体。

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两个家伙的来历,所以当时也没有细想,只认为我自己运气不好,同时招惹上了两个孤魂野鬼的觊觎。

两个警察倒还算敬业,等待法医的时候,一直待在现场,一边抽着烟,一边和我聊天。

我不像师父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虽然不健谈,但也能说上几句话,通过聊天我知道两个警察,年纪大的叫做胡金来,年纪轻的叫做沈建国,都是乡镇派出所的值勤人员,也是师徒的关系。

胡金来阅历丰富,比较健谈,闲谈过程中他提到了之前办过的一个悬案。

大约在两年前,也就是1988年年末,当时沈建国还只是刚进编制的青瓜蛋子,开始跟着胡金来办案,当时也是大半夜,他们接到了一起人命案,便立即出警去了距离我们村大约一公里左右的一个村子,在那里见到了现场,一家人哭哭啼啼地在门外,却没有一个人进屋,他们到了之后就有个老太婆过来告诉他们他儿子死得惨,是被人害的,要他们为他伸冤。

当然,作为警察第一件事就是勘察现场,所以他们想都没想就进了屋子查看,他们根本没意识到一家子人不在尸体边保护遗体,却在门外哭哭啼啼。

两个人二愣子似的冲了进去,结果他们看见了什么,只见一个浑身毫无血色的年轻人横躺在床上,双目圆瞪,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而他的面部,似乎因为经历了无比痛苦的折磨而完全扭曲,就连颌骨都因为扭曲脱落,呈现一种诡异地形状,嘴巴张得能够塞进一个矿泉水瓶子。

这还不算,最恐怖的是在尸体躺着的姿势,不是简简单单的平躺,他的头颅被砍下,又重新被人用针线接回脖子上,此外双手和双腿全部被折断,以九十度的角度反向弯曲,手握着脚踝,呈现出一个数字8形状的模样,而在他的手脚环抱的位置,各放着一脸盆暗红色的鲜血,这些献血中还放着五谷轮回之物,一看就是属于死者。

整间屋子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混合着屎尿的臭味,叫人作呕。

他们两个人进去没两秒钟,就立即冲了出去,一阵翻江倒海。刚入行的沈建国更是吓得脸色苍白,两腿不停地打摆子。就算是经验老道的胡金来,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死亡现场。

两个人在外面吐了许久之后,都不敢进去,只好请法医过来检查。

然而就连法医也同样忍受不住这样的场景,连职业素养都不要了,几次进出,到最后直接趴在门口的地板上,吓得动弹不得。

所以案件几乎处于停滞的状态。

我问他们俩后来怎么样了。

胡金来深吸了一口烟,说道:“局里安排人保护现场,然后就联系了更专业的人过来进行调查,你猜怎么着?只过了一天一夜,尸体竟然在三个刑警的眼皮子底下不翼而飞了!你说诡异不诡异!一下子什么线索都没了,后来专业人士过来查看过现场,因为尸体消失,缺乏证据,就连照片也只有十分模糊的几张,根本无法作为调查依据,到最后这个案子就成了一桩悬案。”

我问他:“你说的专业人士是什么职业?”

他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他们没有特定的制服,来的是一个老头子,穿了一件唐装,带了个金丝镜框,给人感觉斯斯文文的,但是看人的眼神我还记得,深不可测。”

半晌,他问我:“你说会不会是你师父联系的宗教特别事务局?”

我耸耸肩道:“我哪知道,之前不是来过一个人么,我记得他穿的中山装来着。”

胡金来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说道:“我说你们这些宗教人士,穿着都那么奇怪的吗?好好的衣服不穿,穿那些死人的衣服。”

“那也不算死人衣服吧,唐装、中山装不都有人穿嘛。”我反驳道,因为我在电视里却是看到过不少穿类似服装的人。

“嗨……那些都是礼服,谁当便装穿啊!”胡金来扯着嗓子说道。

又过了大约四十分钟,法医和几个刑警才姗姗来迟,他们和胡金来沟通了一会儿后,就开始对现场进行勘察和取样。

我把该说的都说了,他们就没有再多盘问我,把我晾在一边。

我从来没见过警察办案,就站在旁边好奇地看着。

这个时候沈建国拍了下我的肩膀,吓了我一跳,转过头问他干什么。

他小声问道:“这两个东西都是你弄死的?”

我听罢一愣,感觉他话里有话,就说道:“那蛇是我弄死的,但那具尸体我捞上来的时候就这样子了。”

他舔了舔嘴唇,思考了一下,又问道:“你师父有没有教你什么本事?”

他话题一转,让我没反应过来,眨巴眨巴眼睛,说道:“算是教了一点吧。”

他忽然仿佛看到救命稻草一般,略带激动地说道:“我有个亲戚遇到点事,想要找人看一看,你愿意吗?价钱好说。”

啊!我始料不及,一声惊呼,引来了其他人的注目,急忙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才入门没几个月,你让我去给人看香,你是不是脑子坏了?哪有这么病疾乱投医的。”

我说话也不太客气,然而沈建国还是嘿嘿地笑,说道:“这不是找不到你们这样有本事的人嘛,再说,那些有名号的我们也请不起啊……”

所以就找上我了?

我忽然想到他之前还特意找过师父,原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于是果断拒绝了他,我自己都不着调,哪有那水平给人看香。

沈建国讪讪然,耸了耸肩,小声嘀咕着什么。

第三十一章 第三个阴室

我顶着一头乱发,迷迷糊糊地起来洗漱,奶奶正在洗衣服,看见我指责道:“你都几岁了还尿床?”

啊!?

我愣了半天,看到奶奶盆里我昨晚上换下来的衣服,忽然醒悟过来,太爷爷找了什么理由啊!

“唉……真不让人省心,一会儿还得给你洗床单。”奶奶自言自语地埋怨我。

我真是有口难辩。

只好转移话题,问奶奶外面怎么回事,这么吵。

奶奶一声长叹,也不知叹息村子里怪事频发,还是叹息我没出息,道:“听说孙棍子家出了事,被一大群警察给围了。”

“什么?孙棍子不是被抓起来了吗?”我问道,孙棍子的死属于秘密信息,爷爷奶奶自然不知道。

“所以啊,人家是来抄家的……”奶奶一边搓着衣服,一边事不关己地说道。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抄家?

我细细一想,急忙扔掉手里的牙刷跑了出去,得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身后奶奶的呼喊声越来越远。

我一路小跑,就远远看到孙棍子家外的晒谷场边围着不少乡亲,不远处,还停着三两警车和一辆商务警车,看来这一次来了不少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我凑上前去看,只见四五个警察进进出出地搬着一个个酒坛子,这些就是我们在孙棍子家看到的堆积成山的酒坛,这些有什么问题吗?

乡亲们在窃窃私语,有的在说孙棍子酒坛子里藏了违法物品,有的人说里面藏了孙棍子偷来的国宝,还有的说这些是孙棍子作恶的工具,反正听着都不着边际。

很快,所有酒坛一排排都被放在晒谷场上,数一数估摸着得有两百来个。

然后从屋子里走出来一个身着中山装的男子,我认得他,之前来找师父告知孙棍子死讯,想来他是真正接手这件事情的干事。然而我的想法很快就被打破了,紧跟着又走出来一个老头子,山羊胡,金丝眼镜,中分头,穿着一件浅灰色的中山装,右手带着一串琥珀佛珠。特别是他的眸子,深如大海,看似波澜不惊,却暗藏汹涌波涛。

老头子指了指地上的酒坛子,然后所有警察就一窝蜂上前一个个全部给打开了。

他们也不管我们这些围观的乡亲,老头子和年轻男子分别带上了橡胶手套,挨个查看,只见他们仔细观察过后,将手伸入酒坛子内摸索。

如此一个接一个,很快,中年男子就从一个酒坛子里摸出了一丛黑不溜秋的东西,上面还沾着类似油脂的液体,他闻了闻,然后放回去,指示警察过来将这个酒坛搬出去。

然后他又接着检查,直到所有酒坛检查完毕,他和年轻男子一共挑出来三个酒坛子,分别从里面摸出来类似牙齿还有骨头的东西。

做完这一切,两个人将橡胶手套摘下,扔到一边,点上火烧毁。

然后那个老头子小声与带队的警察沟通了几句,于是立即有警察去找了数个火把过来,接着,上来一几个人将我们驱散,让我们远离那些坛坛罐罐至少二十米。

待到所有人准备完毕,拿着火把的警察就挨个将那些酒坛子点燃。

我不知道酒坛里面装着什么,但是看到一遇火就燃,想必都是油脂一类的易燃物品。

一时间火焰冲天,吓得一些怕事的乡亲转身就离开了去。

我则远远站着。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些酒坛子应该和之前装方轩恶魂的一样,都是养鬼用的阴室,既然那两个中山装从中挑出来三个,想必这三个确确实实养了鬼,而其他的,可能只是准备好的罢了。

这个时候,那个年轻人远远地瞧见了我,朝我招了招手。

我一愣,指了指自己,他点点头,于是我就快步走了过去。

年轻人倒也不跟我废话,直接正色问道:“昨天那两具尸体的宿主呢?”

我眨巴眨巴眼睛,当做没听懂。

年轻人继续说道:“你不用跟我们隐瞒什么,有什么就说,瞒着对你没好处。”

也不知道他这话算威胁还是劝说,我想了想说道:“都被我给灭了。”

年轻人眉头一皱,旁边的老头子也将目光投向了我,年轻人道:“灭了?就你?”

我耸耸肩道:“算是吧,有一点运气在。”

老头子一脸狐疑,显然他对我的话十二分的不信。

的确,灭掉两个被鬼附身的家伙,并不是我的功劳。虽然宅灵这东西不少见,但是小蛇毕竟是我家宅灵,而且它蛟的身份实在敏感,我不会轻易把它给供出来的,毕竟眼前两个人与我素不相识,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万一居心不良,我岂不是把小蛇给卖了?

年轻人眉毛一跳,道:“哦?那你倒是叫我刮目相看了,小小年纪,本事不小啊!”

我嘿嘿一笑,不置可否,然后问他:“我看你们刚才拿出来三个酒坛子,里面都养了鬼吗?”

年轻人和老头子对了一眼,然后说道:“没错,曾经养了鬼,其中两个昨天刚被你灭掉。”

啊!原来如此,难怪一条邪蛇一个水鬼会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这两个都是被孙棍子养着的鬼物!孙棍子一死,他们就没了约束,于是四处惹祸,附上了蛇和尸体,想要作祟。

也多亏被我给遇上了,不然估计村子里又要出人命。

不过那具尸体……

于是我又问年轻人那具尸体是怎么回事?从哪里来的?

年轻人说道:“昨晚法医验过尸,已经得到了结果,和之前一个失踪人口有关,来自邻村,死亡年份大概是三年前,凶手目前没有确定,不过十有八九和孙棍子有关。”

年轻人话音一落,我忽然想到当初殴打方轩的四个男人,除了孙棍子外,另外三人疯了一个,还有两人的情况却不得知,难道……

不过不管殴打方轩的四个男人结局如何,都是因果报应,而且罪魁祸首孙棍子已死,一切都已随之埋入黄土,也不可能再从中知道什么详情。

任何人,秘密都太多,而这些秘密,到最后都会随着这个人尘归尘土归土,给后人留下无数遐想空间,有的为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有的为人嗤之以鼻、列为反面,有的则寡淡无比、遗忘脑后。

如此猜测,我脑子又一下子转了回来,问他还剩下一个酒坛里的鬼魂呢?

年轻人忽然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道:“这三个酒坛都有亡者身体组织,我们需要拿去化验,确认身份,不过就我们所知,三个酒坛的鬼物都已经不见了,两个被你灭了,而另外一个……”

年轻人话没说完,摇了摇头。

这是几个意思啊!

老头子忽然凑过来对我说道:“小朋友,你不是挺有本事的吗?我想你确实有能力对付鬼物,所以在这里提醒你一下,当心报复。”

我听完一头冷汗,也就是说……剩下那个鬼逃了?而且还脱离了阴室的束缚?

虽然孙棍子被抓是师父和干爷爷的功劳,而昨夜两鬼被灭是小蛇的功劳,如今师父干爷爷都不在身边,小蛇也消失不见,而他们的能力都远远强于寻常鬼物。

唯独我不仅全程参与其中,还贡献了至关重要的一脚,小蛇更是我家宅灵,那鬼魂如果要报复,我岂不是成了首选目标!

如此一想,我瞬间就感觉一竖红外线光正笔直地指着我的脑袋。

老头子说完,就转移视线注视着熊熊燃烧的火焰,留下我,一头冷汗,脊背生寒。

两个人都没有在和我说话。

我也不愿意再和他们多说什么,更没有性质观看冲天大火,于是立即转身回了家。

奶奶瞧见我脸色不对劲,急忙问我怎么了。

我没有回应,回到床上,将自己闷在被子里。

这种突如其来的压迫感让我完全透不过气来,我从来都以为鬼物之类,遇到,除之,而已。从未意识到其中所牵扯的因果,如此之多,如此之复杂。更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地深陷其中,因果报应、恩怨情仇会来的如此之快……

我到底该怎么办?逃避?还是面对?

我终于开始意识到师父在我眼中的不爱管闲事,到底是怎样的原因了……

忽然,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被子,我顿时被吓的大叫一声,跳将起来。

奶奶也被我吓得不轻,捂着胸口,瞪着眼睛问道:“你这孩子,一惊一乍的干什么?吓死奶奶了!”

我背靠着墙坐着,久久不能平复心情,奶奶感觉到我的不对劲,坐在床边轻轻拍着我的背,问道:“阿翼,发生什么事了?跟奶奶说。”

我哭丧着脸,望着奶奶问道:“奶奶,如果你得罪了人,有人要报复你怎么办?”

奶奶微微一愣,接着慈祥地笑了:“得罪人怎么了?你又不能保证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喜欢你,只要你做的事没有对不起良心,就不要怕。咱们不惹事,但事来了也不怕事。再说了,有你爸爸、妈妈、奶奶、爷爷、太爷爷,还有你的师父、干爷爷在,天塌了我们也会给你顶着,你就好好地做你想做的事,做你该做的事,就行了。”

奶奶的话如春风,一下子吹进我的胸膛。

是的,我不是一个人,我身边还有无数人与我站在一起,我不能因此而绝望、颓废,我反而要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去勇敢地面对挑衅和威慑。

站起来的才叫人!

第三十二章 年复一年

我坐在床上思考了很久。

不论我惹到了谁,什么人什么鬼,我首先要做的就是保护好我的家人,假如连他们的安危我都无法保证,我自己安然无恙又有何意义。

但问题是怎么做。

像名门望族那样对自家风水布置做一定改造,以我现在的能力肯定做不到,师父根本没有与我讲解关于风水堪舆之类的法门。

那么……我忽然想到了小蛇,或许我可以和它作一番约定,让它成为我家忠实的守门神。

于是我拿了一大把檀香,点燃,蹲在下水道口晃悠,一边将烟吹入下水道中,一边呼喊着“蛟蛟大人!”

过了大约十分钟,下水道口出现了一个摇摇摆摆的身影,小蛇一脸迷醉地吸食着香火,一边探出头来,黑豆子眼一片迷离,就像个瘾君子。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它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

“这样子,我跟你做个交易如何?”我小声说道。

小蛇狐疑地瞪着我,好像我是个居心叵测的狐狸一般,然后问道:“什么交易?”

“我家三个神龛保证每日香火不间断,供你吸食,你可以直接上神龛,但是同样你得保证我家的绝对安全!”我带着笑意说道。

小蛇忽然精神了,直勾勾地盯着我:“真的?”显然这个交易对它的诱惑非常大。

它本身与我家就存在相似的关系,只不过我通过交易,将这个关系牢固稳定化,等于是把它从流浪猫流浪狗,变成了家养宠物,那他自然要对我家的安危负责,这也是因果。

“怎么样?你同不同意?”小蛇就是个傻白甜,没啥歪心思,我觉得有戏。

小蛇连连点头,道:“可以,我也能保证你家不受外邪入侵。”

我转念一想,道:“不过你这样子很容易被人发现的。”

“那容易,你找一块玉或者珍珠宝石之类的放在神龛上,我可以寄宿到里面去!”小蛇兴奋地说道,它能变大变小,想必是灵体的缘故。

哟呵,刚夸完它没歪心思,这会儿就要占我便宜了,谁不知道玉本身对灵体具有温养作用,又是温养又是供奉的,简直不要太便宜它哦。

不过我耸了耸肩,因为我正好有一块师父用托帕石做成的护符,对我来说暂时无用,可以给它寄宿,于是我就拿出护符,握在手中,它一见,两眼放光,倏然化作一条细线,进入了护符之中,蔚蓝色的护符瞬间荡漾起一层涟漪,接着中心出现一个蛇形的黑点,微微地蠕动着,显得十分欢快。

我来到灶台前,爬上灶台,小心翼翼地将护符塞进了灶台的神龛里,灶王爷的神龛比较深,位置也高,一般人发现不了,也没人敢去动灶王爷的神龛,蛇鼠之类根本爬不上去,所以放在里面很安全。

然后我又缠着爷爷奶奶,去找了附近一个风水先生,他经常给人选墓地,所以懂一些门道,出钱让他来给我们家做了一番布置。我家建造前就找人看过,所以问题不大,因为我专门提到要辟邪,所以他又在门口加了八卦镜和大蒜,并且在大门上贴了门神,后门则要我们增加了排气扇,门头同样绑上了大蒜。

一番布置之后,我家乍一看竟然真的有板有眼,像是有道之人居住的宅子了。

最主要还是小蛇带来的气息变化,站在门口能够明显感受到一股刚劲之风从屋子里吹出来。

而我自己则更加勤奋地学习师父给我的《初术详解》,绞尽脑汁去钻研摸索,去理解十六术的真正含义。

这是一个非常辛苦的过程,在没有师父指导的情况下,所要花费的精力难以想象。

不过正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即使我有一定的天资,勤奋依旧是必不可少的一份子。

……

学校开学之日转瞬即至,这几日都安然度过,倒是让我放松了警惕。

重新开学的第一天,我进入学校的时候,发现学校原来最老的一栋教学楼大门被莫名其妙地贴上了封条,大楼外墙还粉刷这一个大大的“拆”字。

我一阵诧异,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记得停课前那栋楼虽然已经不作为教学用楼,但一楼还是大部分教师的办公地,我还去里面拿过体育器材。

不过我也没有多想,因为早课的铃响了,于是就急匆匆地进了教室。

中午时分,痞子过来找我。我和痞子不在同一个班级,但一般中午会一起去吃午饭。

他神秘兮兮地把我拉到一边,小声地附在我耳朵边说道:“云翼,我们之前不是突然停课了嘛,你猜猜是什么原因?”

我盲目地摇了摇头,说:“学校要拆楼?”

那个大大的拆字显然在告诉我们,学校打算拆旧楼。

痞子摇了摇头,神色紧张,说道:“我听学校的一个高年级学生说,旧楼里有人跳楼了!听说是一个年轻的女教师,穿了大红衣服,直接从天台跳下来的,见过的人说脑浆子都摔出来了,那血比衣服还要红,听说是为情自杀……”

痞子一边说着话,一边挑眉毛,煞有介事的模样。

我一阵冷笑,道:“真的假的?你别听了别人胡诌的流言咯。”

“哪能啊,是他亲眼看见的,错不了!”痞子瞪着眼睛说道,流露出一副惊恐的表情。

我耸了耸肩,道:“传播流言的一般都会说自己亲眼所见,你也应该跟我说你是亲眼所见。”

“唉!不开玩笑,真的!我说你怎么就是不信呢!”痞子急了,手舞足蹈地想要说服我。

我摆了摆手道:“算了,就算是真的,也会有人处理的。我饿了,去吃饭。”

痞子也很无奈,只好屁颠屁颠地跟了上来。

不过当时有一点确实被我给忽略了。

穿红衣服而死,那是大忌!

之后的日子,倒也顺遂平安,每日上课,回家写完作业,做师门的功课,自习十六术,做完这些一般都已经十一点左右,便简单梳洗后睡下。

如此往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转眼之间我就到了1992年,十二岁,六年级,因为我的生日是十二月份,所以实岁是十一岁。

经过两年的自我学习,我已经基本上能够使用十六术,算不上熟练,不过至少都能施展出来,这期间师父一直都没有来过,这让我心里面很不是滋味,感觉自己像个被抛弃的徒弟。

年纪上涨,我的脸也慢慢长开了,因为父母外貌基础都还不错,所以我还算有点小帅哥的胚子,我自己倒没觉得如何,倒是班里面一些女生,莫名地对我有好感,小纸条、零食不间断,搞得我在班里的处境很尴尬。

说句隐晦的话,我还没有出现青年阶段的征兆,哪懂得男女之间的某些特殊情结,只知道男女有别,女生有些地方不能碰罢了。

野小子依旧是野小子,有个痞子在身边,闯祸不罕见。不过几年来的勤学苦练让我养成了强健的体魄和吃苦耐劳的精神,所以在班里成绩属于上游,还能轻易逃脱体育老师的追击,这让更多女生甚至有其他班级的也对我暗生情愫,实在是叫我有苦难言。

不过后来回忆起来,或许那段时间是我这辈子最辉煌的,但要问我后不后悔没有勾搭上一个,我的回答是不后悔,因为……这是后话。

92年的三月份,我们刚刚下半学期开学,很多人,面临着中考的压力,而我倒一身轻松,因为我知道师父今年会带我走,而且我成绩还可以,不愁考不上好学校,双保险,稳。

痞子就不一样了,他本就调皮捣蛋,是出了名的熊孩子,而且成绩始终垫底,这让张姨压力非常大,偏偏这小子没心没肺,只知道玩,还认识了一帮外面的小混混,三天两头打架,天天一回家张姨就擀面杖伺候。

尽管如此,咱们俩的关系依旧如鱼似水。

刚开学的第一天,痞子就不知道什么原因被学校领导找了去,回来的时候垂头丧气,一副挨骂的模样。不过他也是学校领导茶话会的常客,一般出来都是蹦蹦跳跳的,偏偏今天唉声叹气,像是被人捅了心窝子。

我上去问他怎么了。

他叹着气说:“学校领导查学生吸烟,说发现有人在老教学楼吸烟,一时间找不到人,就挨个排查,我是第一个。结果他们没查到什么,还把我骂了一顿,真冤枉!”

“哦?你没有吗?”我耸了耸眉毛,他那点小肚心思我怎么不知道,经常背着老师父母在外面抽烟,每次都能被我撞见,我都见怪不怪了。

他挠了挠头道:“嘿嘿,哪能啊,东西都有小弟保管着,他们搜不出什么。”

我摇了摇头,虽然想说他几句,但我知道痞子的性格,因为在家里被母亲管束严格,几乎透不过气,心理压力其实也很大,奈何他不是耐着性子学习的料,交朋友倒是有一把子本事,校内外的狐朋狗友一大帮,还收了几个小弟。

所以我说的再多,也无济于事,反而遭人嫌弃。只要咱俩关系还在,必要时候,我自然会帮他一把,当然除了学习,这方面他已被判死刑,回天无力啊……

第三十三章 失踪

放学时间,我去痞子班上找他,却没有看到他,心里不禁有些奇怪,一般情况,还没放学他就会在我班门口等我,怎么今天不见人呢?

我有些郁闷,一个人往回走,刚到校门口,我看到外面围着一群人,拳打脚踢,呼声响亮,有几个人还比我年长,个头很高,有几个手臂上还纹着纹身,气势汹汹的模样。

因为镇子缺乏管制,街上混子不少,这种情况在学校门口时有发生,只要不影响到学校的正常运作,保安也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混子报复心理强,一旦惹上,家里人也会跟着倒霉。

我出去的时候朝岗亭里面看了一眼,瞧见里面的看门大爷正在好奇地张望,一看到我朝他投去目光,立即埋下头看报纸。

我叹了口气,那些混子大多是辍学学生或者社会上的小混混,欺负老实人还行,遇上硬茬子就软了,其实这样的情况,只要有人出声吼一句,那些混子自然会散去。

本来我不打算管,然而我朝人堆里瞧了一眼,竟然看到有一个人蜷缩在地上,抱着头,那穿着可不就是痞子吗!

这小子平时在学校不是充老大,牛得很吗?听他说手底下还有一帮子小弟,怎么这时候人影都没见一个,怕不是在跟我吹牛吧!

别看痞子平时吊儿郎当,但他在学校的人脉关系的确不错,逃课也只是跑去野地里睡大觉或者捉虫打鸟烤地瓜,一般不会去招惹其他人。所以学校领导骂归骂,但不至于将他开除,只当做一个扶不起的学渣来看待。

只是……艹!这小子怎么惹上混子了!

我怒骂了一句,扔掉书包,二话不说,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几年来的苦练,我有些功夫底子,混合了干爷爷的道家武术和师门的固体法门,别以为这些是修行的花花架子,实用性依旧很强。

我一头冲进人堆里面,大吼了一声:“痞子!给我住手!”

中心的人听见我的呼喊,闷着头大声喊道:“云翼!快跑!别管我!他们人多!”

我根本不理,伸手一拨,推开了外围的两个人,那几个混子见有人来帮,立即掉转头朝我冲来,有几个人比我还高出一个头,横眉竖眼,凶狠莫名。

我往后跳了一步,避开锋芒,与此同时一人的拳头已经朝我面门轰来,我身子微微一侧,一招弹腿狠狠地命中了他的腰间,力灌满分,那人脚下一滑,直接摔了个四仰八叉,捂着腰直哼哼。

与此同时,我另外一个人也朝我出了一拳,看我眼中,他们的速度实在太慢,我几乎可以分辨出个先后来,直接一头撞进了那人怀中,他比我高不少,被我一撞,下盘大漏,我俯身抓住他的脚踝,狠狠一拨,他便亲切地拥抱了大地,一时间尘土飞扬。

而我直起腰的瞬间,便已单手呈出拳之姿,第三个人的手刚伸出来,拳如疾电,击中了他的胳肢窝,极泉穴所在,只一击,便瘫痪了他一条胳膊,脱臼了。

所以人矮也不是没有好处,他们下三路全是空档。

我一入人群,如入无人之境,短短十秒之间,又有两个人被我撂翻在地。

其他人见状,顿时就傻眼了,这货是个练家子啊!

于是这些欺软怕硬、以多欺少的家伙立即有人转身撒腿就跑,一人逃跑,军心就散了,于是其他人也三三两两地小跑离开,到最后只剩下瘫在地上嗷嗷叫的五个人。

痞子见我如此凶猛,也目瞪口呆,站起来,都顾不得自己的伤痛,握着我的手道:“我的妈呀!你牛x啊!没想到你还练过,真是深藏不露啊!你师父教你的?”

我望着他鼻青脸肿的模样,也不知该笑还是该安慰他。

于是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痞子摸了摸自己的淤青,疼得呲牙咧嘴,说道:“嗨,我的烟不是放在一个小弟那边嘛,放学了我找他去要,没想到这没良心的家伙装作不知道,想要私吞,被我给骂了几句,不爽了呗,找了一群人过来揍我,真晦气!遇上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看来你也没你说的这么牛嘛,连个小弟都敢欺负你?”我嘲弄他道。

痞子一脸郁闷,“别说了,心烦。幸亏有你,给我出了一口恶气,你真是太厉害了,一拳干掉一个敌人,你怎么做到的?牛!真牛!啥时候教教我呗。”

“你闭嘴吧你,这样子回去又得被你妈揍了,赶紧回我家去上药。”我没好气地说道。

痞子叹了口气,道:“唉,真羡慕你,学了一身本事,人长得帅,成绩又好,你看看那些女生看你的眼神,着了魔似的。”

我没有说话,有的东西他不懂,他根本无法理解我所要面对的危险,不知道我所付出的汗水,不知道我心中的压力。一个神秘的世界固然叫人侧目和着迷,然而一切的美好背后,又是怎么样的血腥与恐惧,没有人,包括我自己,都不清楚。

回去之后,即使上过药,依然能够看出痞子和人打过架,于是我帮痞子说了几句好话,声称他在学校被人欺负了,张姨也就没有再追究,毕竟自己孩子被人欺负,心疼还来不及。

第二天早晨,本来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忽然有一对夫妻大哭大闹地进了学校,引起了全校的注意,因为是上课期间,没有人敢去凑热闹。

然而这一闹,就闹到了我们所在的年级,这一下子,无数学生都顾不得上课,跑出来看热闹,我也不例外,站在楼道里,我看见校领导进了痞子所在的班级,将一头雾水的痞子给拖了出来,校领导问他:“冯源,有人说昨天放学之后你找张达所要什么东西,然后还骂了他,你跟他要什么?”

痞子瞪着眼睛,没反应过来。张达就是痞子让保管香烟的那个小弟。我没怎么见过,所以也不熟悉。

但有学生替他回答了:“他跟张达要香烟,他把自己的烟藏在张达那儿了。”

痞子顿时吓得浑身一抖,吸烟这事一旦被发现,轻则警告处分,重则开除学籍,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是不是这包?”校领导拿出一包烟送到痞子面前。

痞子哪见过这阵仗,缩着脖子,点了点头。

随即一个妇女冲上前来,大哭着抓住痞子的衣领,嘶声力竭地说道:“那我儿子在哪儿!你把他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啊,骂完他我就走了。后来放学的时候他还找一群混混打了我一顿,你看看我的脸,后来去了哪里我根本不知道。”痞子有些懵,但还是实话实说。

紧接着就有人喊道:“昨天我看见林云翼也在,他把那群人打跑了。”

话音刚落,人群瞬间让出了一条道,而我傻乎乎的站在当间,校领导脸顿时一黑。

与此同时,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听说他学习不错啊,还挺受欢迎的,没想到也会和混子打架呢!”

“我正好看见,他三拳两脚就把那群混子打跑了,是个练家子,贼厉害。”

我无奈地走上前去。

校领导板着脸问我当时张达在不在场。

这阵仗吓不到我,耸了耸肩,道:“我不认识张达,至于他在不在里面我就不知道了。”

“你知不知道学校有规定,学生不能参与外面的斗殴?”校领导质问道。

我也同样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道:“咱们学校的学生被人欺负了,没人去阻止,难不成等他被人打死了去收尸吗?”

校领导脸涨得通红,却说不出半句话,如果追究起来,他的确逃不掉管制力度不足的责任。

知道自己儿子聚众斗殴,妇女松开了手,脸上似乎有一丝尴尬,但还是央求校领导道:“那会不会我儿子和那帮人在一起?”

校领导皱着眉头不说话,如果真的张达和社会混子在一起,谁去找也不管用,除非报警。但人员失踪24小时以上才能立案,现在报警警察也不会立即出警的,只会想让家人自己去可能的地方找找。

张达是怎样的一个人,没出息也好,为非作歹也好,和我都没有关系,只不过他父母得知孩子失踪的焦虑之情,叫人心中不忍。

我指着校领导手里的烟问道:“这个烟,是在哪里找到的?”

校领导微微一愣,觉得我可能会知道什么,于是说道:“平时总有学生在旧教学楼偷偷抽烟,我们是在旧教学楼的二楼找到的。”

我的脸色骤然一变,校领导本来没觉得,将我脸色骤变,忽然也意识到不对了,脸色顿时难看几分。

“你们不应该去搜一下那栋楼吗?”我抬起眼皮紧紧盯着校领导说道。

作为领导的他竟不敢直视我的眼睛,眼神开始游离,道:“我们人手不足,没法将整栋楼都搜索一遍,而且人要是藏在里面,早晚会出来的。”

张达的父亲,这时候上前一把拉住了他的手道:“求求你,安排人搜一下吧,我们愿意出钱,价格好商量!还有,外面那些混子肯定经常在学校附近,求你想想办法打听一下。我们儿子不见了整整一晚上了,他不管怎么在外面鬼混,晚上可都会回家啊!”

这个男子穿着一身西装,看来也是某种成功人士。

校领导被他这么一请求,顿时脸上尴尬至极,思考了一番,终于还是答应下来。

然后他招呼老师把学生都带回去。带着张达的父母先行离开了。

痞子拉了我一下,小声问我为什么突然会提到叫他们搜旧教学楼的。

我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不记得当初跟我说的停课原因了?”

祝大家新年快乐!

祝各位读者新年快乐!阖家幸福!健康平安!吉祥如意!

同时也祝我的禁咒诡事越来越吸引人!拥有越来越多的读者!

今天也请假一天,实在抱歉,个人原因实在来不及更新了。

为表示歉意,明天会有不少于八千字的更新量,敬请期待!

第三十四章 探鬼楼

我搜楼的提议,在整个学校都传开了,曾经的传言再一次甚嚣尘上。因为时隔两年,大部分人都已经遗忘,于是传言变得更加离谱,神乎其神。

下课期间,我特意去了旧教学楼前观望,看到里面人来人往,每一间教室都被打开来搜寻。

如果找不到人,或许是个好消息,如果找到了,恐怕……

我心中开始升起一股子不祥的预感,总感觉这栋楼内有一双凶历的眼睛注视着外面的一切。

关于着红衣而死的说法,源自民间传说。穿红衣而死,特别是自杀者,往往带有极强的怨恨,红色浮躁不安,便是强化这种怨气的关键因素,所以死后十分容易化作恶鬼乃至厉鬼。

因为是民间传说,知道的人也选择信则有不信则无,而我知道这个说法,却是从胡金来的口中得知,他亲身经历过。对于一个派出所民警的话,我绝不会认为胡诌,他们经历的怪事太多,哪怕只有百分之五十的可信度,一旦与民间传说相互佐证,这件事的可信度就会瞬间上涨。

直到放学,旧教学楼的人才陆陆续续撤出来,不过看张达父母焦虑着急的表情,看来是没有结果了。

我心中一颗石头总算落下,这算是个好消息吧……

既然搜寻没有结果,学校领导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校外的小混混上。

痞子今天被又一次被冤枉,心里面也愤愤不平,在我身边一个劲地唾骂,听得我恨不得将耳朵塞上。

来到校门口,我远远看到值勤的看门大爷正在驱赶一个一身破衣烂衫的老婆子,她拿着一个碗掂啊掂的在乞讨,碗里的钱币叮叮当当响,披头的灰发遮住了脸庞,满头的污垢和灰尘,佝偻着身子,看着怪可怜。

看门大爷没好气地驱赶她,一边口中还在唾骂:“滚滚滚!妈的,又是乞丐,晦气,两年前来了个乞丐第二天就死了人,今天刚有个小孩失踪,又有乞丐过来!真是丧门星!”

老婆婆被看门大爷推了一把,踉跄地跌倒在地,我想要上前去扶一把,只见那老婆婆颤巍巍地站起来,气呼呼地拿手中的拐杖指着看门大爷道:“你个没良心的,老婆子要你施舍几个钱怎么了,你这种人早晚要遭报应!”

她的声音有一些沙哑,但我听到的时候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却不记得自己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这个声音。

说完这些话,老婆婆就拄着拐杖气呼呼地离开了。

留下看门大爷呆呆地愣在原地,反应过来后,愤愤不平地啐了一口。

看到这样的情景,我有些无奈,不知道该说什么。

人便是如此,郁闷之时,便是一杆走火的枪,会将子弹射向任何一个无辜的人。

第二天上学,我偶然间听到班级里有人在组织鬼屋探险,竖起耳朵一听,竟然打算晚上几个人一起去旧教学楼晃悠一下,男女都有,而且看得出来一个个都兴致勃勃。

有一个叫做程萱的女生走过来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应该挺好玩的。

我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站了起来,对所有人说道:“我觉得你们还是不要去比较好,鬼屋的话郊外有不少废弃的房子,要去可以去那边,唯独学校的旧楼不能进。”

有男生开始发出讥笑,道:“林云翼,你是不是怕了,胆子小就直说嘛,我们不会强迫你的。”

话音一落,其他人也跟着发出了嘲笑,有人嘲讽我,说我一个男子汉,胆子却和鸡一样。

对此我都没有反驳,而是异常冷静,倒是程萱觉得过分,为我开脱,道:“林云翼说不去肯定有原因的,失踪的人到现在都没找到,我也觉得不合适,万一出什么事情……”

我默默地看了她一眼,表示感谢,她的脸却一下子红了,一直红到了耳根子。

然而她的话在其他人耳中,无外乎胆小二字。程萱在班里也算是班花级别的女生,这是个情窦初开的年纪,而我依然懵懂未知,哪懂得那些细腻的表情与眼神中,所暗含的情愫。

对于她为我开脱的行为,立即有人酸我们:“唉哟,你看两个人多配,夫唱妇随的,既然都是胆小鬼,干脆凑一对算了!”

这一起哄,程萱更加羞涩了,脸红得如同秋收的番茄。

我则全程冷脸,冷得宛如冰窟,面对这样的嘲讽,我心中不可能不愤怒,他们或许无知,却并无过错。

最后,我叹了口气,说道:“如果你们执意要去的话,我和你们一起去,定个时间吧。”

程萱抬头看向了我,因为我的表情实在太过冷静,反而让她的脸色为之一变。

面对我的妥协,有人依旧继续嘲讽我:“那到时候可别吓得尿裤子啊!在女生面前丢脸可就不好了!”

我始终默不作声。就算我说那栋楼里可能真的有鬼,他们也不会相信,甚至会愈发认为我胆小怕事,让人无可奈何。

而组织者说道:“那就后天晚上八点在校门口集合,大家说怎么样?”

其他人都说好,还说会多叫几个人一起。

程萱小心翼翼地拉了一下我的衣袖,小声问我:“林云翼,你不怕吗?”

我耸了耸肩道:“你看我的样子,像怕吗?”

程萱瞪着水灵灵的眼睛,不说话,眼神中似有波澜荡漾。让我不禁心脏一跳,我还真没见过这么美丽纯洁的眼睛。

当天回去,我就拿来一摞符纸开始画符阵,我并不能确定那栋楼有什么问题,只不过直觉感到里面有什么危险存在,所以我需要做好充足的准备,我现在画符的水平提升了不少,基本能保证十张之内,出一到两张能用的,而且十六术,我都能成功施展。

为了保证万无一失,我也是倾尽全力,两夜的时间,十六术各两张符,几乎叫我油尽灯枯、精疲力竭。

那一天晚上,我睡得无比深沉。

1992年3月5日晚上八点,惊蛰,凶时,日时相冲诸事不宜。如果我出门时看了黄历……我依然会坚决出门。

八点的校门口聚集了七个人,其中有四人是我们班的,而另外三人,两男一女,是外校的。比我想象中的人要少,至于那些人不来的原因,不得而知。

我背着一个小布包,里面装着我的念晶和画好的符纸,还有大蒜、香灰和糯米,所以布包鼓鼓囊囊的,几个人看见了,笑嘻嘻地说我老土。唯独外校的一个男生,见状眉毛一跳,不明缘由。

这件事我没有告诉痞子,以他那点胆量,我也不想他跟着我淌这趟浑水。

我们本来打算翻墙头进去,不过看到传达室的大爷不在,估计在睡觉或者出去巡逻了,于是就大摇大摆地从传达室前的小门进了学校。

进门的时候,我眼角处看到不远处的街边有一个模糊的身影躺着,像是无家可归的乞丐,倒也没怎么留意。

夜色昏暗,天空没有一点星光,仿佛天地之间都被黑暗吞没,学校里杳无人烟、寂静无声,唯独最远处的教师寝室有孤寂的灯亮着。

我们每个人都带了手电筒,八束光倏然在黑暗中亮起,照射出空气中的层层飞灰。

程萱其实胆子不大,一开始就瑟瑟缩缩,十分紧张,也不知她为何愿意来这个鬼地方。

因为她帮我说话,我对她印象还不错,于是就让她跟紧我,在我身边,我至少能够第一时间确保她的安全。

这样的动作自然引起了其他人的一阵嘲笑。

与我同班的四个人当中,除了程萱,还有两男一女,组织者叫做赵坤安,另外两个,一个叫做袁明森,一个叫做夏晓钟,都和赵坤安的关系不错。而外校的三人,则都是赵坤安的朋友。

本来夏晓钟和程萱是好朋友,然而因为程萱和我走得有些近,使得她似乎不太愿意和程萱搭话,所以我和程萱仿佛被孤立了出来。

程萱似乎对我的布袋有些兴趣,小声问我里面装着什么,她好像听见莎莎的声响。

我没理她,总不能告诉她里面是糯米吧……

末了她又忽然问道:“林云翼,你是不是懂点那些事情?我感觉你一点都不怕,可是你为什么不同意我们来这里?”

我的心中微微一震,女生的第六感实在太强。但是我依旧保持着冷静,默不作声,眼睛则在不停地观察着整栋楼的情况。

“你说,一会儿会不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程萱说这句话的时候,喉头是打颤的。

我这才回过头去,眼神坚毅地小声说道:“你放心,有我在,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然这话落在我心间,却是没有底的,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我只是让自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这是一种自信还是自负,难以言喻,但是我在,至少能够尽全力让他们这些手无寸铁的人,安然无恙。

或许这也是我们修行之人肩上应有的重担。

旧教学楼和其他教学楼有五六十米的距离,属于被独立出来的建筑,加上周围绿荫密布、杂草丛生,三楼以下几乎全部被遮蔽,一排排黑漆漆的窗户在黑暗的树叶中若隐若现,好似一双双乌黑的眼睛,透过枝丫的缝隙,静静地注视着外面的世界。

第三十五章 塑料情

所有门窗上都被贴了封条,仿佛整栋楼内被封印着什么。一楼的过道上布满了薄薄的一层落叶,踩上去莎莎作响,两边大部分教室都紧闭着门窗,老式的敞开式铁窗丝毫遮挡不住我们的视线,教室内凌乱不堪的桌椅以及废纸垃圾一览无余,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实的灰尘,龟裂的黑板上还保留着一部分粉笔的痕迹,覆盖着灰尘亦清晰可见。

赵坤安兴致勃勃地往里面走,一边还和身边的人谈论着辟邪驱鬼的方法,装作一副无所不知的模样。

他的说法大多数来自民间口口相传,老人讲故事的时候多会提及。

不过其他几个人都听得津津有味,充满了好奇和兴趣。

程萱跟在我身后小声问我他说得都对吗。

我不置可否,她似乎真的无意识地把我当做专业人士了。

楼梯口锁着一扇锈迹斑驳的铁门,铁门上的链条锁已经完全变形,贴在上面的额封条也已经被人撕掉。看得出来被人用锤子用力敲打过,角落里还堆着一些破旧的竹制扫帚以及几乎腐蚀断裂满目疮痍的拖把。

赵坤安上前拉了一下链条锁,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锁就开了,他推开门,发出一声刺耳的吱呀声,两个声音在楼道内回荡,逐渐传遍整栋楼。

我的背部忽然蔓延上来一层刺骨的寒意,一下子激起一身鸡皮疙瘩。我十分警觉地左右张望,但除了如墨一般的黑暗外,我什么都看不见。

我这个时候才忽然想到,大部分鬼物,用常眼根本看不见!就连师父和干爷爷都要借助无根水!

我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到头来还是把最重要的东西给忘了……

无根水我肯定弄不到,但是师父说过,牛眼泪和露水都可以用,这两样东西我在村子里都弄得到。

唉……不对,还有一样,柳叶!对啊!学校里就有柳树!

正当赵坤安准备进去的时候,我突然喊道:“等一下!”

我一出声把所有人吓了一跳,三个女生更是差点叫出声来,赵坤安恼羞成怒,转头朝我喊道:“你干什么!不敢的话就回去!一惊一乍的有病吗!”看来他也不是如他自己所言那般的胆大,只不过是装出来的而已。

我朝他轻哼了一声,然后对所有人说道:“你们等一下,我忘了点东西,五分钟,额,不,三分钟。”

说完我就转身跑了出去。

我记得学校有几棵老柳树,最近的那一棵就在附近。我找到之后,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摘了一根柳条,就转身回去了。

我还没走近,就听见几个人在争执,赵坤安认为我逃跑了,不会回去,就准备丢下我进去,但是程萱不肯,非得要他等等我,而袁明森和夏晓钟也觉得我要逃跑,跟着赵坤安和程萱争吵,面对闺蜜的反对,程萱也很气愤,觉得夏晓钟是她的好朋友,却不站在她这一边。

夏晓钟则直接挑明地指责程萱道:“你就是个狐狸精,靠美貌让班里的男生对你好,我和你在一起没有人会看我,会理我。你看看你撒个娇就让林云翼心甘情愿地保护你,哼,不公平!我早就看你不爽了!狐狸精!”

程萱顿时哑口无言,没几秒钟,传来了她轻微的哭泣声。突然来自好友的打击,对她来说是难以承受的。

直到这个时候,才有人出声劝慰,让夏晓钟少说几句。然而这样的劝慰反而让夏晓钟变本加厉地谩骂,指责程萱的不是。

我知道,不管怎样,作为朋友吵架可以理解,像我和痞子,偶尔起了争执,打架都有可能,但是我们不会恶语相向,不会去攻击彼此的痛处,这是友情的底线,一旦被捅破,那这份感情就彻底磨灭了。

我无法理解夏晓钟是如何将如此恶毒的话语说出口,又或者女生之间的关系,确实与男生之间不同。但我对她的话,无比愤怒,这是对别人的侮辱,对感情的践踏!

难道她和程萱六年来的好友情谊,如此脆弱如冰?

而她所谓的不公,莫不是出于嫉妒之心,自己得不到别人的注意和青睐,却将所有罪责怪到了程萱头上,未免也太过自以为是了。

程萱内心是怎样的我并不了解,但是在我们班不论学生还是老师,都挺喜欢她,为人处世也随和,只不过有时候有些懦弱和内敛,不怎么主动亲近人,所以真正与她关系好的人并不多。

这个时候,我拿着柳条出现了,但是我的脸阴沉得可怕,我走过去,站在压抑不住内心哀伤的程萱身边,紧紧盯着夏晓钟,直到她心虚得不敢直视我的眼睛,我才开口说话:“要吵的话,就给我滚回家,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

“喂!林云翼!你装什么老大!我才是队长!真把自己当根葱了?你刚才跑出去,叫大家等你,就为了摘这么一根柳条?你搞什么鬼!”夏晓钟刚要开口,赵坤安跳出来指着我嚷道。

我瞥了他一眼,根本不管这个跳梁小丑,将柳条塞进了包里,然后掏出一张纸巾递给程萱,对她说道:“别哭了,有的朋友,不要也罢,从今以后,我当你的朋友。”

程萱听罢,微微一愣,抬起眼睛来瞧了我一眼,她的眼睛被泪水浸湿,像倒映着月光的湖水,叫我心中微微一动,我忙不迭移开目光去,尴尬地挠了挠头。

这时那个看到我的布包跳眉毛的外校男生走了过来,转移了我们的注意,他舔了舔嘴唇,用只有我和程萱能听见的声音道:“那个……你好,请问能不能把那柳叶也给我两片。”

我皱了下眉头,上下打量他,感觉没什么特别的,年纪与我相仿,就是眉宇之间带有一丝英气,眼珠子炯炯有神。

难不成是同道中人?

我没有说话,掏出来两片递给他,他小心翼翼地接过来,然后又说道:“谢谢,那个,能不能告诉我怎么用?”

我眉毛微微一跳,意识到他确实知道柳叶的作用,不过似乎不知道用法。

能够遇到同道中人确实让我喜出望外,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但我也不会在众人面前与他套近乎,毕竟有些身份神秘,不能随便让别人知道。

于是我附在他耳边说道:“用口水沾湿,贴在眼皮子上就可以了,但柳叶不能破。”

他微笑着点了点头,对我再次表示了感谢,然后将柳叶放回了口袋。

他这一系列动作让其他人都看得莫名其妙,赵坤安悄悄询问他,也不知他用什么理由忽悠过去,反正赵坤安就没再多问。

程萱也被好奇心占据了心头,一边擦拭着泪水一边问我柳叶用来干什么。

我淡淡一笑,道:“我觉得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程萱抿着嘴,沉默了几秒,又小声问道:“你说你当我朋友,是认真的吗?”

“真的,真心实意!”我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程萱的脸瞬间又红了。

忽然,树丛中刮过一阵疾风,呜呜作响,就仿佛那午夜鬼哭狼嚎,叫人心肝一颤,瞬间将所有人的呼吸,生生压在了喉咙里。我浑身的毛发也在一瞬间炸起。

我拿着手电筒,将光一瞬间射向教学楼的其他几层,看到的除了过道上各种名人名言外,一点动静都没有。

就在我准备收回手电筒时,忽然二楼东边的一扇窗,慢悠悠地打了开来,悄无声息。

手电筒的光瞬间射向那个位置,我的心脏开始狂跳。

因为我手电筒光线的照射,所有人都看见了,寂静,可怕的寂静一时间将我们吞没。

一秒、两秒、三秒……

足足半分钟,我的心脏伴随着读秒不停地跳动,然而接下去,却什么动静都没有。

这时赵坤安长出了一口气,道:“是风!”

但是面对这样的情形,有人开始害怕了,夏晓钟用颤巍巍地声音说道:“要不,我们……回去吧,感觉好可怕。”

她的提议我举双手赞成。

“嗨,这世界上根本没有鬼,怕什么,就是风吹的而已,”赵坤安一脸毫不在意的表情说道,“我们上到天台,再下来,就回去!省的女生被吓破胆。”

“好!”剩下几个男生纷纷同意,然后还拍着胸脯告诉其他女生,他们会保护好她们。

我的手伸入了布袋中,我在思考要不要立刻用柳叶。

师父说过,人鬼疏途,本身就不是属于同一个世界,寻常人看不见鬼,眼不见为净,所以不易招惹上鬼物,但是一旦用了特殊的法门,看见了鬼,那么毫无疑问鬼也会注意到你看见了他,如此一来就等于触及了某些禁忌,形成了因果,使得鬼魂容易缠上你,所以不论是谁,包括修行之人,都不会随便用牛眼泪之类的东西,除非逼不得已。

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暂时不用,我想因为我用柳叶,使得某些鬼物盯上我们,那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我们在赵坤安的带领下上了楼梯,经过了一番争吵,我们形成了前后三拨人,赵坤安打头,袁明森和夏晓钟跟着他,而外校的三个人聚在一起,跟着他们,我和程萱则在最后,程萱在前,我在最后,也是整个队伍的最后。

楼梯上厚厚的灰尘,在我们的踩踏下纷纷扬起,吸入鼻中难免鼻痒难忍,使得我们纷纷忍不住打起了喷嚏,我们在楼梯上留下的凌乱的脚印亦格外清晰,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我们杂乱的脚步声以及断断续续的喷嚏声在楼道中犹如被扩音般反复回响。

我回头看了一眼屋外,只见一层薄薄的雾,正在慢慢升起,逐渐将屋外的小树林笼罩。

第三十六章 囚(补大年三十的一更)

我们走的步伐并不快,因为地面上布满了粉尘,所以脚下容易打滑,手电筒的光束之中也能够轻易地看到那一点点粉尘在飞舞,像路灯下的飞蛾。

我还发现地面上有一些抽完的烟头,看上去时间并不长,看来确实有人为了避免惩处,偷偷躲在这个地方抽烟。

楼梯的扶手布满了斑驳的锈迹,有的已经断裂,墙面上部分石灰皮已经脱落,露出红色的砖块,乍一看就如同投射在墙面上的鬼影,让人不寒而栗。

当我们来到二楼时,我站在过道上停止了脚步,将手电筒的光射向东面那扇打开的窗户,窗户的玻璃有些凹凸不平,将手电的光扭曲。

我想要过去一探究竟,看看这种老式的窗户到底是如何被风吹开的,但不敢独自行动,就算我去过鬼城,见过形形色色的鬼,但我依然不敢。因为当我处在鬼城这样一个到处都是鬼魂的环境中时,自然而然就会适应,反而不会害怕。但旧教学楼的一切,都是未知的,我根本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会面临怎样的危险。

悬着的心所带来的恐惧,才真正让人难以释怀。

教学楼有四层,我们径直上了天台。天台上的景色倒是引人注目。

北面是学校背后的树林,一片漆黑。南面,能够看到镇子上的灯火,这个时间点一大半的店铺已经关门,街边的路灯愈发明亮,将行道树投影在地面,留下斑驳的树影,有一种别样的感觉,宁静、祥和。

不过在我此刻看来,反而多了一种感觉,孤寂。

因为我们所处的教学楼,距离街道太远,我们若在天台上呐喊,就连传达室的人也未必听得见。

一想到这样的情形,我心里就忐忑不安,我们就仿佛被这个世界所孤立。

小镇的夜景,让所有人发出了轻呼,一开始所带来的恐惧,也被冲淡了几分,赵坤安几个人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说起自己见过哪些美丽的城市夜景,互相描述和比较着。

我没有出过村镇,自然缺少见识,更没有见过什么城市的夜景,我见过最美的夜景,就是躺在太爷爷大腿上,遥望满天繁星,长长的星河是如此清晰美丽,色彩缤纷的星光更将夜空渲染地如同七彩的花丛。

这般回想着,我抬头望了一眼天空,没有一颗星辰。

程萱看到了我的动作,也抬头望了一眼天空,然后问道:“林云翼,你见过流星吗?”

我摇了摇头。

她继续说道:“我见过,好大一颗划过天空,转瞬即逝,但是好美,我还许了一个愿望,希望自己长大后能够穿着美丽的白色婚纱,有一位王子骑着高头大马来接我。”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自始至终注视着我,好似有光在闪烁。

我不敢长时间与她的目光交织,于是移开了目光,说道:“哈哈,好像童话里的故事,你觉得会实现吗?”

“我觉得会,因为我觉得我知道那位白马王子是谁。”程萱的目光忽然一变,好似一抹温柔的闪电,一下子击中了我。

我尴尬地笑了笑,感觉自己的脸忽然有些烫。

程萱忽然也干笑了几声,仿佛在嘲弄自己刚才所说的话,又问道:“林云翼,你见过最美的东西是什么?”

我望着远方,陷入了久久的沉思,在那一刻我的脑海忽然变得有些混乱,感觉自己知道最美的东西是什么,但是却根本想不起来,一个异常混杂的记忆在我脑海中浮现,但是我却根本记不清楚这记忆中的那些情景。

最后,我才渐渐露出笑意,说道:“一个图案?不对,应该是一块石头,像天空一样湛蓝,像大海一样深邃,仿佛能够包容一切。”

一说完,我便不自然地否决了这个选择,感觉自己还见过更美的东西,于是微笑的表情瞬间就僵硬了。

“是吗?还有这样的石头,我也好想看一看,那一定比流星还要美丽。”程萱附和着说道。

“哇,你们看,外面的雾变得好浓,我们快回去吧!”外校的那个女生指着下面说道。

我仰头望去,只见旧教学楼下的浓雾竟然已经遮住了浓密的树丛,形成了一堵厚厚的雾墙,将整栋楼包裹起来。

那一刻,我脸色骤变,一瞬间阴沉下来,心中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程萱看到我的表情变化,顿时也紧张起来,问我怎么回事。

我摇了摇头,道:“得快点离开!”

在几个人的招呼下,我们便急匆匆地往楼下赶,看得出来其他人都感觉到了不对劲,一个个脸色都惶恐不安。

我们前呼后拥地来到楼下,只听见赵坤安在前面拨弄了一下铁门,忽然一声大叫:“门被锁了!”

那一刻,鸡皮疙瘩瞬间沿着我的手臂蔓延向后背和头顶,我立即扒开人来到最前面,只见铁门上缠着轻轻一掰就打开的那个链条锁,我伸出手捏住铜锁,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将锁掰开。

也就是说短短数十分钟,锁能用了!而且还被人给锁上了!

我头皮一阵发麻,到底是什么人锁上的?为什么一开始坏掉的锁现在好了?

“啊——救命啊!为什么会这样!”夏晓钟瞬间泪如雨下,哭嚎着喊道。

一瞬间,她的情绪让所有人的精神崩溃了,一时间哭喊声此起彼伏,绝望的情绪一瞬间在空气中蔓延开来。只有我和那个跟我要柳叶的外校男生还算镇定。

任何人被毫无预兆地锁困,心中都会无比惊恐,更何况我们只是没经历过世面的小学生!

我后退了一步,狠狠地朝铁门踢了一脚,瞬间铁门一阵嗡嗡作响,却纹丝不动。

我立即招呼那个外校的男生,让他和我一起用力踢铁门,试图用蛮力将门打开。

然而我们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也无济于事,那铁门如同被焊在了地面上。

我和他扶着门大口喘气,汗水已经浸湿了我的内衣。

我咬了咬牙,说道:“你们往后退!”

说罢,我将所有人推到了楼梯的中间平台上,然后在布包中摸索了一会儿,摸出了早早准备好的黄符纸,上面画着十六符阵之一的灭符阵。

所谓灭,就是灭杀、毁灭,直截了当的攻击型术法,调用五行之中的离火之力,所形成的力量不仅能够破坏实物,还能对灵体鬼魂造成不可磨灭的伤害。

用念晶在符纸上画了一遍运阵文,接着高声念运阵咒:“离火为剑,破杀鬼邪!灭!”

符纸倏然光芒大盛,紧接着一道金光化作利剑,嗡地一声疾射而出,眨眼间击中了铁门,一时间火花四溅,烈焰翻滚,铁门传来一阵剧烈的抖动,那声音震耳欲聋,几乎将我的耳膜震破。

然而当火焰熄灭之后,我在定睛一看,那铁门竟然依旧纹丝未动。

是我的灭术太弱了?不可能,我在家里亲自试验过,能够击碎一块石磨大小的花岗岩!如此巨大的力量竟然连一座铁门都撼动不了?

这其中肯定哪里不对!

我没有再犹豫,转身就带着所有人上到二楼。

从二楼的围栏向下看,有足足四米多高,下面是僵硬的水泥地,我们都有一个记忆,学校一位女教师曾在两年前,在这里坠楼而亡,也许这么点高度跳下去还有生的希望,但是谁都不敢往下跳,有那恐怖的记忆,有那高度带来的畏惧,还有内心的懦弱与胆小。

如今的旧教学楼宛如成为了一座牢笼,将我们牢牢地围困在其中。

我此刻露了这一手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尽管我未能破开铁门,但是也足以让所有人心中生出一丝希望,至少能让他们觉得自己还有救,免得彻底崩溃做出什么无法挽救的事情。

这种诡异的事情,对于他们这些普普通通的孩子来说,冲击无疑是巨大的,随时都有可能心理防线崩塌,失去理智。

没错,我之所以跟着一起来就是为了避免此类事情发生,必要时将所有人安全带离此地,但是现在看来,事情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或者说这个造成我们现在境遇的家伙,实在太过强大。

我带着所有人来到了二楼,我随便找了一间教室,一脚将门踹开,让所有人进入教室内。

我们出不去,当然也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我必须要想办法将他们保护起来,起码保证他们能够熬过今晚。

外校的男生此刻也显示出让人刮目相看的冷静来,询问我应该怎么做。

显然他见过我的手段后,他十分确信我有能力带他们离开此地。

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有什么本事吗?”

他竟然点了点头,说道:“郑世贤!有,不过不到最后我不能用,因为一旦用了,我就会昏死过去!”

我明白了,那就和我的金纹神护一样,是他的师父给他用来关键时刻保命用的,只不过他的副作用似乎更严重。

我点了点头,道:“好!我林云翼!这样,你先帮我把所有窗户关上。”

他点头应允,转身去关窗户,我让所有人聚在一起,背靠背坐着,然后掏出了第二张黄符纸。

守!

守,便是守护、保护、防御,创造一个具有防御能力的障壁亦或曰结界,将里面的人全部笼罩和保护起来,如果说灭符阵是一把剑的话,守符阵就是一面盾。

我画完运阵文,接着念道:“地起为盾,坚壁清野,阴邪不侵,护我万全!守!”

一声高喝,我将符纸猛地拍向地面,刹那间一道半球状的障壁撼地而起,将所有人笼罩其中,障壁之上有忽隐忽现的纹路流动,就如同电视中的金钟罩一般,就连周边的空气,都为之一固。

我松开手,任由守符阵发挥其运转的力量。

面对我这样的布置,他们有的人眼中充满了希望,有的带有恐慌,有的还在怀疑,但他们没得选择,对他们而言,尊从我的安排是他们唯一逃脱此地的希望。

程萱抬起头,望着我,我看到她的眼神中有恐惧、惊慌以及茫然,还有那叫人心头颤动的渴求,她的声音微微颤抖,“林云翼,我好害怕,我们能活下来吗?”

“能!一定能!”

第三十七章 鬼打墙

我的话音一落,我看到程萱眼眶中,又忽然垂下来两行泪。

她在害怕,她没有足够的安全感。

我的心一揪,忽然觉得自己很失败,我不能像师父一样,他就像一座大山,给身边的人以无穷的安全感,这是一种实力的表现,而我却做不到。就连对我有充分信任的程萱,也无法获得足够安全感。

我咬了咬牙,我知道我们在这里坐以待毙根本行不通,守符阵能维持的时间有限,但我也不能让大家在整栋楼里乱窜,一旦跟丢或者落下,那就凶多吉少。所以我作为唯一一个知道些门道的人,必须要想办法找到出去的办法,然后带他们离开。

于是,我抬起头让郑世贤也进入障壁内,然后对他说道:“你在这里呆着,我出去找出口,找到了我就会回来,如果我一直没回来……你要保护好大家!”

“我觉得大家应该呆在一起,这样或许能够熬过去,要是你一个人,我怕……”郑世贤抓住我的肩说道。

我摇了摇头,“与其在这里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寻找生路,我一个人能够随机应变,如果……”

我没有再说下去,如果我也不能安然无恙,那么或许所有人,今天,都出不去了。我这一趟,就是去趟雷,我生,那便走出了一条生路,我亡,那所有人便陷入绝境。

我的心脏在狂跳,因为我的肩上,有七条鲜活的生命。

有人说压力与实力并存,然而我的实力并不强,却肩负着如此重担。也许我真的注定命途多舛。

郑世贤没有再劝阻,他也能够明白我们此刻两难的境地,前后皆是悬崖,总要有人第一个迈出一步。

我拿出两片柳叶,让郑世贤看到,他也会意地点了点头。

随后我在每一个窗台和门缝处上洒了一些香灰,香灰受人常年祈祷,带有香火之气,具有驱鬼辟邪的功效,这样,寻常小鬼就不敢进入教室内。

如此撒了一圈,我口袋里就只剩下一小捧了,便小心翼翼地收纳起来。

然后我才出了门,小心翼翼地关上。

在门外,我用口水浸湿柳叶背面,然后贴在了眼皮子上。

做完这一切,待我再次睁开眼时,眼前忽然被一片血红色充斥,瞬间心脏狂跳,这是……怨气?

不对,我记得怨气是乌黑的,只有浓淡之分,并无颜色的变化,那我看到的一片血红又是什么?师父从来没有告诉过我,除了怨气外,还有其他阴邪的炁场存在。

但是这样的血红色,如同血液滴落在水中一般的颜色,太过诡异,让我心中充满了畏惧,似乎有什么极端阴邪之物存在于这个地方!

这种血红色充斥着我的视线,让我的眼睛非常难受,我坚持了没有十秒,就将柳叶摘了下来,摘下的柳叶瞬间就破裂了,自然不能用了,于是被我扔掉,视线又恢复了清明。

此时我心中不祥的预感却越来越强烈,心也像沉入大海的石头,越沉越深,越沉越感到压迫。

我做了一番深呼吸,让自己沉静几分,然后思考着。

最先要查看的,就是从二楼跳下去的结果,单纯往下跳,顶多摔个骨折,至少比没命要好,但是我心中却充满了不确定,倘若二楼跳下去真的如常,那这个存在于此处的家伙未免也太疏忽了。从他的角度来思考,我们的出现他一定知道,那么将我们困在此处,他的目的是什么?

毫无疑问,取我们性命,那么他会允许我们轻易逃出去?

与此同时,我的直觉甚至意识到,张达失踪,就与这栋教学楼有关,与存在于此处的阴邪之物有关。

于是,我捡起地上的一块玻璃碎片,抛了出去,然后趴在栏杆上观看。

玻璃碎片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向地面坠落,我的眼神还算不错,借着手电筒的光,眼看着玻璃碎片即将接触地面。

忽然!消失不见了!

我将眼睛瞪得滚圆,试图去寻找玻璃的踪影,然而,根本什么都瞧不见,更别提玻璃掉落地面的声音,就仿佛凭空消失一般!

我心中庆幸没有人往下跳,但也充满诧异,玻璃凭空消失,任谁都无法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这是怎么回事?

紧接着我又扔了一块,同样,玻璃在接触地面的瞬间,消失不见了。

我抿着嘴,沉思了一会儿,想不出缘由来,就放弃了,转身下了楼,再一次试图解开楼梯口的锁,依旧打不开。

倘若这个时候我有师父的开锁技巧就好了,这样的锁,轻而易举。

我不禁开始懊悔,当初没有缠着师父让他将开锁的本事传给我。

于是,我再次返回到了二楼,将手电筒的光照向了那扇打开的窗户。思考了几秒,就壮着胆子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教室内黑洞洞的,我紧紧贴着墙面,手中握着手电筒,我要查看一下教室内的情形,但是一想到可能有什么东西存在,我心里就不停地打鼓,生怕一转身会与一双恐怖的眼睛对视,方轩的那一幕简直是我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

我不停地做着深呼吸,告诉自己我必须要镇定,还有七个人等待着我的解救,我必须要鼓起勇气,如此为自己加油打气了一分多钟。

我紧了紧手中的手电筒,猛地一个转身,同时抬起手电将光透过窗户射进漆黑的教室内,铁窗的横杆在光线照射下瞬间在室内投射下巨大的阴影,光线迅速在整个教室内略过。

一切无异。

我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心脏依旧在扑通扑通跳跃。

或许真的是被风吹的。

然后伸手将窗户慢慢关上。

就在关上的一刹那,我的心脏骤然一停,我忽然想到刚才在屋子里看到的情形,我正对过去,能够看到教室北面的所有窗户,但是我似乎没有发现任何一扇窗是开着的。

也就是说,教室里根本不会有风灌进来!

那这扇窗到底是怎么……打开的?

如此一想,鸡皮疙瘩一下子沿着手臂蔓延开来。

我的呼吸开始加重,手也有些颤抖。

但我依旧壮起胆子,再一次将光射入教室内,我想要再次确认,所有窗是否全部关上。

光线在屋内慢慢扫过,这一次,我看得很仔细,一扇窗,一扇窗地确认。

就在灯光晃过第三扇窗户的时候,上方忽然有一抹绯红的裙角瞬间飘过,只是一刹那,我浑身的寒毛倏然起立,我一下子将灯光射向屋顶……

什么都没有,只有灰白的墙面。

难道我看走眼了?

我稍作停顿,再一次照亮了窗户,窗户的玻璃骤然一亮。

刹那间,一张人脸出现在我照亮的玻璃上!脸苍白如雪!眼珠黑如浓墨!嘴唇鲜红如血!

然后……那血唇微微一咧,露出一抹无比阴森恐怖的笑意。

我的心脏在那一刻骤然一停,一股子寒气从脚掌瞬间窜上脑门。

啊——

一声大叫,我几乎差点将手电筒扔掉,转身撒丫子就跑!

我要回去,我要回到守符阵里面去!我不干了!不带这么玩儿的!

泪水哗哗地从眼眶中滚落而下。

我闷着头一路飞奔,足足跑了近五分钟,我抬头一看,却发现我依然还在黑咕隆咚的走廊内。

不可能!我清楚地记得我在飞奔,脚下路在飞速往后移。

为什么?我还在走廊里?

我目瞪口呆,这是……

鬼打墙!

什么是鬼打墙?就是人无意间闯入了鬼物设下的幻境,使得自己陷入迷惑,在幻境中四处奔走,然而实际上,人可能只是在原地踏步,亦或者进入了鬼设下的陷阱!

冷汗一瞬间布满了我的额头。

我停下脚步,望着前方无止无尽的楼道,陷入了沉默和震惊之中。

但这只是暂时的,我一下子清醒过来,我记得我包中还有大蒜,还有我早早备下的符纸。

于是我立即从包中掏出来一颗大蒜含在嘴里,接着又掏出了一张黄符纸,上面的符阵是——清!

清,清明、清晰、清除,乃是用于破除幻境的符阵。

我立即蹲在地上用念晶画上运阵文,口中高声念诵道:“清风大地,入我眸心,明目醒神,雾开除幻!清!”

符纸倏然光芒大盛,将我周围照的透亮,接着符纸猝然燃烧,腾起一股袅袅青烟,不过两秒,过道内忽然升起一股清凉的旋风,迎面将我横扫而过。

随后,只见我眼前的景物忽然化作镜花水月,伴随着阵阵波纹消失不见。

而我发现自己竟然站在最东面厕所的镜子前,目瞪口呆地望着镜子中的自己。

我浑身一哆嗦,连忙移开目光,在这样的情形下,这样的夜色中,我可不敢注视镜子太久。

紧接着,一股子难闻的恶臭忽然飘入我的鼻中。

这臭味好像是……腐烂的味道!

我将目光投向了左边的女厕所内,因为味道就是从这里面散发出来。

我情不自禁地咽了下口水,然后口中开始低声念诵静心咒。

凡尘唯心,听吾静云,不垢不净,无欲无惧,不起不伏,无燥无急,不抑不咽,无悲无喜……

伴随着咒语声,我起伏不定的心脏终于得到了舒缓。

然后,我才握着手电筒,小心翼翼地进入了厕所内。

里面的味道更加浓烈,叫人不住地作呕。

灯光在厕所内照射了一圈,却没有发现什么东西。

于是我又往前走了几步,忽然一个黑影出现在我的眼角,我几乎吓得跳将起来,立即将灯光投射过去。

只见一个人,侧身躺在厕所狭长的屎槽内……

有半张脸露在外面,灯光下一点白光闪了一下……只见一个苍白的眼珠子,正顺着灯光注视着我!

第三十八章 虚实难辨

与他对视的那一刻我几乎被吓得跳将起来,一连后退了数步,背部一下顶在了墙面上。

我一动也不敢动,冷汗蹭蹭地往外冒,几乎湿透了我的内衣。与这一只眼睛对视了足足有十秒,我才发现这个眼珠子没有一丝神采,瞳孔涣散,看似注视着我,实际却是注视着虚空之上。脸也苍白的吓人,仿佛一张白纸。

他已经死了!

我心中的鼓,砰砰的敲打。

我见过去世的祖辈,但他们都是用白布或者毛巾遮盖着脸,但是我从来没见过一个死去之人的正脸,那种死神带来的冲击感实在超出了我心理的承受能力。

从他的体型来看,似乎与我年纪相似,那一刻,我几乎百分之百相信他就是失踪的张达。

但是我根本不敢走上前去查看,反而不住地往后退,一点一点地退向门口。

他的眼珠始终斜视着,死死地盯着我所在的位置。

我不明白为什么学校搜索教学楼时没有发现这具尸体,所以我不清楚自己所看见的到底是幻觉还是真实。但是直觉告诉我,千万不能在这个地方久留。

就在我准备转身离开时,突然那具尸体的眼珠子一转,一束冰冷如寒冰的目光倏然击中了我,我浑身肌肉瞬间紧绷起来。

呵呵呵……

一串诡异恐怖的笑声在空中响起,回荡在教学楼狭长空旷的走廊内,叫人冷不丁打个寒噤。

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势两心知。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接着《长恨歌》的词句忽然在空中飘飘忽忽传来,带着一股淡淡的哀思和怨恨,宛如歌女抚琴江畔,倾诉着这一生的离殇与失意。

突然,一声尖锐的尖叫在整栋教学楼内响起!

啊——

是同行几个人的尖叫声!

这声音让我的心脏一阵狂跳,立即一个疾步冲了出去,哪还顾得上身后眼珠子突然一动的尸体。他们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不是布下了守符阵将他们保护起来了吗?为什么还会发出尖叫?

我距离他们所在的教室不过十来米,这一次我奔跑的过程中,一口将嘴里含着的大蒜嚼碎,又摸了一个塞进嘴里,大蒜辟邪,也能让人保持清醒,避免再次陷入幻境之中。

所以这一次,我没有再出现鬼打墙的情况,在我来到教室前门的时候,我忽然听见教室里再一次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一个身影突然推开门,径直冲向栏杆,接着一个翻越,直接跃出了栏杆外,从二楼上跳了下去。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因为我看清楚了,他是袁明森,一直寡言少语的男生。

“不要!”我大吼了一声追上去,却看到袁明森在落地的刹那倏然消失不见了,留下的只有一串嘶哑的嚎叫。

“艹!”我怒骂了一声,转身进了教室。

我出现的瞬间,所有人几乎同时大叫了一声,只见赵坤安满面惊恐地指着我大叫道:“鬼啊!”

几个人一个劲地往后退,在最后面的程萱几乎要被挤出了符阵。

我大声喊叫道:“喂!我是林云翼!你们看清楚了!”

说罢,我往前走了几步,却听见夏晓钟惊声尖叫道:“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而此刻的郑世贤已然横卧在地。

我迅速环视了一遍窗台上的香灰,所有香火都完好无损,唯独袁明森跑出去的位置,被踩了一脚。

我再次跨前一步,所有人又一次发出尖叫,指着我大喊:“鬼啊!救命啊!”

每一个人都被吓得涕泗横流,脸上充满了惊惧的神色。

我这时才意识到,他们全都陷入了幻觉。

于是我立即拿出最后一张“清”,高声行咒:“清风大地,入我眸心,明目醒神,雾开除幻!清!”

刹那间一阵劲风拂面,吹向所有人。

劲风过后,所有人的尖叫声渐渐减弱下来。

终于幻觉退散,看清楚我的脸庞时,赵坤安瞬间嚎啕大哭,他泪如雨下,哽咽着说道:“林云翼!你终于来了!我们看见鬼了!我们看见鬼了!”

我几步来到他们面前,掏出大蒜分给所有人,说道:“把大蒜含嘴里,你们刚才看到的都是幻觉,是假的!”

“什么?”赵坤安大惊失色,语无伦次地说道,“我、我明明……看见一个全身、红色衣服的女鬼……说、说、说要带我们走,要我们、去陪她!太恐怖了!”

“林云翼!救救我,我要出去,我不想死!”夏晓钟拉住我的裤腿,眼泪哗哗直流。

“把大蒜含着,你们只要不离开这个圈子,就不会有事!”我字字铿锵有声。

我转身去检查郑世贤的情况,发现他是昏迷了,于是我不断拍打他的脸颊,他才慢悠悠醒转过来,看见我的那一刻,我亲眼看到他脸上的鸡皮疙瘩蹭蹭蹭地竖起来。

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他脸上忽然露出了惊恐至极的神色来,说道:“我刚才用了柳叶,看到窗外出现了一个身披红衣的女鬼!脸上全是血!在朝我笑,我大叫了一声,然后我就不知道了!”

我不禁汗颜,他是被吓晕的……

还以为他具有一定经验,顶得住一定的压力,却没想到他比我更少不经事,结结实实被吓了一回就直接昏死过去了。

唉……还指望他能够出一把力,实在是太天真了。

这是赵坤安才发现袁明森不见了,急忙问我。

我默默地注视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说道:“他跳了下去,生死不知。”

“什么!”赵坤安想要跑出去查看,被我一把拉住了。

我说道:“不用看了,人不见了。”

“怎么……”赵坤安还要质疑。

我直接打断他道:“这个空间里面布满了幻境,我不敢保证你们出去是否还回得来,所以劝你一动都不要动!”

“呵呵呵……”

忽然又是一声轻笑从走廊中飘荡而来。

所有人一下子安静下来,就连吓得直哭的几个女生也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短短几秒,落针有声。

夏晓钟带着哭腔小声说道:“我们刚才就听见了这个声音!现在还是幻觉吗?”

我也不敢确定,两张清符阵全部用完,我自己也不敢保证在陷入幻境是否还能逃脱出来。

师父曾告诉我,鬼最擅长的两件事就是幻觉和附身,除了一些强大到一定程度的鬼,能够化作实体来攻击,一般这样的家伙都是恶鬼和厉鬼。

然而通过郑世贤和赵坤安的描述,我几乎可以确定,作祟的就是跳楼而死的那个女教师,她怨气未消,化作鬼物害人,然而红衣鬼,大多数都是恶鬼乃至更强的厉鬼。遇到这样的鬼,就连师父他们也会优先风紧扯呼,因为就算能够制服,也要剥一层皮!

我的心一瞬间沉了底,我们到底惹上了什么家伙!

赵坤安啊,赵坤安!你早不来晚不来,为什么偏偏要选择在这样一个节骨眼上,提出什么探鬼屋的活动!这不是摆明了把自己往虎口里送吗!

然而他们根本不相信这世间存在鬼物,我又该如何责怪他们?

如今袁明森已经生死不知,我不能再让他们出什么岔子!

虽然我有着很大的选择余地,我可以从一开始就不来,可以想办法自己逃脱出去,但是不论哪个选择,对我而言都会受到巨大的良心谴责,如果他们因此出了事,我会后悔一生,因为我明明知道有危险,却不去阻挠和保护他们,那我这个半只脚踏入门的人存在有何意义?

也许这并不是我本应背的重担,但是良心告诉我,我必须这么做!

我手心紧紧握着剩下的符纸,汗水几乎浸透了符纸。

而我的眼睛则始终紧紧盯着门口。

我不敢用柳叶,我怕自己在看到什么无比恐怖的情景,我的心脏,也未必就十分坚强。

可怕的并不是与敌人面对面,而是在面对敌人前对于敌人的未知以及面对自己命运的不安,很容易使得我们面临崩溃。元念,包含着意志,我终于明白,为何师父一再强调元念是作为术士的根基,意志强者,能临危不惧,从容不迫,心境坚定而不乱,术即成于此。

静心咒,这是我唯一能使自己平静的方法,我紧闭双眼开始行咒。我感觉到某种平和如水温润气闲的力量好似一股清泉缓缓从我体内流淌而出,逐渐扩散至空气之中。

静心咒所激发的心如止水之境,能够影响我,也同样能够影响其他人。

渐渐的,其他人的呼吸也平缓下来,我感觉到其他人纷纷向我投来了难以置信的目光。

啪嗒!

就在这时,一声脚步声顿时打破无边的寂静,我不禁猛然一颤,静心咒也被骤然打断,我死死盯着教室外的走廊,却见外面的雾气竟然开始缓缓晃动,屋外开始起风了。

第二声脚步,沉闷而空灵,好像一颗乒乓球弹跳在悠长的楼梯间,楼道犹如一个扩音器,将这诡秘的声音无限扩大,我们的心亦紧紧被这声音牵连,随之韵动。

是人?只有人的行动才会发出如此实质般的声响,可是为何声音会如在深井般不断回响?

我清楚地辨识到这个声音的来源,正来自教学楼东侧,那里有一个厕所,在那里我几分钟前看到了一具惨白的尸体,而那具尸体在我离开前,忽然动了。

一种可能让我刹那间通体冰凉……尸体在行走!

所有人此时也无一丝声音,根本不存在一般,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脚步声缓慢而沉重地一遍遍响起,从耳膜至脑海,击打着我们的心脏,每一声我们的心都会随之一颤。

很显然,这脚步的目的地就是我们!

心顿时坠入了万丈深渊。

第三十九章 力破附鬼尸

危机已经不仅仅只有我能够感受得到了,这种体验犹如亲身感受恐怖片现场,我的心脏几乎要蹦到喉咙里去了。

等待,远比面对可怕得多。一股淡淡的尿骚气渐渐弥漫在空中,也不知是谁没能管住膀胱的颤抖。

鬼魂、僵尸,我都已经见过,然而我依旧无法保持内心的平静,心犹如一颗皮球,一刻不停地嘭嘭弹跳,几乎就要蹦到我的喉结处了,其他人的呼吸亦越来越粗重,如同疯跑了一千米,险些承接不上了。

突然,脚步声在我们教室的门边骤然停止,我们不禁屏住了呼吸,“咚咚咚”剧烈的心跳引发耳膜的共振,传来阵阵微痛,太阳穴也跟随着心跳不停起伏,甚至感觉血管即将膨胀爆裂。

一秒,两秒,三秒……陡然间,一束刺眼的光伴随着女生的尖叫打入教室内,顿时晃晕了我们的视线,我的心跳亦在那一瞬骤停,复又恢复跳动。是手电筒的亮光,我不禁眯起眼,伸手挡住光线,过了一会儿,我才勉强适应这刺眼的亮光,举目望去,在手电筒后是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看不清脸,看不清穿着。

赵坤安以为有人来救我们了,激动地站了起来,我看到他屁股底下有一圈湿漉漉的痕迹,原来……

我一把拉住他,让他重新坐下,他一脸狐疑,但没有再质疑我的决定,乖乖坐回地上那一摊湿漉漉的印记上。

“什么人?”我站出来高声喊道,同样用手电照着对方,然而他的手电实在太亮,晃得我睁不开眼。

回应我的是沉默,只有风在呜呜地吹。

我皱了一下眉头,目光落到地面上,发现他始终站在门外,并没有踏进来的打算,因为门口撒着一排香灰。

我感觉这家伙似乎不敢触碰香灰,觉得有异,警觉之心升起,于是继续问道:“把手电光收了,往前走一步,我看不清你的脸!”

回应我的依然是长久的沉默。

赵坤安按捺不住,小声说道:“干嘛不走,那人肯定来救我们了!”

郑世贤很果决地打断了他。

而我却在一步一步慢慢地向前靠,手心里则紧紧捏着剩下的一捧香灰。

忽然走廊中莫名刮起一阵呼啸的疾风,刹那间无数枯叶横飞,四处飘摇。而撒在门口的香灰,眼看着一点一点被吹散。

我心中暗叫不好,假如香灰真的阻拦了他的脚步,一旦香灰被吹散,那我就是首当其冲!

就在一排香灰出现一点缺口的瞬间,我的心一沉,紧接着便看到门外的人突然一动,迈开步子朝我冲了过来。

虽然一开始我的情绪被紧张与恐惧左右,但是在他冲来的一刹那,这一切情绪都忽然消失殆尽,留下的只有一个信念——战!

只有我站着,我活着,所有人才有得救的希望!

不论前方是千军万马还是魑魅魍魉,我都要用我的手段,拼出一条通天大道!

我不退反进,大跨步上前,手中的香灰唰地一声朝他的脸庞劈头盖脸地泼洒过去。

香灰一接触到他的皮肤,瞬间就冒起嘶嘶青烟,如同被泼上了一碗硫酸。

他大叫了一声,竟然是女子的尖叫声!捂着脸不住地往后退。

我见香灰有效,也丝毫不手软,一把糯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抛洒出去。

糯米沾身,他浑身更是腾起了青烟,化作了烧焦的烤鹅

接着我一脚狠狠踢出,直中他的腹部,那是人体最为柔软的部位。

嘭!

这个家伙仰面跌倒在地,手电筒也被丢在了一边。

我当即拿起手电筒照射过去,一下子看清楚了他的脸。

那一瞬间我几乎不假思索地喊了出来:“袁明森!”

没想到刚才跳楼的袁明森竟然出现在了这里,我急忙冲上去查看他的情况。

因为香灰和糯米沾身的缘故,他的身子在不住地抽搐。

我来到他正面定睛一看,只见袁明森额头处凹进去一大块,里面血肉模糊,甚至能够看到血浆和脑浆在溢出,如同破碎的鸡蛋,吓得我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样的伤口,任何人都必死无疑。显然在他跳下楼的时候撞到了什么东西,让他一命呜呼。

终归还是死人了!

而他的双眼泛白,眼珠子上翻,面部扭曲地不成样子,宛如经受着极端的痛苦。这模样毫无疑问就是被鬼上身了!

不管他曾经怎么讨厌我鄙视我,袁敏森终归是我的同学,看到自己相处多年的同学失去生命,留下一具残躯任人摆布,我的心在疯狂地颤抖,愤怒、悲伤、自责,无数情感在我心头交织。

我紧咬着牙关,心中的愤恨在沸腾,我恨他没能听我的话乖乖呆在符阵内,我恨这个地方的家伙阴险残暴欲致我们于死地,我恨自己能力不足,无法将所有人保护周全!

尸体被鬼附身,就意味着他本来的魂魄早已归去或消散,存留在他体内的是另一个鬼魂。

一个已死之人,还要如此折磨他的残躯,我怒不可遏!

于是当即洒出一把糯米,然后掏出一瓣大蒜,掰碎了,直接塞进了袁敏森的嘴中。

袁明森的躯体开始愈发剧烈地抖动起来,就如同被抽筋的青蛙。

不到二十秒,一股浓郁的黑色气体从他的口中流淌而出,向着空中飘飞,我伸手要去抓住这股气体,在触碰的一瞬间,一股刺骨的寒意钻入我的皮肤,使得我一下子收回了手。

忽然,我感觉到后辈一阵疾风吹来,猛然回头,只见一个身影瞬间将我扑到在地。

他的双手一下子掐住了我的喉咙,力量之大如同一头老牛,瞬间就掐的我面部涨红。而我凭着多年早课训练出的力量和技巧,在他将我扑到的瞬间,用膝盖和胳膊肘顶住了他。然后定睛一看,竟然是我刚才在厕所里看到的那具尸体!

我刚才没有在幻境中?那具尸体是真的!

虚虚实实的境况,让我完全摸不着头脑。

我已经没有更多思考的余地,从包中摸出一把糯米直接塞进了他的嘴里。

只见糯米刹那间化作一片乌黑,有丝丝青烟飘袅而出。

他身子猛烈地一抖,手上的力顿时卸去几分,我随即膝盖用力一蹬,将他踢翻,顺手掏出一瓣大蒜,直接塞进了他的嘴中,这一塞我灌足了劲,也顾不得死者为大,不能随意损坏遗体的说法,直接就塞入了他的喉咙里。

瞬间他就发出了噎住的嘎嘎声。

两样驱邪之物,让他同样开始浑身抖如筛糠。

伴随着一声女子的尖叫,一股一模一样的黑气飘散而出。

我站起来,背靠在墙壁上,望着地上两具没有生息的尸体,大口喘着粗气。附着在他们身体内的鬼物应该已经被驱赶出来,现在的两具躯体,已经成为了真正的躯壳。

我检查了一下口袋中的糯米和大蒜,才发现糯米已经用完,而大蒜,还剩下四瓣。

我艰难的站了起来,转身返回到教室内,一抬头看到一票人又满脸惊悸地注视着我。我一愣,难不成所有人又陷入了幻觉?

搞什么鬼!那躲在暗处的家伙只会玩幻觉吗?

然而面对我流露出的惊诧和不耐烦,郑世贤瞪着牛眼指了指我左边的墙壁,忽然间,一股直击灵魂的寒意从我的后背冒起。

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头饿狼注视着。

我皱了下眉头,转头望去,瞬间腿一软,差一点摔倒。

我看到了什么?

一个血红色的手掌印,如同沾了红油漆一般,印在墙上,有几行血迹滑落而下。一股子刺鼻的血腥之气在慢慢地弥漫开来。

刺骨的寒意,再一次洗刷我的全身。

我的嘴角在抽搐,却一动也不敢动,我死死盯着血掌印。

突然!

一个全新的血掌印倏然出现!

那一刻我想哭,但是我不能在所有人面前丢脸,于是我又一次将眼泪憋了回去。

其他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我的手缓缓地摸向了布包……

眨眼之间,两个血掌印同时出现在墙壁上,其方向更是直接一转,径直朝向了我!

“妈的!”我一声大喝,给自己壮胆,随即炒出手中早早捏着的灭符阵,高喊道,“离火为剑,破杀鬼邪!灭!”

九个字,我用了不到四秒钟的时间念完,语速几乎达到了我的极限。

嗡!

一束疾光激射而出,轰一声击中的两个血掌印的中心位置,瞬间砖石飞溅,墙上直接出现了一个篮球大小的深坑,周边布满了烧灼痕迹。

而我在灭术施展的瞬间一个前打滚,直接冲向了守符阵,眼看着我的手触碰到符阵的边缘,忽然我的脚被人一把拽住,紧接着我的视线一百八十度大转,背部狠狠地砸在了教室内的桌子上。

一瞬间气血翻涌,我连连猛烈咳嗽起来,剧烈的疼痛叫我龇牙咧嘴,忍不住在地上打滚。

然而我根本看不到对我出手的家伙,我忍着剧痛在地上爬行,然而随即我就看到教室内一个桌子腾空飞起,接着猛人一晃,携带着巨大的力量朝我砸来。

我瞬间吓出一身冷汗!

就地一滚,避开了桌子的攻击,只听见背后嘭一声巨响,无数木屑击中了我的脊背。

还未等我爬起来,又是一个桌子从天而降,我手忙脚乱,往旁边一窜,堪堪避过攻击。

这是我浑身的冷汗已经将衣服湿透,岂止是险!简直是在生死边缘徘徊!

如此巨大的力量砸下来,如果正中我的身躯,我浑身的骨头都得被砸得粉碎!

紧接着又是一下,几乎擦着我的头皮飞过去,那一刻我的头发都炸起来了。

连续三下,几乎将我推向了生死边缘。

能够操控实物的鬼魂,毫无疑问他是恶鬼以上,乃至厉鬼的道行。

与这样的家伙对阵,我根本就毫无胜算。

尽管他现在才真正出手,却直接陷我于死神之手。

眼看着第四只桌子从天而降,我几乎已经被逼到了墙角,心中知道已然躲不过去了,冷汗唰唰地从额头冒出来,滚落到我的眼睛之中。

这一刻,我几乎抱着必死的决心,手中紧握着一张黄符纸,上面画着一个符阵,谓之“刚”!

刚,十六术内强化人体、激发潜力之术,代表着面对强者所展现出来的顽强毅力与突破极限的潜能,是一瞬间所爆发出来的力量。

我要用之强化自己的身躯,与这千钧之力正面对抗。

我赢!则生!我输!则死!

这便是刚!

啊——

我骤然发出一声怒吼,宛如一头背水一战的郊狼!

就在那一刻,忽然一个身影出现在我面前。

与此同时一声震耳欲聋的咒言,在教室内炸响:“金琉琥珀!灾火毕方!”

第四十章 程萱之死,堕入幻境(包括加更)

伴随着这一声响彻云霄的高喝,我的心却一瞬间提上了喉头,大喊了一声:“不要——!”

话音未落,只听见嘭一声巨响,挡在我生前的身影猝然向后倒来。

在那一刻,我手中的刚符阵,才画完运阵文,将要开口念诵运阵咒。

我心中知道,假如没有眼前的那个身影,我可能还未念完就被砸来的桌子狠狠地击中了……

她用自己的身躯,为我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击……

眼泪刹那间崩涌而出!

那个内敛懦弱的女孩,在这生死关头,做了一件所有人都不会做的事,做了一件完全没有必要的事……本需要我保护的人,用她的身躯保护了我!

程萱!

我大喊了一声,伸手托住了向后倒来的她的后背,巨大的力量瞬间让我撑不住力,也跟着向后倒去,我的背部狠狠地撞击在了墙壁上,但是这个力已经被程萱卸去太多,给我的只剩下短暂的疼痛。

与此同时,空气冲倏然冲出一股灼热之气,只见郑世贤手中我这一块金色的琥珀,散发着火焰的光芒,伴随着他咒言音落,琥珀骤然融化,形成一滴如铁水般金红色的液滴,并迅速流入郑世贤的掌心与额头,紧接着,郑世贤手背上的血管陡然闪烁起金色,同时如涓涓细流一般沿着他手臂的血管纹路向他的全身快速蔓延,就连他的衣服也无法阻挡着耀眼夺目的金光,所有如枝叶的光芒在他心口汇聚,陡然汇成一对高展的羽翼。

整个空气,几乎都要沸腾了!

程萱仰面倒在我怀里,我紧紧搂住她的身子,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奔流而下。那一刻,我感觉到自己的心,传来前所未有的剧痛,如同被一根木锥狠狠刺中,眼泪根本无法忍耐。

程萱的脸上流露出巨大的痛苦,但那只是一瞬,她的表情就缓解下来。她的口中不停地涌出大口大口的鲜血,染红了她纯净的脸颊,染红了她纤细的脖颈,染红了她柔亮的长发……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我的眼泪滴落在她的脸上,我紧紧捏着拳头,心中的剧痛让我抑制不住地哭嚎。

“因……为,只有,你……能带、大家……出去,你不……能死。”每说一个字,就有大口的鲜血从她的口中涌出,流淌到我的手心,温热。

空中骤然响起一声尖锐悠扬的啼鸣,恍若来自天际,如长笛般悠扬婉转,使得空气竟也产生了细微的波动。然后,转瞬间,一只通体青白,头顶红丹,尾羽呈熊熊火焰,如仙鹤一般的鸟儿从郑世贤胸口陡然展翅飞出,这就是毕方!它在空中盘旋几圈后,呈大字融入郑世贤的躯体,在那瞬间,郑世贤通体金色纹路骤然转变成如火焰般的橙红,在郑世贤眉心,亦形成一个莲花状火红斑纹。随后,郑世贤周身骤然升温,他如同一轮红日,普照大地,我额头也渗出丝丝汗液,好似进入了桑拿房。周遭空气在那一瞬陡然凝结,接着好似石落镜湖,竟荡漾起层层炽热的波纹。

那一刻我忽然想到了我还有救命的符阵——疗!这是当初师父治疗我的伤口所用,能够迅速让伤口愈合。我竭尽全力抑制着内心的剧痛,用衣袖擦去不满眼眶的泪水,立即拿出了疗符阵,画上运阵文。

哽咽着快速念道:“木华春盛,万灵有生,许此之念,血肉速合!疗!”

符纸之上,一道绿光骤现,那是生命的光芒!

我也顾不得男女有别,立即将符纸贴在了程萱的胸前,绿光透过我手指的缝隙,愈来愈盛,就如同勃勃生机在闪耀!

“求你了!你不能死!你不能死!”我紧咬着牙关,口中在不停地喃喃自语。

程萱缓缓侧过头,看向浑身金光四射的郑世贤,正在于空中一个看不见的家伙搏斗。

“好美啊!林云翼……如果,你、是那个,白马王子,就好了……”鲜血依然不停地从她的口中喷涌而出。

不要!不要!为什么没用!求你了!不要死!

程萱慢慢转过头,直勾勾地望着屋顶,此时的她,脸色变得愈发苍白,如同冬日里最美的白雪,瞳孔开始慢慢涣散。

“妈妈……我,想、回家……”她的声音渐渐羸弱,渐渐消失,就如同她生命的烛火。

紧接着,瞳孔中的光,猝然消失……眼泪,从她的眼角滚落而下,滴落在我的手心里,滚烫。

空气中传来一声微弱的轻叹,带着遗憾,带着不舍,飘向远方。

啊——————

我仰天长啸,怒火如同燎原之火,在我的身体里熊熊燃烧!

我紧紧握着手心,那里,有她的鲜血,有她的泪水,还有她最后的体温……

死亡,为什么总会来的如此,猝不及防!

牙被我咬得咯咯响,我轻轻放下程萱的遗体,站了起来,拿出了两片柳叶,愤怒早已将我心中的恐惧冲刷得一干二净。

柳叶沾上口水,贴在眼皮上,我的视线瞬间被血红色笼罩,但是这血色会有程萱的鲜血红吗!

我看到郑世贤此刻浑身散发着金光,在他的身体背后有一只毕方的虚影,源源不断地为他提供着巨大的力量。

而在他的对面,漂浮着一个浑身血色红衣的女子,脸庞苍白如雪,嘴却鲜红如火,通体有红光游离,而她的目光中充满了暴戾与凶残,仿佛我们所有人,都是她的盘中餐、口中肉。她正是我在玻璃上看到的那一张脸,那个坠楼而死的女子所化。

我包中的符纸,十六术,两张灭,两张清都已经被我用掉,剩下能够制服鬼物的,只有缚、锁、请、殇、刚四术。

我,毫不犹豫地用了刚!

刚属于五脉中的附一脉,只有加诸在刀剑躯体上,才能发挥出无穷的力量。

“青松盘根,开山破石。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刚!”

伴随着我饱含盛怒的一句咒言,符纸忽然化作飞灰,紧接着我的双臂倏然肌肉紧绷,一道青色的纹路顺着我的手臂爬上我的手掌,在手背上形成一个明亮的刚符阵。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双手充满了力量,几乎能够捏碎一块顽石。

我一声怒吼,滔天怒火在我头顶燃烧,我死死盯着凶手,恨不能将她碎尸万段。

我回头望了一眼程萱的遗体,转身朝女鬼冲去。

郑世贤毕方上身,犹如一颗小太阳,让女鬼十分忌惮,但是尽管如此,他依然不能伤到女鬼半分,我知道这个女鬼不同于以往的鬼魂,她十分强大!

我冲将上去的瞬间,双手握紧了拳头,朝着女鬼面门狠狠地砸去,女鬼一声长啸,周身红色之气旺盛数分,将郑世贤逼开,朝我猛拍出一掌,这一掌夹带着层层腥红之气,仿佛蕴含巨大的阴邪力量。

我的右拳与她的手掌相撞,刹那间,一股气浪迸发,我感觉自己的手臂一麻,和她几乎同时向后跌去。

在刚符阵的加持下,我不仅能够触碰到女鬼,而且能够与之一较高下!

我翻身而起,此时郑世贤也冲将上来,他周身金光大盛,有暗红色的火焰在喷涌,与我同时朝那女鬼轰出一掌。

女鬼在感受到我们俩的能力后,此刻也不敢与我们正面抗衡,倏然消失在墙壁中,我们两避之不及,击打在了墙壁之上,轰隆一声,半面墙壁轰然倒塌。

而我在那一刻飞出一张守符阵,口中高念:“地起为盾,坚壁清野,阴邪不侵,护我万全!守!”

符纸径直飞向程萱的遗体,瞬间化作一面半圆形障壁将她保护在其中,我不能再让女鬼附上程萱的遗体,这样的亵渎,我坚决不允许。

郑世贤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随即只听见嘭一声巨响,我们两同时回头,只见我刚落下的守符阵下方,冒起一股血红色的雾气,果然那女鬼打算对程萱下手。

紧接着,教室内数张桌椅齐刷刷腾飞而起,朝我们砸来。

这一次,我不在畏惧和躲避,一个箭步上前,双拳成沙包,与飞来的桌椅相撞在一起,刹那间桌椅四分五裂,我甩了一下手,将隐隐的酥麻感卸去。虽然在刚术加持下,我的双臂宛如钢筋铁骨,但是却无法避免力量抗衡时所带来的震动。

忽然我感觉到自己的脚踝被一把抓住,低头一看,只见两只手从地面下伸出,如同钳子一般死死抓住了我的脚,血红色的指甲尖锐无比,几乎要嵌进我的皮肉之中。

未等我反应过来,视线刹那间天旋地转,我的手臂有刚符阵加持,但是双脚没有,这是我的软肋,女鬼也是抓住了这一点,进行偷袭。我整个人在空中转了一圈,即将砸落在地的瞬间,我伸出双手一撑,一个后空翻,稳稳落地,不要忘了我双手的力量几乎可以撑起我整个身躯!

郑世贤双手迅速结印,刹那间他的双手燃起暗红色的烈焰,接着他猛地拍向地面,一股火焰波纹迅速在地面上扩散而开。

不到三秒,脚下传来一声痛苦的尖叫。

浑身血衣的女鬼带着一身火焰逃窜而出,我趁其惊慌失措之际,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脚,刚符阵倏然一亮。而我另一只手抓了一瓣大蒜,直接捏碎了朝她扔了过去,大蒜接触她身体的一瞬间,瞬间变黑,冒起嘶嘶青烟,女鬼一声尖叫,因为痛苦,面部扭曲了几分。

与此同时郑世贤也一个箭步上前,手掌之中烈火燃烧,朝女鬼面门拍去。

嘭一声,火焰四射,女鬼在那一瞬间,砰然化作血雾,再一次消失不见。

被灭了!?

不,空气中的血雾还在,她只是逃跑了!

呵呵呵呵……

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再一次在空中飘荡开来。

就在我警惕四周之时,突然,我脚下陡然一沉,我看到我脚下的地面犹如流沙一般开始陷落流动,而我的双脚已然死死陷入其中,我惊异地抬头一瞧,却发现郑世贤依旧保持原来的站姿,但是他的双眼,忽然间闪烁出一抹迷茫和惊慌。

我急忙大声呼救,他却丝毫没有听见一般毅然不动。

我还在不停地下陷,我急忙挣扎着伸手抓握附近的水泥地面,然而那地面也如流沙一般骤然破碎,就算有刚符阵加持,手上力含千钧,但是我还是抓了个空,无处借力,而我手中攥着的,竟然是一把苍白的沙砾,仔细一看才发现竟是磨碎的人骨,吓得我一把甩掉手中的沙砾。

到底发生了什么!

求生的本能驱使我奋力挣扎,四处乱抓,寻找可以借力的物体,然而我越陷越深,周围的一切犹如被巨大的力量挤压全都破碎成了一颗颗细碎的沙砾,并缓慢地向我流动,一点一点将我掩埋。

我心跳不禁开始加速,怎么回事?为什么脚下会突然变成如流沙一般的情景?

难道这又是……幻觉?

我这才想到我口中的大蒜在打斗过程中已经被我给吞进肚中。但是此刻我手上早已没有了清符阵,根本没有办法破除幻觉带来的影响!

我立即伸手去摸布包,然而我抓起来的,只有一把又一把白色人骨磨碎的细沙!

我抬头绝望地望着天空,此时我只剩下一个头颅和双臂还无助地露在外面,整个身躯已经完全被流沙掩埋。

“啊!”我声嘶力竭的叫喊着,没有人回应我。

一股令人窒息挤压顿时由胸口传来,我感到包裹我全身的流沙似乎在缓慢收紧,我犹如被一双大手紧紧抓握,这双大手正慢慢发力,试图将我捏死。我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胸口轻微起伏便会传来如同肋骨折断般剧烈的疼痛,令我痛苦万分。紧接着,我眼前陡然一黑,意识转瞬间一落千丈。

短暂的几秒,我的意识陡然清醒,我看到眼前竟然是满天星辰,而我则受到重力拉扯在空中飞速坠落,风在我耳边呼啸而过,这又是什么情景?我清楚地意识到自己陷入了女鬼制造的幻觉,那么周围的一切都是假的,尽管感同身受、如临实景。

我依旧在不停地坠落,犹如落入一个无底深渊,我双手交叠于胸,紧闭双眼开始默念静心咒,此时于我而言,唯一能够保持清醒的,只有静心咒,很快,一缕和风拂过,我的心渐趋宁静。

突然,只听扑通一声,我鼻端陡然涌入一股腥臭的水流,我终于掉落到底部,竟然是一潭深水,常年在河边玩耍,我熟悉水性,入水之后,本能的张开双臂减速,并用力蹬腿使自己开始上浮,水于我而言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刚一浮出水面,抹了一把脸,睁眼一瞧,我顿时倒吸了一大口冰水。这不是一潭深水,而是一片深红色的血海,在微弱的星光下触目惊心,一股股腥臭迎面扑来,深知自己刚刚倒吸了一口血水,我的胃顿时翻云覆海,顾不得身处何处,忍不住“呕”一声直接把早饭也吐了出来。

这女鬼简直是在挑战我忍耐力的极限,若不是心知自己处在女鬼的幻觉之中,恐怕我就直接吐死在这儿了。

我吐了口唾沫,四处张望,试图寻找一块陆地,我可不愿在这血海中逗留,那如同死鱼般的腥臭已然令我鼻头抽搐、血液倒流。

突然,水面上陡然间伸出无数双血色的胳膊,如同溺水一般无力地挣扎。

我顿时被吓得汗毛倒立,仰天大叫一声,紧接着,一只手突然抓住了我的脚踝,另外几只手合力将我摁如水中,我一声没喊完,生生被灌了一口血水。

随即我被这股力量死死拽着,快速下沉,我试图挣扎,却不知道有多少双手正施力于我,使我毫无反抗之力,伴随而来的则又是那种强大的压迫与窒息之感。

这是幻觉,这是幻觉!

我一遍遍在心底强调,一旦我不能稳固心境,保持着一丝清明,我随时都有可能迷失自我。

我x,能不能不要搞得这么恶心!刚刚吞入一大口血水的感觉还萦绕在我心头,我情不自禁地干呕起来。

就在这时,我的脚首次接触到了地面,而我眼前陡然一亮,瞬间出现一大片灰蒙蒙的浓雾,我低头瞧了瞧,这雾浓到竟然连路面也看不到。

这又是什么幻觉?

我眯起眼,四处张望。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了一阵阵细琐的脚步声,我随即转身,只见浓雾中忽隐忽现着一个人形的身影。

看到她的一瞬间,我的瞳孔开始放大,因为我记得这个身影……她是程萱!

一股剧痛再一次袭击了我的心脏。

接着,是嘤嘤的哭声响起,是程萱的哭声。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想见妈妈!”

程萱的声音狠狠地击中了我的心坎,一瞬间,我的视线被泪水迷湿了。

尽管我心中始终知道,这是幻觉,但是我依然无法控制程萱的死所带来的巨大悲恸,泪水吧嗒吧嗒地滴落在地面上。

“我x你妈!别躲着,给我出来!”我扯开嗓子愤怒地嘶吼着,发泄着自己心中的剧痛与悲伤,将眼泪泼洒向地面。

女鬼想要利用层层幻觉攻破我的心理防线!

这算什么本事!有种就与我面对面抗衡!用拳头决出生死!

忽然,一股如钳一般的力量陡然爬上我的喉结,未等我加以反抗,那力量突然提升,我的身躯也瞬间腾空而起,我的喉咙受到挤压,几乎喘不过气来。我咬紧牙关挣扎着试图抓住这股力量,而我的手却落了空,如同挥舞在空气之中。

这时,空中忽然传来一个凶厉恼怒的女子声音:“愤怒吧!悲恸吧!你的心早晚会成为幻境的一部分!这是我的幻境,也是你的幻境!你以为你走得出吗?可恨的人啊!你们不让我活!我也要你们给我陪葬!所有人都得死!”

话音刚落,这股力量不由分说骤然缩紧,我感到自己的呼吸陡然停滞,脖颈传来一阵骨头崩裂的嘎嘎声响,我的脸一瞬间憋得紫红,耳朵开始嗡嗡作响。

这是幻觉?还是真的?

第四十一章 念晶奔雷

我的身子腾空在空中,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钳住我的喉咙,此时力量还在不断加强。我张大了嘴巴,但是已经无法再呼吸到一丝一毫的空气,脸憋涨地通红,我甚至能够感受到死神正在降临。

不到三十秒,我的视线陡然一黑,意识刹那间堕入无尽的深渊。

我难道要死了吗?

“区区幻境,还想至我于死地?醒来吧!凡尘唯心,听吾静云,不垢不净,无欲无惧,不起不伏,无燥无急,不抑不咽,无悲无喜。”一个声音忽然在黑暗中炸响,就如同清晨的闹钟,倏然将我从昏睡中唤醒。

我猛然睁开双眼,只见我自己正稳稳当当地站在教室内的地面上,而郑世贤,此时已然横卧在地,全身冒着青烟,之前的金光也早已不复存在,只有他胸前的一颗火红色琥珀还在一闪一闪,仿佛黑夜中的烛火。

而那个女鬼,正漂浮在我面前,双手结印,应该是在维持着幻境的运行,面对我忽然之间苏醒,她脸上浮现出一抹惊异之色,显然她没有料到,我竟然能够莫名其妙地突破她的幻境。

只有我自己心中清楚,我身体里的那个人,我的师叔祖,再一次出现了,救我于危难之间。

此时我的心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激动、欣喜,却又担忧、害怕。

师叔祖对我来说终归是一个随时都会侵占我身躯的人,他在我体内,但他并不是我,我或许真的是他的转世,但是我和他却同时存在于我的身躯内,这样的关系着实让人心悸。

我此时并没有时间去思考其他事情,我面对着已经反应过来的女鬼,我必须要消灭她,为程萱报仇!

“内心的清明,终归没有保持住。幻境之中,万不可被情绪左右,被怒气冲昏了头,就会遭到摆布,陷入到万劫不复之地。如果我再晚出来几秒,你的意识就真的以为自己已经死了……那你就真的死了。”师叔祖的声音再一次在我的脑海中响起,只不过这一次有些奇怪,我似乎感觉耳朵也听见了类似的声音。

我抬了一下手,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肢体。

那一刻,我脑袋中一片空白,难道……和在鬼村一样,师叔祖占据了我身躯的主体,而我的意识又一次被压缩到了一边去?

那一刻,我心中升腾起一股极致的惊恐来,自己的身体被别人控制,不论是谁,都是一种非常可怕的情况,因为你根本不知道别人什么时候会兴致一来,完全占有了你的身子。

此刻,我的内心波涛翻滚,而“我”面对着红衣女鬼,显得无比平静,丝毫没有受我情绪的影响,开口说道:“哦,原来只是一个成型几年的恶鬼,在此地搬弄是非。”

这语气,平静地如同局外人。

接着“我”的目光又落在了郑世贤身上,我发现躯体的五感,本人的意识也能感受得到,就仿佛我和师叔祖共享着这一具身躯。我忽然明白,之所以在我危难之际,师叔祖能够突然出现,进入主导,也是因为他能够察觉到机体的危机,我死了,等于他也消失了,所以他必须出现,保我万全。

这么一想,我感觉自己仿佛有了一个更强的保命手段,如同开挂一般的存在,唯一的不确定性,就是师叔祖是否会彻底占据主导,把我变成他。

“我”注视着郑世贤几秒,然后忽然叹了口气,喃喃自语:“唉……毕方,本为华夏神鸟,统驭灾火,即使一缕残魂,也足以消灭这区区恶鬼,可惜受制于人之,竟显弱势,难撑局面啊。”

说罢,“我”便没有再看郑世贤,而是再一次将目光聚焦到了女鬼身上,此时女鬼也感觉到了我的变化,脸上流露出惊讶和畏惧的神色,我知道师叔祖所散发出来的炁场,就连鬼修那样的存在也会畏惧,更不要说区区一个恶鬼。

不过她并没有选择逃脱,反而开始双手结印,她竟然还抱着运用某些手段灭杀我的希望,也不知这是愚蠢,还是顽强。如果我是她,必定选择溜之大吉。

“我”依旧从容不迫,从布袋中摸出了念晶,瞧了一眼,感叹了一句好石头。

然后开始念诵晦涩难懂的咒语,这咒语有点长,但是“我”念诵的速度非常之快,而且咬字十分清晰,抑扬顿挫,竟有一种唱歌般的美妙音色。

倘若仅仅如此,那也罢了,紧接而来的是我大脑顿时传来的,如撞石墙一般的感觉,思维在那瞬间轰然崩塌,好似玻璃一般瞬间支离破碎,疼痛,无止无尽般撕心裂肺地疼痛陡然爆发,好似我的脑中被塞入了一个炸弹,陡然间引爆,令我头疼欲裂。

啊……我眼前的画面瞬间破碎,只留下难以忍受的胀痛,死死缠绕着我。我的意识并没有堕落,却经受着严刑拷打般的折磨,生不如死,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躯体,硬生生承受着如针扎,如蚁噬,如轰裂般的痛苦,连挣扎的机会也没有。

就是清醒着,承受着……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到底是什么感觉?师叔祖想要干什么?难道他真的要将我的意识磨灭?

就在那一瞬间,一个沉稳柔和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你的元念太弱了,承受不了这个术法的消耗。但是,痛苦、折磨,才能够激发你的潜力,而你的潜力是无限的,因为你的体内有我的元念之源。”

这个声音并非来自外面,而是直击我内心的一个意识,在我脑海中化作了声音一般的存在。但我知道这是来自于师叔祖的。

语毕,一滴清水骤然落入我的心间,瞬间荡漾起层层波澜,紧接着,有如山洪爆发一般,一股无与伦比的汹涌澎湃的气息顿时涌向我的脑海,好似一股从天而降的龙卷风,彻底洗礼了我支离破碎的意识,我感到自己的意识迅速组合拼接,恢复如初,而我眼前犹如玻璃渣滓飞舞的画面也再次如拼图般拼合,重新呈现,而原本撕心裂肺的胀痛竟然莫名其妙的一扫而光,一切痛苦和折磨消失殆尽,留在我心中的,如晴空万里一片清明。

是“我”给予我的力量吗?还是在我意识深处爆发的力量?又或者是“我”所说的元念之源?

但是,这的的确确是我身体内拥有的某种力量!

短短不到十秒,“我”和女鬼几乎同时完成施法,只见女鬼周身忽然血气翻涌,一股如潮水般的血气开始在空中盘旋,我看到那些血气之中,有一张张面目惊悚的脸庞若隐若现,一声声鬼哭狼嚎,在空中回荡。

而我念完咒语之后,只是伸出手,屹立不动,好似一尊艺术雕塑一般,只有我手中的念晶,中心有一个极其复杂的符阵在闪烁,散发出苍蓝色的光芒,接着念晶开始如同陀螺一般飞速旋转。

伴随着旋转,我看到一抹电光倏然闪过,随之而起的是一声轰隆,闷雷之声贯彻云霄,如一只野兽在空中怒吼。

与此同时,女鬼周身的血气已经聚集到如同大山云雾一般,她朝我猛地一甩手,瞬间血气化作爆发的山洪,朝我汹涌而来。

而“我”波澜不惊,平静地伸着手,拖着不住旋转的念晶。

眼看着那山呼海啸一般的血气将我吞没,那血气之中有无数面部痛苦挣扎的脸庞此起彼伏,看着叫人心颤。

突然之间,我看到无数电弧在念晶四周跳跃奔流,化作一张大网,将我保护起来。

而念晶旋转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中心的那一抹苍蓝之光,也变得越发耀眼夺目。

就在血气将我吞没不到五秒之后。

咔!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一道一臂粗的电弧倏然激射而出,刹那间刺破遮天蔽日的血气,径直射向不远处的红衣女鬼。

接着只听见一声凄厉的尖叫,几乎能够刺破耳膜的分贝。

包裹我的血气瞬间化作飞灰,消失殆尽,只剩下一个暗淡的身影,飘荡在空中。

她周身电光浮现,不停地在她身上游离,随之而来的是女鬼身躯的逐渐暗淡,变得十分虚弱,仿佛即将要消散一般。

虽然这闪电不是天上的雷电,但也同样是至刚至阳之物,对于任何阴邪之物,都极其克制,这女鬼根本抵挡不住。

“我”上前一步,平静地望着她,一股无形的炁场逐渐在四周蔓延开来。

原本气势汹汹的女鬼惊得全身一颤,瑟瑟缩缩的地蜷起身子,往一旁的角落退去。

“懂得畏惧,倒也还好,可惜为时已晚,虽然你也是可怜之人,但你手中罪孽太多,我不能留你,更不会让你入得轮回。”“我”叹息着冒出一句话来,但是语气却极其无情和决绝。

见“我”突来的怜悯,那女鬼犹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慌乱无措地向“我”一拜,苦苦哀求道:“小师父,快让雷电停下来吧,饶我一命,我定当改邪归正,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或者,我可以为你所用,心甘情愿服务于你。”

虽然不能控制自己,我也不禁迟疑了一番,服务与我这个诱惑,还是蛮大的。

“改邪归正?”而“我”略带疑惑地沉吟了一句,接着好似陷入沉思一般默不作声,又似乎在追忆过去。

那女鬼见状,犹如看到希望一般不禁流露出一丝欣喜。

而“我”转眼回过神,却淡淡地宣判了他的死刑:“当初有一妖魔也是这样哀求我,我心软饶了他,却是放虎归山,酿成滔天大祸,我至今还后悔不已。改邪归正?我如何相信你?又如何向那命陨于尔手的无数冤魂交代?”

第四十二章 尘埃落定?

话音一落,念晶倏然又一次射出一道苍蓝色电弧,径直射向红衣女鬼。

电弧激射而出的速度极快,然而就在即将击中女鬼的瞬间,空中突然腾起一股浓黑色的云雾,将女鬼包裹,而电弧在击中云雾的瞬间,倏然消失不见,宛如送入了万丈深渊,再无半点生息。

“我”见状也大惊,喃喃道:“鬼罗!”

鬼罗?又是什么鬼?

从惊讶的语气听来,就连阅历丰富的师叔祖也很少见到这个被称为鬼罗的东西。

“所谓百蛊一金蚕,百鬼一鬼罗,鬼罗是不断给一个鬼魂喂食其他鬼魂,达到一定日程方能成型,之后每日需以鬼魂供养,每年需食用罪孽深重之鬼,乃是养鬼之术的极端产物,这个鬼罗看来不知吞下了多少鬼魂!其牵扯的因果深重,极易遭受天谴,所以还要极阴极秽之物吸食,为之延续。恐怕,养鬼之人是个女人吧!”“我”继续说道,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在于我讲解。

有一点很清楚,鬼罗,并非天地自然之物,而是人类巫邪之术所产。至于所谓的极阴极秽之物,我也是后来才明白,女人每月月事所排之物,即下宫血,便是极阴极秽之物,所以“我”一下子就猜到养鬼之人是个女人。

黑色的云雾在空中翻滚,犹如浪涛,逐渐浮现出一张人脸来。

我见到这张人脸时,大惊失色!

因为我认识他,他就是死在牢狱之中的孙棍子!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说有人杀了他灭口之后,将他的灵魂取出,经过两年时间,炼制成了鬼罗!

与此同时,“我”开始单手掐指诀,难道“我”要动用法术将这个鬼罗也给消灭了?

就在这时,空中响起一个沙哑沧桑的声音:“这位前辈,晚辈劝你高抬贵手,我这鬼罗未曾伤人性命,罪孽皆来自地府众鬼,此来也不过是取那恶鬼食用。但是你若出手,必是一番恶战,恐怕你这个身子,未必承受得了!”

我一下子就辨认出了这个声音,正是之前在校门口与门卫大爷争执的老婆子乞丐。

“我”听到这个声音,竟然停下了手中指诀,而手中飞速旋转的念晶,也逐渐变慢,停止下来,不到几秒,掉落在我的手心,苍蓝色的光也逐渐暗淡,显然她说的是实话。

接着我听见那女鬼发出一声凄惨无助的尖叫,眼前的鬼罗刹那间化作一缕黑烟窜向窗外。

“我”则立即一个箭步追出去,趴在围栏上朝外张望,此刻屋外的雾气正在逐渐消散,看来这些雾气的存在,也和女鬼有关,也许是她制造出来的幻境的一部分。

而在楼下,我看到站着一个破衣烂衫的乞丐,正是与门卫大爷争吵的人,也是我刚才在门口从眼角看到的。任谁也不会料到,一个区区乞丐,竟然会是养鬼之人,而且还养着一个鬼罗,这个鬼罗还是孙棍子!

那一瞬间,我猛然回想起一个人,那个在我九岁那年为了解救方奶奶,开着电动三轮车在村外遇到的那个老妖婆,当时她还想取我的魂魄炼制成小鬼,被师父和干爷爷打断了。

没错,就是她!

虽然声音有一些变化,但是我通过推断可以百分之百确定,这个乞丐就是那个老妖婆!

当年王彬所说的信息一下子在我脑海中蹦跶出来,我记得她好像叫孟怀玉,是茅山弃徒,而且是劳什子崇明教的人!

一切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两年前方轩的事情中来,她到底在干什么?养成一个鬼罗,我想她不会单纯地只是想高人一等,那么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时“我”又自言自语道:“如果说那红衣女鬼,也是这个人所为,这背后的事情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女乞丐抬头朝我望了一眼,那眼神之中,有贪婪,有嫉妒,还有深深的敌意,然后她便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接着,“我”又说道:“林云翼,遇到柽儿的时候,你务必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告知于他,不论如何,都需要查清楚,否则,就真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了!”

这句话显然是在告知于我。

我的思想,并不能与师叔祖共享,也许他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或许能够推断出个所以然来,奈何此刻他也是一知半解。

不过经过这样一番对话,我开始意识到,师叔祖并没有如我所想那般,对我的身躯有一丝的渴望,反而在一点一点地教导我、帮助我。仅仅这么一个想法,我心中不禁对师叔祖生出几分敬重和亲切来。

紧接着,师叔祖就再一次开口说道:“此外,你且谨记,我每一次占据主导,对你的意识都是一次伤害,总有一天我再也不会出现,所以不要指望我每一次都能出手相助!”

这一席话,宛如重锤敲打在我的心坎上,刹那间就打碎了我依赖师叔祖的念头,或许我需要搞搞清楚,我和师叔祖到底是怎样的关系,他在我体内又是怎样的存在。

说完这句话,我感觉自己的脑袋忽然一阵眩晕,我直接一头栽倒在地,但是这次晕厥十分短暂,我没过多久便醒来了,我的意识再一次回归了主导,师叔祖则不知去了何处。

我艰难地爬起来,感觉鼻尖有意思温热,用手抹了一下,一看,是血,我似乎流了鼻血了。

不知道是师叔祖占据主导的原因还是他施展那个雷电法术的原因,话说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法术,简直不要太帅气!

我用衣袖擦掉鼻血,重新回到教室内,守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里面的人,全部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我挨个摸了摸他们的鼻息,都还活着。

于是,就将他们一一推醒。

郑世贤却始终苏醒不了,想来如他所言,救命手段的副作用。不过我还是十分惊叹于他那神奇的琥珀,这里面似乎蕴藏着无穷的力量。

最后,我回到了程萱的遗体边。

鲜血,在地面上晕开,将她美丽的黑色长发染得鲜红。

我跪在她身边,回想起她在临死前说的那番话,刹那间,悲伤再一次涌入心间,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滚落而下,心中怅然若失,仿佛缺失了一块。

我此时才知道,短暂的一夜相处,程萱不经意间触动了我心中的某一根弦,让我在这个懵懂的年纪,第一次体会到了一种纯真的感情。

然而这种失去之痛,也让人心碎。

也许几年之后,这张美丽的脸庞会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也许我们会发展出更深的关系。

然而,这一切幻想,都在今夜成为了永恒的幻想。

曾经芳华如春花,如今容颜再无变。

我轻轻合上程萱的眼睛,然后脱下外套,轻轻地盖在她的身上,遮住了她的脸庞。

其他人还未从惊悸之中缓过神来。

我便这样跪着,回想着这几年来与程萱有关的种种回忆,竟发现,不论何时,我都能够在记忆的场景中,找到她的身影,她的笑脸,还有她投来的美丽目光。

直到清晨的第一抹阳光,照射进来。

我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站起来,看到所有人,都远远地站在原地,望着我。郑世贤也已经醒来,被人搀扶着。

赵坤安面对我的目光,无地自容,许久,才畏畏缩缩地说道:“对不起……”

“你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如果你有良心,觉得自责,就在程萱的葬礼上,给她磕头赔罪。”我冷冷地说道。

我也想明白了,罪魁祸首并不是赵坤安,虽然他是组织者,要对所有人负责,但他其实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又从何责怪。如果他真的感到自责的话,他永远都不会忘记今夜所发生的一切,不会忘记故去之人的那一张张脸,成为他这一生都无法忘怀的沉痛。

“走吧,去叫人。门应该已经开了。”我接着说道,然后重新坐回地面,望着投射进教室的阳光,眼泪再一次止不住地滚落而下。

心痛的感觉是如此的刻骨铭心……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警察终于来了,我看到沈建国也在其中,只不过他这次换了一套制服,已经成为了刑警的一员。

看到我的时候他一下子没认出来,直到我打了个招呼,他才反应过来,忙不迭上来套近乎。

三个人的遗体很快得到了妥善处理,并及时通知了家人,我知道,对于每一个家庭而言,这样的打击过于巨大沉痛,就算是我也无颜面对程萱的父母,因为我的能力不足,也是造成这一切的原因之一。

我们其他人作为当事人和目击证人,都被带去了刑警队,面对盘问,我并没有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透露出去,而是学师父的做法,告诉他们叫有关部门的人过来接手此事,我所知道的一切也都会向特殊部门去说。

因为沈建国与我相识,所以在他的解释下,刑警队的警员没有太过为难我,转头去请示了上级。

而我们所有人,则被临时留在了刑警队看押,当然,提前给家里做了通知,免得家人担忧。

当我再次被领去审问室时,里面坐着的也是熟人——王彬,看到我的时候他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无奈。

王彬盘问,他的助手记录,全程都有王彬带来的特殊设备录像,十分的专业。

面对他,我才讲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全盘托出。

当我提到孙棍子的魂魄被炼制成鬼罗,已经孟怀玉现身的事情之后,王彬全程平静地脸瞬间紧绷起来,立即拿过记录本仔细地看了一遍,然后亲自做起了笔录。

我们俩一问一答,基本上把我所知道的事情全部都告诉了王彬。随后,他就当着我的面立即给他的上司打了电话。

一番长达半小时的沟通之后,王彬放下电话,站了起来,朝我伸出手说道:“谢谢配合,你反应的事情上面已经知晓,我们会竭尽全力进行追查,后续的事就交给我们吧。”

事情发展至此确实有太多的问题得不到答案,如果不借助有关部门的力量,很难查个水落石出。

我朝他点了点头,虽然不能像师父那样把“这是你们应该的”这句话说出口,但我确实不打算再跟踪这件事情,也不想知道后续的发展。

然而一条鱼想要逃出一张网,除非很小,否则根本不可能。

就在我结束了盘问,即将离开刑警队时,我的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我回过头,看到郑世贤带着笑意,朝我伸出手,道:“郑世贤,正一教龙虎宗,天目山双清宫礼乐长老徐延迈弟子,道号逸玄。”

面对他如此正式的自我介绍,我不禁笑了,与他双手相握,道:“古术一脉,孙柽弟子林云翼,师父坑爹,其他的什么都没告诉我……”

他咧开嘴哈哈大笑。

我们俩的笑声一时间引来了无数人的注目。

这时,我看到沈建国急匆匆地跑出来,一看到我,顿时面露惊喜,几步来到我面前,拉着我说道:“林云翼!有件事我要跟你说!”

我和郑世贤对视了一眼,他耸了耸肩,于是我就跟着沈建国来到一个角落,他附在我耳边小声说道:“林云翼,你还记得我之前请求你的事吗?”

第四十三章 怪病

我听罢,眉毛瞬间一跳,想着他的那位亲戚也是能拖,一晃就直接拖了两年。

于是我反问道:“你那位亲戚还没好?你们没有请人来看吗?”

沈建国挠着自己的眉毛说道:“找是找了三四个,都说治不好,前段时间还重金请来了灵隐寺的慧云大师,结果人家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那你还找我干什么?高僧都选择放弃了,你觉得我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儿还能想出解救的办法?”我没好气地说道,实在想不明白他心里怎么想的。

沈建国挤出一抹笑容,低眉顺眼地说道:“我们也没有办法了,毕竟认识的人有限,又不知道哪些人有真本事,哪些人是花架子,求来求去都没个结果。这段时间我亲戚他病情加重了,感觉快要撑不住了,家里人也急得火烧眉毛,眼看着要商量办后事了。反正我知道你是有真本事的人,当时可能你还本事不济,那现在,我觉得有门儿!求你了,就去看一看,即使治不了我们也不怪你,价钱,也好商量!”

说完,沈建国偷偷摸摸地从口袋了掏出来几张老人头塞进了我的口袋。

我忙不迭推辞,奈何他无比坚决,非得要我去瞧一瞧,我指了指口袋,说:“那你可是知法犯法啊!”

沈建国腆着脸道:“嘿嘿,人命关天,这也没办法,我也知道你们这行当没钱不好办事,一点点,意思意思。你别说出去就行。”

我叹了口气,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既然收了,那就去看看吧,谁跟钞票过不去呢。

“那先说好了,我去看看,治不治得好另说。”我故作姿态说道。

沈建国连连点头。

“那明天你来接我吧,昨晚一夜没睡,我今天要回去补觉。”我说道。

“行,没问题!我……送你回去?”沈建国道。

我摆了摆手,说我自己走回去就行。

如此一番对话之后,我就告别了郑世贤和沈建国,独自一人走回了家。

在路上,我偷偷摸摸数了数沈建国塞给我的老人头,有足足三张,开心地我一蹦三尺高,平时每日零花钱也就五毛,哪见过这么大数额,恨不得马上去店里买一口袋的糖果饼干。不过我还是懂得低调行事,这么多钱,留着慢慢花。

一回到家,奶奶一见到我就把我拉了过去,问我怎么一身的血,问我到底哪儿受了伤,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一看到我身上的血迹,我的心情顿时就低沉下来,因为这些血迹都是程萱的,她用她的命换来了我的命。

我慢慢脱掉了衣服,对奶奶说道:“奶奶,我没事,这条衣服,你别洗了。”

奶奶一脸疑惑,问我为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就去洗澡了,她也就没有再多问,将带着程萱血迹的衣服,放在我的床头。

洗完澡,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眼前尽是程萱临走前那张面庞,充满了遗憾和不舍,让人心痛不已。我不知道她这样的年纪,拥有如此无私的牺牲精神是多么难能可贵,但是我知道,她在为我当下那一击时,是多么无畏,就仿佛天上最美丽的星星,永远留在我的内心深处。

一命换一命,这样的事发生得太多,然而有人问到底值不值得,我想也只有当事人才会知道。

但毫无疑问,死去之人会永远为人所传颂所记忆,而活下来的人,就要带着两个人的信念好好活下去。

痞子因为学校再一次通知停课,兴高采烈地过来找我,结果被告知我在睡觉,悻悻而归。

第二天清晨,我早早地起来做早课。在经历了前一晚的事之后,我深刻地感觉到我必须要更快地强大起来,只有这样才能保护好那些真正需要保护的人。

沈建国来得比我想象地要早,他到的时候,我还在吃早饭。

爷爷奶奶对于穿制服的人十分尊重,客客气气地邀请他一起吃早饭,结果被沈建国推辞了,他只说要找我。

爷爷奶奶以为又和昨天一样,要带我去审问,忙不迭地替我说好话,倒是让沈建国满脸笑意,表示来找我帮忙的,是私事。

结果两人就急急忙忙进来催我,怪我脸皮太厚,不给面子,不能让公家人等太久。

我一脸无奈,急急忙忙吃了点东西,就走了。

沈建国开的还是公家的车,我问他哪儿来那么大胆子,上班期间擅离职守。

他急忙解释说得到了领导同意,毕竟他家的事情,他领导一直都知道。

我又问他什么时候调到刑警队的,他说是自己考的,与我们接触过,经历了那么多事之后,他觉得他见过的世面还太小,他不想一辈子呆在镇派出所这个小地方,所以决定考入刑警队,去真正接触一下各式各样的大案,同时也能够接触到更多像我们这样的奇人异士。

我半开玩笑地问他怎么不试着进宗教特别事务局。

他一脸无奈地说宗事局招收的都是有本事的能人异士,从来不对外公开招人,他这种普通百姓想进基本不可能,就算有关系在,也顶多混个编外,进不了体制内的。

听他这么一说,我觉得他还真实实在在考虑过,不然也不会了解那么清楚。

沈建国的亲戚在市区,开车过去要大约一个小时,我们一路上聊了很多,更多的是沈建国入职以来经历的各种案件,关于我的事,我不提,他也很有自知之明地不问。而他的师父胡金来,因为孙棍子这个大案,听说现在当上了县派出所的副所长,官升几级,可喜可贺。

对他们来说,孙棍子人死,就已经算结案了,然而对我们来说,一切远远没有结束。

沈建国带着我来到了市第三医院,也是全市唯一的一所精神病院。

我们下了车,他就径直带着我来到了住院楼,上了七楼,一打开电梯,就有一个精神病人冲了进来,然后被人七手八脚地拉了回去,吓得我连连后退,他看见我的时候,指着我嘿嘿地笑,说道:“诶!我认识你!你是死人!嘿嘿!”

话刚说完,他就被人七手八脚地拉去打镇定剂。

他的家属一看到电梯里有警察,连忙给我们道歉,说病人犯病了,让我们受惊了,那个看上去四十来岁的男人看到我的时候,愣了一下,许久,似乎在回想,然后指着我问道:“你是……林云翼吧?”

我一脸疑惑,在这儿还能遇到熟人,但我好像不认识他啊,于是问道:“你是……”

“哦,你可能不记得我了,不过我跟你家里人都熟,我家就在孙棍子家旁边,实在不好意思,刚才那个是我弟弟,弟媳难产死了,他就一直疯疯癫癫的,实在是命不好。”说着,他递给沈建国一根烟。

被沈建国拒绝了,说医院不准抽烟。

他便讪讪地缩回手,笑呵呵说了句抱歉,就转身走了。

留下我处于惊讶之中,有时候世界真的太小,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那个疯了的男子,我还记得当初他媳妇的魂魄拜托师父和干爷爷给他看一下,有没有得救,也不知道他俩来过没有。

他们家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搬出去了,不过偶尔会有人回来办事,所以也可能确实见过我。

不过这都是过去事,只能感叹因果报应,恶有恶报。

这个人的情况沈建国知道一些,所以也好是一阵感叹。

然后才带着我来到了他亲戚的病房。

精神病院的住院楼,门窗基本上都是铁栏杆,像牢房似的,看着叫人心生压抑怪异之感。

病人是沈建国的堂叔,沈建国称之为三叔,他的家人也都在病房内,我一进去,就闻到了一股难闻的骚臭味,忍不住捏住了鼻子。

我看到病床上躺着一个人,整个人呈大字型躺在床上,四肢和腰部都被绑着。

最奇怪的是他浑身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毛发,除了脸部有一小块还保持着正常人的模样,而且他的指甲和犬牙都格外尖锐狭长,乍一看就仿佛电视里的狼人似的。力气也出奇地大,没动一下,整张床都跟着嘎吱嘎吱响,还一边嗷嗷叫唤,给人感觉就是森林里出来的野人。

我哪见过这阵仗,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不敢近前。

因为沈建国提前打过招呼,所以包括他大叔二叔都在,他和叔嫂打了招呼,就招呼几个人出来说话。

几个人出来后,他的大叔就指着我没好气地问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大师?都没断奶吧!”

沈建国急忙挥手打断他,说道:“大叔你可别看不起人,有本事的人不问年龄的,他是我工作时候接触到的,有真本事,辟邪驱鬼十分在行,所以找他来看一看,万一有戏,那我三叔不就有救了嘛!”

我瞪着眼睛瞧沈建国,这货也太能吹了吧!一句话就把我捧上了天,万一出丑,可叫我面子往哪儿搁?

是个人都要面子,我也不想被人瞧不起啊!

他大叔将信将疑地打量我,越看越不得劲,脸上青一阵紫一阵地,朝沈建国勾了勾手,然后凑在沈建国耳边说道:“建国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要有点看人的眼力,这么小就出来招摇撞骗,肯定没啥本事。你是怎么被忽悠的?你说你请他来给了多少钱?”

他大叔嗓门本来就不小,哪怕说悄悄话,我也听得一清二楚,顿时脸就红了,心里面也一阵不快,奈何我确实收了沈建国的钱,想发飙都觉得理亏。

沈建国一个劲耸他大叔,示意他小点儿声,然后又说了几句话,他大叔这才松了口,对我说道:“三弟的病你可以看一看,但是说好了,你要是治不好,我们一分钱都不会给。”

我翻了下白眼,谁稀罕你那点儿钱了,要不是看在沈建国苦苦哀求的份上,我才不来呢……好吧,那三百块钱的面子也要给。

第四十四章 搅了一锅汤

如此说定,我便再次进入了病房内,其实我一开始进门就已经将他的大致状况看得差不多了,而把脉望气那一套师父也没有教给我,所以我也只能站在床边装模作样地查看他的情况。

沈建国的三叔我姑且称作沈三叔,他这种情况我确实从未见过,也没从师父口中听说过,但是有一种情况可以和他进行类比,那就是尸毒一说。

人在感染尸毒之后,一定时间内毒素蔓延,就会导致人死亡,尸体变成僵尸。

所以我推测沈三叔也可能是中了某种邪气或毒素,导致现在这个样子。

于是我问他的家人:“他病之前有没有接触过什么不正常的人或者动物之类的?”

其他人都摇头表示不知,唯独他老婆沉吟良久,说道:“我记得他三年前有一天说和朋友一起出去打猎,回来的时候腿上被什么东西咬伤了,让我带他去打了狂犬疫苗和破伤风疫苗。后来没什么大碍,就没在意。医生一开始也诊断为狂犬病,但是狂犬病发病一周就会死亡,我丈夫他都两年了,不可能。所以后来就诊断为精神问题,而他身上的毛发指甲,说是和激素还有内分泌失调有关,开了点调理的药,就送到了这里来。”

我们是可以相信医生已经尽力去诊断,奈何他的情况超出了医学可以解释的范畴,到最后也只能归咎到精神问题和其他生理上的综合疾病。

就目前来看,基本上已经放弃治疗,所以沈建国才会想到去求助奇人异士。

不过我也很奇怪之前来过的人,难道都没有真本事吗?还是另有其因,导致他们不愿意给他医治?

沈三叔在我们说话的时候,不停的挣扎着,嗷嗷乱叫,直到后来给塞了毛巾才没了声响。

我不知道现在沈三叔是否还有人性存在,但是他这种发疯的状况,以我现有的知识来看可能存在丢魂的情况。

所以我还是抱着一个一个排除的办法来进行医治。

首先我要确定他是否和中尸毒类似,中了某种邪毒,于是我让沈建国去买了一大袋糯米来。糯米对于拔除邪毒有奇效,所以我要先试一下能否拔除沈三叔体内的毒素。

糯米很快就买来了,我用纱布包裹了一小捧,然后蘸了一点医用酒精,在沈三叔手臂上擦拭,假如说糯米逐渐变黑,那就说明沈三叔却是中了邪毒,这样只要用糯米反复拔除就可以治愈。

然而事实总是不尽如人意,我擦拭了足足有半小时,纱布中的糯米依旧白润光洁,没有一丝乌黑之色。

我陷入了沉思,他的家人看我不动了,便立即询问情况。

我摇了摇头,然后拿出了之前准备好的符纸,里面还有我没有用过的符阵,其中就有驱,我拿出一张,画上运阵文,念诵运阵咒:“邪崇遁去,阴风不侵,日月风华,不留诡谲!驱!”

念完咒,我将符纸点燃,烧成符灰,和上开水,叫沈三叔的家人强行给他喂下去。

一碗符灰水下肚,突然沈三叔开始全身抽搐起来,并且口中有白沫溢出,吓得所有人都捏紧了手心。

而我的心中第一个念头,就是驱符阵有效!

然而不到一分钟,他就停止了抽搐,整个人一瞬间安静下来,接着,竟然发出嘻嘻嘻地阴笑,接着忽然脸色一变,开始奋力挣扎起来,他的力气之大,几乎整张床都开始挪动,床脚砸在地上嘭嘭作响,就连绑着他的皮带都被扯得叭叭作响,吓得所有人都退避三舍。

沈建国二叔急忙跑去找寻医生帮助,而他大叔直接一把揪住我的衣领,恶狠狠地问道:“你到底干了什么!”

我人本来就矮小,他大叔力气又大,我几乎双脚都离地了,幸亏沈建国及时拉住了他,这才让我喘了口气,我说道:“我只是给他做了祛除邪气的法术,只是没想到会一点效果都没有,反而变本加厉。”

“你他妈到底懂不懂!不懂的话就不要拿我三弟的命开玩笑!你以为做练习呢!什么辟邪驱鬼!我看你就是在玩小孩过家家!”沈建国大叔朝我吹胡子瞪眼睛。

听罢我顿时恼羞成怒,一开始见面瞧不起我就算了,我好心好意过来给沈三叔看病,到头来还要挨骂,遭人唾弃,被人瞧不起,真以为我没脾气了!

我当即双眼一瞪,甩开沈建国大叔的手,对沈建国说道:“我本来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过来看一看的,这是什么态度?我才刚上手确认病情,就这样骂我?那行,你们找别人吧!就算治得好我也不治了!”

嚷嚷完,我转身就走。

“滚!什么玩意!年纪不大,脾气还不小,真以为你是哪根蒜了!”我身后传来沈建国大叔咆哮的声音。

我板着脸走的飞快,眼看着快到电梯了,沈建国追了上来,忙拉住我:“林云翼,你等一下,你别生气啊!我大叔本来脾气就不好,三叔出了这档子事他心里也着急!你别太在意啊!”

我摇了摇头说道:“骂就骂吧,但是这事我不管了,钱你也拿回去,我不要了!”

说罢,我拿出沈建国塞给我的钱,直接扔他怀里。

人都是有自尊的,难能任由自尊心被人践踏,还没一点脾气的?

沈建国急忙把钱又塞回给我,不断给我使眼色,道:“不是,钱你收着,就当出诊费了。而且你刚才说治得好?”

我知道他是怕别人看到,他这个当职的做出这种不入眼的事,说闲话,于是把钱收了回去,语气也缓和了一些,说道:“我只是说就算治得好……算了,说实话,你三叔的情况我真没辙,你还是另请他人吧。”

沈建国不知道我说的是气话,还是实话,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这是电梯也到了,我转身进了电梯,对他说道:“我走了,这件事就这样吧。以后要是有什么其他事,你尽管来找我,只要能帮的,我一定帮。”

说完,电梯门慢慢关上,留下沈建国一张苦涩的脸。

市区我来过两次,倒也知道怎么坐大巴回去。但好不容易来一次市区,不玩一玩,怎么也得不虚此行不是。

正好兜里有沈建国的三百块钱,于是我去了一趟超市,买了一些零食,又去中心公园逛了逛,把里面的娱乐设施玩了个遍,然后找了一间不错的小吃店美美地吃了一顿午饭。

这才前往车站坐大巴,我啃着鸡腿,坐在车站的等候室内,大巴两个小时一班,我来的时候正好开走一辆,于是得干等两个小时。

我不是个坐的住的人,呆了没几分钟就去车站边的街上闲逛了。

忽然,我看到前面有一个乞丐的身影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走,时不时东张西望,我一眼就认出了她,就是孟怀玉,那个把孙棍子养成鬼罗的人。

她胆子是真的大,宗事局正在追查她呢,竟然就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了市区的车站前!

我当即指着她大吼了一声:“孟怀玉!来人!抓住她!”

我一声吼,想都没想就径直冲了出去,手上的鸡腿还没啃完,当即朝她扔了过去。

孟怀玉本能地回头一看,好巧不巧鸡腿精准地砸在她脑门上。

她看到我的时候微微一惊,也毫不犹豫转身就跑。

车站前的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我一声喊就惊动了不少的人,一时间人流就有所停滞。幸亏我人小,挤过人缝不是很难,我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反正就死盯着孟怀玉狂奔,还一边大喊大叫,希望能吸引到治安人员的注意。

然而没跑了五十米,我看到孟怀玉一个转身钻进了一个巷子内。

我快步来到巷子口,脚步一停,放眼望去,却哪还看得见她的人影。

我正想着她怎么胆敢出现在如此人多眼杂的环境下,忽然身后围上来三个人。

转身一看,竟然是三个膀大腰圆的大汉,乍一看穿着,我就知道他们是社会上的混子。

其中一个大块头叼着一根烟,剃了个光头,手背上还纹着骷髅图案的纹身,看着叫人心中打鼓。俗话说阎王好哄小鬼难缠,像他们这样的人无所顾忌,最是肆无忌惮,敢惹事也不怕犯事。

我后退了几步,问道:“你们,要干嘛?”

那个大块头一声冷笑,道:“小朋友,这里是我的底盘,你刚才大吵大闹太烦了,我们是来代表你爸妈教育教育你!我看你一个人的,身上应该有些钱吧,要么表示一下,我说不定发发慈悲,就放了你。”

我皱了下眉头,感觉这几个人的出现太过巧合。

于是问道:“刚才跑过去的那个老妖婆跟你们什么关系?”

大块头的脸色微微一变,然后伸着头故作张望,道:“什么老妖婆?我怎么没看见!”

说罢,他露出一脸的不耐烦,道:“好了,别废话,看看他身上有钱没。”

他身边的两个人立即上前,一人抓住我,一人在我口袋里摸索。

我的口袋里装了不少零食,他们摸出来就直接扔地上了,接着搜寻另外的口袋。

钱都放在衣服的内口袋里,他们全部摸索了一遍没找到,就准备要脱我的外套。

我这时候开始奋力挣扎起来,狠狠地踢了一脚搜身的那个人,他顿时眉毛一竖,啪一声给了我一个脑瓜崩,指着我吼道:“你再敢乱动,信不信老子揍你!”

那个大块头则在一旁说道:“他衣服里肯定有钱,赶紧的!”

巷子口时不时有路人经过,然而他们看到这一幕竟然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拦的,生怕惹祸上身。

就在这时,我听见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干什么!”

三个混混被吓了一跳,回头看去,只见两个身着中山装的男子朝我们快步走过来,出声的那个,正是王彬。

我仿佛看到了救星,急忙朝他喊道:“王彬大哥!这三个混混欺负我!”

三个混子竟然一点都不怵,反而指着王彬威胁到:“你们什么人!少多管闲事!”

只见王彬掀起衣摆,露出一把乌黑的手枪,说道:“你说我们是什么人!”

三个混子见状大惊失色,急忙喊着我们就是随便聊聊天!一边转身就跑。

王彬也不追,任由他们跑开,来到我跟前,问道:“林云翼,你怎么在这里?”

我一边捡着地上的零食,一边说道:“我刚才看见孟怀玉了,就去追她,结果追到这里就被她跑了,然后这三个混混就出现找我麻烦。”

“嗨!”王彬一声长叹,道,“刚才乱喊乱叫的是你啊!”

我捡起零食,望着他一脸痛惜的表情,一头雾水,问道:“怎么了?”

王彬一脸无奈地摇着头,说道:“我们刚得到孟怀玉的行踪,在这里设了跟踪埋伏点,等了一天一夜才发现她,本来想等到人少的时候出手抓捕或者继续跟踪,被你这么一喊,得,前功尽弃!”

第四十五章 阴阳眼

我目瞪口呆,顿觉自己是不是搅了一锅好烫,急忙解释道:“王彬大哥,我不知道啊!我只是想叫人抓她罢了!不是故意破坏你们计划的……”

看我犯了错似的抱着零食,王彬也哭笑不得,我和他的交集主要从审问时开始,起初也只是见过几面而已,此时求助于人,便腆着脸喊一声大哥。

而且我本以为他们办事效率挺低的,让孟怀玉逍遥法外那么久,没想到得到消息的第二天,他们就已经把人给盯上了,看来原因的确不在他们,而是对手太狡猾。不然师父也不会说类似这种调查抓捕的事情交给他们就行。

于是,我接着说道:“那个……我觉得刚才跑掉那三个混混说不定和孟怀玉有关系,你们可以把他们抓来盘问一下。”

王彬冷哼了一声,没好气地拍了一下我的脑瓜,道:“你还给我们提建议了啊?他们就是花钱雇来当炮灰的,怎么可能什么事都知道!邪教人员的信息管控,比你想象得严多了!走吧走吧,赶紧回去吃你的零食去!”

我连连点头,默不作声地离开了现场。我可不想再出什么岔子,万一不小心又打乱了他们的计划,可不得把我当同伙给抓起来,也亏正好王彬在场。

我坐车回到了家,正好碰见沈奶奶带着萧璞,还有一个戳着手指头的西瓜头小娃娃在我家和爷爷奶奶还有太爷爷聊天。

奶奶正在吹嘘我能够给公家人办事了,乐呵呵地夸我有本事。

我不禁汗颜,事实上我被人给赶了回来,还坏了宗事局的计划,不过这话我可不敢说,少不了又是一顿数落。

所以就装作事情已经解决了的模样进去打招呼。

萧璞看见我的时候脸色忽然一变,直勾勾地瞪我,倒是那小娃娃朝我笑嘻嘻的,看着还挺可爱。

沈奶奶每次见我都很开心,说道:“云翼真是越长越有模样了,本事也大,真不错!萧翎,赶紧叫一声哥哥!”

我愣了一下,这个小娃娃叫萧翎?难不成是萧璞的亲弟弟?

萧翎没反应,戳着手指笑眯眯地瞧我。

奶奶给我介绍说,这是萧翎,两岁半了,也是萧璞的亲弟弟。

一提到亲弟弟,我就想起了自己的亲弟弟,名叫林家望,在我七岁那年诞生的,是个普普通通的孩子,因为爸妈担心爷爷奶奶照顾不过来,就一直和爸妈一起住在江苏,只是每年过年会和爸妈一起回来,现在也已经在上幼儿园了。

那时他还小,所以我们见面的机会不多,是个挺闹腾的孩子,但是认生,见了陌生人就怕,令人惊奇的是,他刚会说话的时候,说的第一句不是妈妈,也不是爸爸,而竟然是哥哥,真是让我乐的手舞足蹈,足足兴奋了两天,太爷爷说我们俩以后肯定亲得很,事实也的确如此。

他的名字是爸取的,多年以后,我们俩坐在一起聊天,偶尔提到他的名字,他跟我说:“家望,是希望哥以后能偶尔想起家,望望家的方向。”他说的淡然,却让我心里一阵酸楚,爸妈心里深深牵挂的,终归是我这个不孝子。

对于我的情况,师父刚来那一年爸妈过年回来时就知道了,家人都瞒的很紧,弟弟至今也不知道我具体是做什么工作的,更不清楚我经历的千奇百怪之事。

我拿出了买的零食,十分阔绰地分了一大半给萧璞和萧翎。

奶奶自然疑惑,问我哪儿来的钱买这么多东西,又问我事情帮好了没有。

我让她别问了,反正不是偷的,那边的事也已经解决了。

于是奶奶就没有再多问,毕竟沈奶奶也在。

不过奶奶之前说了我去帮公家人办事,所以沈奶奶心里也有数。

而萧璞不知为什么,目光总是落在我身上,看得我有些难受,于是问她怎么了。

她想了想,拉着我就去了二楼我的卧室,然后拿出了一张纸,仿佛有很什么的事情要说。

萧璞也已经上了小学,不过和我不在同一个小学,好像今年也已经二年级了。

我等她写完,拿过来一看,别说,萧璞的字的确好看,只见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云翼哥,你的身上有奇怪的气,紫黑色的。

气?我一脸诧异,思考着自己没接触什么东西啊,只有早上给沈三叔擦拭手臂的时候,会碰到他,难不成是那时候沾上的?那这种气又是什么呢?

接着我忽然意识到一个更诡异的事情,那就是萧璞不借助任何东西怎么就能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

本来我还在思索着自己触碰到其他邪物的可能性,此时完全抛在了脑后,拉着萧璞问道:“萧璞,我问你,你是不是能够看到鬼?”

萧璞脸色顿时一紧,拿过纸写道:“我从小就能看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在外面走,现在也是,不知道那是不是你说的鬼。”

我看着纸上的文字目瞪口呆。

我的天啊!萧璞是阴阳眼!

师父在提到看到鬼的方法时,额外提到过,一般孩子出生都有阴阳眼,但是会随着年龄增长逐渐消退,一般到七八岁左右就完全看不见了,而随着年龄增长不减的,往往具有特殊的灵慧,能通阴阳,是修行的好苗子。

而萧璞今年已经八岁,却还能看到,毫无疑问她就是那具有灵慧的孩子,能通阴阳。

我的天赋,或许与我的前世有关,而她的天赋,却完全是与生自来!

这样的孩子要是埋没了,未免太过可惜。而且当她提到鬼时,脸上所展现出来的平静,是任何人都不可及的,因为鬼对她而言,几乎成为了生活的一部分,每天都能看到,习以为常了!

我内心的激动难以言表,但同时也感到忧虑,说不定有一天,萧璞也会踏上与我类似的道路,这条路确实前途无量,一片光明,但同时荆棘遍地、危机重重。

我将我的猜测告诉了萧璞,她竟然一脸激动,写字问我:“是真的吗?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和你一样降妖除魔了!”

我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言明利害?还是予以鼓励?又或者一口否决?

在经历了程萱的死之后,我逐渐意识到,我们修行之人,拥有的能力尽管能让无数人敬仰和尊重,甚至顶礼膜拜,但面对的却是这个世界最为黑暗的一面,所面对的悲欢离合也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最后我也只是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清楚。”

看到我的脸色逐渐低沉,萧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于是将话题又转回了一开始,问我身上的气是怎么来的,她看着有不太好的感觉。

我自然不知道原因,更不知道这是什么,不过我转念一想,想到了家里的宅灵小蛇,说不定它会知道,于是我对萧璞说:“我找人问一问。”

她这才有所放心。

沈奶奶坐了大约半个小时,就带着萧璞和萧翎回去了,还留下了一堆吃的东西。她离开之后,只见奶奶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感觉奇怪,就问奶奶怎么了,她才告诉我,萧璞的妈妈在生萧翎时难产死了,萧叔因为伤心过度,一度成天酗酒消愁,浑浑噩噩,根本照顾不了两个孩子,所以就交给了沈奶奶,原本好好的家庭顿时支离破碎,经济上也出现了问题。虽然后来萧叔每月会寄钱回来,沈奶奶带着两个孩子,只能勉强维持,过得也很辛苦,她自己一大把年纪还经常在外养鱼和捡垃圾以补贴家用。

别看沈奶奶总是笑呵呵的,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但是她这把年纪本应该安享晚年的,却承担起了照料孩子的重担。

说到此处,奶奶又开始责怪萧叔不孝,不该撒手不管,把抚养孩子的重担全部落到他老母亲头上。

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们又如何去评判萧叔呢,也许他也有难言之隐吧。

等到入了夜,我趁着爷爷奶奶睡着,小心翼翼地爬上了灶头,呼唤小蛇现身。

起初喊了几声没回应,直到我喊起蛟蛟大人,他才优哉游哉地出现在我面前,一瞧我,顿时一愣,也不等我问起,直接就说到:“哎呀,你怎么身上一股子妖气!你又惹上哪门子神怪了?”

妖气!

所谓妖魔鬼怪,妖也是阴邪之物的一种,对于妖的解释古籍之中也各有不同。

《左传》曰:“人之所忌,其气焰以取之,妖由人兴也。人无衅焉,妖不自作。人弃常则妖兴,故有妖。”

而《搜神记》曰:“妖怪者,盖精气之依物者也。气乱于中,物变于外,形神气质,表里之用也。本于五行,通于五事,虽消息升降,化动万端,其于休咎之征,皆可得域而论矣。”

其实这里面所指的妖并非同一物。根据师父的表述,简单来讲妖就是禽畜植物成精,通过修炼达到一定高度,从而可以化作人形,以两种形态行走于世。

不过自古以来对于妖的评价有好有坏,有的甚至还会和人生出一段荡气回肠的虐恋,这其中的故事太多,或真或假,就不予赘述。

小蛇这么一提醒,我瞬间就想到了白天见到了沈三叔,看他的模样,难道他是妖?不对,他应该是正常人,那么他是否接触到了与妖有关的东西而遭到了感染。

于是我将沈三叔的情况与小蛇描述了一通,别看它只是一个宅灵,见识倒不小,它不等我说完,立即就打断了我道:“没错,他受妖气感染,随着时间推移,就会失去人性,变得人不人、妖不妖。”

“那他是怎么感染的呢?”我接着问道。

“我怎么知道!感染途径很多的!”小蛇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我瞬间回想起他家人所言,他出去打猎被什么东西给咬了,难不成就是源自于此?

于是我接着问道:“那有没有解?”

小蛇忽然反问道:“怎么?你想去救人?”

我不置可否,它沉思了一下才说道:“妖气源自妖本体,本体不亡,妖气就始终存在,只有杀了那本体的妖,他才有得救,所以你就别想了,乖乖歇着吧。妖这东西,我都不敢惹。”

第四十六章 追寻沈三叔

“妖有那么可怕吗?”我满脸狐疑,总觉得小蛇说得有些夸张了,我所接触到的鬼物往往都有弱点和害怕的东西,大到至刚至阳的雷电,小到糯米香灰大蒜。再不济各门各派传承的术法也能有所克制。

小蛇一双黑豆子眼忽闪忽闪,带着轻蔑的语气道:“等你见识到,就明白了。”

黑暗中忽然传来了咳嗽声,不一会儿,太爷爷的声音响起:“阿翼,大半夜的你在干什么呢?”

小蛇嗖一声消失在神龛口,我则立即从灶台上跳下啦,道:“哦,太爷爷,我找火柴。”

“火柴都在灶膛口呢,你爬到灶台上去找干嘛,乌漆墨黑的小心摔跤。”太爷爷打开灯,帮我拿了一盒火柴,然后就催促我赶紧回去睡觉。

我应了一声,屁颠屁颠地回到床上,刚躺下,才想起来没问小蛇我身上的妖气怎么去除掉。于是又摸黑跑去找它,然而我呼唤了半天,差点又把太爷爷吵醒,小蛇也没有出现,不知道什么原因,只好作罢。

想来对我也不会有多大影响,估摸着和黄皮子的屁一样,洗几个澡就没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刚起床做早课,沈建国就开着车出现在我家门口,一进门他就阴着脸,拽着我往外面走,吓得奶奶赶紧上来询问我怎么了。

沈建国也不说话,瞪我,我只好让奶奶别急,我自己会处理。

于是我又像小鸡仔是的被他拖进了警车里。

沈建国砰一声关上门,油门一踩,把车子开到了村外,然后咔嚓一声挂上手刹,眼神如刀子一般指向我,问:“林云翼!我问你,昨天你到底对我三叔做了什么!”

我一大早就被他拖走,心里面也不开心,被他这么一问,顿时就一头雾水,嚷嚷道:“我就是用驱鬼的法门给你三叔做了一次法啊!其他的什么都没干!”

“那为什么你走之后,三叔一直发了疯一样的挣扎,打了镇定剂都没用!”沈建国肯定也以为我对他三叔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瞪着眼睛,里面全是血丝。

“那我怎么知道!你三叔的情况本来就怪异,我从没见过!肯定用排除法来治啊!”我满脑子委屈,感觉自己莫名成了冤大头,不爽得很。

“那你就不能说自己看不好吗!有哪个医生会乱开药啊!那要出事的你知不知道!”沈建国两眼通红,跟吃了枪药似的,口水都溅到我脸上了来。

我感觉到出了什么事,于是伸着脖子问道:“到底怎么啦?”

“我三叔今天早上不见了!”沈建国突然朝我怒吼起来,仿佛一头发疯的野狗。

不见了?

“啊!?他不是被绑着吗?”我这才明白沈建国一大早急吼吼地跑来找我泄愤的原因。

沈建国指着我,手指几乎顶到我的鼻尖了,道:“都是你!自从你做了什么法之后,挣扎的力气就变得更大了,今天早上直接把床挣塌了,还抓伤了婶子和几个医生!”

说着说着,沈建国这个大男人的声音就哽咽了,眼中含着一包泪水,道:“我三叔是看着我长大的!又是家里的顶梁柱!要是他出了事!我就把你逮起来!让你吃几年牢饭!”

“我艹!你逮我得要有证据,而且我还未成年,你倒是想抓我也没门!”我也扯着嗓子跟他争执。

然而看到他这么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心里面也很不是滋味,我估计现在他的家人比他更恨我。

我迅速恢复了平静,既然人不见了,那就得去找啊!跟我掰扯有什么用,又不是我把他三叔给藏起来了。

于是我问道:“报案了没啊?”

“早就报了!”沈建国瞪了我一眼,突然一把揪住我的衣领,恶狠狠道,“不管怎样,你也得跟着我去找!不然,我就……我就……”

他一时语塞竟想不出威胁我的话来。

我无可奈何,只好顺着他道:“行行,我跟你去找。那我们怎么找呢?”

沈建国忽然陷入了沉默,显然他自己也不清楚从何处着手,想了一会就说先去医院附近看看。

我拍额长叹,这都什么破事,让我给招惹上了……

沈建国驱车带我前往医院,我连早饭都还没有吃,他就从车子的收纳箱里拿了一个压扁的面包扔给我。

我看了下这面包有没有过期,方才安心地吃起来,想着他们当警察的也是辛苦,出个任务吃的喝的就都在路上了。估计这个面包是沈建国准备自己垫肚子的。

于是我掰了一半,问他要不要,他摇了摇头,然后一想就拿过去三两下吞进肚里。

我们来到医院门口,就看到有一些民警被一群人围着,叽叽喳喳,沈建国上去一问,就有人绘声绘色地向他形容起一个野人的出现,我们一听就知道是沈三叔引起了一众人的恐慌。

沈建国挨个询问他三叔的踪迹,却没有人能够回答的上来,直说看到一个浑身是毛的野人从医院里冲出去,往街上跑了,一群人都吓坏了,愈发夸张地形容那野人的模样。

问了一圈,最后在问到旁边看热闹的一个医院保安时,他给我们提供了比较清楚的方向,他说沈三叔进医院时,他见过一次,所以有映像,知道是医院的病人,不过有一点奇怪的沈三叔跑出去是双手着地,像狗一样跑的,他倒是从没见过这样的状况,感觉很新奇,猜测可能是那个人在野外生活太久,习惯如此了。

感觉到了后面保安的话也没什么价值了,沈建国就没有听,带着我驱车朝着保安指的方向行驶。

按照沈建国所言,沈三叔跑出去的时间大概是四点左右,那时候街上基本没什么人,所以到了第一个分叉点,我们就分头找人询问,专门找那些开店比较早的早餐店和街上的流浪汉。

因为沈三叔模样太过吓人,奔跑起来又颇有视觉冲击力,所以我们倒是能够打听到几个真真切切见过的人。

如此兜兜转转,我们从市区医院开始,一路追寻,通过断断续续的目击人,我们一直追寻到了郊区,此时已经接近中午十二点。

然而一到郊区,这里就是大片大片的田地和树林,不像城里面有道路指引,方向比较明确。这人往哪个方向跑,我们哪找得到踪迹。

沈建国在刑警队经过专业的踪迹识别培训,他停了车,沿着道路两边绿化带仔仔细细地搜寻,而我则因为赶了一早上的路,又累又饿,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来歇一会儿。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我听见沈建国喊我,于是走过去一瞧,只见草地上有一个依稀可见的脚印,但不像是人鞋子踩过的印记,而是某种利爪刨过的痕迹。

沈建国显得很激动,同时也表露出一丝忧愁,说道:“要是我三叔跑到荒郊野岭去,可怎么找啊!”

我问他:“你真的不打算放弃吗?要一直这样找下去?”

“他是我三叔啊!好不容易有了点眉目,我当然要一直找下去了!看看周围还有没有类似的踪迹。”沈建国一副死不罢休的表情。

于是我问道:“你有筷子吗?”

沈建国一愣,问:“车子里有,你要筷子干嘛?”

我拿出了包里的一张符纸,在那足迹的泥土上浇了一点水,然后用浸湿的泥土将符纸润湿,然后对沈建国说道:“你也不想想我是干什么的。”

做完这一切,我就回到了车子里,让沈建国找出筷子,绑成一个七字形,接着,我用念晶在符纸上画上运阵文,口中念诵道:“北斗七星,指迷寻踪!引!”

符纸上的符阵瞬间亮起光芒,我将符纸贴在了筷子的一端,用手握着另一端,只见筷子开始慢慢旋转,最后定格在了一个方向。

我当即命令沈建国沿着这个方向走,沈建国将信将疑,看我面容笃定,便即可驱车沿着筷子所指的方向行驶。

我用的术法是十六术之一的引,也是之前为了学校的事件早早准备好的符纸之一,正好现在派上用场。所谓引,就是指引、引导,在迷路、失去方向的时候,可以使用这个术法,此外,还有在难以逃脱的幻境或阵法中寻找生门也可以用到,还有就是我现在进行的追踪。总的来说就是在各种迷途中为施术者指引一个方向,至于正确与否,也要看施术的条件和施术者的能力了。

因为沈三叔留下了足迹,上面肯定带有他的气息,施术条件很充沛,所以指引的方向基本不会有错。

面对我笃定的神情,沈建国选择了百分百信任,将油门踩到了底,车子的发动机轰轰响,车速也是直飞而上,吓得我死死地抓着门把手。

我们出了郊区,又上了国道,沈建国把车速提到了一百一,坐在副驾的我全程都浑身紧绷着,仿佛做过山车一般。

我们在路上又行驶了半个小时左右,期间下了国道,进入了市区外的一个乡村野地,路况也变得十分颠簸,开了一段路,我已经感觉到有一些眩晕,想要呕吐。

沈建国却紧咬着牙关,依然在慢慢提速。

就在我实在扛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时,忽然前面出现了一个四肢行走的人,正在路边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小跑。

看他泥泞的病号服,显然就是沈三叔,沈建国一激动,猛地按了一下喇叭,探出头高喊道:“三叔!”

沈三叔惊得浑身一震,猛地回头,瞧见我们的瞬间撒腿就跑,那启动速度,赶得上狂奔的野狗了。

我则趁着这短暂的停顿,趴在车窗上,朝外面痛快地倾泻一番肚里的酸水。

还不等我回头,沈建国轰一声,车子就如同脱缰的老牛蹿了出去。

一时间,我的头发随风飘摇,冷冷的风在我脸上胡乱的拍,等我缩回车内时,风已经为我塑造了一个极具个性的发型……

我手忙脚乱地用纸巾擦拭着嘴角的残渣,一边缕着个性的头发。

道路泥泞不堪、坑坑洼洼,我们坐在车中,就仿佛坐在急速行走的八抬大轿之中一般,连说话都带着颤抖的音,我只听见沈建国赞叹了一声我的手段厉害。

如此一路下来,我们连续穿越了两个村子,来到一片绵延无尽的山丘下,眼看着沈三叔一头钻进了浓密的林子里。

沈建国一个刹车,将车子停下,我和他几乎同时推开车门,趴在地上一顿翻江倒海,我几乎要将隔夜饭给吐了出来。

沈建国到底是经过培训的警察,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顶着天旋地转的感觉,没一会就站了起来,回车里拿了一个黑色背包。

然后喘着粗气朝我喊道:“林云翼!赶紧……追!别吐了!天黑之前一定要把他抓回来!”

你以为我想啊!

无奈我只好强撑着站起来,猛灌了一口水,跟着沈建国往林子里钻去。

第四十七章 山中有险

一入林子,引术的效用就过了,瞬间燃烧成灰烬,幸好林中泥土松软,沈三叔的脚印十分清晰,于是我再一次使用了引术,来指引方向。

沈建国告诉我,按照我们追来的方位,这片山林应该位于湖市的西南角,如果没猜错的话,我们所在的山丘,应该接近莫干山了。

山林中丛林密布,杂草丛生,道路很难行走,要不是我们俩都有些底子,脚程不慢,估计追上沈三叔遥遥无期。

立夏已过,林子里潮湿闷热,蚊虫嗡嗡作响,面对我们两个鲜活的人,恨不得钻进我们皮肉里面去。

我本来就比较招惹蚊虫,林子里的蚊子又黑又大,还有许多不知名的吸血小虫,我此时已浑身瘙痒难耐,恨不得一把火把林子给烧了。

沈建国扔给我一块布,让我遮住脸和脖子,免得破了相。

我早就有了放弃的打算,然而沈建国保持着顽强不屈的精神,神经始终紧绷着,而我因为承诺在先,也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老老实实跟着。

我们跟着引术的方向,行进了大约半个小时,眼看着要到半山腰了。

前面的沈建国忽然抬起拳头,示意我停下脚步蹲下。

我好奇地越过他的肩头向前张望,只见远处一条溪流边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在树荫的遮蔽下大口大口地河水,从身影来看,就是沈三叔。他喝水的姿势,别提有多像野狗了,他还时不时抬起头张望,对周围保持着一定的警惕。

这边过去的距离差不多有五十米,沈建国让我待在原地不要动,自己则小心翼翼地钻进树丛中摸了过去。

我发现沈建国对于山林有一种别样的熟络,在林子里行动能够做到悄无声息,想来他对山林十分熟悉,说不定也就是生活在山里的孩子。

江南的山其实算不得山,那叫丘陵,俗称土丘,所以在山中生活并不艰难,与外界的连通也十分方便。在山里,野猪是比较常见,也是最具有攻击性的动物,大部分都是见人就跑的小动物,所以比起西南西北一带的深山老林,别提有多舒服。我曾听说有些地方有狼出现,但因为土地开发,已经十分罕见,或许远离聚居地的山中能窥得踪影。

想必沈建国想要绕道沈三叔身后,对他发动突然袭击,而我则静静地等待着沈建国的行动。

因为长途奔走,沈三叔即使体质有所加强,也耐不住劳累,此时正在借机休息。

我在布包内摸索着,拿出了一张缚术符纸,先画上了运阵文。缚就是束缚,是一种能够幻化出非实体绳索来限制行动的术法,如果一会儿沈建国出手,我就可以第一时间上去限制沈三叔的行动,避免他暴起伤人,按照沈三叔挣脱医院捆绑的力量,我觉得沈建国未必能制住他。

所以我也在俯身慢慢接近他。

忽然,远处的山林中响起一声悠长婉转的狼嚎,即使在太阳还未落山的白昼,也让我一下子浑身寒毛乍起。

沈三叔听到这一声狼嚎之后,竟然停止了饮水,一下子站起来,昂起头伸着脖子,也同样发出了一声类似的狼嚎,声音空旷苍凉,宛如夜风拂过山林,叫人浑身鸡皮疙瘩浮现。

与此同时,我听见一声闷喝,只见沈三叔背后猛地窜出来一个人影。

沈建国出手了。

我当即也一个前冲,径直朝沈三叔奔走而去。

沈建国让沈三叔猝不及防,瞬间就被他扑到,两个人在地上好一阵翻滚,卷起层层枯枝败叶。

与此同时,我听见沈建国在高喊:“林云翼,快来帮忙!”

他的话音刚落,我就看见他被沈三叔一个过肩摔给甩了出去,不过沈建国练过搏击,一只手始终死死地抓着沈三叔的手臂,于是两个人同时摔了出去。

沈建国一个翻身,从腰间掏出一根电击棍,趁着沈三叔摔得有些懵,朝着他就是一下。

啪!

一声清脆地电击声响起,沈三叔的身子猛地一震,瞬间软下来。

沈建国喘着粗气站起来,朝我竖了一个大拇指。

然而没等他手势落下,躺在地上的沈三叔忽然暴起,一瞬间将沈建国扑倒,两个人又一次在地上翻滚起来。

而沈建国的电击棍也被沈三叔夺走,扔到了一边。

这一切发生只有短短不到十秒,此时我终于及时赶到,快速念道:“游蛇而出,青蔓为绳,捆灵缚鬼,妖魔难脱!缚!”

与此同时沈三叔已经将沈建国摁在身下,高高举起了带着利爪的手掌,妄图攻击沈建国。

我的话音一落,啪地一声我将符纸贴在了沈三叔后脑勺上,瞬间沈三叔浑身一僵,一条青绿色的绳索就如同藤蔓一般从发光的符纸中探出,眨眼间将沈三叔五花大绑。

我看到这条绳索的时候,莫名就想到了僵尸墓中的锁龙缚邪阵,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有点像低配版的锁龙缚邪阵,不过这其中的差距不用想就知道,说天差地别都有点抬举了。

他如同僵尸一般直挺挺地栽倒在地,双目圆瞪,却发不出一丝声音,仿佛被定住一般。

沈三叔身上弥漫着一股子难闻的骚臭味,叫我还不容易缓过来的胃又有些颠簸,于是我退了几步,远离他,然后去扶沈建国。

因为和沈三叔摔打了一番,沈建国身上也弥漫着一股子骚臭,实在难闻。

我接近他的时候,竟看到他肩膀上有一道深深的抓痕,伤口已经有些发黑,我急忙在布包内摩挲符纸,却发现当初准备好的疗术我都用掉了,而此时有没有带现成的符纸。

我急忙询问沈建国怎么样。

他咬了咬牙,慢慢站起来,说道:“我没事,皮肉伤,我自己带药了,包扎一下。”

说完,他扔给我一瓶双氧水,让我给他消消毒,简单处理之后,我和他合作将伤口包扎好。

做完这一切,沈建国望着地上的沈三叔,朝我竖了竖大拇指,夸我有本事。

我苦笑道:“别夸我,缚术维持不了太久,你有结实一点的绳子没有,先把他绑起来。”

沈建国眨了眨眼睛,会意地点了点头,从包里掏出了一捆登山绳,两人一起把沈三叔捆了起来。我们捆好没多久,缚术就消失了,符纸化作了一团火焰。

沈三叔顿时恢复过来,开始嗷嗷大叫,用力扭动着身子挣扎,幸亏用的登山绳,十分结实,比医院的皮扣带要结实多了。

既然捉到了沈三叔,我们就准备回去了,我和沈建国一人拉着一边,拖着沈三叔往山下走。

走了没五分钟,一声绵延悠长的狼嚎再一次响起,而这一次,我们发现这个声音似乎比之前更近了一些。

难道说刚才沈三叔的嚎叫,把山里的狼给招来了?亦或者沈三叔就是刻意呼唤野狼的?

不论从他的外貌还是刚才的嚎叫声,我猜测他身上的妖气就是与狼有关,所以他实际上变成了半人半狼的妖怪!

那么他刚才一声嚎叫,引来的,到底是普通的狼?还是妖化的狼?

我这般思考着,心里面不禁开始打鼓,和沈建国对视一眼,也同样看到了他眼中的惊恐。

狼,从来都是成群结队出行,这种动物狡猾又残忍,正所谓猛虎架不住群狼,我们如果真的遇上了群狼,那必然要经历一番殊死搏斗,这是我们任何一个人都不愿意面对的。

于是,我们俩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加快了步伐。

也许很多人没有体验过,在茂密的丛林中拖一件物品有多艰难,任何一个枝丫、断枝、岩石都是你前进的巨大阻碍。

我提议沈建国把沈三叔当做木桩往山下滚,利用斜坡方便我们尽快离开山林,然而沈建国不同意,他担心他的三叔会因此受伤。

我当即朝他吼道:“我们没得选择,要么用我说的方法,或许能把你三叔带出去,要么丢掉你的三叔自己跑,否则,我们迟早会被追上,到时候谁都跑不掉!再说你三叔现在皮糙肉厚,一身糙毛,会不会受伤也不一定。”

沈建国也能清楚地意识到即将来临的危险,咬了咬牙,同意了我的建议。

于是我们也不顾会不会伤到沈三叔,直接把他往山下推,任由他沿着崎岖的山坡往下滚。看他那皮糙肉厚的模样,估计那些能够瞬间刺破我们衣服皮肤的树枝也伤不了他几分。

时间已经接近日暮时分,随着我们快步行进,我感觉到体力也在逐渐透支,上山容易下山难,我们虽然速度快,但是却要时时刻刻小心不被绊倒,小心地上一些尖锐的断枝和岩石。

过了大约十五分钟,我听见身后有沙拉沙拉的声音传来,而且正在飞快地向我们接近,而且这个声音不止一个,从我听来,至少有四处,身后两个声音,左右各一个,显然它们在慢慢将我们包围起来。

我浑身汗流浃背,额头还在不停地冒冷汗,感觉到危险距离我们越来越近,心跳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仿佛身后随时都会有一张血盆大口朝我扑来,让我后背的寒毛,如同雨后春笋一般蹭蹭地冒起来。

沈建国的速度要比我快不少,他紧紧地跟着沈三叔,确保他一刻不停地往山下翻滚,而我则被落在了后面。

眼看着我们即将抵达山脚下林子的边缘,我忽然感觉身后有一股劲风扑来,立即大吼了一声:“沈建国!电击棍!”

沈建国心领神会,掏出棍子往后一甩,我跳起来接住,猛地一个转身,只见一只半身高的灰褐色野狼正伸出利爪朝我扑来,一张血盆大口,带着一股子腥风扑面,我毫不犹豫地摁住开关,抡圆了胳膊朝野狼头顶砸去。

砰一声闷响。

我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反作用力传递到我的手心,震得我手心一阵酥麻,而朝我扑来的那头狼也发出一声惨叫,摔倒在地。

我因为转身,脚下不稳,一个趔趄,便朝后面栽倒下去,我此时也顾不得会不会受伤,就地打滚,一连翻了几个跟头,然后感觉到衣服被人拽住,用力一扯。

眨眼间,光线由暗转明,一轮火红的太阳照射在我的侧脸上,暖烘烘的。

我看到眼前的林子里,四双血红色的眼睛在晃动,有隐隐约约地粗气声传来,叫人心惊胆战。

回想起刚才转身那一棍子,我心有余悸,若不是直觉告诉我危险来临,勇气给予我誓死一搏的动力,我此刻可能已经成为了这四只野狼的口中餐了。

在那一刻,我脑海中忽然蹦出一个疑问,黑暗中狼的眼睛不是绿色的吗?

然而未等我喘息几口气,耳边骤然响起三声震耳欲聋的炸响。

嘭!嘭!嘭!

我吓得捂着耳朵缩在一边,待到声音落下,只见沈建国手中握着一把黑星手枪,枪口正在冒烟,而他胸口剧烈起伏,喘着粗气。

而林子里的野狼似乎受到了惊吓,往后退去,簌簌之声不绝于耳,不过看来沈建国枪法不怎么样,一枪都没有打中。

躺在地上的沈三叔也被巨大的枪响吓得不轻,竟然忘记了挣扎,一脸惊恐地瞪着沈建国手中的枪。

刚才翻滚的时候,我胳膊肘和膝盖都擦伤了,传来隐隐疼痛,此刻艰难地爬起来。

沈建国过来扶我,道:“看来狼都被吓跑了。”从他的语气中听来,他似乎松了一口气。

但是我却顾不得伤痛,催促道:“赶紧走,此地不宜久留!太阳要下山了!”

沈建国好不容易松口气,一脸疑惑,道:“我想那些狼受了惊吓,不会再来了吧。”

我抓着他的手臂说道:“你没发现它们的眼睛都是红色的吗?事出反常必为妖啊!”

我的话音未落,忽然眼角处闪过一个白色的身影,速度之快如白驹过隙。

“快走!”

第四十八章 白狐

车子距离山脚不远,我和沈建国一同将浑身沾满树叶枝杈的沈三叔拖上了车,沈建国发动汽车,沿着村路就近驶向最近的大路。

因为沈建国肩膀受伤,只能单手开车,这让我心里面很不放心,然而我根本不会开车,也只能干瞪眼,好在他技术还可以。

沈建国一边开车,一边问我:“你说的事出反常必为妖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三叔变成妖了!还是刚才那几只狼是妖啊?”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布满了难以置信的神情,显然这个想法给他带来了巨大的思想冲击,也许所谓的灵魂说对他而言还能够有所接受,但是假如真的证实这世间存在妖魔鬼怪,那对他的世界观绝对是颠覆性的。

然而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因为我的注意力已经被远处林中一抹白色的身影所吸引,我发现那白色身影在树丛中飞快穿梭,其方向与我们的车子方向一致,显然在追随我们。

我眯起眼睛,却看不清楚那家伙的模样,只依稀看到有洁白的绒毛。

我们沿着道路一路前行,而那一抹白色身影也紧紧跟随。

起初我还有一些恐惧,担心那又是什么觊觎我们的家伙,想要对我们下手,但是我注视了一会儿后,竟然发现它身后影影绰绰地跟着几只乌黑的身影,看着像狼,不知道是之前追击我们的,还是另外一波。

它在奔跑过程中几次摔倒,踉踉跄跄地爬起来,继续朝与我们相同的方向奔跑,并且还在慢慢接近我们,与此同时,有嘤嘤的叫声传来,断断续续,急促而杂乱,似乎在呼救。

我可以肯定,那个白色的身影对我们没有威胁,它在逃窜,甚至在求助于我们。

不管那是什么,我该怎么办?

见死不救?毕竟我们和它没有任何交集。

出手相助?那毫无疑问我们可能会陷入危险的境地。

太阳正在逐渐藏匿到山丘背后,夜的阴影不断地被拉长。

我发现追击在白色身影后面的狼,似乎不敢暴露在阳光之下,这或许就是它们放弃我们的原因。但是随着阴影蔓延,它们逐渐离开了树林,出现在山脚下的田野中,我清楚地看到那是一只全身灰黑,体型硕大健壮的野狼,奔跑速度如同离弦的箭,快的惊人。而它们的眼睛才是最让人心悸的,血红色,如同红宝石一般,夹带着残忍与凶历,比一般的野狼更叫人心惊胆战。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一抹白色的身影一步步陷入阴影的笼罩,一点点被那些野狼逼近。

假如说这是正常的狩猎,我或许会真的坐视不管,毕竟弱肉强食,然而,我越看越觉得蹊跷,那狼本来就非同寻常,而那白色身影的叫声,听在耳中更让人心生怜悯。

“停车!”我大喊一声,沈建国被吓了一大跳,猛地踩了一下刹车,我几乎要撞到挡风玻璃上去。

我一把拿过沈建国的电击棍,对他说道:“在这儿等我!”

说罢,我嘭一声推开车门,径直朝那一抹白色身影奔跑过去,手中的电击棍被我摁得叭叭响。

那白色身影看到我出现的一瞬间,竟然猛地一转,径直朝我这个方向飞奔而来。

我大惊,果然它在逃命,此刻见有人路见不平,立即就选择了向我寻求保护。

我没有犹豫,一个急冲上前,那白色身影一下子窜出草丛。

我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只白色的狐狸!

而且最让我惊讶的是它居然有两条尾巴!

几乎在那一瞬间,我拿出剩余的一张刚符阵,飞快画上运阵文,一边跑,一边高声念诵道:“青松盘根,开山破石。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刚!”

符纸瞬间化作飞灰,而我的双臂再一次化作钢筋铁骨。

在我接近白狐的瞬间,它纵身一跃,径直跳入我的怀中,而我同时也高高举起了手中的电击棍,在它身后,有一只野狼已经张开血盆大口咬来。

呼!

电击棍由下而上,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嘭!

宛如打棒球一般,那只野狼嗷呜一声,传来骨头断裂的声音,瞬间鲜血飞溅,径直跌飞出去。

我一手夹着白狐,一手握着电击棍,转身就跑。

因为在那阴影中还有数只野狼正在朝我这边追击。

短短三十米,我几乎发挥了有史以来最快的速度,眼看着抵达车边,我纵身一跃,蜷起身子直接一头跳进了车子的副驾里。

只听见沈建国怒骂了一句:“握草!”

立即一脚油门,让车子窜了出去。

我这才手忙脚乱地关上门,整个人一下子瘫倒在座位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你有病吧!为了救一只狐狸!不要命了!”沈建国在一旁失声怒骂,显然他也被我刚才的行动吓出了一身冷汗。

我这才想起来刚才进车时,白狐不知道被我给扔哪儿了。

正要找寻,却看到一抹白色跃上我的大腿,抬起一双圆咕隆咚的乌黑大眼瞧我,目光之中满是感激和惶恐。

刚才没仔细瞧,此刻近距离一看,说真的,这只白狐是真的好看,完全不同于我在电视中见到的那种,非但没有一丝狡猾和贼头贼脑的模样,反而平添了呆萌和妖魅的感觉,一双黑珍珠般的眼睛更叫人心间柔软。

本来还在骂骂咧咧的沈建国瞥了一眼,顿时发出了感叹:“我的天,这狐狸也太漂亮了吧,怎么还有两条尾巴?变异吗?”

我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他的脸刷得一下白了。

我看到白狐的一只脚受了伤,绒毛也被染红了,于是在沈建国包里找出了绷带,给它包扎好,白狐十分乖巧任凭我怎么动,它都没有表现出凶狠和畏惧。

但我依然在包扎的同时,说道:“我不管你听不听得懂,也不管你是什么,但是我警告你,如果敢对我们生出歹心,小心和刚才那头狼一样的下场!”

话音一落,我抬起头恶狠狠地瞪了它一眼,吓得它缩了缩脑袋。

奈何面对这样可爱的白狐,我根本生不出硬心肠,做出警告之后,就笑了,轻轻抚摸着它的绒毛,感觉格外顺滑,还带着一股子淡淡的清香,说不出是那种花的味道。它的一双粉嫩肉乎的耳朵微微转动,倾听着周围的声音,脚掌的肉垫也酥酥软软,摸上去给人一种莫名宁静的心绪。

它也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小心翼翼地躺在我腿上,眼睛眯成月牙儿,任由我抚摸,然后惬意地舔舐自己的毛发。

山丘的阴影在不断拉长,车子颠簸了十分钟后,我们来到了大路上。

我回头望去,刚才的那座山丘之中,似乎有一抹黑色的气息在翻滚,叫人心中颤抖。

这是一片绵延数公里的山丘,更连接着浙西的群山峻岭,我觉得区区几只妖化的野狼并不能达到这种地步,那山丘之中到底隐藏着什么东西?

这时,车后座的沈三叔又开始嗷嗷大叫起来,像出水的泥鳅不停地挣扎。

白狐被吓了一跳,探出头去张望,我和沈建国对视一眼,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无能为力。

但是过了一会儿,沈三叔竟然莫名其妙地安静下来,这让我和沈建国都有些诧异。

回过头去张望,竟然发现沈三叔睡着了。

与此同时,白狐伸回脑袋,惬意地转了一个圈,再一次卧下。

我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这样倒也让我们的耳朵在路上免受折磨。

在路上,我问沈建国打算去哪儿,他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

我猜到了他的想法,说道:“你别告诉我你要去医院!如果他再逃了,我们这一路追岂不白费力气?到时候我可不愿意再跟着你千里追亲戚。”

“那你的意思要送去哪儿?”沈建国问道。

“那当然是局子里啊!让宗事局的人来处理!”我说道。

沈建国显得有些为难,道:“可我这个算是私事,而且我三叔也没犯什么罪,扔到局里不合适吧,传出去多不好,会有人说闲话的。”

“你三叔这情况已经超出正常的范畴了,也只有特殊部门有办法处理,搞不好还能遇到真能治疗你三叔的人。除此以外,我们今天的遭遇,我觉得有必要告知有关部门。”我义正言辞地说道。

沈建国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同意了。

我一路上,都在想沈三叔和妖化的狼,会不会和孟怀玉挂上钩,不过思来想去,找不到能够接上的点,也只好作罢。

眼看着快到城里,我让沈建国在路边停了一下车,然后,我抱着白狐下了车,把它放在了路边靠近田埂的位置,然后对它说道:“你走吧,这里是安全的,回家去吧。”

说罢,我转身就离开了。我不能带着它去城里,因为要和宗事局的人碰头,假如让宗事局的人看到,会生出不必要的麻烦。而且我也只是心生怜悯,并没有收养的意愿,再说也没有养狐狸的,放它自由是最好的选择。

车子启动,透过后视镜,我看到白狐一直蹲在我放下的位置,远远地望着我们的车子远去。

我心中不禁有一丝触动,如此通人性的动物还真是头一回见,也许它可能是妖……

第四十九章 拨云

我们回到刑警大队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沉。

因为沈建国使用公车外出一趟,中途始终没有联系,使得他们大队长像根电线杆似的杵在大门口,眼巴巴地等待着。

我们一进院子,他就怒气冲冲地冲上来,用力打开门,一把把沈建国给拽了出去。

先前审问的时候我见过大队长一面,别人叫他牛队,还算个比较沉稳柔和的人,显然沈建国犯了比较大的错误,惹得他火冒三丈。

我呆在车里听着外面的训斥,不敢出去,生怕不小心躺枪。不过能听出来话语之中,像是长辈对于晚辈的责备,暗含着一丝关心和照顾。

如此训斥了约五分钟,面对我牛哄哄的沈建国全程像打了蔫儿的韭菜,一声不吭。

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泄完愤,那边才问起沈建国出去干什么了,这么晚才回来。

我这个时候才下了车,沈建国打开车门,牛队往里面望了一眼,目瞪口呆,转头问沈建国:“这是什么玩意儿?”

沈建国一脸尴尬地说道:“这是我三叔,老大我之前跟你说过,他得了怪病,貌似是变异了。”

变异?

这话从一个公家的干部口中冒出来,实在叫人笑掉大牙,但是在经历了种种事件之后,没有人会觉得诧异。

牛队也是个颇有阅历的人,眼皮子一跳,问道:“你的意思是,要联系特殊部门?”

沈建国看了我一眼,似乎在寻求意见,我点了点头,于是他也小鸡啄米似的朝牛队点了点头。

牛队见过我,自然认得出来,瞥了我一眼,就进了局里,招呼几个值班的警员把呼呼大睡的沈三叔搬去暂押室,有一个警员问沈建国要不要把绳子解开,沈建国急忙否决。

要是把绳子解开,一旦沈三叔苏醒,估计得把局子闹个天翻地覆。

我望了望暮色低沉的天空,觉得今晚又是一个晚归之夜。

于是,我用办公室的电话给家里捎个信息,告诉爷爷奶奶我晚上会晚点回去。期间,沈建国也给三叔的家人通了电话,貌似他们正在赶来。

王彬本来不在本地办公,因为孟怀玉的出现,所以在车站附近有一个临时办公点,过来得到也快,还带了一个助手。

当我坐在审讯室,王彬带着疲倦的神情出现在我面前时,不等我开口,他就张口埋怨道:“怎么又是你!你不会是成心给我找麻烦的吧!”

我顿觉冤枉,哭丧着脸道:“我也不想啊!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再这样下去,村里人都要以为我拆了刑警队大门了!”

王彬抹了一把脸,说道:“好吧,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都两天两夜没合眼了!”

看来他也不好过,估计我遭遇的一溜破事全堆在他手上了。

我隔着窗户朝外头的沈建国招了招手,他心领神会,跑去带沈三叔来。

而我则将我和沈建国今天上午追踪沈三叔的遭遇和他一一讲述起来。

起初对于我们如何追踪一路上看到遇到什么,王彬一点兴趣都没有,还让我直接跳过,直到说起我们在山中与沈三叔打斗,之后又遭遇野狼追击的时候,他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这个时候沈建国带着沈三叔进了审讯室,沈三叔已经醒转过来,一打开门,嗷嗷的大叫就刺中了我的耳膜。

王彬一见沈三叔立即站了起来,问我这个人怎么回事。

我说道:“沈三叔两年前外出打猎被咬了,之后就出现了这样的症状,浑身长毛、指甲变长、犬牙变尖,还像疯狗一样,变得人不人、妖不妖。我估计,他就是被我们今天遇到的狼咬的。”

没等王彬说话,沈建国插嘴问道:“诶!林云翼你回来的时候也没跟我提过三叔这个病和今天那几只狼有关啊!”

“我只是猜测,一会儿你家人来了问一问,两年前你三叔去打猎的地方在哪儿,应该就可以确定了。”我说道。

王彬接着问我:“你是怎么肯定他被妖化了?而不是生理上的疾病?”

看来王彬也无法肯定沈三叔被妖化。

他这一问把我给问住了,因为我也是从小蛇口中得知,于是想了一会儿,道:“借助了某些手段吧,反正就是能肯定!至于怎么做到的无可奉告。”

王彬眉毛一挑,然后让沈建国把人带下去,坐在椅子上沉思良久,然后让助理拿来一张城市地图,问道:“你们今天去的地方在哪儿?能不能在图上给我指一下。”

我耸了耸肩,道:“我不认路,你最好问刚才那个警察。”

王彬一脸鄙夷地瞪我,道:“你除了会点三脚猫功夫还有什么本事?捣乱倒是有一套!”

我缩着脑袋不吭声,得,他对我之前打乱他们计划还耿耿于怀呢。

等到沈建国进来,王彬又问他,沈建国细细回想了一下,在地图上的一个位置点了一下,我看到地图上的标注是一个叫石门山的地方。

王彬的眉头一下皱起,然后立即让助手把他的笔记本给他,然后他一边翻阅着笔记本,一边在地图上写写画画。

我好奇他在干什么,于是就凑上去查看,我看到他笔记本上记录的是近几年人口失踪案件的详细信息,而他在地图上标注的是每一个失踪案件的发生地。

对于案件的敏感度和分析能力,我自然比不过他们这帮专业人士,不过看到他地图上写写画画的标记,逐渐形成一个大圈,将石门山这个地方包围起来,我忽然感觉到所有的案件,几乎全部指向了石门山这个地方。

也就是我们遭遇野狼,解救白狐的那座山丘。

与此同时,沈三叔的家人急吼吼地出现在屋子内,焦急地四下询问沈三叔的下落。

沈建国立即迎了出去,与他们进行解释。

然而有一些话他也不敢轻易乱说,使得几个亲人根本不相信沈建国的话,始终坚持要带沈三叔回医院治疗,免得出差错。

就在这时,沈大叔从玻璃外看到了我,一下子推开门冲了进来,扯着嗓子指着我吼道:“警察,就是他,用了什么邪门歪道,差点害死我三弟!”

王彬如旁观者一般,面带惊讶地望了我一眼,半带嘲笑的语气小声道:“你又搞什么乌龙了?”

被结结实实扣了一口锅的我欲哭无泪,大喊道:“我没有!要没有我今天沈三叔回不回得来都是个问题!你别血口喷人!”

沈建国急忙跑进来拉着他大叔去外边,还十分客气地朝王彬表示了歉意。

王彬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瞧我,我这个冤大头刚想要解释,他摆了摆手道:“不用解释,你放心,我不会抓你的。你的底细我都一清二楚。”

我的脸色瞬间难看了几分,有种忽然脱光了站在王彬面前的感觉,道:“怎么的,宗事局还兼职人口普查工作?”

王彬耸了耸肩道:“因为前天你不是打乱了我们的计划嘛,为了避免你是邪教人士,我们把你查了个底儿掉,要不要把你的黑历史抖一抖?”

“饶了我吧!有这个必要吗?”我急忙求饶。

我的黑历史,挖田撵狗拔鸡毛,烧房揭瓦炸茅坑……数不胜数。

宗事局的信息搜集能力未免也太恐怖了!

外面沈建国的亲戚还在指着我谩骂,他们肯定都以为我是沈三叔发狂逃跑的罪魁祸首,认为我居心不良。使得值班刑警一个个都在朝我打望。

王彬的助手把门关上,任由外面吵吵闹闹。王彬则继续整理他手头上堆积的案件。

其实信息已经很明确了,但他抱着严谨、一丝不苟的心态,把所有的案件全部归到了地图上,才直起身子,用手指指着石门山这个地方,然后让助手把沈建国的家人给叫进来。

进来的是沈三叔的妻子,王彬直截了当地问她两年前沈三叔外出打猎的地点在何处。

沈三叔的妻子愣了半晌,毕竟时隔两年,要她回忆确实有些艰难,不过三分钟后,她还是想起来了,说叫做石门坑。

地图上的石门坑就在石门山边上,所谓坑就是一个山谷,一众群山围绕的低洼地带。

王彬啪地一下在石门坑上打了一个叉,然后用笔敲击着这个点,自言自语道:“为什么他打猎之后能够安然无恙地回来,而不是变成失踪人口呢?”

说完,王彬又拿过地图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忽然他深吸了一口冷气,道:“嘶——失踪的大部分是十二岁以下的儿童!那这几个成年人的失踪案件又是怎么回事?”

也不知道王彬到底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和我分享案件分析。

沉默了十几秒,没有人出声,有些尴尬,于是我摸了摸下巴,联想到沈三叔的状况,于是问道:“会不会和沈三叔一样,假如今天我和沈建国没能把沈三叔抓回来,那他不就也变成失踪人口了?”

王彬始终看着地图,听我说完点了点头,道:“有道理,那问题是这些人失踪的原因呢?”

我看了看他的助手,站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不关己事的表情,于是就权当他在和我说话,摇了摇头道:“也只有去那山里探究一番才能够找到原因。”

王彬忽然抬起头,直视我,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再一次确认道:“你说这些案件都和妖有关?”

我连忙摇头否认,道:“我只是说沈三叔的情况和妖有关!至于追我们的狼是不是妖我也不清楚,更不要说这么多案件了。”

面对王彬目不转睛的注视,我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传递过来,心里面顿时有些慌乱,眼神开始往旁边飘。

他这才收回了目光,又开始自言自语:“那孟怀玉和崇明教又是否参与其中了?”

果然他也联想到孟怀玉了,不过和我一样,他似乎也找不到头绪,思虑良久,说道:“看来得召集一次会议,林云翼,你留一下联系方式,作为知情人你要参加,到时候会安排人通知你。”

啊!?

第五十章 一夜狼嚎

王彬将手中的笔记本往前一推,说道:“来,把联系方式写上。”

“我能不写吗?我不想参加,只想安安分分在家里睡觉。”我与王彬严肃认真的目光相撞,顿觉心里没底,总有种被绑上船的感觉。

“不行!你不是说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嘛。为了让自己安安稳稳睡个觉,写上。”王彬的语气很平和,却有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力量。

像他们这样的人,城府太深,要真想算计,估计我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当初师父把我变成自家弟子,就是这么玩儿的。

想了想还是从了吧,于是我拿过笔记本,洋洋洒洒地写上电话号码,然后合上笔记本递给了王彬。

他接过来,眼神中忽然闪过一抹狐疑,直接翻开笔记本看了一眼,顿时脸就黑了,把笔记本往桌上一扔,瞪着我道:“小子,你写个幺幺零是几个意思?你以为我跟你开玩笑呢?”

姜还是老的辣,我一点小心思马上就露了马脚,只好哭丧着脸道:“王大哥,我就一半吊子,你让我去能有啥用,不给你们捣乱就很不错了。外面那小警察全程都参与了,让他去,分析案件他比我专业。”

我话刚说完,沈建国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一脸懵逼地朝里面张望。

王彬叹了口气,道:“你去就是了,我又不会坑你,也不逼你发表意见,旁听就行。”

最终我还是妥协了,把家里的座机号码留下。

然后我又问他沈三叔打算怎么处理。

王彬伸着懒腰道:“他就先关着吧,我找专业的人来处理。”

我腆着脸指了指窗外沈三叔的家人,道:“那还要劳烦您把外面几个人对付过去。”

王彬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助理,于是助理就出去应付吵吵闹闹的沈三叔家人去了。

还别说,这个助理从头到尾一声不吭,我只以为是个小跟班,没料到出去交流一会儿,沈三叔的家人就带着满脸地惊恐和疑虑陆陆续续离开了。

因为审讯室的隔音效果比较好,我只陆陆续续听到病毒、防疫、传染、特殊之类的字眼。

我看的有些呆,顿觉宗事局真是藏龙卧虎,连一个助理都有如此强大的说服力。

王彬拍了拍我的肩,道:“小蔡以前是做情报工作的,看到了吧,真正有本事的人才入得了宗事局的法眼。所以……你也别小看了自己。”

王彬最后那句话可就有些意味深长了……难道他的意思,让我参加会议是因为看得起我?还是我被他给看上了,有纳入麾下的想法?

沈三叔的家人离去后,我才出了审讯室,王彬则直接去找刑警队的大队长了,沈建国见状上来问我:“事情都谈好了?我三叔怎么处理?”

我并不会把细节告诉他,只道是谈好了,至于沈三叔,我让他去问他的领导,然后我就要求他把我送回家。

因为我没有把具体的事情告知沈建国,所以他不知道如何开口询问,他自己心里也清楚有些事情需要保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所以在路上,他沉吟良久,才说起了一件陈年往事:“对了,林云翼,前天我们不是在医院遇到了那个打死方轩的犯人之一嘛,回来之后,我特地问了一下当时办案的同事,关于之前打死方轩的四个犯人的情况,除了孙有财(也就是孙棍子)、和疯了的周民以外,另外两个人,都暴毙了,时间分别是八八年和八九年,也就是孙棍子被抓的前两年,而九零年你发现的那具溺亡的尸体,就是其中一人。因为指向性证据不足,加上孙有财死亡,最后就草草结了案,定为孙有财为避免其他人泄露杀人信息而选择灭口。”

沈建国的话倒是让我一下子确定了自己当初的猜想,至于孙棍子到底选择灭口还是其他原因而杀人则不得而知,而死去之人的灵魂都被孙棍子制成了鬼物,最后成为了小蛇的腹中餐。一想到后来孙棍子自己也遭人灭口,被制成鬼罗,顿觉天道好轮回,因果报应就是如此,自己所做之恶,最后都会应在自己头上。

不过沈建国的话中,遗漏了三个阴室,于是我又随口问他:“那后来在孙棍子家搜到的三个酒坛子呢?”

沈建国摇了摇头道:“那三个酒坛都被宗事局的人带走了,我们接触不到。不过我也觉得那三个酒坛可能会是关键性证据。”

其实我通过猜测已经可以确定其中两个是死亡两个人的阴室,就是第三个阴室,我始终百思不得其解,感觉自己是不是遗忘了什么有用的信息。

不过事情确实已经过去,除了孙棍子被制成了鬼罗成为了压在我心头的一块石头意外,其他的消息都不过是解除了曾经心中的一些疑惑。

至于当初那个给方奶奶提供养鬼之法的男子,更加成为了事外之人,反而孟怀玉的嫌疑更大。

有时候一件想不通的往事被突然拿出来说,很让人难受,因为无数曾经的疑虑又一次浮上心头,让人欲解不得,欲罢不能。

于是为了转移话题,我又问起了学校的事情来,不过因为才过去四天,案件还在审理之中,沈建国也说不出个头绪,加上宗事局插手,很多信息都不共享,导致刑警队也一头雾水。

我没有再多问,因为我又一次想起了程萱,心中的痛再一次蔓延开来。

一回到家,奶奶就扯着我问我怎么搞的一身泥,衣服裤子还都破了。

我说我跟着警察去深山老林里转了一圈。

奶奶竟然破天荒地没有责怪我,反而夸我有出息,能给公家人办事。

赶了一天,我也很累了,于是洗漱过后就钻进被子美美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为了躲避王彬突如其来的电话,我找了痞子去外边野了一整天,入了夜才回来。

回到家一切如常,看来王彬并没有电话进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半夜时分,我正在美梦中,吃着无数的美味佳肴。

忽然,一声悠长的狼嚎在我耳畔响起,我一下惊醒过来,猛地坐起身,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声音。

寂静笼罩着夜色。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原来是噩梦……

突然,嗷呜——

凄凉的狼嚎骤然从窗户猛灌进来,吓得我浑身一战。

紧接着,村里数十只土狗同时狂吠起来,犬吠之声瞬间化作一股洪流,将狼嚎淹没。

家里的电话突然在这个时候响起,吓得我差一点跳起来。

是爷爷接的电话,我听到他在电话里说道:“是的,我们都听到了,都不要出门,把家里的牲畜看好。”

看来不是找我的,应该是同村的人。

我穿好衣裤,下了楼,看到爷爷奶奶还有太爷爷都起来了,看到我,爷爷问道:“阿翼啊,你也被吵醒了?乖乖在屋子里呆着啊,别出去。”

“村子里多少年没听到过狼吼了……”太爷爷皱着眉头,望着窗外的天空。

狼嚎之声一遍又一遍响起,忽远忽近,飘忽不定,甚至能够听出不少于三只狼。

全村的土狗也陷入了一种极端的危机感中,狂吠之声不绝于耳,甚至连附近的邻村,也有群狗吠叫之声飘来。

两个声音,宛如在互相较量,此起彼伏,此盛彼衰。

我来到大门口的漏窗朝外张望,看到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从窗户里看到屋子里人影憧憧。

忽然听到头顶上有声音,我抬起头看了一眼,看到一个微小的身影在门梁上盘绕,接着一抹目光与我的目光相撞。

小蛇紧张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是不是你把他们招来了?你身上的妖气为什么会变重了!而且……为什么会有两股不同的妖气?”

不好!难道我和沈建国今天闯石门山,惹到了那些野狼?为了报复我,它们一路追踪过来了?

而且,两股妖气?难道……白狐?

我的手心开始出汗了,咽了下口说,问道:“它们是谁?”

“夜狼!他们与狼妖如影随形!是狼在妖气感染下所化,不过只能在阴影中活动,凶残无比,而且能够变化出夜狼的狼妖,绝对非同一般!还有化妖者,那些感染了妖气的人类!所以,你到底惹到了什么样的家伙!”小蛇的语气变得无比惊慌,显然外面的家伙让它感觉到了恐惧。

小蛇的话音刚落。

嘭!

屋外传来了猎枪和鸟枪的巨响,震耳欲聋,这是乡民的警告,也是威胁!

在那一刻,我忽然感觉到,我们人类的力量开始爆发了!

我当即转身快步跑回去,小蛇呼唤道:“你要干什么!”

“画符!如果危险来临,我不能坐以待毙!不能让村里人因为我身处险境!如果危险由我而起,那也应该由我来结束!”我的声音在门厅里回响。

爷爷探出头,问道:“阿翼,你在和谁说话?什么危险由你而起?”

我看到爷爷手中握着一把老旧的鸟枪,正在擦拭枪筒,桌山散落着十几颗鸟弹。

我一边跑一边回答道:“没什么,我自言自语。”

回到卧室,我将一叠符纸放在桌上,手执一根小号毛笔,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轻念静心咒……

凡尘唯心,听吾静云,不垢不净,无欲无惧,不起不伏,无燥无急,不抑不咽,无悲无喜!

天色微微亮,望着桌上灭、刚、清、守各三张符纸,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将废掉的符纸全部卷成一团扔掉,这一夜,我的效率出奇的高,十张符纸,亲所未有的能够出三张可用符。

屋外的狼嚎临近天边泛白,方才停歇下来,全村的人和狗一整夜都没有睡。

看到天色微亮,屋外开始嘈杂起来,有人在组织人驱赶猎杀野狼。

村子里,每一户人家都有田地鱼塘,鸡鸭猪羊基本家家户户都有饲养,狼的出现无异于对所有人的家畜造成了无形的威胁。

于是,对于村里的男人,猎杀野狼变得一呼百应。

我将符纸收起来,放进了布包内,下了楼,看到爷爷握着一杆鸟枪,腰杆笔直地站在门口,似乎也准备着要参与到其中去。

我本来准备通知到沈建国或者王彬,但是我并没有他们的联系方式,打110的话,接线员也不会受理野生动物出没这样的案件,所以只好作罢。

不如自己想办法把那些家伙赶走,毕竟我与之正面搏斗过,知道可以用利器伤害到。

我从仓库里找出来一把砍柴刀,绑在腰间,然后上前拉住跃跃欲试的爷爷,道:“爷爷,你在家里呆着,我去。”

爷爷微微一愣,拉着我的手道:“阿翼,你别逞强啊,狼这东西可不是好对付的。”

“爷爷你别担心,我这几年成长了不少,师父的手段也学了一点,它们不是一般的狼,我去更合适。”我紧了紧背包道。

门梁上的小蛇也伫立了一夜,它遵守着我的约定,保护好这个家,但是在听到我和爷爷的对话时,它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了:“注意安全,夜狼怕火和光,但是化妖者什么都不怕。”

这时,我看到一个娇小的身躯挤过人群朝我家里跑来,定睛一看,竟然是萧璞!

她一头撞进爷爷的怀里,一时间痛哭流涕,接着,强忍着泪水,朝我乌拉乌拉地说着什么。

然而她是哑巴,什么都说不出口,让我们有些懵,急得眼泪哗哗地流,不断地用手比划着。

我看了许久,似乎看明白了一点,试探着问:“萧翎不见了?”

萧璞用力地朝我点着头,然后呜呜地哭了起来。

“不好!你在我家呆着别乱走,我去你家看看!”我对萧璞说道,接着又转头面对爷爷道,“爷爷,你也不要到处走,看好萧璞!”

说罢,我朝门外飞奔出去。

第五十一章 救萧翎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个孩子不见了,将会十分危险。

至少从王彬的分析来看,失踪的基本都是十二岁以下的儿童,而萧翎只有三岁不到,完全符合夜狼或者化妖者捕捉的对象,也许他们的目标是我,但保不定顺手牵羊,抓其他的孩子。

如果这样的话萧璞其实也很危险,不过她没有被抓走,实乃万幸。

我们村子位于市区南面,从与石门山的视线距离来讲,比市区距离更近,所以夜狼和化妖者在目标明确的情况下,趁夜奔袭,后半夜就能到达,所以时间上来看也讲得通。

程萱的死,已经让我逐渐意识到我肩上的责任,根本推卸不掉,而她为了大局无私的牺牲也让我明白,一个人真的可以为一个萍水相逢甚至素不相识的人,奉献一切。

如果我依旧懦弱,会有更多的人为了我而陷入险境乃是有生命危险。如今危险已经逼近我的村子,我的家人,我又怎么能够畏首畏尾。

人总是要成长的,又怎能停滞在九岁那个胆小无助的小孩?

不论它们打算报复我也好,还是另有所图,既然威胁到了我们,那么就准备着接受我们的反抗和敌意吧!

我来到萧家的大门前,喊了几声沈奶奶,没有回应,估计沈奶奶也出去找寻萧翎了。

我不知道萧翎是自己走丢了还是被抓了去,当务之急,就是想办法找到萧翎的踪迹。

于是,我开始在萧家大门口搜寻起可能的踪迹来。

此时村子里闹哄哄的,大部分村民聚集在村子最大的石桥上,商讨着如何驱赶野狼的事宜,我这边距离石桥不过五十米,但是空无一人,吵闹之下,有一种阴森的寂静。

我听见有人在怒吼,说他家的狗被咬死了,一时间引起了无数人的愤怒。

狗被咬死?难道那些狼和化妖者昨晚已经进过村子了?

这是一个让人心底一沉的消息。

很快,我在一堆稻草下找到了萧翎的鞋子,我瞬间感觉到晴天霹雳,难道萧翎真的被抓走了?

我立即往他的鞋子里灌了一些水,拿出引符阵,用润湿过鞋子的水浸湿符纸,然后画上运阵文,念诵运阵咒。

把符纸贴在了我提前做好的7字棍上,棍子在我手心中开始旋转,最后定格在了一个方向,我立即朝这个方向搜寻。

此时我不仅担心萧翎的安危,还担心寻找萧翎的沈奶奶的安危,虽然天色已亮,日出东方,但是并不代表危险不存在,因为只要有阴影的地方,那些夜狼就可能存在。

我沿着鱼塘边的小道一路追寻,很快我就在泥土中发现了人的脚印,而且脚印上面还带有新鲜的血迹,我当时心中咯噔一声,这个血迹是谁的?

我当即加快了步伐,越过几个池塘,又穿过一片稀疏的竹林,一路血迹不断,而且越来越多。

这样的情况让我的浑身都紧绷起来,心跳也在慢慢加速,不论是谁的血迹,毫无疑问他遭受了袭击,而且伤得很重!

我心中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

当我在一个围墙的转角处,看到地上拖着一条长长的血迹时,我的心如遭锤击。

我甚至不敢转过围墙去查看那边的情形,但是我不得不去,不管怎么样,萧翎和沈奶奶我都要把他们带回去。

求求老天呀,不要让他们出事!

我猛地转过墙角,瞬间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人,那一刻,我的脑袋嗡一声巨响,一时间天旋地转。

她……

是沈奶奶!

那个和蔼可亲,含辛茹苦养育萧璞萧翎,时常给我带来零食的沈奶奶……

“沈奶奶!”我大喊了一声,眼泪瞬间决堤般夺眶而出。

我冲上去,一把将沈奶奶扶起来,只见她的背后,三道血淋淋的口子,皮开肉绽,甚至连肩胛骨都依稀可见。而她的手中,还握着一把灰黑色的鬃毛,显然她和夜狼或者化妖者搏斗过。

疗!

我急忙从布包中拿出符纸,为沈奶奶疗伤。

就在这时,沈奶奶忽然醒转过来,犹如噩梦方醒,目光如炬,直勾勾地盯着我,接着用全身的力气朝我喊道:“小翎!小翎在前面!”

我的眼泪迷湿了视线,道:“沈奶奶,你别乱动,我先给你疗伤!你伤的很重!”

沈奶奶却用力把我推开,道:“快去!小翎被抓走了!我没事,我能坚持!你快去啊!把小翎带回来!”

沈奶奶声嘶力竭的喊叫着,我看到她眼中有浑浊的泪水滚落下来。她知道我跟着师父学过本事,此刻,我是萧翎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紧咬着牙,后退了几步,抹了一把泪水,道:“沈奶奶,你一定要坚持住,我很快就回来!”

说罢,我转身朝前方狂奔,风一瞬间迷湿了我的眼睛,我一边抹着泪水,一边发疯似得狂奔。

就在我快要抵达村西的边缘时,忽然一阵凄厉的哭嚎传入我的耳朵。

“萧翎!”我大喊了一声,试图用自己来吸引注意。

当我穿过两栋屋子的狭窄巷道,出现在外面时,一束阳光倏然刺痛了我的眼睛,太阳正从远处屋檐探出头,将阳光投射向我所在的位置。

与此同时,我看到一个身影躲在河边的搓衣台下方,正在放声大哭,而他的正前方,躺着一只浑身漆黑的夜狼,在阳光照射下,浑身如烤焦的肉排嘶嘶冒着青烟。

萧翎没事!

我大喜过望,一个疾步冲过去,抓住萧翎的手,道:“萧翎!哥哥来了!别怕!”

就在这时,我发现萧翎的右手手背上,有一道明亮的金色图案迅速暗淡下去,仿佛是从皮肉以下发出的光,这个图案与我在古墓顶部看到的有几分相似,但又有所不同,颜色也不一样。

我一愣神的功夫,这个图案就消失不见了,甚至都来不及看清楚其中的符文和构造。

难道……外面倒在地上的狼,就是这个图案造成的?萧璞萧翎姐弟两,都非同一般?

手被我拨开,萧翎看到了我,宛如看到救星一般,立即钻出来紧紧地抱住了我,嚎啕大哭,显然惊吓过度,完全失去了理智。

我一刻不停地安慰他,左右观望,此时已经不是纠结萧翎手背上图案来历的时候,我要想办法带着萧翎去找沈奶奶!

就在这时,我看到河对岸,有一道红色的目光投射而来,我心脏一紧,那是夜狼,我已经被发现了。

虽然我们现在在阳光之下,但也不能保证安然无恙,因为还有化妖者在。一旦被发现,必然会有化妖者向我们这边行进,我甚至都不知道对方到底有多少夜狼,有多少化妖者。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得马上回去就沈奶奶。

忽然,我想到了小蛇昨晚告诉我的夜狼除了怕光,还怕火。

于是我在别人家门口,找了一根木柴,绑上一大捆稻草和干柴,做成了一个简单的火把。

转念一想,却发现我自己没有带火,顿时感到万念俱灰。

这时,我摸到了自己口袋了有一盒火柴,瞬间回想起,五天前晚上我为了应付太爷爷撒谎说找火柴,于是他就给了我一盒,一直揣在我裤兜里,一回头竟然给忘了。

我喜出望外,将火把点燃,然后背起萧翎用布包的带子把他绑好,免得掉落下来。

紧接着,我就一头冲进了巷子内,原路返回。

就在我钻入巷子的瞬间,不远处突然想起了狼嚎,这一声急促而愤怒,定然朝我来了!

多背了一个人,我的负重增加了,奔跑速度也变慢,体力消耗也直线向上。

但是我始终咬着牙,我必须要保护好萧翎。

跑出了约五分钟,我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声老牛一般的粗喘,头一转,从眼角看到我身后不知不觉竟然出现了两只夜狼,瞬间吓得我心脏狂跳!

我立即减速转身拿着火把晃了晃,两只夜狼也跟着脚步一停,朝我呲牙咧嘴,露出血红色的牙床,看的叫人心惊胆战。

接着我转身就跑,我一动,身后的夜狼也立即跟了上来,幸好我有火把,使得夜狼不敢立即扑将上来。因此手中的火把变成了我们此刻唯一的依靠。

我一边跑一边左右张望,我想起了自己当初把别人家点着的情形,用的就是别人丢在墙角的烂稻草。一般人家,潮湿的稻草都会放到外面来晾,有的因为连日下雨腐烂,就会扔到屋后的菜园内。所以我想到了一个办法,就是找到类似的烂稻草,点燃,引起大火,就可以阻挡夜狼的追击。

虽然比较危险,可能会酿成大祸,但是我已经别无选择。

烧房就烧房吧!

我穿过几条巷子,眼过之处,立即就发现了一堆稻草,而且正好扔在一颗枯死的橘子树下。

我不假思索地就用火把把它点燃了,一瞬间火光冲天,腾起熊熊烈火,我用火把一扫,无数燃烧的稻草就撒向了路面。

身后的夜狼顿时被吓得一个急刹,往后退却。

而我则趁机朝前方奔走。

因为火焰的缘故,身后的夜狼就没有再立即追上来。

我奔走了约五分钟,很快就来到了沈奶奶的位置,抬眼一看。

只见沈奶奶靠在墙角边,双手耷拉在地,她的头侧向我们来的方向,一双无神的眼睛,正直勾勾地注视着我们,在那双再也不会泛光的眼中,我看到了深深的疲倦和忧虑,还有无尽的哀伤和不解。血浸染了她的衣服,浸染了她身下的地面。

浸染了我模糊的双眼。

啊——

愤怒和悲伤瞬间如洪水般涌入我的心间。

为什么!为什么!

程萱死了!沈奶奶也死了!难道老天爷要那些在我身边的人一个个为我而死吗?为什么你那么狠心!他们都是无辜的人,为什么要承受如此沉重的命运!

老天啊!你为何如此不公!

一切的罪孽由我来承担不可以吗!

呼!呼!

又粗又重的喘息声再一次出现在我的身后。

我猛然转身,感觉到自己的双眼传来一阵胀痛,仿佛满腔的怒火,要从其中喷涌而出。

随即,我手中紧紧握着三张灭符阵,将火把插在地上,飞速在三张灭符阵上画上运阵文。

我高声怒吼道:“离火为剑,破杀鬼邪!灭——!”

都给我死!

所有妖魔鬼怪!都给我去死!

第五十二章 怒火在燃烧

我的怒吼响彻云霄,在狭长的巷道内激荡出层层回音。

三张符纸同时飘向空中,我从来没有同时用三个符阵,在那一刻我感觉到自己体内某种力量在源源不断地被抽离,汇聚到符纸上闪耀光芒的符阵之中。

火红色的光,在地上火把的照耀下,变得越发明亮,好似有一股熊熊烈火在其中翻腾,蓄势待发。

一股前所未有的疲倦袭来,似乎与同时使用三个符阵有关,我紧紧捏着拳头,用满腔愤怒与意志抵抗着倦意。

嘭!嘭!嘭!

三道光如疾电一般喷射而出,化作利箭径直射向那两只呲牙咧嘴的夜狼。

两只夜狼在三道光射出的瞬间,感受到了危险,转身想要退却,然而它们再快,又怎么比得过疾电一般的灭术。

轰!

冲天的火焰刹那间在狭窄的巷子内爆炸,墙面瞬间被照射地通红,犹如炉窖内被烧红的砖。两只夜狼伴随着两声凄厉的嚎叫,瞬间化作了两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向着远处奔逃而去。

我顿时双脚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此时我才发现,自己的手在莫名地颤抖,浑身上下的肌肉酸痛地如同跑了十里路。

然而此时不是我能够放松的时候,我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巷子,阳光根本照射不到,我更不知道附近到底还有多少夜狼在往这边赶来。

我回头望着沈奶奶的遗体,她的视线始终朝向着巷子,仿佛在等待着我带着萧翎归来。

然而,我和萧翎回来了,她却再也看不到了……

身后的萧翎一直在哭,声嘶力竭,不知道他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沈奶奶的离去。

我使出吃奶的力气站起来,来到沈奶奶身边,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我小声说道:“沈奶奶,我把萧翎救回来了,你放心吧。”

说罢,我轻轻合上了沈奶奶的双眼。

我不能把她的遗体留在这里,任由夜狼和化妖者破坏,于是我在别人的家里找了一块草垫子,将沈奶奶的遗体拖到草垫子上,拖着她往回走。

沈奶奶很瘦,身高也只比我高了小半个头,但她依然有一定分量,那是她的体重,还有如山一般的爱。

我的脚步沉重,一点点地将她往萧家拖行,眼泪一刻不停地滚落下来。

距离萧家还有五六十米,阳光穿过层层房屋,照射在我的脸庞上,将泪水映照地晶莹剔透。

忽然,我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我猛地转身,却见一个硕大的身影瞬间朝我扑来。

在阳光之下,还能够袭击我的,肯定是化妖者!

我眼疾手快,抽出腰间的砍柴刀,也不管他是不是人所化,右臂的灌足了劲,朝他迎面砍去。

咔!

犹如砍在了腰粗的木桩子上,砍刀几乎以同样的力弹了回来,手心更是一阵发麻,而我则直接被这个身影给撞到在地。

我知道背后还背着萧翎,在倒地的刹那,我竭尽全力侧过身子,用侧身接受地面的撞击,这力量,几乎把我的手臂给压断,疼得我呲牙咧嘴。

还未等我爬起来,我的眼前倏然一黑,袭击我的化妖者出现在我面前,那模样比沈三叔还要恐怖,身高几乎两米,满脸钢针一般粗细的毛发,双眼血红,如同夜里的霓虹灯,犬牙尖锐如刃,伴随着呼吸还有一股股腥臭喷涌出来。

我双眼一瞪,浑身刹那紧绷起来,手中的砍柴刀再一次朝他的脖子砍去。

他一抬手握住了我砍去的砍刀,握在手中用力一捏,刀刃瞬间扭曲得不成样子。他伸手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将我提了起来,我用力捶打着他,然而那条健硕的手臂,如同钢筋铁骨,拳头打在上面,好像打在石头上,生疼。

化妖者直勾勾地盯着我,忽然,他的眼睛之中有光流转,接着猛然一亮,变得格外耀眼。

随后,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擅闯我的领地,打伤我的孩子,救走出逃的白狐,还带来了那喷火的铁管!既然你胆敢打断我的修炼!那就准备接受我的怒火吧!”

话音一落,我感觉到揪住我衣领的手力量忽然增加,接着,眼前的化妖者张开了他的血盆大口,一股浊气扑面而来,随后我感觉到自己慢慢地在接近他,而这张大口几乎能一口将我的脑袋咬下来。

那一瞬间,我额头刹那间布满了冷汗,我可不想被这个家伙吃掉,化作明早的一坨热翔!

我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将自己蜷缩起来,用双膝顶住他的锁骨,不让我在靠近他。

然而这样的挣扎实在显得无力,我的膝盖被他一掌推开。

转眼间,那四颗犬牙,几乎要包裹我的脖颈了!

啊——

我发出了一声怒吼,瞬间激发出全身的力量,用双手死死地扯住了他的嘴角,恨不得将他的嘴角给撕裂开来。

他感受到了我爆发的力量所带来的疼痛,用力甩着头,试图甩开我的双手,然而我也拼尽全力,使出了迄今为止最大的力量,我的指甲几乎都要嵌进他的皮肉中去。

他随即伸出另外一只手,高高抬起,亮出了五根尖锐的利爪。

我大惊失色,此时我根本腾不出手脚来应付他。

如果被他如同刀刃一般的爪子狠狠一抓,我不死也残了!

然而,此刻,我却无计可施。

利爪倏然落下,刺向了我……

我一下子闭上了眼,想象着利爪刺入皮肉的情形,就感觉到一阵剧痛,甚至情不自禁地大喊了一声。

然而,利爪却始终没有落下。

我睁开眼,只见他的利爪,距离我不到两公分,却一动不动地停在了空中。

我微微一愣,转头一看,只见化妖者的眼睛不知何时变成了淡紫色,但是这个颜色并不稳定,而是在他瞳孔中不断游离和跳跃,短时间内,将血红之色压制住了。

接着,我感觉到领口的手慢慢松开了几分,于是立即一扯,脱离了他的掌控,跳回地面。

我不清楚他受到了什么影响,至少此时已经不再对我构成威胁。

于是立即拉着沈奶奶往前走。

就在我转身的刹那,我看到阳光下,有一个白色的身影,四肢撑地,犹如一只毛发直竖的猫咪!

她的一只前脚上还缠着我为它包扎的绷带,而它的眼睛,竟然也闪耀着淡紫色的光!

我又惊又喜,因为它,竟然是我救下来的那只白狐!

为什么它会出现在这里?

再次见到白狐的刹那,我心中竟有些难以言喻的惊喜。

不,应该说它是狐妖!

而刚才化妖者被控制,显然也是它所为。

但是看到它勉力支撑的模样,我知道这样的控制对它而言,颇为艰难。

在那一刻,我脚步一顿,忽然想到,为何我不趁此时机,给化妖者致命一击?

这个念头浮现的刹那,我毫不犹豫地转身,拿出一张刚符阵,画运阵文,念诵运阵咒,一气呵成,刚符阵再一次给我的双臂灌足了巨大的力量。

于是我一个箭步冲过去,捡起地上卷刃的砍柴刀,紧紧握在手中。

望着这个高大两米的巨人,我思索着砍哪儿。

要想用卷刃的砍柴刀杀死他,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而且他是人所化,我也不敢冒着杀人的风险。既然如此,那就让他失去行动能力吧!

我看准了他细长的小腿,念头一起,我便付诸行动,举起砍柴刀,狠狠地砍向他的小腿。

啪!啪!啪……

一下、两下、三下……

我的手臂在刚术的加持下,拥有着难以置信的力量。

第六下!只听见咔嚓一声,化妖者的小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断裂,骨头瞬间将皮肤顶起,巨大的身躯也刹那间轰然倒下。

我扔掉手中也同样弯曲地不成样的砍柴刀,转身就跑。

身后,随后传来了声嘶力竭的嚎叫,带着痛苦、带着愤怒……

我朝白狐一招手,它就一瘸一拐地向我跑来,此时它的眼睛,竟然恢复成了黑珍珠一般的颜色。

就在这时,我听到村子里闹哄哄地朝我这边跑来五个人,两个人手中握着枪,其他人则是铁锹和锄头。

打头的一个,是我父亲的堂兄,我叫他林大伯,他也是村子里有名的猎人,一应证件也都齐全。因为当时动物保护没有那么严,所以他曾经单枪匹马猎杀过一头野猪。现在,因为无法只靠打猎这行当维持生计,于是又成为了村子里的屠夫,不过他手中的猎枪,依旧是村子里威力最大的。

他看到我的时候,立即就急匆匆跑了上来,问道:“阿翼,你怎么……啊!沈姨她!”

看到沈奶奶的一刹那,他的双眼喷射出一股凶历的火焰,叫人看着心生畏惧。

他立即叫人上来帮我把沈奶奶的遗体抬回去,自己则带着一个人快步冲向了前面的那个化妖者。他来到化妖者旁边是,先是微微一愣,而他身边的那个人则直接吓得后退了几步,但是紧接着,林大伯就举起了手中的猎枪。

我大惊,急忙喊道:“等一下!别开枪!”

话音未落,只听见嘭嘭两声巨响,惊起无数远处的雀鸦。

白狐,也被吓的躲在了我的身后。

地上的化妖者一阵抽搐,没几秒,就不再动弹,鲜血眨眼间染红了地面。

我叹了一口,心中五味杂陈。

林大伯朝化妖者啐了一口,就转身回来了,口中还在嘟囔着:“这是什么怪物!狼吗?”

他来到我面前,然后才问道叫他等一下干什么。

我摇了摇头,说没什么,怕他被吓到。

他哈哈一笑,道:“老子鬼都不怕,还怕这种有血有肉的怪物?”

林大伯的话音刚落,就听见村子的东边传来了数声凌乱的枪响以及村民的喊叫。

第五十三章 猎妖师

林大伯立即转头对我说道:“阿翼,你赶紧回家去,我们去那边看看!”

说罢,他就带着人往那边敢去。

我需要照顾好萧翎,回去萧家看了一眼沈奶奶,她被人抬上了床,草草地盖上了被子,此时她的面容十分安详,然而我却再也听不到她喊我的名字了。

我轻轻地将被子整理好,现在萧翎萧璞都很安全,沈奶奶可以安心了。

我没有在萧家看到那只肥硕的黄皮子,也许受了惊吓,躲在了什么犄角旮旯里。我无瑕顾忌它,关山了门,往家里去。

白狐也一直紧紧跟着我,让我着实有些惊讶,但我此刻也管不了那么多,任由它跟在我身后。

回到家,我将萧翎放下,萧璞咿咿呀呀地指着奶奶询问我,显然再问沈奶奶的去向。

我没有说话,但是我低沉的脸色却让敏感的萧璞瞬间明白过来,只见两行热泪沿着她白净的脸颊吧嗒吧嗒滴落而下,立即往外面冲,想要去见奶奶一面,但是被我们给拦住了。

此时外面危险尚未排除,她贸然出去十分危险。

沈奶奶突如其来的离去,让所有人的心都无比沉痛。奶奶也跟着嚎啕大哭起来,沈奶奶是她的表妹,感情深厚。爷爷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即抄起手中的鸟枪,冲出去杀几头狼泄愤。

此时我紧绷的神经忽然松懈下来,疲倦如洪水般涌遍全身,感觉浑身虚弱无力,小腿一软,一个趔趄跌倒在地,眼皮子开始直打架,家人急忙上来扶我。

三个灭术,一路奔走,还背着萧翎拖着沈奶奶,已经让我的身体透支超出了负荷,这一刻我只想要就地一躺,沉沉睡去。

就在这时,家里的电话忽然响起,把我们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爷爷过去接的电话,说了两句,就说是找我的。

看来是王彬了。

我在萧璞和爷爷的搀扶下,过去接了电话,果然是王彬的声音:“林云翼,后天早上你来公安大楼开会,我会安排人来接你。”

我有气无力地应和了一声,王彬那边立即就听出了不对劲来,问道:“你刚睡醒?”

我长出了一口气,告诉他我们村子里的情况,那边立即一阵忙乱,道:“你怎么不早说!情况怎么样?我马上带人赶过来!”

能够在这个时候联系到王彬,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我实在没力气再说什么,只说了一句快点来,就挂掉了电话。

接着,头一歪,直接昏睡过去。

当我再次醒来时,已经过了整整一个白昼,夜色暗沉,屋外闹哄哄的,我听到王彬在不停地安抚着村民,我此时才发现白狐并不在身边。

既然他们已经抵达,想必事情能够被控制住。

我下了楼,看到家人都站在门口,萧璞萧翎也都在,而门前磨肩接踵地站着全村的人,大家似乎都在抱怨有关部门监管不当,让野生动物闯入了村子,还造成了一定的损失,至于损失,大部分是庄稼损坏,其中还有一些是牲畜被咬死,唯独除了人命的只有沈奶奶,却没有一个人,为她伸冤。

王彬不断地告诉村民,有关部门会根据损失予以赔偿,让所有人先回去,等待统计损失的人前来工作。

如此吵闹了约有十分钟,王彬费尽了口舌,终于让所有村民陆陆续续离开了。

回头看见我,微微一愣,道:“哟,醒了?”

我揉着肩膀问道:“情况怎么样?所有袭击村子的夜狼和化妖者都干掉了吗?”

王彬揉了揉太阳穴,回答道:“都已经解决了,你没事儿吧?”

我便是自己没事,就是浑身乏力。

王彬微微一笑,眼中似有亮光闪烁,道:“你那是施法过度,脱力了,不过你能够单枪匹马干掉三只夜狼,确实出人意料。”

王彬此言一出,一旁的家人都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他们料想不到,我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成长到了如此境地。

我沉默不语,算上被灭术击中的,也只有两只夜狼,另外一只其实是萧翎无意识中杀死的,但是我不会说出来,因为萧翎还小,我不想他和我一样,早早地面对人生的转折。

也许沈奶奶的死,对他来说已经是一个人生转折了。

这时,王彬回头看了一眼我的家人,他们很识趣地回了屋子。

忽然,黑暗中一个声音响起来,“没想到孤身干掉三只夜狼的人,竟然只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年,不知你师从何处,何宗何派?”

话音刚落,屋外的黑暗中,走近了一个人,他的脸庞逐渐出现在灯光的照射下,定睛一看,是一张棱角分明的男人脸庞,年纪约摸二十岁,但眉眼之间透露着一股子桀骜不驯的神采,眉心一颗黑色肉痣,颇为夺目。

我自然没见过这个人,于是问王彬他是什么人。

王彬说道:“他叫做卫简,是一名猎妖师,我从淮南总局请来的帮手,他们对于妖的了解程度,远胜于我们。”

猎妖师?是职业还是宗派?

为了表示友好客气,我朝他伸出手,然而他看都不看一眼,依旧紧紧盯着我,问道:“你师从何人?何门何派?”

这人也太自命清高了吧?我不喜欢这样的性格!

于是我脸色一变,缩回手道:“你管我师从谁,查户口吗?”

说罢,我转身就回去了,真是给脸不要脸。

王彬脸上浮现出一抹尴尬,毕竟卫简是总局过来的人,他还是要给足面子的,正打算开口。

卫简接着朝我说道:“我看你身上除了狼妖的妖气,还有狐妖的妖气,看来你和妖的关系挺复杂啊!既然你不说,那我手里的这只小狐狸,就带回去研究研究了!”

我脚步一停,猛然转身,看到卫简手中拎着白狐的尾巴,白狐似乎完全在他掌控之中,只是嘤嘤地叫唤,却一动都动不了。

我瞬间两眼一红,白狐虽然与我萍水相逢,但是我救过它,它也救过我,我自然不会坐视不管,任由它落在一个鼻孔看人的猎妖师手中,谁知道它会面临怎样的命运。

我指着卫简吼道:“你放开它!否则,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王彬急忙上前劝说,但是他竟然告诉我人妖殊途,不必为了一只妖和别人撕破脸。他话都没说完,被我狠狠一瞪,刚出口的词直接就咽了下去。

卫简眼睛一眯,道:“哦?看来它对你很重要啊!身为猎妖师,我可要提醒你,狐妖善魅,极易着道,沦落为任之摆布的傀儡,把一只狐妖留在身边,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你想过你家人的安危吗?”

“我相信小狐狸不会做这种事!你放开它,是去是留,都跟你无关!”我死死盯着卫简,眼中有刀刃一般的光芒闪烁。

“那你就对你的无礼给我道歉!”卫简这句话说得义正言辞。

到底是谁先对谁无礼的!这人是含着金子出生的吗?鼻子长到天灵盖上了?

“我偏不!”我一声怒喝,就径直朝卫简冲了过去。

然而我浑身酸痛,手脚都有些不稳,还未近身,就被卫简飞起一脚踢翻在地。我一下子跳起来,却被紧跟而上的扫堂腿,再一次掀翻,这一次没等我爬起来,我的背就被他一脚踩住。

卫简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王局说你前途无量,我看未必,就这身手,你说你杀了三只夜狼?哼!我不信!告诉你,我最恨撒谎骗人的小把戏!连门派都不敢说,肯定是什么山野村夫的弟子!少在我面前丢人现眼!就和这只双尾狐妖一样,只是混在底层的家伙罢了!”

说罢,他脚一松,将白狐直接扔在了我的身上,转身离开了。

我翻身抱起白狐,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下,发现它没有受伤后,才松了一口气。

白狐被吓得浑身瑟瑟发抖,看着叫人心疼不已。

接着我抬起眼皮恶狠狠地瞪着卫简离去的背影,这个人算什么东西,自以为有多了不起,要不是我浑身乏力,岂会让你轻轻松松地踩在脚底下!

王彬急忙将我扶起来,在我耳边小声道:“他是名门子弟,就是这样的性格,桀骜不驯得很,你别太放在心上。”

说罢,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屁颠儿屁颠儿地跟了过去。

看得我莫名其妙。

这个卫简到底是什么人?连王彬这样级别的人都要套近乎?

卫简……我记得以前好像听到过姓卫的人,好像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了不得又如何,这不是他随意践踏别人尊严的理由!别让我再看见他!见一次,我就揍他一次!

我轻轻抚摸着白狐的绒毛,逐渐将它从惊吓中安抚下来。

没想到能够控制化妖者的白狐,竟然在卫简手中如囊中之物,实在叫人匪夷所思。也许这就叫做一物降一物吧。

猎妖师。我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个职业。

就在我准备抱着白狐进屋时,脑海中忽然又响起一个声音:“它不能进去!”

我一抬头,看见小蛇盘绕在房梁上,一双黑豆子眼睛注视着我。

“为什么?”我问道。

“这是我的地盘!我有保护的职责,不允许任何妖魔鬼怪进入!我不相信它!”小蛇昂着头,义正言辞地说道。

这又是唱得哪出戏?

白狐抬起头朝小蛇嘤嘤地叫唤着,似乎在表达着什么,小蛇却一副爱搭不理的表情。

我本来心情就不好,此刻脸色一沉,道:“这是我的家,谁进谁出都由我来决定,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你不同意?那好,香火停一年!”

“别介!有话好好说!”

第五十四章 争执

沈奶奶的葬礼由她的弟弟操办,听说已经有人通知了能联系到萧叔的人,然而那边似乎并没有明确的回应,只是打来了一大笔钱。

所以,一时之间,关于萧叔是个不孝子又是个不称职的父亲的传闻不胫而走。

没有一个人,包括我,能够理解萧叔的想法,自己的亲生母亲离世,不论是谁都会立即放下手中的工作回来送葬,然而萧叔,非但没有回应,竟然还打了一笔钱回来。

摆明了不参与丧事,把一切事由交给了沈奶奶的弟弟来操办。

然而我们都没意识到一点,就是萧叔是否收到了消息。

送葬前,需守灵三天,所有亲友聚齐进行悼唁。

我作为远亲,本不需要守灵,只需送葬前一晚前去悼唁,吃丧饭即可。

但是沈奶奶与我关系亲密,又因为我的缘故而遇害,所以我第二天就前去和萧翎萧璞一起守灵一天。

而且我知道我后天前去开会,定然会涉及到捕杀狼妖的任务。我早已下定决心,要为沈奶奶报仇,可能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无法送葬前进行悼唁。

所以这么做,也是我对沈奶奶的追思,以及自己愧疚的补偿。

而除了此事以外,还有一件事就是家里多了一只小白狐,确切的说是双尾狐妖,当然在家人面前我绝口不提狐妖一词,对于它的双尾,我也只是解释说畸形。

然而爷爷奶奶一直以来信奉鬼神,狐狸不论佛道,向来都是不祥之物,对于我收养了一只白狐,他们十二个不同意。

然而我也有我的想法和脾气,小狐狸与我短暂的接触,就让我感到了我们两者之间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之感,所以在我的坚持和游说之下,最先动摇的竟然还是太爷爷,太爷爷一同意,爷爷也无可奈何,于是一条串联下来,家里人终于都表示不反对,但照顾小狐狸的事则由我自己全权负责。

我也乐得其所,小狐狸十分通人性,吃喝拉撒,在我简单的教导下,基本不愁了,而且它特别喜欢吃奶奶做的菜,荤素不忌,倒是让奶奶有些喜出望外。

第三天清晨,沈建国的车子再一次出现在我家门口,不用想就知道他是来接我的。

我一上车,小狐狸非得要跟着跳上来,被我给拦住了,严令它不准乱跑。

沈建国一见到小狐狸十分惊喜,一个劲问我它怎么被我收养的。

其实很简单,因为根本就是小狐狸自己找到我的。至于其中原因,我却百思不得其解。也许和大多数动物一样,我救助了它,为表示感恩,它再一次来到了我身边,并解救我于危难之中。

对于动物的思维,真的很难从人的角度去思考,因为它们太过纯洁,又无比忠诚。

公安局位于市区,抵达目的地后,沈建国也跟着我下了车。

我以为他只是充当了熟人司机,却不料他也成为了会议的一份子,而且是作为刑警队的代表出席。这样的殊荣对他而言,简直是天上掉下的馅饼,美滋滋。然而在我看来,这不仅不是馅饼,而且还是一口铁锅!

我们来到会议室,大部分人已经到齐,中山装和警服各占一半,看来这次警察也会参与其中。我只瞥了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王彬左手位的卫简,依旧一副目中无人的表情,看得叫人恶心。恨不得当时就冲上去给他一拳,碍于一众警员在场,我这才压抑着心中的屈辱与怒火。

他朝我瞥了一眼,双眼一瞪,接着就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注视王彬,显然他比我更想不到我会出现在如此重要的会议中。

其实对于我的出现,在场很多人都难以置信。

王彬则权当没看见,指了指空调边空下来的两个座位,让我们俩坐下。

不过我们俩并不是到的最晚的,最晚的是一老一青两个僧人,他们进来之后,就直接坐在了我和沈建国边上空出来的座位。

其实看座位排布,就可以看出来每一个人在这场会议中的角色,越重要的人,自然越靠近王彬的位子。

而我们四个人,还有其他靠边座位的人,则基本属于旁听。

作为开场,王彬对在场的所有人做了一次简单介绍。

我才发现,武警、刑警、治安警、森林警的代表以及公安局领导,悉数在场。

而最后到场的两个僧人,是石塔寺的法慧、法能大师,石塔寺是全市名气最大的寺庙,因寺内一座塔顶长着青松的石塔而出名,爷爷奶奶经常在重要节日前去烧香拜佛,所以我也听说过。

不过我一直以为里面的僧人都是普通的佛家弟子,没想到真的有真本事的人在。

而能够组织如此规模的会议,可见宗事局的实际权利和地位有多大。

王彬作为整个会议的组织者和领导者,做了一个简单的开场白后,就将所有他手上堆积的失踪案件尽数投放到屏幕上。

其中我就看到了他之前圈圈点点的地图,关于失踪者数量我没记住,但是经过他和一众人的筛查,倒是从中挑出了几个已经结案的失踪案件,排除出去。

如此一来,我发现他在地图上画的圈反而更圆滑了,不仅如此,还呈现十分鲜明的规律性,而石门山,则成为了这个圆圈的正圆心。

因为在场所有人都属于内部人员,有相关的保密规定,所以王彬并没有过多隐瞒,但他也没有说多余的废话。

接着,对于狼妖的发现,他让沈建国上去讲述了一遍,倒真的没有叫我去说。不过沈建国比我讲述地更加清晰明了,在我们整个遭遇讲述过后。

王彬再一次说起了我们村遇袭的事件来,一边讲述,一边在写字板上画分析图。

我全程听着有些无聊,因为事情的经过我基本都知道,所以听到后来开始打起了瞌睡。

不知什么时候,会议室里响起了卫简的声音:“作为一次重要的讨论会,涉及到石门山周边百姓的安危,我们当中竟然还有人在会议上打瞌睡,实在不明白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前来参会的。”

他的话音刚落,我被沈建国推了一下,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发现整个会议室数十双眼睛齐刷刷地望着我。

吓得我一个激灵,有些尴尬地左右看了看,一旁的法慧大师竟然还笑眯眯地朝我行了一个佛礼。

卫简的目光变得细碎,怒意浮现在脸上。

我则同样回应他的目光。

不过这事到底我理亏,于是先收回了目光。

卫简则继续说道:“经过分析,我认定,石门山中有异兽妖物存在,妖残暴嗜血,所以失踪之人,估计九死一生,基本都成为了其进阶的垫脚石。但所谓妖不过是禽兽之中的异类,妄图突破本命,虽然健壮无比、能力非凡,也是肉体凡胎。我猎妖数载,见多了千奇百怪的妖物,但它们对于人的敌意和仇视却始终如一,所有妖都想要踩在我们人的头顶上。只有将其赶尽杀绝,才能免除后患。”

卫简的观点在我听来十分偏激,什么叫赶尽杀绝?妖之中难道就没有善类了吗?他身为一个猎妖师竟然还会持有如此偏激的观念,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一个人的修为越高难道不应该越看得透吗?

“你说的不对!”我不等他说完,忍不住站起来反驳道,“佛门有言,众生平等,万物的善恶不能以偏概全,更不是你一句话就可以断定。作为一名猎妖师难道连因果报应都不知道吗?你手上沾染的鲜血越多,遭受的恶果就越大!”

“闭嘴,你连基本的礼貌都不懂,竟然还在这儿扯什么大道理!你懂什么!贪欲这东西,只会随着时间不断增长,也许你现在还以为你的白狐善良纯洁,但是总有一天你会吃尽苦头,你会眼睁睁看到自己的亲人,死在你当初救下的白狐手中!到时候你就会知道,妖,从没有善类!”卫简平静地语气之下,宛如惊涛骇浪翻涌,他的眼中布满了血丝,细碎的光如同玻璃碴子一般锋利。

“阿弥陀佛!二位施主莫要争吵,世间万物皆有宿命,亦非二位在此争论孰对孰错便可以决定,不如暂且放下恩怨,着眼于眼前事。”法慧大师站了起来,及时打断了我们的争吵,他的声音雄厚浑浊,在空中震荡,将我们的怒气生生压制下去。

我没有再多说什么,甩手离开了会议室。

今天,我是带着为沈奶奶复仇的怒火来参加这个会议的,却不料遇上了这个更让人恼火的家伙,不参加也罢,等有了结果,我直接去找王彬罢。

我一个人站在公安局外,愤愤不平,这个卫简实在叫人气恼,不论做派还是言论,都叫人恨不得上去扇他两个耳刮子,叫他清醒清醒。一个人能偏激到这种地步,也算个奇葩了。

我百无聊赖地在院子里晃荡,越想起卫简的话语,就越觉得恼怒,鬼魂尚且分善恶,凭什么妖就全是邪恶之物!

忽然,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从我内心翻涌而上,我感觉到自己的脑子突然间陷入一片混乱,似乎有什东西打乱了我的思绪,像是一段破碎的记忆,又像是一副从未见过的模糊画面……

第五十五章 再进山

绿荫葱葱的树林之下,一抹抹阳光洒下一片金灿灿的星点,投射向地面,化作一片斑驳的树影。似有微风吹拂,树影摇曳,彩色的花瓣随风起舞,荡漾出一片宁静的气息。

在那片树影之下,有一湖清澈见底的水塘,水面之上,微风带起涟漪,波光粼粼。有青色的鱼儿自由自在地畅游,甩尾一瞬,拨起一层细腻的轻沙。

在水塘的斜对角,我看到一抹洁白的身影,定睛望去,是一位肤如凝脂的素衣女子,金色的阳光洒在她恬静的脸庞之上,将她的皮肤化作白玉。她的双眼紧闭,细腻柔美的睫毛微微颤动,似乎沉浸在甜美的梦境之中,缓慢的鼾声如细沙,微弱而轻盈。

一双纤纤玉手,自然地倚在草地之上,有一捧五彩缤纷的鲜花躺在手心之中,吸引着翩翩彩蝶。

碧蓝的天空之中游动着薄薄的白云,倒映在小小的池塘之中,轻托着那美不胜收的身影。

忽有声音惊扰了美梦,她身子微微一动,身后竟跃起四条洁白如雪的绒尾,轻轻拍打树叶。

紧接着,美丽的睫毛微微一动,缓缓睁开,一双深紫色的皓月明眸,忽然将目光投向了我……

……

我紧紧捂着脑袋,这个突如其来的记忆宛如注射剂一般进入我的脑海之中,让我痛苦不堪。这并不是简单的头疼,而是一种记忆紊乱所带来的崩溃之感。

有那么一刻,我甚至以为我就要疯了,感觉自己忽然进入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意识领域。

我蹲在地上许久,直到这个记忆逐渐如潮水一般退去,方才恢复了清明。

当我再一次试图去回想刚才的画面时,却发现所有场景都变得无比模糊,犹如记忆断片一般,叫人难受不已。

我到底怎么了?刚才那段记忆根本就不是我的。

难道是……师叔祖?

有人发现我的状态不对劲,走过来关切地询问,我摆了摆手表示没事,稍微缓一缓就好。

那个人就十分好心地把我带到了大厅的沙发上休息。

上面的会议还在进行,而我却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记忆,大脑一片混乱。

我一直待到会议结束,沈建国找到了我,才如梦方醒。

他对我说道:“王局让你过去。”

我点了点头,跟着他来到了会议室,里面只有法慧、法能两位大师在。

王彬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等我在他身边坐下,王彬才表情认真严肃地开口说道:“林云翼,行动的基本安排已经确定了,这次行动以宗事局为主,武警部队派人协助,对石门山进行一次彻底的大搜查,旨在寻找出幕后操控的狼妖。而附近村镇的治安则由当地派出所和市刑警队负责。鉴于你和沈建国对那边的情况比较了解,我做了一下安排,搜查部队分为三组,卫简带一组,我和你一组,沈建国跟着法慧大师,每一组九个人,配备四个武警,于三天后出发。你,服从安排吗?”

我点了点头,只要不把我和卫简分到一组就行。

对于我的服从,王彬露出了一丝欣慰的表情,沉吟几秒,才说道:“对于你亲人的遇害,我表示十分悲痛,也不会否认我们在监管上的失职。所以,希望你能够平复心态,遵循我们的安排,不要太过冲动。”

虽然王彬说的是客气话,但是望着他真诚的目光,我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其实我知道,加入会议没有决定追捕狼妖,我可能会真的孤身一人前去石门山寻仇。

然而一旦如此,我的结局可能就截然不同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我又问道:“王大哥,你为什么这么照顾我、看重我?我觉得我的本事根本入不了你们的法眼。”

王彬微微一愣,似乎没料到我会突然这么问,然后摆了摆手道:“你不要太在意卫简的话,他的秉性就是如此,也许作为一个新人根本受不了他的奚落。但是原因,也不是没有,有两个,一个就是宋老大发话了,要我特别照顾你一下,至于领导的原因我也不清楚。其二,就是你们古术一脉属于秘教,任何秘教的宗派在宗事局都十分受重视,即使像你这样的初学者,我们也会花大量资源来培养,想来这也是宋老大的一个理由吧。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林云翼,待到你成年,我们宗教特别事务局定然会向你投来橄榄枝。”

王彬的话十分诚恳,听得我内心有一丝触动,但我并没有因此就想要加入其中,于是我向他点了点头以示感谢,就离开了会议室。

我怕多问几句,就会真的被王彬给拉拢了去。

我坐着沈建国的车回了家,在车上我问起了沈三叔的去向。

沈建国说沈三叔被宗事局的人带走了,至于去了什么地方,不可能告诉他。

我想沈三叔在宗事局的关照下,应该很快会恢复过来,沈建国也觉得靠谱。

临别之际,沈建国告诉我三天后他会来接我,然后就驱车离开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除了给沈奶奶守灵,就是在画十六术的符纸。

对付妖,我真的想不出什么特别的方法来,十六术所涵盖的基础知识范围太小,实在力所不及,寻常驱鬼的法子也基本都用不上。

所以,我做好了硬拼的准备。

一开始我还在思考要不要把小蛇带上,不过思来想去,它根本敌不过狼妖,搞不好还被其克制,所以不带也罢。

而小狐狸,通过小蛇的沟通,我了解到,小狐狸自己也非得要我带它去,否则就把我辛辛苦苦画好的符纸全部咬碎。

我没办法,没想到它固执如此,还要挟我,只好决定带着,此外对于石门山的情况,它比我们任何人都熟悉,虽然不指望它能够干架,但是关键时候带路绝对是一把好手。

而且三天后,我带着十六术各十张的量,等待着沈建国的到来。

这几天紧赶慢赶地制符,倒是对我画符的水准有着巨大的提高,所谓百炼出好钢,任何术法的学习,只有在无数次的练习之中才能够得到进步。除此以外,为了避免符纸不够用,我还带上了一百张黄符,以备后用。

因为考虑到要翻山越岭,所以我还特地清空了自己的书包,正好够小狐狸呆在里面。

沈建国带着我来到了公安局,在大院里,停着两辆大巴车,大院里还聚集着一大群人,特别是武警,每一个都荷枪实弹,装备精良,我们与他们一比,简直如同土包子。

轻点过人数后,我们一个个上了车,因为座位都是随意安排的,所以我还是选择和最熟络的沈建国坐一块儿,他也申请了配备枪支,所以也有模有样。

我们出发前往石门山,车里的武警都显得十分轻松,有说有笑,反观所有宗事局的人员,一个个面色铁青,气氛沉重。

看来这一行,不会太轻松。

我们抵达石门山山脚下后,所有人下了车,聚集在一块裸露的岩石边缘。

王彬拿出了这一带的地形图,开始一个个分配搜山的任务。

石门山包括石门坑地界,囊括了方圆三公里的范围,山丘环绕,人烟稀少,最近的村子距离这儿也有一公里远。

王彬按照之前定好的计划,把所有人分成三队,分别向三个方向行进,最后在石门坑西侧的一个叫做汤村的村子碰头。

其实说是搜山,其实就是驱赶和猎杀山里面的狼妖,至于背后那个黑手,是否存在于石门山中,依旧是个未知数,也是最大的一个变数。

而且我还通过化妖者与之面对面对话过一次,所以我毫无疑问,成为了它的头号目标。在王彬的计划里,我和小狐狸还是诱饵一般的存在。

按照正常的计划,我们打算花两天的时间将整片区域搜寻一遍,每个小队都配备有对讲机,方便进行联系。

进山的位置距离我和沈建国进山的位置不远,三个小队一进山就在领头人的带领下,分别向三个方向行进。

此时正值上午九点,阳光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投射到地面上来。

山风轻拂,四周出奇的安静,只有我们踩踏树枝枯叶的声音不断响起。

王彬让我在前面带路,我则按照之前追击沈三叔的路线,带着所有人往山顶上走,小狐狸躲在我背后的书包里,露出一个脑袋,警觉地左右张望着,大约走了一个小时,在我记忆的带领下,我们抵达了沈三叔喝水的位置。

这边尚存着我们搏斗过的痕迹,我和王彬说明之后,他就带着人检查起了地面上的痕迹来。

从办案的经验和手段上来看,宗事局的人员不愧身经百战,经验丰富,其中一个擅长追踪的人,凭借肉眼,就能够描述出我们当时搏斗的场景,作为当事人的我听来都栩栩如生,宛如情景再现,叫人啧啧称奇。

而四个武警,则找了地方坐着休息,拿出自备的压缩饼干补充体力。

压缩饼干这东西我也是头一回见,看得有些嘴馋,一个年级比较轻的武警将我不停地瞅,就掰了一块给我。

我不客气地接过来尝了一口,这味道,怎么说呢……别有一番滋味,总之就是挺好吃的,而且特别管饱。

所以这块饼干我只吃了一半,就有些饱,把剩下的给小狐狸吃了。

武警们瞧着我背后的小狐狸十分好奇,有两个人兴致勃勃地凑上来想要摸一摸小狐狸柔顺的绒毛,结果小狐狸立即朝他们呲牙咧嘴,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然而在它这么一副呆萌的外表下,就连凶都变得惹人喜爱,根本没有人退缩,反而更加得寸进尺。

其实我无所谓的,不过小狐狸就是不喜欢陌生人套近乎,到最后它干脆缩回了书包内,发出轻轻的嘤嘤叫声,似乎在埋怨。

一时间惹得几个武警嘻嘻哈哈乐不可支,有人表示狐狸比起猫狗,有一种与众不同的萌感,叫人欲罢不能,甚至说自己回去也想办法养一只。

如此一番说笑,反而让干活的宗事局人员投来了怀有介意的目光。

突然,那个给我压缩饼干的武警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瞬间消失在我们的视野之中,

紧接着,前方枪声大作!

第五十六章 山中枪声

王彬瞬间化作一道劲风,越过我的身边,径直朝前方冲去。

另外三个武警也大喊着:“小李!”往山下冲去。

枪声在响起之后不到三秒,就戛然而止。

我们所有人紧跟着王彬和武警,两分钟后,我们在一棵樟树下找到了小李,他背靠着树干,在他跟前,躺着一只山羊大小的灰狼。

灰狼的脑袋被一轮扫射,打成了马蜂窝,早已没了声响。

小李满头大汗,捂着自己的消退哼哼唧唧,我看到他的指缝之间有绯红的鲜血流淌下来。

这么大的一头狼,咬合力是非常可怕的,小李作为一名武警,部队出身,什么伤痛没遇到过,然而此时此刻竟然也流露出了痛苦难耐的神情,以及对于生的渴望。显然那伤口,让他感受到了难以忍受的痛苦。

一个武警正在手忙脚乱地替他包扎伤口。

王彬上前查看了一番,对正在包扎的武警说道:“先别急着包扎,让我们来。”

说罢,他招了招手,一个戴眼镜的三十岁男子走了过来,他背着一个药箱,先检查了一番小李腿上的伤,然后从药箱内取出一瓶粘稠的药膏,涂抹在了他的伤口上,有取了一根针管,给小李注射了一种药剂,如此处理完后,才用纱布将他的伤口包扎起来。

转眼之间多了一个伤员,一行人决定留一个人下来,带小李下山寻找救助。

而与此同时,王彬的对讲机也有声音传来,卫简和法慧大师都听到了枪声,分别询问了我们的情况,王彬告诉他们我们遇到了狼的袭击,有人负伤了。

卫简立即叮嘱他对伤者的伤口进行专门处理,因为可能会有妖气进入体内,除此以外还存在细菌感染和狂犬病毒的可能。

王彬告诉他都处理过了,就是要抽调人员带伤者下山。

卫简立即否决了他的决定,告诉他要所有人在一起,不要将任何人单独落下,会很危险。他的话让王彬有些为难,因为带着伤者会影响队伍的行进速度。

卫简严肃地说道:“宁愿减慢速度也不能让队伍分离,山中任何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听得出来卫简有自己的考虑。

但是他的话立即引起了几个武警的不满,立有人站出来说道:“小李受了伤理当下山接受妥善救治,山里面蚊虫众多,病菌滋养,一旦感染会危及到他的性命!”

对讲机里的卫简陷入了沉默,几秒钟后,说道:“随你们便。”

然后就挂断了对讲机。

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不论是带上受伤的小李还是丢下他,都有一定的风险。而作为领导者的王彬更需要为他自己的决定负责。

王彬犹豫了一会儿,可能考虑到对方与他们是平行部门,此次行动也只是配合,于是就把选择权交给了四个武警。

他们立即决定留一个人下来,带着小李下山,另外两个人继续跟着我们行动。

王彬在一旁注视着死去的狼,没有再管这边的几个人。

地上的狼与我们之前遭遇的夜狼有些不同,瞳孔不是血红色的,而是有一丝丝血丝密布,本色还是棕褐色,在光照下泛着微弱的绿光。

不过它已经死得非常透彻。

王彬观察了许久,说道:“这不是夜狼,而是普通的狼,不过会贸然袭击我们,估计在狼妖的操控之下,可能是哨兵之类的。”

“你的意思是,我们可能已经暴露了?”我问道。

王彬不置可否,说道:“妖的智商非同一般,我们不能小看了它,只希望这不是一个陷阱。”

王彬挥了挥手,我们整装继续进发。

这一次行进倒还算顺畅,除了其中一个宗事局的人踩到了一根地刺,伤得不重。

江南一带的林子,树木茂密枝叶繁盛,但林子里猎人设下的陷阱很少,所以对于地面上隐藏的危险,不需要太过担心,反而是那些被人砍伐过的竹子或者树枝,往往在地上留有一截楔形的缺口,十分尖锐,若不小心踩到,足够贯穿橡胶鞋底。

我们一路行进,翻过了这个山头,从山上向下望去,可以看到一片广阔的洼地,想必那里就是石门坑,也就是沈三叔遇袭的地方。

大片樟树、榉树、朴树混杂的树林,正值春季枝叶茂盛之际,翠绿的嫩芽生长,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一片金黄碧绿的油亮色彩,一副生机勃勃的景象。

然而我们却无暇顾及如此繁茂的景象,王彬那边不断地与卫简和法慧大师通话,得知他们那边也都不约而同地遭到了普通野狼的袭击,不过相比我们,他们并没有人员伤亡,并且卫简那边还抓到了一头活着的野狼。

卫简告诉王彬他从野狼体内抽离出了一丝淡淡的妖气,正在根据这一丝妖气加紧追踪妖气的来源,根据他的消息,他们是我们三组中行程最快的,目前已经下到了半山腰,并且还在向着石门坑的中心位置前进。

王彬自然不愿落后,我们三队人最好进度能够同步,避免出现某一对率先遭遇攻击,而其他人却一时之间赶不过去予以帮助的情况。

整个石门坑方圆有将近两公里,我们彼此之间的距离虽不算遥远,但要碰头一时半会儿还赶不到地儿。

卫简将他所追踪的妖气大体位置给了我们,然后对讲机那边就断了联系。

于是王彬立即带着我们向卫简指明的大致方向前进。

不知道卫简追踪的法门是怎样的,不过想来每一个门派和传承都有类似的追踪手段,卫简作为猎妖师,自然主攻妖类的追踪。

就仿佛那些职业的动物学家,他们对于专门研究的动物往往有着超乎寻常的敏感性和了解度。我想这也是卫简作为猎妖师能够得到宗事局重视的原因之一。

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我们抵达山脚的时候,王彬又尝试着与其他人进行联系。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对讲机内除了沙沙作响的嘈杂声外,没有任何声音传来,这让我们所有人都觉得诧异不已。

对讲机不是手机,不受信号塔的信号影响,是直接信号发送与接收,然而我们之间的距离根本不到一公里,却彼此之间联系不上,这就有些不对劲了。

对讲机的信号被什么东西给屏蔽了?

一度以为对讲机出问题的王彬连续拍了几下机器,不停地尝试说话,等待对方回音。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王彬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就在我们陷入短暂的逗留之中时,忽然远处的林子里传来几声枪响,因为距离遥远,还伴随着飘飘忽忽的回音。

这个声音让我们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起来。

从方位来看应该是卫简那边。

然而没过两秒,另外一边也忽然传来了断断续续的枪声。

王彬立即朝我们做了一个手势,所有人形成一个半圆形的队形,抬起枪口朝着前方的林子。宗事局的人员每一个也都陪了手枪,唯独我什么都没有,于是被围在了中心。

书包内的小狐狸,忽然传来了一声颤抖的轻叫。

紧接着,前方林子的阴影中忽然闪过几个漆黑的影子,速度如同疾风,簌簌的声音迅速传到我的耳朵之中。

王彬率先叩响了扳机,砰一声巨响,林子里骤然传出一声哀嚎。

他的枪声宛如冲锋号,所有人几乎同时向林中跳跃的影子喷洒子弹。

一时之间枪声震耳欲聋,前方的林子中木屑碎叶横飞。

短暂的两秒钟,我全程捂着耳朵,枪声震得我的耳朵嗡嗡作响。

王彬忽然举起手大喊了一声:“停火!”

刹那间枪声骤停。

四周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突然右边的草丛嗖一声响,一个硕大的黑影猛然跃出,径直扑向最右边的一个武警,他也迅速反应过来,猛地举起枪。

就在他举枪的一瞬间,他被冲出来的夜狼一下扑倒在地,这只夜狼体型巨大,直立起来比一个成年人还高出一尺左右。

随后,哒哒哒!枪声炸响。

子弹向着四周疯狂喷洒,眨眼之间就全部喷洒完,只留下卡壳的声响。

所有人几乎同时卧倒在地,避免被子弹波及。

而那个被扑倒的武警,则紧跟着发出了一声声嘶力竭的嘶吼。

王彬最先一跃而起,径直冲到武警身边,武警整个人已经被夜狼压在身下,完全看不到人。

他双手飞快结印,一个马步下去,力从地起,接着一掌推出,狠狠地拍在夜狼的脑瓜子上。

嘭!一声闷响,如同棍棒敲打在夜狼身上一般。

那夜狼身子一歪,转身就跑。

接着两声枪响,那夜狼的身子明显猛地一震,脚步霎时间不稳,跌跌撞撞地消失在茂密的树丛之中,也不知道有没有击中要害。

反观地上被夜狼扑倒的武警,只见他的胸口两道长长的抓痕,连同他的防弹衣和肩部皮肉都被抓开了花。

武警倒在地上嗷嗷叫唤,疼得满头大汗。

眼镜男子立即上前进行医治,我看到武警肩部撕破的衣服被掀开时,上面还黏着一层血肉模糊的皮肉,而在鲜血淋漓的伤口之下,我还看到了白森森的骨头,叫人心肝颤抖。

我们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啊——疼疼!疼死我了!”武警在眼镜男处理伤口时还在不停地嚎叫,落在耳中,叫人心有余悸。

生怕自己什么时候也被这么皮开肉绽地来一下!

就在这时,背后的山上忽然传来一阵簌簌之声。

我们不约而同地朝那边望去,竟看到两个人影飞快地从上坡上朝我们直冲而来。

几个宗事局的人立即举起了手枪,保持警戒。

忽然,没有受伤的那个武警大喊了一声:“等一下!是小李和小张!”

第五十七章 小李异变,谜团突现

他话音一落,就立即动身迎上去,一边快步走,一边激动地大声询问道:“小李、小张,你们不是下山了吗?回来干什……”

他话都没说完,就听见跑在前面的小张猛然朝他挥手,声音沙哑地喊道:“救命!救命啊!”

王彬和一名宗事局的人员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将迎上去的武警按倒,接着举起手枪。

小张往前跑了几步,就突然被身后的小李一下子扑到在地,两个人瞬间抱作一团,沿着山坡翻滚而下。

两个人抱作一团,很难进行射击,生怕伤到小张,然而王彬瞄准下一秒,毫不犹豫地开了一枪。

嘭!

枪声化作阵阵回音在山间飘荡而开,两个人依旧不停地翻滚着,直到撞击在一根半臂粗的树干上,震下了无数片叶。

王彬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抓住压在小张身上的小李,用力一拉,将两个人分开。

被压在下面的小李已经昏死过去,后脑勺有血迹流淌出来,王彬立即检查了一番小李的情况,好在他没有事,只是翻滚过程中头皮被撞破了。

其他几个宗事局的人围着小李,他也处于昏迷之中,但是他的模样却叫人心有不安,本来白净的脸上此刻生长出了一丛丛坚硬的毛发,他的犬牙也变长了几分,嘴唇已经无法包裹。而他之前腿部被咬伤的伤口,正有乌黑的血液渗透出来。

王彬立即质问眼睛男:“吴云刚,这是怎么回事?”

显然眼镜男吴云刚上的药没有达到预期效果,面对王彬的质问,吴云刚也感觉匪夷所思,说:“我的药是专门为抑制妖气配的,怎么会无效呢?”

说完,他又拿出药来仔仔细细看了看,也没有发现异样。

王彬脸色难看了数分,低声问道:“你确定你的药对任何妖气都有效果?”

吴云刚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说:“我给卫组长也看过,他确定没问题的。”

王彬眉头一皱,问道:“你的药除了你,只有卫简动过?”

王彬这一问瞬间让几个宗事局的干事脸色一片阴霾,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在怀疑卫简了!

我不明白王彬为什么会突然生出这样的怀疑,但毫无疑问让所有人的心情都变得无比复杂。

一个宗事局干事马上站出来给王彬台阶下,道:“王局,卫组长是上头派来的,能经得起上面领导眼光的人,我想不会做出背叛这样的事来。”

王彬只是瞥了他一眼,不作回应,接着让吴云刚再次确认他的药品的可靠性,而他则来到了晕厥的小李身边。

那个叫做老徐的武警看到小李的模样整个人都不好了,语无伦次地问他小李怎么回事,怎么处理。

不等王彬开口,小李忽然暴起,伸手去抓最近的一位宗事局人员,不过宗事局的人身手都非同一般,他眼疾手快,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小李的攻击,与此同时,另一个人举起枪托狠狠地砸了一下小李的后脑勺,让他再次倒地昏迷。

如果说吴云刚的药不能起作用,那么我们自然不能把小李留在身边,但是因为他只是受妖气感染,还有得救,我们也不会无情到一枪把他解决了。

思虑良久,王彬决定把小李绑起来,等到事情了解后再来带他走。

当然,我们不会任由他暴露在四下无人的密林之中,于是王彬招呼人用随身携带的洛阳铲挖了一个坑,把五花大绑的小李放进去,然后在坑上盖好树枝杂草,这样小李就不会遭到野兽的攻击了。

他们干活的时候,我们其他人则在一旁警戒,避免夜狼再次袭击我们。

肩部受伤的武警也走了过来,我们叫他老严,他看到小李的模样,脸色数变,带着颤巍巍的语气问王彬,他是不是也会变成这个样子。

王彬不置可否,使得老严,瞬间脸色煞白,任谁也不想变成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像一头发了疯的野狗。

王彬转头询问吴云刚药品的情况,吴云刚给的反馈是抑制妖气的药没有半点问题,这让王彬眉头皱成了川字。

而老严则立马跑过去要吴云刚再给他上一次药,他被小李的模样吓怕了。

吴云刚无奈,在征得王彬同意后,再给老严上了一次药。

这时,小张也苏醒过来,捂着自己的后脑勺,站了起来,看到几个人在挖坑,以为我们要活埋了小李,急忙上来阻止,在得知我们的目的后,才松了一口气。

王彬则问起了他事情的经过,他告诉我们,他扶着在我们离开后就扶着小李下山,然而走了没五十米,小李忽然就发了狂,张嘴要咬他,他被吓了一跳,赶紧逃窜,想到即使下了山也会继续被小李狂追,而我们是专业人士,或许有办法,于是就沿着我们前进的方向一路追了过来。

所以遇到我们时,会看到一追一逃的情景。

王彬陷入了短暂的沉思,说道:“一般妖气感染不会那么快,肯定小李受到了某种精神控制。”

一联想到我在村子里遇到的化妖者说的一番话,我猜测,那么远狼妖都能控制化妖者进行对话,在这个山中控制一个体内带妖气的人或许对它来说不是难事。

我和王彬对视了一眼,随后同时将目光投向了老严,然后本能地开始往后退。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响起一阵悠远的狼嚎,惊得所有人朝远处望去。

紧接着,老严忽然双目一转,一丝血红的光闪现,吓得我浑身一震,王彬也瞬间举起枪对准了老严,在这个间隙,王彬还夺过了老严手中的自动步枪,免得他暴起用枪伤人。

任何一个修行者也都是肉体凡胎,子弹穿过也是一个窟窿,任谁也不愿意吃自己人的枪弹。

但是老严并没有向我们发起攻击,随着红光闪烁,老严忽然开口说话,声音依然是他的声音,但是说话者,却已不再是老严本人,“人类!闯我山者!马上离开,否则,都得死!”

是那只狼妖!

小张和另一个武警老徐吓得满脸紧张,小声地呼唤着老严,却得不到回应,转头问王彬怎么回事。

对于这一行的异象,其实出发前宗事局给他们都做过思想准备工作,然而当真正亲眼见到时,这景象已然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围。

这时候小狐狸忽然从书包内跳出来,站在我的肩头,目光紧紧注视着老严,我看到它的眼睛忽然亮起紫色的光,而老严的眼睛也紧跟着出现类似的紫光,红光与紫光如同一个盒子里的蟋蟀,在老严的眼中开始了博弈。

因为距离和专注度的缘故,小狐狸明显更胜一筹,不到半分钟,老严眼中的红光就如潮水般退去,但是在红光消失的一瞬,老严又说了一句话:“你,你这个叛徒!”

这句话显然是指小狐狸,难道小狐狸本来和狼妖是一伙的?说不定小狐狸知道的东西远比我们想象得多!

经过一场意志上的博弈之后,小狐狸精疲力尽,直接趴在了我的肩上喘着粗气,我摸了摸它的脑袋,让它好好休息,于是它就钻回了书包内。

小狐狸的手段,让周围的人目瞪口呆,谁都没有料到小狐狸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而我也同样惊讶不已,我知道小狐狸有控制人的本事,所谓的善魅,但是我不曾料到,她竟然能够与狼妖对抗。

也许小狐狸,确实不至让人小觑。

而老严在恢复意识之后,陷入了短暂的懵逼当中,看到自己的枪出现在王彬手中,一脸诧异地问我们出了什么事。

老徐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对老严说道:“你刚才完全变了一个人!”

老严眉头一皱,摸了摸自己的脸,依然不明所以。

吴云刚上来检查了一下老严的情况,说道:“应该没什么大碍。”他的语气听来没什么信心,显然被小李的一幕给打击到了。

老严顿时就一脸哭丧,问他:“应该是什么意思,难道有可能会出问题?我可不要变成小李这个模样,要是这样的话,我宁愿一枪崩了自己!”

吴云刚只好一个劲地安慰他,并表示自己的药没有大问题,让他放心,不会和小李一样。

然而小李变成现在的样子,依然没有一个人能够解释,使得所有人都对吴云刚的药品带有一丝疑虑。

四个武警一下子伤了两个、废了一个,使得形式一下子变得严峻起来。

尚且没有产生激烈对抗,就有人受伤,一旦真的与狼妖正面冲突,那岂不是意味着很有可能会出人命?

这不仅是我心中的担忧,也是压在王彬肩上的一座大山。

这次行动如果不能把所有人囫囵个儿地带回去,王彬必然会面临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和责任。

他此刻还在不肯放弃地摆弄着他的对讲机,试图联系上卫简和法慧大师,然而一切都是徒劳,气得王彬最后猛地把对讲机摔倒地上,想要抬脚踩,转念一想还是放弃了。

他单手叉腰,转身走到一旁,点了一根烟狠狠地抽了两口。

看到他手中的打火机,我忽然想到一点,就是夜狼怕火。

于是我立即走上去,拉了拉王彬,说道:“王大哥,夜狼怕火,我们可以每个人点一个火把,这样它们就不敢轻易袭击我们。”

王彬看了我一眼,道:“这里是山林,你可知明火的危险?”

我微微一笑,指着他的烟头道:“你都敢抽烟了,还说什么明火?”

“这不一样!”王彬说着掐灭了烟蒂,反复踩了踩。

然后他回头问遮盖小李的人道:“好了没有?”

那边很快给了回应,说:“差不多了!”

于是王彬慷慨严词道:“各位心里要明白,我们现在的牺牲换来的是一方百姓的安宁,我们作为人民的公仆,必要的时候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此行,我们势在除掉为祸一方的野兽!记住你们的职责!拿稳你们的武器!继续出发!”

这样的讲话,我们在出发前王彬就发表过一次,然而经历了一番叫苦不迭的行程和伤痛,以及诡异莫测的状况后,大部分人的昂扬意志都有所消磨,几个武警甚至产生了畏惧的心理。

而狼妖更通过老严,发出了如此凶狠的威胁。

所以他此时的这一番鼓舞,很有必要,虽然我没有其他人的思想觉悟,但是听来也颇有激情澎湃之感。

不管其他人心中抱着多么崇高和大无畏的心态,我心中只有那一股滔天的仇恨,支撑着我,势要消灭狼妖!

前面还有太多的未知与变数,但我依旧一往无前,哪怕那里是万丈深渊,我也要踏出一条通天大道!

天空之中,一柱金色的阳光倏然冲开云层,投射向远方。

袅袅佛音,宛如碧波荡漾,拂过茂密的树林,冲击着我们的心脏。我看到一尊巨大的佛影,在远处撼地而起!

第五十八章 法慧重伤

这一尊佛影通体金色,半透明,足有十米高,胸前印着一个卍字,尊容威严肃穆,双目却暗含杀气,咄咄逼人。

从方位来看,很有可能就是法慧大师所在。

王彬遥遥望了一眼,惊叹道:“迦诺迦伐蹉!大乘佛教十六罗汉之一!法慧大师肯定遇到了强敌,否则也不至于逼得两位高僧唤出罗汉虚影!”

在这山中,所谓强敌,难道是指狼妖?

王彬立即一挥手,带着所有人朝那个方向疾走。

宗事局的人脚程飞快,不一会儿就把我和三个武警拉开了一段距离。

就在这时,天空忽然阴沉下来,我看到穿破云层的阳光倏然被一层厚厚的云给遮挡住,心中顿时有不详之感升起。

忽然,山林之间掠过一阵凶猛的疾风,卷起无数枯枝败叶,甚至从头顶传来了树枝折断的声音。

与此同时,我们眼角处骤然一亮,只见另外一边霎时间火光冲天,一时间呈燎原之火,瞬间点燃了周遭的树木,那里是卫简的大致方位,难道他那儿也遭遇了强敌?卫简倒是毫无顾忌,上来就放了一把燎原大火,浓烟升腾,足有十余米高。

怎么会这样?总不可能出现了两个狼妖吧?

小狐狸在我背包之中瑟瑟发抖,即使隔着夹层,我也能够明显感受到它的颤抖。

是什么东西让小狐狸如此畏惧?

我们不敢停下脚步,三个武警虽然两人有伤,但是他们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人,耐力充沛,反而是我在如此长距离的奔袭之中,体力逐渐不支,被落在后面。

武警小张最先发现我跑不动了,决定减慢脚步等我。

他一转身,只见他双眼猛然一瞪,当即抬起枪口,大吼了一声:“蹲下!”

我毫不犹豫地抱头蹲下,随后只听见一连串哒哒哒的枪声,子弹贴着我的头皮嗖嗖飞过。

接着,只听见我身后一声嗷呜的惨叫,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硕大的黑影,转身奔向远处。

我立即站起来,朝着小张跑去,看到三个人同时将枪口对准了我的两侧,我眼睛一晃,通过眼角看到我两边至少有四只眼睛血红的夜狼的身影在奔走,每一只体型都无比硕大。

三管黑洞洞的枪管刹那间朝着四周喷射火舌。

然而子弹早晚会打完,按照夜狼体型和刚才小张的那一梭子子弹,我估计他们就算把子弹打完也未必能杀死一头夜狼,于是我立即摸出了口袋里的火柴,从地上抓了一把干枯的杂草,捏成一团,点燃,甘草一引即燃,瞬间化作一个火球,火焰无比烫手,我立即朝左侧扔了出去。

甘草的火球一落地,就瞬间引燃了地上的杂草,一时间火光四起,同样,我又点了一把,朝着左边扔去。

一时间,一个冬季枯败的林子里火光冲天,追击我们的夜狼本能地往外退却,避开熊熊燃烧的火焰。

此时也顾不得引起什么山林大火了,卫简都这么干了,我还顾忌什么!

我随后大喊了一声:“快跑!”

放开脚丫子朝前方狂奔,此刻我们已不再是与夜狼竞速了,而是在于地面上乘风蔓延的大火竞速。

小张一边跑一边说道:“你们可真够狠的,万一被山火围住,那我们就真的要给这些个恶狼陪葬了!”

我抬头看了一眼阴霾的天空道:“放心,一会儿要下大雨了!”

我们一路奔袭了足足十分钟,身后大火冲天,暂时将夜狼的追击给阻挡。

还没有抵达,我就听见前方王彬在大声喊道:“法慧大师!法慧大师!”

我远远地看见宗事局的人已经分散而开,在四周寻找蛛丝马迹,而王彬则站在一片空地的中心,我来到王彬身边,看到地面上散落着无数枯枝败叶,还有齐刷刷断裂的树干,有的足足一人环抱之粗,四周数十米的范围几乎被夷为平地,地面上还有点点滴滴的血迹,不知是谁的,此外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火药味。

看来这个地方发生了一场激烈的大战。

那么问题是,人都去哪里了?

连一点迹象都没有留下来吗?

很快,有一个宗事局的人喊道:“老大,你过来看看!”

王彬立即走了过去,只见地面上躺着一块带血的纱布,和一个已经被人踩得稀碎的对讲机。

对讲机只有小队的领头人会有,毫无疑问,这是法慧大师的,难道他出了什么事吗?

王彬随即指挥道:“快看看附近还有什么踪迹!”

于是几个宗事局的干事聚集到了一起,在附近继续寻找相关踪迹。

很快就有人传来了信息,发现了带有血迹的脚印。

王彬立即上去查看了一下脚印,说道:“这是军靴踩出来的!”

他顺着军靴指向的方向抬头望去,继续向前搜寻。

我本以为他们会用什么特殊的跟踪手段,没想到直接依靠肉眼和追踪技术,于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们不用其他的手段来追踪吗?”

王彬一下子抬起头来,面带诧异地望着我,两秒后带着责备的语气问道:“你有的话赶紧使出来啊!”

呵!还真没有……宗事局难道不是人才辈出、手段非常的么?现在怎么感觉像土豹子。

虽然心中有所思所想,但我手上没有停顿,沾了点血迹在引术的符纸上,画上运阵文,念诵运阵咒,“北斗七星,指迷寻踪!引!”,然后贴在了预先做好的指针上。

木棍立即转动着,指明了一个方向。

我立即朝着木棍指引的方向搜寻,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引术竟然莫名其妙地带着我们在发生战斗的区域转了一圈,最后回到了原地。

王彬顿时毛了,声音带着怒意,问道:“怎么回事?你这法门管用吗?”

我也愣了半晌,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道:“不对啊!能指方向说明引术起效了,不会有错啊……”

莫名其妙地被我带着转了一圈后,所有人都一头雾水。

王彬立即选择放弃了我的方法,自己继续沿着地面向前找寻,没想到他还真的沿着地面上断断续续的足迹找到了一个明确的方向。

我手中还握着木棍,在我行进的过程依旧不紧不慢地转着圈圈,如同受地磁影响的指南针。

走了大约三分钟,王彬在一处岩石密布的山坡上,找到了一个岩洞,他指着那处岩洞朝我们喊道:“就在里面!”

身边一个宗事局的干事面带嘲讽的表情对我说道:“小朋友,把你没用的寻龙尺扔掉吧!”

“术法生效了,肯定不会出错,我觉得不是没用,而是受到了某种影响!”一旁的吴云刚推了下眼镜说道,他这话不仅仅在替我辩解,也在为自己之前的情况找理由。

不过他这话确实在理,引术能够根据某些痕迹找寻到本体,就是依靠其中的某种虚无缥缈的牵连,一旦这种牵连被扰乱或者故意斩断,那么指引出现错误也在所难免。

我们迅速地向岩洞靠近,眼看着就要抵达洞口,忽然两边的岩石后面出现两个身影,两把黑洞洞的枪管顿时对准了我们。

王彬几乎本能地举起了手。

那边的人立即看清了我们,惊呼了一声:“王局长!”

话音一落,两个武警就来到了外面迎接我们。

王彬立即一个箭步冲上去,张嘴就发出了一连串的询问:“发生了什么事?你们遇到什么人?有没有人受伤?法慧大师呢?”

他的情绪显得非常激动,问得对面的武警一愣神,另外一个武警则开口说道:“法慧大师在洞里,他受了伤。”

王彬立即就进了洞中,我们也紧随其后。

几个武警都认识,因为没有看到小李,于是他们就面色紧张地问起了小李的情况,在得知小李异变,被藏起来后,表情也不知是庆幸还是担忧。

我们来到洞内,看到其他人都在里面,每一个人或多或少都带着伤。

法慧大师是最年长者,但也伤得最重,全身上下尽是伤痕,特别是他的手掌,被贯穿了一个两只宽的大洞,鲜血淋漓,不忍直视。

法能大师稍微好一点,只是一只手臂脱臼,刚被接上,没有力气地耷拉在一边。

王彬立即朝吴云刚看了一眼,他便很自觉地上前给其他人检查伤情。

王彬则蹲在法慧大师身边,问道:“法慧大师,你们遇到了什么情况?怎么会变成这样?”

法慧大师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感觉我们遇到的一切是人设计好的!”

王彬眉头紧皱,接着问道:“大师,怎么讲?”

“我们和你们分开,进入石门坑之后,通讯工具立即失去了作用,然后不等我们有所准备就遭到夜狼袭击,一时之间陷入混乱,我本想着带着大家往后退,绕到比较开阔的区域,但是随后就遇到了一个乞丐模样的人,她竟然养着一个鬼罗!那鬼罗向我们发起了攻击,我和法能全力迎战,最后请下了迦诺迦伐蹉的佛影才勉强把他击退,我和法能也受了重伤,好在其他人没有大碍,也算是万幸了。”法慧大师显得有些虚弱无力,看来刚才的战斗几乎消耗了他全部的力量。

然而他的话才是真正让我和王彬如遭雷轰的。

鬼罗现身!

那毫无疑问,乞丐模样的人就是孟怀玉!

可问题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狼妖对她竟然会坐视不管?

法慧大师忽然紧紧注视着王彬,眼中闪着坚定的光,道:“王局长,我奉劝你取消这次行动吧,我们可能落入一个圈套了!”

第五十九章 山雨倾盆

我大吃一惊,圈套!难道有人故意设计要致我们于死地?可是仇怨何在?

然而对于法慧大师的话,王彬竟然出人意料的冷静,反而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仿佛已经有所预料,甚至根本就知道一般。

许久,他才开口说道:“这次行动之前,我接到了上级的任务——全力消灭石门山地区作祟的狼妖……”

王彬一句话,法慧大师就已经明白其中意味,脸色一僵,没有再说话,眼神之中似乎有一丝无奈流露。

任务?难道王彬还不是整个行动的总指挥?为什么这种地区级别的行动会受到上级的重视?

“任务是什么意思?”我抓住王彬问道。

王彬低着头没有看我,道:“任务就是任务,是上级的命令。”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不能后退?”我瞪大了眼睛,我很清楚王彬所谓的命令所蕴含的意味。

王彬看了我一眼,又望着其他人良久,道:“就是我们必须要完成任务。”

他的话说完,就连几个武警也有所动容,看来他们接到过类似的命令,只有我和法慧法能大师什么都不知道,脸上尽是惊讶。

“你不是体制内的人,你可以选择离开,我不会阻拦。”王彬没有继续看我,也没有看法慧大师,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愧疚之意,因为他没有将事情告知我们。

想来他有自己的考量,生怕说出来使得我们心有芥蒂,特别是法慧法能大师这样不问红尘的出家人。

不过现在,已是覆水难收,说出来也无妨。

而且我们也不能说他别有居心,只不过是迫于无奈。

面对这样的状况,法慧大师的脸色就能说明一切,无奈至极。

不过对于我,任务与否已经不重要了,我来此地的目的也只有一个,就是为沈奶奶报仇。说句我自己也不曾注意的话,其实我也在利用王彬来完成自己的私心。

于是我面容肃穆地说道:“我来这里就是要为沈奶奶报仇,我不会走。”

王彬看我的表情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因为我其实就是在以卵击石。

法慧大师长叹了一口气,道了一声阿弥陀佛,说道:“一切随缘,顺其自然,也罢也罢。”

佛门高僧终归看得开,心境洒脱。

这时,一个在外面警戒的武警惊慌失措的跑了进来,朝王彬喊道:“外面有信号弹亮起来!”

王彬一惊,立即跑了出去,我也紧紧跟在他身后,只见远处一束紫色的亮光带着长长的青烟,向半空飞去,想必是卫简遭遇了危险,在向我们求救,他比我们想得周到,早早就预备好了信号弹,此刻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王彬立即组织起剩余的可战斗人员,留下了四个人保护受伤的人员,肩部受伤的老严也被留了下来。

王彬打算将我也留下,但是我不同意,执意要跟着他们同去。

王彬一把抓住我说道:“此行疾走驰援,距离遥远,你跟不上的,一旦被落下后果不堪设想,你好好待着,保护好其他人!”

王彬的眼神无比坚定,我犹豫了一下,就同意了。

于是他立即带三个武警和五个宗事局人员飞速奔驰而去,我站在洞口望着一行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茂密的丛林之中。

我回到洞中,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望着洞内一应负伤的人员,心中满是迷茫。

法慧大师看到了我手中还在慢慢旋转的树枝,于是开口问道:“小施主,你这手段,可是来自某个秘教?”

“秘教?”我这是第二次听到这个词汇,但我并不理解是什么意思。

法能大师接上话道:“秘教就是秘密宗教,但凡偏居一隅或者一脉单传,以及其他不入主流的教派,都是秘密宗教。”

我点了点头,道:“那算是吧,我师从古术一脉,师父一直不肯将师门的具体情况透露给我,不过应该不属于主流宗派。”

“古术……”法慧大师用没有受伤的手捻着胡须,似乎对我的师门有些许映像,法能大师也看着他,不过他年纪不大,应该不知道。

良久,法慧大师忽有灵光闪现,道:“我记得师父提起过东海曾经发生过一场大浩劫,波及大大小小宗派近百个,好像就是古术一脉的人阻挡下来。对对,我有印象,师父说古术一脉专修上古遗留下来的法门,其中有一些乃是天地初开所生,具有毁天灭地之威的禁术,师父还有幸见识过古术一脉弟子的风采,称是风华绝代、皆为大能。”

对于师门的过往,我一概不知,不过依然记得那个鬼修提及过东海大战一词,却只说是《百年浩劫录》记载,却没有说及其他。但是通过两次师叔祖现身的经历,我也能够感受到他可能是一个莅临峰尖的人物,而他还是批注《百年浩劫录》的人,可见他和东海大战的关联,非同一般,至少也是位亲临者。

此刻听闻法慧大师提及师门,并且有了他的师父对于师门前辈的看法,我莫名升起一股向往和自豪之感,我知道曾经,师门的前辈风光正茂。

然而一切在未揭开纱布前,都是雾里看花,反而让我更加迷惑,师门,到底是怎样的。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答案尚需等待。于是我指了指不停旋转的木棍,问道:“法慧大师,我这个法门怎么回事?本该指引方向的,却一直在转圈。”

法慧大师因为伤口疼痛,微微皱着眉,但还是挤出一抹和善的笑容道:“你这手段,若是在找我,那转圈很正常,因为我故意抹去了自己的踪迹。”

听罢,我一阵苦笑,也对,假如我能够找到他,那么伤他的人也可以,法慧大师作为一位高僧想必也不会如此轻易地被人找到踪迹,终归想得太简单。

我揉了揉上面的符纸,打断了符纸的运行,符纸瞬间燃烧成灰烬。

此时洞外忽然开始狂风大作,宛如山间虎啸,吹得整片林子沙沙作响,将外面一切声音都给盖了去。

紧接着,瓢泼大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滴打在岩石上,发出鞭炮一般噼里啪啦的巨响。

在外面警戒的两个武警手忙脚乱地回到洞内,但依然被雨滴淋成了落汤鸡。

寒风一吹,冻得他们瑟瑟发抖。

这般大雨,始料未及,我不禁担忧起王彬他们的情况,而卫简,虽然他是个桀骜不驯的人,但是我不至于对他的安危无所顾忌,所以多少也有些愁虑。

我打心底不希望此行,有人被裹着裹尸袋带出山。

我站在洞口,向远处遥望,这里位于山腰处,俯视林子,视野开阔,洞口丛林密布,也不易被人发现,是个很好的隐蔽场所。

此时两个警戒的武警也回到洞内,所以洞口只有我一个人。

洞外的雨如同幕布一般,几乎将我的视线全部给遮挡住,不过尽管如此,我依然能够看到我和卫简放下的山林大火,逐渐被大雨浇灭,化作滚滚浓烟,一点点被大雨洗刷殆尽。

透过雨幕,我看到石门坑中心处的一个土丘之上,似乎有黑色的雾气升腾,即使在暴雨下,也丝毫不受影响,反而有愈浓之势。

那是什么?

忽然,我眼角处出现了一个仓皇的身影,冒着大雨快步往我所在的洞口处奔走。

我当即伏下身子,慢慢挪步道洞穴边的一块岩石后,紧紧盯着这个逐渐逼近的人。

眼看着他就要来到洞穴下方,他忽然一个急转,冲向旁边一片密集的灌木丛中,他钻入灌木丛后,不停地抖落着衣服上的雨水,看来他没有发现岩洞。

因为距离很近,我清晰地看到他的衣服十分破烂,即使经过了雨水的冲刷,也肮脏不堪,凌乱的长发被雨水淋湿,粘在他的脸上,使得我看不清他的脸。

但是什么人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看他的服饰,我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孟怀玉,那个阴魂不散的老妖婆。

就在我心中愤愤不平时,孟怀玉忽然感觉到了不对,猛地转过头来,与我四目相对,那双眼珠子,立即射出狂喜和贪婪的目光。

遭了!我被发现了!

我本能地想要折回洞内,却听到孟怀玉大喝了一声:“小鬼,咱们真有缘,又见面了,你以为躲在树丛里我看不见你吗?我看你往哪儿跑!”

听到她这话,我最先反应不是惊慌,反而感觉到一丝诧异。

咦?孟怀玉难道没有发现我身后的岩洞?

这时我才,发现孟怀玉所在的位置在岩洞下方,仰视过来正好有一片密集的树丛和岩石遮挡,她并没有发现岩洞,只透过树丛间隙,发现了躲在岩石后的我。

只见孟怀玉忽然掐了一个手决,一团漆黑如墨的黑雾从她腰间喷涌而出,在空中凝聚成一个人体形状——鬼罗孙棍子。

瞬间一股气势逼人的气息蔓延开来,让我的心脏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一想到法慧大师在和这个鬼罗进行对抗时所遭受的重创,我的心脏开始狂跳,这是一个无比可怕的存在,是一个远远强于红衣女鬼的鬼物!

假如他闯入岩洞内,毫无疑问里面的人将面临一场殊死大战,乃至一场屠杀。

那一刻我的心如石沉大海。

那一刻,我脑海中忽然闪现出程萱带着笑容的脸庞。

我知道,我一旦退入岩洞内,被孟怀玉发现岩洞所在,后果不堪设想。

既然她没有发现岩洞,那么……拼了!是死是活全看天运!

我一个箭步,冲了出去,任由豆大的雨滴拍打在脸上,口中大喊道:“老妖婆,你休想抓住我!”

第六十章 狼妖真身

雨幕打在身上犹如冰雹一般生疼,林子的地面被洗刷得泥泞不堪,我一跳出去就滑了一跤,屁股狠狠地砸在坚硬的岩石上。

但是我不敢喊疼,一股劲爬起来,飞快地往前冲。

鞋跟带着泥巴飞溅而起,甩得后背和后脑勺都是。

因为我的叫嚣,孟怀玉根本没多想,直接就追了过来。

空中还伴随着她嘶嘶嘶的尖笑,好似夜枭一般,十分瘆人。

我有着先机优势,借着遮挡视线的大雨,直接钻进了林子最茂密的灌木丛中,一阵发足狂奔。

我以为通过这样的阻碍,能够影响到孟怀玉对我的追击,但是我还是低估了她,她远比我想象地还要快!不,应该说是鬼罗孙棍子!

我在树丛中像一只老鼠一般飞奔了大约三分钟,忽然感觉头顶袭过一股劲风,紧接着我背后的书包就被人一把揪起来,连同我一起被拎在半空中。

只见一张皮包骨头的瘦削鬼脸出现在我眼前,嘴角带着一抹冷笑,血红的长舌吐露在外,如同蛇的杏子一般,而他的身子悬浮在半空,双脚完全离地,被一席囚衣包裹。

我猛地抬起脸,在我脸上也带着一抹冷笑,说时迟那时快,一张缚术符纸瞬间被贴在孙棍子脑门上,而我口中飞速念道:“游蛇而出,青蔓为绳,捆灵缚鬼,妖魔难脱!缚!”

孙棍子大惊,他完全没料到我在奔跑途中竟然有所准备。

事实上,我的准备还不止于此,还有一张刚符阵和灭符阵我没祭出来,因为我不知道追上我的到底是孟怀玉还是孙棍子,而且运阵文还是我一边跑一边画好的,我都不知道情急之下自己哪来的骚操作。

我知道单单一张灭对鬼罗孙棍子而言,只能算针扎,小菜一碟,我可不想上来就把这个凶残的家伙惹恼了。

缚术瞬间化作无数藤蔓将鬼罗孙棍子缠绕起来,缚术胜就胜在它不仅能束缚实体,对灵体也同样有效。

全身被绑,孙棍子发出一声无声的大叫,与其说无声,不如说是超声,我瞬间感觉耳膜狂震,传出一阵嗡鸣。

接着孙棍子的手一松,将我扔到一边,腾出手来扯身上五花大绑的藤蔓。我看到缚术幻化而出的藤蔓对于他的束缚,根本不足以限制他的行动。

于是我毫不犹豫地撒腿就跑,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我沿着树林最为茂密的树丛一路疾行,忽然脚下一空,才发现脚下是一块两米高的断壁,整个人在重力牵扯下瞬间五体投地,结结实实地摔进了泥浆之中,做了一个全身的泥敷。

我被摔得七荤八素,爬起来吐掉嘴里的泥浆,回头看了一眼,好在鬼罗没有立即追上来,而在断壁下我正好看到了一个凹槽,差不多一臂深。

于是我立即连滚带爬躲进了凹槽之中,借着断壁上的灌木将自己遮蔽起来,这时小狐狸想要出来帮我,被我给摁了回去,告诫她不要乱动。

就在我刚躲好,只听见头顶嗖一声,一团黑黢黢的家伙一闪而过径直朝前面飞去,紧接着不出十秒,又是一个灰色的身影,如同帆布一般飘飞过去。

鬼罗孙棍子没有发现我,闷头朝前冲,而孟怀玉却忽然在断壁前十余米的位置停了下来,左右张望。

我此时可不敢在正视她的背影,一开始被发现之后,我意识到经年的战士或者修为达到一定程度的人对于目光的敏感度非常高,如果我再用自己的目光正视她,会和一开始一样立即被她发现。

所以我只是用余光,偷偷瞄着孟怀玉。

孟怀玉在原地转了一圈,四下张望,似乎在嘀嘀咕咕说什么,被雨声遮盖住,听不清楚。

然后,她便长袖一兜再次化作一块飘飞的帆布,向着孙棍子的方向追去。

等到完全看不到她的身影了,我才小心翼翼地爬出凹槽,转头往回跑,然而我刚跑了二十来米,忽然身后袭来一股劲风,在我回头看的瞬间,我被人一把撞到,直接给踩在了身下。

孟怀玉那张枯瘦布满褶子的老脸,掩盖不住她眼神中的狡猾和怒意,她感觉被我给耍了,心怀不满,用力地踩着我,道:“跑啊!跑啊!我看你这孙猴子能不能逃出我的手掌心!还敢玩捉迷藏,你还嫩了点!”

我一手还紧紧握着一张刚符阵,此时也发了狠,快速念咒,试图殊死一搏。

然而孟怀玉早就料到我会玩这么一手,立即一脚踩中了我握着符纸的手,用力一撵,手指上瞬间传来一股骨头断裂般的剧痛,疼得我发出了一声大叫。

“小子,跟我玩阴的,你还能了点!”孟怀玉凑近我,说道。一股子混合着老年臭和口臭的气味扑面而来。

孟怀玉微微一顿,接着问道:“我问你,和你一起还有其他人吗?”

我脸色一僵,大脑飞速旋转,然后回答道:“刚才的信号弹你看见了吧?和我一起的人全去支援了,怕我跟不上,就留在那儿等。”

孟怀玉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怀疑,但我始终用愤恨地目光瞪着她,她眼珠子一转,似乎在思考,接着手一招,不出一分钟,孙棍子倏然出现在她的身边,一双苍白的眼珠子注视着我,蕴含着无尽的暴戾。

接着,孟怀玉手指微微一动,只见孙棍子瞬间化作一片黑幕,兜头朝我罩来!刹那间,我的视线一片漆黑!

不知过了多久,我忽然感觉身子一晃,整个人在空中来了个三百六十度转体,紧接着狠狠地亲吻了大地。

我确信自己没有死,也没有受伤,而是被带到了某个地方。

抬起头的时候,我看到自己正处于一个硕大的山洞之内,四周尽是崎岖不平的青石。唯有顶部是一个巨大坑洞,空洞四周被密密麻麻的植物覆盖,大雨从坑洞中如瀑布一般垂落而下,劈头盖脸,而我正处于这坑洞投射而下的光芒和雨水之中。

我就地打了几个滚,来到淋不到大雨的位置,慢悠悠地站起来,向四周打望。

由于光线昏暗,并不能看清四周的空间,只是隐约有水滴溅落于岩石之上的吧嗒声回响,截然不同于雨声,而孙棍子,早已不见踪影,也看不到孟怀玉。

但是我心中莫名地悸动,好似在那黑暗之中有什么家伙正聚焦于我。

突然,在不远处的黑暗中,一双灯盏般大小的幽绿色眼睛陡然睁开,一股王者一般的威压之气恍若潮水般向我汹涌而来,我不禁浑身一震,连连后退,几乎重新退到了雨水之中,一股彻骨的寒意顿时由脚跟直冲天灵盖。

“小狐媚,你这个叛徒,还要躲多久?给我滚出来!”开口竟是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仿佛那峡谷间呼啸而过的疾风。

我感到背包中的小狐狸猛然一抖,却丝毫不敢反抗,瑟瑟缩缩地跳了出来。但我自然不肯放它离去,谁都不知道黑暗中到底存在着怎样的危险,我一把抓住小狐狸,将它抱在怀中,目光紧紧地盯着前方深渊一般的黑暗。

呼——

黑暗中忽然冲出来一股腥臭的气息,如同猛烈地飓风一般,瞬间将我吹倒。

我的手一松,小狐狸就立即夹着尾巴往一旁的黑影逃去,然而还未等她消失在黑暗之中,一只巨大如水泥柱一般的爪子突然从黑暗中伸出,四根尖锐的利爪探出,宛如刀刃,眨眼间踩住了小狐狸的尾巴,不等她少许挣扎,爪子一挥,小狐狸便化作一道白线,飞入黑暗之中,紧接着传来肉体撞击石头的闷哼声,伴随着一声惨烈痛苦的哀嚎响起,随即再度归于平静。

“小狐狸!”我心脏猛地一震,大叫了一声。

然而回应我的是无止无尽的黑暗与寂静。

小狐狸死了?

我的心脏开始抽搐,那可是一只狐妖,怎么可能就这样被轻易地摔死?

我虽然对小狐狸的情感并不深厚,只是把它当初一个小宠,但是它的模样和那双纯洁的眼睛已经牢牢印在我胸膛。

那一声哀嚎,足以狠狠刺痛我的心坎!

“怎么?心疼这小狐媚了?人妖殊途你难道不知道?人与妖永远不会走到一块儿,现在外面应该就有一个年轻的猎妖师,恨不得把我的头砍下来吧!”那声音无比冷漠,还带着些许轻蔑嘲笑之意,不知道是嘲讽卫简,还是嘲讽人妖之间的关系。

“你怎么不问问你眼前的人,是不是也恨不得把你的头砍下来!”我咬牙切齿地反问道。

“你?哼,有这能力吗?那个玩鬼的老妖婆说带给我一个好东西,我看她是王婆卖瓜,我怎么看不出来你有什么特别的?”这个声音带着无比的孤傲和蔑视,犹如将我视作蝼蚁。

但是同时,我也得知,孟怀玉与这个声音的主人,存在着一定的联系,又或者是交易?

话音一落,那一双幽绿的眼睛突然间升起,前方传来一声肉掌踩踏地面的沉声,接着一个巨大的狼首出现在了光线之下。

狼妖!

那狼首足有一丈高,幽绿的双眸恍若两颗硕大的绿水晶,直勾勾地凝视我,戏谑、贪婪、凶残的目光将我全身刺穿。

它眉间有两鬃柳叶形白毛,恍若须发老者,尽显阴诡狡诈之貌,全身灰黑色毛发林立,如同钢针,在光线下紫影斑驳,如磷脂,如蜡油,全然不同于小狐狸柔软蓬松的绒毛,让人看着浑身难受。

我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一屁股坐在地上,先前气势汹汹的气势,顿时被这视觉冲击消磨殆尽。

这哪是狼妖,简直就是怪物!

几番奔走,兜兜转转。没想到第一个见到狼妖真身的,竟然是我!

那狼首慢慢逼近我,渐渐露出了健硕的身躯和四肢,待其全身出现在我视线之内,我已然吓得神魂不知,手足无措,它足有正常的灰狼十倍之大,简直宛如一辆重型大卡车。

它缓慢地踱着步,颇具玩味地盯着我。

我被吓得一动都不敢动,它凑上前来,灼热的气息从它的鼻孔中冲出,冲击着我击鼓一般的心脏。

它轻轻嗅了嗅,仿佛忽然明白似的,说道:“哦——原来如此,你是转世灵童,身具前世慧根。不错,是我修成大妖的绝佳材料,比那些酸臭之人的心脏血液好多了!”

第六十一章 失踪的孩子们

它在说什么?修成大妖的绝佳材料?

难道打算把我当做祭品,让它道行更进一层?而且它说的酸臭之人的心脏血液又是指什么?

难不成,就是那些失踪的孩子?

狼妖慢慢退回到阴影之中,只留下那双幽绿的眼睛,道:“今夜满月,时候到了!待我成为大妖,人类,所有人都将被我踩在脚下!”

话音一落,两旁忽然走出来两个身形魁梧的化妖者,一左一右将我架起来,他们的手如钳子一般力量巨大,我还想试着挣扎一番,完全就是白日做梦。

化妖者在狼妖的指挥下,显得格外听话,就好似看家犬一般,他们将我送入洞窟的某一个角落,接着将我一扔,我感觉到自己瞬间下坠了数米,狠狠地砸在坚硬的岩石上。

我疼得直哼哼,如此亲吻地面不知多少次,骨头架子都快散了。感觉背部火辣辣的疼,我试着扭了扭腰,顿时整个背脊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好似那千百银针刺于皮肉,疼得我冷汗直冒,定然是背部的肌肉拉伤了。

我忍着剧痛,勉强翻了个身,仰面朝天,才发现四周一片漆黑,借助昏暗的光线,朝四周一看,发现自己被扔进了一个地下的洞窟内,只有头顶有一处缺口,距离地面大约四米高,完全悬空,没有一点借力的地方。

这么高,除非我会飞或者有着兔子一般的弹跳力,说不定可以跳出去。

身后的背包空空如也,让我不禁心系起小狐狸的安危来。我打内心有一种无比强烈的希望,希望它没有事。

忽然,寂静的黑暗中传出几声微弱但急促的呼吸。

我的心脏瞬间一提,在这里难道还有其他什么东西?

幸好狼妖并没有对我身上的装备有太多戒心,也许它笃定我再有本事也逃不出洞窟,所以根本不在乎。

但此刻对我来说却变得十分重要,我从口袋中摸出一根火柴,一擦,昏暗中瞬间亮起一点微弱的火焰,我借着光源,向发出声音的位置靠近了几步。

没等我接近,忽然就有微弱的哭泣声响起,眨眼之间,哭泣声练成一片,凄凄惨惨戚戚。

我一听,发现哭声全部都是儿童的声音,顿时大惊,立即快步上前,用火光照亮黑暗的角落,只见在一片不足六个平方的范围内,蜷缩着十余个年幼的儿童,他们不知被关在此地多久,一个个浑身上下皆是污垢。

因为阴冷潮湿,一个个冻得瑟瑟发抖,四周还弥漫着一股屎尿的酸臭,难闻至极,但是他们都毫不在乎,就好像受了惊的小鹿,挤作一团,在彼此之间寻找依靠。

想必,他们就是王彬手上那些失踪的儿童了!

我借着火光仔细数了数,足足十八个人,每一个看着我的眼神都充满了惊恐和无助,其中几人已近乎奄奄一息,估计在里面呆的时间最长。

我急忙挤进去查看这几个孩子的情况,不容乐观。我尝试着用疗术为他们治疗,却发现他们并没有伤口,疗术根本无法发挥作用。

我又不懂医术,完全无能为力。

就在这时,上面的洞口忽然探下来一个长满毛发的脑袋,朝着下面发出一声怒吼,显然众人的哭泣声让他十分不满,瞬间,所有人噤声,整个洞窟陷入一片寂静。

那家伙哼了一声,然后消失在洞口,接着,从上面扔下来一堆野果作物,还有一块布满血丝的生肉,不知是什么动物身上的。

这些东西一落地,瞬间所有孩子蜂拥而上,饿疯了一般,开始大快朵颐这些微乎其微的食物,就连那块生肉也没有放过。

我知道他们都是狼妖今夜用来晋升的材料,所以它不会让他们死,自然会用提供他们必须的食物。

但望着这样的情景,我整个人处于巨大的震惊之中,所有人犹如失去了人应有的理性和纯净,如同野人一般,无比疯狂,暴露着人性最原始的本性,眼中只有果腹的食物。

本来,他们每一个都是家中的宝贝,拥有这天真烂漫的笑容与快乐,有着洁净漂亮的衣服,有着美味喷香的食物,有着来自全家无与伦比的关爱。

然而现在,所有这些都消失殆尽,在饥饿面前,一切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毫无价值。

他们深深地刺痛着我的心脏,激发着我内心的怜悯与同情。

这时其中一个年纪不过十岁的女孩转过头将目光投向了我,犹豫了一下,她抱着几个叫不出名字的野果来到我面前,把其中最大的两个递给了我。

我微微一愣,没想到在这样的饥饿下,她依然保有着分享与友善之心,那一刻,我感觉她的眼睛无比明亮,宛如皓月星辰。

不过我摆了摆手,说道:“你吃吧,我不饿。”

她的眼中带着泪珠,但还是挤出一抹惨淡的微笑,经过我身边,来到奄奄一息的几个孩子身边,尝试着将食物喂给他们吃。

紧接着,我看到又有几个孩子走了过来,将自己的食物分给那些无比虚弱、几乎不能动弹的孩子。

那一瞬间,我的眼眶湿了。

前一刻我以为这里充满了人性的原始与野性,为此无比怜悯与同情,而下一刻,我却看到了人性的光辉,如当空明日一般闪耀。

我立即站起来,来到前面,朝所有人大声说道:“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们出去的!”

沉默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

过了大约三分钟,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我们谁也出不去的,只会在这里被活活饿死,在这之前已经有两个人死了,这几个也许也快撑不过去了。”

话音一落,顿时又有微弱的抽泣响起,但这一次没有人敢放声大哭。

什么!

已经有两个人死了!我以为所有人失踪的人都在这儿!

我立即划亮火柴,在洞内转了一圈,最后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两句尸体,一具已经剩下累累白骨,一具也腐烂地残缺不全。

我的心瞬间咯噔一下。

这一切都是罪孽!滔天的罪孽!

背负这样的因果,那狼妖还想更进一层楼?它就不怕遭受天谴吗!

艹!

人命在狼妖眼中显得如此脆弱和毫无价值!这样残暴无情的家伙若是成为大妖,那会带来多么巨大的灾难!

此妖必除!

这时,顶上的洞口又有一个东西被扔了下来,我眼角看到一抹白色的物体跌落而下,大惊失色,立即冲将上去,往前一扑,将它抱在怀中。

低头定睛一看,竟然真的是小狐狸!

此刻小狐狸还有一丝气息,但是身体却变得十分冰冷,原本洁白的绒毛已经完全被鲜血染得通红,它的背部头顶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仔细一看就知道这些都是抓痕!最深的,甚至连惨白的骨头都能够依稀看见。

“小狐狸!”我痛心疾首地呼唤道,然而它没有一丝回应。

我顿时慌了,立即拿出包里的疗符阵,为小狐狸疗伤。

我不知道疗术对于妖是否有效,只想要急切地救小狐狸于命悬一线之间。

一张又一张的符纸,在黑暗中闪耀着翠绿的光。

渐渐的,我看到小狐狸的伤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我心中大喜过望,知道小狐狸作为妖,疗术对其效果不大,但至少有效,小狐狸有救了,我立即不假思索地继续使用疗术为小狐狸疗伤。

到最后画有疗术的符纸被我全部用完,此时小狐狸身上的伤口也已经全部结痂。

我感觉到小狐狸的心跳和呼吸逐渐趋于稳定,便立即拉开衣服的拉链,将小狐狸包裹在自己的怀中,用我的体温为它取暖。

这个时候,那群孩子中又有一个声音响起来了:“你真的能救我们出去吗?”

他们显然看到了我为小狐狸治疗的全过程,知道我是具有特殊能力的人,心中开始升起一丝希望。

我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语气坚定地说道:“你们不仅能够得救,抓你们的怪物也会得到应有的惩罚!现在外面的大人正在战斗,为了解救你们!”

我的话如一剂强心剂,瞬间让所有孩子看到了生的希望,原本哀伤绝望的气氛也开始转变。

虽然我能够带给他们希望,但是我自己心中,却依旧充满了忧虑,我怕王彬和卫简找不到这里,我怕他们遭遇危机,甚至在此地丢了性命,那我们可能就真的失去最后的希望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紧紧抱着小狐狸,四周的寒气不断地侵入我的身体,但是我依旧在思考,寒冷让我的头脑变得给外清晰。

有太多的问题得不到答案,太多的问题令人费解。

不知道狼妖和孟怀玉到底存在怎样的关联;不知道为什么她会选择与一只仇视人类的狼妖沆瀣一气;不知道在狼妖和孟怀玉都不在的情况下卫简那边到底遭遇了谁的袭击;不知道宗事局的领导布置此次任务的真正目的;更不知道我们在其中到底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而我怀中的小狐狸为什么对我如此信任,它又为什么选择背叛狼妖,而我自己又为什么从内心感觉对小狐狸如此在乎,之前印在我脑海中的陌生画面又是怎么回事。

小狐狸的身子紧紧贴着我的肌肤,它的心跳与我的心跳一同律动,犹如共鸣。

它伤口中血腥气始终掩盖不住那一股淡淡的清香,只有凑近了才能触动鼻端的细胞,使之跃动,像花香,叫人心旷神怡。

不知过了多久,顶部的洞口又一次出现化妖者的身影。

第六十二章 奇怪的化妖者

那身影并没有扔其他东西下来,而是把自己扔了下来,我正好在洞口的正下方,眼看着被他一招泰山压顶,我立即就地打滚,避开他落地的位置,翻滚扯到了我背部的肌肉,一阵疼痛让我呲牙咧嘴。接着身后传来嘭一声响,地皮一震。

化妖者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向着四周巡视,我则连连后退,让自己尽可能远离这个浑身恶臭的家伙。

接着,他往前走了两步,上面又跳下来两个化妖者,一落地,他们就气势汹汹地朝角落里的十八个孩子走了过去。

我暗叫不好,大吼一声:“你们要干什么!不准伤害他们,狼妖只需要我!”

说罢,我知道他们根本不会理会我的喊叫,于是立即拿出刚符阵,以咒运,欲将双臂灌足力量与他们搏斗,尽管我知道此去是以卵击石,但只要能够阻止他们伤害那些孩子,就值得我去冒险!

然而没等我咒语念完,一个身影倏然出现在我面前,铁钳一般的手狠狠地抓住了我捏着符纸的手,一用力,瞬间捏的我骨头嘎嘎响,我吃痛,手一松,符纸就掉落在地。

化妖者狠狠地踩住符纸一撵,使之化作碎片。

这个化妖者是第一个跳进来的,他一双血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我,而另外两个,则开始一手一个地往外面运这些孩子。

他们怎么上去?

一跳,直接就跃上了四米高的洞口,轻而易举,看得我瞠目结舌。

几分钟的时间,他们就把所有孩子运上了洞口,我眼前的化妖者说随即一提,我便如同小鸡一般被拎了起来,我一只手还紧紧地护着怀中的小狐狸。

化妖者似乎注意到了我的动作,看了一眼,朝我一呲牙,没有多管。

他提着我来到洞口,接着双脚做弹簧状一瞪,我的视线瞬间飞云之上,眨眼之间出现在洞口。

与此同时,狼妖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来:“时间快到了,好好享受这短暂的时光吧,小狐媚,还有你这个不自量力的小子!苍天将你们俩送到我身边,最完美的引子和祭品!这是何等的眷顾!”

话音一落,我们就被化妖者推着往前走。

引子?小狐狸原来是狼妖晋升大妖的引子?狼妖定然用了什么言辞将它留在身边,以待后用,小狐狸在得知狼妖的真正目的后,才选择逃跑!

狼妖这段话无异于给了我一个很好的解释。

但是十八个孩子呢?他们已经没用了,为何不放他们走!

想到这里,我立即转头大声喊道:“把十八个孩子放了,他们对你已经没用了!”

“怎么会没用呢?他们会成为我晋升大妖后,第一批小崽子!”狼妖的声音透着得意与恣意盎然。

“艹!你早晚会遭报应的!你个孽畜!”我破口大骂道。

瞬间,空气陷入了短暂的沉寂,紧接着,狼妖愤怒的声音再次响起:“把他的舌头拔了,反正没有用!”

我心脏咯噔一声,暗叫完蛋,自己倒是一吐为快,结果还要再遭一份罪!

推着我们的那个化妖者,也是第一个下洞那个,二话不说一把将我给提了起来,拉到他的身边,抬起手就将那尖锐的爪子伸进了我的口中。

我紧紧闭着嘴巴,就是不张口,他竟然抬起手掌狠狠给我了一巴掌,尖锐的爪子瞬间在我耳根子处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抓痕。

我被扇得头晕目眩,嘴中尽是腥味,吐了一口血痰,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化妖者。

眼泪却在眼眶中打转,我没想到临死前还要受这样的酷刑,我还以为现在到祭祀有段时间,还有获救的可能,奈何一时气愤,呈口舌之利,直接将自己陷于最惨的境地。

我感到化妖者腥臭的手狠狠地塞入我的口中,尖锐的爪子夹住了我的舌头,接着用力一扯,瞬间一股叫人昏厥的剧痛狠狠扎进我的脑海。

那一瞬间,我的眼泪哗哗直下,舌头没了……

我看到一块血肉模糊的肉块在他的手中蠕动,接着化妖者嘴巴一张,竟然直接将我的舌头吞入腹中,竟然还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舔了舔嘴角的血迹!

我张着嘴巴啊啊叫唤,疼痛带来的麻痹在我的口中蔓延,鲜血不停的从我嘴中涌处,从下巴滴落下来。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此生无望了,与其得到解救,不如杀了我,一了百了。

有那么一瞬,我想到了萧璞,她也不能说话,然而她却能坦然面对生理上的缺陷,丝毫没有遭受到心灵上的打击和创伤,比起此刻彻底绝望的我,她无比坚强。

“哈哈,不知道没了舌头的感觉是什么样的?一定很美妙吧!”狼妖显得无比享受这样残忍的折磨,自鸣得意。

三个化妖者接着将我们往前推,几个奄奄一息的孩子,被其他人架着,免得摔倒,而我始终被这个化妖者提在手中,泪如雨下。

人生为何如此苦逼……

我们沿着一条狭长的通道,一路向前,通道内一片漆黑,除了我们的脚步声和隐隐约约的啜泣,四周寂静无声。

我能感觉到我们在往上走,随着时间推移,忽然我的眼前一片大亮。

在那洞窟中我失去了时间观念,在思考问题的同时,恍如一瞬,却已过半日,没想到此刻已然入夜,天色也已经放晴。

一轮脸盆大小的圆月高挂夜空,无数星辰仿佛臣服于圆月的明亮,全部隐没在夜色之中。

而我们所处的位置,正在整座山的山顶之处,这里是一片崎岖的岩石,草木稀疏,而往前望去,我能够看到那巨大的洞口,距离这里不过五十米,在洞口附近摆着一块巨大、奇怪的光滑岩石,就像一张祭台。

提着我的化妖者慢慢将我放下,然后往前走了几步,来到另外两个化妖者身边。

忽然他猛地举起手狠狠地敲了一下两个化妖者的脖子,那力道如同千斤锤,瞬间传来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两个钢筋铁骨的化妖者瞬间化作面团,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

这一幕看得我瞠目结舌,怎么回事?化妖者内讧了?

然而事实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只见这个化妖者转过身来朝我们所有人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后小声说道:“跟我来!”

是人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他没有被狼妖的妖气控制?那他拔我的舌头又是什么剧情?无可奈何吗?

因为我根本说不了话!

我们所有人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该不该信任这个面目恐怖的化妖者。

他朝前走了几步,发现没有一个人跟上去,于是又招了招手。

这是才有人将信将疑地跟了上去,一人动身,其他人也趋之若鹜。

我们跟着这个奇怪的化妖者沿着山路的小径,一路向山下行进,他的脚步飞快,我们则一个个跌跌撞撞。

走了大约十分钟,我们来到了山腰上的一个十分隐蔽的洞窟内,这个洞窟比法慧大师藏匿的洞穴还要隐蔽,整个洞口被茂密的灌木堵得严严实实,我也是直到穿过树丛才看到眼前这个五六米深的洞窟,洞口大小紧紧能供一个成年人弯腰通过。

当所有人进入洞窟内后,这个奇怪的化妖者点亮了一盏手电,借着灯光在洞内找出了一个背包,他从背包内掏出一瓶药水,注入针管内,然后朝自己的手臂注射进去。

然后朝我们说道:“你们别怕,更不要出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因为所有人都在狼妖的洞内经历了无数次视觉冲击,所以对这一幕也都有了心理承受力,没有一个人出声,只是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个难以言喻的化妖者。

不到半分钟,只见他痛苦地跪在地上,全身上下的毛发开始不断脱落,体型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缩小,直到变成普通人的体型大小。

等到所有毛发脱落,一个全身一丝不挂的男人出现在灯光之下。

对,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

他立即从包内拿出来一身衣物,穿好,才转过头来。

他转头的一瞬间,我的双眼瞪得如同牛眼一般。

他是……萧建和,萧叔!萧璞萧翎的亲生父亲!

他是……特殊部门的人?难道是……宗事局?

那一刻无数问题在我脑海中蹦跶出来,奈何我开不了口,什么话也说不了。

萧叔看了我一眼,他显然没有认出我来,因为我们已经六七年没有见面了,若不是他长得像沈奶奶,我也不至于立即就认出他来。

“哦,你……等一下。”说着他又拿了一瓶透明的药给我,让我喝下去。

我一口喝了下去,只感觉自己嘴巴的酥麻和疼痛感在逐渐减退,很快,我的舌头便有了知觉!

嘿!舌头还在!

只不过舌根处有一些刺痛,似乎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我大着舌头急匆匆地说了一串话,然而萧叔根本听不明白,他以为我在问刚才的情形,其实我确实想问来着,但是还没问出口,他语速很快地解释道:“我看你懂点门道,告诉你吧,这是苗蛊一带的猿狼蛊,能让人变成如狼人一般的模样和强壮,要特殊的药水才能解除,刚才你舌头打结也是我给你舌头里注射了麻药,让你以为自己舌头没了,用一块血肉代替,免得狼妖生疑。”

说着话,萧叔背上背包,然后拿了一瓶药水在洞内喷洒了一遍,面色肃穆地说道:“你们全部在这里呆着,不要离开这个洞穴,也不要发出声音,它们不会发现你们。我还有任务,解决完这里的事情后,会来接你们!你们都是好孩子!”

说罢,萧叔就准备离开洞穴,在这个时候,我感觉自己的舌头恢复了一些感觉,急吼吼地轻声唤道:“萧叔!”

第六十三章 局势复杂

萧叔迈出去的脚一下收回来,转过头直勾勾地瞪着我,问:“你……我们认识?”

我都这么直截了当地喊他,见他还认不出来,顿时也急了,走上前道:“我是林云翼啊!”

萧叔恍然大悟,抚额长叹道:“怎么是你啊!我当时将你的时候才这么点……”

他说着话,还一边比划着见我时的身高,忽然想到了什么,面目惊恐地瞪着我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入了修行者的门槛了?”

此事说来话长,我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萧叔显得有些激动,但很快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还有任务在身,道:“你乖乖待在这儿,我得马上走了!有什么问题以后再说!”

说完,他就转身要走。

我急忙追上去道:“我跟你一起!”

他微微一愣,稍稍犹豫,道:“也好,不过得注意隐蔽!”

他这么说,也不知是对我能力的认同还是盲信。

萧叔看到我的反应,让我感觉到萧叔可能真的还不知道自己母亲沈奶奶的遇害,也可能他顾全大局将自己的情绪埋藏的很深。

我让他稍等一下,将怀中的小狐狸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中,然后将书包交给了给我野果的那个女孩,告诫她好好照顾。

接着,我就跟着萧叔离开了洞穴。

夜色朦胧,林子里漂浮着一层薄薄的雾,轻纱一般。

萧叔在我们身上喷了一些药水,告诉我可以掩盖我们身上的气味,避免被嗅觉灵敏的狼妖或者夜狼发现,他在洞里喷的也应该是这个药水。

我们在其中迅速穿梭,萧叔作为职业人士,身手自然不用多说,哪怕没有了猿狼蛊的加持,也健步如飞,我只能勉强跟得上,而且背部的肌肉拉伤,还在隐隐作痛,实在影响水平发挥。

我们迅速下了山,进入到更加茂密的树林之中。

已值三月中旬,林子之中有细细碎碎的虫鸣响起,在雾色掩盖下唱着夜的寂静与孤独。

萧叔来到山脚下之后,又往前行进了大约百米,然后从背包中拿出一个乌黑的哨子,朝着远处唧唧地吹着,声音像是夜莺,悠扬婉转。

如此吹了两声,他收起哨子,然后蹲伏在草丛中静静地等待。

大约过了一分钟,夜色中响起了类似的声音,悠悠传来。

萧叔在联络其他人。

我不知道他们的计划是什么,王彬又是否知道,但是我开始感觉到,这个地方,正在进行一场隐秘的博弈,我们存在可能只是其中的一枚棋子。

至于谁更甚一筹,也许今晚就会揭晓。

为了证实我的猜想,我在一旁小声问道:“萧叔,你是宗事局的人?”

萧叔转过头,有些诧异地盯着我,显然他没有料到我能够猜出他的身份,不过宗事局在圈子内也是人尽皆知的职能部门,更是各宗派的官方代表。他没料到的是我这个看似入门没多久的孩子,竟然也会知道那么多。

思虑良久,他说道:“没错,我是淮南总局特勤组的成员,也因为这个身份,我不得不离开老家,把小璞小翎交给老母亲照顾,说真的,我心中有愧。云翼,这事你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特别是家里人!”

特勤组?这是一个很奇特的称呼,莫非有点类似于特种部队的感觉?

我点了点头,道:“我有数。”

只不过关于萧璞的阴阳眼,萧翎的手掌纹,萧叔难道也不知道吗?

我思考着要不要将我所知道的情况和盘托出,却正好撞上萧叔欣慰的目光。

我眨了眨眼问他干嘛这么看我。

他叹了一口气,道:“没想到几年不见,你长大了,变得像个小大人了。这个圈子带给人的改变太大了,唉……”

我笑了笑,人各有命,叹息也无用,不如坦然面对,我对于自己的改变早就习以为常。

于是我说道:“萧叔你在夸我成熟?”

他也笑了,道:“成熟是好事,也是坏事,比如早熟吧,就不好。”

我轻声笑了起来:“早熟是不可能的,我连喜欢是什么,都不……”

话没说完,我忽然就哽咽了,那一瞬间,程萱死不瞑目的模样忽然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仿佛忽然明白了,心中那一抹针扎一般的痛楚,原来叫做……

萧叔见我欲语凝噎,情不自禁地八卦起来,带着狡黠的笑容道:“哟呵,小小年纪,看上哪家黄花大闺女了?什么时候带萧叔我见一见。”

我的笑无比惨淡,低声道:“见不到了,也许阴曹地府能见到吧。”

空气,寂静无声。

短暂的沉默之后,我率先打破,“萧叔,你知不知道王彬也在这儿?”

“王彬?他不是去杭城当领导了吗?哦,你和王彬一起来的。怎么……嘶,奇怪了!”萧叔起先还带着疑惑的口气,忽然转变成了诧异。

看来他并不知道王彬在这里。

那么,他的领导和王彬的领导不是同一个人?不会吧,同为淮南总局下属的人员,应该都接受宋凌城的领导,怎么会同一个任务分派两个部门,而且计划貌似都不太一样。

简直匪夷所思,也许萧叔也有类似的疑惑。

就在我还要说什么时,萧叔忽然小声道:“别说话!”

紧接着,不出一秒,不远处传来了断断续续的脚步声……

脚步声渐渐靠近,我们两人慢慢压低身子,紧贴着地面,因为不知道来者何人,所以更不敢轻举妄动,就连喘气声也压到了最低,地面上的枯叶层层叠叠,稍稍喘下粗气,就会吹动枯叶,发出微弱的沙沙声。

透过树叶的间隙,我看见不远处隐隐约约出现了近十个高矮不一的黑色人影,全部穿着黑色风衣,几乎隐没在黑暗之中。

不一会儿,这些人来到了距离我们不足十米的草地上稍作停歇,而他们的谈话声也渐渐清晰起来。

“周老,我们在这深山晃了快三个小时了,除了解决了几只夜狼之外一无所获,那狼妖不会是个幌子吧?”其中一个年轻人坐在地上抱怨道。

“不急,从我们之前看到宗事局的踪迹来看,应该没错,不然宗事局不会把人安排到这样的荒郊野岭中来。”一个低沉苍劲的声音回答道,想必就是他们口中的周老。

“既然宗事局的人在场,那我们能得手吗?万一落到他们手里,那可是要受牢狱之灾的。”另外一个人带着粗犷的语调,听着就有种糙老爷们地既视感。

“根据消息,这狼妖即将突破大妖,这世间能够成就大妖又有几许?自然十分珍贵,全身上下皆是宝贝,实力也不容小觑,论单打独斗,我们还真的未必能降住它,更何况手下一群异类?但是树大招风,人人都想分一杯羹,总会有人率先下手,一旦两败俱伤,我们就可以趁虚而入。你以为宗事局的人都大公无私,哼!他们也是一群只进不出的饿狼!你们几个也是跟随我多年的老部下,这么点路就耐不住寂寞了?要不要事后找个灯红酒绿的地方让你们泻泻火?”那个周老语气却是格外轻松,说到末尾竟有些调侃的意味。

“瞧您说的,您都没泄气呢,我们几个怎么敢说累,我们这不担心遇上官面上的人嘛,您可是会里的顶梁柱,万一有点闪失,丁老不得扒了我的皮。”一个声音尖细的人说道,从语气来看,他似乎与其他人不是一道。

这个周老语气陡然一转,冷声道:“哼,你巴不得我有闪失吧?谁知道你的主人丁海桐派你过来有何居心!”

“哎呀,周老,您可别误会啊!白主是怕您人手不够才派我来协助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孙子在嚼舌头,挑拨离间!”那个人的语气让我不禁想到了电视剧中的太监,听着实在让人难受。

“协助?看戏还差不多!少怀疑其他人,是我自己认为的,怎么地,你想说我是你孙……”周老一口鄙夷的语气,语到末尾,故意拖长了音,不继续说下去,却把那太监音吓得半死。

“周老,误会!都是误会!是我多嘴,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周老一“哼”,硬生生把魏丁的话噎了回去,魏丁顿时就变成了闷葫芦,不再多言。

这一群人的出现,让我原本就云里雾里的脑子更加混乱。

从周老说的话来看,他们貌似是为了趁虚而入才出现在此地,那么可以确定他们既不是宗事局的人,也不是孟怀玉一伙的,那他们又从何处冒出来?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如果算上他们,现在就已经出现了四方格局了,狼妖、孟怀玉、宗事局还有这十个人,这是要演一出四国军棋吗?姑且把孟怀玉和狼妖绑在一块儿,那三方局势也足够混乱。

我不知道自己在狼妖的洞窟里呆着的这段时间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却感觉今夜这小小一片山洼洼里,竟变得热闹非凡。

特别是周老所说的根据消息,不论是宗事局还是孟怀玉对于这里的情况都保持着一定的隐秘,那他们的消息从何而来。

假如是有人故意泄露出去,那毫无疑问,如今的局势,可能有人在一手安排!

如果这一切背后真的有人在安排和布控的话,这个人可还算人?

而且周老对于宗事局的评价,也刷新了我的三观,且不说他与宗事局有什么恩怨,导致他有牢狱之灾,单论“只进不出的饿狼”这一称谓,就足以在闻者心中给宗事局抹上一个污点。

更何况空口无凭,他这么说自然有他的缘由。

……

几个人陷入了沉默之后,开始互相传递着吃食,补充起能量来。

我大半天没吃东西了,一听到这个声音,胃部就开始抗议,并以有声的形式,拉起了调子。

然而这个细微的声音却瞬间将我给暴露了。

那周老猛然回头,目光如炬,犀利如箭,直直地往我这边射来。

被他那极具威慑的目光盯住,我顿时一阵心虚,微微低了低头,却见他陡然消失在了原地,等我再次反应过来之时,一个浓眉大眼、包子脸的矮胖老头突然出现在了我头顶上空。

第六十四章 特勤八才

我本能地向一侧懒驴打滚,意图躲开那闪电一击,然而这周老的速度远远超出我的想象,只翻了一圈,衣领就被他一手拽住。

就在这时,我眼前凭空横过一柄半臂长的袖里剑,剑光一抖,剑气凌人,将周老逼开,周老空手无依,自然不敢掠其锋芒,与此同时,萧叔站在了我的面前,将我护起。

那周老见一旁突现一位用剑高手,当下也是脸色一沉,手腕一翻,手中多出一柄四方铜锏,转头与萧叔交起手来。

我见机急忙往后翻滚几圈,俯身躲在了一丛灌木之后,紧紧盯着两人的较量。

那周老手执一根半米不到的四方铜锏,跃于空中,身轻如燕,那兵器无尖无刃,挥舞起来却虎虎生风,刚气十足。每一招凶悍莫名,直来直往,毫不拖泥带水,直击要害,一鞭下去竟有千钧之力,势不可挡。

那方锏之上隐约带有铜锈,形成了一条完整的龙纹,栩栩如生,恍若游离而出,挥舞之间隐约有龙啸产生,颇具威慑。

而萧叔稳扎马步,落地生根,使一把袖里剑,看似简陋寻常,却在舞动之间,带起阵阵剑啸,似歌似泣,如那西江落月,船泊铮乐,哀怨婉转,意有凄凉。那剑光如月,不紧不慢,每每与那刚气十足的方锏交锋,都剑锋一转,避其锋芒,拉、蹭、勾、转,卸力而去,使那充满霸气的招式如打棉花,十分难受。

两者交锋,竟有来有回,不相上下。然而随着时间推移,那经验更足的周老逐渐居于上风,招式变化、出手速度也在萧叔之上,使得萧叔只能被迫防守,处处受制,多亏萧叔剑式以柔克刚,在剑招上勉强克制对方,不至于被抓住漏洞,一败涂地。

两个人交手数十回合,那周老见萧叔力有不逮,渐落下风,见机反手一掌,朝萧叔剑身拍去,萧叔见势不对却是将剑锋一转,一招平沙落雁逼开周老的肉掌,却不料周老只是虚晃一招,那方锏已然直指而来,无奈之下收回袖里剑横于胸口,以避开这致命一击。

“叮——”方锏携带千钧之力顶在萧叔胸口的剑身之上,萧叔如遭重锤,双脚几乎腾空,一连往后平移了三四米,方才找准重心,稳住身形,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在他身后的我,清晰地看到月光下他持剑的右手不住的颤抖。

而那周老见萧叔落败,倒也不乘胜追击,而是翻身落回原地,手中方锏一转背在身后,竟然露出了一丝笑容,他身边的手下一下子聚拢过来,欲上前缠斗,却被他一手拦下,转头面带惊讶的语气道:“剑如哀歌,光影似悲……尘清十六剑式!没想到你竟然是岳尘清的弟子!”

萧叔见周老收招,再无战意,反而问起了自己的来历,当下也是脸色一变,将手中剑向下一竖,对方实力明显在他之上,既然对方并无赶尽杀绝之意,萧叔自然不敢再触他的霉头。

做一副晚辈状,拱手道:“宗事局特勤组萧建和,承蒙岳老关照,指点一二,并未收徒。敢问前辈是什么人?”

当萧叔说出自己是宗事局的人时,我感觉到对方的气氛明显有了一些变化,但并不是露出杀心,反而变得警惕和戒备起来。显然他们并不像与宗事局的人起正面冲突,倒也应了他们先前的对话。

周老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似乎在沉思,道:“我嘛,你不知道也罢!”

他话音刚落,林子里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听来似乎有人在向我们靠近。

对方立即面容一紧,几个手下纷纷开始往后退,周老也不再停留,看了我一眼,转身就带着人隐入黑暗的林子当中。

他们离去之后过了大约两分钟,林子的林外一边又出现了一群人。

萧叔立即拉着我再次藏匿起来,不过这一群人察觉到我们这边的声音后,也立即停下脚步,不一会儿,那边传来了夜莺似的叫声。

萧叔悬着的心这才落了下来,道:“是自己人。”

于是他也用夜莺哨子予以回应,很快那边就陆陆续续出现七个人,四男三女,快步来到我们跟前,这几个人的服装极为统一,清一色的黛青色中山装,每一个人气度各有不同,背后都背着一把剑,但剑的形状不一而足,一如人一般。

看到我,一个圆脸微胖的男子走上前来,问萧叔:“老萧,你怎么带着一个毛头小孩?”

他说话的时候嘴角总带着笑意,给人一种很鸡贼的感觉。

萧叔说道:“哦,老邢,这是我侄子,林云翼。”

接着萧叔又说起我也是入门之人,不过对于我的师从,他一直没来得及问,这个时候转头看向了我。

面对这一群叔叔阿姨辈的官家职业人士,我不敢不敬,于是说道:“各位叔叔阿姨,我师从古术一脉孙柽,入行四五个月了,算是初出茅庐。”

“哟呵!小朋友,叫哥哥姐姐就行!大不了你几岁。大家听听,刚入行四五个月就初出茅庐了呢!好了不得哦!难怪能让宋老大亲口点名呢!”走上来一个身材婀娜的女子,走路的时候屁股扭动的幅度很大,而且还长着一张天然的蛇精脸,要有一种妖魅的感觉,说话的声音也透着一股子嗲气,听着人一身鸡皮疙瘩。

我一脸的尴尬,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另外一个长着韩国脸却人高马大的大汉,扯着粗嗓子说道:“柴老妹儿,你能好好说话吗?把小朋友都吓到了!”

“咋滴啦!老娘我愿意,你管得着吗?整天叨逼叨逼啥,事儿妈!”这个女子忽然语调一变,一股子东北大碴子味喷出来,惊得我一愣一愣的。

那个大汉顿时脸一红,却蹦不出半个字儿来。

“好了好了!别吵了!赶紧办事!对了,我听说王彬也在这儿,你们有人知道吗?”萧叔及时打断了几个人的对话。

几个人面面相觑,都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末了,那个微胖的老邢说道:“领导的安排咱们也别猜了,该干嘛干嘛,咱们还是先上山,估摸着狼妖的活祭快开始了!到时候发现祭品不见了肯定要发飙!我们得尽快制住他。”

一众人应声道好,便由萧叔带路向山顶方向行进,那里是他们预先计划好的擒杀狼妖之地,也是狼妖进行祭祀的地方。

在路上,萧叔挨个跟我做了一番简单的介绍,那个圆脸的胖子叫邢飞,说话很嗲的女子叫柴晓儿,韩国脸大汉则叫梁彪,此外,一个生苗汉子叫乌图巴,总板着脸的男子叫做向阳天,一个冰山美人叫做师芷卉,最后一个长得比较活泼可爱的女子叫做包满。

我感觉的出来每一个人本事都非同一般,即使是胖子邢飞,走路也如飞燕一般轻巧,我在其中有着充足的安全感。

这几个人性格迥异,在一块儿不停地碰撞出火花,使得气氛变得格外轻松,但是我能够感觉到他们之间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说不清道不明,总之就是很紧密。

在路上,我问起了萧叔他为何会在狼妖的洞窟内。

他告诉我他利用特殊手段,扮成化妖者,以卧底的身份混入狼妖洞窟之内,目的就是找到狼妖藏匿之地,并且设法救出被抓的孩子们。

而其他人,则在外围接应,一旦萧叔被发现或者成功救出狼妖,就设法将狼妖引出来,合力将之斩于马下,所以他们这群人才是真正对付狼妖的主力军。

但是对于王彬的安排,却始终叫人匪夷所思。这也是萧叔他们想不明白的事情。

此外,我又告诉萧叔,我其实才是狼妖真正需要的祭品,我的存在足以代替其他孩子,所以狼妖一旦发现祭品不见了,最先寻找的也肯定是我。

萧叔对于我的话陷入了难以置信的惊讶之中,因为我并没有告诉他我是转世灵童的身份,他自然想不明白我有什么特殊性,让狼妖如此垂涎。

但他还是选择相信了我的话,本来嫌我累赘的几个人商量一番后,断然决定让我继续呆在他们当中,充当诱饵,把狼妖引到他们的埋伏之中,他们自有对付狼妖的办法。

如此决定之后,一众人立即选择退到山下,找一片林间空地,作为埋伏地,亦能够进退自如。

包满告诉大家她知道林子里的一处空地,差不多有两个篮球场大小,足够作为决战之地。

于是我们立即由她带路,前往林间空地。

我们走了大约半个小时,方才抵达空地所在。

突然,山林间刮过一阵疾风,一声愤怒悠长的狼啸骤然响彻天际,天空风起云涌,月色暗淡,广大的密林中,惊起成群雀鸦。

狼妖发现祭品不见了!

我看见远处的山头倏然升腾起一片如墨的黑风,在空中盘旋,黑风之中,有两道忽隐忽现的幽绿色光芒洒落下来。

那是……狼妖?

与此同时,我们听见整个林子四面八方开始响起一声又一声绵长的狼嚎,此起彼伏,络绎不绝。

其他人立即各自隐入密林之中,而我则站在空地的中心,驻足仰望。

我如此暴露在狼妖的巡视之下,很快就被发现,只见那一团乌黑的云雾在空中短暂停留,忽然朝我所在的方向坠落而下。

与此同时,邢飞大喝了一声:“结阵!让那家伙到我们碗里来!”

话音一落,八个人拔出剑,瞬间立于八个方向,在空地上组成了一个剑阵。

而我则立即朝着林子一边飞奔,离开空地。

八个人执剑而立,八柄模样各异的剑在月光下闪烁着同样凛冽的光芒。

我就快离开空地的那一瞬间,只听见身后轰隆一声巨响,霎时间黑雾弥漫,尘土飞扬。

巨大的冲击波瞬间将我掀飞了去,直接一头栽进了一片茂密的树丛之中。

就在这时,我听见萧叔忽然发出一声惊呼:“鬼罗!”

第六十五章 八卦剑阵

“我艹!萧哥!这是什么玩意儿!”柴晓儿尖锐的声音刺破了夜空。

“鬼罗你不知道啊!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般暴戾的家伙!没在妖穴里见过啊!”萧叔大声喊道。

看来我被鬼罗抓去妖穴的时候,萧叔并不在场,自然不曾见过这个鬼罗。

但问题是,难道狼妖全程与孟怀玉接触,萧叔都不知道吗?

我翻身而起,定睛往场内望去,看到鬼罗孙棍子悬浮在空中,周身有黑气萦绕,带着阴冷无比的目光,注视着场地中的八个人。

我朝着萧叔大声喊道:“萧叔,就是这家伙把我抓去狼妖穴的,他和狼妖是一伙的,他的主人也肯定在附近!你难道没有见过吗?”

我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刻,鬼罗孙棍子瞬间将目光投向了我,眼中尽是暴戾之色,我吓得缩了缩脑袋。

“原来如此,看来今天我们的对手不止狼妖啊!我在妖穴呆了半把月,确实没见过!”萧叔说道,他的声音透着一股子笃定。

谜团越来越多,几乎快要撑破了我的脑袋。

但是我越来越觉得如今这一切,有人在幕后安排和操控。

我甚至萌生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就是对方知道萧叔以卧底的身份进入了妖穴,选择顺水推舟、将计就计,可是对方的目的我却始终想不明白。

我向着四周环视,鬼罗出现在这儿,那么想必孟怀玉也不远,我在想自己能否给孟怀玉,找点麻烦。

与此同时,邢飞大喝了一声:“管他什么东西,进了我们的碗,就是咱们的饭,照吃不误!上符!干他!”

邢飞的声音中气十足,话音一落,八个人同时从腰间掏出一张符箓,贴在了剑身之上,刹那间,一抹金光笼罩剑身,八个人齐步而动,同时向中心的鬼罗孙棍子发起了攻击。

而孙棍子则两眼一瞪,周身黑气更盛,他手心变化出一柄乌黑的剑,朝着我所在的方向冲来,如一颗出膛的炮弹,甚至带着破空之声。

这个方向,萧叔首当其冲,但他并不与之争锋相对,而是顺步往后一退,与此同时在他身边的柴晓儿和向阳天同时从两侧出剑,剑光如风,化作滔滔江水,瞬间将鬼罗的突进吞没其中。

鬼罗如同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完全使不上力。

他随即一个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也就是邢飞的正面冲去,速度依旧如同炮弹一般,卷起层层枯枝败叶。

邢飞同样不与之硬拼,向后退去,由他身边的乌图巴和包满接下鬼罗的攻击,与此同时,其他人则开始有意识地缩小圈子,将鬼罗一点点囊入剑阵之中。

八个人一动,刹那间刀光剑影飞舞,化作一张大网牢牢地将鬼罗孙棍子笼罩在其中,又如一片泥淖,让鬼罗孙棍子一点一点陷入剑阵之中。

八个人此时完全如同一个整体,不断在场中腾挪变换,任何一个人在受到强力攻击时,立即有其他人策应,或补位,或侧击,逼迫鬼罗分心应敌。众人彼此之间配合几乎天衣无缝,将剑阵化作一座布满尖刺的牢笼,危机四伏且难以挣脱,稍有破绽就有一击而上,直击鬼罗防御漏洞。

我作为旁观者,对于八人的配合尤为惊叹,我感觉甚至连电视上老练优秀的舞团,都未必有他们那般契合。

鬼罗在其中四处突进,尽显其力量和速度上的强大之处,然而八个人的剑阵,犹如一个钢铁牢笼,始终牢牢地将他锁在其中。

屡屡落败,他恼羞成怒,衣袖一招,黑气刹那间在场地内弥漫而开,黑气浓郁,完全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与此同时,黑雾之中铿锵作响,却是一场激烈的交战在其中进行。

鬼罗似乎想要利用视线阻挡,借机突破八人所成的剑阵,但是即使黑雾笼罩,竟然一时半会儿也出不来。

与此同时,我听见萧叔和向阳天的声音同时响起:“三清在上,金罡聚汇,此符为命,邪崇退散!急急如律令!”

话音刚落,黑雾之中两个位置金光大盛,化作一股气浪,宛如朔日破云,刹那间将两人周遭三米范围的黑雾尽数破散。

只见萧叔和向阳天肩并肩执剑而立,萧叔大喝一声:“上!”

两剑洒出无数剑光,骤然冲入黑雾之中。

与此同时,师芷卉和柴晓儿瞬间退出来,手中同样拿着符纸,高声念诵同样的咒语,破散黑雾,如此往复,每有两人进,便有两人出,待到最后邢飞和乌图巴破开黑雾之时,鬼罗孙棍子制造出来的黑雾已然完全被驱散。

只留下他恶狠狠地立在场地中心,孙棍子感受到了剑阵所带来的压力,似乎不敢再贸然进攻了,而是仔细地观察起周围的人来。

不过其他人又怎会由他喘口气,八剑齐出,剑影翻飞,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兜头向鬼罗孙棍子罩去。

我注视良久,竟从中看出了一丝门道,所谓八人八位,映的是八卦八位,乾坤震巽、坎离艮兑,中为阴阳。

八卦行,阴阳动,万象起,气化云。

这便是整个剑阵所展现出来的炁场,密不透风。

也难怪鬼罗一进去就如同深陷泥淖,就算是更强的家伙进去,估计也会被一点点消磨殆尽。

能够操练排布出此等剑阵的人,恐怕也是了不得的大拿级人物。

不会是宋凌城吧?

就在这时,我在空地不远处的一棵树上,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不用想,就是孟怀玉无疑。

于是我立即伏低身子,悄无声息地摸索过去。

孟怀玉的注意力被空地的战斗吸引,似乎并没有发现我的存在。

在距离那棵树不到二十米的距离,我停了下来。

我要给她找麻烦,而不是自投罗网,自然不会傻乎乎地上去与之纠缠。

我小心翼翼地祭出一张灭符阵,这术法能爆火,此刻雨停了,我便想着再放一把山火助助兴。

放火的勾当,我打小就擅长,不怕火不大,就怕点不着。

虽然雨停了,但是林子里布满了雨水,自然不好点,用火柴根本行不通,所以灭术是首选。

我捏着符纸悄声念道:“离火为剑,破杀鬼邪!灭!”

一声念完,我将符纸贴在掌心,朝向孟怀玉所在的树干。

只见黑暗中一道火光乍现,嘭一声巨响,孟怀玉身下的树干应声爆起一团烈火,而我手中的一次性符纸,也瞬间化作飞灰。

树上的孟怀玉被此番情景吓了一跳,火光映照着她惊慌的面庞,但同时,也将我暴露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灭术爆炸出的火焰并没有因为湿气而逐渐暗淡下来,反而借着树干越烧越旺,眨眼之间火焰就蔓延上了树梢处,整棵树如同大型火把一般,熊熊燃烧起来。

树梢上的孟怀玉惊慌之下,一个飞跃,跳向一片树丛之中,然而火焰冲天,顺手就点燃了她衣服的一角,落地的孟怀玉立即就地打滚,压灭身上的火焰,狼狈不堪。

而我则趁机悄悄退入茂密的树林之中,找了一处隐蔽之地躲藏起来。

熊孩子放火就跑,让家长头疼,也让这个经年的老妖婆头疼不已,站起来没找见我,气呼呼地破口大骂起来。

就在这时,远处的林子里忽然又一次升起一朵紫红色的火花,在月色之下直冲云霄。而且这个信号的位置就在石门坑中心的山脚下。

这是卫简的求救信号!

王彬没有找到他吗?还是他们又遇到了不敌的强者?

从位置来看,他们应该在之前的战斗中得以脱身,不知是王彬及时驰援的缘故,还是其他。

但至少他们此刻已经进发到了妖穴的山脚之下,显然一众人没有大碍,卫简更没有放弃击杀狼妖,甚至可以说无比执着。

以他的性子和对于妖的仇恨,说放弃,我想也不可能。

反观我们此处的战斗,真正与我们纠缠的是孟怀玉和鬼罗孙棍子,那么狼妖此刻定然在别处,难道卫简他们才真正遭遇了狼妖的攻击?

可是问题在于他作为猎妖师,对于擒杀狼妖信心满满,又怎会遭遇狼妖的时候选择求救呢?

而且狼妖首要就是寻找祭品,又怎么会与卫简他们不期而遇,甚至纠缠不休呢?

无数问题在我脑海中蹦跶,但我已别无选择,我不认为王彬还有继续驰援的可能,说不定他就和卫简在一起,此地还有别人能够解救他们吗?除了我们还有谁?

孟怀玉正在四处搜寻我的踪迹,我不敢随便出声,我犹豫再三,便决定趁着夜色率先前往那边提供帮助。

此刻整片林子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所有人的计划仿佛都被打乱了。

就在我准备前去时,忽然听见乌图巴带着生涩的口音嚷道:“卫简在求救!”

等一会儿!

萧叔他们,知道卫简来这里了!那为什么他们不知道王彬?

邢飞当机立断,一声令下,“所有人,起符!退!”

他话音刚落,只听见空地之中轰隆一声巨响,八道剑光化作一朵莲花直冲云霄,与此同时,空地内烟雾缭绕,将整个空地,连同孟怀玉和我所在的位置都给笼罩起来。

而烟雾之中,随即传来一连串爆豆之声,噼里啪啦作响,就仿佛过年放的一串红。

紧接着,烟雾之中倏然钻出来八个人,飞奔而走。

萧叔在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大喝了一声:“梁彪!”

话音刚落,只见人高马大的梁彪宛如一匹骏马朝我直冲而来,经过我的瞬间一手将我拎起,像小猫似的,将我夹在腋下。

耳边的风呜呜作响,我听见身后孟怀玉气急败坏地大喊着:“追!快追!拖住他们!”

只不过她的声音渐行渐远。

第六十六章 大战在即

梁彪即使多了我这么个包袱,也依旧健步如飞,丝毫不影响他的行进速度。

八个人加上我一路疾行驰援,我被梁彪夹着,感觉视线不停地上下摆动,仿佛坐着过山车。

奔走了十五分钟左右,待到其他人停下脚步,我立即忍不住干呕起来。

梁彪见状,急忙将我放下,一脸嫌弃地避开了我,生怕沾染到污秽之物。

好在我腹中空空如也,没啥好吐的。

这时前面的邢飞忽然小声道:“蹲下!”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伏低身子。

我朝前方望去,只见前方林子中一大片区域的树木主干断裂,倒伏在地,无数树木组成一个螺旋状,可以看到每一个树干上都有利器划过的痕迹,触目惊心。

而再往远处望去,我看到一颗树后躺着一个人,满脸是血,惨不忍睹。

看模样,好像是卫简。

他还活着,但是已经站不起来,他正对着我们,也同样看到了我们所有人。

“怎么回事?还不快去救他!”看到卫简受了很重的伤,我小声催促道。

然而其他人都没有动,与此同时,我看到卫简艰难地举起右手,朝我们摆动,似乎在告诫我们不要过去。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难道,有埋伏?

我朝四周张望,看到卫简背后的林子里,缩头缩脑地蹲伏着几个人,手中握着枪,想必是跟随卫简的几个武警和宗事局人员,依稀数数,也不过六个人。

除此以外,我没有再看到其他人影。

怎么没看到王彬?

从人数来看,似乎也不符合王彬带走的数量啊,假如王彬成功驰援了卫简,那人数上也至少得翻一翻啊!难道说王彬根本没和卫简汇合!不会惨烈到全部都受伤转移了吧。

想到这里我不禁担心起沈建国的情况来。

突然,我感觉到头顶猛然袭来一股劲风,这股风气势如虹,让我头皮瞬间炸裂。

只听见反应最快的萧叔大喝了一声:“散开!”

与此同时所有人朝着两边翻滚而去,我不知道被谁一拉,直接就给甩了出去,好在立即有人接住了我,稳稳落地,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变身成了一个杂技演员。

回头一看,却是师芷卉接住了我,只不过她一言不发,全程冷漠脸,冰山美人之称名不虚传。

她将我推到一边之后,只听见我们刚才所在的位置轰隆一声巨响,水滴四溅,一个庞大的身影出现,向我射来了一抹凶狠的目光。

“他说的果然没错,你真的来了!还想逃到哪儿去!”狼妖那低沉沙哑的独特嗓音响起。

话音刚落,它的鼻子微微一嗅,忽然将目光射向了萧叔,“你就是那个混入我洞穴的人类!伪装得可真好啊!可惜还是逃不过我的眼睛!正好将你们所有人全部引到了我的圈套之中!你们所有人,今天都会成为我的奴隶!”

果然!萧叔早就已经被识破了伪装!

狼妖突然发出一声怒吼,顿时迸发出一股山呼海啸一般的气浪,刹那间,气浪化作旋风,席卷了周围的林子,无数树木被懒腰截断,应声倒下,众人纷纷跳跃而开,避开不断倒下的树干。

而我,则在这个时候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径直奔向卫简,既然狼妖现身,那么想必周围没有了埋伏,我以为卫简鼻孔朝天是因为一身本事傍身,却没想到他终归还是对付不过这只经年的老狼妖。

虽然我手上没有了疗术符纸,但是现画我也不在话下,反正狼妖已经被缠住,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我也不相信狼妖能够突破八卦剑阵。

卫简所在的空地早已被夷为平地,不必担心有什么玩意儿从上面砸下来,我迅速越过空地,只见卫简看到我的那一刻双眼顿时发出焦急的光,他用尽力气大喊道:“别过来!”

然而我已经距离他不过两三米,就在这时,我感觉到身后一声破空呼啸,顿时浑身毛发乍起!

怎么还有埋伏!

我当即一个侧空翻,只听见原地传来嗖一声巨响,转头一看,一支利箭已经死死地钻入一旁的树干之中!

箭!

幸亏我躲得快,不然被射中,我就直接拥抱阎王爷了!

身后传来了一声气急败坏地斥责:“叫你别下死手!他还有用!”

我猛地转头望去,只见空地的另外一边,在树林子的阴影之下,站着三个人,脸部被黑暗遮盖,瞧不清外貌。

与此同时,萧叔他们八个人已经和狼妖交上了手,狼妖突如其来冲入其中,其他人始料不及,一时之间手忙脚乱,没能及时结成阵型,而且狼妖体型巨大,如同一辆重型卡车,势如破竹。八个人当中,向阳天和乌图巴眨眼之间被狼妖的尾巴扫到,跌飞出数米远。

剩下六人草草结阵,迅速上前与狼妖缠斗。而向阳天和乌图巴很快就爬了起来,不知道撞到什么地方,两个人的脚步都有些踉跄,但他们还是咬着牙进入阵中战斗。

而我则望着远处阴影之中的几个人,厉声喝道:“什么人!赶紧现身!”

我一边说着话,一边小心翼翼地移步到卫简身边,卫简虚弱地在我耳边道:“你是来送死的!”

我瞪了他一眼,接着问道:“王彬呢?”

卫简缓慢地摇了摇头,道:“自从入山前一别,再没有见过,他没有和你在一起吗?”

我摇了摇头,小声道:“你第一次发出求救信号后,他带人来救你了!”

卫简咬着牙,道了一声:“不好了,他们肯定遭埋伏了!”

说罢,他忽然握住了我的手,我感觉到手心之中多出了一张符箓,卫简声音微弱道:“一会儿找机会把这张符贴在狼妖身上!”

我朝他一瞪眼,问道:“你要干什么?”

他冷冷一笑,一言不发,目光转向了阴影中的人。

“咳咳……”那边传来几声咳嗽,接着一个中气十足,带有微微颤音的嗓音响起来,“果然是孙柽的弟子,胆量资质非比寻常,两年不见,你的成长竟如此惊人,老夫当年差一点低估了你!”

他说话的当间,我回头看了一眼草丛里的人,压低声音说道:“快开枪啊!”

“这些缩头乌龟没子弹了!要不是卫成子的孙儿舍命护佑,估计这会儿早成了冰冷的尸体。”回答我的是对面阴影中的那个人。

我回头紧紧地注视着那边,从他的话语听来,卫简还真是卫成子的后辈,真是名门子弟,难怪心高气傲。

此外他对我和师父都有着一定的了解,而且,我们似乎还曾经见过面!

两年前?

我不记得两年前见过什么人了,也许只是惊鸿一瞥,可我又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自然记不住。

这个人挥了挥手,只见他身边的一个身影倏然消失在黑暗之中。

接着,他和另外一个人慢慢地出现在月光之下。

中年人,八字胡,瘦削脸,手中拄着一根油亮的龙头拐杖,走路一瘸一拐。

年轻人,傲气冲天,眼高于顶,和卫简一样,目中无人。

当看到他们的那一刻,我大惊失色!

没错,我们确实萍水相逢,有过一面之缘!

在什么地方?

鬼城!

就是在我们对岸下船的一老一小两人,他们还是夺取了《百年浩劫录》中重要几页的人!

当初师父并没有计较他们抢夺后归还,甩手放人,却没想到如今,这两个人在此地翻云覆雨,计划着一出任何人都猜不透的秘密事件。

那一刻,我几乎无比笃定,他们才是幕后黑手!

“是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在震惊之中久久缓不过神来,大声问道。

“我们是什么人当初不便相告,如今也一样,这都不重要,你只要知道,你们今夜,都会死在这里!”中年男子语气变得无比冰冷,宛如冬夜的寒霜。

就在这时,卫简忽然推了我一把,与此同时,他迅速在自己胸口贴上一张符箓,整个人瞬间红光四射,原本虚弱不堪的他忽然间爆发出无穷的力量,一下子直立起来,而他手中还捏着一张紫色的符箓,只听见他高声念诵道:“上召天地,下唤鬼神,三茅反世,请汝显真,众仙归位,速来此身,阴阳归一,道气长存!急急如律令!”

话音一落,他手中的紫符倏然金光大盛,金光在空中化作一股洪流,倾泻而下,瞬间将他全身洗刷,宛如熔化的金水,在他周身形成一层金色膜层,随着金光暗淡,那一层膜竟然逐渐融入到他的躯体之中。

中年男子见状惊呼了一声:“三茅术!”

当时我并不知道三茅之术,但在后来得知:三茅,分上中下,乃是茅山请神术。下茅,请鬼神灵怪;中茅,请土地山神;上茅,请祖辈上仙。层层递进,越来越难,但凡能够施展上茅的人,皆是有实力的人物,而卫简能够施展上茅,想来也依仗着那张紫色符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张符应该是他的爷爷——符王卫成子的作品。到底是名门子弟,出手便非同凡响。

紧接着,我便感觉场地中忽然有一股恢弘的炁场从九天之上垂落而下,径直进入了卫简的身躯内。

此刻的卫简忽然眼神一变,化作一汪秋水,波澜不惊,原本桀骜不驯的表情,也逐渐温和下来。

他面容平静地看了看自己的身子和手,随即做了一个道礼,道:“无量天尊,吾乃李函歆,此子即请得吾来,劝尔等莫再造次,否则,休怪贫道毫不留情!”

“李函歆?你是茅山前任掌门!”中年人面带惊惧之色,但随即就平复下来。

卫简望着他皱了一下眉头,接着转头看到了狼妖,面容一惊,叹道:“狼妖?此地竟有妖物作祟!待贫道降服此物!”

说罢,他一甩手,作莲花指于胸前,开始快速念咒,他持咒速度飞快,宛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而中年人和年轻人对视一眼,中年人道:“不行,不能让他降服狼妖,否则我们的计划就前功尽弃了!”

就在这时,林子里忽然窜出来一个灰头土脸的人,是孟怀玉,她一下子冲到中年人面前,小声道:“教主我来了!”

中年人微微一点头,随即剑指向卫简,道:“他请茅上身,维持不了多久,而且本体带伤,应该发挥不出真正的实力,我们上!拖住他,且让狼妖与孙有财除掉宋凌城手下这几个心腹大患!”

他一声令下,三个人同时化作离弦之箭,冲向茅山掌门上身的卫简。

卫简察觉到有人近身,猛然停止行咒,转身朝三个人拍出一掌,掌心之中顿有风雷之声翻涌,周身气浪都涨,霎时间,卫简宛如一座大山屹立于场地中央。

中年人实力最强,首当其冲,龙头拐杖一卷卸去迎面扑来的掌风,接着似有微光乍现,拐杖化作一条游龙而出,径直射向卫简下路,卫简手掌一番,抓住拐杖,冷脸道了一声:“哼!蛊惑人心之术!”

接着他手指一动,瞬间龙头拐杖恢复如初。

与此同时,那个年轻人从卫简身侧突进而出,握起沙包大的拳头,朝卫简头部砸去。

而卫简一手握着拐杖,一个移步,以左手为掌,与他对拼一掌,拳掌交击,如雷声轰动。

然而年轻人终归不敌这位已故的大拿级人物,直接跌飞出去。

与此同时,孟怀玉化作一片帆布缠绕而上,中年人也同时双手结印,作金刚锤,向卫简发起攻击,而卫简落地生根,以一双肉掌,与两人对撞。

气浪翻飞,如山呼海啸,孟怀玉直接飞出数十米不见了踪影,而中年人也面容一紧,额头之上瞬间有豆大的汗滴滚落而下。

不愧是茅山掌门,举手投足之间,就已然立于这三人之上。

但是我也从中看出了端倪,卫简经历大战,身子骨已经十分虚弱,使得李函歆动作显得有些吃力,若没有胸口那张符箓加持,加上李函歆的道行支撑,估计就算茅山开山祖师陶弘景现身也未必能拿捏得住。

随着时间推移,落败是早晚的事!

与此同时,八卦剑阵那边,已有两人受轻伤,虽然向阳天和乌图巴忍着疼痛依旧在维持着剑阵,但是明显力有不逮,剑阵是一个整体,任何一个人出现失误,都会给其他人带来了一定的压力。

而随着鬼罗的加入,我感觉到剑阵已然成为出现裂痕的大坝,随时都有决堤的可能,一旦决堤,众人定然凶多吉少。

而我自然知道卫简拜托之事,望着手中沾染了血迹的白色符箓,我定了定心神,径直朝狼妖冲将而去。

就在这时,空中忽然传来一个气势如山的声音:“好一个声东击西、分割击破之计!余有龙!想除掉我宋凌城的人,先问问我手中的剑!”

第六十七章 宋凌城

夜色之中,宋凌城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他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根本寻不到其方位。

中年人,或者叫余有龙的这个人,在原地转了一圈,巡视四周,也并没有发现宋凌城的踪影。

但是他的声音,毫无疑问如一剂强心剂,只听见邢飞一声大笑,道:“哈哈,老大!您老总算来了!要不然咱们可得在这儿栽跟头了!”

而余有龙似乎依旧不相信宋凌城到场,大声喝道:“不可能!有剑明明带人突袭了杭城总部,你怎么可能这么快?”

他说话之间,孟怀玉堪堪爬起来,衣袖一抖,数到鬼影显现,化作游蛇伏地而出,朝着卫简疾射而去。

卫简不紧不慢,手指一招,我布包中的数张黄符,瞬间如咬钩的鱼,飞射而出,径直落入卫简手中,与此同时,他开口说道:“小儿,借符箓一用!”

符箓落入他手中,他迅速抽出一张,口中念念有词,符箓之上倏然金色符文乍现,随即一道金光闪耀,化作利箭,射向地面上的鬼影。

鬼影尚未近卫简五米之内,便被利箭射中,眨眼化作黑烟消散。

果然是前辈高人,除鬼手段,干净利落。

余有剑见状迅速后退一步,手捏指诀,指尖翻飞成影,不到十秒指诀成。

只听见卫简手中的龙头拐杖忽有龙吟之声炸响。

卫简一惊,当即以指诀捏住拐杖,却不料拐杖忽然爆发出一个汹涌无比的气浪。

顿时卫简被气浪推飞数米,他在空中一个后空翻,堪堪稳住身形落地。

而龙头拐杖却也脱手而出,化作游蛇重新回到余有龙手中。

卫简指着余有龙手中的拐杖一声惊叹:“好法器,竟铸有龙须!”

到底是前辈,见多识广,不惊反赞,竟然夸起余有龙的拐杖来。

余有龙则大喝一声:“老道士,就算你是茅山掌教又如何,且看我真龙之气破你元神!”

他的话音刚落,忽然从黑暗中射出四面幡旗,直落于鬼罗孙棍子四周,瞬间幡旗鼓动,其中刮起一阵旋风,化作一个气流漩涡,将鬼罗孙棍子死死扯住,孙棍子试图突破出去,却不料如同陷入流沙之中,一点点被拉扯到气旋中心。

而与此同时,一个人倏然出现在我前方,犹如瞬间移动一般,那一刻,我感觉宛如一座大山突然耸立于我眼前。

宋凌城转头瞥了我一眼,我从侧面看到了他的大致外貌。

棱颌国字脸,望月平天额,飞捎长剑眉,瑞凤星耀眼,山脊高挺鼻,内收平厚唇。生得一副俊生脸,含着一副威严像,叫人畏而不惧,敬而不疏。这样的人,天生的领导,居高临下。

而他手中还握着一柄太极剑,寒光凛冽,却盖不住沉稳厚重之气。

宋凌城注视着余有龙,道:“没错,在你计划中我此时应该还在杭城与你的弟弟纠缠。然而,千算万算,你却算不到岳老近日一时兴起,去了西湖坐船观景。你弟弟突袭杭城总部的时候,他老人家估计正坐在办公室喝茶呢!至于现在是死是活,犹未可知。”

“什么!岳尘清?”原本气势汹汹的余有龙大惊失色,“不可能!”

看到宋凌城现身,卫简体内的李函歆长吐了一口气,道:“此子力近极限,既有尔等坐镇,吾且先归去罢!免得伤其根元。”

话音一落,存在于卫简体内的磅礴之气宛如春江潮水般退去,而卫简则瞬间化作一根面条,双腿一软,栽倒在地。

我担忧卫简的情况,却又不敢上前。

宋凌城转头对我说道:“还不快去制服狼妖!”

我连连点头,径直朝狼妖扑去。

卫简给我的符箓是白底红字的,而且更没有告诉我行符的咒语,想必只要贴上狼妖的身子,就会立即起效,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符箓。

寻常符箓,金银紫蓝黄五种,黄符最常用也是最低级的,但是黑白符却极为罕见,是否存在都是个未知数,但今日我却亲眼见到了一张白符。

此时鬼罗孙棍子被宋凌城射出的幡旗制住,如同笼中鸟,已经逃脱不得。

萧叔等人的八卦剑阵总算少了一半的压力,此时也和狼妖打得不相上下,并且成功地将狼妖控制在剑阵内。

我一头钻入剑阵内,顿时感觉到一股让人窒息的力量兜头罩来,这就是身处八卦剑阵之中的感受,让人完全喘不过气来。但我丝毫不敢退缩,对于我突然闯入,最先看到我的邢飞大声喊道:“小子,你不想活了,刀剑无眼,入了剑阵,九死一生啊!”

我大声骂道:“艹!刀剑无眼,你们不长眼啊!”

我的出现短暂地打乱了剑阵的部署,萧叔听闻,为了避免我被误伤,立即大喝了一声:“变阵!”

话音一落,众人忽然朝狼妖发起了暴雨般的攻击,并且迅速将剑阵的圈子缩小,但众人也同时落入了狼妖的攻击范围之中,这是非常冒险的行为,便是求仁不生,求生不仁的手段。

对于众人雨点般的攻击,狼妖更是发了狂,一脚踩地,周身妖气翻滚,生出滔天气浪,刹那间将接近其身的众人冲得人仰马翻。

但是在这个时候,我看到萧叔突然出现在我身边,一手将我抬起,膝盖成弓,踩着他的手借力而上,我不假思索,一脚踩在他的手上,他立即力灌千钧,瞬间将我送入空中。

而与此同时,他本人也被狼妖翻腾的气浪冲飞而去。

狼妖在此时也倏然抬头,一双灯笼般幽绿的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我。

我大惊,这家伙反应太快了!

我在空中根本没有反抗之力,靠的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然而现在瞬间被它发现那还了得,只要它伸出手掌,我便如同一只苍蝇直接被它拍飞,或者只要它张开口,我就成为了他嘴中的一块肉,明早的一坨翔了!

我在空中停留的短暂两秒,与狼妖对视的两秒,我脑海中想到了无数舍生忘死的场景,以及无数英勇就义的英雄事迹,最后都化作了无数个滚动的卧槽!

因为我还不想死!

就在这时,空中忽然发出一声嗡鸣,狼妖身躯猛然一震,却见一柄太极剑牢牢地扎入狼妖的前腿之中,狼妖顿时吃痛,哀嚎了一声。

而我则趁着它遭受痛击、心有所分的时机,毫不犹豫地将卫简的白符贴在了它的肚子上。

我一落地,便立即借势连续翻滚,远离狼妖的攻击范围。

转头一看,原本被我拍到的位置轰然升起一股玫红色的冲天烈焰,呈雪崩之势,瞬间漫延至狼妖全身。烈焰翻滚,如奔走江河,将狼妖吞没其中,而周边一草一木却丝毫不受影响,升腾而起的灼热气流仿佛滚滚涛浪,在空中翻滚一番后,竟然再度被吸回烈焰之中,随后,火焰便陡然增长几分,令人钳口挢舌。

火焰中传来狼妖撕心裂肺的吼叫,任凭它不停地在地上打滚、奔跑,这滔天烈焰都如同浆糊一般死死黏在狼妖周身,根本挣脱不得,不过多久隐隐约约就能够闻到一股刺鼻的焦糊之气,仿佛点着了那陈年棉絮,又带着些许烤肉的味道。

嗯,我半天没吃东西,确实有些饿了……

在那火焰之中,除了狼妖本体,我竟看到有另一只狼形虚影拼命想要脱离出来,却又仿佛为某种束缚禁锢,那是……狼妖的魂魄?

这火焰,不仅燃烧了狼妖的身躯,还在燃烧狼妖的魂魄!

我并不知道这张符的具体功效,仅仅知道是十分珍贵罕见的符箓。

在场的所有人,见到此状,都霎时惊得瞠目结舌,如此滔天之势,其威力完全在我意料之外,竟有一招定乾坤之力!

与此同时,我看到一道剑光从火焰之中疾射而出,径直落入宋凌城手中,只见那把射入狼妖体内的太极剑再度出现在宋凌城手中,一剑入手,他挽了一个剑花,将剑收在身后。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把剑竟然如同具有意识一般。

我知道这招在武侠小说里有一个非常响亮的称呼——飞剑!

而宋凌城依旧在于余有龙对峙。

此刻狼妖已经彻底被火焰吞没,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而鬼罗则一直被困在四面幡旗之内,无法挣脱。

余有龙他们彻底失去了所有凭恃,只剩下这三个瓮中之鳖。

宋凌城开口说道:“好了,崇明教教主余有龙,你是要我亲自出手将你捉拿归案,还是束手就擒?”

“呵呵呵……”余有龙听闻宋凌城的话,忽然低声冷笑起来,道,“宋凌城,你不觉得你的部下,少了什么人吗?”

宋凌城眉毛猛地一皱,左右一看,低声道:“王彬!?”

“哈哈哈……”余有龙忽然放声大笑起来,“你以为你真的打破了我们的计划?你以为我们只是为了削弱你们宗事局的力量?你以为我们没有后手了?你以为崇明教只有我们几个人?好戏,才刚刚开始!”

他的话音一落,已经烧成焦炭的狼妖陡然身子向下一沉,瞬间荡起一股诡异的气浪,瞬间冲散周围的所有人,原本还在燃烧的火焰也顿时被吹散,化作点点残光。

天空之中骤然降下一道红色闪电,瞬间灌入全身焦黑的狼妖体内,只见面目全非的狼妖双眼陡然亮起红光,一股诡异的血色顿时笼罩其身,四肢的利爪以及眼睛顿时扬起一股如火焰般凝如实质的血色气焰,整个身体仿佛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雾中,虚实变幻,诡秘莫测,令人无端心悸。

而已经成为焦炭的狼妖竟然微微一动,缓缓站了起来!

第六十八章 血祭

伴随着它的动作,身上发出如同鸡蛋破碎般的声音,不断有如同焦炭的碎块掉落,露出漆黑如墨的虚体,四周陡然间刮起一阵旋风,夹带着浓烈的血腥气,天地之间顿时弥漫起一层可怕的血色,万里无云的夜空忽然间升腾起一层厚厚的云雾,将月光完全遮蔽,而这一股云雾竟然以我们所在的空地为中心,逐渐化作一个巨大的漩涡,一股让人心惊胆寒的暴戾嗜血之气顿时笼罩四周。

我感觉到自己身处其中,仿佛溺水一般全身使不上气力,呼吸也变得越发困难。

而见到此状的宋凌城则惊呼了一声:“化魔!”

从他的表情来看,显然他也没有料到,余有龙会有这么一手。

嗷!

狼妖忽然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怒吼,这声音已经不再如狼嚎一般悠长苍凉,而是犹如猛兽怒吼一般低沉浑浊。

“你们……为什么要用这肮脏的血祭!不!我是妖,我不要成魔!”狼妖愤怒懊恼的声音在空中响起,但很快,它就被另一种力量占据了身躯,转眼之间,他未落的声音就如石沉大海一般戛然而止。

我本以为狼妖和余有龙沆瀣一气,却没想到此刻狼妖竟然发出如此哀叹,看来它和余有龙并非真的穿一条裤子。

此刻反而被余有龙给坑了。

细细一想,狼妖所要的只是利用活祭,成功晋升为大妖,此外的一切与之并无半点关系。也不过是我们为了找寻失踪人员的根源而出现,对它构成危险,所以彼此之间存在一定冲突。

而余有龙却野心勃勃,似乎妄图利用狼妖除掉宗事局的人员,削弱宗事局的力量。

至于他们崇明教与宗事局到底又怎样的恩怨情仇,也只有问宋凌城才知道。

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狼妖也不过是余有龙计划中一枚被利用的棋子。

下一刻,宋凌城转头对我说道:“快去前面找找,血祭的祭坛一定就在附近!血祭要用成人怨气十足的血液,可能王彬他们遭了埋伏被擒,成为祭品了,想办法打断祭祀进行!救下他们!一旦狼妖完全如入魔,我们都不是它的对手。”

“我一个人!?”我不敢相信宋凌城的安排,反问道。

“放心,该来的人,也该来了!”宋凌城的话意味不明,似乎话里有话。但听得出他似乎对这种情况有所安排。

于是我立即点头答应,悄悄摸入夜色之中,绕过空地朝着余有龙身后的山脚处前进。

我离开了不到一分钟,就听到宋凌城所在的空地中霎时间铿锵作响,他们开始交手了!

我不敢怠慢,因为我根本不知道祭祀会持续多久,狼妖入魔要大概多少时间,所以只能尽自己最快的可能找到祭祀点。

我贴着山脚的快步疾行,一边左右张望,寻找类似于祭坛一样的地点。

忽然我被人一把拽住,狠狠地拉向身边,接着我一头撞在了一个人身上,那边一声轻呼,问道:“什么人?”

一听声音,我便立即认出他来,正是之前与萧叔交手的周老,难不成宋凌城所说的该来的人,是他?

难不成将此地狼妖的消息透露给他的,正是宋凌城?

我惊叹于宋凌城料事如神的缜密安排之余,小声呼唤了一声:“周老!”

“唉!你是那个小孩儿?你怎么在这儿,这是要去哪儿?”他一认出我的声音之后,就立即发出一连串疑问。

我急忙解释道:“狼妖被人利用,要入魔了,我得找到血祭的祭坛,打断祭祀!”

“什么!我说看这天象似有恶魔临世之像!什么人竟敢如此穷凶极恶,魔物入世,那可是要引发滔天大难啊!”周老也同样大惊失色,本来就矮胖的他两眼一瞪,竟有种让人想笑的镜头。

与此同时,我脑瓜子一转,接着说道:“我现在孤身一人,担心打断不了祭祀,您看愿不愿意出手相助,一旦狼妖入魔,我想身处山中的你们恐怕也难逃一死。”

周老微微一顿,抬手道:“我周犁虽为土夫子,玩的是摸金堪龙的把戏,但也通晓大义,明白天理,不干那烧杀掳掠、丧尽天良之事,此处有大难,自然相助!走!”

原来他叫周犁。

至于他说自己是土夫子,什么摸金堪龙,我一头雾水。

此时紧要关头,也不便多问。

于是,在周犁的指挥下,我们是一个人立即分散而开,在山脚处寻找祭坛一样的痕迹。

如此找寻了大约五分钟,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叮铃叮铃的摇铃声,周犁立即道了一声:“他们找到了!”

随即就朝声音响起的位置疾走而去。

我也紧随其后。

待到众人悉数抵达,我看到地面上有一个半人高的狗洞,洞口洒落着大量的血迹,并且有明显拖行踩踏的痕迹。

于是我们立即在周犁的带领下,躬身挨个进入到狗洞内。

里面是一个狭长的羊肠小道,周犁打头,摸黑前进。

如此行进了大约百米,忽然前方大亮,一片猩红色的光映入我们的视野,同时,我还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叫人隐隐作呕。

走在最前面的周犁忽然发出一声惊叹:“人血大祭!”

说罢,周犁一下子冲了出去,我们一众人紧跟而上。

一出洞口,只见前方忽然间呈现出一个巨大的空间,差不多有一个足球场大小,其中石柱林立,宛如一座巨型石厅。

而在石厅中央,我看到了一块圆形的石台,上面摆放着一个一人高用木头雕刻而成的狼,此时木狼正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血红色,犹如被泼上了鲜血,木狼身上被绑着数条钢筋锁链,并呈放射状向四面八方射去,正好绑在了周围数十个石柱之上,每一条铁链上,似乎都有一丝丝脉状血丝流淌,细细一数,正好十三根柱子。

而每一根柱子上,都被铁链锁着一个人,而且这些人我都认识,都是与我们一同执行任务的武警和宗事局成员,但十三个并非全部是人,似乎为了凑数,还有化妖者,但说到底,化妖者也是人。

这就是血祭的祭坛!

那么中间的木狼,莫非就与狼妖有所牵连,使得这边的血祭能够同样兑现在狼妖身上。

这样的手段师父曾经告知于我,乃是傀儡术的一种,找寻一个替代物代替本体,并通过特殊法门使之与本体有所关联,不论是本体上的变化还是傀儡上的变化,都会映证在彼此之上。

看来余有龙他们与狼妖形成类似盟友的关系,就是为了使得此祭祀能够映证在狼妖身上。

他们为了报复宗事局,竟然如此不择手段!

我立即冲了上去,按照宋凌城的猜测,王彬肯定在其中。

向前没几步,我忽然听见黑暗中一声破空之声,嗖一声呼啸,我猛然回想起在外面空地上,射向我的那一支箭。

我此时才想起来,一开始余有龙身边有一个人先行离开了去,因为屡屡交手,他被我给忽略了去,想必他就是来启动血祭的。

我本能地打算朝一侧翻滚,试图躲过这一箭,就在这时周犁一个箭步而上,手中方锏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只听铛一声,飞来的箭被他击飞了去。

帮我当下一击,周犁当即腾空跃起,朝着前方一根石柱飞袭而去。

那边的人察觉到危险,立即反身朝后面奔逃,他一露头,我一下子就认出了他,他竟然是吴云刚!

惊讶瞬间冲击着我的脑海,为什么吴云刚会在这里?难道,他是余有龙那一伙的?

与此同时,我看到黑暗中忽然有出现数十个人,他们现身的一刹那,无数利箭的破空之声在黑暗呼啸而起。

那一刻我毛发乍起,我的妈呀,这叫人怎么躲得了!

我立即一个转身隐藏到一根石柱之后。

与此同时,周犁那边传来一连串叮叮当当之声,所有的箭,貌似都射向了他。

而周犁的九个手下,也立即朝着前方各个方向冲去,霎时间,整个大厅四面八方响起了搏斗之声。

我不禁庆幸,幸好遇到了周犁,不然我一个人,就算进的来,也得被射成仙人掌。但同时我也不禁惊叹于宋凌城的安排,我不相信周犁会和他一伙,能够听从他的差遣,但是能够把他也算计进去,可见宋凌城是一个多么深谋远虑之人。

这样的人,即叫人崇敬,也叫人畏惧。

我不断在石柱之间穿梭,很快来到了中心的十三个石柱边上,我环视一圈,立即看到了满脸是血的王彬。

一个箭步冲上前,我才看清这些那是普普通通的铁链,一根根上面都布满牙签大小的尖刺,被绑在这些铁链中的人,皮肤全部被尖刺刺穿,血液不住地从伤口流淌出来,顺着铁链化作血脉状流向中心的木狼。

我拍了拍王彬的脸,小声呼唤他,他很快有了反应,慢慢睁开眼,看到我的那一刻,他眼中忽然闪烁起明亮的光芒,紧接着,他带着无比虚弱的声音,竭尽全力说道:“吴云刚是内奸!他偷换了狂犬疫苗!还把我们引入了崇明教布好的圈套里!狼妖只是个引子,他们真正要对付的,是我们宗事局!你快去通知大家,让他们快撤!这是个陷阱!”

王彬所言,其实我都已经基本知晓,相反,他似乎昏厥了一段时间,并不知道前后发生的事情,也不清楚我会出现在这里的缘由。

于是我立即说道:“你别激动!我是来救你的!宋老大带人来了!”

“啊!老大?他不是说他在杭城办事吗?”王彬似乎也完全没有料到宋凌城会出现在这里。

看来,宋凌城的所有安排只有他自己知道,或者说他很有可能知道了宗事局内部被打入。

一想到余有龙的弟弟余有剑突袭杭城总部,反撞枪口,我不禁再一次发出了惊叹。不会连这也在他的计划之内吧!

今天请假

今天因为有事,来不及更新了,请假一天。

缺的更新后面会补上。

抱歉了各位……

第六十九章 只要死一个

“你先别管那么多!你知不知道这条铁链怎么解开?”我一边急切地说着,一边试图去拨弄捆绑在王彬身上的铁链。

我一碰到链子,瞬间就感觉到一股子寒气侵入我的体内,随即手上就传来一阵刺痛,缩回来一看,只见手心上出现了两个针眼大小的伤口,血溢出伤口滴落下来。

我抬头一看,只见刺破我皮肤的铁刺上,遗留着我的血液,此时竟然也沿着铁链向中心的木狼流淌而去。

王彬看到了,带着虚弱的语气道:“你别碰,这是一个血祭祭坛,会吸收任何滴落在上面的血液。这些人,想要让那只狼妖入魔!要想解开铁链,只有祭祀停止。”

与此同时,黑暗中一个人影忽然倒飞出来,背部砸地,嘭一声闷响。

紧接着这个人连吐了两口鲜血。

我定睛一看,竟然是吴云刚。

看到他的那一刻,我便气不打一处来,一个箭步冲上去,一脚踩住他。

吴云刚手中的铁弩被打得四分五裂,一条手臂似面团一般耷拉着,看似被打断了。

与此同时,周犁也从黑暗中跳出来,二话不说,手握方锏,灌足了千钧之力,朝着空中的铁链狠狠砸去。

方锏之上龙纹乍现,一声龙吟虎啸,只听闻铿一声响,火光四溅,铁链猛烈一颤,哗哗作响,荡起一股汹涌的气浪,巨大的力量反弹回去,周犁直接摔了一个倒栽葱,然而铁链却丝毫未损。

带来的晃动,反而使得这一端的王彬,因为痛苦,发出一声大叫,流淌在铁链之上的血液,顿时都涨几分,吓得我急忙喊停。

周犁翻身而起,立即将方锏托住铁链,稳住这一击带来的晃动,这才使得王彬痛苦万分的脸色缓解几分。

这些铁链一部分刺入一众祭品之人的体内,几乎与之骨肉相连,任何动作都会给他们带来无与伦比的痛苦。

周犁接着将方锏直接顶在了吴云刚的喉结处,对我说道:“这些铁链是陨铁所铸,坚硬无比。这个人就是朝你放冷箭那个,看来得先问问他怎么阻止祭祀。”

周犁话音刚落,他的手下就传来了声音:“周老,快来帮忙!咱们顶不住了!”

周犁一惊,随即双脚一蹬,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扑去。

我从吴云刚的铁弩上卸下来一支箭,抵在他喉咙处,问道:“说吧,怎么停止血祭。”

吴云刚呵呵地笑,口中含着一口血,声音含糊不清,道:“血祭起,魔不至不止,今夜,不会有人活着走出这座山!”

“林云翼,你不用再问了,他已经被洗脑,就算死,也什么都不会说。”王彬强忍着疼痛,在一旁说道。

我抬起头问道:“一旦血祭完成,你们会怎么样?”

王彬露出一丝苦笑,道:“我们?大概会被抽干血液,成为一具干尸吧。”

我心中咯噔一声,一旦狼妖化魔,他们毫无疑问,全部都会死!

为求速成,而走捷径,往往易走入邪道,所以不论是狼妖晋升大妖的活祭还是现在化魔的血祭,其所需祭品皆为活人活血,都是用人命堆叠出来,都是穷凶极恶的阴邪法门,天道不容。

狼妖之所以会被余有龙利用,也是因为它急于求成,走入偏门邪道,这便是恶因恶果,是它自作自受。

然而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王彬以及其他人被一点点抽干血液,必须要想尽一切看法,阻止血祭,阻止狼妖化魔。

我怒目瞪着吴云刚,他即使受了重伤,却依旧在恣意妄然地冷笑着。

心中的怒气在翻腾,我冷冷地说道:“邪教也是人,敢问你视死如归的心,经得起折磨吗?”

此话一出,原本在冷笑的吴云刚微微一愣,随即恶狠狠地瞪着我,道:“小子,有什么本事使出来吧!”

“杀了他,这边再抓一个问问!总有个怕死的!”周犁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显然他虽去增援,也在关注我这边的情况。

我手中握着一张符纸,眼神锐利,望着他说道:“那就试试,看是你的意志坚强,还是我的术法厉害。”

十六术内,的确有一个折磨人的术法,谓之殇。所谓殇,便是突破人内心深处,将之最为恐惧的记忆激发出来,并使之巨大化,不断瓦解人的心灵,最后使之崩溃的法门。轻者身心俱疲,重者精神崩溃,乃至自杀,实乃诛心之术。

我画上运阵文,然后缓缓念道:“心难安,魂不定,意有动,泪满襟,恸之殇,念俱灰!殇!”

语毕,符纸上的符阵忽有一丝波动,我感受到一股如蛇一般冰冷的气息在其中游动。

我立即将符纸贴在了吴云刚的额头之上,只见符纸上的符阵霎时间不见了踪影,吴云刚似乎感觉到浑身寒意乍起,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

他感觉到了殇术的诡异之处,但他依旧咬着牙,恶狼一般地瞪着我。

我直起身子,静静注视着他,殇术虽然有所描述,但我始终不清楚其带来的效果,所以也想看看,这个瓦解人心灵的术法,到底是怎样的。

过了不到五秒,我看到吴云刚眼睛的瞳孔忽然放大,紧接着,他发出了一声杀猪般的惨叫,一下子抱住自己的脑袋,开始在地上疯狂的打滚。

啊——啊——

他的惨叫声连绵不绝,一边翻滚一边不停地敲打自己的头,恨不得将之敲碎,犹如受到刮骨剥皮般的折磨,听得那边周犁都情不自禁地放出话询问我对他做了什么。

其声悲切惨烈,就连我自己听在耳中,都觉得心悸不已。到底遭受了怎样的这么方才会发出如此惨叫。

随着时间推移,我看到吴云刚的手指甲几乎嵌进了皮肉之中,头发也被他撕扯地不成模样,甚至有一块头皮连同头发一起被他自己扯下来,他的面部也扭曲得不成样子,几乎完全变形,眼睛前突,充满了惊恐,惨不忍睹。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过挪威画家爱德华·蒙克的《尖叫》这幅画,当时的吴云刚几乎和画中的人物一模一样。

这时周犁出现在我面前,拍了一下身处震惊之中的我,道:“喂,你再不停止法术,这人就得活活折磨死了!”

看来周围的那些邪教人员已经被他们消灭得差不多了,不过依稀还有打斗之声响起,看来并没有完全解决,剩下的周犁交给了他的部下去收拾。

他这一提醒,让我如梦初醒,急忙念了退阵咒。

在地上翻滚的吴云刚瞬间化作一滩烂泥,平躺在地,没了半点声响。

若不是他的眼睛睁着,我还以为他昏死过去了。

我对于殇术所带来的效果震惊不已,但我并没有因此对吴云刚产生半点愧疚之意,虽然这样的折磨有些非人道。

我走到他跟前,低头望着他,再一次开口问道:“我再问你一遍,怎么停止血祭?”

吴云刚满头大汗,汗水和血液混合在一起流淌而下,满头的黑发被他自己扯得不成模样,仿佛受了惊的鸡。他看我的眼神再也没有之前的凶狠,反而变得有些迷离和恍惚,面对我的询问,他顿时泪如雨下。

我想他一定后悔没有一开始就告诉我实情,平白遭受了惨痛折磨。

吴云刚带着哭腔说道:“要想停止血祭,只有祭品提前死。死血无法血祭,活血不足,祭祀就会自动停止。”

什么!也就是说,十三个人之中,必须要死一个?

我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恶狠狠地问道:“你再说一遍!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吴云刚的意志防线已经完全崩溃,一开始还是死鸭子的他哭哭啼啼地说道:“没有办法了,我不敢骗你。”

“看来是实话了。”周犁在一旁说道。

我呆愣了许久,然后松开手,转头将目光投向了那几个化妖者。

忽然,王彬开口了,“林云翼,杀了我!”

我与王彬的交情并不深,但是我心中多少对他有一丝尊敬和钦佩。此刻听到他的话,我浑身一震,转过头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此时的王彬因为失血,脸色已经变得苍白,我想要开口,感觉到喉咙里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用力咽下去,有些疼,直入心坎。

我的声音微微颤抖,说道:“你说什么呢!只要杀一个化妖者就行。”

王彬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加重语气说道:“杀了我!你应该知道,化妖者也是普通百姓,狼妖一死,他们都会恢复过来!”

我和周犁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为什么王彬不自私一点,在这样的情况下,杀死一个化妖者不会有人知道,如此一来他和其他宗事局人员还有武警都能够活下来,而且以他的身份来讲,他远远比在场的所有人重要。

可是,为什么他要选择让自己成为那个牺牲品?

王彬见我们全都沉默不语,接着用羸弱的语气低声说道:“林云翼,我是一个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现在也孑然一身,但是这些人,都有家室,有父母妻儿。而我没有,我死了,没有人会牵挂,所以,没有选择。”

我用力摇着头,望着王彬,那一刻,我的眼眶红了。

“王大哥,你没必要这样。”

第七十一章 曾经的万法教

宋凌城眨眼之间消失在我们的视线之内,过了大约一分多钟,他出现在那处飞崖上。

我看到他伏下身子查看,但过了不到十秒,他就再一次站起来,向四周眺望。然而他似乎没能找到任何踪迹,过了一会儿就转身回到了我们身边。

这个时候,地上的狼妖已经被烈火焚烧殆尽,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面对如此变故,宋凌城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他也没能料到半路竟杀出个程咬金,劫走了鬼罗还有余有龙的尸体,并且非常彻底地毁尸灭迹,将狼妖的尸体烧毁。

想来这个人做的如此决绝,毁尸灭迹,定然为了不给宗事局留下任何痕迹,至于这个所谓的痕迹能够从中得到什么,此刻已经无从得知。

这个时候,萧叔他们陆陆续续往这边赶来,他们每一个人都背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是那些被绑在石柱上的祭品。

他们将这些人挨个放在空地之上,其他人忙着给他们上药止血。因为他们只有八个人,无法一次将所有伤员运出来,于是还需往返,因为人手明显不足,沈建国也跟着前去帮忙。

当然萧叔没有忘记被他留在洞穴内的那些个孩子们,告知宋凌城后,他带着两个武警,率先前去带孩子们出来。

我来到宋凌城身边,问道:“宋局长,那个人是谁?余有龙还有同伙吗?”

这么一个骤然出现又骤然消失的人,在我们所有人心中都埋下了不小的阴影。

正所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余有龙虽然死了,但是他的同伙还在的话,总有一天会有各种报复如海浪一般袭来,也许他们的目标并不是我,而是宗事局,但是那也代表着无数像王彬、萧叔那样的人会陷入巨大的危机之中。

宋凌城在长久的沉默中似乎有所猜测,瞥了我一眼,说道:“你听说过万法教吗?”

我一愣,不知道宋凌城所言何意,万法教我多次从师父口中听闻,所以有些映像,但至今没见过这个组织,更不知道其具体情况,大抵是邪教没错。

难道余有龙和万法教还有什么瓜葛吗?

面对我的茫然,宋凌城继续说道:“余有龙还有一个身份,就是万法教十六门之一,化龙门门主的儿子,自从万法教教主失踪之后,十六门就各行其道,余有龙的父亲五十多年前成立了崇明教,随着其父亲去世,连同门主和教主的身份就一起由余有龙传承下来。”

“你的意思是,刚才那个人是万法教的?”我接着问道。

宋凌城目光深沉地望着我,说道:“很有可能,最近万法教活动日趋频繁,我有些担心,沉寂十余年的万法教,可能有新的头目出现。”

对于屡次出现的神秘万法教,我心中有了一丝疑惑,到底是怎样的邪教,才能让师父、宋凌城他们如此警惕。毕竟在这样一个年代,无数曾经甚嚣尘上的邪教,都遭受了巨大的打击,不论这其中原因如何,这些邪教的存在正邪与否,他们都逐渐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于是我问道:“宋局长,虽然总听师父提起,但是万法教到底是怎样一个邪教?”

宋凌城擦拭着手中的太极剑,说道:“说实话,我与万法教打的交道不多,所知的情况大部分也来自于宗事局档案。我知道万法教兴起于清末战乱年代,以聚集宗教力量对抗外族入侵为教条,可以说是一个反抗侵略的民间组织,旗下十六门门主皆是心系国家危亡、铁骨铮铮的江湖人士。所以,若说它是邪教,不如说是江湖党派。只不过其教主不显山不露水,鲜为人知,至今都不知道第一代教主为何人。”

听到这里,我反而觉得万法教是一个正气凛然、抱负远大的组织,这样的教派为何会沦落到如今,成为了邪教呢?

于是我又问道:“那为什么万法教会变成邪教?”

宋凌城皱起了眉头,似在回忆,良久,说道:“似乎是因为发生了内部叛乱,导致教主和十六门门主大多数陨落,之后再组织起来便成了一盘散沙,接替者也良莠不齐,逐渐走向了偏门邪道的路上。之后几经沉浮,在十几年前,万法教又突然昙花一现,随即彻底沉寂下来。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你师父孙柽或许知道得更详细一些,因为关于万法教的事务,大部分是他在我和直接对接。”

我不禁陷入了沉思,万法教没落倒也在情理之中,虽然第一代人意气风发、志向远大,但免不了第二代第三代人路走偏锋,以致沉沦。

但是素来不爱多管闲事的师父,为什么会对万法教如此上心?这反而让我感觉有些匪夷所思。

话至此,我们不约而同地停下来,因为王彬的遗体,被人抬着出现在空地之上。

这个时候,萧叔也带着孩子们出现,我焦急地来到那个女孩跟前,她看到我,就立即将书包还给了我,我打开看了一眼,小狐狸正安稳地躺在里面,眯着眼睛沉浸在睡梦之中。

看到小狐狸的那一刻,我心中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

那一刻,宋凌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站起身,来到王彬的遗体边。

我远远望着王彬的遗体,望着他被鲜血晕染的脸庞,心中隐隐作痛。

那一句“杀了我”如洪钟大吕,始终在我心中久久回荡,到底有着怎样的境界,才能够喊出这样一句话。

我在电视中见多了类似的英雄人物,然而真正在现实中见到,却如此让人震动。

他的牺牲,换来的是余有龙彻底的落败,以及在场所有人的性命。

这一天,我见证了一位英雄,一位舍生取义的铮铮汉子。

他的名字会如同那灼热通红的烙铁,牢牢地印在在场所有人的心上。

宋凌城呆呆地望着王彬的遗体良久,然后才说道:“我不该派王彬接管这件事,一开始只是计划让他作为正面行动,吸引注意,从而引出背后暗中计划的余有龙,再由我们出手将他们一网打尽,为了避免计划泄露,我还特地只交代了王彬一人。没料到,他们居然会有血祭这一手。”

他的声音悲切,充满了懊悔之意。

“宋老大,您别太自责,要怪也要怪这些邪教之人太过丧心病狂,为了坑害我们宗事局,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邢飞在一旁宽慰宋凌城。

正如邢飞所言,宋凌城为了此次行动已经将部署做的十分周密,然而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邪教之人行事不受约束,什么事都敢做,又岂是宋凌城能够猜透的。

宗事局与邪教的博弈,宋凌城与余有龙的博弈,至少从结果来看,击杀了余有龙和狼妖,宋凌城赢了,虽然这个代价是惨痛的。

宋凌城慢慢摇了摇头,眼眶中有热泪滚动,道:“小邢,当年我尚未组建你们八卦剑阵时,王彬就在我的手下,虽然论天赋,他不如你们绝大多数人,但是论资历和老练,他却远胜你们,我与他多次任务中出生入死,有着生死之交,是战友,更是兄弟!”

邢飞没有再说话,抿着嘴缄默不语。

宋凌城喉咙不停地鼓动,他在极力忍耐着内心的悲恸,作为主持大局的人,他不能想一个老太太一样嚎啕大哭,但是每一个人,心中都有着最为刺痛的伤,他又如何能够忍耐这种剧痛。

“血祭,只要死一个人就可以停止,所以,他选择了自己。老夫一生五十余载,从未见过如此铁骨铮铮的人。”周犁在一旁说道。我知道,他打心底里敬佩王彬。

一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肃然起敬。

气氛,一瞬间变得肃穆。

“敬礼!”邢飞忽然高声喊道。

只见所有宗事局人员和武警,包括伤员,全部都不约而同地朝王彬的遗体行军礼。

这一幕,让我久久不能释怀的心,悍然而震,豆大的泪珠刹那间滚落而下。

……

在宋凌城的组织下,所有人做着最后的清扫工作,法慧大师等其他伤员已经有人前去接应。

王彬的遗体被抬上了担架,盖上了一块白色的布。

整个行动,他是唯一一个牺牲的人,却让所有人为之敬重。

望着一直在忙碌的萧叔,我沉思良久,然后,我站起身径直朝他走了过去。

忽然,一只手拦住了我,我抬起头一看,竟然是宋凌城。

他似乎知道我要干什么,低声说道:“老萧的事情,我会找个时间通知他,你放心吧。”

此时我也能够理解,为什么沈奶奶的亲戚不能通知到萧叔了。

因为他在外执行任务,所以真正得知信息的是宋凌城。

我点了点头,我想宋凌城能够以更委婉的方式告知萧叔。

宋凌城稍作沉吟,然后又对我说道:“王彬的葬礼,你来参加吗?”

我望着宋凌城,看到他的眼中始终泛着光,于是点了点头。

第一卷 卷尾语 万变初起

思索良久,还是决定为第一卷的结束写一个简短的卷尾语。

虽然很多读者都不会去看。

想说的有很多,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作为我的开山之作,其实这部作品我已经积淀了两年有余,整体的剧情也有了一个相对完整的轮廓。

然而每当我面对百万字的草稿,再次进行创作时,总会生出更多的想法和改动,造成了第一卷每一章几乎都抛弃了原稿,重新来过。

对我来说还是有蛮大压力的,对于章节的揉捏铺展,背景的完善整理,都需要进行精细化加工,所花费的时间也十分长。

不过好在整体剧情都按照着正常的节奏发展,其中的细枝末节也得以体现,并且也收获了不少读者的支持。

这才是我继续创作的真正动力。

说到底,我就是一个讲故事的人,如何将故事讲述完整,让每一个人物都变得有血有肉,才是重中之重。

总的来说,第一卷是一个引子,也是主角林云翼初出茅庐的过程。

其中所涉及到的人物并不多,但是也逐渐显现出整个世界的冰山一角。

而对于每一个人物的安排,其实都有其缘由,都会对后续的发展有所影响。

所以,程萱的死,沈奶奶的死,还有最后王彬的牺牲,都有他们的价值所在。特别是对于主角心理和观念的影响,这是具有决定性作用的。

对于林云翼心理成长,我一直在考虑用什么样的方式展现出来,通过对第一卷的总览,我觉得还算可以,至少在前后对比之中,能够发现主角潜移默化的成长。

一个人的成长总是如此,一晃多年过去,回头再看,会发现:“欸,这个人竟然长大了。”

这便是我想要的效果。

关于第一卷其实还有很多问题没有得到解答。

关于古墓,关于林云翼看到的神秘符阵,关于方轩的去向,关于鬼罗孙棍子,关于鬼城的惊变,关于林云翼的前世,关于《百年浩劫录》的记载,关于万法教的详情以及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神秘人,关于白狐,关于宋凌城与八卦剑阵,关于萧璞萧翎姐弟,关于学校事件的结果…………等等等等,以及草草提及的符王卫成子、岳尘清。

还有很多颇具故事的内容等待去发掘和完善。

这些都是我后续需要去补充完善的东西,不妨这么说,每一个出现在小说中人物,都有其自己的故事,有的会在小说中慢慢呈现,有的可能是会寥寥提及,甚至成为一个谜,这些并不是说全部都是我的遗漏,更多的是挖下的坑。

禁咒诡事并不单单是一个悬疑故事,而是一个宏大的世界,一个充满传奇的世界。

曾经、现在、未来,无数有血有肉的人物让这个世界变得丰富多彩。

所以在最后,留下一句诗。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这就是禁咒诡事的世界!

下一卷——《江河湖海》

第一章 一场葬礼几代人

王彬的葬礼定于三日后,我由沈建国带着前往了市区的西山火葬场,王彬的灵堂便设于其中。

参加葬礼的人并不多,正如王彬自己所言,他是一个孤儿,所以到场的只有二十余个宗事局的成员,大部分,是他的手下。

一应的准备也十分的简陋,甚至比起我老家的葬礼,都逊色三分。没有奏乐,没有唱经,更没有哭丧,只有一尊杉木棺,安安静静地躺在灵堂中央,四周摆放着花圈。前往火葬场的途中,沈建国帮我们俩买了一个花圈,所以我和沈建国的也在其中。

如果说有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的话,也只有宋凌城和八剑,卫简也在场。

所有人,黑衣戴白花,将整个洁白的灵堂渲染地肃穆哀伤。

我和沈建国站在角落之中,萧叔则站在我的另一侧。

我们静静地望着王彬的棺椁,等待着主持司仪的宋凌城一个一个念诵着前来祭奠者的姓名。

这时,我看到灵堂外又走进来一群人,他们的出现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十六个孩子,每两人捧着一个花圈,面容庄重地走进了灵堂。他们,是我和萧叔从狼妖洞窟内带出来的孩子,因为其中两人伤重没能到场。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们,就连宋凌城,也停下了念诵,静静地等待着他们进场。

不知道是谁将他们组织起来送王彬一程,但他们的出现让现场的气氛,霎时间变得愈发沉重。

有人开始偷偷地抹起了泪水。

然而,紧接着跟在十六个孩子之后进来的一位鹤发须眉的老者,却让所有人的呼吸为之颤动,就连宋凌城,也情不自禁地挺直了身子。

他手中捧着王彬临走前那一身中山装,缓步跟随在孩子们身后,衣服上的血迹已被洗净,破损之处也得到了缝补。

老者轻轻将王彬的衣服置于棺椁前,然后朝往后退了一步,恭恭敬敬地朝王彬地棺椁鞠了三躬,随后就退到了一边。

看他的穿着,我想应该是宗事局的人,看到宋凌城对于此人的态度,便能够看出他在宗事局的地位非同一般,只是看外貌实在平平无奇,一张大众脸,就像一个邻家老爷爷,而且他站在那边,我感受不到他带来的一丝半点气场,整个人就仿佛彻底融入到众人之中一般。

这样的情况只有两种,要么他是个文员,没有半点修为,要么他的修为极高,能够对自身的气场收放自如。

所以我拉了拉萧叔的衣袖,小声问他:“这个老头是谁?”

萧叔小声回答道:“他就是岳尘清岳老!”

我顿时目瞪口呆,我曾经一度幻想他是什么样的人,必然会和电视剧中的教派高人一般,仙风道骨,神鬼莫测,气势凛人,然而当他走进来的时候,却和菜场老大爷一般,着实令人大跌眼镜。

我远远地望着这位只在别人对话中草草提及的非凡人物,他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目光,也同样转头朝我望来,然后朝我微微点了点头。

那一瞬间,我的脑袋有些恍惚,这位岳老还真是平易近人,寻常大佬级人物,看到我这种小菜鸟,基本都会选择直接忽略掉。然而他,非但与我对视,还向我做了礼貌性的回应。

尽管人家可能只是出于习惯性的礼节或者和蔼的性格,却让我有一种被天上掉的馅饼砸中的不知所措之感。

随着宋凌城最后读完所有人的姓名,王彬的遗体,由宋凌城和岳尘清二人送灵,前往火葬。

其他人,则都被留在了灵堂内。

斯者已逝。

我静静地望着空空荡荡的灵堂,怅然若失。

每一个人,如沧海一粟,几经沉浮,最终沉入海底,无踪无迹。海天长青,从不为任何一人逝去而伤怀,天地自行,亦不会受到一星半点影响。

也许有的人轻如鸿毛,有的人重如泰山,然而当他们汇入天地广阔空间的那一刻,却毫无例外的渺小如沙,随风易逝。

不知数十年后,又是否有人还记得曾经铁骨铮铮的王彬。

我的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我转头看到萧叔站在我身边,他说道:“我们所面对的,是这个世界最为黑暗的一面,我们的肩上,扛着无数人的未来,很多人因此失去了生命,我们如果不强大起来,也早晚会被眼前的黑暗吞噬。云翼啊,我们这条路,是一条充满悬崖峭壁的不归路。”

我没有回应萧叔的话,但我心中的信念,却变得愈发坚定,前路漫漫,不论是悬崖峭壁,还是荆棘遍布,我都会毫不犹豫地走下去。

在等待王彬骨灰的过程中,我再一次向萧叔问起了岳尘清这个人,我一直很好奇,到底是怎样一个人,能够让余有龙如此畏惧,又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他的存在如同泰山北斗。

通过萧叔的描述,我得知,岳尘清此人,论年纪与师父平辈;论出身,他师出道教圣地茅山,乃俗家弟子,身居外门,一身修为却堪比如今茅山掌门真人苏承炀;论地位,他是宗教事务局总局元老,身居幕后,在宗事局可谓一字千钧;论修为,一身精湛的茅山道法,而真正让人如雷贯耳的则是江湖上对此人的绰号——天下第一剑。何为天下第一剑,那便是在剑法造诣上此人若说第二,无人敢称第一,虽然其中含有不少造势的成分,但是仅仅凭借自创的一套尘清剑法便可以傲视群雄之人,绝对乃一方龙首。

而萧叔在进入宗事局后,有幸得到岳尘清指点,习得尘清十六剑式的前两式,所以岳尘清之于萧叔,亦是师父,亦是引路人。

我惊叹不已,这样一个人物,才是真正的龙首大拿。也难怪余有龙听到之后,如此震惊。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宋凌城捧着王彬的骨灰盒出现在我们面前。

他没有再多逗留,安排好接下去的事务后,和八剑一起坐上了宗事局的专车,立即离开了火葬场。

王彬的骨灰也被宋凌城带走,他说要将王彬埋在他的老家,让他最后落叶归根。

我们目送宋凌城带着王彬的骨灰离开,而岳尘清并没有一起走,他留了下来,坐上了另外一辆车,至于何去何从,无人得知。

又过了三日,我偶尔听闻几个乡亲提及,说是萧叔回来了。

于是我立即赶往萧家,远远地就看到萧叔披麻戴孝,跪在家门口。

萧璞萧翎也在我身边,他们看到自己的父亲时,却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反而只是远远望着,目光之中带着陌生与疏远。

沈奶奶的丧事,五天前就已经办完,沈奶奶也已经入葬,此刻等待着萧叔的只有那冰冷的相框。

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劝慰萧叔,于是就没有上前,且让他极尽自己最后的孝道罢。

萧叔在自己门口如此一跪,就是整整三天,柴米未进,只是偶尔喝一些水。

原本还在因此对萧叔指指点点的村里人看到这一幕后,便再也没有多言。

恶毒的流言蜚语终归还是抵不过迟来的孝道。

三天之后,萧叔出现在我家门口。

奶奶早就知道萧叔回来,也知道他跪灵三天,一口饭没吃,于是急忙招呼他进屋,给他做了饭菜。人是铁饭是钢,再精壮的人,也敌不过三天不吃饭,此刻的萧叔,整整瘦了一大圈。

他如狼似虎地大口大口吃着饭菜,然而眼眶却依旧通红。

萧璞和萧翎一直与萧叔保持着一定距离,远远地望着他。

一顿饭才下肚,萧叔站了起来,看到萧璞萧翎,于是蹲下身,轻声呼唤道:“小璞、小翎,让爸爸抱抱。”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两个人的沉默。

萧翎懵懂未知,面对萧叔似乎有些犹豫,不停地打望着自己的姐姐,不知所措。

然而萧璞的眼神,却变得尖锐起来,我看到有一丝恨意从她眼中射向萧叔。

面对这样的情景,萧叔微微一愣,有些尴尬地擦了擦手。

奶奶见状也忍不住埋怨萧叔道:“建和啊,你看看,你从来不回来看看姐弟俩,现在都不敢认你了,你以后可不能这样,他们现在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这个当爹的就要好好带孩子,工作什么的在忙也得抽出时间来陪陪孩子。”

萧叔要叫奶奶一声大姨,所以面对奶奶的数落,他连连点头称是。

奶奶这才放下手里的活,朝萧璞萧翎招了招手,道:“小璞、小翎,过来。”

萧璞始终保持着怨恨的目光,看了一眼萧叔,转身就拉着萧翎跑开了。

我知道,乡亲们的话或多或少都会进入两个孩子的耳中,加上沈奶奶葬礼,萧叔全程没有出现,已经有些懂事的萧璞会恨他,也是情理之中。

奶奶急忙追了上去。

而萧叔,则默默转身,出了门,站在门口点了一支烟,闷闷地抽着。

我默默地望着他的背影,不知道该如何宽慰他,没过一会儿,看到他不停地用手擦拭着自己的眼睛。

这个为了事业奉献所有的男人,承受了太多的痛与不幸,妻子离世,母亲离世,现在就连唯一的依靠也对他产生了恨意,在那一刻,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然而他深深知道,这一切,无法改变,他所从事的职业,注定了他肩负着黎民苍生,也注定了他颠沛流离的一生。

面对这样的命运,他实在力不从心。

于是,我转身朝萧璞离开的方向追去。

我看到在池塘边,奶奶蹲在萧璞萧翎身边劝说着他们,试图让萧璞原谅自己的父亲。

我走了过去,拍了拍奶奶,说道:“奶奶,我和他们说说吧。”

第二章 日落西山又起时

奶奶稍作犹豫,便离开了我们,留我劝说姐弟俩。

因为对于我的话,姐弟俩还比较听从。

我拉着萧璞和萧翎的手说道:“萧璞,你听我说,你爸爸并不是不关心你们,相反,他很在乎你们俩,只是大人有很多时候逼不得已,必须要做一些事。你也懂事了,要学会去理解他。哥哥这次出去,帮你们奶奶报了仇,但是我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因为有一个和你爸爸一样的人牺牲了,你们爸爸和他一样,为了很多人,在奉献自己,可能他选择的是牺牲陪伴你们的时间。尽管如此,哥哥还是觉得他很伟大。所以,你不要恨他,他在做他必须要做的事,这叫舍小家为大家,就和电视里那些军人叔叔一样,懂吗?”

说完一席话,我静静地注视着萧璞,我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她能否理解。萧璞也望着我,抿着嘴,久久不语。

风静静地吹过水面,荡起一层层薄薄的涟漪。

萧璞终于点了点头,表示愿意跟着我回去。

我非常欣慰地摸了摸她的头。

我带着萧璞和萧翎出现在萧叔面前时,萧叔有些惊讶,但他很快回过了神,蹲了下来。

我轻轻推了一下萧璞,她这才乖巧的走了上去,萧叔一把将两人紧紧拢入怀中。

那一刻,这个男人泪如泉涌。

萧叔这次请了长假,留在家中,打算一直过了年,再离开,所以,他打算在村子里待上大半年。宋凌城那边对他的情况也十分了解,所以很快就批准了他的长假,听说还是带薪的。

接下来的日子,萧叔每天都接送萧璞上学,不过因为他一个大男人不会做饭,所以每天的主餐,都在我家吃。

好在奶奶喜欢热闹,又是个闲不住的主,家里人多,反而乐乐呵呵,而且她又十分喜欢姐弟俩,忙里忙外的,嘴上也没有一句抱怨的话。

沈建国的三叔,在我们从石门山回来之后,就已经恢复过来,后来又在医院养了一月,基本完全康复了。因为这一次行动,沈建国也变成了我家的常客。

听沈建国说,石门山因此被封山,并且有宗事局的人进驻其中,听说在搞什么研究。

我想老妖都被烧成了灰烬,那有什么东西值得研究的,也许是那十三根石柱?

而那些失踪人员,也基本全部找到,除了一部分不是因为狼妖事件而失踪的,这件事还因此上了报纸,当然报道的基本是正能量的东西,什么失踪多年男子在多方帮助下重见亲人之类的标题,屡见不鲜。

反而王彬的死,如同销声匿迹一般,只有我们这些亲历者还曾记得。

学校那边,开学没了准头,我曾抽空去看过一眼,几台钻地机正在其中忙碌,进行着大楼的拆除。

我看到大楼前的地面上,放着几束鲜花,应该是死亡学生的家属前来祭奠。

看到这样的情景,我又一次想起了程萱,思虑良久,我通过学校老师联系到了程萱的家人,表示我想要去程萱的墓地前祭拜一番。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程萱的父母,她的父亲是一个商贩,有些微胖,但两鬓斑白,额头之上也平添了不少的皱纹,比起同样经商的父母来,他苍老了近十岁。而她的母亲,也跟着她父亲做生意,显得瘦削,一副衣衫不整的模样。

两个人的脸上布满了颓唐和哀愁之色,程萱是他们的独生女,也是这一生唯一的寄托,然而造化弄人,女儿的离世如此突然,彻底击垮了奋斗一辈子的二老。

看到他们的模样,我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

程萱的墓,位于市区的公墓之中,在鳞次栉比的墓碑之中,我们来到了程萱小小的墓碑前,在如此拥挤不堪的地方,程萱的墓碑显得如此渺小。

一张灰白色的照片中,程萱带着青涩的笑容,露出一颗犬牙,十分的灿烂。

程萱的父母远远地站在外面,这里是他们最为伤痛之地,他们不想在我一个外人面前嚎啕大哭,所以只是远远地望着我,然而泪水却始终抑制不住地滚落而下。

我跪在地上,将准备好的鲜花放在程萱的墓碑前,然后拿出一叠纸钱,一张又一张地点燃,任由灰烬在山风的吹拂下,飘散在空中。

我全程寂静无语,默默地凝望着墓碑上的灰白照片,任由风吹拂着我的哀思。

躺在墓碑下的这个女孩,曾触动了我懵懂的心,差一点打开我的心门,并且用她脆弱渺小的生命换来了我的今天。

夕阳西下,温暖照射在我的脸庞之上,却照不透我冰冷的心脏。

不知时间几许,我站了起来,沉吟良久,对墓碑上的照片说道:“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

一晃一月有余,我们没能等来学校的开学,却等到了另外一个令人咋舌的消息。

报纸上报道,我们学校的副校长被逮捕了,警察怀疑他和两年前一起强奸案有关,而这一起强奸案的受害者,正是两年前跳楼自杀的那位女老师,也是后来的红衣女鬼。

看到这里,就连太爷爷也不禁唏嘘不已,正所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没有人能够逃过造下的恶果,这就是因果报应。

也许,这才是万恶之源吧。

那一天,正值梅雨刚过,天气转热,清晨。

我照常做着早课,正练得汗流浃背,浑身冒热气,只听见村子里远远地传来一声大喊:“徒弟啊!你师父我回来啦!赶紧出来迎接老子!”

霎时间全村的狗跟着乱叫起来,惊起无数鸦雀。

我哪能听不出这个声音,还不是我那便宜师父!

然而听到他的声音那一刻,我瞬间体会到了萧璞见到萧叔时那种感情,有种被抛弃的恨啊!

根本没有师父所期望的情景,我会欢呼雀跃地跑出去,抱住他哭嚎着师父你终于来了。

相反,我气不打一处来,转身进了屋子。

在看报纸的爷爷听到了师父的叫唤,瞧了我一眼,道:“阿翼啊,这声音听着像是你师父啊!你不去迎接一下?”

“别管他,他自己有腿,会走进来。”我气呼呼地拿了个包子啃起来。

奶奶忍不住点了一下我的额头道:“这孩子,吃枪药了?”

说罢,她便走出去迎接师父去了。

只听见门外一个声音逐渐逼近我:“这小子,老子走了那么久竟然还给我甩脸子,真长本事了。”

我一抬头,只见师父一脚跨进来,跟我大眼瞪小眼,而他身后还跟着干爷爷,还有一个漂亮的大姐姐和一个年级与我相仿的男孩。

师父刚要开口,我抢了话头说道:“你这便宜师父还知道来找我啊!把我放养那么久,我还以为你要我自生自灭呢!”

师父愣了半晌,没反应过来。

我翻着白眼,愤愤不平地啃了一口包子,也不知奶奶往包子里塞了啥,全是菜梗子,塞牙。我愣是当着师父的面从牙缝里拉出来半指长的菜丝来。

师父见状一个跨步冲上来,一把揪住我的耳朵,道:“你这小子,两年不见长本事了啊!敢给师父我甩脸子看!怎么,要我揍你一顿,找找熟悉的感觉?”

“疼疼疼!撒手!”我恼羞之情顿起,一把拉开师父的手,朝他吼道,“程萱死了!沈奶奶死了!王彬也死了!你要是在的话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我将手中的包子一扔,转身跑上了楼,留下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

师父他根本不知道我一个人面对这么多事件的无助和迷茫,我感觉到自己那么弱小无力,根本无法改变他们的命运,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从我眼前离去,我想要变强,却始终没有人为我带路,无论我怎么努力,都只是在原地踏步。

我内疚,我愤懑,我迷惘。

在见到师父那一刻,所有的情感一瞬间爆发出来。他明明可以成为我的依靠,然而他却选择了离开。

我坐在自己的床上,紧紧抱着自己的胳膊,眼泪不由自主地滑落下来。

一直蜷缩在被子上的小狐狸睁开了眼,来到我身边,从旁边钻了进来,抬起头,用一双黑珍珠般的大眼睛望着我,然后伸出粉色的舌头舔舐着我的眼泪。

有人走上了楼梯,悄悄地推开了我的房门,我抬起头,看到一身道袍的干爷爷出现在我面前。

看到小狐狸的那一刻,他眉毛微微一跳,但随后他便将目光投向了我。

干爷爷来到我身边,坐了下来,轻轻摸了摸我的头,小声说道:“云翼啊,干爷爷不知道这几年你经历了什么,但是你不能怪你的师父,他不能来看你,也有他的原因,你也不知道这两年他经历了什么啊。”

我其实心里知道自己将所有责任推给师父是不对的,但是我根本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我带着哭腔说道:“我亲眼看着他们在我眼前死去,我感觉自己真的很没用,我只靠一本书那么点本事,谁都保护不了,我已经很努力地去变得强大,可是我永远做不到。如果那个时候师父在的话,他一定能保护好他们的!”

“云翼啊,有的时候宿命就是这样,我们每个人都无法逃脱自己的宿命,所以你要学会承受这种痛楚,就算是你师父、干爷爷我也很难保护好身边的每一个人,那个时候,你只要问问你自己,尽力了没有,尽力了那便不要将所有责任压在自己身上,因为你本来就无法改变。大道无情,天地无义,这世间冷暖本来就是如此。”干爷爷一边轻轻拍着我的背,一边苦口婆心的开导着我。

发泄完自己的情绪,我感觉到心里的压抑也好了许多,轻轻地抚摸着小狐狸柔顺的绒毛,它身上淡淡的花香让我的心情慢慢好转起来。

良久,我问道:“那干爷爷,现在我怎么办?”

“去给你师父道歉呗,又不是什么大事。”干爷爷缕着胡须说道。

“可是我感觉抹不开面子。”说实话道歉这事儿,却是叫人很难堪。

“有啥抹不开的,一句话的事,要不我先替你跟你师父说一声?”干爷爷一说即做,站起来来到天井里,朝着下面大声喊道,“老孙,你徒弟让你给他道歉!”

第三章 兄弟姐妹齐聚首(补更)

“啊!?”师父气急败坏地声音瞬间从下面传上来,还带着回音,“什么玩意儿!这小子要上天了!今天老子非收拾收拾他不行!”

我顿时欲哭无泪,干爷爷这是要把我往火盆里推啊!都一把年纪了,能别这么童心未泯吗!

话音刚落,就听见师父蹬蹬蹬地跑上来,一脚踹开门,一脸的怒气。

无可奈何,我放下小狐狸,扑通一声跪下,朝着师父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响头。

只听见师父那边一愣,转头问干爷爷:“这是怎么个剧情?”

“这你还看不出来?”干爷爷瞥了一眼师父,哼着小曲优哉游哉地离开了屋子。

唉哟,干爷爷,你可把我坑惨了。

师父长叹了一口气,道:“唉,你先起来,又叩又拜的也不嫌丢人。”

我这才站了起来,师父瞧了一眼我的眼睛道:“男子汉有泪不轻弹。”说着,他拿出了铜芯旱烟,往里面填烟丝,眼睛一转,顿时看到了床上的小狐狸,浑身一震,做惊吓状,接着又恢复如初。

他面容平静地撮着旱烟,指了指小狐狸,道:“你这狐妖怎么回事儿?还有楼下灶膛里的蛇灵,说说看,这两年你都经历了什么事情。”

看来师父也没把我一开始发脾气当回事,于是就一五一十地将过去发生的种种事件与师父叙述起来。

如此一聊,便是足足个把小时,我终于把所有事情讲明白。

师父抽着旱烟,全程默不作声地听完,末了说道:“宋凌城对你倒还算上心,我离开之后交代他给你一点历练的机会,没想到你自己也惹了不少事。万法教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只不过有些事情还待确认,也没什么好说的。你把你画的符拿过来给我看看。”

我点了点头,于是转头从布包中拿出了之前画好了一叠黄符。

一转身,就瞧见师父正在乐乐呵呵地逗小狐狸,奈何小狐狸对陌生人接近十分警觉,全身炸毛,朝着师父呲牙咧嘴。

见我转过身,师父一下子缩回手,恢复成一脸严肃的模样。

师父接过黄符,一张又一张仔仔细细地查看着,看完之后,他将黄符还给我,面不改色地说道:“只能说是半成品,能用,但效果终归有限。嗯,不过你靠自学能够达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不错了,值得鼓励。”

说完一席话,师父保持着一张冷漠脸。

师父的话根本不算夸奖,我顿时感觉有些颓废,要知道,这一沓符纸可是我看家的本事,没有师父在全指着它们呢,没想到被师父数落地如此没有价值,实在叫人消极。

“云翼,你有没有感觉,你自己成熟得有些快?”师父突然问出这么一个问题来。

我一愣,呢喃道:“没有啊,有吗?”

然而师父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话锋一转,说道:“走吧,下去认识一下你的师姐师兄。”

于是我跟着师父来到了楼下,看到师姐和师兄一脸忧虑地坐在八仙桌边。

瞧见我们下来,似乎没什么大事,脸上的表情方才由阴转晴。

师父敲了敲烟锅子,说道:“你们自己聊。”然后就搬了个凳子,爬到灶台上去,伸着脑袋看神龛里的小蛇了。

师姐长相清秀、皮肤白净、温文尔雅,宛若大家闺秀一般,不过身材却十分娇小玲珑,估摸着能有一米五五算不错了,并不能算凹凸有致,但也婀娜窈窕,典型的瓜子脸将整个面部映衬得十分好看,是个十足的美人儿。

而师兄则脸蛋圆圆的,剪了小平头,眼睛异常锐利,好似老鹰一般,有着粗浓的一字眉,刚毅之下透着一股子愣头愣脑的感觉。

他们俩一一作了简单的介绍,师姐名叫唐沁月,长我十岁,已经二十有二,祖籍是湖南岳阳,说话的时候确实带着一点点不同于江南一带的口音,不过不怎么明显。师兄则叫做周恬,只比我大一岁,江苏淮安人,嗓门很大,说话的时候跟吵架似的。

彼此稍作认识之后,师兄把我拉到一边,小声对我说道:“师弟你牛逼啊!敢跟师父抬杠,我们这儿除了师姐,没人敢惹师父的!”

师兄说话的时候还小心翼翼地瞄着师姐,一副生怕她听到的模样。

我一愣,反问道:“咱么还有其他师兄弟吗?”

师兄摇了摇头道:“没了,其他的是有,但都是不师父的徒弟。”

我顿时汗颜,感情师兄说的“没人”其实就是他自己啊。

一句话瞬间看清了三人的关系,师姐大于师父大于师兄……

不过我也很想知道师姐到底有多厉害,能让师父都对她敬畏三分。

师兄话音刚落,只见师姐一把揪住他的耳朵,眼神锐利地在他耳边说道:“周恬,你是不是又在说我坏话了?”

“没没!师姐,您美丽大方又贤惠,别人只有夸赞,哪会说您坏话啊!”师兄立即求饶。

师姐嘴角微微一笑,尽显女王气质,一手揪着师兄耳朵,然后朝我投来目光,吓得我连连后退,生怕遭受和师兄一样的待遇。

然而师姐忽然朝我甜甜一笑,仿佛融化了的蜂蜜,说道:“小师弟啊,刚才周恬说了什么,告诉师姐好吗?”

我艹!变脸那么快!

我内心的求生欲告诉我,千万不要说实话,于是我急忙回答道:“师兄夸你呢,说你美丽大方又贤惠。”

师姐瞥了一眼师兄,松开手,道:“这还差不多。”

说罢,她走上来捏了捏我的脸,道:“嘿嘿,咱们小师弟长得真俊,以后肯定是个大帅哥!”

就在这时,师父从灶台上下来,不住地摇头,连连称可惜,吓得我急忙做噤声的手势,免得被爷爷奶奶听到。

他方才恍然大悟般闭了嘴。

坐定之后,师父沉思良久,最后突然对爷爷奶奶说道:“什么时候把云翼的父母也叫来,有些事情,我需要和你们讲讲清楚。”

师父的话一出口,我就知道,离别的时候快到了。

听到师父这么说,爷爷奶奶心里面也有了数,虽然默不作声,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的父母远在苏州,回来的话,至少要大半天的时间,不过在得知这边的事情后,他们立即放下了手中的事情,急急忙忙赶了回来,一起回来的还有我的弟弟林家望。

当初师父并没有将我的情具体况与我家人说起,只不过收徒一事,告知了我的家人。当然,关于拜师学艺,素来徒弟会和师父生活在一块,所以也不算事出突然。

而且通过爷爷奶奶的描述,我的父母对于师父等人,还是抱有一定的尊敬之情。

那一天,师父和我的父母还有爷爷奶奶,做了一次促膝长谈,师父他很隐晦地提到了我的命数,会对家里人带来灾祸,为了避免我身犯劫煞,祸及家人,所以他要带我离开家,前往师门进行修行。而至于归期,师父说必须得要我成年之后,也就是十八岁之后,而且我每次在家呆的时间不能超过一个月,否则就会出现变数。

命理之说,劫煞之说,父母作为生意人,也或多或少接触过,虽然并不信奉,但也不敢不敬。

考虑到全家人和我的安危,他们最后自然同意了师父的决定。

不过师父最后还是告诉家人,他们还会再逗留几天。

因此,父母也决定留下来,陪着我度过这最后的几天日子。

第二天晚上,萧叔照常带着萧璞萧翎姐弟俩来到了我家吃饭。

看到师父的一刹那,他立即就认出了他,连忙上前来打招呼。

因为宋凌城和师父关系非同一般,所以萧叔和师父相认也理所当然。

于是话题说着说着,就转移到了萧璞萧翎两个孩子身上。

干爷爷在他们一进门后,就一直盯着萧璞打量,越看越是喜欢,恨不得直接拉过来认作孙女一般。

萧璞萧翎见那么多人,一直羞涩地躲在萧叔身后。

因为萧叔和师父聊得火热,又跑过来找我。

家里面一下子从四口人变成了十四个,今天晚上这一段饭,别提有多热闹,一桌子根本坐不下,最后爷爷从别人家借来了一张大圆桌,方才挤一挤能够全部入座。

妈、奶奶和师姐三人一起下厨,做了一大桌子令人垂涎三尺的美味佳肴,我们几个孩子一个个都吃的肚子圆鼓鼓的,仿佛那画像上的福禄寿星一般,从未有过如此充实的满足感,谁又曾知晓这会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美好丰盛的晚餐。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师姐做的地道湘菜真的堪称美味,我甚至觉得她可以到大饭店去当一个大厨,不过确实辣了点。

吃完饭,我们一群孩子在大堂里玩的不亦乐乎,一旦玩起来,几个人眨眼之间就变得无比熟络。当然,师姐是不削于和我们这群小屁孩玩在一块儿的,她一直帮着我家人收拾着家务。

让我始终觉得师姐确实是个贤惠的女子。

第二天一大早,我第一次和师姐师兄一起练早课,我们师兄弟三人,所学皆不相同,所以早课也不一样,师姐主修卜一脉,师兄是附一脉,而我很不幸,召、毁两脉皆要学习。父亲也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们,过了一会儿,竟也摩拳擦掌地跑上来让师父教了两手。他整日劳碌,身子骨缺乏锻炼,在师父指点下,顿觉受益匪浅,开玩笑说也要拜师,学个一招半式。

师门的功法,并非搏击之术,重在固体修念,所以对与打开筋骨、舒筋理脉、强身健体,有着很大助益。

除此以外,诵书、习术也是早课的重点,当然,我们师兄弟三人所学,截然不同。

做完早课之后,我已经汗流浃背,准备去舒舒服服洗一个澡。

这个时候,师父和干爷爷却连早饭都没吃就一起出了门,似乎有事在身。

两个人嘀嘀咕咕的,我隐隐约约听到了萧璞萧翎的字眼。

第四章 一别怎知几春秋

二老临近中午才回来,一进门我就瞧见干爷爷一副喜上眉梢的模样,而师父却板着个脸,两个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连忙问干爷爷什么事那么开心,他笑着卖关子道:“你猜我和你师父去干什么了?”

我摸着脑袋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什么事会让干爷爷喜气洋洋而师父却愁眉苦脸的呢?

干爷爷呵呵一笑,也不跟我打哑谜,说道:“我昨日见那萧家小女聪颖灵慧,眉有灵气,气通阴阳,乃是修道的天资之才。所以,干爷爷我把她收做关门弟子了!”

说完他还朝我一乐,那美滋滋的模样,可比我当初叫他干爷爷时还甜蜜不少。

不过听他这么一说,我发现漏了一个,于是问道:“那萧翎呢?他怎么办?”

干爷爷捋了捋胡须,道:“哦,那孩子本与我道门无缘,命理又让人捉摸不透,不敢胡乱收做弟子。不过得知萧建和公务在身,不能长久照顾姐弟俩,我也不忍心拆散相依为命的姐弟俩,所以会和萧璞一并入我山门。”

不过这对萧叔和姐弟俩而言,倒是个好消息,至少今后的日子有了着落。干爷爷也不急于让他们入山门,让姐弟俩在村子里住到年后,等萧叔上岗了,就送去干爷爷山门。

我心中不禁为此庆幸不已。

随后,我又瞥了一眼闷不做声的师父,问干爷爷他又是怎么个情况。

干爷爷一笑,说道:“哈哈,来的时候我们俩打了个赌,我说我此行定会有弟子入门,你师父不信,现在好,他输了个底朝天。”

原来如此,就是不知道师父输了啥,能让他这么闷闷不乐的。

于是我又接着问道:“那师父他赌了什么?”

干爷爷意味深长地瞄了我一眼,又偷偷探出头张望了一番,附在我耳边悄悄说道:“连着七天给我洗脚。”

噗!师父真是吝啬到家了,钱也好、物什也好,不都行么。什么屈辱的赌注都敢拿出来,简直在拿自己的尊严做赌注。

也难怪他闷闷不乐的,让他一个人闷着吧,指不定啥时候就出锅了。

……

第二天的早晨,痞子带着陈星哥忽然过来找我。

“云翼,跟我来!”痞子二话不说,拉着我往村外跑,陈星哥也心照不宣地紧跟在身后。

“痞子,你要带我去哪里?”我被他拽着,一路跌跌撞撞。

“哎呀,别多问,去了就知道了。”

我们一路快步前行,我几乎是被连拉带拽的带到了一片一望无际的油菜地里,痞子满脸欣喜地朝我看了一眼,随即一猛子扎进了一人高的油菜地,我急忙跟了上去。

小时候我们经常钻油菜地,这里也是藏人的好地方,一个人钻进去,除非把这片油菜全部割了,否则谁也找不到。

不过油菜花很容易沾到人的衣服上,必须要用肥皂洗才能洗干净,所以我每次钻油菜田,少不得回去被奶奶数落。

我们一路深入,无数油菜花粘在衣服上,留下那沁人心脾的芬芳。

没过多久,痞子骤然停下了脚步,我一个不防备,一头撞了上去,我们三人仿佛叠罗汉一般往前摔倒在地,我一抬头却看到在无边无际的油菜田中竟然有一片十来平方小空地,而在那空地中间生着一堆柴火,上面架着一整只剥皮退毛的大公鸡,正嘶嘶地冒着热气。

我爬起来,满脸疑惑地望着痞子和陈星哥。

“你不是要走了嘛,不知道你这一走,我们三人何年何月才会再见,所以我们两人合计着,特地在这里为你办一次送行酒。”陈星哥拍着我的肩说道。

关于我离家的事情,我的确和痞子草草提过几句,没想到他还认了真,专门给我办了个送别宴。

“走,鸡已经熟了,一起吃吧!”痞子拉着我,三人一起盘腿围坐在篝火旁。

“痞子,这可是用来生崽子的大公鸡啊!你不会是从家里偷来的吧?再说了,你不怕把这片油菜给点着了么?”我指着这只被火烤得油亮亮的大公鸡说道。

“哪能啊,我冯源可不是那样的人,要偷也不会偷自己家的呀!”痞子拍着我的肩,挑了挑眉毛说道。

我顿时汗颜,不知道谁家这么倒霉,不过都已经烤的外酥里嫩了,不吃太可惜了。

我们也不管干不干净,伸手就撕,鸡上面被陈星哥涂了一层菜油,还撒了少许盐巴和味精,虽然没有其他的调味料,可是我们三人此时吃着却格外鲜香。

“唉,你说要是有酒就好了,这时候我们就可以像电视里的英雄豪杰一样把酒言欢一醉方休了!”痞子一边大口啃着鸡肉,一边叹息道。

陈星哥一听,却是嘿嘿了两声,从怀中摸出来三瓶可乐瓶装的甜酒在我们眼前晃了晃。

“我x,牛啊,陈星哥,你是从哪里弄来的?”痞子顿时两眼冒光。

“都这时候了,我也学学你,不过也不去祸害别人,是从家里偷来的,这是做菜用的甜酒,度数低得很,把酒言欢倒是可以,一醉方休恐怕是不可能了。”陈星哥说着将酒分给我们。

这酒我喝过,用糯米酿成的,不过跟真正的糯米酒不同,制作过程十分简单,就是加一点发酵粉之后在被子里闷一个星期就可以了,通常被用来做菜,用这酒做出来的菜肴鲜香可口,带着淡淡的酒香和甜味,十分具有诱惑力,不过因为没什么酒精度数,一般家人是允许小孩子喝着玩的,也不会喝醉,完全就如同饮料一般。

“不如这样吧,既然有了酒,我们就学着电视里那样义结金兰怎么样?”痞子接过酒,兴奋地说道。

“好呀!”我和陈星哥纷纷点头同意。

于是三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并排对着烤鸡跪下,双手握着可乐瓶。

“我们从小到大都是形影不离的兄弟,我还以为我们会一辈子如此,只是没想到有一天你林云翼竟然会成为道士,走上一条无比神秘的路,不知道你以后还会不会记得我们两个,所以在走之前,也好留个值得回忆的纪念。”痞子举着可乐瓶,难得的一脸正经。

“怎么会,你们永远都是我的兄弟,不管我在哪里,只要兄弟有难,定当两肋插刀,绝不怨言!”此情此景之下,我也义正言辞地说道。

“好,那么宣誓吧!”陈星哥大声吼了一句。

于是我们三人敞开嗓门异口同声道:“黄天在上,天地可见,今我林云翼(冯源、陈星),在此义结金兰,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只是最后一句,我选择了沉默不言,幸好他们都没有发现,宣誓完,我们各自将手中的酒咕咕的喝了大半。

随后,我们互相望着,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我的眼睛却湿了……

这顿饭当真比我在家吃的还有味道,一个早上,我们将一整只大公鸡扫荡一空,一大瓶甜酒也喝了个底朝天,看着痞子一边拍着我的肩说胡话,一副眼神迷离晃晃悠悠的样子,我和陈星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还是头一次知道痞子的酒量差到这种程度,估摸着,一杯啤酒就倒了。

临别之期近在咫尺,不知不觉三天已过。

值得一提的是,这三天光景,因为我家床铺有限,师父和干爷爷睡一个屋子,而我和师兄师姐三人,挤在一张床上,而小狐狸,因为没处去,直接睡在了我的肚子上。

不过几天相处下来,不论师父还是干爷爷都逐渐对这只小狐妖萌生出了喜爱之情,也怪它实在太过可爱,娇小玲珑不说,绒毛白皙柔软,不染尘灰,十分干净,而且周身总有清香萦绕,一双水灵灵的黑珍珠眼更是勾人心魄,实打实的顶级小宠配置。

干爷爷还一个劲地说这是灵兽,能够给我带来福运,让我千万把它留在身边。至于到底是他算出来的,还是单纯说一说就不得而知了。

师姐就更不用说了,恨不得把它当成自己的宝贝来养。师兄则有些直截了当,什么东西有他一口就有小狐狸一口。

然而所有人如此,小狐狸依然与我最为亲近,并且很有意识地与其他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稍稍过了头就会跑开去。我也因此一直夸赞小狐狸认主,忠心耿耿。

除了小狐狸之外,还有一事不得不提,那就是师兄的呼噜声,可谓如雷贯耳。

师姐倒好,早已“习以为常”,当然并不是不会被吵醒。相反,她特别容易被吵醒,吵醒了怎么办?揪着始作俑者师兄的耳朵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那一瞬间我感觉在我面前的不是美丽贤惠的师姐,而是一只母老虎。

反正只要师姐睡不着,咱们俩谁也别想睡。其中一天师兄愣是在屋外面吹了一夜冷风,早上起来问他不觉得委屈么,他一脸无奈地说:“早习惯了……”

三天之后,家人已经将我的行礼收拾妥当,主要都是一些衣物,足足一大包,看着比我都重。师父告诉我一般生活用品师门都有,所以不必多带,于是就帮着筛选掉一大半,最后只留下一个手提包。我看师姐师兄他们来我家什么都不带,也不知换洗的衣服从哪儿来。

第四天下午,我带上小狐狸,便跟随师父离开了林家村,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一家人和痞子陈星哥一直将我们送到了村外。

一路上,爸妈奶奶一刻不停地反复嘱咐我,仿佛要将我这一辈子的事情都给叮嘱完毕一般,我不断地点头应答,心里面却好似打翻了一坛热醋,无数酸楚用上心头。

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方能归来,也不知道痞子陈星哥会走上怎样的人生道路。但是这一走也注定了我们走上截然不同的人生路。

走出了将近百米,我回头望了一眼,看到妈和奶奶正默默地抹着眼泪,爷爷爸和太爷爷眼中都含着泪光,而在转角处的墙头,竟然还立着小蛇的身影,与我遥遥相望。

爷爷看到我回头,急忙耸了耸她们,两人见状连忙抹去泪水,强做笑容地向我挥手,我愣了愣,也挥手致意,然而在那一瞬间,眼泪却终于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爸、妈、爷爷、奶奶、太爷爷,你们都要好好的,都要长命百岁,等着我回来……

家望,以后长大了要好好照顾他们……

痞子、陈星哥可别忘了我,等我回来的那一天,一定请你们喝好酒,那时我们三人再把酒言欢……

我任由眼泪簌簌地往下流,不知过了多久,方才转身离去。

我永远不会忘,不论我走了多远,当我回头之时,仿佛都能在那天际边看到一家人那熟悉的身影,始终静静地站在那里不知疲倦地向我挥手,那是我永远的港湾,也是我永远的归宿……

第五章 相逢未必有缘人

我们一行五人,从村镇坐车,一路北上抵达市区,九十年代初,交通并不算发达,从村镇前往市区坐车大约要一个多小时,途中还需要转车,坐的还是那种三十三人座位的大巴车。

能坐上车已经是相当不错了,一路上走走停停,司机还会接不少人,坐不下了,那就站着,走了没几公里路,车子里已经塞得满满当当,天气转暖,人一多,车里便十分闷热,还隐隐约约散发着一股脚臭和狐臭,我们几个顿时便有些受不了。

这样的情景让我不禁怀念起沈建国专车接送的待遇来。

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对我来说比呆在狼妖的洞中还要难熬,一下车,我便再也顾不得形象,扶着一旁的栏杆吐了个底朝天。

我看得出来,师兄也有些难受,也不知他是硬气还是愣子,污秽之物涌到口中,还是生生被他咽了下去。

师父见我们这副模样,吩咐师姐给我买了一瓶水,让我们喝了,方才舒服一些。

小狐狸从来没有来过城市,从背包中探出脑袋,充满好奇地打望这个繁华世界。

待我们在车站休息过后,我们才继续往北走。

吴兴,由来历史悠久,可追溯至秦朝,秦国时期名为菰城县,乃西楚霸王项羽故地,当年项王起兵于吴中却是集兵于菰城县子城,大军势如破竹,致使秦国灭亡,却终究因轻敌败于刘邦,自刎于乌江,临终一言:无脸见江东父老,甚是刚烈豪迈。后汉朝更名为乌程,直至三国方才正式以吴兴定名。

且素有“鱼米之乡、丝绸之府、文化之邦”的美誉,北面五大淡水湖之一的太湖,西靠避暑胜地莫干山,又是京杭大运河的流经之地,可谓是风水宝地。且不提历史之中其余名人,仅仅那宋代大书法家赵孟頫便是如雷贯耳,而冠绝天下的湖笔也同样产自于此地。

我们由南向北,几乎穿越了整个城市,又行了十余里路,走走停停不知休息了多少次,方才到达此行的目的地——太湖。

听师父说他此行是应邀拜访一位老友,他的家宅就在太湖南岸小梅口附近。

所谓修行,便是以步代车,一路走停,看尽河山,怀纳自然,参透尘世,从而将心境提升到某一个更高的层次,故而有很多苦行僧和落魄道人,一路化缘,风餐露宿,步行穿越多个省份,漫无目的,以缘相会,却能够通过此行使得自身修为不断拔高。

正所谓红尘炼心,入世,是磨砺道行的重要途径。

站在湖边,望着夕阳西下,天际一片绯红,如同大海一般无边无际的湖面之上波光粼粼,无数渔船映照夕阳归来,船上人影绰绰,悠闲自得,湖风扑面,夹带着少许夕阳的暖意,格外舒畅。湖岸边大片芦苇随风飘荡,宛如婀娜多姿的舞女,天边白鹭成行,近岸处鸬鹚成群,好是一番良辰美景。

师父带着我们沿着湖岸走了一段路,看到前方岸边停靠着数十艘两三层高的游船,这些游船被一腿粗的铁链拴在岸边,而所有船头都挂着饭店的招牌,令人眼前一亮,非常具有太湖渔家特色,而且能够一边吃饭一边欣赏太湖美景。

师父带着我们来到中间的某一艘看上去装饰还算华丽的游船之前,回身说道:“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先在这里吃点东西吧。”

说罢,师父便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饭店,一瞧里面,我顿时便惊呆了,简直就是人满为患啊!小小的一层大厅内,摆着十张圆桌,每一桌都坐满人,还有不少人在其中晃悠,寻找可以容纳一人的空位。

舱内装饰并不豪华,却清新淡雅,多以字画装饰,不论摆放的位置还是字画的选择都是恰到好处,透着一股子浓浓的风雅之气,可见其主人品味之高。

师父进了门,便立即有服务员上来迎接:“请问客人几位,今天客满,还要等待一会儿。”

师父在里面转了一圈,径直上了二楼,这楼梯倒是挺宽,可以容三个人并排上下,实木质地,涂着酒红色的油漆,仿佛刚刚刷过一般,一尘不染。

他左右观望,指着其中一桌只有三个人的饭桌道:“他们三人一桌太浪费了,我们可以和他们共一桌。”

服务员一脸犹豫道:“这不太好吧……”

师父脸色一变,道:“有生意不做,真不识趣,走吧,我们换一家。”

说罢师父就带着我们往外走,服务员顿时急了,他们虽然客流量大,但也算小本生意,沿岸一溜船又彼此竞争,自然不愿放客人去其他船上去,于是他立即拉住师父道:“几位别急,我去问一下,马上。”

师父则饶有兴致地左右张望着。

一船吃饭的客人,大部分是附近来品尝太湖鲜味的,各式各样的人都有,只不过师父干爷爷的装扮颇为奇异,倒是引来了不少人的注目,师姐又是个标致的美人,也引得一部分年轻气盛的青年频频侧目。

服务员没多久就跑了过来,笑呵呵地跟师父说那桌人同意拼桌,让我们过去罢。

于是,师父就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搬了个凳子一屁股坐下,稳如泰山。

共桌的三个人瞧见我们入座,纷纷抬起头来打量我们。

我们也同样毫不客气地打量他们。

三个人中一个是约摸四十岁左右的男子,长相严肃威严,有点儿像演员张铁林,所以给我的印象比较深刻,在他身边的是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女孩子,秋娘眉、丹凤眼、金鱼嘴,虽然是娃娃脸,但眉梢上翘、下巴尖细,透着一股子刁蛮,一看就是个不好欺负的主。另外一人则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马脸八字胡,留着一小撮胡须,像极了街上的算命先生,但他看我们的时候眼神不满,似乎很介意我们和他们坐在一桌。

特别是干爷爷和师父的装扮,让对面三个人显得十分在意,一个不停地往这边瞄。

师父大大咧咧地翘着二郎腿,一边跟服务员点菜,一边不停地问对面几个人饭菜怎么样,搞得他们吃个饭都不太安生,就连那长得像张铁林的男子,也对我们生出了一丝不快。

干爷爷是个和事老,急忙替师父给他们道歉,免得横生枝节,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好在像张铁林的男子脾气还算好,面对干爷爷的歉意,也表示了理解,让我们自便。

想想也是,楼下拼桌的大有人在,能够三个人一桌安然吃着六碟子菜的,肯定是有头有脸又有钱的人物,一般人不敢得罪。单从他们几个的长相来看,就不是好相与之人。

然而我们又是何等身份,单单师父和干爷爷二人,就足以力压众人,而且师父本身长相就不怎么和善,脾气也不好,更不会在意对面人的看法。

果然,师父一点完菜,就开始和对面的三个人套几乎:“请问几位从哪里来啊?看着不像本地人啊。”

小女孩一听立即脖子一伸,想要发飙,结果被像张铁林的男子瞪了一眼,立即把话憋了回去。

而长得像张铁林的男子放下筷子,面不改色地说道:“我们从湖北来旅游的。”

“哦,觉得这边饭菜怎么样,听说湖北那边都挺喜欢吃辣的,江浙一带饭菜普遍偏酸甜呢。”师父倒是个自来熟,笑眯眯地说道。

那男子也露出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说道:“还不错,味道鲜美,比较有特色,所以也说不上习不习惯,我们也并非非辣不吃。”

“那几位接下去打算去哪儿?我对这一带还算熟悉,能推荐几个不错的地方。”师父一边说着一边那水壶到了一杯茶水。

然后将水壶往桌上一放,因为动作幅度有点大,一下子溅出好多水滴来,落在了对面三个人的衣服上。

师父急忙道歉,一边拿来纸巾给他们擦拭。

我看到那个小女孩气得耳朵都红了,恨不得直接把桌子给掀了去,碍于男子的威压,不敢放肆,反而是两个大人愈发平心静气,就连那八字胡的男子也开始流露出笑容来。

那男子简单擦试一下后,继续说道:“那这位老哥能否推荐几个地方,我们正打算进城里游玩一番。”

师父喝了一口茶水,眉头微微一皱,吧唧吧唧嘴,摇着头道:“这茶都不值放了多久了,都有一股子霉味,真不地道。”

抱怨完,他才注视着男子说道:“你要说湖城值得游玩的地方嘛,一个古镇南浔,看那百年江南风貌,一个莫干山,乃避暑圣地,一个浙北大峡谷,领略天目山余脉山势景观,还有那大竹海,万顷竹海绿荫盎然。还有就是此地南太湖,品尝太湖鲜味,不过你们已经在吃了。”

男子拍手称赞道:“多谢老哥推荐,如此我们一行也有了目的,方便许多。”

这边上菜也挺快,我们说着话,就开始有菜肴陆陆续续上来。

师父将菜肴往前一推,道:“几位不用客气,相逢即是有缘人,一起吃罢。”

对方急忙推辞,道:“老哥客气了,我们自己菜够了。”

说完话,男子和八字胡男子对视了一眼,然后说道:“多谢各位盛情,我们吃饱了,就先行离去。”

“唉,还有那么多菜呢,多浪费。”师父连忙挽留。

然而对方去意已决,转身就走了。

师父摇了摇头,把几个菜拉到自己面前,道:“浪费了可惜,来来,咱们吃。”

他倒是一点不忌讳,夹了菜就往自己嘴里塞。

不过对方似乎也没吃多少,所以剩下的菜挺多,看上去又是色香味俱全的美味,我们也顶不住诱惑,开始动筷子。

吃了几口,干爷爷忽然问师父道:“老孙,刚才那几个人……”

轮察言观色,干爷爷和师父自然经验老道,我能够看出对面人的不同来,他们观察的远比我仔细。

师父紧接着眉毛一抬,道:“跟我们一样,但不像善类。”

第六章 席间传言道冤魂

“老孙,你有没有发现坐在你对面的男人实力非同一般?”干爷爷凑到师父跟前小声说道。坐在师父对面的就是那个长得像张铁林的男子。

师父点了点头,道:“我刚才故意溅起一些水渍,尽管他有所收敛炁场,但是水滴依然只浮于他皮肤表面而不内收,纸巾一擦,连一点湿润的痕迹都看不到。这样的人实力未必在我们俩之下。”

我听着师父说着,也尝试着滴了一点水在自己手上,然后一擦,仔细一看,还真有皮肤微润的痕迹出现。

师父见状,觉得有趣,情不自禁咧嘴一笑。

然后他接着说道:“而且另外一人眼中杀意外露,是个见过血、拿过刀的人。像他们这样的人出现在这里肯定另有所图。”

听师父和干爷爷的低声对话,让我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师父也是无所顾忌,估计他一见面就有所察觉,还故意套近乎,多番试探,对面的人不是傻子,自然能够察觉到师父的用意,否则也不会立即离去。

这个时候服务员又端上来一盘菜,然后有些诧异的看着我们,道:“各位菜上齐了,诶……”

他盯着我们眼前的菜表情多变,末了还是带着怪异地目光瞧了瞧我们,然后就转身离去了。

而我们四个人则纷纷向师父侧目,我忍不住问道:“师父,你点了几个菜啊?”

“两个,怎么了?”他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回答道。

两个!?感情师父一上来就在打对面几盘菜的主意了,也不知试探对方是他真正目的,还是盯上了那几盘菜,要是后者他也太没出息了点儿……而且,他也太抠了吧,就几盘菜的钱也要省?

只见师姐的脸刷得一片阴云密布,筷子往桌上一扔,转头瞪着师父道:“师父,好不容易师兄弟聚齐,出来吃个饭,你打算拿剩菜剩饭打发我们?”

“就是……”师兄也跟在后面附和道。

结果师兄被师父狠狠一瞪,顿时像打蔫儿的豆芽菜。

师姐气势不减,道:“你点不点?不点我点!”说罢师姐就站起来招呼服务员。

“别别,姑奶奶,我点还不行吗!要让你点可不得把师父我衣服裤子扒光不行!”说着,服务员颠儿颠儿地跑了过来,师父一脸肉疼地又点了俩菜。

末了,他还嘟嘟囔囔地说道:“别人菜都热乎着,也没怎么吃,浪费了多可惜……”

话都没说完,师姐犀利的眼神飚过来,师父顿时也打了蔫儿。

看到这样的情景,我终于明白师兄所说的话了,俗话说女人能顶半边天,我们这儿,师姐就是天。

说起太湖一带的菜肴,有三绝,清蒸白鱼、醉虾和银鱼羹,便是所谓的太湖三白,但凡来太湖水域用餐这三样菜必点,我们自然不会落下,师父虽吝啬,但也好口福,三样菜一个不落。这三白不同于寻常养殖的淡水鱼虾,乃是渔民逐晖望月出水打来,皆是野味,肉质鲜嫩,肥而不腻,十分鲜美,一上菜我们的嘴巴就不曾停过。

吃饭当间儿,邻桌的人喝酒侃大山,倒是聊起了让我们比较在意的事情来。

“我最近听说太湖这一带发生了不少怪事!搞得渔民人心惶惶。”

“哦!什么怪事?说来听听。”

“你们都知道,渔民出海打渔,为图高效,有的喜欢入夜外出用探照灯引鱼,但是前段时间在各家渔民之间开始流传起一个很诡异的传说。”

“恩恩,你别停啊。”

“我先喝口水。是这样的,一些入夜外出捕鱼的人回来之后,脸色煞白,见了鬼似的,别人一问,竟说他们在湖面上听到了鬼哭狼嚎的声音。起初有的人还不信,觉得是他们疑神疑鬼,其实是风声,然而到了后来,又有不少人遇到类似的事情。总有胆大的开着船往哪声音方向去瞧个究竟,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有人清楚地听到湖面上有许多人的哭声,有男有女,还有各种地方的语言,有说着‘我好冤’的,有像受了折磨痛苦喊叫的,还有类似丧事哭爹喊娘的。哎哟,黑灯瞎火的湖面上传来这种声音,胆子再大的人都得吓尿裤子,这么一传,好么,没人再敢半夜出门捕鱼了。就连那些大一些的货船,都尽可能避开发生过类似情况的水域。”

“对对对,我也听说过这个消息,听人说那是以前这一带打过仗,死了不少人,那些人的冤魂聚集起来在喊冤呢!”

“不对,你那只是一些猜测。听我说呀,后来这件事惊动了地方部门,以为是什么人在闹事,还派了部队到水上去巡逻,部队里的那可都是硬邦邦的大男人,从来不怕鬼神的,结果怎么着!巡逻艇一回来,船上的人个个脸色煞白,一个劲地说不想再去了。

没办法呀,请了搞科研的人去,用专业的录音设备把这些声音都录下来,拿回来仔细研究。嘿哟,那声音哪是一般人遭得住的,吓晕吓哭的比比皆是,也是苦了那帮子搞科学的人。不过总算有了结果,听说那声音大部分是那些以前惨死的人在喊冤,说自己怎么受到折磨迫害,怎么遭受凌辱刑罚,怎么遭遇疾苦灾难,还有给别人哭丧的声音,总之就是听着叫人心里面发毛。”

“可是这总有个说法吧?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这种情况。”

“没错,听说这还和地藏王菩萨有关,你们都知道地藏王祖庭-小九华山就在湖市下辖的县城里,当时地藏菩萨在这里修行时,发现这一带冤魂肆虐,于是作法把无数冤魂镇压在太湖中,地藏菩萨法力长久,使得从古至今在这一带游荡的冤魂几乎都被镇压在太湖里面。只不过因为近来太湖开发过度,污染严重,导致镇压的封印遭到破坏,所以放出了不少冤魂,才闹出这样的事情来。”

“那后来呢?总得想办法解决吧!不然搞得人心惶惶的。”

“那是,后来地方找来了数十个高僧,入驻附近的庙宇,日夜诵经超度,才让这件事慢慢平息下来,我听说太湖沿岸几个省市都这么做了,所以啊,估摸着得有数百个高僧做法,那规模想想都吓人。”

“那就是说这件事已经解决了?”

“谁知道啊,听说还是有渔民陆陆续续地传出消息,还是有这种情况发生呢!你看,那边那几个道士模样的,估计就是地方请来帮忙的。”

说着说着,那边的人就朝我们看了过来。

“要不去打听打听?”

“别别,他们那样的人,哪会告诉我们实情,这些都是秘密事件,也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知道,他们那些人,脾气都很古怪,咱别去触那霉头。”

师父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尝着小菜喝着茶水。

我小声问师父:“师父,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师父耸了耸肩道:“我哪知道,反正跟我们没关系,当故事听呗。”

我们几人将饭桌上的菜一扫而光,也包括对面三个人留下来的,不过师姐似乎很介意吃别人的剩菜,所以只动了师父自己点的四个菜。

吃完饭,我们一席人下了楼结账,四个菜四十七块,那服务员一脸鄙夷地瞧着师父,师父则视而不见,带着期盼的眼神瞄了瞄干爷爷。

干爷爷被师父的目光扫到,浑身一震,道了一声:“我没钱。”

师父长叹了一口气,嘟囔道:“穷道士,天天蹭老子的饭。”说罢,他从袖子里摸出来一张皱巴巴的五十元人民币,那服务员一脸嫌弃地接过来,接着又伸出了手。

师父一愣道:“不是够了么?”

“饭也要钱啊,你们五个人吃了四盆饭,一盆两块,一共八块钱,还差五块!”服务员皱着眉头嚷嚷道。

“饭也要钱?你们是穷怕了吗?难得来吃一次,打个折,把零头去了。”师父嬉皮笑脸地说道。

“我们这是小本生意,打个折不是要亏死,快点快点!”服务员一脸不耐烦的模样,和一开始迎接我们时判若两人。

师父一脸肉疼,又从腰带里掏出来一张湿漉漉的五元纸笔,塞到了服务员手里,谩骂道:“以后不来你们这家吃了,晦气!”

说罢,师父扬长而去。

我们也小跑着跟上师父,只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唾骂:“一群穷鬼!”

师姐忍不住埋怨起来:“师父,跟着你咱们脸都丢尽了。”

“就是……”师兄又紧跟着附和了一句。

师父回手给了师兄一个脑瓜崩儿,对我们说道:“记住了,不要让任何污言秽语扰乱了自己的意志,这是一种意境和胸怀,有句话说得好,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你看师父我,就全然不当回事,他们谩骂、口吐污言秽语,乱的是他们自己的心境,破的也是他们自己的德行。正所谓万物皆乃浮尘,不为红尘扰心,达到这样的心境才是人上人,懂吗?”

我不禁笑了起来,也只有师父能为自己的抠门找如此充足的理由,还顺带着教育我们。

这时,干爷爷的声音传了过来:“哼,还人上人呢!也不知是哪个无赖打赌输了还死不承认!唉……洗七天脚啊!”

“臭道士!你不说话会死啊!”师父指着干爷爷顿时破口大骂。

看来师父真的赖账了,难怪这两天都是干爷爷自己洗的来着。

我们几人哈哈大笑起来,师姐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师父道:“哈哈哈,师父,你的节操呢?你的人上人呢?不行,这两天我得监督你履行赌约。”

师父苦笑着对师姐说道:“月儿,师父很可怜的,你就饶了师父吧。”

第七章 孔门家宅有供奉

天下道门,并没有很明确的分类,但这其中依然属五大宗最为赫赫有名,茅山、龙虎、武当、青城、崂山。

这龙虎宗,乃汉代张道陵所创,发展至今属道教正一宗天师道,所以龙虎山也是天师道的发源地,道教正一宗祖庭,其地位可见一斑。

名门显宗,桃李天下,会出现在太湖流域也不足为奇,所以我们并没有过多在意。

稍作停留之后,由师父带头,继续前行。

师父的老友家宅位于小梅山附近,此去大约二三里路。

此时已入傍晚,天色逐渐暗沉,阳光退去,显露出空中零零散散的星光,借着微弱的亮光,不远处小梅山的轮廓若隐若现,山脊大半立于湖面之上,就仿佛一条盘身酣然沉睡的卧龙,不远处随着水浪忽隐忽现着一个暗礁。

干爷爷一见此景,便说道:“此地具盘龙望珠之势,隐而不发,实乃风水宝地,只不过珠易入水而不起,弱了盛气,龙卧而不醒,稍显颓势,尚需做一番布置,便会一飞冲天。”

师父一瘪嘴,道:“臭道士你又在卖弄学问了,估摸着这块地是我那老友的,既然你那么懂行,一会儿若问起,你可得给解个惑。”

“那也得看你的意思了!”干爷爷面带嬉笑道。

师父微微一愣,似乎听懂了干爷爷言外之意,瞪眼道:“你休想占我便宜,没门儿。”

“那就对不起咯……”干爷爷露出一副不关己事的表情。

师父低声唾骂了一句,听不清是啥。

我们一路前行,半个多小时后,进入小梅山中,差不多到达山脚处,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一栋大宅院式的木结构建筑呈现在我的眼前,整栋建筑占地面积很大,四周围着高高的围墙,后面似乎还有花园,不过从外部看来并不奢华,涂料用的也是透明的防水漆,呈现出木质本色,就仿佛是一栋古代的草庐。

临近宅院,忽然有呜咽的箫声入耳,其声戚戚,颇有悲凉黯然之意。

师姐忽然指着远处说道:“你们看,屋顶上有个人。”

我们抬起头,果然看到不远处一间房屋的屋檐上坐着一个身影,有昏暗的光投射在他身上,映照出一席米色的素衣,微风吹拂,缠头飘动,手中隐约握着一杆萧。

察觉到我们的目光,他转过头来,一缕锐利的目光射来,如箭一般,随即他便倏然消失。

随着我们走进宅院大门,没等我们敲门,听见大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一位素衣青年走了出来,乍一看此人脸型俊美,器宇轩昂,眉宇间有忽隐忽现的锐气乍现,他衣着古风古色,颇有种古代奶油小生的气质,甚至给人一种女扮男装的错觉。

而他手中握着一杆碧绿的玉箫,想来他就是刚才屋顶上的那个人。

他站在门口望着我们,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来此地何事?”

师父抱拳道:“我是孔岺的好友,今日应邀前来拜访。敢问小兄弟手中可是曲阜黎家的碧空玉箫?”

面对师父的礼节,年轻人流露出一丝敬重,也还礼道:“正是,我叫黎墨,黎家家主黎枢是我的生父,既然是孔府的客人,那就请进吧,我去通知孔老爷。”

说罢,他便让开身放我们进去,然后关上门,跑去叫他口中的孔老爷子。

这孔家宅子很大,光入门的大院就有两个篮球场大,院后厢房依稀可见,往里径深足有五六十米。

师父并不客气,径直进入会客堂,找了个位子坐下。

于是我问起这孔岺和黎墨的身份来,因为我已经感受到了这家人的土豪气息。

师父告诉我,这孔岺乃是儒家孔圣人的后代,乃是南太湖地区的一方财主,依靠经商发家,是一方财主,麾下酒店房产无数,这太湖渔家十余艘船都是他投资经营,人还算和善忠厚,严于律己,所以在本地有着相当高的信誉。

究其原因,却与师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当初他只不过是一个小饭馆的老板,做事本本分分,不曾想自己的酒店被人动了手脚,生意日渐衰弱,几乎倾家荡产,然而祸不单行,他的儿子父母相继遭恶鬼缠身,二老身子虚弱,没多久便骇然离世,眼看着儿子奄奄一息,师父在这时碰巧路过,瞧见这家人有异,招惹了恶鬼,便出手相助,解了燃眉之急,并且把幕后黑手给擒住。

事后师父又为他们画了一道神佑符,使得这家人生意蒸蒸日上,而他们也渐渐与修行者有了接触,可以说师父是孔岺一家的救命恩人和生财之人,师父也因此与孔岺有了一段深情厚谊。

至于这黎墨,乃是曲阜黎家之后,一说起黎家,又与孔岺的本家孔门息息相关。

圈子中素有这样的传言,华夏之地当今有四大姓氏家族,掌握着巨大的权利和金钱,人丁兴旺,势力空前,俗称西马、东孔、南李、北王,而这孔岺所在的孔家便是其中一个。

至于黎家,传闻黎家老祖与孔家有着不解之缘,并与孔家家主共事一生,之后代代相传,俩家多次联姻,关系愈发融洽。因为黎家素有一萧一剑传承,乃是武行之家,所以逐渐担任起孔家供奉的职责,在乱世保护着孔家人的安危。

所以如果没错的话,黎墨应该就是孔岺的供奉。

不过一会儿,只见一个脑袋顶着没几根头发,还有模有样梳着中分,满脸喜庆的中年胖男子,身着一袭酒红色唐装,带着金丝银边眼镜,火急火燎地跑了出来。

一见到师父,他大喜过望,急忙上前招呼:“哎呀,老孙,你终于来了,五年没见,近来可好?”

师父也一脸喜庆地迎了上去,与孔岺两手相握,道:“哈哈,我还不错,你倒是起色愈发不错啊,一肚子油水啊!”

从两人对话之中,可以听出来虽然他们是好友,但也多年未见,所以一见面多少还有些生分,不过多年情意在,言过几句,气氛就变得轻松起来。

孔岺叫人看茶,随后也入了座,而那个叫做黎墨的年轻人也坐在了孔岺旁边,可见所谓供奉实际与家主的地位一般。

孔岺并不认识我们其他人,于是师父也一一作了介绍,我们三人自不必说,当干爷爷说自己叫吴梓铭时,孔岺和黎墨不约而同地面露惊讶之色,孔岺连忙难以置信地问师父:“老孙,这世界上还有第二个吴梓铭?”

师父耸了耸肩,一脸无奈道:“只此一位,如假包换。”

孔岺一下子站起来,几步来到干爷爷面前,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惊色道:“哎呀,没想到玉柳真人光临,寒舍可谓是蓬荜生辉啊!素来只闻其人,如今一见果真仙风道骨、鹤骨松姿!”

干爷爷呵呵笑着,眼睛如弯月,连声谦道:“嗨,只是世俗名号,不值一提,两位太过客气,还请坐。”

我凑到师姐跟前小声嘀咕道:“师姐,玉柳真人是啥称呼?很了不得吗?”

师姐一脸惊愕地望着我,想着我才入圈子,于是附在我耳边低声道:“江南一带,有三修之称,即三位人仙真修,普陀玉柳、黄山灵佩、庐山紫云,皆是一方人物,声名显赫,你一口一个干爷爷的这个人,就是普陀山玉柳真人,人仙之位。”

我大惊,我这是浑然不觉,竟抱上如此粗的一根大腿,我又接着问道:“那人仙是什么玩意儿?”

师姐一脸无奈,仿佛遇上了个白板,道:“人之修行,有五仙,鬼仙、人仙、地仙、神仙、天仙,乃是一种修行境界,鬼仙便是所谓得道,乃五仙最下品,得道者千百,自不必说,但这世间能达人仙之位者,屈指可数,地仙更是寥寥无几,至于后两位,提都不用提,懂吧?”

我恍然大悟,道:“哦,原来如此,西游记里的地仙之祖镇元子,那就是地仙果位了?”

师姐面露满意之色,点了点头。

我艹!那我干爷爷还真是了不得!

转念一想,我又忍不住多问一句:“那师父是什么境界?”

师姐冷哼一声道:“他呀,没志气的俗人一个。”

也不知是不是师姐声音大了点,师父不自然地朝我们这边瞄了一眼。

不过师姐又继续补充道:“不过这境界与实力并非完全对等,就好像一个人力量和心理并没有绝对的关联一样。”

我眼睛一亮,道:“那就是说师父比干爷爷厉害?”

师姐翻了个白眼,道:“不,他除了会省钱,啥都不行。”

我苦笑了一番,师姐说的是嫌弃和埋汰师父的气话,但也听出了其中她对师父的一丝真情在,毕竟一般感情不够深,也不会随意埋汰唾弃。

虽然一个人的实力不是评判高低的标准,但是听到自己师父比不上干爷爷,我心里或多或少有些遗憾。

这不,我们这边刚聊完,师父那边就开始冒酸话,“我说老孔啊,我咋不见你对我这么尊敬客气过呢?”

“嘿,老孙,你这是哪里话,当年你给我驱邪作法时,我连头都磕过,我有今日,还不是你仗义相助,说来你还是我孔岺的大恩人呢!这不如今咱俩关系亲近,熟人少客套,又何必在意那些。”这孔岺说话一套一套的,说得师父心服口服,自鸣得意。

也亏干爷爷知晓师父为人,笑而不语。要不然,可不得对他另眼相看。

套过近乎之后,师父才问起了孔岺这次请他来的缘由。

孔岺忽然面露愁容地叹了口气,道:“不知道几位知不知道最近太湖一带闹冤魂的事情。”

师父微微一愣,道:“正好在吃饭的时候听别人提起过。”

孔岺微微点头,接着说道:“这个事情其实发生了将近三年了,中间一段时间消退下去,最近又有复起的趋势了,我下面不少渔船都遭遇了类似的情况,本来想着控制出海时间缓解一下,可就在上个月,一艘出海的渔船失踪了,那是一艘五十吨的大船,船上有二十多人。我们找了将近十天,用了各种探测设备,根本不见踪影。所以只好找你来看一下,看有没有办法。”

孔岺一席话落,我们几人纷纷汗颜,师父不久前所谓的闲事,到头来还是落到了我们头上。

第八章 庭月玉兰含春色

师父没有立即予以回应,而是皱着眉头陷入了久久的沉思。他掏出了自己的铜芯旱烟,开始往里面塞烟草,我们都知道,这样的动作意味着师父开始了深思熟虑。

对于孔岺的请求,师父才是主导,所以干爷爷选择了沉默,将目光投向了师父,等待着他的回应。

孔岺看到师父的表情,也显得有些为难,毕竟师父于他有救命和发家之恩,贸然将恩公拉入麻烦之中,实在过意不去。

而师父素来不管闲事,但他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孔岺和他又是老友,一口拒绝未免有些太过绝情,所以师父需要好好思量。

面对师父的沉默,孔岺左右思虑,然后说道:“老孙,我知道你们这一行的规矩,这样子吧,你愿意相助,不论成否,我都愿意给你这个数的价钱。”

说着,孔岺伸出了一个拳头,我看不懂这手势的意思,但是听到了师姐倒吸了一口冷气,就知道不是一个小数目。

然而素来小气的师父只是瞥了一眼,面不改色,说道:“老孔,你跟我讲钱那就太见外了,我并不是在考虑这方面的事。你看我也拖家带口的,我是担心徒弟的安危,一般这种事情,可能牵扯范围广,我实在不愿去得罪一些阴险小人,我是不怕报复,但是我的徒弟,毕竟年幼,不谙世事,很容易吃亏的。”

我立即说道:“师父,我不怕,反正鬼门关都走过好几回了,这世间的恶不除,总会有人因此遭难。”

师父瞥了我一眼,眼神之中虽有怒色,但更多的是惊讶。

我不知道自己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至理名言,使得在场的人全都朝我投来难以置信的目光。

师父接着问道:“老孔,你们孔家势力庞大,你怎么不去找相关的专业部门或者人士去查探一番?”

孔岺叹了口气,道:“不怕你笑话,我孔家虽然官面上人缘广博,但都是生意和官场上的人,涉及到一些神秘圈子,确实接触不多,像那个宗教特别事务局,我包括黎供奉,连见都没见过,而且对云层上面的人来说,区区一艘小艇二十余人,只不过芝麻绿豆的小事,也不愿出力协调。就算我有意将案子推向特殊部门,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渔政和水警手上,变成了沉船事件。”

听罢,我们都不禁叹息,就如同台阶一般,消息想要传到顶层,还得一级一级往上走,并不是说上头不愿管,有时候大大小小事件太多,实在处理不过来,于是就出现了只抓大事特事,小事常事下级处理的情况。

像孔岺这种渔船失踪的情况,没有明确的神秘事件证据,很容易被认为是沉船事件。

这大概就是上不知下苦,下不知上难吧。

师父一言不发地点着了旱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吞云吐雾一番,思虑良久,然后才说道:“这样子,老孔,你给我点时间,我需要开一挂,算算前因后果,再做决定。”

孔岺马上点了点头,说道:“也好。”

这时,我看到前堂的柱子后面有一个小女孩探头探脑地张望,孔岺看到之后立即眉开眼笑,招了招手,道:“嫣嫣,过来。”

小女孩于是一路小跑来到了孔岺跟前,面带羞涩地拽着孔岺的手打量我们。

小女孩看模样与萧翎差不多,两三岁左右,扎着双麻花辫,长像很乖巧可爱,特别是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很有灵性。

孔岺一把将小女孩抱起,满脸慈爱地对师父说道:“这是我的小孙女,名叫孔嫣,快满三岁了,嫣嫣,叫‘师父好’。”

“师父好!”小女孩乖巧的很,有模有样地作了个揖。

孔嫣的出现将一开始郁结的气氛化散许多,师父和干爷爷脸上也洋溢起了笑容。

随着气氛缓和,孔岺就问起了另外一件事情来,“老孙,是这样子的,我最近在小梅口那儿看中了一块地,本来打算请个风水先生来看看,既然二位大驾光临,我想请二位给个建议。”

师父顿时笑了,说道:“老吴,你看吧,我就说那儿是老孔的地。老孔,风水之术我不算精通,不过我旁边这位玉柳真人倒是懂行,让他给你讲讲吧。”

孔岺连忙朝干爷爷作揖道:“有劳真人了。”

孔嫣见状也学着朝干爷爷拜了拜。

干爷爷虽然和师父说不管这事,但他终归是个热心肠,不善拒绝,连连摆手道:“孔老爷客气了,那小梅山的山势我来时的确看了一眼,是块风水宝地,有盘龙望珠之势,所以我想问一下你打算用来建什么?”

孔岺说道:“我打算造一个高级酒店。”

干爷爷缕着胡须说道:“卧龙醒,则脊起,所以房屋不可过高,且需要沿着山脊连片,至于那龙珠,入水易没,需出水,最好的方法就是在暗礁上面建造高塔,与山脊平齐,将那盘龙望珠化为游龙戏珠,那风水之盛,可飞黄腾达。”

孔岺一听,大喜过望,连连朝干爷爷拜谢。

干爷爷倒也谦虚,说道:“这八卦风水相,高深莫测,我只略懂一二,已然尽力,如若有失偏颇,切莫怪罪才是。”

两人于是又是一番客气之辞。

这风水,师门十六门中便有,师父要说不懂,我觉得那是推脱之辞,不过风水本身就是一个高深莫测的学问,只通皮毛,给寻常百姓家看看那还绰绰有余,一旦涉及到复杂的山川走势,也只有那大智大通者,才能够道出真谛。可能师父的确只是通了皮毛,不敢随意揣测,免得误事。

接下去,孔岺又和师父干爷爷聊起了一些家常趣事,叙叙旧。

我们在一旁听着,百无聊赖,情不自禁地打起了哈欠。

师父瞧见了,于是对孔岺说道:“老孔,你给我们安排个屋子吧,几个孩子也累了,我们找个地方喝喝茶,我好久没尝过你的高山老白茶了。”

孔岺点了点头,然后招呼黎墨给我们安排住处,他则带着师父干爷爷去往后院。

在黎墨的安排下,东厢房被下面的人收拾出来,两张床正好够我们三人休息。

东厢房内部也都是木制家具,风格倒有些偏向现代古建,古色古香之中参杂着现代气息,便如同乌镇的旅馆一般,内部厕所浴室,书桌电视一应俱全,两张大木床垫着厚厚的胶棉毯,软绵绵的很有弹性,躺在上面十分舒服。古代现代相结合得恰到好处,不会感到另类或者别扭,想必在其中的布局也花了不少心思。

平时这些房间就是给前来拜访的客人居住的,所以装饰颇为考究。

我们歇下后,黎墨说道:“我让下人拿些吃食过来。”

黎墨所说的下人只是以前的称呼,现在其实都是孔岺找来的保姆保洁,合同工,都要给工资的。

师姐站起来摆手道:“我去吧,不麻烦别人了。”

虽然师姐对师父师兄比较凶,但也仅限于此,对其他人包括我,她都非常柔和,也不知这两人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让师姐化作母老虎。

黎墨点了点头,道:“那我带你去吧,厨房吃食备足了,随便挑便是。”

说罢,他便带着师姐离开了屋子。

趁着这当间,我赶紧把憋了一天的小狐狸放出来,威力避免人多眼杂,小狐狸一直被我关在书包里,此刻总算得以解脱,它一下子就跳上了我的膝盖,瞪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我,受尽了委屈一般。

面对它的委屈,我也心疼,与它好是亲近了一番才想起来它大半天没吃东西了。

于是我赶紧让它乖乖呆在书包里,跑出去找吃食。

小狐狸喜欢吃熟食,荤素不忌,所以基本上我吃什么,它吃什么,倒是好养活。

也不知道狐狸是不是都这样。

我出门没多远,就瞧见师姐和黎墨站在院子里聊天,师姐手里还端着一盘吃食。

我暗自嘀咕,还有心思闲聊,小狐狸都快饿死了。

于是我几步跑了上去,看见我过来,师姐急忙招呼我道:“云翼,端去吧,我还做了一碗排骨汤。”

说着,师姐朝我眨了眨眼,我顿时明白过来,原来师姐也没有忘记小狐狸,竟然还细心地做了一碗排骨汤。

我立即笑呵呵地接了过来,黎墨也面带笑意地对我说道:“你师姐对你们可真好,厨艺也了得,你们可有福咯。”

师姐羞涩一笑,含苞待放。

我接了话茬,道:“我有福是真,师父师兄不挨骂就算万幸了。”

黎墨微微一愣,似乎没听明白,问道:“怎么讲?”

师姐当即怒嗔道:“云翼,瞎说什么!赶紧回去。”

我吐了吐舌头,赶紧转身跑开,我可不敢得罪师姐,不然以后在师门可没好果子吃。

师姐做的菜我早在家里就见识过,赶得上顶级大厨,瞧见小狐狸吃的欢快,我也情不自禁尝了一口,呵,那个鲜美,也不知道里面加了什么佐料。

看见小狐狸吃掉整整一碗,实在羡煞我也,想着以后可得好好跟师姐学学厨艺,这样就吃喝不愁了。

而师兄,在我回来之后就看到他拿着一块木头雕刻着什么,那全神贯注的模样,就算师姐那香气四溢的汤汁摆在面前,也不为所动,完全颠覆了他在我心中的形象。

我不好打扰他,于是只是稍稍瞧了几眼,看上去他似乎在雕刻符牌之类的东西,或许是练习亦或是师父布置的任务。

这一晚,我是睡得最早的,这一晚,雷声轰动……

第二天清晨,我顶着一个黑眼圈出了门,正好与对面同样顶着黑眼圈的师父四目相交。

就在这时,院子里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惊叫。

师父顿时脸色骤变,三并两步冲了过去,我们其他人也紧跟而去。

师父一把推开了孔岺的房门,只见他的老伴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瞧见我们如同见到救命稻草一般,拽着师父死活不放手。

我们急忙冲进屋子,只见孔岺双目圆瞪,满脸青黑,嘴巴大张,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第九章 困鬼银碟缚邪崇

在见到他这个模样的瞬间我以为孔岺死了,心脏情不自禁地一紧。

黎墨这时也快步跑了进来,见状急忙问师父发生了什么事。

师父没有直接回应他,而是一个箭步冲上去,给孔岺把了脉象,他的手指在孔岺的手腕处轻点,好似弹钢琴一般,持续十余秒,他转头说道:“人还活着,中了邪崇了。”

听到师父的话我才松了一口气,但心中也同时警觉了几分。

邪崇这东西就是存在一定自我意识的邪气,说白了就是有人或者邪物要害孔岺,而不是普通的遭邪,就算被驱散,也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因为根源没有除。

师父叫了一声师姐,师姐立即心领神会,从腰间翻出一个手掌大小的锦囊,然后将手伸进去,掏出了一块菜盆大小的银质碟子。

这一幕瞧得我眼睛直,按大小比例,一个菜盆大小的东西根本不可能塞进那个锦囊之中,然而我却亲眼看到师姐掏了出来。

师父让开了位子,竟然让师姐上手。

孔岺的老伴则被及时请出了屋子,有些东西不能让她看到,且不说会不会留下心理阴影,驱邪的过程更不能收到半点骚扰。

孔岺的表情颇为吓人,就仿佛遭受了巨大的惊吓,面目狰狞,然而师姐司空见惯一般,面不改色,将银碟放在了孔岺天灵盖上方。

天灵盖乃人之穹窿象天、泥丸之宫、神灵所集,命穴所在,也是天宫所在,牵连着人的三魂七魄。

我小声问师兄那银碟是做什么用的。

师兄说道:“这叫困鬼盘,是师父专门给师姐做的法器,用来抓鬼的,不管大鬼小鬼,只要被困鬼盘抓住,必然会被吸入其中,逃脱不得,师父在给师姐历练的机会。”

虽然把老友的危难作为历练交给徒弟,看上去显得不太重视,但是师父主动让师姐出手,也显示出了他对师姐的信心。毕竟师姐二十二岁了,早就到了出师的年纪。

师姐又接着从口袋中摸出来一张画好的符箓,用自己的念晶在上面画了一个运阵文。师姐的念晶与我的不同,是一块地地道道的紫水晶,半透明状,中心有一朵莲花状的黑色纹路。

画完运阵文,师姐念念有词,然后将符箓贴在了困鬼盘上。

刹那间,符箓闪烁金光,困鬼盘之上流光四溢,散射出宛如万花筒一般美丽的光芒来。

师父则全程在一旁观看着,不过他的目光始终注视着孔岺。

随着流光笼罩在孔岺头顶,只见孔岺面部忽然高频颤抖起来,犹如触电一般,眼珠子也只不住地往上翻,上下牙齿开始互相打架,咯咯作响。

与此同时,只见孔岺头顶开始有黑气冒出,而那困鬼盘瞬间化作了抽风机,将黑气迅速吸收。

随着黑气被困鬼盘逐渐吸收,我看到孔岺的脸色正在迅速地好转,开始逐渐泛起润红的颜色。

这一切在师姐手中,似乎信手拈来。

过了大约一分钟,只见孔岺突然停止了抖动,上翻的眼珠子也恢复过来,望着屋顶,眨巴眨巴眼睛。虽然他眼珠子能动了,但是身体似乎变得不听使唤,他想要抬起手来,却根本使不上力,一时之间他的额头布满了汗水。

而贴在困鬼盘上的符纸也转眼之间化作了飞灰,师姐伸手将困鬼盘拿了过来,交给了师父。师父拿在手中用手指摩挲了一下,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师父接着对黎墨说道:“你去熬一碗姜汤来,多放红糖。”

师姐给孔岺去邪崇时,他全程看着,却也同样出奇的平静,有着一种天塌不惊的沉稳。

听罢,黎墨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接着师父又对孔岺说道:“老孔,你别着急,邪崇上身,你的魂魄有些虚弱,所以没有力气,一会儿喝碗姜汤暖暖身子,就能起来。”

孔岺这才眨巴眨巴眼睛,表示知晓了,然后挤出了一行热泪来,也不知是感激还是庆幸。

干爷爷于是问师父道:“怎么样,老孙,那邪崇是个什么东西?”

师父掂了掂手中的困鬼盘,道:“是个积年的老鬼,残缺不全,没有什么自主意识,一会儿再细细审问。”

说话这当,黎墨拿着姜汤进来了,他将孔岺扶起来,然后喂孔岺喝下了一整晚热气腾腾的姜汤。

喝下姜汤之后,又过了大约五分钟,孔岺似乎感觉到力量的回归,慢慢直起了身子,不过他的动作依然僵硬。

急急忙忙问师父他自己怎么会遭了邪崇了。

师父也不直接回答,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注视着孔岺道:“老孔,我问你,这两天有没有遇到过什么奇怪的人?”

孔岺皱着眉头思考了一番,许久,说道:“来来往往客人那么多,我好像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啊。”

师父稍作思虑,接着说道:“要用邪崇害人,施术者需要有肢体接触,或者通过某些媒介,比如常用的物品,将邪崇注入物品之中,等到受害者触碰,便会进入其体内。那你有没有接受过别人送给你的东西。”

听到师父这么一说,孔岺倒没有反应,反而是黎墨插嘴说道:“有人前天送给孔老爷一个礼盒,当时他不在,是我接收然后转交给孔老爷的。”

得到黎墨的提醒,孔岺急忙点头,道:“对对对!因为我平时收到别人的礼物不少,当时就没在意,我记得昨晚正好在整理书房的时候打开过,里面是一个木雕,我看了一眼觉得一般就又放回去了。”

师父捏着胡须,接着问黎墨道:“那给你礼盒的人长什么样子?”

黎墨摇了摇头道:“是个普通的公务车司机,说老板让他转交给孔老爷,想来有意要害孔老爷的人,不会直接露面。”

师父眉毛微微一跳,点了点头,问道:“现在那木雕放在哪儿?”

孔岺说道:“就在我书房的书柜上。”

师父看了一眼黎墨道:“黎供奉,你跟我去拿那个木雕。”

黎墨点了点头,立即带着师父去了孔岺的书房。

我们则留在了孔岺的卧室内,干爷爷接着问道:“孔老爷,你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孔岺哭丧着脸说道:“平时生意上竞争激烈,得罪的人确实不少,但是都不至于要害我性命啊。”

很快师父和黎墨就回来了,然而他们俩却都空着手,师父一进门就扯着嗓子问孔岺:“老孔,你确定木雕放在了书桌下面?”

孔岺微微一愣,回忆了一下,再一次点头道:“没错啊,肯定在那儿,平时也不会有人去动我的东西。”

“有没有可能为了不留下证据,被下手的人偷走了?”师姐提出了自己的猜测。

但黎墨立即否决,道:“不可能,整个宅子我都有所布置,任何人进出孔家我都会知道,贼也不例外!”

他说这话的时候情绪有些激动,想来孔家失窃对于他这个供奉而言,是失职,就是打脸。

孔岺也立即对黎墨表示了肯定,道:“黎供奉年轻有为,深得黎家真传,从未出过差错,我也不认为有外人进了宅子偷东西。”

师父看向干爷爷,道:“老吴,你怎么看?”

干爷爷轻撵胡须道:“不妨,先问问那邪崇吧,或许能得到些信息。”

师父点了点头,将困鬼盘放在了桌上,然后用他的翠芯天晶石轻轻点了一下,那困鬼盘表面瞬间荡漾起层层波纹,逐渐浮现出一张表情呆滞的人脸来。

一般邪崇因为受人操控,本我意识很弱,也没什么灵智,就跟傀儡一样,要想问出点东西,不是易事。

师父稍作思考,问道:“你是谁?”

那张人脸沉默良久,张嘴说了一个词,但是我们什么都听不到。

毕竟连鬼魂都算不上,要想听他说话,还需要特殊的法门,于是师父又在困鬼盘上画了一个符阵,接着又问了一遍。

只听见那人脸张嘴说道:“我……是……我。”

师父眉头微微一皱。

这算什么回答,看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连这个基础的信息都不知道,那我们还能问出点什么来?

然而师父似乎不愿放弃,接着问道:“你从哪里来?”

“东南西北……”又是一个毫无价值的回答。

此时就连黎墨也向我们投来了无望的目光。

师父和干爷爷对视一眼,然而师父依旧没有放弃,不过这一次他思考了一下,接着问:“谁带你来的?”

“主人……”邪崇说道,但说的时候,他的脸色流露出了细微的恐惧之情。

看来这个主人让他十分畏惧,但也在情理之中,能够操控邪崇,自然要让邪崇言听计从,如何做到,其中的手段不为人知,但绝不是什么甘言美语。

“那你的主人从哪里来?”

“主人……”同样的回答,难道邪崇没有听到,依旧在回答上一个问题?

不,这一次邪崇的表情变了,带着一点迷惑和惘然。

也就是说,这个主人,指的是他主人的主人?而这个主人的主人,他可能从来没见过。

我脑海中不断猜测着他这句话的意味,师父也同样皱着眉头。

这个时候,一直在一旁沉思的师姐忽然开口问道:“你的孩子呢?”

这一问出口,我们所有人都面露诧异的神情,但是师父和干爷爷却忽然点了点头,同时向那邪崇投出了问题,“你有孩子吗?”

第十章 阴骨木雕恶诅祝

困鬼盘表面忽然荡漾起一层波纹,并且出现了微弱的颤动,似乎里面的邪祟变得激动起来。这一问显然触及到了邪祟深层中那一丝微弱而敏感的本我意识,是他临死前存留在心中的那一抹温暖和挂念。

“秀秀……”邪祟忽然开口说道,他的声音微微颤动,但依然清晰。

师父脸上浮现出一抹喜色,紧追不舍地问道:“秀秀是谁?全名叫什么?”

困鬼盘抖动地更加剧烈,甚至发出了咯咯的声响。

邪祟的面部表情逐渐变得痛苦不堪,不知道这个秀秀的名字让他感受到了心中的痛楚还是其他原因。

过了几秒,他接着开口了:“女儿……王秀秀。”

话音刚落,困鬼盘忽然跳向空中,发出嗡嗡之声,有如金属遭受敲打。

师父一声惊呼,“不好,这老鬼想要撞破困鬼盘!困鬼盘内有法阵锁魂,一旦其中鬼物暴起,定会遭受冲击!”

说罢,师父双手掐指决快速念咒,邪祟的暴起远比我们所想的激烈,困鬼盘的抖动甚至出现了残影,然而这个抖动持续了不到两秒,困鬼盘忽然失去重心,径直跌落下来。

与此同时,师父突然浑身一震,腮帮子一鼓,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来。

这一幕把我们吓得不轻,急忙冲上去询问师父的情况。

师父摆了摆手说道:“我没事,这背后之人察觉到邪祟的变化,果断驱使他自我湮灭了,我本想用元念操控邪祟让他安定下来,注入的元念被邪祟湮灭的冲击打断了,所以受到了反噬。”

说罢,师父长长吐了一口气,然后拿来一杯水,喝了一口,将嘴中的血水吐掉。

望着地上的血水,我陷入了久久的不安中,别看这只是一次祛除邪祟的法术,但是冥冥之中,师父却和那背后之人,通过邪祟做了一次较量,毫无疑问师父并没有讨到半点好处。

我不知道邪祟在湮灭之时,是否保留着本我意识,是否回忆起前生的点点滴滴还有他的女儿王秀秀,但他终归是个可怜之人,死后魂魄为人所用,而成邪祟害人,最后落得灰飞烟灭的下场,彻底消失在这世间。

师父慢慢坐下来,缓了口气,接着说道:“我探询邪祟的事已经被人知道了,恐怕对方会试图对我下手。”

“那师父,你昨天开卦的结论是什么?”我问道。

我看到师父也顶着黑眼圈,就知道他一晚上都没睡,至于干什么,想想都知道他在为孔岺所说的船员失踪事件算前因后果。

师父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说道:“昨夜一卦,得知,此事与我们有一丝牵连,至于原因不得而知,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我们追查此事,可能会找到一些意想不到的重要信息。”

师父的话说得很隐晦,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师父会出手调查这件事。

而现在一次邪祟上身,虽然解救孔岺于危难之中,但也让师父和我们所有人陷入了别人的视野之下,保不齐对方什么时候会心生报复,痛下杀手。饶是师父有着不管闲事之心,闲事似乎也照样会找上门。

师父接着说道:“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丢失的礼盒,假如礼盒没有被窃,那么肯定还在宅子内,现在还不清楚那木雕是否还有其他古怪,所以我们需要尽快找到礼盒。”

黎墨立即点头应允道:“好,我马上召集人手搜寻整个宅院。”

说罢,黎墨就立即出了院子,招呼在孔家宅内做事的人。

师父然后对面容焦急的孔岺说道:“老孔,你也别急,暂且休息,我会想办法处理这件事。”

师父虽然不爱管闲事,但一旦事情落到肩上,他也丝毫不会推诿,会毫不犹豫地扛起来。

稍作停歇,师父站了起来,对我们说道:“走吧,咱们去书房仔细看看。”

孔岺的书房,书香笔墨之气浓郁,墙壁上挂满了书画,书架上也放着各式各样的文房四宝,就算我不懂行,有的看一眼就知道价值不菲。

孔岺不仅喜欢收藏,也喜欢自己动手写字,书桌上能够看到他一笔呵成的泰字,潇洒飘逸,颇有文豪的风范。

不过此时不是欣赏字画的时候,我们几人仔细地查看着书桌上的痕迹,一丝细小的灰尘都不放过。

我并没有那么细心的观察能力,所以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地看着师父干爷爷查看。

而师兄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门外去,趴在地上像一只搜寻犬一般一点一点地查看着地面上的脚印。

我觉得师兄的姿势好笑,忍不住走出去问道:“师兄,地上铺的花岗石板,怎么会踩出脚印子来。”

“嗨,你不懂。”师兄头都没有抬。

一直和我一样旁观的师姐把我拉到了一边说道:“你别打扰他,周恬眼尖子很好,就擅长找细节的东西。”

我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我们师兄弟三人,倒是各有各的长出。别看师兄平时话不多,给人感觉有些呆傻,但他昨天雕刻木牌和现在找寻痕迹的模样,无比专注。

过了大约半分钟,师兄忽然站了起来,一个小跳进了屋子,又趴下来开始细细观察,瞧见师兄这边似乎有了线索,师父抬眼瞧了瞧问道:“恬儿,有发现什么吗?”

“好像孔嫣来过孔老爷的书房,除了我们和孔老爷的脚印外,我看到最多的是孔嫣的脚印,因为她的小,很容易辨认。”师兄一边贴着地面观察,一边说道。

师父听罢眉毛一跳,对我和师姐说道:“云翼,月儿,你们赶紧去看看孔嫣!”

我们立即应了一声,与此同时干爷爷也说道:“我也去!”

于是我们立即跑向了孔嫣的卧室,一进屋子,就听见干爷爷倒吸了一口凉气,道:“不好,好重的阴气!”

我们的心不约而同地一紧,看来真是孔嫣拿了孔岺的礼盒了!

我们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发现她并不在,也没有找到礼盒,于是赶紧询问了照顾孔嫣的人,有人告诉我们孔嫣早上去了后花园玩耍了。

于是我们立即赶往后花园,我们在后花园的门洞口遇到了孔嫣的母亲,她怀中抱着孔嫣,正一脸紧张地跑出来。

与我们撞见的刹那,干爷爷立即开口问道:“孔嫣怎么了?”

孔嫣母亲心神不定,一脸的焦急,道:“嫣嫣她在玩的时候忽然晕倒了!我得赶紧去医院!”

说罢,孔嫣母亲就急匆匆地往外跑,干爷爷一把拽住她,伸手摸了一下孔嫣的手腕,这是为孔嫣探脉,只一碰,干爷爷脸色就瞬间阴沉下来,说道:“你马上带着孔嫣去找孙柽!现在!马上!”

干爷爷这一声掷地有声,不容置疑,孔嫣的母亲本就手足无措,被干爷爷一吼,急忙点头,抱着昏迷的孔嫣往屋内跑去。

第十一章 玉柳真人破诅祝

我们急匆匆地赶回了前院,远远就听见呜呜咽咽的哭啼声传来。

只见孔岺和他的老伴,还有儿媳妇全都跪在孔嫣闺房的门口,一个个痛哭流涕。

孔岺就这一个孙女,是家里的掌中宝,此番遭难,对孔家全家都是巨大的打击。

不过孔嫣此刻尚未丢命,尚有一线生机。

干爷爷也不管众人哀求,直接推开门冲进了屋子里去。

我们也急匆匆地跟了进去,我们三人前脚进屋,就听见师父一声历喝:“关门!”

师兄最后一个进来,急忙转身把门带上。

进了屋子的一瞬间,我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冷啊……冰窟似的。

转头看到床上的孔嫣通体乌黑,这种黑由内而外,看着叫人心悸不已,就好似中了猛毒。

而师父的翠芯天晶石则放在孔嫣的胸口上,细细一看竟然是悬浮着的,有一丝丝翠绿色的细丝从中蔓延而出,好似根茎一般穿过孔嫣的胸腔,连接着她的心脏。

我看出来了,师父在用天晶石维持着孔嫣的性命。

而孔嫣的胸口起伏已经几乎看不出来,仿佛已经断了气一般。

干爷爷一到场,师父面容严峻地对他说道:“老吴,这是你们道门的诅祝术,你看看可有解?”

干爷爷一手捏着孔嫣的脉络,一手翻看她的眼皮,如此细细检查了一遍,说道:“有解,诅祝之术胜在潜移默化,入物无声,随着时间推移才会逐渐显露凶相,那种才难解。但是此术是速成之术,来的凶历,重在瞬发置人于死地,但纰漏也多。”

说罢,干爷爷转身对我们说道:“去给我拿蜡烛、针灸用的银针、大蒜、生姜、鸡蛋、糯米还有碗和热水来,愈多越好。”

我们急忙点了点头,三个人急匆匆出去,找寻干爷爷所需的物件。

还好都是常用的物品,孔家都有配备,我们很快回来,三个各拎着一个竹篮,把能拿的全部拿了来。

干爷爷接过我们的篮子,迅速拿出生姜,掰了一段直接用手指头捏碎,放进碗中,然后往里面到了半碗水,放在了床边,接着他用银针刺破了孔嫣的中指,挤出来一滴血液,滴入碗内。

只见那血一入水,原本滚烫的开水就仿佛再次沸腾一般,咕嘟咕嘟冒起了气泡,而碗底的大蒜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分解消融,没几秒钟就消失殆尽。

看爷爷只看了一眼,惊叹道:“溶血咒!一旦发作不出一个时辰,孔嫣就会化作一摊血水!竟然是如此恶毒的诅祝!”

干爷爷的话吓得我们脊背发凉,这是何等恶毒的诅祝啊!一个时辰,那就是两个小时,此时已不知过去多久,干爷爷俨然是分秒必争。

但他惊叹归惊叹,并没有因此而觉得拯救无望,而是立即剥了一瓣大蒜小心翼翼地放入孔嫣口中,蒜瓣一入口,只见孔嫣口中开始嘶嘶冒青烟,眨眼之间那蒜瓣就变得一片乌黑。

干爷爷对师父说道:“老孙,给孔嫣更换蒜瓣。”

师父立即照做,那蒜瓣一入口,如同麻布入了染缸,变黑的速度快得惊人。

与此同时,干爷爷拿出了银针,开始给孔嫣施针,每一针都是孔嫣身上的命穴,命穴就是通常所说的死穴,人体有36个命穴,但凡受到重击轻者伤残,重者直接死亡,所以素来是针灸的大忌,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施针。

但是真正的针灸大拿,是知道36个命穴之所以称为命穴,因为它既可以致死,也可以救命。

而如今孔嫣已经一只脚踏入鬼门关,干爷爷需要铤而走险,将她抢回来,而干爷爷施针的手段,我却是头一回见,其实我不懂针灸的门道,所以看不懂。

但是干爷爷每下一针,我都能够清楚地看到周围的乌黑迅速向穴位聚集,我就知道干爷爷的针法,出神入化。

待到36针施完,我看到孔嫣全身的乌黑几乎全部都聚集到了这些穴位的周围。

此时干爷爷已经满头大汗,他将银针尽数扔到生姜泡过的水里,只见那水立即就开始沸腾起来,咕嘟咕嘟地响。

接着,干爷爷打碎一个鸡蛋,将蛋清淋在其中一个穴位上,点燃蜡烛,利用蜡烛的火焰,小心翼翼地烘烤着,蛋清一受热立即就变成了白色的固体,薄薄的一层敷在命穴周围的皮肤上,接着干爷爷手中握着一把糯米,开始不停地揉搓着发黑的这一块皮肤。

一把糯米揉搓不到半分钟,就全部变成了乌黑的颜色,而皮肤上的蛋清也跟着被搓了下来,我看到上面布满了黑色的点点,密密麻麻,十分瘆人。

干爷爷继续重复着上面的动作,如此往复四五次,我看到那一块乌黑已然消失不见。

接下去每一个命穴所在皆是如此。

待到36个命穴里面的乌黑全部被拔出,时间已经过了将近一个小时。

黑漆漆的糯米也装了足足一个塑料袋。

干爷爷喘着粗气,然而这一切还没有完,干爷爷接着又拿来了生姜,右手指捏的稀烂,开始不停地给孔嫣全身进行擦拭。

当然全程孔嫣都是一丝不挂的,不过她只有三岁不到,没啥生理特征,师父又挡着特殊部位,我们在一旁瞧着倒也不会觉得很尴尬,毕竟救人要紧,顾不得其他。

随着最后一瓣大蒜被师父从孔嫣口中取出,只听见孔嫣口中发出一串悠长的哼哼,随即她胸口开始猛烈浮动,接着有大口的黑血从她口中喷涌而出。

干爷爷急忙给她进行擦拭和清洗。

看到这样的情景,我们几个人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孔嫣救回来了。

然而面对这么一个年仅三岁不到,乖巧可爱的小女孩,遭受了如此恶毒的罪孽,我们几个人心里都无比疼痛,师姐更是情不自禁地抹着眼泪。

这个罪孽,是孔嫣替他爷爷孔岺给接下的,尽管不是有意为之,但这其中因果早已存在。

想来日后孔岺定会对这唯一的孙女愈发的百般疼爱。

随着孔嫣终于不再咳血,干爷爷一屁股跌坐在地,不停地喘着粗气,我能够感受到,干爷爷全程紧绷着的身子,忽然放松下来。

师父也长吐了一口气,拍了拍干爷爷的肩膀。

两位的动作毫无疑问预示着,孔嫣已经转危为安了。

师父指着那一袋子乌黑的糯米,还有几碗如墨一般的血水,对我们说道:“这些拿出去烧干净了,烧掉的灰找个向阳的地方埋起来。”

我和师兄点头应允了,将东西带走。

师父跟着我们一起出了门,面对痛哭流涕的几位家人说道:“孔嫣没事了。”

我和师兄来到孔家大门口,这个位置朝南,正是向阳地,于是我们找来一些稻草,和这些乌黑的糯米混在一起,用火柴点燃,任由火焰静静地燃烧,而血水,等到火焰足够旺盛,我们就直接倒了进去。

血水一如火焰,非但没有浇灭,而是如同泼了滚油一般,使得火焰霎时间呈冲天之势。

那火焰霎时间升腾起滚滚浓烟,一股子难闻的腐臭气息弥漫而开。

这味道着实难闻,我和师兄都受不了,于是站到了上风处,等待火焰燃烧殆尽。

我们的目光穿过火焰的热浪,忽然看到不远处的竹林中的土包子后,一个黑影一闪而过,眨眼之间消失不见了。

师兄大叫一声,着实把我吓了一跳,他拔腿要追,我急忙一把拽住他,问道:“师兄你要干什么?”

“有人你没看见吗!肯定是下咒的人,抓住他什么都清楚了。”师兄被我拽住一脸不解地嚷道。

我说道:“能下这种咒的人岂是你我追得上的?再说了,你追上了也是羊入虎口。而且师父说了要我们把这些东西处理妥当,一般邪物处理不好,后患无穷,做好我们该做的事就行。”

说完,我回头看了一眼,正如我所想,只见黎墨不知何时出现在屋顶上,正一脸警觉地四下张望。

这位黎供奉果然有点本事,哪怕在院子里面,竟然也能够察觉到外面的动静。

师兄这个时候也瞧见了,小声对我说道:“嘿,你看着黎供奉,还真是名副其实呢。”

“所以说,追人这事儿,还轮不到我们。那黎供奉比我们更迫切地想找出那背后暗算之人。”我说道。

师兄难以置信地瞧了我一眼,道:“师弟,你贼门槛精!就你刚才那句话,我绝对想不到那儿去。”

“那是因为你没心没肺……”

待到火焰燃尽,我们招来了铁锹,将灰烬埋入壤土之中,拍了拍完了事。

我们回了孔宅,而这个时候,黎墨已经回到了院子里,瞧见我们进来,迎上来张口问道:“你们刚才在外面又看见什么可疑的人吗?”

看来黎墨并没有看见那个黑影,估摸着那黑影逃遁之时,黎墨才上的屋顶。

我看到他额头上的青筋在跳动,俨然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于是我说道:“我们看到了一个黑影,在东边的土包子后面,一晃就不见了。”

黎墨听罢拔腿就飞奔了出去,卷起一丛落叶。

我们回到孔嫣闺房时,看到孔岺握着干爷爷的手痛哭流涕,一边抹眼泪一边感谢干爷爷的救命之恩。

几个人好是一番劝慰,才让孔家人的情绪平复下来。

不过干爷爷还说了,孔嫣身体十分虚弱,如同得了一场重病,需要好生调理,否则会留下后遗症。这般说着,干爷爷又拿来了纸笔,写了一个调理的方子交给孔岺,给孔嫣进补。

孔岺又是一阵千恩万谢,非要表达自己的叩谢之意,恨不得把孔家家产全部作为谢礼送给干爷爷和师父,两个人自然一番推辞。

孔岺只好说道:“二位以后若有什么需求,尽管跟我孔岺提,我孔岺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屋子的大门敞开着,忽然一股子难闻的腥腐臭飘进来。

师父鼻子一动,问道:“什么味道?”

第十二章 好茶自当配好具

干爷爷坐在椅子上,一声苦笑,说道:“后花园一池子死鱼,估计这会儿开始腐烂了。”

师父并不知道那木雕掉入了池塘子里,所以听到这话先是愣了几秒,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问道:“木雕掉进了池塘?”

干爷爷点了点头。

师父急忙带着我们几个去了后花园,而干爷爷则留在了孔嫣的闺房休息,毕竟他年事已高,此番行针医治耗费了大量的精力。

别看干爷爷只是简单的扎一针,其中需要动用的炁以及意念,根本不是平常人能够察觉到的,所以很多老道的中医,进行针灸,往往会有意控制一天的次数,这并不是人家自命清高,而是禁不起过度的消耗。

我们一脚踏进后院的门洞子,一股腐烂的恶臭就扑面而来,师兄和师姐不约而同地捏着鼻子退了出去,只有我跟着师父进了院子里。

这个味道比起那狼妖洞窟里,不遑多让啊……

师父并没有在意师兄师姐,径直来到池塘边。

定睛一看,只见满塘子的鱼全部化作炭黑,此刻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腐烂,肚皮肠子已经全部化作了白色的气泡,只有脊背和头颅最为厚实的地方还残留着一点,就仿佛那池子里不是水而是浓硫酸一般。

这就是溶血咒啊……倘若师父干爷爷不及时救治,孔嫣估摸着这个时候也类似的下场了。

可是问题是,我们又该怎么把那木雕捞上来呢?

我思索了一下,说道:“师父,咱们一把火把池水点燃吧,我看几碗黑水遇火就好似滚油一般,估计池子里的水也一样。”

“不行,”师父立即否决了我的提议,道,“且不说大火会不会把周围的建筑烧起来,一旦池子得水烧完,岂不是连木雕也没了。”

“师父,你们要那木雕做什么?”我一直不明白师父他们为什么非要找到这个木雕。

师父看了一眼屋顶,说道:“我们要搞清楚邪祟和木雕到底什么关系,说不定还能通过木雕找到下咒之人,那木雕虽然邪性,却是很重要的线索。”

“那师父,我感觉没什么办法取那木雕啊,找人捞么?”我实在想不出可行的办法,于是问道。

师父面带得意的笑容,看了我一眼,道:“你看,让你自己闯荡还是有效果的,至少你学会主动去思考问题,而不是一味依赖我,就这一点你比你师兄师姐都强,你还一见面就怪起我的不是了。”

我一脸尴尬,我错都认了,头都磕了,师父怎么还计较这件事啊!

师父继续说道:“那木雕我们不去拿,自然会有人去的。”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阴险狡诈的神色来。

“对了,师父,我和师兄刚才在外面烧火的时候看到有黑衣人一闪而过。”我说道。

师父眼睛一眯,拉着我说道:“走,咱们带着孔岺去太湖边溜达一圈,欣赏一下太湖美景。”

说罢我们就和师兄师姐一起回去,拉着身子骨还没好利索的孔岺就出了门,黎墨本来想跟着,结果被师父给拒绝了,让他看好池塘。

孔岺刚祛除邪祟,整个人都打着蔫儿,一边跟着我们走,腿肚子不停地打战,看得颤颤巍巍,一副可怜样。

我们都不知道师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都屁颠屁颠儿地跟着。

太湖边除了渔船码头外,还有一条简陋的商业街,有些小吃餐馆和特色店铺,不过现在并非旅游季,所以看上去有些冷清,不过即使淡季,游客也有一些,慢悠悠地在街上溜达。

师父带着孔岺沿着街道走了百来米,眼看着快到尽头,转身进了一家茶室。

说是茶室,其实装修十分简陋,是农民房改建而来,三层小楼,楼顶有个挺宽敞的阳台,供游客喝茶晒太阳的。

老板正优哉游哉地看着报纸,柜台上则用青瓷罐装着各式各样的茶叶,瞧见有人进来,他急忙迎了上来,道:“几位客官里边请。”

师父也不客套,径直就上了三楼的阳台,左右一看,视野还算不错,于是拼了桌子坐下。孔岺走了老远总算歇下,喘了口气,不过这里的卫生不太好,凳子和桌上都有油渍和锈斑,看的孔岺直皱眉头,像他这种大户人家,自然没有体会过下层人民的生活,好在孔岺并没有洁癖。

师父一坐下就问道:“老板,你们这儿有什么好茶吗?”

老板说道:“额,我们这儿什么茶都有,顾渚紫笋、安吉白茶、三癸雨芽、莫干黄芽,都是本地特色茶,最好的要数温山御荈,是御用贡茶。”

“好,给我们来五杯温山御荈,一碟葵花籽。”师父大手一挥说道。

“好嘞,各位稍等。”说罢,老板就转身离开了去。

孔岺情不自禁嘟囔起来:“这么个小地方能有什么好茶?还温山御荈,那东西一年产量还不到一百斤,我都搞不到。”

师父则笑而不语。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茶水才被端了上来,用的是地道的紫砂壶炮制,一套完整的功夫茶具,用木盘拖着,手掌大小的紫砂壶,正冒着热气,看外观十分朴素,但颜色却是真正的紫红色。

茶水,老板已经帮着泡好了。毕竟不是所有客人都懂茶,所以老板还得亲力亲为。

然而孔岺对于茶可是行家,一看那紫砂壶,就瞪了一下眼睛,问道:“老板,你这个可是宜兴丁蜀紫砂?”

老板是个戴了一副老花镜的地中海,看模样也没啥特别的,面对孔岺的询问也是一惊,道:“哟,你可是行家,一眼就能看出紫砂壶的来历?”

师父也接着说道:“老板,你这小店可真是金玉其内啊。”

老板嘿嘿一笑道:“我素来喜爱喝茶,所以有所研究,因为退休在家实在无聊,就在这儿盘了个店做茶馆。咱们这儿呢什么茶配什么壶什么水,几位一看就是阔气的行家,所以我自然不会怠慢,这温山御荈,就得配丁蜀紫砂和弁山晨露。”

说着话,老板将茶具摆放好,然后拿了三碟子瓜果来,一叠葵花籽,一叠核桃,一叠香榧,说道:“额外再赠送几位两碟小食,各位慢用,茶水没了随时叫我。”

望着桌上的瓜果,孔岺凌乱了,因为这几样,一看就是高档货,价格不菲。

真的是老板所说的门当户对,好茶就要配好东西,奈何就是这喝茶的环境不咋地。

师父看孔岺一脸的难以置信,一边倒茶一边说道:“吃吧,湖市本就是茶圣的第二故乡,懂茶之人不在少数,这其中也不乏隐世而居之人,你要是有点儿眼力劲儿,一进门就该看出来了。”

孔岺愣了一下,问道:“怎么讲?”

师父说道:“一楼楼梯旁边有一间贮藏室,门开了一条缝,我看见里面不同茶叶用了不同的贮藏方式,铁罐、木炭、陶瓷全都有,还配了调节温度的仪器,这专业程度,肯定是行家,你懂了吧。”

孔岺一脸惊愕,自觉遇上了茶道的大佬,忙不迭说:“那我可得好好与这位老板打打交道。”

我自然不懂茶道,见师父倒好了茶,感觉有些渴,想着这么小一杯茶哪能解渴呢。顺手拿过来,一饮而尽,师兄也跟我一样,大大咧咧地咕咚一声下了肚,还舔了舔嘴唇说道:“也没啥特别的呀!”

师父两眼一瞪,啪啪两声清脆,拍西瓜似的,说道:“你们俩懂个屁,一杯好茶哪能这么喝,瞧瞧你们师姐!”

我们转头瞧去,只见师姐将茶杯在手中晃了晃,放到鼻下稍稍一闻,然后抿了一小口,面带笑意地瞧我们,自顾自嗑起了瓜子。

说实话,我们俩是震惊的,这么一套动作下来茶不凉了么!

师父和孔岺也跟着喝了茶,两人不约而同地道了一声:“好茶!”

我们一边吃着瓜果,一边听着师父和孔岺闲聊,乍一看颇为悠闲自得。

然而我发现师父的目光却不停地扫射着外面的大街,我不知道师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反倒是孔岺似乎有些担心自家孙女,按捺不住耐心,问道:“老孙,你拉我出来不会真的只是来品茶的吧。”

师父看了他一眼,没有作答,目光又落到了别处去。

我们能够感觉到孔岺这个问题一出口,气氛骤降几分。

如此沉默了大约十分钟,师父忽然站了起来说道:“恬儿、云翼,你们跟我来,月儿,你和老孔待在这儿。”

说罢,我们就跟着师父下了楼,老板瞧见我们下来以为我们要走,于是走上来询问,得知我们只是出去一趟,就又坐回了柜台里去。

师父一出门,就径直朝着大街斜对面一家二层楼的小饭馆走去。

一进门,店里的老板就立即上来迎接,然而师父没有搭理他,而是径直上了二楼,小饭馆是旧式木质酒楼的结构,所以二楼四面通风,视野很好,此刻不是饭点,这家饭馆的人并不多,只有角落里零零散散几个人,师父一上二楼二话不说就走向了靠近街边的一个桌子,那边有一个一身便衣,约摸三十岁的中年人喝着小酒就着小菜,津津有味地吃着。

瞧见师父气势汹汹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他抬起头一脸惊愕,问道:“这桌……没人包吧。”

老板也紧跟在我们后面,说道:“哎呀,各位客官,小店空位到处都有,还请先入座,莫要惊扰了其他客人啊。”

师父忽然收敛了气势,微微一笑说道:“我们是熟人,老板你不用管,我是过来叙旧的。”

老板一愣在师父和中年人之间来回观察,这才悻悻退去。

师父也不客气,直接一屁股坐下来。

中年人有些发蒙,试探着问道:“我们认识吗?”

师父也不直接回答他的问话,而是指向了背后斜对面三楼的孔岺,问道:“那个人你认识吗?”

中年人抬起头看了一眼,笑的很尴尬,说道:“不认识。”

“那好,那我就跟你掰扯掰扯,为什么他活蹦乱跳地在那儿喝茶。”师父一拍桌面说道。

随后,他就开始说起了孔岺中邪祟,孔嫣中溶血咒的经过,已经被他和干爷爷解除的经过来。

中年人全程听着,非但没有流露出一丝惊讶甚至难以置信的神情来,反而显得无比冷静沉着。

一般人听到这种事情,要么心生八卦之意,要么以为师父是个疯子,要么表露惊吓之情,然而这个人却听在耳中如风过耳,面不改色,反而饶有兴致地竖耳倾听。

到了最后,师父忽然话头一变,说道:“虽然你刚才吃饭的时候一直有意无意注视我们,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我古术一脉孙柽,不管是谁,想要谋害孔岺,都给我收敛一点,否则,不会有好果子吃。”

那中年人听罢眉头一皱,脸色忽然阴沉下来,说道:“你说完了吗?说完了就别挡着我吃饭,赶紧滚!神经病!”

师父阴着脸,站了起来向四周看了一眼,没有说话,转身就下了楼。

也许在别人看来,刚才只是师父全程在骚扰这个吃饭的男子,然而随着师父的讲述,许多敏感的字眼蹦出来,这个男子的表情实在太过冷静了,也只有心中深知什么邪祟、溶血咒之类的圈子内的东西,才会自然而然地略过去,不表露半点情绪。

我不知道师父是否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但是至少我们可以确认这个人很有可能与谋害孔岺的事情有关,而他此来,根本就是来确认孔岺到底死没死的,所以师父才会当着他的面告诉他,他们的计划彻底失败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心情,估计也只要这个中年男子知道,否则到最后,他也不会脸色变得如此难看,他毕竟不是演员,要想完全掩饰自己的情绪,太难了。而师父最后做出的威胁,刻意省略了干爷爷,更加直截了当地戳中了这个人的逆鳞——哪儿来的野路子门派,竟敢在我面前逞威!

我们一出门,只见那间茶室的老板站在三楼阳台上朝我们挥手,而本来坐在那儿的孔岺和师姐,竟然莫名其妙不见了!

第十三章 暗牢巧遇神秘女

我们当即奔走而去,来到三楼,却瞧见桌上的茶水吃食摆的好好的,唯独师姐和孔岺两个人不见了踪影。

师父拿起茶杯看了一眼,问老板:“人呢?”

老板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去上了个厕所,出来一看人就不见了,所以急忙给你们打招呼。”

师父眉头紧皱,我说道:“会不会师姐有什么发现,带着孔岺避难去了?”

师父想了想,说道:“有这个可能。”

说罢他用茶水沾湿了师姐磕过的瓜子壳,从怀里掏出来一张符纸,沾湿之后,低声念道:“北斗七星,指迷寻踪!引!”

念完咒语,师父将符纸贴在了一把勺子上,只见勺子开始不停地原地转圈。

师父眉头一皱,道:“不好,他们可能遇到懂行的人了。”

说罢,他立即带着我们下了楼,让师兄看一下有没有两个人的踪迹。

师兄趴在地上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番,说道:“脚印太乱了,看不出来。”

师父接着问老板道:“老板,你出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其他人进出你的店或者听见什么声音?”

老板依旧摇了摇头,说道:“我的厕所在后面,外面的声音听不到,不过我出来的时候一罐茶叶被人打翻了。”

说着,老板指了指地上还残留的茶叶渣。

师父立即跑了出去,回头对我们说道:“恬儿、云翼,我们分头找一下。”

老板见状急忙跑出来说道:“那个你们钱还没付!”

师父一愣,稍作思考,说道:“云翼,你留下来等我们。”

我此刻也心系师姐和孔岺的安危,奈何师父没钱结账,我只能乖乖地留在茶馆里等待。

师父和师兄两人分头,一东一西离开了茶馆。

这个时候茶馆的老板凑上前来,问道:“我说小朋友,你师父刚才那是什么手段,看着挺新奇的,道术吗?”

我此刻心情复杂,头脑混乱,面对老板的询问,没好气地瞪着他说道:“跟你有关系么?”

老板吃瘪,无可奈何地回到自己的柜台后面去了。

我们出去才那么一会儿,孔岺和师姐就突然不见了,而好巧不巧我们在试探那个中年人时,正好背对着茶馆,师姐和孔岺的动向根本看不见,相反坐在我们对面的那个男人却一览无余,偏偏他全程面不改色。

难不成是他故意所为,将我们引开,然后对师姐和孔岺下手?如果是这样的话,师父岂不是中了调虎离山计了?

而且师姐并非没有本事之人,面对威胁她一定会奋起反抗,然而非但桌山的茶具完好无损,而且茶馆老板也没有听见任何声音,那么只可能是师姐率先察觉到危险后带着孔岺离开,可是为什么她不来找我们,而选择独自行动。

这也是让人无比诧异的地方。

我坐在茶馆里抱着头左思右想总觉得不对劲。

而这个时候,茶馆的老板又叫了我一声,“小朋友,能不能过来帮个忙。”

艹!这老板事儿真多!

虽然抱怨,但我还是站了起来,走过去查看。

那老板从储藏室出来,一脸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啊,小朋友,我抓茶叶的镊子掉了,里面灯坏了,我一个老头子眼神又不好,麻烦你帮我找一下。”

我不耐烦地朝储藏室里望了一眼,光线昏暗,不过至少还有光,以我的眼神还能瞧见一点,想着捡个东西也没什么大不了,于是问他镊子在什么位置,老板指了指储藏室的一个角落,说大概在那儿。

于是我便走了进去,俯身寻找。

突然,脚底下传来咔嚓一声响,我微微一愣,感觉到脚下的地板忽然动了一下。

正当我想要往后退时,只见脚下的地板倏然打开,而我脚下立即一空,整个人在重力牵引下瞬间就掉了下去。

只留下一声握草,在空中久久回荡。

我屁股一落地,就感觉地面一阵湿滑,好似滑道,而我直接顺着地面快速向下滑去,我张牙舞爪地尝试在四周抓到什么东西用于借力,然而四壁潮湿无比,尽是湿滑的岩石。

在掉入滑道的一瞬间,我才意识到,这个茶馆的老板不是善类啊!我们全程都被他给骗了,搞不好师姐和孔岺并没有离开茶馆,而是和我一样,中了圈套,也掉入了这个滑道内了!

不知在滑道内滑行了多久,伴随着屁股结结实实地撞击地面,疼痛感让我一瞬间清醒过来。

我一下子跳起来,忽然黑暗中冲出来三个大汉,七手八脚地把我手脚全给绑了起来,头上也被套上了黑布袋,有人还在我全身上下摸了个遍,把我放着一应家伙什的布包给拿走了,接着我被一个人给扛着,一颠一颠地前往某个地方。

路上我奋力扭动着身躯,妄图挣脱这个人,没想到这个人力气出奇的大,手掌如同钳子一般抓着我,我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抓我干什么!”

没有任何回应。

走了大约十分钟,我听到了铁门被打开的声音,接着我被人往里面一扔,摔得七荤八素。

我顿时破口大骂起来,什么胡言秽语都往外喷洒,忽然一个人一把抓住了我,将我提起来,在我耳边恶狠狠地说道:“小子,你给我安分点!否则,休怪大爷我的刀子不长眼!”

说罢,我感觉到脖子上一抹冰凉划过,顿时激起浑身的冷汗,我瞬间没了声音,但还是沉声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那人拍了拍我的脸,低声道:“过不了多久你就知道了。”

那人将我一扔,转身关上了门,嘭的一声巨响。

此时眼前一片黑暗,我用力摇晃着头,想要将布袋给摘下来,然而这东西很紧,根本没用。

就在这时,我听见黑暗中有声音响起来:“你也被他们抓到这儿来了?”

是个比较稚嫩的女孩声音,不过怎么听怎么有种刁蛮的味道。

我顿时警觉之心乍起,浑身一震,问道:“什么人!”

“你别管我是什么人,反正咱俩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过来,我帮你把头上的袋子摘下来,你也帮我一下。”她这般说着,我也能够确定她应该也和我一样,中了别人的圈套给抓到这个地方来。

于是我慢慢地挪了过去,直到撞到了人的身躯,顿时一阵奶油香飘进了我的鼻子里,我嗅了嗅,肚子情不自禁地咕噜一叫,这个女孩呸了一声,但还是探出头来咬我头上的布袋子。

几番试探,她用力一扯,将我从布袋里解放了出来。

我朝四周看了一眼,除了墙壁上有一个不到二十个公分宽的铁窗外有光线照射进来外,里面一片漆黑。

将我没有动静,女孩子急了,朝我嚷道:“喂!你他妈赶紧给我也摘了啊!愣什么!”

这人脾气可真不好,就这么一会儿都没耐心了,想来是个娇生惯养的女孩子。

不过我还是凑上去咬她头上的布袋子,几番试探,我感觉碰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于是用力一咬,那女孩子顿时一声尖叫,拿脑袋狠狠地撞了我一下,气愤不已地骂道:“无赖、臭流氓,你咬哪儿呢!”

说完话,她就开始哭哭啼啼起来,仿佛吃了巨大的亏。

这女孩脑袋硬的像石头,我被用力一撞,疼得呲牙咧嘴,然而我最见不得女生哭了,本来正要骂人呢,一听见哭声顿时就软了。

于是只好连连道歉,道:“这么黑我什么都看不见啊,也不知道咬到了什么地方,对不起啊!真不是故意的!”

女孩子哭了得有半分钟,才小心翼翼地把头伸了过来,我这会可不敢乱咬了,确定是袋子之后,也用力一扯,将那袋子扯下来,吐到了一边。

我接着说道:“我帮你把绳子也解了吧。”

女孩子依旧抽抽噎噎,说道:“解不开的,尼龙材质,而且是死结,必须要用刀。”

我惊诧于女孩子如此懂行,但又听她不停地啜泣,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思索了一会儿,于是问道:“那个……我叫林云翼,你叫什么名字?”

“谁要告诉你!就刚才你咬我,我要是手能动,肯定把你嘴撕烂!”这家伙脾气是真的冲。

我干脆不说话了,不堵那枪眼儿。

然而过了没几秒钟,她又接着瓮声瓮气地说道:“我叫楚燕璇!”

“你不是不想告诉我么?”我冷不丁反问道。

“我现在愿意了!不行啊!臭流氓!”她扯着嗓子喊道。

我一阵无语,这女孩实在太过胡搅蛮缠,还是干脆不要说话比较好。

我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反而她忍不住开了口,“我听你的声音有点耳熟啊,你是哪里人?”

被她连骂流氓我心里也不好受,甭管刚才咬到哪儿了,也没必要这么斤斤计较吧。

于是我说道:“算了吧,耳熟我也不想认识你。”

就在这时,我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女子的哭嚎之声,有女人大声嚎叫着:“你们要干嘛!别碰我!”

紧接着,就有人发出一串萎缩的笑声,道:“哈哈,小妞儿,你别乱动,大爷我会轻一点的!”

话音刚落,就有衣服撕扯以及惨叫和呻吟的声音传来。

我一听,皱紧了眉头,往前挪了挪,试图听得更清楚一些。这女子的叫声有些奇怪,像是被人打似的,还有类似打屁股的噼里啪啦声音响起,如此持续了许久,期间还换了两个人,我忍不住骂道:“握草,这群人是干什么的?虐待狂吗?”

黑暗中忽然噗呲一声,那女孩笑了起来,说道:“你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吗?”

“不是在打人吗?那女的感觉都被打得没什么声儿了。”我一本正经地说道。

“小朋友,你几岁了?连这都不懂。”女孩的声音带着嘲讽的意味。

“十二,怎么了?我小时候被爷爷打屁股也是这动静。”我说道。

女孩长叹了一口气,道了句不开窍,就陷入了沉默。

我不明白她话中的意味,虽说打屁股的确有些奇怪,但也不乏一些虐待狂和变态会这么干,所以也就不当回事儿了。

不过我顺坡下驴,问道:“喂,你什么时候被抓到这儿来的?这帮人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叫楚燕璇,不叫喂!臭流氓!”女孩带着怒意,接着说道,“我是昨天被抓来的,你刚才听到的动静,我都听过两回了。我听他们对话,这帮人好像是人贩子,拐卖妇女儿童的,把抓来的人买去西南或者南洋,女人给别人当媳妇,儿童去做苦力或者孩子。”

我皱起了眉头,楚燕璇所言应该靠谱,那么这群人应该不是什么修行之人。

那么他们可能不是谋害孔岺的那帮人了。

想到这边,我心里面又有些郁闷,怎么出门喝个茶还能遇到人贩子。也不知道师姐和孔岺是否也在这儿,不过师姐被抓来还有可能,孔岺呢?一个老头子能卖去做什么用?

一想到刚才师父施展引术的勺子原地转圈,只有两种可能,一个就是师姐踪迹被掩盖,一个就是师姐根本就在原地,想来后者的可能性更大,我刚才掉落下来的位置貌似就在茶室的正下方,看来师姐的确被抓到这里了来。

不知道师父和师兄他们怎么样了,在这种地方,四肢被捆绑,想要出去可能性实在太低,也只有指望师父能够想办法找到我们。

而这个时候,楚燕璇似乎也跟我想到了一块儿去,嘟嘟囔囔道:“要是被我爹找到这儿,外面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得死!”

她这话说得狠辣,让我对这个女孩更加捉摸不透,小小年纪竟然会有如此巨大的报复之心,只怕以后长大了,不得了啊!

我眼睛一转,试探着问道:“你爹是什么人?这么厉害吗?”

一提到自己的父亲,女孩似乎显得无比骄傲,说道:“我爹是大英雄,是一方豪雄,你若是圈子里的,听到了肯定得吓一跟头,哼!”

我眉毛一跳,普通人?难不成,她是修行之人?

第十四章 青山茶帮逞恶凶

所谓修行之人莫不是通过特殊的法门或者技巧,锤炼自身身体机能和意思维志,以发挥出人本身潜力乃至超越,从而达到某种更高的境界,甚至超脱凡尘、摆脱生死轮回的一个群体。

这么一个群体,囊括了儒释道、其他主流非主流教派,以及各秘密宗教、邪教、帮派组织等等,因为其危险性、神秘性和复杂性,所以会形成一个独立的圈子,在封建时代,大多数人称之为江湖,不过现如今,更喜欢以相对低调的圈子来称呼。

任何外部人员来看这个圈子,多数是管中窥豹、冰山一角,所以不要以为认识几个算命先生或者风水师,就觉得自己已经入了圈子之内。

虽然我跟前的楚燕璇将自己父亲吹嘘地多么伟大,但我心中始终有一个结,我并不清楚对方的来历,对我是敌是友,所以我自然不敢贸然自报家门。

于是我便装傻问道:“什么圈子?”

楚燕璇冷哼了一声道:“哼,才不告诉你呢,你刚才占了我便宜,等我出去,先让你尝尝苦头。”

对于她毫无分量的威胁,我没有做任何回应,楚燕璇却感觉到了一丝奇怪,说道:“咦,怎么感觉你一点都不害怕?”

这个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对话声,我急忙道:“嘘……”

我将身子挪到靠近大门的位置,将耳朵贴在冰凉的铁门上,仔细倾听着外面的对话。

一个声音比较尖细的人说道:“老大,今天董老又给我们弄来了三个货,其中一个老头好像是太湖孔家的孔老爷。”

“孔岺?”老大的语气似乎比较诧异。

“对的,我也奇怪,太湖孔家家大业大,不好招惹,听说他府里还有身手了不得的练家子,我不知道董老什么意思,有点担心出岔子,所以把你叫了来。”

这时楚燕璇也挪到了我身边,贴着门倾听,情不自禁冷哼一声:“那姓孔的有啥了不起,姑奶奶我姓楚的才是真金!”

我一脸无语地看了看她,也不知她哪儿来的脸皮子,把自己吹上了天。

正想着,忽然感觉一丝芳兰吐在脸上,我才发现跟她距离有点儿近,急忙往后挪了挪。

老大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似乎在思考,然后说道:“孔家是富主,家大业大,不过我们青山茶帮也不是地摊货,前阵子把头正盘算着怎么对付孔家!把他们的渔船码头搞到手,或许可以想办法利用这个孔老爷把那块肥肉搞到手。这样子,你去把头那儿请几个高手过来,这样子我们就有本钱跟他们谈判了。”

“好!对了,老大,今天来的三个货里有个花椒,长得可真是水灵,正值春花待开,我反正干到现在没见过这么诱人的货,几个兄弟都有点按捺不住想要尝一口呢!”这个男人说着说着仿佛口水要流出来似的吸了一口,听的人耳朵都起鸡皮疙瘩。

师姐!我心脏猛地一跳,这帮人要打师姐的主意!

我这个时候才明白过来,之前那动静在干什么!心中顿时怒火中烧,这帮人简直就是人面兽心、豺狼野犬!

“唉!小子,你记住了,好货都要留给把头知道吗!你们谁敢在把头来之前动一下,信不信我敲碎你的脑袋!”

“是是,记住了。”

说罢,那个声音尖细的男子就离开了。

而那个老大,则招呼了另外两个人开始挨个检查起来。

没过多久,脚步声在我们所在的铁门外一停,只听见铁门哗啦一声响,什么东西被拉开,一竖手电光照射进来,刺得我眼睛都睁不开,过了几秒,手电光才消失,恢复了一片黑暗。

这个时候我才问起了楚燕璇道:“喂,你知不知道花椒是什么意思?青山茶帮又是什么?”

“你在叫我喂,信不信姑奶奶把你嘴撕烂!”楚燕璇恶狠狠地说道。

我叹了口气,这人也是个麻烦精,只好低声下气地说道:“楚燕璇,燕璇姐,行吧!”

“呸,虚情假意!”

“你不说拉倒!”我也没有跟她斗嘴皮子的耐心,说完就不理她了。

还别说,楚燕璇真是个口是心非的货,我不理她了反而忍不住接茬道:“这花椒是女孩子的意思,人贩子的行话,至于这青山茶帮,我只知道茶帮本来是古代茶商组成的一种民间组织,将茶叶运送销往偏远地区,乃至中东和西方,再将当地的特色商品购回,以此换取差价。因为以前山路难行,又有匪患强盗,所以寻常茶帮都配有武器和护卫,和当时的盐商、丝商类似,逐渐形成一个具有武装性质的垄断组织。如今的茶帮基本已经退出历史舞台,即使有,也是那些具有黑道性质的恶性组织,为了牟取暴利,不仅从事着垄断高品质茶叶的勾当,还搞其他摆不上台面的副业。像这帮人,就干了贩卖人口的行当。”

楚燕璇说了一大堆,却听得我目瞪口呆,忍不住赞叹道:“我的天,你知道得可真多!”

“呸,这个时候才知道拍马屁?完了,等出去了我一定撕了你的嘴!拔了你的牙!”楚燕璇不断强调着出去,也不知道她父亲什么时候能找到这儿来,说不定我和师姐孔岺也能浑水摸鱼一起逃出去。

然而最先到来的并不是楚燕璇的父亲,也不是师父,而是那个青山茶帮的把头。

只听见门外传来了众人一声高喝:“把头好!”

随后,一个粗重低沉的声音响起来:“呵呵呵,老马,你说的那个水灵妹子呢?带出来给我瞅瞅!”

老马就是之前的那个老大,他急忙屁颠儿屁颠儿地带人去带师姐出来。

远远地我就听见师姐破口大骂的声音传来:“你老马屁!你要干撒子!嬲你妈妈别!”

师姐用的是湘言,听不大明白,总之就是在骂人。

而我这边却急得浑身冒汗,要知道师姐肯定被绑着,完全没有抵抗之力,一旦她落入这帮狼心狗肺的恶人手里,下场简直无法想象!

我顿时也在屋子里破口大骂起来,用吴语骂人也是难听地不行,外面那帮人肯定有听得懂的,我骂了没几秒钟,就听见铁门嘭一声巨响,被人给一脚踢开,一个彪形大汉闯进来一把揪住我的头发,恶狠狠地问道:“刚才就是你在骂人吧!”

我抬起头,呸一声朝着彪形大汉脸上吐了一口口水,道:“骂得就是你们这帮生儿子没卵蛋的腌臜货!欺负女人有什么本事!有种松了绑咱们单挑!”

彪形大汉被我喷了一脸口水,两眼瞪得像牛眼,瞬间布满了血丝,咬着牙道:“好小子,有骨气!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说罢,他便抬起手狠狠地给了我两个耳刮子。

这个人手上力气巨大,我顿时被扇得头晕目眩,只感觉两眼直冒金星,脸颊似乎一瞬间浮肿起来。

彪形大汉还要揍我,却听见那把头说道:“好了好了!把嘴堵上就行,不要浪费我时间!嘿嘿,小娘子……”

彪形大汉一把将我扔在地上,也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只臭袜子,直接塞进了我嘴里,接着一声冷哼,嘭地一声将门关上。

我生生挨了两巴掌,委屈得一包热泪,心里面却怒火冲天。

楚燕璇在一旁叹了口气,说道:“唉……你这又是何必呢,当那出头鸟好受吗?都落到这帮人手里了,都不知道会被卖到什么地方,能活命就不错了,相比之下,失个贞也不算什么。”

“你他妈这叫人话吗!站着说话不腰疼,感情不是你在外面!你不是说你爹会来救你吗?人呢?”我双颊浮肿,说话也不利索。

“我也不知道啊。”楚燕璇一副不关己事的模样,让我对她的印象越来越差,嘴上不饶人就算了,心肠也如此冰冷,实在叫人厌恶。

而这个时候,外面,那把头竟然直接叫其他人撤到外面去,一个人留了下来,打算就地干活。

我本以为他会找个相对环境好一些的地方再办事,那么我们或许还有时间可以拖延,没想到这人色欲熏心,竟然直接霸王硬上弓。

倘若师姐真的在这么一个人不知鬼不觉的地方失了身,以她坚贞的性子,定然会想不开,她甚至连恋爱都没有谈过,更别提结婚,这是对任何一个女子都是无比巨大的打击和侮辱!到时候我们又该如何向师父和她父母交代啊!

不不不!绝不能让这件事情发生!

我用头硬撑着地面,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开始奋力用身子撞击铁门,那一刻我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更顾不得带来的疼痛。

就算我出不去,我也要扰乱到他们,不能让那色欲熏心的男人得逞!

我甚至不顾一切地用头顶撞铁门,我的嘴巴被堵住了,发不出半点声音,但是我的喉咙始终不停地发出呜呜的嘶叫。

嘭嘭的巨响回荡在整个空间内,而外面却同样回响着师姐声嘶力竭的破口大骂。

以及她带着哭腔的呜咽之声。

那声音,如同一把把尖刀,狠狠刺痛着我的心脏。

第十五章 古术一脉显身手

当我内心接近绝望与崩溃的边缘之时,外面的声音忽然间戛然而止,犹如被按下了暂停键。

正当我感觉到诧异之时,眼角处一抹白色的影子从那墙壁上的漏窗一跃而下,直接隐入了黑暗之中。

我正奇怪那是什么东西,却感觉自己的手心处被一团毛茸茸的物体轻轻蹭了一下,紧接着便有窸窸窣窣地声音响起来。

我一瞬间,我的心间一动,似有熟悉的感觉一闪而过。

而这个时候楚燕璇的声音却落到了我的耳朵里:“妖气?刚才进来的是妖物?喂,我说你这人可真奇怪,看着没什么见识,一问三不知,竟然还养了一只妖?什么品种?”

我没有搭理她,但是心中却不禁有一丝暖意涌动,是小狐狸。

也不知它怎么知道我遭了难,还找到此处来。

小狐狸的牙齿锋利异常,簌簌咬了几下,我就听见了手上绳子崩断的声音,用力一拉,双手便得以解放出来,而小狐狸又接着跑去咬我脚上的绳索。

我一下扯掉口中的臭袜子,连吐了数口唾沫,自觉恶心地不行。

如此一番动作,画了半分有余,而外面却自始至终没有半点声响传来,静的出奇。

我站了起来,手脚得以解放,对眼前的铁门我就不再手下留情,卯足了劲,蹬起一脚狠狠地踢向铁门,几年的基本功锤炼,我身体机能得到了巨大的提升,光这一脚出力就气势惊人,连我自己也给惊到了。

嘭一声巨响,脚底传来了巨大的反震,那铁门猛烈颤动,嗡嗡作响,却并没有被我给一脚踢开。

正当我准备再起一脚,那楚燕璇忍不住出言道:“喂,你一股子蛮劲,却没有技巧可言,再踹十下都未必踢得开铁门,赶紧让你的小妖怪把姑奶奶我给解放了,看我怎么破门!”

我也不知道一个女孩子能有多大能耐,但也不好把她给落在里面,于是对小狐狸说道:“小狐狸,你把她也解开。”

“哎哟呵,你的是狐妖啊!那可是稀罕物了,姑奶奶我喜欢!一会儿出去了送给我如何,我就不计较你占我便宜的事儿了。”楚燕璇激动不已,竟然向我讨要起来。

我板着脸,被她那自以为是的话给气得不行,说道:“想得美,小狐狸是我的,就算拿你自己来换都不干!而且现在是我救了你,这人情两清了!”

说着话,小狐狸已经解开了楚燕璇手脚上的绳索,一个腾跃落到我的肩膀上来,两根绒尾却是轻轻地缠住我的脖子。我感觉到脸颊上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舔了舔,留下一串湿漉漉的痕迹。

小狐狸突如其来的亲昵让我感觉飘飘然,内心喜不自禁。

这家伙自从跟了我,还从未如此作态,让我有种老父亲被女儿亲了一口的惊喜和欢愉。

楚燕璇手脚解放,倒也不含糊,往前一个冲刺,直接狠出一脚,却听见嘭一声巨响,似有那锁扣折断之声,铁门瞬间化作蒲扇朝外面扇去。

我则当即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只见那身躯肥硕如猪的把头半个身子压在了师姐身上,却一动不动,如同被定了身。

师姐胸前的衣服却已然被解开,露出一片春光,叫人不忍直视,而她的双脚也被绑在了桌子的两个角上,呈现出一个不堪入目的姿势。

好在那把头不知何因定住了身子,没来及将师姐宽衣解带。

小狐狸来得可真及时。

师姐此刻瞧见我,顿时流出两行无助的热泪,不过当她目光落向我身后时,却是明显一愣。

我本能地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楚燕璇,在于她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看到她那张傲慢刁蛮的脸时,我们俩全都呆住了。

妈的!还是真见过面!

就在昨天晚上的渔船码头,师父还玩了一把心机蹭了他们一桌子好菜。

这叫什么?不是冤家不聚头!

然而此刻并不是算账的时候。

我快步冲到师姐身边,看了一眼那把头,却见他双眼迷离,似有紫光流转,我就知道这是小狐狸玩的招数,迷惑了人。

我大开一脚,将那该打马赛克的把头踢翻,不管三七二十一,朝着他的重要部位就是两脚,先断了他的子孙后代。

接着我脱下衣服直接盖在了师姐的春光之上,不经意间瞧了一眼,两片雪白的丘壑顿时就勾住了我的双眼,让我老脸刷地一红,虽然我年纪尚小,不懂得那男欢女爱,但对于异性的生理结构,多少有些好奇和羞涩,但是我的面部表情却是直接引来了师姐犀利的目光。

完了,回头肯定得挨揍。

师姐自知受了屈辱,恼羞成怒,恶狠狠地对我说道:“云翼,还不赶紧给我松绑!”

我急忙让小狐狸跳到桌上去给师姐松绑。

而这时,许是外面的人听见了里面的动静,停顿几秒,却是有人一下推开了门,探出头来,笑嘻嘻问道:“把头,出了……”

他话音未落,乍见我们几人出现在眼前,牛眼一瞪,大喊了一声:“兄弟们,赶紧抄家伙!货跑出来了!”

一声招呼,他直接拔出了腰间一把砍刀径直冲了进来。

楚燕璇见状竟然往后一退,直接将我一个人暴露在了对方的冲击之下。

我有了三年道家基本功法的底子,加上自我锤炼,身子骨自然不差,反应和力量都有所长进,加上平时又是经常打架的熊货,论打架,我可不比这些恃强凌弱的人差。

眼看着那人冲到近前,我抄起一把椅子就朝那人迎面砸去。

他本能抬手来挡,我则紧跟着飞跃一脚,直中他的胸膛,那人一声闷哼,直接撞向背后一人。

而我一个箭步而上,夺过了他手中的那柄看到,反握在手,径直撞入到人群之中。

随着我一动,原本地上被小狐狸迷惑的把头骤然苏醒过来,顿感身子某个部位酸痛难忍,发出了一声尖锐的惨叫,犹如失去了自己的后半生。

那一刻我的思路却无比清晰,我必须将这帮人堵在门口,否则,一旦进入里面,空间宽敞,我们必然被重重围堵,四面来攻。

刀这东西我从未玩过,手中的砍刀做工一般,不过分量不轻,沉甸甸的。

刀法,其实不同于剑棍,端的就是生猛、无所畏惧、气势逼人,正所谓“月棍年刀一辈子枪宝剑随身藏”,刀之利,利在砍。

玩刀,就一个字,砍他娘的!

我一冲入人群,便抡圆了手中的刀,一跃而起,使出全身之力砍向其中一人。

那人也抬刀来挡。

铿一声响,火花四溅。

当对方看到我是反握刀时,眼中流露出说不出的情绪来。

而我并不给他反击的机会,一脚踢中了对方最为柔软的小腹,那人直接向后一腾,膝盖着地,捂着肚子一脸青筋。

或许他一开始还惊叹于我的手下留情,然而这一脚顿时踢飞了他脑海中的波动,疼痛让他明白,这半大小子,是个狠人啊!

与此同时,又有一人冲将上前,拿刀冲着我脖子狠狠一削,这帮腌臜当真下死手,这一刀要是抹圆了,我可不得身首分离。

面对这样的死招,我自然也不再有所顾忌,附身躲过一刀,用手中的刀背,狠狠地砸向这个人的小腿,却只听见咔嚓一声脆响,这人小腿顿时呈一百二十度弯曲,他一声惨叫,侧身卧倒在地,捂着小腿嗷嗷直叫。

哼!让你削我脑袋!

与此同时门外又挤进来两个人,一左一右向我夹击而来,我一手抄起地上被砸的四分五裂的凳子,甩向右边那人,分散其注意力,随后身子一动,直接冲到了左边那人的跟前,一个扫堂腿将他掀翻,接着一脚踩在他脸上借力腾跃而起,一招飞膝踢,正中右侧之人的下巴,瞬间对方上下颚撞击在一起,彪出一片鲜血来,两个人眨眼之间就躺在地上哼哼唧唧。

与此同时,师姐也解了绑,整理好领口,又是狠狠踩了那把头重要部位两脚,随后冲入了战斗中来。

别看师姐小巧玲珑,长相温文尔雅,但她练就的是地地道道的师门固体功法,讲究生死搏击,端的是直来直往,速战速决,就是那战场杀人的招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所以凶狠无比。加上她先前受辱,心中恼羞成怒,无从发泄,所以下手便没了轻重。

她一入场,手中握着根随手抄来的铁棍,如同一只发了疯的娇虎,一往无前,势如破竹。

本来还陆陆续续有人嚷嚷着挤进来,在看到进来的几个人没有一个不头破血流,手脚骨折,顿时就心中畏惧,想要往后退却。

这些人,素来习惯了欺负弱者,却逐渐形成了欺软怕硬的性子,面对两眼通红,下手凶狠毒辣的师姐,知道遇上了狠人,心中不免胆寒。

而师姐也是怒火难消,非要那这些零碎泄愤,也不管不顾,径直就冲出了门口。

外面传来一连串的叮当之响之后,却不料师姐整个人直接倒飞了回来,她就地一滚,卸去那冲击,翻身而起,看了我一眼,道:“来了个练家子!”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楚燕璇,见她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表情,知道她不会参与到我们的打斗中来,便直接朝她竖了个小拇指,气得她直跺脚。我们这边若是落败,她自然也好过不到哪儿去,然而她偏偏要做个旁观者,饶有兴致地瞧我们收拾这些个小鱼小虾。

不过现在可不一样了,来了条大鱼,连师姐也吃了瘪。

只见门口出现一个胸口纹着青龙,膀大腰圆、肌肉泛光的大汉,双手握着那丁字棍,乍一看身高,足有一米八,一进门如同一座大山一般,叫人心惊不已,俨然那电视中的大力士爬了出来,而在他身后,我还看见了两个一样的大汉。

这个时候那把头终于发了话,忍着剧痛道:“把那几个人给我干掉!”

这一声命令如同一剂兴奋剂,三个大汉嗷嗷叫着冲了上来。

别看三个大汉块头巨大,冲击的速度却并不慢,如同开足了马力的坦克,踩得地面一阵抖动。

师姐一时怒火中烧,出了大风头,也自然引来了对方的重视,两个大汉径直就朝着师姐冲去,这些人都是地道的打手,又是练家子,他们可不会因为师姐是个娇滴滴的小美女而手下留情,一围上去,就如同两只狼狗围上了猫咪,那架势瞬间就将师姐的气势给压了回去。

而我此刻更无瑕估计那边的战况,只见眼前的大汉抬起一拳朝我锤来,就如同那敲打铜钟的木槌,虎虎生风,气势逼人,全速更不是一般的快。

我不敢与之硬拼,就地打滚避开了对方的一击,随即转身一跃,这一次,我没有将刀反握,因为我自知未必是对方的对手,力量毕竟是搏击中最为重要的一环。

我在空中将刀锋一转,径直朝他的肩膀劈砍而下,为啥我不看他的脑袋,因为根本够不到!

刀光如月牙而落,大汉将丁字拐一横,轻易格挡下我的一击,我顿觉一股反震沿着刀身传递过来,顿时震得我手心酥麻。

而大汉再起一拳,用那丁字拐的一端,指向了我的头顶。

我反应不俗,当即就地一滚落到他身后了去,毫不犹豫地攻向他的下盘。

这一刀,快如疾风,对方反应不及,结结实实地落在了他的小腿上。

然而……没有鲜血,没有皮开肉绽,我听到的竟然是一铁器相撞的铿锵之音。

我大惊失色,怎么会……这家伙是练就的竟然是一身硬功夫,气功!钢筋铁骨啊!

我一愣,对方直接反踢一脚,直接将我掀飞而去。

我一落地,滚了几圈,方才感觉到对方的实力所在,原来并非单纯的疙瘩肉,而是有真本事的!

与此同时,我听见师姐一声尖叫,也同样朝我这个方向跌飞出来。

感觉到师姐跌飞的速度奇快,似乎受了重击,我急忙翻身而起,当即用自己的身子为师姐卸力,却不料这一股力大有千钧,我却瞬间成了师姐的肉垫子。

也多亏师姐身子轻巧,没多少分量,那一砸,还是让我的瞬间感到胸口一阵沉闷,差一点闭过气去。

师姐急忙翻身而起,询问我的情况,责怪我怎么那么傻。

三个大汉却根本不给我们半点机会,迈开步子就朝我们冲了过来。

我瞧了一眼楚燕璇,却发现她又往里面退了一段距离,不过她的脸色现在也变得不怎么好看了,一开始她或许觉得一帮杂鱼我和师姐足以对付,却没想到杀出了三个练家子,她显然看出了对方的门道,感受到了非比寻常的压力。

我和师姐翻身而起,紧握刀,准备应敌。

忽然间,屋子内升腾起一股子诡异的紫气来!

第十六章 曲阜黎家掌剑人

那紫气如雾霭霎时间弥漫而开,我和师姐都本能地捂住了口鼻,不料那紫气骤然一缩,竟直接幻化成三只惟妙惟肖的紫色狐狸。

我转头一看,却发现小狐狸四肢立于桌上,周身毛发乍起,宛如受了惊的猫儿,但她的眼睛则闪烁着紫光,我才意识到,这是小狐狸的手段。

狐妖善魅惑,这便是小狐狸的看家本领,当初它用这一手硬是控制了一个狼妖意志灌注的化妖者数分钟。

这三只紫色狐狸在场地中上下跳跃,一下子止住了三个大汉的进攻,三个大汉不知道这是什么手段,心中防备。

却不料三只狐狸突然间朝他们胸口飞跃而去,一眨眼便消失在了胸前。

有人一脸诧异地摸了一下自己,似乎没有什么感觉,觉得是唬人的把戏,当即也是双眼一亮,朝我们投来凶狠的目光,然而那目光持续了不到两秒,瞬间化作一片迷离,三个大汉眨眼间化作了醉汉,身子骨一阵晃荡,面部表情颇为丰富,并且不断发出痴笑,仿佛见到了什么春花烂漫的景象。

就在我们以为能够制住这三个大汉时,门外却又挤进来一人,是个年过五十老婆子,满脸皱纹,脸色乌黑,身着一席少数民族的黑色长袍,头戴蛇形坠银冠,领口袖口纹有水红绸带,腰间缠着一条蛇皮腰带,两层裙摆,内层呈现出鲜红色,乍一看就像那节日里的舞者。

那是浙南畲族的服饰。

她一进门,便一声大喝:“呔!哪儿来的妖孽,胆敢在此作祟!”

话音一落,只见她摸出一串手铃,系在手腕之上,接着微微一动,顿时有叮铃之声响起,那声音如同白头鹎,乍一听颇为清脆,一旦持续响起却变得无比刺耳。

我听着耳朵也难受不已。

而施展魅惑之术的小狐狸顿时发出一声凄叫,一下用爪子捂住了耳朵,连连后退,这声音与它而言仿佛银针尖刀,让它难受不已,而它施展的魅惑之术也一瞬间被打断,紫气消散。

看着小狐狸难受的表情,我心疼不已,箭步前冲,将小狐狸抱入怀中。

而那老婆子见状便直接收了手铃,朝我遥遥望来,开口道:“小儿,与妖为伴之人心念惧邪,我看你眼目清明,尚有归途,你若执迷不悟,不要怪我蓝叶婆婆不客气!”

我看她眼神有光,眉目明亮,是个有道之人,而且出手并不狠毒,行事作风与这帮人贩子有所不同。

于是我说道:“这位婆婆,我看你眉目清明,身姿正气,德高望重,本应是一族之母,却不料与这些人贩子为伍,不如这样,你转身离去,不管此事,也免得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蓝叶婆婆一声冷哼,瞥了一眼脚下哼哼唧唧的把头,道:“小儿,你倒是口齿伶俐,不过我只是拿钱办事,至于这帮人所为何事与我无关,你若将那狐妖交予我,我或许可以劝说他们当家的放你们一码。”

蓝叶婆婆这话,意味很深,一来表明了态度,二来也表明了立场,三来还将自己与人贩子的勾当划清了界限,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师姐这个时候在我耳边小声说道:“瞧打扮像是畲族的祭司或者神婆,畲族以前是大山的垦荒人,簇居深山,崇拜蛇神,其起源颇为复杂,如今大部分人都走出深山,融入现代生活,成为被汉化的熟畲,像她那样的生畲已经不多了,但这些生畲生活往往比较清苦。这样的人被请来,估计是专门对付黎墨或者其他孔门修行者的,钱这东西,能让无数有本事的人低头,更别提像她那样深山出来的穷苦人了!”

师姐这么说,毫无疑问向我点明了对方的站队,正所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她会站在这里,自然不会因为东家的勾当,而心生鄙夷厌弃之意。

我将小狐狸放在自己肩上,于师姐对视一眼,道了一声:“那就对不住了!”

说罢,我和师姐趁着三个大汉还未从魅惑之中缓过神来,径直冲向了这个蓝叶婆婆,正所谓擒贼先擒王,她是这群人当中修为最高的,而且看模样也不是个练家子,若是将她拿下,我们便能找机会突出去。

然而这个蓝叶婆婆当真让我们小瞧了,眼见我们飞速冲到跟前,她将手铃一摇,腰间的蛇皮腰带竟然瞬间化作一条七尺巨蟒,嗖的一声朝我们扑来,我横刀来挡,却见着巨蟒一口咬在了刀背上,厚实的刀身只传来一声咔嚓,竟然直接被它给咬断了去。

与此同时,师姐趁着巨蟒被我吸引了注意,举起手中铁棍冲向蓝叶婆婆,只见那蓝叶婆婆手铃一动,那巨蟒抬起尾巴横扫秋风,啪一声抽在了师姐的腰间,师姐顿时喷出一口鲜血,狠狠地撞在了墙面上。

我惊得一身冷汗,好厉害的家伙,在那蓝叶婆婆的引导下,这条巨蟒竟然有如此彪悍的力量,不禁担心起师姐此刻的情况来。

我们被抓到此地时身上的家伙什全部被搜刮了去,此刻也施展不了手段,只能靠着一身蛮力支撑。

我当即一个翻滚来到师姐身边,低声询问她怎么样,师姐咬了咬牙,说震到了内脏,好在没有伤到五脏六腑,如此我便稍稍放心几分,让师姐不要乱动,直接抄起了师姐的铁棍冲向了蓝叶婆婆。

小狐狸用尾巴缠着我的脖子,就如同一条狐皮披肩,任我怎么上蹿下跳也掉不下来,倒也不用担心。

这条巨蟒说白了并不是真正的巨蟒,而是那腰带所化,想必那腰带本身就是一种法器,或许在其中注入了巨蟒的意志,使之能够幻化。

我凭借着一口气一身蛮力,与那巨蟒搏斗数回合,师姐手中的铁棍坚硬无比,被那巨蟒连啃数口,却没有折断,但已然留下了鲜明的咬痕。此番拼斗下来,我发现那巨蟒并非虚体,而是如同实物一般,更有胜之,我逐渐感觉到力有不逮,眼看着快要支撑不住。

这时我胸前的金纹神护因为颠簸掉了出来,这块牌子搜身的时候那帮人不识货,就没有摘取,此刻出现在我眼前,让我一阵大喜,感觉有了一丝反击的希望。

不假思索,往后跳开,一把捏住金纹神护,高声诵道:“承古道,召天运,七星集汇日月明,上仙在,请众君,金纹神护撼邪冥。”

嗡一声巨响,霎时间整个空间为之一颤,一道带着无数金色符文的金光骤然爆发,化做一面墙平推而出。

那蓝叶婆婆惊呼一声:“不好!”

急忙摇动手铃,妄图将那巨蟒收回,然而金纹神护之威,任何邪物都避之不及,只一眨眼,那金光便生生碾过巨蟒的身躯,而巨蟒则瞬间犹如烧尽的白纸,化作一片飞灰,只剩下一条蛇皮腰带跌落在地。

那蓝叶婆婆顿时一声哀嚎,恶狠狠地瞪着我道:“我的花儿!你这小子,我弄死你!”

说罢,她抬手摸向头顶的蛇冠,口中念念有词。

我感觉到对方是下了狠手,必然会使出看家手段,当即不作停留,径直冲向了正在念念有词的蓝叶婆婆,先下手为强!

我举起铁棍,朝着蓝叶婆婆头顶狠狠砸去,没想到手在半空,被人给一把抓住,回头一看只见那三个大汉已然回转过来,其中一人正凶神恶煞地瞪着我。

他手腕一番,我顿时感觉自己的手腕脱臼了一般,没了力,手中的铁棍直接掉落在地,接着他将我往后一甩,我便一头栽倒在师姐身边。

小狐狸从我肩头一跃而下,朝着对方一阵呲牙咧嘴,但是随着蓝叶婆婆的持咒,它却开始情不自禁地往后退。

我与师姐对视一眼,却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无望的神情,不过经历了三次的生死离别,自己也在生死边缘走过几遭,我对于死亡,反而没有那么畏惧。

我转头望向楚燕璇,看到她抿着嘴,眼神游离,她此刻陷入了犹豫不决之中。

她知晓我们反抗无望,已是垂死挣扎,内心想要出手相帮,挽回局面,说不定还有冲出去的机会,但是又想到自己一旦出手,等于成为了我们的同伙,搞不好就被一并抹杀了去,毕竟这个蓝叶婆婆实力不可小觑,天知道接下来会使出什么手段,而且她还对自己的父亲抱着一丝期望,觉得他能够及时赶到,所以对于我们更不想有所瓜葛。

眼看着蓝叶婆婆即将持咒完毕,忽然头顶轰隆一声巨响,门口墙面和屋顶顿时塌陷下来,瞬间尘土飞扬,而原本还在持咒的蓝叶婆婆正好位于坍塌位置的下方,听到动静的瞬间也顾不得咒语进度,一溜烟逃开了去。

咒语中途被硬生生打断,也让那蓝叶婆婆十分不好受,眉头一皱,喉头一阵鼓动,从嘴角溢出来一丝血迹来,这是遭到了强行打断的反噬了。

照这个进度,她要再想持咒估计不太可能了。

而那对于自己骤然失去后半生而痛哭流涕的把头,则直接被掉落下来的砖石埋得没了踪影。

我们正好奇来者何人时,就听见楚燕璇一下子冲上前来,朝着滚滚烟尘激动万分地喊了一声:“爹!”

难道真的是楚燕璇的父亲来了?那个长得像青年张铁林的人?

随后一串咳嗽声传来,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响起:“咦,我还没结婚呢,什么时候多了个女儿?”

接着,只见那烟冲中走出来一个让我和师姐都无比欣喜地人影来——黎墨!

而差一点冲上去投欢送抱的楚燕璇,动作戛然而止,我看到她的耳根子一片绯红。

认错爹了……

黎墨左右一看,目光直接越过了楚燕璇,看到了我和师姐,顿时大惊,快步跑上来询问我们的伤势,把尴尬不已的楚燕璇给晾到了一边。

我倒没什么只是甩了几跤,气息有些乱,而师姐却比较严重了,似乎内脏受到了震动,虽然她自己说没有损伤,却也让黎墨面露心疼之色。

我也是有眼力劲儿的人,感觉到两人气氛有些微妙,当即煽风点火道:“黎大哥,这帮恶人差一点夺了师姐的贞操!而且还要取我们的性命,多亏你来得及时!”

师姐立即揪了一下我的手,面含羞怒地瞪着我道:“云翼,别乱说!”

然而她越是如此,越证明了我所说是事实,那一刻黎墨眼中瞬间蔓延出条条血丝,但他随即便压抑住了自己的情绪。

而那个蓝叶婆婆有惊无险地逃脱了,却并没有生出几分畏惧,捂着胸口,上前一步问道:“来者何人?”

只见眼前这儒雅的素衣男子,在烟尘中缓缓站起来,四周本无风,但他头顶纶巾飘舞,裙摆鼓动,将周遭烟尘吹散了去,露出一张俊美的脸庞。

只见他手执翠绿玉箫,拱手道:“在下儒家孔门玄堂供奉,曲阜黎家第十九代掌剑传人,黎墨!”

第十七章 来之汹汹去匆匆

我们初见黎墨之时,尽管通过师父之口对于孔门和黎家有所了解,知晓他出生于武家,是个地地道道的练家子,但是黎墨在我们眼中的映像始终是那个温文尔雅、谈吐儒雅的翩翩公子,用手中的碧空玉箫吹奏出一曲肝肠断、一段泣别离,若让他登得那戏台演厅,必然引得无数青春少女面泛桃花、声浪翻涌。

偏偏这样的人,当他将周身气劲尽数散发出来时,我感觉到他就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寒光烁烁,在场的人无不色厉内荏。

就连那蓝叶婆婆的脸色都变得阴晴不定,她知道孔岺有个黎家供奉,手段非凡,只是她没想到竟然会是曲阜黎家第十九代掌剑传人!

第十九代掌剑传人是怎样的一个意味?天底下只此一人,毫无疑问是黎家这座高山上,趋于云端的人物。

那蓝叶婆婆虽然脸色几变,但还是选择了出手,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她自然要为那点儿票子搏一搏,毕竟术业有专攻,武行端的是身手,而她捏的是法术,不针尖对麦芒,又怎么知道孰强孰弱呢!

于是她当即大手一挥,让三个练就硬气功的壮汉阻挡黎墨,而她则一边摇动着手中的铃铛,一边摇头晃脑地跳起了大神。

跳大神,又叫做萨满舞,起初是原始萨满巫教文化之中一种宗教仪式,是萨满巫师在祈神、祭礼、祛邪、治病等活动中所表演的舞蹈,讲究特殊韵律和踩点节奏,从而沟通天地鬼神,引导灵气,以完成特定的巫术。后来因为各宗教派系文化的传播、吸收和互相影响,萨满巫教影响力扩大,跳大神逐渐扩散至各个信奉巫祝的少数民族祭祀仪式当中去,根据其民族信仰和崇拜也有所改变和特异。

但归根结底,依旧是巫术的一种施术仪式。

黎墨见状也开口道:“传闻畲族以蛇为尊,能够沟通蛇蟒,乃日渐稀少没落的驭兽一族,这位老太太,你不好好呆在畲族村落里替人看香治病,做那养蛇役蛇之人,一族之长,受人尊崇,为自己延续香火,竟然跑到这里做人走狗,替人消灾,当真不怕断了这一脉传承吗?”

那蓝叶婆婆动作一停,定格在一个张牙舞爪的姿势,遥遥投过锐利的目光来,传来了哈哈一笑,道:“我老婆子这辈子穷怕了!儿子又没什么本事,为了让孙女读得起书,上得了好的学校,只能凭着本事出来挣些辛苦钱。女儿家若不靠学业,就永远走不出穷苦大山。虽然你说的没错,但我还是那句话,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们敢闹事我就要出手!”

一席话毕,蓝叶婆婆再次接着前面的动作跳大神,她每跳一步,我就感觉到整个空间微微一振,似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蕴含其中,随着她的步伐慢慢荡漾而开。

我能够感觉到这股力量不可小觑。

黎墨自然也有所感,眼睛紧盯着蓝叶婆婆,然而那三个大汉错身上前,却是形成了一面结实的人墙将她护佑在身后。

黎墨手执碧空玉箫,一个突进,如同出膛的炮弹,撞入三个人的圈子中,尽管黎墨报上的名号令人心有忌惮,但是三个大汉身怀硬气绝技,并不惧怕,硬着头皮顶了上来,轮着沙包大的拳头朝着黎墨轰去,那速度就如同那钻地的杵子,带有破空之声。

倘若能够将黎墨拿下,日后传出去,也必然能够在圈子内换得些许名头。

黎墨行进如风,近乎贴身而上,眼看着那三个沙包大的拳头从不同方向落向他的身子,拳劲刚猛,就算以他的身子骨也未必能硬生生扛下这一拳。

不过他身形轻盈如燕,却是轻巧地一个点布转身,宛若跳芭蕾的舞者,从那缝隙之中穿过,纶巾在空中画过一道优美的弧线,他脚步轻点,一脚踩中其中一人的腰部,腾身而起,出现在了对方的身后去。

虽然此间赘述颇多,却仅仅发生在眨眼之间。

当黎墨出现在其中一个大汉身后时,那大汉也只是眼珠子有所反应,本能地一动朝身后望去。

与此同时,只听见一声风过峡谷的呼啸之声,他便感觉到一柄冰凉的玉箫顶在了自己的后背上,出于本能,他浑身肌肉一绷,将那全身气劲汇聚到了后背去,以抵挡黎墨的攻击。

只听嘭一声巨响,我以为那大汉凭借一身钢筋铁骨,能够扛得住黎墨手中翠绿色的玉箫。

不料玉箫陡然间冲出一股磅礴的气浪,霎时间飞沙走石,狂风呼啸,大汉顿觉顶在他后背的不是一支玉箫,而是一柄重锤。

只见那大汉两颊骤红,青筋暴突,噗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却是那硬气功生生给破了功,他整个人腾空而起,朝着前面扑去。

噗通!

扬起层层灰尘,而我之瞧见他背后有一个直径半指长的圆形印痕,由白变红,再由红变紫,接着渗出丝丝血滴来。

转眼之间,高下立判。

而另外两个大汉,则被玉箫迸发而出的气浪冲退了数步。

黎墨轻盈落地,手中玉箫一转,面目肃穆地说道:“少林内养还丹功!”

两个大汉看了一眼地上趴着一动不动的同伴,脖子一伸,面目狰狞道:“没错!”

黎墨轻轻皱眉,用玉箫拍了拍手心,道:“那你们可要想清楚,一旦破功,那你们十余年锤炼可就白费了!”

“少废话!接招吧!”两个大汉却不给黎墨多言的机会,实际上也不给自己留下退路。

话音一落再次冲将上来,黎墨双眼一瞪,顿有精光闪现,整个人倏然一动,竟然比之前还要快,甚至在原地留下了残影。

我们作为旁观者,只感觉眼睛一眨,那两个大汉便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每一个人身上,都留下了一个渗着血滴的紫色圆形印痕。

黎墨轻飘飘落地,陡然一转身,却朝着那蓝叶婆婆冲了过去。

而与此同时,蓝叶婆婆一声高喝:“日落西山哩,不见云啊!高山流水嘞,不知去往!祖灵显真身咯,万蛇起来!匡我出妖魔嘞,吾乃山哈!”

话音一落,我感觉到九天之上一股气势如山的力量陡然垂落下来,宛如流星陨落,霎时间融入那蓝叶婆婆的身体之中。

这手段,竟然有点像卫简的三茅之术!也是请神!

只是不知道她所请之神,又是哪一位。

此时黎墨已然出现在蓝叶婆婆跟前,手中玉箫直出,带着呜呜之声,如山呼海啸。

而那蓝叶婆婆则不躲不闪,竟朝着黎墨平推一掌,那碧空玉箫直接击中了蓝叶婆婆的掌心,嘭一声巨响,巨大的气浪如一石激起千层浪,骤然荡漾而开。

而那蓝叶婆婆只往后退了一步,身子猛地一顿,稳住身形,竟然面不改色,硬生生撑住了黎墨势如千钧的一击。

随即我看到她目光流转,瞳孔变成一条竖线,似有星线放射,骤然化作一双血红色的蛇目。

与此同时,蓝叶婆婆嘴角一咧,露出一抹淡笑,道:“好身手!”

此时就连她的声线都变得嘶嘶作响,如同蛇的嘶鸣,听来颇为瘆人。她说话当间甚至伸出绯红的长舌一颤,一如蛇吐杏子。

那模样,要多怪异多怪异。

难道她请来了畲族崇拜的蛇神?

蓝叶婆婆请来的,显然不同于卫简所请的茅山前任掌门那般真实存在过的前人,但是我不清楚这个蛇神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存在,至少可以确定一点,它肯定不是什么真神,更可能是某种山精野怪或者妖魔灵物,类似于山海百兽,图腾或者守护之类的存在。

她话音刚落,只见蓝叶婆婆身子陡然一震,突然喷出大口鲜血来。而刚刚进入她身体的那股力量突然间就如同决堤的大坝,一泻千里,转眼之间消失不见了。

黎墨也是一惊,急忙收招避开了去,不让那血液沾染了身子,往后退了数步。

这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是怎么了?

我们几人面面相觑,只见那蓝叶婆婆,双眼充血,通红无比,浑身的青筋如同游蛇一般,身子无比僵硬地转过身去,想要望向她身后的那个人,却也将她身后之人暴露在我们的面前。

楚燕璇!

只见她面容漠然,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缓缓松开手,露出一根两指粗的木刺来,而那根木刺将近一半深深扎入了蓝叶婆婆的左侧后背,霎时间鲜血如柱,喷涌而出。

楚燕璇抬手轻轻一推,没能转过头来的蓝叶婆婆便径直栽倒在地,她到最后也没能瞧见背后偷袭者的那张面孔,到最后都不知道是谁下手如此狠辣,直接要了她的性命。

这个与我同岁的女孩,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如此刁钻狠毒,毫不留情,其性阴冷毒辣,着实叫人无法苟同。

黎墨目瞪口呆,指着楚燕璇,欲言又止,最后说道:“你!干嘛要杀她!”

楚燕璇冷眉淡目,她下唇的咬伤好了许多,用舌尖轻轻舔了舔,然后蹲下身在蓝叶婆婆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血迹,说道:“这个老不死请来的东西太过厉害,区区武家而已,你未免太高看了自己,祝巫之法层出不穷,岂是你接下去能够应付的。杀了她也就除掉了一个隐患,我帮了你们,所以你们还欠了我一个人情!”

黎墨脸色数变,但终归还是发出了一生长叹,没有多言。

而楚燕璇瞧见入口打开,腾挪几步,便出了那坍塌的口子,回过头来说道:“但是你们救了我,所以这个人情,两清了!”

说罢,她便消失在了外面。

黎墨望着蓝叶婆婆身下的一滩血迹,表情十分难看。

师姐在我的搀扶下缓慢站起来,说道:“黎供奉,里面还关着不少受难人,你把他们都救出来吧。”

黎墨这才收回了情绪,点了点头,转身进去救人。

我能感觉到,蓝叶婆婆与黎墨的一番对话,让他心中对这个老人的愤怒,减弱了不少。毕竟她所做的这一切,为的是自己的孙女。

当然,她的盲目和冷漠并不会让我们对她生出多少尊敬。

只道一声怜哉、惜哉,因果有道,命之使然。

此时我才有空仔细打量这个地下空间,怎么看怎么觉得像是一个地下车库。

虽然位于那街道尽头的茶室下方,但是从黎墨造成坍塌进来到现在,貌似也没有引起外部的注意,反而让我十分诧异。

我来到了其中一个大汉的跟前,见他口鼻冒血,气息紊乱,浑身无力,能够感觉到黎墨将他破功之后带来的伤害的确不小。

他看见我时眼中却不复当初的凶狠,反而流露出了一丝畏惧和胆怯来,显然他怕我乘人之危,给他来那么一刀,结果了他的小命。原来这些凶狠的钢铁汉子,也惜命啊……

不过这些都不是我所关心的,我关心的,是刚才给我嘴里塞袜子的就是这货。

我见他心有余悸,微微一笑,直接扒了他的鞋子,将他的臭袜子脱了下来。

喝,真味儿!比那腐烂的榴莲还带劲。

我一手捂着鼻子,一手双指拈着袜子,来到大汉跟前,说道:“来吧,把嘴张开。”

那大汉望着我一脸笑容,完全不理解其中意味,却越发的心惊胆战,十分听话地张开了嘴,我也不含糊,拿棍子一捅,将臭袜子捅进了大汉的嘴里。这钢铁一般的大汉眼中顿时挤出一包热泪,也不知是被熏的还是委屈的。

做完这个,我拍拍手转身离去。

在地下空间内找寻了一番,找到了我和师姐的一应家伙什,我是一个布包,而师姐的,是一个用银丝绣着符文的纳须囊,乍一捏,什么都没有,我知道其中内有乾坤,忍不住伸进手去摸索一番,却什么都摸不到,满是诧异,估摸着应该有什么法门将它打开来,于是也就作罢。

我接着在自己布包内翻找了一下,其余东西都在,唯独泪心托帕石不见了!这可是我施法的主要工具!

那一刻,我的心脏猛然一沉,心知肯定是那帮人瞧着值钱,给拿走了!

当下立即找另外两个大汉询问,得知托帕石在这帮人前去请把头时,被那董老拿去了,也就是茶馆的老板。

听到这个消息,千言万语汇成一个字:艹!

第十八章 日落孤身寻念晶

过了没多久,黎墨扶着颤颤巍巍的孔岺走了出来,在他身后,还跟着四个小孩和两个年轻女子,其中一个女子一丝不挂,身上只披着一件外套,浑身瑟瑟发抖,眼神多有恍惚迷离,不堪入目,想来应该是先前遭受侵害的女子了,师姐从她的纳须囊中,翻出来一套衣服,让那女子穿上。

好在这些人并没有受伤,行动还算自如。

于是我扶着师姐和一众人一起爬出了坑道,抬眼一看,才发现四周竟然是一个废弃的地下商场,而我们所在的地下车库,乃是底下二层,所以下面的动静根本不为人所知,也为这帮人贩子提供了一个不错的隐蔽地点。

此时把头被埋,三个大汉重伤,蓝叶婆婆身死,那群人贩子早已没了主心骨,树倒猢狲散,哪还见得着人影。

所以我们从地下商场一路出去,便再没有阻挠。

出了地下商场,只见天色暗沉,夕阳西下,落日余晖在夜色下挣扎着散发出最后的光芒。

而我们眼前,却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杂草丛生,远远望去,倒能瞧见那街道依稀轮廓和灯光,夜色朦胧,华灯初上。

这个时候,我终于忍不住问了黎墨,他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黎墨轻轻松松架着腿脚发软的孔岺,将目光落在我肩上的小狐狸,说道:“或许你该问问你这只小狐妖,我瞧见这家伙从你们的房中窜出来,径直奔向了外边,心觉奇怪,就跟了上去,一路来到了这个废弃的地下商场,它一溜烟不见了踪影,我发现这帮人有黑帮性质后,则直接一路打了进去。”

黎墨说得一脸坦然,却是他这一身本事,给了他绝对的自信。

我摸了摸肩上小狐狸的下巴,它舒服地眯着眼睛。我心里却不禁有些诧异,它又是怎么感觉到我出了事,又是怎么找到我的之所在呢?

事实上,没有小狐狸如此让人想不透的察觉,我们此时,或许还在那地下关着,而师姐更……

师姐说道:“云翼的这只小狐狸,我一见面就觉得颇具灵性,与众不同,不过实在想不通,它是怎么与云翼如此亲昵的。”

“大概是我救过它吧……”我猜测道。

黎墨也笑了,露出一口白牙,说道:“据我所知,寻常狐妖不喜人气,哪怕与人几多瓜葛,也多有芥蒂和戒心,哪像这狐妖,对你彻底放下隔阂不说,还完全不惧生人,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我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小狐狸,而它却不以为然,十分惬意地趴在我的肩上,偶尔动一动耳朵,似在倾听。估摸着也只有它知道其中缘由。

我们重新回到了大街上,本来白天街上就人烟稀少,此刻入了夜,更加杳无人烟,大部分店家都关了门,只有几家餐馆,还在营业。

所以我们这一大群人出现在街上,根本没有人瞧见。

孔岺在经历了轮番算计后,心中自然有所计较,这时突然说道:“我在牢里听说这帮人是青山茶帮,倒是让我想起来,这条街是一个叫做吴下集团承建的,这个集团的老总叫做张青山,曾经与我打过交道,后来因为渔船码头日渐火爆,影响了他这条街的生意,他还特地找我谈过,说想高价买下渔船码头,我没同意,也就作罢了。而传闻青山茶帮有一个大当家,从来神龙见首不见尾,主要坐下五个把头在外面混,而这个大当家好像也姓张,现在想想,这个张青山,说不定与青山茶帮有很大联系。”

说着说着,孔岺忽然两眼一红却是有怒色跃动,道:“搞不好谋害嫣嫣的,就是他!”

“他们要想害你,估计也不会把你留到现在吧?”师姐反问了一句,如同一盆冷水泼在了孔岺的怒火上。

想来也对,青山茶帮的人如果真的打算害死孔岺,那他被抓毫无疑问就是最好的下手机会,又怎么会一直留着他,而且他们还盘算着,从孔岺手中夺过渔船码头。

说到底,正如孔岺起初所言,这些人与他只不过是生意上的竞争关系,不至结下深仇大恨。

师姐的提醒也让孔岺瞬间明白过来,嘀嘀咕咕道:“那害我的人到底是谁?”

说实话,到现在为止,关于木雕,我们也没有半分头绪,就算是绑架我们的青山茶帮,貌似也搭不上关系。

来到那茶馆门前,我们试图寻找师父以及茶馆老板的踪影,发现茶馆早已关了门,不见人影。师姐和孔岺同时说道他们就是从那储藏室里掉下去的,和我的情况一模一样,一想到这个还有泪心托帕石落入茶馆老板手中,我就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踢了一脚茶馆的铁栅栏。

我们在地下车库关了得有小半天,就算师父发现我不见了,找了那么久,也肯定不知道去了何处。而且我们还带着六个普通人,实在不适合在大街上乱晃。

所以我们商量了一番,决定让黎墨先带着其他人会孔宅去,并通知警方接手此事,而我则留下来打听那老板的去向,顺便找寻师父和师兄的下落。

对于找寻师父师兄,师姐说她有办法,说罢她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背对着六个普通人,从纳须囊中摸出来两只半个手掌大小、折叠地十分精巧的纸燕来,在上面写了一个归字,然后又拿出来两盒细碎的头发,各拿了一撮塞进纸燕的夹缝中,随后她念念有词道:“北斗相星,万代不移,日月轮替,清风乘行,许此燕飞,追往长心。”

只见地上的两只纸燕仿佛活过来一般,忽然扑闪扑闪翅膀,乘风而起,径直朝远处飞去。

我瞧得目瞪口呆,师门竟然还有此等手段!奇了!

师姐见我们几人惊叹不已,微微一笑,如桃花绽放,道:“这是纸燕追人术,附一脉的手段,主要用来寻人和传递信息的,本身折叠纸燕就需要特殊手段,并附上符阵,只要带上带有所寻之人气息的物品,比如须发、血迹、汗液、唾沫之类,就可以追寻而去。制作倒也不困难,不过易受天气限制,下雨下雪都容易受损而失败。”

做完这些,师姐便由黎墨带着回孔宅修养。

而我则留下来想办法打听这茶馆老板的消息,因为这个茶馆老板我们接触过,不像修行之人,而且我主要还是探听消息,并不打算单枪匹马去夺回,所以不会有太大危险。

临走前,师姐叮嘱我务必小心,而黎墨也告诉我安顿好这些人后,也会想办法了解一下销赃的黑市,因为说不定他们转手就将我的托帕石给卖了,一旦流入黑市,几番经手,要想再找寻,恐怕就更难了。

我忽然想到了还在池塘子里的木雕,于是把黎墨拉到了一边,对他小声说道:“黎供奉,这段时间被污染的池塘还需要盯紧了,我感觉那帮人会找机会将那木雕带走。”

黎墨点头表示他知晓这件事,他出来之后就一直由干爷爷玉柳真人负责照看,此外干爷爷正在利用他圈子里的关系,查询那木雕的来历。

毕竟道门诅祝所能够指代的范围,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正统道家遍布全国各地,道术也随之广为流传,但凡有所接触和学习道术的人,都有可能接触到道门的诅祝。不过所有道门对于诅祝历来保持学而不用、严规限制的态度,对于擅自使用诅祝的弟子也有十分严厉的惩处,所以道家弟子基本上不会轻易使用诅祝。黎墨告诉我根据干爷爷推测,有可能是道家弃徒所为,这样子范围就缩小了很多,他通过打听说不定会有所收获。

望着一行人离去,我心中感觉整个事件似乎变得复杂起来。

于是我让小狐狸躲进了布包中,转身进了茶馆对面一家正准备收工的小饭馆。

那饭馆老板是个瘦削的男子,瞧见有客人进来,便急忙停下手中的活迎上来,问我需要点什么。

我摆了摆手说道:“我不是来吃饭的,我来打听一下,对面茶馆老板的事情。”

瘦削老板一听,顿时脸色就不好看了,说道:“您要是不吃饭的话,咱们店要关门了,有什么事再说吧。”

我瘪了瘪嘴,知道这些个生意人,鬼精鬼精的,没钱不办事,我摸了摸口袋,里面有些积蓄,那是之前狼妖事件有关部门发给我的补贴,数额还不小,大部分被我存家里了,只带了两百。不过吃顿饭应该够了。

于是我做了下来,说道:“那我点两个菜,正好饿了!”

那老板带着狐疑的眼光瞧我,显然觉着我年纪小,不一定有钱,万一吃完了赖账,那可就倒了霉。

我见他一个劲打量我,一愣,从兜里掏出一张老人头拍在桌上,加重语气说道:“点菜!”

那一瞬间,我心中却升腾起一股子豪气来,呵,这感觉,真棒!

老板瞧见真金白银,眼睛一亮,这才急急忙忙拿了菜单给我。

我按照自己的口味点了一个糖醋排骨和洋葱炒鸡蛋,然后就等着老板上菜。

而我的目光则始终望着对面的茶馆。

忽然之间,我看到黑暗中隐约有几个人快步经过,灰暗的灯光映照下,其中一个人的身影,竟然与楚燕璇有点像。这几个人径直钻进了林子,消失不见了。

我有些奇怪,那楚燕璇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不过我并没有带着好奇心去看一眼,毕竟对方身份神秘,楚燕璇又是个出手狠辣的家伙,更不要说和她同行的人了,万一翻脸不认人,岂不是自讨苦吃。

过了大约十分钟,老板做好了菜端了上来,还将饭也给我盛好,倒也颇为周到。

我确实有些饿了,也不客气,大口吃着。

那老板则找了个位子坐着,静静等待。

我于是转过头,朝那老板招了招手,让他坐到我面前的座位上。

看那电饭煲里的米饭还有大半,估计他今天的生意不怎么样,所以对我这个难得的主客倒也比较客气。

他显然还记得我一开始所问,坐下之后,问道:“那个小朋……小兄弟,看你模样年纪不大,做派倒蛮成熟的,不知道你几岁了?”

估计我说我十二岁肯定要被笑话,于是说道:“我……十五了!”

“哎哟,那你长得可真显小,这个子一看,像小学生。”老板笑嘻嘻地说道。

我脸色一沉,抬头瞪着他,我毕竟见过血拿过刀,所以眼神中自带着一股子锐气,他被我瞧得心慌,急忙打圆场道:“额,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长得年轻!少年老成!”

我也不想跟他扯嘴皮子,脸色缓和些,接着问道:“我说老板,对面茶馆那老板你认识吗?”

瘦削老板凑近了来,压低声音说道:“小兄弟,你打听那茶馆的董老板做什么。”

我故意装作不是很在意的模样,一边吃菜一边说道:“也没什么,听说他的茶不错,想找他买一点孝敬长辈。”

瘦削老板一副煞有介事的表情说道:“小兄弟,我看你不像是正经买茶的客户,也不管你要干什么,听老哥一句劝,不要和他打交道。”

我皱了下眉头,反问道:“怎么讲?”

瘦削老板叹了口气,似乎觉得我比较执拗,不太听劝,于是接着说道:“他呀,是黑道上的人,别看人笑起来挺和善的,只要不顺心,分分钟找人弄你!我见过两次了,去他那儿找茬的,最后被六七个大汉给丢出来的。别人不知道,我在这条街做了七八年生意了,就这个董老板,最不好惹!”

我瞧他说得时候情不自禁露出畏惧的神色,不禁笑了,说道:“老板你别多想,我真是找他买茶叶的,还挺急的,所以我问问你,你知不知道他今天什么时候关的店?关店之后在哪儿可以找到他?我好直接找过去问问。”

老板瞧我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顿时就犯了迷糊,猜不透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脸难受地挠着头,想了许久,才说道:“我记得他是两三点关的门,平时也是这个点,他关店之后都会去前面望湖酒店的洗浴中心,一直到半夜才走,我和这条街上几个老板每次都能在那儿见到他。不过这洗浴中心……嘿嘿,有点不好说,反正是玩儿的地方,你小孩子去不太合适。”

听到他这么一说,我一下子眯起了眼睛,也就是说这个董老板并不知道我们逃了出来,但也不排除逃走的手下通知到他。不过一个人长年累月去一个地方,就会习惯成自然,就和吸烟一样,要是某一天不去,就会浑身难受。所以我可以笃定那老家伙此刻一定在,既然如此,我或许可以去会会他。

洗浴中心人来人往,我想他也不敢把我怎么样,再说了,我还有小狐狸在身边,只要没有修行者,足够应付了。

想到这儿,我不假思索地将老人头递给老板,说道:“结账吧!菜打包!”

第十九章 纸醉金迷风尘处

我出了饭馆,转念一想,觉得自己人生地不熟的,年纪又摆在那儿,就算少年老成,但经历的终归太少,很多事情也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和猜疑,想要去洗浴中心找个人实在有些困难,不如找个人带我去,于是又折回店里。

饭馆老板见我又回来,抬头问我是不是落了什么东西。

我则直截了当地开口道:“老板,那个地方我不熟,不如,你带我一起去洗浴中心?”

老板正在洗碗,对于我贸然的邀请,愣了半晌,许久才缓过神来,贼兮兮地笑道:“小兄弟,不太好吧,你这个年纪,我怕别人说我带坏小孩啊……”

我摆了摆手说道:“无碍,听你之前说起,你还是那儿的常客,倒也正好,不会被人的怀疑,只要找到了董老板,咱们就各管各的,当做不认识就行。”

老板思考了几秒,嘿嘿一笑,一副猥琐的表情,点头同意了。

瞧见他的表情,我就知道那是一个让人多么流连忘返的烟花之地。

香帏风动花入楼,高调鸣筝缓夜愁。

只是如今的风尘之地,早已不复曾经秦楼楚馆的宝马雕车香满路,而是逐渐埋藏在城市灯火繁华之中,不见月色。

接着,饭馆老板又对我说道:“不过小兄弟,我还是要提醒一句,要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你可不要拖我下水啊!”

这个老板鬼精,从头至尾都觉得我有些不对劲,就想尽办法跟我撇清关系。

不过我也巴不得如此,省的他给我添麻烦。

商定之后,老板就忙乎着收拾东西。

而我出了饭店,找了一个隐蔽的角落,将剩下的饭菜喂给小狐狸吃,小狐狸倒也不挑食,饿得比较久了,吃的欢快。

有时候我总在想,这小家伙跟着我,因为生怕被人瞧见,经常饥一顿饱一顿的,而且还会无故拉入到一些危险的搏斗之中,其实一点都不幸福,也不知道它为什么选择跟着我。

待小狐狸吃饱之后,我与它玩耍一番,等到那老板叫我,于是将它藏进布袋内,背着与他一同前往东边的望湖酒店。

那老板奇怪我手里的饭菜怎么一眨眼没了踪影,我说我给了街上的乞丐,他一听笑着夸我心善。

这个饭馆老板是个滔滔不绝的人,一路上别的不跟我聊,偏偏聊他在那风月场所的所见所闻,那叫一个唾沫横飞,给人一种整个湖市都被他雨露均沾的感觉,此外他还旁敲侧击地试图了解我的来历和真正目的。

我被他烦的两耳生茧,一阵头疼,甚至都有些后悔叫他一起。

那座酒店位于渔船码头的东南面,依山而建,是湖市南太湖沿岸最高级的酒店,十八层高楼,远远就能瞧见那边灯红酒绿的情形,往来商客络绎不绝,各种车辆来来往往,好是一番繁花似锦的景象。

我们来到酒店门口,就有迎宾小姐上前询问,一楼的大厅装饰地十分豪华,金碧辉煌,我从来没见过如此豪华的地方,有些被闪到了眼睛,一阵迷糊,感觉此地宛如人间天堂一般。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听到饭馆老板在和迎宾小姐套几乎,吹嘘自己坐拥多大生意,有房又有车,然后又问起了对方的芳龄和私人信息。

惹得那迎宾小姐一脸难堪,碍于其职业素质,没有直接翻脸罢了。

我一把拽住了如雄孔雀一般见色起意的饭馆老板,免得他做出过分的行为把酒店保安招来,接着问迎宾小姐洗浴中心在几楼,那迎宾小姐得了解脱,转过头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见我穿着打扮土里土气,又是一副稚嫩孩子像,又看了一眼那饭馆老板,眼神之中情绪几变,似乎明白了我们的目的,皱着眉头,翻了下白眼说道:“十二楼。”

说罢,她就转身去迎接其他客人了。

那饭馆老板还忍不住责怪我打断了他,只要让他再忽悠几句,说不定那前凸后翘的迎宾小姐就到手了。

我翻着白眼说道:“人家可是良家妇女好吧,正经的员工,没你想的那么随便!”

饭馆老板嘿嘿一笑,说道:“小兄弟那你就想的太单纯了,你以为站在门口笑盈盈,张口闭口一个欢迎光临的小姐,只会安于现状,累死累活站一天,赚那一个月几百块钱,指不定人家心里就想着被哪个大老板瞧上,去做他裤裆下挥金如土的小亲亲呢!”

我挥了挥手,道:“得了吧,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那么龌龊!赶紧带路!”

我跟在饭馆老板身后径直进了大楼,却瞧见那迎宾小姐竟然有意无意地朝我们这边张望,眼神之中多有遗憾后悔之色。

不会吧……

我环视四周,那光洁如玉的雕花大理石地面,柔软如床的鎏金欧式沙发,头顶那璀璨如星的水晶吊灯,巨大如幕的金边五彩油画,无不让我目不暇接,心驰神往,恨不得直接躺在地上,好好享受一下如此富丽堂皇的上流生活。

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我根本无法按捺住自己此刻兴奋的心情,蹦蹦跳跳地跑去找电梯。

那饭馆老板瞧见了一阵苦笑。

我们坐着电梯很快抵达了十二楼。

一打开门,就有昏暗的灯光投射进来,进入洗浴中心,我看到只有那前台处,有投射灯亮着,四处一片昏暗,只有地面上的指示灯,告诉我们该怎么走。

我们来到前台,定睛一瞧,看到前台站着两个服务员,着装倒还颇为正规,不过脸上浓妆艳抹,却给人一种脂粉气浓重的感觉,与一身正装十分不搭。

瞧见带着小孩,那服务员也颇有眼力劲儿,开口询问道:“请问两位是要洗浴吗?”

饭馆老板嘿嘿一笑,伸手摸了摸柜台小姐的玉手,说道:“我来做spa。”

那柜台小姐竟然也不躲,任由他占便宜。

我瞧着心中骇然,着实有些刷新三观。

服务员一愣,又看向了我,问道:“那这位……”

我似乎听出来这其中有些门道,于是勾着饭馆老板小声问道:“那董老板一般是去干什么?”

“他泡完澡后一般会去单间按摩室做按摩,有时候也会去做单间spa,两个地方挨着。”饭馆老板也小声与我解释道。

听罢,我抬高声调说道:“那我也去做斯……什么来着?”

饭馆老板低声对我说道:“小兄弟,那可不便宜的,你钱够吗?”

说着,他拿了个价格单给我看,我定睛一看,我的天啊,这么贵!兜里根本不够啊!

饭馆老板见到我惊讶的表情,贼笑一声,忍不住附在我耳边嘲讽道:“我还以为你多有钱呢,也就吃顿饭勉强吧!我看你还是乖乖去洗浴区吧,就洗个澡很便宜,那边到休息区也不远,反正都是连通的,你不叫其他服务就行。”

我一脸苦闷,到底是高档场所,这价格简直上了天,价格清单琳琅满目,但是从头到尾看下来,我也就能勉强洗个澡,其他服务什么都做不了。本来还想着体验一下那从未听说过的什么spa,还有按摩之类的其他服务,试一试上流社会的生活,看来我是没那个福分了。

如此定下之后,我们两个拿了牌子,就在柜台前分道扬镳,我瞧见那两个服务员还望着我交头接耳了一番,俨然觉得我小小年纪,竟然还懂得俗尘风月之事。

我自然不会当回事,心中坦荡,有何惧流言蜚语。

不过大酒店洗浴中心的规格到底与农村里的浴室不同,内部装饰不仅宽敞舒适,而且豪华大气,干净整洁,就连冲出来的水都是“甜”的,完全不像是洗澡的地方。

此时刚过了饭点儿,浴室里的人不少,我将衣物存在了储物箱后,带着布包小心翼翼地摸进了浴室,找了一个角落里的隔间,确保没人能瞧见之后,才放小狐狸出来。

我并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不过既然都花了钱,不好好体验一番实在太亏。

小狐狸一瞧见我一丝不挂,仿佛受了惊吓一般,当即转过身去,想要钻回布袋里去。

我以为它怕水,抓着好是一番安抚,结果它自始至终背对着我,用一只前肢挡着自己的眼睛,一旦被我抱住,就如同受刑一般拼死挣扎,让我一头雾水,不过瞧着倒颇为有意思。

虽然小狐狸全身散发着清香,并没有什么臭味,毛发又十分柔顺,但我还是想着给她洗一洗,让它更加干净些。

我小时候给邻居家的大黄狗洗过澡,所以知道怎么做。

不过全程小狐狸都保持着同样的姿势,背对着我,哪怕我拿开它遮住眼睛的前肢,它还是会用另外一边的前肢盖住眼睛,我忍不住嘲笑它是个旱鸭子。

要知道水乡的孩子,从小在河里摸鱼捉虾,见了水就跟见了亲人似的,哪会怕水。

所以见到不会游泳的人,我们都会忍不住嘲笑一番。

隔间的架子上,沐浴露、肥皂、洗发水一应俱全,而且十分芳香,本着不用白不用的原则,我自己和小狐狸都反复洗了三次,知道感觉有些晕头转向,方才罢休。

洗完后那叫一个喷香,特别是小狐狸,非但身上的清香没有被沐浴露给盖去,反而散发出了更加浓郁的自然清香来,沁人心脾,让人迷醉。

玉露烟迷看浮华,纤纤雪绒有暗香。

我进来的时候特地带了毛巾,给小狐狸和自己擦拭干净,然后让小狐狸回到布袋中,裹着浴衣去了休息区。

休息区其实是一个中心公共区域,面积巨大,摆放着成排的躺椅,而且是男女共用,所有客人都会聚集到这个地方,周围分布着不同的服务区,左男右女,前方大荧幕上播放着电影,边上还有各种果盘小食,我特地去看了一眼,发现那些果盘小食都要刷过牌子才能拿,就是要花钱,顿时就打消了我免费食品随便吃的想法。

四下灯光昏暗,只能依稀看到人影,因为是公共区域,所以并没有什么隐蔽特殊之处,不过要想在这样一片区域里寻找董老板,着实不易。

所以我并没有坐下,而是沿着边缘缓步行走,让自己隐藏在黑暗之中,借着大荧幕上的亮光,在其中寻找董老板的身影。

写于上架之前的话(有兴趣的读者建议看看)

在编辑通知我上架之后,想了许久,还是决定写下自己的一些想法,就当大家坐下来聊一聊。

首先感谢各位读者的支持,你们的存在才是坚持写下去的最大动力。

然后,要感谢我的编辑——建木小窗大大,从本作发布到现在,在小窗大大的支持下,可以说是推荐不断,经常能够在首页或者app上看到《禁咒诡事》,这对我来说也是最大的鼓励。

其实很多读者可以看到,悬疑灵异的小说,在纵横与其他类型相比的受众量并不是非常的大,即使上了推荐,点击和收藏也没有很明显的上涨,所以有时候感觉压力还是蛮大的。

而且,很多作者,甚至得不到身边亲人和朋友的支持,认为你写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浪费时间,不如多花点时间去看书,这样的压力有时候反而比读者的谩骂来的更具打击力。

怎么说呢?孔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孟子曰:孔子说的对!

其实对于一个作者来说,特别是我这样的业余作者,要是每天晚上能够花上三四个小时苦心创作,已经算是时间非常富裕了,有时候逼不得已要在两个小时之内奋笔疾书地更新,这样子不免会影响到质量,很多方面会交代不清楚,乃至遗漏。

所以并不是说想要自己的小说赚到多少多少钱,我更希望自己的小说能够成为读者们争相评论的话题,得到大家的认同和支持。

我其实就是一个讲故事的人,各位是看故事的人,如何让自己的故事更加吸引人,才是我所需要反复斟酌考虑的地方。

这边不得不提一下小说选择第一人称的缘故,首先呢小说在起笔时,大概在16年,那时候受到小佛的影响,我开始创作,用的就是第一人称,一直延续下来,有了大量的存稿和构思,想要再去改,就比较困难,其次就是第一人称更加具有代入感,能够让读者切身体会到主人公的想法和观点,并且从侧面映射出一个大的世界观,比较亲切,富有视觉性。

虽然我知道很多读者看到第一人称时就会果断右上角,不过我还是在这边做个保证,我对于自己的文笔还是有一定信心的,也希望各位能够看个几章,再行决定。

好,那么接下去,作为自己的开山之作,我就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一下。

大扎好,我系渣渣辉,探挽懒月,介四里没有挽过的船新版本,挤需体验三番钟,里造会干我一样,爱象节款游戏……

哈哈,开个玩笑,主要还是来谈一下整个小说的构架。

主角林云翼作为贯穿全文的中心人物,他的成长自然不可或缺,但重点则在于通过主角林云翼的目光,去看一个丰富多彩的圈子内世界,去看一场延续几代人的激烈对抗和纷争。

从第一卷神秘的东海古术一脉,到圈子内官方力量宗教特别事务局,到黑暗势力崇明教、万法教,以及最后坐在轮椅上的神秘人现身,利用几个主要势力逐渐揭开整个禁咒诡事世界的帷幕,全程都有无数的坑出现。

师父孙柽、玉柳真人吴梓铭、双生鬼灵方轩、鬼罗孙棍子、崇明教教主余有龙、先祖林崇斌、到结尾都不知生死的孟怀玉、猎妖师卫简、舍生取义的王彬,以及最后出现的宋凌城和特勤八才,还有那只在人言之中提及的符王卫成子和岳尘清。这一系列的人物,其实只不过是冰山一角,随着宗事局与邪恶势力的对抗,万法教也逐渐浮出水面。

实际上作为正派的主线之外,反派同样有一条暗线在进行之中,其中的千丝万缕,随着剧情发展也会显露出庐山真面目。

到了第二卷,其实看到第二卷的标题,大家就能知道,第二卷将会是一个恢弘篇章。

一开幕,我刻意将狼妖事件的收尾放到了第二卷开局,其实别有用心,因为它本身与后续故事的关联程度,远远大于第一卷,萧璞萧翎的去向也同样非常重要,涉及到部分剧透,我就不再多言。

第二卷我选择放缓了剧情发展的进度,因为实在有太多的东西需要去说,单纯那四大家族之一的东孔,便有着背后的大篇幅故事,当然对于故事推进没什么作用的,我不会写得太细,不论是青山茶帮也好,神秘女楚燕璇也好,还有那神秘木雕、黎家他们的出现就如同一棵树上新生的嫩叶,但末端都连接着唯一的主干,且看主角如何揭开重重迷雾吧。

在这边,璟天我需要说明一下,我的小说,节奏比较慢,一如我更新的速度一般……咳咳,所以想要看爽文,上来就分分钟高潮的,可能不会太满意,不过等到真正高潮时,我一定会让各位爽的死去活来,emmmm……非常和谐。再者呢,对于想要看灵异恐怖的读者,因为世界观比较大,我不会全篇都贯彻恐怖气氛,其中会间断性参杂,其实我也挺怕鬼的……

好了,想说的差不多说完了,下一章,就要开始收费了,还挺各位多多谅解和支持。

还是那句老话: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且看古术一脉三代人,如何在这波涛汹涌的大海中,掌握巨轮的风帆。

敬请期待每晚十点——十二点档,看璟天,说那繁花似锦、暗流涌动的禁诡故事。

妇联4观后感!!(非剧透)

首先说明一下,今天鸽了,因为今天是漫威的狂欢啊!!去看妇联4了,激动到膀胱突突的。

所以照例,补一章,加更一章(加更放在后天)!!

其次,妇联4观后感…………

两个字:牛逼!!!!!

问我还有啥观后感?

美队的翘臀,完美!!

还有呢??

星爵真是沙雕!!

第五十九章 天地之力压本源

禁咒诡事第二卷江河湖海第五十九章天地之力压本源孙师叔祖一席话让在场所有人包括我都瞠目结舌,甚至连争吵不休的宋凌城和刘局也当即停止了争吵,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我”。

“孙师叔,你、你说什么!”师父因为过度惊讶,连说话都有些结巴。

显然他对于孙师叔祖的情况了解并不多。

“我”立即就猜到了缘由,面不改色地说道:“看样子洛师弟确实对你们隐瞒了很多事情,也罢,他或许有自己的想法,不过关于万法教成立之初,倒也不是要紧之事,当年的万法教与如今根本不是一个路子。”

这个时候,宋凌城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我”身后,盯着我,目光如炬,对于万法教的信息,最想了解的自然是他们官方人士,而这个信息来源,最靠谱的无外乎当年的亲历者,比如“我”,所以宋凌城立即对“我”表现出了十二分的兴趣来。

而“我”只是稍作停顿,说道:“当年军阀割据,外强入侵,同时进入华夏大地的也有西方的修行之人以及异教人士,对于各门各派产生了不小的冲击,彼此之间冲突也非常多,因为各门各派恩怨难清,彼此之间很难拧成一股绳,特别是后来师父的死,让我们意识到任何一个门派都不能独善其身,所以我和秦冕为了对抗这些外来者,组织起了万法教,他和我分别为左右教主,左为上,右为下,麾下十六门,开始与这些外来者进行抗争。

这其中的腥风血雨自不必说,在那个人命如草芥的年代,每天都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他,王蕴,就是其中之一,江海门门主,后来我与秦冕分道扬镳,就离开了万法教,至于手下十六门主到后面怎么样了,我也不清楚,毕竟到最后能够独善其身的人少之又少。最让我惊讶的是他也和我一样,转世为人,虽然失去了前世的记忆,不过似乎是被什么法门压制了,或许有一天能够开窍,重回当年的风采。”

“我”在说这一番话的时候,似乎陷入了非常久远的回忆之中,言语之中尽显浓厚的兄弟情义。

正所谓乱世造英雄,像孙师叔祖那样风华绝代的人,或许在那个时候就如江湖英雄一般的存在吧。

着实叫人心驰神往。

我听见宋凌城在背后自言自语着:“左右教主……”

显然他作为宗事局大佬的身份,关注点也与常人不同。

听了孙师叔祖的一番话,我对于他们那个年代的人物故事产生了更加浓厚的兴趣,奈何我不是自己身体的主导,不然我肯定有一大堆问题要问孙师叔祖。

而话音一落的“我”则不由自主地长叹了一口气,眼眶再一次微微湿润,显然又回忆起了杨娴的过往。亲眼看着挚爱之人身死,却无能为力,这份痛楚,必然会伴随着孙师叔祖,直到地老天荒。

这段凄美的爱情故事,最终也只会存留在孙师叔祖心中,我也只能从他表现出来的悲恸,稍稍体会到一些。

王蕴坐在一旁捂着头,显得十分痛苦,师姐被这个装着猥琐大叔灵魂的小娃娃吓得不轻,但这个时候还是萌生出母性本能,轻拍着他的背以示抚慰。

而师父在感叹了一番后,也问起了他更加关心的事情来:“那云翼他……”

“我”一下子回过神来,说道:“对了,这个事最重要,柽儿你可知师门天威镇山术?”

师父点了点头道:“那是师门顶级镇压之术,我会,师叔你要做什么?”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转头看向了干爷爷,问道:“道门天地禹步这位道长可有通晓?”

干爷爷先是一愣,随即拱手说道:“有一术,谓之天罡七星步,也是镇压之法。”

“那就再好不过了!”“我”点了点头,语气严肃。

“等一等!师叔,你要让我们镇压你的意识?”师父突然显得有些激动,“两个镇压法门合力,任何人都支撑不住的!搞不好你会身死魂消!”

被师父这么一说,我身后的宋凌城不由自主地吸了一口冷气,说道:“这位前辈,请三思啊!这世间奇人异士众多,一定

会有其他办法的,没必要冒这个风险。”

“我”瞥了他一眼,眉头微微一皱,宋凌城立即闭口不言,露出了一丝忐忑不安的神色来。

接着“我”对师父说道:“我扛得住,我的意识由林云翼心口的元念本源支持,其乃是我汲取地脉之气数年锤炼而成,磅礴浑厚,绵延不绝,而林云翼又有龙脉之气加持,所以完全不必担心我们俩的安危,反而是你们镇压之人,如果压制不住元念本源,必将遭受反噬,导致施法失败,甚至修为尽失,所以万不可手下留情,且必须一气呵成,速战速决。而我们还需要一人在我意识退去的时候勾引云翼的意识,同时另外两个人要立即停止施术,我意识消退到云翼意识恢复其间间隔不可超出两秒,否则元念本源很有可能再次将我的意识强制拉回,届时云翼怕会凶多吉少,这其中每一个细节都不可出错,否则后果难料。之后我会将我的意识封锁,避免后顾之忧。”

语毕,“我”和师父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我”在等待他们俩的答复,而师父从眼神看来似乎在犹豫,显然这其中的风险是他不得不多加思索的。

反而是干爷爷在得到了“我”的安排后,很果断的问道:“问题是那个勾引云翼意识的人,谁比较合适?”

“我”低头看向了怀中的小狐狸杨念。

干爷爷立即反应过来,道:“您的意思是这只狐妖?可是她还在昏迷啊?”

“我”点了点头道:“没错,一来昏迷的状态不易遭到打扰,二来能够勾引云翼意识的人必须要对他有足够的执念,才能冲破意识上的重重阻碍,三来她是妖,有着比常人更强的元念力量。”

“那好,前面村子的人已经撤离,我们找一间不易受打扰的屋子做法吧。”干爷爷说道,对他而言,让我尽快恢复自然是重中之重。

然而师父始终有些犹豫,默然不语,“我”见状问道:“柽儿,有什么问题吗?”

师父思虑良久,抬起头问道:“师叔,难道只有这一个办法?你知道,秦冕他……”

“我”立即明白了师父话中的意思,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我已经是个死人,更不是魂体,只是一段完整的意识,依附于云翼而生,本不该存在于世间,我与云翼,二者存一,没有其他办法。至于所谓的分魂而生,成功与否尚且不能定论,更是逆天而为的邪法,所造之孽九世难清,不足启齿,你也不必再多虑。”

说完这段话,“我”稍作停顿,接着补充了一句充满无望的话:“娴儿走了,我苟活于世又有什么意义。”

这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我们从未亲身经历过孙师叔祖与杨娴的感情之路,然而短短一句话,就足以让我们为之动容。

情之所起,一往而深。

若亲历者能够传颂,定是一段千古佳话。

……

随后,我们三人带着师兄师姐前往村子,找了一间三进三出的僻静院落,师父吩咐师兄师姐在门外把守,避免外人突然闯入坏了大事。

然后和干爷爷吴梓铭一起带着抱着小狐狸的“我”进入了内院,我怀抱小狐狸杨念席地而坐,师父和干爷爷分别立于我左右。

二人静静注视着我,于是“我”平静如水地对二人点头道:“开始吧。”

之后,根据“我”的要求,干爷爷用随身携带的红线在“我”中指和脖子分别系上了一根红绳,他打结的手法十分复杂,是一种类似中国结一般极其繁复的结法,哪怕他手指飞舞,但是还是用了五六分钟。

然后他又将绳子的另一端系在念儿的脖子和胸口,同样复杂,只不过与我的稍有不同,想来作为引路之人,自然有所区别。

道家绳法变化万千,几如师门符阵一般,复杂至极,哪怕是深谙师门符阵的孙师叔祖也需时刻询问干爷爷所系绳结之用,确保能够达到要求。

随着绳结完成,我感觉自己的意识变得轻盈飘忽,就好像要往上飞去一般。

当然这不是灵魂出窍,而是意识上的封锁。

我和孙师叔祖的意识就好像两股气,需要特殊的手段抓住和压制,随后进行调换,让我重新占据身体的主权。

说起来简单,要做到,却难如登天。

而我在面对三位长辈,紧张也无济于事,只能乖乖等待结果的到来。

师父用晶石飞快地在地上画符阵,两个人在前面已经先商量过了,因为要画符阵,师父行术会慢一些,所以由师父先开始,而干爷爷在师父画了一分钟之后,开始双手结印,原地快速踏禹步。

天罡七星步,是一种用指诀和禹步来聚集北斗七星之力的道法,其中玄机莫测,每一步所伴随着不同的指诀,以层层递进,调集星辰之力,我只是后来听干爷爷介绍过,此乃是道家禹步之中最为厉害的步法之一。而这星辰之力便属于天地灵三脉之中最为虚无缥缈的天脉,而这三脉之说乃是后话,仅仅如此便可见调集此力的困难程度。

而天威镇山术,我并未听过,后来才知道乃是师门一种镇压法门,说是天威,聚集的实际上是地脉之力,从字面意思就可以理解,可镇山川巨峰,传闻乃是当年夸父逐日累垮之后,先人从他临死前发出的那一声怒吼之中推演而来,是真是假不得而知,与天罡七星步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比起天罡七星步稍差一分,自然也不是师门镇压法门最为厉害的。

两者一为天降之力,一为地起之力,为的就是将孙天师叔祖的意识强行压入我元念本源深处去。如此一比较,我方才意识到元念本源的恐怖之处,天地同镇,方可压制,这是多么恐怖的力量,也不知当年孙天师叔祖是如何从地脉之中汲取淬炼出此等强大的力量源泉。

就在我思绪飘忽之际,就听见干爷爷和师父同时一声大喝,就感觉两股惊天撼地的气势陡然分别从上下降临到我身上,刹那间,我的视线一片模糊,如同蒙上了一层水纹,就好似从水面之下仰望天空,只有那一丝丝光芒照耀。

就在那一秒,孙天师叔祖的声音突然在我脑海中炸响:“林云翼,替我照顾好念儿!”

延音未落,便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我感觉到体内一股磅礴的气息陡然间迸发,就如同决堤的山洪,试图与这天地之力对抗,而与此同时,孙天师叔祖的意识毫不犹豫地开始控制和抑制元念本源倾泻而出的力量。

那一刻我仿佛一下子云游九霄之外,好似能够亲眼看到孙天师叔祖所处的境地,他凭借着一股意志,如同一位驯兽师一般,巍然不动地站在仿佛发狂狮子一般的元念本源之前,非但如此,我还看到了元念本源真正的样貌,竟然像一棵伸展着成百上千树枝的参天大树,闪耀着蓝白色的光。

我没法感受到孙天师叔祖此时此刻所面对的压力,但是可想而知,在天罡七星步和天威镇山术两股庞大力量的镇压下,孙天要想压制元念本源有多么艰难。

这个曾经拥有元念本源之人的意念力到底有多么强大?

元念本源爆发的力量在面对孙天师叔祖,就好似见到了主人的疯狗,如退去的潮水一般,霎时间平静如水,而孙天师叔祖则毅然决然地走入了光芒四溢的元念本源之中,当孙天师叔祖最后消失在元念本源那一汪蓝白色的清水之中时,一道球形符阵倏然出现在元念本源之外,将之包裹起来……封印?

仿佛做着最后挣扎一般,元念本源陡然波纹四起,一股宏大的气息陡然上冲,但是在那一刻,那个包裹元念本源的符阵倏然发出白色的光来,元念本源爆发的力量陡然击中符阵,符阵猛然一抖,但是并没有崩塌,而是牢牢地锁住了那一股力量,元念本源也在那一刻恢复平静。

那一瞬间,两股天地之力骤然撤去,就仿佛两座压在我身上的大山突然消失,霎时间,我眼前化作一片苍白。

正在我疑惑自己怎么还没有恢复意识苏醒之际,一抹宛如和风银铃般的声音突然从远方响起:“林云翼……”

第六十章 如玉如月小狐狸

禁咒诡事第二卷江河湖海第六十章如玉如月小狐狸谁?谁的声音这么好听,仿佛清晨歌唱的百灵。

白光之中忽然出现了一条红色的绳,在空中轻轻飘舞,连接着我的手腕和脖子,这不是干爷爷打得绳结吗?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属于意识的地方?

就在我疑惑不解之际,白光之中忽然出现了一个身影,一个少女的身影。

一张娇媚俏丽却又清纯无暇,如璞玉般的面庞,标致的鹅蛋脸,齐腰黑发如星瀑,杏眼柳弯眉,润颌樱桃嘴,肌肤如凝脂,白如苍月,润红暗浮,晶莹剔透,一双明媚的大眼静静地望着我,在她身后,三条毛茸茸的尾巴轻轻摇曳,就仿佛微风中的柳叶。

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我几乎就要叫出声来她是念儿的母亲杨娴!

然而随着她走近,我才发现她与念儿的母亲杨娴又有几多不同,且不说外貌有所差别,尾数少了两条,而且眉宇之间少了杨娴的几分英气和锐气,多了几分温婉和单纯,在我眼中竟然比起杨娴有过之而无不及,一瞬间就狠狠击中了我懵懂的心脏。

这样的美人是谁,又怎么会出现在我的意识之中?

几乎在我提出疑问的刹那间,我就得到了答案,我看到链接我手腕和脖子的红线,同样连接着她的玉颈和细腰不是小狐狸杨念又是谁!

可为什么她是这个模样?

看到我的那一刻,她显得非常开心,摇着雪白的绒尾颠儿颠儿地跑到我跟前,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刹那间我感觉到一股奇特的力量拽着我的意识向前飞奔。

这感觉无比真实,好似我真的握住了她的玉手,那细腻的感觉仿佛白嫩的藕尖,如同婴儿的皮肤吹弹可破。

不到数秒,却见眼前的景象开始清晰,我看到了师父和干爷爷的身影,渐渐地,他们那欣喜的面庞也显现出来。

我转了转头,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胸前有一团滚烫的物体压着,只是感觉身体不太受控制,浑身上下几乎没有半点知觉。但是随着时间推移,感知在快速地恢复,不过十秒,我猛地吸了一口气,一股古木家具的檀香味刹那间涌入鼻腔,我就感觉自己失去了嗅觉好几年,刚刚恢复,无比贪婪地吸食着外面的空气,接着,我就听见师父和干爷爷在我耳边呼唤我,那声音无比熟悉和亲切,让人顿时热泪盈眶。

虽然在孙天师叔祖控制我的时候我同样能够闻到味道听到声音,但是那是用意念作用于意识之中,远没有现在那般真切。

眼泪一瞬间模糊了我的双眼,滑落到嘴唇,咸咸的,让人回味无穷。

干爷爷欣喜地对我说道:“云翼!云翼!叫我一声!”

我张了张嘴,感觉发不出声儿来,有些难受,就好像喉咙里被什么哽住了,费了好大劲,才艰涩地说道:“噶……干,爷、额,一……爷!”

“唉!”干爷爷激动地应了一声,顿时就老泪纵横,“诶哟,我的乖孙子,我可怜的乖孙子!”

师父也轻轻将我托起来,紧紧搂住我,两个老头子就好像十几年不见我一般,激动得不能自已。

而我感觉到了一团软绵绵的东西滑落到大腿上,勉力抬起

手摸了摸,依然是狐狸那毛茸茸的身子。骤然回想起刚才在意识层面见到了那个人,我有些恍惚,不敢相信到底那个人真的是小狐狸杨念,还是我自己臆想的模样。

此时的小狐狸依然处于沉睡之中,自从她接受了杨娴口中吐出那个五彩光珠,就再也没有苏醒过来,不过既然她能够将我的意识引导出来,就说明她的潜意识依然十分活跃。

看到我抚摸着念儿思绪万千,师父也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念儿洁白毛绒的身躯,随即他的手就仿佛触电一般弹了起来。

只见师父双目圆瞪道:“她的母亲竟然将毕生修为传了给它!”

我一惊,随即想起了那颗五彩光珠,难道那就如同元念本源一般,凝聚了杨娴的毕生修为。

随着我提起此物,师父愈发肯定,道:“没错了,那颗五彩珠叫做妖灵,只有修炼到一定高度的妖才能凝聚出来,一如佛门高僧之舍利一般。难怪小狐狸会一直昏迷,此等精粹之物入体,远远超出了它身体的消化力,只有通过长久时沉眠,缓慢消耗才能够将之彻底化为己用。”

果真与元念本源有着异曲同工之处,只不过小狐狸彻底将之消化需要多久的时间呢?

我向师父问起,师父回答道:“难说,要看这只小狐狸的天资和气运,短则数日即成,一步登天,长则百年岁月,一世沉眠。”

听到师父这么说,我心中难免打起鼓来,这是一个谁也说不清的变数,只能看念儿自己。

不过我依稀记得意识领域所见的那个女子有三尾,如果真的是念儿本体意识的话,那么毫无疑问她在吸收妖灵之后,瞬间从两尾增长到了三尾,这是否意味着她已经吸收了一部分妖灵。

一想到这儿,我不禁激动起来,说不定念儿苏醒指日可待。

又过了大约数分钟,我终于能够站立起来,彻底获得了身体的控制权。

干爷爷打开了门,一直在外面守候的师兄师姐一听见开门声就激动地冲了进来,好是一番寒暄,毕竟与他们而言一直面对一个不是我的人,有多么别扭和难受,哪怕他是我们的师叔祖。

等我完全恢复之后,一行人离开了宅院,重新回到了之前聚集着众人的湖岸边,此时大部分人都在,就连早先离去的龙虎山掌教天师张云山也回来了,正在和宋凌城交流着什么,不过气氛显得比较紧张。

而刘子明刘局则像个打了蔫儿的大葱,坐在一块礁石上背对着所有人。

瞧见我们回来,白棱和黄老汉向我们挥了挥手,其他人也向我们投来了目光,我看到张云山的眼睛微微一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白棱、黄老汉、徐道长、眉毛飘逸的道士、王蕴以及宋凌城、张云山都向我们聚集过来,在看到我一切如常之后,几个人纷纷松了一口气,仿佛肩上的重担一下子卸下一般。

我知道孙师叔祖的存在在所有人心中烙下了一块巨石,这是面对前辈和强者一种来自内心的敬畏,让哪怕是这几位前辈高人都倍感压力,好在现在终于放下,几个人脸上也流露出了释怀的神色。

或许出于尊重,没有人

再问起孙师叔祖的去向,而是互相再做了一番介绍认识。

这其中一直被称作徐道长的人,本名叫做徐延迈,之前刘局叫过一次,因为事态紧急,我无暇多想,此刻再细细回忆起来,我却是恍然大悟,这个人竟然是郑世贤的师父,天目山双清宫的礼乐长老,真是相逢不如偶遇,没想到我竟然与郑世贤的师父成为了战友。

在听闻我认亲一般的叙说之后,徐道长也是惊讶不已,又草草说起了郑世贤最近的情况,他一直在双清宫修行,不曾外出,倒也清闲。

有了这一层关系,起初还有点忌惮的徐道长对我更加和蔼可亲了一些,也倒是符合他礼乐长老的身份,彬彬有礼。

而那个一直不知道名字,眉毛飘逸的道士,叫做费翁山,是黄山登云阁的一位长老。既然是头一次相识,也就稍微客气了几句。

值得一提的是,这位费道长的师兄,乃黄山登云阁阁主,同时也是与干爷爷吴梓铭齐名的江南三修之首,灵佩真人吴海渊。

虽然我们与此人暂时没有什么瓜葛,不过多了一层关系总是好的,万一什么时候派上用场了呢!

在这之后,众人便直截了当地讨论起了之后的打算,毕竟是十几年来少有卷入如此之多江湖势力的一战,可能影响着未来圈内局面的走向和变动,后续之事自然任重而道远。

特别此战之后,预示着万法教的东山再起,所有亲历之人都意识到了万法教存在的严重性,谁也不能容忍这样一个实力强大、野心勃勃的邪教存在。正所谓正邪不两立,从白棱和张云山的态度来看,哪怕是像茅山龙虎山这样偏居一隅、特立独行的门派,也觉得有必要配合宗事局参与到对于万法教的讨伐之中来。

不过两方的态度都有些模棱两可,可以听出来他们虽然表示愿意配合、同仇敌忾,但是并不愿意对宗事局言听计从,更想独立行事,而宋凌城则明确表示了此事宗事局会全权主持工作,甚至把岳尘清给搬了出来,显然有意想要将这两个数一数二的势力纳入麾下。

张云山毫不客气地对宗事局此战中后知后觉的作为表示了不满,还指责他们后续处理草率,不负责任。

至于他这么说的原因不得而知,或许与刚才他和宋凌城的沟通有关系,想来一开始离去的张云山再一次回来找宋凌城,肯定有什么事。

宋凌城则毫不犹豫地将此事的责任推给了刘子明,告诉所有人他已经得到上级批示对刘子明进行降职的处罚,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弄得张云山十分不愉快。

对于这些个勾心斗角的事情,我不懂,也不想了解。其中涉及的无外乎利益二字。

师父对此自然心知肚明,表情有些不耐烦,转头问起了王蕴之后的打算。

王蕴因为刚刚知晓自己身份,整个人有些恍惚不定,不过还算清醒,面对师父的询问,他思考了数秒,说道:“我本就无家可归,就算知道了自己是谁,也不知归处。至于接下去……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那要不……你随我们回师门?师父或许想要见见你。”师父提议道。

第六十一章 再归孔宅看命相

禁咒诡事第二卷江河湖海第六十一章再归孔宅看命相师父的提议一出口,宋凌城立即打断了他,义正言辞地说道:“不行,这个人需要跟我回宗事局,他是万法教初代领导人物,怀有许多重要信息,只有宗事局能保证他的安全。”

师父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之中似有考量,随后说道:“去不去,你得问他本人。”

王蕴虽然心神恍惚,但是我们的对话,他听的真切,立即说道:“我才不去,我不喜欢和官府气息浓重的家伙打交道。”

宋凌城眉头一皱,脸色难看了几分,道:“我有说请你吗?宗事局自有办事的规矩,你们都有义务配合调查!”

“哟呵,宋局长,你这是要以权压人吗?这位小兄弟一没犯法,二没惹事,你们有什么权利强制要求他配合你们?”张云山之前被宋凌城堵了一口气,此刻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针锋相对。

这天下第一道门龙虎山一发话,宋凌城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了。

在我眼里,宋凌城作为淮南总局领导,往这儿一站,气势就高人一等,加上他本人修为不凡,自有一股一览众山小的威望,但他性格还算和善亲人,所以并不会给人以高不可攀的感觉。

奈何这一次是宗事局内部出了问题,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全程脸色都不怎么好,话也不多,而且带着几分怒气,提出要带王蕴回宗事局,想来也是公事公办。

然而在场几人各个气场不输于他,论辈分甚至有几人是他的前辈,江湖之人历来与官府人士不对脾气,几句话下来冲突一触即发。

好在师父这个时候出来打圆场,对宋凌城说道:“老宋,王蕴他虽然记起了自己的身份,但是关于前世的记忆几乎无存,你带他走又能问出些什么呢?师父与他是故交,说不定有办法让他恢复记忆,届时若有什么疑问,再行询问便是。江湖之人的秉性你又不是不了解,没必要为此唇枪舌剑,闹得不愉快。”

宋凌城不是不知道这一层道理,估计也是因为刘子明这边的问题,让他感觉到对于下面的人疏于管教,才会说出比较强硬的话来。

尽管不能全怪刘子明,但是他也有监管不力的责任,而且他是宋凌城的直系下属,宋凌城的怒火自然会落到他头上去。

既然师父给了台阶下,宋凌城也就借坡下驴,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之后,我们又接受了宗事局的审问,将大致事件的经过交代清楚,他们才肯放我们走。

我们带着王蕴,与一起同生共死过的前辈道别,随后来到了杨娴离去的地方,那片勿忘我如此美丽纯洁,如同漫天的繁星,我坐在地上发了会儿呆,我始终不能接受杨娴的逝去,就仿佛昙花一现般,她是我这辈子见过除了那意识中女子以外最美丽的人儿,更是一位无比伟大的爱人和母亲,一位让人敬仰的大妖。

这样的归宿实在叫人惋惜痛心,却又好似命中注定一般让人不知所措。

被孙师叔祖保存起来的花朵静静躺在我的手心,在星光下熠熠闪光,美丽得好似天空最璀璨的星辰。

师父在附近的一块岩石前逗留了许久,最后在上面刻下了一个深深的“奠”字。

师兄师姐则望着天空沉默不语。

我们用各自的方式缅怀这位隔了两代的伟大

长辈,然而我们的缅怀终归是平淡无力的,既没有痛心疾首的嚎哭,亦没有悲痛莫名的失态,只有无止无尽的沉默。

真正应该悼唁的两个人,一个尚且沉睡,一个选择自我封印。

虽然杨娴已然逝去,但是在我眼中,孤寂半生的她,离开之后始终带着那份孤独,着实叫人惋惜,可悲可叹啊……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最终我们带着沉重的心情离开了这个充满哀伤记忆的地方。

按照师父的打算,接下去我们就要回那个我梦寐以求的师门了。

不过临行前,我们还是要和孔作个道别,事情暂时告一段落,自然要对他有所交代。

于是我们再次乘车回到了太湖南岸的孔宅,抵达时,已是第二天清晨,已然是大战之后的第三天。

尽管过了一天半的时间,然而太湖之战的余波并未平息,一上岸,我们就能够看到一些身着中山装的宗事局人员来往,以及大量的警务人员,如此重大的事件,也自然惊动了新闻媒体以及科研机构的有关人员,太湖沿岸因此变得热闹非凡。

在信息把控上面,宗事局的确做得十分到位,想来早早地做了预备,所以到了台面上,基本都变成了太湖上出现了海市蜃楼的说法。而修行者对抗鬼城溢出的众鬼,也变成了所谓的宗教活动。

尽管如此,却也足够当做爆料被争相报道一番。

当我们来到孔家宅时,里面除了孔的妻子孙女和几个佣人以外,其他人都不在。

好在我们见过面,得到了应有的欢迎。

询问起孔和黎墨的去向,孔家夫人说他们一大早就出去了,反正是挺急的事情,而至于前晚上发生了什么,她全然不知。不过与修行之人接触过之后,她还是有所警觉,试探着问起,被师父给搪塞过去了。

等到孔和黎墨先后归来,已是日落黄昏,看得出来两个人在外奔波了一整天,风尘仆仆,满脸倦容,想来有不少事需要处理。

看到我们到来,孔就急忙将我们带到了书房叙话。

他并不知道北边发生了如此激烈的战斗,但是从他的描述听来,南岸也遭受了鬼物的冲击,许多有名号的高僧道长也悉数到场,不傻的人都能看出来问题的严重性。

所以一坐下他就询问起了具体发生的事情,师父没有事无巨细地告诉他,毕竟之后他们可以在宗事局那边了解到更为详尽的经过。但因为黎墨在场,他还是给了一个比较真实但简短的回答,毕竟需要让他们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特别是黎墨以及他背后的黎家。

孔是个聪明人,听罢之后就知道了事情的大致情况,惊得目瞪口呆,好在他稳住了自己,询问起了最后地结果。与他而言,经过什么的并不特别重要,关键是结果如何。

得知被基本解决之后,他总算松了一口气,反而是一旁的黎墨立即反问道:“基本是什么意思?”

师父说道:“也就是说后续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做,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是不是死透了,也尚难定论。”

“那岂不是意味着,还有可能会有类似的事件发生?”黎墨不禁激动起来,连拳头都握紧了几分。

尽管表

面上看不到人员伤亡情况,但是从见面时孔和黎墨的叙述,参与战斗的修行之人确实损失不小,听说其中最大的损失,是一位年近九十的佛门高僧失踪了,生死不知。

如此状况,严重性就可见一斑,单单我所经历的,就有渡阴人老梁、环山寺武僧牺牲,缥缈宫前宫主重伤,更不要提参与人数最多的龙虎山那边的伤亡。

岂是一个惨重能够描述的。

如此一对比,我一下子就能够感受到当年东海大战的惨状。

当黎墨说完这句话之后,作为四大家族之一的供奉,他自然有一定的觉悟,于是紧接着问道:“我们接下去要做什么?是不是要组织起来,讨伐万法教?”

黎墨尚且年轻,自然有冲动的一面,师父摆了摆手,说道:“此事自有宗事局总揽大局,我们暂时不要轻举妄动,不要当出头鸟,万法教能够延续六七十年而不灭,其根基深厚,不是一两个门派组织就能够撼动的,否则打虎不成反被虎伤。万法教销声匿迹多年,给很多门派造成了再无复起可能的假象,以致缺乏重视,很容易给他们钻空子。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加强警觉,防范于未然。”

黎墨沉思几秒,道:“我明白了,我会尽快通知父亲。”

话说到这个份上,师父和黎墨的态度都已经十分明确,所以没有继续详谈的必要。

孔则邀请我们在孔宅留宿一晚,明日出发。

既然已到归期,师父也不急在一两天,就顺应了孔的热情。

然而,这一住就是整整三天,倒不是因为师父不愿意走。

一来是因为师姐和黎墨相处得不错,明眼人都心知肚明,于是师父有意拖延几天。

二来是第二天晚上师父和干爷爷在和孔聊天时,无意间听他说起了他孙女孔嫣的生辰八字,顿时就有了不太好的感觉,结果两人各自掐指一算,都算出来孔嫣命中天妒,是早夭的命,能够活到现在,怕是祖辈积德,而得大吉相。又给她看了命理之后,两人发现孔嫣本来受祖辈护佑,福星高照,天妒之命遣散,后生无忧,然而因为之前碰到阴骨木雕,煞气侵体,破了她的吉相,以致由盛转衰,一落千丈,日后恐怕会体弱多病,特别是十六岁有一场死劫,必死无疑!

也就是说孔嫣只有十三年的活头了!

此言一出,惊诧四座,孔吓得直接从椅子上栽了下来,而他的发妻更是直接身子一歪昏厥过去,好不容易才苏醒过来,孔嫣母亲也哭成了泪人。

两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和孔儿子儿媳当场就给师父和干爷爷跪下了,求他们救孔嫣一命,不求她一生荣华富贵,但求她一生平安康健。

说着说着,几个人就涕泗横流,看得人心里面一阵阵绞痛。

孔嫣可是孔的独孙啊,一家人当宝一般捧在手心里,这样的消息宛如晴天霹雳,让这一家人瞬间感觉到此生无望。

师父和干爷爷既然看出来并且告知了孔,显然这事他们打算管,否则,他们定会选择闭口不言,所以师父好说歹说,将几个人扶起来,说道:“诸位稍安,我还须再卜一卦,再行打算,你们也不要急,孔嫣这孩子我们也很喜欢,自然不会坐视不管,实在不行,大不了逆天改命!”

第六十二章 紫竹山中两观立

禁咒诡事第二卷江河湖海第六十二章紫竹山中两观立“师父!”师姐被师父的话吓了一跳,轻轻抓了一下师父的手臂,低声在他身边唤道。

显然“逆天改命”这四个字背后的意味非比寻常。

何为逆天改命,就是违背天命去改变一个人的命理,改变一个人的未来。

所谓天命难违,除非真的有人能够强大到超脱凡尘,不受约束。

这样的人有吗?

有的,修行之人一生苦素修行,为的就是脱离凡尘束缚,而能够不受天命约束之人,修为至少要达到地仙果位。

然而自古以来能够成就地仙的人,掰掰手指头都能报出来,当今末法时代,还有这样的人吗?

就我所知,就算是师祖洛天衡,也未能突破地仙之位啊……

毫无疑问,如果师父打算亲自实施逆天改命之法,他自己必然要遭受天谴。

说句不中听的话,他与孔的交情再好,但是一命换一命,值得吗?

师父并没有理会师姐的呼唤,转头对她说道:“月儿,你跟我来。”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前往自己的房间。

师姐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看样子师父打算行卜脉的窥天卦了。”师兄在我耳边小声说道。

“窥天卦?”我刚入师门不久,自然不曾听过这种法门。

“嗯,就是看天运,知后事,寻命理,解难疑,通过预测未来的事情,来看事情走向,要师姐进去辅法,显然师父要知道很精确的信息。这个法门非常耗费精力,而且只有施法之人知晓结果,不能外传,正所谓天机不可泄露……”师兄说着斜眼瞧了瞧孔一家,接着煞有介事地小声说道,“师父对他们可真够上心的,这里面的交情,可不一般哦!”

师兄说这句话的时候,有意无意放大了声调,孔家人一听,顿时变得受宠若惊,一脸恭敬地瞧着紧闭的房门。

为了保证两人顺利进行,我和师兄便选择站在门口把关,避免他们受到惊扰。

而干爷爷吴梓铭也站在屋外,捻着胡须若有所思。

过了三四个小时,房门终于被打开了,师父和师姐一前一后走出来,两个人面色都微微发白,显得十分疲惫。

我、师兄和干爷爷异口同声地唤了一声,我和师兄急忙扶着师父,而师姐则早早被黎墨给搀着了。

等待许久的孔家人眼看有了结果,急忙焦急地凑了上来,不过他们谁都没有开口,眼巴巴地等待师父说话。

师父抬头望着他们,沉吟了数秒,开口道:“有些事我不便说,不过你们暂且放心罢,孔嫣应该不会有事。”

所有人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孔激动地热泪盈眶,差点又要给师父跪下了,被师父给拦住了,孔的儿媳这个时候问道:“那大师,嫣嫣的死劫不要紧了吗?”

师父抬起头目光深邃地看着她,却没有说话,因为这可能涉及到天机,孔很快反映了过来,让儿媳不要多问。

师父则接着对孔说道:“日后孔嫣身体会比较差,你们还需多行善事,为孔嫣积德。”

孔家人连连称是,感激不尽。

师父师姐因为过度劳累,随后就各自歇息去了。

干爷爷这个时候走上前来,问道:“云翼,周恬,我问一下,你们师门内有没有与孔嫣年纪相近或者相仿的人?”

我们俩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师兄说道:“孔嫣这点年纪的孩子还不到入师门的年岁呢,自然不会有的。”

“干爷爷,你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我接着问道。

干爷爷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

说罢,便抬头望天,目光神游去了。

搞得我们俩一头雾水,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究竟。

之后,孔找到了干爷爷,让他给日后积德行善之事提点建议,于是干爷爷便跟着他和孔家人叙事去了。

只留下我、师兄和王蕴三个人,小狐狸因为在昏睡,所以被我留在了厢房内。

哦!还有个不知怎么回事,坐在台阶上眼睛发直的黎墨……

如此,又在孔家留宿了一天两夜,师父和师姐都恢复地差不多了,我们才启程。

孔无以言谢,就安排了一辆商务车,将我们一路送往了舟山市。

因为师父说我们要去那边坐船。

然而在路上,却突然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一直在我怀中安静沉睡的念儿,突然间不明缘由地紧紧蜷缩起身子,显露出剧烈地痛苦之色,浑身甚至开始不停地抽搐起来,与此同时,她的皮肤肉眼可见地渗透出血滴来,几乎将她浑身的皮毛给染成了粉色。

如此情形吓得我手足无措,眼睁睁看着念儿痛苦不堪,却无所适从,心中情不自禁地传来阵阵疼痛,如同被扎入了钢钉一般。

师父见状急忙伸出手来查探情况,顿时他的眉头就皱成了川字,道:“怎么回事,小狐狸与体内的妖灵在互相排斥!”

念儿在我怀中,我能够深切感受到她身子剧烈的抽搐,急得我眼泪直流,焦急地问师父道:“师父,那怎么办,念儿会不会死啊!”

师父立即按住念儿的腹部,快速念了一段咒言,却见有金光从师父手心溢出,播撒在念儿的身上,随后念儿终于停止了抽搐,脸上痛苦的表情也随之消散,紧闭着双眼沉沉睡去,但是她的睡姿却不在安逸放松,而是蜷缩着,仿佛遭受着噩梦侵蚀一般。

我抽搐抱着念儿的手,看着上面的斑驳血迹,整个人处于巨大的震惊之中。

念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突然这个样子!

“小狐狸体内妖灵是她母亲给她的,有血脉传承,就算她无法消化,也不会发生如此剧烈的排异反应,怎么回事?”师父也没有料到,望着念儿陷入了深深地沉思之中。

干爷爷对师父说道:“老孙,不如你们先跟我去一趟普陀山,我师弟对灵物异兽比较了解,让他看一下,说不定能够有解。”

“我师弟当中也有了解这一方面的人,倒也不必烦劳吕观主了。”师父说道。

“那也无妨,让他先看一下,你们接下去路途遥远,免得小狐妖再出现异常。”

干爷爷的话很有道理,师父也就不再推辞,他看着我神思不定的模样,也有些不忍心。

而我自然求之不得,我见不得如此可爱的念儿受半点伤害,跟别提刚才那恐怖的一幕,足以让我心如刀绞。

于是,在师父的提议下,司机又多跑了一程,有孔的交代,他也不会嫌麻烦。将我们直接送到了位于普陀山岛上的一座山峰下。

此山称为紫竹山,以漫山紫竹闻名,山脚下有一座不大不小的村落,看起来最近经过一番改造,江南水乡式的房屋都比较崭新,其中人来人往,能够看到不少身着深蓝色道袍的道士,还有许多外来游客,颇有繁华之色,想必这里是一处有名的旅游景点。

普陀山全岛有两观一寺,望海观、望佛观和观音庙,别看道家道观占多数,影响力最大的还是佛门的观音庙,而方轩的恶魂就是被干爷爷交给了观音庙的一位被称作鸿真的高僧,这位鸿真大师与师父也是旧相识,而且是有着“普陀凡佛”之称的了不起人物,足见其修为之高,应该是能够与干爷爷齐名的人物。

我们马不停蹄地穿过人来人往的村落,往山脚下赶,一路上我小心翼翼抱着用衣服包裹的小狐狸,生怕走路太颠,引起她的不适。

望海观坐落于普陀山东侧靠海的一处山坡之上,而相对的,望佛观与望海观背靠背,面向普陀山的观音庙。

干爷爷是望海观观主,而他的师弟吕同则是望佛观观主。

为何如此?

因为望海望佛两观,在创始人玄天子的时候本来同属一体,谓之紫竹观,因后代弟子发生

争夺掌门之位的事件,导致分家,一部分人离开山门创立了望佛观,望佛观原址并不在此地,而是南去十几里的一座山包之上。

后来两者重归于好,于是望佛观搬回紫竹山,不过两者并没有合并,而是各自开立师门,沿袭至今,因为一脉相承,所以两观观主大多数都有同门之份,到了干爷爷这一辈更是师从一人。随着发展壮大,两者的建筑群落也几乎已经合并,管理也趋于一体分治。

紫竹山顶方圆一公里都是两观的山门,远远望去,就能够看见高大笔直,浓密如发的竹林深处有一片片若隐若现的建筑群坐落。

相比两座道观的隐秘,观音庙却是很高调地坐落在一片起伏不平的树林边缘,其后方的树林被砍伐一空,有无数工程车来来往往,还有高耸入云的大吊车在运作,看样子这边在搞大工程,不知道要建造什么东西。

我们急着赶路,干爷爷也不多做停留,径直穿过村子来到村后一处的泉眼,一路上遇到不少道士朝干爷爷行礼,想来这些都是来自两观。泉眼旁有一条曲曲折折的青石板山路蜿蜒而上,上面长满了青苔,不知存在多久,视线沿着台阶往上延伸至五十多米处,就被浓密的雾霭阻挡。

正巧有三个年纪不大的道士挑着泉水上山,被干爷爷给叫住了,让他们给我们带路。

接着,干爷爷回头对我们说:“你们踩着我的脚印来走,不可走错。”

说罢,干爷爷就一路向上,头也不回地朝浓雾进发,我身边跟了一个满脸雀斑的小道士,年纪不大,挑着两大桶晃晃悠悠的泉水,脚步却十分轻盈稳健,他看了我一眼,声音平淡地说:“我跟在你后面,若有错会帮你纠正,自己注意就可。”

我们两人并排,整齐地陆续走上山路。

干爷爷每一步都颇有讲究,所踩的位置参差不齐,有时候甚至会后退一级,我知道这应该是守门的大阵,避免外人冒昧闯入山门,也能阻挡敌人入侵,需要步步为营,每一步都精心计算方能在其中走出一条生路。

一开始的步子并不复杂,只是简单的左右变化,到了后来,就演变成复杂的罡步来,需要仔细踩踏,干爷爷也会在关键的地方提醒几句。

不过在小道士细致的指点下倒也不难。

不到半小时,我眼前豁然开朗,就看见入口处坐落着一座高大的门牌,上面用小篆撰写着三个字紫竹山,一块两个篮球场大小的八卦台坐落于入口,随后放眼望去是连绵起伏的砖瓦建筑群,规模庞大,几乎全部隐藏在竹林之下,难怪从远处望来只是星星点点的建筑,感情全部被竹叶给遮挡了去。

不过从这个位置来看,入口处面对着观音庙,那么我眼前的建筑群应该就是望佛观,而干爷爷所在的望海观则是在山坡的背面。

门口有两个青衣道人盘腿而坐,发现有人出现在入口,睁开眼睛望过来,那眼神宛如鹰眼,极其锐利,看得人一阵心悸。

当看到干爷爷的时候,两个人方才站起来,朝干爷爷微微行礼,然后又一次盘腿而坐,也不盘问,全程无对话。

干爷爷回礼之后,就带着我们径直上了望佛观,而跟着我们的道士也都告退离去。

望佛观就在八卦台背后,风格与其他建筑一模一样,但是更加气派高大一些,这里是干爷爷的师门,他自然驾轻就熟。

望佛观的大门敞开着,里面席地而五六十个小道士,而前方有一老道拿着线装书在讲课,倒是与儒家讲堂就几分相似,大堂供奉着三清像,有袅袅青烟升腾弥漫,仔细一嗅是檀香。

那个教书道士瞧见干爷爷,急忙迎了出来,干爷爷问他:“东峻,你们掌门吕同呢?”

“哦,掌教真人一早就出去了,没有回来过,应该是去钓鱼了。”老道士一边作揖一边回答道。

干爷爷嘟囔了一句:“又去钓鱼了?真是闲的。”

然后他转身朝东面走去。

第六十三章 或人或妖不兼得

禁咒诡事第二卷江河湖海第六十三章或人或妖不兼得紫竹山东侧是一片五十多米高的陡峭山坡,有一条木栈道辗转向下,两侧是密密麻麻的竹子,视线遮挡,看不到底下的景色,但是从坡顶,我们就能够听到海浪拍打的哗哗声,声势浩大,震耳欲聋。我们沿着栈道走了大约十分钟,眼前豁然开朗,一大片岩石海滩出现在眼前,巨大的海浪击打在岩石之上激起五六米的巨浪,气势惊人。

我看到不远处一块裸露的岩石之上,盘坐着一个青衣道人,头发黑白相间,看年纪比干爷爷小好几岁,手中拿着一杆粗糙的鱼竿,面对着惊涛骇浪,泰然自若地钓着鱼,而他身后放着一个竹篓,时而晃动一番,显然里面有他钓上来的成果。

这么大的海浪,鱼线被冲的四处乱晃,更别提海浪下是否真的有鱼,至于让鱼上钩更是难上加难。

我们跟着干爷爷走上前去,这是我才惊奇地发现这个盘坐在浪涛之下的道人竟然滴水不沾,衣服头发完全是干的!

简直叫人惊掉了下巴。

要知道,他所在的岩石正好延伸出海,是最大的一块礁石,激起的浪花也是如同幕布,跟下瓢泼大雨似的,然而这个人愣是滴水不沾身,也唯有足够的场方才能够如此!

有传言说,这也是一种修行。

面对如此汹涌澎湃的惊涛骇浪,保持镇定自若、波澜不惊,岂是一件易事。

王蕴是个识货的人,看了几眼,指着吕同说道:“噢,避水诀啊!”

避水诀字面意思已经非常清楚,我也不需要问,更加确信那就是修行。

就在我们走近的时候,只见这个道人手中鱼竿一动,随即他猛然一提,就看见鱼钩那头飞上来一条手掌大小的海鱼,径直准确地就落入了竹篓之中。接着手中鱼竿轻轻一甩,那轻巧的鱼线就如海燕一般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就往远处飞去。

我定睛一瞧,目瞪口呆,因为鱼线之上根本就没有鱼钩,只绑着一只又肥又可怜的虫子,难怪那海鱼被提上来的瞬间就脱离了鱼线,压根就没钩子嘛!

但是,这是怎么做到的?

我好奇心乱窜,但是面对数米高的巨浪,我恨不得退避三舍,那看上前凑热闹。

我们站在石滩边缘没有上前,干爷爷跃上礁石,两三下轻轻松松跳到吕同身边,伸手抖了抖他的竹篓说:“喝!收获挺不错,一会儿记得给我带几条!”

当干爷爷站在岩石上时,我看到他周身形成一股无形的场域,但凡海水落下,就如同滴落在透明玻璃上,根本近不得半分。

我们离那边不远,虽然浪声滔天,但是还是听得清楚他们说话。

吕同转过头,一脸哀怨地望着干爷爷:“拿人家手软,我钓了一天才这么几条,你一下子又搜刮去一半,亏不亏心呐!”

干爷爷看了看我们,说道:“这几条鱼够一盘菜了,我带了客人,赶了一天路也饿了,好久没尝过黄瑶的手艺了。别钓了,有事情找你帮忙。”

到这时候,吕同方才回过身瞧我们,别看他年过半百,倒是个标准的娃娃脸,给人一种童心未泯的感觉,眼神也颇为灵动,感觉是个挺活泛的人。

他微微一顿,一收鱼竿,将那只可怜兮兮的肥虫子放回口袋中,然后提着竹篓,轻巧一跃,落到我们面前,朝着师父作揖,说了几句客套话,然后指着我对干爷爷说道:“吴师兄,你不会指他吧,连你都拿不准,我怎么解决得了,他身体里那东西,就算师父他老人家在世也未必拿捏得住。”

我急忙说道:“不是,是我怀里的小狐狸!”

我此刻心中焦急,吕同能够一眼瞧出我的特别之处,显然是找到了高人了。

我急忙掀开衣服,把小狐狸捧到吕同跟前,给他瞧。

干爷爷也在一旁说道:“山门内,就属你对妖灵之物通晓最多,你给看看小狐妖这情况怎么解?”

吕同仔细观察了小狐狸一番,还伸手在她身上按了几下,然后抬头问我:“她是你媳妇?”

我一愣,刚要一脸认真地张口否决,干爷爷立即没好气地说道:“你个老不正经的,说什么呢!云翼才多大,别带坏小孩啊!”

吕同咧嘴一笑道:“师兄,历来狐妖化人个个貌美如天仙,否则也不会有无数谦谦君子拜倒在石榴裙下,这孩子身边自带着一个资质不凡的小狐妖,而且小狐妖涉世不深,心思天真单纯,这么好的苗子不留着当媳妇岂不太可惜了!”

这话从一脸正经地吕同口中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别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斯文败类呢!

王蕴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人,听完吕同一席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吕同瞧了他一眼,眉毛微微一挑,顿有一种莫名的锐气散发出来,王蕴不敢招惹他,赶忙变脸,装作一脸严肃。

我想吕同应该是看出了王蕴的特别之处,不过我们没有提起,他就当事不关己、过眼云烟。

不过吕同的话也是缓和气氛的调笑,他觉得气氛轻松了一些,就面容一肃,回到正题,说道:“不过这种情况倒是少见,先回观内再细说。”

说罢,他就径直走上了栈道。

一开始面对我的情况,他直接表明自己不能解决,显然是个心直口快之人,而此刻反而邀我们观内一叙,显然有戏,让我不禁心中大喜。

我们又一次回到望佛观,绕过教书的大堂,来到一处并不大的厢房,一路上遇到了不少道士,纷纷朝两个人行礼,快到的时候,吕同把鱼交给了守在大堂后门的一个眉目清秀的小道士,仔细一看扎着两个小辫子,是个女孩。

吕同吩咐她把鱼交给一个叫做黄瑶的道长做成晚饭,给我们享用,干爷爷也提到了这个人,显然她的厨艺非同一般。

其实这其中还有一层关系,就是黄瑶道长是吕同的结发妻子。

我们来到吕同的堂屋,所谓堂屋其实就是兼顾了吃饭待客的屋子,不大,照壁后面就是卧房,差不多也就不到

一百平方,我还以为像掌教这样的人物好歹也得住得宽敞一些,可是一瞧这简陋的模样,着实颠覆了我心中的想象。

我们围着一个八仙桌坐下,吕同拿来一个软垫,让我把念儿放上去,然后伸出手好似摸骨一般,不急不缓地抚摸着念儿的身躯。

对于识妖辨妖的手段,我从未见过,看得好奇不已,觉得吕同的手法颇有点像中医里面的推拿,但时不时听到他捏住念儿关节发出咯咯的声响,又跟松骨似的。

吕同很有耐心,检查地也很仔细,全程我们几人瞪着眼睛,大气不敢出。

等到吕同探查的差不多了,一个英气十足的女子带着几个道童端着饭菜快步走了进来,看年纪估摸着四十不到。看到我们后,她朝干爷爷行了礼。

吕同不急于将事情一一说明,而是将念儿送回到我怀中,清出桌子放菜,然后对黄瑶道长说道:“你也一起吃罢。”

然后示意我们先用饭。

说罢,黄瑶道长点了点头就坐到了吕同身边,八个人正好坐满一张桌子。

他的不急不缓,让我心中甚是煎熬,却又不敢催促。

菜肴比较清淡寡油,多以素食为主,但色泽清亮,胜在天然,味道纯粹,香味扑鼻。

就连王蕴这个体内住着五大三粗的油腻大叔的人,也吃得津津有味。

不过我却没有动筷子。

吕同见状,意味深长地笑了,然后终于开了金口:“这狐妖体内的百年妖灵所冲,不在妖灵,而在她体内的血脉。其父母当中,有一位是人,所以她其实并非真正的妖,而是半人半妖,半人半妖乃人与妖生情结合之物,体内同时具有人与妖的优缺点。妖,天生力大无穷,但野性十足,所含妖力随时间而涨,但若无指点,则缺少修行之天赋,且就算修行,也精进缓慢,耗时绵长,好在寿命久远,可追日月。人,则自有修习之天赋,聪慧感性,入修行者,突飞猛进,能达化境,奈何寿命短暂,如白驹过隙,体能也有所差,不善搏杀。”

“半人半妖虽同时具有以上二者,却鲜有达到平衡,或妖为主,或人为主,其表现也会偏向于各自优缺点。这就是狐妖体内妖灵与血脉相冲的原因所在,她本身体内妖气并非主导,却因后来百年狐妖的妖灵入体,妖气强势,想要反客为主,但同样她体内所含人之血脉,也来自一位修行高人,自有绝佳天资,场不凡,自然不愿甘居人下,于是这两股场就在她体内互相争斗,直到有一方占据主导为之,其结果就是两败俱伤,损伤筋脉,严重者甚至性命不保。”

我抬头紧紧盯着吕同问:“那怎么办?有没有办法解决?”

吕同抬了抬手说:“且先别急,办法是有,但是照现在的情况,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实难调和,只能暂时压制,避免损伤本体,但并非长久之计,所以,可能人妖必须舍弃其一,方能保其性命。所以首先,她需要做一个选择,成为妖,还是成为人?”

第六十四章 四灵潭域四灵兽

禁咒诡事第二卷江河湖海第六十四章四灵潭域四灵兽我沉默了,所有人都沉默了,所有人都在等我的回应。

人还是妖,于我而言,其实感觉不到有多大差别,只要念儿能够自由自在地活着就好。但是寿命那一点让我很在意,说实话,我倾向于小狐狸选择妖,毕竟能够活的很久,反正比我久就是了。

在我看来,活得足够长久,那便是好事。

然而我终归不能代替念儿来回答这个问题,我意识到这个问题很严峻,也很难做决定,毕竟任何一个都会影响到小狐狸的一生,所以只有念儿自己才有权利决定。

尽管在其他人眼中,念儿可能看上去像我的宠物,但其实是截然不同的,更像是一种类似伙伴一般信任和依赖的关系。

思考了足足十多分钟,我终于抬起头问吕同:“必须要现在给出答案吗?”

吕同摇了摇头道:“也不急在一时。”

“我觉得应该把决定权交给念儿自己。”我一脸认真地说道。

吕同不置可否,思索几秒道:“化人或化妖,所需要的材料也不尽相同,如此便等她做了决定再行商量吧,不妨在这里暂住几日。”

我望了一眼师父,他也同样看向了我。

此行毕竟是回师门,去留还要师父做决定,不过吕同盛情难却,我们也不急在一时,师父就点头应允了。

师门之中虽然也有精通此道的前辈,但既然吕同应下,师父也不好推辞他的好意,只要能将念儿治好,是谁都没问题。

不过同时,又有一个问题摆在了面前,既然要念儿做决定,那首先要让她苏醒过来。

面对这个问题,吕同显得很有信心,看了一眼黄瑶道长,道:“其实她之所以昏迷不醒,是因为需要沉眠消化妖灵,与她体内冲突并无关联,所以只需要暂时将妖灵压制就可以苏醒。不过动用道术压制,只会适得其反,引起妖灵反抗,害了小狐妖。只需要让小狐妖进入一片带有比妖灵更为强大气息的场域,就足以利用外在气息将之压制。”

干爷爷轻念着胡须道:“原来如此,可以将小狐妖送上四灵潭,以四灵之气压制妖灵,倒是个好办法。”

吕同附和着点了点头。

“四灵潭?”我自然不知道这个地方。

干爷爷说道:“那是位于山顶的一处灵气充裕之地,也是我紫竹山的洞天福地,温养着我紫竹山的镇山之宝。”

我眼睛一亮,洞天福地我自然听说过,乃是道家修行之灵域仙境,许多道门都是围绕着洞天福地坐落,其中充裕的灵气对于修行大有助益。

如此一说,我顿时就坐不住了,立即站起来说道:“那我们赶紧把念儿送上去吧!”

看到我心急如焚的模样,吕同意味深长地哈哈一笑,道:“先吃饭,咱们再去。”

当所有问题有解之后,其他人也都松了一口气,也只有我还坐立不安,面对吕同一脸的轻松,我心中难耐也无可奈何,更不可能去指责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反而更应该感激他出手相助。

或许在这几位长辈眼中,念儿的情况尚没有到火烧眉毛的地步,毕竟关心则乱,否则我也不会慌乱无措。

所以我还是按捺着心中的急切,把这顿饭菜给吃完了。

因为四灵潭乃是紫竹山洞天福地,不是任何人都能够随便出入,所以经过一番商量之后,师父、师兄、师姐还有王蕴都留了下来,留我抱着念儿,和干爷爷吕同一起,黄瑶道长作为四灵潭的守护人,则由她

带路。

按照吕同的说法,我尚且要把念儿留在四灵潭一段时日,方会苏醒,所以此行只是将念儿送上去,由黄瑶道长来照顾,之后我就要回来等消息。

黄瑶道长是个英气十足的女子,不苟言笑,但是眉目很清秀,略带中性的外貌让她有一种别样的美丽,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把念儿交给她来照顾,让人放心。

黄瑶道长带着我们从望海观后院青石台阶拾级而上,这里并没有类似山门大阵一般的法阵存在,哪怕接近黄昏,曲折回环的青石阶上也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青雾,有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近十米高的竹林之中,时不时传来一声鸟啼,偶有雾气凝结的露珠滴落在我的肩膀,带着丝丝凉意,好一片幽静之地。

后山到峰顶有几十米高,我们走了不到三分之一半,就看见青石阶旁有一座简陋的茅草房坐落,露水浸湿了屋顶,吧嗒吧嗒滴落在地,声音清脆悦耳。

黄瑶道长回头对我说:“你们等一会儿。”

然后她就径直走向茅草房,打开门进去了。

我想起来她是四灵潭的守护人,想必是住在四灵潭附近,那么这间茅草屋应该就是她的家。

不过多久,黄瑶道长出现在门口,手中多了一个布包。

接着我们继续前行,差不多走了有半个小时,来到了一处破旧的木牌坊前,然后黄瑶道长从包中掏出两张符纸分别贴在了牌坊两侧,口念咒诀,感觉那牌坊的入口处陡然一晃,好似有某种无形的障壁消失,接着,她才继续向前走。

视线沿着台阶上方蔓延而去,我看到山顶有一处长满绿草的空地,差不多一个足球场大小,空地中间有汪水塘,水塘边是一块十几米高的石崖,看不到顶部,但是有一股股清亮的泉水顺着崖壁层层叠叠而下,汇入池塘之中,周遭的竹林生长至空地边缘,就戛然而止,形成一道垂直的绿色墙壁。

黄瑶道长进入牌坊之后,便驻足等待我们,我在她注视下,也进入了牌坊,在我一脚跨入牌坊的瞬间,就感觉周遭的景物陡然一变,山崖还是那个山崖,空地还是那片空地,山泉还是那一股山泉,但是我看到池塘边四个方位陡然出现了四块高矮不一的岩石,每一块岩石之上都放着一块深褐色的木牌。

我回头瞧了一眼,却发现在我身后的木牌坊焕然一新,原本几乎腐烂裂纹遍布的牌坊就如同刚完工一般,木纹清晰明亮,古色古香。

而本应当站身后的干爷爷和吕同却不见了踪影,凭空消失一般,而我们登上来布满青苔的青石阶俨然变成了一条通天石阶,工工整整,层层叠嶂。

莫非我在经过牌坊入口的时候已然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果不其然,只见干爷爷和吕同一前一后穿过一层如同水面一般的墙,先后出现在我面前,如此情形惊得我目瞪口呆。

所谓福地洞天,却是与世隔绝的仙境之地,存在于世间,却又不同于世间,自有一片天地,乃是灵气充裕、可贯通上天仙域、适合修道明悟的神奇境地,凡今之道门皆以洞天福地为依靠发展而来,都有各自的洞天福地,素有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之说,其中有很多已经无从考证,但是的确存在。

当今五大道门,能够百年不倒屹立于江湖顶端,自然与之洞天福地有着不可或缺的联系,茅山句曲洞,龙虎天门山,青城宝仙天,武当太和山,齐云真仙洞,那可都是鼎鼎有名的洞天福地。

现在在我面前

的紫竹山福地,同样也是,虽然名气并不大,但的确是人间仙境。

黄瑶道长在我身后说道:“林云翼,你站到四块岩石的中间。”

于是我就抱着昏迷的念儿走到了四块岩石的正中间,站定的一刹那,我顿时感觉到一股威严肃穆的气息从头顶直落而下,这是一股怎样的气息,犹如巍峨群山,犹如惊涛骇浪,让人不由自主地浑身战栗,心脏颤动。我更是两腿一软,差一点跪倒在地,冷汗一瞬间密密麻麻布满了额头。

只见身后的黄瑶道长拿着一支竹笛,吹起了轻盈婉转的曲调,像微风拂过草原,袅袅不绝。

伴随着曲调结束,我的周围忽然升腾起一股浓密的白雾,持续了大约数十秒,白雾逐渐散去,只见光秃秃的四块岩石之上,赫然出现了四只盘坐的巨兽。

那是……传说中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灵兽!

真真切切的四灵兽啊!

那青龙更是与之前干爷爷蓝符所化青龙一模一样,莫非干爷爷所御之青龙,就是它?

我整个人瞬间僵住了,如同一根木头桩子一般,直愣愣地站在原地。

干爷爷这个时候朝我喊道:“云翼不用紧张,那不过是四灵的一缕残念所化,有独立意识,但并非实体,所以要将小狐妖留在此地,需要经过他们认可,你只需站着等待便可。”

虽然在我眼前的并非本体,只是一股残念化形,但是那种令人肝儿颤的威压却同样强势。

尽管干爷爷试图安抚我,但我俨然被吓得动弹不得,冷汗簌簌滚落下来,只感觉自己如巨人脚下的蝼蚁,对方一个手指就能将我碾碎。

所谓的认可,其实就是过过目。

青龙最先靠近我,显然它认出了我,巨大的身躯悬浮在空中,如同巨蟒盘绕着我,我感觉到他那锐利的目光在来来回回打量我和念儿,忽然它似乎察觉到了我身上有他熟悉的气息,呼了一口气,是的,实实在在地一口热气吐在我脸上,滚烫,然后腾空而起,化作一缕青烟汇入木牌之中。

而朱雀扑腾着翅膀落在我两肩,我感觉不到半点重量,它却惬意地在我头顶梳理起羽毛,白虎绕着我左右嗅闻,十分仔细地辨识我身上的气味,或者说是辨识我这个人,坚硬粗实的毛蹭着我的皮肤,如同刷子一般扎人,随后他把目光落在了念儿上,然后又神色严肃地盯着我,随后转身一跃,回到岩石之上,优哉游哉地趴着闭目养神,慢慢化作一缕白烟消失。

玄武慢吞吞地爬到我跟前,一双黝黑的大眼瞪我,然后有瞧着念儿,许久,朝我一连点了三下头,方才慢吞吞地转回去,全程好似播放慢动作,看得人忍不住想帮他一把。

朱雀停在我肩膀迟迟不走,我抬头看,她也同样低头注视我,显得有些俏皮地眨着眼,扑腾了几下翅膀,就是不走,使得我浑身绷得笔直,生怕动一动惊到了它。

朱雀的体型比我还大几分,但是由于没有什么重量,我也不感觉到吃力,就是总感觉头顶有个始终保持俯视的目光,让人难受。

过了得有四五分钟,朱雀才一跃而下,卷起一阵旋风,风沙瞬间迷糊了我的双眼。

待我再次睁开眼,才发现眼前的四灵兽俨然消失不见,而一直压在我头顶的气息也散去了许多,可怕的威慑力减弱了不少。

我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抹了抹额头的汗水,被四灵兽的目光集中的感觉可一点都不好,那恐怖的压力都快把我的心脏挤爆了。

第六十六章 大妖降临争杨念

禁咒诡事第二卷江河湖海第六十六章大妖降临争杨念远处观音庙的钟声经久不绝,仿佛有什么可怕的家伙出现在了普陀山地区。

我知道观音庙至少有一位大拿坐镇,那便是干爷爷他们提起过的鸿真大师,有着“普陀凡佛”之称的一个人,而且据悉此人还不是观音庙主持高僧。

那又到底是什么家伙能够让他们不假思索地敲响警钟,而且这家伙又有多少胆量和实力,竟然敢闯入高手如云的普陀山岛。

吴哲已然是不可能了,他已被师祖重创,生死不知,哪怕是拥有秦冕的他,也未必有那份胆魄闯入到普陀山来。

佛门四大道场,绝非普普通通的景点,作为宗教圣地,其中聚集了成百上千的教派众徒,更非类似龙虎茅山一般一家独大,可谓是百花争艳、数枝同绽,任意一处,都高手如云、群星璀璨。

我望着天空中缓缓升起的明月,心中不免平生几分忧虑。万里无云,明月当空,群星淡去,本应当是十分美好的景色,然而在观音庙急促的警钟下,却莫名生出一种阴冷恐怖的气氛。也不知道师父此时现在何处,听没听到观音庙的警钟。

我紧紧抱着念儿,她身体的温度给以我少许安慰和安全感。

然而,紧随而来,却是一股猛烈的疾风,犹如海潮冲刷海滩一般,席卷过整个山峦,霎时间落叶纷飞,化作无数飘零的残蝶在空中颠沛,惊得我顿时一身冷汗。

接着,就听见山脚下霎时间响起阵阵凌乱不堪的敲锣声,嘈杂混乱,这是紫竹山的道士发出的警告声,难道,紫竹山也感受到了危险的来临。

是有什么东西朝这边来了吗?

突然,一个身影急匆匆地出现在入口的牌坊下,我定睛一看,是干爷爷吴梓铭,他快步朝我走来,说道:“云翼,你好生待在这里!找个地方躲起来,注意安全!”

说罢,他迅速拿起四块岩石上的木符牌,稍作停顿,他又留下来一块,接着转身就走。

我急忙上前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干爷爷这才停下脚步,神色严肃地说道:“有十分浓烈的妖气正从西边向这里蔓延,具有很强的侵略性,恐怕是某个大妖朝我们这边来了,大妖入侵修行之地,已经五六十年没有发生过了,来者不善,恐怕今晚将有一场恶战!”

大妖!?

干爷爷提到大妖的一瞬间,我就会想起了五尾狐杨娴来,她的实力就已经强得叫人心惊,那她算不算大妖呢?竟然不算!

用师父的话来说,她只是半只脚踏进了大妖的行列。

一想到这里,我的心跳就开始加速。

世间妖物,本来就不多,妖物没有先天的悟性,道行和修为提升十分缓慢,所需年岁更要达到数百上千年,能够达到大妖级别更是少之又少,能成就大妖级别,各个都是老古董,能俯瞰顶级修行者的家伙,也就那些站在峰尖的人物,或许还能够与之一较高下。

只是这样的家伙基本都不谙世事,悠游于虚幻神秘的天地中,存在于茶余饭后的小故事中,怎么会屈尊出现在现世?

正当我胡思乱想,觉得

各种不可思议的时候,天空中苍白的明月突然间被一层淡紫色的云雾笼罩,整片天地霎时间覆盖上一层诡异的紫色光华,瞬间就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气息四散而开。

我吓得慌不择路,抱着念儿连滚带爬地跑进了最近的林子中,躲藏在灌木之中。

只听见心脏如同打鼓一般猛烈地跳动。

而唯一被留下的木符牌上,也慢慢浮现出玄武的身影,它俯卧在岩石之上,昂头仰望着天空,显然它也感受到了这股气息,目光中闪烁着警觉的光。

干爷爷将玄武留下,一定是留下来保护我们的,一下就动用四灵残体之三,也足见此番袭来的大妖有多么可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某一顿时间内,四周落叶有声,只有我自己的心跳回响在我的耳边。

念儿也感受到了危机,蜷缩在我的怀中一动不动。

突然,只感觉到整个空间轰然一震,地面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差一点将我掀翻了去,随即就听到轰隆一声,只见入口的木牌坊整个化作飘摇的落叶,径直飞离数十米,重重地砸落在地。

随即整个空间刮起一阵混乱不堪的飓风,仿佛漏气的气球,吹得四周的树木草地飘摇不定。

我暗叫一声完蛋,那大妖竟然真的来到了四灵潭,我还以为它本着毁灭一切之心,会与普陀山众高手大战三百回合,然而,它竟然如此有目的性。

四灵潭灵气充裕,难道这就是它的目的?

随后,一个紫气缭绕的身影缓步出现在我的视野中,它浑身上下被紫色的云雾环绕,但是我依然能够辨别她是一位貌美如天仙的女性,几乎堪比五尾狐杨娴,只不过她脸上充满了煞气和凶气,以及傲视一切的霸气,生人勿近,而她身后最为耀眼的部分,是七条高高竖起、两三米长的白色绒尾,每一尾尖端,都有黑色的斑纹。

七尾狐妖!

关于狐妖尾数与修为的关系,我是知道的,师父在谈到杨娴半只脚踏入大妖时就提到过。

狐妖一尾代表一个级别,不同于修行者,每增添一尾,可不是单单上升一个台阶,而是整体实力的直接翻倍,也就是说,这只七尾狐妖的实力,达到了杨娴的四倍之数!

真正的大妖啊!

她的出现让我整个人都化作了一具空壳,我几乎无法思考,身子更是动弹不得。

玄武面对她,一声惊天嚎叫,便跳下巨岩冲了过去,霎时间地动山摇。

以玄武四灵的实力,应当能够与之缠斗一番。

然而七尾狐妖根本不与之纠缠,一跃而起,避开玄武的攻势,径直一拳将放置木符牌的巨岩击成碎片,放置在岩石上的木符牌遭受重击的瞬间,一道法阵瞬间显现,随即就如同碎裂的镜子,四分五裂,化作无数玻璃渣渣,一道明亮的光波迸发而出,眨眼间木符牌碎成数块。

一道金光直冲天际!

只见那七尾狐妖一抬手,冲向天际的金光在半空中瞬间化作无数星星点点,飘散不见。

这……

并不能说玄武不堪一

击,而是七尾狐妖抓住了其致命弱点。但是作为弱点所在,紫竹山历代掌教又怎么没有防备手段,那法阵就是,然而在七尾狐妖手下,竟然一击即碎!

我吓得屏住了呼吸,那一瞬间心脏仿佛即将炸裂一般。

这样的实力,我在她面前怕是连只蚂蚁都不如!

仅仅下一秒,我就感觉到自己的衣领被陡然抓住,霎时间天地旋转,我被狠狠地扔在了地上,我本能地抱紧了怀中的念儿,身子在地上连翻几圈,重重地撞在四灵的一块巨岩上,霎时间气血翻涌,我直接喷出了一口温热的鲜血来。

眼泪狂飙!

那一瞬间,我的脑海中只有两个字完了!

不等我抬起头看一眼,一双纤细的玉手就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十分轻巧而不容拒绝地抓住了我怀中的念儿。

不同于摔我的手法,这双手此刻很轻柔,生怕伤到了我怀中的念儿。

然而在我眼中,她就是要抢夺念儿,我本身的用力抱住念儿,躲开了她的手,猛然抬起头狠狠地盯着气势汹汹的七尾狐妖。

与她目光对视的一瞬间,我从她眼中看到了微弱的惊讶,以及滔天的怒火。

下一秒她便不假思索地抬起右手,霎时间周身的紫气缠绕上她的右手,而原本的纤纤玉手,也在一瞬间化作一只剑刃一般的利爪,仿佛下一秒就要将我贯穿。

不!就是下一秒就要将我贯穿!

就在这瞬间,怀中的念儿突然一跃而起,狠狠地咬住了七尾狐妖的右手,也不知为何念儿会生出如此胆气,然而它的利齿根本伤不了对方一根汗毛。

七尾狐妖气势陡然收缩,像提小鸡一般讲念儿提起,口中轻声念叨了一句:“小畜生,竟然敢咬我!连姨母都不认识了!”

说罢,她手一甩,念儿就像一团毛球一般跌飞出去。

我见状,不顾一切地飞身一扑接住了念儿,紧紧抱住,转过身面对着七尾狐妖,本能地向后爬了几步。

与此同时,我脑海中飞速略过刚才听到的话。

姨母?难不成,七尾狐妖是杨娴的亲姐姐?

面对眼前的情景,七尾狐妖缓缓摇着头,叹了口气道:“罪孽啊,与人类相恋,从来不会有好结果,我当初就是太心软,听信了你的请求,助你与那负心汉重逢,落得被族人驱逐不说,到头来,却还是人死两空!”

感叹完毕,七尾狐妖注视着我,似乎思索着什么,眼神中流露出几许无奈,道:“小孩,把念儿交给我,我便放你一条生路,否则,你这一生便止步于此!”

说完这句话,她周身的场陡然间提升数倍,仿佛一头即将爆发的母狮。

虽然七尾狐妖以姨母自称,但是我始终不清楚念儿进入她手中是否安全,所以我毫不犹豫地说道:“我答应过别人照顾好念儿,想要带走念儿,除非你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七尾狐妖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你只会害了她!既然如此,那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说完,她再一次抬起了利爪……

第六十七章 力劝大妖念儿伤

禁咒诡事第二卷江河湖海第六十七章力劝大妖念儿伤面对这样的情景,我自知今日如若无人前来相救,求生无望,所以始终紧紧抱着念儿,将脸埋在自己的臂弯之中。

哪怕经历了几次生死劫难,我依然对于死亡有着一定的畏惧,然而面对七尾狐妖,我有反抗或者逃生的余地吗?

亲身感受到她周身气息的我完全失去了求生的,我看不到生还的希望。

只要她一动,我便会血洒当场。

被利爪贯穿,死状可是有点儿惨呐……

然而这一刻,念儿却是展现出了非比寻常的勇气来,从我怀中跳将出来,挡在我跟前,朝着七尾狐妖呲牙咧嘴,发出嘶嘶的尖锐声响,全身上下的白色绒毛也高高竖起,俨然一副誓死威胁之状。

我看到七尾狐妖见状脸色有一丝动容,她能够听懂念儿的话语,自然知道她在表达什么,但是很快她的脸色便再一次阴沉下来,说道:“我不可能让你走你母亲的老路!更不可能让你丢弃我涂山狐妖数千年的嫡系血脉!”

说罢,她猛然一挥手,凭空卷起一股强劲的旋风,霎时间将念儿卷飞数米,白色的身影倏然消失在浓密的灌木丛中。

而一转眼,就看到七尾狐妖骤然消失在原地,刹那间我感觉到死神降临了!

嘭!

一声巨响在我头顶炸裂,一股巨大的气浪瞬间将我掀飞了去,狠狠地摔了个狗啃泥。

没等我缓过神来,就听见那七尾狐妖一声厉喝:“念儿!”

听到这一声的瞬间,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猛地一震,一下子回过头去。

只见一个黑发如瀑的娇美身影洁白的双手高举,生生架住了七尾狐妖紫气翻涌的右手。

她!正是那个牵引我神识恢复的那个女子!

她!是杨念!

然而不等我面露惊诧之情,我看到有鲜红色的血液从那紧抿的樱唇中溢出,霎时间染红了她洁白的肌肤。

而七尾狐妖面对眼前的情景,满眼惊愕之情,她迅速缩回手,眼看着念儿因为承受不住她的气劲,身子前倾,栽倒下去。

我顿时一声大喝,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一把拖住了念儿的身躯,没想到化身成人的念儿,竟然与我一般身高,身子更是轻巧如燕。

我抬手一摸,发现念儿竟然没有了气息,那一刻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瞬间四分五裂。

“你……你……为了一个人类……”七尾狐妖因为惊讶已然口不择言。

话音未落,一只手突然抓住了我的脑袋,我感觉到锋利的爪子瞬间刺破了我的皮肤,疼得我呲牙咧嘴。

“啊……妹妹啊!为什么!就连你的女儿也和你一样,为了人类,连我这个亲姐姐、亲姨母都不认了!”

伴随着她的话,一股巨力从头顶的手掌传递下来,如同一把铁钳,我感觉到自己的脑袋就仿佛一个气球,下一秒就要被捏爆了!

突然,一个身影犹如凭空出现一般,出现在我的另一边,同样有一双手,死死抓住了七尾狐妖的右手,那

一刻,我感觉到脑袋上的巨力瞬间卸去了不少。

紧接着只听见一个如出谷黄莺般的声音响起:“杨姐姐快住手!”

她的声音仿佛有魔力一般,能够让人一瞬间陷入一种迷离的状态之中。

话音一落,紧紧抓住我头顶的手被另一双手掰开了去,七尾狐妖杨后退了两步,道:“余银?怎么是你!”

我揉了揉余疼未消的脑袋,抬起头,看到了一张颇为可爱的脸庞,在成熟外表下,透露着一种稚气未脱的美丽,是我从未见过的人。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特别是这个叫做余银的女子的着装,叫我目瞪口呆,她穿的不是普通衣物,而是一身蓝绿色鳞甲,一直蔓延到她的膝盖、手肘以及锁骨处,在月光下闪烁着色彩斑斓的光,此刻鳞甲上还有水珠子滚落下来,仿佛刚从水里面爬上来。

毫无疑问,这一身鳞甲根本就是长在她身上。

伴随着杨的后退,余银往前一步,将我挡在了身后。

紧接着,我就看到一大群人如蜜蜂一般涌进了四灵潭福地,带头两个正是干爷爷和吕同,我还看到了几日未见的师父。

他一进来,一个箭步绕过杨,来到我跟前。

我看到师父的一瞬间,就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带着哭腔喊道:“师父!师父!快救救念儿,她没气了!”

师父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定睛一看,然后抬手在念儿头顶画了一个符阵,只见念儿浑身猛地一颤,连吐了两口紫黑的血痰,总算是回过气来,然后只见她的身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重新变回了狐狸模样。

差一点把我吓得魂都没了,不过好在气还在。

一想到念儿为了保护我,以自己脆弱的身躯生生扛住了七尾狐妖致命的一击,我心中就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在流动。

然而没等我缓口气,师父一句话又让我的心脏不由自主地抽动起来:“小狐狸的状态不容乐观,强行化人不说,还生生接下了如此重击,体内气息已经完全混乱,我这只是暂时的缓解,我担心她撑不了多久!”

“那……怎么办?”我急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这边事情解决了马上回师门,师父有办法!”师父说着,直起身子,回头望着杨。

这个时候,杨已经被普陀山二十多位高手给团团围住,我看到干爷爷、吕同、黄瑶以及紫竹山入口守门的两位道长全部在场,很多道长我都见过,几乎都是望海望佛观的长老级别人物,还有近十位脑门锃亮的高僧。

杨起初听见了我和师父的对话,注视着我们许久,我从她的目光中看到了愧疚和担忧的情绪,但是很快都被她给掩盖了去,转而化作浓烈的愤怒与煞气。

她环视一圈,冷冷地说道:“怎么,你们觉得我不敢还是不能血洗此地?”

话音一落,只见她周身场陡然暴涨,宛如即将崩塌的雪山,瞬间盖过了在场数十高人凝聚而成的场,那一刻她就如同天上紫光烁烁的明

月,而众人却如同逐渐暗淡的众星。

这时,余银一声高喝:“够了!杨姐姐,不论你对人类有多大的成见和怨恨,那都随着那个人的死离去了,妖族与人族已经百余年没有发生大冲突,你没有必要为了曾经的怨恨增添新的仇恨,今日你若血洗此地,只会招来修行之人滔天的怒火,届时所有妖族都会遭受无妄之灾,就连狐族聚居的青丘山也可能会毁于一旦!而且你的外甥女情况不容乐观,你难道要放任亲外甥女垂死吗?”

余银的话宛如洪钟大吕,瞬间击中了杨的内心,拉回了她的理智,只见她周身场迅速消退下去,余怒未消地盯着众人。

“杨姐姐,快走吧,回去吧!我会替你问清楚始末,之后自会去找你交代清楚。”余银生怕杨再度发飙,便催促着她离开。

余银的一番话对杨有着极强的说服力,杨思考了几秒,终于是确定了态度,转头注视着余银问道:“你那负心人离开你二十余年,你难道不恨他?”

余银被杨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不过随后她便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不恨,不管他心里还有没有我,只要我心里有就够了,我会一直等,二十年、五十年、一百年,对我来说也只是一瞬罢了。”

“为什么你们都那么傻……”杨被余银的话触动了心底最深的一根弦,说这句话时,她的脸上布满了深深的无奈和哀愁。

话音一落,她纵身一跃,霎时间化作一道紫色的流星,消失在天际边。

面对如此可怕的对手离开,我听到众人不约而同地舒了一口气。

而余银也伴随着一声长叹,全身的鳞甲慢慢化作一席轻绸素裙。

接着她转过身来对我和师父说道:“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出海,杨娴姐姐的女儿不能有事!”

“难道连七尾狐也救不了念儿吗?”我紧跟着问道。

余银看了我一眼,道:“如果她还在青丘,或许还有办法,然而她已经被逐出青丘山,仅靠她一身修为是不够的。好了,我们快走,有什么话上船之后再说。”

说罢,她转身就走,我被师父拉起来,紧赶慢赶地跟了上去。

看到我们急匆匆地要离开,普陀山众高人都没有拦着,给我们让出了道来。

经过的时候,师父匆匆向众人道了谢并告辞。

幸好我的东西不需要收拾,基本全都在师兄的须臾囊中,重要的则被我随身携带,也没有落下的。

反而是师兄师姐还有王蕴收拾了一会儿,余银是个急性子,一直在催,催到后来,王蕴不耐烦了,一个劲地破口大骂,两个人差一点没打起来。

这个时候紫竹山聚集了众多道士僧人,人山人海的,一个个面容紧张,显然被杨吓得不轻。

在经过山门入口的八卦台时,我突然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瞥见了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是个四五岁小孩模样,只一瞥,就一下子将我的记忆拉回了三年前。

因为那个人像是……方轩!

第八十章 执刑长老羊元正

禁咒诡事第二卷江河湖海第八十章执刑长老羊元正两侧冰原缓慢向后退去,航道两侧的断面有明显切割开凿的痕迹,显然是孙师叔祖身后,师门之人为了确保对外连通开凿而成,两米多厚的冰面之下,是深邃无底的海水,整条航道大约十来米宽,仅供一艘福船勉强通过。

忽然,熟悉而悠扬的海螺声再一次响起,我回过头去,看到余银站在桅杆顶端,朱唇轻含螺尖,轻纱飞舞,露出一对修长**。

到底是妖属,我就算披着厚实的大衣,也冻得流鼻涕,而余银始终只着一席丝绸青衫。

不同于之前的满含思念哀怨之情,此刻的螺声,似有追思与敬重之情,听来叫人肃然起敬。

我一直不明白余银作为妖物为什么还要随我们前往师门,于是转头询问师父。

师父轻叹一口气,道:“这也不是她第一次跟我回师门了,她想要去祖灵潭,那儿有与千里之外的师弟见面的方法,只是……使用祖灵潭必须要经过长老会的同意,还需守潭长老亲自施法,我已经不记得弟妹来了多少次了,每一次她都被驱赶出来,怏怏而归,每一次她都不肯放弃……”

师父的话几多惋惜,入我耳中却如同针尖刀锋,直钻心坎。

情之所起,一往而深……

余银有时候何尝不与杨娴那般相像,我甚至能从她的身上看到杨娴的影子。

如此痴情,世间又有几多?

“那师父,她为什么不直接去湘西找陆师叔?”我问道。

师父摇了摇头,道:“当初陆师弟被驱逐,为了杀鸡儆猴,她被执刑长老羊元正下了咒,不可离开东海海域二十里以外,否则就会脱水而亡。”

“妈的,这老爷子也太恶毒了吧?人都被驱逐了还要拆散一对好鸳鸯!”我忍不住破口大骂。

“可不是嘛,我也不喜欢那个老头子,太古板了,固执得一塌糊涂!”师兄也紧跟着埋怨起来,他与执刑长老有过接触,显然比我感触更深。

“这……师门确有相关法度,也不是执行长老翻脸无情,维护师门法度是他的首要职责,这一任执刑长老确实比上一任严厉许多,毕竟法度无情,而且当初师父坐上掌教之位后,没有他的辅佐,很难迅速稳定师门诸位长老级人物。所以还是值得人尊敬的,你们千万不要初生牛犊不怕虎,给他甩脸色,还需礼貌相待,懂了吗?”师父紧紧盯着我,一脸认真地嘱咐道。

我眨了眨眼,明白了其中关系,点了点头。

能够关键时刻站在师祖身边的人,不管怎么说都是我们需要敬重之人,估计性格执拗了点,不讨人喜罢了。

师兄凑到我耳边小声说道:“不过我听人说,师祖近来对执刑长老有些冷淡,可能两人出现了裂痕,唉,你也知道,狡兔死走狗烹嘛。”

啪!

师兄话刚说完,师父的脑瓜崩就砸到他头上去,“周恬,你小子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信不信我揍你!”

“您不都动手了么……”师兄捂着脑袋委屈巴巴。

师父一时间满脸不悦。

我们几人急忙闭嘴不言,生怕点了火线。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我们终于看到了师门的港

口,只见冰原蔓延至距离海岸五十余米处,便如同被一刀切一般,戛然而断,再无前进半步,剩下的,便是平静如镜的海面。

师门的港口规模不大,但是配备完善,仓库、船舶处、起吊机、集散厅、灯塔一应俱全,一律木头及砖石构造,古色古香,仿佛一瞬间回到了数百年前的码头,海边停靠着两艘与我们一模一样的福船,港口上人来人往,正在从仓库内往另外一艘船上搬运货物,显然是准备出海了。

有人看到我们的船,驻足打望,朝我们挥着手。

有人朝我们大喊着:“老韩,你们早了一天!”

“嗨,有急事,所以赶着回来的。”韩叔大声回应着。

那边的人就笑呵呵地走开了去。

接着有清脆的钟声响起,仿佛在欢迎我们归来。

眼看着码头越来越近,我的心情也愈发激动,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如同敲鼓一般。

离开冰原的瞬间,我明显感觉到周遭的气温回暖,于是立即将大衣脱掉,跑回了船舱内。

我小心翼翼地将念儿抱起来,然后拍了拍王蕴的屁股,激动地说:“到了到了,快起来!”

王蕴回头望了我一眼,瞬间憋出一包热泪,仿佛历经千辛万苦,终得正果。

我不管他,径直冲出了休息室,来到船头。

船缓缓靠岸,船员们将绳索跑向岸边,有数十位纤夫拉着绳索,将福船掉头,以便于卸货。

我发现在忙碌的人群中,有一个骨瘦如柴不苟言笑的老头踱着步,他脸型中正,眉毛浓密,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时不时朝我们遥遥往来,那眼神跟刀子似的,扎得人浑身难受。

师父一惊,道:“咦,羊老怎么在这儿?”

不会这么巧吧!

一听到羊老,我整个人愣在了原地,那可不就是执刑长老吗!

人这么大一尊佛,不好好坐镇厅堂,怎么跑到码头上瞎溜达!

关键是这老头子对妖物很感冒啊!

难不成是感觉到了我们船上的妖气?

师父不等船停稳,直接一个箭步从甲板上跳跃而下,落到了羊长老跟前,朝他拱手行礼。

我看到两个人说着话,那羊长老朝着我们指指点点,一脸冷漠,看不出情绪来,叫人一阵揪心,总给人一种感觉,他们在谈论念儿。

师兄凑到我耳边说道:“赶紧把小狐狸藏起来。”

我一愣,也没多想,急忙用衣服将小狐狸包住。

待到船员将船板放下,我看到师父朝我们招手,便乖乖地下了船,来到羊老跟前。

这个羊长老个头不高,顶多一米六左右,是个半残,但是他站在我们面前,却给人感觉伫立着一座大山一般,让我们不得不谦恭低头。

我们纷纷朝羊长老行礼,他的目光从我们几个人脸上扫过,停顿了数秒,忽然语气不善地开口道:“小子,什么东西都逃不过我的眼睛,小小年纪,老实一点比较好,藏着掖着反而叫人不悦。”

我心头一震,直接扑通一声跪下来,紧紧抱着念儿说:“羊长老,念儿身患重疾,需求师祖医治,求您网开

一面,不要驱逐我们,任何责罚,我一人承担!”

羊长老沉默了数秒,语气稍稍缓和,说:“驱逐还是责罚,自有长老会裁决,我无权定夺,但是妖属不可进入祖灵福地,这是铁律,祖灵福地之外,倒不在我管辖内……你是孙柽新收的弟子吧?”

我不明白羊长老话中意思,一时间进退两难,师父拍了拍我,让我起来。

我低着头,不敢看他。

师父则对羊长老介绍道:“晚辈的弟子,林云翼,年刚满十二,带他来师门正式入门。”

羊长老点了点头,目光终于从我身上挪开,对师父说:“她又来了?”

他话音刚落,头顶一阵清风划过,余银落在了我们跟前,朝着羊长老作揖,道:“羊长老,晚辈请求……”

羊长老不等她说完,不耐烦地摆手打断说:“唉,又是你,我都不想多说了,有什么事你去找守潭的宋长老,反正祖灵福地,你别想进去。”

“可是,不进祖灵福地,我怎么找宋长老?”余银说,言语之中尽是委屈。

感情羊长老在甩锅,摆明了就是不想余银成事。

“这我管不着,”然后,他又对师父说,“孙柽,你好自为之。”

说罢,他转身朝前跨了一步,人瞬间就出现在了百米之外,如此几番,就没了踪影。

这……缩地成寸!

羊长老的出现仿佛就是来给我们定规矩的,三言两语,就把我们的退路封得死死的。

特别是余银,在羊长老离开后,眼眶一下子就红了,紧咬嘴唇,肩膀微颤。

师父挥了挥手,道:“行了,我们先进去,弟妹你别急,再想办法……咦,王蕴呢?”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一阵闹腾,转身望去,只见王蕴摇摇缓缓地走在船板上,朝着我们挥手,底下一群人围着,伸手护着,生怕他一失足掉下来。

“哎哟,哪儿来的小孩,来个人牵着,别让他掉下来了!”有人高声呐喊。

“喂!你妹的别丢下我!呕……”王蕴朝着我们嚷嚷,话没说完,就喷出一大口酸水,泼了下面的人一脸。

紧接着他一脚迈空,整个人就化作一个皮球,径直砸落到底下的人群中。

被他喷了一脸酸水的人来不及擦拭,忙不迭伸手,七手八脚把他给接住了。

王蕴吐完了酸水,整个人精神不少,一路小跑,跌跌撞撞地朝我们奔过来,留下身后一群浑身酸臭的倒霉蛋。

不过面对这个呆傻的小孩儿,那些人倒也没有什么怨言,自认倒霉地一笑而过,交头接耳地议论了一番。

我们几人满脸汗颜地看着这一幕,不知该说些什么,师父冷着脸说道:“喂,去给他们道歉!”

王蕴抹了一把嘴角的酸水,在身上擦了擦,说:“老子从来不跟人道歉!这是原则!有意见,揍老子呗!或者被老子揍!”

啪!

王蕴话音刚落,师父的手掌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有意见么?“师父抬着手冷笑道。

“玛德!你……算你狠,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第八十一章 师叔来迎入集镇

禁咒诡事第二卷江河湖海第八十一章师叔来迎入集镇码头尽端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林间有一条十米宽的砖石大道,直通远处的参天巨木下方。

师父在码头驻足,从须臾囊中掏出一张纸,折成纸燕,口中念念有词,只见手中的纸燕扑腾着翅膀,朝空中飞去。

然后他便带着我们在码头一间休息室内等待,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我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轻盈的蹄踏声,师父站了起来,朝外面走去。

只见一辆独马车停靠在码头与森林交界处,不,确切的说不叫马车,应该叫鹿车,因为拉车的是两只体型优美的梅花鹿。

车上跳下来一个人,脸型修长,棱角圆润,眉含春风,笑起来鱼尾纹一片,乍一看有一种当时著名影星梁朝伟的既视感,总之第一面就给人如沐春风一般的感觉,而年纪上,估摸着比师父小几岁,特别是头发中的白丝,起码比师父少了一半以上。

他朝我们挥了挥手,带着极富感染力的笑容,道:“师兄,我还以为你们要过半把月才回来。”

师姐和师兄则上前打招呼,叫他云师叔。

师父之前与我介绍过师门,因为云姓比较少,所以印象特别深,一听到云师叔,我就知道这个人是我们的二师叔云水卿,也是师祖炼一脉的弟子。

所以我也跟着行礼称呼。

师父应该与他提到过我,所以云师叔立即就叫出了我的名字,很有长辈风范地摸了摸我的头。

因为我们要急着见师祖,师父就没有和他多闲谈,指着我说明了念儿的处境。

云师叔一脸认真地听完,没有对念儿是妖的身份提出质疑,而是对师父说:“师父他老人家正在闭关修养,可能一时半会儿见不到。”

啊!?怎么会这样?

师父眉头一皱,说:“难不成是因为之前神念出窍?”

“哦?师兄你也知道?”云师叔眉毛一跳。

“一个月前我们在太湖与万法教大战,师父神念抵达方才将秦冕制服。”师父简单的将当时情况提起。

云师叔道:“原来如此,我说当时师父好端端地在寝房与我们闲聊,突然感觉到什么,神念一下子就飞向九霄云外去,回来之后神色疲倦,怏怏而眠,第二天就闭关了,谁也不见,原来是去相助你们,吴哲……秦冕最终如何?”

师父摇头:“神魂离体而去,生死不知,我担心以他的手段,并未伤到根本,顶多蛰伏一段时间。”

云师叔叹气:“此人心智非同一般,我们在他身上吃过太多亏,如果不能将他彻底毁灭,可能我们就会落入他的计算之中。”

师父对云师叔的话表示认同,自觉无能为力,表示这次回来想要与师祖商量对策。

接着他话锋一转,让云师叔先给看看念儿的状况。

云师叔是炼一脉,擅长医药外丹,是治病救人的一把好手,虽然念儿是妖,也不妨给他一观。

云师叔将手放在念儿身上,与当初师父的手法一样,不过他手法更快更精妙。

几分钟后,云师叔松开手,说:“我也头一次见过这种体制,按理说狐妖早已生死湮灭,然而却还存活至今,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哦,是王蕴给她加持了一段仟茧婪言,方才维持下来。”我解释道。

云师叔

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仟茧婪言乃是秘法,确实至关重要,不过……先不去质疑其他,师兄,虽然师父他闭关不出,不过我倒是有个好消息,方壶掌教真人姜厶正在门内座谈,可以找他一叙。”

云师叔对于仟茧婪言并没有表现出多大兴趣,不过他后半句话却让师父眼睛一亮,“果真?方壶秉承医字脉,乃天下医脉鳌头,一定有办法,走我们现在就去见他。”

云师叔陷入了犹豫,说:“只不过……我们先上车去集镇,车上再叙。”

说罢,他便转身打开了车门,让我们上车。

两头拉车的梅花鹿十分乖巧,我经过它们的时候,其中一头竟然还撇过头闻了闻我怀中的念儿。

我们上了车,车厢内空间不大,我们五个人挤在一起,师父则坐到了车夫的座位上,与云师叔共座。

云师叔一声轻喝,梅花鹿便开着车朝前飞奔。

接着就听见云师叔对师父说道:“师兄,现在姜掌教正在曲芳阁与夏侯长老品茶,你也知道,夏侯长老最见不得妖物,我觉得我们还是等一等比较好。而且我来的时候遇上了羊长老,看他脸色不太好,不会和你们打了照面吧。”

“羊长老为人公正,讲道理,倒也不怕,倒是夏侯深有点麻烦。那这样,曲芳阁我们就不去打搅了,在老铁匠那儿把其他人放下,我和你去拜谒二人。姜掌教与师父关系不错,应该愿意屈驾一看。”师父说道。

也好。云师叔同意了师父的提议。

两侧的密林飞掠,多是我从未见过的大树,枝干奇特优美,树叶宽大,泛着油光,其间有色彩艳丽的鸟儿栖居,还有比寻常体型大一倍的甲虫和蝴蝶飞舞,生机盎然。

此时我再抬头遥望那可苍天巨树,已经有一种仰望大山高峰的感觉,就仿佛一棵擎天之柱屹立在我眼前,我能够清楚地看到这棵巨木的粗壮枝干,向外延伸百余米,分布在枝干之间有数不清的木屋和长廊,不禁遐想,难不成师门就在这棵巨树上?

马车行进了大约半小时,抵达了密林边缘,随之出现在我眼前的是大片大片的水田,有不少农民在其间耕作插秧,瞧见我们,直起身打着招呼,师父和云师叔都一一回应着。

这些人都认识我们,除了我之外。

而过了这片水田,一座石砌的矮墙映入我的眼帘,看上去有些年头,长着青苔。这墙有多矮呢?我都能轻松翻过去。不过矮墙范围很大,左右延伸而去望不到边,矮墙之内,鳞次栉比的砖石屋成百上千,形成一座规模不小的小镇。

巨木遮天蔽日,此时我能够看清楚巨木的叶子,并非墨绿色,而是呈现出一种青灰色,泛着白,虽然巨木高如山峦,但是它的叶子只有巴掌大小,呈团分散在各处,仿佛盘绕其间的云,有些稀疏,无数光华穿过缝隙投射下来,透过枝干的缝隙我还能看到湛蓝的天空。

矮墙中间大道上方有一个五六米高的拱门,我看到拱门上镶嵌着一颗拳头大的晶石,在我们经过的时候,晶石微微一闪,投射下一竖光芒。

我以为和两尊雕像上的玉石一样,也是类似禁制的效果,师父转头介绍说这是窥心石,若是有人携带邪物入内,就会被拦截下来,有点像过安检。

所以像部分巫蛊、降头、古曼童、

养鬼术乃至旁门左道就无法通过此处,当然并不一概而论,其中限制一时半会儿也辩论不清,有一点可以确定,但凡沾染了邪气,就会被阻拦。而像妖物这样的纯阴之物,反而不受限制。

我忍不住笑着说:“那矮墙连我都翻得过,要是被拦截了不是可以从那墙翻进去?”

师叔则颇有深意地一笑道:“矮墙只是看上去不高罢了。”

我一愣,问什么意思?

师叔卖着关子告诉我以后有空可以站到矮墙下面试一试。

我们顺利地通过了拱门,进入拱门之内,一条二三十米宽的大道就出现在我眼前,两侧是高矮不一的砖石屋,有四合院,还看到了马头墙,挑檐屋,风格千差万别,混杂在一起,却是有种一眼看尽中华古建的既视感。

大道两旁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十分繁华。

这里和紫竹山下的小镇一般,并非真正的师门,而是随师门发展而出的城镇。

初见规模,估计有万人以上在此居住。

师父告诉我整个集镇呈扇形分布,圆心点就是那颗被称作地脉祖灵的巨木,其下方方圆百米左右,也就是巨木枝叶末端之下,就是祖灵福地,才是师门所在,所有弟子都居住在其中。

而居住在集镇上的主要是师门弟子的亲人,以及流落他乡的异客和岛上本来的居民,不过随着师门对外通航,越来越多的圈内人士也会通过各种途径前往这里,进行交易、拜访、观摩等活动,所以师门别看被巨**阵守护,却也比较开放自由。

最大的缺点,就是没有电力和通讯设施,任何电子产品在师门之内都用不了,包括手机。

师门之内的通讯,主要依靠纸燕,而集镇上的人则要通过购买纸燕来远距离通讯。

说到购买,师门是不用纸币的,而是一种叫做方筹的货币,用师门特有的材料制作,尺寸固定,大约半个手掌大小,上面刻有符文,根据材料分为木、银、玉三种,每种材料的方筹,又根据符文材质,分作黑、银、金三种,每一级以十倍计算,而这些木筹又与一定人民币等价,一块黑木筹价值十元,以此类推。

师门之内有类似于兑换站一样的机构,用于将外来货币兑换成方筹。

有一点好处,就是这种方筹在三仙山通用,也就是说瀛洲、蓬莱、方壶三岛使用同样的货币。

我们穿越纵横交错的街道,最终停在了一间四合院式的铁匠屋前,远远就听见里面叮叮当当的敲击声,节奏感十足。

师兄显得很激动,一下车就大喊着:“老铁匠!老铁匠!”

敲击声一停,应答的是一个颇为厚重的男声:“哟,周恬,又是你小子?告诉你啊,我不会教你剑法的!死了那条心吧。”

随后,被称作老铁匠的人就出现在了门口,夹带着浓重的炭火气,是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年纪约摸五十来岁,大蒜鼻,头发灰白,留着杂乱的络腮胡,浑身上下沾满了灰尘,与密密麻麻的汗珠混在一起。

这个看似俗气脏乱之人出现在我面前的瞬间,那股气势让我感觉到眼前站着的,根本就是一座大山,而且是望不到顶的擎天峰峦!

我猛然察觉到他与某位曾经见过面的大佬有几分莫名的相似。

岳尘清!

第八十二章 好奇害猫陡生变

禁咒诡事第二卷江河湖海第八十二章好奇害猫陡生变老铁匠左右一瞧,抹了一把汗水,往身上一擦,全然没有高人风范地问:“哎呀,老孙、老云,有嘛事儿?”

他的声音又粗又厚重,落地有坑的感觉。

师父将我往前一推,说道:“这是我徒弟林云翼,让他在你这儿呆一会儿,我们有点事。”

“行!我这儿有吃有喝有屋子,住着都行。”老铁匠根本不问我的情况,也不问师父他们所为何事,直接就答应了下来。

交代完,师父和云师叔便转身离开了,往集镇东边走去。

师兄立即拽着我就往里面走,结果被老铁匠拦了下来:“唉唉,周恬你该搁哪儿呆着就搁哪儿呆着去,别再霍霍我的家伙什了。”

看老铁匠忌惮的表情,仿佛师兄是邻居家的熊孩子似的。

师兄腆着脸道:“嗨,老铁匠你放心,我就是陪陪师弟,再说了,师姐在这儿,我也不敢乱来。”

师姐也笑了,说道:“老铁匠你放心吧,我管着周恬。”

“得,还是月儿乖,有你管着我放心。”说完这句话,老铁匠便转身回铁匠炉继续打铁。

像余银、王蕴还有念儿这么特殊的身份,他看都没看一眼。

王蕴拉了拉我,小声附在我耳边说:“我说,这人有点儿东西,我站在他面前都感觉心慌慌的。”

我咧了咧嘴,点头示意。

师门之内藏龙卧虎,我早有预感,所以倒也不会觉得惊奇。

毕竟之前的韩叔还有羊长老,都已经足够惊掉人眼镜了。

只不过让人在意的是这个人的场与岳尘清实在有些相似,虽然不代表他与岳尘清师出同门,至少修为和修行的门路,应当是相似的。

他一见面就嚷嚷着不教师兄剑法,想来此人也是个用剑的高手。

我这边思绪万千,师兄则激动地拉着我们往里走,看得出来他对这儿十分熟悉。

老铁匠也任由我们往里面窜。

这是一个标准的四合院落,四四方方,东西北各两间房,也没有正厅会客堂,院子里摆着一张大理石圆桌,八人座位。

我们便在这里坐下了。

余银自说自话地跳上了屋顶,不知道跑去了那儿。

而王蕴,则像个好奇娃娃,每间屋子都进去转一圈,东瞧瞧西看看,师姐有些不放心他,就跟着去了。

我则向师兄问起了这个老铁匠的来历。

师兄说这个老铁匠在岛上呆了有些年头了,至于怎么来到这儿的他也不知道,没名没姓,因为一直做着铁匠的活计,别人都叫他老铁匠,反正整个集镇,不论兵器还是工具,没人能比得过他,听说他打造的一把普普通通的剑,拿出去能卖十个金木筹

哦!?看来是个手艺人……

老铁匠身份神秘,既然连师兄也不清楚,那么我去打听估计也得不到什么信息。

于是我又转移话题,问起了那个夏侯深长老,我听师父和云师叔谈起,说这个人不好对付。

师兄摆了摆手说:“嗨,他是理阁长老,师门内管事的,相当于大管家,这人别的毛病没有,就是爱管闲事,连隔壁老母鸡生了蛋他都要打听一下,师门内大大小小事务基本都要经他的手。”

师兄接着告诉我,师门之内以师祖为首的长老会是最高权力机构,管理着

包括集镇在内的全岛事物,长老会除师祖外,还有十位长老,各司其职,这其中四位长老,都是闲职人员,不管实事,每天摸鱼喝茶,清闲得很,也只有到了重大决议的时候,才会出面把控局面。

剩下六位长老,就比较苦逼,忙里忙外,打理一应事物,这其中就属这位夏侯深长老最忙,琐碎之事全落到他手下,说白了就是一管家的存在。

而我们之前遇到的羊元正长老,也是其中之一,司职门规律法。

我不禁笑了,有这样的人在,师祖可不就能安安心心当个甩手掌柜,呜呼美哉。

师兄翻了翻白眼,说,这样的形式,掌教很容易被架空了去,所以对于重大决议,掌教还掌握着一票决定权,当然,前提是十位长老反对票数不足八,如果达到八票及以上,掌教的一票决定权就无效了,其中就包括罢免掌教职位。

额……听起来还挺复杂……

我们这边聊着,只听见北屋传来师姐一声尖叫,只见王蕴一个箭步冲了出来,手中捧着一把一臂长的乌黑长剑,朝我们嚷道:“喂,你们看,这可是龙骨剑,上面沾染了不知多少人的血,都给染成黑色了!”

我们抬眼望去,这把剑剑身一掌宽,有不规则的切面,剑身乌黑如墨,光洁如镜,剑柄处雕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龙,龙口含玉珠,缠绕剑身,在阳光下剑身竟然微微透明,寒光四射,只一眼便让人遍体生寒。

师姐从后面追出来,大喊着:“赶紧把东西放回去!”

她话音未落,却听见嗡一声鸣响,王蕴手中的剑突然腾空而起,剑身猛烈颤动,发出刺耳的空气高频震动声响,接着就看那剑尖缓缓旋转,径直指向了我们的方向。

我和师兄浑身一震,顿觉浑身汗毛林立,一下子站起来,转身就跑。

就在我们迈开步子的一刹那,就听见一声呼啸,破空而起,那把剑如同出膛的炮弹,朝我直直射来。

师姐和王蕴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叫和卧槽。

我艹!什么情况!

眼看着那剑逼近我,我慌不择路,脚后跟一绊,却是直接仰面倒了下去,与此同时,那剑嗖的一声,从我头顶划过,虽然剑身没有碰到我,但是散发而出的剑气,却是在我脸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剑痕,一瞬间疼痛钻心,鲜血流淌。

我抱着念儿,摔了个四仰八叉。

在我视野内,见那剑与我错身而过,竟然如同装了追踪系统,在空中来了个二百七十度大转弯,再一次朝我射来。

那一刻,我满脑子卧槽,我是装了避雷针还是定位器,我也没招谁惹谁,至于这么赶尽杀绝吗!

嗡!

龙骨剑陡然落下,化作一道剑影,朝我笔直刺来。

完了……我一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今天就在死在这不明不白的剑下,还是冤死……

突然,我头顶生出一只脏兮兮的手,猛然握住了龙骨剑,剑势在那一刻骤然停止,而剑尖距离我只有不到五公分!

我一身冷汗,几乎浸湿了内衣内裤……

“小子,乱翻乱动别人东西可不是个好习惯,会出人命的!”老铁匠的声音缓缓响起,却显得有些冰冷。

“哈哈哈,我就是好奇翻了翻床板,也没想到这把剑这么暴戾……”王蕴打着哈哈,口气却心虚的不行。

我连滚带爬站起来,腿还直打摆子,抹了一把冷汗,朝老铁匠道谢,然后直接冲过去一把揪住了王蕴的耳朵,怒吼道:“好奇你妹啊!你是来搜查的吧!连别人床板都翻?要不是运气好,我现在脑袋都搬家了!你还有心情在这儿嬉皮笑脸!”

“哎哟!疼疼,老子又不是故意的!”王蕴疼得呲牙咧嘴,使出吃奶的劲把我的手掰开。

我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一手的血,顿时一阵后怕。

老铁匠的脸色有些难看,显然是动了怒,但是看王蕴一个懵懂小孩,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无可奈何,转头看向了我,说:“你身体里流着龙血?”

我一愣,点了点头,说是的。

老铁匠将剑一番,反握在背后,沉吟良久,说:“难怪……”

难怪?难怪我会成为目标吗!

“哦!我懂了,你的剑取自龙骨铸就,嗜血过多,有了自主意识,而林云翼的龙血与之同根同源,乃是上等补品,所以它垂涎欲滴,主动觅食了。”王蕴打了个响指说。

主动觅食!

听着叫我一阵寒意遍体。

老铁匠眉头微微一皱,道:“你这小儿懂得挺多,怕不是现世人吧?”

王蕴仿佛被夸赞一般,摸着头傻笑,道:“嘿嘿,您老好眼光,不过前世的记忆没了,我啥也不知道,倒是知识系统保留下来,所以略懂……”

老铁匠眯着眼睛,说:“我劝你不要打这把剑的注意,不然,十里之内,你这位兄弟的命,难保。”

王蕴依旧笑容满面,“放心,我是玩法阵的,对剑这玩意儿没兴趣,就是看着挺值钱的,才拿下来玩一玩。”

听了王蕴的话,老铁匠一脸黑线,忍了忍,觉得这个小孩有点东西,就叹了口气,回到屋子里去。

王蕴看着老铁匠走进屋子,立即一路小跑来到我跟前,小声说:“嘿,我跟你讲,那把剑下的亡魂,少说有上百,能驯服这么暴戾的剑,这个人了不得,其实要不是你身体里的龙血,那把剑还是挺安静的,而且我刚才拿剑的时候可是用了手段了,结果一看见你,还是没控制住。就冲刚才那一手,这人绝对会飞剑!”

我看他还一脸兴致盎然,伸手要揪他的耳朵,被他机智地闪身躲了过去,我警告王蕴:“那不成还怪我吗?你管好自己的手,差点害死我!人家什么身份关你屁事,没跟你计较已经很客气了,别蹬鼻子上脸!”

被我一顿吼,王蕴撅着嘴冷哼了一声。

师兄和师姐也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平静,老铁匠将剑放回去之后,锁了门,回去继续打铁。

师姐缓了许久才跑去给老铁匠道歉,觉得自己监管不到位。

老铁匠明白缘由,没有怪她,言明前因后果之后,就表示了理解。

出了这档子事,纯属机缘巧合,碰巧剑被王蕴拔出,碰巧附近的我体含龙血,才导致剑不受控制地攻击我。

而老铁匠藏这把剑,也必然有其缘由,至少有一点就是他不想被暴露在外,本来与我们无关。

结果被手痒的王蕴发现,反而使得我们在铁匠铺的处境变得有些尴尬。

不过老铁匠并没有赶我们走,看来对这个小插曲没有太放在心上。

我一直心有余悸,要知道刚才,我的小命可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第八十三章 方壶掌教密间叙

禁咒诡事第二卷江河湖海第八十三章方壶掌教密间叙我们围着圆桌端坐,两两无话,气氛微妙,师姐正在气头上,眼神恐怖,就算没有犯错,我们也没人敢直视她,而王蕴闲不住,坐了一会儿竟然没心没肺地跑去看老铁匠打铁,全然没有犯错的觉悟,气得师姐眼皮子直跳。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师父和云师叔终于回来了,而他们身后,竟然还跟着两个人。

而在铁匠铺的王蕴一瞧见他们,就见了过一般急匆匆地跑了回来,对我说了一声外面来了个麻烦人,他感觉不妙,要躲一躲,然后就窜进屋子里关了门躲起来。

接着就听见老铁匠用粗大的嗓门打着招呼:“哟,夏侯长老,稀客啊!这位是……姜掌教吧?”

“姜厶,有礼了,”是一个颇为平和淡然的声音,“敢问阁下,我们可曾见过?似乎有些面熟啊。”

“哈哈哈,我在这儿呆了几十年,姜掌教时常露面,偶尔瞅见几眼也属正常,我这人长得怪,容易留下印象。”老铁匠一副大大咧咧的口吻。

“啊……也是也是,那……不打扰了。”这位姜掌教倒是位十分随和之人,一点掌教真人的架子都没有。

而师父和云师叔则全程尴尬脸,眼神时不时互相交流,有些不知所措。

看来他们没能成功摆脱这位爱管闲事的理阁长老啊……

打过招呼之后,四个人便穿过铁匠铺,来到了中庭。

这位姜厶掌教果然人如其声,不论长相还是穿着打扮都极尽朴素随和,儒雅之风扑面而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孔门的某位高徒现身,须发长髯,挽着发髻,玉簪装饰,看年纪应该和师父差不多,估摸着六十岁左右。

而那位夏侯深长老则比较出众了,穿着华丽不说,一张马脸特别扎眼,棱角分明,特别是眼珠子十分活泛,滴溜溜的转,一进来就把我们瞧了个遍,仿佛里面有着许多心思。

我们站了起来,师父向两位一一介绍,我们以示尊敬,也纷纷行礼。

姜掌教也朝我们拱手作揖,而夏侯深长老则只是抱着手臂站着瞪我们。

尽管晚辈向长辈行礼理所应当,但夏侯深长老的作态却让人很不爽。

姜掌教来到我们跟前,目光很快就锁定了我怀中的念儿,指着她问道:“需要问诊的可是这只狐妖?”

我点了点头,师父在一旁将念儿的状况说了一遍,不过他对于念儿为何如此绝口不提。

反倒是夏侯深长老接了话:“师门之内自有调理气息的法子,又何必劳烦姜掌教亲自跑一趟?我还以为是什么疑难杂症,不妨先让我一看,也免得姜掌教劳心费力。”

说罢他就想要伸手一探,师父想要阻拦,倒是姜掌教先抬了手,说:“唉,夏侯长老高抬了,我乃医者,谨遵医道,治病救人乃是常理,妖物之疾我见识不多,颇有几分兴致,夏侯长老就成全了姜某吧。”

他这话说得和气,却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夏侯深长老手伸到一半被挡了回去,脸色顿时一垮,有些尴尬地缩了回去。

姜掌教作为方壶掌教,地位超然,又以客人的身份于此,更要以礼相待,所以夏侯深长老也不多言。

不过更让我们诧异的,是根据云师叔所言,夏侯深长老最见不

得妖物,然而现在他的态度,着实叫人捉摸不透,难不成是因为姜掌教在场?

姜掌教接着说道:“行医忌杂,我们去东边的厢房。”

说罢,他就拉着我往东厢房走,我记得王蕴就藏在那间厢房里啊!

一听到姜掌教这么说,我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因为我不知道王蕴所说的麻烦人到底是这位姜掌教还是夏侯深长老。

然而姜掌教拉着我十分坚决,根本不容我犹豫,师父和云师叔想要跟上来,姜掌教回头看了一眼,感受到他的目光,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接着听见夏侯深长老在后面询问师父:“孙柽,我来的时候看见院子里有个小孩儿,怎么不见人了?”

“啊?估计跑到哪儿去玩耍了吧……”师父说。

姜掌教拉着我进了屋子,转身关上了门,接着就在门上贴了一张符。

看着他的动作,我顿时心中一阵忐忑,不知道这位大佬想要干什么。

他转过身来,忽然眉头皱了一下,朝屋子的一个角落望过去,注视了数秒钟,又回过头来,十分客气地让我坐下。

我心中忐忑,有些坐立不安。

而姜掌教则手一翻,说:“将狐妖放在桌上罢。”

我不敢多问,自始至终姜掌教的态度都十分友好儒雅,如春风拂面,恰到好处,让人很舒服,生不出几分怀疑来,所以我乖乖地将念儿放在了桌上。

而姜掌教则坐在了我对面,伸出三指搭在了念儿的脖子侧面。

他一脸认真地探查着,突然开口问道:“你是他的转世?”

我眉毛猛然一跳,姜掌教随即就得出了答案,说:“我曾听闻孙天与一只狐妖结合,诞下一混血狐妖,可是这只?”

望着姜掌教严肃认真的目光,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初来乍到,我对他终归没有多少信任,不愿讲念儿和孙师叔祖的信息透露出来。

但是我又担心他觉得我不够实诚,万一不愿给念儿查探,那可就弄巧成拙了。

看出了我心中的疑虑,姜掌教收回了目光,说:“我与你师祖洛天衡乃生死之交,与孙天也有几面之缘,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也并非对狐妖或者孙天感兴趣。”

然后他看向了贴在门上的符,说:“我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隔墙有耳,你的身份特殊,我与你接下去谈论的事情,不希望被别人知道,所以我希望你也能信任我。”

我皱起了眉头,感觉到姜掌教如此警觉不像是虚张声势,顿时感觉我们似乎被别人监视了一般,心中一阵慌乱。

如果真如姜掌教所说,那么他定然会和我们站在一条战线上,而他单独拉我进来,也能够感觉得到他对于其他人甚至师父都又不信任感,而这种不信任又源自何处呢?

而且现在这间屋子里,可不止我们两个,王蕴肯定也在,他估计用了什么手段将自己藏匿了起来,使得姜掌教没能发现他。

我犹豫了一下,想着要不要把王蕴给供出来,然而一想到他前世与孙师叔祖有着战友情谊,觉得他应该也是值得信任的,而且很多事情他算是参与者,是知情人,于是点头说:“没错,念儿是孙师叔祖和杨娴的女儿。”

姜掌教与我说话的时候,已经将念儿的情况掌握,慢慢松开了手,说:“杨娴的死我已经得到了消息,还请节哀,物是人非,几多悲叹。不过你可知杨娴的身份?”

姜掌教与孙师叔祖和杨娴关系不深,他若是表现出伤心之色,反而有些虚伪做作。

我点头道:“她是青丘狐族。”

姜掌教点头,说:“天狐一族,乃是青丘狐族的嫡系族人,也是历代族长的唯一人选,其中属涂山氏最为正统,我最近听到消息,青丘狐族正在召集各地天狐族人,可能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我猜测可能要面临族长更替,青丘狐族以母为长,族长必须是女性。按理说,杨娴作为涂山氏的后裔,乃是族长的最佳人选,不论她是否被驱逐,在这种紧要关头都会被召唤回去,如今她客死异乡,她的血脉传承就落到这个女儿身上了,而这个女儿并没有被驱逐……”

姜掌教说着,意味深长的看着念儿。

“姜掌教,您的意思是……”他虽然说了很多,但是意味不明,我不知道他最终想要表达什么。

“族长更替,就会出现权利变动,我们与青丘狐族相安无事五十余年,一旦上位的族长是一个好战之人,我担心……”姜掌教话说到一半,却陷入了沉默。

“您的意思是,想让念儿坐上青丘狐族族长之位,确保青丘狐族与我们保持和平?”我问道。

他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但是转念一想,说:“但是她年纪尚幼,我也担心会被人利用,成为傀儡,而且她目前的状况,可能得在人和妖之间做一个选择。”

姜掌教说出了与干爷爷吕同相似的判断,而且很不巧,念儿已经做了抉择。

我将之前念儿选择的纸拿了出来,递给了姜掌教,他一眼就明白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看来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起初我以为念儿的决定只关系她和我的未来,却没想到竟然会关系到整个青丘狐族的未来,如此一想,我觉得让她做这个决定,未免太草率了。

他是一位心怀天下之人,正所谓医者仁心,他不希望青丘狐与我们发生冲突,因为一旦发生冲突,便是生灵涂炭,所以他在看到念儿的时候,就已经生出了介入的念头,然而念儿一个抉择,瞬间打破了他一切美好期望。

于是我有随口问了一句:“所以您来此找师祖就是商量这个事情?”

一听我提起,他突然眼睛一亮,说:“此事只是其一,还有一件事,却是最让我担心,既然话已至此,我觉得跟你说一下比较好,孙天与洛天衡情如手足,你若有异心,他定会毫不犹豫将你神识湮灭,反客为主。所以目前为止,我只信得过你一个人。”

姜掌教修为极高,短短的相处已然将我身体里的情况看透,所以会说出这一番话来。

我看他脸色肃穆,觉得不是小事,于是挺直了身子,说:“您请说。”

“我了解你师祖的修为,单纯神念出窍产生的损耗,静养几天就可以恢复,还不至于让他闭关养伤,我听说他闭关之后,就觉得不对,方才来瀛洲查探究竟,几天下来,我感觉到你师门的氛围有点不对劲,而且我来去,一直被人监视着!”

什么!

第八十四章 一纸秘方一点通

听到姜掌教所言,我眼皮子直跳,初入师门的时候,我对与师门充满了美好的愿景和期待,然而随着姜掌教说出这句话来,我顿时感觉到师门之内也并非风平浪静,甚至有暗流涌动。

这样的消息,对我的轰击无比巨大,甚至有种一落千丈之感。

难道连无比神秘强大的师门,也充满了危机?

我感觉到压在自己肩上的担子,实在太重了,说:“姜掌教,我初入师门,能力微薄,对师门的人情世故又不了解,你说的太过唬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说实话,我确实被姜掌教给吓到了,特别是他说出自己被人监视时。

像他这样的大人物,修为超然,声名显赫,师门竟然还有人无所畏惧,对他进行监视,要么就是对方根本不惧姜掌教,要么他触及到了对方的某处底线。

细想姜掌教这几日在师门干什么,可想而知,对方在忌惮什么。

面对我的退缩,神色肃穆的姜掌教脸色一变,却是露出了失望的表情来,叹了口气,说:“我总会情不自禁地把你当做孙天……他当年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能够独挑大梁了。”

额……拿我和孙师叔祖比,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尽管被姜掌教这么贬低,心中多有不甘,然而实力摆在那儿,不承认都难。

要现在的我挑起大梁,可不是天方夜谭嘛。

我对于自己能力清楚的认识,很快明白了自己能够发挥的作用,于是说道:“不过姜掌教,我可以将这个信息传达给值得信任的人。”

当然,我所指的这个人就是师父。虽然对姜掌教而言,师父并不能得到他百分百信任。

他偏偏信任转世之人的我,却不信任作为师祖大弟子的师父,足见隔代如隔山的道理。

姜掌教眯起眼睛瞧我,仿佛想要看透我的想法一般,许久点了点头,说:“我已不便久留,明日就会离开,三仙山之间有契约,门内事物互不干涉,所以我不能留在这儿给予帮助。”

他稍作停顿,接着说:“我要交代的事就这些,再说回这只狐妖吧。说实话,我还真没遇到过这么复杂的情况,她体内妖灵本身并无侵略之意,本来相安无事,随着时间推移,妖灵消化,便可获得强大的妖力。关键在于她强行催动了妖灵,超出承受能力,导致妖气紊乱,加之外来的霸道妖气侵体,形成了三气纠缠之象,实属罕见。所以无法予以治疗,不过我倒是可以给出一个可行的方法。”

我坐直了身子,姜掌教的分析与当初吕同以及师父的分析基本吻合,而他愿意给出方法,简直是雪中送炭。

姜掌教接着说道:“此状要彻底恢复并非一蹴而就,首先要解决的是外来的强大妖气,这东西需要灵气充裕之地进行压制消磨,待消磨殆尽之后,狐妖便可以苏醒,我不知道是谁施加了失传已久的仟茧婪言,但此法门务必要让狐妖习得,助益极大,只要日日修习,假以时日,便可以理顺体内气息,强化狐妖体质。

但并不代表可以痊愈,因为体内平衡被打破,她必须选择一方主导,否则还会引起冲突。既然她自己选择了人,那就还需要一味药

,谓之石生莲,又曰九转还魂草,乃一种生于岩石缝隙的药草,以中和二者,理化元气。我要求的这味药必须是生长于龙脉之上,年份超五十,且要完整无损,方能达到效果,我门内没有,所以需要你自己寻找。至于用法,你师门炼一脉的人应该有人知晓。”

姜掌教说了一大堆,我听得一头雾水,手指在手心划拉着强行记忆,他见状叹了口气,拿了一张纸给我写了下来。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面对他的用心良苦,我激动得不能自已,接过纸后,噗通一声跪下来,想要朝他磕头拜谢,却被他给拉住了,说:“不必如此,看在孙天的面子上,这个忙我必须要帮,当初东海大战我们没有出手相助,致使一代风华陨落,是我方壶欠你们的,这份愧疚,如此也不足以弥补。”

说罢,他转身揭下符,打开了门,径直朝外面走去。

师父师叔等人纷纷朝我们望来,察觉到我感激的目光,他们知道姜掌教给予了大力帮助,于是立即拱手道谢,姜掌教只是随和地摆了摆手,就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见到姜掌教径直离开,夏侯深长老犹豫了一下,似乎想要稳点什么,因为姜掌教脚步快捷,最终还是匆匆追了上去。

接待贵客这事儿,他不敢怠慢。

师父有些激动地望了望我手中的纸,问:“姜掌教给了方子了?”

我点了点头,将纸递给师父云师叔看,两人查看了一番,纷纷觉得这办法有效,特别是云师叔,一副获益良多的表情。

有了方子,至于怎么找药材,那就是我们的事了,天下之大,总会有办法找到药材的。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转头问师父:“师父,这位姜掌教多少年纪了?”

师父被我问得一愣,思索了一会儿,说:“我也不清楚,至少得七十往上吧,方壶之人有驻颜反春之术,光看外貌,是分辨不出年岁的。”

我惊叹不已,难怪他言语之间,仿佛与师祖同代。

这世间修行之人,可谓百花争艳,像这位方壶掌教,绝对是当空皓月,叫人心生敬佩。

师父与云师叔商量了一番,觉得目前最为紧要的,就是如何将念儿送入祖灵福地之中,听他们说,祖灵福地之中,灵气最为充裕的有两地,一个是瞻星台,一个是祖灵潭,乃是极佳的养身修道之地,不过要想进入其中,得要经过掌教和长老会的同意。

这……想一想余银的结果就知道了。

尽管如此,我们还是要全力一试,毕竟,念儿可是孙师叔祖的遗孤,我曾经承诺,必须保证她的周全!

对了,余银人呢?她离开之后,就一直没有回来。

姜掌教和夏侯深长老离开五六分钟后,王蕴才贼头贼脑地从我们密谈的屋子里出来,神秘兮兮地朝我招手,我走了过去,他有些后怕地对我说道:“那个……兄弟,我刚才什么都没听到。”

显然,他对于我师门还是有所忌惮的。

我忍不住笑了,故意威胁说:“你要是敢透露半个字,我就杀你灭口。”

我的威胁十分无力,王蕴人精儿似的,自然听得出来,他是个

聪明人,嬉笑一番说:“哎哟,我刚才睡着了,你们聊了啥来着?迷迷糊糊没听清。”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信任他,也许他就是个无关之人,更不愿搅入乱局之中,也许他本身心直口快,性格爽利,不像心机深重之人。

相处时间虽短,我却觉得他就像师父、师姐师兄一般,是绝对可以托付真心的人。

下午师父和云师叔带着师姐师兄先行离开,前往祖灵福地,师父和云师叔要将念儿进入祖灵福地的事情先行告知诸位长老,促成长老会决意,而师兄师姐则要先回住处一趟,将一应行李整理妥当。

我因为念儿无法前往祖灵福地,于是就留在了铁匠铺,王蕴则不知道跑到哪儿野去了,也不在铁匠铺。

虽然第一次来到师门,我却无法抽身四处看看,于是就找了一个篮子,用衣服做垫,将念儿放在目力所及的位置,然后一个人在院子里练起了功课。

我的身法主要传自道门和少部分师父的传授,糅杂在一起,比较乱,没头没尾。

练了一会儿感觉到有目光注视,转过头,看见老铁匠抱着铁锤,皱着脸瞧我。

看见我停下来了,他忍不住说:“你那功法,搁小孩儿打架似的,一点儿章法都没有。”

我甩了甩酸痛的膀子,说:“师父没认真传,我只能自己琢磨,老铁匠,你身手一定很厉害吧,要不教我两手?”

师兄缠着他练剑是有原因的,所以我也学着师兄让他教我。

老铁匠鼻子一哼道:“周恬还知道用热脸贴我冷屁股,你倒好,口气老牛逼啊!”

我耸了耸肩,也没指望老铁匠教我,只是调侃一下,所以又自顾自练起来。

几招过后,老铁匠终于看不下去了,说:“得得,我跟你理一理,看得我肝儿疼。”

说着他走上前来,开始拆解我所练的功法。

短短数分钟,就好像一团乱麻被一根根理顺一般,我豁然开朗,在老铁匠的拆解下,我很快将杂乱的功法组成了一整套完整的体系。

稍稍试了一下,顿觉受益匪浅,激动地浑身颤抖。

刚要朝老铁匠道谢,他一摆手说:“嗨,别谢我,我就点拨一下,什么也没教,你的资质还不如周恬,能自保就烧高香了。”

额,这话也太打击人了。

不过我却不以为意,说:“资质不够,勤奋来凑呗。”

老铁匠打了个哈欠,根本不把我的话当回事,说:“我出去溜达溜达,你自个儿呆着,安分点。”

他话音刚落,猛地转头朝西厢房的屋顶望去,下一秒,他出现在了屋顶上。

我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急忙问怎么了。

他查看了一番,说:“有只老鼠,逃得倒挺快。”

说罢,他纵身一跃,从四五米高的屋顶跳下,径直走向自己的屋子。

我诧异,问他怎么不去溜达了。

他语气不悦地说道:“老子铁匠铺多少年没老鼠了,不赶不行喽。”

就在这时,王蕴一路碎步从外面跑进来,朝我招手,说:“喂,你快来,有好戏看!”

第八十五章 执意对峙心不甘

他说完话,就跑过来拉我,老铁匠听见了,也回过头来打望。

我急忙停下脚步,道:“我不能离开念儿!”

“嗨,狐妖在这儿你放心,喂!铁匠,帮忙照看一下!”王蕴急不可耐地拽着我,一边跟老铁匠交待。

老铁匠一愣,道:“我又不是保姆,你爱找谁找谁!我还有事!”

额,也不知道王蕴什么时候跟老铁匠这么熟络了,这家伙可是动了他的宝剑啊……

我自然不会丢下念儿,甩开王蕴的手,不肯走。

王蕴又来拉我,死缠烂打地说:“我保证你绝对想看,走过路过不能错过,赶紧的,晚了就赶不上精彩画面了!”

看他兴致勃勃,我估计是甩不开这条臭屁虫了,于是转身用衣服将念儿一兜,给塞入了怀中,用衣服遮挡住。

王蕴看到,嘴角一抽,道:“额,你看着得五个月了……”

能不能别废话!

我不顾形象,跟着王蕴来到了街上,他拉着我往地脉祖灵疾步而走。

街道宽阔,直通前方,我却是远远就看到地脉祖灵下方一道矮墙前,围着一大群人。

那个地方应该是进入祖灵福地的入口,这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我们一路小跑,五分钟左右就来到了人群边缘,我听到有人议论纷纷。

“我说这姑娘在这儿跪了小半天了,到底怎么回事?”

“莫不是被驱逐出来的?”

“哪里,这姑娘我见过好几次了,应该有求于古术一脉,被驱赶好几次了,还不死心呢。”

“我看她不像一般人啊……守关人似乎挺忌惮她的。”

“对啊,估计是妖吧。”

王蕴个子矮,挤进人群中,一阵穿梭,就挤到了前排去。

而我护着念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到了前面去。

抬眼一看,只见余银跪在一道忽隐忽现的障壁前,低着头默不作声,乌丝遮住了脸颊,看不到表情。

障壁似一个入口,高不见顶,夹在一人高的青砖矮墙中间,透过障壁,我能够看到里面亭台楼阁密布,错落有致,白墙青瓦,青烟缭绕,仿佛徽州著名景区宏村一般。

目光收回,在余银周围,则围着四个身着汉服的男子,每个人手中都抱着一把剑,剑虽未出窍,却形成了一股莫名威严的气息,将余银笼罩。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男子对余银说道:“姑娘,请你速速离开,此乃瀛洲福地,门规不许妖物入内,所以你还是放弃吧,不要让我们为难。”

余银没有回应,而是无比坚定地将膝盖往前挪了数公分。

四位守关人浑身一震,却是不约而同地往前一步,收缩了包围圈。

“余银姐姐!”我出声唤道。

王蕴一把拽住我,低声道:“你干什么!不该你出头的时候!”

余银身子微微一震,猛地回头,我看到她脸上布满了泪痕,她看到我鼓鼓的肚子,一下子皱起柳叶眉,朝我说道:“你过来干什么?快回去!”

四个守关人不约而同地朝我射来目光,其中一人偏身对年长男子说道:“师兄,那个小子身上有妖气,是否要检查一下。”

年长男子摇了摇头,说:“不在管辖之内。”

说罢,几个人就没再看我。

王蕴拽着我的衣服,低声说:

“你小子有病吧,枪打出头鸟的道理不懂吗?他们又没把余银怎么样,沉住气,静观其变。”

说完,他把我往人堆里拉了拉。

而余银那边,随着四位守关人收缩阵型,她仿佛一瞬间被一座大山压着,整个人几乎卧到地面上去,而她口中继续说着:“贵门弃徒陆烨之妻,求见掌教真人。”

她的声音响亮,带着颤音,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一般。

年长男子说:“姑娘,陆烨与妖物生情,违背了门规,不论掌教真人还是长老会都已有决意,这个决议不会有变,你就算来此地百次千次,结果也是一样的,你无法与他见面,还请回去!”

他的话语虽然客气,却冰冷如霜,拒人于千里之外,仿佛说的是一件与自己没有半点关系的事。

“既然陆烨被逐,我们皆与你们无关,为何又要限制我和他的行动范围,不让我们见面!”余银带着哭腔说。

“陆烨乃我师门弟子,不论是否被逐,都有千丝万缕之联系,不是一个无关就能以偏概全,而且我们没有限制陆烨行动,他若要将你自可以去东海找你,如若没有,只能说明他自己不愿见你。”

年长男子的话仿佛一把尖刀,狠狠地刺中了余银内心最为脆弱的地方。

“那为什么杨娴姐姐就能与孙天朝夕相处!为什么!”

“此一时彼一时,长老会的决意如此。”男子不为所动,话语依旧冰冷如霜。

余银的背影,止不住地颤抖着,有啜泣之声,仿佛被感情背叛的孤独女子,让人心生垂怜。

但是我们都知道,陆师叔并没有忘记她,而是因为某种原因,无法和她见面。

然而思念的心,总是脆弱如玻璃,一碰即碎,余银终归是一个柔软感性的女子,就算知晓,也抵挡不住沉积无数岁月的痛楚。

周围的人群议论纷纷,也为余银的不公痛惜不已,但也有人觉得无规矩不成方圆,师门的决意也有道理。

“你师门可真够绝情的,硬生生拆散一对好鸳鸯,也不知是定规矩的人心理变态,还是他们得罪了什么人。”王蕴也打抱不平,一顿埋怨。

“师父不是进去了吗,难道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我自言自语道。

“谁知道……”王蕴插着手说。

而这时候,中年男子又再一次开口了:“姑娘,请你走吧,我们不会再跟你耗下去了,不要逼我们动手赶人。而且夏侯长老前去送客,估计快回来了,让他看见,你就没有好果子吃了。”

中年男子说这句话时,已经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恐怕余银再执着下去,他们就真的会动手。

在四人的重压下,余银竟然艰难地抬起头来,抬头望向地脉祖灵,我看到她额头的青筋甚至都微微凸起,紧接着,她突然伸出手,死死抓着地面,又往前挪了一寸。

这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震惊,这是何等痴情之人!

就连四位守关人,都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几分动容,面面相觑。

却听见年长男子一声低喝:“动手!”

嗖!

四把利剑陡然出鞘,四个人身形一动,化作四道虚影,剑光霎时间在空中化作一道剑网,朝余银罩去,他们并非要至余银死地,而是要将她驱逐出去,所以当剑网越来越密集的时候,却是形成了一股无形的场,将空间给折叠了去,显露出

码头的景色来。

就在这时,我听见有人发出一声厉喝:“住手!”

四个人听闻,瞬间收了剑势,空中的剑网瞬间消失了去,恢复一片平静。

只见执刑长老羊元正从障壁之内快步走出来,一边走,一边沉声呵斥道:“谁让你们在墙外赶人的!守关人守心方可守关,你们连自己头上的规矩都忘了吗?”

羊元正一声呵斥,让四个守关人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年长男子朝羊长老拱手道:“羊师叔,我们只是防范于未然,妖物之心诡谲莫测,我们怕生变数,危害祖灵,所以……”

“谁让你们这么做的?”羊元正根本不听他解释,直接了当地问。

中年男子一愣,低头拱手道:“我们只是在恪尽职守,并没有人指使。”

羊元正瞪了他一眼,中年男子依旧低头不动,一脸诚恳。

羊元正不再多说,看向了余银,此时加诸余银身上的压迫随着四人收手而消失,余银直起了身子,跪在地上,满脸泪痕地望着羊元正。

羊元正叹了口气,说:“姑娘,掌教让我给你带句话:西山风林非归处,天海月晖方留人。你若懂,那便好自为之,你若不知,便跪在此处罢。”

余银皱起了眉头,陷入深思,过了半分钟,她一下子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朝羊元正拱手道:“多谢羊长老!”

说罢,她竟然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留下一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羊元正眯着眼睛,朝着远处无尽之地望了一眼,接着他收回目光,指向了混在人群中的我和王蕴说道:“你们三个,跟我来。”

守关人中的那位年长男子一听,立即抬手说道:“羊师叔且慢,那个小孩身上有妖气,我们需要检查一下。”

羊元正抬起眼皮注视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说的是他们三个。”

守关人一愣,瞥了我一眼,一下子明白过来,瞪大了眼睛说:“可是,他们……”

“长老会刚做的决议,长老符为证,你还有意见吗?”羊元正拿出了一块奶白色的玉符,上面闪烁着六个不同颜色的光点。

男子一惊,立即拱手后退,让开了路来。

我们刚准备走,只听见远处传来一个声音:“羊元正!我不在你就这么放肆吗,竟然敢允许妖物进入祖灵福地!你这个执刑长老,当得有点不像样啊!”

我们转身望去,只见夏侯深迈着大步朝我们走过来,一脸不爽。

羊元正心平气和,拿着长老符说:“长老会决议。夏侯长老,你倒是个大忙人,连长老会都没空参加。”

夏侯深一脸惊讶,道:“什么?长老会?我没有收到通知啊!”

羊元正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变得细碎起来,说:“据我所知,通知的纸燕是飞不出云雾大阵的,我还奇怪姜掌教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大排面,要劳烦理阁长老亲自护送离岛了。”

夏侯深却哈哈一笑,道:“羊长老真会开玩笑,姜厶虽贵为方壶掌教,但来往频繁,也不需要我亲自护送啊。”

接着他忽然面容一肃道:“难道……有人把我的纸燕给截下了?”

羊元正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夏侯深,而夏侯深则同样严肃地注视着他,两人的目光仿佛能在空中摩擦出火花。

最终羊元正先收回了目光,朝我们招手说,走吧。

第八十六章 祖辈相见镜中对

我和王蕴对视一眼,我看到王蕴眼中似乎有几多不情愿,他不由自主地往旁边挪了挪,显然打算开溜。

走在前面的羊元正转过头来,说:“三个人一个都不能少。”

这句话平淡如水,却仿佛一颗钉子,将王蕴钉在了原地。

一个人不能少,王蕴必须得去!

我并没有什么害怕的,反而是王蕴,我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我加快步伐跟上了羊元正,王蕴沉默了几秒,也跟了上来。

这个时候周围的人群已经散去,视线穿过人群的缝隙,我看到已经离开的余银停留在远处的巷道口,驻足观望。

目光浮动,心中似乎有思虑万千,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西山风林非归处,天海月晖方留人。”

这句话有着太深的意味,我绞尽脑汁也猜不透。

福地入口处的冲突,基本是有余银一人引起的,她对于师叔陆烨的执念至深,达到了我无法想象的地步。没有凭借她的实力硬闯已经算是十分克制了。

而最后处理的方式也很耐人寻味,简短的一句话,十四个字。瞬间打开了余银的心扉,恐怕只有足够了解她和陆师叔的人才能够做到,从源头上免去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我很奇怪,师祖正在闭关,任何人都见不到他,此刻却能将话语传出来,是不是意味着他快要甚至已经出关了?

而且听师父说起,师门门规不允许妖进入祖灵福地,他们又是如何通过长老会决意,对念儿放行。

听说长老会对师祖几多非议,然后最后却能够违背门规达成一致意见,这其中的似乎透着一股子怪异的成分,叫人捉摸不透。

就算一开始言之凿凿的羊元正,最终也不得不服从长老会的决议。

羊元正的表情平静如水,看不出他的想法来,仿佛只是机械得在做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羊元正站在障壁前,口中念念有词,伸手一挥,浮动不休的障壁却是如同窗帘一般朝两边拉开一道口子,仅供一个人通过。

王蕴几多不情愿,最终还是臣服于羊长老的威势,不敢乱来。

而那位夏侯深长老,也跟在了我们身后。

一前一后两位长老,仿佛两座大山一般将我们夹在中间,让我心脏不由自主地颤抖。

越过障壁,我们出现在一座徽派村落的入口处,其中人来人往,有男有女,每一个人都穿着朴素的汉服,或宽襟大袖,或束腰紧扣。

头顶之上有云雾缭绕,薄薄地盖在屋顶上,将头顶的天空遮挡大半。

隐隐约约看到头顶似有垂落而下的根须,细如发丝一般被云雾拖着,朝两边蔓延开去,这些根须的末端有莹莹白光,好似萤火,又好似星辰,忽隐忽现。

太阳西斜,将村子的影子拉得老长,给村子涂上了金色的华装。

我深吸一口气,清新舒爽的空气一瞬间灌入肺中,一股柔和绵长的气息蔓延向全身,使得浑身细胞仿佛沸腾起来,精神一片大好。

穿过街道,沿路的人纷纷朝羊长老行礼,而跟在我们身后的夏侯长老,却不见了踪影,凭空消失一般。

我也是走了好久才察觉到。

像他这样级别的人物,离开的时候我们想

要察觉确实很难。

如此反而让我放松了不少,毕竟他的存在,让我感到窒息。

羊长老的脚步逐渐加快,我们很快穿过了鳞次栉比的村落,出现在一片深不见底的水潭前,前方是一座不高不低的岩丘,在那岩丘之上,盘桓着密密麻麻的树根,那之上,便是直径达三十米的巨大树干,树干光滑笔直,仿佛一根擎天之柱,表面有清透的液体流淌,滑落到岩丘,然后汇入底下的深潭。

在那深潭边有一间简陋的木屋,比之村子里的建筑要差上许多,不过胜在周遭清净无人。门口有一位微胖的老者躺在椅子上酣睡,有人靠近,微微睁开眼,看到羊长老之后又闭上了去。

羊长老不理他,绕过深潭,来到了岩丘下一处裸露的岩壁前。

经过深潭的时候我好奇探头望了一眼,潭水清澈无比,如同自来水一般,能够看到潭深处崎岖不平的岩石壁,但是却更本望不到底,下面只有一片漆黑,好似墨汁一般,让人胆寒。

羊长老站在石壁前,用手指在石壁上画着什么。不过数秒却是在石壁上浮现出一个复杂的符阵来,接着他便说了一句跟我来,人往前跨一步便直接消失了。

我知道这是类似于两个世界的交界处一般,跨过去便是另外一片天地,于是急不可耐地跟上去朝前一步,下一秒我就出现在了一间圆形的屋子里来,这件屋子左右五六米宽,在正前方坐着两位年纪相近的老人,两人之间放着一面圆形铜镜。而师父正站在他们身边,神色平静地朝我望来。

羊长老入内后也入了坐,却是坐到了靠近边缘的位置,显然他不是这边的主事人,或者说接下去的事情他只是旁听。

王蕴贼头贼脑地跟在我身后,将半个身子躲在了我的背后去。

看到师父在场,我心便定了几分,走上前来朝两位老者拱手行礼。

师父知道我并不认识,于是介绍说云翼,这两位是你的两位师叔祖,也是掌教的同门师弟。

经师父提醒,我恍然大悟,师祖的师兄弟五人,除了已经过世的秦勉和孙师叔祖,还有两人,皆是师祖的师弟,年纪也比他小一些,四师弟欧阳褚,五师弟柳恭钦,据说年纪最小的柳师叔祖还不到七十岁。两人年纪有别,我能分辨出孰是孰。

修行之人能到这个岁数并不奇怪,特别是在拥有洞天福地这样的地方,其中蕴含的灵气对于延年益寿大有助益,加之本身修行,能够获得超出常人的年岁来,更有甚者能够活过两个甲子。

而师祖已经整整八十岁了。

我急忙又行礼称呼。欧阳褚是个不苟言笑的人,点了点头算作认可,而柳恭钦却是露出了微笑来,他人本来长得就憨厚,一笑露出一股铁憨憨的表情来。

柳恭钦开口对我夸赞了一番,说我根骨不错,是个可造之材,云云,基本都是客套话。

随后他才说起叫我们过来的原因,却是师祖想要见我一面。

我一愣,目光在周围游离了一番,却没见到其他人出现,有些诧异,师祖我是见过的,也不是在场的任何一位,而且,他老人家不是闭关了吗?

我的目光最终落到了中间的铜镜上来,感觉到这面铜镜上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气息在浮动,微弱但平稳,于是忍不住盯着观察了一番。

全程无话的欧阳褚这个时候转头与柳恭钦低声嘀咕了一句,这小子有点眼力。

褒奖么?

我心里喜滋滋。

在得到龙血相融之后,我对于场的感知变得更加敏感,所以在面对羊元正、夏侯深的时候,我会被二人外放的场所震慑到,所以铜镜上细微的场波动,我也能够察觉一二。

反而是两位师叔祖,并没有给我造成一星半点压迫感,显然二人有意收敛了场,不想给我太大压力。

欧阳褚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所以主要还是柳恭钦来交流,他流露出特有的憨笑,说:“云翼啊,这次叫你过来呢,主要是洛师兄想要见你一面。”

可是,我没有看见师祖啊!

我忍不住问道:“那……二位师叔祖,请问师祖他老人家呢?”

话音刚落,只见那面铜镜上突然荡漾起一层波纹,接着,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这张脸可比当初云端看到的更加真切。

这是一位邻家爷爷一般的老人,外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仿佛扔进人堆里就找不着一般,但是越仔细看,越觉得这个人韵味十足,太周正,太舒服了。

他,便是我的师祖,瀛洲古术一脉掌教真人,洛天衡。

我神思有些恍惚,急忙双膝跪地,朝师祖一拜。

一个声音在屋子内响起:“云翼,你起来,师门内没有那么多礼节。”

我站了起来,回想起姜厶掌教对我说的话,急忙张了张嘴,突然意识到屋子内的人未必都值得信任,于是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两位师叔祖包括师父不约而同地皱了下眉头,师父略带严厉地说道:“云翼,在场的都是你的长辈,有什么话你就说,欲言又止的算怎么回事。”

我不由自主地转头看了一眼羊元正,论亲疏程度,自然是这位执刑长老跟生分一些,所以在得到姜厶掌教叮嘱后,我变得有些疑神疑鬼,对别人有些不信任。

我的动作却是让羊元正眉毛一跳,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师祖一下子就猜到了,问:“是不是姜厶与你说了什么?”

我本来就疑神疑鬼,被师祖一句话挑明,顿时就吓了一跳,低下头轻轻点了点头。

“这个姜厶,找不到人也不至于把你牵扯进来,你才几岁,又……”师祖埋怨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接着却是一声无奈的长叹,“只怕他把你当成了师兄了。”

说到这里,欧阳褚和柳恭钦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仿佛说到了一位让他们肃然起敬的人。

师祖的猜测十之有八,姜厶掌教还真的一开始把我当做了孙师叔祖,以为我是孙师叔祖转世,有着他的前世意志和能力,对我抱有极大期望,说了一大堆,到最后恍然大悟,多出了几分失望。

师祖接着说:“羊长老曾与我出生入死,并非外人,你不必介怀,欧阳师弟和柳师弟就更不必说了,至于姜厶与你说的事,我心中知晓,此事我自有计较,云翼你还小,就当做不知道。”

欧阳褚和柳恭钦面不改色,显然也知道这件事,不过脸色却有些阴郁,而羊元正则直接半个人没入黑暗中,看不清表情。

唯独师父似乎什么都不知道,左瞧右看,忍不住问师祖:“师父,发生什么事了?”

第八十七章 绝不退让争胚铁

师祖根本没有搭理师父,而是接着说道:“我的时间不多,就长话短说。”

没有得到师祖的回应,师父顿时有些急了,还待再问,被欧阳褚拉了一把,两人目光一对,师父立即不说话了。

“林云翼,你先跪下。”师祖突然说道。

我一愣,正想着师祖不是说不用拘束礼仪么,怎么又叫我跪下了。

但我心中有想,却没有停止动作,朝着前方结结实实地跪倒下去。

师祖接着对师父说:“柽儿,入门。”

简单的四个字,我终于明白,这是要我正式入师门了。

师父道了一声是,走到了我跟前,将手掌放在我的额头,接着中气十足地念诵:“今林云翼入我瀛洲仙岛古术一脉,孙柽之弟子,掌教洛天衡之徒孙,有掌教及长老为证,至此不渝,谨记门规,师门为家,永不背叛!林云翼,可愿?”

伴随着师父的诵读,我的心脏一下子猛烈跳动起来,竭尽全力地回应道:“弟子愿意!”

师父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用温和的语气说:“好了,起来吧。”

我站了起来,看到师父脸上带着微笑,喜不自禁,咧嘴而笑。

其实我早已入了师门,此刻只是例行的规矩仪式,走一道必要的程序,却也让人心潮澎湃,或许以前师父的放养,让我患得患失,总有一种不真实敢,仿佛自己还不算真正的师门中人,此刻的仪式,正是给了我一个有力的答案,一种难以言喻的归属感油然而生,叫人心情激荡。

师祖也露出的和蔼的笑容,说:“好,入门仪式完成。那么,接下去就说说杨念吧。”

一听到师祖提到念儿,我立即抱着念儿往前两步,师祖接着说道:“既然姜厶与你见过面,那么想必他也看过了杨念的情况,我的结论与姜厶一样,瞻星台是灵气最为充裕的地方,柳师弟,你告诉青秧,带杨念去瞻星台养神,让他全权负责杨念的修养。”

“师兄,那长老会……”柳恭钦说,显然使用瞻星台需要经过长老会决意,师祖这样擅自决定似乎不太合适。

“不用通知他们,杨念是孙师兄的遗孤,而且她不是妖,如果有问题,让他们来找我!”师祖这句话重量十足,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

本来和蔼可亲的师祖,一瞬间散发出一股无比霸道的场来,哪怕隔着铜镜,我也能够明显感觉到,让我的呼吸都情不自禁加重了几分。

不过几秒,师祖就收敛了场,重新恢复成邻家老爷爷。

而我不禁觉得奇怪,念儿选择为人的信息,我来师门之后只告诉过姜厶掌教,师祖又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师父告诉他的?而且师父对于姜厶掌教的评判仿佛一清二楚,同病不同医,尚且用药不一而同,更何况古术与方壶医字脉更有着明显区别。

这越想越让人匪夷所思,而且师祖对于长老会的态度也十分值得琢磨,既然通过长老会同意了念儿入祖灵福地,那么送念儿上瞻星台,知会长老会想必也不会有太大歧义。

我脑子里思绪万千,师祖则接着说道:“杨念除去体内入侵的妖气之后,就可以自由行动,届时也不必呆在瞻星台上。”

众人点头知晓。

之后,师祖竟然陷入了沉默,不知道的还以为那铜镜出了问题,卡壳了,结果半分钟后,师祖再一次开口:“王蕴!你走上前来。”

被师祖一声叫唤,王蕴浑身一震,畏畏缩缩地从我身后走上前去,来到了铜镜跟前。

只听见他小声说道:“大佬,我多嘴问一句,上辈子,我跟您没有仇怨吧?”

师祖被王蕴问得一愣,说什么意思?

王蕴搓着手,像个贼眉鼠眼的狗腿子,说:“那个我听了您的名字就莫名其妙心发慌,所以在想是不是上辈子得罪过您,你看我的转世投胎了,还请大人不记小人过,嘿嘿。”

我看到师祖嘴角明显抽了一下,随后却是哈哈大笑起来,说:“你啊,投了胎都一个德性。”

说罢,只见师祖抬手一捏,王蕴仿佛瞬间被某股强大的吸力,直接给吸进了铜镜之中,只留下空气回荡不休的一声“卧槽!”

随后,铜镜恢复一片平静,倒映着我目瞪口呆的脸。

我一下子站起来,指着铜镜,说:“师父,这……”

柳恭钦依旧保持着憨厚的笑容,说:“放心,师兄只是有话与他单独说,过不了多久就会出来。”

说罢,两位师叔祖站了起来,抖了抖衣袖,柳恭钦一伸手,说:“好了,羊长老,麻烦送林云翼回。”

“好。”羊元正面容平静地说道。

师父也准备跟我出来,却被欧阳褚叫住了,说:“孙柽你留下,我们还有事找你们师兄弟几人。”

师父驻足,顿了两秒,拱手说好。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朝我微微点头,表示可以了。

于是我跟着羊元正离开了屋子。

一出屋子,景色瞬息万变,我们却是再一次回到了岩丘下的岩壁前。

此时薄雾散去,我抬头望了一眼,看到上方地脉祖灵数十米高处,有无数亭台楼阁浮现,伫立在纵横交错的树枝之间,其中萤火浮现,映照出无数来来往往的人影。

我惊讶地长大了嘴巴,难道,我刚才所在的屋子,就是那上面其中一间?

羊元正见我不走,催促了一句。

我不敢怠慢,急忙跟了上去,羊元正冷着脸,一言不发,领着我往前走,经过深潭和小镇,重新回到了入口的障壁前。

我有些疑惑,我已经入了师门,不应该住在祖灵福地里面吗?为什么还要我出去?

羊元正在障壁前驻足,转过身来看着我。

我和他大眼瞪小眼,他有些不耐烦,指了指外面,说:“出去不需要开障壁,直接走。”

我一

愣,顿时崩溃了,拉住羊元正的衣角,哭着说:“羊长老,羊爷爷,不要赶我走,我犯了什么错啊”

羊元正扯过衣角,一脸黑线,说:“叫长老……谁说要驱赶你了,去铁匠铺干活!”

说罢,他塞给我一张纸。

干活?

我一下止住了眼泪,不知所措地拿着纸。

“唉唉唉,羊长老,我送师弟过去,您忙您的!”师兄急匆匆地跑到我身边,一把搂住我的脖子,跟羊元正嬉皮笑脸地说着。

羊元正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师兄哈哈大笑,说:“云翼你是不是缺根筋啊,刚才师父的昭告,全师门都听见了,谁会无缘无故赶你走?”

呃……

“那为什么不让我住在祖灵福地里?”我满脸疑虑。

“你的屋子师姐早给你整理好了,随时都可以来住,不过呢,刚入师门,都会让你去集镇上生活一段时间,熟悉熟悉附近的人和环境,历练一番,顺便呢给自己存点儿私房钱,毕竟师门内除了提供衣食住行,其他物品都得去集镇上买,得自己花钱,师父别的都挺好,就是贼抠,所以别指望他给我们零花钱,我一开始也在老铁匠那儿干活。”师兄勾搭着我的肩,一边往外走,一边说。

“那现在呢?”我问。

“现在?自己做点小玩意儿,拿出去卖,差不多够额外的开销了。”师兄笑嘻嘻地说。

他从兜里掏出来一块纸牌大小的木牌,上面雕刻着精美的符文,在手里掂了掂,说:“就这玩意儿,能卖五块黑木筹,碰上外来客,还可以翻一翻。”

我惊讶,拿过木牌反复观看,感觉到上面有微弱平和的气息流动,能让人心中舒缓,觉得新奇,有点儿像开光的饰品。

师兄说:“这是普通的安神符,静心静气,调节心理和情绪的,我能力有限,效果一般,不过还可以用用,师父做的可以卖一块金木筹哦。”

噢!我眼睛一亮,能赚钱的手艺谁不想要,于是立即想让师兄教教我,结果师兄却变得十分吝啬,说这手段是附一脉的,可不能随便乱教,你要学你找师父去。

哼,小气!

得知我不是被驱赶,只是拉出去历练,我心情就舒缓了许多,与师兄勾肩搭背,往铁匠铺走。

半路上,一个人影突然拦在了我们面前,抬头一看,是余银。

她拉着我,问:“云翼,念儿怎么样?”

我将念儿的情况草草说了一遍,余银终于放心地松了口气,松开了我的手之后,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

我问她:“余银姐姐,你还有事儿吗?”

她摇了摇头,对我说,我跟你们回去吧。

我这个时候想到了师祖让羊元正传达的话,于是多嘴问了余银那句话的意思。

余银微微一愣,脸色喜悦与忧愁轮转,最后说:“你不必知晓,至少我不会再去求上门了。”

我不明白她这句话的意味,到底是彻底放弃了,还是被给予了希望。

她和陆师叔的虐心感情,仿佛永无止境一般,让人一想起心情就压抑了几分。

然而我们却很难体会到他们内心真正的感受。

所以我说不出任何安慰或者劝解的话语。

我们回到铁匠铺,师兄一进门就嚷嚷着老铁匠教他剑法,但是我却一下子感觉到整个铁匠铺的氛围变得不一样了,似乎压抑了几分,莫名给人一种压迫和沉重感。

余银同样也感觉到了,皱着眉头。

老铁匠出现在我们跟前,他手里抓着一坛酒,脸色微红,微醺的模样,目光灼灼,瞧见我们有点不耐烦,说:“你们怎么又来了,不会还要住我这儿吧?”

师兄笑呵呵地从我手中拿过纸递给他,老铁匠狐疑地打开看了一眼,忍不住翻起了白眼,走过来捏了捏我的肩膀,抱怨起来:“这小子要肉没肉,要架子没架子,能有啥用?你挥得动锤子吗?砍柴我都嫌累赘!”

老铁匠当着我的面把我数落了一顿,让我顿时脸颊一阵通红,伸着脖子嚷道:“我当然挥得动锤子,砍得了柴!有什么活尽管吩咐,做不好不要钱!”

老铁匠眉毛一跳,突然呵呵一笑,眉开眼笑地拍了拍我的肩说:“小伙子有志气,我喜欢!行,那就说定了,一天一块黑木筹,干不好不给钱啊!”

额,我是不是被套路了?

师兄拍拍我的肩,扶额一声叹。

老铁匠喝了一口酒,打着饱嗝道:“怎么样,今天开始干活?”

“喂喂,榨汁机啊,这都什么时辰了,我还要带着师弟去镇子上转转,拜拜了您内!”师兄着急忙慌地拉着我离开了铁匠铺,往集镇上走。

余银竟然也跟了过来,余银不断怎么说也是长辈,跟着我们让我感觉很不自在,回头问道:“余银姐姐,你干嘛跟着我们?”

余银说:“那地方布了法阵,让我很不自在,反正也没事了,就跟着你们转一转。”

法阵?

难怪会让我感觉到压抑,为什么老铁匠要在铁匠铺布上法阵?是在防范谁吗?

多了个跟屁虫,让师兄很不自在,不过余银不怎么说话,跟在后面仿佛透明人一般,倒也没有太大压力。

整个集镇呈扇形分布,轴线为东西走向,六条主干道将集镇分为南、中、北三个片区,铁匠铺位于北片区,这里坐落着各种作坊、食馆,犹如城市的工业区一般,聚集了大量的手艺人。而中片区则是商业贸易区,也是岛上最繁华的区域,无数店铺、当铺、旅社、茶室分布其中,聚集着大量外来商客以及小贩,这些外来商客,一部分是乘坐师门福船进入,一部分则是乘坐各地与师门有固定贸易往来的航船进入,因为有云雾大阵的存在,任何进入瀛洲的航船都需要通关钥匙,就是镶嵌在韩叔船舵上的晶石,只有通过师门认可才会

发放。

南片区则是安居区,大部分长者老人,不喜欢嘈杂和热闹的人,都会聚集在这里,是隐世高手最多的区域。

师兄带着我,自然是去最为繁华的中片区,师门的航船从外面带来的物品,一部分流入祖灵福地之中,提供门内弟子生活必需,一部分是集镇集中采购的货物,会运往对应的物主,而其他部分则出现在中片区,以售卖的形式提供给集镇上的人。

同时,集镇上以及师门内生产的物品,也会进入中片区,进行各种形式的售卖。

师兄的木符就是在这里出售。

当然所有交易货币,使用的是师门内的方筹,相对应的,有进行兑换的机构,既可以将货币兑换成方筹,也可以将方筹兑换成货币,同时任何人都不能将方筹带出岛上。

师兄带着我先找到了一位叫做老王的商客,听师兄说他是一位遭遇海难的难民,做被师门的人救起,之后就一直居住在岛上,主要收购各种师门制作的法器,带出去转卖,然后带外面的物品回岛出售。师兄的木符,就由他收购,是个看上去十分精明的男人。

师兄说他本身就是古董商,懂行,开的价格比较合理。

他这次带了十块木符去,其中有一块精品,一块次品,精品价值两块银木筹,次品则被退了回来,一共六银木筹。

师兄觉得次品也能用,就跟老王讲起了价,想要打折出售。

两个人交头接耳,而我则翻看起了老王摆在外面的商品来,转了一圈,我看到一块泛光的黑色岩石,估摸着得有十来斤,其中有细长的白色纹路,好似蚕丝一般,表面呈现出刷痕,其中还有暗红色物质,我隐约间感觉到其中有一股厚重的气息流淌,一下子被吸引住,情不自禁地摩挲起来。

老王瞧见了,眼睛一亮,打断与师兄讲价,凑到我跟前来说:“小弟好眼光,这可是上等的云子铁,质地十分坚硬,如若交给有手艺的铁匠,定能打造出一把上佳的兵器来。”

我心中大喜,我正觉得自己少一件趁手的兵器,想着什么时候和师父说起,此刻出现在面前的云子铁让我心中一动,正是我想要的东西,让老铁匠帮着锻造,绝对会是一件强力的武器。

师兄也凑了过来,瞧我眼睛发直,问:“云翼你想要吗?”

我用力点了点头,然后有些沮丧地说:“我没钱。”

“老王,多少价?”师兄不假思索地问道。

老王嘿嘿一笑,伸出一个手掌,说:“五十银木筹。”

“艹,打劫啊!就是个原料胚子,顶多三十吧!”师兄扯着嗓子嚷道。

“周小弟,没你这么讲价的啊,这东西我可是花了大价钱从矿场买来的,我看着这位小弟这么喜欢,才给你这个价,基本上跟原价差不多了!”老王眉毛都快成八字,手舞足蹈地说。

“差不多原价……”师兄嘟囔着。

“我不要吃饭啦!”

我抿着嘴思考了一会儿,对师兄说:“师兄,买了吧,我以后慢慢还你。”

老王一听,嘴角都咧开了。

“这不是还不还的问题……”师兄显然想要再降价。

老王眼珠子一转,“这样,周老弟,你的次品我收了,抵扣一银木筹,这块云子铁卖你四十九银木筹,咋样?这个价格已经低的不能再低了。”

看到我激动地目光,师兄犹豫再三,叹了口气,从兜里摸出一块金木筹,嘟囔着说:“我攒了好久才攒到金木筹的……”

虽然他一脸不情愿,但还是把金木筹递给了老王。

老王笑呵呵地接过来,准备找零。我则小心翼翼地将云子铁捧起来,感受着其中厚重的气息。

就在这时,一个人飞奔似的冲进店铺,大喊着:“老王,钱凑齐了!五十银木筹!一手交钱一手交……卧槽,你谁啊!那云子铁是我先买的!”

我转头一看,一个年级与我相仿,长着包子脸的男孩拎着一袋子黑木筹,正瞪着牛眼指着我。

“嘿!张包子,你钱都没付怎么叫你先买的,看清楚了,我这边刚付的钱!”师兄站出来,指着在柜台里找零的老万说。

“啊!?老王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啊!我不是跟你说把东西留着吗?”张包子又将枪口对准了老王。

老王顿时一脸尴尬,欲言又止。

这张包子是个火急火燎的性子,见老王没反应,直接指着我说:“这样,我用六十银木筹买你手里的云子铁。”

真土豪啊!一出口就往上加十个价!

老王一听激动地从柜台里冲出来,把金木筹往师兄怀里塞,说:“我卖,我卖!”

师兄两眼一横,一把抓住老王的领子,吼道:“姓王的,有这么做生意的吗?老子钱都付了,泼出去的水哪收得回!信不信老子把你店铺拆了!”

“别别!周哥,有话好好说,别动手!”老王不是修行者,被比他矮的师兄一抓,脚都垫了起来。

“云翼,你说句话呀!”师兄转头瞪我。

我脸色平静,注视着张包子,道:“不卖,多少钱都不卖,这东西现在是我的。”

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有力。

张包子眼睛瞪得更大了,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坚决,紧紧盯着我道:“你就是新来的那个林云翼?听说你很了不得啊!一道雷把血族大公给劈死了!敢不敢跟我比一比,谁赢了,这块云子铁归谁!”

喔?这是要跟我切磋吗?

等等,一道雷把血族大公劈死是什么鬼?

撒丁死没死我不知道,但绝对不是大公啊!这传言夸张得有点过分吧!

我眯起眼睛,自从老铁匠将我所习剑法糅合,我还真没有实战过,不知效果如何,既然这个包子脸提议切磋,那正合我意,正好用糅合的剑法练练手!

于是我毫不犹豫地点头说:“好!”

第八十八章 比剑切磋不甘心

中片区的中心路口,有一块砖石砌成的擂台,专门供解决争端所用,修行圈子内的争端,很多时候无法通过讲道理来解决,这个时候就要亮出拳头,凭本事,谁厉害,谁说了算。

瞧见我和张包子往擂台走,沿路的路人纷纷侧目,有的聚集起来,跟上来想要凑个热闹。

余银也没事儿人似的,饶有兴致地跟着我们。她来瀛洲的虽然没有达到目的,却也得到了一个说法,自然无所事事。

毕竟切磋这样的场景,也不是天天都能见到。

师兄有些不安,小声问我:“云翼,没问题吗,这个张包子他爷爷张开然可是守潭张老,又是他师祖,一身剑法十分精湛,在师门内都数一数二。他父亲是皖北响当当的刀客,起点很高,所以这小子剑法也不赖,又传承召一脉,手段层出不穷。而且这个人是家中独宠,性格乖张,自我中心,做事不知轻重,我怕你会吃亏啊。”

我问:“跟你比怎么样?”

师兄冷哼道:“那还差点儿,不论斗法还是比剑,我都可以在五十招内胜他。”

我点了点头,那就还好。

其实我心里也有些虚,毕竟初入师门,没有得到很好的传授,属于野路子出家,虽然有干爷爷的基本功和师兄教授的剑法,主要还是实战中历练出来的手段,没有花花架子,得到老铁匠糅合之后,尽管提升很大,感悟颇多,但也没有真正实战过,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所以心中并没有把握。

我与张包子之间彼此并不了解,所以互相没有优劣之分,他的起跑线比我高,而我的历练比他多,仅此而已。

听了师兄介绍之后,我心里就有谱了。

如果这小子和颜悦色地跟我商量,我说不定会愿意用高价把云子铁卖给他,达成一桩不错的买卖,然而他上来就耍赖皮不讲理,有强买强卖之嫌,着实叫人不爽。我也不是怂货,好歹也是对过鬼灵,见过狼妖,战过万法教的人,自有一股子狠劲,又岂会轻易退缩,就怕他不来硬的。

擂台边放着一个巨大的木箱,里面放着各种各样的木质武器,张包子在里面挑了一把木剑,对我说:“咱们就比剑法。”

说罢他跳上擂台反手握剑,看着我。

此时擂台周围已经聚集了百余个看热闹的人,无数目光朝我们聚集过来。

一人高的擂台,他轻松地跳了上去,引来周围一阵欢呼,张包子脸上顿时洋溢起笑容,志得意满。

呵,这是不打算经过我同意了。

这家伙听说了我的传言,显然不敢跟我比术法,所以选了自己最擅长的剑。

其实正合我意,还不真不想跟他斗法,万一上了头,逼着我动用开天雷剑术,那可是要出人命的!

我也从箱子里挑了一把木剑,掂了掂,感觉握在手中比较轻巧,于是从台阶走上擂台。

张包子见状轻蔑地一笑,说:“别告诉我你不会功法啊,要是没几招就把你打哭了,会被别人诟病,说我欺负新人的。”

我站定,说:“你放心,我只是不想装逼而已,万一被雷劈了找谁去。”

“废话少说,来吧,切磋武艺,点到为止,我可不想把你打残了,不好交代。”张包子说罢,做了一个起手式。

人群的目光一下子热切起来。

“慢着!”我举手示意道。

“怎么了?要认输趁早,否则,木剑打在身上可是很疼的!”张包子不耐烦了。

挥舞了几下剑,稍作适应,慢悠悠地说道:“我多嘴问一句,你跟人拼过命吗?”

张包子眉头一皱,脸色一冷,道:“废话真多,看剑!”

说罢,他陡然冲来,他是地地道道武家出生,有完整体系的传承,一出手如雷霆,身法极快,转瞬即至。

我两眼一瞪,怡然不惧,猛然前冲,两把木剑陡然撞到一起,瞬间从木剑上传来一股强大的劲力,让我浑身一震。

相撞的瞬间,张包子也是一脸惊讶,他显然没想到我这个刚入师门的人,竟然会有如此浑厚的劲道。他不知道,我体内的龙血与元念本源散发的场,不断洗刷着我的身躯,让我浑身的气劲变得格外厚重凝练,对于我体质的助益十分巨大,出手自然不俗。

刹那间,却是连过数招,木剑相撞发出

沉闷的撞击声,嘭嘭嘭!

接着陡然分开,我们都从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惊讶之色。

我与他就好像江湖散客碰上大内侍卫,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看他有板有眼、天花乱坠的招式,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美观,观赏感十足,着实叫人吃味。

这样的剑法,就算没有很好的实战性,用来表演也能搏得无数喝彩。然而,偏偏他的剑法,在此基础上有着极强的攻击性,角度刁钻,手法纷繁,总能在我不注意的位置,突来一剑,直击要害,逼得我不得不以进为退,使出足够狠辣的招式应对。

与他截然不同,我拼的是战场上搏杀练就的手段,没有复杂的招式,更没有什么观赏性,出剑、收剑,一剑进攻,一剑防守,端的凶狠暴戾,险种求生,每一剑都不拖泥带水,就是要取对方性命,如同猛虎下山,气势十足。

底下发出一片叫好,而张包子的脸色却阴沉地可怕,“你这剑法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么凶!”

“我不是问你,跟人拼过命吗?”我的脸色也无比严肃。

这个人不可小觑,若是稍有不慎,就可能败下阵来。

此时他终于不得不审视我刚才的问题,说:“有点儿意思,你让我不得不认真起来。”

“求之不得!”我一声厉喝,却是率先进攻,一下撞入他的怀中,手中的剑猛然刺去,直击对方心口。

张包子心惊不已,迅速后退,舞剑成花,将我的进攻当下,我乘胜追击,不死不休,将剑刺出了残影,不断攻击他的要害部位,这样的气势宛如奔流江河,滔滔不绝,气势如虹。

张包子不断后退,用眼花缭乱的剑招,将我的攻击一一挡下,如此连过数十招,他方才稳住阵脚,找回自己的节奏,却是一头冷汗,仿佛此刻面对的不是与之和平切磋的对手,而是要取他性命的悍匪。

我知道一鼓作气,再而竭,三而衰的道理,数次鏖战的经验,让我对于把握交手的节奏更加老练,十分清楚如何让自己不落于下风,感觉他将交手拖入自己的节奏,便迅速撤退,拉开距离,重整旗鼓,与之遥遥相对。

张包子喘着粗气,眼皮子猛跳,他认真了,然而却并没有取得优势。相比之下,我的实战经验着实比他高出一大截,而且招招凶狠无比,让他有种无时无刻不在走钢丝的感觉,一想到假如我手中的不是木剑,而是杀人的兵器,他就冷汗直冒。

这家伙是个狠人!

两次喂招让我对于他的剑法有了一定的掌握,他的剑法讲究变幻莫测,纷繁迭出,在不了解的情况下,很难预测他的招式,一不小心就容易被击中破绽,一败涂地。

而时间越长,对他就越不利,一旦完全熟悉了他的路子,在经验更胜一筹的基础上,我就能完全立于不败之地。

张包子实战经验不足,一上来就将所有招式亮出,又不懂得灵活多变,随着第二次交手,我就察觉到了他出现了重复的手法,这是反复练习的结果,过于模式化,缺少变通。

在得出这个结论之后,我深吸了一口气,老铁匠糅合的剑法一瞬间在我脑海中出现,无数画面浮动,顿时产生出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感觉手中的木剑化作虚无,仿佛与手融为一体。

将身子弯成弓形,再一次发起凶猛的进攻,交手的瞬间,我就彻底压制了张包子,尽管他能够依靠标准模板一般的防守和出招,将我的攻击承受下来,但是不到数招,他就出现了重复动作。

我等的就是这个机会,陡然变招,木剑猛然向下砍去,张包子匆匆抬剑来挡,一股巨力瞬间从他手中的剑传递到他的手掌之中,接着只听见咔嚓一声响,俩人手中的木剑应声而断,我双手握剑,稳如泰山,而张包子手心感受到巨震,一阵酥麻,却是已经握不住木剑。

我将剑身一转,轻松挑飞了他手中的木剑。

剑已脱手,他输了……

那一刻,底下的人群鸦雀无声,一秒后爆发出如雷般的欢呼和掌声。

张包子脸憋得通红,右手却还在不由自主地颤抖。

我退了两步,将手中的木剑一扔,拱手道:“你输了。”

张包子恨恨的望着我,一言不发,一股无名的怒火在他眼中燃烧,不甘心!

许久,他突然双眼通红,迸发出一股

浓郁的杀气,说道:“我没输!”

话音刚落,只见他突然高举晶石,口中念诵咒诀,接着猛然将晶石往地上一拍,却是一道暗黄色符阵浮现,紧接着,我听见一阵嘈杂的喧闹,突然无数乌黑如墨的乌鸦凭空浮现,化作汹涌潮水,朝我扑来。

卧槽!

我大惊失色,连连后退,却已然退到擂台边缘,一脚踩空,差一点掉落下去。

不等我站稳,只见那潮水般的乌鸦瞬间将我吞没,无数乌鸦拍打着翅膀,用尖锐的鸟喙和爪子攻击我,眨眼之间,衣服就被划破,脸上和手上也出现了数道伤痕。

这法门……竟然和当初孙师叔祖杀死山羯用的法门极其相似!

那一刻顿时回想起山羯最后面目全非的结局,如同被泼了王水一般,腐蚀一空,我的心脏便开始疯狂跳动!

这小子疯了!要我命啊!

不行!我怎么可能任由这些乌鸦将我吞没!更不可能在这样一场切磋中丢了性命!

我要反击!

既然你要我命,那也让你看看,老子不是吃素的!

我紧握晶石,心中默念,往地上猛然一拍。

守!

护佑我周全!

一道护盾撼地而起,瞬间将周身笼罩,群鸦巨浪瞬间冲击护盾,将我给淹没了去,护盾上发出如同刮玻璃一般尖锐刺耳的声音,之后不到三秒,护盾便陡然崩溃,化作无数碎片。

大惊,好强的术法!

守术竟然只能支撑几秒!

这小子是铁了心地要搞我啊!

手臂上霎时间又增添了数道血淋淋的口子。

性命攸关,无路可退,那一刻我爆发出无比顽强的意志,高举起泪心托帕石,心念飞速转动,口中一字一句地高声行咒:“万里穹天!苍云以雷!唯吾……”

开天雷剑术!

伴随着我的咒言,一股恢弘恐怖的气息在头顶的天空凝聚。

一瞬间,全身的力量给抽干了去,冲向九霄云外,我噗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地,但是依旧咬着牙,用意志支撑,高举晶石。

脑子是清醒的,知道我要劈的,并不是张包子,而是地上的符阵。

我还没浑到跟他一样。

心中怒火中烧,但并没有被情绪冲昏头脑。

“住手!”随着一声娇喝,一个人突然冲入擂台之中。

接着只听见嘭一声巨响,地面传来巨震,霎时间无数龟裂纹在擂台上扩散,整个擂台瞬间下沉了数公分,张包子布下的符阵骤然破坏,包围我的乌鸦霎时间飞灰湮灭。

张包子顿时发出一声闷哼。

只留下我高举着手中晶石,双目如火,脑门上却布满了汗珠。

抬头望去,余银站在擂台中央,面对着张包子,而张包子因为惊吓,却是直接跌坐在地,他面目惊恐的望着天空,接着脸色一红,喉头鼓动,嘴角涌出一股鲜血,这是施法被打断带来的反噬。

天空之中,有阴云开始聚集,隐约之间,有电光游曳,汇聚成更加明亮的雷光。

我死死盯着张包子,这个温室里的花朵,因为一场失败,就想要至我于死地,或许他心中并不那般想,但是他施展的术法,却足以要我性命,这个纨绔子弟根本不明白其中的严重性。

只是因为不甘心……这样的性子,太过恶劣!

符阵被打断,我知道那小子不会再对我构成威胁,雷劈的对象也已经被毁去,没有再念下去,果断终止了行咒。

这一次开天雷剑术,万里晴空,没有当初的天时地利,能够聚集雷云就已经无比艰难,我感觉自己浑身的力量都被抽空了去,全凭求生欲带来的强大意志支撑,即使再念下去,也未必能够成功,倘若强行催动一身修为完成施术,恐怕对我的伤害更大,搞不好一身修为就废了。

所以我宁愿承受终止术法带来的反噬。

但是这一幕,着实将在场的所有人给吓到了。

戛然终止施术给我带来了巨大的反噬,脑袋瞬间嗡一声,仿佛被重锤敲击脑壳,头疼欲裂,天旋地转。

噗!

我猛然喷出一口浓血,身子一歪,一头栽倒下去,有人从背后拖住了我……

妈的,倒霉透顶,真是拼了老命了!

第八十九章 清风吹醒故国人

当我再一次醒来时,正躺在一张简陋的床上,感觉整个人头疼欲裂。

天色昏暗,屋子里充斥着一股浓重的草药味。

外面有人在对话。

“云翼怎么样?”

“还好,施术脱了力,又遭受了反噬,好在身子承受能力强,没影响修为,就是要修养一段时间。”

是师父和云师叔在对话。

“这两个小孩,为了一块云子铁,连命都不要了,要不是被及时阻止,闹不好要出人命。”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嗨,小孩子打架,下手不知道轻重,没事就好,不用太过责备,我听人说张昊被张长老揍得屁股开了花,估计三两天下不了床,感觉是严厉了点,姑且也算是一个教训了。”另外一个陌生的声音说。

“哼,你说得倒轻巧,修行之人切磋,又岂能不知收敛。”师父显然对我也十分恼怒,碍于我受伤更重,才压抑了怒火。

术法没有落下,心中的打算没有人知晓,想必都以为我真的要引雷劈张包子。

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免得被误解,于是抬高音调说:“师父,我用开天雷剑术并不是要杀张包子,而是要破掉他的符阵,他才是真的想要我的命!”

话音刚落,有四个人不约而同地从屋外走了进来,除了师父和云师叔以外,另外两个,其中一个圆脸,年岁五十左右,但脸上有疤,面容不善,透露着一股子凶狠劲儿,像程咬金,另外一人像个白面书生,秀气端庄,看着不过四十岁,去了长髯和喉结,和女子没两样。

师父一进来就朝我吹胡子瞪眼睛,吓得我直缩脑袋,不过他还是忍住了怒火,说:“还有理了,是不是你想说都是张昊的错?”

“本来就是……”我小声嘟囔了一句。

师父气得胡须倒竖,抬手要打,结果被白面书生给拦住了,说:“大师兄别动怒,我亲眼瞧见云翼和张昊的切磋了,两人斗法虽然凶狠,但是都有所欠缺,结果只会受点伤,闹不出人命的。”

他说的笃定,却没有让师父消气,指着我怒声说:“刚入师门就和人斗气,是不是觉得我不管你,就可以随心所欲了啊!”

自觉本来就没有错,被师父一顿指责,心中几多不甘,想要争辩,却瞧见白面书生朝我挤眉弄眼,最终还是闭了嘴。

想想自己虽然受伤,师父应该下不去手,但保不齐他来个秋后算账,吃苦头的还是我自己。

伸手一摸,突然发现念儿不在身边,顿时吓了一跳,记得切磋前将念儿交给了师兄照顾,现在是什么时间了?要是没有及时把念儿送上瞻星台,万一她发作,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看见我惊慌地模样,师父皱着眉头问:“你在找什么?还想着云子铁呢?”

“不是,师父,念儿呢!”大脑一片慌乱,生怕念儿出了事。

“哦,是那小狐妖吧,你放心,柳师叔交代过,我已经送上瞻星台了,有众星之力压制消磨,她不会有事。”白面书生解释说。

这才松了口气,心中一块石头总算落下,望着眼前的两个陌生人,问:“你们是……”

白面书生一笑,道:“我叫苏青秧,是你的四师叔,这个不会笑的,是你三师叔,朱询。”

哼!

朱师叔插着手,鼻子出气,他就是在外面责备我们的那人,显然是个性格鲜明的人,而眼前的这位苏师叔,则是个和事佬,说话很平和。

苏师叔说他亲眼目睹了我和张包子……张昊的比斗,所以介绍完后,他就情不自禁地夸我:“你可真让我刮目相看,开天雷剑术是师门顶尖雷法,我们几个人当中也只有你师父会,我还听人说你在海上用开天雷剑术轰死了一个血族大公,当真是了不起。”

朱师叔眼皮子猛地跳了一下。

师父冷哼一声道:“哼,一个血族伯爵而已,也不知道谁夸大其词,传的大公。而且也只是借助了天空雷云,有天时地利,充其量就当了个引导之人,还自以为能够凭空引雷,当真是自不量力……”

额……师父,您忘了当时夸我时那激动的表情了吗?

不过自从斗法施展了开天雷剑术,我已然心知肚明,若不是余银打断,绝对会施法失败,而且会造成不堪设想的后果。师父说的没错,当时成功引雷,运气成分更多一些。

前面的路,还很长啊

沉思了几秒,抬头对苏师叔说:“苏师叔,我想去看一看念儿。”

苏师叔拈着胡须说:“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去打扰她比较好,消磨侵体妖气,需要沉心静气,将神思沉浸到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吸收灵气,承接星力,方能达到最佳效果。你在她身边,她的意识总是处于活跃的状态,不利于消磨妖气,你放心,瞻星台有高人看守,小狐妖不会有事,我也会时刻关注,等到妖气完全消磨,会来通知你。”

我张了张嘴,松了口气,念儿能够安全地得到救治,便是万幸,相较之下,短暂的分离实在不足挂齿。

几位师叔又与我闲聊一会儿,便各自散去,云师叔临走前给我留了一个调理的方子,让我按照上面的药方调理十天,便可以恢复如初。

待三人离开后,师父也没有像一开始那么生气,语重心长地对我说道:“云翼,我都听周恬说了,不过这一次,张开然可能会对你有一些看法,他这个人平时和和气气,也能明辨是非,不过十分疼爱这个孙子,心里肯定有些芥蒂,所以如果以后刁难你,就服个软,也别跟张昊置气,毕竟他算是你的旁门师兄,如果他欺负你,你就去找张开然告状就是了。”

“好吧……”心里感觉有些委屈,明明是他不讲理,结果我还要被师父责备。

师父接着说道:“这段时间,你就乖乖跟着老铁匠,锤炼身心,固体是修行的基础,欲修道,必先修身养性。我会偶尔过来,教授你一些法门。”

我点了点头,感觉师父说完这句话后,脸色有些凝重,似乎藏着什么事情。

师父起身走到门口,忽然回过头来,说道:“云翼,最近集镇上可能会发生些事情,你外出多注意安全,不要独自一人,有什么事可以找老铁匠商量,不要自作主张,可懂?”

一愣,感觉到有些怪异,急忙问:“师父,怎么了?为什么这么说?”

对于我的疑问,师父显得有些不耐烦,摆了摆手说:“这是大人的事情,你不必知道。”

说罢,他就径直离开了。

又是这种说辞……

注意安全是什么意思?难道瀛洲岛上,师门眼皮子底下,会有危险吗?

是夜宁静,因为施法脱力,早早就睡下去,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感觉头疼恢复不少,就是身子乏力,四肢酸痛,好像被人抡了米袋,骨头架子都散了去。

铁匠铺的叮叮当当声不绝于耳,洗漱完后,在院子里晃了一圈,发现王蕴一晚上都没回来,余银倒是在院子里熬粥。

瞧见我起来,她给我盛了一碗,然后要过柳师叔的方子,出去给我抓药。

起初还很诧异,余银本身是个比较自主的人,不爱和人打交道,此刻有些过于照顾了,莫名有种亲近感,结果得知是师父交代的,这才如释重负。

喝了粥,来到铁匠铺,一眼就看到了云子铁被放在一旁的架子上,乌黑的表面泛着线型白光。

瞧见我起来,老铁匠没好气地说:“这日头起床还干什么活,我可不是养大爷的。”

赶忙腆着脸对他说:“老铁匠,昨天斗法脱了力,现在也没力气干活,容我歇两天。”

熔炉的热气升腾,老铁匠

挥舞着锤子,挥汗如雨,说:“歇着呗,反正工钱一分没有,也不管饭,哦,对了,刚才出去那小妞跟我要了五银木筹,说是去买药,算你头上了,抓紧还啊,可是要算利息的。”

不禁汗颜,干脆叫他周扒皮算了。

然而我还有求于他,不好跟他顶嘴,转口说:“老铁匠,有件事我想请你帮个忙。”

老铁匠深吸了一口气,抬眼瞧我,道:“拿钱好办事……”

得,这家伙绝对知道我想求他干嘛。

但是从他手里出来的剑,绝对属上等,花点儿钱算不得啥,反正可以赚,就是要动点脑子找找路子罢了。

于是指了指放在架子上的云子铁,说:“麻烦您帮我打造一把趁手的兵器。”

“你要什么品级的?”老铁匠停下手中的活,问道。

“那当然是越顶级越好。”挤出一丝微笑。

老铁匠显然早就看过原料,心知肚明,张嘴就说:“五个银纹银筹,概不还价。”

卧槽!打劫啊!

惊得一口气没喘上来,一阵猛咳。

五个银纹银筹换算成纸币都差不多等于五十万了,对现在的我来说这个数字完全就是天价,把我卖了都凑不够啊!

黑心商家!

于是赶忙摆手道:“容我想想……”

忽然,屋外传来一声惊呼:“卧槽,那个傻波伊布的法阵,猪圈都比这好看多了!”

忍不住嗤笑,这么放荡不羁爆粗话的,也只有王蕴了。

老铁匠虎躯一震,猛地把锤子一扔,吼道:“老子布的,咋滴了!”

王蕴打着哈欠从外面进来,瞥了一眼怒目圆瞪的老铁匠,轻蔑地说:“你玩剑还可以,布法阵还是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小孩子过家家,别说我了,你防的人也看不下去。”

老铁匠眉毛猛跳,说:“小娃娃,你倒是说说看,我的法阵哪儿有问题?”

“让我提建议,可以啊!一块黑银筹!”王蕴叉着腰,伸出手来,用鼻孔看人。

呃,俩黑心商碰一块儿了,张口闭口都是天价。

“抢劫吗?给老子滚远点儿!”老铁匠怒吼道。

您老说这话合适吗?刚才跟我开口要多少来着?

我饶有兴致地靠在墙上看热闹。

王蕴翻了翻白眼道:“小气,想当年老子玩法阵的时候,天底下比得过我的,不超过一个手,也不掂量掂量,哼,没眼力。”

“你!”老铁匠气得满脸涨红,恨不得上去给王蕴一拳的架势。

而我却听得浑身一震,难道王蕴记起前世的记忆了?

老铁匠到底还是忍住了,眯着眼打量眼前这个看似只有三四岁的小娃娃,问:“你说你的法阵,天底下比得过的不超过一个手?”

“没错!牛波伊吧!”王蕴鼻孔都快朝天了。

“哦,你倒是说说看,哪些人啊?”老铁匠露出了八卦的笑容。

王蕴翻着眼皮,掰着手指头说:“让我想想啊……那小子师叔祖孙天算一个吧,龙虎山的张汶里算一个,青城山的重耳道人算一个,额……哦,茅封算一个……还有……还有,老子记不清住了。”

老铁匠皱着眉头,说:“你说的这些人好像都不是这个时代的啊……张汶里是龙虎山前代传道长老,重耳道人左无音是青城山前前代掌教真人,茅封!我记得这人是军阀时期享誉天下的阵王吧!你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时代的家伙?”

王蕴摸着后脑勺,笑,“嘿嘿,我也才知道,自己上一世挺牛波伊的,你跟我说说看,这几个人有多牛波伊?”

嗯?感觉王蕴好像不是真的恢复前世记忆,反而像是别人告诉他的一般。

看来这一晚,师祖和他说了很多东西啊……

第九十章 迷雾重重得赚钱

老铁匠带着难以置信的目光望着王蕴,显然他也意识到王蕴并非真正恢复前世记忆。

急忙上前将王蕴拉到一边,小声问他:“喂,师祖把你拉到哪儿去了?”

王蕴眨了眨眼,说:“这个我不能告诉你,我只能说不在这个世界。”

不在这个世界!

师父曾经告诉我,这个世界就如同一个鸡蛋,而在鸡蛋表面,还有无数米粒一般的独立区域,米粒与蛋壳的连接处就是通道,要想从鸡蛋进入米粒之中,就必须找到连接处,通过特殊手段突破其中的阻碍。

也就是说,师祖前往了一个独立的区域?

“师祖和你说了什么?”我接着问。

王蕴眼神飘忽,摸了摸脸颊,说:“就说了一些关于我前世的故事,我听了一整晚,故事是记住了,还是没有前世记忆,你说奇怪不。”

说罢,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突然转身跑向老铁匠,转移了话题说:“老头,一块金木筹,我帮你把这里的法阵完善一下,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宜你吧。”

他似乎在回避着什么。

老铁匠在王蕴说起前世的事情时,看他的眼神就有了变化。

一个从民国时期转世而来的老家伙,又是一个与天下法阵大拿比肩的人物,谁敢小觑。

如此一想,他反而不恼了,丢了一块金木筹给王蕴说:“你看着办吧。”

“痛快!”王蕴打了一个响指,捏着金木筹就跑出去了。

留下我与老铁匠大眼瞪小眼。

许多事都神神秘秘,让我心里很不痛快,尽管明白知道的东西越少对自己越好,但是这种感觉比憋着一泡尿好不到哪儿去。

于是插着口袋问老铁匠:“老铁匠,王蕴说得那几个人很了不起吗?”

这回老铁匠就没有带有怀疑和轻蔑的口气,说:“可不是嘛,张汶里、左无音可都是民国时代响当当的人物,且不说其他的,光法阵上的造诣,就能藐视天下群雄,阵王茅封就更不用说了,师出三清山,法阵上的造诣登峰造极,光阵王两个字就足以震慑中原,那个转世的小子单单列出这几个人,就足以说明他绝非等闲。”

想来当年的乱世能够跟着孙师叔祖出人头地的人,能差到哪儿去。

“喂,小子,铸剑的事儿决定了吗?”老铁匠又将话题一转,问道。

哪有那么快,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我总得想想怎么筹钱吧!

“老铁匠,能不能便宜点儿?”我腆着脸问。

“概不议价。”他一句话就把我给打回原形。

真是伤脑筋……要不去集镇上看看其他铁匠?说不定有人出价更低呢……货比三家嘛……

“跟你说,我是这个镇子上最好的铁匠,自然有不议价的资本,这块原料在我手上,打造出来的剑,绝对世间罕见!”老铁匠又补充了一句。

吹牛呢吧?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听起来,老铁匠对这块原料还是有点想法的嘛!或者说,他似乎挺想做成这比生意。

奈何价格上了天,对方还是个穷光蛋……

这个时候师兄和师姐出现在了门口,两人进门之后,与老铁匠打了招呼,师兄照旧与老铁匠调侃了几句,仿佛两人形成了一种奇怪的乐趣,一个锲而不舍,一个不厌其烦。

之后,两人询问起我的情况,简单的和他们叙述了一下,师姐说:“云师叔传承炼一脉,医药上的造诣颇深,有他开的方子调理,不会有大碍。”

之后她又问起了我与张昊切磋时的情形,当时师姐不在现场,后面也只是听师兄叙说,不过师兄作为旁观者,看得并不真切,师姐也不相信我会为了自保,想要击杀旁门师兄弟。

师姐别看对师父师兄严厉泼辣,但骨子里却是个知性睿智的女子,所以她能够通过师兄叙述,猜测一二。

还说当时她远远看见擂台上乌云聚集,也着实吓了一跳,以为有人签了生死状,打生死局。后来听说是我闹出来的动静,心中惊骇。

之前对血族伯爵撒丁的一道惊雷她也亲眼见到,可谓惊艳全场,却没料到我竟然熟练到能够晴空引雷,再次重现当初的威势。

对于师姐的误解,我不得不解释,那是逞强所为,而且是个失败的施法,不然我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全身虚弱的地步。

三个人坐在院子内的圆桌前聊了许久。

之后师姐又告诉我一个消息,她说师祖昨晚上带着两位师叔祖闭了死关,师姐觉得有些奇怪,之前太湖一战,师祖回返之后就闭关至今,按理说应该恢复地差不多了,事到如今出关才对,然而师祖却又闭了死关,让人有些匪夷所思,难不成师祖恢复不佳,反而更严重了?

掌教真人与两位长老同时闭关这事儿,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现在看来对于师门的运转并没有造成影响,一切如常。

但是因为此事知晓之人甚少,消息流露五花八门,甚至有弟子认为师祖大限已到,可能面临权力更迭,而且这样的人还

不在少数。

毕竟师祖在掌教这个位子上坐了四十余年,如今年至耄耋,就算是修行之人,离大限之日也不远了……

师姐最为在意的主要是两次递进式的闭关,和外部传出的流言蜚语,她甚至也有些担心,师祖可能出了什么事,撑不住了。

不过我立即否定了这个疑虑,毕竟我昨天刚见过师祖,他老人家精神还算不错,还和王蕴长谈了一夜……

等等!昨晚王蕴和师祖长谈一夜,一定发生了什么事!王蕴一回来就遮遮掩掩,而师祖闭了死关,这二者之间一定有某种联系!

不过以王蕴的能力,我相信他就算有异心,也奈何不了师祖,既然能被安全送回,想必两人相交愉悦。

不行!这事儿必须要问一下王蕴。

我又问师姐是否询问过师父,得到的回答是师父和几位师叔早上回去后都不见了人,不知道去了哪里,送出去的纸燕也杳无音讯。

难道……他们也去了师祖所在的秘境?

于是立即说起了王蕴所说的话,师姐说:“没错,师门内确实有这个秘境一样的地方,听说那里才是师门真正的洞天福地,但是除了几位长老和掌教之外,没有人知道那个地方在哪儿,怎么去。”

现在这个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师门,搞得一众弟子人心惶惶。

据师姐所言,目前师祖还没有明确谁是下一代掌教真人,一旦师祖仙逝,恐怕会引发师门内争权夺利,甚至出现同门相残的情况。

因为类似的事件,曾经出现过……就在六十年前,那场东海大战,而最终得利者,是师祖洛天衡。

艹!我忍不住爆了粗口,我有孙师叔祖的部分记忆,所以对当时的情景有一定概念,同门相残不假,但根本不是争权夺利,师祖也不是坐收渔翁之利那个人。

然而师门内数千弟子,总有人抱着阴谋论的想法去思考,脑补出各种明争暗斗。

犹记得早上师父对我说的那番话,于此刻似乎成了映照,想必那时候,师父就已经知晓师祖闭死关,他想必也在担心师门内会出现内斗,告诫我,是怕我被牵扯进去。

想到这里,仿佛一切都顺理成章。

然而这其中,有太多的疑点,最大的疑点就是师祖状况很不错,那么他闭死关一定有其他原因。

思考了许久,我觉得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还是不要胡乱揣测,免得横生枝节,凭添麻烦。

师姐比较敏感,猜测了很多可能,心中举棋不定,在得到我的回应后,她呼了口气,觉得有道理,现在这个时候,以静制动,方才是正理。

话题结束之后,我又向师姐说起了云子铁铸剑的事,想跟她借点方筹。

然而,大家闺秀的师姐在师门内,也一穷二白,比师兄还不如,因为她所学的卜一脉,除了摆摊算命,还真没有来钱的套路,她又不是那种抹得开面子、侃大山玩忽悠的人,所以算命免谈。到头来还是依靠她精湛的厨艺,留了些存款。

我一阵头疼,这个时候才知道挣钱有多难。

待到二人离开之后,我捂着脑袋陷入沉思。

感觉事情有些扑朔迷离,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加上脱力,脑袋有点疼,就更让人难受不已。

“你干嘛呢?一副便秘的模样?”王蕴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我猛地跳起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鼻子几乎贴到他的脸,问:“我问你!师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你对师祖做了什么?”

王蕴吓了一跳,怀里抱着的各种小玩意儿也洒落一地,一看,有木头、玉片、银器和符纸,一大堆。

他顿时恼了,嚷嚷起来:“有病吧?吃药吃多了?我能把你师祖怎么样,不都说了我们聊了个通宵,快快乐乐手牵手,至于说的什么无可奉告!”

被王蕴一吼,我恢复了清醒,说:“你知不知道师祖闭死关了?”

王蕴一愣,接着说:“我不知道啊,有问题吗?”

“可是他挺精神的呀!”

“谁说精神着就不能闭死关了?勘破大道不行么?神经病!”王蕴翻起了白眼。

?是这个理嘿……难道真的是想多了?

勘破大道!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王蕴,他被瞧得发毛,眼珠子一转,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我的肩,说:“你呀,想破脑袋也无济于事,趁着这个时间好好挣钱才是正道。听老铁匠说你差点把自己卖给他,五个银纹银筹呀,我看你怎么赚,瞧瞧你这小脸蛋,傍个富婆还是妥妥滴,怎么样,要不我帮着介绍介绍?”

我甩开他的手,不耐烦地骂了一句不正经。

王蕴咯咯地笑,说:“我倒是有个建议,你不是刚出了风头嘛,差不多整个集镇都认识你了,干脆去摆个擂台,跟人比武,我呢,用手上的余钱下注,得来的赌注除去成本,咱们五五开,怎么样?”

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这个建议可行,问题是我这点手段跟人比,不是找虐吗?

“你傻吗?切磋自然找与你年纪相仿的人,来个大汉,别人还觉得欺负小孩呢!真笨。”王蕴拍了拍我的额头,一阵嬉笑。

嗯……不错的建议,还能磨练我的身手,一举两得。

“好了,我先把老铁匠的猪圈修一修,你这几日就乖乖修养,顺便帮那老头干点粗活,锻炼锻炼,别到时候变成软柿子,一上场就被打趴下了。”

说完,王蕴抱着一推零碎跑去补法阵了。

我琢磨了一下,总觉得哪儿不对,好像遗漏了什么事情……

出于好奇,我跑去观看王蕴补法阵,结果被他以天机不可泄露为由,给驱赶开了,只好找个地方躺着晒太阳。

等到王蕴修补完成,顿觉空气陡然一凝,一股无形的气压开始在周遭生成,朝四合院上控蔓延,接着突然消融于无形,在无感知,一切恢复如常,甚至连一开始老铁匠法阵所散发的气息都消散不见。

老铁匠急匆匆冲了进来,问道:“怎么回事,怎么感觉突然心头一紧?”

王蕴拍着手慢慢踱步出来,端着架子说:“阵者,寓于无形,常难觉,如若无物,但起时,则天地巨变,飞沙走石,居外者风平浪静,眼观不明,居内者无不向死无生。”

老铁匠嘴角咧成了月弯,竖起大拇指道了一声:“牛波伊!”

调理的日子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差不多五天之后,觉得气劲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就是施法动用元念有些费劲,似乎当时几乎将我全身的元念之力给抽得一点不剩,恢复起来着实缓慢。

不过可以开始尝试给老铁匠干活了。

得到我的肯定后,老铁匠从火炉里随手挑了一块发烫的铁片,递给我一个锤子,说:“捶打两个小时,现在开始。”

一上来就打铁吗?

看着老铁匠一丝不苟的神情,我不敢怠慢,手中的锤子分量不轻,沉甸甸。

接过铁片,隔着长长的钳子我都能感受到铁片上传来的滚烫热流,顿时就冒了一头的汗。

手中握着锤子,不知该如何下手,问:“怎么打?”

老铁匠瞪了我一眼,催促道:“敲啊!敲铁片你不会吗?只管打,敲坏了算你的。”

呃……

碍于老铁匠威严,我高高扬起锤子,用力敲了下去,只感觉手心一麻,锤子差点甩了出去,刹那间火花四溅,闪得睁不开眼来。

“继续。”耳边传来老铁匠的声音。

于是,第二下,第三下,一时之间铁匠铺中回响着铿铿锵锵的敲打声,节奏明快,令人心脏都随着四溅的火花跳动。

手中的铁片经过老铁匠前面的捶打,已经有了剑的雏形,然而被我敲了没几下,总有种越打越不像剑的感觉。

心中正郁闷,耳边传来老铁匠的声音:“你这么漫无目的地打,到最后就是把锅铲,你要按照心中的样子来捶打,每一锤该打那一点,都必须有所思考,且用力不能过大,也不能过小,过大就变形,过小难成型,这个度需要自己来把握。否则,做出来的剑就是劣质品。”

任何事物都有其中的门道,我也觉得单纯捶打根本不可能做出来像样的剑胚来。

打铁如此,更何况术法和剑术。

在明白其中的关联之后,我明白了老铁匠让我打铁的原因,心中不禁肃然,应当认真应对。

但是对于力度的把握实在有些难,敲打下去的位置也是在难以把控,更让人痛苦的是,敲了不到十分钟,就感觉两手酸软无力,根本使不上劲。

“别停,继续!干得好才有工钱哈!”老铁匠以命令的语气说道。

我紧咬牙关,忍着双手传递来的酸软无力,继续敲打。

老铁匠惬意地坐在熔炉边,架起双腿,哼着小调,不一会又说:“这把剑估计残了,我得重新打胚,就当卖给你了,一块黑木筹!”

冷不丁打了个哆嗦,一块铁就是一天的工钱啊!

这么干下去只赔不赚啊……

本以为打铁有多容易,然而事实证明,比学习符阵还要难,到了后面甚至连自己的手臂都没了知觉,完全就像木偶一般,无力地捶打着,不知多久,不知自己挥动了多少下,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浸湿,当老铁匠告诉我还有一个小时,当时就连死的心都有了。

当天晚上,我的手臂肿得和猪蹄一样,浑身上下的肌肉疼得难以入眠。直至深夜,方才迷迷糊糊睡着。

第二天天蒙蒙亮,就被老铁匠拉起来干活,砍柴、生火、锻铁、铸剑,几乎所有铁匠的活计,老铁匠都扔给了我,他怡然自得地在一旁监督,活脱脱一个黑心包工头模样。

余银起初还帮着做做饭,等到我方子吃完,身体完全恢复,她和王蕴就整天不见人,害得我连做饭的活都包了。他们经常入夜回来,每次总能从外面带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

第十二天晚上,早出晚归的王蕴敲了敲我屋子的门,说:“你准备一下,明儿个开张,咱们先赚他个百八十万!”

第九十一章 开张大吉两连胜

摆擂台吗……

虽然赢了张昊,但是我并不觉得自己能够对年纪相仿之人百战百胜,就拿师兄周恬来讲,他只大一岁,但是剑法造诣绝对在我之上!

第二天一早,简单收拾了一下,近来每天清晨就被老铁匠叫醒,已经养成了习惯,所以天蒙蒙亮,就起了床。

王蕴正在院子里等我,背着一个塞的鼓鼓囊囊的小布包,就像个放学后带零食回家的小学童。

老铁匠正在清理铁匠炉子,看到我整装待发,眉毛一抬,问我去哪儿,他那边还有一大堆活计要我干。

我笑而不语,王蕴伸出头说:“我们赚钱去,你管天管地,管得了拉屎放屁赚大钱么?”

王蕴说话从来放荡不羁,语不惊人死不休,在挨揍的边缘疯狂试探。

老铁匠顿时眉毛猛跳,但是经过王蕴布阵之后,他对这个小娃娃莫名尊敬,于是朝我瞪来,道:“不干活今天没工钱!”

顿时汗颜不已,干到现在不是材料废弃就是干活不利,我可一分钱没有进兜里。

于是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清晨的集镇醒的很早,街上人来人往,变得繁闹起来。

来到擂台边时,擂台上的裂纹已经得到修复,还铺上了一层木板,以作保护。

街上大部分店铺都已经开张,有吆喝声此起彼伏,逐渐连成片,将集镇从朦胧推往热闹。

站在擂台边,看着周围人来人往,却鲜有人瞧向我们,既然要下注,那自然得吸引足够多的人,不清楚王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想着他接下去打算怎么做。

不料这小子从布包内摸出来一面铜锣,朝我眉毛一挑,哐哐哐一阵敲打。

锣声嘹亮,附近的吆喝,一下子吸引了众多过客的注意。

接着王蕴便操着粗犷的嗓门说:“各位乡亲父老、兄弟姐妹,且过来一瞧,我身边这位小哥自觉修为不凡,想要搏点儿名声,于是今儿个在此地摆下擂台,以武会友,挑战各方雄才。对手条件有三,一来年不过志学,二来只比功法,不斗术,用什么武器自便,我们只用剑,三来挑战者最低须以一块银木筹押注,赢了得五倍奖励,输了概不退还!当然,各位看官也可为中意之人押注,最低一块银木筹,胜者按比例得利。”

王蕴掷地有声,将打擂的规则说清楚,随后静静的注视着周围的人群。

短暂的沉默之后,人群瞬间陷入一片欢闹,赌注这东西对于很多人有着巨大的吸引力,立即有人开始起哄,鼓舞起众人来。也有人疑惑,交头接耳,讨论我们的目的。还有人开始对我的实力提出质疑,觉得我在哗众取宠。

很快,就有人认出了我来,喊道:“唉,这不是十几天前打败守潭长老张开然孙子的那个小孩儿吗?”

经他一提醒,立即有无数人回忆起当时的情形来,开始在人群中散播我如何战胜张昊的过程。

在得知我的实力不俗后,如同火星子入了火药桶,一下子点燃了人群的气氛,无数人嚷嚷着鼓动符合条件挑战者站出来。

正所谓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有了开头,自然有人不停起哄,想要一饱眼福,顺便赚点外快。

这样的心思迅速在人群中蔓延。

王蕴流露出得意的笑容,对我说:“你也上去讲两句,不然没人站出来。”

“我怎么说啊?”我从来没经历过,不知道如何带动气氛,万一冷场可就事与愿违了。

“嗨,简单,自报家门,然后说两句挑衅的话。”王蕴朝我比了个ok的手势,一副尽在掌握的表情。

好吧……

我挑了一柄木剑,走上擂台,朝众人一拱手,说:“在下林云翼,拜师古术一脉孙柽,自觉身手不俗,颇有精进,今日摆下擂台,接受挑战,有不服的就站出来……”

说到一半眼角处瞥见王蕴捂了一下脸,赶忙改口道:“咳咳,为了还债……额,不对,本着以武会友,交流技艺,互相历练的目的,诚邀诸位有意者上台切磋,愿赌服输,点到为止。”

说完,王蕴朝我投来了质疑的目光,这小子脑子不好使……

我只能报以尴尬的微笑,已经尽力了……

说完这些,我平静地注视着周围的观众。

擂台周围此刻

围着二三十人,大部分都是成年人,带着巨大的好奇心观看,自然不符合条件。

正想着是不是没有符合条件的人时,忽然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我来!”

话音刚落,走出来一个围着围裙的彪形大汉,看他围裙上血迹斑斑,一身腥气,似乎是个屠夫,不过年纪得有三四十了吧……

“大叔,我刚才说了,挑战者年纪不过志学,您怎么看也不像啊……”王蕴伸手拦住了大汉说。

“不是我,是我的儿子,符合条件,儿子,上去。”说着,从大汉身后走出来一个憨憨的小胖子,走上擂台,略带腼腆地瞧着我,默而不语。

“先自报家门。”王蕴说,他的姿态显得十分老练。

屠夫朝着众人一拱手道:“我儿子陈汉,天生巨力,举得起百斤猪肉,一拳可打翻一头老牛!”

大力士啊!

王蕴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在地上摊了一块布,写上攻守,一伸手,道:“得,先交押金。”

屠夫往他面前扔了一块银木筹,王蕴对于他轻蔑的姿态并不介怀,也同样掏出一块银木筹,放在了守这边,随后开始吆喝:“各位看官开始押注了啊……”

这时屠夫问道:“我可以押注吗?”

当然可以!王蕴一伸手以作表示。

屠夫冷哼了一声,掏出两块金木符押在了自己儿子那边。

王蕴摸了摸下巴,也同样掏出两块金木符押给了我。

诶?他哪来那么多方筹?这两天这家伙都跑去干啥了?

随后,围观的人开始陆陆续续押注,并做了登记,不过因为人少,实际押注的人也不过十人,两边数量比较均衡,也没有大头,多比较保守,看来大部分人都选择保持观望。

王蕴似乎不以为意,哐一敲锣,喊了一句开始!

我站定,朝陈汉拱手,他一动不动,直勾勾地盯着我,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看他一脸横肉,手中又没有武器,想必是依靠力量和劲气的人,如此,我在速度和敏捷上就占据绝对优势。

于是将木剑一扔,捏了捏拳头说:“兄弟,看招!”

话音一落,我猛然前冲,陈汉站定,不动如山,当我接近的瞬间,猛然举拳轰来,他的拳头如同拳套,布满了肥肉,出拳的瞬间却有一股劲风扑面而来。

感觉到其力量之大,我不与他正面硬刚,而是依靠速度,一个侧身躲过他的拳头,出现在他的侧面,举起手刀猛地砸向后脑勺。

嘭!

我感觉打在了一团肉山上,抖三抖,却是将我的力道给卸了去,陈汉却一点事没有。

喝!天生的肉盾啊!

感受到了我的威胁,陈汉猛然转身朝我扑来,那体量,宛如一头猪!

当下脚步飞转,绕到他的另一侧,拳出如风,我当然不会傻乎乎地再想去敲晕他,而是瞄准了他肋骨的侧面,此处乃京门穴所在,又称痒痒穴,乃是肋骨较为薄弱的位置。

这一拳用出了全力。

嘭!

肉山一震,陈汉身子一斜,发出一声闷哼,捂着侧肋连退数步。

乘胜追击,一个箭步上前,握住他的脚踝猛然一掀,肉山一般的陈汉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地面上,顿时脸颊涨红,哼哼唧唧。

我往后退了一步,一拱手,道:“承让!”

哐!

锣声响起,周围发出一阵欢呼,却也有人低声叹息,显然是高看了陈汉,把赌注押在他那边了。

因为我这边结束的太快,全程不到三分钟,立即有人开始张罗着叫人来攻擂。

屠夫快步走上擂台,将爬不起来的儿子扶起,并朝我拱了拱手,便下去了。

他脸上虽有失望,但对我变得客气了几分,愿赌服输,胜者为王,我轻松战胜,就是实力的证明。

与陈汉交手,依靠的是巧劲和敏捷,他与我相比,实力还是差上不少,毕竟他没有系统的练习,或许对于普通人而言,他很强,但是对于修行之人而言,他的确破绽百出。

开胃菜虽然寡淡了些,倒也足以打开众人胃口。

于是我伸手道:“继续。”

王蕴十分麻利地将押注收起,按照比例分发给押对的人,这些人多少赚了一些,喜上眉梢,也对我们的诚恳

表示了认同和赞许。

这是个很好的开端,起码诚信已经建立起来,同时还吸引了不少好奇的过路客围观,已经有五六十人的规模。

很快,就有个身材短小精干的男孩站了出来,将一块银木筹递给王蕴,道:“我叫张先达,闽南客家人,随父亲商队来此地,愿意会一会古术一脉弟子!”

说罢,他选了一把木刀,跃上擂台,做了一个斜马跨刀起手式。

来了个技术型的对手……不知相比张昊又如何。

押注之后,便是比试。

面对这位对手,在不清楚实力的情况下,我小心起来,手中握剑,与之遥遥相对。

客家人是南方汉族的一个重要分支,也是汉族在世界上分布范围广阔、影响深远的民系之一,说法起源于粤省四邑地区,是当时的四邑族群对粤东迁来的族群的一个称谓。秦朝末至宋朝初,黄河流域汉族居民数次从北方南迁,抵达粤、闽、赣三地交界处经过千年演化最终形成相对稳定的客家人。此后,客家人从闽粤赣边区等地大量外迁到大陆各省乃至世界各地。

因为族群数次迁徙的历史,形成了鲜明的商贸文化和基因,骨子里流淌着漂泊的血液,族人多选择外出经商,在各地游历,不仅具有着丰富的阅历,同时作为商客,他们往往会面对各种各样的土匪和抢劫者,为了保护商品,他们必须要与这些人拼斗,刀口上舔血的日子,造就了他们彪悍的民风,也诞生了一批具有传承的商队护卫。

想来面前的这位正具有类似的传承。

是个难对付的角色啊……

拱手道:“来吧。”

对方先动,身子如猴一般朝前窜来,速度飞快,脚步也出奇的诡谲。

独有的传承造就了独特的身法,千百宗门如繁花似锦,满天繁星一般,闪耀着各自的光芒,就算走遍天南地北,也未必能够见识到所有宗门的传承。

我不敢轻敌,往后连退两步,试图观察他行动的轨迹。

张先达见我退却,觉得有可乘之机,猛然跃起,木刀化作利箭,刺向我的腹部。

我抬手猛然一挑,挡开攻击,随即前进一步,木剑划出一道弧线,朝他头顶砍去,端的凶狠。

身高优势!

他双手握刀,将木刀猛然一劈,二者在空中嘭一声相撞。

巨大的力量瞬间传递到手心,我和他不约而同地向后退去,我两步,他三步!

不知是不是十几天打铁锻炼的效果,力量上,竟胜他一筹!而且我是单手握剑!

张先达也不由得心惊,他本以为依靠诡谲的步伐和刀法,能够压我一筹,没想到我会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以及凶狠地搏杀技,直接就往他怀里撞,根本不给他腾挪的空间。

忽然听见台下有人惊呼了一声:“潜马刀法!”

倏然,张先达双目一瞪,往旁边一跳,身形化作无数虚影,绕着我疾走,脚步如飞,诡谲莫民。

突然我眼角处一个身影一晃,顿觉一股压力扑面,手中木剑一转,朝那边劈去。

霎时间手臂猛震,却见那木刀狠狠地砍在了木剑上,下一秒力量突然卸去,紧接着一双腿从我身下直扑而来。

蛟龙出海!

身子一斜,堪堪躲过攻击,却没料到那木刀再一次从诡异的角度突出而来,竟然换了手!

心中大惊,这身法着实怪异,仿佛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武器,都是攻击的手段,随时都能变换身法,给予对手突如其来的一击。

我自觉躲不过这一刀,猛地朝前撞去。

富贵险中求。

瞬间抱住了张先达的腰,直接将他扑倒在地,他想要反手用刀刺我。

我却毫不讲理,一阵就地翻滚,转得他头晕目眩。

紧接着张先达身子一软,却是化作一条泥鳅,从我铁钳一般的手臂中溜了出去,下一秒便是一道劲风出现在我身后,凶悍莫名。

而我猛然撅起屁股,一招黄狗撒尿,脚跟如同出膛的炮弹,跃起在空中的张先达本以为这一次能够一击将我拿下,却不料我脑后长眼,能够差距到他的气息,一时间躲闪不及,正中胸口。

嘭!

他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倒飞出去,我翻身而起,紧追而上,将木剑递到了他的胸口。

第九十二章 酣战不休终逆袭

时间在那一刹那停止,我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却目露精光。

被木剑抵住胸膛的张先达,陷入短暂的恍惚,谁也没想到气势如虹的他转眼间败在了一招之上,而且是颇为阴险的一招。

黄狗撒尿……

他咬了咬牙,说:“我输了……”

显然多有不甘。

我收起木剑,朝他伸出手。

他一愣,目光注视着我,然后也伸出了手,我一把将他拉起,拱手说:“好手段,我胜之不武。”

面对我真诚友好的态度,张先达从先前的不甘中恢复神智,露出了真挚的笑容,揉了揉胸口,朝我伸出手道:“你很厉害,战场上厮杀出来的手段,我曾经见识过劫匪的凶残,毫无规矩可言,与这些人打交道,唯有搏命。倘若那样的局面下,恐怕我已经成了你的刀下魂,又何来胜之不武?我服你!”

张先达目光如炬,顿时感染了我,伸出手来与他用力相握,他说:“以后有空,来闽南龙岩张家土楼找我,客家人别的不说,最是好客!定以好酒好菜相迎!”

这个张先达性格豁达,让人感觉很好。

台下叫好声一片,我与张先达的比试,显然比前一场观赏性好多了,因而又吸引了一大批人围观。

张先达走下台,人群中有一个身材匀称的精壮男人迎了出来,身着对襟衫大裆裤,在他身后还跟着几个类似穿着的男人,张先达有些难为情地挠了挠头,男人却不责怪他,认可地拍了拍他的肩,抬头朝我望来,随后拱手致礼。

想必他是此来当家,估计是张先达的父亲,于是我也赶忙回礼。

一行人并没有离开,而是找了一处靠前的位置,继续观看。

张先达虽然输了,但是他那诡谲身法着实在台上出了风采,之后立即有人上去套近乎。

显然带有某种目的性。

这样的比试别的不说,对于提高自己知名度,绝对有帮助。

王蕴给赢家返还了收益之后,跳上擂台,说道:“你还行吧?需要休息吗?车轮战体力消耗太大,可不太有利啊,而且越往后对手可能越强,越难对付。”

“还好,张先达很厉害,差点栽了,需要稍微缓一缓。”刚才一战消耗了不少的体力,不过有龙血冲刷,恢复起来很快,倒也不惧,就是需要一些时间恢复。

王蕴咧嘴一笑,低声说:“他不是你的对手,你力量上胜他一筹,他虽然也有实战经验,却不及你那般凶狠,或许处于尊重对手,又或许他经验不足,还不断和你正面对拼,那时就注定他会失败,期间看起来有惊无险,实际上你胜券在握。”

王蕴有着十分独到的眼力,一番分析说出了我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地方。

仔细琢磨了一下,还真是如此。

张先达虽然身法诡谲,但每每交击,都会与我正面对撞,使得他并不能突破防线,反而陷入了短暂的被动,必须要通过变换位置来改变局面,然而即使变换,他的出手方向依然在我前后或者上方,根本没有招呼胸部以下的招式。

或许真的是因为他经验不足,又或者是作为刀客的尊严吧。

顿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王蕴的分析还真是句句戳中要害。

“赚了多少了?”我又小声问道。

“嗯……刚才压对方的有一个大头,估摸着你的分成有一块黑银筹了,但还是差不少,接下去你得抗压咯。”王蕴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我,回到擂台下。

这时台下又开始四处为我寻找对手。

随后响起了王蕴的声音:“各位,因为擂主打的是车轮战,有所消耗,接下去的战斗难出全力,所以现在押金,涨到五块银木筹!”

众人惊叹。

张先达的实力有目共睹,不管我战胜他纯属运气,还是实力更甚,都对那些本来跃跃欲试

的对手产生了压力,一块银木筹的押金尚且不多,输得起。但是涨到五块银木筹,那可就不是个小数目了……

理由也很充分,车轮战,越是后来者优势越大,赌注自然也要增加。

“哈哈哈!师弟,这么热闹怎么不叫我!”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

我心脏一跳,这不是师兄吗?

师兄挤过人群,往王蕴跟前放了五块银木筹,随便抽了一根木剑,就径直登上擂台。

王蕴头也不回,把手伸到背后朝我捏了一下拳头。

意味不明。

“师兄!你……”

“云翼,我们好像没有认真比试过,今天正好,我手痒痒,等下可别留手啊。”师兄面带笑容,注视着我。

不禁一阵心虚,师兄的实力我很清楚,绝对在我之上,难不成第三局就要翻车了!

我一脸尴尬,不明白师兄是怎么想的。同为师兄弟,倘若他赢了,就会被扣上拆师弟台的帽子,倘若输了,又会被诟病技不如人,不管怎么想对他都不利,他又何必来趟这趟浑水。

底下也有人开始起哄:“喂,周恬,你是要拆自家师弟的台啊!不怕被孙师父责骂吗?”

师兄朝众人拱手解释道:“诸位,我此来只为与自家师弟一较高下,顺便壮壮声势,积攒些人气,如若赢了,我只拿回押金,如若输了,那就按规矩来。我只比林云翼年长一岁,所以彼此实力相差不多,彼此定会是一番鏖战,颇有看点。”

“那万一你放水怎么办?”有人高声询问。

“台下肯定有懂行之人,如果看出来我放水,我赔偿两倍押注。”师兄义正言辞。

一时间台下议论纷纷,不多一会儿,便陆陆续续有人走上来押注,几乎全部押给了师兄,押给我的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其中就有张先达,他出手无比阔绰,直接放下一块银纹银筹。

而王蕴竟然毫不犹豫地把赚来的所有赌注都押给了师兄,回头朝我鸡贼一笑。

呃……感情他也笃定了我会输啊!

面对这样的结果,我心中无比郁闷,凭啥我就非得不如师兄?我也是很强的好吧!

挫败感使得心中的不甘油然而生,我往后退了几步,长剑直指,中气十足道:“师兄来吧,是骡子是马,牵出来溜溜!”

“哈哈,得嘞,你小心了!刀剑无眼!”

话音刚落,嘭一声巨响,师兄化作出膛的炮弹,剑出如风,朝我面门砍来。

不甘示弱,同样举剑朝前一劈,拼力量,我丝毫不怵!

咚!

木剑在空中相撞,巨大的力量瞬间将我们撞飞,各自退了三步。

“有点儿东西啊,师弟!”师兄一声怒喝,再一次朝我冲来。

“那是,没东西敢在这儿摆擂台!”我心潮澎湃,也同样回应以重剑。

我们在擂台中间猛然相撞,交手的瞬间,我们就陷入白热化之中,将身体攀升到了巅峰,极尽全力,霎时间剑影纷飞,如乱花坠地,呼呼作响,数秒钟连拼数剑。

师兄的剑法尽数传承自师父,大开大阖,以长搏短,十分凶猛,如同猛虎下山,势如破竹,挥剑之时,有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气势,木剑在他手中,愣是舞出了木棍的架势来,攻势惊人。

我这个年纪,相比于其他人,最大的优势就是在于数场鏖战历练下来的经验和搏杀技,也是我连打两场连胜的最大凭恃。

想当初我的对手是哪些人?

被师叔祖附体的且不去说,邪蛇!水鬼!狼妖!青山茶帮!万法教徒!血奴!哪些不是上来就要我的命?在那般情境下,不拼命难道还坐吃等死啊!

如此练就的搏杀技,实用、凶狠,招招致命!

一剑,不行就是第二剑,就是要斩杀对方!

我与师兄从擂台一头,交战到另一头,你来我往,身

形不断交错、腾挪,剑影翻飞,如疾风骤雨,一时之间呈胶着之势,谁也拿不下谁。

师兄越打越是惊讶,显然他没有料到,我会如此难缠,一股子凶狠。

交手,要的就是气势,不得不说,我在气势上,着实压了师兄一头。

他只是想和我切磋,而我似乎想要他的命……可不是压他一头么。当然,仅仅是因为剑法过于暴戾,并非真的要杀他。

如此连过数十招,两柄木剑在空中再一次猛烈相撞。

咔嚓!

剑断!

我与师兄不退反进,猛然出掌,分别拍中了对方的肩部,霎时间两人分开,连退数步,捂着胸口对视。

好强!痛快!

台下顿时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和掌声。

此刻我们两人已经汗出如浆,胸口剧烈起伏,气喘如牛,师兄在肆意地笑,而我的眼神带着杀气!

“接剑!”王蕴的声音响起,两把木剑朝我们扔来。

举手接剑,随后师兄一声大喝:“痛快!再来!”

嘭!

两人再次交缠在一起,手中的剑舞出了残影,剑与剑相撞之声咚咚作响。

师兄将剑挥舞成棍,在周围形成一股难以突破的防线,进入其中,便能够感受到凶险。

而我剑指要害,每一剑,都指向师兄最为薄弱致命的部位。

不断进入他的防线,被击退,再次突入,再次被击退。

攻防转换数十次,始终持平,难以将对方攻破。

仿佛我们会打到世界末日一般。

交手持续了近半个小时,我们手中的剑也换了四茬,我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已经接近枯竭,胸口化作风箱,呼呼作响。

师兄同样好不到哪儿去。

这时,感觉一股暖流开始在体内翻滚流淌,浑身的血液竟不由自主地沸腾起来,将肌肉酸痛无力一遍一遍地洗刷消磨,浑身甚至升腾起层层水汽,仿佛刚从桑拿房里出来。

一股浑厚磅礴的力量,慢慢灌注到四肢。

龙血!

看见我的状态,师兄哈哈大笑起来:“有意思,有意思!”

嘭!

我的进攻开始了!

如同离弦的箭,瞬间冲向师兄,几秒内出现在他的跟前,举起剑朝他正面砍下。

师兄大惊,体力不支让他的反应也有所减缓,慌忙抬剑来挡。

咚咚咚!

我如同不知疲倦的永动机,怒目圆瞪,呲牙咧嘴,铆足全力挥舞着木剑,发疯似的砍向师兄,仿佛恨不得将他手中木剑砍断,将自己的木剑楔进他的脑袋中去。

师兄被我砍得连连后退,巨大的力量让他的手臂一阵酥麻,提不起力量来。

那一刻,我气势如虹,一往无前。

突然,师兄身子一斜,发出一声卧槽,整个人就往后仰去。

竟然是他被我逼到了擂台边缘,收不住势,一脚踩空了去。

原本还凶狠莫名,势要砍死师兄的我,大惊失色,一把扔掉了手中的木剑,伸手拉住了他,将他猛地往回一拉。

下一秒,两个人在擂台上拥抱在一起……

师兄浑身一震,一把将我推开,连喊了三句卧槽,说:“啊!我的初拥!本来是要给心仪的女孩啊!”

我顿时一脸黑线。

师兄瞧了我一眼,哈哈大笑起来,之后一屁股坐在地上,说:“我输了,你小子简直不是人,打了那么久还跟一头疯狗一样!”

短暂的宁静之后。

人群的呼声震耳欲聋。

哪怕是押败的人,也激动地手舞足蹈。

值了,能看到如此精彩绝伦的一场比斗,押再多都值了!

王蕴笑得像一朵花,朝我竖了一个大拇指。

牛波伊!

第九十三章 一觉惊醒天变色

哐!

铜锣声响,王蕴扯着嗓子嚷道:“早晨的擂台到此为止,各位看官若未尽兴,诚邀各位下午未时重聚此地!精彩还在继续!”

哐哐哐!

王蕴铜锣瞧得震天响。

我犹记得王蕴刚才把所有方筹押到了师兄这边,忍不住冲下去揪着王蕴耳朵,怒骂他是个败家子儿,把好不容易赚来的钱财败光了去。

王蕴拍掉我的手,一脸不悦地把做记录的纸塞进我怀里。

打开来一看,却发现守方这边一栏,清清楚楚写着“林云翼,黑银筹一块。”

我整个人愣住了,黑银筹一块,是这一栏仅次于张先达的金银筹最高的数额,那岂不是意味着,我将获得这场押注第二高的报酬!按比例得有多少!

难以置信!王蕴仿佛把一切都料到了!而他从始至终的目的,就是帮我赚够五块银纹银筹!

王蕴看到我的表情,得意洋洋地笑着说:“老子可是把全部家当都赔进去了,想知道你现在多少身家不?”

我有些不知所措,讪讪问:“多少?”

王蕴伸出手比了个六。

“六块黑银筹?”

“你是不是傻?也不看看两边比例,是六块银纹银筹!”王蕴抬高声调喊道。

卧槽!一朝暴富啊!

激动得我给了王蕴一个大大的拥抱,甚至恨不得在他肥嘟嘟的脸上狠狠亲上一口!

突然想起这家伙体内住着一位粗犷大叔后,方才作罢。

这家伙简直就是财神啊!不!赌神!

他在我心中几乎成为了偶像。以后跟着他,绝对不愁吃喝……

周围的人还意犹未尽,迟迟不愿离去,鲜有人因为输了钱而意兴阑珊,反而激动地讨论着,这些人少不得家境富庶的生意人,押注栏里面的大头基本都来自于他们,生意场上朋友不嫌多,那些擅于交际的人甚至开始左右逢源,与萍水相逢的人互相攀谈。

使得台下,变成了一个绝佳的交际平台。

有的人走上前来与王蕴调侃,觉得这个乳臭未干的孩童灵性十足,忍不住想要攀谈。

王蕴活了一辈子有余,人精儿似的,自然招架得住这样的喧闹,在人群中混得如鱼得水,侃了一会儿甚至开始和人拜把子称兄道弟。

师兄与我并肩坐在擂台上休息,看着台下嘻闹,自得其乐。

站在台上给人的感觉非常棒,有种一览众山小的气势,万众瞩目,仿佛天地之间,我们是中心,是焦点。

微风吹拂,挥洒着我们的汗水。

师兄搭着我的肩,说:“云翼,你的身手成长飞速啊!真是吓了我一跳。”

“其实多亏了老铁匠的指导,把我以前学得杂乱的剑法糅合到一块,加上十几天来打铁锤炼,劲力增长许多,比以前有了长足进步。”经历了三场比试,我对自己有了更多的认识,也看到了自己迅速成长之处。

师兄听了一阵咬牙切齿:“哼!我求爷爷告奶奶求他教我剑法,就是不肯,凭啥就对你那么好!忒偏心!”

“嗨,师兄,他只是把所学的做了梳理,并没有真的传授我剑法,之后就再也没提过练剑的事情了。”我解释道。

师兄哈哈一笑,道:“我开玩笑的,我也曾在他那儿待过一段时间,对我挺照顾的,传承这东西要看缘分,老铁匠不愿意教自有他的理由,我寻常也只是和他调侃一下,习惯而已。”

师兄此话看似洒脱不羁,却

不知其中有几分真假,师兄对于老铁匠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怀,在他和老铁匠套近乎的过程中,很容易察觉到,好似崇拜亦或憧憬,他一定十分向往自己有朝一日能够成为如同老铁匠一般神秘而强大的剑客。

恢复体力后,我们勾肩搭背回到铁匠铺。

师兄照例和老铁匠调笑,我则很大方地拍了五块银纹银筹在老铁匠跟前,说:“来,拿钱办事!”

老铁匠愣了半晌,问:“你们去抢银库了?”

“呸!老子是这么龌龊的人吗?咱们赚的!”王蕴嗓门嘹亮。

老铁匠脸色瞬息万变,别提有多好看。

王蕴把我和师兄一推,说:“你们俩赶紧补一觉,等会儿咱们去最高档的酒楼吃顿大餐!叫什么……曲芳阁对吧!不带这个老小子。”

“别呀!我也去,我也去!你们住这儿我可从来没收房租啊!连吃饭都不带我,可不能这么没良心!”老铁匠赶忙拦着王蕴,厚着脸皮嬉笑道。

我们吵闹了一番,便回房补觉去了。

这一早上比斗,着实疲累,身子沉重,一沾枕头就沉入梦河……

临近中午,王蕴把我从床上拽了起来,敦促着赶紧收拾好去吃大餐。

然而龙血的激发促使我超负荷运转,短暂小宇宙爆发带来的疲倦就如同汹涌的潮水一般,将意识吞没,感觉整个人头重脚轻,浑身酸软无力,如同一团棉花,王蕴那把子力气根本拽不动,气得他直跺脚。

这时候师兄也进来催促。

我勉强保持着清醒,挥了挥手,说:“你们去吧,我不去了,要睡觉!”

说罢便翻了个身子,意识往深渊下坠……

真没用!王蕴抱怨了一句,就离开了。

之后有人用力拍了下我的屁股,因为太困,也没当回事。

一觉昏天黑地……

突然,不明缘由地从睡梦中猛然惊醒,心脏扑通扑通直跳,此时天空已近黄昏,暮色沉沉。

我想翻身接着睡,眼角处猛然出现一个人影,顿时惊坐而起,只见那人用头套蒙着面,手正摸向我床边的布包。

他显然没有想到我会突然惊醒,也被吓了一跳,下一秒,毫不犹豫地夺门而出。

小偷!

我此刻精神恢复了许多,立即翻身下床,撒丫子狂追!

这家伙脚力飞快,一眨眼的功夫就逃出十来米,我紧追不舍,一出门才发现院子里空空如也,出去吃饭的其他人一个都没回来!

估摸着这个时间王蕴还在中片区擂台上摆擂,估计其他人都去观看了。

恐怕对方正是趁着这个空档摸入铁匠铺,他想要偷什么东西?

从刚才的动作来看,他显然对某样东西感兴趣,然而我并没有什么值钱的,包里面除了一些符纸笔墨,就只有念晶了,难不成是……泪心托帕石?

想到这里的瞬间我一个急刹,想要回去查看,又觉得不能放他逃跑,于是犹豫了一秒,再一次追了出去。

这一秒,却让对方与我拉开了很长一段距离。

对方一溜烟钻入了曲折回环的巷子内。

我的脚力也不差,像牛皮糖一样黏着,始终保持着能够看到他背影的距离。

如此卯足了劲一路猛追,在北片区的巷子里穿梭,一直追到中片区,我感到自己体力愈发不济,龙血激发带来的副作用仍未消退,双腿已经开始打摆子。

又追了五十来米,小腿一软,实实在在

地摔了个狗啃泥,疼得我直哼哼。

再抬头,却已然看不见对方的身影。

长叹了口气,感觉对方手上没拿着什么东西,估摸着没偷成。

不过这事儿还得立刻告诉老铁匠,毕竟那儿是老铁匠的宅院,入了贼那可是啪啪打脸的事儿。

这里距离擂台也不远,于是便扶着墙走了过去。

当擂台映入眼帘时,我一愣,只见上面空空如也,周围也没有聚集的人群。

那一刻,整个人都懵了。

人呢?王蕴不是说下午去摆擂台吗?

我这状态摆明了下午不会上台,而且方筹也赚够了,更没有摆擂台的必要。既然王蕴放出豪言,肯定有别的想法。

所以,现在他人呢?

“哟呵,这不是上午大出风头的林云翼吗?怎么现在才想起来摆擂台啊?”旁边一家店铺的老板瞧见我,笑嘻嘻地打招呼。

我指着擂台问:“下午没人来摆擂台吗?”

老板耸了耸肩,说:“你到现在才来,谁还会去摆擂台?好嘛,你们夸下海口,倒是把上午一大帮子看客给晾在这儿半个时辰,你说说,多缺德!大家都以为你上午比试受伤了……咦,看你这样子,像是跑了十里地,咋了?有急事儿耽搁了?”

奇怪了……王蕴不会是这种说话不算话的人啊!

低头思索一番,问:“老板,曲芳阁在哪儿?”

老板眨了眨眼,瞧见我一脸严肃,觉得可能有事,于是收起笑脸,指了指东面说:“这条街往前走百来米,就看到了。”

谢了。

我朝着老板指的方向一路赶过去,走到老板所说的位置,看见一幢四层楼的酒楼,装修颇为典雅,规模颇大,门面挂着一块烫金匾额,名曰:曲芳阁!

其中有声乐飘荡,一派灯红酒绿美景。

我顾不得欣赏,冲进酒楼里,店小二一眼就认出我来,迎上来道:“林公子大驾光临,请问是喝茶还是吃饭?”

我停下脚步问道:“中午来这儿吃饭的老铁匠他们人还在吗?”

店小二眼珠子往柜台后瞥了一下,说:“他们吃完就离开了,没见回来啊。”

撒谎!

我心中顿时觉得有些怪异,往前走了一步说:“我上去看一下。”

“唉唉,上面包间里都是贵客,您这样上去万一招惹到他们,我们可吃罪不起啊!”店小二还要拦我,被我一把推开,然后径直上了楼,挨个包厢查看。

有几个包厢正有人吃酒,见陌生人闯入顿时十分不满,上来想要与我理论,甚至有人想要挥手打人,都被我给一一忽略。

当我最后打开最里侧包厢时,只见老铁匠、师兄、王蕴还有余银四个人趴在桌上不省人事,桌子上还放着风卷残云过后的盘子和酒水。

这……什么酒喝成这样?连余银也……

当我看到师兄酒杯里装的不是酒而是茶时,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转头紧紧盯着跟上来的店小二,开口质问:“你不是说他们走了吗?”

店小二挠着头嘿嘿一笑,说:“我只是听老板说起,到没有上来看过。”

“放屁,你分明在撒谎!”一想起店小二最开始回避的眼神,我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到底是怎么个意思?他们怎么回事?给我个说法!”

店小二忽然露出一抹森寒至极的冷笑,手摸向腰间,说:“这就是说法!”

第九十四章 困兽当真好对付?

唰!

一道寒光从他腰间乍现。

我猛地将他一推,抽身后退,低头一看,胸前的衣服出现一道狭长的口子,若不是我反应快,只怕此刻胸膛已然和衣服上的口子一样,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店小二掂着手中的胁差,冷笑:“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如此机敏,那就更不能留你了!”

话音一落,店小二再一次躬身朝我冲来。

此时手上没有趁手的武器,连布袋也没拿,于是回身抄起一把椅子,朝店小二猛砸过去。

店小二偏身躲过,手中胁差化作寒光劈向我的腰间,速度如风。

他的身法很快,是个地道的练家子,挥舞胁差的瞬间露出一臂膀的腱子肉,顿时打消了我交手的念头,就算我有着三场擂台的胜利,在手上没有武器的时候,也不敢和这个高我一个头的敏捷汉子硬碰硬。

更何况对方的身手绝对在我之上。

实在想不通,瀛洲仙岛,师门眼皮子底下,竟然也会有这种凶恶之徒!随随便便就出手伤人。到底是师门管理不足,还是这帮家伙藏得太深?

我连连后退,堪堪躲避对方的攻击,然而包厢内空间太小,腾挪不开,对方步步紧逼,不给我脱身的机会。

更何况其他四人还躺着,我若在这一刻逃了,岂不就丢他们为鱼肉,任人宰割?

当感觉到腰部撞到桌子的瞬间,身子一滞,一道刀光倏然出现在我喉咙处,当即翻身滚上酒桌,滚到酒桌另一边,借着酒桌的宽度与他拉开距离。

店小二紧跟而上,跳上桌子,却是顺手将胁差刺向了趴在桌上不省人事的老铁匠!

我毛发乍起,此刻他们四人全无反抗之力,就算来个小女孩,都能将刀子刺进胸膛。

一声怒吼,我将双手灌足了力气,直接将桌子掀翻了去,杯盏碗盘碎落一地。

店小二站立不稳,一个后空翻跃下桌面。

不等他站稳,突然,凭空伸出一只脚,径直踢中了他的腹部。

嘭!

一声闷响,店小二化作出膛的炮弹,直接倒飞出去,嘭一声砸在对面的门上,直接砸了一个大窟窿!

只见刚才还不省人事的老铁匠,宛若一座大山一般站立,刚才那一脚便是他踢出来的,王蕴也站在椅子上朝我挤眉弄眼,而余银则扶着依旧不省人事的师兄。

这是怎么个情况?

那一刻我整个人都懵逼了,现在到底在唱哪出戏?

与此同时,只见对面包厢内数人拍案而起,纷纷从桌下摸出刀剑,冲了出来,眨眼之间,门外的通道内就挤满了人,无数刀光剑影翻飞。

不妙!终于明白,这是一个圈套!

外面似乎有人在组织和鼓动,立即有人嗷嗷叫地冲了进来,这帮人随便拎出一个,都能够置我于死地,然而在老铁匠面前,着实不够看,一人一脚,刚冲进来的三人就被踹飞了去,没有一个再站起来。

其中一人甚至当场口吐鲜血,眼珠暴起,转眼没了光彩。

死了!

一脚踢死一个练家子,这是何等恐怖的力量。

我知道老铁匠神秘而强大,却从没想到他有着如此恐怖的实力,那一刻,他宛如一座巍峨高山,俯瞰着脚下一众宵小,任何人胆

敢近身,就如同蝼蚁一般被一脚踩死。

真正的强者,在周围没有任何威胁时,他就如一汪秋水,波澜不惊,然而一旦出手,就会化作惊涛骇浪,席卷一切,毫不留情。

外面的人看到老铁匠如此凶猛,顿时心生怯意,纷纷往外退,而老铁匠也不乘胜追击,堵在门口巍然不动。

“我说,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没事?”趁着这个当口,我转头问王蕴。

王蕴用下巴点了点角落的一盘香,说:“这帮狗杂碎在香里混了**药,幸亏余姐姐及时发现,不然我和老铁匠都得栽在这儿。不过周恬有点傻,真的中了招。我们将计就计,装作昏厥,想看看是谁要整我们,没想到杀手迟迟没来,直到你出现,才露出马脚,现在一想,这帮人的目标恐怕是你吧……说说看,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我于是简略说起遭遇小偷,一路追击的过程。

王蕴一拍手,道:“果然,那就是个诱饵,引你去找我们,最终在此地设伏,将我们一网打尽。倒是好算计,竟然能够料到此等程度,恐怕假如你没有上当,对方还会有后手啊。”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杀我们?”这是我始终想不明白的问题。

这种感觉就像是走着路突然被天上掉下的石头砸中,莫名倒了大霉。

然而这世上真有无缘无故取人性命的事情吗?更何况对方又是如此处心积虑地设圈套。

王蕴眯起眼睛,说:“那你想的可就太简单了,老头子,咱们先从窗户逃出去!有什么话出去了再说!”

“你们先走!”老铁匠的背对着我们,将数十人挡在门外,有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余银心领神会,一脚踹开了窗户,背着师兄纵身一跃,眨眼间就消失在了余晖之中。

紧跟着我跳上窗台,往下面一瞧,街上人来人往,有人察觉到异样朝我们这边望来。

天啊,太高了!

然而此刻没有犹豫的时间,我大吼了一声,给自己壮胆,手一松……

突然,楼下响起一声清脆的编钟声。

随即,整个空间突然一凝,有一股凝如实质的场从下方升起,将整栋酒楼包裹。

霎时间外界的景色一阵波动,好似被一层玻璃给阻隔开去,原本还觉得诧异的行人纷纷流露出奇怪的神色,然后竟然当做什么都没看到似的转身离去。

与此同时,半空中的我感到脑袋嗡一声,仿佛迎面砸来一块铁板。

“小心!”老铁匠喝道,一只大手从身后将我拽住,猛地往后一拉。

巨大的力量让我重新跌回包厢内,顿觉五脏六腑巨震,鼻端有热流淌下,伸手一摸,流血了!

王蕴搓着双手口中念念有词,往我脑袋上一拍,一股柔和的暖流从他手心流入体内,终于感觉舒服许多。

与此同时,门口处传来一阵嘈杂之声,却是有人趁着老铁匠救人之际,冲将上来,想要趁他不注意,将他拿下。

对方显然很清楚老铁匠的实力,硬拼,门外的所有人一起上都未必能拿下他,唯有趁乱偷袭。

然而,老铁匠又岂是那般好对付之人,连出数拳将进入包厢的几个人捶到墙上,一手一个给扔了出去,接着大开一脚踹飞桌子,将大门堵了个严严实实。

看得

出来这些人只不过是炮灰而已,用来消耗我们的体力,而真正的幕后黑手,显然还躲在后方,等待出手的时机。

“艹!有人布阵封闭了整座酒楼!就算有援军也进不来,恐怕我们得孤军突围了。”王蕴一声怒骂。

“老兄,你一个法阵高手,说这话有意思吗?”老铁匠转头无语地瞧了王蕴一眼。

“听见那编钟声没!这是金瓮大阵,传闻是齐云山开山鼻祖栖霞真人独创,被誉为囚龙大阵,连真龙都能困住,你以为那么容易从里面破阵出去吗!就算里面地动山摇,恐怕也不会有人察觉到,简直是杀人越货的绝佳手段!”王蕴一脸郁闷,随后扯着嗓子嚷道,“瘪犊子!不管你对五谷轮回之气有什么癖好,但是在别人屁股后头玩法阵就是你的不对了!万一把人菊花点着了咋办!有种正面刚爷爷我啊!”

几秒的沉默之后,没有一点回音。

也不知道王蕴只是图一时口舌之利,还是真的在用激将法……

幸好余银带着师兄逃脱出去,也不知道她们现在情况如何,但愿余银能够及时找到援军,前来解救。

“老兄,你能不能破阵?给句痛快话!”老铁匠问。

“能是能,但是必须找到阵眼!就是那编钟!可是一般阵眼附近都有……”王蕴话音未落,就被老铁匠打断了去。

“好!跟上我!被落下了可不管死活!好久没动过手了,但我这把老骨头,可还没生锈!”老铁匠一声厉喝,嘭一声,脚跟处的地面化作无数碎片,在原地化作一道残影,人便出现在了走廊的人群之中。

霎时间人群鸡飞狗跳,不断有人跌飞出去,骨碎惨叫之声此起彼伏,老铁匠如入无人之境,不到数秒便将小半个走廊清理一空。

然而他的脚步也在这个时候停住了,人群之中出现了一位双手执武士刀的蒙面黑衣高手,竟然越过人群与老铁匠正面拼上。

眨眼之间刀剑纷飞,拳拳到肉之声不绝于耳,两个人几乎化作两道虚影,在走廊之中连交十余招。

随后那黑衣高手突然凭空消失了去,老铁匠见状迅速抽身后退,喃喃道:“咦!忍术?东洋人!”

下一秒,我突然感到身后一道劲风扑来,浑身寒毛乍起,回头一看,只见那凭空消失的黑衣人竟突然出现在我身后,挥刀斩来,在我回头的刹那,那把寒光凛冽的武士刀已然距离我不到十公分。

当!

一声金属撞击的脆响,一把牛尾刀擦着我的耳朵撞在了武士刀上,瞬间激荡起一股波浪,将我掀翻了去。

老铁匠伸手接过空中的刀,与我错身而过,一刀在手,老铁匠气势陡然攀升,仿佛一把出鞘的利剑,杀意滕然。

而那把看似普通的牛尾刀,落到老铁匠手中后,仿佛被一股力量包裹,刀身宛如月牙一般,熠熠生光。

下一秒,那寒光化作漫天繁星,朝那黑衣人笼罩而去。

哗!

山呼海啸!风卷残云!

黑衣人两眼圆瞪,感受到来自老铁匠磅礴的气势,惊骇不已,不敢与之对拼,再一次凭空消失了去。

老铁匠陡然收手,立于场中,周身气息股荡不休,随后只见黑衣人原本站立的地面上,骤然出现数十道刀痕,每一道,都几乎贯穿了地面去。

好霸道的刀法……额不,剑法!

第九十五章 铁匠神威落星河

这一幕惊得我合不拢下巴,拍拍胸脯,幸好老铁匠站在我们这一边。

而拥挤在走廊上的敌人脸色可就没有那么好看了,一想到如此恐怖的剑法如若落到自己身上,可不得大卸八块,于是有人不假思索地转头就跑。

转眼功夫,就少去了一半人。

而那个消失的黑衣人几秒后出现在了人群靠后的位置,一个踉跄,险些没有站稳,一头乌发散乱,嘴角有血迹流淌下来,衣服也被划出无数道破口,显得颇为狼狈。

显然他刚才躲避老铁匠的剑法时,饶是竭尽全力,也差一点命陨当场。

对上没有武器的老铁匠,他或许还有一战之力,甚至能够不落下风,然而面对老铁匠一轮满天繁星坠落一般的剑法,他能够逃脱都已值得庆幸。

此刻他再望来时,目光之中已经带有一丝惊恐。

这个人,太强了。

说实话,看到老铁匠如此惊艳的一剑,我觉得这个人在江湖上若没有名号,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或许因为某些原因,他不得不退隐避世吧。

老铁匠转身举刀,掷地有声:“谁还敢上前受死!”

这一声中气十足,宛若一头猛虎虎啸山林,任何胆敢站在他面前的人,几乎都要被吓破胆去。

人群开始往后退。

老铁匠小声对我们说道:“这帮人勾结东洋人,看来有外部势力潜入岛上,恐怕,早晚要陷入大乱。”

“在师门眼皮子底下他们能掀出什么浪来?”我说道。

这帮人顶多算跳梁小丑,一旦师门几位长老到场,还不分分钟被解决?

老铁匠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你真觉得你们古术一脉克肩一心吗?我们在这儿呆了也有十分钟,你看外面有人往里攻吗?难道你不知道当年东海一战,是同室操戈吗?”

老铁匠一串问题一针刺破了美好幻想的气球,让我哑口无言。

就算有人怀有异心,但终归是极个别人,不至于达到勾结外部势力,妄图颠覆师门吧!

师祖他做了四十余年掌教,连最基本的稳定都维持不住吗?

绝代风华之人啊……

一切的美好,在老铁匠口中支离破碎。

这个世界的背面,终归被阴暗和残酷所笼罩。

“你想想,洛天衡和他的师兄弟,还有你的师父师叔们,现在在哪儿?真正维护洛天衡的人闭关的闭关,消失的消失,这难道不是推翻掌教之位最好时机吗?”老铁匠说道。

卧槽!

师门要遭难了!难道我刚入师门就要面临如此大变吗?

我一屁股跌倒在地,目瞪口呆,王蕴这时扶住了我,对老铁匠说:“老头,你先别妄下结论,事情还没发展到那个地步,吓唬孩子有卵用,先突围出去,下一楼找阵眼!”

老铁匠不明缘由地发了脾气,一声冷哼,猛然朝人群冲去,刀光如月。

王蕴拍了拍我,意味深长的瞧了我一眼。

铿!

前方发出一声撞击,老铁匠在距离人群不到两米的位置陡然停步。

只见一个身材矮小,穿着和服木屐,满脸涂抹着厚厚白色粉扑,唯有两腮和嘴唇抹了红脂的岛国少女抬手挡下了老铁匠的一

刀。

而且是徒手!

那把精钢锻造的牛尾刀却没有再进半分,宛如砍在了一块钢铁之上。

这是什么手段?

少林铁布衫也不过如此吧!

更何况牛尾刀在老铁匠手中,有强大劲气包裹,岂是一般刀剑能够比拟的。

然而,连少女的玉臂也不能突破,简直是见了鬼了!

少女脸上闪过一抹冷笑,仿佛寒冬腊月的冰霜。

刷!

又一个少女倏然出现在老铁匠身侧,抬手往下一劈,竟发出刀剑挥舞的尖锐呼啸。

老铁匠避不可避,翻刀一挡。

当!刀断!

第三个女子腾空而飞,错身而上,身轻如燕,同样的抬手一劈。

气势恐怖至极!

老铁匠猛然松手,往后一退,越过地上尸体的瞬间,脚尖一挑,一把剑落入手中。

咔嚓!

原本老铁匠站立的地面被一劈两半!

瞧得我一身冷汗,倘若这一下劈在人身上,怕是直接对半分了!

这他妈还是人吗?简直就是杀人兵器啊!

我从未见过这玩意儿,但见多识广的老铁匠一眼认了出来,“纸人式神!”

式神?

王蕴在我身边解释道,式神又做侍神,是岛国地方特殊的修行者阴阳师役使的灵体,其力量与操纵的阴阳师有关,普通以剪纸而成形,可以利用符咒控制所招唤出来,连人的魂魄都可以使用,其本体就是灵体或者鬼物,也有以活的生物为凭借做为式神,那东西就和妖比较相似。

是与养小鬼类似的存在。

式神的善恶因人而异,善者培育式神能够为自己祈福,看家护院,抵御外敌,而恶人培育式神,则用于杀人作恶,横行霸道。当然如果主人修为不足,无法控制麾下式神,也有可能被式神反噬,结果往往惨不忍睹。

而且,王蕴特地强调了一下,女性式神虽然不能暖床,但帮忙解决一下生理需求还是能够做到的……

呃……

刷刷刷!

三个少女根本不给老铁匠反应的时间,从三面同时攻向他。

面对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儿,老铁匠脸色变得阴沉几分,身形陡然一晃化作一道残影,接着万千星光从头顶垂落而下,犹如星河流淌。

哗!

剑气翻飞,墙面和地面上霎时间出现无数深深的剑痕。

然而,那些剑气落到式神少女身上时,发出的却是金属碰撞一般的铿铿之声,伤不到她们半分。

老铁匠意识到这些家伙十分难缠,果断转移了目标,足尖轻点,踩着窗台腾身跃上房梁,手腕一翻,只见铁剑发出一声嗡鸣,一股金色的气浮现,缠绕上剑身,随即他陡然出剑,剑脱手,作双指向前。

嗡!

飞剑!

铁剑化作一道光倏然射向人群。

唰!

鲜血喷射,剑光直接将三人串成串。

接着只听见铛一声响,一个式神少女用身体挡住了飞剑,接着双手一揉,将铁剑揉成一团。

接着,少女背后有一个黑影越众而出,却是头也不回地往楼下奔跑,是那个黑衣人!

老铁匠落地,又捡起一把普普通通的剑,一声怒骂,“艹,你还不出手!”

“金瓮大阵之内,动不了其他法阵!你想让我爆体而亡吗?我死了你们谁也出不去,早晚被耗死在里面!”王蕴扯着嗓子嚷道。

“这些纸片人刀枪不入,唯有动用克制她们的手段才能伤到!不然,还不得耗死在这儿!”老铁匠一边说着,一边身形如虚,不停地招架三个方向扑面而来的攻击,双方呈现胶着之势。

他话音刚落,却猛然转头过来,只见王蕴和他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我。

啊?要我上?

下一秒,老铁匠倏然出现在我身边,抓起我的手,往剑锋上一滑,霎时间鲜血横流,他将我的手往剑身上一抹,随后却是嘴角一翘。

有了!

纵身冲向式神。

我捂着自己鲜血直流的手心,疼得眼泪直流。

龙血……

这玩意儿融入我的血液,早已为我的鲜血注入了至刚至阳的真龙之气,纸片式神乃是灵体,属阴,自然为之所克。

果不其然,下一秒,老铁匠剑出如风!

唰!

式神少女就算感受到了剑身上的气息,想要抽身躲闪,却还是被老铁匠快如疾风的一剑给拦腰劈中。

瞬间,式神少女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刀枪不入的她在空中化作两半,与此同时,楼下也想起了一声痛苦的惨叫,一股黑气升腾而起,朝着楼下直射而去。

两片薄纸飘落到地面,定睛一看,是一个被砍成两半的小纸人,不过一掌大小。

剩下两个式神见状面露惊恐,随着一声口哨,便转身朝楼下飞去。

老铁匠乘胜追击,再一次将手中铁剑化作飞剑,剑气升腾,剑光如电。只一剑,射穿了其中一个式神少女,直接将其钉在了墙壁上,铁剑剑身直入砖墙两尺。

同样的两声惨叫交相呼应。

此时三楼走廊上的人已经逃散一空,只留下数具惨不忍睹的尸体。

于是老铁匠带着我们径直冲下楼去。

发现二楼也同样空无一人,本来应该坐满宾客的包厢,却是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看来这些包厢内的人,没有一个不是参与设套之人,早早做了准备。

当我们出现在一楼的楼梯上时,突然有数道寒光疾射而来,老铁匠虎躯一震,手中铁剑画圆。

叮叮当当,无数菱形飞镖被打飞而去,直接嵌入了旁边的墙面之中。

一个磨砂一般的声音传来:“阁下的剑法,看着有些眼熟啊!我犹记得当年三晋一带,突起一位年轻剑客,无门无派,散人一个,却在数月之内连败华夏数十位顶尖用剑高手,名噪一时,无人不服,甚至放下豪言,天下无人可在剑法上胜他一筹。就连一手太乙玄门剑傲立群雄的前武当掌教钟昀微都败于其手,叹其天资卓绝,只需十年便可一览众山小。其剑法气势磅礴,如星河垂天,被誉为神剑君。直到这位年轻人与年纪相仿的岳尘清闭门切磋,然后就如昙花一现般,销声匿迹,再无音讯,从而成就岳尘清天下第一剑的美誉,有人说他败了,无颜再露面,有人说他被人杀了,尸首无存。今日一见,阁下的剑法与他颇多相似啊……”

第九十六章 迷雾乍起入怪境

老铁匠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说:“你认错人了,老夫可当不起神剑君这般称号。”

那边则传来冷笑,说:“看来,阁下是败了,自觉颜面扫地,这可是不英雄人物该有的气节啊。”

说着话,只见楼下缓缓浮现出一层薄薄的雾。

王蕴一阵紧张,低声说:“老铁匠,对方才拖延时间。”

老铁匠手臂一阵,铁剑发出一声嗡鸣,人便一下跃到了一楼地面。

那个声音再一次响起:“阁下,我有一个建议不妨听一听,或许可以帮你重拾当年的风采。”

老铁匠脚步猛地一停,举剑而立。

不好,难道老铁匠真的对于当年的荣誉心有不甘?

人之常情。

倘若老铁匠当真对那份辉煌与荣誉难以释怀,那么对方的建议对他必然有着极大的吸引力,但是对我和王蕴来说,绝对是个致命的打击。

要知道,我们能够活到现在,全凭着老铁匠一身高强修为和剑法。

一旦没了他,我可就只能任人鱼肉。

“喂,老家伙!”王蕴失声呼唤。

老铁匠转头朝我们一瞪,微微摇头。

他的眼神,是真诚的。

什么意思?

王蕴低头朝下方打望,忍不住骂了一声艹!

跟着低头一看才发现一楼已经浓雾弥漫,连个人影都瞧不见,那声音不知从何处飘来。

看来老铁匠之所以不动,是因为找不到目标了。

提起的心稍稍放下了些。

“看来阁下是有兴趣了……”那个声音继续道,“首先,对于手下眼光拙劣,没能认出阁下,险些误伤,表示歉意。阁下身为外门之人,流落于此,本来与古术一脉无半点瓜葛,今日之事,乃门内恩怨,不知会掀起多少腥风血雨,我希望阁下能够审时度势,保持旁观便可。我们不会伤及任何中立人士,还会立即放你出去。如果阁下愿意加入我们,便是如虎添翼,我们可以保证,事成之后,帮你重拾当年风采和名号,踩掉岳尘清,助你登顶天下第一!”

对方说话当间,老铁匠的耳朵不停地抽动,似乎在辨别对方的方位。

“哦?这个条件听起来很有吸引力嘛。看来,你们似乎还有计划,把岳尘清拉下来?我很想知道你们到底什么人,竟然有如此实力?就算是天下顶级道门龙虎山,貌似也没有那个胆量敢动朝廷上的人吧。不知道这是自信还是自负呢?”老铁匠问道。

“在没有投靠之前,恕难奉告,但这绝对不是自负。如何?阁下考虑清楚了,那就放下剑走出来,自会有人送你出去。”那个沙哑的声音显得激动起来。

老铁匠往前走了两步,人便被浓雾吞没,之后他的声音响起:“嗯……你说这是门内恩怨,我倒是想问问,刚才的小鬼子是怎么回事?而且你貌似没有听清我最开始说的话,你认错人了,我对那劳什子天下第一亦或神剑君的名号,不感兴趣!更与岳尘清素不相识。更何况,你知道是谁收留了我,让我得以苟活至今?”

“什么意思……”那人话音未落,突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霎时间一片兵荒马乱,刀兵相见。

老铁匠的声音如洪钟大吕:“是洛天衡!”

一声巨响,地面猛然一震,半个天花板霎时间坍塌下来,无数断

木碎石飞溅,哀嚎声此起彼伏。

呐喊声,砍杀声,哀嚎声,刀兵声,一时间交织成一曲血腥的乐章。

不知有多少人,埋伏在浓雾之中。

随着老铁匠冲入,对方陷入了一片慌乱。

而那个声音沙哑之人,在惨叫之后,似乎并没有死去,而是不停吼叫着:“杀了他,杀了他们!一个不留!嘶……”

有倒抽冷气的声音,显然他被老铁匠发现了位置,遭遇了突袭,受了伤。

当然,也可以看出,在老铁匠势如破竹般的攻击下,竟然能够保全,这个人的修为不低。

嘭!

又是一声巨响,地面的龟裂纹一直蔓延到我们所在的楼梯下方,直接将整个楼梯给震歪了去。

“快去找阵眼!”老铁匠一声怒吼。

随即又是数声惨叫。

王蕴立即跳下楼梯,手指翻飞,口中念念有词。

我紧跟而下,然而在脚踩地面的瞬间,突然脚下一空,整个人陡然下坠。

天地霎时间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短暂的下坠之后,身子猛然一滞,却是落到了什么湿漉漉的东西上。

俯身一摸,水!

无比真实的触感,手之所及,触碰不到底。

脚下没有地面!我竟然凌空站在水面之上!

这里是什么地方?

难不成是幻境?

我心念一动,立即开始高声念诵落尘咒:“方地天云,九星宫耀,三脉归一,元心正清。铮铮之道,上听玄虚,止水有静,万籁皆净。念动晓,周天呈转,光华垂身,实虚尽真。消阙百怠,天命归来,本吾归真,不落无尘……”

声音在空间内不停回荡,一股清明之气洗刷着我的脑海,身形霎时间浸润到一片轻灵静谧之地。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感受到落尘咒带来的气息贯彻全身,我猛然睁眼。

结果竟然发现我还是处于这片黑暗的空间之中。

如墨一般的漆黑,凝如实质。

我心中诧异,难道落尘咒不足以破开幻境?还是这里跟本不是幻境?

情不自禁地往前跑了两步,踩出的水花荡漾而开,化作层层涟漪。

突然!

脚下深不见底的水中,两个莹绿色的光球陡然亮起,相距不知多少米,每一个光球,足有一扇窗那么大!

心脏猛然一震,几乎停止了跳动。

这东西,是眼睛!

一股无比恐怖的气息从脚下蔓延而来,比之当初的狼妖,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是何等庞然大物!

为什么在这个空间,会存在如此恐怖的家伙?

哗!

光球从我脚下倏然划过,甩起一股巨浪。

我被巨浪冲了个劈头盖脸,眨眼成了一只落汤鸡。

那庞然大物从我脚底划过之后,缓缓升起,出现在了水面之上。

一股灼热的气息慢慢靠近我。

呼哧!

那气息犹如滚烫的水蒸气一般,冲在脸上,感觉我的皮肤都要被灼伤了去。

“那个……大哥,我只是迷了路,误打误撞来到此地,不小心打扰到您了,您看……能不能把我送回去……”我浑身紧绷,壮着胆子,声音都是

颤抖的,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明白。

突然,那庞然大物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将我突入腹中!

霎时间如同做过山车一般,整个人一阵天旋地转,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被某种滚烫而湿润软绵的东西推着,往前方翻滚。

我他妈这是被吞了吗!

如此天旋地转了不知多久,猛然一坠。

吧唧一声落在了一片黏糊糊的东西上。

只感觉胃部一阵翻腾。

呕!幸亏没吃饭,一阵干呕之后,嘴中充满了酸臭之气,眩晕的感觉终于恢复了一些。

抬起头,看见周遭有血色的光线在流淌,仿佛河流一般,布满了整个空间。

噗通!噗通!

心跳声如同震天的鼓声,在空间内回荡,然而并不是我的心跳。

借着周围的光,终于看清楚,我所在的空间,是一个山洞一般的区域,而地面和墙面,全部由血红色的肉组成。

那一刻,我欲哭无泪……真的被吞了!

变成了那庞然大物的一顿开胃小菜!

一想到过几天就会成为一坨臭烘烘的热翔,我心中顿时无数头草泥马狂奔而过。

这么衰吗?

莫名其妙掉入这片空间,然后莫名其妙被吃了,最后莫名其妙变成一坨热翔!

我的人生未免太悲惨了吧!

那一刻,大脑除了这家伙从菊花解除负担的模样之外,一片空白。

忽然,前方一个金色的光晕吸引了我的注意。

出于好奇,我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随着脚步接近,视线也逐渐清晰起来。

那东西悬浮于空中,微微摆动,铜绿色的外观,呈扁平状,四个方向各有九个突起,龙纹装饰,花纹无比精美,宛如一件艺术品,是一鼎编钟!

其被金色的光晕笼罩,每一下摆动,有如喷涌的水花一般的金色波纹浮现。

我目瞪口呆,难道说,王蕴所说的阵眼编钟就是这!

可是为什么会在一个庞然大物腹中?

这种情况敌人又是如何开启阵眼的?

走到近前,定睛观察着,突然有一个金色的小东西从编钟内爬出来,浮空游到编钟前,朝我一阵呲牙咧嘴。

小家伙不过手掌大小,通体细长,背部有数排骨质突起,延伸至尾部,四肢健硕,爪子如鹰爪一般,锋利无比,脚掌中有蹼。嘴巴细长,足有身体三分之一,利齿密布,一排骨质突起一直蔓延到鼻端。

这玩意儿,是鳄鱼吧?

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小的鳄鱼……

情不自禁地伸手去触碰,本来还呲牙咧嘴的小家伙突然面露畏惧之色,一甩尾巴,躲到了编钟的柄上,朝我呱呱叫。

突然编钟上荡漾起一股波纹,爆发出一股恐怖的气浪,将我掀飞了数米远。

没等我爬起来,突然头顶上响起一声惊叫。

抬头一看,只见一个黑影猛然砸落下来,重重地砸在了我的怀里,差点将肋骨都给砸断了去。

两人一阵哼哼。

定睛一看。

王蕴!

这家伙骑在我身上左右打望,一样瞧见了不远处的编钟,顿时欢喜若狂,用力拍了拍我的脸,说:“你小子简直是个福将啊!”

第九十七章 神剑之君黄曲樽

我满脸不解,问他是怎么过来的,说我是福将又是啥意思。

王蕴跳下来,有些嫌弃地踩了踩地上的粘稠之物,说:“金瓮大阵阵眼不会光明正大地摆在阵内,需要动用法门搜寻,而且未必能成功。我正做法,就听见你一声惨叫,人不见了,顿时觉得不对,突然心有所感,便追寻你的踪迹而来,就进入到这个空间之中了,没想到真的找到了阵眼!你说你是不是福将!”

说罢,王蕴来到编钟前,摸着下巴细细观察起来。

因为我的存在,那小家伙显得小心翼翼。

数分钟后,王蕴忽然拍手称赞,“果真玄妙,玄妙至极!”

啊?

我万般不解,不明白王蕴为何如此感叹。

王蕴指着那小家伙说道:“这看着像鳄鱼的东西叫猪婆龙,乃是真龙与蛟所产之物,似蛟非蛟,也是天地一灵物,看来是当年栖霞真人创阵之际,将之封印在阵眼编钟内,作为主阵兽,也难怪金瓮大阵有如此效力,这个小家伙功不可没。更妙之处,在于这个金瓮大阵,有三重天!

一重天为金瓮天,便是大阵之内,二重天为编钟天,便是敌人手中敲击过的编钟,那玩意儿就是一混淆视听的容器,三重天为阵兽天,就是我们所在,外面那庞然大物实际是这只猪婆龙的实体外壳,其体内这个编钟才是真正的阵眼。

将阵眼藏得如此玄妙,足见栖霞真人之智慧,任何人破阵,就算找到了作为容器的编钟,也不知道其中藏有三重天,就算发现了二重天,面对的也只是没有智慧的猪婆龙躯壳,除非能够发现躯壳内的这第三重天!哪怕进入了第三重天,也必须沟通猪婆龙,由它来关闭法阵,愿不愿意还得两说呢!

难怪至今无人能够破解此阵,不然也不会成为齐云山的镇山之宝!”

“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们怎么沟通猪婆龙?老铁匠可还在外面拼命呢。”我说道。

“是不是傻!用你的脑袋想想,你为什么会来到这儿?”王蕴指了指脑袋说。

……不会又是龙血吧?

“答对咯,要不怎么说你是福将呢。猪婆龙乃真龙之后,对于真龙自然亲近,他一定是被你体内的龙血吸引,将你引导至此地,至于原因,你跟它沟通一下估计就清楚了。”王蕴拍着手说。

“怎么沟通?”

王蕴用下巴点了点那猪婆龙,说:“它有灵性,滴一滴血给它,若认可了,估计会主动与你沟通。”

于是我咬破食指,将一滴血滴在了编钟上。

只见那滴枚红色的血竟然闪烁起星星点点的光,仿佛夜空一般。

猪婆龙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嗅了嗅,忽然变得兴奋起来,摆弄着尾巴,不停地在血滴上游动,想要朝我游来,却被一股无形的障壁给挡住了,顿时流露出满脸的委屈。

不一会儿,它停下来,直勾勾地盯着我。

一股意识突然涌入我的脑海,在我闹海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词来

妈妈!

呃……

见我整个人定住了,王蕴耸了耸问:“咋样?”

他喊我妈妈……

“噗,哈哈哈!这是什么鬼缘分!有这层关系,老母亲,那还不赶紧让它关闭法阵,哭丧个脸干啥。”王蕴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

我汗颜不已,身为男儿身,被这么称呼的感觉实在怪异。

王蕴还一个劲在一旁调笑,搞得我脸一阵滚烫。

无奈,只好忍耐着尴尬,将关闭大阵的意思传达给猪婆龙。

意识上的传达十分奇妙,就仿佛我和它的脑海之间搭建了一座桥梁,我的所思所想可以通过将注意集中到某一点,形成十分强烈的意识,从而传达给对方。因为有猪婆龙的引导,所以我十分轻易就做到了。

很快,它就爽快地表示愿意,但是也给我提了一个请求,就是希望让我带它走,还给原有的主人,现在驱使它的人,并非真正的主人,它不太喜欢。

它的意思很委婉,也没有将之作为交换条件,而是一种道义上的请求。

作为主阵兽,谁来使用它,用于何处,它并没有主观倾向,只是单纯地想要回归而已。

我没有立即做回应,而是询问王蕴的意见,他虽然内心放荡不羁,有时候比较跳脱,但是总能提出一些十分中肯的意见。

他说:“原来如此,这才是它将你引导来的真正目的。这帮人不知道用什么手段,竟然把齐云山的镇山之宝给弄到手上,连驱使的法门也给搞到了。这玩意儿虽然有主观意识,但终归得手法门驱使,一旦落到恶人手里,不知得让多少高手栽跟头,应当归还,如此还能让道门四大名山之一齐云山欠我们一个天大的人情,万一以后有点什么事,我们可就多了一个了不得的靠山。不过这玩意儿是个烫手的山芋,不知会引来多少觊觎的目光,所以你得想清楚了。”

听了王蕴的分析,我细细一想,觉得不论从道义还是情理上来讲,都应该将它夺回,归还给齐云山,尽管猪婆龙只是请求,但我们才是有求于它,应当作为交换条件来看待,否则,连自己的良心也昧不过。

又如王蕴所言,金瓮大阵,不能落在恶人手里。

至于如何从对方手里将编钟夺回来,想来总会有办法。

于是,我同意了猪婆龙的请求。

它显得欢呼雀跃,在空中舞了一个圆圈,轻轻落在了编钟上。

只见它周身有金色的光浮现,仿佛流淌的溪流一般,缓缓注入到阵眼编钟内。

随着金光注入,编钟摆动的幅度越来越小,数十秒后便无声无息。

下一秒,空中陡然传来一股强大的吸力,将我和王蕴瞬间吸了上去。

眼前的画面宛如被击碎的玻璃,霎时间支离破碎,随后一片白光笼罩了视线。

顿觉身子往下一坠,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怎么可能!没人破得了金瓮大阵!怎么可能!”有声嘶力竭的嚎叫声回想。

我回到了现世了!

一下子跳将起来,只见周围围着数十个黑衣人,其中有一部分手执武士道,忍着打扮,有另外一部分,则是标准的夜行衣,手中武器不一而足。

刀剑棍棒、斧钺钩叉一应俱全。

这些人,无一不散发着强悍的场,都是修行者!而且实力不俗!

半空中,还飘着四个身材婀娜的式神少女。

越过黑衣人,我看到一个骨瘦嶙峋的山羊胡老头,戴着金丝眼镜,像一个大学教授,正难以置信地翻看着怀中一鼎脸盆大小的编钟。

在他身边还站立着两个气场强大的壮汉。

看来他便是这幕后的正主了!

老铁匠悍然而立,将我们护在身后,没有人胆敢轻易上前。

在他脚下,血流成河,躺着十几具尸体,其中有一半躯干都不是完整的!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腥臭,如此血腥的情形看得我心惊胆寒,难以想象刚才我们破阵时,这里发生了怎样的一场战斗。

此刻的老铁匠模样也有些凄惨,手中的铁剑早已换了一把,而且已经被砍出了缺口,身上还挂有数道伤痕,有鲜血流淌下来,浸湿了粗布衣。

在如此围攻下,还能够屹立不倒的,恐怕也只有老铁匠能够做到。

如此境遇却并没有挫败老铁匠的豪气,他哈哈大笑,说:“小兄弟,好样的!”

“嗨,老家伙,要夸就夸那傻小子吧,要是我可没有这么快破阵!你,没事儿吧?”王蕴问。

老铁匠回头诧异地望了我一眼,目光流转,突然流露出近乎癫狂的笑容,“哈哈哈,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没事!还痛快得很!老子好久没有如此酣畅地战斗过了!既然如此,这小子我就更不能让他死了!不然怎么对得起洛天衡!”

话音一落,老铁匠朝天空猛然伸手。

一声惊雷在天空炸响

不到两秒,只听见空中嗡一声,空气都跟着巨震,震得我耳朵刺痛。

一声狂暴的龙吟倏然从天而降!

那一刻,仿佛有一头真龙从天空俯冲而下!

气势之恢弘,如高山巨浪!

空中的式神少女顿时如同受了惊的绵羊,四散逃窜,其中一个在空中直接被一股恢弘的气息击中,瞬间飞灰湮灭!

其中一个手执武士道的黑衣人浑身一震,口吐浓血,一头栽倒在地。

被鲜血浸染的老铁匠手腕一转,只见那把差点杀了我的黑色龙骨剑倏然出现在他手中,龙雕口中的玉石金光四溢!那龙雕,在这一刻,仿佛活过来一般,竟然盘着剑身缓慢游动!

老铁匠轻轻抚摸着龙骨剑,仿佛对待爱人一般,喃喃细语道:“老伙计,你多少年没有饮过血了?今日,咱们开荤吧!”

“啊!这把剑!我猜的没错,果然是你!神剑君黄曲樽!”那山羊胡老头一声惊呼。

老铁匠猛然抬头,眼神之中杀意凛然,却在冷笑,道:“多少年没听过这个名字了,挺不习惯的……这世间名号不过虚妄,真正配得上我的,只有这把剑!说吧,你是谁?我的剑下没有无名鬼!”

“哈哈哈,一个陌路豪雄而已,你配知晓我的名号吗?世界早就变了!早已不是你纵横天下的时候!杀!一个不留!”

第九十八章 是非流言终成乱

一声令下,最先动的却不是那些黑衣人,而是老铁匠。

不,现在,他应该叫做神剑君黄曲樽!

唰!

血光在下一秒冲天而起,一声龙吟响彻云霄。

任何挡在老铁匠面前的人,都在一道剑光下,身首分离。

只需一道剑光,任何兵器都挡不住老铁匠手中削铁如泥的龙骨剑。

其迸发而出的真龙之气,更让那些阴灵附体的式神少女畏惧不已,根本不敢与之针锋相对。

那一刻老铁匠,宛如天神下凡,势不可挡!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山羊胡老头感受到老铁匠所向披靡的气势,随即从怀中掏出一面招魂幡,往天空一抛,口中念念有词:“阎王金笔莫停歇,地府大门通天来,万千鬼魅听调宣,此地再无生者在!玉皇大帝急急如律令!”

那招魂幡金边黑底,锯齿状边缘,正中间用金丝绣着一个繁体的“阎”字,周围有美丽的花纹,十分精致漂亮。

悬浮于上空,随着山羊胡老头咒语结束,幡旗猛然一抖,霎时间一股黑气喷涌而出,化作万千面目狰狞的鬼魂,如滚滚波涛,朝我们汹涌而来。

最先遭殃的却是那些黑衣人,毫无预兆地被吞没,无数人发出凄厉的惨叫声,有日语的谩骂声响起,也很快就被吞没,悄无声息。

一部分黑衣人见势不对,转身就跑,结果被山羊胡老头身边的壮汉拦住,一拳敲碎了脑袋。

这……连自己人都杀!简直毫无人性!

“卧槽,连自己人都不放过,也忒狠毒了点吧!”王蕴一声怒骂。

老铁匠感受到了天空中的恐怖之气,浑身一震,冲势骤停,毫不犹豫地转身回到我们身边,将手中龙骨剑猛然一挥,伴随着一声龙吟,一股金色之气喷涌而出,陡然与空中的黑气相撞。

两股气浪相撞的瞬间,金光大盛,无数鬼魅眨眼间化作飞灰,一击得手,然而黑气从招魂幡内源源不断喷涌而出,无止无尽。

金色之气的力量维持了不到五秒钟,就被消磨殆尽。

霎时间万千鬼魂化作一面大伞,笼罩下来!

那些鬼魂通体漆黑,唯有抽象而狰狞的面孔,或哭或笑,或怒或恐。

瞧得人遍体生寒。

老铁匠虎躯一震,随即口中念念有词,将龙骨剑往空中一抛,剑身陡然金光大盛,洒下一片金光,将我们包裹起来。

下一秒,成千上万的鬼魂浪潮骤然将我们吞没其中。

龙骨剑在空中嗡嗡作响,抖动不停,金光洒下的空间,使得鬼魂无法侵入,将我们保护起来。

“小兄弟,赶紧想想办法,那招魂幡源源不断,维持不了太久!”老铁匠对王蕴说道。

王蕴却显得很轻松,摸着下巴思考了几秒,突然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打了一个响指,手中开始快速掐指决,伴随着指诀一停,王蕴一伸手,道了一声:“收!”

只见空中万千鬼魂瞬间化作黑气被吸回招魂幡内,而空中的招魂幡陡然一卷,竟然径直落到了王蕴手中。

周围的景象显现在眼前,数十个包围我们的黑衣

人尽数栽倒在地,再无生息,这些人半遮的面罩之下,无一不苍白如雪,毫无血色,双目圆瞪,无光的瞳孔中布满了惊恐,仿佛生前看到了足以让人心惊胆裂的画面。

倘若他们泉下有知,知道被自己人夺去性命,是怎样的感受。

虽然不知这些炮灰是否值得人怜悯,但最后落得如此下场,又何等悲哀。

为虎作伥……

那山羊胡老头见状目瞪口呆,脸色如同吃了屎一般难看。

王蕴挠了挠头,嘿嘿一笑,说:“这东西好像是我的……”

啊!?难不成是王蕴上一世的法器?

那山羊胡老头彻底懵逼了。

什么情况!

刚刚金瓮大阵被莫名解除,就已经让人难以置信,现在祭出的招魂幡又被一个小屁孩收了去,简直见了鬼了!

“黄口小儿!阎罗万鬼幡乃是万法教江海门第一代门主王蕴之物,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了!你到底做了什么!”山羊胡老头内心一定是崩溃的,他的声音更加沙哑了,仿佛嗓子在冒烟。

得!还真是……

王蕴忍俊不禁,叉腰大笑,“哈哈,老傻波伊!老子就叫王蕴!物归原主,谢谢您嘞!”

啊!?

山羊胡老头愣神之际,老铁匠手指一动,空中的龙骨剑嗡一声,朝他直射而去。

还没缓过劲儿来的山羊胡老头顿时惊出一头冷汗,拔腿就跑。

“别让他跑了!留下编钟!”我一声厉喝。

老铁匠瞬间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直追而去。

两个大汉为了拖延时间,朝着老铁匠冲去,追击的老铁匠抬手一招,空中的龙骨剑倏然掉头。

噗!噗!

两个大汉胸口瞬间出现两个血洞,随即没了气息,栽倒下去。

我和王蕴也紧追而上。

此刻,街上杳无人烟,行人早已被这边的情形吓得四散逃窜。

山羊胡老头和老铁匠的身影快得难望项背,我们紧赶慢赶,连穿两个巷道。

突然前面的老铁匠停下了脚步,在他面前出现了五个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而山羊胡老头,早已不见了身影。

定睛一看,其中一人,竟然是理阁长老夏侯深!

而在他身边,正躺着一抹熟悉的倩影。

竟然是余银!

而昏迷不醒的师兄,却被其中一人扛在了肩上。

我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

见余银侧身而卧,紧闭双眼,不省人事,身上竟然还留有斑驳伤痕,显然经历了一番殊死搏斗,被人给击倒了去。

我急忙小心将她扶起,一股血腥之气扑面而来,突然摸到她背后一片湿润,翻手一看,鲜血淋漓!

“余银姐姐!”我呼唤着余银,却无济于事,好在还有微弱的呼吸。

猛然抬起头直视夏侯深,质问道:“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此妖物迷晕周恬,绑架而走,定然目的恶毒,我们为了救周恬不得不出手,林云翼你不要多管闲事!”夏侯深冷冷地望着我。

“放nmd狗屁!余银姐姐是在救师兄!你tm睁开狗眼看看清

楚,我们被人袭击了!差一点死了!”那一刻,怒火在我心口喷涌,朝夏侯深怒吼道。

夏侯深眉头一皱,身后一个弟子一步上前抬手想要扇我,口中怒喝:“竟敢这样对长老说话!大不敬!”

他的手没有落下,被老铁匠给抓住了。

老铁匠常年打铁,手掌布满了老茧,又是顶尖的剑客,掌心力量巨大,被他抓住,就如同被一把铁钳钳住。那蛮横小子唉哟唉哟喊疼。

“老铁匠,我教训门内弟子,你一个外人难道要插手吗?”夏侯深双目如箭,死死盯着老铁匠。

“江湖上有句话,不知夏侯长老听过没有。”老铁匠面不改色,但是他的目光之中却有熊熊烈火燃烧。

被他捏着手的弟子疼得哇哇大叫,还不停口出秽语,辱骂老铁匠,然而根本没有人管他,甚至看都不看他一眼。

夏侯深眼角一跳,问:“什么话?”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夏侯深的眼睛一下子眯了起来,细碎的光仿佛玻璃碴子一般,“插手我门内事务,身为理阁长老,我可不得不出手了!”

“哈!夏侯长老这帽子扣得可真轻松啊!想必不少人被你扣过各种帽子了?不知道,里面有没有绿色儿的,嗯?”老铁匠丝毫不怵,甚至更进了一步,鼻子几乎顶到夏侯深脑门上去。

周身的气势,一下子攀升起来。

这个人身上的血迹还有眼中的杀气,让对方意识到,他刚才杀过人了!

修为稍低一些的两个弟子,甚至不由自主地开始咽口水。

杀气腾腾的人,谁不怵?

夏侯深到底修为高深,即使被气得呼吸都粗重几分,依旧没有贸然出手。

不像被老铁匠捏住手腕的弟子,他脑袋还是清醒的,明白眼前这个人很强,若真的动手,他未必讨得了好。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顿时一股浓烟从祖灵福地入口处升腾而起。

紧接着,一团火球突然从天而降,地面上同时升起一道剑气,将火球一劈两半。

那边有人在交手!

一定是守关人!

他们是保护祖灵福地的第一道防线!

一个弟子回头一看,惊慌失措地对夏侯深说:“师父!有人在攻福地!我们要赶紧回去支援!”

“闭嘴!”夏侯深冷冷的瞪了他一眼。

“师父,您……”那弟子吃了瘪,眼睛瞪得像牛眼,显然他不敢相信眼前的师父竟然对师门遭难熟视无睹。

“兄弟,你还不明白吗?你师父叛变了!”王蕴冷笑着说。

什么!

“口出狂言!我没有叛变,我夏侯深始终忠于师门,忠于古术一脉,但是!我未必需要忠于洛天衡!明白吗?洛天衡挑拨离间,致使秦师兄孙师兄兄弟阋墙,双双身亡,他便坐收渔翁之利,名正言顺成为掌教!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坐上掌教之位!”夏侯深义正言辞地说道。

那一刻,他的模样就像一位支持推翻暴君的忠臣。

“一派胡言!夏侯长老,你的脑子,莫非进了浆糊?”

突然,一个声音从附近的巷道内响起。

第九十九章 阴霾浮现意料外

夏侯深浑身一震,猛然转身,一个身着汉服素衣,体型微胖的老者,从巷道内缓步而出,他背后,背着一把阴阳剑。

我认识他,前去面见师祖时,曾经在祖灵潭边见过一面。

守潭长老张开然。

“张师叔!您怎么在这儿?”有弟子显得很激动,频频回头打望祖灵福地。

“我去南区拜访堂弟,听见动静,正赶往师门,瞧见某人不归反出,就过来瞧上一瞧,倒是让我大开眼界啊!”张开然眯着眼,本就微胖的脸庞,挤压得他的眼睛成了一条缝。

夏侯深深吸了一口气,眼观鼻鼻观心,却是根本不予搭理。

“现如今师门遭难,你们还不速速回返!打算跟着你们师父叛离师门吗?”张开然厉声呵斥着夏侯深的几位弟子。

这几个弟子稍作犹豫,转身就往回走,老铁匠也松开了受,放那弟子离去。

“站住!现在回去送死吗!给我回来!”夏侯深一声厉喝,喝住了四个弟子,“张开然,我的弟子还轮不到你来指挥!你有空在这儿废话,不如回去保护好你那一亩三分地!还有你那不守规矩的孙子!”

张开然眉头一皱,眼角一阵狂跳,显然怒不可遏。

他转头对我们说道:“林云翼,你们赶紧回去,现在外面一片混乱,不是你们这些小孩乱跑的时候!”

说罢,他又对夏侯深说道:“夏侯深,我现在不拦你,但是你若跨出一步,你就是瀛洲古术一脉的敌人,下一次见你,就是我的剑了!放人!”

张开然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整个人气势一瞬间攀升起来,衣襟无风自动。

那一刻,我对张开然的好感油然而生。

与沉默寡言的羊元正不同,这位身处闲职的守潭长老,微胖的身躯和眯眯眼下,是一颗刚正不阿、忠贞不渝的心。

这才是师门长老真正的气魄!

奈何这样的人太过宠溺自己孙子,培养出一个嚣张跋扈之人,着实叫人唏嘘。

夏侯深怒瞪着他,一挥手。

我们急忙上去将重伤的余银和师兄背起。

碍于张开然的威慑,夏侯深没有再阻拦。

老铁匠说道:“我们赶紧回去,先给余银治伤,你师门高手如云,未必会落得下风,一时半会儿还撑得住。”

我立即点头应允,朝张开然拱手致意,由老铁匠背着余银,我背着师兄,匆匆赶回铁匠铺。

夜幕逐渐笼罩天空,如同漆黑的幕布,宣示着白昼的退场。

远处祖灵福地入口前喊杀声震天,无数火光闪耀。

回头远望,我的心,如坠深渊。

师门能撑得住吗?

路上王蕴一直沉默不语,他向来话多,此刻一反常态,似乎有着很重的心思。

老铁匠健步如飞,脸色阴沉如水。

我的体力本来就没完全恢复,背着师兄一阵狂奔,几乎耗尽了最后的体力。

肺部宛如风箱一般,呼哧呼哧地响。

抵达铁匠铺时,我整个人都快累瘫了,匆匆将师兄放下,靠着墙大口喘气。

老铁匠将余银背到厢房内,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我看到余银右胸靠上有一眼伤洞,直接从前胸贯穿到后背了去,紫黑的血液几乎将她的衣服浸透。

老铁匠探了一下余银的气息,说:“不行,气息太弱了!”

说罢,他冲出厢房,在自己的屋子里翻箱倒柜,不一

会儿抱着一个药箱跑了过来,他从药箱内找出一粒药丸,给余银服下,又找出药膏,动作突然在半空中停住了,望着余银发愣。

我急忙问他怎么了。

老铁匠尬着老脸说:“续命丸已经吃了,能撑一会儿,但是这个止血药膏……男女授受不亲,没法下手。”

“放着我来!”王蕴激动不已,冲过去,一把抢过老铁匠手中的药膏,想要上手干活。

我冲过去一巴掌把他拍了下来。

谁不知道这家伙体内藏着一猥琐大叔!

余银可是我师叔娘,要是这小子手上没个把门,我可怎么跟远在湘西的陆师叔交代。

“我去叫隔壁的李婶。”说罢,老铁匠便跑了出去,不一会儿把惊慌失措的李婶带了过来。

这位李婶我见过,开了一家面馆,偶尔还会给老铁匠送菜,没有什么修为,是个古道热肠,但也比较八卦的妇女。

她瞧见余银的模样,被吓了一跳,忙问街上发生了什么事,闹哄哄的,又问刚才的爆炸是怎么回事。

她半辈子清闲安逸,还没见过如此阵仗。光老铁匠一身血迹,就足以让她心惊胆战。

王蕴脑子转的快,解释说:“前面烟花铺子见了明火,发生爆炸,我们在附近被波及了,这位姑娘被炸飞的木楔刺中,受了重伤!”

得到解释,李婶缓过神来,开始查看余银的伤势,一边说:“那应该马上去找医馆或者炼一脉的人啊!把人背回来算怎么回事?”

“这不老铁匠有救命药么,就直接回来了。您抓紧着吧!”王蕴催促着。

李婶释然,瞪着我们,道:“还愣着干什么,去打热水,男人回避!”

王蕴仗着自己年纪小,死皮赖脸地要留下来照看,奈何李婶不吃这一套,把我们仨都给赶了出去。

老铁匠自顾自去上药,而我则跑去打热水,王蕴跑去查看他布置的法阵。

一盆热水打回来,我敲了敲门,李婶打开一条缝,伸出手来接水。

透过缝隙,隐约瞧见屋内一抹洁白如玉的光,吓得一下子收回了目光,却不料正好撞上李婶审视的目光。

顿时觉得脸颊一片滚烫,放下热水就跑了。

回到院子里,我一头撞上了同样匆匆赶回来的王蕴,他一见到我就大声嚷嚷起来:“小子,你的云子铁不见了!”

什么!?

心脏猛然一震,我一个箭步冲出去,来到熔炉旁,只见原本应该放着云子铁的架子上空空如也。

那一刻,我大脑一片空白。

王蕴和擦完药的老铁匠也赶了过来。

“云子铁在铸剑原料中属于中等偏上,一般修行之人未必瞧得上眼。”老铁匠说罢,朝我和王蕴打了个眼神,似有暗示之意。

王蕴转头问我:“你确定看到的盗贼手上没拿东西?”

我点头确认,说:“当然,这么大块云子铁,再怎么藏我也瞧得出来。”

“那如果是纳须臾于芥子之物呢?”王蕴一脸认真地注视着我。

我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若说谁最有可能来偷云子铁,那只有与我们产生争抢的张昊,而且作为师门之人,除了我这种刚入门的,每个人都配有须臾囊!

难道说,那个引诱我的小偷是张昊!

他一个年纪与我相仿的小子怎么可能会和那些觊觎师祖之人同流合污?

作为爷爷的张开然,难道也不知道?

看到王蕴眯起来的眼睛,我的心脏仿佛被一片阴霾笼罩了去。

王蕴摸着下巴道:“我说他和夏侯深的对话听起来有点奇怪,作为守潭长老,他这个时候不赶着回去守住福地,却有心拦一个想要外逃的长老,孰轻孰重,难道还分不清吗?这个时候敦促几个弟子回去,无异于让他们去送死,我想这一点,夏侯深再清楚不过,所以及时喝住了众人,反观张开然,作为长老视门内弟子性命如草芥,未免太冷血了点,这样的人,心能好到哪儿去?一对比,感觉夏侯深反而比他心善一些,至少还知道心疼自家弟子,带出来避难!”

王蕴的分析如同一把重锤一下子击中了我的心脏。

不会吧!

要知道,就连师父都夸赞张长老为人和和气气,能明辨是非,师父看人的眼光,向来都很准的!难道这一切都是他装出来的?

“没错,见到张开然的时候,我也觉得奇怪。但是,假如他居心不轨,那他又为何现身与夏侯深对峙,放我们走?”老铁匠问道。

“如果说他在忌惮某个人,想要确保他没有参与其中呢?”王蕴反问道。

老铁匠指了指自己,说:“我?要知道,他们可是在曲芳阁对我们下了杀手的!那不等于主动招惹我吗?”

王蕴露出了苦恼的神色,说:“这一点,我也想不明白,主要联系到之前你的铁匠铺被人监视,所以猜测是否有人在忌惮你,但也有可能他们监视的人是林云翼,但我想不明白监视他的价值在哪儿,对了,你不是追过监视的人吗?结果如何?”

老铁匠摇头说,溜得太快,没追上。

话音刚落,老铁匠忽然双眼一瞪,道:“是小鬼子!我说他一转眼就不见了踪影,本好奇这世上竟然会有如此矫健身法之人,原来是用了忍术!”

稍作思考,老铁匠道:“我问问李婶!张开然经常在她面馆吃面,说不定能问出点什么来。”

我一把抓住他,问:“这个李婶可信吗?”

老铁匠说:“她是个普通人,祖上是岛上的原住民,我跟她打了十几年交道,再怎么样也不会参与到这种阴谋之中,如果连个普通人我都看不透,就枉修行这辈子了。”

我这才作罢,松开手,想着听了王蕴分析之后,似乎变得疑神疑鬼起来,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一点。

王蕴在一旁注视我,目光深邃。

老铁匠一拍桌子,转身去敲李婶厢房的门,李婶打开一个缝,小心翼翼地挤了出来,生怕我们哪个眼尖的看到不可描述的画面。

王蕴激动地探头探脑,被李婶果断赏了一个脑瓜崩儿。

此刻她手上拿着一块沾满血迹的帕子,显然在给余银清理伤口。

一想到刚才看到的一抹白光,我的脸又仿佛烧了起来。

下一秒就射来了王蕴鄙视的目光。

靠!我是不小心的!

老铁匠直截了当地问:“李婶,张开然是不是经常去你店里吃面?”

李婶摆了摆手,说:“也不是经常,只有他去看望堂弟的时候会来我家店里吃面,因为比较近,而且十几年来一直挺有规律的,所以我记得比较清楚,每次来都是月末,会坐在固定的位置上,点同样的酸辣牛杂面。”

我深吸了一口冷气,今天可是五月十四日!月中!

习惯可不是说变就变的!更何况延续了十几年!

张开然在撒谎!

第一百章 自有计划夜如墨

我们三人眼神在空中交织,不约而同地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笃定。

这个守潭长老张开然,问题很大!

李婶见状觉得奇怪,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我们摇头。

李婶狐疑地望着我们,说:“还有事吗?那姑娘的伤口还没清理完呢。”

没有人予以回应,于是我转口问余银姐姐怎么样了。

李婶说:“伤得挺重,不过命挺硬的,已经醒过来了。你们几个大男人真没用,连个姑娘都保护不好,唉……”

我们尴尬地笑,外面的事李婶早晚会知道,置于其中阴谋,却与她无关,我们不必费那口舌与她解释,被指责两句也无所谓。

知道余银没事,我心中一块石头算落了地。

说罢,李婶转头要回去,王蕴急忙叫住她,问:“李婶,这个张开然的堂弟,住哪儿?是个怎样的人?”

李婶挠了挠头,说:“住我家面馆对面的巷子里,平时不怎么见人,好像很少出门,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一次。”

王蕴哦了一声,作沉思状,然后挥了挥手说,行了,你回去吧,没啥事儿了。

李婶嘟囔了一声:“这小孩真怪了,像个大人似的。”

老铁匠问王蕴有什么打算,他一介武夫,论心计城府,还真比不上王蕴这个人精一般的家伙。

王蕴则露出了阴森的笑容,道:“不管他堂弟是做什么的,一定是个突破口,若能把他抓来拷问一番,说不定会有收获。”

“你怎么知道张开然的堂弟会在家里?”我问道。

“不管他是不是幕后黑手,总得给自己留一条退路,作为长老带人攻打洞天福地,那罪过谁吃得住,成了还好说,万一失败了呢?与其站在明面上,不如身居幕后,让那帮子外门人去出生入死,岂不美哉?一旦失败,到时候找个赶不回来的理由,顶多被追究个渎职之罪,伤不了筋骨。既然如此,那他就需要一个地方作掩护,如果是我,一个深居简出不被人关注的堂弟家,简直是绝佳之所,更何况他还有个孙子,总不能把疼爱的孙子给丢在刀尖剑口上吧?而且处于外围,更方便他行事,确保万无一失,毕竟门内情况,他了如指掌,但是集镇上却过于复杂,那帮子隐居在镇上的老家伙,没有一个好对付的,万一哪个心血来潮插上一脚,腚眼儿被人捅的感觉可不好受啊……”王蕴说。

“但是福地入口那边,不会有问题吗?”老铁匠愤愤道,显然他十分关心师门的状况。

王蕴摆出一副无关紧要的姿态,摆着手,说:“没事,那边撑得住。”

王蕴越是表现的了如指掌,我越发觉得他奇怪,跟读了剧本似的,于是凑上前,小声问:“你怎么知道那么清楚?”

王蕴嘿嘿一笑,一脸神秘,默而不语。

然后转移话题说:“现在的问题在于如何悄无声息地闯过两个片区,找到张开然堂弟的家。”

说罢,王蕴朝老铁匠耸了耸眉毛,显然他已经有了打算。

老铁匠嘴角一抽,问:“你想要我干啥?”

王蕴嘿嘿笑,说:“夜色已深,闲了就容易犯困,劳烦您去外面溜达一圈,给那帮子耳目找点活儿干干,提提神,半个小时后咱们在南区面馆碰面。”

老铁匠明白了王蕴的打算,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阴笑,抖了抖臂膀说:“哈哈,我也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说罢,老铁匠纵身一跃,便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王蕴则回到院子里,在圆桌下的缝隙中塞了一块玉,口中念念有词,伴随着他含糊不清的咒语,我感觉到整个院子内的空气开始缓缓流动起来,如风如水。

做完这些,王蕴伸了一个懒腰,说:“我去躺一会儿,你也抓紧歇一歇,十五分钟后出发。”

“什么,都这时候了你还有闲心休息!”我无法理解王蕴的脑回路,更忍受不了他卖关子装神秘,扯开了嗓子问。

王蕴耸了耸肩,一脸不关己事地说:“哪能怎么办?跑去福地门前当出头鸟吗?那边的战斗岂是我们这个级别能够参与的?再者说了,你师父师叔还有师祖这些人,不也一直没出现么?”

“你知道他们在哪儿!”我听出了王蕴话中的意味。

王蕴摊开手说:“我哪知道,只是你不觉得奇怪吗?”

经王蕴一提醒,我也感觉到奇怪之处来,师父的性格我还是了解的,宁死也绝对不会放任外人破坏师门安定,而且他要是在场一定会立即通知我和师兄,避免我们脑子一热跑去送人头。而师祖若在,那张开然和夏侯深也不会如此悠哉,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那帮敌人也不可能如此轻易对福地障壁发起攻击。

那么问题就来了,他们现在在哪儿?是否知晓这边发生的事情。

如此一想,愈发觉得其中蒙着一层纱,看不透,想不明白。

王蕴拍了拍我的背说:“我们有我们要做的事,真相总会大白于天下的,抓紧休息,我担心张开然的堂弟,也未必是只任人宰割的小鸡仔。”

说罢,他便回到厢房内,把门一关,呼呼大睡去了。

他倒是没心没肺,但我根本睡不着,粗略整理了一下布包,数清了可以用的符纸器具,来到铁匠铺内,从老铁匠打造好的剑中,挑了一把趁手的柳叶剑。精钢铸造,剑身较短,寒光四射,握在手中很有分量,挥舞起来劲道十足,是把好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正担心王蕴会一觉睡过头,不料正好十五分钟,他打开门,走了出来。

“月黑风高,时候正好,开工!”说罢,他往我口袋里塞了一张符。

我问他是什么,他说是藏匿气息的,免得被人发现。

一切准备妥当,我们悄无声息地从四合院的后门钻了出去。

王蕴点了一张黄符,在空中一挥,有一道青烟飘散出去,过了一会儿,他小声说:“没人,走吧。”

李婶面馆的位置,我们清楚,一路过去有两里路,中间要穿过两条十几米的宽阔主街,主街上视野开阔,连只老鼠跑过去都能被看到,我们两个人就更不用说了,我不知道王蕴有什么打算。

王蕴似乎胸有成竹,他

对于路线十分清楚,从铁匠铺后门出来,沿着巷子一路往东走,来到一条水渠前,这是集镇的主要排水渠道,南北向主渠有两条,横穿整个集镇,藏于路面之下,有井盖可供进出,能弯腰进一个大人。

进入排水渠,一片漆黑,只有头顶井盖的孔洞漏下来几小竖光,王蕴拿着一颗荧光球,捏在手心,让我跟着走。水渠内空气十分潮湿,弥漫着一股子发霉的气味,能够听见水滴和水流之声,以及像老鼠活动的声音。

王蕴轻车熟路,看来他十几天来早出晚归还真没闲着,把集镇的情况给摸得一清二楚,甚至连这里的水渠他都摸了个遍,我跟着他快速前行,心中不禁对这个出口粗犷的小不点生出几分敬意。

不知他是否预料到今天的局面,但未雨绸缪这一点,着实叫人崇敬。

毕竟上一辈是跟着孙师叔祖混的人呐……万法教江海门门主,当年的万法教十六门主,哪一个不是人中龙凤。

我们贴着墙壁,尽量不踩到水,免得发出声响,如此行进了大约半里路,突然听见前面有说话的声音传来。

王蕴猛地转身,把我拉到了一旁的分渠内的转角处,藏匿到黑暗之中。

分渠口子要高半米左右,也更狭小,我们都得爬着进去,身材魁梧一些的根本进不来。

不到半分钟,对方就接近了我们所在的位置。

其中一人鼻子嗅了嗅,说:“你有没有闻到一股汗臭,还混着一股子腥气。”

“没有啊,是你自己的汗臭吧!”另外一个人说。

“是嘛?”话音刚落,只听见啪一声,一束光射出,朝着两边的分渠扫射。

我们正好在转角处,所以光线照射不到。

另一个人催促道:“赶紧把手电关了,太刺眼了!”

啪!光束消失!

那人抱怨起来:“老大也真是,让我们到下水道里来巡视,又潮又臭,还得一直弯着腰,我腰都酸了。”

说罢,这个人竟然一屁股坐了下来。

“这不是怕有人从这条暗渠逃出去嘛,渠道四通八达,是得有人看着。”另一个人说。

“那洞天福地已经被我们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围住,又有老大、鲨棘帮主和那鬼子头头坐镇,就算是只苍蝇也飞不出去,谁逃得出来?”

“还是小心一些为妙,这帮山人高手如云,法阵重重,要不是有内应,十几年来陆陆续续引渡,我们连进都进不来,更别提报仇了!”

“可不是么,这帮人仗着人多势众,屡屡打压我们,断我们财路,害得有段时间连肉都吃不上,老大恨得牙痒痒。哼哼,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有小鬼子和鲨棘帮加入,蹦不了几天了!听说那洞天福地里到处都是宝贝,咱们一会儿可别被丢下了,能捞一点是一点。”

“唉,听说镇上也有不少商客和铺子,要不咱们找机会去把腰包填一填?”

“别,千万别,老大可交代过,他们没成事之前,绝对不能动镇子上的人,那里面隐居避世的高手,可不比山人少,那是个火药桶,咱千万别去点。”

第一百零一章 诚彼娘之天才也

不一会儿,有格外刺鼻难闻的烟味飘入鼻子,不同于烟草,我对这加工处理过的东西有些敏感,呼吸都困难了几分,难受得不行。

两人吞云吐雾了半分钟,终于缓解了疲倦的身心,再次起身往前巡视。

直到两人的脚步声消失在耳边,我方才长出了一口气,低声咳嗽起来。

王蕴小声说:“真奢侈,竟然抽雪茄。”

从刚才两个人的对话,我们可以确认对方有三路人马在攻打师门,而且貌似都与师门有故仇旧怨,也难怪会被人利用,成为马前卒。

另外两路对方没有表明,倒是这个鲨棘帮是什么来历。

我问王蕴,他也摇头不知,说可能是新崛起的海盗帮派,师门四面环海,若说谁会三天两头与师门打照面,也只有漂无定所的海盗了。

我们不再逗留,而是抓紧时间往前赶路,与老铁匠说定的时间,只有十五分钟,刚才耽误了几分钟,就需要加快脚步追回来。

老铁匠出去将监视的人引开,一定会引起张开然的注意,一旦被发现老铁匠不见了,恐怕对方会有所戒备,到时候我们就不好行事了。

之后倒也没有遇到巡视的人,估计对方笃定自己已经把师门的人围得水泄不通,插翅难飞,所以没有对排水渠太过关注。

走到某一个节点,王蕴停了下来,转身钻入侧渠内,在里面又爬了几分钟,王蕴停在了一处漏光的井盖下方,对我说:“打开来!小心一点。”

我蹲着身子,用肩膀一顶,井盖轻易就被打开了,我从缝隙朝外张望,发现我们正处于一处巷道下方,夜色低沉,没有光线,巷子里漆黑一片,听不见脚步声。于是便打开盖子爬了出来,顺手把王蕴也拉了上来。

他身为转世,只保留了前世的知识体系,却半点功法也没有,连个井盖都打不开,可以说是手无缚鸡之力,全凭一颗脑袋装逼。

来到路面上,王蕴贼头贼脑地指了指右边的一间店铺,说那里就是李婶的面馆。

我打开窗户,将王蕴推进去,自己也跟着翻了进去。

我们来到面馆二楼,小心翼翼地打开其中一扇窗,往外张望,从这里,能够看到南区沿街的大片住宅,此刻家家户户熄灯闭门,无人外出。

想着这样的状况下,我们怎么寻找张开然堂弟的家。

王蕴却显得很耐心,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外面。

过了不到两分钟,就看到两个贼头贼脑的身影在屋顶上穿梭,最后消失在了其中一户人家屋顶。

王蕴说:“你看,那儿应该就是张开然堂弟的家,这些黑衣人一定是监视老铁匠的,估计跟丢了,回去向张开然报告。”

“你怎么知道的?”我惊叹于王蕴的料事如神。

他说:“赌,这世间很多事情不是预料能够解决的,有时候就需要分析过一切可能后,来赌,我赌那里是张开然运筹帷幄的据点,看来我赌对了。知道张开然堂弟足不出户之后,我就觉得他的家有黑幕,作为堂弟,算是晚辈,反而要堂哥每月亲自拜访,就是问题所在,而且这个地方能时时刻刻监视隐居在南区的人,位置很不错。不知道张开然与这些人做了什么交易,竟然让这些高人全部对那边发生的战斗视而不见。”

“张开然在场,那我们怎么下手?岂不是去送死吗?”我低声问道。

不,他一会儿就要走了。”

王蕴话音一落,只见屋子里突然窜出三个黑影,其中一个身手极快,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王蕴说:“人走了。老铁匠失踪可是件大事,估计也只有张开然能拦得住他,他自然会亲自出马。”

说完,他掐了掐手指,说:“老铁匠差不多该来了。”

他一动不动地等待着,目光却始终不离开对面的住宅。

又过了五分钟,王蕴吸了一口冷气,说:“嘶,老铁匠怎么还没来?都过了三分钟了。”

“会不会出了什么岔子?”我问。

王蕴摇头,说再等五分钟,如果老铁匠还没来,我们就得靠自己了。

我皱着眉头,以老铁匠的实力,应该不会有事,毕竟不像在曲芳阁内,他得杀出一片天地,。集镇上四面开阔,打不过,逃绝对没问题。

然而又过了五分钟,老铁匠还是没有出现。

这回王蕴的脸色也不好看了。

他不再犹豫,说了一声走,便带着我下楼,从进来的窗户爬出来,重新钻进了侧渠内。

沿着侧渠一路行进,来到另一条主渠,又再次钻入侧渠,知道某个井盖下,王蕴停下了脚步。

他掏出一张符,念了咒语,在空中一晃,有烟飘荡,从井盖空洞钻出。

这是查探人的法门,王蕴为这次行动做了充足的准备,我甚至有理由怀疑他早就知道会发生。

但是现在已不是质问他的时候。

不一会儿,他说了声没人,就要我打开井盖。

我用肩膀顶着,将井盖顶出一条缝,朝四周张望。

一转头,猛然与一双晶晶亮的眼珠子对视,相距不到半米,我浑身一震,急忙用手捂住了嘴巴,差一点叫出了声。

王蕴在下面问怎么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但是有一点很清楚,对方看见我了。

他一直目不转睛,王蕴一个劲催促,我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咋嘞,卡住嘞?要不要帮一哈?”他突然开口说话,含着笑意,听上去像个乡下的老农,带着浓重的河南口音。

话一出口,王蕴却是唔地一声,然后小声对我说:“好像不是张开然那伙的,问问什么来头。”

他的话声音很小,但是却被老头听见了,说道:“俺不跟谁一伙,反正住这儿小半辈儿嘞,你俩干啥俺也管不啄,你要桑来就桑来,要下克就下克,顶个锅盖当地鼠嘞?”

呃,这个……

“上去上去!”王蕴催促着。

我赶忙爬上来,将王蕴也给拉了上来,老头见状很满意地点点头。

王蕴竟然朝他一拱手,说了声多谢。

老头摆摆手说:“年轻人精神好,闹一闹就闹一闹,莫要吵到俺们这些老头儿就中。”

说罢,他背着手,拄着拐杖继续往前走。

直到老头消失在夜色之中,王蕴却已是出了一身冷汗,对我说:“那老头是个高手,我探人符能探方圆百米,竟然没发现他。”

虽然是个小插曲,却一下把我们的心脏拉到了嗓子眼儿,让我们明白,这地方,巨擘如山。

跟着王蕴来到张开然堂弟的宅子前,这是一栋马头墙高院,墙面足有三米高,我们转了一圈发现除了正门,连个狗洞都没有,根本进

不去,这可让我们伤透了脑筋。

王蕴也是直挠脑袋,埋怨我身手不行。

这时,里面突然响起一阵吵闹声,而且离大门越来越近。

我们急忙躲到墙角后,紧紧注视着大门那边的动静。

不一会儿,突然有人嘭一声打开门,冲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哭嚎着:“凭什么要我扔掉,那是我的东西!我要找爷爷!”

是张昊!

只见他手中抱着云子铁,径直窜出去,往巷子深处钻。

身后跟着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子,口中喊着:“小昊子,给我回来!那东西不能留着!唉,这个小子,太任性,被老哥惯坏了!”

然而没人搭理他,他还待要追,却被屋子里的人喊住,似乎有什么事要和他商量,如此一个来往,中年男子就叫了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去追张昊。

那男子速度很快,呲溜就不见了踪影。

男子转身往屋子里走,突然脚步一顿,往我们这边望来,王蕴一把拽住我,小心翼翼地推到了另外一栋屋子后。

就在我们站定的瞬间,那中年男子就出现在了转角处,注目而视,那双眼睛,在黑暗中晶晶亮,是个有道行的人!

我们不敢直视,好在有王蕴隐匿气息的符,男子注视了一会儿,就转身回去了。

王蕴随即拉了我一把,小声说:“走,去追张昊!”

说罢,我们便悄无声息地朝张昊逃窜的方向跟了过去。

一路蹑手蹑脚地疾行,我们穿过几道巷子,出现在镇子的边缘。

这里紧挨着一片密林,往上走是一片起伏的山丘,入了夜,有薄雾弥漫,不知名的虫子叫出一片静谧的色彩。

听见有人在前方争执,我们小心翼翼地靠过去。

只听见张昊带着哭腔说:“这块铁是我辛辛苦苦得来的,我要用来铸剑,凭什么让我丢掉!我不管,你们非逼着我丢掉,那我也不回去了!”

“昊子,你别太任性了,别人不知道,你堂叔我还不知道,这东西根本不是你的,是你顺手牵羊偷来的!你知不知道,一旦被人发现,怀疑到我们头上来,我们的计划可能就会被发现,到时候连累到你爷爷还有我爹,那后果不堪设想!你别执拗了,到时候堂叔我赔你个更好的就是了。”年轻男子似乎在拉扯张昊,一边还在劝说。

他的猜测很正确,可惜了,他怎么也想不到,此刻两双当事人的眼珠子,正在背后直勾勾地注视着他们。

就是张昊偷得云子铁,那个引诱我的小偷,也正是张昊!

一切,向着王蕴猜测的那般,不断印证。

张昊还在挣扎:“我不管,凭啥那姓林的就要比我厉害!明明才刚入师门!我不服气!你们不是说想办法把他弄死了吗?怎么这么多人还失败了!”

“你别犟了!没有在曲芳阁弄死他和那几个厉害的家伙,确实是我们低估了他们的实力,谁也没想到那个老铁匠如此强悍,竟然还是传闻纵横一方的神剑君,还有个懂阵法的高手,连金瓮大阵都给破了,阎罗万鬼幡也被夺走,但我们高手如云,只要最终计划成功,那小子不还得落到我们手里!到时候你想怎么弄死他都随你!”

王蕴露出了一抹得意忘形的笑,眉毛都扬了起来,喃喃自语道:“呵呵,果然没错,老子真tm是个天才!”

第一百零二章 勇闯宅邸幕后人

原来曲芳阁一战之前,对方并不知道老铁匠真实身份,只想把我们弄死了事,免留后患,难怪会将老铁匠也拉入圈套,不料这家伙强的过分,加上我和王蕴瞎猫碰上死耗子,导致敌人阴沟里翻船,之后再引起重视,恐怕有些来不及了。

如此说来最初的监视,未必只是因为老铁匠,我、余银、念儿,甚至王蕴都有可能成为他们关注的对象。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如今明暗转换,在暗处的,是我们。

也难怪王蕴会情不自禁夸赞自己,这一切发展到现在,节奏几乎全在王蕴掌握之中,几乎快真相大白。

曲芳阁一战之后,张开然现身,实际上他完全可以出手将我们杀死,估计夏侯深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对他而言,把师祖从掌教位子撸下来,才是最重要的,至于一个刚入门的傻小子,以及两个外门之人,无关紧要。

然而老铁匠实力摆在那儿,使得张开然有所顾忌,在修行圈子内,强者真的是让人忌惮的存在,所以他选择了折中的方案,让受伤的余银牵制我们,进行监视,确保老铁匠不会捅他们腚眼儿去。

在我看来,他们最大的错误,却是全程忽视了王蕴,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小儿,才是我们背后的智囊团和指挥手,就连老铁匠,也会尊重他的决策。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为什么明明知道王蕴破了金瓮大阵,还收了阎罗万鬼幡,却还不引起重视呢?

两个人拉扯一番,年轻男子终于恼羞成怒,抬手狠狠给了张昊一巴掌!

啪!

一声脆响回荡不休。

他怒喝道:“张昊,你给我懂事一点!”

张昊瞬间蒙了,捂着脸浑身发抖。

王蕴一勾手指头,小声对我说:“你上去缠住那男的,我先把张昊弄倒。”

我明白王蕴的打算,只要有人质在手上,我们就有与张开然谈判的本钱,瞧张昊那蛮横的性子,就知道平时张开然没少疼他。

我猫着腰,小心翼翼地朝那边靠过去。

被扇了一巴掌,张昊没了声响,捂着脸哭,眼泪鼻涕一大把,委屈的不行,但是那眼神却仿佛要杀人一般凶狠。

年轻男子见状,顿时觉得做的有点过了,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安慰还是斥责。

我迅速靠上去,就在距离那边不到五米的时候,年轻男子猛然回过头来,一双眼睛好似饿狼一般,散发着精光。

那一刻,我陡然出剑,快如疾风。

年轻男子是个练家子,修为不低,反应快得惊人,虽然身上没有兵器,却是一个鞭腿抽过来,一脚将我手中的柳叶剑踢开,力量之大,让我的手心一阵酥麻,差一点连剑都被踢飞了去,第二脚紧随而至,直接抽向了我的下盘。

快!

这人的腿法很强。

王蕴让我缠住他,而不是擒住他,所以我不必硬拼,走凶险路子,于是往后一退,再一次出剑,将柳叶剑舞出了花,几道剑光下去,将他的行动封住。

他手中没有武器,对上我处于下风,就算有着精准有力的腿法,但毕竟是肉做的,砍个口子也知道疼,所以不敢强攻。

而这个时候,那张昊却是借着远处的火光,认出了我来,指着我大喊了一声:“林……”

他话刚出口,就被一股黑气兜头罩住,两眼一翻,一头栽倒在地,不带减速的。

年轻男子惊呼:“阎罗万鬼幡!”

话音一落,他转身要跑。

“拦住他!”王蕴一声厉喝。

我一剑逼近,直指他的臀部,剑尖锋利,寒光四溢,年轻男子顿觉菊花一紧,节操不保,于是转身来挡。

却听见一声:“蹲下!”

我猛然一矮,一股黑气擦着头皮滚过,兜头罩在了男子脸上。

噗通!

年轻男子如遭闷棍,仰面倒下。

我见识过阎罗万鬼幡的可怕,赶紧伸手一探,有呼吸,于是松了口气。

抬头问王蕴然后怎么办。

王蕴卷着万鬼幡,说:“把人捆起来,那个男的扔林子里,我们带着张昊,进张开然堂弟家。”

什么!

我大惊失色,那不等于往虎口里送吗!

王蕴一脸严肃,说:“没事,有他在手里,他们不敢乱来,你还记得那个在屋子里叫住胖子的人吗?那胖子想必是张开然的堂弟,能让他不敢随便抽身的人,恐怕不一般,我要看一看那个人是谁,如果我没猜错,他可能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难道幕后黑手不是张开然?”我问道。

王蕴抬眼瞧我,说:“张开然作为守潭长老,基本不会离开岛屿,你说他如何在你师祖眼皮子底下,联系和聚集一批与师门有新仇旧怨的帮派,甚至其中还有岛国人这样的异国人?而且临到头来,还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在外奔走露面?真正敢于对你师门动手,一定是如同诸葛孔明一般,坐镇帷帐中,决胜千里外的人,怎么会让我们轻易发现。”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王蕴所做的一切,就是要揪出这个幕后黑手。

师门障壁前的战斗,不论输赢,对于师门的损失都是巨大的,然而那群人却只不过是被人利用、冲锋在前的炮灰,如果不揪出真正的幕后黑手,那么今天这一幕,将来还会在师门发生!

如此决定,就仿佛是师门掌教方才会有的深谋远虑。

我紧紧盯着王蕴的眼睛,问道:“你……是不是真的王蕴?”

王蕴一愣,一声轻笑,说:“废话,不是王蕴,我tm是谁?张三李四吗?”

不,我的意思是他是不是恢复了前世的记忆。

然而王蕴不等我再问,扔了一卷绳子给我,催促我马上干活。

被他催促,我不敢怠慢,三下五除二将两人困得结结实实,王蕴脱下年轻男子的袜子,直接塞进了他嘴里,与我合力将他扔进了树林中。

而云子铁,也被我藏好,用浓密的树叶子盖住。

在此期间,我瞧见王蕴顺手将张昊的须臾囊摘了下来,若无其事地塞进了布包内。

随后,王蕴施法将张昊弄醒,他猛然醒转,身子一动,发现自己被捆住,张嘴就要喊。

我当即手心一用力,柳叶剑一划,在他脖子处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划痕,瞬间鲜血直流,疼痛让张昊瞬间闭了嘴,满脸怨毒却又难以置信地盯着我。

我摇头叹息,说:“你就不应该偷我的云子铁。”

他咬着牙,恨得咯咯作响,像一头受惊的野狗,说:“我爷爷一定会弄死你们!”

王蕴挖了挖耳朵,对我说:“走。”

于是我架着张昊,朝着张开然堂弟的家走去。

来到门口,瞧见深褐色的木门紧闭,王蕴看了我一眼,我心领神会,手心一紧,对张昊说:“敲门。”

剑锋冷然,张昊并不是个铁骨铮铮之人,也惜命,于是抬手敲了敲门,喊道:“二爷爷,开门,是我。”

很快,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年级得有

七八十的老婆婆出现在门后,瞧见眼前的情形,浑身一震,转身就往屋子里跑,一边跑一边大喊:“老爷,老爷,出事了!”

我和王蕴毫不犹豫地挤进院子的前庭,迅速绕过影壁,出现在天井内。

那一刻,我的心脏在狂跳,同样狂跳的还有被我紧紧勒着的张昊。

只见两个坐在椅子上交谈的人不约而同朝我们望来,其中一个是张开然的堂弟,那个胖乎乎的中年男子,看到我们的那一刻,他无比震惊,他一定难以置信,我们竟然会胆大如斯,挟持张昊,直接闯入他的宅子。

另外一人,我看到他的瞬间,眼珠子都要飞了出来。

谁?

孙棍子!

那个将方轩养成小鬼的孙棍子,那个被我一脚踹飞的孙棍子,那个最后死在宗事局监狱里的孙棍子,那个魂魄被白角炼制成鬼罗的孙棍子,此刻竟然就站在我的面前!

不可能!是不是我看错了!绝对不可能!

连魂魄都被炼制成鬼罗,为什么他还能站在我的面前!

在遭遇了鬼罗孙棍子之后,我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孙棍子此人了,然而,现在出现在我眼中的,的的确确就是孙棍子的肉身!

王蕴也十分惊讶,他曾经见过鬼罗孙棍子,自然认识这张脸,但是很快他就恢复平静。

孙棍子却显得十分平静,就仿佛预料到我们会出现一般,平静地注视着我,带着戏谑而淡然的微笑。

这个表情,宛如一位天塌不惊的巨擘,让我感到无比陌生,几乎在一瞬间,我再一次确定,他一定不是孙棍子!

他在笑,嘴角越来越开,越来越得意,但是目光却越来越冰冷,如同冰库中的生铁。

“没想到,你们真的敢闯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见我一眼吗?林云翼,再次见到这具身子,震惊吗?”他开口道。

我的呼吸变得无比粗重,手在颤抖,因为紧张,因为惊恐,因为不敢相信!

“不可能,孙棍子,为什么又是你!”我失声吼道。

王蕴抬起手,轻轻摁住了我的手臂,示意我平静下来,低声说道:“他不是那个鬼罗。”

孙棍子嘶嘶地笑,像一条毒蛇,对王蕴说:“王兄,再世一见,没想到你变成了一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真是让人惊喜啊!”

王蕴一愣,搓了搓手,问:“不好意思,咱们很熟吗?”

“喔?看来你没有恢复前世的记忆?想来也对,能够从幽都冥府那阴风洗涤中挣脱出来,转世为人,又能保留下记忆的,世间也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人就在你旁边。”孙棍子皮笑肉不笑,一口白牙在夜色中显得无比人。

“那你不是也拥有前世记忆吗?”王蕴目光深邃,但是他的手却紧紧握着阎罗万鬼幡。

孙棍子的目光逐渐分散,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接着目光慢慢汇聚,说:“因为我比你聪明,早就料到死前留下了一缕残魂,将一世记忆汇入其中,藏于一个阴室内,转世之后,通过与那缕残魂微弱的联系,让这具身子原本的主人寻回,然后借助外力鸠占鹊巢,成为这具身子真正的主人。所以,林云翼,曾经的孙棍子和你一样,是拥有两个意识的人,只是我一直在蛰伏罢了。如今觉得很惋惜,孙天太过心软,宁愿封印自己,也不愿鸠占鹊巢,最后的结果,就是和你一起毁灭!”

阴室?那魂魄丢失的第三个阴室!

“那个,不好意思,”王蕴突然出声打断,“我能问一句吗……你tm到底是谁?”

第一一百零三章 阵中有阵局外局

王蕴说话毫不客气,孙棍子脸色微微一沉,说:“千面王无名氏。”

“啊!?无名氏?真是个张三李四?连自己祖宗是谁都不知道,罢了,没爹没娘的孩子,怪可怜的,不如姓王吧!”王蕴翻着白眼,一副完全不当回事的姿态,但是从他表来看,却是极尽嘲讽之意。

我扑哧一声笑了,说王不跟吧啊……

不过我也终于知道,这个人真的不是孙棍子,而是一个夺舍的转世之人,那第三个室便保存着他前世留下的带有记忆的残魂,至于孙棍子死后尸体如何被人弄出去,落到别人手上,帮助这个劳什子千面王鸠占鹊巢,跑来祸害师门,我想得好好问问宗事局那帮子人了。

这其中千丝万缕的因果联系就好像一张大网,一点点铺开,我如今所能看见的,也只不过是冰山一角,尽管如此就足以叫人惊愕。

我们仿佛还处在六十年前东海大战的余波之中,不断感受着其滔天巨浪带来了可怕后果。

王蕴如此作态,让报出自己名号而得意的千面王如同吃了一只苍蝇,脸青一阵紫一阵。

饶是他沉得住气,被如此调侃姓名,也不住恼羞成怒,一挥手,在空中掐了一个指诀,怒声道:“王蕴,当年你被称为天下法阵第六人,眼高于顶,目中无人,无数次羞辱与我,今,我便破了你天下法阵第六人的名号!将你狠狠踩在脚下!你敢不敢与我斗法!”

王蕴一声冷笑:“原来我还有这样的名号,听上去一点都不霸气,没劲。你要与我斗法,我怎么不敢,不管当年是怎么羞辱你的,但是今天,老子就要让你知道,你有多垃圾!”

说罢,王蕴把我往旁边一推,往前一步,整个人的气势一瞬间上升了一个台阶。

我急忙押着张昊退到墙角。

不知道法阵之间的比斗,到底是什么样的,于是伸着脑袋好奇张望。

法阵与师门的符阵本就同根同源,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师门符阵,十六门类之一,以符文做阵,靠的是元念运行和画图持咒,需要调动周边天地自然之力,难度随符阵强度而增加,是师门内常用的一种施法手段。

而通常法阵,每个教派布阵方法都有所区别,最常见的是用带有灵气的法器玉符等物件布置成一个分隔空间的场,内外如两片天地,布阵者需要对于所有构成法阵的要素经行精密的计算,并将各个阵眼放在对应的位置,稍有偏差,法阵的效果可能就大大削弱。

王蕴虽然不知道师出哪一门,但是他对于法阵的理解,绝对是当世顶尖。

所以面对千面王的挑战,他面不改色,甚至都不率先出手,等待着千面王指诀落下。

刹那,王蕴倏然消失在天井之中,他所在的周围被一股无形的气息笼罩,紧接着升腾起一股棉花一般的浓雾,过了不到数秒,中间突然出六块玉,钉在周边六个方位,紧接着只听见轰隆一声,包裹王蕴的法阵倏然崩塌。

王蕴的声音响起:“混沌阵,本来霸道的一个阵法,被你玩成小孩子过家家,垃圾透顶!”

千面王两眼一瞪,指诀飞转,天井之中忽然四面风起,从四面八方凭空跃出八个黄巾力士,个头足有两米高,一疙瘩,王蕴被围在其中,就如同一只小鸡周围围着八头狼。

而他依然在冷笑,说:“傀儡阵,那是我玩剩下的东西,你竟然在我跟前卖弄,垃圾!”

说罢,他手指一弹,却有一颗玻璃珠从他手心飞出,径直击中了不远处的一块碎石,碎石一动,瞬间八个黄巾力士化作星点消散。

而千面王见状面不改色,开始低声持咒,突然王蕴四周股dàng)起一阵旋风,卷起无数落叶碎石,将他包裹其中。

紧接着就听见王蕴一声低吼:“八方星斗,九位归谁,一点入云,心明气溃,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赦!”

嘭!

一声巨响,裹挟着无数碎石落叶的旋风霎时间崩裂,宛如破碎的漩涡,王蕴屹立起重,巍然不动,在他周围的地面上,却显露出无数细长的划痕,有的深入地砖近一公分!

王蕴冷眼望着千面王:“诡刀催命阵,连忌的法阵也敢用,倒是让我稍微看得起你一点,不过,你还是个垃圾!”

我忍不住惊叹,这诡刀催命阵简直是绞机啊!倘若处其中的不是王蕴而是我,恐怕数秒之后,我就化作万千糜了!

想一想都心惊胆战。

看得出来千面王早已有所布置,为的就是要光明正大地将王蕴消灭于此地,以满足自己的复仇之心。

然而他到底还是失算了,王蕴转世,并未失去半点知识系统,现在的他,在法阵上,基本与上一世无二,这个千面王在上一世都不是他的对手,这一世貌似也没多少长进,又如何在法阵上击败王蕴?要么就是夜郎自大,要么就是不自量力。

我这般想着,心中放松了几分。

突然,千面王露出了一抹张狂的冷笑,让我浑一下子冰寒到极点,下一秒,他双指一动,天空中突然降下一股无比恐怖的气息,仿佛一座大山崩塌下来。

只听见王蕴大吼了一声:“啊”

下一秒瞬间口鼻间喷出一口鲜血,一头栽倒下去。

我大惊失色,怎么回事!王蕴怎么突然就……难道有陷阱?

千面王哈哈大笑,发出如同夜枭一般的笑声,道:“北斗三绝阵,唯有在阵内运三次法阵被破,才能触发接引北斗星君神力,轰杀阵内之人。王蕴啊王蕴,你最终还是败在了自己成名绝技上!到底谁是垃圾啊!”

我想要冲上查看王蕴的状况,然而手中挟持着张昊,他是我们不会被对方立即抹杀的筹码,我绝对不能让他逃脱。

正焦急之时,我突然瞥见本来站在千面王边的张开然堂弟不见了踪影,几乎在回过神来的下一秒,一根棍子以诡异的角度从一旁突出,一棍击中了手中紧握的柳叶剑。

霎时间一股巨力从剑蔓延上来,震得我手心如针扎一般剧痛,瞬间柳叶剑就从我手心震飞出去。

下一秒,一只大手一把抓住了我的脖子,瞬间我如同米袋一般,被一百八十度轮转,狠

狠地摔在了地面上,震得五脏六腑颠倒,几乎要昏死过去。

不等我抬起头来,脑袋就被狠狠地踢中。

嘭!

脑袋发出一阵嗡鸣,整个人瞬间天旋地转,鼻端一股流不由自主地奔流而出。

然后一只脚狠狠地踩在了我的头上,用力一碾,张昊破口大骂之声在头顶响起,其污言秽语之和谐,此处就不予转述,总之那是我活到现在,听过的最肮脏的话。

没想到局面转瞬骤变,我甚至都没有反应的时间,就被人给踩在了脚底下。

真正生与死的对决就是如此,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我们决定以张昊为底牌,威胁张开然堂弟,并设法揪出幕后黑手时,就已经走上了一条不能回头的钢丝,王蕴纵然料事如神,最终还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心中有万千愤恨想要爆发出来,然而眨眼被制服,又被张昊一阵拳打脚踢,让我明白,这一次,恐怕真的栽了。

那一刻,我绝望到了极点。

愤怒、绝望、剧痛、不甘,最终汇聚到一点,化作了一声声嘶力竭的长啸!

“还叫!我打死你!”张昊呲牙咧嘴地骂着,牙齿咬得咯咯响,一边狠狠地踢我,近乎疯狂地发泄着自己心中的愤懑,我甚至听到了自己侧肋骨断裂的声音。

剧痛早已蔓延我的全,肋骨的断裂只是让我更加痛苦了一分而已,而我嗓子已经沙哑,却还在怒吼着。

我抬着头死死盯着那个冷脸注视我们的千面王,这个让王蕴沟里翻船的家伙,如果我的眼神能够杀人,他估计已经死了千百次。

那个死死抓住我的人,张开然的堂弟,则任由张昊拳打脚踢,询问千面王怎么处理我。

千面王只说了一句话:“不留后患!”

一把剑下一秒出现在了张开然堂弟的手上,张昊一把抢过来,说:“我要亲手弄死他!”

话音刚落,我感觉到一股冰寒从我后背倏然划过,霎时间,温的鲜血奔涌而出。

剧痛霎时间让我一阵眩晕,张昊并没有一剑了结我的命,这一剑只叫我后背皮开绽,让痛苦刺痛我的灵魂,张昊嘻嘻地笑,说道:“我还不想你那么快死,我要看着你被剧痛折磨到死!哈哈哈!”

他在享受,享受着这种折磨我的快感。

当张昊手中的剑散发的寒意,再一次深入我的皮时,突然不远处响起一阵癫狂的笑声。

呵呵呵……

我浑一震,忍着剧痛抬头望去,被鲜血迷糊的双眼之中,我看到躺在地上的王蕴转过头来,一双虚弱的瞳孔注视着我,他在笑,咧着嘴,露出一口沾染血迹的白牙,伴随着笑容,有血沫翻涌而出。

王蕴没死,但是他在笑什么!

看到我被如此折磨很爽吗?

不,他没有这么变态,因为他的笑容中,是如朝阳般的志得意满!

下一秒,一股滔天之气,如惊涛骇浪一般,从门外席卷而来!

“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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