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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土黎明》


正文 第一章.同温层的秃鹫

“第二排!进攻!”一发重型炮弹炸开,掀飞出成吨成吨被鲜血沾满的泥土,铺天盖地淹没了绝望的呼喊。

西蒙死死抓着头盔,前方就是敌军瓢泼大雨般的火力网,曳光弹道五彩斑斓,将夜空涂抹成病态的绚丽画卷,在他身边,一个接一个的士兵呐喊着站起身来,纵使脚下是泥泞深渊,炙热的弹壳从退壳窗蹦出,击打到脸上,带来些微疼痛,都不足以动摇胜利决心。

西蒙跃出战壕,扣死扳机,子弹连成一条直线射出,与之相称的后坐力化作一柄铁锤,砸在肩膀,密布血丝的眼睛里一股火焰喷薄出来,封锁线?撕烂它!包围圈?打碎他!

咆哮着,嘶吼着,腥风划过枪口,在万人哀嚎的屠宰场上盘旋,那腥风,那火焰,成为烈风,一股掠过天际,吹送不断重复战争女神的讯息,说她有多么聪明,令世间万人臣服。

近距离支援机飞过战场,涡扇“呼哒哒哒哒哒”地响着,万千枚火柱在西蒙眼前冲天而起。

……

“呼哒哒哒哒哒哒……”秃鹫独有的鸣叫声扰动着西蒙的思绪。当然,他并没有横死于某处河滩,旁边站着一只洋洋得意,择人而噬的恶禽。

现在是2055年12月23日深夜,西蒙在距离地球一万五千米的同温层里。的确是有一只秃鹫,而他在这只秃鹫的腹中。

C—143型“秃鹫”隐形战术运输机,包括西蒙·海耶斯在内,整个第71游骑兵团第二营A连,一百多名装甲空降兵,都是这头秃鹫的腹中餐。

血肉秃鹫,机械秃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有一点完全相同。

它们都是猎手。

且永不知满足。

黯淡的机舱内仅有几盏指示灯亮着,一闪而逝的猩红光芒越过了一排排身着“蓝天突袭者”动力外骨骼的空降游骑兵们。尽管可视面罩遮掩了面容,但西蒙那一双钢蓝而冷硬的眼睛就如同全域战斗机外的矢量喷管,幽幽燃烧着,谁敢触碰塔哪怕一下,只会被无情的焰火灼成灰烬。

战争。

从不停止。

“此次行动必须以最迅速,最坚决的姿态打垮敌军抵抗,在既定时间夺取计划地点,为后续部队提供引导支援!”西蒙回想着出发前上尉的训话,一边轻点感应手套,习惯性地再检查“塔罗斯”战斗系统。尽管西蒙已经穿戴外骨骼进行过数不清的训练与战斗,为的就是规避掉那可能的一次风险。

即便阔气如盟军,外骨骼装备也无法列装全军,这种根据士兵身体要求量身定做的支撑架不单单是赋予了更多力量这么简单。在集成了战斗系统,并按照需求改装后,配备外骨骼的装甲步兵们成为了一个个微型的武器平台,枪械带来的后坐力几乎完全可以忽略,神经元契合系统能将穿戴者体能拔升不止数个等级。同样的,使用聚能燃料驱动的外骨骼,无论是制造还是维护,再加上出动成本,比起传统军队昂贵了不止一倍。

甩甩头,驱散了眩晕感,西蒙知道运输机又闯过了一道电磁拦截网,帝国军在这段筑垒地域堪称布下了天罗地网,也许下一秒就会有防空火力突然拉起,随后所有的突袭部队全部葬身在冰冷而炽热的同温层中。

真正恐怖的不一定是死亡,而是等待死亡,西蒙向来会忽略掉与战斗无感的情感,可这次行动实在是过于九死一生,人在临死前总得有些美好的记忆陪伴着吧?

五年前,当这场席卷了整个世界还没爆发前,某个加州小子正在老爸开的枪械店里打工,因为西蒙的老爹许诺,只要在圣诞节前,用雷明顿700步枪射中七百米外的汽水瓶,那么他就拥有这把枪。

圣诞节前,战争开始了,西蒙没能得到那支从祖父辈传下来的雷明顿,而是端起了一把M5突击步枪,因为西蒙年满十八岁,他收到了征兵令。

回忆不见得总是美好,比如在新兵营里的六个月直接被西蒙忽略了过去,倒不是西蒙厌烦那段累死累活的日子,而是旷日持久的战争将太多熟悉的面孔变成了灰白遗像,西蒙根本记不清他给多少个战友鸣响过礼仪枪。

西蒙仰起头,看着漆黑的机舱顶板,几十毫米的铝板外就是零下几十度的严酷死寂,人一旦被抛出去,不会活过一分钟。西蒙自嘲地摸了摸鼻子,却碰到可视面罩的工程材料,随即触发了任务提示。

空降突袭一个配备了重型武器的帝国满编步兵团驻守的埃本·埃马尔要塞,要塞具有严密防空火力网,要塞外驻扎了数个帝国后备师,鬼知道运输机里的人能不能活过下一分钟。

可视面罩显示出了时间,11时整,距离空投越来越近。

结束新兵训练后,西蒙调进第27步兵师,与千万个参军入伍的年轻人一样,搭载着老掉牙的C—5运输机飞向大洋彼端。甚至不再具备人的属性,而是将军们计划里,1后面的无数个有意义的零。

载着西蒙的地效飞行器穿过了波罗的海,送他进了柯尼斯堡包围圈。

柯斯尼堡战役,自2050年1月25日到12月25日,在将近一年里,盟军坚守着在库尔兰战役失利后唯一留存着的堡垒地域,并源源不断地输送援兵,在帝国军强大的压力下,最终以伤亡78000余人的代价撤出。

西蒙眨了眨眼睛,分不清机舱内的杂音是风鸣还是某种特殊的呜咽。他是那场充斥着血火与泥泞的战役里为数不多幸存下来的士兵。今夜过后,若是还有余生,西蒙也依然忘不掉那座教堂。

57。

2050年帝国军对柯尼斯堡发起了感恩节攻势,西蒙拿着阵亡了的班组狙击手的麦克米兰狙击枪,在一座教堂钟楼上,感恩节当天击毙了57个帝国士兵。

再次醒来后,西蒙躺在米伦三岛一家医院里,护士给他读着一个月前的国防军战报。

整个27步兵师,18000人,只活下来不到3000人。

西蒙所在的营,就活了他一个。

都说人会对各种第一次记忆特别深。伤愈出院,西蒙进入了游骑兵团,五年里无数次战役战斗,现在转念一想,似乎有薄雾飘散覆盖着,无论怎么去想,都只流于表面。

侧头扫过他身边被空投横梁固定住的士兵们,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如今有八个年轻人性命攥在手里,西蒙知道游骑兵的格言,既然知道,就注定他们一定会先趟平最艰险的路。

西蒙突然想起五大湖边灿烂阳光起来,牧场和天空一般,辽阔无垠,他牵着马走过草原,有位女骑士风驰电掣纵马奔过,顺走了他牛仔帽。

明媚阳光黯淡下去,安布罗斯上尉走过舱内,一一对视过每一个士兵,于是西蒙知道,时刻到了。

上尉暂时脱下了可视面罩,遍布疤痕的脸庞相当丑陋,但恰恰证明了上尉是一个饱经战火的坚毅战士。上尉纯粹扯着大嗓门喊道:“姑娘们,知道我们要去面对什么吗!!!”

“敌人!!!”游骑兵齐声回应。

“每个人都知道我们要去做什么吗!!!”

“战斗!!!”

“告诉我,什么在等待着我们!”

“胜利!!!”所有人声嘶力竭地咆哮着,仿佛这样就能倾倒干净心中每一丝犹疑。

“游骑兵,开路!!!”

“一往无前!!!”西蒙将一切愤怒、喜悦、哀伤、失望抛之脑后,他只需要最纯粹的信念,去战斗,去杀戮,去赢得胜利。

去回家。

“那就打起精神来!十分钟后抵达空投区域,预热第一轮空降武器系统!”

“炽天使”空降型HAWP(重型自动武器平台)肩上的超轻型88毫米火炮下细微涌出的防冻润滑油的窸窣声响隐约在响动,西蒙扬起了冷冽唇角,为战争而生,为战争而死,看到敌人被战争兵器刈倒的快感,堪比最猛烈的欲望。

“五分钟后投放,预备外骨骼反冲系统!检查降落加压泵!”

在左臂的中控面板上开启相应指令,脚底的反冲推进器固定良好,开始蓄能。系统自检了背后巨大的喷射背包,要么被这玩意带着冲向地面,要么在半空中成为烟花。

“三分钟后投放,密封外骨骼!”

从个人所属的固定横梁中取下一片片智能合金甲叶,镶嵌进根据主要人体骨骼脉络设计的外骨骼中,随着螺纹咬齿闭拢,内部加压恒定。伴随着可视面罩转成面甲模式,全副武装的“中世纪骑士”回到了战场。

西蒙不挥舞大剑,也不骑乘战马,但他的杀戮效率只会令老祖宗们汗颜!

渐如睡龙睁目,机舱内红芒爆起,令人心悸的气息弥散着每一个角落。

“一分钟后空投,姑娘们,你们要接客了!打开舱板!”开启队内通信,上尉下令道。

活动舱板的吱呀声压根敌不过席卷而上的狂风,耳边充斥着嘶哑暴风,机舱内敲的嘈杂无比,西蒙低头瞧了瞧脚下昏暗无限的大陆,心中空寂。

“三十秒后空投,打开束缚保险!”

双肩锁带咔哒弹开,西蒙只需用力按下手边的硕大红色按钮,命大的话,四十秒内就会到达地面。

是的,四十秒。

“A排,跳!”空投指示灯一亮,数十个空降兵随即落下。即便打开了机腹,秃鹫运输机外所涂抹的特殊隐身涂层依旧阻绝了大部分的地面探测。

C排,跳!”

秃鹫腹中空荡荡。

百米长的滑索倏忽降下,纵然是处在一万四千九百米的高空,凭借校正辅助,西蒙也毫不费力地做出了滑翔姿势。

身形突然一顿,近在咫尺的同伴们突兀远去,西蒙旋即意识到出了问题,本该是自动解除的稳定滑索因为温度极速下降栓牢了扣板,西蒙反手拽住滑索,外骨骼手臂中弹出一柄利刃,往肩后锁扣旋钮一挑,便再度下降。

可视面罩上高度计才一万四千多米,西蒙可不想吊在后头,吃后知后觉起来的防空火力,命令道:“加压启动!”

“未到预定高度,请再次确认。”冷冰冰的机械女声说道。

夜空冰蓝冰蓝,像极了西蒙的眼瞳,西蒙没有任何犹豫,立刻确认。

加压泵猛然运转,喷射背包拉出两条清晰至极的尾焰,瞬间攀升的过载高G即便是训练适应过多次,但在真实高度上袭来,也逼得眼睛发黑,五脏六腑扭成一团。

喉咙漫上血腥味,西蒙追上了班组队列,队员们纷纷坚定的望着他点点头,对着埃本·埃马尔要塞俯冲而去。

数百道夜空焰火坠下,说是盛大庆典的前奏,却更像是一场陨石雨,带来的,不仅仅是美丽绚烂。

……

埃马尔要塞上值守高射机枪的哨兵嘟囔道,伸手朝同伴要烟。

“最后一包了!抽完要等下次配给!”另一名哨兵警告道,但两人很快惬意地吐了一口烟圈,他们才不管什么灯火禁令,如果盟军真的发起进攻,暴露在外的士兵基本上没有活过第一轮火力打击的命,既然如此,不如及时行乐

哨兵双手笼在军大衣袖子里,寒夜冻得他瑟瑟发抖,?“流星?”同伴踩灭了烟头,纳闷地望向天际上数百道钻破云层的炽亮尾迹,好奇道。

“那我希望掉在西边。”哨兵随意地一指西方,数百公里外的边境线,盟国的百万大军虎视眈眈。

两人哈哈一笑,忽然笑容凝固在脸上,凄厉的防空警报响起,响彻要塞!

敌袭!敌袭!敌袭!

什么流星!那是空降兵!

“各炮位,自由开火!”喇叭里传来了要塞指挥官气急败坏的喊声,哨兵忙扑到12.7毫米高射机枪旁,还没来得及调整设定到流星所在,那些流星已然绝望地坠落下来。

正对要塞!

“跳!”这回不是安布罗斯上尉发令,而是西蒙对他的班组在下命令。第一波空降仅有一个营的兵力,每个排,每个班,每个小组都有设计好的目标。

“砰!”脚底下骤然传来了反冲装置的反推力,在离粉身碎骨的前一秒,反推力带着西蒙重新向上跃起,一蹦十米高,承受到极限的密封甲片瞬间爆开,数十块合金甲胄比破片手雷剽悍得多,炸地面前之敌人仰马翻。再度落下时,手中已然握住了M47战略无壳弹步枪,极快的三发点射,在双脚踏上坚实的土地前,便凶猛地刈倒机枪巢里的两个倒霉鬼。

就地一滚,卸下燃料耗尽的喷射背包,西蒙挺身站起,奔到墙角,稍稍身子右倾,枪口上联动榴弹发射器击发,炸毁了拐角的机枪塔。在千百次的战斗里,抽枪,扣扳机,两个简单至极的动作早已铭刻进了西蒙的脑海中。

不需要任何话语,小队里的攻击手乔什顶着浓烟冲出,橘黄色枪焰扫倒了数个冲往指挥室的卫兵。其余人随即跟上,西蒙往防爆门上贴了枚空心装药,即贴即生效,能抵御重型炮弹的防爆门在聚能锥下纸糊一般。一记大脚便踹地稀烂。

破门的刹那,支援手帕特里克迅速扔出了一枚九连环闪光次声弹,但西蒙也正对着,不过可视面罩无视了足够暂时致盲致聋的光波音波,并准确地标出了一个个鲜红的人型图案。扣住扳机,狠狠扫射一通,待眼前恢复清明时,再无站立之敌。

“福特!”西蒙喊着技术军士的名字,技术军士没有背着众人特制的一体化背包,而是带着一副便携电子对抗设备。

福特卸下背包,队员们默契地将传输天线展开架好,时间飞逝,身处敌巢,多耽搁一秒钟都是莫大的危险。技术军士在一分钟内调试好了电子干扰入侵仪,功率全开,只要截取到入侵信号,顺藤摸瓜黑进去,这处要塞火控指挥塔便尽在掌握,而该区域的所有自动防空火力全部归空降游骑兵所有!

西蒙顺着破碎的防爆门望了一眼深沉夜幕,雷神托尔掷下他的战锤,化作闪电,劈中人间最坚固的堡垒!

余晖 第二章.食雀鹰

“见鬼!”技术军士福特突然骂道。

西蒙扬起腕表,秒针一格格跳动,火控指挥塔外枪火连天,光是四联装NSV机枪的爆鸣已经足够惊人,撕裂亚麻布一般的“嗤嗤”声则属于火神自行机炮!每多耽搁一分,晚夺取火控一刻权,突袭行动就有失败的可能!

“我们晚了,还要多久?”西蒙给M47换了个新弹匣,一扯拉机柄上膛,瞄了眼门外,敌军步兵正黑压压地涌来。

技术军士忙的满头大汗,双手飞快地在箱式便携电脑上操作着,屏幕时不时闪过血红的波动条。

“敌军修改了通讯密表!我最迟需要五分钟才能黑进去!”福特直接扔开了配发的电子密钥码,尝试着从旁路攻击。

西蒙皱起冷峻眉头,队内通信响起了B排焦灼的喊声:“敌军自动火力快撕碎我们了!我需要它们停下来,现在!”可视面罩传来B排视频连线,他们正躲在街垒后,猛烈的自动防空火力平射地B排完全无法抬头。

“五分钟!”西蒙张开五指,对技术军士沉声喝道,走廊外传进密如爆豆的枪响,完全掩盖住了M47特有的毒蛇吐信“嘶嘶”声。

负责把风的菲利普大喊:“敌军步兵!”,敌我识别界面随即通红,西蒙猫着腰,抵到走廊护栏边。激活超光谱透视,隔着一层浇筑混凝土,西蒙看见火控指挥塔下呈散兵线的袭来之敌。即便是要塞指挥官再愚钝,也醒悟过来这是一场空降突袭。空降兵不会携带重武器,核心关键必定是火控指挥塔!

“马塞洛,乔什,守住楼梯口!”两人听令,匍匐到楼梯拐角处,西蒙摸出次声波发生器,顶着墙皮碎屑激荡乱飞,甩下楼,惨嚎声立刻响起。

“投掷手雷!”西蒙喊道。

另一个支援手帕特里克蹲在护栏后,解除智能歼敌手雷保险再交给西蒙,这玩意普通步兵可没得用,只有海豹突击队、游骑兵团这类精锐之师配备,敌我识别中一切鲜红图标者,皆为歼敌对象,手雷凌空喷出几道校正尾焰,在微型计算机控制下划出一个九十度,炸的楼下敌军人仰马翻。

次声紊波戛然而止,终归是有敌人忍着耳膜爆裂的剧痛摧毁了次声波发生器,西蒙靠着护栏默默将M47装上隔热套,夜空恢复了宁静,也意味着短时间内不会有任何援军。

互相点点头,西蒙率先探头出去给了一梭子,M47的射速极快,紧扣扳机,火舌喷吐,顷刻间射翻了匆匆登楼的三四个步兵。帕特里克紧随其后,几秒钟后西蒙换上弹匣,班组交错射击,牢牢控制住唯一登向指挥塔的登楼路线。

既然决心夺回区域火控指挥塔,要塞指挥官完全不惜工本,不单是上百名步兵发起强攻,连一贯稀缺的装甲步兵都赶来了一个排。

配备了单兵外骨骼与否的步兵,就如同稚子与壮汉的区别。子弹奈何不了这些平推着一人高防弹盾牌前进的装甲步兵。

“菲利普,斯普雷维尔,压制射击!剩下的,枪榴弹!”西蒙在队内通信呼叫道,如果坐待装甲步兵接近,两个超级跳就足以攀上十米高度的火控指挥塔简直是易如反掌。

外骨骼钢拳狠狠地打在混凝土护栏,西蒙掏出了几个射击孔,拔起供弹槽竖板,叠上四个弹匣,转换成机枪/模式,数把提升到200发容量的M47,泼洒出的弹雨反过来压的楼下步兵动弹不得。

四枚枪榴弹掀开了一名装甲步兵的防弹盾牌,果壳砸开,却没有露出甜美的内仁。除非是直接命中,否则区区余波根本奈何不了这些个覆盖了合金甲胄,处在重装状态的装甲步兵。

但是他们主动弹开了甲片!

西蒙没有丝毫的喜悦,大喊道:“准备近战!”话音未落,塔下的装甲步兵有一半单膝跪地,另一半则是踩在前者的钢掌上,帝国“灰熊”型单兵外骨骼顾名思义,灰熊般臃肿缓慢,但力量值异常粗暴。轻易地将连人带甲的步兵高抛十米!

“接敌!”弹开了合金甲胄,子弹便不再免疫,十米一瞬之间,三四个装甲步兵被游骑兵击毙,剩下的余势不减。炮弹般砸在护栏上,甚至有人躲闪不及抱了个满怀。

然而更多的装甲步兵飞跃到了指挥室外,双方忌惮近距离交火误伤友军,都不约而同低下了枪口,西蒙一翻枪托,掣出军刀厮杀在一团。

冷冽寒芒映过一抹钢蓝,西蒙稍稍侧身,避开敌方装甲步兵直接对撞,却伸出脚勾住敌人,硬是借助前冲力道绕回到攻击范围,下一秒军刀扎进对方的腰肋部,顺时针狠狠搅动着再拔出,敌人的鲜血顺着宽大的血槽喷涌而出,被军刀锯齿刮住的肠子被长长的拖出来散落在地上,军服顿时给染得血红血红,沉重的尸体迎头倒下。

甩开变成一副破布袋的敌人尸体,西蒙顺势从小腿边拔出手枪,站起身,走廊里装备着单薄空降外骨骼的游骑兵们,对比全武装型“灰熊”外骨骼,没有丝毫优势,西蒙眼睁睁看着班组炮手被敌人捏碎了喉咙。

“砰!”西格绍尔P320手枪的.357子弹迟到了太久,西蒙一枪打爆了那人脑袋,但炮手不可能再活过来,西蒙眼底飞快地一酸,吼道:“守住防线!我炸死这些婊子养的!”

西蒙从死去炮手背后翻找出折叠成两半的“古斯塔夫”M5E1型无后坐力炮,炮膛内预先填好了一枚84毫米多用途弹,西蒙痛苦地阖上炮手暴凸出来的眼睛。

无后坐力炮扛在肩上,走廊尽头骤然涌出了一堵盾墙,西蒙单膝滑跪在地,84毫米炮弹带着西蒙的满腔愤怒,将楼梯口化成了一片火海,掀起的烟尘遮挡所有人的视线。

垂下无后坐力炮,西蒙去取下一枚炮弹,?烟雾里突然冒一只大手攥住西蒙脚踝,得亏外骨骼保护,西蒙才没被捏碎骨头,饶是如此,西蒙被拉扯地失去平衡,在跌翻在地的刹那,一名须发烧的精光的光头就骑了上来。

“啊!!!”电光火石间最能考校出谁是真正的精锐,光头扬起硕大铁拳,然而西蒙根本就没有想过硬接住敌人的双拳,唯一的后果就是“蓝天突袭者”不敌“灰熊”,甫一对上,他的手肘就会被打进地面,生生拗断臂骨。

所以西蒙选择了用胸口挺身硬接。

钢拳狠狠锤在外骨骼胸甲上,西蒙猛然呛出一口血,既然冒下了胸骨破碎的风险,倒霉的就是敌人,下一秒,插在靴子中的军刀刺进了光头的后心,一刀接一刀,直到西蒙反客为主,踩着光头胸口,一脚踏烂了脑袋。

满地瓦砾中拖出了身中多弹的攻击手乔什,西蒙匆匆地给乔什打了一发急救针,也给自己打了一针,对他耳朵喊道:“撑住啊,牛仔。”

西蒙拿回M47,疯狂地朝楼梯下射击,任谁都心知肚明,再来一波装甲步兵,四号防空指挥塔上的游骑兵只有死路一条。

无壳弹徒劳无功地在防爆盾牌上蹭了点灰下来,趁着西蒙换弹匣的时候,濒死的乔什握住了西蒙手臂,露出被烟草熏地发黄的大门牙,咧嘴笑道:“守住指挥室,这里交给我。”说着一扬手掌中的高爆手雷。

西蒙理也不理,一把夺过乔什从敌军尸体上捡来的高爆手雷,拧开栓,一边等着四秒引爆时,一边骂道:“去你的,老子不会让你拿阵亡勋章的!”随后丢出手雷。

莫大的爆炸声震地西蒙脑袋发昏,忍着莫大的眩晕感端平了M47,?探头一看,喉头微动,一颗高爆手雷能将三个并排顶着防爆盾牌的装甲步兵炸地血肉横飞??又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传来,伴随着M3“噔噔蹬”连贯规律的枪响。

“是炽天使!”

绰号“炽天使”的空降型HAWP不知从哪冒了出来,肩上超轻型84毫米火炮射出的高爆弹横扫了周遭所有的装甲步兵,配上两挺M3重机枪,简直是彻头彻尾的步兵屠杀者,点50机枪出膛声,西蒙往昔觉得很刺耳,这时候只能用天籁之音来形容了。

“炽天使”犹如狼入羊群,瞬间清空了火控指挥塔下的所有敌军,咆哮地朝B排方向扫荡而去,西蒙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抹去脸上血污,感慨道:“真是谢谢A排那群贱人了。”

“我黑进去了!”指挥室里技术军士惊喜叫道,还能站起来的游骑兵迅速地抽出备用天线架好,西蒙将乔什拖进了指挥室中,便携电脑上绿光灿烂,福特十指敲击着键盘,外头所有的敌军自动火力全部哑了火,一个心跳后,再度旋转起烧地通红的枪管,只不过这一次,对准的是敌人!

B排再次在队内通信里叫喊起来:“敌军败退,重复一遍,敌军败退,所有单位,立刻向主区域进攻!发送信号,第二轮空投可以进行!”

西蒙攀上指挥塔顶,钉入一枚激光通讯器,万分之一秒后,盘旋在同温层中的战术运输机群当即打开货舱,一架接一架地释放出“食雀鹰”级攻击无人机,埃马尔要塞的火控权已然变更至盟军一方,是时候占据制空权了!

望着天穹中越来越明显的红光,西蒙纵身跃下塔顶。

战斗仍未终止!

余晖 第三章.大玩具

指挥塔高有十米,常人纵身跳下,不死也得残废,但“蓝天突袭者”外骨骼额外配备了助推系统,落下的同时启动缓冲,脚底恰到好处的反重力模块稳稳地托住西蒙落在地面。

“福特,照顾乔什。”西蒙对留守指挥塔的技术军士说道。

“德州牛仔命硬的很,打了急救针,包扎伤口止住了血,他只需要休息一会儿。”福特比了个ok手势,露出洁白牙齿笑道。

西蒙点点头,头顶呼啸着掠过难以计数的无人机,朝着空降行动的最终目标,406毫米舰炮堡垒飞去,夺取火控指挥塔只能算是暂时清空了要塞空域,不摧毁舰炮堡垒,突袭行动决不能算成功!

“看,我们的鸟儿。”帕特里克指了指红芒闪烁的无人机,它们并不是“食雀鹰”级轻型无人攻击机,而是“麻雀”级战术支援无人机,也就是意味着,它们执行的是自杀任务。

西蒙解开覆盖了整个脸庞的可视面罩,深吸一口硝烟味浓重的空气,眉骨处有一道淡淡疤痕,那是法兰克福战役留下的纪念,但无碍于西蒙英俊容貌,西蒙一拳头锤在帕特里克肩膀上,沉声说道。

“游骑兵,开路!”

所有人当即齐声回应道:“一往无前!”

帝国的埃马尔要塞扼守住从F国通向G国的重要交通线,小小的要塞化作筑垒区域,盟军多次反攻都止于此,埃马尔要塞对盟军方向的防御堪称是无懈可击,无论是地面或是空中,进攻方不付出惨重代价决不可能越过火力网。

今夜,仅仅一个营的游骑兵成功控制了要塞。

火控指挥塔同样是要塞各区域的指挥枢纽,游骑兵首次突袭就在五分钟内占领所有的指挥塔,黑进了火控系统,连中央指挥塔也不例外。

帝国预料到盟军会从空中突降。如果盟军地面部队发起进攻,数百公里的距离足够提供任何预警,再强悍的主战机甲、陆行坦克都无法抵挡住406毫米重炮轰击。而空降兵无论跳伞,或是乘坐空投舱,只要防空雷达探测出,密集部署的自行防空火力会将一切从空中进犯者,撕成粉碎。

秃鹫收起羽翼,藏在黑暗中,直到最后空投的刹那,雷达才探测出了游骑兵们,但是来不及瞄准!射击!

游骑兵们承受着巨大过载压力,背负着喷射背包在一分钟内,从一万五千米高空,抵达地面,以小博大,一举成功!

战争只眷顾勇者!谁更有想象力,更有行动力,谁就是战场主宰!

“建立防线!”西蒙在队内通信说道,帕特里克半蹲在路障后,M47立起两脚架,供弹竖板弹出,设置成机枪/模式。

然而面前并没有如潮涌来的敌军,指挥中枢被击毁,敌军所有电子通讯毁于一旦,失去了统一指挥,再精锐的士兵无非是个头大点的无头苍蝇,尤其是游骑兵得到了无人机空中支援,敢于接近西蒙所在班组的敌人,无一例外的成了一堆烂肉。

狙击手在之前的战斗里阵亡,西蒙舍不得那把M110A4狙击步枪。抚摸着枪支纹理,仿佛回到在五年前就早已化作废墟的柯斯尼堡大教堂。

士兵们迫不及待地撬开了墨绿色的空投武器箱,要塞的防空火力转向后,“秃鹫”运输机收到信号,抛下第二轮空投的攻坚武器箱。101空中突击师的502空降团半小时后就会抵达。前提是一路顺风。

“伙计们,大玩具来了。”西蒙把狙击枪斜背身后,说道。

……

“再给战区指挥部发报!要塞遭到突袭,需要紧急支援!”尼科诺夫少将像一头受困于囚笼中的狮子,怒吼道。

帝国通讯兵试图在越来越嘈杂无序的信号中发出求救信息,但注定是徒劳无功。同温层中不仅仅有秃鹫,还有数架最新型的电子干扰机,整个要塞拉起了一张无形的网,目前已知的军事通讯信号都无法进出要塞。更何况梭巡在要塞中的无人机里,不少型号纯粹就是电子对抗型。

全频段压制

一脚踢翻了报告了又一个坏消息的卫兵,尼科诺夫少将透过高强度防爆玻璃窗向下看去,号称要令盟军血流成河,损兵百万的埃马尔要塞正在陷入盟军空降兵手中。好在舰炮堡垒拥有独立系统,内外防御能力强悍的令人发指,一旦升起了足有一米厚的装甲大门,谁也别想动摇堡垒安全。

少将暗暗咒骂,倒是想看看这些没有攻坚手段,只有轻武器的空降兵怎么威胁舰炮堡垒。即使己方援兵因为盟军必然的反攻而阻滞,但406毫米舰炮掌握住,给予盟军先锋部队以痛击,盟军意图照样落空!

视野尽头出现几分异样,少将忙拿来望远镜仔细观察,喉头不详地动了动,少将并不信教,但此时,他突然发现唯一的希望只能寄托在上帝慈悲了。

……

除去清除散兵、控制要点的必要人员外,所有的游骑兵尽皆聚集在舰炮堡垒下,安布罗斯上尉赫然在列,面前刻着帝国七芒星的装甲大门似乎令上尉无计可施,数个空心装药烧灼出的漆黑痕迹就是最好的佐证,上尉仰头望着堡垒顶上硕大无比的四座406毫米三联装舰炮,一度近在咫尺,仍是遥不可及。

一枚超过一吨重的406毫米炮弹,能令数百米爆炸范围内改天换地,不管是陆行坦克这等庞然大物,还是机甲步兵,统统一视同仁,化作灰烬。

反攻时刻已经来临,而这些舰炮,是盟军最忌惮的眼中钉肉中刺。

上尉踩灭了脚边的香烟头,戴上可视面罩,淡然下令道:“所有人退后,炮击结束后立刻进攻。”

今夜,拔刺的时候到了。

西蒙拖拽着身后的XM204实验版超轻型可分装多用途火炮,虽说是超轻型,3吨的重量也不是“蓝天突袭者”这类轻量型外骨骼能应对的,西蒙依然是健步如飞。有了罐头不配刀这种蠢事毕竟只存在于传说中。

西蒙处在T—51型“蓝魔”单兵机甲内,第二轮空投下攻坚武器箱,单兵机甲就是最重要的一个。剔除了所有武器吊舱后,机甲所迸发出的力量达到了极为惊人的水平。

史前人类猎捕猛犸象时,所能依靠的只有粗陋的石矛石枪,万年后,猛犸象在人类造物前,落荒而逃的资格都欠奉。

西蒙将炮口压低,五百米外就是骄傲坚固的装甲大门,放下火炮助锄,身着单兵机甲,155毫米动能穿甲弹抱在怀中简直就是洋娃娃的分量,而这种距离根本不需要任何的校准或者炮击诸元。

装填进炮弹,装甲大门上七芒星标志正是极好的目标,西蒙一拉发火索,高温高压火药燃气推动着155毫米穿甲弹通过炮管,极高的出膛速度赋予了弹丸极高的穿甲能力,几分之一秒后,七芒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黑黢黢的大洞。

相同的场景发生在各个装甲大门前,游骑兵们组装好了空投箱中的XM204超轻型火炮,再由身着机甲的同伴拖走,对着舰炮堡垒的装甲大门毫不吝惜地打光配属的穿甲弹,有机甲先锋开路,游骑兵们很轻松地就攻进了堡垒。

抓起手头的帝国军士兵,头颅在机甲手掌如同熟透的西瓜般爆开,西蒙甚至都没有带上M47,硕大的机甲不适合再用“娇小”的步枪,机炮才是机甲的标配。哪怕是空手,西蒙在舰炮堡垒中也完全是所向披靡。

砸开指挥室门锁,并没有预料中子弹溅起的火花,堡垒指挥室里早已血流满地,西蒙遗憾的看见一具肩上缀着醒目金星的将官尸体,陪同将军殉葬的还有整个指挥系统。

斯普雷维尔眼疾手快,抢下了将军的配枪,帕特里克则攥住了金星,其实没必要抢,整个指挥室都是他们的战利品。安布罗斯上尉对西蒙班组的表现十分满意,否则哪里轮得到他们进攻堡垒指挥室。

西蒙不愿扫了大伙兴致,想抽根烟,但在机甲舱膜内,显然是不可能的。通信频道传来了上尉的声音,命令他赶紧把拆分好的超轻型火炮搬上堡垒顶。

“中士,我会给你带几支的!”西蒙临走前,帕特里克喊道,帝国军官才有的谢尔久科夫手枪,能在盟军内部卖到咋舌的价格,所有人都在忙着发横财,唯独这个米伦三岛小伙记住西蒙一份?。

西蒙扛起空投箱,点点头,步履沉重地走进货运电梯中,西蒙身边站着几个得空抽烟的家伙,其中一个络腮胡戏谑地敲了敲西蒙厚实的胸甲,调侃道:“钢铁侠,你会飞吗?”

络腮胡被西蒙扫了一眼,游骑兵里尽皆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络腮胡无所谓地吐出个烟圈,自言自语地补上:“如果我女朋友是小辣椒,阿波罗登月都不是问题。”

游骑兵们哈哈大笑,走出电梯,迎面夜风冰凉,络腮胡吹着口哨朝406毫米舰炮走去,西蒙把空投箱放在空地上,几个接受了炮兵训练的游骑兵过来组装火炮。

络腮胡攀上炮塔,有外骨骼辅助,轻巧就像只羚羊,几个腾跃就到了修长的炮管上,说道:“钢铁侠,看我让这些大家伙飞起来。”说着,将背包中的聚能块挨个安防到三联装舰炮上。

树墩般粗壮的炮管“嗤嗤”地冒起蓝光,片刻后,像是巧克力棒被拗断一样,接连居中断开,从要塞底下传来经久不息的闷响声。

络腮胡又走了回来,指了指天空,说道:“伞降团的人到了。”

西蒙抬首望向半小时前他坠落的同一片天空,数以百计的空投舱宛若流星,过了许久都不曾落地,不由感慨道。

“他们可真慢。”

余晖 第四章.暴雪

要塞内的交火仍在继续,枪声此起彼伏,没有一丝平静下去的意思。毕竟埃马尔要塞中驻扎了大量防御兵力,第一轮空降中仅有一个空降营,虽然成功控制了四座火控指挥塔,攻破舰炮堡垒,但三位数总不可能歼灭四位数,这种粗活是后续空降团的。

一架秃鹫运输机能够承载一个满编连的空降兵以及附属装备,十来架秃鹫就能捎来一个空降团,透过机甲合成电子眼,西蒙不难望见月明星稀的夜空中无数个荧蓝荧蓝的光点。代表着盟军全域战斗机严密护卫着庞大的运输机群。

在帝国控制区出现如此多的盟军战机,盟军的大反攻,毋庸置疑!

西蒙来回运送了三门XM204超轻型火炮到堡垒顶上,先批抵达要塞的空降团士兵踏出了空投舱,迅速投入了要塞各处的战斗中,夺取了要塞,还得守住要塞!

“定标三千米,两轮高爆弹,放!”西蒙将下一枚155毫米炮弹装进火炮内,临时充作炮手的空降团士兵编程好XM204,旋即就是一枚炮弹呼啸而出。

要塞内外照明弹从未落下,数以万计的无人机蝗虫一般席卷了指定的炮击范围,传输回即时图像数据,一旦要塞下敌军形成聚集态势,从天而降的炮弹立刻如约而至,亮如白昼的夜空下,迸放出一朵朵血花,恍如在雪白的桌布上压扁一个个西红柿。

随着第二轮空降兵来到的,还有要塞外敌人疯狂地反扑,埃马尔要塞不是一个简单的要塞,它是马斯特里赫特筑垒区域的核心所在,要塞由一个步兵团以及少量特殊部队守卫,而筑垒区域有好几帝国师!热水浇了蚂蚁窝,直到盟军反攻前锋到来前,缺乏重武器的空降兵们都必须独自面对帝国精悍的立体攻势。

“暴雪”式重型陆战机甲是帝国机甲师的中坚,这种高达四米,重约三吨的家伙拎起两副30MM机炮时,连盟军的陆战机甲都要暂避锋芒。但“暴雪”机甲在“伊凡雷帝”级巨型机甲面前,差不多是个玩具水准,四十米高的机械巨人比要塞也低不到哪里去,据西蒙所知,伊凡雷帝机甲恰好在附近部署了一台。

至于其他的主战坦克、装甲步兵、钢铁狂潮,似乎没什么好提的。

看上去夺取要塞只是最简单的任务罢了。

身在堡垒掩体后,又待在机甲里,西蒙倒是不担心一时半会有丢命的风险,即便是最强壮的士兵,长久地窝在机甲内也不是一个轻松的活,机甲威风霸气不假,但机甲舱膜里绝不是安乐窝。

“中士,到集结点来,上尉要求集合。”队内通信传来帕特里克的声音,西蒙刚提步要走,背后的伞降兵们嚷嚷道:“钢铁侠,脱下你的战衣。”

徒手搬运155毫米炮弹?实在有点强人所难了,西蒙开启了机甲驾驶舱,随着“哔”的一声,西蒙跳出了机甲,站离了炮弹箱,憋了半天,终于有机会抽根烟了。

在熏地焦黑的军服口袋摸了半天,也没摸出登机时带的半包万宝路,西蒙没有烟瘾,只是需要用香烟麻痹一下感官罢了。

“伙计。”涂了一脸伪装油彩的空降兵见状递过来一根烟,西蒙瞅了一眼烟盒上的红星,毫不客气地直接全部拿走,素来以暴脾气闻名的空降兵有当场发作的迹象,西蒙才懒得管那么多,自顾自点上一根,抽了一口,结果差点把嗓子呛出来。

“什么玩意!你们吃焦油的吗?”西蒙捂着嗓子咳嗽地眼泪的都快下来了,一旁的空降兵们哈哈大笑之际也不忘继续操作155毫米火炮。

之前递烟的空降兵掏出块口香糖给西蒙,嘲讽道:“能把埃马尔要塞啃下来,一支烟降伏不住?中士,这是我上次从黑市里淘来的,帝国的大红星,相信我,你会爱上这烟的,就像你一定会爱上帝国姑娘一样。”

西蒙缓过神来,香烟红点渐渐燃烧着,是从烟里咂摸出了剽悍与苍莽来,远处从天而降的炮弹炸开,映地黑沉沉的天幕闪红闪红,搞得像是世界末日。

“美景,嗯?”伞降兵指了指要塞下无数惨死的帝国士兵,要塞外是陡崖,再远一些则是运河,光是仰攻这一点就足够令进攻方吃尽苦头,空投下来的12门XM204超轻型火炮武装起两个炮兵连,可想而知帝国军仓促反攻要塞的艰难。

西蒙驻足欣赏片刻,队内通信里直接响起安布罗斯上尉的咆哮:“西蒙·海耶斯中士,两分钟之内你还不出现,我要锤爆你那张臭脸!”

狠狠地将烟头甩下要塞,西蒙骂一个F开头的词,上尉向来说到做到。

飞也似地冲到了舰炮堡垒下的集合点,低着头窜进了队列中,战场上自然没人计较迟到之类的破事。刚窜进C排,帕特里克就低声问道:“你耽搁了好久?接着,这是我给你挑的。”

西蒙低头一看,帕特里克暗地里将一支颇有分量的手枪塞了过来,果然是好哥们,时刻惦记着班长。

帝国联盟时期的托卡列夫,早已停产,表面甚至镀了一层金,肯定是某个将军心爱之物。西蒙摸着枪柄上的镀金七芒星,唇角一扬,给帕特里克竖了个大拇指,一晃神,枪就进了背包暗层。

“上尉来了。”斯普雷维尔清了清嗓子提醒道。西蒙看见安布罗斯上尉三步两步跳上了一个空投箱,扯着嗓门道。

“姑娘们,老爹真为你们感到骄傲,半小时!半小时,我们就踩着埃马尔要塞在说话,我要你们所有人都完全、彻底地领会一点。”

“这半小时,载入史册,直到一百年后,人们都会说,艹他妈的,游骑兵干的真棒!”上尉挥舞起了硕大的拳头,咆哮着,吼叫着。所有的空降游骑兵们陡然爆发出震破天的欢呼声,不知道是那个激动过了头的家伙,拎起M47就朝天空开火,引地周围一群人有样学样,惊的空降团的人还以为舰炮堡垒下又交上火。

待欢呼声渐渐平息下去,安布罗斯上尉继续说道:“老子知道你们都在等着那个‘但是’,是!在但是之前的话,都是屁话!”

人群里响起了一阵笑声,安布罗斯上尉虽说是魁梧大汉,却极擅长夸人,猛夸一顿后,一个“但是”后一通毒舌,把人瞬间打回原型。游骑兵们早就习以为常。

“但是!帝国人不会坐看咱们虎口拔牙,开瓶伏特加开场联欢会,再送来几个小妞,欢送咱们凯旋!不!那群该死的贱人不会这么做!”

“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地反攻,十倍百倍地压回来,重新夺取要塞,把我们剁成两段,脑袋插在枪上,晾在要塞顶上,这才是帝国贱人会做的!”

“我们的传说必须要由我们自己去讲述,如果在援军赶到前,要塞失陷,今夜发生在这里的一切,都他娘的是个屁,不会有人在一百年后夸游骑兵们干的漂亮,他们只会说,那他妈是什么玩意?一堆臭虫吗?”

“告诉我,你们是什么!”安布罗斯上尉拢着耳朵吼道。

“游骑兵!”所有的游骑兵齐声回应道。

“那游骑兵是什么!”

“最强者!”西蒙轻轻说道,夺取埃马尔要塞不是他的第一场战斗,不过很可能是在场所有人最后一场战斗,但斗志必须昂扬!

安布罗斯上尉满意点点头,说道:“没错,永远最强。”说罢一指舰炮堡垒下空地广场内堆积成山的空投箱,吼道:“最强者理应配备最好的装备,现在,脱掉身上的破铜烂铁,去那里找来装备,补充弹药,十分钟后,所有人,按照第二阶段指令行动!”

“夺了姑娘的人,还要守住她的心!”

“现在解散!”

走到堆满了物资的广场,悬挂着指示灯的空投箱依然在不停地降落下来。密密麻麻的喷射轨迹将夜幕划成一幅怪诞的超现代主义作品,既然西蒙知道突袭埃马尔要塞会是盟军反攻前奏,也就能猜到有一支空中联队在头顶上穿梭着。

西蒙三两下地扯开身上的“蓝天突袭者”型空降减重版外骨骼,揉成一团扔到一边。这玩意说白了就是一副机械架子,区区十来公斤重,只够给穿戴者提供基本的力量速度增幅,要不是西蒙自己给胸口处加装护甲插板,指挥塔那死光头一拳下来,西蒙不死也废了。而那些特制的空投密封甲片在空中还好,落地后不弹出则无法正常运动。

标准型的“突袭者”外骨骼不仅在力量、机动上大为增幅,集成了多种作战系统。并且在人体各要害处都带有一层特种合金装甲,小口径子弹基本无视。是每一个士兵梦寐以求的装备。

西蒙放下M47,抄起配备的M6“贝奥武夫”步枪,既然换上“突袭者”外骨骼,鸟枪换炮是必须的,点50口径的枪械更适合装甲步兵。

边走边给弹匣填弹,地面突然颤动了一下,西蒙的手很稳,接连不断的震动,从掌心溜了一枚子弹下去。

“地震了么?”帕特里克疑惑道。

西蒙面色严峻,压下最后一枚点50,把弹匣装进了步枪中,扯动拉机柄上了膛,说道。

“泰坦来了。”

余晖 第五章.小白杨与珐琅盒

西蒙提过一个弹药箱,匆匆扒出几个弹鼓塞进了外骨骼装弹机中,M6步枪改装了神经契合系统,与外骨骼或机甲联结后,士兵们只需要专注于瞄准、射击,剩下的事情交由“塔罗斯”战斗系统完成就行。

既然西蒙选择的是“突袭者”标准型外骨骼,体能大幅度强化后,握持沉重的M6步枪非常轻松,点50子弹带来的后坐力完全不必在乎,若不是空降行动向来有严格的重量要求,只能配装空降减重版的“蓝天突袭者”。那么之前火控指挥塔上也不至于被帝国军装甲步兵压着打。

第二阶段指令启动,防守埃马尔要塞,一个团又一个营的军力应该足以坚守住盟军先锋的到来,假如晴空万里,整个101空降师都会投放下来,但直到现在也只来了一个伞降团,101师的路途显然不是那么顺利。

硕大的炮弹壳微微晃动了起来。一旁的帕特里克有些不安,低声问道:“头,为什么咱们没有大号的机甲,比如伊丽莎白女王之类的?”

西蒙不屑地扬了扬眉毛,他所配备的是炮击型“突袭者”,在外骨骼的肩后位置,额外放置了一门M5E2型“古斯塔夫”84MM多用途无后坐力炮,骤然爆发出来的火力非常可观。

“ 小伙子,小时候看多了高达来着吧。”都是一帮年轻人,但西蒙已经吃了五年的战火,军衔一压,理所当然被人看做长辈。西蒙往新兵蛋/子胸口上锤了一拳,指了指头顶道:“记住,天空是我们的。”

年轻的新兵蛋/子仰头望着被曳光弹、照明弹、大口径炮弹渲染出五彩斑斓的夜空,云端中,彼此的全域战斗机厮杀地难解难分,拼死地捍卫着制空权。而同温层盘旋着秃鹫与信天翁,后者是盟军食量最大的鸟类,释放出数以万计的支援无人机。

至于更上一层?

是的,2055年了。

战争,恒久不变,而战争的形式,永远在变。

西蒙一脚踢飞了挡路的炮弹壳,152MM穿甲弹的炮弹壳在舰炮堡垒下堆成了一座小山,一米厚的装甲合金大门都扛不住XM204的射击,换成“伊凡雷帝”呢,西蒙不禁有些浮想联翩。

乘着货运电梯上了舰炮堡垒,数以万计的无人机构成了一道外围屏障,帝国军零星的远程炮击尽数被这些小家伙们舍生忘死地抵挡住,明知帝国空军的截击机已经升空,秃鹫运输机仍旧一架接一架的冒死越过封锁网,投下人员、弹药、设备。

XM204的炮管微微发红,穿着单兵机甲的装填手都快赶不上炮手越来越快的开炮速度,远处,似是波光粼粼,那是冬季涂装的帝国机甲部队赶来的预兆,更远处,一个几乎连接了天地的巍峨身影缓缓地接近。

伊凡雷帝。

西蒙抵在墙垛边,指肚扣着扳机,有些麻木的冰冷感,透过空隙看向堡垒下即便是被炮火精准打击过,依然是对生死抱着极漠然态度的帝国军士兵。

“节约弹药,抵近了再开火!”西蒙摁住通话器,下令道。随后抱起更换成重型枪管的M110A4,对帕特里克说道:“小子,给你个机会,过来做我的观察手。”

西蒙趴在某个阴影处,披上光学伪装网,连带着狙击枪,整个人都泛起了几道淡淡涟漪,那是光学迷彩在启动。几秒后,西蒙隐没在阴影中。一眼闭上,一眼抵着高倍瞄准镜,帕特里克带着望远镜趴在附近,指示目标。

“A3区域发现指挥型暴雪机甲。”帕特里克说道,数千米外,一架浑身布满了通讯天线的暴雪机甲正慢吞吞地走着,帕特里克随即按动标识按钮,坐标信息传回到西蒙的可视面罩上。

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舰炮堡垒上的某处阴影似乎有些扭曲。除非是靠的极近,才能听见阴影中隐约传来了一声哑喑的“叮”声,至于目视,哪怕是近在咫尺,也不见得能发现披覆了光学伪装网的狙击手、

枪机复位,退壳窗蹦出一枚弹壳,坠入同样涂抹了光学迷彩的收集袋中。在一个心跳之后,数千米外,通讯机甲外的冰雪炸出一个大坑。

“偏了,向左零零一”

西蒙沉默地轻拉枪机,下一枚弹芯外漆成黑色的贫铀穿甲弹推入枪膛。实际上无人机在梭巡战场时不止向炮火引导员发送信息,指挥官以及狙击手同样在第一序列中,经过作战系统检索,已经西蒙的超光谱可视面罩中里出现许多高价值目标。但是狙击视野过于狭窄,能有观察手辅助还是更好的。

稍稍更改参数,下一次,西蒙没有打偏。

“注意第33号目标,怀疑是敌军火力引导员。”

寂静的淡绿色视野里,红芒闪动,拨动倍率转轮,西蒙清楚地看见了某个弹坑外摇曳着的传输天线,弹坑中果然是帝国军的火力引导员,十字准环牢牢扣在其上。当引导员转移时,西蒙扣动了扳机。

底/火撞击着弹头笔直地通过了安装了增压器的枪管,迅猛提高的膛压在一瞬间内,弹头就集击中帝国军引导员的头颅中,不可抵挡的动能顷刻间把那个倒霉蛋炸地粉碎。

能将人肩膀打断的后坐力狠狠地反弹了回去,却在外骨骼前却不值一提。帝国军很快发现了己方的高价值目标正在一个个地被狙杀,观察手们拿出数量稀少的超光谱望远镜试图搜索出盟军狙击手,但在盟军更高层次的电气技术前,希望非常渺小。

于是帝国军呼叫了炮击。

机甲的反应速度自然比炮兵快得多,再者处在炮位中的火炮总不可能对准埃马尔要塞。帝国军先头部队在XM204面前吃了一波大亏后,自家的炮火支援才姗姗来临。

战争之神的暴怒只是迟早的问题。

降噪耳机突然开始了忽高忽低的杂音电波,“呲呲呲”地闹地西蒙一把摘下,堡垒上所有的士兵皆是如此。军官们意识到不对劲,立马大吼着命令士兵们躲往工事内!要塞外炸开绚烂无比的湛蓝极光,而无人机则突然全数静止。

“EMP!躲避炮击!”队内通信断断续续传来安布罗斯上尉的喊叫声。坠落的无人机如同夏日骤雨,砸的舰炮堡垒乒乓作响,只有少数的抗干扰型号得以维持住飞行,堡垒上的士兵们迅速撤进工事中。

帝国这是在敲开要塞的外围壁障!

无人机作为战场万金油,集结了足够数量,甚至能抵挡住炮击,战争双方深谙此道。一旦大规模的EMP爆发,必定是大规模进攻或是炮击的前奏!

重炮的厉啸声隔着工事依然清晰无比。不久前,埃马尔要塞尚是帝国坚不可摧的壁垒,而此时,帝国军只想捏碎这颗核桃,免得成为盟军甩动起来的流星锤上又一颗尖刺。

都说新兵怕炮击,老兵怕机枪。坐在堡垒工事内,密集的爆炸撼动着堡垒。西蒙仿佛回到了柯尼斯包围圈,帝国军的重炮永无停歇地炮击着阵地,人间最美好的时刻,莫过于炮击间歇期一顿热乎乎的罐头炖菜。

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上,只有透过更沉重的腥辣烟雾才能盖去忐忑不安,伞降兵给的大红星香烟凶猛地燃烧着,闻者流泪,吸者伤心。

一旁的帕特里克被呛地受不了,扇着手说道:“中士,你什么时候开始抽这种烟了。”

“战争开始的时候。”西蒙回答道。

帕特里克接过西蒙散了一圈的烟,来自赫特福特郡的小子不服气地猛抽了几口,果不其然地要把嗓子咳出来,逗得地所有人哈哈大笑,算是冲淡了一点了紧张气氛,帕特里克一口气灌了一壶水才缓过劲来。

“我倒是记得你有个喜欢的姑娘,噢,好像是什么德文郡的小白杨,有没有滚了床单啊。”西蒙挪开炮弹壳,蹲着调笑道。“岁月匆匆啊,朋友,你总不希望战争结束的时候回家一看,漂亮姑娘的孩子都能买一打布丁了吧。”一听到姑娘二字,终日血与火相伴的男人们陡然起了精神,齐刷刷地盯着连抽烟都只肯抽果味烟的小帕特里克。

“那你有没有得手啊!”帕特里克恼羞成怒,反击道。西蒙有个未婚妻的事情全营都知道,就等着批假回国结婚,羡煞了一干光棍们。

西蒙拽出项链,摇了摇,里头露出了西蒙与另一个漂亮姑娘的照片,咧开嘴无声地笑道:“废话,当然了,回家我就造一个小西蒙出来,不然哥们会订婚?你小子不能回避问题。”

显然军队生活还没有彻底令帕特里克变为一根老油条,颇是没有底气地说:“呃……有啊!”

不知怎的,大家并没有继续笑下去,菲利普递给他一包缴获来的香烟,说道:“我看这一仗后应该有休假,把你的小白杨搞定,像个男人一点。”

不知道谁从帕特里克衣兜里掏出一个精美的雕花烟盒,二人随即抢来抢去,闹做一团。

堡垒不再震动,炮击已经结束。上尉吼叫起来:“出发了女士们!”

搔了搔满脑袋的碎屑,西蒙提起枪走出工事,而某个二十岁大男孩的定情信物就一不小心落在地上,被几百双钢铁大脚踩地稀烂。谁分得清那个扭曲的珐琅片会是一个年轻姑娘的容颜?

游骑兵们回到了炮击前的位置,堡垒顶上一片狼藉,遮天蔽日的硝烟浓雾下,是排山倒海的雪崩。

炮手们匆忙拖出XM204,几门来不及拉回工事的火炮即便有应急防护罩,炮击后也只剩下乌黑的炮位。

“嗵!”舰炮堡垒上所有的士兵们,不约而同地颤了一下沉重地躯体。

“嗵!”XM204射击时突然一抖炮口,打歪在另一边,炸翻了数个帝国军暴雪机甲。

并不是炮击。

是伊凡雷帝,是人造泰坦,是人类史上最庞大的人形机械。

此刻,离天明还有很久。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却是盟军反攻的时间,装甲浪潮涌过了边界,冲垮了帝国军看似固若金汤的防御,整个防线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

迎着惨白的月光,一架外壳漆成黑红喷火龙的机甲往埃马尔要塞突击而去时,筑垒地域的帝国部队也在发起强悍的反攻。

余晖 第六章.没有黎明

几公里对于全力奔跑的机甲而言,只是一段短短的距离,而四十米高的堡垒,也并非是不可逾越的天堑,尤其是当帝国军暴雪机甲挟雪崩之势。古代骑士们发起冲锋时,就令人有摧天撼地之感,何况后工业时代的机甲战士?

血火,伴生钢铁。

“自由开火!”队内通信里,西蒙叫道,要塞顷刻间织成一张火力网,没有人会再吝啬弹匣中的子弹,无论是M47密集到听不见连贯枪声的4.7毫米无壳弹,或是M6贝奥武夫步枪一发一铿锵的点50,皆是为杀戮而生。

西蒙握着步枪,透过瞄准镜,视野里中无数雪白色的机甲化成了红绿两色,系统自动矫正了枪口指向,西蒙沉静地扣下扳机,“乒乒乒!”一串长点射敲在锁定住的帝国军机甲上。还没等到响起击杀确认,一只战场无人机就乳燕投怀般撞了进去。

“轰”地爆响,托载着RDX高能炸药的自杀式无人机制造出了一个数十米的空洞,仅仅是一愣神的功夫,后续的帝国军士兵眨眼间补上了空缺,根本没有丝毫空隙存在。

点50子弹集中敲在暴雪机甲最薄弱的头盔结合部也只能跳出一连串的火花。在EMP炮击后尚且幸存下来的无人机纷纷启动自杀模式,一朵又一朵小蘑菇云炸开,试图抵挡住雪崩浪潮。

震耳欲聋的炮响接连炸开,XM204炮组成员没有时间再等冷却,炮口烧的通红,冰冷的空气微微扭曲,一旦开始爆发射速,除了炮手,所有人都成了装填手,通信频道里处处是嚎叫着要炮弹的声音。纵然如此,雪崩照样越过了弹幕与封锁线,第一个暴雪机甲触到了要塞城墙。

垂直城墙上很快爬满了人,沉重的暴雪机甲伸出勾爪,缓慢而坚定地爬向彼端,每有盟军士兵探出身子开枪射击,等待着他们的,就是热机完毕的旋转机炮。

城墙只是一个死亡陷阱,更多的防守者掷出了智能手雷,划出九十度坠下的手雷炸地暴雪机甲人仰马翻。穿过云层前来的支援无人机伸出了下挂机炮,数以百计地扫射下攀附城墙的先锋炮灰。

第一个暴雪机甲登上了堡垒。

一个游骑兵看着垛口下冒出来的头盔,想也不想就是抡起枪托狠狠地砸了过去,但如此微不足道的力道甚至不足以撼动立足未稳的机甲战士。对方却直接将那个鲁莽的游骑兵拽了过来,片刻后,一具被生生拧下脑袋的尸体掉进了堡垒下汹涌的人潮里。

“近距离交战!近距离交战!”通信频道里安布罗斯上尉话语十分焦灼,暴雪机甲攀上堡垒的速度超乎预料,不是一点突破,而是全线突破!

西蒙打光了弹匣,装弹机送上了新弹匣,西蒙眼角余光瞥见一旁城墙缺口,急忙喊道:“菲利普,脚下!脚下!”

为时已晚,一只雪白的机甲手掌悄然握住了游骑兵的脚踝,随着菲利普的惨嚎,他的小腿被生生捏碎,下一秒,一头机械怪物出现城墙上。

“不!”帕特里克目眦欲裂地目睹着暴雪机甲抬起脚,活活踩凹了菲利普的胸口,又一脚跺碎了他的脑袋。

鲜血瞬间冲上了新兵脑门,猛摁着扳机,一串火舌喷吐出整整一个弹匣的子弹,而双脚血淋淋的暴雪机甲视若无睹地一步步走来。近到西蒙扭头时甚至可以看见机甲头盔后的眼睛里充满冷酷与嗜血。

“咔,咔,咔。”扣着扳机,枪口却巍然不动,帕特里克根本没有注意到耳边一遍遍响起的“趴下!趴下!”,庞大的暴雪机甲投下一片极深沉的阴影,不单是要将人敲骨吸髓,仿佛连灵魂也不放过。

“故障,故障!”直到阴影彻底覆住了帕特里克,这个昏了头的新兵下意识的举起步枪,与暴雪机甲对视着。西蒙钢蓝色的眼睛里涌上严峻决绝。

无后坐力炮旋转着对准暴雪机甲。

燃烧着的火焰充满了眼瞳,帕特里克一瞬间只感到轻若羽毛,好像是天堂骤然为他打开了大门,天旋地转地飞上天,又被踩进泥土里。

“趴下……”

“帕特里克!”

“起来,混蛋!”

由远到近的咆哮声将帕特里克扯回了现实,眼前模模糊糊地,几道人影带着橘色焰火朝他奔了过来,晃了晃脑袋,鼻头喉咙痛地厉害,他快要溺死一般地扒开可视面罩,血便涌了出来,还没待缓过一口气,脖子上就又传来剧痛。

“白痴!快醒过来!”速效急救针瞬间逼得帕特里克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正被人扯着武装带拖行,暴雪机甲化作了一堆哔剥爆响的废铜烂铁。把自己从死神哪里抢回来的正是西蒙,西蒙一边拖着帕特里克,一边飞快地编程外骨骼火炮。

炮击型外骨骼垂下了“古斯塔夫”无后坐力炮,上弹,闭合,点火,84MM炮弹划破硝烟,将另一个暴雪机甲炸地人仰马翻。

斜刺里跃出了几个配属了无武器挂载的T51机甲伞降兵,借着多门无后坐力炮精准压制,小个子的T51凭借着更狂野的动力,倒也与暴雪机甲打地平分秋色,拼死保护着火炮阵地不被侵入。

“走!”西蒙喊道。“保住火炮!”汇聚起来的班组成员们扶着帕特里克,踉踉跄跄地拖着枪,护镜余光里,一个T51机甲被一群暴雪机甲死死缠着,西蒙分不清是士兵的惨叫,或是炮弹的尖啸,炫目闪光后,那个T51便彻底淹没在暴雪中。

火炮阵地此时哪里顾得上其他,眼见帝国军机甲登上了堡垒。指挥官吼着“转向!转向!拉平直线!平射!”

炮兵们把XM204直接对准城墙基线,眼瞅视野中突兀冒出了一点蓝芒,警报器“滴滴滴”地叫唤起来,西蒙心脏猛然紧缩,脚下一停,绊倒了身边所有人。

重型炮弹从众人脑袋尖旁飞过,将城墙顶化作了片片火海,丝毫没有因为死神擦肩而过而感到庆幸,随着震点爆点越发密集,整个堡垒波浪般颤抖。

一层浓稠蓝光“嗡”地扩散到舰炮堡垒外层,帝国军所有的远程火力悉数被能量防护罩阻挡下,西蒙重重地喘着气,环顾掩体工事,剩不下几个眼熟的了,从装具里摸出弹鼓,说道:“人不能和机甲硬碰硬!”

“拿过来!”看帕特里克搞了半天也没处理好故障的步枪,西蒙没好气地一把夺过来,瞪了新兵一眼,战争打的越久,送来的补充兵就越年轻,越死的快。

西蒙熟练地简单分解了一下步枪,扔出一颗卡膛子弹。电子入侵小组看来是彻底攻陷了要塞防御系统,虽然晚了一点,但聚能隔离罩激发成功。或许后半夜不会非常难熬。

“跟我来,集合队伍。我们需要情理掉附近敌人。”西蒙被震地一抖脚,晃晃悠悠地挤出了火炮工事。

要塞下深埋的小型核电站正在输出强大的千瓦功效,以某种一听就头疼的物理方式约束成了一座实质性的聚能墙壁。浓稠的蓝色光带阻挡住要塞外的帝国军火力,也严重干扰了战场通讯。

不少暴雪机甲被聚能隔离罩黏住,帝国引以为傲的机械并没有在自家的核能扩散前坚持太久。很快被纯粹无比的能量融化得只剩一滩污泥。

隔离罩内,暴雪机甲突然成了少数,先前空投掷下的T51机甲嗅到了满满的复仇味道,时不时有XM204逐个点名,挨中了155MM穿甲弹,回到零件状态都算是运气好。

西蒙看了看腕表,“一点三十四分。”他默念道,距离天亮依然很久。班组循着队伍标识找到了几个被压在废墟下的友军。

“三,二,一!”西蒙与帕特里克各抓住装甲预制板一头,榨出吃奶的劲,掀翻了预制板,赶来的医护兵摸出急救针,给昏过去的几个人打了一剂。

赫特福德小子刚站稳,可视面罩里浮现出一种很奇怪的羞涩表情,在他的背后,聚能罩某一处迸发出极其璀璨的光辉,超新星爆炸般的巅峰美景呈现在每一个空降游骑兵眼中。

在光辉最中心处,骤然伸出一只腐蚀地露出钢铁原色,跳出杂七杂八电线头,内嵌柴油机喷吐出嘶哑烟雾,的。

拳头。

人在意识到必死时会喊叫出自己都无法承受的声音,漆黑而硕大的铁甲钢拳径直地越过聚能罩,火炮工事在伊凡雷帝的拳头下,只能是崩塌的乐高积木。炸玉米花般的零星爆炸盖过了数十人临死前的哀鸣。

“站稳!”有人厉声叫道,城墙上没有一个能站立的人,伊凡雷帝无情的一拳头,比任何武器来的都暴烈且实在。

聚能罩甚至将伊凡雷帝前进的震颤也一并拦下,当巨型机甲真的站在城墙外时,即便是游骑兵们心脏锤炼到巍然无惧,在人类有史以来最庞大的机械面前,人类本身不比蚂蚁崇高一分。

烧蚀的铁汁大颗大颗地坠落,西蒙亲眼看见铁汁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吞噬,就像琥珀封印住昆虫,两者之间唯一的区别在于万年后,琥珀依旧价值连城,而铁水不名一文。

四十高的机甲巨人冒着剧毒黑烟。穿越过聚能隔离罩,使得伊凡雷帝面目全非,它是融化的蜡像,而每一个僵硬踏下的脚印,都在重塑黑夜的权威。

没有黎明。

余晖 第七章.狗牌

古代的伊凡雷帝以亲手杀死自己儿子的残酷行径,很轻松的排进了暴君排行榜前列。既然冠以此帝名号,再怎么试图嘲笑伊凡雷帝机甲庞大臃肿,也无法掩饰住它是一件杀戮工具的事实。

游骑兵们的确胆大包天,出发前所有人都得知了突袭埃马尔要塞几乎等同于自杀,但他们还是义无反顾地登上了秃鹫。

因为他们从不怀疑自己的作战技能、武器装备、战术策略。

这就是空降游骑兵们从一万五千米高空突降,以寡击众,并控制要塞的信心所在,血肉之躯,终有一死,即便是暴雪机甲,也会有人揣着空心装药选择同归于尽。

意志。

但是当伊凡雷帝烧蚀着,滴着融化铁水的漆黑铁掌扇下时,没有任何一个人再傻到相信人定胜天这类鬼话,伴随着无以言表的凄惨嚎叫,数个士兵逃脱不及,被活活地拍进了这块他们奉命坚守的城墙上,算是另外一种可笑的慰藉。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军官们,背负在肩后的“古斯塔夫”无后坐力炮接二连三打在伊凡雷帝黏稠蠕动的甲胄,炮弹吞没进去,如同一颗颗水泡被捏爆,更为猛烈地喷射出高温液化的合金流。

“所有单位,全力炮击敌方机甲单位!”

高爆榴弹掀飞了正一拳一拳砸扁抠烂舰炮堡垒顶层工事的伊凡雷帝面部,露出了更深一层的金属原色,一位帝国武士卸下了他黑色斗篷,现在,才是武士最坚不可摧的板甲。

一直充作火力支撑点的炽天使HAWP开始移动,两挺M3曳出灿烂航迹,伴随着肩射火炮联动射击,智能机器人究竟只是台机器罢了,从不知何为审时度势。于是下一刻,伊凡雷帝铁拳应邀而至,再度抬起时,堡垒上多了一堆废铁。

雄狮不会在意蚊虫叮咬,若不是聚能罩剥开了伊凡雷帝外层甲胄涂层,中口径炮弹能蹭点油漆下来就已经万幸。伊凡雷帝始终盯着埃马尔要塞中心,那里就是地下核电站所在。往昔帝国军最为自豪的护甲,却轮到了帝国军自食苦果。

伊凡雷帝的每一个骨骼节点尽皆配属了大功率柴油机,为这个暴君提供了澎湃动力,随着机甲凶猛咆哮,伊凡雷帝抡起拳头猛砸着舰炮堡垒顶部,任由空降兵们火力覆盖,一阵令人心悸的声音摩擦起来,伊凡雷帝开始攀越城墙。

“过来帮帮我!”一个XM204炮组遭到了严重损失,炮兵少尉大声喊着,要求来往人群过来搭把手,西蒙刚注意到他,一发流弹不偏不倚地打中了炮兵少尉眉心。

西蒙想也没想地冲了过去,接替起炮组职责,五年的战争生涯加上游骑兵特训,带着班组成员操纵一门火炮并没有任何问题。不击毁伊凡雷帝,谁都活不到天亮。

“定标七百米,一轮穿甲弹,速射!”伊凡雷帝越过城墙的后果非常明显,要塞内没有任何重武器足以击伤击毁它,聚能罩纵然阻隔了外围帝国军,但一样隔开了己方的支援无人机。最要命的是,通讯信号被削弱地很厉害,即使空军想要拼死解围,也收不到定位。

一个半小时,不长,对于西蒙班组来说,仿佛过了整整一个世纪,西蒙临时成了观测敌情的炮长、资格更老的斯普雷维尔担任击发火炮的炮手,剩余成员时刻不停地搬运着155MM炮弹,数十公斤的炮弹填进炮闩,轰鸣射出。

炮口散发出的温度烤焦了空气,西蒙一进去就有汗流浃背之感,在寒冷的平安夜前夕,火炮工事里却温暖如春,自从帝国军大规模反攻起,哪怕是一秒,这门XM204恐怕都未停止过。

西蒙在观测仪中锁死了伊凡雷帝脖颈,炮手狠狠按下击发电钮,钨芯穿甲弹准确地命中,却是溅出一蓬火花,弹飞出去。

看着伊凡雷帝蹒跚了几步,西蒙呼叫着兄弟单位,要求进行一轮齐射,XM204缀着“X”,意味着它是盟军实验型武器,这门超轻型多用途火炮的造价堪五门同类型155MM榴弹炮,这就是游骑兵们屠杀泰坦的利器!

XM204自动调整着幅度,保持先前打击点始终在框内。“开火!”西蒙大吼道,炮焰席卷过炮口前端,目标视镜中,伊凡雷帝痛苦地嘶鸣着,踉跄地打着摆子,脖颈先前的一个小凹点,被砸成陷坑。然而机甲并不是人类,失去了颈部支撑的头颅,诡异地虚虚垂下。

“听我指令……”西蒙端着夜视望远镜,视野内,那个呈现出深绿色的庞然大物一点点地放大,西蒙悚然一惊,喊叫着“跑!跑!跑!”,几个老兵反应最快,扯着同伴连滚带爬地跑出火炮工事,下一秒,伊凡雷帝铁拳便落了下来。

“三号炮组,全灭……”安布罗斯上尉目睹着伊凡雷帝猛然前扑,摧毁了又一个火炮工事。伊凡雷帝尚且没有武装,仅靠着装甲与蛮力。至于另外一架武装型“弗拉基米尔大公”。上尉想象得出那副惨烈景象。

伊凡雷帝是盾,而XM204是矛,第三轮齐射毫无悬念地击断了伊凡雷帝的颈部,暴君头颅轰然落地,防御者们忍不住欢呼起来,被斩下首级的伊凡雷帝应景地呆立原地。

然后继续砸扁下一座火炮工事。

上尉面目狰狞地咆哮道:“狗/娘养的!这婊子指挥中枢在胸部!脑袋是个幌子!”伊凡雷帝头颅部位连个火星都没冒,完全是个铁坨子,颈部纯粹只是个切口而已。

帝国工程师精明地很,明知道机甲不需要拟人化,安个脑袋就是为了吸引火力。甚至非常贴心地内置了闪烁徽记。

首级落地,低矮了许多的伊凡雷帝进入了火炮盲区,一双巨手顺着城墙横扫着火炮工事,指挥官们命令炮兵带着火炮撤出,但XM204再怎么超轻型,三吨的重量也决不是轻而易举拽走的。

在要塞指挥所里,伞降兵指挥官布朗上校心情十分沉重,他坐视着伊凡雷帝无情屠杀士兵、摧毁工事,而他作为要塞内最高长官,一样地无助、悲愤。

“减弱护罩。”上校一字一顿说道。指挥室里突然沉寂了下来,作战参谋们不可思议的看着长官。若不是聚能罩及时启动,阻挡住R军反击部队,才保住了暂时安全。这时打开,无疑于自寻死路。

上校抬起头看着天花板,仿佛那里不是一块冰冷的山毛榉木,是一片缀满了鹰徽的星空。

“减弱护罩强度,引导空袭。”布朗上校掏出了自己的铭牌,从上到下写着“布朗、艾布特、106684398、ASOF(联盟特种作战部队)、B、无神论者。”

上校按住通话器,他是目前区域最高军衔,理所当然地得到了最高权限,对另一头命令道:“上尉,这里是指挥部,五分钟后护罩将会关闭,我命令你立刻组织人员携带聚能炸药瘫痪敌方机甲,引导我方空袭。”

挂断了通讯,上校把铭牌塞回了衣领。

“祈祷天空归属于我们”

今夜会有很多失去主人的狗牌。

但不会有他。

安布罗斯上尉沉默地扯下通话器,丢在地上,一脚踩的粉碎。对着身旁的几个士兵叫道:“你们都听见了,这是送死的命令!老子最不怕死,有没有人和老子一块跳到那个狗屁皇帝脑袋上,让帝国人看看,什么是联盟硬汉!”

“上尉,皇帝没脑袋了!”士兵们毫不犹豫地跟着上尉走出工事,带着之前炸毁舰炮炮管的聚能炸药。

远处,伊凡雷帝攀附着城墙,阴影几乎遮掩了周遭一切,地面如水波般纹起,安布罗斯上尉岿然不动,骂道:“脑袋不重要,我们是去踢皇帝的蛋!”

一行人哈哈大笑。

……

居高临下俯视的感觉一向很好,尤其是在伊凡雷帝体内,神经元外骨骼带着茹科夫斯基随着伊凡雷帝运动而运动。如此庞大的机械势必要许多驾驶员才能运转起来。

茹科夫斯基负责协调机甲的平衡系统,在伊凡雷帝步行时,还算容易操作,一旦步入战场,遭受到饱和打击,比如刚才的穿甲弹齐射,很是费了茹科夫斯基一番力气才维持住平衡,现在机甲进入攻击状态,茹科夫斯基必须全力以赴才能胜任。

抵挡过残存火炮齐射,强大的冲击力迫使机甲倾斜,茹科夫斯基很快做出了判断,调动起左手掌对准城墙按下去,借此保住不跌倒。

至于有什么,茹科夫斯基并不在意。

……

西蒙亲眼目睹了安布罗斯上尉一群人被压成了肉泥,伊凡雷帝抬起手掌时,上面沾满了稀烂的血肉,活生生的人顷刻间变成一堆肉酱。

上尉阵亡,但任务并没有终止,麦克奈尔少尉索性在队内通信里宣布了聚能罩马上开启,要求所有在伊凡雷帝周围的士兵,带着聚能炸药接近再引爆,务必瘫痪伊凡雷帝,好让空军精准打击。

皇帝不死,士兵们就得死。

近处,外壳涂满了空降兵鲜血的聚能炸药块静静地躺着,西蒙看了看巍峨如山丘的伊凡雷帝,摸出领口的照片项链,打开来扫了一眼。

多希望真的有个姑娘在家乡等着啊。

西蒙阖上项链,扔下步枪,朝着聚能炸药奔去,刹那间,脑海中莫名浮现起某个遗忘很久的面容。

帕特里克抢先一步,拾走了满是战友血肉的聚能炸药,那小子动作如此地快,一眨眼间就出现在了伊凡雷帝身边。

“中士。”帕特里克在队内通信中说道。

“并没有什么小白杨啦”

西蒙摁着通话器,咒骂着突然义无反顾的傻小子,帕特里克回头看了一眼,旋即消失在伊凡雷帝的阴影里。

“你有未婚妻,有人在等你。”

余晖 第八章.泥足泰坦

“加强动作力矩,开启下肢增压,立刻翻越城墙!三分钟后,强行熄灭要塞能量场!”

匝密的管道线时不时喷射出蒸汽,柴油呛人的气味充斥着伊凡雷帝狭窄的载员舱。相比起于盟军领先时代的电气技术,R国在这方面显然是处在下风,这直接作用在了双方的战争兵器上。

“明白,长官。”茹科夫斯基深吸了一口并不多么纯净的空气,借着指示灯红光,敲击着复杂且繁乱的电钮盘,扳下操纵杆,先行解除同步运动姿态。一会儿开始攀越时,茹科夫斯基可没有那么多只手脚可以使用。收回机械装置,面前弹出全息示意图,作为协调员,他必须根据伊凡雷帝倾斜朝向,不断地控制四肢喷射火箭。

内部运转机构摩擦已经带来了足够烦人的噪声,几声并不那么强烈的爆炸声理所当然被淹没在齿轮咬合中。常人的翻越动作也必须有几个并不简单的动作,放大到一个数十高的机甲巨人身上时,则更为显著。茹科夫斯基挺羡慕盟军同行们的运道,全息显示操作屏这样极其昂贵的设备,轮完了近卫机甲军团,作为早年的原型机甲的伊凡雷帝才有资格幻想一下。一部分的受力数据参数变更,先依靠计算机核准,再由茹科夫斯基手动下令。

环绕着的液晶屏薄如蝉翼,上面显示着伊凡雷帝的受力情况、平衡状态。拟人化的机甲做出了翻越动作,即双手撑地,承受了重压,而后单腿跨出。受力情况图上,双臂受力情况猛然提升到接近危险的地步。

茹科夫斯基小心翼翼调整着双臂辅助喷射器,向下的喷射气流提供了一些平衡力量,得亏战备水平保持地不错。受力水平呈现出警告级别的黄色,尽管不容乐观,但低难度动作没有问题。右腿渐渐地越过城墙顶部,压力随着达到巅峰。

协调员聚精会神地拨动着电钮,受力水平表突然悬崖跳水,警告级别陡然降到零,屏幕弥散出令人欣慰的蓝色。茹科夫斯基倒没有大惊小怪,在这种高压重量下,感应仪故障不奇怪。

手摸上通话器,报告异常,但茹科夫斯基来不及看一眼平衡状态图,排山倒海般袭来的重力瞬间将协调员挤压成一个极为怪诞的姿势,“嗤啦”一声,暂时性镶嵌在体内的神经元外骨骼被生拉硬扯地猛拽了出去,一起的,还有茹科夫斯基的整条脊椎。

……

聚能块起爆后会向心汇聚侵彻能量,在引流罩辅助下,在目标中心处形成极为强大的锥型破甲束,因此聚能块并不会造成震颤人心的爆炸,顶多就是一道光束击透出去。

伊凡雷帝双臂支撑着整个躯体的重量,顽劣少年试图翻过邻居家栅栏,结果被主人一记木棍砸中手臂,非但栅栏没能越过,反而是跌地屁股蛋生疼。

西蒙眼睁睁看着帕特里克登上伊凡雷帝,烧融铁水顷刻间将他的双足凝固住,在万人嘶嚎的血肉屠场上,怎么容得他一人的悲鸣?那一道聚能光芒穿透了伊凡雷帝手臂,耀目炫光过后,一丝一毫的灰尘都未留下。

巨人倾颓。

失去了一侧支撑点,伊凡雷帝立刻向右倾倒,历经数度炮火饱和打击的城墙终究是没能抵挡到底,伴随着伊凡雷帝一起坠落的,还有被削去数米的城墙碎块,在那块丑陋的横截面上,沾满了黏稠无比而又噬人滚烫的铁水。

那是皇帝之血。

“砰。”指挥室内的一杯咖啡跌碎在地,马克杯碎片散落在一滩棕褐色液体中,很快,咖啡的醇香飘满了整个指挥室,布朗中校目光冷峻地看着传输画面,跌落在尘埃中的伊凡雷帝似乎在奋力挣扎,这样的打击甚至没能彻底瘫痪掉机甲。

中校目光扫过操作屏幕,上面的信号波纹一池死水,没有任何波动,腕表的时针仿佛是焊死在表盘,秒针不紧不慢地一秒一跳,跳个几万下或许就能等到解围的那刻。

“减弱护罩!”中校下令道。笼罩着要塞的聚能护罩随即降低约束程度,R军炮击火力砸得护罩泛起经久不息的涟漪。

死水动了。

“这里是指挥部,所有作战单位,立刻定位敌方机甲,空袭已在路上,已在路上!”

安布罗斯上尉已经阵亡,游骑兵们的前线指挥权自然而然顺延到了麦克奈尔少尉。

“你们都听到了!靠近那个狗/娘养的,把定位器扔下去!不要让它再起来!”

西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伊凡雷帝倒下时剧烈地震荡搞得他眼冒金星,张大了嘴巴,硝烟血腥味统统钻了进来,刺激地他听明白了通讯语音。

“铿!砰!”“铿!砰!”

西蒙扶住城墙伸头看了看折断了一支手臂的伊凡雷帝,帝国人非常坚定地扭动挣扎,粗壮的下肢喷射出四面八方气流,是个人都看的出这铁疙瘩远远谈不上彻底报废,一旦伊凡雷帝再度站起。不会再有下一个聚能炸药。

只觉得胸口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西蒙抹了一把脸颊,甩了一手污垢,护罩不再是固若金汤的蔚蓝色,削减到了淡碧色,目镜里亮红色敌人图标呼啸般地袭了过来,远程火力犹如暴雨倾盆,撞地他踉踉跄跄地摸到一具温热的尸体边。

心跳鼓点随着隆隆的炮声,伊凡雷帝每暴怒地在泥泞里挥舞一次手臂,西蒙就吐出一口血来,直到他从战友尸体背包中摸出一枚空袭指示器,五指攀着墙缝,西蒙掌心里捏着星芒闪动的菱形宝石,往头盔上磕了一下。

在不久前的夏天,在遥远的故乡,有个姑娘也曾这样无情地丢下一枚宝石。

高空。

“海神-1,注意后方,有人咬着你尾巴。”僚机警示道。

“收到。”汉普顿少校简单的回复,一架盟军的F-71全域战机高速掠过,矢量喷管后幽幽蓝焰灼热着本就炽热的夜风,雷达仪密密麻麻地全是光点,根本无从分辨出究竟是哪一架敌方战机正欲取他性命。

长期的自由空战教会了汉普顿决不能有任何的犹豫,战机释放了干扰弹,机尾处立刻传来了爆炸震动,少校迅速拉起操纵杆,改变机头指向,猛冲向上,巨大的过载将少校压在座位,透过抬头屏,果真是有一架R军战机在盯死他。

战机开始滚转,在360度的旋转中,保持住清醒而稳定的意志是生还的必要,后头那架“狐蝠”战机也在努力地紧随着,少校扬起了冷酷地唇角。

“海神-2,逼停他!”

两枚对直袭来的格斗导弹迫使“狐蝠”放弃了上升动作,机身改平掉头,少校占据了高度优势,他的攻势回旋已然奏效,仅是几个呼吸的时间,猎物转变成了猎人,少校俯冲而下,反被咬住机尾的“狐蝠”徒劳地射出防御性弹幕,汉普顿早有料到,他并没有结束滚转,一枚AIM-152近距离空空导弹牢牢锁死了“狐蝠”。

“确认击落。”汉普顿回报道,今夜的第二个击坠。

盟军战机渐渐地夺取了制空权,笼罩在埃马尔要塞周围的聚能护罩正在减弱,空中编队随即收到了要塞守军通讯。

“所有人员,所有人员,这里是埃马尔要塞,现在紧急寻求近距离空中支援,任何有此能力的战机请遵照空袭指示坐标提供支援,重复一遍……”

数据链传回了需要被清除的目标,汉普顿扫了一眼,向编队长官说道:“Bravo编队请求脱离,提供CAS。”

“允许。”

汉普顿的四机编队得到“爱丁堡-23”的呼号,然后脱离出战机编队,相比于数十年前的战机,全域战机拥有了全天候全地形全武装的作战能力,机腹里挂着足够摧毁任何一支失去制空权的军队的弹药。

“堡垒,堡垒,我是爱丁堡……”汉普顿舔了舔嘴唇,碰到了开裂的皮肤,他已经数个小时没喝过水,空战格斗耗费了他太多的体力。

“堡垒,爱丁堡将从南侧开始攻击,预计到达时间,两分钟。”

要塞。

R军的远程炮火尽数指向了一个点,减弱的聚能护罩无法抵御住如此强大的轰击,护罩被撕开了一个口子,磨牙吮血许久的暴雪机甲重新贴近了要塞,伊凡雷帝几乎全灭了XM204,剩余的几门火炮纯粹是杯水车薪。

西蒙抱起了155MM炮弹,守卫者们敲开了炮弹的引信,接二连三地冲进雪崩浪潮,每有一朵焰火炸开,雪崩便停顿一下。

“铛!”西蒙砸下了引信,他的身后就是最后一门XM204,除去最后两个炮组成员,只剩下西蒙一个人面对着滔滔不断涌来的暴雪面前。

他掀开了可视面罩,呐喊着朝着雪崩冲去。

“堡垒,爱丁堡已从南侧进入。”

“JASSM发射。”

“海神-2,完成攻击。”

“海神-3,完成攻击。”

“敌方重型机甲是否确认击毁?编队,再次进行攻击。”

“海神-4,堡垒顶端发现大量敌军,将使用集束炸弹覆盖。”

“收到,风偏修正弹药撒布器就位。”

“敌军清除完毕。”

“堡垒,这里是爱丁堡,武器释放完毕,所有指示目标全部确认击毁,现在开始返回,蓝天晴朗,祝好运。”

余晖 第九章.跟着我

“啊……我在哪?”西蒙躺在冰冷的地上,睁开眼睛,黑沉沉的暮色席卷住了他的眼帘,挣扎想要爬起,稍微一动,胸腹间就有钻心彻骨的疼痛袭来。

“天堂。”恍惚间有道声音降落,仿佛真有一位天使带来了一缕圣光,打开了通向天国之门,来给这个为国家奋战到死的士兵,引领归乡之路,刹那间,西蒙喃喃着伸出手。

“呃,名字是?西蒙·海耶斯……”天国之门陡然关上,取而代之的是一盏幽幽红芒,西蒙双眼无神地看了许久,才发现他面前站着个医护兵,所谓的天堂圣光不过是开门时漏进来的一束光罢了。

等等?

有光?

天亮了?

西蒙“腾”地骨碌站起,刺骨的疼痛也没有击倒他,倒是差点吓着了戴红十字头盔的医护兵,他大声喊道:“现在几点了?”

“十点二十七。”医护兵瞄着西蒙的腕表说道,暗想这个大兵可能是被爆炸余波震的丢了智商。

“敌军撤退了?我们守住要塞了?”西蒙只记得当他抱着敲开引信的炮弹往前冲时,有一股炽热地烈风横扫过来,剩下的就是一片纯粹的漆黑。

医护兵摁着西蒙坐下,战地救护所的鲜活气息钻进了耳朵里,虽然说是不绝于耳的呻吟,但有一份力量叫唤,总多一分希望幸存下来。也有一些馨香味道冒出来。

棕褐色露指手套浸染地完全看不出原貌,医护兵索性将手套扔到一边,蹲在西蒙身旁,剪开了西蒙绷结一团的军衣,低声说道:“吗啡打光了,咬住毛巾,忍着一点啊。”

西蒙略微一扫满是烧焦烫伤痕迹的小腹,不少是火燎起来的水泡挑破后的一片狼藉,喉咙咽了一口,叼起勉强算得上干净的毛巾,点点头。

治疗仪一触上伤口的瞬间,紧握着的拳头立刻跳出狰狞青筋,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奋力咆哮抵抗着,那种非人所能发出的呜咽呜咽,很容易联想到一头落入捕兽夹里的麋鹿,还必须噤声,免得招惹来更强悍的掠食者。

西蒙在心里把所有开发出战地治疗仪的白痴们骂了一个通透。是,这类配备了快速愈合制剂的激光治疗仪是能应急处理掉绝大多数的战地伤势,保住一条小命不难。问题在于一旦治疗仪用光了止疼药物,例如吗啡。绝大多数人宁愿当场去世也不愿平白多挨这么一下。

放下治疗仪,医护兵立马闪得比兔子还快,如今的医护培训上专门提及了给士兵使用过治疗仪后,必须立即撤离,否则暴怒而满血复活的大兵,很可能会把医护兵揍到用治疗仪的地步。

或许是因为跑的太急,红十字头盔歪歪地斜在一边,衣领下裹着的满肩黑发肆意地洒了出来,医护兵回头瞄了一眼伸长胳膊样的西蒙,哪能不跑的更快?

“哎……”西蒙手心攥着待机状态的治疗仪,颇是无奈,军队里的女性辅助人员小心些很正常,刚才的女医护兵空是有一对碧绿眸子,不过眼神不太好使。丢三落四的可别丢了命。

随手将只有iPad大小的治疗仪塞进背包里,门外的光亮比任何时候都更吸引着他。按照条令,医护兵救治特殊部队士兵时,必须把该士兵的可视面罩、信号定位器等包含了作战信息的物品安防妥当,以防遗失后泄露机密。

西蒙顺手一捞,扣上可视面罩,空气过滤器导出清新怡人的氧气,西蒙贪婪地呼吸了好几口,推开门,走出位于地下的救治所。

拾阶而上,天空依旧是深邃蓝色、聚能隔离罩尚未被撤走,核能保护力场时常泛出涟漪,昭示着要塞外战斗仍未结束,同时表明着。

要塞仍未陷落。

早晨的阳光勉强穿过护罩,远远谈不上刺眼。西蒙眯了眯眼,舰炮堡垒现在看上去异常的平静,听不见太多动静。反而是要塞内的交火更激烈一些。一队队身着突袭者外骨骼的士兵们在广场上集结,又如涓涓细流般汇入到要塞中去。

游骑兵的徽章很好辨认,青太阳、红闪电、金色星。捡来的M47垂在刚被激光治疗仪熨平的胸口,无数只披挂整齐的白头鹰从面前飞过。在鹰的铁足边,一副副从阵亡士兵遗骸上拆下来的废铁堆成嶙峋小山,弹药箱里盛满了狗牌。

可视面罩切换至班组成员状态上,只有西蒙的头像保持着鲜活,其余的,非黑即白。

都死了。

“嘿!你,游骑兵!”一股谈不上悲伤的麻木感情尚未涌上喉头,路过的一队伞降兵止住了脚步,领头的军官盛气凌人地走过来,抓住西蒙的肩膀狠狠地摇着。

“战友死了?我的队员也都死光了!看看他们!全是班组里最后一个活着的!”军官托着西蒙的后脑勺,几乎是脸对脸地吼道。

“敌人仍旧在要塞里,我们的任务就不会结束!收拾好你的装备,游骑兵!跟着我去撵出这些臭虫,打扫干净要塞!”军官声嘶力竭地吼着,震地耳膜嗡嗡直响,军官的汗水、鲜血、眼泪顺着鼻梁一块流到西蒙的脸庞上。

“跟着我!出发!”

西蒙不在乎究竟是军官是谁,莫大的悲伤愤怒如一块巨石吊住了他的心脏,没有任何事情能够给他一点点地慰藉,除了杀戮。

军靴踩过深红色的污水潭,西蒙跟上了军官的小队。

人群渐渐稀疏,要塞建筑变得残破,阳光同样映照出腥红辉芒,交火声时断时续。只有傻子才会从街道上经过,小队分成了两股,猫着腰贴着墙根缓缓地搜索前进。

就像是加入聊天室一样简单,军官给了西蒙一串代码,输入进作战系统,可视面罩上的队伍状态随即跳出拥有着同样小队代码的队员信息。

走在最前的伞降兵突然单膝跪地,单手握拳,示意前方的一处兵营建筑状况异常。西蒙凑近瞄准镜,兵营前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配备了生命特征检索器的瞄准镜里还呈现出数个人形红点。

“有人还活着!”最前头的伞降兵说道,果然,兵营外有几处微弱绿光,但以敌军角度而言,更像是一个陷阱。

军官的步枪瞄准镜抖了抖,漠然道:“谁带了防弹盾牌?哦,你带了,所有人给他提供火力支援,我上的时候,跟着我一起上!”

一名伞降兵打开了便携防弹盾,开锁后膨胀成一面连机枪子弹也无法穿透的高强度透明盾牌,背着喷火器。非常直接地孤零零走向敌人把守的兵营。

“乒乒乒……”数条火线从机枪巢里射出,富有节奏感的机枪火力曳出五颜六色的长龙,防弹盾牌坚强地承受着,丝丝裂缝悄然开裂着。西蒙躲在街垒后,看的很清楚,出去的那个伞降兵顶着重压,一步一个坑。

他活不了。

走到喷火器射程范围,敢死队打开了盾牌的一个小小缺口,将喷管对准了机枪巢,上千度高温的火柱横扫过机枪巢,承受到极致的防弹盾却再也支持不住。7.62子弹击穿人体,击爆了喷火器。

他成了一团火球。

“上!”军官喊道,率先冲出街垒,趁着硝烟尚未散尽,敌军尚未缓过神,所有人外骨骼加力开到最大,几个心跳的时间就冲过了堪称屠杀场的兵营空地。

撞开了兵营残破大门,冲在最前的军官眨眼之间就被不知何处冒出来的隐蔽火力点刈倒,西蒙听见子弹击中混凝土墙壁和地面后四处迸溅的声音,还能感觉到爆炸与喷火器所产生的热量。活下来的人被摁死在墙角。

西蒙端起枪,硝烟无法限制住他的视野,端起M47,枪榴弹对准了隐蔽火力点,接二连三的轰击,机枪压制才结束,就有人拔腿冲进兵营更深处,那人从胸袋拽下手雷,启开栓,停滞了几秒甩进房间内。但里头的帝国军士兵不怕死地推了回来,手雷同时炸翻了两边的人。

西蒙和另外两个伞降兵没有任何犹豫,奔到丢手雷的伞降兵阵亡的地方,端着枪对着房间内疯狂射击,直到那些被震地神志不清的帝国军士兵被射地千疮百孔为止。

楼梯下传来更多的嘈杂声响,凌空飞来一枚智能歼敌手雷,西蒙随即一抡枪托,打棒球一样磕回去,巨响后,西蒙跨过犹自倒地惨叫的敌人,冷漠地一枪一个补掉那些尚在哀嚎的敌人。

推开一扇又一扇的门,跑过一个又一个的拐角,不断有死亡擦肩而过,剩下的两人,一人被诡雷炸得尸骨无存,一人额头挨了冷枪,死亡成为了常态,西蒙看都不看一眼。

枪口橙黄的焰火后,西蒙永无停歇地奔跑着,奔跑着,直到刺目的阳光重新洒到他的脸上。

十二月的冷风刮着西蒙皲裂的脸庞,不知何时,西蒙又回到昨夜激战过的城墙,他再也看不到一个人,宽阔的城墙上,冰冷的钢铁与冰冷的血肉混杂一起,谁也无法分辨出彼此。

聚能隔离罩悄然撤走,西蒙站在埃本·埃马尔要塞的堡垒之上,从西方向着东方,一条巨龙伴随着滚滚烟尘与震天欢呼声而来,龙的眼睛,是黑红色的。

那是盟军的装甲部队。

余晖 第十章.黑龙

13世纪,蒙古帝国对欧亚大陆发起了声势浩大的征服,精锐的蒙古骑兵们以横扫一切的姿态,从远东荒地开始向西推进,他们的攻击速度,与今时今日的盟军装甲部队反攻速度一致。

不同点在于,蒙古人不可一世的神话最终在埃及破灭。

“黑龙-1 这里是鹰眼,收到请回复。”由陆战坦克、单兵机甲组成的装甲部队犹如一支长矛,这支矛不是民兵手里那种一摧即断的木矛,而是朗基努斯之枪。

即便面前站着神灵,钢铁洪流也会决然冲过。

“黑龙-1收到。”阿斯特丽德回答道。午间阳光穿过透光性极好的高强度合金舷窗,照耀着她军服肩章上的金色横杠,在她碧绿色的眸子中,面前坦途一片,没有敌人,也没有友军。

她是长矛之尖,无坚不摧,在她面前,倘若有敌,歼灭,在她身后,万千机甲,跟随。

“黑龙-1,打开你的公共频道。”在通话器的另一端,是豪森上校。

阿斯特丽德皱了皱她很是秀气的眉头,她养过一头灰狼,不同于狼群集群狩猎的本嫩个,她的那头狼,总是独来独往,就算阿斯特丽德算是它名义上的主人,灰狼也绝不肯轻易露出后背,它是一头狼,不是一条狗。

她想起了今天凌晨,她背着双手,站在机甲停放场,望着头顶一架架满载着空降兵的秃鹫运输机飞向彼方,直到一个小时后,她才登上她那架漆成黑红巨龙的“可爱小猫”号T-51机甲,埃马尔要塞就在几公里外矗立着,而她很明白,这些勇敢到无畏的空降兵们,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先锋。

“明白。”

阿斯特丽德打开了公共频道,里面并没有她所想像的那么嘈杂纷乱,充满了荷尔蒙分泌过多的男人们无意义的叫喊,更没有往常那些白痴们嚷嚷着“全金属贱人”。

很安静,安静到只有电波微微的刺耳感。

“说点什么,军中之花,不过,这句话会载入史册。”豪森上校在单独的频道里提醒着。

阿斯特丽德有些沉默,她的右眼贴在超视距瞄准镜上,对准埃马尔要塞,她很轻易的找到倾颓在城墙根的406MM舰炮炮管,与那副超重型机甲,大名鼎鼎的“伊凡雷帝”,视线向上移,有一个孤零零的士兵。似乎也在看着她。

阿斯特丽德喉咙有些发涩,她知道没有注定陷于包围,注定十不存一的空降兵们的突袭,等待着她的,不会是这一刻的写入史册,而会是一发超重弹爆炸后的弹坑。

她停下脚步,拟人式操纵系统随之停下,机甲站稳。一并停下的,还有她背后的那支宛如长矛,却是巨龙的装甲部队。

她看着要塞,五指合拢,缓缓地升到机甲脸庞,碰着钢铁眉头,正如钢铁之心,钢铁雄心。

一瞬间,公共频道回荡着她的呐喊,于是在一个心跳间,无数盟军士兵都听到了军中之花、“瓦尔基里”女武神,第一机甲师的阿斯特丽德·林格伦少尉的声音。

“向空降兵们致敬!真正的自由先锋!”

……

不知何时,西蒙身边站满了人,在无数个欢呼叫喊的士兵里,沉默冷硬地像一座失败雕像的西蒙,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的残留。所有人都在发自内心地为装甲部队喝彩着,在装甲巨龙的最前方,是机甲女武神在致敬,军中之花衷心致敬着他们这些真正的自由先锋。一夜的血火咆哮,暴雪连天,在这一刹那,都化作热泪盈眶。

是有一滴眼泪流过西蒙干涸疲惫的脸庞,但不是为那个美艳的女武神而流,也不是为了代表着反攻顺利的装甲部队抵达而流,甚至不是为了胜利而流。

为阵亡者而流。

昨天的这个时间,西蒙班组里还有八个活蹦乱跳的士兵,此时此刻,只剩他一人独活。

西蒙记不清楚这是他第几个失去的班组,五年前,在柯尼斯堡包围圈,四年前在北海纳尔维克,三年前在哥得兰岛,两年前在卡萨布兰卡,一年前在南奥塞梯,今年在马斯特里赫特,那么明年里,后年呢?

战争,永不结束。

西蒙机械地转过身,M47依旧挂在他的胸口前,麻木地走过不久前他浴血奋战过的地方,不再空空荡荡,一队又一队的士兵涌上城墙,争向一睹盟军先锋机甲,空降行动已然成功,埃马尔要塞附近的帝国军队全线溃败,他们是空降兵,在一段时间内都不需要继续投入战斗,从现在起,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放松。

西蒙逆着人潮,走到舰炮堡垒下的广场,工程机械开始载运起从士兵遗体上扒下来的外骨骼,而狗牌箱子早已消失不见,广场很快又变成了一个集结场,新锐的空降师士兵们握着步枪,仰着头,听着长官的训话。即使信息化时代,士兵都有着一整套作战装备,脱下可视面罩,仍然是嗓子里喊出来的人声更为激励人心。

很少很少的游骑兵漠然地经过广场,只有在看见西蒙的臂章后,眼神中才泛起了光彩。

两个游骑兵走到西蒙身边的空弹药箱上坐下,掏出烟发给西蒙,三人叼着烟,一团异常辛辣的烟雾升起,从帝国军手里缴获来的大红星牌香烟。

“米勒,这个是艾恩斯。”给西蒙递烟的游骑兵说道。

“我和艾恩斯都是B连的,你有看见过塔斯上尉吗?”米勒低头踢了踢脚边的炮弹壳。

西蒙摇摇头,回道:“没有,我是A连的西蒙·海耶斯,我亲眼看着我们连的安布罗斯上尉阵亡,一直到现在,营部也没有消息。”西蒙挠了挠胡茬丛生的下巴,嘲讽说道。

“说不定就你、我、他三个人活下来了。”

另外两个游骑兵无声地叹了口气,战争会将一切不符合心意的倒霉鬼淘汰,能活到现在,或许命运给他们额外准备了大礼包。一旦对死亡失去基本的尊重,那么苟活下去也会越来越艰难。

烟草带来的轻飘飘伴随着挥之不去的人血腥味,大红星牌香烟已经是公认的味重劲大,三人抽了一根又一根,旁人乍一看见,肯定认为他们三个是相识多年的战友。

“你是哪年参军的。”艾恩斯突然问道,这个游骑兵手掌上条条蚯蚓般的瘢痕隆起,西蒙一眼瞅出这是摸过M3机枪枪管所导致,也就是说这人十有八九曾经为了逃避战争而选择摸滚烫的枪管。

西蒙瞥了一眼,无所谓的拧开水壶喝了口水,摸枪管他屁事,战争打了五年了,这也不是第一次盟军大反攻,是个正常点的人都想回家。

“2050年。”

“2050年元月?”

“是。”

米勒兴奋起来,扔下手里的烟蒂,热切起来:“我和艾恩斯家都在波士顿,我家在街头,他家在街尾,听说所有当年一月参军的新兵,基本都送去了柯尼斯堡包围圈。”

西蒙慢慢地把烟雾吞进嘴里,浓烈且厚重的味道从气管扩散到肺里,他说道:“别和我说你们俩也是第25步兵师出来的人。”

两个游骑兵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柯尼斯堡大教堂,精神圣地啊,可惜我没进去过,在教堂山下蹲了快半年的战壕,撤退的时候路过了,教堂就剩几块砖头还是好的。”

西蒙有点想说当年他就在教堂里,在山上看着山下的凄凉步兵,他庆幸过阵地是个有屋顶的地方,却没有想过教堂没被炸掉只是帝国军方便计算弹道留下来的而已。于是西蒙回答。

“嗯,可惜教堂最后被炸了。”

西蒙站起身,拎起步枪,这么一聊,他觉得也没太多的伤感了,死了的人毕竟已经从这个破败不堪的世界解脱了,活人的劫难远远没到终止之时,蓝星并不会因为战争而停转,人也要看着明天。

“我要去找管事军官了,游骑兵基本打的剩不下多少了,人死的多有一个好处,就是在补充完毕前,我们要么被合编,要么得到假期。”

“所以,你们两个来不来?”

一小时后,西蒙从临时作为指挥部的舰炮堡垒里出来,心情愉快了很多,另外两个游骑兵也很高兴,因为西蒙猜对了,昨夜今晨的战斗里,游骑兵第二空降营损失了四分之三,指挥部考虑到游骑兵们对夺取、防守要塞的战斗里功勋卓著,加上伤亡过于惨重,决定让剩下的游骑兵回到后方整编,并接受补充。

西蒙走到要塞停机坪,一架架秃鹫敞开了肚子,卡车满载物资与士兵来回驶过,不远处,巨大的工程机甲在修复着机场跑道,西蒙三人搭上了顺风车,最终停在一架C-7型“霸王”运输机前。

“中士,今天只有一架飞机是往西边的,你要是不愿意坐,可以等到明后天,但是你得自己说服指挥部的人让你上军官飞机!”地勤扯着嗓子叫着,发动机启动时的噪音淹没了周遭一切声响,西蒙必须贴的很近才能听清楚。

机舱里没有机甲,没有坦克,没有步战车,没有火炮,有的,是一具具黑色的简单棺木。

这是一架运送阵亡士兵遗体的飞机。

余晖 第十一章.远方故去

来时和去时,截然不同。

C-7“霸王”型战略运输机货舱很大,能够同时装下两台陆战坦克,或者一百架低负荷状态的单兵机甲,承载力达到了两百多吨。里头临时搭起了支架,就像是超市的货柜,一层层地装满了死者的棺木。这倒不是盟军不尊重阵亡士兵,连最后的空间都不肯施舍出来,而是为了准备大反攻,每一架空中载具全部满架次飞行,这时候挤出架能装满一个满编营的“霸王”来输送遗体,还想对统帅部指望更多?

西蒙三人没有什么座位选择,甚至挑选的余地都很少,草草地挨着壁板半坐半靠,只要稍稍往前一点,西蒙就能和棺材来个亲密接触,刹那间他突发奇想,如果有空的棺木,躺进去肯定比现在这种诡异姿态舒服地多。不过西蒙很快否定了这个念头,那里是死人才专享的宁静,和死人抢地方?稍微留点脸面给弟兄们啊。

飞行中禁制任何形式的火源,尤其在几百上千具棺木旁边。西蒙倒不太在意,毕竟他烟瘾不重。米勒、艾恩斯脸色则异常难看,估计一阵子不来根烟,糟心程度与踩中反步兵跳雷相同。选中老烟鬼参加空降突袭?西蒙觉得指挥部有点欠考虑,但是连帕特里克这样小年轻都进了游骑兵,西蒙能有什么抱怨的?

仗打的越久,士兵就越年轻。

不同于“秃鹫”低沉悠久的“呼哒哒哒哒哒”,“霸王”纯粹是呜呜风声,是割破空气后爆发出的连贯高音,四台普惠涡扇发动机输出功率平稳,机身微微颤抖着,很明显是进入巡航状态,隔着一层薄薄塑料做成的舷窗,午间云朵滚上层很漂亮的金纹,在许多年前,波音空客的商业客机上的乘客,也和西蒙看过同一片云彩,经过同一片天空。但是那样和平又富足的生活,真的存在过吗?或是说只存在于某些泛黄纸片?

在战争尚未开始前,西蒙最早的记忆起源于米黄色桌布盖着的实木餐桌,父亲坐在电视机前,那台用了二十年的机器骤然迸出不可思议的声浪,父亲跟着跳了起来,手舞足蹈着。趁着这个机会,小西蒙把手伸上餐桌,努力地够着天堑彼端喷香四溢的牛排,个子太矮,手太短。不过结局很圆满,母亲端来撒了糖霜的华夫饼,配着一杯蔓越橘汁,西蒙看完了人生第一场球赛。

等到西蒙懂事时,餐桌很少再有摆满的日子,牛排变成了梦境中稀缺的佳肴,有时候西蒙会特地去城里的高级餐厅去闻一闻飘散出来的气味,以免自己彻底忘掉幼年记忆。而华夫饼渐渐地不再撒砂糖,也的确只有感恩节才能吃到火鸡。在食物劵发放后,能吃饱就是一件值得高兴地事情,所幸父亲有一杆好枪,偷猎来的野兽能为家人提供些弥足珍贵的脂肪。

参军前一天晚上,快坏掉的烤炉终于运转了,蛋托盘里最后三个鸡蛋做了一个小小的蛋糕,没有樱桃,没有巧克力,更没有奶油。父亲卖掉了曾经许诺给儿子的雷明顿步枪,换来了一块劣质牛排。这当然比不上记忆中那副场景。但在无数个普普通通家庭里,这是三口之家所能拿出的最好食物。

五年了,西蒙一直在大洋彼岸,从没有回过家。翻开项链盖,穿着蓝白线衣的西蒙照片旁,金发碧眼姑娘在侧身抱肩含蓄地笑着,很容易令人联想到林间小憩的梅花鹿。西蒙宣称这是他的未婚妻,营里一众老光棍羡慕的要死,纷纷夸海口,要等到战争结束那天,组队当伴郎。

战争没有结束,他们也都成了棺木中的尸骸。

多佛白崖历来是游人胜景,洁白崖面代表着旧大陆纯洁、公正、浪漫。运输机在渐渐下降高度,西蒙稍微扭头,白崖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密密匝匝的弹坑,某一个技法拙劣的画家妄想着自己是先锋主义领头羊,撒几个墨块污染白布,兴头起来,颜料罐给直接怼了上去。大概就是这么个模样。

释放出起落架,轮胎摩擦着跑道,机内广播响起,GPS定位显示着西蒙位于伦敦尼亚希斯罗机场,西蒙摇醒了好不容易酣睡过去的两个游骑兵,抓起背包顺着后舱门走出,淡淡海腥味的清新空气突然让他挺不适应,这只鼻子闻多了硝烟、汗臭、都开始对美好事物起了抵抗力。

“中士!”一打开后货舱门,地勤们涌入运输机里,棺木和普通的弹药补给没什么两样,照例是用工程机械成批次运走,西蒙驻足看着,直到有个行政系统的军官大喊着招呼他。

互敬军礼,战争时期,军官不能介怀三个臭烘烘的大兵,挨个握手,说道:“东边的风向如何?”

“不错。”西蒙回答道。米勒点了根烟,美滋滋地吸了一口,冲人喷出烟圈,惬意道:“狗婊子养的帝国人一夜之间被我们赶回去三百公里,我觉得很好。”

军官不动声色地挥散掉烟味,带领着西蒙三人边走边说道:“埃马尔要塞司令部传信,说是首批空投的游骑兵损失很惨重,余下部分将会回国重组,看来就你们三个了?没有一趟回来?”

全域战斗机轰鸣着冲上天空,噪音大地西蒙没听清军官说的话,吼道:“你说什么!”

“我说,其他游骑兵呢!”军官吼回去。

“很难说!打的太惨了,我们营和101师守到天亮才等来第三波次援军,死的人太多了,数不清!”米勒叫道。希斯罗机场是盟军在东线规模最大的空军基地,飞机起降没有一刻停歇,配备双152MM主炮,近百吨的陆战坦克,背负枪戟的主战机甲,步战车、自行火炮、单兵机甲,伴随着数以千计的士兵,登上运输机飞向海的另一端。

军官带着西蒙三人去了指挥部,士兵个人基本信息会同步传输回总部,西蒙瞅了一眼显示器,灰白列表里偶尔跳出几个鲜活图标。签下电子指纹,西蒙突然想起有半句没听清。

“少尉,你之前说游骑兵余下部分会去哪重组?”

“回国。”军官见西蒙愣住,颇有些嫉妒。

“你们可以回家了。”

回家?

打仗五年,回家?

家太遥远了,模糊到西蒙只记得临登机前一天是个阴雨天气,朱莉安娜含蓄笑容定格成彩色图片,褪色到黑白。

傍晚下起了小雪,米勒提议去喝几杯,毕竟活过了又一个圣诞节。但显然所有人都这么想,士兵俱乐部里人满为患,不过男人们喝酒不需要理由,因为平安夜的缘故,面对喝醉的大头兵们,执法队往往会网开一面,或许开罐百威递过去,连宪兵都会肩并肩高唱“胜利万岁。”

西蒙也不知道怎么找到的座位,闷头一杯接一杯地灌着伏特加。耳边圣诞歌越来越清晰,环顾四周,却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在盯着三个游骑兵们。他们即便洗了把脸,也丝毫不减浓重的血腥杀伐气息

“敬你。”某个年轻士官说道,举起了酒杯,而后每个身穿军服的年轻人都举起了啤酒杯,参差不齐地说道。

“敬你们。”

刚经过洗脑的新兵们总是对战场有着奇怪的幻想,似乎是打多了模拟射击练习,找到了诀窍,达成了以一敌百的成就,就真以为战争也能Game over了再重来一局。尤其是抱着不切实际的英雄色彩。

几个毛小子凑过来,属于精锐部队的游骑兵盾徽引起了惊呼,西蒙不太喜欢戴勋章,也不会有哪个智障空投前额外拴个催命符。但拒绝荣誉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五年的战争,西蒙用性命赢取了认可,此刻他手臂上就戴着单兵狙击臂章、单兵击毁臂章,象征着佩戴者曾有过超过十名敌军的确认狙杀战果,以及单独击毁一台敌军载具。

“中士!我和别人打了个赌!我赌您的击毁臂章得自于一台‘暴雪’!”冒出来个黄头发,同伴则嚷嚷着是帝国军的T-35陆战坦克,西蒙扫过这些百分之五十几率撑不过战场第一天的新兵,喝干了酒杯,准备离开。

黄头发不依不饶喊道:“您是个英雄!英雄不得分享下传奇故事么?”

西蒙停住脚步,冷冷回道:“等到战争胜利,你大可以谈谈自己的传奇故事。”

“战争马上就胜利了,中士!我总不能未来某天这样告诉我孙子,第三次伟大的战争发生时。你爷爷在武装郊游,一个帝国人没宰……”然而话没说完,黄头发就被拖进了拼酒战圈里。

人们乌泱泱地唱起了军歌,拳头砸着膝盖。

“此日白昼炎炎,夜晚寒冷如冰,风中灰尘扑面,但我们以此为乐!”

“生存为何?只为胜利而战!”

歌声在“为胜利而死,我们死而无憾,为胜利而死,就是我们最高荣耀!”中猛然跃向高潮,西蒙远离人群,看见一群年轻人搂着肩膀,边唱边嚎,五年前,西蒙与班组里的其他人也这么干过,只是如今西蒙想找人这么唱,就必须要到军人公墓去。

一墙之隔外,风雪呼啸,游骑兵配发的作战服自动加温,天际的红色航行灯比星子更加耀眼,平安夜里,无数前线士兵并不平安。

几天后,西蒙与其他幸存下来的游骑兵再度登上飞机,机头向西,归程里,机舱里很应景地播放着乡村乐曲,西蒙阖上眼睛,沉沉睡去,梦里,朱莉安娜给他一人独唱着。

“我小小的心”

“只为你跳动”

“数着时分等候着你归来”

“然后拥我入怀”

“我小小的心”

“已经憧憬幸福”

“她在家乡默默的等待”

“坚信你会回来”

余晖 第十二章.大蟒

“十分钟后本机将会降落于波士顿洛根机场,放轻松,系紧安全带,家就在那里,不会跑远的。”驾驶员善意调侃道,这架飞机上搭载了几百名思乡心切的大兵们,一窝蜂地聚在舷窗边,贪婪的望向陌生的城市。

飞机下降带来了一些震颤,西蒙下意识地扶住身边病床,上面躺着一个戴着氧气面罩的年轻士兵,西蒙轻轻地帮他转了转头,虽然这个素未相识的陌生人紧闭着眼睛,但西蒙相信,这个失去了双腿的同胞比他更值得先看一眼故乡。

“伙计,我们到家了。”

战争时期,军事优先,民用航班被压缩到了极致,好节省下燃油支援给前线。偌大的波士顿机场只停着寥寥几架空客A380,积攒到足够人数,这些仅存的大型飞机才会得到授权起飞。

乘客们先护送着伤病员们进机场救护车,西蒙很幸运地在手脚健全的行列里,张开双臂狠狠地呼吸了一口阔别已久的故土气息,鼻子耸了耸,却反常地闻到了不该有的硝烟味。

西蒙摘下奔尼帽,眼界骤然开阔。天空呈现出灰败色,几根硕大的漆黑烟柱散布在机场周围,猜的不错的话应该是把军工厂迁过来了,省的途中再运输一道。游骑兵们才刚下飞机,军车就开了进来,开始卸载特种设备,西蒙自嘲地笑了笑,指挥部果然不可能专门给一群老弱病残安排架“霸王”战略运输机,运载这批货物才是本职工作吧,回国的时候顺便捎一程他们,仅此而已。

地勤不耐烦地驱赶走了闲杂人等,国内指挥部的接待人员迟到了,游骑兵们只好先退到一边,互相分享着香烟糖果,看着“霸王”敞开肚皮,畅享饕餮盛宴。

西蒙辗转大陆战场多年,盟军各类武器型号认得八九不离十,眼尖地认出卸运的特种设备应该是某种导弹的附属定位装置,不过有天基武器系统在,导弹顶多就是战术性的。要不是开战两年后,战争伊始,武器级卫星立刻被太空部队全部击毁,不然一发天基钨杆下来,整个埃马尔要塞剩个渣都算很客气了。

游骑兵们在旁指指点点,放肆忌惮地大笑起来,督运军官肩膀扛着个银鹰,眉头紧皱地说了些什么,机场里瞬间冒出了一堆白头盔链狗,挥舞着军棍大声命令着这群老兵油子滚回航运厅里去,游骑兵们虽说是个个资历不低,奈何在宪兵面前没有硬的底气,老老实实地列队后退。

重型运载车轰鸣声传来,西蒙回头瞅着,眼皮一跳,是缩小版的陆基导弹发射车,在几辆步战车保护下直接开进“霸王”货舱中。西蒙有点纳闷,战争打到了第五个年头,不论是盟军或是帝国,先不说导弹库存消耗很大,就算真的发起导弹袭击,无处不在的电磁拦截网就会令绝大多数导弹失灵,与其浪费这个资源,不如多造点云爆弹燃烧弹。

“禁止回头!”宪兵扬起棍子,恶狠狠骂道。西蒙啐了一口,撸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纹着的匕首,宪兵显然不想和这种百战老兵起争执,趟过生死的人往往不讲道理,烂命一条,死就死了,但要是逼得太紧,动起手来,出于维护前线士气的考量,谁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去你吗的,链狗!”游骑兵们纷纷比起中指,一小会的时间,导弹发射车上了“霸王”,西蒙眼角余光盯着那个手腕铐着手提箱的督运军官陪同上机。武装直升机陪同“霸王”升空。坐在航运厅里,天花板震地嗡嗡作响,西蒙听得出来,估计是中队级别的全域战斗机群。

接待人员姗姗来迟,没办法,年青小伙子都在前线打仗,后方的肯定是预备役用剩下的人做文职,给残编部队办整顿手续,指望来什么精干人士?没让游骑兵们走着去波士顿指挥部都算大方了。

坐上辆慢吞吞的民用巴士,发动了好几次依然是懒洋洋地喷了几个黑烟,愣是不肯动窝,直到司机叫骂着踢了驾驶席一脚,揣着工具箱下车掀开引擎盖捣鼓一通,才吭哧吭哧地开出机场。

磨蹭了一两个小时终于到了波士顿指挥部,两个身着T-45型机甲的卫兵持枪肃立,在忙碌的键盘敲击声穿过大厅。西蒙蛮后悔的,早知道上中学好好读书,说不定新兵训练结束,上级酌情把他分配去负责军情写作,舒舒服服地待在后方拍几张照片就行,非得傻乎乎表现自己,殊不知最是容易拿勋章越是容易阵亡,到时候多给一枚紫心章,岂不皆大欢喜?

进到会议室,文职人员先发放了书面文件,西蒙随便扫了眼,不外乎是些官方说辞,国家对士兵们的优秀服役感到满意,夸赞一番云云,并且随文发放了归国期间的特殊配给卡。毕竟战争时期在外头吃饭喝酒娱乐,光给钞票还不够,必须附上配给卡。

西蒙认真地数了数这叠花花绿绿的硬纸壳票子,嗯,司令部出手大方,按照战前生活标准也足够过上三个月潇洒日子,休假不可能休三月,寄回家属自然是默认的。

待游骑兵们七嘴八舌地讨论了一刻钟,指挥部军官适时出现。趟过死人堆的老兵对除了战友之外的任何人都缺乏信任感,更别指望他们对某个下巴剃地干干净净的白脸小子升起起码的尊重。

军官简洁利落冲着人群吼了一嗓子,炸雷般的爆响瞬间镇住了所有游骑兵们,眼尖的人瞄见了这位酷似德州牛仔的哥们腰里别着的柯尔特大蟒。

“我是沃尔特·李普曼少校,在接下来很长的日子里,你们可以称呼我为‘长官’或者‘少校’,有任何问题,散会后可以到靶场找我单挑并且解决问题,否则闭上嘴,听我说!”

西蒙只觉得有枚手雷在耳畔爆炸,晕晕乎乎地很服气,至少在嗓门这点,西蒙很服气,很安静地闭拢嘴巴。

李普曼少校显然没有沾染上官僚主义气息,瓮声瓮气地开门见山:“我知道你们刚从战场下来的游骑兵最惦记的是什么,我明确地告诉你们,游骑兵第二营保留编制,本宁堡总部将会派来新兵,你们将会获得最新装备,并且重新训练。但是在此之前,作为当之无愧的勇士,你们理应享有假期,一个月后的今天,同样的时间地点,归队报到!”

少校挨个将休假许可证递给每一个人,两手相握,西蒙差点觉得手骨被捏断了,呲着牙瞄过少校坚实地快要崩出衣领的肌肉,闪电臂章昭示着少校也是个游骑兵。

大棒抡完了,少校递上胡萝卜,说道:“提醒一下,休假士兵拥有交通工具优先权,明天有开向南边的军列,有愿意的,解散后靶场找我!”

西蒙家在宾州,自然想登上免费军列,燃油限令使得长途旅行变得困难。西蒙个子不低,跟在少校后头就像是低年级学生。

少校对想要登上军列的游骑兵们无一例外都要求比比枪法,终日揣着枪支混日子的大兵哥乐意地很,然而百米标靶,少校全部打出满环,锐气杀地异常利落。

轮到了西蒙,少校给M5步枪填上新弹匣,说道:“西蒙·海耶斯,游骑兵团最优秀的神射手之一,我看过你的档案,大名鼎鼎的柯尼斯堡白死神,一天之内击毙57个?那只是观察手存活时的数目,说说,那天,你究竟杀了多少个帝国崽子?”

在场的游骑兵深感惊讶,白死神可是个传奇,战争第一年盟军堪称是兵败如山倒,唯独柯尼斯堡战役打出了气势。无数个故事里,一人阻挡了一个帝国步兵营的白死神则是传奇中的传奇,谁会想到身边这个蓝眼小子就是那个抱着杆狙击枪就逼到帝国军出动机甲炮火覆盖的神人?

西蒙站直,严肃地敬礼道:“报告少校,个人统计,82个!”

周围响起低低的惊呼声,要知道,如今的突击士兵清一色配备了重装外骨骼,遮蔽了要害处,五年前盟军依旧使用过时的麦克米兰步枪,必须击中装甲接缝处才能做到一击必杀。陪同西蒙来的米勒惊地下巴快掉了,难怪西蒙只戴银质狙击章,树大怕招风啊。

李普曼少校回敬军礼,咧嘴笑道:“2051年北欧纳尔维克,负责支援强攻梯队的狙击手该不会也是你吧?”

“是的长官,当时格林奇中士要求我坚守制高点提供支援,但是我认为我做的很失败,因为班组全员阵亡在强攻路上。”

少校颇有感触地拍拍西蒙肩膀,说道:“海耶斯中士,你做地很好,在狙击大师前要求比试打靶,我记得东方有个成语叫做‘班门弄斧’,玩斧子可不是我的强项。”玩笑话逗得众人一阵开怀。少校把手探向腰际,连着枪套解下,将左轮递给西蒙。

“中士,希望你的近战射击与狙击同样出色,拿着它,倘若有敌人近距离摸过来,一枪毙了他!”少校将配枪塞到西蒙手里,倾下身,低声补充道:“作为你在纳尔维克救了我一命的谢意,快拿着,你不会想惹我发飙的。”

西蒙拨开左轮弹巢,里面装着六发大威力点44马格南,如它之名,大蟒择人而噬。“啪”地阖上,快速地对25米标靶一轮打空。

满环。

“报告长官,如您所愿。”军人间不在乎繁文缛节,西蒙直接系上枪套,插进左轮,露出一口白牙笑道。少校龇牙咧嘴地握着这小子双手,恶狠狠道:“中士,不得不承认,你真是个欠揍的大兵。”

余晖 第十三章.旧墓碑与旧世界

列车哐当哐当地朝南边开去。游骑兵崇敬强者,西蒙很早就赢得了尊重,无非是多加个柯尼斯堡死神的头衔罢了,分享着罐头、烟蒂,彼此打着牌,冲淡掉近乡情怯。

西蒙在费城下车,倒不是说他是费城人,而是西蒙赶着把那支镀金托卡列夫卖了,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战争胜利或许很快或许还要再打十年,任谁都打不了一定能平安回来的包票,世道暂时看不见好转的迹象,多留笔钱给家人防身,算是稍微弥补这些年远在海外的遗憾。

但是仗打地多了,来自帝国的战利品自然是掉价了,听到西蒙指明要将货款兑成黄金,古董店主相当不解。盟军已经将战线推进到了奥得河,先锋机甲以每天五十公里的速度突进,帝国军队一溃千里,胜利不再是奢望,而是实打实的迹象。

既然西蒙愿意吃下差价,店主乐得少花钱,付给了西蒙两根金条。西蒙小心翼翼地贴身藏好,用散钱购置了辆二手汽车,油门踩到底,飞驰回家。

月上中天,孤松镇的宁静被一阵汽车轰鸣声打破,零零散散地有几声狗叫,西蒙忍着喉咙不住涌上来的酸涩,走到小楼前,按响了门铃。

小楼泛起黯淡灯光,门裂开条缝,老人谨慎地审视着这个脸庞笼罩在阴影里的年轻人,说道:“你找谁?”

“是我,西蒙。”西蒙脱下军帽,揉了揉眼睛,挺直了腰,轻声说道。

战火将人打磨成海岸边星星点点的沙砾,大同小异。老人抖索地从睡衣口袋摸出老花镜戴上,再三确认了这不是个梦境,西蒙躬下身,脑袋搁在父亲的肩膀上,客厅里,母亲捂着嘴不敢置信。

尽管西蒙再三强调吃饱了,母亲仍然不容置疑地要求他吃掉刚出炉的苹果派,重新躺回睡了十八年的床,五年里,西蒙从未有一刻如此沉沉安眠,虫鸣风响,不再是炮弹呼啸。

镇子很小,听闻海耶斯家的小伙子回来了,街坊邻居纷纷登门,向西蒙询问着一道起征兵出国的家人们,一纸冷冰冰的阵亡通知书怎么能抚慰痛楚,抱着纯粹不切实际的希望而来,只能是把悲痛死灰复燃。

西蒙挑了个阳光灿烂的午后,走到镇子尽头,那里就是镇子公墓,近些年骤然多了许多墓碑。上面镌刻着太多西蒙曾熟识的名字,西蒙摘下颈边项链,轻轻放在一块洁白的墓碑上,也是他未婚妻的墓碑上。

“朱莉安娜·克莱恩,生于2032年,死于2052年。”

现代战争迈向智能科技化,但子弹依旧是黄铜壳里锻进火药,头盔刷着闪电或者是红十字都不会令它们拐弯。西蒙额头抵着墓碑上那副与项链中一模一样的照片,区别在于一个灰白,一个鲜活。

“我答应过我会回来的。”

“那为什么你又骗了我呢?”

他痛哭失声。

日子回到入伍前,帮助日渐衰老的父亲看店,日暮时分猎几只鸟儿,爬上屋顶吹冷风。时间悄然跨越到2056年元月,盟军胜利讯息雪片般飞回国内,帝国旗帜从柯尼斯堡落下,昭示着赢得战争真的只在旦夕之间。同样的,假期到了末尾,西蒙留下金条与配给卡,步行到最近的交通站点,搭着北上列车,战争仍未结束,他仍是士兵。

回到波士顿指挥部,李普曼少校清点完人数,即刻带领游骑兵们登上一架老地掉渣的C-141运输机,直到上了飞机,少校才宣布了此行终点,阿巴拉契亚山脉里的军事基地肯特堡。拥有丰富战斗经验的游骑兵将作为士官编入补充兵,在完成训练磨合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基地一步。

西蒙耸耸肩,这个差事算是出乎意料地轻松,新兵训练事情少,军需补给来的又充足,比起脑袋系在裤腰带的日子,简直不要太幸福,至于营区偏僻点,这算什么无关痛痒?

飞机落地,西蒙环顾肯特堡四周,下意识地寻找最佳防御阵地,起伏丘陵包围着基地,很好地将主要部分隐藏在山背后,也就是说敌军不管是突袭或者是强攻,一举一动都会暴露在基地探测里。山道蜿蜒,重型战车不可能攀越进来,最便捷的对外联系方式只能是乘坐空中载具。

肯特堡规模不小,能起降中型运输机就是个佐证,营区绵延到丘陵背后,西蒙稍微脱离队伍几步,想探头看看,在基地卫兵发现前,少校就严厉地喝止了好奇行为。

“我必须强调一点,日常活动区域不得越过机场警戒线,营区内许多地方具有高机密权限,也就是意味着,卫兵有权开枪击毙任何视作可疑分子之人,我不希望在六个月内,写出死亡通知书!”少校盯着西蒙,仿佛要生吃了他,一字一顿道。

“好奇心,害死猫!”

气氛变得稍微沉重,却随着下一批次货物抵达而活跃起来,货物正是交付给游骑兵们的新式装备,T-55L型“枪骑兵”空降机甲。

在埃马尔要塞,西蒙驾驶着无武装的T-51“蓝魔”机甲,拖曳XM204超轻型火炮轰击舰炮堡垒登进机甲战斗舱膜里。机甲系统智能契合驾驶员神经,再配合惯性骨骼机制做到人机一体。西蒙之前穿过几次机甲,但不是受过常年机甲训练的熟练驾驶员,就对那种刻进骨髓里的紧迫感到无所适从,再者机甲的集成操作系统也不是随便是个人就能胜任的。

T-55空降机甲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简洁明了,装甲覆盖着折线迷彩,完全按照人体骨骼设计的机甲可以做到往后展开驾驶位,就像是打开横截面,人只要走进去便足够。而传统型的T-51则是打开上半身,驾驶员得找个垫脚石爬进去。反应时间长短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枪骑兵”型空降机甲既然带了“空降”,意味装甲不强,演示里,T-55首先不敌机甲外挂兵器,标配的锰钢长戟三两下就斩破了胸甲,至于热/兵器防御。西蒙表示能防住20MM速射机炮就很够了。

然而到了真正的近战格斗演习里,T-55的表现堪称逆天,装甲薄弱在超强反应速度前,反而成了优势,灵敏袭击令传统T-51防不胜防,三两招内就击中要害。若说单挑,T-51还能靠着装甲坚实硬抗。但是战场上谁会弱智到单挑,一旦t-55形成规模,更先进的计算模块保证了战斗逻辑的抢先性,在小队战里,T-55做到了完胜。

在其他的诸如武器搭载、机械可靠性,T-55依然完胜。作为机甲心脏,动力来源核聚变核心十分简约,只有拳头大小。跟帝国军的暴雪机甲相比,简直是超尖端科技。澎湃且安全的动力够T-55连续执行任务半年。

T-55唯一一点不太好的地方大概在于战斗逻辑系统对驾驶员消耗过大,仅仅是体验了几分钟满负荷战斗状态,就比得上一夜七次郎,西蒙出舱时,压根就是被人架出来的,大汗淋漓,脸色惨白,脑海仿佛被猛抡一顿爆锤。技术官无可奈何地记录道:机甲仍需优化战斗计算系统。

不光是机甲,最新研发出的武器并没有交给前线部队,而是由肯特堡的游骑兵们做了第一批用户。譬如激光步枪、脉冲手雷、镭射发生器。西蒙对这些尚未接受过东线残酷考验的花架子没多少兴趣。

隔天,本宁堡总部来的新兵列队挨训,老游骑兵们尽皆在原有军阶上特别拔了一级,算是某种安慰了。西蒙军礼服上多扛了个橄榄叶,五年从二等兵升到上士,放在和平时期倒是进展神速,放在战争时期稀松平常。

尽管入驻了大约两个营兵力,肯特堡依然显得空空荡荡,每逢宵禁后,精力无处发泄的大兵们半点乐子寻不到,自然而然地,对始终关闭的基地后半部分起了不少流言。

军械库是最低级的猜测,鉴于新武器源源不断地运来测试,武器研发中心比较受人信服。大兵们想象力异常丰富,什么将军的私人桃色娱乐中心,总统私家洗浴池,更有人信誓旦旦地发誓半夜里看见外星飞行器降落,顺便多了个外星侵略基地。但是不管嘴上如何,警戒线旁无人炮塔整整齐齐地,大可以尝试尝试。

从前西蒙管着九人班组,,换成如今手下二十多号人,不免感情淡了,西蒙也不想太过与士兵们过于熟络,免得哪天出了战场,少了几个音容笑貌。久而久之,新游骑兵们羡慕起D排,因为D排排场西蒙·海耶斯操练时手下留情地多。

每隔一两周,就会集中运一批新型武器来测试,有件小玩意让西蒙很感兴趣,AATS芯片,先进辅助战斗系统,插进伪装成手表的微型计算机后,系统根据使用者各方面技能展开个性升级,等同于之前只属于机甲的战斗逻辑系统移植到单兵身上。可惜潦草参观后全部送进基地深处。

但测试次数多了,让人还是觉得空降兵标配M47来的简单实在,西蒙渐渐地退了兴趣,虽说是空降游骑兵,空降演习反而一次没组织过,空降机甲大多数时间放在仓库吃灰,老游骑兵们有些纳闷,但前线捷报雪片传来,或许轮不到他们再实战,战争也就结束了。

西蒙身为士官,有权进入战情室,了解最新战况,盟军控制区域比起去年12月足足扩大了好几倍,从大陆西海岸推进到东部大陆,三个月时间里打到了帝国家门口,西蒙背着手,眯眼盯着代表盟军的苍蓝色节节进逼,帝国赤红气势萎靡。昨天传来的消息,盟军机甲部队在斯坦尼斯科夫战役里完胜,歼灭了帝国四个机甲师,光是阿斯特丽德·林格伦少尉就一人摧毁了超过三十台暴雪机甲。西蒙想起埃马尔要塞下那个漆成黑龙的机甲。果真是全金属贱人,势不可挡。

西蒙戳了戳地图上的帝国首都—莫斯罗斯,斯坦尼斯科夫陷落,通向帝国本土大门已经敞开,距离帝国战败只是咫尺之遥。

奇怪的是,西蒙莫名想起了几个月前在波士顿机场登上“霸王”运输机的导演发射车,至今他都记得督运军官看待游骑兵们犹如看待牲畜的鄙夷眼神。提起啤酒瓶一口气喝干,何必惦记些不痛快的事情,就算里头装着毁灭世界的沙皇核弹又能如何?

余晖 第十四章.核爆

西蒙在肯特堡渡过了整个冬季,地处东海岸蜿蜒山脉的缘故,春天来地更晚。但不管是什么季节都无法消磨掉基地中枯燥乏味的训练。好在西蒙拥有权限更高,时不时能去武器测试场过过手瘾,日子倒也不算很难捱,况且战争前景越来越乐观,等待时间不会太长了。

四月的一天,西蒙照常在太阳升起时提前洗漱完毕,吹响起床号,催促着新兵完成一次五公里武装越野跑,信息化战争不代表能做一辈子的老爷兵,看在今天有波货运飞机的缘故,李普曼少校格外开恩放了新兵们半天假。西蒙擦拭完少校赠给他的柯尔特大蟒,佩进枪套,走到机场内静候载满了基地补给的运输机到来。

几个月过去,西蒙和机场地勤混地脸熟,互敬了根烟,聊着聊着不免转到最近战况上,地勤指着ipad上的全球地图,说道:“今早第一机甲师拿下了明斯克,嘿嘿,真羡慕他们,帝国女人出了名地漂亮,早知道当年我就该报名去战斗机部队。”

西蒙并不在乎盟军夺取了多少座帝国城市,随口应付了几句,阳光刺眼地紧,西蒙掏出军帽戴上,指着天际渐渐扩大的黑点,提醒道:“别做梦了,运输机来了。”

地勤嘟囔着准备降落工作去,另外几个游骑兵同僚招呼着西蒙过去,站在少校背后撑个场子。西蒙自无不可,看着地勤驾轻就熟地开来叉车。西蒙眯着眼望着航行姿态不太对劲的运输机,西蒙一眼就认出了这是C-17“环球霸王”,按道理此型飞机应该全部在大陆战场才对,国内顶多只有军区总部有几架撑门面而已。

“哎,看来战争是要赢了,C--141可算是滚蛋了。”旁边人感叹道,的确,国内军事运输一水儿启用上个世纪封存的老爷机,折腾地机场方面头疼无比。西蒙点点头,而C-17展开起落架,轮胎狠狠摩擦着跑道。

李普曼少校摁着通话器说着“明白”,随后对西蒙他们说道:“这架飞机不在航运表上,子弹上膛,我们过去看看。”

游骑兵们收起玩闹心思,纷纷拔出配枪朝着跑道走去,西蒙扣着大蟒扳机,C-17刚刚停稳,货舱门尚未触地,一队黑衣士兵持着M5步枪飞快地涌出,靠地最近的机场地勤直接被不由分说的当场击毙!

“滋滋滋滋……塔楼……全体注意……未授权人员……袭击……”通讯突然迟滞,电流刺啦刺啦爆响起来,西蒙瞳孔骤然一缩,喊道:“敌袭!敌袭!”左轮/枪口才抬起,整个人便如遭重锤地倒下,几十名黑衣军顷刻间打翻了跑道上的所有人,迅速的朝着出口奔去。

西蒙强忍着疼痛,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脑中无比混乱,为什么在国内基地会遭到分明是同样装备的士兵攻击。黑衣军乱哄哄地从他身边经过,根本就没有一个人停下来察看,温热的鲜血流淌到西蒙脸庞边,抿到他的嘴唇,渗到衣领中,这些百战老兵没有死在战场上,反而是莫名其妙在自家基地被一梭子全部撂倒。

直到黑衣军脚步声消失,西蒙才颤抖着摸出胸袋里的芝宝打火机,上天再次眷顾了他。但是并没眷顾其他人,西蒙匍匐着从战友尸体上爬过,李普曼少校暂时还吊着半口气,嘴里冒着血沫,艰难的命令道:“别管我,去,警告……警告……”

西蒙把少校的手按在伤口上,低声道:“坚持住!我马上叫人支援!”捡起左轮猫着腰飞快地奔出跑道。

刚出跑道,凄厉的警报响彻整个肯特堡,西蒙这才发现那队黑衣士兵竟然没有攻打近在咫尺的航站楼,而是打烂了隔离网,径直往基地深处奔去,完全不顾沿路究竟有什么,仿佛是夺路而逃。西蒙正朝航站楼奋力呼喊着,大地波涛般抖动着,突如其来的震动直接将西蒙掀翻在地。耀目闪光直接磨除掉一切阴影黑暗,此刻,万里白昼!

西蒙钢蓝色眼瞳瞬间染成暴烈的赤红,在视野尽头,骤然升腾起座座墨黑血红火山,烟尘灰烬众星拱月般将火山节节拔高,直到占据整片天空!

“主……主啊。”西蒙喃喃道,几度怀疑着自己深陷噩梦中,他看到了什么?核爆!不可能!一定是幻觉!

凄厉警报声里混杂着士兵们惊诧绝望的呼喊,肉眼可见的环形冲击波正朝山脉势不可挡地袭来,多少当量的核弹才能释放如此震天撼地的能量?!人挡成灰,神挡,弑神!

恐惧瞬间扼住西蒙喉咙,但求生本能驱使起西蒙连滚带爬地朝营区奔去,五年战争没有死,刚才没有死,今天,他一样不会死在这个鸟不拉屎的狗地方!死神今天收不了他!

营区里充满着乱哄哄的士兵们,茫然无措地望着天际彼端好像定格住的斑斓云彩,少数几个脑子转地快,拔腿往墙壁厚实的仓库里奔,只有那里有希望活下去。

光辐射!核辐射!电磁波!

处在核爆中心范围的人们某种意义走了大运,因为一个普朗克时间里,就被蒸发地渣滓不剩,毫无痛苦地消失,而接踵而至的冲击波、热辐射才是真正的杀手锏,广岛!长崎!任何读过历史的人,都绝不想等来残酷后半生!

当船要沉没时,连老鼠都会选择跳海求生。

马蜂窝整个地捅开,堵着西蒙往前,西蒙奋力咆哮着:“滚开!服从命令!滚开!”然而生存的渴求胜过了对秩序、纪律的遵从,这时候谁会管个小小士官?

“砰砰砰!”西蒙对天连开数枪,勉强震慑住哗变士兵们,他还做不到铁石心肠地开枪射杀挡路人群,不论西蒙不敢或是不愿,都抵不住拥有武器的其他人!

一声号令,倾盆弹雨从后方射来,士兵数以十计地被割麦子般刈倒,并不只有一架C-17!后续机群强行降落,与刚才黑衣军如出一辙的叛军端起步枪,疯狂地开火、开路!核爆热浪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这不是圣经记载的灭世洪水,但上帝也无法有如此伟力!

西蒙转身跳到训练场污水沟里,全身浸到臭水里。死神挥动炽红镰刀,光辐射横扫过基地,活活将人灼死成外焦里嫩的干尸,西蒙努力地将身子沉到沟底,忍着太阳穴嗡嗡爆鸣,但污水沟暂且保住了西蒙小命。而任何不够结实的建筑物几秒间就被冲击波撕扯的面目全非。C-17再体格庞大,照样是只小雏鸡,几辆步战车轰破货舱们,强行砸落地面,操作手爬出车外,毫不犹豫的操起车载机炮对准人群扫射,此刻哪有什么敌军友军!挡路的,都要死!

西蒙疯也似地爬出快煮开的臭水沟,粗喘着气,基地白日焰火,一群群人体火炬们熊熊燃烧着,哭嚎着力竭倒地。西蒙指甲尖扣紧肉里,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一定要活下来!

脑海冷静下来,西蒙立时明白了叛军云涌肯特堡的意图,争先恐后地往基地深处杀去。也许长久以来禁止士兵接近的基地深处内有着核爆避难所!但基地就在核爆杀伤圈内,下一波辐射烟尘随时就到,悬着达摩利克斯之剑的那根头发丝,早就断了!

机甲!机甲!

脑中电光雷鸣般跃出T-55机甲,任何型号的机甲尽皆有三防装置,只要不在核爆中心处,身在机甲驾驶舱,保住性命不成问题!况且穿上机甲,免疫轻武器打击,即便不配备武器,对付步战车依然绰绰有余!

步战车碾过满地碎尸断肢,西蒙亲眼目睹着躲闪不及的人群被炮弹打碎成粉红色血雾,未断气地被活活的碾过去。西蒙猛眨着双眼,待步战车离开,穿过血海与炼狱。

匆匆奔到机甲仓库前,大门紧锁,拥有军官识别卡才能打开,黑漆漆外壳里裹挟着暴虐死亡的辐射烟尘已然吞没了机场。士官身份卡无济于事,西蒙急切间发现机甲枪炮官就倒伏在附近。

“救救……我……”西蒙翻找着枪炮官军服,尚未死去的枪炮官嗫嚅哀求着,任由自己像个破布袋样抖来抖去。

扯下识别卡,机炮撕扯开枪炮官下半身,淋淋漓漓地漏出血糊糊肠子,西蒙狠下心掰开枪炮官的手掌,踉跄的扑到识别机前。

“核对身份中,请稍等。”机械女声冷冰冰道,核子风暴将基地中所有暴露在外的人员吞没,仓库大门缓缓升起,西蒙哪里还等得了那么多,急不可待地助跑滑铲滚进仓库。

西蒙飞奔到最近的T-55机甲背后,掏出士官卡插入,“滴”地一声,机甲半身展开,西蒙双脚踏入驾驶舱,受力模块应激启动,检测到人员姿势正确,随即闭合密封机身,T-55战斗系统开启刹那,热核风暴劈头盖脸地砸过来。犹如宣纸上滴落水墨,顷刻间通体玄黄。

咽了口唾沫,西蒙从军五年,战场上生死一念家常便饭,饶是如此,心脏仍旧“噗通噗通”震地厉害。尚未热机完毕的全息屏幕呈现着病态褐黄的景象,被电磁波扰乱而故障的仪器噼噼啪啪火星流淌,头灯勉强打亮面前几米。

按照正常程序来,应当是技术员解除液压锁,机甲才能出库,但这时候让人出去开锁纯粹是自杀,机甲拟人机制与驾驶员行动同步,西蒙伸开机甲手足,强行扯断缠绕着的管道,冷却剂顺着机甲沟槽滴落,西蒙深吸气,惯性机制给了他相当大压力。

敲开附属机甲武器库,西蒙将“古斯塔夫”发射具斜插进机甲身后挂钩,钢铁臂弯里抱着一挺M3重机枪。走出仓库,辐射风暴里窜出几队姗姗来迟的叛军,叛军防毒面具的狭窄视野里若隐若现着示廓灯,但叛军被辐射微尘逼得痛苦不堪,逢人便狂暴地扣死扳机。

子弹清脆乒砰声步步逼近,橘黄色焰火猛然撕开核子雾气,枪管微微发烫,西蒙冷漠地踩过半小时前井然有序,如今遍地尸骸的肯特堡基地,破损不堪的隔离网后渐次亮起蒙蒙蓝光。

余晖 第十五章.裁决日

机甲头灯照亮了前行道路,操作系统连接上M3重机枪外挂触点,头盔全息屏幕旋即跳出小小的武器图标,机甲战斗系统设计之初便是独立的,除去机甲部队指挥官有权利打开系统后门外,在允许范围内,机甲驾驶员可以做任何事情。

“小队状态?离线。”

“指挥官状态?离线。”

机械女声恒定而冷酷地报告着各项必需规范,大规模战争时代,逞个人英雄最大的作用就是爽个两三秒,要么是被大口径炮弹炸回零件,要么是被电磁狙击炮熔成血水。如果是动辄七八十吨的陆战坦克还好些,机甲单独出战,那叫做愚蠢,战死在欧罗巴土地上,魂归瓦尔基里也只有被人嘲笑的份。

“警告!西蒙·海耶斯中士,未经指挥官授权,你不得擅自开启除训练模式外的任意模式!十秒钟后不切换回预定模式,总部将有权锁死机甲!”

西蒙苦笑一声,总部?总部现在是一滩被核风烫过的残渣,至于指挥官?西蒙打开生命探测仪,目视之处,寸草不生。

“十……九……八……”

“二……一……”

“检测完毕,空气中发现高浓度辐射,总部通信状态处于无法联系状态,疑遭到核打击。根据盟军机甲部队第一号指令,西蒙·海耶斯中士,你是本区域最高军衔者,机甲指挥权,现在转交于你。”机械女声冷冰冰道,全息屏幕上跳进银色盾剑徽,T-55机甲转换成全功率模式,AATS芯片激活完毕。

西蒙喉咙微动,下令道:“所有机甲单位,搜寻生还者,自行寻找安全区域。”

“信息已发送。”

仓库数十台T-55机甲自动落下液压锁,僵硬地一步一步走向辐射雾气中,终究只是机械造物,没有主人操控,何谈灵魂?

滤清器筛除掉辐射微尘,将弥散着焦腐味道的空气源源不断送进西蒙体内。根据着屏幕小地图指示,西蒙逆着回到机场内,游骑兵们尸骨无存,核爆之下,人人平等。

“警告!西蒙·海耶斯中士!以你目前权限,不得进入该禁止区域!请远离隔离网!否则将通报总部,锁定机甲!”机械女声又响彻西蒙耳畔,理所应当地,又是一段沉默。

“检测完毕,无法联络地区总部,核辐射水平达到警戒水平,所有指挥人员处于离线状态。西蒙·海耶斯中士!按照盟军第377号法令,机甲驾驶员拥有优先权重,现授予你肯特堡陆军基地最高指挥权限!”

穿过隔离网,山丘小径内堆满了尸骸,热辐射一刹那间烧着了一切易燃物品,包括尼龙材质的军服,这些叛军是活生生被闷死烫死的,不少人临死前撕扯着领口,试图喘口气,然而这也是种奢望,他们吸进去的是高温辐射尘,最可怕的是,死亡降临地并不快。

两条深深的车辙印压过了尸骸堆,显然并不是所有的叛军毙命于此,核爆发生前射杀了游骑兵的那队叛军,开着步战车进入的叛军,或许有叛军穿着机甲、外骨骼躲过一劫也很难说。西蒙关闭灯光,放缓脚步,见了火见了血,赤裸裸的敌我双方。

“这里面究竟是什么?”西蒙仿佛是自言自语,机甲系统沉默了一会儿,不再提什么“警告”、“检测完毕。”而是干净利落回答道。

“盟军东海岸防核爆避难所,是否需要进一步信息?”机械女声不觉间柔和多了,想来是承认了西蒙突然得来的双重权限。

“说。”

“该避难所分为以下区域,A区为住宿区,优先考虑军官种子计划成员入住,B区为生态循环区,C区为仓储区……最外一层则是抗辐射料层。”

西蒙敏锐地察觉到“军官种子计划”这句话,表明政府应该料到了存在全面核打击的风险,提前修建了避难所工事等等,甚至准备了军官种子,等待核爆后重建军队……,可惜,战争胜利在望,真的等来了核爆。

于是西蒙问道:“什么是军官种子计划。”

“此问题不在本系统回答范围内。”机械女声略带歉意道。

“在许可范围内,你知道多少关于核打击的事情?”

“此问题不在本系统回答范围内。”

西蒙叹口气,拐角后传来的嘈杂声音打消了他继续问下去的欲望,数台发动机震动声说明前方有一队持有重武器的叛军。西蒙低声命令道:“匿踪!”

T-55机甲外层涂覆的光学迷彩使得西蒙融进了岩壁,取出颗探测小球,轻轻地扔出拐角,实时图像立马传输回来。

……

“把该死的大门打开!泰勒上校!我命令你!打开避难所大门!”靠左边的步战车舱盖旁站着个中年人,军服外扛着颗银星,毫无疑问地是名将军。

漆成深蓝色的避难所大门亘着山体入口,金属质感极为厚实,拖来门XM204都不见得能打穿,四辆步战车,还有数十个暴露在外的叛军。

“休斯将军!现在情形很清楚!打开大门,核辐射污染了避难所,我们等着一起为国捐躯吗?很抱歉!将军,我的手下一致不同意开门!我要遵从民主意见!”门外响起广播,早先闯进避难所的人自然拒绝了开门要求。

“大门有三米厚!核弹直接命中也打不垮避难所!将军!如今军工厂消失了,省点你的子弹,另寻别处,或许还来得及!”印证着泰勒上校的话语,岩壁外露出密密麻麻的武器平台,交叉火力顷刻间就能消灭掉门前敌人。

防毒面罩根本阻止不了辐射微尘,好暴露在外叛军士兵已经开始坚持不住,而步战车内人员死去同样只是时间问题,额外配了个铁皮棺材罢了,就连将军本人,也感到恶心反胃。

“谈个条件吧!泰勒上校!我负责督造这间避难所,是我享有最高指令权,没有我的权限,你开启不了避难所全部区域!也更换不了净化核心!没有我!你们最多比我晚死十年!放我和我的士兵们进去,你就是我的副官!我死后,给你避难所权限!”

将军扯着嗓子对大门喊道,辐射渐渐有序摧毁个人健康与理智,盖革计数器上毫西弗单位在三位数上一路攀升,一旦超过4000。

致死剂量。

门外广播短短地沉寂着,再度响起时,休斯将军恍如隔了个世纪,避难所回答道:“大门正在开启,将军,请您挑选好人员。”

广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众人皆知东海岸爆炸了不止一枚大当量核武器,无疑于全面核战争,核辐射以及核冬天迫使幸存者必须在避难设施里坚持数十上百年,时间无限,物资有限。

休斯将军抚着额头,眼神示意着手下们,枪口对准了几个体力不支摇摇欲坠的叛军,在生存面前,谁的命,都不如自己命来的重要。

核弹落下的那刻起,旧世界荡然无存。

“砰!”行刑者们扣下扳机,无头尸体倒下,避难所大门缓缓升起,几十米外,即是活命!

“突击状态!”西蒙大叫道,此时不动,更待何时!T-55机甲附挂着的喷射背包骤然启动,炽蓝色喷流赋予了西蒙强大动力,形如闪电,瞬息间跃到一辆步战车上方,抓起机枪手就扔了出去,硬生生地抠出车载机炮,监视器探测到有人端起了反装甲火箭筒。

“进入超载状态!”机械女声提醒道,T-55J机甲内承载的AATS芯片瞬间启动,无可比拟的计算能力灌注到系统内,西蒙双眼诡异地化作极其清澈的蓝,对他而言,时间流速瞬间降低,低到他清楚地算出了有多少枚子弹、炮弹朝着他开火,那些可以避开,那些可以直接击毁!

“开进去!开进去!”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机甲突然闯入,休斯将军甚至看见那台T-55间不容发地一掌拍开火箭弹,机甲对付步兵,纯粹是屠戮,更要命的是泰勒上校咆哮着命令手下开火,怕是误会了他的诚意,但这时候管不了太多了,休斯将军猛踢着脚边驾驶员席,怒吼道。

步战车碾过减速带,轰鸣着径直冲进避难所深处,引得各路仪器滴滴作响,泰勒上校惊魂未定地躲过步战车,扯过通话器,疯狂喊道:“关门!关门!武器开火!这群婊子养的诓咱们!”

避难所门外武器终端立时无差别开火,12.7毫米重机枪子弹瞬间打死了步战车外所有叛军,即便是步战车,薄薄的装甲钢也很难坚持地太久。

超载状态无法持续太久,西蒙心知T-55空降机甲的防御极限,撕下步战车车门临时当做盾牌,西蒙呐喊着将机甲功率开到最大,顶着瓢泼弹雨向前奔跑着,但避难所大门堪堪升到顶端就重新降落。

西蒙猛地甩开车门,丢下背后的无后坐力炮,打地稀烂的喷射背包,连M3机枪一同解除挂载,步伐迈开到最大,心脏在强心剂作用下跳动地铿锵有力,避难所大门马上触到地面,西蒙屈膝滑铲,地面磨出一长串火花。

“砰!”避难所大门轰然落下,门外,空余死尸,与正在腐烂的旧世界。

余晖 第十六章.避难所

一束突如其来的强光笼罩着西蒙全身,机甲系统甚至迟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西蒙凭着感觉侧翻躲避着,直到重新恢复视力。

一根粗壮的炮管对准了西蒙。

“站住!放下武器!我保准把这台机甲轰烂!”艾布拉姆斯坦克关闭了强光灯,152毫米滑膛炮离西蒙有几十米远,但西蒙毫不怀疑坦克炮的威力,在尾翼稳定脱壳穿甲弹面前,甭说是装甲削弱过的T-55,任何已知型号挨一发都只有下地狱的份。

刚才还大打出手的两队叛军士兵,此刻不约而同地将枪口一致对外,稍微有点脑子都明白谁才是罪魁祸首。

全息屏幕上致命威慑标志疯狂闪烁着,机械女声急促地报着“六点钟方向,88MM反装甲炮两门”“11点钟方向,出现主战坦克,建议立刻打开AATS闪避”。

“战斗判断:胜率为零。”

全景仪扫描过周围所有敌军,西蒙心里默默计算着发起突袭的胜算,机械毕竟是死的,只会根据数据下结论,但西蒙悲哀地发现,即便他能拼命干掉步兵,也逃不过主战坦克炮击,机械很实在,一就是以,二就是二,命中就是命中。

更何况之前为了闯进避难所,西蒙丢下了所有累赘,此刻仅有一双铁拳罢了。

“我没有武器!”西蒙举起双手,缓缓地转身,示意机甲外没有任何武器吊舱,西蒙看着站在坦克舱盖上的车长,眼角余光扫过两队叛军的指挥官,休斯将军与泰勒上校意思很明确,处理掉眼前麻烦,再谈其他。

“十秒内从机甲里走出来!现在开始倒数,十、九、八。”泰勒上校坐在补给箱上,手下正给他包扎着因为躲避步战车而撞出来的伤口,即便如此,上校依然右手稳稳地扣着枪套。相反,休斯将军身边一左一右地站着两个卫兵,暗地里扶着脸色潮红的将军。

西蒙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拖延或者谈条件,按下脱离按钮,机甲“嗤”地喷出解封蒸汽,向后展开,西蒙非常识相地双手高举,高喊道:“别开枪!我和你们一样,都是军人!都为了生存!”

泰勒上校推开手下,凶狠地抽出手枪,一拉套筒,士兵们自动地让开道路,手枪贴着西蒙额头,扣着扳机的手指只需要轻轻往后动一厘米,西蒙前额会多一个小洞,而后脑勺会直接炸烂。

“跪下。”上校盯着西蒙钢蓝色的眼睛,说道。

西蒙顺从地双膝跪地,上校一手端枪,半边身子侧下,拔出西蒙腰间左轮,递给手下,说道:“我记得这把左轮是麦克奈尔少校的配枪,告诉我,枪为什么在你的手里,中士?”

“我曾经在2051年纳尔维克战役里救过少校一命,去年,在波士顿指挥部靶场,少校送给了我。”西蒙瞧地出来上校眼里不带丝毫感情,但为了小命,西蒙硬着头皮继续说着。

“长官,我叫西蒙·海耶斯,我是71游骑兵团第二营B连H排排长,我曾在大陆战场各个战区服役过整整五年,长官,帝国人没能打死我,您要打死一个为国效力五年,现在是您的俘虏的军人吗!”

上校点点头,将手枪收回枪套里,对手下招招手,拿过西蒙的柯尔特大蟒,拨着扳机,遗憾地摇摇头,叹气道:“战争英雄?你的理由说服了我。刚才我的人因为你的缘故,死了两个,所以,我必须杀了你。”

西蒙低下头,把肌肉抽搐着的脸庞隐藏在阴影里,既然不给活路,休怪他死前先拖你下水,游骑兵们身上从不会只带一支武器!

“泰勒!住手!”左轮已然触到西蒙天灵盖,西蒙双手微微屈指,盯着上校靴尖,在枪响前,先死的,一定是泰勒上校!但在此时,一直默不吭声的休斯将军突然开口道。

上校闻言,不情愿地收回左轮,却狠狠一脚踹中西蒙小腹,目睹着西蒙捂着肚子倒在地上蜷缩着,这才摊开手,大声回道:“将军!你要我脱了鞋子用脚踢死他吗?如果这就是你的意思,我非常乐意!”

休斯将军咳嗽着,随即吐了口血痰出来,军靴踩过那滩污迹,将军步履坚实地走到上校对面,掷地有声道:“我记得这小子,2053年我给他授过勋,海耶斯中士击毙过几百个帝国人,别忘了!战争升级到了全面核战争!盟军需要每一个有生战力,没错,海耶斯中士刚才也打死不少我的人,但只有军事法庭拥有裁决他的权力!泰勒!你的军衔是上校,我是将军!服从命令!”

此刻人人脸上尽皆沾染着硝烟灰烬,看不出上校究竟什么脸色,听得上校硬邦邦地回了句“是!将军!”,叛军士兵们背回枪支,掏出塑料手铐绑起西蒙,推搡着往避难所深处走。

西蒙长长地吁了口气,不管接下来等待着他是什么,好歹保住了命,而T-55机甲在两方人马互相监视下,卸下了核聚变核心,锁进弹药箱。门口处喷出消毒水雾,开始清洗辐射、人血、断肢。

避难所隧道明显是掏空了山腹,许多地方甚至没来得及刷上油漆,防辐射铅板散出刺鼻气味,仓促完工的迹象相当明显,两名士兵押送着西蒙走在队伍中,仅仅几百米路途,西蒙发现了不下上百处轻重火力点。这种级别的火力密度,西蒙光想想就觉得惊心。

隧道尽头,矗着又一堵巨墙,漆成军用橄榄绿的墙面上刻着一行字—“肯特堡军用核爆避难所。”大功率探照灯将隧道照地纤毫毕现,泰勒上校遥遥地比了个有请手势,休斯将军冷哼一声,走到门前操作台,极其冰冷的中性提示音随即响起。

“虹膜检测,正确,指纹校对,正确,确认身份,约翰·休斯,陆军少将。请插入身份识别卡,并输入密码。”

西蒙注意到泰勒上校目光紧盯着将军手中的荧光识别卡。在西蒙记忆力,53年休斯将军的确在列日给他授过勋章,不过那一批足足有四十多人,走个过场罢了,西蒙不认为这点情面够让将军保住他,但是西蒙并不蠢,将军留他性命,无非是要他卖命而已。

“大门开启,升降台运转良好,请原地等待。”隧道大门实际上是个巨大的圆形齿轮,翻滚着露出前方黑黢黢的无底深渊,就连能够承载着一辆重达七八十吨主战坦克的升降台,也才占据深渊一半大。西蒙猜想着如此庞大的工程量,早在战争伊始,政府应该就猜到了全面核战争不可避免?

依旧是防爆门,穿过这道门才算正式进了肯特堡避难所,首先是载具停放场,泰勒上校兴奋地吹了个口哨,视野之内,尽是盟军最新制式的军用车辆,光是艾布拉姆斯主战坦克便足够武装起一个装甲营,更不要提诸如斯托瑞克装甲车、M4布莱德雷步战车之类的轻型载具。

升降台继续降落,一路上,小型核电厂、净水厂、化石能源储备库、军备库、生活区,每隔着二三层便有一个防辐射或是防干扰层,西蒙看着腕表分秒一点一滴过去,升降台垂直下落了数百米依旧不曾触底,半小时后,一行人才抵达了总控区。

西蒙被喝令着停在隔离门外,只有将军与上校走了进去,大概过了几分钟,升降井骤然灯光大盛,莫名的安心感落到心中,隔离门打开,两人背后,蓝色电弧欢快跳跃着,将军脸色红润了不少,上校咄咄逼人的气势跟着收敛了些,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毕竟,所有人加起来也不到三位数,再爆发内讧,无论是谁赢谁输,后果皆是不可承担。

生活区空间大地出乎想象,大到不必要划分地盘,两队人马分道扬镳,待隔离门落下,挡住泰勒上校微笑着送行的目光,休斯将军脚步僵了僵,颓然倚靠着墙壁滑坐下来,卫兵们顿时慌了神,七手八脚地又是摸水壶,又是去找治疗仪,最终是循着标牌,送将军去了治疗舱。

西蒙惴惴不安,把自己藏进无人注意的角落头里,免得要是哪个人不爽一枪毙了他替同伴报仇。直到半小时后,副官搀扶着苏醒过来的将军进了医疗室,西蒙正计划溜到避难所深处去,风头平静一会儿再出来,却没料到将军回头深深地望了西蒙一眼,随即,西蒙被反铐着押了进去。

“松开他。”将军脸上伤疤与深皱密集地交错在一起,老态尽显,深陷在靠背皮椅里,若说之前是头病老虎,余威仍在,这时候连利齿一并拔了,唯一威慑着的恐怕只有额头上那个“王”字,气势犹在罢了。

副官迟疑着,犹豫道:“将军,此人乃是游骑兵。”言下之意,西蒙猛地动手,拉个垫背的很简单。

“松开!”将军不容置疑道。

西蒙活动活动手腕,旁边副官们手皆按在配枪上,看上去全方位钳制着西蒙突然举动。西蒙不屑的微扬嘴角,左右脚稍稍跨开,食指轻拢。

“士兵,我不说客套话了,我选择保住你的命,就是要你为我卖命。同意,战后我许你成为游骑兵指挥官,不同意?”将军的眼珠子在日光灯下跟闪着寒光的三菱刺似的,锐利地直钩人心。

“不同意,死。”将军看着西蒙渐渐收回了食指凸起的手掌,双手背起,缓缓说道。

这问题无趣到西蒙压根懒得应付,大声回答道:“从现在起,您就是我唯一的长官。”

将军满意地挥挥手,说道:“很好,我接受你的效忠,尤金,带海耶斯中士去他的房间,我们将会在避难所待很久,我希望明天这个时候,所有人都要军容整齐,现在解散。”

虽说名义加入了休斯将军队伍,西蒙照旧是被前后夹在中间,押送着穿过走廊,避难所里颜色以蓝白为主,空气清新剂混合着阴凉气息,使人闻着并不舒服。

副官停下脚步,指着一间单人卧室,冷冰冰道:“进去。”西蒙飞快地打量了下房间位置,顺从地走进,身后滑门关闭,咔哒作响,西蒙轻轻拉了拉,上锁了。

房间内陈设简洁,单人床、衣柜、一套桌椅,不过意外的是,居然有独立浴室,西蒙迫不及待地脱下沾染了不少辐射尘的军服,里里外外地认真擦洗了好几遍,换上特制的抗辐射作训服,把自己扔进床里,这才感到阵阵发自骨髓的害怕与疲惫。

是谁释放的核武器已经不重要,战争升级到全面核战争,这会儿,世界应该剩不下太多人了,侥幸未在第一波打击里死亡的幸存者,严峻考验才刚刚降临,核辐射、以及核冬天。

西蒙狠狠地揉着脸庞,父母居住在宾州,比他距离核爆位置更近,活下来的概率几乎为零,松弛下来的肌肉呻吟着,丝丝酸麻浸透躯体,脑海里交织着种种画面,催着西蒙阖上眼睛。

梦境狂乱地闪过星河、枪弹、飞溅血肉,无数个身着熟悉军装的木偶人拎着步枪呐喊着跃出壕沟,跃出、倒下、所有眼睛对着西蒙,在说:“凭什么你活着,我们死了?”

于是西蒙砸碎了狙击枪,从教堂钟楼滚落,在前方悬崖上,戴着红十字头盔的朱莉安娜,漠然地挎着肩包向后坠落。

“你不是答应过我要回来的么?”

“砰砰砰……”西蒙瞬间从梦境里拖回现实,门外传来不耐烦的砸门声,副官叫道:“西蒙·海耶斯中士!轮到你去医疗舱清离体内辐射了!”滑门拉开,两名副官语气照样冷硬:“中士,这边走。”

肚子“咕咕”叫着,腕表时间跳到了4月21日凌晨5点,西蒙见走廊上医疗归来的士兵不在少数,问道:“有吃的吗?”

“体检完才能去食堂。”

副官领着西蒙走了相当长的一段路,步伐异常急促,经过舱室门,西蒙只草草看见“冷冻”几字,室内摆着为数众多的医疗舱,西蒙甚至看到了休斯将军在医疗舱内,副官推着西蒙进了将军旁边的医疗舱,关上舱门,副官笃笃地在舷窗上敲着,说道:“长夜无梦,中士,祝你旅程愉快。”

西蒙突然不安起来,但舱内漫出了大量黏稠液体,在西蒙眼瞳淹没前,副官对着将军所在的舱室敬着标准军礼,大声地报告着:“期待未来继续为您效力,将军!”副官的手臂铿锵有力地砸下,紧贴着鲜红色的裤腿线。

无穷无尽的寒冷、黑暗。

余晖 第十七章.时间之外的士兵(一)

“吱吱吱。”同伴叫道,短促尖利的鸣叫迫使灰鼠回了头,狠狠瞪住那个胆大妄为的家伙,露出惨白色的门牙,警醒着这块地盘是他的,再踏前一步,休怪它不讲情面了。

同伴仍没有退缩,而是试探性地伸了伸爪子,如此践踏权威的挑衅,灰鼠必须回以强势反击,微微弯曲后腿,灰鼠猛扑了过去,压地同伴向另一边翻到,几秒后,同伴“吱吱呜呜”地逃离灰鼠的掌控范围。

灰鼠志得意满,它已经夺取了这片区域,道路尽头有颗冒着些微光芒的球体,意味着在寒夜里能够维持足够的体温,这可是生存必需,容不得同类抢夺。灰鼠后脚立起,站直了对于其他同类而言异常高大的躯体,不断地嗅探着空气中别样气味。很快,他发现,光芒球体附近,有更多探索的东西。

于是灰鼠恢复了爬行姿态,出于谨慎本能,灰鼠选择贴着墙角前进,尽管时不时触到寒冷金属片,但吃点皮肉之苦也好过遭到突如其来的噩运,毕竟,在这处荒凉偏僻之地,并不是只有灰鼠一个种群。

灰鼠快速地通过了荒原地带,绕过垂直山峰,抵达了光芒球体,感受着冬日里可贵的热量,灰鼠躯体里生出了更多赖以继续的动力,循着有趣气味给它标记出的通道,灰鼠毫不犹豫地爬向某个它从未去过的区域,没去过,或许存在着不少同类从未染指过的食物。

食物,总是食物,灰鼠不太清楚肚子现在是饱是饿,因为有意识以来,它很少得到过足够裹腹的食物,发展到最后,它已经自动忽略了饥饿反应。所幸灰鼠为探索新区域花费掉的能量眼见就要得到回馈,远处的丘陵上赫然堆放着一块肉。

肉?!灰鼠心情顿时激荡了起来,肉!看那肉的颜色,或许是猎食者的肉?喜悦充斥了灰鼠小小心灵,飞也似地冲过去,它现在最怕不知何处冒出个该死的同类,抢走了肉,那这样,灰鼠不得不再次大打出手。

至于为什么放了了一块肉,这种高级别问题已经超越了灰鼠的生物极限。

灰鼠攀上丘陵,没来由起了危险感,灰鼠努力嗅探着冰凉空气,非常可喜,没有猎食者存在,灰鼠轻轻地将脑袋伸到肉块,咬了口,依然没问题,灰鼠更加放心地向前走了几步。

剧痛突然袭来,世界猝不及防地翻倒,灰鼠吓得“吱吱乱叫”,疯狂地想挣脱出去,然而灰鼠却发现两条腿被丘陵长出来的爪子牢牢钳住,更可怕是,幽暗处,一张猎食者的面孔缓缓露出。

这位灰鼠探险家猛然间想起流传在同类中传说,相传在光芒球体周围,存在着一个连猎食者都要为之奔逃的顶级猎食者,灰鼠后悔不及。

世界重新颠倒,山脉砸落。

西蒙抡起榔头锤,砸碎了灰鼠头颅,解开猎鼠夹,收起战利品。但西蒙心里很清楚,他又少了一个食物来源地,避难所灰鼠绝不会到存在过同类气息的场所。

西蒙沉默地走出房间,廊灯光芒很暗,西蒙紧了紧衣领,避难所电力供应非常迟缓,为了保证住所供暖,他不可能在出行期间打开照明。

走廊外窸窸窣窣地响着,西蒙扫了眼漆黑无比的大厅,老实说,他现在和手里的灰鼠很像,奔走于生存,没有诱惑决不去未知之地,大厅是巨型蟑螂的巢穴,倒不是说西蒙畏惧这种旧时是食物链最顶端的生物,而是捕食者蜘蛛会不定期地扫荡一番蟑螂巢穴,出于小命考虑,西蒙不会乱逛。

沿着来时脚印,西蒙踮着脚踩着战术猫步走到住所门外,确认了门把手没有动过的迹象后,才把门拉开一条缝,随即飞身闪进。

长呼口浊气,冻地快发僵的身体渐渐地温暖起来,西蒙调低了供暖档次,把灰鼠搁到桌上,掏出军刀,熟练的分解开灰鼠尸体,剥皮、掏内脏、串签。展开折叠烤架,电力转输过去,开始烤制晚餐。

等待烤熟的时间里,西蒙先给舱室图划掉一角,西蒙仔细地审视着舱室图,几乎所有的舱室都画上了叉,表明下一次打猎,他需要走更远的路,去到更危险的避难所深处。

鼠肉散发出香气,西蒙就着一杯白水吃着来之不易的晚餐,味道当然很差,但不到万不得已,西蒙绝不会轻易碰储备罐头。

两月前,西蒙从医疗舱,不,是冷冻休眠舱里苏醒,旁边的休斯将军休眠舱早已清空,西蒙茫然无措地走在昏暗寒冷避难所里,完全不晓得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是避难所立刻给了他惊喜。

一只足有半人高的巨鼠袭击了西蒙,刚从休眠舱里出来,西蒙又冷又饿,根本不是巨鼠的对手,西蒙当时满脑子都是我他吗居然要被老鼠干掉?

然后猎食者蜘蛛悄然而至,趁着两个巨无霸生物殊死搏斗,无暇关心他这个弱者,西蒙连滚带爬地跑到最近的舱室,也就是现在的住所。

从军五年,教会了西蒙在任何糟糕环境都必须冷静,西蒙回想起失去意识前看到的一切。联想起隔壁舱是休斯将军,答案呼之欲出,他应该是随着休斯将军一道被冷冻休眠,毕竟自己是外来户,休斯将军连掩饰虚弱都做不到,休眠前消除掉不稳定因素可以理解。

或许真是个心地宽厚的将军?

西蒙随后拼尽全力联络外界,肯特堡避难所极其宽阔,生存资源足够支持一个装甲团,即便出现了意外,也应当在某处有人员聚集。西蒙绞尽脑汁地启动了室内通讯,然而声音有如落进大西洋,泛不起一丝波澜,西蒙甚至按照舱内图表,冒险前去通讯中心,结果依然相同。

既然无人回应,西蒙总要保障存货才行,搜索情理了能到达的每一个舱室,西蒙也才搜罗出几背包罐头净水,至于食品储藏库,那里是猎食者蜘蛛的老巢,犯不着为了吃顿饱饭先把自己送上门喂蜘蛛。

这几个月,西蒙一直在发送信号,寻找其他人,迄今为止,一无所获。不过也有些惊喜,比方说西蒙在电力转输间捡到了自己的柯尔特大蟒,弹巢内剩下三颗子弹,加上房间内五六具人类遗骸,证明着避难所此前一定是发生了战斗,迫使人们离开。

吃完烤鼠肉,西蒙清理掉桌面残渣,支着脑袋发呆。避难所无日夜,但西蒙摸出了危险生物的出没规律,反正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最好是不要踏出舱室一步。西蒙不知道这些巨大变异生物如何出现。假如是辐射导致,两个月的时间里,身体怎么都该出现异常才对,然而西蒙活地好好的。西蒙思来想去,还是认为可能是避难所出现了生物泄露,以军方习性,不放个实验室真的太浪费了。

西蒙打亮了台灯,掏出左轮,现在唯一的娱乐就是拆解组装柯尔特大蟒,几十秒后,桌面出现了一堆零件,完全分解后,西蒙又装了回去。捣鼓完左轮,西蒙开始拆腕表,这只traser牌军用腕表还是西蒙刚进71游骑兵团时配发,老伙计一枚。

腕表指针停留在4/21/56,5/47/23也就是2056年4月21日5点47分23秒,西蒙进入休眠舱的时间。避难所里全是电子钟,西蒙无从知晓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

十年?二十年?一百年?

对西蒙来说,还活着就够了。

躺到梆硬梆硬的床上,西蒙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他不是没考虑过逃出避难所。首先西蒙完全不知道避难所外的世界,西蒙亲眼看着东海岸核爆,鬼晓得出了避难所是不是核辐射尘铺天盖地,核冬天搞得蓝星回到冰河世纪。

其次,依据来时记忆,西蒙此时所在的生活区域,到升降平台,距离最少有几公里,中途要穿过巨鼠巢穴、猎食者蜘蛛出没地,更深处存在些什么鬼东西,西蒙不得而知,凭借手头这把三颗子弹的左轮,外加一根削尖了头的铁棍……相比于被老鼠或者蜘蛛吃掉,西蒙宁愿一枪崩了自己。

没有时间参照,西蒙无从知晓何时醒来,睡了多久,总之现在他没有睡意,无聊地把玩着子弹,西蒙骨碌翻身而起,站到舱室图前,再次规划逃生路线图。

顺着目前所在L2区走廊直行,抵达相邻的L1区;从L1区通风管道进入电力转输室,启动升降台;继续顺着通风管道到A4区,徒步穿越车辆停放场,乘坐升降台离开。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L1区猎食者蜘蛛活动地太频繁,一旦蜘蛛成群结队,西蒙根本没时间爬进通风管道,尤其是三颗子弹还要留一颗给自己,电力转输室也不安全,最要命的是车辆停放场,越空旷,越难以逃脱。

目光移到L1区的军械库,毫无疑问,门是锁着的,识别系统还在运行,但不光西蒙的识别卡消磁了,遗骸识别卡照样如此,按照指挥权递交原则,那也得有识别卡证明身份,提醒系统检测生命迹象才行。

就算西蒙有本事物理撬锁,但原地待地太久,暗地里,掠食者无处不在。

豆大光点闪烁在西蒙钢蓝眼瞳里,照耀出眼瞳深处那一丝丝无奈、坚韧、痛苦。

他必须在食饮水耗光前,找到出路。

余晖 第十八章.时间之外的士兵(二)

对照着舱室图,休息过后,西蒙决定继续探索,L2区占地甚广,从图表来看,设计容纳四百人。随着时间推移,西蒙越来越倾向于冒险闯出避难所的想法,但鲁莽行事十有八九要倒血霉,西蒙总要尽可能储备起物资,至少要寻找到一副生化防护服才能尝试着离开。

西蒙往背包里叠进灰鼠内脏制成的诱饵,几听罐头、净水。手里持着铁棍,腰间挂着左轮,朝门缝外扔了根碎骨,反复确认没有危险后,才悄无声息地潜入黑暗。

L2区呈字母“G”型,整个区域应该是围绕着类似于能量柱的支撑体构成,“G”的底部拐角处则是食品储藏库,同样是猎食者蜘蛛巢穴,“G”的下横线处是办公区,包括了通讯中心、军备间、药品冷库。弯道已经被西蒙搜刮使用殆尽,只有办公区未曾仔细勘测。

避难所走廊里大多数壁灯损毁,灯光黯淡,西蒙这两个月潦草苟活着,感觉真像老鼠样进化出夜视能力。循着以往标记时快时慢地前进,估计花了两个多小时,西蒙嗅到了猎食者蜘蛛集中散发出的腐臭味。

西蒙目光深邃地看着食品储藏库,库门被酸液腐蚀地不成模样,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覆着极厚极苍白的层层蛛网,隔着黑幕,西蒙依稀能瞧见库内十数个荧光,那是猎食者蜘蛛惨绿色复眼。

栖息黑暗中的生物基本是瞎子,西蒙踮脚贴墙似慢实快地经过储藏库,储藏库左右两百米范围,停留超过两分钟,猎食者蜘蛛必定倾巢而出。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一股寒气顺着尾椎骨漫到后心,西蒙悚然而惊,想也不想地拔腿就跑,然而两条腿哪里跑的过八条腿,听着身后节肢密集撞击着地面,猎食者蜘蛛追击速度极快,几乎是眨眼间就赶上了西蒙!

追击声突然消失了,西蒙心猛地沉底,这是蜘蛛扑击前兆!西蒙随即脚后跟一撞,滑倒在地,掏出左轮,连着越过头顶的蜘蛛下腹开了两枪,大威力马格南瞬间将蜘蛛腹心崩地稀烂,伏在地上奄奄地凄凄呼嚎。

西蒙抽出铁棍,三棱尖头捅穿蜘蛛上下颚,蜘蛛剧烈抽搐着死去,但左轮爆响声震地西蒙耳朵嗡嗡作响。走廊连绵回响着枪声,西蒙晓得猎食者蜘蛛不会无视同类临死呼嚎,枪声闪过,仿佛是暴雨倾盆前蚂蚁搬家,储藏库里的蜘蛛肯定全奔着西蒙来了!

“啊!”西蒙烦闷地低吼一声,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能做的只有逃!

百米距离转瞬即逝,蜘蛛大军带着滚滚煞气涌来,心脏竭力地泵出血液输送到躯体每一处,避难所不是战场,有着随地可见的弹坑掩体隐蔽处,直来直往,西蒙挨个拍遍舱室,门芯无一例外地坏地彻底。

蜘蛛复眼在黑暗中闪烁着,像极了萤火虫,那是致命的美丽,西蒙砸着舱室开关,舱门打开的刹那,西蒙简直是慌不择路地扑进去,门尚未锁紧,一条蜘蛛触手便卡住门缝,惨绿复眼直勾勾的盯着门后热气腾腾的猎物。

“滚回去!蜘蛛!”西蒙操起铁棍,用力地对准蜘蛛眼刺出,“噗嗤”地溅射出更为阴森血液,蜘蛛疯狂地甩动起来,西蒙咒骂着:“你大爷我杀了几百个帝国畜牲,区区蜘蛛妄想夺老子命,做梦!”

西蒙抬起右腿,军靴狠踢触手,“喀嚓喀嚓”地撞击着舱门,蜘蛛哀叫着拼命挣扎,在铁棍破头的剧痛驱使下,蜘蛛最终选择了收回触手。

舱门砰然紧闭,然而蜘蛛们吃了大亏,怎么肯轻易放过在它们地盘恣意放肆的家伙,蜘蛛狂暴愤怒地轮流撞击舱门,西蒙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左轮抵在下巴,舱门肉眼可见地凹陷下去,弹巢刚好剩最后一发,西蒙早就发过誓,宁愿死在自己枪下,也绝不辱没游骑兵威名,沦为蜘蛛大餐!

撞击戛然而止,暴戾啸叫声取而代之,似如连贯鼓点轻拍,黄雀捕蝉,螳螂在后!猎食者蜘蛛离开巢穴,巨鼠群尾随其后,食物链翻转地极为迅速。两个避难所霸主物种在舱门外殊死搏杀。

不知多久后,搏斗声渐渐平息下去,余下战败者微弱的哀嚎,很快,连哀嚎也消失了,战利品中毫无疑问是那些争斗中的战败者。同类与异类差别并不大,都是食物。

直到重归寂静,西蒙才缓缓垂下枪口,几滴汗水顺着乱蓬蓬胡须流下,,西蒙随手一抹,额头满是冷汗。西蒙忍不住瑟瑟发抖,在等待巨鼠、蜘蛛决出胜负时,寒冷消磨了西蒙太多热量,尤其汗水无意义地浸湿了内衣。

西蒙抱着双臂,颤巍巍地掏出打火机,火苗照亮了舱室,也赋予了些聊胜于无的温暖,顺着微弱光芒看去,这间舱室格局与西蒙住所完全相同,床桌衣柜。打开衣柜,希望找到几件御寒衣物,把手落满灰尘,拉开衣柜,一颗骷髅头诡异地跳出来。

西蒙扶住骷髅架子,让它缓缓地倒地,寒冷打消了乱七八糟的顾虑,手忙脚乱地扒下骷髅身上衣物,把自己套进去,行军床腐烂到承受不住西蒙重量,一碰就碎,但好歹被子总算能用,西蒙裹起所有能找到的布料,缩在墙角。

悲怆感溢满喉咙,西蒙突然后悔为什么自己那么惜命,左轮不是留了发子弹么?干脆打死自己算了!目睹着世界核爆毁灭,畏缩百米深地下朝不保夕,担心着哪天葬于蜘蛛或者巨鼠爪下,连有尊严的死亡都是种奢望。

钢蓝色眼瞳泛起层层铁锈,右手攥着左轮握把,用力到掌心生疼。五年来,上天似乎格外青睐他,万人万人地竖起十字架埋进土里,西蒙·海耶斯却活蹦乱跳。也许神灵需要一个挖墓坑的人?恰巧挑中了他,为了犒赏西蒙,专门挑了个如此巨大的墓地送给他。

西蒙打开左轮,有六个子弹槽,只剩一个仍旧装着子弹,弹巢飞转着阖上。西蒙漠然地拿起左轮,对准自己太阳穴。

就让他再试试,上天是不是还青睐他。

咔。左轮转过一格

咔。空槽。

咔。无弹。

“哈。”西蒙苦笑着将子弹槽调到击锤处,他需要扣五次扳机才能取自己性命,既然上天都不愿见他轻易死去,想必是阵亡战友在另外的世界默默关注着,恳请死神照顾照顾队里最傻的那个。

收回左轮,裤兜有些异样,西蒙惊讶地发现这件军服里竟然有张身份识别卡,借着打火机火苗读了读识别卡背面个人信息。

“威尔伯·施拉姆中校。”西蒙轻声念道。

中校级别身份识别卡!

盟军人人皆有识别卡,但大头兵等同于消耗品,配发的识别卡一年一换,尉官十年一轮,到了校级以上的高级军官,则是专门订制,即便在恶劣环境下,军官识别卡也不会消磁。

指肚摩挲着识别卡光滑表面,西蒙心中的希望就如打火机火苗般,熊熊燃烧着。现行军事体制为了规避核打击风险,施行指挥权级级递减。和当初在肯特堡基地外一致,将军殉职换校官,军官阶层殆尽轮士官,于是在基地内部注册过的西蒙当仁不让地成了指挥官!

这意味着西蒙在避难所里随便找个尚且运转的终端,插上身份卡,避难所内部系统注意到西蒙存在,自然而然地,指挥权转交,西蒙就能掌控避难所!

一想到这里,西蒙顿时浑身燥热,掀开被褥冲到舱室图前,他现在所处的是L1-187房间,在“G”的竖直线中端,运气够好,顶多十分钟,西蒙就能进入办公区,届时寻到某台正在运转的识别器简直易如反掌。

如果一切顺利,通过内部系统生命迹象检测,识别卡自动刻录成西蒙个人所有。西蒙将不再是宝山在侧无从取,军备间、药品库、通讯中心皆可畅通无阻!要是西蒙愿意,甚至可以打开防卫系统,引诱避难所怪物到伏击圈内一网打尽!

狠狠地亲了一口识别卡,西蒙突兀地诚恳说道:“谢谢。”

舱门猫眼显示着外头静悄悄地,西蒙蹑手蹑脚出门,随即躬身快跑,凭借记忆钻进某间较完整的办公室里,反身锁紧门,将识别卡插进电脑,屏幕果真亮起,西蒙赶紧用袖子擦干净积灰,直接忽略掉密码输入,强制转到生命迹象检测。这一招还是技术军士福特教给西蒙。

屏幕显示着检测进度,西蒙度过了生命中最漫长的半小时,终于听到提醒音响起。

“生命迹象检测完毕,本避难所仅有西蒙·海耶斯中士健康体征良好,按照盟军第378号法令,现授予西蒙·海耶斯中士避难所最高权限,该识别卡自动转为此人信息。”

拔出识别卡,背面已然刻印成自己名字。几分钟后,军备间大门应声而闭,满房间的各式武器装备这一刻等来了新主人。

西蒙张开双臂,大声喊道:“我是世界之王!”

余晖 第十九章.时间之外的士兵(三)

真正的军械库并不在这一层避难所,但此军备间存放的装备依旧十分充足,小到西格绍尔手枪,大到“突袭者”外骨骼,单兵制式武器应有尽有。对于士兵来说,堪称是人间天堂。

西蒙先换上作战制服,之前那套衣服纯粹是从避难所遗迹里找的,几月过去臭气熏天。熟悉的毛绒温暖感重回躯体,西蒙精神振作地将柄军刀塞进靴筒,老习惯了,热/兵器或许会有失灵,但冷兵器绝不会欺骗主人,钢铁就是钢铁,从不说谎。

西蒙稍微想了想,并没有选择他最常用的M47战略无壳弹步枪,或者是M5,而是挑中了短小精悍的SIG-MPX,面对避难所这类狭窄曲折的室内情况,如何在最短时间内泼洒出最多弹药才是该优先考虑地,螺接支短消声器,西蒙有信心在猎食者蜘蛛尚未集群前一一击杀。

蜘蛛狩猎着老鼠,西蒙狩猎的是帝国军队。

抓起五支弹匣装进前胸袋,可惜地是,包括可视面罩在内的塔罗斯战术装备却没能找到。西蒙自嘲地摸摸眉头那道浅浅伤疤,由奢入俭难啊,被游骑兵空降装备养刁了胃口,这时候用初级装备还有嫌弃感。

虽说是初级,但头盔该有的夜视仪、红外穿透、光谱护目镜一个不少,西蒙往背包里尽可能地放进物资:防毒面具、维护套件、备用枪管……出于狙击手老本行,西蒙实在舍不得扔着狙击枪不用,多拎了支M110A4折叠版,毕竟离开避难所后,多种工具便多种手段。

西蒙想得到外头会是什么样的世界,文明秩序在核弹落下的那刻起,瓦解崩塌,他甚至不知道政府军队是不是维持着较为完整的运转,他不晓得过去了多久,但这都不妨碍西蒙坚定的求生信心。

再烂,也总比这个鬼地方好。

“AATS?”西蒙打量着手上像是腕表的仪器,如果不是在表盘中心刻印着AATS字样,倒真的要当腕表看待了,手腕微微酥麻感传来,西蒙仔细阅读了说明书,这是先进辅助战术系统的最新微缩版,虽没有机甲版那么强大到大幅度降低时间流速,达到纤毫毕现的超载程度。但也足够紧急情况下留给使用者充足反应时间,带来的应激反应也不强烈,更多是体能消耗,不过西蒙料得到,这年头罐头不见得充裕。

西蒙唇角扬了扬,AATS腕表设计地很有意思,拨动秒针多少,则是超载启动多少秒,分针拨动一刻提高流速比例一格,基本盘为1比2,最高则是1比6。时针不关联过载,而是独立的综合战力提升,以西蒙目前承受力,也就从零时解锁到一时罢了。

西蒙尝试调了五秒超载,摁下启动钮,视野浅浅地染上淡蓝,西蒙朝天扔了枚子弹,很轻松地判定出运行轨迹,在落下时,西蒙甚至先让弹头立在指尖,随后压回弹匣。非常好的反应速度,眉心微微刺痛,一闪而过,后遗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8点12分,腕表中心才是电子时,西蒙决定打扫一遍办公区,武装外骨骼后,提升出的负重能力不用白不用。

一颗颗地往弹巢里填着马格南,西蒙把玩着手头那颗略微颜色发暗,黄蒙蒙的,差点举枪自尽的子弹,摇摇头,与换下来的衣服搁在一起。

旧世界的玩意,就留在旧世界吧。

通过夜视仪淡绿视野,西蒙瞧见通讯中心入口埋伏着只巨鼠,要是放在昨天,西蒙立马掉头就走,但今非昔比。

“沙沙沙……”巨鼠倏地转过脑袋,若是光线明亮,不难发现这只巨鼠双眼异常地小,显然是退化得差不多了,与之相对地是大地不成比例的双耳,几乎像蒲扇般垂落,要不是肥硕躯体加上短粗四肢,很难将这生物与老鼠联系到一起。

有声音意味着有猎杀对象,巨鼠静悄悄地向声音来源处移动,殊不知它才是猎物!

“叮!”似是猎物打翻了什么,巨鼠后足踞地,猛然蹬腿发力,对准黑影扑杀去!

故意引诱巨鼠攻击的西蒙动了,但在他眼里,巨鼠势大力沉的扑杀变得缓慢迟滞,慢到长三/棱刺找准了巨鼠那只小眼。

超载结束,三/棱刺贯穿巨鼠头部,脑中枢被破坏,巨鼠挣扎了几分钟才停止抽搐,而西蒙早已消失在黑暗中。

通讯中心得到识别卡授权,开始满负荷运转,西蒙眉目严峻地调过一个接一个频率,电波杂音默然滋滋作响,许久后,在华府公共频道,西蒙寻见了文明的第一抹微光。

但不意味着是好消息!

“紧急循环广播!这里是自由联盟!帝国正在向内陆推进,帝国野蛮人会夺取一切,包括活人血肉!在此,联盟号召所有不愿沦为帝国奴隶的人民,加入华府,加入联盟,赢回生存自由!”

帝国。

西蒙眯着眼回忆起东线战争,帝国钢铁浪潮淹没了大陆,退潮后留下了不亚于核战后的文明遗骸,帝国发起了全面核战争!现在变本加厉到入侵盟军本土?

根本不需考虑,西蒙下定了决心离开避难所,把消息传达给在华府奋战的盟军将士们,在阿巴拉契亚山脉里尚且存在着一个秘密军事基地,稍加整顿即可重新运作。

西蒙仍然记得自己是个军人,不管政府多么操蛋,他必须要保卫家乡,就算家乡化作焦土、废土,那也轮不到帝国人撒野!

回到药品库,大部分药物随着冷库电力崩溃早就朽得连铭牌都看不出,尽管如此,西蒙还是扒拉出了不少抗辐射药。

服下枚碘化钾含片,在离开L1区前,西蒙还得干一件事。

外骨骼铁拳悄悄地在两侧墙壁挖了个小洞,西蒙固定好事先磨制好的钢丝绞绳,轻轻咳嗽几声,对于猎食者蜘蛛牺牲视力得到的敏锐听觉,不啻于平地惊雷,蜘蛛们立刻抬起滴着恶臭涎水的下颚,呈团队狩猎队列向走廊涌去。

伴随着阵阵令人心悸的节肢撞击,所有蜘蛛无一是争先向前,避难所演化出最纯粹的弱肉强食丛林法则,最快最强的那只获得一切,最小最慢的那只,时间早晚成为盘中餐。

“嗤~”极细微的割裂声湮灭在蜘蛛大军行进里。钢丝绳切断了数只蜘蛛先锋足部,简直像是几栋楼房妄图抵挡海啸侵袭,丧失了行动能力的蜘蛛旋即被踩踏致死,不过等着后续同类的,当然也不是甜美结局。

“午安,老邻居。”西蒙举起左手微笑着打招呼,至于为什么不用右手,因为他的右手握着火焰喷射器。

电火花引燃高浓度油料,喷口瞬间喷出一条火龙,笔直走廊正好为火焰延伸提供极好的途径,多谢蜘蛛们义无反顾,前仆后继,完全堵死了任何后退可能,西蒙优哉游哉地扣着扳机,军靴踏过满地板焦灰。

食品储藏库燃起熊熊烈焰,西蒙懒得去找蜘蛛吃剩下的食品,一把火彻底铲除掉烦了西蒙几个月的蜘蛛巢穴,间或有几只蜘蛛匆忙回巢,在夜视仪中无所遁形,无非多浪费一颗马格南,仅此而已。

举手之劳,顺带收拾掉蟑螂巢穴。西蒙痛快的烤了场免费篝火,回到住所,西蒙轻蔑地划掉原先逃离计划,拎起罐头包。一分一秒也不想多停留。

升降平台在A4区,全副武装后,西蒙自然不必考虑避难所变异生物威胁,遇山开山,遇水搭桥,没有一发马格南解决不了的事,假如有,那就再来一梭子9MM。

腕表时间11点25分,西蒙径直穿过L1、L2区,A4区实际上是车辆停放维修场,透过夜视仪,西蒙望见了在区域尽头轮廓灯闪烁着的升降台。

寂静。

西蒙摸着胡须蔓生的下巴,停下脚步,寂静绝对不是件好事,避难所各处多多少少存在窸窣响声,要么是线路剥离,要么是生物爬动。外骨骼声纹仪探测不到A4区任何回响,仅有次声波回馈测绘出的潦草地图。

西蒙不会傻到擅自开启照明灯光,此举无疑暴露位置,届时敌暗我明,AATS诚然功能强大,但也有着基本前提,那就是起码的反应时间。避难所巨鼠、巨蟑螂、猎食者蜘蛛已经刷新了三观,做最坏打算看,西蒙更愿意相信危险仍旧潜伏。

战前闲暇时西蒙读过《海洋世界》杂志,太平洋里,鲨鱼们捕食小鱼为生,同类负伤后理所应当地被分食,当然,在虎鲸看来,大白鲨和锤头鲨没有任何区别。同理类推,避难所食物链顶端出现头顶级掠食者在情理之中。

西蒙仔细地回想避难所结构,即便是备用竖梯,照样开凿在升降台侧竖井,不管如何,必须闯过A4车辆停放场,否则西蒙大可以一铁锨一铁锨挖出去。

喉咙苦涩干咽,西蒙紧了紧背包带,安慰自己道:AATS、外骨骼、枪支弹药,手雷。只要怪物会流血,那必定就会死。

这么想着,西蒙蹲低了身子,压着猫步行进。

升降台点点红光,似乎也在无声回应。

此地安全。

余晖 第二十章.时间之外的士兵(四)

“A队,顺排水管道爬楼破窗,B队,带防爆盾强突正门。”上士咬着蓝铅笔,汗水沿着胡茬尖滴落,地图濡湿一块,西蒙抹开脸庞泥灰,反倒是成了天然迷彩。看着上士手指点戳,士兵们沉默地点头颔首。

“C队将会提供火力支援,按照计划,两分钟后正式行动!”上士拍手吆喝着。“小伙子们,动起来!动起来!”

西蒙卸下肩后改进型麦克米兰狙击枪,军绿色布条缠地严严实实,连带披覆了伪装网的狙击手,在这种遥远边疆地区,帝国人战斗意志一如东线正面战场,每一条街道,每一座房屋,淌满了盟军将士鲜血。

“西蒙,过来。”上士朝西蒙招招手,吐了口烟圈道:“我知道你是队里最好的狙击手,打完这场仗,我请示上级,专门给你批休假,别着急谢我,活计收尾地不漂亮,抽你丫的!记住没?滚吧。”

上士笑着踹了西蒙一脚,通话频道里响起:“让我们教育教育帝国崽子!进攻!”

……

西蒙尽可能放轻脚步,外骨骼铁掌踩在车辆停放场上,“咯吱咯吱”地轻微响着,但于寂静此地,无疑于炸雷阵阵,声纹仪猛然跃起又跌下的曲线,却无其他任何杂音。

“哒。”终于有了些余音,但那是从下巴滴落的汗珠,西蒙双手铁箍般握着MPX,30发空尖弹足够提供极凶悍火力弹幕,枪托抵着肩窝,算是给士兵带来了几分安全感。

“嗤~”声纹仪跳出一段别样波段,换算到护镜小地图上,西蒙却没有发现杂声来源,却让他更加谨慎,宛如只黑猫,融入深沉夜幕。

西蒙遥遥地望见了升降台,小地图显示不到三百米的直线距离,若是西蒙发足狂奔,三十秒完事。

“嗤~”西蒙迅速甩过身子,对准感知中杂声传来方向,夜视仪中依然空无一物,心中弥漫起不安感,退回到最侧边,索性背贴墙,同时兼顾左右。

“嗤!”一串酸液滴落西蒙脚边,高标水泥地面焦蚀烧灼出个个小坑,西蒙心底憷地慌,挥枪上扬,附挂电筒陡然射出耀目强光,直照穹顶!

被强光照射中,赫然攀附在壁架上的巨大怪物厉啸起来,墨黑色体外骨骼反射回冷硬的金属光泽,四肢粗壮地水桶一般,更为骇人地是钉头锤样的尾巴狂暴地拍击墙面,砸下无数碎屑!

活像只异形!

西蒙咆哮着摁下扳机,橙黄菱形焰火从MPX枪口冒出,暴雨般的子弹倾泻过去,而习惯了利爪相加的异形,显然未料到眼前之敌竟有如此能耐,空尖弹钻不破异形体外骨骼,但携带者的动能,击打地异形痛苦不堪。

“戾!”异形暴怒嘶吼着,还没正式接敌,光是吼叫声,便尖锥样刺穿耳膜,西蒙纯是以意志支撑着,稳定地跟随着异形腾跃动作,子弹溅起不绝如缕的火花。

但异形运动地实在太快,若是外骨骼搭载了塔罗斯战斗系统,西蒙必定能死死地咬准,可惜此时此刻他没有!短短几秒后,异形遁入黑暗中。

西蒙不会令异形取得环境优势,立刻单手持枪,左手摸出背包里照明弹,张嘴咬出环线,顺手一抛,铝镁粉顿时将停车场照地如同白昼。

异形当即回敬以凶猛反击,护镜小地图捕捉到异形一闪即逝的轨迹,西蒙当机立断扣下AATS腕表,就在西蒙向后倒下的瞬间,锤尾带着腥风扫过,甚至割断了几根额发。

超载尚未结束,异形反应速度不比AATS慢,几乎同一时刻,异形意识到一击未能竟全功,随即扭回庞大但格外轻巧的躯体,扑杀前击。

四目对视,枪焰覆盖了异形真面目,子弹瞄准异形核桃状头部上的小眼睛,西蒙顺利躲过异形前跃扑杀,然而预料中异形倒地濒死之景并未发生,子弹嵌在眼窝,未能再进一步。

超载浪潮退去,AATS有蓄能时间,西蒙忍住头脑爆震,初次交锋,看似是异形吃了小亏,但这完全建立在AATS辅助,西蒙没打算用外骨骼测试下异形的咬合强度!

西蒙别无选择,只得继续倾泻火力,异形修长身躯有着不亚于虎豹的敏捷性,短时速度又远超过,不断地蹿跳闪躲,即便在开阔空间也很难被击中,目视到异形迅速迂回逼近。而西蒙正好弹匣见底!

“操!”西蒙狠狠骂道,拽下胸袋扣着的手雷,拔下插销,西蒙却没第一时间扔出去,而是默算了两三秒才投掷出去,单手护着脑袋朝废弃车辆狂奔。

畜牲当然不晓得什么是手雷,在它的世界观里,小于它的,食物,大于它的?没有。所以当小圆筒抛过来时,异形仍是直直地追击。

“轰!”西蒙刚拐到辆废弃大巴,探头看着手雷炸开一片火团,异形愤怒地嘶吼冲出,失去颗眼睛的头颅被削去小半,犹如核桃砸地不太成功,破裂成半圆,强酸血液一路严重腐蚀地面,地面每震动一次,心脏跟着捏紧一次,催命符!

西蒙取出新弹匣换上,将短冲切换成近战模式,掣出一柄细长的合金刺刀,西蒙的字典里不存在“束手待毙”,闷头钻进大巴中。

……

“叮”。西蒙冷漠地拉动枪栓,一发点50BMG弹壳坠落地板,瞄准镜内,一个帝国士兵头盔炸开大洞,塔罗斯系统引导着射击十字对准下名目标。

主攻小队进攻大楼废墟并不顺利,诡雷与隐蔽火力点令游骑兵们出现了惨重损失,但任务就是任务,好在西蒙不需要深入血肉磨盘做肥料,他要压制住外圈援军,将此片区域隔绝,除非付出令他满意的代价,才会允许几条漏网之鱼,交给C小队处理。

呼出口浊气,瞄准镜里狙杀目标长着副稚嫩娃娃脸,放在平时,一定很受女生欢迎,但这对西蒙而言不存在差别。

他扣下扳机。

……

西蒙卧姿持枪,趴伏在地板上持续开火,异形塞不进车厢,改而抡起锤尾扫击着车窗,照明弹渐渐熄灭,子弹迸射火花与枪焰成了唯一光亮。面对异形这种怪物,射术再优异,也显得无济于事。

异形学乖了,一见手雷扔出,立刻躲远。填充泡沫、车壁板、垫布被撕扯地漫天飞舞,西蒙脑筋飞快转着,开启AATS抓住异形并无大用,除非是穿甲子弹,否则MPX的威力才够给异形挠痒痒。

车厢很快破烂到敞篷,异形暂停了攻击,“戾戾戾”地鸣叫,仿佛格外得意,无论心悸心慌,端枪的手绝对稳如磐石。

然而异形根本不给西蒙发挥火力,异形绕到西蒙身后,弹跳着半身钻入车厢,开阖到极致的腥臭大嘴直接朝西蒙吞噬下来。

超载袭来,西蒙抓起灭火器塞进异形嘴里,钢瓶在异形獠牙前像个易拉罐,在AATS视野中缓慢凹陷下去。

松开MPX,西蒙稍微直起腰,外骨骼臂肘撑地,抗住异形重压,另外的手臂摸向大蟒,生死光头哪有顾忌,明知解脱超载后,要面对强烈后效,但西蒙决绝地把AATS调到最高一比六流速,左轮/枪口一转,吃老子前,先崩碎牙再说!

“砰!砰!砰!”单调枯寂的枪声响彻A4区,左轮放在西蒙右腰侧,不幸中的不幸,异形头部体外骨骼即便最终承受不住大威力马格南,但直到第五枪才击破了护甲,仅仅一发子弹怎么杀死这强悍地令人发指的畜牲!

西蒙身体两侧车厢板逐渐凸起,异形两只利爪也没闲着,试图钩住猎物。西蒙支起MPX,举刀突刺,刀刃终于刺穿了异形柔软内,颚碎裂的半边头颅溢出酸血,喷溅到西蒙大腿,堪比硫酸,烧穿军服,烧灼肌肤。

灭火器几近断折。

……

“敌军直升机!”无须C小队提示,是个人都听见了火神机炮急促射击声,敢于暴露在街道上的士兵,机炮犁地,神仙也救不了。

自然会有不怕死扛RPG出去,结果不外乎被帝国方狙击手挨个点名,援军来的太多太快,攻楼行动宣告失败,这一天又等于白干。

西蒙呼吸凝滞住,上士踉跄着爬出废墟,浑然不觉某个敌人紧随其后,钢盔暴露在西蒙枪口下,但塔罗斯系统拼命闪烁着,敌军直升机驾驶员处在极好的攻击位,极有可能一枪毙命!

一天行将结束。

……

灭火器突然不再凹陷,异形细密獠牙刻住钢瓶,西蒙难得松口气,随后,无形大手提着异形头颅缓缓升起,被硬拉生拽地扯出车厢。

“戾!”比之前更加高昂,却截然不同的吼叫声传来,车辆停放场如此大动静,另外头异形闻讯而来,,嗜血生物间即使是同类,也不会有客气可言,两头异形顷刻间厮杀缠斗做一团。

趁着异形混战,无暇顾及他这只小虾米,西蒙拖着条腿,AATS后遗症—剧烈的偏头痛敲地脑海嗡嗡响。

两百米!西蒙坚定地向升降操作台走去,背后异形们打地不可开交,剃刀一般锋利牙齿啃咬撕扯,致命的尖利锤尾如同两条狂蛇在空中旋舞。不过其中一方明显处在下风,躯体被咬地千疮百孔。

西蒙颤抖着插入识别卡,尽平生最大速度点击着屏幕,机械女声冷冰冰说道。

“电力转输中,升降平台正在启动,请退到安全线后,禁止站前等待。”

提示音似如终战哨音,胜者挖出了败者心脏,那颗黑心仍然泵动出一股股酸血,异形握着同类的心脏,仰天长啸着,吞噬掉手头鲜美无比的食物,站在被开膛的尸体边,然后转过身,血淋淋地盯着西蒙。

异形开始奔跑。

“请退回安全线内!”机械女声喊叫道,西蒙扶着栏杆,惨笑。

……

直升机像是喝多了伏特加,螺旋着坠落,机载弹药跟着殉爆,甚至有小小的蘑菇云升起。西蒙毫无半点击落直升机的愉悦,只是木讷地收起两脚架,收回狙击枪,僵硬地走下躺着楼梯,直到坐在运兵车上,旁人问上士哪去了,他才想起废墟多出的那具尸体。

一天结束。

……

西蒙低头看了看腕表时针,阵阵虚弱感掏空了他苏醒后本就不太健康的体魄,有所予必有所取,天底下没免费午餐。

但他还有选择么?

时针拨到底,钢蓝色眼瞳渲成暴风赤红,浓地几欲滴血,西蒙不甘示弱地咆哮回去,属于野兽的怒吼令异形回以厉啸,那是承认敌手的鸣叫。

西蒙抄起操作台边一颗细长的88MM炮弹,这次,从骨髓里激荡涌出的力量,驱使着他狂暴向前!绝不后退!

后退!就是深渊!

炮弹划出夺目火花,外骨骼被暴涨肌肉撑地稍稍弯曲,血肉之力,机械之力,赋予了这位士兵无可比拟的强大力量!

异形伸展看粗壮右肢,利爪浸血,而西蒙抡起炮弹,真如炮弹出膛,针锋相对地砸向异形。

“锵!”骨骼终究胜不过炮钢,沛然力道砸地异形右肢反向打回在它胸口,西蒙鼻孔冒出热气,一脚踢翻了异形。

异形狰狞着试图咬断包裹着钢铁的西蒙右腿,熟料一枚88MM炮弹塞进了咽喉。西蒙控制着残存的意志,拔下最后一颗手雷扔过去,返过身,榨出骨头渣子里剩下力气,迎面跌倒在升降平台上。

“升降平台启动!”爆炸声给机械女声添加了格外美感,而无人再聆听这残酷无情的提醒。

幽暗深渊,升起半盏轮廓。

新阳 第二十一章.何方向北

“一,二,三,四……”西蒙低声数着手中粗如笋节的子弹,机舱外上升气流扰动着机翼,安全锁扣彼此碰撞着,栓在横梁上的无主狗牌叮铃铃作响,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系在屋檐下的风铃。

填了五发进弹匣,西蒙拆解开狙击枪,放入封盒内。游骑兵们大都趁着难得空暇,沉沉睡去,鼾声此起彼伏,然而却打搅不了谁的睡意,西蒙拉过毛毯,遮住下身,双手抱着后脑勺,睁着眼睛等待梦境的呼唤。

“嘿。”邻座凑过头,叼着根香烟,问道:“有火么?”

西蒙掏出芝宝打火机,劣质香烟散发出令人格外迷恋的味道,邻座陶醉地吸了口,却捱地更近了,犹豫道:“上士,许诺过打完这场仗,会批假,还会兑现么?”

脑海浮现出上士临死前张地能塞下颗棒球的嘴,而他半边脑袋被7.62子弹削开,活像只砸烂的西柚,西蒙挪远了些,回道:“你可以自己问问上士。”

邻座显然不打算放弃,执念道:“总统许诺战争会在圣诞节前结束,我想报宾州大学冬季班,海德堡教授的哲学课特别好。您说,我来得及吗?”

“上一年,元帅许诺过感恩节把帝国打回老巢,所以,我的建议是报明年夏季班,运气够好,你可以抓个帝国美人回去。”有人探过身来嘲讽道。摘下眼罩,露出干瘪空荡眼窝,咧嘴说:“这就是我的奖赏。”

“瞎子喜欢废话,别听他的。”西蒙揽住邻座肩膀,伸出拳头,安慰道:“期待未来某一天坐在台下听你授课,教授。”

邻座碰了碰拳,此刻太阳离他们很近,灿金云海折射过希望色彩,透到彼此眼睛中。

“那时我会骄傲地送你一本我的签名书籍,神枪手。”

……

西蒙费力地抬起灌了铅的眼皮,黑暗一如既往,但也是好事,至少证明西蒙尚且活着。双腿不听使唤,好在上半身归附控制,外骨骼额外添加几十公斤重量,在尝试了许多次失败站立后,西蒙明智地决定先躺着。

腕表时间已近深夜,西蒙意识到自己最少昏迷了半天,隧道仍旧有黯淡灯光,勉强映出避难所滚转门上的铭文:“肯特堡军用核爆避难所”。来到了地表层,西蒙思索着。

试图回忆着失去意识前,但西蒙只能想起自己拎了枚炮弹,愚蠢地冲向第二头异形,剩下的稍稍深入,脑袋便开始偏头痛。

审视起AATS腕表,代表着提升综合战力的时针静静地归零,分秒针象征性地转着。与异形鏖战的关头,什么安全规定全都被抛之脑后,短短十来分钟内,西蒙连续开启了三次AATS超载,临冲上升降平台,更冒死拨动时针强行提升战力。

但时针超载带来的强大战力绝对不可忽视,之前对付一头异形,西蒙便已使尽浑身解数仍然是难以为继,假如不是另一头异形前来搅局,西蒙早就沦为肚中餐,扣动了时针超载,西蒙感觉瞬间成了盟军队长,战斗力破表,被撑破的军服就是最好的证明。最让西蒙心惊的是仅仅了拨动了一刻就达到如此提升,倘若日后全部解锁?盟军当年究竟是进行了什么超级计划?西蒙不寒而栗。

指肚抚摸着时针旋钮,不管怎么说,藏着张底牌总归更好。

纵然保住条小命,过载带来的后遗症现在才开始从精神肉体上摧残西蒙。方才的挣扎起身耗尽了几个小时以来积蓄的体力,西蒙脸色骤然变得煞白,太阳穴突突跳着,肌肉膨胀着又松弛,西蒙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他闻到到一股腥味,他尿在自己裤裆里。

海鱼被潮汐带上岸上后,最痛苦的不是被渔民抓走,或许也不是漫长无味地等待缺氧致死,而是心存希望,挪动着逃回海里,在海水重新浸润鱼鳃前,自行施加了更多痛楚,然后死去。

整个银河系都降临到西蒙眼瞳,恒星恰似飞蚊,彗尾扫动。西蒙想起某次战斗后,帝国营地深处的俘虏营,奇怪的是几乎所有盟军战俘都活着,但当见到同胞的第一刻,他们强烈要求补一枪,以求速死。帝国人给战俘注射了大量安非他命,好让战俘受刑时保持清醒。

后来那间战俘营,成了关押帝国人的战俘营。

直到海啸满意地退去,西蒙才精疲力竭地重新沉睡,长夜无梦,犹如死亡。

在避难所判断天亮日落只能通过时钟,次日清晨,西蒙在自己的秽/物中醒来,感受着力量涓涓细流般回归躯体,西蒙足足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成功脱出了外骨骼,扒开背包,找出医疗包,急救针扎入手臂时,西蒙甚至舒服地呻吟出声,相比于过载后遗症,急救针堪比情人爱抚。

大腿被异形酸血腐蚀开几个小坑,隐隐有化脓的迹象,西蒙别无选择,沉默地脱下靴子,军刀刃面倒映出他钢蓝色眼睛,酒精灯烤红了刀刃,西蒙仰头盯着隧道顶,一刀一刀挖出感染层,洒了些止血粉,缠上绷带。

潦草处理完伤势,撬开罐头饱食一顿,套好生化防护服。苍白脸庞掩盖不了这条汉子依旧龙精虎猛。西蒙考虑再三,舍弃了关键支柱损毁的外骨骼,一瘸一拐地穿过第二道已然洞开的滚柱大门,通过隧道,来到避难所大门操作台,插入识别卡,弹出界面。

“是”,“否”。

西蒙犹豫了。

他亲眼经历了东海岸核爆,文明之所以成为文明,是因为恪守道德与坚守秩序,核弹落下的那刻,秩序消失了,道德消失了。为求一己存货,叛军可以毫无犹豫地对尚是同僚的同胞开火,机炮本该打击大洋彼端的帝国崽子,反过来屠杀盟军士兵。

人类踏入黑暗的那刻起,丛林法则便建立,弱肉强食,物竞天择。这项规则烙印在骨髓最深处,而核爆,是打开潘多拉盒子的钥匙。

西蒙右手扶住左轮,了无希望时,他曾想过举枪自杀。旧世界遗迹里,他作为旧世界的一部分,一门之隔,新世界究竟是什么鬼样子,他并不知道。

“世界以痛吻我,我应回报以歌。”脑中突然闪过一句诗,西蒙完全记不起作者是谁,但霎时,他的心宁静了下来,他轻轻地念出来,宛如火星落进干柴堆,燃烧掉了西蒙本就不多的迟疑,于是,他触碰选项。

“避难所大门正在开启,请等待。”机械女声响起。随即,隆隆雷霆暴烈地震撼着山腹,齿轮因太久不曾上过润滑油而发出令人牙根发涩的摩擦声,起初是一线光束刺透,光明里映照无数尘埃,随着大门开启地越来越大,热辣阳光刺地西蒙忍不住抬手去挡,炽热取代了寒冷,几乎瞬间,被一层橡胶包裹着的西蒙就汗流浃背。

荒芜,一望无际的荒芜。

西蒙踏出避难所,脚踏在黄沙之上,西蒙躬身掬了一捧土,铭记下这片土地,这是他踏入末世废土的第一步。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缓缓阖上大门的肯特堡避难所,默默地朝着反方向离去。

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核爆不单是重创了地表,同时重创了大气层,臭氧层遭到破坏,紫外线肆无忌惮地直达地面,多数植物扛不过如此恶劣的环境。呈现在西蒙眼中的,便是一个寸草不生,半截入土的肯特堡基地。

营区已经荡然无存,唯一能够辨认的,是曾经的机场跑道,高等级混凝土经受住了残酷考验,但仍旧皲裂开了触目惊心的裂缝,橙黄油漆淡地非要仔细俯身去看,理所当然地,那些死于核爆初期的游骑兵,尸骨不存。

西蒙找到倾颓的航站楼,躲过太阳毒辣炙烤,他摘下防护衣帽子,喘着粗气,汗水黏住眉毛,在先被辐射弄死前,脱水肯定会先要西蒙的命,所幸盖革计数器显示辐射计量度虽然较高,但不至于造成太大危险,吞服了几片抗辐射药,西蒙又扔掉了生化防护衣,只留下防毒面具。

核爆改变了旧时地貌,也令寻找路线变得困难。根据记忆,西蒙知道肯特堡建立于阿巴拉契亚山脉南段,具体在哪里则是军事秘密,他唯一能依靠的便是指北针,即便没有,西蒙接受过完整的游骑兵们训练,大可以通过北斗星定位方向。

背包带勒地西蒙肩窝子酸痛,里面装满了食品饮水、药品工具。加上剩下的两只弹匣,西蒙背负了远超旧时行军的物资,但他不会再有补给,除非他根据华府公共频道的指示,前去寻找自由联盟,参加对帝国的反抗行动。

老实说,西蒙不喜欢华府,那里充满了装腔作势的官老爷,老年人做出的决定,却要让年轻任付出牺牲,来完成目标,不过前方就如同西蒙脚下踩着的辐射焦土,干涸枯寂,纵使有一点点光芒,西蒙也只得飞蛾扑火.

经受着酷热,背负着沉重行军包走上整整一天,对于常人来说等同于折磨。西蒙出身盟军精锐部队之一的71游骑兵团,这种程度的行进不算特别煎熬。一旦确立了目标,这个士兵就能心无旁骛地走下去,唯一让他感到忧虑的就是饮用水。

人在极限情况下可以捱过一周不进食,人顶多两天不喝水就要渴死。固然考虑到避难所外水源稀缺,携带了大量饮用水,以及净水片,但情况依然十分严峻。

背阴面生长出少量植被,植被意味着水源,西蒙躲开为了逃避阳光而长地干瘦曲折的荆棘条,溪水泛着诡异青绿色,过氧化导致水面覆盖着一层黏稠物,西蒙走到上游,水质稍微清冽一些,折断树枝打算拨散开杂物,枝头刚进入水中,个头大地惊人的蝌蚪从水藻中跃出,婴儿啼哭般哀鸣着,霎时溪水各处冒出无数蝌蚪,逼迫西蒙落荒而逃。

夜幕渐渐降临,夕阳强烈到西蒙不得不戴上墨镜,西蒙选择了一处断崖作为宿营地,枯树枝倒是俯拾皆是,生起篝火,太阳落山后,寒冷应邀而至,西蒙后悔起丢了防护衣,那玩意密不透风,很适合保暖。

蜷缩到崖角,山风穿过风化严重的崖壁,裹紧斗篷,西蒙冻地上下牙床不住撞击。入睡也成了战斗,西蒙克制住仰天大叫的冲动,努力将思绪转到其他。

作为无家可归的一个士兵还能想些什么?战争。

三次大战其实早有人预料,不过连预言人恐怕都不曾想到,战争来地如此迅速。当能源危机愈发严重,盟军与帝国之间的矛盾变得难以调和,围绕着能源产地,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谈判,发生了一次有一次的小规模摩擦,倒是给人种不切实际的错觉,世界大战会停留在谈判桌上。

这种错觉,1940年的法国人也同样体会过,自认为尝过一次大战的血腥堑壕结束了所有战争。然而记性好的人终归是少数,毫无悬念地,战争爆发了。

飘忽火光勾勒出西蒙大理石般棱角分明的脸庞,眉骨上浅浅的瘢痕为雕塑作品添上冷峻线条。游骑兵们常调侃西蒙·海耶斯是队里的脸面,除了长地太嫩,南奥塞梯战役留给他件礼物,便是这个。从哪以后队友们闭了嘴,因为女性辅助人员常打听71游骑兵团的白死神。

“喀吱~”仿佛是重物压断枯枝,思绪拉回现实,西蒙下意识地摸向枪套,竖耳倾听。

“嚓嚓嚓。”风扫过落叶,篝火篷出几朵火花,西蒙懂得战场法则,每当新兵来报道,老油条们才不浪费精力去记他们名字,活不过战场第一夜的新兵,不是人,是件等同于弹药的消耗品,放在末世亦然,第一夜,最为危险。

西蒙打消睡意,贴着岩壁,山丘远处传来轰隆隆巨响,西蒙疑惑地扣下扳机,附近的山丘起伏幅度并不大,没道理出现滑坡或者泥石流才对啊。

脑海跳出另外个可能,一刹那,西蒙脊背涌出股寒气,夜幕似乎真的印证了他的想法,干枯树林像是被镰刀刈倒,一头堪比山峦般的灰熊直立而起,血红对着钢蓝。

暴吼裂透树林,却无飞鸟惊起。

西蒙闪电般掣出左轮,大团枪焰照亮了灰熊胸口的V型白毛,子弹朝着一个点射出,这头必须称之为熊怪的野兽毫不介怀地照单全收。

压抑着内心逃离欲望,西蒙眯着眼持续开火,柯尔特大蟒在旧时代曾冠以“血手”的恶名,顾名思义,新手驾驭不好大蟒,后坐力反噬回去,足可撕裂虎口!同样的,大口径马格南配得上大蟒威名,但隔着浓密皮毛与硬皮,大蟒六连发,居然阻止不了熊怪!

腥风极近地扫过,西蒙开了最低程度的AATS,护佑着他躲过熊掌拍击,在MPX与M11A4间,西蒙果断抄起了狙击枪,飞窜入密林中,既然马格南无功而返,冲锋枪又有何用,寻机用点50才是王道!

崖壁多了个极深的熊手印,一击未能竟全功,熊怪怒不可遏,熊掌拍打胸脯,赤果果的绝对力量,六颗子弹被嵌地更深,对熊怪而言,比之挠痒痒都不如。

M110A4展开枪托,全尺寸模式下的狙击枪赶得上西蒙身高,狙击手藏在树干,冰冷夜风灌进他远远谈不上健硕的胸膛,拉动枪栓,这倒不意味着要上膛,而是退膛,西蒙取下衔在唇边的穿甲弹,弹头刷着一条黑线,强钨芯穿甲弹头。

数十年岁月中,这片山脉未有人类踏足,熊怪拨弄着西蒙遗留下的MPX,异常好奇这块黑色塑料,但西蒙随风飘散出的体味宛如指明灯,之处一条猎杀坦途。

熊怪低哮,不耐烦地一拳报销了这支精密机械,涎水顺着鬃毛边沿,久未得到雨水的土地欢快地舔舐干净,或许明晚此时,会有一棵青草破土而出。西蒙斜过高倍瞄准镜,辅助红点夜视镜里,熊怪V领皮毛,像极了某个盟军领导人的胜利手势。

鲜血肥沃土地,孕育更多新生命!

在西蒙闪出藏身树干的同时,熊怪前足陷入瘠薄土壤,废土时代里,体格代表力量,力量意味生存,在纯粹的力量前,任何回应?无解!

西蒙回以力量!

击针催动底/火,火药爆炸开,但枪管迫使着这股力量通向笔直出口,增压器扩大了膛压,推动着弹头射向树林之外,枪口闪过绚丽枪焰,尽管有制退器缓冲后坐力,在熊怪尚未中枪前,西蒙便如遭重击。

千分之几秒内,熊怪嗅到危险感觉,本能地歪过头颅,穿甲弹头擦过脖颈毛发,弹头从肩胛骨射入,从肩窝射出,弹头动能掀飞了熊怪肩头大块血肉,敲髓吸骨般瘫痪了熊怪半边躯体。

西蒙脸庞抽搐了几下,M110A4使用穿甲子弹时自动使用增压器,有外骨骼辅助自然不成问题,人肉硬顶的结果便是左一枪,右一枪,射手躺担架。西蒙决绝付出瘫痪右臂的代价,是为了必杀熊怪!

熊怪愣愣地侧首瞧了瞧左肩骇人伤口,巧克力冰淇淋挖去一勺不外如是,假如说西蒙是那个拿勺子的人,熊怪则要把他连蛋筒一起嚼烂啃碎,弥补失去的脂肪与蛋白质!

暂时失去作战能力的左手勾住狙击枪,西蒙奔跑间从裤袋里摸出枚点50普通子弹,待扬到一定幅度时,理智胜过痛楚,上膛拉栓一气呵成,换回右手,西蒙需要跑!奔跑!拉开距离后远距离狙杀!

比拼意志?或许废土熊怪是个好对手!

三条腿追着两条腿,西蒙见实在是甩不掉熊怪,心一横,挑了棵个头不输熊怪的树,三下五除二踢腾双腿,靠着树枝,西蒙捂住淤肿肩窝,紧抿着唇,重新架起狙击枪,东线战场上糟糕破事海了去了,也没见废了柯斯尼堡白死神!

枪声再响,却不是西蒙扣下扳机。

新阳 第二十二章.旧世界的礼物

狙击手生涯训练出西蒙超越常人的察觉力,凭着子弹响声,西蒙第一时间判断出枪手方位。

七点钟方向!

西蒙刚凑上红外夜视镜,淡绿视野中刚捕捉到人形红光,但几乎是一个呼吸的时间,红芒极速趋近,快到西蒙锁定不住!红芒像枚炮弹样撞入遭到二度枪击的熊怪怀里!

“轰!”血肉相撞,却爆出金铁铮鸣,西蒙刚欲将狙击枪对准战团,却突如其来地感到后脖颈一阵刺痛,那感觉,仿佛是被人套入瞄准环似的心悸!

冥冥中有股无形力量促使着西蒙拉高枪口,夜视镜冒出另一团人形红芒,西蒙将清晰度调到最高,红芒赫然化成一个风衣少年。

镭射指示点映在少年眉心位置,只要西蒙勾勾食指,这世界上没人抵抗地住威能仅次于巴雷特反器材步枪的M110A4。少年明知自身生死在对方一念之间,仍是夷然无惧,甚至竖起手指贴住唇,示意嘘声,左手掣出一把枪,对瞄着西蒙,看上去有些可笑,手枪与狙击枪。但出于男人直觉,西蒙敢开枪,必定迎来玉石俱焚的结局。

残月终于懒洋洋地升起,大概是旧世界新世界少数几件恒久相同的事物,惨白月光洒落山脉。剥离开层叠目障,男人披覆着红白光芒,巍峨矗立,鼓手槌击军鼓般的“嘭嘭嘭”皮肉直击佐证了这点。

男人低吼道,甫一交战,男人火钳般坚实的大手牢牢扼住熊怪咽喉,哼嘿大喝,硬生生止住后退趋势,松土踩踏出两道深深凹陷,随即躬腰发力,靴尖弹出截刀刃,猛然刺入熊怪下腹。奈何此獠皮糙肉厚,男人数次踢脚,也只是蹭了些屑。

林间陡然成了相扑场,人熊互相箍住脖颈肩膀,比较着纯粹肉体力量。男人肌肉下似有无数细虫蠕动,汗水流淌,映出精钢浇筑般的肌肤,披肩自腰际滑落,狼头滚落在地,西蒙眼瞳一缩,这男人竟狂傲到用一整条野狼做大衣?

下定决心,西蒙刷地收回手,枪带勾住狙击枪垂落树边,西蒙单掌竖起,大声喊道:“嘿!我们都是人类!打死了异类再谈谈恩怨!怎么样!”

少年颔首,悄然隐没于林际,灰白风衣拽落枯枝一角。西蒙转头看着被熊怪推地不住后退的男人,咬咬牙,交替枪托到左肩,跳落枝头,落地刹那,西蒙半跪于地,“乒!”地炸裂,西蒙全身轻颤,熊怪后心爆出团不起眼血雾。

西蒙兜里还有颗穿甲弹,但他可不敢冒左肩脱臼的风险上膛开火,敌我未清,即便西蒙接受过游骑兵特种训练,在这种情况下,西蒙也无法保证在不熟悉地形中战胜这对陌生人。

熊怪后背多了数个血窟窿,但于事无补,西蒙无奈地跨枪迂回,看来核辐射倒是废土生物的福音,彪悍到刀枪不入。

除却之前被穿甲弹爆出的肩窝伤势,其余子弹唯一的作用便是更加激起熊怪凶性,肾上腺素飙升,熊怪渐渐地赢取角斗上风,男人两条手臂正一点一点缓缓掰开,待到男人空门大开,熊怪裂开大嘴,熊躯一倾,若是狠命撕咬,男人项上头颅必定不保!

男人显然注意到熊怪意图,力量压榨到极致,双手挣脱开熊掌束缚,但他做到并不是像西蒙一样寻机再战,而是刚强无比地抬手制住熊怪上下颚,任凭獠牙刺穿手掌,也绝不吭声痛喊。

白影闪出,风衣少年从林中窜出,,踏着男人脊背攀到熊怪嘴边,手枪塞进熊怪咽喉中,毫不犹豫地打光弹匣,但大口径子弹尚且无法对熊怪起到实质性伤害,小手枪可怜的动能纵然打要害处,也做不到致命!

熊怪疯狂地拍打着男人身体两侧,熊掌势大力沉撞击下来,男人终于忍不住蹦出闷哼,他终究不是铜墙铁壁,肉身凡胎哪里经受得住可堪开山裂石的撞击?

“跑。”男人牙缝里吐出一字,熊掌握拳,光一拳就能让普通人肋骨尽断,气绝身亡,男人足足挨了熊怪十几拳,这条铁打的汉子再吃下去,一旦脾脏破裂,照样只有沦为熊怪食物一途。

少年哪肯离开,拔出短刀就要悍不畏死地钻进熊怪内腑去戳刺!男人急地大吼,他双手泄力,少年便要葬身熊口,抬地更高少年反而爬地更快。

一支单室制退器突然搁在少年耳边,西蒙冷冷道:“孩子,出来。”仿佛是中了魔咒,少年真就乖乖地跳下男人肩膀,陌生人坐在父亲肩膀上,他持枪的姿势是如此奇特,腋窝夹着枪身,枪口直接顶住熊怪下颚。

“站稳。”陌生人说道。

“轰!”熊怪仍旧站立着,但随震耳欲聋爆响后,熊怪头颅消失了,西蒙用上了穿甲弹,后坐力一道轰飞了狙击枪,栽进泥土里。

男人露出白牙嘿嘿大笑,浑不在意地无视掉多了几个骇人空洞的手掌,伸脚轻轻一踹,熊怪山峦般躯体颓然向后倾倒,掀起一阵灰尘。反手抓住跳落不及的西蒙。

西蒙心下惊疑,近战格斗中骑在对手头上乃是大忌,男人只需要拽住裤腿扔出,西蒙立时就要摔个狗啃泥,结果不言而喻。

西蒙做好了格斗手势,在男人伸手攥住腰前,西蒙趁着空隙溜出,脚踏实地的刹那即刻撩开衣襟,握住左轮,柯尔特大蟒烤蓝表面在月色浸润下显得幽邃一片。

“噢,噢,淡定,伙计。”男人举起双手,鲜血沿着手臂汇聚到手肘滴下,西蒙身高只够到男人胸膛位置,清楚地看见其上浮起细如蛛网的汗珠

虽说前一刻西蒙与男人仍时并肩作战关系,但熊怪已死,少年不见踪影,西蒙不会这么轻易地放下武器。回应道:“另外个人呢?”

“我们没有恶意!”男人缓缓地侧过身子,原来少年正躲在男人背后,风衣下摆拖地,很明显不合身,许是从死人那扒来的。

“我儿子在这儿!我以我的性命保证,我们不想伤害你!”男人抚了抚少年脑袋,面容诚恳。

“那我也以我的性命发誓,我对你们不动坏心。”西蒙五指离开枪柄,缓步后退,直到脚跟触到跌落入土的M110A4,开口问道:“我是西蒙·海耶斯,你叫什么?”

话音才落,男人答道:“乔纳森·格林伍德,喊我乔就行。”拍拍少年,大手在风衣上留下几个血手印。

“这是我儿子,彼特。”

乔纳森重重地深吸一口气,走到无头熊尸旁,捻着粗/黑硬毛,叹息道:“是身好料子,要是完整地剥下来,能挣不少硬币。”在父亲转身背对西蒙时,彼特则直勾勾地盯住有可能发动突袭的陌生人,他所得到的第一次训诫便是永远不要暴露后背。

恪守誓言是一个好习惯,西蒙无意破弃,躬身折叠起狙击枪,热汗出完遭冷风一吹,西蒙便感觉浑身鸡皮疙瘩,提议道:“我说两位,难道要站这里吹一夜风么?我宿营地有些罐头,算是报答一下乔纳森的救命之恩。”

巨汉闻言,走过来不轻不重地锤了西蒙一拳,说道:“罐头留给以后再吃,这里不是现成的烤肉嘛!”

两条汉子四目相对,彼此爽朗大笑。

乔纳森体魄粗豪,气力惊人,抓住熊怪后腿吐气开声,便倒拖着打爆了头看上去仍有几千磅的熊尸轻松行走,西蒙也不提出搭把手来自讨没趣。

篝火有些黯淡,西蒙面色微微犹豫,补给背包就放在崖壁下。乔纳森似乎体会了西蒙的尴尬,招呼着儿子道:“彼特!去把火弄旺!再料理料理今晚夜宵!”说完,乔纳森盘膝坐下,嗤啦几声,沿裤管拆下几根布条,草率地当做绷带缠绕好手掌。

西蒙看的眼皮一跳,眼角余光打量着乔纳森的帆布裤,裤管毛边严重,估计这位巨人没少这么做,愣是把条长裤弄成夏季沙滩裤。

“嘿。”西蒙提醒道,乔纳森往他那儿一瞧,是卷真正的洁白医用绷带。

“用这个,效果更好。”西蒙诚恳道。

乔纳森眼神复杂,方才与熊怪生死搏斗都未眨眨眼,碰到卷绷带反而婆妈了,竟是嗫嚅着回答道:“呃……这样,我手头……”

“一卷绷带而已,婆妈什么。”西蒙懒得废话,绷带划出一条抛物线,落入乔纳森怀中,他钢铁般稳定的大手,在拆封绷带时,竟是在颤抖?

西蒙没多想,继续摸索着急救箱,低头道:“别着急用啊,洒些消炎粉,不然化脓很麻烦……”

“消炎粉!”乔纳森突然大叫道,惊地西蒙停下手头工作,盯着他说道。

“对,消炎粉,我这还有止痛片,有问题吗?”

“止痛片!”乔纳森又大吼道。

西蒙猛然想起现在是核爆后的时代,工业文明已经毁灭,以乔纳森的反应来看,估计药品基本与奢侈品划上了等号,但除了食品外,西蒙带的最多的就是药品,不差一两片。

“对。”西蒙取出止痛片,小药瓶里倒出几颗刻有“Pfizer”铭文的白色药片,递给乔纳森。后者愣愣地捏住拇指盖大小的药片,仿佛看见了什么绝世珍品,良久,在西蒙催促之下才吞服入肚。

新阳 第二十三章.欢迎来到新世界

木柴枯枝渐渐地在火堆中变黑,成炭,提供了难能可贵的热量,偶尔“噼啪”一声蓬出些灿烂不过眨眼的火星。

许久不见少年回来,西蒙瞥了眼周围,硕大的熊怪尸体挡住了冷风,但同样挡住了一侧视线,篝火正在减弱,几米外伸手不见五指,西蒙搓手呼了口热气,有意无意道:“怎么没见着你儿子?”

“嗯?”乔纳森正细嚼慢咽着止痛片,瞧他满脸享受,可没有一点假装神情。看的西蒙嘴角微抽,这瓶止痛片可是军用级别,固然药效强大,但那苦涩味能让人灌下一条密西西比河解渴。

“你儿子呢?”西蒙重复了一遍。

乔纳森回过神,浑不在意地挥挥手,无所谓道:“有熊妖出没的领地不会有其他大型野兽,彼特应该是逮到了什么,过一会儿你可要好好尝我儿子做的兔肉串烧。”

西蒙看着大汉伸出猩红舌头舔舐嘴唇,似是连丝毫药片粉末也不肯放过。自顾自地拉过背包,启封盒马格南子弹,一枚一枚再装填弹巢,聊道:“这时节,你们父子二人到这穷山僻壤做什么?”

“帝国崽子在荒原上设了关卡,乔不想抓去做炮灰,只能冒险穿越黑山去北边讨生活。”乔纳森重重叹口气,饶有兴致地看着西蒙的左轮,说道:“真男人就该用大枪,一颗子弹解决得了的事情就不要用两颗子弹,告诉乔,为了这把枪,你杀了多少人?”

战争里杀了多少帝国人,西蒙从来没仔细算过,鉴于大蟒是麦克奈尔少校为了回报纳尔维克战役救命之恩所赠,西蒙随口说了个数:“不是很多,二三十个。”

说罢若有若无地瞅了瞅乔纳森毫不介怀地敞露于夜风中的胸膛。西蒙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放在旧世界,除了帝国猛士,谁敢正面对抗一头成年灰熊?更可况今晚遭遇的熊怪足足比普通熊类壮了两三倍,这汉子甩开披肩直接硬抗,挨了熊怪无数暴怒捶打,依然坐在身旁愣事没有。

西蒙收紧舌根,左轮搁在膝盖,拧开两罐纯水,递过去,说道:“敬你的力量!”

乔纳森咂摸咂摸水质,竖起大拇指,举起水罐道:“敬你的枪法!”

男人之间拉近关系很简单,西蒙刚琢磨着想问问乔纳森这一身壮实肌肉究竟如何练成,后者却主动开口说道:“力量?要是有的选,我宁愿把这身膘全给割了!”

西蒙瞥过乔纳森山丘般隆起的胳膊,在纯粹力量前一切花招都不起多大作用,诚然西蒙在远程狙击上造诣极深,身为游骑兵,近战搏击西蒙也不输任何同行,讲求的就是快准狠三字,一旦陷入近距离战斗,锁喉、插眼、踹裆……但真要对上乔纳森,没别的,只有拔腿就跑。

不待西蒙疑惑,乔纳森贪恋地看着手中杂志极少的净水,晃了晃放下,叹息道:“看老兄你体型正常,辐射病应该不重,恭喜啊,这艹蛋的世界活的越久机会越大,再看看乔,不瞒你说,乔有三阶辐射病,停了抗辐宁,绝对活不过两个月。”

“哈哈……”乔纳森语气悲凉,嘲讽地敲着钢铁胸膛,说道:“这是诅咒,不是馈赠。”

断断续续地与乔纳森聊着,西蒙这才晓得在末世里,核辐射无处不在,潜移默化地改造着人的体质,适量辐射能给人增进各项能力,一旦承受不住辐射积累,废土馈赠立时化为双刃剑,辐射愈烈,能力愈强,寿命愈短,像乔纳森这样的三阶辐射病于废土里司空见惯,累死累活地工作只为求吊命的抗辐射药,但抗辐射药向来有价无市,即便侥幸买到,也无非续命几个月罢了,还必须提心吊胆黑吃黑。

丛林法则。

“北边大湖工业区药品供应足,环境比南边好些,总不至于被人枪架脖子拉去做战场炮灰。”乔纳森诧异地接过西蒙递来的香烟,喉结抽动,狠狠嗅着烟草,西蒙拽过根燃火木条,挨个点上,男人间诞生友谊更加简单,一根烟足矣。

乔纳森海泡石样的大鼻梁流下些清水鼻涕,也不顾手缠了绷带尚是在渗血,伸手便擦,瓮声瓮气道:“老兄你枪法很好!要是乔猜地不错,你该是个狙击手才对,这世道最缺狙击手!给乔一身钢铁衣,有狙击手做支援,别说熊妖,窜出头海蟹女皇,乔也有信心炖了它!”

乔纳森三言两语便又大笑起来,见西蒙兴致缺缺,摸摸鼻头尴尬地止住声,小心道:“老兄,你是真要往东边走?”

西蒙点点头。

“去华府?”

依旧点点头。

后背突遭重击,西蒙条件反射地弹跳立起,下意识扣住枪套,空气有些凝滞,篝火阴影里走出风衣少年,彼特抱着满满一怀柴火,腋窝真夹了只个头不小的野兔,愣在原地。

乔纳森讪讪地收回巴掌,骂道:“兔崽子去了这么久,害地老子以为你被抓去吃了,愣什么,赶快干活!非要老子抽你才肯动弹?”训完了儿子,乔纳森又勉强挤出抹笑容:“这孩子就是欠揍,不打不愿干活。”

篝火亮堂,之前悍不畏死要钻进熊怪肚子里的少年,此时掏出同一把刀,手法娴熟地将野兔剥皮、但没掏内脏便上了树枝搭成的烤架,挨到父亲身边,细不可闻地说了些什么,乔纳森直接回了一脚,行李裹里取出把极锋利的猎刀,仅仅抿了一口的纯水罐也交给彼特,少年捧着水罐,奉如瑰宝地喝地一滴不剩,顺着熊怪无头尸体,又钻进了熊怪肚腹中。

“要是脑袋也在,这身皮扒下来能卖两三百硬币,再远些到大湖,价格还能涨,运气够好,能攒半瓶抗辐宁!”脖颈窟窿处源源不断地掷出各种内脏器官,不晓得是夜色深沉或是本就如此,那些玩意尽是颜色红地近乎于黑。西蒙注意到乔纳森看待熊怪的眼神,非常纯粹。

生念。

“海耶斯你出力最多,花了好几颗子弹,所以你拿百分六十,到时候让强壮的乔带路,保证白屁股、大胸脯的女人尖叫!”

西蒙盯着那只升起来又落下的大手,乔纳森小心翼翼道:“我说老兄,你为什么想着去华府?”

“军队召唤,我是西蒙·海耶斯中士,有责任击退帝国人入侵。”西蒙神态平静。

笑声震地西蒙耳膜颤,乔纳森笑地上气不接下气,鼓掌道:“噢……原来老兄你就是等这下发动突然袭击?笑话很棒,真的。帝国人从长滩登陆,然后席卷了废土,哈哈哈……”

西蒙压抑住内心强烈求知欲望,揉着眉心像是在缓解困乏:“那到底怎么回事,那畜牲臭的要命,熏地我快丧失理智了。”

熊怪的确散发着股恶臭,对于习惯了废土生活的乔纳森父子而言,根本不算什么,乔纳森解释道:“老兄你总不会认为帝国是一个世纪前的帝国吧?如今的帝国在东边的长滩城,曾经名字好像是纽约来着,乔记得不是很清楚,反正帝国在和南边的自由联盟开战,嗨,打仗,要是从前那样打,强壮的乔很乐意售卖武力,但是现在换了新皇帝,我有个儿子要养,北边松……”

越听乔纳森语无伦次的叙述,西蒙的心便越是凉浸浸,事实与他想象地截然相反。现在是2116年,距离西蒙熟悉的年代已然过去了整整六十年。帝国也当然不是大洋彼端邪恶的红色帝国,而是废土皇帝建立在纽约的帝国。唯独不变的,战争仍旧继续,无非名头不一。

自由联盟也不是西蒙一厢情愿地认为是盟军残存所建立,实际上是首都废土人类聚集地自发组成的城邦联盟。在乔的叙述里,相比起习惯拿死者做军粮的帝国,自由联盟也好不了多少,乌鸦黑猪间的区别罢了。他所希冀的大湖工业区照样不是乐土,但给了至少活下去的希望,至于像个人一样活着?那不是希望,是奢望。

每当心如死灰,西蒙便习惯于去摸摸内衣袋,他颤颤巍巍地摸到了半包皱地不成形的香烟,透过火光,红七星即是褪色,褪不去威严煊赫之感,但谁能料到,这半包烟与它的主人一并长眠了多半个世纪。

旁边响起极清晰的口水声,西蒙笑笑,倒出另一根递给乔纳森,举起燃火木棍彼此点起火,沉寂了许多年,烟草奇迹般维持了呛人劲道,西蒙吞下烟雾,缓缓地充满肺腑,伴着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剧烈咳嗽中,久久不曾吐出。

鼻子冒出焦黄浊气,西蒙陡然心中空荡无比,他失去了家,失去了未婚妻,到最后连军队也失去了,手头香烟吸地又快又狠,地上多了好几个烟蒂,西蒙却始终面色僵硬。

直到半包烟化作尘雾,西蒙才回过神来,少年蹲在火堆旁,满手油脂,朝他瞅了眼说道:“肉烤好了,再不吃就凉了。”

新阳 第二十四章.黑水镇

“再不吃肉,就凉了。”

“凉了不好吃。”

彼特一手咬着烤串,一手递过来半只滴落浓香油脂的野兔,所有忧愁愤懑瞬间被香气冲地烟消云散,前路有何考虑的?不如今朝有枪、有肉、有酒,前程便是光明的。

何须忧虑?

西蒙张嘴狠狠撕扯着兔腿肉,韧道柴硬,嚼劲十足,也不知彼特洒了什么奇异酱料,囫囵热气直喉咙里钻,呛地西蒙有点应接不暇,乔纳森看着西蒙突然狼狈起来,嘿嘿笑道:“提醒过你了,我儿子做的兔肉串烧劲道大地很!”

西蒙埋头苦干,竖起拇指,头一扬,唇边带着略带血色的肉丝,脸庞无意绽出极愉悦的神情,说道:“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不如到了大湖区,你我负责打猎,你儿子负责做饭,再请个漂亮女人充门面,我想我们会发财的。”

搏熊大汉扒拉过比人脸还大的熊掌,急着炮制风干,对西蒙的提议兴致不高,编出几条草绳系起熊怪内脏,嘴里念念有词:“心脏?五十硬币,熊胆,嗯,四十硬币,剩下的血液压缩压缩能有十来个硬币才对。”

彼特见父亲不愿意回答陌生人的提问,从篝火边提起最后一条兔腿,犹豫再三,选择了递给西蒙,低声道:“吃吧。”

西蒙很识趣地没有追问下去。

光吃肉是一件干没劲的事情,乔纳森变戏法般抽出个小玻璃瓶,琥珀色酒液情人样晃动着,拔开瓶塞,全是刺鼻酒精味道,乔纳森陶醉地抿了口,惬意道:“今天乔走了好运,收获了熊妖,吃饱穿暖有水喝,更重要的是,结识了一个身手不凡的狙击手,荒原上,一道狩猎过的人就能称之为朋友!猎杀了黑山熊妖,必须要称之为老朋友!”

乔纳森一副肉痛表情,手头不慢,翻出两个空罐头盒,我一半,你一半,倒空了酒瓶,同时举起酒杯,劣质烈酒散发着旧时代冰镇金沙皇牌伏特加的霸气,磕磕杯沿,西蒙说道:“敬世界!”

父子二人面面相觑,乔纳森忽略过这个,罐头盒举地稳如磐石,高喊道:“敬生存!”

一饮而尽。

酒足肉饱,男人们互相攀谈着,酒精后效上头,大汉先开始了海天海地大舌头,不外乎曾经的光辉事迹,譬如一人扛着把旋转机枪,里里外外冲爆了土匪营地,又如何坑蒙拐骗了多少姑娘们上床,鉴于彼特耷拉着眼皮,估计老爹伟大事迹他听得着实太多。

“你老婆呢?”西蒙问道。

“死了。”熊怪毛皮剥了上半身,脱去了皮衣的熊怪显得纤瘦多了,比如说像个皮草半解的帝国贵妇?挽了个刀花,乔纳森宰割着熊怪肌肉,没两下扔过块护心肉,上了烤架。随口吐出两字。

西蒙自觉尴尬,抠抠后脑勺,解释道:“呃,抱歉。”

乔纳森奇怪地扫了眼他,眼神活像看几百年前的老古董,虽然事实如此,说道:“芬妮是个好女人,屁股大,长的高,能打架,乔要去打仗,于是趁着乔不在家,土匪把芬妮抓走了,等乔杀光了土匪,芬妮也死了。”

乔纳森平静无比地叙述着,仿佛是一件与他毫无关系的别家逸闻,而不是妻子,儿子的母亲。

西蒙注意到彼特裹着风衣挨着火堆睡熟了,他当然不想听死因,但这毛发贲张的大汉难得遇见个不坑害于他的陌生人,借着酒劲,一股脑全吐了出来。

“土匪头子把芬妮扒光了吊在房梁,钝刀割芬妮的肉,然后塞核废料进去,等乔杀进土匪窝,芬妮看上去像头怀孕奶牛,于是乔把全部土匪的脑袋烧给芬妮……”

西蒙扶住乔纳森肩膀,示意他不要说了,战场发生过无数比扒人皮塞炸药做诡雷的恶心事情,司空见惯不代表西蒙乐意倾听,拍拍灰站起来,抱着狙击枪,眼皮子耷拉着说道:“行了,天亮了我们结伴往北边走,有烦心事去梦里告诉你老婆,我值第一班夜,过下你值第二班。”

呼噜声震天响。

西蒙倒腾出药膏搽到肩窝,舒坦地呼了口气,军队供应品就是不赖,隔了这么多年依然是维持药效,立竿见影化去了淤血,没了束缚,西蒙攀上树梢,夜视镜居高临下,基于狙击手本能,西蒙并不喜欢爬树寻求狙击点,一旦被敌方观察手发现,很容易陷入进退两难境地,不过如今也不可能有谁在一千米外打冷枪,窝在树叶丛倒也不失防风。

AATS泛起微微荧光,说明书藏在内口袋里,西蒙掏出来用微光镜再读了遍。分秒针超载应激早在肯特堡,就用T-55机甲测试多次,堪称驾轻就熟。时针加强综合战力也不是不懂,但让西蒙感到疑惑的是究竟如何解锁余下十一阶?体质强健?

现今体魄尚未达到西蒙服役时巅峰期,但也相差不远,空手搏击西蒙放倒三四个完全不是问题,以这个标准也只得解开一阶?眼角余光飘到占据了崖壁大半的乔纳森,西蒙对于患辐射病从而提升力量的做法毫无兴趣,他千辛万苦是为了活的更久,不是活的更短。狙击手信条里不存在什么热血上头,苟活才能报仇。

西蒙将说明书揉成团扔进篝火,火焰跳了一下归于稳定,熊怪臭味散播地很远,后半夜不会有不开眼的掠食者过来触霉头了,距离第二班哨还有几刻钟,西蒙规划起脱离军队后的未来。想来想去,西蒙最后发现,五年来,军队只教会了他如何高效杀人,以及操作维修战争工具。

如果做雇佣兵,那到底算不算脱离军队?西蒙搓手想着。

军队?!西蒙钢蓝眼瞳流露出杀机,他现在对军队缺乏信任,休斯将军平白无故冻了他半世纪,诚然西蒙躲过了废土最残酷的核辐射前期,但不意味着西蒙该感谢剥夺了他基本自由的休斯将军。

将军欠中士一个解释。

阿巴拉契亚山脉,在废土时代理所当然地被嫌弃名字太长,简洁地取了个新名字,黑山。西蒙与乔纳森父子二人很快越过了山丘地带,照地图看,距离他们最终的目的地,大湖工业区的钢铁城大概有1100公里左右,旧时代走高速开半天也就到了。但现在交通载具代表着特权与强势,普通人拿到了也不可能有汽油,换言之,他们必须用双腿走过去。

所幸他们皆是坚韧之人。

……

黑山在废土人字典中等同于赤果果的“危险”,跨越黑山是一次艰险旅程,黑山东即为东海岸,西则是大陆。高度不到两千米的黑山成了隔绝东西部的主要天堑。

黑山不是座严酷到底的灭绝山脉,生长于斯的辐射生物为围绕黑山建立起的聚居点提供了重要肉食来源,假如投入的人力足够多的话。

但横跨黑山的废土商队往往会选择黑水镇作为歇脚点。黑水镇并不贴着州际公路或者铁路线。虽然数十年来交通系统没有得到任何维护,感谢旧时代坚实的施工技术,这两者依然是商队行进的主要参考。但黑水镇得到了黑山馈赠:隐秘的地下水源。水,对于废土而言,无疑是最重要的生存必需。

失去了臭氧层过滤筛除,紫外线肆意地直射地面,每到白昼,地面便变得酷热无比,太阳西落,夜晚比白昼更加难捱,酷热不会迅速致死,然而寒冷会,太阳东升,黑水镇街道便会多出几具冻毙尸体,在阳光高升后,尸体会被处理掉,但黑水镇守卫职责不包括这个。

“什么!二百五十枚硬币!你把强壮的乔当白痴耍吗!”乔纳森吼叫着,比常人大腿还要粗地胳膊迸出山岳般凝结的肌肉,拇指粗的钢筋都在巨大掌力下有扭曲趋向。

西蒙闲散地靠着水泥墙壁,大蟒涂层辉映着光芒,左轮“咔咔”地弹巢旋转声不大不小,也就刚好令商铺警卫听清楚罢了,彼特坐在行李包裹上,瘦弱少年津津有味地读着一本边角磨损厉害的塑料杂志,那是旧时代盟军发行的《空降兵》,西蒙花了二十硬币以及三颗马格南子弹,从某个商队首领中买来,一切有旧时代标签的东西都离不开“昂贵”两字。即便彼特看的很入迷,他依旧握着P1911。

秃头老板眼底颇有忌惮,秃头倚靠着货柜,掩盖了他枯萎细小的右臂,左臂飞快地用沙盘计算着巨汉的货物价值。一头壮骡子再结实也敌不过后脑勺射入的子弹,关键是巨汉背后的雇佣兵。

那可是个狙击手!

狙击手意味着什么,秃头清楚不过,能舍得投入血本训练出狙击手的势力绝不是他能招惹的,或许连黑水镇也不值得狙击手背后势力高看几眼,看到那支精良折叠狙击枪了没!光凭这个,就没法招惹眼前这三人!

“三百枚!老杰克要这头熊妖所有部件!”隔着钢筋网,秃头不甘示弱地吼回去。

“三百二十枚!乔的朋友花了一颗穿甲子弹才打死了这头熊妖,看看这畜牲泛油光的皮毛!三百二十枚!少一枚都不行!胆敢欺骗乔,乔就把这根钢筋从你屁/眼一直插出喉咙!”乔纳森生生掰断一截钢筋,比嗓门,显然是秃头输了。

“成交!”秃头泄气了。

新阳 第二十五章.十换一

乔纳森不着急收下钱袋,挑挑拣拣地扒拉出几颗缺角少料个头过小的硬币,双指挟起,猛地一甩,水泥墙壁顿时多了几个小坑,嗓门大地能把人耳膜震破:“秃头!这能叫做硬币!拿新的来!不然强壮的乔抠你眼珠子下来做硬币!”

警卫们有些躁动,西蒙适时地拔出了军刀,跳起了单手指尖舞,锋利刀刃闪烁着枪手微笑,老油条们识相地平息了怒气,警卫头子咳嗽着吐了口血痰,见交易谈拢了,这才招呼着收起棍棒柴刀。枪械,在废土一向属于强者所有,子弹更是金贵消耗品,有枪,就是通行证。

硬币哗啦啦地倒入钱袋,悦耳地有如维多利亚大瀑布,西蒙注意到不少硬币压根不能符合他印象中的“硬币”,大多是汽水瓶盖暴力压制而成,真正的旧时代硬币自然是货币体系尖货,十枚反面印着白头鹰的铜镍硬币值闪得狗眼发晕。

没有硬币其实也不打紧,子弹比硬币更紧俏,但很少会有白痴会把杀人利器充作货币付给彼方,得到了子弹补给的另一方十有八九入了夜就会重新问候问候价钱。

西蒙见到了白痴。

“那是谁?”西蒙低声问道。黑水镇勉强算得上通衢之地,以双头牛为载货畜牲的大宗货物商队一月间总会来几次,要么售卖要么转运去北方。战争重创了东海岸信用,不管是帝国或是自由联盟,利润降低,风险提高,自然没人愿意去了。

乔纳森正开心地数着硬币,随便看了眼镇子尽头货物堆放场,商队雇佣兵与镇子守卫勾肩搭背,甚至有人分享香烟,这交情可不一般。显然是认识已久。戴着防尘巾的商队首领腰间别了把砍刀,热情地与黑水镇统治者—镇长卢登豪尔碰杯,馋坏了镇子流民。镇子里不许私斗的规则显然不适用于制定规则之人,“砰砰”两声枪响,镇长不耐烦地开枪打死了两个越过安全线的白痴。在镇长身边摆着两弹药箱。西蒙目测,若是以镇子守卫装备的几支AR步枪计,足够敞开火力作战半天。

“噢,是怀亚特公司,乔从前当雇佣兵时在里头混过,发工资很爽快。”乔纳森平平地把硬币摊在桌上,划拉过将近200枚硬币给西蒙,说道:“这是你的酬劳,多出来的几枚算是乔提前请你的酒钱,以及,带上我儿子。”

“乔有些事情要做!”西蒙目瞪口呆地看着乔纳森拔腿就走,左右肩分别勾了个仅仅拿短布条遮挡羞处的女人,接下来要做什么无须多言。彼特见多父亲得了钱就去鬼混买醉,耸耸肩,少年身高也够到了西蒙肩膀,严酷环境会让男孩更快地变成男人。

西蒙替彼特理了理杂乱发际,拍拍后背,拎起狙击枪说道:“我也有些事情要做,哪里是补给站?”

跨越黑山路途中,西蒙统计了剩余武器。大蟒左轮的马格南子弹最难补充,这种大威力子弹放在旧时代也不是说每个枪店就能买到,剩下的5个弹巢30发子弹必须要省着打。这玩意对付熊怪吃力,对付人类头骨绝对用不着第二枪。

西蒙给M110A4狙击枪备了其他口径枪管,失去外骨骼辅助,凭血肉之躯硬打点50穿甲弹实在太伤身,况且点50子弹余下刚好一个弹匣罢了,幸好有备用枪管,7.62子弹放哪都容易补充。

“十枚硬币换一颗子弹?”西蒙尽力压抑住暴躁情绪,黑水镇枪行轻飘飘抛了个十比一价格,200硬币换两个弹匣子弹,可真是笔好买卖!彼特垫脚尖附耳提醒放在平时顶多三换一,也就是,枪行宰客!

西蒙打量着用废钢筋焊了十几层的枪行窗口,黑水镇警卫挎着乌兹冲锋枪站地松松垮垮,一副宰你如何的样子实实在在告诉西蒙这里谁说了算,或许商铺老板情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只要西蒙敢妄动,M110A4打一发的时间就够乌兹射光弹匣。

“是,不过看你是个狙击手份上,老娘给你优惠,七换一。”枪行柜员提臀侧坐,俯低身姿,编织袋制成的短衫很难遮掩住春光,尤其柜员故作费力地将那两团丰满弄到柜前,吮吮指尖,自认为诱惑地建议道:“但是小帅哥肯陪陪人家,人家考虑考虑五换一哦。”

守卫哄堂大笑,上了黑水镇黑心奶牛的床,没有三条腿不打抖的!守卫鄙夷地打量着西蒙。这初次照面便虏获“芳心”的外乡狙击手是长得挺不错。军装干练装束,习惯性站地笔直,遮阳奔尼帽下脸庞英俊,眉骨恰到好处有道浅浅伤痕,分外增添些沧桑漠然。街道风沙卷动,带起泛着鲜活色彩的鬓发,钢蓝色眼眸乍看坚定沉默,再看不难读出眼底藏着的韧性,像是铅蓝夜空点缀星子,极闪烁。真别说,看上去是个小白脸!

“狙击手!”人未到声先至,物资堆放场上只剩下劳工,怀亚特公司雇佣兵赫然出现在枪行外,为首者大皮靴踢开挡路瓦砾,手插在裤袋里,西蒙几乎没看清踪迹,这人便站到面前,饶有兴致地看着西蒙,准确说,是西蒙背后缠着迷彩布条的狙击枪。

“枪从哪来的?”为首者扬着下巴说道,雇佣兵清一水配备了AK,旧时代顶多是民兵级别火力,游骑兵根本懒得多看,召唤火箭弹犁地,动手都嫌掉面儿,但放在缺乏重武器的新时代,短促强烈的突击火力完全是巷战之王。

西蒙手始终扣在枪套边,为首者身材比他壮了一轮,西蒙需要仰视,神情平静无比,回道:“死人。”

为首者干笑两声,马甲前以红丝线绣成的蜘蛛就是怀亚特公司徽记,格/洛克手枪插在马甲里,为首者摊开双手原地绕了一圈,仿佛是刻意让西蒙看清楚动作,为首者缓缓地拔出手枪,对准西蒙额头,当然,左轮也对准了他的额头。

“我打算买你的狙击枪,开个价把。”怀亚特雇佣兵随之端起AK,彼特自觉闪到墙柱后,犯不着为个认识了不到半月的陌生人送命。

“滚。”西蒙露出八颗森白牙齿,言简意赅说道,

新阳 第二十六章.两个选择

一把六颗子弹的左轮,一把17发弹匣的格/洛克。

哦对了,还有十多把上膛待击的AK。

为首者低沉地哼笑着,鹰隼般危险气息逐渐升起,西蒙眼皮颤了颤,直觉告诉他,即便是单打独斗,西蒙输面很大,更何况现在又不是什么崇尚决斗的个人武力时代,想必在不破怪狙击枪前提下,怀亚特雇佣兵公司很乐意宰了他。

西蒙双手握枪,手指悄悄扣着AATS腕表拨轮,对手胆敢有所异动,纵然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西蒙也有信心叫怀亚特雇佣兵将他吃干抹净前崩断门牙。

为首者微微皱眉,废土秉承拳头为王信条,不管是不是属于自己,只要被强者看上,提出议价那算是有几分实力罩着,没那份实力便是连人带物虏获走又如何?但枪已出套,不染血绝不能轻易收回!

“罗切斯!”堪比暴熊的吼叫声响彻枪行内外,浓密黝黑的体毛盖住乔纳森整个胸膛,巨汉气咻咻地横冲直撞过街道,叉腰杵在两把手枪前,喝道:“罗切斯!你要对乔的朋友做什么!”

“大熊?”罗切斯立马抬手勾勾手指,AK随即放下,佣兵头子迎着乔纳森钢铁般坚实牢固的臂弯,互相给了个熊抱,热情道:“真没想到你还活着!我可是亲眼在威尔明顿看见你这头暴熊被机枪撕碎了!”

发泄完欲望,乔纳森脸盆大的拳头狠狠砸着罗切斯后背心,震耳欲聋道:“你死了老子都还活蹦乱跳!照样一顿十头熊妖,一晚十个女人!”用力的模样仿佛是要将人揉进体内。

男人间简单问候完,乔纳森拉过西蒙,胸脯砸得“彭彭”作响,介绍道:“西蒙·海耶斯!别看他吃得少冷着脸,对付起黑山熊妖顺手得很!”乔纳森比了个开枪手势,锤在西蒙身上的力道明显更小。

“他可不是一般人!最少也是二阶狙击手!强壮的乔亲眼看见他用点50穿甲子弹崩碎了熊妖脑袋!罗切斯!要我说,你的手下全是娘娘腔,活该被扔去艹菊花!真男人全是用大口径枪械!别给老子摆出臭屁脸,快把你的好东西敞开卖,给我朋友一颗子弹,他能还你一颗脑袋!”

说完,乔纳森侧头对西蒙解释道:“罗切斯,前几年老子上战场的时候就是带着这小鬼,听见枪响还会尿裤子!哈哈哈!没想到这孬种竟然也成了条汉子!强壮的乔也有看走眼的一天!”

既然两队人应该是不会动手了,全程在旁冷眼旁观的镇长适时站出来,裤腰带插着把乌兹,文明人样脱帽微躬,说道:“竟然有二阶狙击手做客黑水镇,若不好好款待一番,实在是丢了黑水镇脸面,不让今晚由鄙人做东,请诸位来瑞福酒店小酌?”

罗切斯乐得有镇长和稀泥,伸出大手,对西蒙说道:“先前失敬,请阁下勿放在心上,为表歉意,怀亚特公司愿意以三枚硬币换一枚子弹的公道价格向阁下供应子弹。”

“那可就谢谢贵公司了。”有人主动跳出来当冤大头,干嘛拒绝?

话音才落,罗切斯随手一指某个中背负着把改装长枪的雇佣兵,仿佛格外期盼地请求道:“乔纳森是我老朋友,他打的包票我是相信的,但是我也要照顾照顾小伙子们的心情,海耶斯先生,既然你是二阶狙击手,何不展示展示枪法,好让我们这群乡下土包子开开世面?放心,子弹全算在我头上。”

西蒙瞥了眼雇佣兵的长枪,老得掉渣的M14,除了有个ACOG瞄准镜撑撑门面,在旧时代,白送给西蒙,他都会返赠给废铁回收站,而他带来的M110A4则是盟军制式狙击枪,日常训练、战斗打掉了成百上千枚子弹,熟悉到堪称是手臂延伸。

“赌注怎么说?”西蒙咧嘴笑道。

罗切斯估计正等着西蒙自投罗网,迫不及待回道:“你输了,狙击枪折价卖给我,你赢了……以后怀亚特一比一卖你子弹!”

“呸!”乔纳森清清喉咙,张嘴吐出口黑痰,骂道:“什么狗屁赌注,看看!满东海岸上哪儿找支这么棒的枪!罗切斯,你的鸟是不是在威尔明顿被帝国人割了当下酒菜了?越活越他吗回去,我看你的枪就不错,拿来做个添头!”

罗切斯手里是把格/洛克,坚固耐用,射速凶狠,向来是枪械黑市尖货,没有小八百硬币下不来。

“行!”罗切斯解下皮套,扔给手下,西蒙点点头表示同意,两队人马径直往靶场去。

说是靶场,其实也就是空地上横七竖八放的破轮胎,黑水镇小地方不可能舍得用靶纸,于是弄了些头盖骨做标靶,以骨头形状大小看,西蒙很怀疑其中是不是有几个是人头骨。

“先试试手感,500米距离,对靶子打三枪!谁中的多,谁赢第一轮!”罗切斯宣布道,这佣兵头子倒也不蠢,立了好几轮,西蒙懒得搭理,反正子弹是怀亚特出。

西蒙早先在游骑兵里干得都是拿诸如15倍、22倍瞄准镜射击几公里外的敌军目标—有外骨骼辅助,士兵免疫了后坐力,大装药、增膛压理所当然。测距、测风、测湿度、控心跳等技能对于西蒙来说纯粹印在脑子里。早在2049年,在场这群人爷爷刚出世的时候,西蒙就在自家靶场里用雷明顿打500米外的汽水瓶了!

稍微压低了些奔尼帽帽檐,西蒙迅速单膝跪地,借势晃出狙击枪双手据枪握紧,待寻找到舒适射击姿态,十字线扣准五百米外的头盖骨。

一枪。

两枪。

三枪。

罗切斯脸色有些难看,怀亚特公司虽然算不上什么庞然大物,比起海因里希、法雷恩这几个废土雇佣兵大佬,顶多就是个地区分部级别。但同样有自身底蕴,核爆辐射潜移默化了生物体制,既是诅咒又是馈赠。在场雇佣兵包括罗切斯在内多多少少都患有辐射病,意味着在某方面都得到了强化,人人皆是一阶战士。但狙击手只有德雷克一人。

即便在旧时代,培养出狙击手不光要个人天赋,更要军队海量的资源投入:精良狙击系统、特种子弹、小队配合、后方支援,哪一项不是烧钱的主?新时代最不值钱的便是人命,除了拥有军火厂的组织势力,谁舍得花子弹训练炮灰?再者狙击手天赋涉及到了感知敏锐,肌肉暴力猛男大把大把。或许这张小白脸真有几分本事?

朝队里德雷克努努嘴,抱着老旧M14的狙击手纵然明知必输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尽管也是三枪全中,但含金量不言而喻。西蒙开三枪所花仅为怀亚特狙击手的四分之一,真要是两相对阵,怀亚特这边开局就得死上四个。

乔纳森自感涨了面皮,挥舞着拳头嚷嚷道:“哼!海耶斯揍黑山熊妖就跟玩似地!看在我哥们脾气好的份上,罗切斯你那把手枪赶紧交出来,是男人就认赌服输!”

“没完!”罗切斯吼道,招呼手下吩咐道:“去!拿压箱底货来!”,再度对上西蒙平静眼光,罗切斯多了许多尊重,那是对实力相当者理所当然的尊敬,居高临下态度消失了,取而代之是商量语气:“海耶斯先生,请原谅怀亚特公司刚才的无礼,您已经证明了实力,现在,我,文森特·罗切斯,谨代表怀亚特雇佣兵公司,诚挚地招揽您加入队伍,怀亚特薪酬向来丰厚,且永不拖欠,乔纳森可以作证,阁下意愿如何?”

“我拒绝。”西蒙毫不犹豫道,他看人凭直觉,不提结了梁子,光狙击枪一事就值得怀亚特公司千方百计暗算,再行加入之举无疑于自找麻烦。

罗切斯陡然黑脸,双手叉腰,雇佣兵们有意无意地摸着步枪,靶场在镇子外,两队交火黑水镇长根本不会搭理。

“我哥们已经拒绝了,罗切斯,下次有活计我不介意捞点硬币,二阶狙击手,你恐怕招揽不动!”乔纳森声若洪钟,几个点不见,巨汉挎了把双/筒猎枪,不管是当热武器还是冷兵器,都相当称职。

跑腿的送来了所谓“压箱底货”,是一支M14EBR精准射手步枪,西蒙新兵训练期玩过,军队用它不过是因为经济实惠罢了。

罗切斯将M14EBR交给德雷克,拉拉马甲下摆,说道:“你赢了第一轮,第二轮没开始想走那我的小伙子们没饱眼福可是要闹情绪的,来!你们两个到靶场里自由交战!谁活着,谁就是彻头彻尾的赢家!”

“要是我不同意呢?”西蒙往弹匣里扣着子弹。

罗切斯打了个响指,雇佣兵们齐刷刷端平步枪,乔纳森怒吼道:“你什么意思!打架?大熊最喜欢打架!”

“喔,喔,喔,放轻松,老朋友。”罗切斯打哈哈道,旋即爆出雇佣兵该有的狠辣与狡诈。

“你有两个选择,海耶斯先生,一,不进行下轮比赛,然后我死几个人,你死了,我花点硬币修修你的狙击枪,我赢了。”

“二,你进行下轮比赛,你死了,我拿走你的枪,或者我的人死了,你安然无恙,你赢取奖励,然后,你赢了。”

“相信我,你有机会赢。”

新阳 第二十七章.战斗本能

西蒙假装考虑提议,实则默不作声地打量周围地形,黑水镇依靠黑山水源建立,地势隐然成西低东高,靶场正好夹在两座丘陵中间,谁登地越高,以西蒙枪法,高打低不需要第二枪。

况且西蒙有AATS!

呼出口浊气,西蒙开始后悔起当时为什么贪图小便宜出了黑山镇,不过到了这份上后悔无济于事,填充完弹匣装回狙击枪,西蒙拉动枪机柄,保险始终未曾关闭,说道:“我突然同意了。”

“啪,啪,啪。”罗切斯鼓起掌,摊开手转身道:“我喜欢有自知之明的人,德雷克!展示时间到了,记住,要么你死,要么海耶斯先生死。”

面部裹着碎布条的狙击手接过M14EBR,与西蒙站在同一条直线,在十几支AK逼迫下,西蒙沉默地保持同样步伐,走入靶场。

乔纳森提着双/筒猎枪,铜铃牛眼动了动,瓮声瓮气说道:“最近几年,罗切斯你小子在老东家里干得蛮好啊,十几条大枪的队伍都拉出来了,怎么还在黑山这鬼地方混日子呐?”

罗切斯一眼盯住脚步缓慢的西蒙,一眼瞥着猎枪,皮笑肉不笑道:“有硬币,有女人,有肉吃,干嘛去总部挨那鸟毛气,咱们大陆人不比东海岸人脑筋绕,老老实实做个地头蛇有什么不好,我说老伙计,害你老婆出事的家伙都被你宰了,不如趁早回公司,何必继续窝火?再说了,为你儿子考虑考虑,你希望你儿子活的像条狗?”

“我儿子?”彼特并不在靶场,少年机灵得很。

“这几年我想通了些事情。”乔纳森倒拎着猎枪,大汉摸了摸褶皱的后脑勺,说道。

罗切斯随意看向靶场,手臂抱着胳膊。

“是啊,想通了就好。”

……

靶场外划了条白油漆线,西蒙算准了还有四步踏入靶场,对方狙击手明白他要对付的是一个二阶狙击手,虽然西蒙尚不理解何是“二阶”,但两人刻意保持几乎完全一致的步伐,让事情变得糟糕起来。

两步。

一步。

前脚踏入靶场的刹那,两人远隔百米,却同时抓起悬挂在胸前的狙击枪,同时扣扳机,同时开火!

但同时,西蒙开启了AATS!一比三时间流速!

M14出膛速度足有850米/秒,西蒙视野骤然湛蓝一片,他清楚地看见M110A4菱形枪焰中钻进了枚7.62子弹,在后坐力尚未作用到自身肩膀上时,西蒙已然注意到前方一颗黑点。

超载过激赋予了西蒙远超凡人的反应速度,在百米距离上,按照正常情况,八分之秒内,也就是顷刻之间就会判出胜负,然而这是废土!是末世!固然西蒙持有AATS腕表,对方能力不见得就会差!

百米外,各自爆开一个小土坑。

但西蒙打中了!

M110A4扳机远比老古董M14敏感得多,对手的确预判了子弹轨迹,并且开枪前就已在做规避动作,但他如何预判得到第二发?一蓬鲜血溅落被太阳焦灼地龟裂开的土地上,第二枪直接贯穿了对方大腿侧边肌肉!

趁着过载尚未结束,西蒙抢先一步提前奔跑,然而对手索性放弃了快速移位,支着腿慢慢走着节约体力,老枪打出的子弹威力不差到哪,最令西蒙感到心惊的是,弹着点几乎紧紧跟随着脚步,稍慢一些就有可能被打中。

西蒙眼角余光望去,怀亚特公司的一阶狙击手完全控制住了枪械后坐力,枪口就没有上跳过!越来越精确的落点迫使西蒙进行大幅度的S型机动,这种身手放在战前游骑兵部队里,少说也是中坚力量,但是这人就没有得到过系统培训!而西蒙赖以抗衡的资本,除去AATS,正是他在军队中所学到的技能!

这才仅仅是罗切斯口中的一阶狙击手而已!

靶场外正在观战的罗切斯放下望远镜,略带疑惑说道:“这小子真是你说的二阶狙击手?我看也就是个一阶水平,否则入场刚开枪德雷克就躲不过,你确定没耍我,大熊?”

乔纳森闲散地把玩着铅弹,说道:“强壮的乔从不说谎。”

西蒙自己渐渐感觉到了些奇妙的东西从骨髓深处蔓延到血脉各处,他说不清究竟是什么,但好像就是一种战斗本能,促使着自己握枪的手更稳,开镜的眼更尖,这种感觉,战前他也曾经得到过,草率形容,叫做热血上头,认真解释,本能,只有刻到骨子里的本能,然后某种催化剂点燃了骨髓,浇满了汽油的柴堆立马烈焰冲天。

怀亚特公司狙击手充分调试了弹道,此时20发弹匣依旧余下了8发,他也感受到了那种战斗本能,他相信自己的手指、眼睛,会给他带来下一个杀戮战果。

十字线锁死了西蒙后背心。

军靴踩踏在岩石风干表面上,脚腕猛然发力,西蒙整个人凌空飞起,刹那间,那种战斗本能散逸到脑海里,震得西蒙太阳穴突突跳着,心悸感达到了顶峰,而西蒙的意图同样行将达成。

还击!

狙击枪口搁在左臂,灼热子弹掠过耳垂,带下了几丝纠结一团的鬓发,而狙击手脸庞融化铁水般丝毫不动,恐惧需要传播,而这个时间太长了!湛蓝冰霜再次冻住时间,这次,十字线瞄准对方眉心!

Submoa!绝不打偏!

己方狙击手眉心爆开血雾,碎骨夹杂着鲜血浸透了身下一方干土,在身躯倾颓前,罗切斯喉咙声带振动着,手指摸向通话器,要说什么非常明显,但绝不是诸如“你赢了”之类的废话。

超载尚未结束!

眉心爆开血雾的佣兵,也不只一个!

“砰砰砰!”包括狙击手在内,怀亚特雇佣兵瞬间眉心中弹倒下三个!超载结束,西蒙跃入了早在进入靶场前就预定好的岩石背后。

他从未想着只干掉一个人。

罗切斯气急败坏地扣着通话器,吼叫道:“自由开火!我要那个白痴死!但是谁弄坏那杆狙击枪,我也要那个白痴死!”

“嘿。”乔纳森拍拍佣兵头子肩膀,罗切斯下意识转过头,乌洞洞的猎枪枪管,还是两只,这是他所看见的。

“轰!”乔纳森按动扳机,12号霰弹包含了无数颗铁珠,脑浆混着鲜血,红白相间地溅了巨汉满头满脸。

“我不是说过我想通了吗?”

新阳 第二十八章.邀请

一枪轰爆了佣兵头子脑袋,乔纳森抡起猎枪,硬木枪托打了个全垒打,不过棒球稍微大了些,巨汉身旁的某个倒霉蛋瞬间口鼻喷血倒飞数米,趁着怀亚特佣兵尚未反应过来前,乔安森闪到树干后,任由自动火力剥开了树皮。

靶场内的西蒙可没有乖乖躲在掩体后吃瘪,狙击枪散热套冒着青烟,在数百米距离上,就凭怀亚特那些枪支缺乏保养,只晓得凭借血气之勇的炮灰渣子乱射,根本蹭不到西蒙一根汗毛。

枪口制退器将前冲气流逆向,压制住上跳冲动,西蒙懒得给狙击枪配上消/音器,单调乏味的“噔,噔。”立时成了世界最美妙,也是最恐怖的声音。

毕竟这是一块无遮无挡的空地。

几刻钟后,浑身喷薄着暴力气息的乔安森拎小鸡般捏住了最后一个怀亚特雇佣兵咽喉,心脏泵出血流充溢进四肢,提供源源不断力量,听起来很漫长,实际很短,短到一个心跳之间,雇佣兵脑袋爆成炸裂西瓜,如同他的雇主,假如这时代还有西瓜。

西蒙龇牙咧嘴地掏出衣服里某颗炙热弹壳,随手扔到沙地,M110A4对半折叠挎回肩后,军刀继续跳着手指舞,狙击手慢悠悠地走出靶场,感谢坏亚特公司,让西蒙坚定了自信,不光打固定靶很棒,打移动靶也一如既往的优秀。

“你的赌注。”乔纳森俯身从罗切斯无头尸体那捡起格/洛克,递给西蒙。赌局就是赌局,即便人死了仍然成立。

西蒙轻轻摇了摇头,撩起防尘军服衣襟,露出李普曼少校赠送的柯尔特大蟒,末日艳阳映照着左轮哑光银漆,渐次昂起的散热肋条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条昂首捕猎的蟒蛇。说道:“彼特也该换换装备了,我看他那把勃朗宁够做你爷爷了,就当,嗯,西蒙叔叔迟到的见面礼。”

山谷轰轰回荡着巨汉大笑,格/洛克换了个裤兜,乔纳森伸出大手,西蒙原以为这家伙突然转性要文明点握手致意,果然,巴掌握成了拳头,一大一小两只拳头撞了撞。

“假日愉快,巨人。”

“吃饱穿暖,小子。”

本来西蒙想划拉些子弹便一走了之,毕竟怀亚特公司怎么也算是只地头蛇,这次占据地形便利屠灭了对方十几号人,难保下次睡梦中被人绑去做人体火炬。当游骑兵那会儿,行军路途每逢下雪便意味麻烦,GPS不见得次次灵转,路标也总有兔崽子故意弄反,于是游骑兵经常把抓来审讯过的帝国人脑袋朝下插进雪里。大概也发挥点余光余热。

但满靶场的步枪对于乔纳森而言都是沉甸甸的硬币,拍着胸脯保证随便拿,怀亚特公司不过是最底层的行动外包武力,实力尔尔。废土法则简单粗暴,沾了血,即为战利品。

血,敌人之血,我之血。

西蒙闻了闻上衣,这套军服还是半个多月前从避难所里穿出,汗水、血腥、尸臭,再加上黑水镇枪行女柜员异常浓烈劣质香水味,数者混合,发酵出令人作呕又忍不住陷进去的荷尔蒙气息,西蒙深深地呼出胸腔热辣味道,三两下扒光了衣服。

披上雇佣兵套衫马甲的刹那,有如电流击打脑海,粗亚麻布质地的佣兵短衣自然远远比不上,西蒙刚才脱下的那件凯夫拉纤维军服,但论起谁更舒适快活?

答案是一根火柴。

黑水镇街口有棵干死很久却奇迹般没有被人拖去当柴火劈了的老树,树干上歪歪扭扭刻着的“black water town ”据说是第一任镇长亲自刻的,当然黑水镇居民并不是出于尊重才不砍树,主要是因为老树同时也是个观察哨,砍树吃颗枪子,这买卖听着就非常不划算。

典型的战前大陆小镇格局,沿公路线建立起了酒吧、汽车旅馆、麦叔叔、警局,偏远宁静些则有座教堂,横穿过镇子的公路截断龟裂,略带讥讽意味,也许战前修建公路时,只是顺带穿过镇子,如今靠着公路与水源,方圆百公里内,黑水镇是唯一一个存在人类文明迹象的聚居点。

彼特正蹲在枪行外某个危房边,地基沉降导致支柱倾颓,这栋二层小楼有点类似比萨斜塔肉眼可见地向左歪斜了十来度,之所以没彻底变成废墟,只是因为隔壁楼房陪着倒霉罢了。

白风衣下摆一直拖着地,显然不适合少年体型,但成年人穿着正好,恰巧黑水镇向来不缺成年人。

彼特两腿分叉地很开,上身微微前俯,像极了某只小狗蜷缩墙角躲避风雨,在战前,说不定很多路人会升起恻隐之心,递几张钞票或者叫来县警送孩子回家,不过现在的路人要么行色匆匆,要么目露凶光,唯一不让他们动手抢夺彼特风衣的原因很简单。少年背后巷角堆了两头脑袋不大灵光的猪。

但总有人不信邪。

“小鸡,你在找妈妈么?”某个胳膊刺满纹青,剃着鸡冠头的地痞一步三摇,要是西蒙看见了,估计会立马笑出声,这孩子一定是看过什么帝国混混穿假阿迪英伦混混摸裤裆之类的趣闻,自以为兜里露出截撬斧就能镇住场子。

彼特专心致志地盯着沙地。

“你聋了么?小鸡!”阴影投满了彼特,少年手里握着的细木棍停了下来。

“滚开。”彼特头也不抬说道。

痞子自感权威受到了挑衅,天可怜见!约翰花了足足五十枚硬币刺出了黑龙,黑龙约翰这名头响彻黑水镇!虫子胆敢挑衅黑龙?不可饶恕!

痞子分外和蔼地鼓动嘴唇,摊开手示意自己手头并没武器,随即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裤兜里拔出撬斧,不过在很多人眼里完全就像是从裤裆里掏出来。

“小鸡,你在找妈妈吗?”有人重复了一句痞子的话。

乔纳森攥住了痞子后脖颈,拎小鸡般提着痞子双脚离地,巨人阴影投满了痞子。

西蒙饶有兴趣地审视着痞子的纹青,问道:“有龙不绣,你绣只虫子上去做什么?”看来痞子花了大价钱找的纹身师不太靠谱,东方龙很需要手艺表现神韵,差池多了异常神似虫子。

“滚开,去找你妈!”痞子不偏不倚地被扔进了垃圾场。

彼特腾地站直身子,见两人硬件软件皆在,一言不发地走回巷角,扒开两条死鱼,露出行李包,说道:“下次临走,把枪灌满子弹。”

不称职的父亲尴尬地摸摸后脑勺,变戏法般摸出格/洛克,说道:“丢掉你的勃朗宁,用这把尖货,你的西蒙叔叔赢来的赌注。”

彼特掂量着格/洛克分量,抽出弹匣,填满了子弹,瘦小脸庞浮现几丝满意神情,径直抛开了他们两个,大大方方拿着手枪穿过街道,这次没有不开眼的白痴找彼特麻烦。

“这把枪值多少。”黑心奶牛目不转睛的盯着街对面的小帅哥,瞅了眼个头才到柜台的少年,驱赶着苍蝇,说道:“二十硬币。”

“二十五。”

“十八。”

“带两发子弹怎么算?”

“二十一。”

彼特沉默了会儿,不比他父亲满口黑黄相间,少年有着满口白牙,晃地黑心奶牛突然心旌荡漾,或许今晚弄个新口味?拉开钱箱,数了二十二枚品色不错的硬币,妩媚地任由硬币从指间流淌,嗲声道:“噢,拿好哦,我的甜心。”

“饶过他吧,他还是个孩子。”刚收拾了一群智力低下的牲口,西蒙心情大好,伸了个懒腰,揽过彼特,少年瞬间被狙击手与父亲联合挡住了瘦弱身形,西蒙微微侧首,冷峻坚冰融化尖顶,迷地黑心奶牛瞪大双瞳。

“哐当。”西蒙卸下背袋,砸在柜台上,里头装着十三支AK,品相较优的7.62子弹已经提前被西蒙挑走,很长一断时间里,西蒙都不必担心狙击枪短缺子弹了。

“开个价吧。”西蒙手臂横亘柜面,看来黑水镇枪行颇注意行业形象,柜台费心地用实木打造,至于后面是不是嵌了钢板就不晓得了,雇的女柜员把柜台擦地光可鉴人,映衬出那对想让人溺死其中的胸怀。

女柜员一支接一支取出步枪,眼睛始终没离开西蒙,西蒙假装自己看到的是军中之花阿斯特丽德,但他如何努力都无法将女柜员既黑且肥的丑脸想象成机甲女武神英气十足的鹅蛋脸。

幸亏全金属贱人应该是阵亡在东部前线了。西蒙庆幸地想到,随即又泛上些不该有的忧愁。

“噢,这么质量优良的AK可不多见啊,帅哥从哪搞的呢,啊,我就不多追问个人隐私了。”女柜员故作诱惑地抹过黑唇。

“按行规,热气腾腾刚杀过人的枪要砍掉些价钱,不过看在小帅哥个人隐私份上,我还是算一支200硬币了哦。”女柜员拉过支人血尚未干透的AK,胸脯搭上去,要不是废钢筋隔离网,女柜员都能把人缠过去。

2600枚硬币能够装满个大布袋,货物交易超过了三位数,大多用子弹结账,西蒙点名要了二十发点50子弹代替300枚硬币,七七八八买了些配件,分完赃落到西蒙手中也依然有50枚硬币—印着国父头像的1美元硬币价值十枚普通硬币。

出了枪行,几个携带乌兹冲锋枪的镇守卫早已等待多时,守卫头子少了两门牙,说话有些漏风:“镇长先生有请三位共进晚餐

新阳 第二十九章.傻子

镇长?西蒙想起不久前枪行门口那个西装老头,无缘无故出了怀亚特公司这么一档子事,西蒙对废土人情世故有了新认识,所以说道:“我想今天晚饭我已经有着落了。”说完朝枪行斜对面少了个“a”的酒吧扬扬下巴。

常有外来者不明白黑水镇的规矩,对镇长的权威嗤之以鼻,教会废土客基本尊重非常困难也非常简单,守卫更喜欢简单的方法,一梭枪子,包管最刁的野人都得认真钻研钻研镇规。但眼下情况有些不大不小的尴尬。

守卫头子不仅仅尊重镇长,也尊重表露出足够实力的强者,团灭了怀亚特公司雇佣兵的巨汉、狙击手,这两人无疑是尊重对象,没门牙甚至微微鞠了一躬,继续恭敬解释:“我只负责传达镇长先生的话语,至于您的话,我也会一字不落地告诉镇长先生。”

“随便你。”西蒙提脚就走,不过他的确饿了,扶着左轮走进那个缺了“a”的“b、r”酒吧里。

应该是常有商队经过的原因,黑水镇酒吧倒是出奇地大,灯光昏暗,几只外罩掉出电线头的射光灯杂乱无章地刺出光芒,几乎完全赤果果的女歌手在舞台上疯狂扭动身躯,吼唱着露骨颓废的朋克风歌曲,声响大地能把人震地神志不清,突然声音熄灭了,壮地能和乔纳森一比的酒保嚷嚷地拨开人群,一记大脚踹过音箱,吼唱继续。

乔纳森嗅到了他最爱的酒精气息,用力拍着鼓囊囊钱包,拉过女酒保开怀畅饮。避孕套全部留给了狙击枪,西蒙没兴趣染点花柳病,推开了形形色色蹭过来,不管事推销自己或是想趁机偷几个硬币的女人,找了个稍微干净卡座,要了份餐食。

西蒙看了看粘着某些不知名黑乎乎玩意的塑料刀叉。有钱不花,脑袋门夹,花了50硬币就买来一份黑面包夹肉,外加半瓶散发冲鼻气味的威士忌,西蒙叹息着,劝自己好歹这是拿命换来的食物,嚼了口坚硬地堪比石头的面包,灌了口威士忌冲下肚,火焰瞬间烧上喉咙。狙杀几十人面不改色的白死神脸色红地能滴血。

彼特明显是此间老手,少年慢条斯理排出十枚硬币,美分、瓶盖、代币皆有,也没招呼任何人,但很快有侍者送来了烤地喷香的肉排,彼特耷拉地瞅了眼傻大兵,掏出狩猎小刀,挑着肉块吃的津津有味。

“剩下的熊怪肉?”西蒙感觉自个好不容易在战争中保住的牙齿要阵亡在末日石头面包上了,呲牙挖出颗沙砾,问道。

“熊怪不是被你和我爸打包卖了么?”彼特用一种奇怪以及鄙夷的眼神看回去,显然狙击手的脸对少年没有吸引力,少年飞快消灭着肉排,含糊不清道:“鼹鼠肉吧。”

西蒙努力回想着刚才彼特的硬币排列顺序,硬币徒劳地做着无用功时,有个怯怯的女孩抱着酒瓶挨过来,嘴唇翕张着:“先生,要添杯酒吗?五硬币一杯。”

短发才盖住女该耳垂,流海稀稀拉拉,露出女孩泛着水光的额头,更显得女孩浅蓝色眼睛突兀地大。女孩看上去顶多十四五岁,臂弯紧紧勒着酒瓶,一道挡住了女孩最该引人注目的地方,仅凭这点,卖酒的女孩就算不上合格。

杯中尚有残酒,瓶中酒液小半,西蒙看着鼻头红红的女孩,往事勾住了西蒙,让他想起早夭的妹妹,黄毛小家伙继承了母亲碧蓝眸子,作为兄长,西蒙一度很庆幸妹妹的瞳色没那么冷硬,但上天拒绝给西蒙教训混小子的机会,流感夺走了她。

“恰好我朋友需要一瓶酒,小妹妹,我可以买下所有吗?”西蒙不晓得历经战火后,自己摆出的微笑是不是很吓人。

女孩笑成月牙的模样显然否定了西蒙的想法,女孩立马把酒瓶推到了西蒙面前,说道:“先生,您是个好心人,五十硬币,祝您有美好的夜晚。”

西蒙随便数着钱币数量,一直默不作声的彼特开口道:“你是傻子吗?”

女孩接过硬币,飞快消失在人群中,西蒙语气有些不善:“当你打过五年仗,再来评论老子,小鬼头!”

彼特无所谓地耸耸肩,颇为老气横秋:“你高兴就好。”

过了女孩小手的威士忌不会凭空多了果木香气,照样是酒精勾兑出来的劣酒,西蒙正估摸着要不要放下长辈气概,向彼特讨教下该如何点份肉排,那女孩又重新站到卡座边,脸庞擦地干干净净,甚至有不少因为力道太狠擦破了皮,短发蘸水拢好,换了件污渍不是那么多的衬衣,清秀稚气,忍着不咬唇的模样让女孩多了份成熟意味。

“先生,再花50个硬币,今天晚上我属于您!”女孩眼睛里燃着一团火,把浅蓝煅烧成钢蓝。

彼特吃完了肉排,抱着胳膊靠着卡座,玩味地看西蒙如何解决。

西蒙那里料到会来这么一出,天可怜见,她还是个孩子!

见西蒙久久不肯说话,女孩急了,认为是自己够不上客人法眼,抓起西蒙的手就往领口里塞,西蒙触电般收回手,女孩红了眼,直接跨坐上去,水蛇般扭动着腰肢,衬衣本就没几个纽扣,西蒙攥住女孩双手,慌乱地说道:“硬币给你,这里不属于你,赶快去找你父母!现在!”

女孩掌心多了五枚国父硬币,思考着兴许这位客人有些特别爱好,张嘴就来:“爸!”

彼特抡起枪柄砸着卡座,喊道:“酒保!”

枪柄撞击声胜过无数响铃,两个手戴指虎的酒保眨眼出现在卡座前,哑着嗓子说道:“劝你不要惹事,小子。”

彼特收起格/洛克,表示并无恶意,指了指饿虎扑食黏在西蒙身上的女孩,慢悠悠说道:“我的朋友有些麻烦,或许你们可以帮帮他?”

“拉开她,拉开她!”西蒙捂住女孩的脸,喊叫道。

酒保确认了西蒙的确是不想继续服务,揪起女孩的头发就走,女孩挣扎着骑上酒保脖子,骂道:“你懂个屁!再给老娘半小时,我能榨得那个雏一个子都不剩!”

酒保哈哈大笑道:“那赶紧去张开你第二张嘴去吸点硬币来啊。”酒保放下了女孩。

彼特小口抿着威士忌,嘲讽道:“傻子。”

新阳 第三十章.卖命而已

经过这么一折腾,西蒙顿时没了继续填饱肚子的欲望,酒吧往往是地区中最混乱的场所,末日尤甚,废土朋克吼唱伴随着毫不掩饰的男男女女呻吟,猎刀在彼特手上成了牙签,白牙映着白晃晃刀刃,少年的手很稳,特别稳。

“我出去透透风。”西蒙烦躁地敲敲桌子,推开不断想往身上贴蹭的风尘女,彼特头也不回地大声提醒道:“嘿,傻子,看紧钱包!”

“管好你自己,小子!”

黄昏时分,温度差带来了凉风,吹拂过沙砾土石弥漫的街道,几刻钟前尚是炽热滴汗,太阳下山后冰寒会浸透任何一个不裹紧衣袍的行人的骨髓。即便逆着夕阳,褪去伪善面目的烈阳仍旧将人影投射地浓烈郁郁。

镇子守卫开始关闭围墙,黑山从不是太平之地,腐狼、鬣狗甚至是熊妖,饿极了自然会注意到山脚旁有处食物来源地,人类制霸的时代渐渐远去。

“铛~铛~”教堂残存钟楼有节律地敲击,大概是历经岁月侵蚀仍然不改本色的极少数,西蒙扶着枪柄,望向钟楼尖顶,作为镇子唯一的制高点,钟楼理所当然是镇长地盘,西蒙视力极好,借着刚点燃的篝火,看清了钟楼哨塔上赫然安置着一挺12.7MM高射机枪,封锁了黑水镇两条街道。

钟楼下便是镇政府,如果西蒙非要这么认为的话,沙包钢板掩去了原本仿古小楼的痕迹,只有点点枯萎藤蔓稍微为碉堡遮羞,以游骑兵角度看,有重型载具支援,强攻镇政府无非就是一轮机炮,但手头仅有轻步兵?哈,钟楼火力首先就过不去。

鼻尖嗅到了一丝辛辣烟雾,西蒙看向镇政府的眼神多了些玩味。

“看来诸位对于晚餐着落达成了共识。”长桌主位,镇长手边搁着软呢圆顶帽,一只斯芬克斯猫顺从地迎合镇长抚摸,没把任何能走的活物当做粮食储备,单论此点,比起废土暴民,镇长便算是有些风度。

巨汉肚皮广地很,之前在酒吧里灌了无数烈酒只能算开胃菜,长桌堆积着的面包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彼特并未继承父亲泰坦体格,肚量也差远了,最令少年感兴趣的是纯水,盯着水罐倒影仿佛发现了新世界。

挑起块肉排放进嘴里,考虑是什么肉实在过于矫情,西蒙朝着镇长颔首,说道:“那也要先谢谢镇长先生款待才是。”

镇长呵呵轻笑,斯芬克斯猫慵懒地躺到帽子中,温暖对于这只宠物来说,并不陌生,看着西蒙熟练操使刀叉分割肉块,面前餐盘却是空空如也,就这么一直等到三人消灭干净了食物。

乔纳森捂着肚皮打了个饱嗝,感叹道:“好久没有正经吃饱过了,镇长,强壮的乔欠你个人情。”

镇长按下铃铛,身着长裙的侍女迅速打扫完毕长桌,虽然只有一盏白光灯有气无力地亮着,但这盏灯就能意味很多,比如发电机,比如电力驱动炮塔。灯泡摇晃着,镇长背后两名守卫淡漠地显不出半点生人气息。

“天底下没有免费晚餐,既然吃了饭,镇长先生直奔主题就好。”西蒙觉悟素来不低,乔纳森两条毛手挠着痒。

镇长忽略了彼特嘬着嘴试图勾引无/毛猫过来的举动,说道:“一顿饭无须介怀,既然海耶斯先生如此爽快,再弯弯绕绕就显得鄙人过于虚伪了。”

“不过鄙人似乎听闻三位与怀亚特公司的罗切斯先生起了些小小矛盾?”

镇长背后矗立着两名守卫,一路走进镇政府,西蒙看见了至少两个班的武装人员,游骑兵手册里有句话西蒙至今深表赞同:如果你要以寡击众,确保后路畅通。

于是西蒙很大方地把双手搁在彼此都能看见的地方,点头道:“对,我不喜欢强买强卖,我赢了,赌注是他们的命,那么可以继续下一个问题了么?镇长先生?”

作为回应,守卫悄无声息退回阴影,镇长捋着稀疏羊角胡须,日光灯显然是无法将偌大饭厅照地如同白昼,倘若西蒙没有事先打听了一番黑水镇长,肯定会认为主位上那个黑暗挤进皱纹的小老头子真是人畜无害。

镇长握住瓶颈,玻璃杯中渐渐充盈起琥珀色的波本酒液,这可不是随便用工业酒精与废水就能勾兑并能号称“威士忌”的劣酒,而是瓶货真价实的战前好货色。

“鄙人对三位的战斗能力抱以很大信任,但是三位或许不是特别明白怀亚特雇佣兵公司在黑山一带的实力。”斯芬克斯猫舔舐/着主人指肚上的遗漏润泽,彼特放弃了继续勾搭,猫尚且有酒喝,干嘛理他?

“诸位灭杀的十三个雇佣兵仅仅是怀亚特黑山分部的小半武力罢了。罗切斯·莱文斯特,鄙人消息还算灵通,乔纳森应当和此人数年前并肩作战过?那么对怀亚特印象停滞在几年前也能理解,所以鄙人非常佩服诸位,杀人越货后没想着赶紧跑路,反而停留本镇,而鄙人恰巧记得早上做生意的大头兵,有十四个。”

“也就是说,你们少杀了一个。”镇长喉结轻轻滑动着。

“那……”西蒙脊背微微发寒,深谙伏击法则与破解伏击规律是两码事,一旦遭袭信息传回怀亚特分部,千米外的狙击手?西蒙再狠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开着AATS,刚欲开口问问镇长有什么条件,镇长抬手堵回了话。

“叮叮。”镇长按动电铃,饭厅侧门骤然打开,一个黑人大汉踉跄地跌撞进来,守卫踩住他的膝弯,弯刀扼住这个佩着怀亚特红蜘蛛的雇佣兵。

“噢,忘记说下半句了,鄙人正好与第十四个人有些小小的私人矛盾。”镇长说道,尽管仍旧是副行将就木的老头模样。

“人交给我,镇长先生告诉我行动目标,我即刻启程。”西蒙失去了退路,望向乔纳森,巨汉颔首同意。

黑人佣兵嘴巴被封住,“吱吱呜呜”地疯狂挣扎着,守卫一脚跺折了他的膝弯作为回应。镇长推开绒布靠背椅,挨着西蒙身旁坐下。

“鄙人欣赏有野心的人,毕竟人与野兽之间的区别就在于,填饱肚子不是人类终极目标,但是鄙人又讨厌有野心却自认聪明的人,就比如罗切斯·莱文斯特,这个人是你的了,海耶斯先生。”

西蒙唇角因为抿起而单薄起来,准备先询问黑人究竟有没有将传达消息,不料镇长似乎有些失望地说道:“海耶斯先生,你可真健忘,不要动!我没有恶意。”

侧门有三个守卫端着乌兹冲锋枪对准西蒙,镇长拔出了西蒙腰间的左轮,赞叹了道:“好枪!可惜鄙人年轻时自制了把破左轮赖以傍身,现在的年轻人幸运多了。”

“乓!”黑人应声扑倒。镇长挥苍蝇般示意守卫拖走尸体,然后将枪口冒青烟的左轮插回西蒙皮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理理衣襟,斯芬克斯猫乖巧地穿越半个长桌到主人手中。镇长说道:“怀亚特一无所知,现在让我们谈谈正经事情。”

任务?无非卖命。

处在州际公路只是黑水镇兴旺的次要原因,最重要的是黑水镇控制了黑山净水厂,净水是废土荒原基本生存物资,前往北方的商队若想补充大批量净水必须经由黑水镇,战前工业净水设备能够净化出抑制辐射病发病几率的三级净水。卖水收入远远超过了镇子税收,富足到购入抗辐宁压制住辐射病副作用,从而建立了多达配备自动热武器的五十名一阶守卫,其中三十人保卫净水厂。

由于黑水镇本身就是黑山区域最强大的势力,自然无人敢惦记净水厂,然而这个局面被突然崛起的怀亚特公司打破。怀亚特黑山分部兵强马壮,拥有超过一百二十名士兵,最要命的是,他们配属了重武器。意图是何,不言而喻。

任由事态严重绝不是黑水镇风格,镇长秘密纠集起了一支可观的武力,意图先下手为强。镇长要求西蒙三人提前探查怀亚特黑山驻地,获得情报后,黑水镇人马将会发起强攻,西蒙再作为狙击手远程压制敌军火力。

镇长开出的酬劳相当优渥,西蒙与乔纳森每人2000硬币,小伙子彼特视情况而定。以及永久获得黑水镇居住权。

“三位大不必担心鄙人黑吃黑,卢登豪尔言出必践,说到底,鄙人愿意和气生财,诚信,或许现在并不流行,但鄙人不幸坚持这一点。”

随后镇长抛出了最后砝码:“据鄙人所知,怀亚特驻地有两辆武装皮卡,事成后,连车带枪附赠汽油,三位可以拿走一辆。”

“成交。”不答应就走不出镇政府,反正都是搏命,有何犹豫?

“喵。”斯芬克斯猫轻唤着爬到西蒙手上。

镇长安排了房间,西蒙站在窗户前,木板钉死加固窗台,黑山在视野尽头若隐若现,房门“笃笃”敲响。

“海耶斯先生,镇长先生询问您是否有其他需要。”在得到同意后,侍女走进了房间,大半夜送个女仆来,需要什么?

“脱光。”西蒙想起酒吧的那个女孩,冷酷地对侍女说道。

新阳 第三十一章.老兵带新鸟

慵懒阳光是旧时代某种遥远奢望。太阳刚升起的刹那,强烈炫光穿过了窗户空隙,刺地西蒙烦躁地睁开眼,侍女被发狂般折腾了半夜,呵欠连天地抚上西蒙胸膛,客人们早晨醒来总会躁动不安,想要赢得继续的松软床铺,可就很看各人功夫了。

显然西蒙不想给侍女展露功夫的机会,吼道:“滚!”侍女不以为然,后果可想而知。

侍女抱着衣裙慌忙离去,西蒙甚至都懒得注意遗漏出来的春光,军人印记正在逐渐从他身上消失,但军人作风离散是个极为漫长的过程,匆匆洗漱完毕,西蒙整装完毕,踹醒了流连床榻的乔纳森。

“嘘。”乔纳森竖起食指,示意别惊动彼特,西蒙翻了个白眼,倚着门框,结果看见偌大双人床上,彼特与侍女各自衣服凌乱,抵脚而眠,床上散落着纸牌,西蒙摸了摸刚剃干净的下巴,想道还是年轻人会玩。

黑山镇距离黑水镇大约五六十公里,已经处在黑山外围,不同于黑水镇繁荣强大,黑山镇区区一两百常住民,依靠狩猎艰难谋生,最大的作用估计是定期给黑水镇提供肉食。当然,聪明人都明白这个“镇子”无非是黑水镇长为了保护净水厂而设立的前哨站罢了。所以怀亚特公司顺奴役居民抢作驻地,黑水镇长也不能直接干涉。毕竟,废土上又不存在什么明文法律。

噢,有条未诉诸于纸的规定,就一句话。

谁拳头大,谁说了算,谁强,谁制定规则。

鉴于是先期侦察黑山镇人员布置,乔纳森两米多的块头还是留到发起强攻更派得上用场,再者潜伏伪装也向来不是巨汉擅长,西蒙仔细研究了镇长提供的黑山镇手绘地图,虽然没有等高线等旧时代地图精细设置,但也绘测了地形山脉走向,以游骑兵经验,西蒙一眼就看出了薄弱处所在,计划很快勾勒出来,狙击枪又不是没配消/音器,战场独狼是狙击手的必修课。

“你们在这里等待我,剩下的事情我自己一个人干就好,嘿,小子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打仗的时候,你还在你妈肚子里呢,噢,抱歉……”西蒙制定着计划,敲定了撤退地点与等待位置,彼特弹着格/洛克一副淡淡蔑视模样,瞬间点燃了西蒙坏脾气,刚打算问候问候女性亲属,刚出口便意识到犯错了。

乔纳森鼻孔朝天哼了声,说道:“你要单飞?乔不希望几天后给你收尸,假如那天你还有全尸,我会在你说的什么撤退地点等待你回来,但是!带着我儿子,他不比你差!”巨汉揉了揉彼特脑袋,有一头浓密发丝象征着此人健康良好,也象征着此人有能力保住脑袋。

不待西蒙争辩,彼特难得开口道:“你需要有人看着背后。”

西蒙认真盯着彼特淡褐色瞳孔,里面满是平静自信,这是最好的特质,西蒙想起初次林中照面,这个才到他下巴的少年举着一把老式勃朗宁手枪,明白什么是事有可为,敢在事不可为时挺身而出。

是时候带个观察手了。

“但你必须服从我的命令,明白么,二等兵?”西蒙将一只小巧的单筒望远镜交到彼特手中,拍拍少年仍瘦弱但结实的肩膀,半调侃道。

“如果您的命令正确,很乐意服从,长官。”望远镜上手有些生疏,不须西蒙教学,彼特很快自行搞懂了旋钮以及参数,玩笑对调侃,站地笔直,行了个军礼。

“五指并拢,五指向下不向外,对,军队不养懒兵,放在从前,老子手下敢这么懒洋洋,保管照死了踹。”西蒙纠正着彼特军礼,严肃说道:“行动代号‘雏鸟’,准备好上战场了么?菜鸟?”

少年竖起中指,嘲讽道:“傻子。”

……

猎手热爱夜晚,正如夜晚钟情着猎手,黑暗是猎手最美丽的情人。在接应点暂时分别乔纳森,倘若事态恶化,有突击手在更容易击破包围圈。从避难所带出物资里,便有具侦察伪装网,虽然比不上光学迷彩网可以做到完全匿踪,缀满了枯枝落叶后,在夜视镜、生命探测仪罕见的当下,伪装网无疑于无懈可击。

彼特自然搞不到伪装网,但废土少年照样眨眼功夫将大号风衣整理成了吉利服,甚至友善地提醒军队老鸟:“个人建议搽上些泥土,狗鼻子很灵。”

今夜乌云遮挡了月亮,光线极暗,避难所数月间培养出西蒙微光视物的能力—当然他自己也不晓得怎么练出。彼特拒绝了夜视眼镜,表示他同样可以夜光行进,少年果真步步紧跟。

腐殖层几乎没过了脚踝,西蒙弹下了爬到缠绕着碎布的狙击枪上的蚂蚁。打绑腿倒不需要彼特提醒,拇指大小的黑山蚂蚁挨着人非要钳块肉,吃过一次亏就够了。

二人躲在灌木丛中,放巡逻队走过,离黑山镇尚有两公里,怀亚特公司便开始布置哨兵,西蒙记下巡逻次序,正面渗透等同找死,他们的目的地是镇子外一座小山。

“之前提到了你母亲,我向你道歉。”山坡渐渐陡峭,西蒙选择让彼特先行,既然组成搭档,那么有些事情最好还是说一说。

“她死了又听不见。”彼特拽住凸出岩石,不料土层松动,少年被迫单手支撑,石块暴雨般倾泻而下,少年嗤笑了一声,抓稳了继续攀登,说道:“你想听我母亲?”

“不想。”西蒙循着踪迹攀援,他一身装备不轻,挤出个“No”。

少年“哦”了声,巡逻队之所以不上小山的原因便是必须越过这座高有十来米的陡崖,当兵吃粮,犯不着跟命过不去。彼特说道:“可是我想说了。”

“我记得我妈老是埋怨我不肯笑,说世道已经很烂了,不笑笑日子更难过,后来我爸被帝国人抓去当兵,我妈就被仇家抓了,我爸说是他杀了那些害了我妈的人,其实他骗了你。”

崖顶有棵枯死小树,干旱气候迫使小树深深扎根,正好是极佳的攀爬借力,彼特抓住了根系,半个身子趴在崖顶,继续说着一件仿佛和他毫不相干的事:“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爸会在这件事情上说谎,总之是我亲手割下那些贱人的脑袋,我不喜欢说脏话,所以我顺带用他们老二堵住了他们的嘴。”

“好了,今天就说到这里。”彼特蹲伏在阴影中,取出望远镜,怀亚特红蜘蛛旗飘扬于黑山镇警卫哨塔。

西蒙晚了好几步,径直趴下,打开狙击枪两脚架,说道:“我命令你闭嘴,二等兵。”

“是的长官。”二等兵回答道。

新阳 第三十二章.平静夜晚

山崖白昼被烈日烤灼,夜晚则被冰寒霜冻,存货于此的动植物皆是性情坚韧之辈,西蒙趴在草丛,草枝尖端刺着狙击手裸露在外的皮肤,但西蒙绝不会因为点滴痛苦松懈手中枪械,能令他解除隐蔽状态的,要么是他自己,要么点滴涓流化作洪峰,简单来说,死亡。

黑山镇以哨塔作为核心建筑,其余依此辐射分布,寻找有价值目标并不难,一众低矮棚屋少数几个稍微牢靠整洁些的小楼应该是仓库、兵营,西蒙拨动倍率转轮,哨塔上机枪巢操作手们一边抽烟一边闲聊,浑然不觉生死完全操于他人一念之间。

西蒙当然不会开枪,不必要干掉两个警惕性极差的雇佣兵而暴露存在,低声对彼特说道:“中央哨塔两挺重机枪,无巡逻队。”寒气顺着喉咙,预热片刻钻进肺腑,要是在军队里,敢在弹药箱旁抽烟,西蒙保管揍到这群新兵怀疑人生。

“东入口,武装皮卡一辆,六人,左侧棚屋有隐蔽射击点。”夜视镜里多出一连串红芒,镇子主要入口用沙包废铁皮加固,浅浅地挖了条防火沟,西蒙低声嘱咐道:“你看看镇外有没有反步兵壕沟或者地雷区迹象。”

游骑兵空投敌后夺取战役支撑点,这类玩命事情西蒙绝对没少干,大陆战场经常需要依靠小镇建立环形防御圈,在数倍于己的敌军猛攻下进行艰苦战斗,坚持到援军来为止,搞得西蒙也老是要干些脏活。积年累月了,西蒙不多不少也把布雷弄出了花样。

“光线太暗,看不出来。”彼特很老实地回答道,西蒙接过望远镜,镇子外是片空阔地,大约两三百米广,有点脑子的指挥官手头有资源肯定会想方设法铺些地雷,于是西蒙提醒道:“嗯,数量应该不会很密,记上,疑似雷区。”

两支四人规模的巡逻队沿着镇子中轴线前行,基本半个小时便交汇一次。西蒙与彼特忍耐着严寒潜伏到月上中天,黑山镇明面防御已经查清,但镇长要求的可不是外围布防这么简单,想拿到那2000硬币与武装皮卡,西蒙必须深入镇子。

西蒙抡起枪托把索道钉砸进岩石缝里,钩住腰间滑轮组,试了试绳索强度,彼特则把山崖小树作为着力点,幸好黑山镇没有探照灯,怀亚特公司也舍不得浪费额外电力做个灯泡组之类,总之两人就在雇佣兵眼皮底下溜进了镇子。

西蒙躬着身子走在前方,尽可能躲过街道巡逻队手电筒灯光,危险感觉突然袭来,西蒙立刻竖起拳头,即便彼特不晓得战术手势也明白意思,两人随即一左一右贴住棚屋壁板。

“哐当。”附近传来门被暴力推开的声音,西蒙挪过只眼睛瞧着情况,十几米外街道对面棚屋鱼贯钻出不下于五六人的队伍,各自系着裤腰带,猜也不用猜里头是个什么情景,但是照这队人前行方向,一分钟内就会与两人撞个满怀!

后方是崖壁,并无隐蔽之处,好在这队人很快打散,大都跟着巡逻队往另侧兵营走去,唯独剩下个注定要倒霉的家伙继续走来。

手指并拢成刀划过喉咙,彼特以确认手势回应,倒霉鬼打着呵欠,拽住裤子,一到拐角就被西蒙捂住嘴,眼睛骤然暴凸,军刀已经捅入了后背心,生命几秒间消逝,这小子顿时尿了自己一裤裆。

拎起死人衣角擦干净血,彼特仍然示意不要动,棚屋又冒出个女人,破布条松垮地裹着身体,嘴里骂骂咧咧道:“臭男人!玩完了老娘竟然少付了钱!说你啊!撒泡尿要那么久!”

女人径直冲入了暗巷,西蒙刚悄悄地放下手头尸体,彼特出手迅疾,抓住女人狠命一掰,脑袋便绕成麻花诡异地虚虚垂下。少年抬起手腕止住西蒙,把两具尸体摆好姿态,手中各握着柄尖刀,看上去似乎是两人因争执动了刀子互相刺击而死,虽然不够高明,但也能瞒过些拙劣之徒。

怀亚特公司很不正规,从没有统一着装就能略证二三,西蒙取下雇佣兵胸前佩着的红蜘蛛徽记戴上,狙击枪藏在斗篷中,AK步枪扛在肩头,至于彼特就只能委屈委屈扮成黑山镇民。大摇大摆地走出街道,路上遇见了人吐几个脏词也就能掩饰过去,谈不上多么警惕,至于暗语?没有扬起枪口解决不了的事。

假意跟在巡逻队身后,扮做个因为找不到女人而精力无处发泄的大头兵,西蒙轻而易举摸清内外岗哨,本来西蒙打算是从黑水镇长告诉的逃生通道进入镇子核心,看来怀亚特外紧内松的防御根本用不着犯贱走下水道。

“嘿!你!停下!这里是头的地盘,你不能进去。”哨塔卫兵拦住了西蒙,挺起ASU短突大声招呼着。

西蒙摆出副谄媚表情,指了指手腕绑着活结的彼特,说道:“外头冷地要死,头这房子又高又厚,我呐,想进去避避风,所以我弄了个漂亮小姑娘给头玩玩,老哥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假意肉疼地摸出支香烟递给卫兵。

“要不等头爽了,老哥你也来舒服舒服?”

彼特适时低下头,卫兵恰巧看见抹略尖下巴,迫不及待地点燃香烟,伸手道:“三根!”

“老哥你这就过分了,我好不容易卖命才拿了半包烟,两根!”西蒙讨价还价道。卫兵把烟搁在耳朵,站开放西蒙进了哨塔,临走前不忘提醒等头玩完了一定要把姑娘交给他。

“行行行……”西蒙嘴里应着,转头便吐了F开头的词,彼特脱开绳套,少年踮起脚尖,咬牙切齿道:“下次换你当女人!”

顺着楼梯空隙可以看见哨塔顶层亮光,刹那间西蒙冒出个念头,如果现在宰了怀亚特指挥官,岂不是这队乌合之众就能一哄而散?西蒙拾阶而上,脚步声压地极低,隐隐约约地,从顶楼传出怀亚特指挥官与某人谈话声音。

“阁下未免太过苛刻,要让我手头一百多号人全部赔进去?”指挥官抱怨道,与他相对的是位穿着笔挺制服的精悍军人,军人这词在现今几乎是个陌生词汇,但只有军人才会散发出如此浓重强势的气场。

军服带着三行勋略,昭示着军人,或者这件军服曾经的主人等级不低,军人手掌被钢丝线圈缠绕地非常紧实,握着大檐帽,他说道:“付出越多,收获越大。”

指挥官懊恼地举起桌边酒瓶,仰头要一饮而尽,谁知举瓶的刹那指挥官瞬间拔出配枪,对着楼梯口,喝道:“我他妈说过,没得到老子命令谁也不准进!”

“头!别开枪!”西蒙暗道声不妙,双手抱头战战兢兢地露出来,直接无视了那名安之若素的军人,大檐帽缀着骷髅头?

指挥官扣下扳机,骂道:“你要做什么!”

“我抓住了个藏地窖里的女人!头!这女人很漂亮!专门献给您暖暖床!”西蒙扯过彼特,努力地演好狗腿子的角色。

指挥官将信将疑,不过手下表现出忠心倒不是件坏事,至少在贵客面前还算小小地展示了对手下的掌控力,口气仍旧严厉:“行了,留下人,你可以滚了!”

“是是是。”西蒙唯唯诺诺地缩头退下,退回到一层,却猛然听得枪声响了!“蹬蹬蹬”似如尸体滚动,西蒙心尖仿佛被人捅了刀,跨步踏上楼梯,指挥官讥笑声传过:“小婊子,希望你过下也能这么灵活!”

彼特连滚带爬地跌落,指挥官探出脑袋,骂道:“带着你的婊子滚出去,立刻,马上!”

侧头转身,西蒙看到了端坐着的军人脸庞,但也只是瞬息罢了,快到西蒙只记住了大檐帽镀着金边的骷髅头

哨塔卫兵显然听见了枪响,对西蒙还能全身而退表示了惊叹,西蒙垂头丧气地说指挥官没看上他献的姑娘,差点没能保住命,至于允诺,双方都默契地忘记了。

腕表时间已过午夜,重新攀登山崖撤退风险太大,西蒙绕到镇子东侧某间废屋,盖板下赫然现出条密道,裹住嘴鼻,几刻钟后,两人从黑山镇下水道绕出。

与乔纳森接上头,三人马不停蹄赶回黑水镇。

“一百二十多人,四挺重机枪,两辆武装皮卡。”黑水镇长听着西蒙叙述,反复确认了黑山镇内外兵员部署,斯芬克斯猫躲在西服内领,舔着镇长脖子。

西蒙自然省略掉了次要细节,比如那个应该在军服下穿了塔罗斯战斗服的军人。镇长明显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得到了情报,随即召集了镇子守卫头领,也不避讳西蒙三人,低声吩咐道:“该挪窝了。”

今夜,侍女依然敲响房门询问有没有特别需求,西蒙瞥了眼深神色不太自然的女仆,任由她窸窸窣窣地褪下衣物,但西蒙脑海中仍然回想着那个军人,那个穿戴了战前盟军顶级作战装备的军人。

“大……大人,我,冷。”侍女怯怯地说道。

窗外黑夜深邃,西蒙盯着那轮月亮,冷漠道:“哦。”

新阳 第三十三章.游客与死神

上次来,是游客,这次来,是死神。

“咔”地一声响,西蒙将子弹推上膛。

日近黄昏,新兵手搭凉棚望着临下山仍然恣意挥散权威的夕阳,因为身在哨塔机枪巢的缘故,些许凉风还能降降温,山风吹拂起额发的感觉非常好,而且看着街道棚屋边热地狗踹气般的同事的感觉,更好。

哨塔视野十分开阔,机枪巢外敷设了钢板沙包,即便遭到步枪直射,躲在掩体的枪手也不会受到多少威胁,新兵还想挑战下眼力界,肩膀却被老兵拍了拍。

“小子,保住眼睛以及脑袋最好的方法就是别看不该看的地方。”老兵手指夹着根快燃烧完的烟头,烟灰四散飘落在机枪握柄,指向镇外的开阔地,说道:“你要看的,是那里。”

“哪里有什么?”新兵不识趣地反问道。

老兵气地发笑,靴子踩灭了烟蒂,无奈地发现烟盒已经空空如也,掐着傻小子的后脖颈,没好气说道:“那他妈是你的工资!你的小命!你要做的就是在老子开枪的时候续上弹带,而不是伸长脖子望太阳!”

新兵垂头丧气地坐回M2机枪供弹手位置,数着手指粗细的12.7毫米子弹,不过年轻人总是坐不住,很快他又发现感兴趣的东西。镇外刻意被清离出来的开阔地走来一队人,新兵兴奋说道:“是瘸腿汤姆,看样子,今天晚上有肉吃了。”

林中走出四个人扛着枪的大兵,其中两人一前一后拖拽着头斑鹿,尽管裁决日核爆过去了六十年,但辐射仍然如影随形,斑鹿体型庞大,鹿首侧面长着副与正脸如出一撤的鹿脸,类似蜘蛛的复眼360度注意着掠食者动向,不过子弹明显不在观察范围内。

“唉,下次我也要争取到外出名额,弄到猎物烤肉吃总比天天吃额定口粮好。”新兵抱怨道。毕竟收钱卖命,怀亚特公司不可能把良好资源倾斜到消耗品嘴里,所谓的口粮其实就是一堆吃下去不会死人的黑面包罢了,指挥官心情好或许能加碗米糊。

老兵嗤笑着搓烟盒,如他所愿漏出支烟蒂,老兵没有浪费火柴,只是放进嘴里嚼着烟丝,老兵蛮喜欢苦涩味,因为醒神,暂时欺骗抗议的肚皮,这个世道想不断腿断胳膊地活下去,有一点很重要,清醒。老兵对新兵建议道:“年轻人有闯劲不是坏事,但别非吃了颗枪子才晓得后悔。”

镇子大门缓缓开启,雇佣兵在为晚上加餐而欢呼着,吃到新鲜肉的机会并不多,新兵探出身体卖力地朝巡逻队打招呼,似乎以为这样就能在稍后的晚餐里多得一块肉,很可惜地是,镇子里有百多号人马,鹿只有一头,所以更多的眼睛盯着鹿,至于巡逻队?拜托,他们还没死,还不能分他们。

“坐下,头就在楼下!”老兵拉回了新兵,有些怒气升腾又落回肚子里,训斥道:“你想死别带上老子!”

话音刚落,新兵脑袋真像熟透的瓜烂开,血水脑浆甚至喷到了老兵脸上,老兵第一时间想到的肯定不是他突然拥有了咒死能力,不过在他泛起下个念头前,地上多了滩烂瓜。

抽壳钩钩出弹壳,下一发子弹通过浮置式枪管,尽管西蒙摘除了增压器,但千米内,他就是裁定人生死的神灵,此刻,在他心中,其实已不存在人这个概念,取而代之是目标,谁价值高,谁先死。

仅此而已。

“十枚硬币,鹿心我要了。”大门守卫锤着胸脯,夸张地挺起壮硕肌肉,得意道:“本人亲测,吃哪补哪!等吃够一千个心脏,保管枪子也穿不透老子!”众人哄笑一团,不知谁接嘴道:“鹿鞭!吃够一千个,我抽老二操晕母暴熊!”

巡逻队员抬着鹿尸,微笑着应和:“鹿心?哥们好胃口,我这就给你取。”拔出匕首插进去,要鹿心那人催促道:“快点快点,趁热吃才有用,没冒热气只值一半铜板。”

“绝对热得你发慌啊。”巡逻队员满是鲜血的手渐渐露出,掌心真像是攥了颗心脏,守卫急不可耐地走上去,嚷嚷着:“老子吃过熊心、狼心,鹿心还能比人心臊不成?”

“那可说不定。”巡逻队员腾出手,手中哪里是鹿心,而是支汤普森冲锋枪,笑容瞬间凝固了,点43子弹暴雪般射得鹿心守卫嗑多了药似地不住后退,号称枪子也奈何不了的人心碎裂成渣,其余三人各自掣出AK,轻而易举打翻了大门所有守卫,就连武装皮卡的机枪手都未能反应过来。

“十字军已经在和……”指挥官正与之前令西蒙印象深刻的军人攀谈着,突然炒豆爆响起的枪声,指挥官惊地起身,警报声姗姗来迟。

“搞什么鬼。”指挥官嘟囔着,在他眼中,冲击一个佣兵百人,重武器多挺的营地?十有八九是暴民自发行为,顶多是手下摁扳机就忘了松手,指挥官感觉丢了面子,说道:“我出去看看,兔崽子们皮痒了。”

军人微微颔首,大檐帽下发丝根根如刺。在战前,士官级别才享有塔罗斯战斗服,时隔末世,可想而知作战服下究竟何人,至少,他的军事素养绝不是不入流的怀亚特佣兵指挥官所能相比。

军人舔了舔鲜红嘴唇,他似乎侧耳聆听着密集枪声,自言自语道:“狙击手?是杆好枪。”他戴上大檐帽,银白色骷髅头外绣着两柄剑。

西蒙不紧不慢地给弹匣续子弹,黑水镇人马正从林中涌出,本该压制住敌人的两挺M2机枪趴窝在哨塔,机枪巢堆了七八具尸体,指挥官正拿着手枪顶着下个替死鬼的太阳穴,命令这家伙前去操纵机枪,不过明眼人都知道,任何靠近重机枪的地方,都被敌方狙击手打上了死亡印记。

伪装成怀亚特巡逻员的黑水镇枪手在战斗打响前就控制了大门,局面迅速朝着黑水镇一方,不成规模的火力阻止不了攻击方涌过开阔地,战斗跳过了相持阶段,进入了巷战。

新弹匣装回狙击枪,因为上次差点阴沟翻船的缘故,彼特拒绝组队,西蒙有点可惜,但可惜归可惜,想拿钱必须得出力,所以西蒙点了根烟。

被刻意遗漏的皮卡上有着最后一挺机枪,狙击手饶有兴致地欣赏大口径子弹爆出的枪焰。

多好看啊。

新阳 第三十四章.不配知道

最后一挺重机枪横亘在黑水镇人马攻击主哨塔的路上,M2机枪虽然已经服役了快两个世纪,但12.7毫米重弹蕴含的动能也不会随着时间流逝降低分毫,不存在任何擦皮贴肉的可能,挨着的倒霉蛋没被当场击成旖旎的粉红色血雾便算是命大。

武装皮卡上的机枪设置了枪手护板,两层废钢板看起来很不起眼,但切切实实地抵挡住AK系列步枪子弹的侵彻力,并且,也没有谁愿意冒着一枪爆头的必死风险探出身换来一线渺茫射击希望,时代或许会变,人惜命的本能永存。

“那个他吗的狙击手死哪去了!”这种脏活,黑水镇长当然不会跌了身份赤膊上阵,派出了守卫首领全权督战,首领早年刀头舔血惯了,猎了头鹿,尸体藏枪便是他的主意,固然一开始夺取了有利态势,但缺少重武器始终是黑水镇的软肋。机枪肃清了街道,随即延伸火力,棚屋根本无法抵御重弹,伤亡人数瞬间飙升,不少是首领亲手培养出来的忠心人手,怎么能不着急上火?

首领脱下带插板的凯夫拉防弹衣,交给副官,“蹬蹬蹬”的爆响震地近在咫尺也必须大声喊话,首领喊道:“先用流民团去顶!耗掉些子弹!你代替我控制战场,谁敢退就赏颗枪子,我去查查咱们的机枪!”

为了突击怀亚特驻地,镇长动用了老本,连安放教堂钟楼震慑暴民的机枪一同交予了首领,哪怕老式机枪臃肿难行,机枪队这时也该开火压制敌方才对,首领猫腰穿过尖叫四散开来的人群,这些人是幸存的镇民,子弹不长眼睛,哪里有活人聚集,哪里就是火线指向。

开阔地区区两三百米,常人全力飞奔大概一分钟,以旧世界短跑名将都为之汗颜的速度,首领眨眼冲过了开阔地,跃入林中,寻找机枪阵地。

枯树林阻隔了交战声,首领很快抵达了机枪所在地,第一时间看见了机枪小组,射手、弹药手、枪炮长,但负责保护他们的守卫却不知所踪,首领立刻抬起枪口,距离近地可以看清弹药手颤抖如筛的身体。

“你们他妈的在这里互插菊花?开火啊!格雷特他们三个人呢!”首领怒骂着,围在机枪旁的几人明明随时可以战斗,却个个不动弹,危险直觉攀住首领。

“再不吭声老子毙了你!”首领高喊,凭空之间,弹药手脑袋“咔哒”一声赫然转过180度,脸颊两行血泪对着首领,他被活生生抠掉了双眼!腥风拂过,余下两人一齐侧首,死法如出一辙!

脊背寒气直窜天灵盖,首领伫立不动,脸色铁青能拧出水来,越是邪门,越是不能轻举妄动,他挪动身躯,试图缓缓地退回开阔地,但脚底像是被焊住,强悍到足够踢凹花岗岩的腿部纹丝不动,一股沛然不可御的力量压住肩头,松软泥土贪婪地吞噬到了脚踝。

精心擦拭过的机枪沾了人血,渐渐显露出一丝人影,微风吹皱了水面,空气波纹般扰动,一抹混杂着墨绿的虹色闪烁进首领脑海,这也是他最后见到的景象。

火焰在西蒙唇间肆虐,大红星香烟向来被盟军士兵认为是帝国下等人才肯抽的玩意,除非是万宝路断货了,娇贵少爷兵们才舍得叼根,并朝烟蒂吐口唾沫,送一句:“什么狗屁东西。”但谁都无法否认大红星狂野粗犷的劲道,每个士兵互相点烟时会心照不宣问问:“利剑还是红星?”并表示最后一口大红星敬给统帅。

烟丝燃到尽头,西蒙擦擦嘴,口水泛着不健康的淡绿色,身处后时代,刨根究底不再是褒义词,西蒙花了10硬币买了这包烟,顺便追问了下源产地,小贩漫不经心地打理着摊位,得到了回答后的滋味?就跟这包烟味道一模一样:橡胶棍往后脑勺锤一棍子,沾了隔夜辣椒水的皮鞭再补刀。

按时付钱任何情况都是良好习惯,芝宝打火机跳出簇幽幽蓝焰,点起了另根烟,黑山镇主要街道仍然被武装皮卡封锁,尸体横七竖八堆满街垒。倒不是西蒙消极怠工,而是镇长专门殷殷嘱咐过他。

毕竟准备了钱和有没有人拿是两码事,首款尾款也是两个概念。

至于良心和怜悯?战争是严厉的老师,不遵从教学秩序的学生,会被记以伤残或者阵亡的处分。

“24,25……”西蒙数着数,乔纳森父子油滑地紧,不需要西蒙提醒都能看出第一梯队基本由镇子流民组成,当然蹲到侧翼掠阵一方,彼特这小子第六感貌似挺强,瞄准镜里少年仰头对视,竖起中指。

“这孩子。”西蒙哑然失笑,几个流民承受不住机枪慑人威力,准备开溜,等待着要么是督战队一颗花生米要么是被重弹拦腰斩断。“29……30!31!34!”西蒙甩开烟头,扳机扣动,机枪射手半颗头颅爆开,枪声短暂停滞,终于有个聪明人戴顶钢盔爬过尸堆操纵机枪。

“7……”俨然独立的另外数字,是狙杀数。心脏突兀猛缩,不详预感火山爆发般袭进脑海。西蒙堪称是战争老师既爱又恨的出色学生,五年教学时间内,每逢战斗考试,有条必考!相信直觉!相信神经末梢!

手肘为圆心据地,但不待西蒙抱枪起身,一股快到极致的劲风瞬间将他的鬓发压向反侧,快到西蒙的手指来不及拨动AATS旋钮!猝然升起的直觉救了他一命。“砰!”刚才趴伏之地多了个拳头大小凹洞,完全不用细想挨中下场!

零点零几秒反应时,AATS超载开启!视野旋即澄净碧蓝!西蒙身躯尚在以腰部发力的姿态前倾站起,眼前空无一人!

彼此时间流速尽管不同,但真实世界一秒钟依然滴答逝去,超载中思维像是打了针镇静剂,冷静到冷酷。有人在使用远程武器偷袭?西蒙最先想到此点,在得出论点否认前。久经沙场的狙击手对埋伏环境必定极其熟悉。

犹如冰块半潜半浮于水面,冰块与水同源同色,自然融成一部,但冰块移动地越快,波纹越大!

埃马尔要塞不是西蒙第一次使用光学迷彩伪装网,折射周遭环境光的涂层使得穿戴者做到隐形匿踪,除非用超光谱识别镜,否则绝难辨认,但光学迷彩的细节特征瞒不过行家!在南奥塞梯巷战,凭眼睛,凭经验,西蒙照样抓出了帝国隐身侦察兵!

溜冰?我是那支冰刀!

高比率超载给予西蒙充足时间寻找袭击者蛛丝马迹,刹那片刻,微风扰动一根耷拉额发,旋即往左?向右!极淡的头颅轮廓呈现于眼前,西蒙唇角尽是凝重,以及,兴奋。

延续超载,忍耐住无数柄小锤撞击脑海的痛苦,降低了超载倍率,狙击枪松手,垂直下落,弃小得大!

解除伪装!

自制伪装网脱手甩出,时机掐地正到好处,可乐激荡落入冰水中,瞬间凸显出内中冰块!在几个呼吸之间,西蒙顷刻间判断出突袭手段,与破解方法!

玩突袭!班门弄斧!

伪装网仿佛顿悟出了灵性,蒙头乱窜着,人形轮廓表露无疑,西蒙一翻手腕,大蟒赫然在握。

“可去您吗的吧!”西蒙骂道,点44马格南轰鸣射出,击锤砸开下一枚底/火,伪装网停止了移动,僵硬地拂落,飘下。

西蒙没生死关头展现风度的恶习,不管如何,续上两发,只有死透的敌人才有资格说话,噢,满足好奇心?不存在的。

宛如一堵钢化玻璃层层剥裂,随后钟摆高高扬起颓然跌落,玻璃渣遍洒,驳杂斑斓的逃逸色彩伴着电子元件炸毁哔剥声,人形轮廓骤然凝实,西蒙最愿意也不最不愿意看见的一幕:配装塔罗斯战斗服的士兵。

袭击者现身,钻了个孔洞的可视面罩后是超光谱护目镜,西蒙对这套装备熟悉得有如肌肤触摸,纵然击破了隐形状态,但护目镜后渐次如嗜血巨龙睁目的血芒。西蒙单手握枪,巨龙何妨?我这是柯尔特大蟒!强龙不胜地头蛇!

“砰!”子弹撞击在头盔顶,跳弹飞出,剩余动能余势不减,打瘸了山崖小树小半边,袭击者咆哮着压低身姿发足狂奔,西蒙来不及打出第五枚子弹,塔罗斯战斗服比之外骨骼颇有不如,但论起集成系统之强悍,空有副简陋铁架子才是下下之选!

几米间隔,纯粹的力量前追求小技巧更是下下之选,往后退即是悬崖,零点零几秒,袭击者一掌劈飞了左轮,捏住了差点置他于死地的西蒙。

“至少在杀我前,我有权知道杀我的人是谁。”西蒙盯着裂纹越加密集的可视面罩,覆盖色刷地失去,透明原色后是张容貌枯峻的脸庞,杀意盎然?沉寂在冰山下的冷静更加可怖。

袭击者攥住西蒙脖子,毫不费力地拎到西蒙双脚悬空,谈不上一丝感情地注视着努力扒动缠绕钢丝线圈的手掌的狙击手。

“你,不配知道。”背景是天蓝桌布,以及更加澄澈的钢蓝瞳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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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阳 第三十五章.钨芯与钨钢

“你配?”施加在脖颈上的力道愈发厚重,袭击者蔑视着传递给他铁钳般沉稳双手的力道,蚂蚁大个些或者长出翅膀?但这样也无法表明蚂蚁进化成霸王龙,看着猎物落入毂中,袭击者透过可视面罩,痛惜隐形模块遭到击毁,废土暴民的命怎么及得上塔罗斯战斗服哪怕一个零件!

这都是战前高科技军事遗产!少一具就是少一具!不会再有生产线制造出新的智能武装!

而这个贱民胆敢询问他的名字!袭击者并不在乎此人方才快到连他也不得不感到惊叹的反应速度,他在思考着完成任务回到总部之后,要为匿踪组件付出多少代价,要受到其他人几个嘲笑白眼,看呐!麦德龙·泰兰果然是个废柴到只能依仗家族权势的废物,外出执行低级任务也会损毁战斗服!还是毁于暴民之手!

而这一切的愤恨,岂能不由这个贱民来买单!赔偿?贱命!

西蒙感受着渐渐降临的窒息,气管吸不进一丝空气,肺腔犹如海绵,奋力挤干每一滴深藏水分,但得不到外界水源,终将逃不过干涸命运。死亡,西蒙绝不陌生,战前每次执行突袭任务,人人都必须把脑袋别在裤腰带,游骑兵不倡议写遗书,因为这会削弱信心。不过军官们实际上眼开眼闭,毕竟写遗书的也不光是大头兵。西蒙不写遗书,不代表他不眷恋人间,只是他认为与其时间花在构思封情真意切遗书,用于打理装备更实惠。

他需要用死亡感觉提醒自己活着,活得有希望,活得像自己。

西蒙不再阻止对方掐住脖颈,松开右手,一截弯刃骤然从袖子中弹出,西蒙一直避免进行近距离贴身战,但合格的狙击手同样是格斗大师,西蒙从不会只保留一柄武器!

鹰爪折刀倒钩进敌方手腕,塔罗斯战斗服采用高韧性轻薄纤维作为防护材料,最大限度阻止弹头侵彻人体,战前这些纤维便价比黄金,战后更是无价之宝,但还是阻挡不了刀刃割破。

麦德龙痛嘶一声,贱民的确贱!永远不懂得什么是认命!他另外只攥着西蒙的手掌迸发出更多力量,那就来看究竟是谁坚持地更久!

绞绳在收紧,西蒙明白在十秒内不迫使对方松手,一旦意识开始丧失,他就真的要去见战友了,区别在于战友们阵亡了有机会收敛尸骨进军人公墓,而西蒙死在这儿,最大可能是被敌方踩踏到稀烂泄愤,沦落成某只废土野兽盘中餐,念及于此,西蒙坚定地转动着握着折刀的手腕,想扼死我?你也得交出右手做代价!

在辐射时代掌控身体是麦德龙所最先精通的技能,折刀切过了他小半只手掌,几毫秒内就会触及筋络,为杀死个贱民付出手筋?麦德龙简直无法想象归家后的情形,治疗仪可以痊愈伤势,但失去的尊严不会随之恢复。

于是麦德龙松开了手。

趁着对方松手,西蒙不再节省体力,靴尖找准肋下一通狠踢,赢得喘息机会后,西蒙第一反应不是梗直脖子吸气,折刀继续翻转,去抓依旧钳住脖颈的左手,身躯解脱控制,落地踩实,西蒙立马泥鳅般滑不留手溜开。

麦德龙面无表情地止住右手腕伤势,甚至没能流出几滴鲜血,高傲如他,唯有肥沃土壤才配吸收他的血液。贱民微微棘手,但也仅此而已,敢于搏命,精通格斗,然后?

他讨厌猫捉老鼠。

第一次令麦德龙感到惊讶,贱民没有掉头钻入密林,去求一线渺茫逃离生机。恢复了精力,贱民从靴筒里拔出柄刀刃哑光乌黑的军刀。麦德龙眼瞳稍缩,是柄好刀,与战斗服内置的制式军刀几近一致。噢,是个运气出众的贱民,能从废土垃圾场捡拾到旧时代军规品。

眼瞅着对方同样祭出了军刀,可视面罩后露出不屑神色,西蒙报以轻蔑唇角弧度,他很烦这种明知吃亏仍旧摆姿态的智障,要是境地互换,西蒙这会儿应该在欣赏得来的第二柄匕首。而不是徒劳消耗热量。

西蒙挑衅地勾勾小指,先行开口道:“婊子养的,过来吃奶啊。”对方显然升起怒气,匕首跳了个刀花,飞掣向他肋下,西蒙十指一拢,刀尖不偏不倚刺中来袭刀面,顶地匕首歪开,对方玩刀功夫不弱,变招极快,数次格开西蒙军刀,招招凌厉,直奔要害。

两柄军刀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在空气中激烈对碰缠斗,火星在刀刃相加瞬间溅射爆开,彼此都想将一击致命,短短一两分钟,两人交锋不下数十次,哑黑匕首居高临下鹰扑,银白/军刀在力量上有显著优势,正面迎击,谁知西蒙刀口滑动,斜刺陡然变对切,对方要么选择丢掉拇指,要么选择避让。

对方选择了屈指避让,两人擦肩而过,西蒙饱含鄙夷地牙齿咬着唇,侧步站定,左手食指做了个插眼手势,手刀一抹,嗤笑道:“呦,我以为能穿塔罗斯的人都是精英,没想到你却是个结实废物。”

在快速交手里,麦德龙没占到任何便宜,但这本身就等于输了下风,眼角余光扫过战斗服胸口新增的裂口,贱民口吐狂言二次挑衅,麦德龙压根就懒得听贱民说了些什么,匕首插进贱民得意洋洋的瘦脸时,他才会说第二句。

西蒙活动活动筋骨,刚才勉强算热身,握久了扳机不舒服情理之中,他眼中满是倨傲的对手,M110A4歪倒在旁,仿佛不是狙击手傍身之物,是他赖以谋生的工具,对,一件工具罢了。

先有手再有枪。

仍旧是西蒙先发制人,两支钨钢匕首卷做黑白幻光,战机一闪即逝,麦德龙抓住破绽,格开刀背,左手扣住西蒙小臂。但那截衣袖嗤啦截断,西蒙灵敏地抽回诱饵,他故意卖出的破绽生效地比他想象中更快。

攻守逆转,对方被迫举起双臂挡住空门,以求不伤害到面部,西蒙动用全身,踢击对方大腿,不出所料,下盘极稳。

麦德龙冷笑连连,一拳打出,贱民竟是不自量力到拳拳对抗,纵使最后关头化掌挡住,但他抵御不了纯粹力量,压迫着贱民止不住倾倒。

西蒙锁住对方一手,趁着匕首回递空挡,他一个高抬腿,带着防滑钉的军靴踢中对方下巴,踢地对方当头一棒愣住,随即漂亮地扭身侧旋,当胸一记鞭腿踹地对方倒飞数米。

“你可真他吗娘炮。”西蒙嘴衔匕首,十指相扣,指节“咯吱咯吱”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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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阳 第三十六章.活人不问 死人不说

任何时间看待敌人必须鄙视他们,任何时间对付敌人必须重视他们。这句话具体是哪位长官说的?西蒙早已记不得,但不论如何,那人肯定已经死地连坟头草都换了好几茬,所以不管西蒙如何在口头上占便宜,手底永远不慢。

老实说,对手因为装备塔罗斯战斗服的缘故,容错率比他高很多。西蒙是战斗服最早的试验用户,从原型改进到量产版,深知它的优缺点,战斗服虽然不如外骨骼简单粗暴提升体力、交战强度,但战场信息采集、队伍通信、空地协调才是它优先考虑项,每一名塔罗斯士兵都可以视作移动终端,个人武力会由外挂设备补全。

西蒙紧盯着对方面罩下炽盛的瞳色,他自己的的鲜血悄然附上刀柄,顺着槽纹凝结在刀尖,不绝如缕地滴下,西蒙不拒绝高烈度战斗,但绝不意味着他热衷此道,军队倾斜了资源将他培养成狙击手而不是突击手,他缓缓吐出肺腑里淤积的腥味,意志固然重要,体力更是胜利的基石。

抢攻!

时近正午,逐渐升温,钨钢匕首极速摩擦空气,拉起几丝犹然可听的破风声,西蒙压低身姿,前两轮速攻未竟全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要在第三轮完成攻杀。

西蒙呲牙呼喝一声,若说前两轮他像只灰狼,疾风骤雨敏捷撕咬,先行将猎物遍体鳞伤放放血,那么这一刻,西蒙不再压抑实力,极地暴熊般直立而起,露出“V”领银毛。

刀锋直击奔袭脸部,两柄刀迅速纠结缠绕,西蒙暗道不妙,对手旋转军刀的频率超乎预料,西蒙强忍住皮肉扭曲剧痛,左手握拳,食指稍突,一拳揍出,卸掉他的手中刀,但就在瞬息之间,对方同样施以重拳,两柄刀一左一右飞出。

这时候不可能谈什么重来,西蒙旋身迫退对方,猎豹前扑施展开军中搏击术,倘若之前疾风骤雨,现在纯粹是巨浪小舟,西蒙左右开弓,招招凌厉,拳拳入肉。对方不得不双臂抱头,做出防御态势。所谓军中搏击,便是不惜一切手段夺命,西蒙不断撼动着对方下盘,他才不管什么道德风度,狠踹敌人裆部脚尖,奈何对方完全放弃回击。顷刻间西蒙已猛打了对方数十拳,西蒙紧抿双唇,他感觉到了对手御守态势在崩解,此时轮到西蒙擅长的意志比拼。

西蒙擒住了对方脑袋狠狠膝撞,一下,两下三下四下!就在西蒙感觉要砸开核桃壳时,对手突然挑准时机,压在西蒙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要命阶段,反握住西蒙双手,一拉一推,两人倏忽分隔又忽然贴近,各自多了个熊猫眼,西蒙暴喝一声,头顶住对方肚腹,这次轮到西蒙挨揍,肋下以同样速度吃了十几重记,西蒙推着对手捱到树干,单手扼住喉咙,榨出最大力气打中下颚,但对手怎会放过难得的反击机会,军靴印在西蒙脸上,把他踹飞。

西蒙挣扎着翻坐起来,唇角溢血,对方滑坐靠着树干,彼此气喘吁吁、大汗淋漓。显然刚才短短几分钟的激战耗费了两人太多精力,但对方依然冷笑一声,摇晃着站起,这当然是个坏兆头,论及体力消耗,西蒙不可能比得上有战斗服加持的对手。

五年征战,在新兵入伍第一年,在柯斯尼堡包围圈,西蒙一人独守教堂,面对着整个帝国步兵营,他没有想过投降,在大陆门轴阿登堡,暴雪机甲师撕裂了盟军正面防线,西蒙没想过投降,今时今日,他照样不会说出那两个单词!

要记住,因为绝不放弃,才有白死神的称号响彻盟军,令帝国人夜不能寐,游骑兵一往无前,永远忠诚!

虽然西蒙早无效忠对象。

无数只钻心蚂蚁侵蚀着西蒙的四肢百骸,意志力不一定时时刻刻强过神经,对手踏过山崖,带着两人鲜血的瘠薄土壤沾满了军靴,而西蒙仍在艰难起身。

脚步声停止,西蒙别无选择,只得顺势抱住对方双腿,换来的却是几记沉重的手肘磕撞,呛辣鲜血漫过鼻翼,他弹出鹰爪刀,饿狼咆哮着出刀,对手钳住西蒙手腕,鼻孔喷出鄙夷冷哼,猛地一折,小刀跌落,世界黑暗复又光明,西蒙被额头撞击地眼冒金星,手臂传来阵阵剧痛,随后整个人像提线木偶般提起又按落。

“有那么一瞬间,我真以为你赢了。”麦德龙说道,军靴踩着贱民的头颅,将他深深踩进本就属于的污垢驳杂中,靴底有些微弱扭动,麦德龙抬脚,又跺下去,但力道不会踩碎脑袋,因为这么痛快放贱民去死实在太便宜了。

“不得不承认,你在贱民里头算是比较能打,我看得出格斗风格与那把狙击枪,我怀疑你是不是复兴会的人,还是说我亲爱的兄弟们派来的礼物,帝国探子,联盟跑腿,告诉我,你是谁?”麦德龙稍微放低劲道,好让西蒙张开嘴。

西蒙喘了口气,但就是这个动作都使得气管疼痛无比,一条粗地惊人的蚯蚓慢慢蠕动着爬过,西蒙说道:“我是谁,当然是你爹啊。”

麦德龙感到自己问了个愚蠢问题,将贱民脑袋踩地更深,然后揪住头发拽萝卜般提拔高,胸腔里燃着团火,说道:“算了,我不在乎你是谁。”手掌包裹着钢丝线圈,那是战斗服的神经元外设,但它有个更通俗的说法:指虎。提溜起贱民,一拳打断了鼻梁。

“作为代价,我会亲手打死你。”

“咳咳。”西蒙仿佛认命般地垂下双臂,在下一拳袭来前,西蒙说道:“等下。”

对手果真停手,看来聆听敌人的遗言来满足成就感大多数人都无法拒绝,对手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白牙,奢侈品,西蒙想道。一路所见,好牙口就意味了地位与健康。

“贱民,是要忏悔么?”对手居高临下俯视着西蒙,胜负已定,西蒙这回真的是赤手空拳,鹰爪刀就是他第二把武器,论技巧,对手仅仅略逊,论力量?败了,败地很彻底。

“差不多吧。”贱民看起来挺颓丧地,不过相比起其他死在手中的敌人,此贱民……嗯,假如生对了地方,得到了良好训练、武装,会比麦德龙所认识的同僚们爆发出更强战斗离,毋庸置疑,但命就是命,为了显示仁慈,麦德龙决定听完贱民的话。

“我朋友总是喜欢调侃我,大概是些你很幸运,子弹长了眼偏不钻你身上之类的废话,我不记得第几个作战小组了,那个小组的名字叫做‘幸运女神和她的八个信徒’,可惜我没把幸运带给他们所有人……”西蒙开始絮絮叨叨。

麦德龙渐渐皱起了眉毛,看来眼前这人不是贱民,而是某个大势力哨探,这也就能解释钨钢军刀、狙击枪、格斗术。要不要带回去审讯?麦德龙想到,但任务在身,他否定了这个想法,此人下场已定,死!

“我允许你再说一句话。”麦德龙粗暴打断了西蒙的冗长叙述,举起了钢丝铁拳,却发现此人露出了一种意义不明的笑容,怜悯?同情?

“我曾经的营长提醒过,永远不要给敌人喘息之机。”西蒙露出被鲜血淋湿的牙齿,标准的八齿笑容,忘了哪里学的。

“砰砰砰!”对手躯体爆出几个血雾,9mm子弹动能有些寒酸,不过设计于杀人的玩意再差劲也能生效,彼特握着手枪钻出灌木丛,少年持枪的手,极稳,四颗子弹正中靶心,皆打中关节。

趁着对手立足不稳,西蒙知道塔罗斯战斗服有防弹功能,但不带插板做不到无伤,时间拖得久了,对手依然有反杀机会!借着故意絮叨恢复了些体力,西蒙一脚踹中对手裤裆,这次可确确实实地踢狠了,不用看都知道面罩下的脸庞必定扭曲成酱紫的一团。

西蒙“呸”地吐出血沫,反揪住对手衣领,握拳朝着喉结就是数拳连击,直到对手捂着喉咙仰面摊到。

“谢了。”西蒙接过彼特递来的左轮与钨钢匕首、鹰爪刀,彼特毫不客气地收了袭击者的军刀,西蒙笑笑,他越来越喜欢这小子了,不过刚教训了敌人不能话多,现在可不能现世报。

西蒙踩住对手胸口,晃了晃左轮,说道:“你有什么遗言么?”

对手被打扁了喉咙,怎么可能说话,只得吱吱呜呜地发出小兽般的哀鸣,西蒙掀开了可视面罩,摘下超光谱护目镜,是张混合了仇恨、惊恐、畏惧的脸庞。即使西蒙不动手杀了他,对手也会在一分钟后窒息而死。

好吧,是西蒙杀了他。

西蒙扬起唇角,一分钟?太长了,于是他一枪打烂了毫无还手之力的敌人脑袋。不管有没有还手之力,打死再说。

彼特蹲下身拨弄着犹冒热气的尸体,少年对袭击者的装束产生了极大兴趣,问道:“这人是谁,穿的什么?

理论上说活了快一个世纪的老家伙故作深沉地说道:“活人不问,死人不说。”

“噢,白痴啊。”少年如此理解,若有所思。

新阳 第三十七章.北方 更北方

西蒙位于视野极好的山崖顶端,黑山镇清晰无死角地暴露在狙击手枪口下,照理说西蒙应该提供源源不断的支援火力,当最后的武装皮卡倒下第一个操作手,但第二个操作手迟迟不中弹倒下,乔纳森便意识到了西蒙那边可能遭遇了什么麻烦。嘱咐彼特穿越过战场看看究竟为何停止射击。

“看紧周围。”西蒙嘱咐彼特警卫山崖,不排除有其他袭击者出现的可能性,随后西蒙抱起狙击枪,连续不断地狙杀机枪射手,肃清火力点。第二轮攻击由镇子精英守卫发起,黑水镇长明显为这些战士们提供了良好训练,彼此间协同地相当默契,持着临时扎起的盾牌逐步向中心哨塔推进,怀亚特雇佣兵本就拿钱办事,自然对主家谈不上多大忠诚,一见战局崩溃,有一个人带头,周围佣兵尽皆瓦解,三三两两地逃离黑山镇。

仓促地吞服了几片止痛药,西蒙眼看黑山镇不再需要他的远程压制,这才去处理袭击者尸体。

“嗤啦”西蒙驾轻就熟地握住战斗服后端一处隐秘开口,旋即整件服装有序分解,西蒙拖出尸体,肌肤白皙光洁,手脚修长而不失爆发力,若不失脑袋被崩地稀烂,可以看出生前是一名兼具优雅与厚重的英俊青年。这么多天在新时代的经历告诉西蒙,体征越是符合战前人类,地位越高,实力越强。

然后呢?死人不会说话的。

数颗马格南子弹击毁了可视面罩,西蒙抠出了一只指盖大小、冒着青烟的组件,遗憾地发现总控模块被打坏了,代表战斗服全系统的不可逆转损伤,要么送回原厂大修……这世道,怎么可能还会有原厂?

西蒙抚摸着遭到9mm子弹近距离射击而爆出几个凹痕的外罩纤维,这件战斗服与西蒙在埃马尔要塞使用的型号基本一致,唯一的区别在于袭击者未穿戴外骨骼罢了,假如有外骨骼镇场,再来十个西蒙·海耶斯也无济于事。

“看来我干掉了个大人物。”西蒙喃喃道,袭击者之前提到了例如“复兴会、帝国、联盟”等陌生名词,穿得起塔罗斯战斗服,就足够昭示很多。西蒙没有多想也没法多想,淡定地拍拍手,起身点了根烟,对彼特说道:“走吧。”

一刻钟后,芝宝打火机火苗续上了下一根烟,西蒙将连带着战斗服的尸体扔进某处正在熊熊燃烧的火堆,人嘛,平等不平等在生前很难说,至少此刻这家伙就和他瞧不起的贱民们一同化为灰烬,不分彼此骨灰。

“抽么?”西蒙面无表情地递过烟盒,彼特接过烟搁在耳鬓间,抱着胳膊说道:“你没回答我的问题。”

“他啊。”西蒙沉默了会儿,倒腾出支劣质香烟,扔进得到了新燃料而越烧越旺的火堆,说道:“一个旧时代的遗产罢了。”

哨塔士兵皆是怀亚特指挥官的心腹亲信,攻坚战打得格外激烈,这样的糙活自然不必西蒙动手,镇子守卫收敛了自家首领与亡者,林间充满了溃兵,阴沟里翻船又不是太过稀奇的事情,只有副官略略伤感地站在首领尸体边嘀咕着什么,守卫们更换了称呼,新的“头”诞生了。

“啪叽”哨塔顶楼惨嚎着坠下佣兵,摔地面目全非,这人命很大,居然能继续匍匐挣扎,显然不是好下场,胜利方抓住了战败者,扒光战利品后丢进了火葬堆。狙击枪静静悬挂在胸前,所有人都对鼻青脸肿的狙击手表示了足够敬意,在副官邀请下,西蒙走进了塔楼。

西蒙无视了不幸活下来的战俘们撕心裂肺的嚎叫,怀亚特指挥官双手反绑着跪伏,不给敌人任何机会不单是西蒙的习惯,指挥官的膝盖骨消失了,角落里一把锤子应该是罪魁祸首。

“我见过你!”指挥官看着西蒙,浑浊眼睛不知为何泛起亮色,枪托凶狠地砸在他后脑勺,砸回了下句话。

“完事了?”西蒙说道,他瞥见染血床铺上有顶翻过去的大檐帽。

“完事了。”副官朝着俘虏努努嘴,说道:“镇长大人会亲自审问,看好这个猪头!”守卫们押解起战俘离开塔楼,西蒙拿起大檐帽,中心徽章是装饰着两柄利剑的骷髅头。

“骷髅队?”西蒙疑惑道。游骑兵隶属于盟军特种作战指挥部,标志是缠绕闪电的利剑,臭名昭著的骷髅队以骷髅头作为徽记。骷髅队经常给盟军干些其他部队都不愿意做的脏活,“行刑队”同样是骷髅队别称。

“你说什么?”彼特没听清,问道。

西蒙把大檐帽搁在背后,说道:“我是说我们可以走了。”出了哨塔,大檐帽一块进了火堆。

傍晚时分,三辆武装皮卡驶进黑水镇,镇政府里举行了庆功宴,参加了战斗的人们快意享受镇长慷慨提供的酒精与肉食,以及镇长豢养的侍女。西蒙与彼特各自取了瓶私酿酒,寻了个安静走廊享受自己的胜利。

“所以你就一边拽着那个臭小子,一边揍他姐姐,天哪,你真是个好哥哥。”彼特乐不可支,西蒙讲述着如何教训欺负了他女友的混混,完全没注意到镇长出现,若非猫叫唤了一声,恐怕依然不会发现。

“也许鄙人的酒席太过浅薄了。”镇长说道。

“聊天而已,怀亚特完了,镇长先生应该感到高兴才对。”西蒙瞬间收起笑容,正经道。

镇长摩挲着斯芬克斯猫,语气一如既往:“完了一个分部,快乐的夜晚很短暂,且让鄙人增添些乐趣。”镇长摸出两个精致的钱袋递给两人,西蒙掂量掂量收好。

“当然,停在钟楼下的一辆皮卡也属于海耶斯阁下。”镇长抛过钥匙,补充着:“汽油加满,车厢里放着鄙人一些小礼物,以表达阁下满足了鄙人小小心愿的回报。”

少开枪的回报。

镇长转身欲走,却又侧头问道:“那么阁下接下来准备去哪?鄙人认为黑水镇守卫比较适合二位,若是愿意,不妨长住于此。”

寄人篱下?西蒙与彼特都从彼此眼睛里看见了答案,西蒙灌了口酒,酒瓶搭着膝盖,他说道:“北方,更北方。”

新阳 第三十八章.87号汽油

清晨暴虐的第一抹阳光大喇喇地刺透邓恩眼皮,霎时从漆黑化成炽红,不存在一丝一毫的过渡,强烈过激逼得人立马从睡眠中清醒过来,邓恩揉揉眼睛,入手触感黏糊糊地,宿醉带来的后遗症仍然捣鼓着这个刚满二十岁青年的脑海,足足花了好几秒的时间,他才发现手指上沾地是干涸未干的血迹,这是好事,至少不需要伤脑筋思考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径直跨过身旁几具躺地横七竖八的赤/裸肉体,推开铁皮门时邓恩脚步有些踉跄,踩到某人脚踝,那人“嗷”地一声大叫便要站起来,为了避免一早上就要遭血光,邓恩先行一记老拳扣中太阳穴,嘟囔着踏出了棚屋。

清晨最灼人的时刻已经过去,邓恩把凌乱额发随意地往后梳了梳,反倒是露出了额头间一道异常狰狞的刀疤,不过任何有眼力界的人肯定傻到问怎么来的,因为邓恩即便睡觉时丢了自己老二,也不会丢了老二边的砍刀。

这才是吃饭活计。

大脚趾挣扎着钻出了皮鞋出来透风,以沥青混凝土层浇筑的州际公路,经受了漫长的酷热、酷寒、暴雨以及各色生物体液滋润,依然非常奇迹地保持了相对完好的状态,当然是在忽略掉深到能塞下个人的裂隙的情况下。

邓恩总觉得有股烦闷气息灌在胸口,于是他抬脚踢飞了挡路石子,石子“砰”地撞到了某个柱子,柱子上是块锈蚀严重的路牌,挂着“Wiliam”。于是路牌后自行聚集起的市场得了个非常贵族气息的名字。

威廉市场。

市场还是那个市场啰,K1聚集地卖辐射程度较低的家畜,但邓恩不认为盖革计数器插在肉里就能证明这块肉更健康,酸梅镇顾名思义出售酸梅,相较于酸梅,枪支显然更值钱。AK镇摊位都会悬挂两把插了脑袋的步枪,听说那边的风俗就是第一次拿枪杀人得把头永久收藏起来,邓恩吐了口痰表明了态度。

穿过市场前端,人流渐渐拥挤,这是个好兆头,邓恩顺手在月光猎奴队抓来的女奴隶丰满处揩了把油,断指科林瞪了他一眼,骂道:“下次你再光摸不买,当心老子把你蛋割了卖到南方,黑山佬最喜欢你这种小白脸的菊花,啊,你想试试吗?”

邓恩梗着脖子反驳道:“呦,是狠啊老哥哥,听您情调这么丰富,干嘛不把月光改成死光啊,黑山佬听了都得闹裤子嘞。”因为常在午夜出动猎奴,断指科林博得了“月光”称号,邓恩呵呵一笑,有胆的男人才不去猎奴,都跑去猎尸鬼,那才值得尊重。

明目张胆的挑衅必须报以颜色,断指科林伸出缺了拇指的左手,推推搡搡地举拳揍他,倒不是说科林非要丢面子,而是比起两根指头的右手,左手看起来更威慑一些。

当然也只是一些。

两分钟后,断指科林吮着又一根被削下的手指断处,一边放狠话开溜,邓恩得意洋洋地瞅着猎奴队,眼神如刀差点能把那个最漂亮女奴的全身给剜个通透。猎奴队员端起老式步枪闷闷离开,为何,邓恩背后有好几个挠脚丫的,冲锋枪大汉。

“老大说要给科林一个教训,我看剁根手指就蛮合适,下次这老白痴再敢卖生不出孩子的奴隶,咱们就剁光它。”额头缠了红布条的黑人建议道,邓恩忙着对付手头的肉汤,没空搭理,待黑面包冲下了肚,才慢悠悠回答:“AK镇一直嫌弃脑袋不够,你们说呢?说嘛,我很民主的。”

手下纷纷憨笑。

邓恩大摇大摆地走到市场尽头,战前公路收费站成了威廉市场的管理站,算时间,老大这会儿应该还没醒,打扰老大春风是件极其愚蠢的事情,所以邓恩自觉地替下了站岗卫兵,为老大创造税收。

管理站下收费窗口正在向进入市场的废土客抠硬币,一人五枚。邓恩喜欢碰到武力抗税的傻子,这样他就能名正言顺地毙了,再拿走所有东西,如果带了家小那就更棒了。邓恩咂摸着既然市场开了酒吧,那么该叫威廉镇才对。

邓恩注视着排队人群,有体魄雄壮的大汉,这种人能不招惹就别招惹,发起疯来制伏了一般也没几个铜板好赚,赔上命就亏了,大汉后是脸庞隐藏在兜帽中的小个子,邓恩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不经意窜出兜帽的茶褐色发丝,有可能是洗了个澡的少女,邓恩想着,怦然心动。

第三人戴着防尘巾,肩后缠满灰布的长条型物品十有八九是把长枪,这是个大爷,邓恩默默记下了三人特征,招呼了声便尾随其后,勾起好奇心是件要不得的事情,但在自家地盘,还是能放纵少许的。

这三人始终彼此靠拢,互相观察着后背,不管是有意无意,所有接近他们的路人都会被阻隔在小圈子外,邓恩买了盘酸梅嚼着,兜帽少女缀在巨汉后头,左手荡悠回来,轻拍臀侧,扬起了衣襟,然后邓恩看到了枪套。

到了这地步,邓恩就该警醒自己离去,三个带枪?干起来就不叫闹事,叫打仗,但少女无意间微微侧首露出的弧线差点令邓恩昏头。

三人中的青年正在与店铺主人谈话,趁着机会,邓恩冒险挪近,神不知鬼不觉地往少女屁股上狠捏一把,少女猛地转头盯着他,兜帽遮住了她大半面容,但剩下的白皙肤色已经昭示了性别,巨汉两条毛手攥住了邓恩肩膀,捏地他骨头咔咔响,瓮声瓮气道:“小子,你手放错地方了。”

“所以滚。”邓恩凌空飞起,在摔了个狗啃泥前,他听见了“燃油”一词。

“你等着。”这次轮到邓恩放狠话溜走,在逃离前,少女对着他做了个打枪手势,biu,正中眉心。

邓恩夹着尾巴跑进管理站,第三个收费窗口就是老大歇息的地方,老大在新泡来的马子服侍下刷牙,老大的新爱好,据说这样有助于更持久,但邓恩不明白牙齿和老二有什么直接关系,不过既然是老大,那么老大一切都是对的。

“有屁快放。”老大说话风格简洁明了,人如其枪。

“老大,早啊。”邓恩点头哈腰,老大赏了他一脚,骂道:“过来就是说这个,滚吧。”

邓恩费力擦着胸口鞋印,献媚道:“老大我发现了一票生意。”

“放。”

老大认真听完了邓恩添油加醋的叙述,随后又赏了结实一脚,骂道:“你这个牛脑子都知道他们带了枪,因为说了‘燃油’就准备抢劫?尼克·邓恩,你破坏了我美好早晨,棍子!”

老大的马子递来了老大的警棍,邓恩趁机窥到了波涛汹涌的沟壑,随后后脑勺吃了一棍,在老大的脚底板踩上来前,邓恩喊道:“车!”

“他们有车。”脚底板没把邓恩踩进泥巴里,邓恩连珠炮似说道:“我听到了戴防尘巾那小子说要买油,老杰克问他几号汽油,老大你知道这是幌子,但那小子先问有没有93号,然后到87号,这年头,谁买油问标号!”

老大伸手往沟壑里揪了把,说道:“有道理。”

“他们才三个人!其中还有姑娘!我发誓那是个洗过澡皮肤白地像纯水的美人!邓恩从不看走眼!”邓恩信誓旦旦道。

“嗯。”老大的手游移别处,也就是吞口水的刹那,老大下了决定,说道:“规定不能坏,先把底细查明白,出了市场我亲自带人动手。”

邓恩乐呵呵地走出,满脑子都是少女biu的一枪手势。

……

“最低价格,500硬币一桶,900两桶。”西蒙眉毛抖了抖,一桶普通标号的汽油比他想象中更昂贵。离开黑水镇已有五天,皮卡机械损耗很严重,西蒙不敢开快怕开着开着散了架,时速能有40km/h都算不错了,加之路上解决了不少眼神差的暴民,皮卡是彻底没油了,但距离乔纳森所说的钢铁城尚有两三百公里,这段路走过去就太远了,于是西蒙咬牙道:“870,两桶!”

乔纳森扛起木箱,里头装着分装在几十个塑料瓶子里的汽油。西蒙明白开车进聚集地太过树大招风,任何载具都极为抢手,黑水镇长当然不会附赠机枪。这年头,汽油桶都是紧俏玩意。

迅速购置完补给物资,水的价格比食物高昂得多,核辐射污染了全部水源地,偶尔下雨也必定是酸雨,土法蒸馏过滤得到的纯水实在稀少,西蒙不想得辐射病,硬币如流水花出,加上乔纳森的抗辐宁又吃完了。才几天时间,兜里就空了一半,西蒙默默估算着佣兵价码,苦笑无言。

捱到日落,西蒙三人尽量悄无声息离开威廉市场。

邓恩蹲守了半天,老杰克卖油消息得到确认,谁会奢侈到拿汽油取暖?肯定藏了车辆,老大非常高兴,许诺事成后把马子奖给邓恩。

“上马吧,牛仔。”邓恩想起昨天晚上那个记不起脸的女人,低声嘟囔着,但他步伐沉稳,毕竟手头有枪,心里不慌,更何况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新阳 第三十九章.狼也要吃饭

“把管钳拿来,嗯,就是那个直握柄,像斧子的玩意。”西蒙躺在皮卡底盘下,这辆皮卡其他不敢说,但西蒙可以肯定这辆老古董战后绝对没有得到检修,至今依然能发动真是不折不扣的奇迹,幸亏军队是所大课堂,维修载具更是游骑兵基本技能。

彼特送来工具,西蒙费力地拧着螺圈,线路老化,祈祷不是发动机或是油箱出毛病,要彻底趴窝也请到了最终目的地再死。西蒙向上天祈祷着。

“我觉得今天下午在市场,那个倒霉地方叫什么?”三人在州际公路旁背风面宿营,夜晚寒冷自不必说,西蒙给快冻僵的手掌哈了口热气,闲聊道。

“威廉市场。”彼特蹲在车旁,乔纳森在值第一班勤,夜视镜在巨汉手里娇小玲珑地不成样子。

“噢。”西蒙应着,颇为恶趣味说道:“记不记得被你爸扔出去的白痴,我觉得他把你当成小美人了。”

不用猜都晓得彼特翻了个白眼,少年手撑着膝盖起身,夜风送来轻飘飘的话:“只有傻子才记白痴做了什么。”

“喂,别走啊。”西蒙暗道糟糕,他剪错了线,滑油顿时喷了他一脸,赶紧手忙脚乱地补上,西蒙吐了几口混着黑油的唾沫,没忘了继续调侃:“你回头打枪那个姿势真几把有范儿,你要真是姑娘,能迷倒无数傻小子。”

这回轮到父亲沉甸甸说话:“我觉得彼特这辈子带把儿很好,下辈子也最好带把。”

西蒙嘎嘎嘎的笑声戛然而止,随之默然无语,他又下意识弄混了战前战后。

……

夜晚对任何人都绝不友好,首先是游荡于荒野中的各类食肉猛兽,你永远也不知道暗夜里有多少只不友善的眼睛在注视,等待恰当时机涌上来分割骨血。但相比于野兽,暴民才是最需要防备,同类相残俨然被自然提高到了物竞天择的地步。

“呲呲。”狗鼻史密斯朝邓恩发出讯号,后者小碎步贴上前,低声问道:“到了?”

寻路人鼻子异常硕大,一看就是患了辐射病,赋予了他嗅觉的极端灵敏,史密斯果真学着狗双手蜷曲胸前,深深地闻了闻夜风味道,指向北面,说道:“西北面,三百米,油味很浓。”

邓恩空洞/眼睛眨到酸涩,惨白月光勉强照亮了几米外路途,除此以外一片漆黑,与老大步枪上装着的红点镜,弯腰向老大汇报到:“老大,三百米了。”

“按老规矩走。”老大烦躁挥挥手,周围还有八九个帮手,一听到有漂亮姑娘,邓恩的手下一窝蜂全来了,生怕错过了难得好时光。

邓恩眼前浮现起少女回身biu一枪,他又开始想象着兜帽下究竟是何等容颜,一定与众不同。绑起她的手,让她裤腿绑着手枪,这主意很好!

队伍排成了两列,一人寻路,剩下的人循着前者留下踪迹向前,腐狼派出的哨兵在外围盯着他们,动物直觉告诉,这一晚上估计是丰收好时光。

“两百米。”狗鼻子提醒道,但最后一个音调猛地拔高,荒野中高声说话极为不智,声音能传出数百米远,打草惊蛇?然而狗鼻子颓然躺卧,眉心多了黑漆漆窟窿,死了。

“哒”西蒙扣动扳机,彼特拿着夜视镜报出方位,几天下来,少年学的飞快,晚间的例行打靶活动功不可没,不过西蒙自己也不太明白,他宁可忍受寒冷也不点篝火,那群暴民如何次次都能将方位寻个八九不离十?

早在五百米开外,乔纳森就发现了这伙准备偷袭的敌人,鉴于上次教训,西蒙准备放近了清一色全歼,他不想再出现象征性击毙一个结果引来大队人马围攻,皮卡出问题很大程度都要归咎于前天的午夜惊魂,到最后是腐狼群穷追不舍到天明,老司机飙车?与狼共舞。

顷刻间数人眉心中弹倒下,邓恩吓得腿如筛糠,少女三人发现他们了?隔着几百米狙杀?什么人啊?就猜那个防尘巾是狙击手!之前劝老大不要来为什么老大不听?一瞬间,邓恩心中涌来五彩斑斓画面。

老大怒吼着端起步枪疯狂扫着,大团枪焰成了继月光后最明亮的光源,高喊着:“弟兄们!就一个狙击手!冲上去还有活路!”

不得不说老大平时待人很不错,愿意为之卖命的手下纷纷起身跟着老大咆哮着冲锋,起先是九团闪烁至极的枪焰,随后挨个减少,邓恩仿佛看见了那个少女站在月亮中,biu一枪。

人逼到死路爆发潜能概率非常大,M110A4是半自动狙击枪,射速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西蒙居然打歪了好几发,领头那人奔跑速度几乎达到了腐狼全力冲刺水平,西蒙晃晃手,示意乔纳森解决近前敌人,他要优先考虑敌军数量。

“吼!”乔纳森上半身肌肉赫然暴涨,西蒙屡击不中的敌酋拔出砍刀正面硬抗巨汉,西蒙原以为要看见一场惊天动地大战,不料乔纳森捡起管钳抡圆一甩,敌人直接仰面跌倒,乔纳森哈哈大笑:“这玩意真好使。”

“别!”西蒙赶忙提醒,然而为时已晚,巨汉掷出了管钳,20MM机炮敲碎了另一人脑袋。

彼特拍拍西蒙,示意我能用用么?西蒙纠正了少年握枪姿态,说道:“呼吸放轻,简单轻松,看见那个白痴没?是不是像极了那个捏你屁股的白痴?打偏了?不着急,他有两只手三条腿,我给你五枪机会。”

月光刺透云层,邓恩抱头玩命奔跑,子弹砸出的沙坑溅起粉尘,他有种感觉,那个他念叨了半天的少女此时就站在岩石上,一发发地开枪射击。

但是他怎么敢回头。

“第四枪。”西蒙提醒,彼特前四枪全部打歪,夜间在三四百米距离上打移动靶,鸡蛋里挑骨头没有必要。

“第五枪。”最后一枪击中了逃窜者的小腿,彼特交过狙击枪,西蒙换上新弹匣,拉动枪栓,准备补掉此人,彼特却按住狙击枪,说道:“不用浪费子弹,狼会来。”

“再说了,狼也要吃饭。”

西蒙折叠狙击枪,背回肩后,由衷地感叹道:“你真是个小婊子。”

新阳 第四十章.探路者

荒野是掠食者的乐园,是以生存作为第一目标的坚韧者的天堂,废土就是一汪漆黑大海,而少数聚集点便是孤独屹立在大海的灯塔,末日余生的人类穿梭在海洋中,妄想着自己是虎鲸,但事实是,绝大数人,都是磷虾。

那么开着车的西蒙一行人应该算作是,座头鲸?

“所以你就把那个祝福你头很铁的家伙的脑袋拧下来了?”西蒙歪了歪烟头,耷拉下墨镜,诧异道。

乔纳森坐在后车斗,自由自在吹着风,巨汉不愿缩在狭小车厢内,渐渐地烤成外焦里嫩的肋排,他卷了支比往常大了好几倍的烟,惬意道:“如果他祝福我的头堪比花岗岩,我会请他杯酒。”

“你快头大得受不了,怎么肚量小得也让人受不了?”西蒙两根手指搭着方向盘,开快开慢无所谓,这年头还能跳出警车逮捕他低速?

乔纳森鄙夷地抛开空罐头盒,针锋相对道:“小男人,听我儿子说,有女人投怀送抱你居然装少不更事,真是个小家伙。”

谈到黑水镇酒吧西蒙就感到智商受到了侮辱,西蒙抹了把汗,说道:“哥是有节操的人,有节操的人!”

父子二人不约而同地竖起中指,连皮卡都经受不住某人的厚颜无耻,“轰”地一声引擎盖窜出一股黑烟,表示拒绝工作。

西蒙重重哀叹,抓过脏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奔尼帽,狠砸一记车门,骂道:“放风时间到。”

“滤清器坏了……”西蒙掀开黏满了细碎风沙的隔沙网,他摘下防尘网,深深吸了口混合了机油、土腥、铁锈的空气,西蒙嘴里叼着小螺丝刀,锲而不舍地修理着密如蛛网的线圈,他宁愿再参加一次埃马尔要塞突袭,也不想对付令人头大的机械损耗。

道路状况很糟糕,皮卡质量很糟糕,就连空气洁净程度也很糟糕,热风吹走了破败公路上厚厚一层黄沙,刚刚有沙尘暴经过,为了保险,西蒙自然不会选择强行穿越,但皮卡还是坏了,坏地很彻底,沙砾崩断了发动机传动组件,除非是大换血,或者车神多米尼克·托莱多亲临。

换句话说,车抛锚了。

西蒙钻出车底,舒展舒展筋骨,抱怨道:“这事情要怨你,有枪非用扳手做飞镖,我居然用完了扳手,我以后不称呼你为傻大个了,我要喊你扳手男。”

扳手男憨憨地摸了摸皱了三道杠的后脑勺,解释道:“强壮的乔料不到那人头盖骨能打折管钳啊。”

西蒙扶额,拎住剩下的一桶汽油扔给巨汉,没好气道:“汽油桶归你拿,这里面装的不是油,是硬币!是你隔着三英里都能闻到的硬币!”这么一说,三人分配好行李,脚底板踩在焦灼坚硬的州际公路柏油路面,接下来的路途必须要他们一步步走过。而那台破到失去修理价值的皮卡,或许会成为某个路标,继续发挥着余光余热。

在烈日下长途跋涉,动嘴皮都成了毫无意义的体力消耗,少说一段话,节约一滴饮用水,腰间水壶晃悠着小半份纯水,发尖汗水浸润到AATS腕表,黑色表带不附着任何水滴,没有一丝黏糊感觉。

西蒙挪了挪腕表,AATS带来的过载效应无疑是战士极好辅助,更多更快的反应思考时间,相比于第一次开启AATS,过载后遗症西蒙已经大大适应,一比二基本盘短暂激活几乎无头晕目眩之感。

这一个来月的废土求生,西蒙自觉身体机能重返了游骑兵中服役时的巅峰状态,时针仍牢牢锁定一格,但西蒙对当时击杀异形后瘫倒避难所升降台一幕记忆犹新,他更愿意相信自己纯粹力量,而不是过分借助未得到广泛证实的“灵异”功能。

“12.05”腕表电子屏已到中午,西蒙动了动干涸开裂的嘴唇,嗓子微微发哑:“嘿,找个地方休息会儿。”

荒野中寻到一片阴影并不容易,反复确认了岩石背面没有危险,彼特才远远招呼包袱沉得多的西蒙与乔纳森过来,西蒙刚灌了口水,润润喉咙,突然有股直觉攀上眉头,如同针刺!

背包重量束缚不住西蒙展开双臂的姿态,抽枪、瞄准、开枪,在短短一秒内,西蒙一气呵成。

子弹朝着彼特射去。

彼特在西蒙拔枪的刹那同样意识到了问题,但少年的反应明显不如无论何时都会把枪支搁在触手可及处的狙击手,风衣下摆遮挡住了手枪,在他扭身取枪时,另一支短刀静悄悄搁在彼特柔软喉头。

西蒙打偏了,晒到焦涸的岩石表面骤然爆开大坑,掀起了小小沙暴,落在了埋伏者浅灰色头发上。

“放了他!”西蒙厉声喊道,埋伏者好像是从岩石中分化出来一般,变色龙伪装欺骗了所有人,埋伏者裹着与荒野浑然一体的浅褐色苫布,唯一露在外头是只碧色瞳孔,西蒙甚至无法确认是不是人类,那是只蛇形竖瞳!

乔纳森呼哧呼哧地喷出白沫,肌肉肉眼可见膨胀着,瞬间将汗衫挤得臃肿不堪,站在西蒙身旁犹如山岳耸峙的背景板。

竖瞳的刀轻轻划过,彼特柔软的咽喉渗出点点血滴,说道:“放下枪。”声音果真如毒蛇般阴冷湿哒哒,纵使在炎热荒野,闻声有如阴风拂过,不寒而栗。

“弹匣里还有九发子弹,我是一名狙击手,你杀了我的人,我追你到天涯海角也要爆了你的眉心!”西蒙丝毫不改厉色,竖瞳纳入了瞄准镜十字线。

“子弹出膛速度一千米每秒,你想和子弹比速度吗?来啊!”西蒙威胁地踏前一步,对彼特脖子越发深的刀痕视若不见。

“二对一,你想怎么死,你是个女人?很好,我会打断你双手双腿,一天路程外是威廉市场,我要把你扔进暴民人圈里,付上一堆硬币,教他们别让你死地太快,放开我的人!我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西蒙捕捉到竖瞳有些犹疑,扳机稍稍往前推了些,释放出善意。

竖瞳拽住彼特慢慢朝岩石侧边退去,汗珠跨过眉毛,滴进西蒙眼中,迫使他不得不眨眼,仅仅瞬间,竖瞳猛地一推彼特,整个人如同跳水运动员般往沙地中钻去。

两声枪响。

乔纳森闷哼一声,胸膛溅起一朵血花,西蒙接连朝竖瞳逃离轨迹“砰砰砰”打光了弹匣才罢手。

突遭袭击,三人不可能再有心情休息,西蒙翻出急救箱,刚要给乔纳森处理掉中弹伤势,结果巨汉拍拍胸脯,捡起一朵五瓣花型的弹头。

“是变异人。”乔纳森把玩着手里的开花弹,依次将花瓣收拢,片刻后,他得到了一枚形状怪诞的废铁。“我们闯进了变异人的休息地,严格意义说起来,我们才是主动攻击的一方。”

辐射促生了无数废土怪诞生物,不论人类如何夸耀自己,总归脱离不开灵长类动物的事实。辐射导致了一部分人类基因突变,不像战前漫画般呼风唤雨特异功能,而是承受着更为苦痛的煎熬,毫无希望可言。但也有少数幸运儿成功驾驭了突变、畸形,获得了远超废土人类的实力。竖瞳女孩明显就是后者。

“这条路是通向大湖工业区最快的捷径,有变异人在勘察探路,表明顶多一天路程外就有一支大型商队,我们可以顺路搭一程。”彼特毫不在意地抹去脖间浅浅伤痕,摆摆手说道:“这个变异人应该在探路,不到迫不得已不会主动杀人,但真要动手,恐怕我们三人都躺着了。”

“竖瞳,她是变异人,你打不中她。”乔纳森坐到阴影下,取出水壶,咂摸着小口啜饮,看出西蒙眼中的怀疑,巨汉咧嘴一笑,也不多解释:“见鬼的世道会教会你一切,就看你有没有命撑到那一天。”

“她有人撑腰,不赶紧走留在这里等援兵来么?”西蒙烦躁地收起狙击枪,正午烈阳刺得他拉低帽檐。

彼特坐到父亲宽阔大腿,给西蒙留下了一片阴影,说道:“在荒野,无关生死,无关仇恨,况且,你又没真把她杀了。”

“为什么之前没提醒我。”西蒙坐到彼特旁边,咕嘟嘟灌了口水,少年意味深长地扫了他一眼,说道:“我怕你真打中了。”

“你,还是竖瞳?”

“傻子,当然是我。”

到了黄昏时分,远处渐渐传来了嘈杂人声,西蒙从假寐状态中清醒过来,趴在黄沙中,狙击镜里显示着一支庞大商队,双头牛驮载着货物箱,商队护卫持着步枪分散在两侧,走在最前的双头牛角上坐着一个披着苫布斗篷的女孩,调大倍率,竖瞳。

“我留在这里支援。”西蒙实在不愿意贸然暴露在对方枪口下,毕竟他得到的是一块AATS腕表,不是一套机甲。

父子二人看出了西蒙的忧虑,径直走到公路,双手探出,与商队护卫交谈着,随后招呼着西蒙。

竖瞳女孩抱着牛角慵懒躺着,半截臂弯漏出来,白嫩嫩的肌肤与荒野原色格格不入,西蒙看向他,女孩轻哼一声,侧过了头。

“话说他们怎么就接受我们了?”西蒙低声问道,感觉像是走在战俘群里。

乔纳森显得很快活,忙着找女人热情闲聊去了,彼特耸耸肩,解释道:“我们付了钱,搭一趟顺风车,就这么简单。”

新阳 第四十一章.星永恒

西蒙三人的确相当幸运,S3商队规模颇大,由四十头载货双头牛、五十名护卫以及更多的随行人员组成,隶属于大湖工业区的钢铁城中央商会,定期将工业制品带往南方售卖。此时载满了回售货物走在归途,强大的武力让商队根本不惧荒野暴民袭扰,遇上想顺路的旅人,付够钱,商队自然也不介意捎上一程。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西蒙饶有兴致地打量商队护卫,他们使用的是更为精良的AR系步枪,西蒙看的出来,都是战前盟军封存的M16A4步枪,统一身着漆着菱形徽记的钢黑色制服。不管是行进或是露营,皆是分工明确有条不紊,时值黄昏,重型机车搭载着数名骑士轰鸣地拉出警戒线,沿着环形防御带挖掘出隐蔽的散兵坑,素质之高比起怀亚特雇佣兵简直是云泥之别。

尽管狙击枪缠绕着布条,但不乏眼力尖的人识出这是一把性能优秀的枪支。在缺乏远程重武器的当下,技艺娴熟的狙击手无论在何处都受人欢迎,只要枪口不朝着雇佣者。

商队首领吉尔平专门遣人邀请西蒙到篝火堆遍共饮烈酒,遭遇了怀亚特公司这么一茬子事儿,西蒙自然懂得对M110A4打主意的人着实不少,相比拂逆商队首领面子,惹来五十条枪,西蒙还是捏着鼻子应邀前去。

“啊,客人来了。”商队首领留着一圈漂亮的络腮胡,尤其是上唇一撮颇似独裁者的小胡,显得磊落又精明,见西蒙应邀而来,招呼着递上搪瓷杯,倒进满满一杯酒,周围护卫异口同声道:“一口闷!”齐齐地先干为敬。

盛情难却,西蒙握着颇有分量的酒杯,梗着喉咙咕嘟咕嘟一饮而尽,一道杀伤线顿时顺着喉咙烧到了胃里,立时轰地一下炸爆整个弹药库,西蒙费了极大力气才吞下了辣嗓子举动,长出口气,哑声道:“劲真大!”,浑然未觉护卫们渐次点头,数了五个数,西蒙岿然不动。

吉尔平豪爽大笑着,续了下一杯冒着泡沫的啤酒,说道:“第一次就敢闷了杰特燃料酒,行!恭喜你成为了索罗门下个待宰肥羊,不过!寒夜漫漫,上一杯考验了你是条汉子,这一杯祝前路有望!”

酒杯稳稳地举高,彼此碰撞,却不溅出一丝酒液,连西蒙也一同喊道:“前路有望!”

西蒙呼出长长一口浊气,打了个响嗝,吉尔平将手插进炭堆中,搓红了手放到肚皮上,说道:“去钢铁城?”得到了肯定回复,吉尔平打发走护卫们去值夜,说道:“长住还是短留?”

“看年景吧。”西蒙含糊回道。

西蒙注意到吉尔平眼神瞟到肩后布条,索性自己主动开口:“如你所见,我是名狙击手。”

“狙击手。”硬如铁皮般的掌中老茧连炭火也奈何不了,吉尔平看向西蒙的眼神明显带着欣赏意味,子弹造成的疤痕横七竖八地溢满了吉尔平的脸,代表着他经历过许多场堪称生死的战斗并存活,老兵最懂得一颗精准子弹最能救命,吉尔平说道:“啊,M110狙击枪,我在钢铁城枪行见过,尖货,两万三硬币一把,还不配瞄准镜,结果一露脸就被拉提莫家族买去了。”

“看在谁手里。”西蒙平静说道。

熊熊燃烧着的火堆随风晃动片刻,重又蓬勃了些,火光映得两人面上阴影摇曳,吉尔平嗅着指头,说道:“让我猜猜,避难所人?”捕捉到西蒙脸色稍颤,吉尔平更确认答案。

“最近半年你才出来,对不对。”

吉尔平朝火堆中塞了些劈砍好的圆木,越发旺盛的火势伴着西蒙藏在黑暗中的脸庞,手指有意无意地扫向左轮,出自肯特堡避难所这件事西蒙始终藏在心底,就连乔纳森父子也未多说一句,哪知萍水相逢的商队首领竟能轻松看穿?

拥有完善设施的地下避难所,西蒙不蠢。

“喔喔喔,别紧张伙计,我对那个狗屁避难所没兴趣,任何一个踏遍了东海岸的旅客都能看出你的端倪,身材面容匀称地不像话,干净得像朵小白花,尤其是随身携带着裁决日前的物品。”西蒙手心渗出细密汗珠,吉尔平补充道:“而且你们有着一个共同特征,讨厌现今的酒。”

“说起来你运气出奇地好,你的同伴肯定知道你出自于哪,但他们两个没坑蒙拐骗吞掉你的装备,如果是我,哼哼……”吉尔平向着正与女人们打地火热的乔纳森努努嘴。

“我想他不过是出于尊重才不开口罢了。”西蒙沉默片刻,掖了掖衣角,手伸进衣兜,指尖触着鹰爪刀,说道:“看来这两杯酒要付不少钱。”

“我说了,我对你之前发生什么事情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你的本领。”烤架上的鼹鼠滴落油脂,吉尔平握住了铁钎,毫不在意滚烫热度,而他的手掌无一丝灼伤痕迹。

“你带着的是M110狙击枪,只有战前军人才有资格持有,我猜你不太愿意听我继续推理吧。”

“是。”西蒙回答。

吉尔平咯嘣咯嘣嚼着烤鼹鼠,骨头渣子也未曾吐一丁点儿,说道:“等你到了钢铁城,你会发现了你这一层身份或许有些用处,但是我个人建议你,趁着没有太多人见识这把枪,收好。在钢铁城,工厂机器至多碾碎你的骨头,黑墙则会吃掉灵魂,血统高贵?假如胜得过子弹和斧头。”

“不信?等你到了钢铁城,有幸遇见出生于黑墙内的纯血人,你就知道我心肠多好了。”吉尔平三下五除二咽下了足有手肘长的烤鼹鼠,剔着牙说道。

手拿出衣兜,西蒙双手叠着下巴,任凭火苗窜动。

吉尔平咂巴咂巴嘴,脚架在另一条腿膝盖上,脚底板黏着某颗踩成泥的甲虫,说道:“黑山佬和山地人都以为钢铁城是天堂,大湖工业区是片乐土,嗯,比较,比较会粉饰事物原本面貌,啊,我怎么又成了哲学家,该死的……”

“为什么特地告诉我?”杯中啤酒泡沫化作残酒,西蒙抿了个干净。

吉尔平忽地坐直,说道:“你终于问到点子上了,假如你到钢铁城后暂时寻不到合适出路,我希望你加入商队,毕竟,狙击手在哪都吃香。”

“既然狙击手到处受人欢迎,你凭什么认为我在钢铁城混不好?”西蒙反驳道。

吉尔平意味深长地笑道:“这个嘛,你在钢铁城待上几天自然就明白了。”远处传来商队护卫的叫声,吉尔平吼回去,起身拍拍灰,离去时扔下句话:“享受夜晚吧,狙击手,前路漫漫。”

西蒙摸着胡茬丛生如倒刺的下颌,若非要说新时代比旧时代强在哪里,那么漫天星斗或许是最好答案。

新阳 42.冰冷之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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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阳 43.牛肉罐头与麦片粥

帐篷被阿多菲娜折腾成这样自然是没法再住人,西蒙舔着脸在彼特那边凑合了一夜,翌日商队启程时,西蒙发现护卫们看他的眼神似乎都多了几分玩味。

阿多菲娜仍旧坐在牛角上,脚丫子悬着两只凉鞋,白生生地令人眼花缭乱,竖瞳女孩握着叉子挑起罐头中的牛肉,早间露水的寒气混杂着热气腾腾的牛肉汤,好像她并不是昨夜那个吸血鬼,仿佛真是某个人畜无害的女孩,阿多菲娜见西蒙走来,分外熟捻地扔出罐头,西蒙下意识接住,稳稳地一滴糖水都未溅出。

竖瞳女孩站在他面前,西蒙这才发现她刚够到下巴尖而已,但女孩老气横秋地拍拍西蒙肩膀,说道:“好好吃。”说罢一拉苫布斗篷,眨眼间与荒野融为一体。

周围口哨声此起彼伏,诸如“我们的公主要嫁人了!”,“第一夜就能让莫尔芬钻帐篷的家伙!”“罐头小子!”西蒙郁闷地将罐头盒塞给彼特,少年看着里头块块煮烫的牛肉,不用回头,西蒙都知道他嘀咕哪个词。

“貌如其人啊,小伙子。”吉尔平斜眼重新打量着昨夜还被他认为是个不通世情的狙击手,顺手递给他一碗糊粥,说道:“打莫尔芬主意的人多了去了,说说,你怎么做到让她自投罗网?”

自投罗网?西蒙苦笑着想起昨夜,说道:“我朝她开了一枪。”

吉尔平从火堆上取下烤松软的黑面包,撕碎了洒进粥里,边嚼边说道:“早知道泡妞这么简单,那我也应该朝她开一枪。”

“哼,祝福你。”西蒙鼓起勇气喝了一口浓稠地近似米糊的粥,毫无他记忆中的麦片粥半分甜香,而是像隔了许多夜放馊了的土豆泥,西蒙强迫自己吞下,说道:“这是什么玩意?”

“刀片谷。”吉尔平神态如常地喝粥啃面包,袒露出肚皮抓了把炭火揉了揉,说道:“南方佬不种地?嗯,你很快就会习惯的。”

“嘿。”吉尔平凑近,指了指阿多菲娜常坐的牛角,贼兮兮道:“她是变种人,把她哄开心了,你天天吃牛肉罐头都没问题!”

“我有手有脚!”西蒙感觉受到了侮辱,拿过黑面包,狠狠一咬,结果捂着脸沉默,乐得吉尔平哈哈大笑:“果然是南方黑山佬,我每天吃黑面包就是为了等哪个傻瓜咬下去。”

吉尔平敛住笑声,正经说道:“别看莫尔芬长得像个十六岁少女,但我敢保证,她杀过的人绝对比你多,你或许需要子弹才能杀人,她?有手有脚就够了。”

西蒙拧开水壶喝了口水,说道:“你知道我在军队里杀了多少帝国人么?”

“我不在乎。”吉尔平耸耸肩,“莫尔芬生在钢铁城钉子巷,听说她出生时就干掉了一伙人,七岁起做探路向导,伙计,你总不能吹自己三岁就是神枪手了吧。”

“只要我活得久。”西蒙回答道,他最终没能忍住在胃里翻江倒海的刀片谷粥,搁下了碗,说道:“享受早餐。”随即起身,肩后比昨日缠地更加严严实实的狙击枪微微晃动。

“活得久?活得久啊。”吉尔平把西蒙那份粥倒入了碗里,灰褐色粥面勉强映出一丝商队首领的瘢痕。

辐射双头牛是新时代食物链中必不可缺的一环,在缺乏工业制油与载具的当下,杂食的双头牛庞大高昂的身躯是运载货物最理想的工具,一头牛能轻松驮运起数千公斤重物,熬过漫长艰难的荒原旅程,同样的,也是重要的蛋白质来源,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双头牛行走速度很慢。但对于人来说,依然需要小跑才能跟上。

“到了钢铁城,你有什么打算?”西蒙快步走在乔纳森父子身旁,沉重的背囊暂时不必用全部意志去对抗,他问道。

巨汉扛着他那把加长型号的双筒猎/枪,摸了摸彼特的脑袋,说道:“啊,这是个好问题,或许乔应该去做个工人,打打铁敲敲零件,赚份稳定薪水,找个新婆娘再生个儿子。”

彼特毫无疑问地白了父亲一眼,难得主动说话:“老爸你的确应该找份不要动不动就打断别人脊梁骨的事情做。”

不称职的父亲嘿嘿憨笑,相比于西蒙第一次见到他,乔纳森体格又臃肿了些,西蒙碰了碰少年,问了同样问题。

少年理了理破旧但整洁的白风衣,语调少了些冷淡,多了些诙谐,说道:“钢铁城有学校,学校里有免费的杂志图书可以看,我想我可以一边挣钱一边读书。”风衣内兜里卷着彼特宝贝得不行的《空降兵》杂志,短短一两个月,彼特把塑料杂志给翻破了边角,仅有的一点硬币全交换了各式各样的书籍。

西蒙赞许地点点头,不无追念地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嗯,忘记是什么时候,反正我得到了两份通知书,一份来自常青藤,另一份嘛……”

“另一份?”彼特追问。

入伍通知书,西蒙心中默念,不知道该不该期盼自己应该早生一年与否,西蒙说道:“另一份?等你去了钢铁大学的时候,我才会告诉你。”

彼特丧气地挠挠头发,抬头间发现西蒙飞快地低头看了眼挂坠,那个他从不示人的挂坠。

“你有过老婆?”少年直白问道。

朱莉安娜戴着红十字头盔的面容霎时映入眼帘,西蒙觉得她的音容笑貌渐次被雾霭挡住,他以为自己会恼怒地无视,但是西蒙说道:“一半。”

“什么是一半?”

“我和她订了婚。”

彼特像是挖掘到了某个惊天秘密,在少年的热情燃烧起来前,西蒙平静地阖上项坠,说道:“去世很久了。”

“噢……”彼特立刻转变了话题,“你进城后的打算?”

老实说,西蒙每每想起他能做的事情基本都和如何杀人有关,毕竟这是军队里教授的最多最勤的玩意,倒腾了一遍与杀人之外的技术,西蒙回答道:“修车工吧,我猜除了打打杀杀外,我比较适合做这个。”

西蒙又花了十来个硬币买了一副帐篷,夜晚,阿多菲娜仍旧不请自来,不过她这次没有用刀划开帆布灌冷风,而是径直解开了绳结窜了进来,也不管西蒙同意与否,就把自己塞进了他的臂弯当中。

次日,阿多菲娜继续把吃了一半的牛肉罐头递给因为一夜没睡显得眼睛通红的西蒙,而彼特再次得到了价值高昂的牛肉罐头,西蒙往刀片谷粥里撒了一点砂糖,吞进了肚子里。

当夜彼特被踢出了帐篷,为了不影响睡眠,阿多菲娜一记手刀打晕了她的私人财产,然后额外多吃了半只牛肉罐头,于是早有准备的彼特得到了完整一份,西蒙以命令的姿态喝干了刀片谷粥。

“给你的。”第四天,阿多菲娜把一只煮热过的牛肉罐头抛给西蒙,然后甩头就走,但是“哐当”一声,罐头打翻在地上,牛肉块沾满了灰尘,西蒙自顾自地从锅里舀出谷粥,撕碎黑面包,大口大口嚼着,阿多菲娜默默地捡回罐头盒,里面还有一小半尚是干净,她走到火堆边,把牛肉倒进了西蒙的碗里,说道:“你要是不喜欢牛肉罐头,我明天换其他罐头,我攒了很多很多。”她指了指双头牛,画了个夸张圆圈。

“你可以自己去挑。”

西蒙搁下了碗,拿出了他自己剩下的几个豌豆猪肉罐头,军刀撬开了铁皮盖,说道:“谢谢,我喜欢吃自己挣来的东西。”

阿多菲娜拿起放了牛肉块的粥碗,沉默地自己吃完,碗底干净得能照出她苍白的小脸,褐黄色的苫布斗篷将她与荒野/合为一体,竖瞳女孩从狙击手身旁站起,她今天依然要探查商队的前方道路,或许哪天真的会有一刻子弹不偏不倚地打中她。

“一定要填饱肚子。”说完,阿多菲娜便纵身消失在荒野里。

新阳 44.十字军

商队双头牛装满了从南方各处收购来的特产,黑山野兽皮草、恶水酸梅、吸血蚊长囊……尽皆是钢铁城所在的大湖工业区紧俏货物,一路上的闲聊,西蒙得知了钢铁城足有十来万常驻人口,这个数目对比起战前当然不值一提,但时值新时代,超过了一千人的聚居地就有胆气称为城市,更何况人口“稠密”机会无限的大湖工业区?

“六座净水厂杜威家族控制了四座,提供给环湖区灌溉庄稼。”西蒙与某个商队护卫攀谈着,路途平静且枯燥,在数十把M16与机车骑士的保护下,没有任何不开眼的势力胆敢袭击带着钢铁城徽记的商队。抽了西蒙几根烟,护卫畅所欲言。

像是看出了西蒙的疑惑,护卫不屑地弹落烟灰,食指中指熏地焦黄,“每个外来人听到这一节都以为咱们的水喝不完都可以拿去浇庄稼,嘿嘿,呸!”

“黑墙纯血人吃喝不愁,水拿去种地也不肯分给平民!”护卫愤愤地吐了口痰,西蒙反问道:“公民呢?”

“公民?”护卫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笑话,满脸诧异,火苗燃到了烟蒂也未丢下,说道:“黑墙人就是公民!包括首领先生在内,我们都是居民,是啊,钢铁城自由民主又开放,遍地硬币纯水,咱们可是北方之星!”

队伍前头微微有些骚动,一面传讯旗帜竖了起来,护卫匆匆甩下烟蒂,说道:“算了伙计,我暂时不破坏你对钢铁城的美好信心了,记住,前路有望。”

“前路漫漫。”西蒙随手揉扁了空烟盒,忧愁地发现他快要抽不起了,一盒劣质香烟50硬币,但艰难世道微微麻痹自己的感官非常重要,西蒙裹紧了衣领,加快了脚步。

“血十字。”阿多菲娜将面容藏在斗篷中说道,在望远镜里吉尔平看见远处路旁有一块路牌稳稳矗立,每一支沿南方州际公路北行钢铁城的商队都会默契地保证它的维修,白色箭头外写着“钢铁城,100公里。”但一横一竖红十字平白添了几分狰狞。

吉尔平脸色阴沉,说道:“小伙子们,打开保险,子弹上膛。”阿多菲娜立起食指,白皙指肚染着些干涸红颜料。

“我尝过了,不是血,是红油漆。”

吉尔平如释重负,他爬上双头牛喊道:“按老规矩走,路牌下给十字军留下买路钱!小伙子们!动作快!动作快!”

“哒哒。”吉尔平打了两个响指,示意助手:“你看好路牌,所有人通过后,你再把血十字涂了!记得,一定要所有人!”

商队众人解下货柜,有条不紊却骂骂咧咧地取出各式货物的五分之一整齐码放在路边,西蒙朝乔纳森问道:“发生了什么?”

“血十字。”乔纳森说道,巨汉攥着猎枪的手掌绽出块块青筋,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彼特连忙给父亲喂了几颗抗辐宁,这才渐渐平息了怒气,彼特双手插在风衣兜里,颇是冷漠:“凡是有血十字军徽记的路牌,无论是谁都必须留下随身五分之一财物,不然十字军战士会亲自来拿你的钱,和命。”

“这里离钢铁城区区一百公里!”西蒙难以相信,他分明看见商队配有数辆重型机车,钢铁城军队反应再慢也能赶上支援!

彼特拔出枪,检查装满了的弹匣,提醒道:“百半九十。”

阿多菲娜不知何时飘然绕到西蒙身后,西蒙听得出她刻意淡然的语气夹杂了些不安,“跟我走?我不相信十字军。”

西蒙环顾四周,茫茫原野毫无起伏,阿多菲娜擅长伪装,那里是她的主场,于是西蒙摇摇头拒绝:“我相信我自己。”仍旧的不信任并未让阿多菲娜动容,竖瞳流逝出点滴无可奈何,她摘下了兜帽,踮起脚轻声说道:“你可是我的私人财产。”在猎物恼火前,她便再度消失无踪。

吉尔平带着几名护卫断后,目睹商队最后一人通过路牌,叹息道:“五分之一的利润,我们走!擦掉十字!”助手奋力扔高白布,盖住了竖向的血十字。

“哐当。”路牌栏架传来重物跌落声音。“是我克扣了你口粮吗?站稳!”吉尔平转头说道,但助手直勾勾地盯着他,额头多了一只红色眼睛。

“等等。”西蒙伸手拦住彼特,“听……”他支着耳朵认真倾听杂乱无章的风声,随即脸色大变,西蒙厉啸道:“卧倒!”重重地摁住彼特后脖颈,两人一同砸进黄沙中。

“呜~”气流扰动着迫击炮尾翼转铃,飞速旋转中解除引信保险,割裂出宛如女巫尖吟之声,380g高爆炸/药掀起了铺天盖地的沙暴,接连不断的炮弹连续落在商队队列中,短短一瞬间,

有形巨手把商队纵贯线撕地七零八落,重达数吨的载货双头牛被抛上天空,在动物与人的嚎叫里,把数个躲避不及的人压成肉泥。

一轮炮击乍如沙漠骤雨,来去皆快,西蒙深知在紧随在炮击后必然是敌军狂暴突击,他继续拉住疯狂想要站起的彼特,沙砾血酱黏在少年脸庞,西蒙嘶哑道:“趴下,趴下!不想死就跟着我爬过去!”

西蒙匍匐着爬到双头牛倾颓尸体后才深呼吸一口,冷酷地拽下身旁某个被弹片齐齐削去大腿的护卫的M16,塞给彼特,说道:“把这人武装带扯下来!不要扣死扳机!”惨嚎声他听得多不存在什么难为情,西蒙三两下扯断M110枪口布条,架在两条牛腿间,寻找着下一刻就会从荒野中钻出来的敌人。

“整队,整队!”吉尔平侥幸只擦破了些皮,他飞快穿行在混乱人群,逢到晕了头的商队护卫便是一记老拳揍醒,吼道:“建立防线!环形圈!”吉尔平一把抓住没头苍蝇般的机车驾驶员,晃醒了他,“开车走,去城里搬救兵来!去!”

驾驶员哆哆嗦嗦地扶起翻到在地的机车,挂了好几次油门才启动,显然炮击把所有人都吓得不轻,机车刚驶出遍地狼藉的商队,立刻侧翻滚倒,吉尔平恨恨地猛锤掌心,一把抓住牛尸收拢,喊道:“狙击手!弯腰!”

炙热荒野扭曲了人的远方视野,但一线红影咆哮地跃出地平线,车队尽数漆成血红,车窗装甲外贴着白十字,而为首的车辆赫然是辆轮式步战车!攻击方将油门踩到底,黑烟滚滚。

“地狱啊。”西蒙比谁都先发现袭击车队,瞄准镜十字线盯着步战车顶的20MM机炮,他甚至看见了炮口喇叭形制退器,仅凭目前这些粗陋掩体怎么可能抵挡住粗如儿臂的炮弹?若是在从前的全副武装时期,西蒙还能骗骗自己摸近了扔反坦克手雷,但现在,怎么打!怎么打!

遭到攻击,还击,这是游骑兵的信条,也是西蒙的信条,狙击手沉默地拆下M110枪管,背包中抽出点50口径枪管,西蒙退下弹匣交给彼特,说道:“退光子弹,换新的。”少年愕然,旋即释怀。

借着炮击余威,血色车队迅即逼近了商队一侧,护卫们不成规模的子弹除了徒劳地蹭出火星一无所获,到最后,绝望地垂下了枪口。

车队一枪不发地横亘在路基旁,从左到右,一水儿的悍马,多少辆车便代表多少挺机枪,吉尔平双手举起,走到步战车前,喊道:“十字军!我们按照规矩留下了路费!这里离钢铁城只有100公里!你们想挑起战争吗?”

车门轰地被踹开,递出只扩音器,音色残暴狼罴:“我承认你们遵守了十字军的规矩,但,遵守规则本就是一件弱者才视以为护身符的白纸。”

“你屠杀了钢铁S3商队!你以为你背后的主子能在钢铁十三议会前保住你吗!十字军!”吉尔平挺直了腰板,不知他是色厉内荏还是确有所恃。

扩音器传来低沉连绵笑声,“嘿,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妈妈难道没教过你在拿着枪,尤其是拿着大枪的大人面前,要懂得尊敬,并且谦逊吗?”

“况且,血色十字军,最渴望。”

“战争!”扩音器蹦出“war!”这个词总领了全音阶狂潮,每一发铿锵射出的12.7毫米机枪弹则是音符,血肉爆炸成雾则是注脚,音阶,节节攀升!却,但在缺失了最激昂段。

20MM机炮管炸烂在一边,斜斜地居中断开,好像是条被顽童反复折韧焉掉了的枝条,扩音器气急败坏地伸了出来,暴虐狂吼:“谁打坏了我的机炮!把子弹都打光!所有人,全部杀光!”

尽管在肩窝有垫布缓冲,增压器带来的强大后坐力还是让西蒙感到有一柄铁锤由内到外砸扁了骨头,但此时不是计较疼痛与否的时候,西蒙抱着枪退到路基另一侧,M2机枪喷吐出数条火舌横扫过路面商队,刚失去了首领的商队护卫们伏在黄沙里,他们依旧在等待,他们来自钢铁城,北方最大的城市,工业城市,北方最明亮的人类之星。

西蒙把食指伸进破片手雷套环中,不知为何,阿多菲娜的脸庞浮现在眼前,一起的,还有她的獠牙。

新阳 45.白日吸血鬼

烈日炎炎,废土荒野永远充满了焦灼,自从裁决日核爆重创了人类也重创了蓝星后,穿过缺憾臭氧层的紫外线将生机之地毫无怜悯地化作死亡之地,敢于在废土中生存者,尽皆是坚韧无畏之辈,当一种生物对死亡也置之度外后,那么死亡本身也就失去了原色。

一只蜥蜴潜伏在沙地中,只留下一双眼睛暴露于外,与万千沙砾同色,它静静等待着晨昏交际,只有在那时,才是猎物云集之刻,也是它饱餐之刻,但在之前,它必须忍耐,忍受骄阳炙烤,忍受突如其来的掠食者,它清楚自己在食物链处在什么阶段,它是猎人,是猎物,取决于遇到谁。

而它必须等待,但它不知道的是,凌驾于食物链顶端的猎手,此刻已迫到近前。

阿多菲娜扼断了沙蜥的脖颈,装进随身小包中,她出手很快,快到好似荒野疾风吹过,令没戴目镜的白痴忙不迭揉眼,风扬起苫布斗篷一角,露出她与沙丘同色的肌肤,就连她亮黄晶莹的竖瞳也不例外,她的血是冷的,所以她像一条沙蛇,扭动着身躯蜿蜒成线。

她,不仅猎食血肉,更猎食钢铁。

沙蛇在到达伏击位置后绝不着急,除非是最佳时机,不然它宁愿冒着猎物脱离的风险也不肯贸然行动,吉普外站着两名持枪卫兵,相对交谈着,阿多菲娜就在其中一人背后几米处,抵近到如此距离,她轻身一跃即可拧断头颅,但此时出手必然动静太大,于是她像是拂开水面般,将自己潜得更深。

“哒。”烟头坠落之声,阿多菲娜不再犹豫,悄然跃出沙海,冰凉细腻的小手捂住了受害者的唇,她咬着卫兵的耳廓,呢喃道:“嘘~”在卫兵反应过来前,黑暗旋即吞噬了他,苫布斗篷席卷住尸体,在另一名卫兵转身回望前,阿多菲娜已经把尸体拖入了沙海。

“嘘~”阿多菲娜摆放好两具面容头颅逆反,,面容安详的尸体,除下苫布斗篷盖住他们全身,褐色肌肤浪潮般退去,她喜欢白色,姑且认为白色便是她的原色,任何一幕纯色的画布中出现一丝杂色都无比耀目刺眼,坐在车斗里的炮手只需要侧身低头看看,就能发现女刺客,但是炮手为什么有理由环顾身侧呢?噢,他的卫兵们不是还忠实保卫着他吗?

阿多菲娜款款起身,慵懒地扭了扭腰肢,“嘘~”她环抱住炮手,脸庞展露无遗,那是致命的美丽,车底下来了第三具颈骨断开的尸体,一阵风吻过炮闩边坐着的装弹手,几十厘米外的开放式车斗,他浑然未觉炮手消失了,而他只需要微挪眼睛,毫秒罢了。

可他也认为不必要这么做,毕竟,他要做的是拿起下一轮弹夹填入炮闩内。“啵”他听见有人上下唇互碰的声音,阿多菲娜笑嘻嘻地坐在炮位,一只手托着光洁下巴,这回她没有嘘声,而是像她杀死起先那只蜥蜴一般,她双手环住了猎物脖颈,然后缓缓地把他拥入怀中,温柔且和善。

终于轮到了驾驶员,阿多菲娜“笃笃笃”敲响车门,开门刹那,刀尖刺入了驾驶员咽喉,摧毁了声带,鲜血汩汩而流,在黄昏时,一定会引来许多饥渴生物。

“真是不优雅呀。”阿多菲娜挨个把拳头塞进嘴里,舔舐干净后,她穿上了暂时充当裹尸布的苫布斗篷,深深地把脸庞埋了进去嗅着她钟爱气息,良久,直到远处重机枪声响彻沙海,她抬起头,慵懒面孔里无所谓意味十足,凡人之命,与她何干?

“要坏要坏,我的私人财产!”阿多菲娜懊恼地一拳砸在掌心,遇袭商队里有不仅有西蒙·海耶斯,还有许多她攒了很久的罐头,失去财产是件非常痛苦的事情,罐头可以买,但她懒到不愿意再找一个完美且美味的配偶了。

“嗯?我猜,不,我知道我是个非常,非常,聪明的女孩。”阿多菲娜打定了主意,她坐上了炮位。

……

待机枪声渐次停息后,西蒙拔出了保险销,手掌紧紧扣着握片,在他的身侧,商队护卫们从翻倒货箱里找出了一副AT4火箭筒,常年游走在外,吉尔平或许猜到了终有一死,但他或许没猜到他死于遵守规则。

互相使了个眼色,幸存者不约而同站起,扩音器里嘎嘎兴奋大笑猝然变成了惊呼“火箭筒!”84毫米火箭弹挟着复仇焰火喷薄而出,瞬间将最近的悍马炸了个对穿,西蒙呐喊着投出手雷,滚落到步战车底,随即抱头趴下。与火箭筒射手三目相对。

“轰!”一阵不属于手雷的爆响,悍马被炸上云霄,殉爆?但接二连三的迫击炮声再次掀起了钢铁风暴。

“怎么回事?”十字军车队顿时乱做一团,车载迫击炮突然向自己人开火,首发就命中了斯托瑞克后部!顿时炸得装甲车差点前空翻,随后落点大多歪歪扭扭,但悍马不是步战车,谁敢硬接一发?

“七号车,回话回话!”通话器里如约响起了声音,阿多菲娜控好方向盘,一脚踩死了油门,戏谑地说道:“我在听呢,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优先摧毁七号车!重复一遍,摧毁七号车!”轮胎轰鸣着在沙地上摩擦过曲线,十字军车队随即转向,相比于西蒙这群轻步兵,一辆载有82MM速射迫击炮的吉普,谁威胁大不言而喻,但十字军反应终究慢了,阿多菲娜驾驶着吉普冲到了阵线前!

“要糟要糟!”阿多菲娜闷头撞开了挡路悍马,跳跃着开过州际公路,车后卷起一阵沙尘暴,遮盖住了短短一片视野。

载在吉普后部的迫击炮猛然扬起,黑洞洞炮口对着西蒙,阿多菲娜拐过个霸气漂移,敞开车门两指并拢轻触眉头:“听说有人想搭个便车。”她对目瞪口呆的狙击手说道,但后者迅速地叫起同伴窜进车厢。

西蒙扑了个凉玉满怀,机枪爆裂声吊在车尾,西蒙摊开手掌,里面躺着三颗7.62子弹,他咧嘴笑道:“三张钢铁城单程车票。”

苫布斗篷下是女吸血鬼靓丽的红发,吉普恣意地飞驰,她认真说道:“坐稳,我不会开车。”

新阳 46.看!歌唱家!

在西蒙愣神瞬间,吉普排气管吐出浓重黑烟,加速度把西蒙压在座位上,游骑兵双手滑过脸颊,狠狠一揉,西蒙快速地给狙击枪更换着枪管,拧下点50口径枪管制退器,握着单室制退器套进7.62枪管,一边问彼特:“有没有驾照……你会开车么?”

见少年摇头,西蒙向后座倾斜过狙击枪,插进弹匣拨下拉机柄,说道:“我教过你用这杆枪!开火要有准头!”

西蒙贴近到阿多菲娜身边,代替她控住方向盘,苍莽荒野依稀可见州际公路驳杂的沥青路面,沿此路前行一百公里,即是北方之星,阿多菲娜索性摘下枚皮筋绾起发丝,上半身挺得笔直,眨眼间,淡淡曼陀罗甜香扫过鼻翼,阿多菲娜在副驾驶座上,拇指竖起,食指直刺,说道:“我一样是神枪手。”

“拿着!”西蒙把车门置物兜里的MP7递给阿多菲娜,挡挂到最高,时速表指针伴随着“呜噜噜”的车轮碾过细碎石块一路攀升,但后视镜里不祥地升起柱柱烟尘,西蒙探出头,朝车斗边乔纳森喊道:“情况?!”

巨汉抡起弹夹塞进炮闩中,暴力拨转着方向轮,炮弹出膛的后坐力甚至让吉普往前窜了些!烟尘里钻出数辆越野摩托车,示威般抬高前轮,面容也刷上血腥十字的驭手们压平枪支,乔纳森的吼叫淹没在交火中。

“进击摩托!”彼特半跪在后座,M110A4前装可变高倍瞄准镜,侧装红点镜,新晋的狙击手单眼开阖,“呯!”一辆尾喷管气势汹汹冒出火焰的进击摩托瞬间倾倒,即便以废土暴民的标准来衡量,血色十字军的嗜血也超乎平均水准,侥幸没跌个骨断筋折的战士随即葬身在步战车防滑铆钉下。

西蒙拔出左轮,柯尔特大蟒射速一发一转,在AATS降速超载中,疾驰摩托无疑于稚童牙牙学语时的脚踏车,两辆摩托接连被射翻,但他们临死前掷出的燃烧/瓶击中了引擎盖,一瞬间荒野烈风将火势熊熊涨大。

“突突突……”哪怕是以旧时代的标准来评判阿多菲娜,那也必须承认此刻竖瞳女孩有着惊人的魅力,倒不是说她容颜多么与易碎瓷器类似,相反,她绝不属于花瓶,她是真正意义上的彼岸花。她短促有力的点射尽数招呼到摩托油箱,打空了弹匣,9MM子弹壳让她的橘红色发丝染上硝烟味。绽放出数朵人形火炬。

“你要做什么?”十字军悍马逼得越发贴近,他们似乎存着不想破坏车载迫击炮的念头,但机枪子弹从侧后方袭来,即便以刻意加厚过的吉普装甲也无法抵挡长久,西蒙瞥眼扫着阿多菲娜整个人伸出车窗,轻盈攀上了车顶,他大声吼道。

凉鞋勾在她的脚趾,随即一并升高,阿多菲娜脱下苫布斗篷,但没有施放了什么魔法咒语顷刻扑灭火势,反倒是添加了一份燃料。从十字军车队中卸载下更多进击摩托,阿多菲娜白嫩手指抹过唇畔,手中多了支小手枪,开花弹糊烂了驭手脑袋,阿多菲娜纵身飞扑,稳稳接住行将翻倒的摩托。

阿多菲娜抓过风镜,不掩亮褐色竖瞳明辉,在戴防尘巾前,她冲着西蒙喊道:“忘了和你说,我骑摩托就像骑你一样出色!”,女骑手快活地嚎歌着,几个呼吸间,阿多菲娜骑行到吉普前,猛地侧弯漂移,白雪映照着沙海,漫出惊心动魄的火焰,她溅起一场沙暴来回浇灭了引擎盖大火。

“准头!”彼特默念着,十字线找准了一个悍马武器操作手,他呼出肺腔热气,想必鲜血才应该是血十字的最佳涂装,但悍不畏死的十字军战士扛着火箭筒登出武器座。

“RPG!”彼特凄厉叫道。

火箭弹就是十字军耐心消耗殆尽的铁证,AATS指针飞转,焦黄世界化成冰蓝世界,几丝灰白碎屑落在女骑士吹乱红发中,西蒙曾在纳尔维克见过北欧至纯的天空湖泊,晶莹剔透,飘洒出永远掺杂着伏特加的莫斯科之雪般冰冷而热烈,西蒙见证了一颗马格南弹头高速旋转出膛的过程,它的目标是数米外一颗超口径火箭弹,孩童之手对巨人铁拳!

“枪!”西蒙带着微微虚脱的快感把稳方向盘,阿多菲娜呼唤着他,进击摩托蜿蜒着衔尾而来,十字军持着末端系有敏感引信的爆弹竿子,乔纳森被压制地不得不蜷缩在炮盾后,机枪撕扯得吉普装甲行将破碎。

西蒙毫不犹豫地掷出了大蟒,女骑士接过,照旧两指并拢触额示意,她猛拉车把,摩托咆哮着后轮立起,做了个旋转圆,前轮落下,摩托没有降下一丝时速,阿多菲娜径直冲向十字军车队!

“乔纳森,给她掩护!”西蒙喊道,巨汉呼哧呼哧冒着蒸腾狼烟,蒲扇样大手扭过炮口,新一轮速射炮压制得十字军有苦难言,这群漏网之鱼超乎意料地难缠,所有人在出发前都不屑地认为是懦弱的城市小子雇佣无敌的十字军搞内斗,哪知兔起鹘落间,就报销了辆悍马与七八辆进击摩托?往昔是十字军赖以制霸战场的车载迫击炮反过来对付自己?

“枪火骑士担起全责!打掉迫击炮!打掉它!”步战车中十字军头目暴躁地下达命令,愤恨拖垮了他的理智,他顶开操作手尸体,12.7毫米弹壳如水般泻下。

“唱吧唱吧,黑克勒兄弟!”机炮弹壳组成了他的锁子战衣,新旧时代承托弹药的黄铜药壳只有回炉重炼的可能,但在中世纪,它却是世上最坚韧的铠甲!

“唱吧唱吧,科赫兄弟!”M2机枪服役了两百年,她才是废土无可争议的女王!从海洋到大陆!

“我,就是正义的尺度!”炮手们纷纷站出天窗,古斯塔夫无后坐力炮出膛乃是鹰鸣,“咻”的音爆音属于RPG-9双基速燃发射/药。西蒙瞅着AATS腕表,他刚在拨动幅度太大,此时仍在复原指针!即便他发动AATS,也不可能尽皆击落!

阿多菲娜深红近黑的唇角如古堡午夜贵族般扬起,“乒!”身侧的进击摩托手应声倒地,所有人都看向了吉普,她想起了应该与双头牛埋在一块的罐头,她现在没那么可惜了,因为她的背包里装着一枚更大的罐头!

斯托瑞克装甲车的底盘出了名的坚实,破障跨沟无所不能,阿多菲娜单手一拧摩托龙头,在侧滑的短暂心悸里,她探向鼓囊囊的贴身小包,纽扣打开,露出冰冷如她的金属原色。进击摩托侧移到最低端,越过步战车底盘的刹那,一枚82MM炮弹卡在了线路管道间。

“我,就是你的裁决人!”阿多菲娜冷酷地一字一顿道,西蒙的大蟒左轮忠实地射出大威力马格南,一发命中。

进击摩托两只尾气喷管骤然迸发出幽蓝火焰,烈风撕开了阿多菲娜的防尘巾,但她畅快地拉高了目镜,在她背后,庞然大物丧气地侧翻,论起歌唱家,她令无数聆听对象遣送死神,谁能及她?

后轮立起,高昂之首正如猎食眼镜王蛇,阿多菲娜驾驭着载具重新追上吉普,说道:“你的枪!”她扔回左轮。

西蒙拨开弹巢,里面剩了一枚子弹,他“啪嗒”一声扣牢,对红发女孩喊道:“我就当这是你的钢铁城单程车票了!”

82MM迫击炮/弹在斯托瑞克装甲车底盘下爆炸,反作用力甚至将这个连人带车重达十数吨的铁乌龟暂时脱离了公路表面,随后地心引力狠狠地把它拽了回来,乌龟被一记高尔夫打得四肢朝天,车门“嗵”一声砸落,满面鲜血的弹壳盔甲武士探出上半身,愤恨地一锤,车身竟是多出了个浅浅拳印,可想而知这一拳的打击力。

“咯吱。”腥风带动了机炮壳,摇曳作响似如风铃叮当,枪火骑士裂开大嘴,澄黄澄黄!就连牙齿也是由磨尖了的子弹组成,拧下颗松动了牙齿,填进比西蒙的柯尔特大蟒尺寸更为惊人的左轮中,冲着吉普绝尘远去方向打空了弹巢才罢休。

悍马随着斯托瑞克装甲车中弹倾覆而停下,倘若西蒙仔细观察战况,不难发现除去进击摩托外,没有一辆悍马敢于越过斯托瑞克,悍马摇下车窗,驾驶员头戴人骨面具,森白牙床开阖:“头儿?”

枪火骑士老鹰揪小鸡般揪下了悍马驾驶员,狂躁吼声比通话器更管用:“全体!撤退!”

十字军战士们纵然疑惑于枪火骑士齐穆尔撤退命令,但无人敢质疑一句,手脚麻利地扶正了斯托瑞克,沿着来时路途飞驰归去。

悍马副驾驶自觉地离开了座位,在登上武器操作台时,齐默尔炼狱烈焰的裂颚缝合纹刺进眼中,炽热荒野令他打了个冷颤。曾经有个仗着家族地位的总部小子对枪火骑士命令说三道四,待总部特使寻到十字军车队时,荒野画了只庞大血十字。齐默尔得到了新绰号,“裂颚佬”,当然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

至于逃走的吉普?十字军战争信条:我来,我见,我摧毁!被战争骑士记入黑名单的人,必死!

新阳 47.幸亏你们都死了

“追兵撤退了。”高倍瞄准镜中烟尘渐渐散去,彼特放下狙击枪,回头通报道。

钢铁城据此向北50公里的路牌飞闪而过,极淡的黑色烟柱在西蒙视野中升起,狙击手自然明白那是工业烟囱,放在旧时代如此暴露无遗的高污染工业必然要被口诛笔伐声讨不断,但在此时此景,西蒙有些热泪盈眶。

文明。

人类文明还存在的标志。

“呦,我的私人财产,你聋啦?”竖瞳女孩肩后红发恣意飘扬,阿多菲娜怎么可能放过任何调侃西蒙的机会。

“噢。”心绪平静下来,西蒙忙不迭应了几声,朝车斗扫了几眼,刚才的火箭弹击中了车牌迫击炮,得亏乔纳森蹦地快跳到了引擎盖,虽然挨了不少弹片,但以巨汉强悍身体素质,想来不成什么问题,可惜的是迫击炮彻底化作后现代主义艺术品。“嘿!乔纳森,扔开那坨废铁。”

乔纳森双臂肌肉涨出条条蚯蚓隆起,迫击炮直接连炮座抬起坠落路面,巨汉屁股一墩,抹了把汗,咧嘴笑道:“强壮的乔要改名不死老乔了。”

“你?”乔纳森指着阿多菲娜,说道:“你是老乔见过最棒的飞车骑手,在此我祝愿你骑我的老朋友西蒙时,也要如此勇猛。”

这算是曲线追汉么?西蒙尴尬一笑,阿多菲娜却松开了摩托握把,西蒙以为她有什么特殊癖好,对汽车尾气情有独钟?不料车斗一声巨响,阿多菲娜硬生生地提起进击摩托,把自己扔进了吉普里。

“欢迎上贼船。”阿多菲娜顺着车窗窜了进来。数月未剃,胡子毛发如蔓生杂草攀附满了西蒙脸庞,再回到黑水镇,枪行女柜员肯定不会再把西蒙视作小白脸,而是条实打实的废土汉子。

机车女骑士扶了扶风镜,手肘搭着车窗,朝着彼特呲牙道:“小鬼,把你的风衣借我。”西蒙抬眼瞥着车厢后视镜,彼特果不其然脱下了满是补丁的风衣递给阿多菲娜,才几刻钟,少年俨然把阿多菲娜视作了老大姐。

阿多菲娜舒服地盖着风衣,打了个哈欠,竖瞳在她狭长眼眸中犹如新月,她淡淡说道:“到了钢铁城喊我起来,我要休息一会儿。”

吉普驶上州际公路,西蒙腾出手给顷刻间睡熟过去的女孩拉过衣角,漆黑烟柱越发清晰。

地平线悄然跃上比烟柱更加阴沉的黑色,西蒙松了些油门,不详预感令他换了个低档位,公路看上去光鲜崭新,但路基两侧三三两两堆着废弃载具,烧毁、炸毁、被工程机械切割成两半,一辆通体铁锈的卡车呈45度角插入一缸凝固铁水,仿佛是一只上帝之手把两者捏做一体而久久矗立,目力所见之处,尽是如此代表着人类极致工业美感的雕塑作品,黑色天空下黑色的土地,黑色的雕塑。

“第一次走黑色之路?”阿多菲娜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手背抵着下巴,刹那间像是一团火焰在白雪上舞蹈,竖瞳里流露出极浅极浅的落寞,一堵断壁残垣似是有人挥毫作画,涂抹出栩栩如生人影,温压弹爆炸时,几千摄氏度高温会将人瞬间升华,人,便成了影子。

“这条路很长,很长。”阿多菲娜伸着懒腰,落寞从她眼瞳中消失了,却传递到西蒙眼瞳里,或许这是一座旧大陆辉煌昌盛的城市,从拓荒者钉下第一个帐篷起,数百年中,街道房屋渐次兴起,或许她是一颗人类明珠,或许有人演讲说:“再过一千年,帝国依然屹立,因为这一场战争决定了一千年后的命运。”

这都不重要了。

道路弥漫起灰白雪花,西蒙揉了揉眼睛,湿润而通红,问道:“下雪了?”

“今天周几?”阿多菲娜反问道,西蒙匆匆看了眼腕表,“周四。”他说道。

“噢,周四啊。”阿多菲娜舒展开修长白皙手臂,掌心点滴垒起雪堆,但雪花没有融化,她轻轻吹散了其实是粉尘的“雪花”。“每周四,他们烧残废、智障、或者是一年有效期满的失去劳动能力平民。”

西蒙沉默着加大油门,关牢车窗前,他对车斗里的乔纳森喊道:“大个子,你进车厢吗?”

“太挤。”

汽车的轰鸣声意味着催命符,一队难民看见了吉普驶来,第一反应便是举起了枪,阿多菲娜迅疾抽出吉普的PDW武器,彼此僵持。“滚开!”阿多菲娜一扬下巴,恶狠狠道。

西蒙望见持着霰弹枪的女难民肮脏衣摆里藏着一个个头才到母亲腰肋的孩童,就连他也攥着一支小刀。“别!”彼特蜷曲在车门旁低声叫道,架着格/洛克,他看出了西蒙的动摇,少年搞不懂为什么一直以来杀人如麻的狙击手怎么这会犯了要命的怜悯之心,白活二十年啦?废土信条最重要的一条,就算是个婴儿,也不能掉以轻心!鬼才知道摇篮下是奶瓶或是手雷?

“我可以捎你们一程!”西蒙踩下刹车,打开车门跳了出去,左轮敞露在衣襟外,西蒙空举着双手,阿多菲娜哀叹着翻了个白眼,P90微/冲是她的私人财产安全保证,她跟在西蒙背后,警示道:“他脑子发傻了,你们是要跟着傻还是滚开!”

阿多菲娜的竖瞳昭示了她的身份,难民显然不想招惹某个成功驾驭了基因突变的变种人,涩声道:“你们先走!”

“只要你敢耍一丁点儿花样,我就剖了你儿子的心喂给你吃!”阿多菲娜猛然张大嘴巴,两颗双尖牙异常尖锐,一手扶着车门,直到难民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她才悻悻然坐回副驾驶座,抱怨道:“弄不清你的脑袋,宁愿拒绝我也不拒绝暴民。”

“嘿!西蒙!过来帮我系鞋带!”妹妹笼着手尖叫道,估计两条鞣制绳带头要比隔壁邻居家的小霸王更难对付。西蒙三下五除二给她系了个漂亮蝴蝶结,仰头问道:“老办法?”

“嗯!”

西蒙假装很吃力地扛起妹妹,嚷嚷道:“某个小胖墩应该减肥了,你的老大哥快被你压死了。”妹妹得意洋洋地坐在西蒙肩膀上,骄傲地巡视着她的领地。隔壁家的混小子刚气咻咻冲出家门,顿时泄了气,乖乖地溜远,连那只哈巴狗都夹紧了尾巴。

“幸亏你们都死了。”西蒙低声说道。

第四十八章.北方之星

一堵黑色城墙如山脉般迫近,森严冰冷无情,州际公路不再干涸破裂,而是有目的地受到了保养维护,数个佩有银白菱形徽记的工人正在填补着某处弹坑,虽然只有两名持枪护卫,但渐渐密集的难民人流宁肯在队列中互相争抢拼夺也不敢靠近钢铁城人员一分。

数百米的难民队列只占去四车道的一列,在写着“向北一千米,钢铁城”的路牌下设立了第一道检查卡,机枪碉堡已经提前震慑住了所有心怀不轨之人。

在西蒙进入检查卡前,一队驶向城外的装甲车队雷霆般撼动着黑色大道,足足震撼了西蒙耳膜几分钟。“反应地可真慢。”阿多菲娜鄙夷道,车队开向那里不言而喻。

“过下交给我来说,犯傻一次就够了!”阿多菲娜戳了戳西蒙胸口,警告道。

检查卡扩音喇叭随即咆哮道:“吉普!过来!说的就是你!”见西蒙慢吞吞地驶来,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跑出碉堡,一人架好了反装甲火箭筒,但在准备强行扯下西蒙前,士兵们突然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我脸上长了花吗?”阿多菲娜两条玉腿搁出窗外,小包里摸出一把葵花子,自顾自地磕了起来,皮儿直接朝士兵领口吐去。“你要不要?”西蒙刚想接,结果阿多菲娜抽回手。“噢,你只吃自己挣来的食物。”

西蒙讪讪地缩回爪子,“既然我脸上没长花,那你们盯着老娘做什么?都给我滚!叫麦克唐纳那个白痴赶紧升高栏杆!”见士兵们颇是灰溜溜地原路返回,阿多菲娜这才志得意满地晃过手掌,说道:“吃吧,以后别给老娘摆副臭脸色,要是我想,来一打你都不够我一只手揍的!”

公路栏杆升起,碉堡门口站着一个疤痕斜贯面目的大兵,阿多菲娜径直竖起中指,嘲笑道:“呦!麦克唐纳!都快三个冬天了吧,还守门呐!克劳宁那边一直招收守门员!我看你退役后很适合去应聘!”阿多菲娜做了个抛打棒球的手势,一声响亮的唿哨。

大兵显然是敢怒不敢言,只得将火气撒在西蒙头上,麦克唐纳做了个拇指向下的动作:“莫尔芬的男宠们!祝你夜夜坚挺!”

“拜拜!”阿多菲娜恍然未听,摘下风镜甩动着。“呼~”小太妹坐回座位,发现一男人一男孩目光皆是有些不善,她耸耸肩,说道:“你们非要当真,我有什么办法?不过……”

阿多菲娜蹭到西蒙怀里,鉴于正在开车,西蒙只得单手阻挡着这个认识不到一周的疯女人,但阿多菲娜突兀间力气大地惊人,奋力抵挡的下场就是右手像个流星锤砸中车门又反弹回来,红发女孩找了个舒服地方,懒懒哼道:“不过……我早就说过,你是我的私人财产,所以麦克唐纳那个白痴的话去掉‘们’是成立的。”

怀里躺着个蛇蝎美人,西蒙把目光投向逐个等待进城的难民群,与之相对的万般情绪,羡慕、嫉妒、仇视、渴望、热切……诸多种种,唯独缺少善意,西蒙突然领会了四车道的意思:两车道钢铁城出入自用,一条给待审核难民,一条给有高资产的审核难民,显然,西蒙是第三种难民,两辆含有燃油的载具,所以价值高得多。

“怎么,又脑袋犯傻了?”红发缠绕着食指,阿多菲娜看上去才十六七岁女孩模样,但彼特十五岁的年纪便杀人难以计数,他自己都分辨不出究竟为何动手,眼神中的危机?风衣?先动手的人总有些好处。

“这样吧,你和我打个无关紧要的赌?”随着日渐中午,难民队伍延长到检查卡,这时数枚信号弹升空,碉堡机枪打了几梭子,扩音喇叭喊道:“今日审核人数满了!滚吧!虫子们!记得明天趁早!”

“可以。”西蒙回答,阿多菲娜换了个姿势坐在西蒙腰上,冲着难民队列打了个响指,说道:“你!你!别看东看西了!就是你!”一个被拥挤推搡得面色发青的半大男孩侧首。

“二十元!”阿多菲娜拇指弹过两枚一美元硬币,男孩稳稳接住,攥得无比坚实。“一个月后,你来格莱瑟姆酒馆向酒保提‘白玫瑰’,我就给你两百元!”

阿多菲娜连男孩的表情都没看便缩了回来,继续躺在西蒙怀里,安逸道:“看,我还是挺有慈善心的嘛,现在我们来提提赌注?”

“格莱瑟姆酒馆是什么地方?”西蒙问道,后视镜里得到了二十元的男孩肩后背着一把与他人齐高的改装型温彻斯特1897,保得住飞来横财。

阿多菲娜磕着瓜子,漫不经心道:“无数个钢铁城酒馆中普普通通的一个,一月后,要是我存在酒馆里的两百元没被取走,那你就欠我一个愿望”西蒙寸许长的胡须被阿多菲娜揪着。“反之,我就欠你一个愿望。”

彼特挤眉弄眼道:“哥们儿,这亏你不吃也得吃啊。”

“黑墙?”西蒙避而不谈,透过一层薄薄凝固钢水,依稀可见内中无数街垒器皿雏形,像是纯以一炉炉钢水倾倒而下锻造而成数米高的城墙?长期风化锈蚀带来无可争议的漆黑,或许这道墙并不以防御见长,它杀的,是人心。

视作赌约自动生效,阿多菲娜抽身坐好,表情严肃:“黑墙在钢铁城内,这是外城墙,记住,是外城墙。”

城门检查卡近在咫尺,几辆质量良莠不齐的载具正在接受审核,阿多菲娜依次扫过西蒙、彼特、乔纳森三人,说道:“千万不要在审核官面前耍花样,他们叫你们做什么就做什么。”

“更不要抗拒!”

审核官身旁大约有三十个装备了外骨骼的士兵布防,一水儿的战前m6步枪!西蒙的指节微微发白,直觉告诉他或许在这座城市中,他能找到一些裁决日的答案。

“动力输出良好,主要组件磨损程度达标,备用零件充足,审核结果,合格。”一辆沿车身轮廓敷设了钉刺栅栏网的探险者在检测平台绕着圆圈,废土载具要么沿袭战前结实耐用的车辆,要么拆解零件自行组装,重武器的确不多见,但是各类便携火箭筒却层出不穷,简易的“爆破反应装甲”自然是驭手首选。

士兵押送着待审核者仿佛接受处决一般站定。“姓名?”一列长桌坐着十三名审核官,最中央的银发老者闭目养神,若不是刻意环视,鲜活气息淡漠到令人难以发现,提问者反而是长桌边角年纪最轻者。那也是相对而言的年纪轻,此人照样鬓角攀上霜白。

“汤姆·哈迪。”皮夹克挂了串指骨链,脑门用机油染得漆黑,待审核者回答道。

“年龄?”

“三十六。”

“经检测,中期辐射疾病,体格健壮,劳动能力良好,无传染病,无xing病,有无遗传性精神疾病?”

“没有。”

“很好。”审核官填完表格,放入手提箱中,此时银发老者才微微睁开一丝眼,签署文件。审核官说道:“汤姆·哈迪,你获得了为期一年的钢铁城居住证,在此期间,一经违反法律,视其严重情况判以最低羁押、最高驱逐或死刑的惩罚,表现良好可选择续签五年居住证,现在,走近,跪下。”

待审核者在一方磨盘型黑铁上跪下,另一位审核官居高临下俯视着汤姆·哈迪,冷漠道:“跟着我说。”

“普世能者汇于我邦,既受黑墙之护,得享钢铁庇佑,则当禀法守义,尽其血汗涕泪,筑我边疆远拓,但有危难降临,悉以陈列诸前,卫我雄垒荣耀,至于所誓,固我所愿。”

“起身,居民。”审核官亲手扶起新一位钢铁城居民,冷漠不减:“请暂且入城一坐,达到规定人数则会统一指定住所,若有去处自可离去,但本审核官必须提醒你,无家游民一经发现三次,即刻驱逐。”

探路者隆隆驶进城中,但审核官制止住了要启动载具性能测试的士兵,说道:“控制此人。”

话音刚落,外骨骼士兵直接一人一脚迫使破车主人跪下,长桌左数第四的审核官质询道:“汝等刁民蟊贼,以此滥竽充数,逐出此道!”

破车主人疯狂叫喊道:“我有车!我有车!”士兵扳动开关,测试台旋即变为粉碎场,碾碎明显是专门应付审核官草草改造的破车,审核官道:“你现在没有了。”士兵随即饱以一顿铁拳殴打,命令道:“臭虫!滚到你该去的位置!”

“下一组!”士兵引导着西蒙缓缓停车,阿多菲娜提前取下了西蒙所有的武器,包括靴筒小刀,说道:“记清楚我教你的点了吗?”见西蒙颔首,阿多菲娜扶着车门跳下,但是她没有从审核通道进城,而是折返回去。

“缉拿三人!”审核官厉声命令道,如阿多菲娜所料,西蒙等人驾驶的是十字军吉普,代表十三议会的十三审核管皆是人杰,怎会睁眼瞎?西蒙强忍着双膝跪地,双臂被反扣锁死,完全将命运交之人手。

第四十九章.我发誓

“中央商会s3商队遭到血色十字军袭击,你!该不会恰好知道这件事吧?”某个大檐帽军官踏步过来便是一人一枪托,揍地西蒙唇角溢血。见乔纳森粗脖子昂首,一通枪托猛砸,直到低头为止。

“你在审核道,士兵不会随意开枪,你只需要说出事实。”阿多菲娜教诲道,虽然西蒙与她认识时间极短,不过足以建立基本信任,何况以阿多菲娜实力,完全不必要特地绕个大弯子坑他。于是西蒙一五一十地从遇见探路者、加入s3商队,十字军袭击。着重强调了他是狙击手的事实,这辆十字军吉普乃是放风望哨时夺来。协助探路者阿多菲娜夺来。

“一部分他们相信,想听到的事实。”西蒙省略掉如何认识阿多菲娜的过程,不用提醒,西蒙也知道纯血人的身份不见得一定就是好事。

“我以待审核者身份要求得到该有待遇!”西蒙叫道,果然,此言一出,审核官示意士兵退后,说道:“s3遭袭一事容后再议,先处理此三人居民资格。”

审核官身后便是巨大城门,用整块黑钢镌刻出钢铁城徽章:十三颗黑星拱卫着内环六芒星。意味着十三议会与六大建城家族。传统,城邦传统、家族传统,出自十三家族的十三审核官恪守着立城誓言。除去钢铁城处于战争状态的势力组织,其余废土人民皆有资格参与居住审核,且不得以任何理由拒绝。

战前医疗仪快速检测出三人身体状态,西蒙驾车轻松通过了载具性能测试。废土道路系统十有八九崩坏,有无车辆便能直观地判断出个人/家庭财产状况。十字军改装吉普质量无话可说。

“动力组件优秀,传动组件优秀、悬挂组件优秀……总体情况:优秀,有作为战争载具发展潜力。”测试员报告道,他岂会看不出吉普车斗后硕大的空缺?行家一眼就能猜出具体安置是什么,机枪?火炮?电子对抗?

审核官彼此交换了意见,说道:“医疗员!检查种族纯度!”士兵们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医疗人员拿出游卡标尺,测量三人的鼻梁宽度、额头宽度,脸部长宽。“张嘴。”戴着白口罩的女性医生不含任何感情,手电筒照亮西蒙口腔,来回察看是否有龋齿蛀牙。西蒙倒还好些,但乔纳森就没那个运气,他患有晚期辐射病,牙口明显不符合钢铁城标准。

“五百元一针吗啡,不接受?”开出价码,乔纳森自然立马回绝,女医生招呼来士兵,拿起铁钳干脆利落地强行拔出了乔纳森大半龋齿,巨汉硬朗地不吭一声,任由鲜血淌地,女医生濯洗着沾血手套,纯水冲淡血腥,她嘀咕道:“臭虫,下个轮休期我要换岗……”

医疗报告送回了长桌,右数第五个审核官饶有兴趣地阖上文件,剥开一颗薄荷硬糖,说道:“西蒙·海耶斯,纯血人,彼特·格林伍德,血统纯度百分八十,至于,嗯,乔治·格林伍德,晚期辐射病,预计每月服用抗辐宁剂量达到三瓶。”

“会是你的忠实顾客!索罗门!”另一审核官调侃道。“恭喜索罗门家族又增加了新的财源。”

“我同意此人进入!”这位审核官发声道。

“肃静。”始终闭目眼神的银发老者话音极淡,几乎要被风吹走,但躁动的审核官们立刻正襟危坐。“在终审裁决前,无人可以评断进城资格!”

“继续。”老者说道。

“你,上前。”最年轻的审核官说道。

“姓名?”

“西蒙·海耶斯”

“年龄?”

严格意义上说,西蒙应该将近九十岁“高龄”。“二十四岁。”西蒙回答道。

“经检测,无辐射疾病、体格健壮、劳动能力良好、无传染病、无xing病、有无遗传性精神疾病?”

“没有。”

“很好。”一模一样的说辞,“西蒙·海耶斯,你获得了为期一年的钢铁城居住证,在此期间,一经违反法律,视其严重情况判以最低羁押、最高驱逐或死刑的惩罚,表现良好可选择续签五年居住证,现在,走近,跪下。”

交替了个审核官,在跪下前,以六英尺身高,西蒙俯视着审核官,将那张冷漠恒定皮囊下的恼怒看地清清楚楚,在士兵开始击打他的膝弯时,西蒙才极慢极慢地跪在黑钢磨盘上。

六芒星俯视着西蒙,西蒙数过十三颗黑星。

“跟我说,一字一句。”

“普世能者汇于我邦,既受黑墙之护,得享钢铁庇佑,则当禀法守义,尽其血汗涕泪,筑我边疆远拓,但有危难降临,悉以陈列诸前,卫我雄垒荣耀,至于所誓,固我所愿。”

“现在,看向旗帜。”上尉对新兵蛋/子们说道,“跟着我说。”

“我向祖国与人民起誓,保卫祖国,驱逐罪恶,消灭敌人,尽职尽责完成我的使命,遵守听从上级指挥命令,一切行动以法典法律为准绳,捍卫尊严与荣誉,在此神圣之刻,我起誓。”

“欢迎加入兄弟会。”上尉对二等兵敬过军礼,二等兵回以军礼。他大跨步迈向注定未知的远方,虽是死亡与战火长存,但有无数战友伴随,他并不畏惧。

西蒙机械地一字一句复读完毕,“起身,居民。”审核官扶起西蒙,冰冰冷复述完规定,或许是肩后的缠布狙击枪赋予了他一些力量,西蒙坚持在城门口看着两个同伴的入城审核,聚精会神到忽视了不远处的阿多菲娜,红发女孩悄悄藏到阴影,与黑色溶于一体。

“一经发现,即刻驱逐。”不知审核官一遍遍重复同样的话语会不会感到枯燥,彼特领回手枪背囊,西蒙拍拍少年肩膀,就像哥哥护着弟弟。

“经检测,晚期辐射疾病,体格健壮、劳动能力良好、无传染病、有xing病。”审核官念完报告,西蒙心脏猛地一缩。

“根据《钢铁法典》的《审核法》乔纳森·格林伍德,经过审核团裁决,你不符合入城标准,半年后,你有下一次也是剩下唯一一次的审核机会。”

“爸!”彼特顿时发了疯要冲出人墙奔到父亲身边,但西蒙死死抱住了少年的腰,“跟着西蒙!要吃饱穿暖!”乔纳森颇为平静,外城墙高有二十英尺,倒刺尖棱阻绝了城墙外的残酷、变异、怪诞,也拦住了想要求取庇护的难民,或许罕有无辜之众,但雪崩之下,何有雪花难辞其咎?

“卫兵,驱逐此人!”审核官戟指喝道,士兵们抡起枪托砸着乔纳森后心,但巨汉纹丝不动,在枪弹上膛声响起时,乔纳森回头看向西蒙,四目相对,喊道:“照顾好我儿子。”

“我会的。”西蒙把彼特拖向钢铁城,重重点头。

“下一位!”审核官高喊。

西蒙耳畔忽然回旋起他战前听过许多次的歌曲,世纪车轮裹挟着峡湾之风掠向天际,曲韵似如这被辐射极光渲染地恍如人间仙境的地狱。

“有彼巍巍远国,吾辈久有耳闻,慕者奉如至亲,知者识其至伟,守土不以士众,亦复难谒其君,雄垒铸于坚心,牺牲成其荣耀、国祚稳因忠魂,乐土日益辟疆,道合谦恕之准,路遥知其宁和。”

哪来什么英魂瓦尔基里,只有冰冷峡湾之风罢了。

第五十章.审讯

“你爸壮得连熊怪都要绕着道走,他一杆双管喷子能把多少人打成筛子?”西蒙握着彼特肩膀,狠狠摇晃着,紧盯少年双眼,说道:“嘿,狙击手,相信我,你爸会好好地活下去,你听见了,乔纳森还有一次机会,在这半年,只要我们两个努力挣钱杀人,一定能把你爸接进来。”

不符年龄的成熟凶狠做成面具戴在脸上,一旦卸下,反而格外脆弱,彼特痴痴地望着父亲离去的背影,渐渐淹没在嘈杂无穷的一公里难民队列中,瞳子神光黯淡些许,西蒙不再细声细气,屈指重敲彼特脑瓜,喝令道:“遵守指挥!二等兵!”

“是,长官。”军队食物链最底层的小伙总算是驱赶掉来之不易的伤感,m16“啪”地甩回肩后,撞得风衣饰钉叮叮作响。一众钢铁外骨骼士兵守护着大门,随着齿轮链条酸涩联动,六芒星缺失了一角,露出城门洞,两人钻入吉普,以一档时速驶入。

穿过阴森隧道,腾跃蒸汽后隐藏着一盏盏微型武器平台,任肉体凡胎强化变异到何种地步,都不可能在交叉火力中坚持过一秒,黑黝黝炮管不难发现,那是37mm反装甲炮,即便来者开一辆艾布拉姆斯坦克,侧翼装甲暴露尾翼稳定脱壳穿甲弹前,起歹心是一件风险极高的事情。

甫一越过,内瓮城中齐刷刷架起步枪,“轰!”视野里一道绿影扫过,吉普车门旋即被此人像扔碟子般甩飞,快到西蒙根本无暇拔枪自卫,烈风吹歪了额发,一只硕大惨绿色拳头静止在西蒙太阳穴外一厘米处。

阿多菲娜两只娇小掌廓也只能勉强攥住此人仿佛纯是肌肉纤维的小半手腕,若是说巨汉乔纳森一身皮肉以花岗岩筑成,那这位个头足有八英尺,钢筋扭锻成大股大股的圆柱。“跑!”阿多菲娜俏脸涨得通红,显然她非常吃力,下一刻,另一侧车门轰然飞出,几乎贴着西蒙后脑勺,深深嵌在内城墙里。

“格里姆戈!他们两个是钢铁城居民!你无权在未经过裁决下杀死他们!”绿皮巨人像拎小鸡般掐住阿多菲娜腰肢,但竖瞳女孩毫无畏惧地说道。

一对森白獠牙外突,砂轮打磨过的面容后有双血红铜铃双眼,不知是天生如此或是被打断,倾颓的鼻梁暴露出的洞窟为丑陋样貌多加一分,若非是与人相近的体型特征,恐怕任何人第一眼看到格里姆戈都会把他归类到变异生物一行中,但托尔金的魔幻文学真实重现于废土,假如还有传世的话。

阿多菲娜轻盈一旋躯体,跳到巨人头顶,手里多了把左轮,赫然是西蒙的大蟒,她说道:“需要我锤瞎你的独眼,你才肯认真听话么?”

“放下枪!”格里姆戈吼道,士兵们一涌而上,捆绑住西蒙与彼特,不用格里姆戈故摆姿态,本就是趾高气扬地俯身平视洋娃娃大小的阿多菲娜,一开嗓子,犹如雷鸣:“法典光照何处,你最清楚,这次你的血食不会那么容易出关,易形者,你以为上面的人会让你次次为所欲为?”

“啪嗒”后空翻落地,阿多菲娜背对着巨人,好使漾起的脸色掩藏在斗篷中。“议会的意思还是海德拉的意思?”

“莫尔芬,你总爱说废话。”以格里姆戈体魄迸发出的力量,配发外骨骼都显得过于小儿科。他随手提起两人扛在肩上,说道:“小伙子们,走!”

银白大蟒在阿多菲娜指尖静立着,竖瞳颜色忽闪忽变,西蒙留下的吉普,车斗里装着进击摩托,阿多菲娜轻哼一声,快步走去。

西蒙像只土豆袋子被格里姆戈颤了一路,地面始终是浇铸铁灰色,证明他仍旧在城门口附近转悠,人声渐渐密集,但并不属于稠密鼎沸的繁华热闹,而是此起彼伏的叫骂、鞭打、喝止声,西蒙努力抬起上半身,一队队钢铁士兵羁押着犯人通过街道。“看来是二进宫了。”西蒙想道,受到传统约束,审核官没法在审核道抓捕西蒙,进城后自然无所谓。

西蒙不认为自己与s3商队遭袭有什么必然关联,但回忆起黑山镇击杀的塔罗斯战斗服军官,一些阴影攀上心头,他能咬紧牙关挺过去,不晓得彼特能不能坚持。

格里姆戈放下两人,看守当头便是警棍抽打,骂道:“快走!”监狱,西蒙心里有了底,与彼特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得到了一致答案。“不许交头接耳!不许偷看!”稍微的反抗就招来了一顿教训,格里姆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夹着烟,脖颈绣着蝎尾刺纹身的平头男子。

“审核官亲自点名送来的罪犯。”平头男半靠着墙壁。“我们没犯罪,不是罪犯!”彼特反驳道。

平头男挥手制止了守卫即将的暴打,香烟冒着缕缕呛鼻气味,尤其是在一个混杂了尿骚粪臭、呕吐物、腐烂血肉的监狱。“罪犯?也许你不是罪犯,也是你是罪犯。”

“滋!”平头男拂去烟灰,呼出一口气,拔亮了火苗,直接按在彼特左脸熄灭,顺手左右涂抹一下,人脸与墙壁在他眼中就如平民与罪犯,没有区别。“是条硬汉啊。”彼特一声不吭,脸庞灼烧出焦黑窟窿,手铐抖得哗哗直响。

“这是什么?刀?城门警卫越来越漫不经心了,咱们城墙铸得够长了。”平头男摸出衣兜钨钢军刀,黑山镇塔罗斯战士处得来。平头男把玩片刻,钨钢哑光材质颇是不凡,惊叹道:“好刀!”

“你脸上的相同位置,我会用这把刀戳一个相同痕迹。”一旦少年郎倔强,不撞南墙不回头。

“那现在应该是派不上用场了。”军刀又在彼特脸上烫伤处剜着,直到深及见骨。“可惜,一张俊脸,这么好的货色拉去鬼街做鸭一次一百,小子,有命出来没钱花可以来找平头鲍勃!”

“呸!”彼特一口血痰,这次平头鲍勃没有阻止殴打,嘀咕着带路:“欠打的玩意。”

忽闪忽明的日光灯有气无力地悬于顶,墙壁隔音性看来不是太好,时有沉闷的皮肉敲打伴着恶毒咒骂,水泼哗啦、惨叫、链枷,甚至有股烤肉香气,显然不属于好预兆。

“这间!”平头鲍勃拿过累累钥匙串,打开一间扑面而来腥臭味的审讯室,守卫重重地踢着两人屁股,踢得他俩踉跄摔进,铁门锁牢,并未有一张桌子两条椅子等待着“罪犯”,却是两副十字架。

拧水皮鞭与骨节一块噼啪作响,一块污秽地失去原本颜色的猪皮围裙捆在牢头肚皮,两条粗毛手一边一个握着沾了盐水的牛皮鞭、带倒刺的钩链鞭,屠夫铁面罩后,屠夫露出兴奋残忍的微笑,舔舐嘴唇道:“啊,新来的罪犯,你们两个是要选比基尼小姐还是玫瑰小姐。”

在“罪犯”张口回答前,凭空音爆,连地狱业火也赶不上牛皮鞭当头抽下,西蒙胸口当即浮现出一道血痕沟壑。“这是你的比基尼小姐!”

血肉横飞,“这是你的玫瑰小姐!”

待西蒙悠悠醒转过来时,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骨髓里爬着行军蚁,西蒙呻吟着试图坐起,但微一仰头便碰到了界限,一瞬间恐慌攫住了百战游骑兵的心灵,禁闭?棺材?实验室?静谧到令人发疯的黑暗吞噬掉理智,西蒙逼迫自己忍着打开aats时针的冲动,但哪来的表带触感?肯定是被狱卒私自吞了!

禁闭而已,禁闭而已,他这么告诉自己。

“柯尼斯堡、纳尔维克、哥德兰、卡萨布兰卡、南奥塞梯、埃马尔……”西蒙沉心静气,每当烦躁感冒出,他便狠掐伤口,战争打不垮他的意志,棺材也是!西蒙逐一清点起他狙杀的每一个人,才算到卡萨布兰卡,光亮透了进来,狱卒架起一滩泥似的犯人。

“西蒙·海耶斯。”狱卒把西蒙捆在铁椅上,钢化玻璃窗外是个熟人,审核官,吃薄荷硬糖的审核官,他换下了黑底蓝边的制服,毫无皱纹的银白常服,上衣两个同色纽扣栓着两个兜,裤线绣过红纹。

“我是理查·索罗门,我们俩见过,在城门口,记得么,海耶斯先生。”所罗门脑后一轮光源,让他像极了天使,加上翅膀更像。

犯人双眼空洞无神,通风口扇动出的冷风都没能冻醒他,理查负着手,俯视着这只很有价值的虫子。狙击手,来自战前军队的狙击手。理查想道。

这是一座矿山,自投罗网的矿山。

“海耶斯先生,假如你尚且保持听力,那就认真听完我接下要说的话,这对你,很重要,关乎你能不能尚且完好地走出这座监狱。”

犯人垂着的脑袋抬高了些,继而下落。

“非常好的开始。”理查说道。

“为了让之后的谈话更具有效率,我决定提供一些小小便利,想来你是应允的,海耶斯先生。”

在审讯室大门打开的刹那,一名仆人推着餐车走入观察室,蒸腾热汽冒出壶嘴,仆人捧过瓷杯,恭敬说道:“大人。”

理查抿着红茶,说道:“糖。”

第五十一章.诚信品质

审讯室骤然灯光通明,一名狱卒提着两支三十公分左右长度的锋利钢钎立在西蒙面前。在狱卒头顶,是理查,天使往红茶里加了点砂糖,说道:“电刑是旧时代最科学最高效率的刑讯方法,至于残酷与否,则取决于犯人的认罪态度。”

“我没有罪。”

“神说,人有原罪,所以裁决日发生了,任何人,连我也不例外,生而有罪。”越是简洁的装束反而越是有力,所罗门刚要坐下,一把靠背垫椅恰到好处送来。

“神死了。”西蒙平静回答。

两支钢钎随即朝西蒙大腿刺去,触到腿骨,西蒙喉咙压抑着痛哼。钢钎末端夹着电钳,通向理查身旁的控制台。

“一毫安。”理查命令道,仆人推下开关。

“滋滋……”这是电流入体发出的声音,细碎电弧跳跃在大腿的钢钎上,电流顺着钢铁导入血肉,通过神经传递到全身,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遭到轻微电击,瞬间活跃起来。电流的作用下亿万条神经如骏马攒梯慢步小跑,电流漫入髓,一股夹杂着丝丝疼痛的酸麻,既让人爱且恨,西蒙不由自主抖动痉挛起来。

西蒙仰面朝天,微张嘴唇,发出湿腻愉悦的呻吟,微量电流欺骗过大脑中枢,传递出堪比床上行为的兴奋感与快感,天堂大门光照圣洁地渐次开启,披肩着淡金长发的朱莉安娜绽放出笑容,暖洋洋地拂过。突然间,朱莉安娜低眉化作恶魔,快感猛地拔高,猛烈到身体不可抑制地剧烈癫痫,,每一块肌肉在痉挛里怪诞地互相折磨扭曲,不跟骨头完全分离绝不罢休,一万门xm204齐齐开火,一万个伊凡雷帝踏过要塞,狂暴电流由内到外炽烤五脏六腑,再到四肢。就如发动机转速达到了极速,开始轰然崩塌!

“啊!!”西蒙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但他被紧紧束缚在椅子上,任他如何抽搐嘶嚎也碍不着所罗门饮茶读书,高压电流松弛又紧缩肌肉,包括/约肌,秽/物自然也熏不着所罗门。

直到一杯茶尽,仆人才切断了电流,而西蒙早被电得奄奄一息,一勺冰水激地西蒙又回到现实,理查无视了虫子的怨毒凝视,说道:“我们应该达成了一些共识,假如你认同这个观点,海耶斯先生,请点头。”

点头。

“非常好。”理查翘起脚,仆人端着记事本,理查念道:“真实年龄。”

“二十四。”

“诚信,你知道诚信应该如何拼写么?海耶斯先生。”钢笔笔尖摩擦着纸张,“沙沙”作响。

“honesty,h-o-n-e-s-t-y”理查一字一顿说道。“请吧,韦德先生,科灵顿先生。”狱卒狞笑着拔下电钳,另一名狱卒则剥下西蒙衣不蔽体的上衣,拉直双臂用架子固定住,钳子改为夹在腋窝。腋窝聚集了大量神经,是人体神经最为密集位置之一,神经密集区则是常人致命点所在,密集区遭到攻击,不仅痛觉会更加敏感,还会造成身体机能的部分短暂丧失。西蒙本身就是格斗大师,在讲究一击致命的军中搏击术,就有专门攻击腋窝的路数招式,有效强悍地击中腋窝,往往可以当场放倒敌人。

“诚实,人类之所以有别禽兽。”理查感叹道。“高压!”

“啪”一声电流爆响,西蒙瞬间挺直腰身,身体成诡异的反弓形,铁链哗啦啦疯狂作响,空气弥漫着一股皮肉烧焦味,高压低流电啪的一下一闪而逝,但钻心噬骨的疼痛让西蒙只能空仰着嘴巴。他不是不想发出嚎叫,可西蒙的感官已被这股电流击得支离破碎,喉咙不明意味地咕噜噜响着。一片惨不忍睹的烧焦凹瘢出现在腋窝,但神经中枢依然接受得到疼痛电信号。

“我听说海耶斯先生是一位狙击手,我猜猜,神枪手最依赖?手指?眼睛?”理查掰着手说道。“要诚实,对任何人都要毫无保留地诚实,尤其对爱人,保留,就是欺骗,而欺骗则要受到惩罚。”

“共识?”狱卒掏出药罐,两片湖蓝小药片喂进西蒙口中,被人捏住上下颚机械咀嚼着,仿佛是起死回生,逼得西蒙回复了些力道。

“共识?”西蒙无奈点点头。

“非常好。”理查续过下一杯红茶。“正式开始吧,年龄?”

“八十四岁……如果我没记错。”西蒙颓丧地回答道,他明白他所坚守的秘密立刻要显露无遗。

“哪一个避难所居民?76避难所?111避难所?”理查打发走仆人,眼中跳动着火焰,清楚记得冷冻时间的避难所居民!除去那些已经被发掘占领的战前避难所。每一座未被发现的避难所都是一座惊人宝藏!

“肯特堡军用核爆避难所。”

“位置?”果然是未登记的避难所,所罗门感到为了争取审讯权所花费的代价简直微不足道,他招呼仆人:“推掉会谈,在没有得到我亲口通知前,所有日程表延后。”

“黑山,战前称为阿巴拉契亚山脉,是秘密入驻,除了校官外,所有人都不知道确切位置!嘿嘿嘿!别!啊!”理查迫不及待地打开控制器,西蒙随即惨嚎,低压电紊乱神经,高压电击打清醒,在电刑下,没有任何一条硬汉能扛住,反复确认了西蒙真的不知道具体经纬度位置,理查记下了一些零碎片段,吩咐家族立刻安排人手去找。

“我本来有很多问题想要咨询海耶斯先生,但光这一条就让我心满意足了。”理查站起身,轻轻鼓掌。“现在看起来许多东西都成了细枝末节,你的枪,你的表,你的血统,啊,在一座尚未彻底为世人所发现的避难所前,一文不值,一文不值。”

“那么,多出了一个新问题。”理查双手撑着控制台,端详着受刑后吊着半口气的虫子,不带丝毫感情色彩,说道:“我不确定你在走出监狱后,你所知道的,我所知道的也会被剩余十二家族知道。”

“鉴于你的良好表现,我决定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

这句话终于击垮了西蒙的心理防线,他咆哮着:“诚信!你说过会放我出去!你说过!欺骗!骗子!”

理查悠然轻笑,负手离开:“除去在场的人外,有谁知道我曾经不那么诚信呢?”

第五十二章.私人财产

狱卒拔出扎在西蒙大腿中的两支钢钎,来回掂量,屠夫铁冠后尽是因为即将到来的杀戮而产生的赤裸渴望。“你喜欢扎左眼还是右眼?”狱卒比划着,尖端的鲜血涂在西蒙几乎没有一块好肉的胸口、太阳穴。人类进化了几十万年,依然未曾改变蛋白质躯干的哺乳类生物本质,莫说火药武器,便是最最古老的骨器、木矛、铁刀,也足以造成无法修复的致命伤害。同样的,在意志作用下,少数人类个体堪称不死之躯,原因不外乎百分九十的幸运。

“铃铃铃!”控制台固定电话闪烁着红光,响声显得格外凄厉,理查微抬手掌示意狱卒停手,拿起话筒,本就挺拔的身姿骤然愈发笔直,仿佛是两只无形石壁把他夹在中间不得不抻直。

“此人带来的风险胜过价值!主席大人,我不敢确定此人落入十字军手中会造成多大破坏!”隔着一条电话线,理查·索罗门两脚并拢,站岗卫兵般一丝不苟,可见电话那头代表着的权势,理查尚在据理力争,试图孤行己意处决西蒙,对他来说,榨干价值只在其次,重要的是勿让除所罗门家族外获得利润。四座倒立金字塔亘在一点针尖麦芒,平衡,平衡才是信条。

“主席大人!”旧时代前的中世纪贵族以苍白为美,银白装束完美融入了理查好不容易泛起丁点血色的脸庞内,宛如被人扼住后脖颈的鹅,所罗门执行官嗫嚅地蹦出几个字,手腕僵硬。“是的,大人,如您所愿,我忠实执行您的命令。”

电话极慢极慢地搁回原位,被钢铁居民视为铁饭碗的公职人员首先练就了一双察言观色眼睛,狱卒拇指扣食指,轮盘样拨转着钢钎,“释放他!”理查阴沉说道。他非常肯定以臭虫的本事绝无半分可能令弗兰茨家族垂青,若真与议会主席有旧,那么与臭虫绝缘的就是钢铁监狱!

价值!理查微微眯眼,或许眼下这只半死不活的臭虫能榨出许多意料之外的价值?“把他私人物品一并送还!记住,一件不落!”狱卒乍听指示,顿时苦了脸,这小子油水肥得滑手,煮熟鸭子进了喉咙竟然也飞了?

狱卒架着死狗般的西蒙,每一处皮肉、细胞、神经都在控诉痛楚,一团白磷弹以肺腑胸腹为燃料,无论鲜血白水都不可熄灭,铁门哐当声,西蒙勉强抬起头,被揍得双眼肿胀地只剩下一条缝的彼特,少年双膝拖地,划烂了膝头,他吃的苦一点不比西蒙轻。北方之星,教给西蒙的第一堂课。

西蒙从未觉得炽阳如此亲切,金黄里一抹亮红,世界天翻地覆,他躺入冰冷无情的钢之吻中。“回家,我们回家。”西蒙疑惑着,他的家,他哪来的家?孤松镇?埃马尔要塞?希斯罗空军基地?肯特堡?答案藏在那双无限贴近的蛇形竖瞳里。

“莫尔芬,啊,果然是你。”一步之遥,烈阳无遮无挡,理查负手站在门檐内,彼时彼刻,沙漠中的阿多菲娜确为沙蛇,她追求一击致命,憎恶拖泥带水。枯叶蛇不然,热衷于阴暗处一击则走,毒液点点蓄积,它有的是耐心。

阿多菲娜怀抱着一进城就被抓捕进监狱,刑讯数日至昏死的西蒙,她触着西蒙几近脱水褶皱的肌肤,无论飞扬自信也好,怜悯沉默也罢,她得到了一具濒死之人。“你岂敢!”易形者暴露于阳光中,愤怒吼道。

理查眼角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棘手,面容淡漠,他身后是位列十三议会的所罗门家族,何时何地,他皆不是一人。“你应该感谢我。”

“感谢你什么!”阿多菲娜小指一弯,撬开纯水罐喂水给西蒙,西蒙随身物品接连不断地抛出,他的枪、表、背囊,至于钱包?惨兮兮地一枚硬币不剩。小心翼翼省下的药品全被这群狱卒卖入了黑市。

“你的情人现在有手有脚,不少一根手指,一片耳朵,一只眼睛。”理查略带笑意。“所以,你应该感谢我。”

阿多菲娜的罩衣微微撩开,露出一截刀锋寒光,她说道:“假如你嫌零件太多,我乐意免费给你整容,从上,到下。”

“你当然可以杀了我泄愤。”理查说道。“但之后即便是海德拉也保住你,有一点确凿无疑,你的小情郎可不是什么强悍基因的变种人,他会死在你前头,如果,他能撑到那一天。”

阿多菲娜先将枪套系回西蒙腰间,左轮一颗颗填好子弹,拦腰抱起他,公主抱起骑士,沉默地转身离去,天堂鸟般的黑罩衣拂落污水横流的地面。“这还有一个!”理查“善意”提醒道。

一枚一美元硬币凌空抛出,被某个侥幸撞大运出狱的居民稳稳接住。“你,带上他,跟着我,敢动手脚我就剖开你的心。”阿多菲娜头也不回说道,那人怎敢在变种人前造次,老实背着彼特缀在阿多菲娜后头。

一分钟后,吉普轰隆着冲向钢铁城街区。

……

a-20攻击机呼啸飞驰天际,一枚枚温压弹肃清了攻击路线,不知是紧张还是什么千奇百怪的原因,总之可视面罩起了几丝白雾,很罕见,但并不意味着绝迹,西蒙倚着战壕,反手擦干净的新兵的面罩。“第一次上战场?”未待新兵回答,西蒙飞起一脚便把这个傻瓜蛋砸进泥浆里。“想要脑袋就别抬头!”

“西伯利亚猎人用机械瞄具都能在一公里外打中你的眉心,打左眼绝不飘飞到右眼。”西蒙冷淡地朝新兵伸手,娜小子天真以为老兵准备拉他一把,不料西蒙只是摘下他的枪管保护套拧到自己的枪上,老兵永远不嫌可靠性高的武器。

春季解冻,现代战争力可改天换地,但士兵的战壕依旧充满泥浆,循踪找缝塞进装备里,几天得不到干燥衣物补充,退役礼物少不了一双战壕足。空气微微被大口径炮弹音爆声撕裂,隔着数十公里,经久不息的爆炸声也能把新兵吓到三条腿发软。

“第一次上战场?”西蒙又问了一遍,新兵这才哆哆嗦嗦回答着“是。”

“您看我们什么时候发起攻击!盟军一向先发制人!咱们的陆行坦克!全域战机!一定得把老毛子揍得屁滚尿流喊着妈妈滚回烂臭巢穴里去!”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往往对战争兵器惧怕地要死,却对胜利前景有必然信心,异常热切地问东问西,仿佛这样真能额外打死一个敌人似的。

“或许一小时,或许一天,或许一年,或许永远也不进攻。”西蒙抖去m5步枪干涸泥渍,对于保证武器运作顺畅,他有着更大的热心。没有一场战斗不死人,战争进行了两年,西蒙费尽脑筋才拿到了狙击手名额,第一个跃出战壕的人,是勇者,也是白痴。

一束白光从天而降,雷神托尔掷下战锤,雷霆般击中敌方阵地,大地波浪般颤动着,“天基钨杆弹!”新兵鼓掌叫好,像颗海草四处摇晃也不忘讨点口头便宜。“您看起来像弗吉尼亚人,您来自里士满?”新兵闹腾了一阵,发现无人响应,讪讪蹲好,炮火仍在准备,新兵凑过来打算闲聊。

“闭紧你的嘴!”西蒙不耐烦道,但在这时,尖利哨音同时在通话器与战壕中响起,军官大声呼喊着:“进攻了,小伙子!进攻!”

西蒙专心致志地数着弹匣,新兵率先探头爬出战壕,很快他又回来了,剩下的半截躯体搭着几串肠子,“万宝路!”西蒙眼前一亮,顺手掏空了新兵的裤兜,塞回怀里,随后他架起狙击枪。攻击机低空卷起的烈风拂去硝烟,并增添新的战火。

……

视线模模糊糊地延伸着,起初是蒙蒙白,随后色彩盘调试着新的颜料,渐渐地环绕些灿烂小火花,太阳升起,定格在散发着温柔光芒的米黄色壁灯上。西蒙睁开眼睛,见到的便是如此,但他发觉所能掌控的也只有脖子以上。意志,意志!他在心里怒吼着,饥渴比任何鞭挞都更高效,手臂屈服了中枢神经的掌控,一根根地舒展,随后抬高,指肚摸到床柜,玻璃杯晃漾起波澜,碰到底座,手指蜷缩握住。

“乒!”玻璃杯从床柜坠下,一杯清水汩汩地渗进地板中,最终进入水循环,在重新化作涓流汇入五大湖前,这杯水都不会再度出现,也不会缓解病人的口渴。一瞬间抽干了所有力气,西蒙盯着天花板,直到一杯水递到了唇边。

“喝吧。”清水入了喉头,阿多菲娜帮他稍稍挪正了位置,白里透红的绷带远远比不上阿多菲娜白嫩的脸蛋。“你昏迷了三天两夜,我出门就是为你找副好棺材。”红发女孩嘟着唇角,她的脸庞白净,但黑罩衣的风尘仆仆却无法一时去。

“彼特呢?”西蒙说道,女孩侧身翻出梳妆台,打上淡淡腮红。

“在隔壁,暂时没有醒。”女孩看上去艳如桃李,很自然地握住西蒙的手。说道。

“你是我的私人财产,我不许你死,你就死不了。”

第五十三章.麻花辫

西蒙伤的相当重。进了钢铁监狱的罪犯无一例外都得见上一面“比基尼小姐”与“玫瑰小姐”,管你有罪没罪,一顿皮开肉绽必不可少,再丢进暗无天日的禁闭室几天几夜。法典需要什么,就能从犯人嘴里掏出什么,个个供认不讳。

这时节,鞭刑倒不算特别难以忍受,尤其是如今经过辐射洗礼,体质粗犷远胜旧时代人类,挨一顿鞭子用不了两三天就能继续劳作。感谢理查·所罗门的额外电刑拷打,西蒙足足躺了二十来天才恢复正常。

这一个月来,阿多菲娜只有在黎明与黄昏时分归来,准备好两人食水,再又匆匆出门,急迫无暇脱下她污垢不堪的罩衣,直到某一天午夜,单人小床里挤进来一只冰冷的卷毛猫,有一对钢蓝色眼瞳望着天花板也许澄净也许辐射云极光般灿烂的天际,另一双闭目竖瞳外是一堵毫无温度的墙壁。

“右手叉子,左手餐刀。”西蒙纠正着彼特的姿势,尝试了很多遍,这个习惯了风餐露宿的少年才渐渐掌握了刀叉的正确用法,像发起一场格斗般对付餐盘里的肉排。西蒙啜饮了一口泛着涩味的饮用水,他这段时间倒也不是没出过门,钢铁城基础生活物资价格十分低廉,每千克风干肉只卖五枚硬币,味道嘛,这种战前大规模作为战备粮储存的爷爷辈肉干只能说吃不死人。勉强达到洁净标准的饮用水一罐三百毫升三枚硬币。但,除却这两件刚需,想体面一些生活猛然拔高到“严酷”难度。一瓶工业酒精勾兑出的伏特加最便宜也要30硬币。一份低量二噁英的鼹鼠肉排十元一块。想找工作易如反掌,紧邻着的g区即是军工厂,流水线永远在招募工人,与之相对的,一天工作十二个小时也才赚二十元。想要提薪?出门左转,核废料处理工人一天一百元。

f区是钢铁城十数个叠楼区中不起眼的一个,每日拂晓,早班工人接替晚班工人,顺着连接竖梯滑下一层层垒高的集装箱,个别艺高人胆大的家伙会练习一下助跑跳远,跃过楼顶通向诗意的远方。为了不探头骂人时被楼上一盆屎尿糊脸,阿多菲娜的家选在顶楼,鉴于铁皮箱里住着两个病号,阿多菲娜刻意地敷设了反臭鼬隔离网,好景不长,头顶安静了,轮到墙壁遭殃。

理论上西蒙与彼特都分到了独立住所,在通过居民审核后,隶属于十三议会的钢铁城居民治理委员会就会给新居民随机提供空缺叠楼。阿多菲娜善意地提醒过西蒙还是不要去f区边缘地带看“新家”,但某人活动筋骨时忘了女人的第六感总是相对而言百发百中,在揍翻了五六个城市流民后,西蒙忍痛破费买了件谷糠纤维袖衣—艰难时世,物尽其用。

“咯嘣”彼特结实咬住了叉子,但他没有捂着腮帮吐出叉子,反而是更加用力,西蒙知道少年多半在思念父亲,以及始终愤恨那几天几夜不堪回首的记忆。

钢铁城门的十三审核官分别来自钢铁城十三议会的十三家族,由内到外,地位渐次降低。居中的银发老者即来自钢铁城无可争议的统治家族—弗兰茨家族,身为议会主席奥古斯特·弗兰茨的胞弟,弗兰茨家族执行官约瑟夫·弗兰茨具有仅次于少数几人的权利,或许风烛残年,或许雄狮闭目,黑桃k秉着利剑,所以王冠永戴于颈。

相比于完全掌控发电、采油的弗兰茨家族,所罗门家族显得弱势了许多,但盘踞在钢铁医疗体系上的三头魔神便是钢铁居民的主子,钢铁城流入流出多少药物,所罗门家族皆可一言而决。

钢铁城徽章乃是十三黑星包裹着内环六芒星,指代十三议会与建城六大家族。弗兰茨、所罗门、拉提莫、奥佛西斯、巴里莫尔、海因里希、梅隆。的确,一个刚获得居民许可证的西蒙·海耶斯在统治家族执行官眼中,地位与臭虫相当,某种意义上来说,单位蛋白质含量还略逊一筹。

西蒙曾认真地询问过阿多菲娜到底用了什么方法才把他救出监狱,红发女孩总是避而不答,逼地急了便用“私人财产”这一套说辞搪塞过去,“我会挣钱还清这笔债。”傻大兵说道。

“连本带息,十万元,我放你自由呀。”寂静夜晚,阿多菲娜戏言道,不料某些情况下脑袋格外一根筋的西蒙说:“我还你二十万,咱们两清。”

那天晚上,彼特睡得很不舒服。

杯盘狼藉,阿多菲娜支着下巴有些发呆,电灯时明时暗,得亏西蒙练就了微光视觉,不然饭能吃进鼻子里去,她的罐头储备随着s3商队一道灰飞烟灭。不知是她习惯于奔波劳碌或是因为西蒙背负了本不必的债务。阿多菲娜揉揉小脸,披上罩衣便要起身离去,钢铁城内外向来缺探路者。阳面阴面皆是。

“等等。”西蒙伸手拦下她,阿多菲娜歪头戏谑道:“没吃饱?晚上回来我喂你啊。”

彼特自觉地端起餐盘小步快跑退回了房间,西蒙哭笑不得,说道:“今天我去g区走了走,既然我说了我要还债,生活也得继续开始,我不能白白吃你的饭,有没有什么比较适合我的工作?”

“工作啊?”阿多菲娜咬着指头,搽去了唇膏,她的唇色倒也算是极漂亮的樱粉,心情使然?“你可以去鬼街做鸭啊,你这样有沧桑魅力的新鲜健康男人一次卖50元哦。”

“莫尔芬!”开怀大笑的阿多菲娜止住笑声,西蒙倏忽地站起,他六英尺的身高能塞进去两个阿多菲娜,光从表面上看,任谁都不太认为娇小的红发女孩是强势的一方。“我是士兵,我是狙击手,我会杀人,我会修车,我愿意劳作劳累,所以,我需要一份正经的工作,如果你拒绝,我立刻收拾东西走人,哪怕我两天吃一顿饭,我也会还清这笔钱。”

阿多菲娜气极发笑,天真的男人,他欠的债务岂是简单硬币来衡量的,甚至他自己都不明白他是一座什么样的富矿,她捞起肩后的麻花辫,抽在傻大兵面颊,骂道:“你这个贱骨头,老娘这就就带你去!”

第五十四章.莫尔芬小姐

“713。”西蒙默念道,虽说按时间表而言已是黄昏时分,但一轮太阳仍固执悬于天空,反而因为日暮更肆无忌惮地挥洒热量,加上到了夜间交班期,f、g区工人互相交汇,街边摊商贩大声吆喝着“大湖鲤鱼!30元一只!看看这个头!”“无烟煤!十元一桶!”“帝国毛毯!保证腐狼皮毛!”

钢铁城坐落于北方大湖之畔,拥有完善净水设备便能提供源源不绝的纯水,北门郊区即是农业园区。时有行会组织渔船出港在近岸一侧捕捞鲤鱼,说来可笑,战前人们处心积虑地想把入侵物种鲤鱼消灭殆尽,湖水的富氧腐殖化却令这些生命力、繁育力极强的鱼类成为北方人类最重要的动物蛋白质来源之一,至于味道?不饿死就是最大的幸福,你是愿意花一个晚上挑刺还是花一个晚上冥思抵御饥饿?

“喔!”一只足有三英尺长的龙虾挣脱了枷锁,直窜到西蒙面前,要是谁恰好落到了这玩意的钳子里……但西蒙怎会在节肢畜牲前吃瘪,尤其是有姑娘在侧,当即一箍一锁一掰,卸了爪子,阿多菲娜饶有兴趣地轻轻鼓掌,撇嘴道:“狠。”

更狠的在后头,花臂店主嚷嚷着要求西蒙买下这只被揍残废的龙虾,鉴于整条街的商贩皆是投下窒息目光,西蒙非常光棍地两手一摊,说道:“没钱!”店主对衣襟旁的左轮视若无睹,以商量语气道:“不如,我卸了你的手作为赔偿?”

“行了行了,就当晚上加餐,你来钢铁城这么久,是该尝尝龙虾排了。”阿多菲娜突然脾气温婉,屈指抛过一袋钱币,水产店主见是竖瞳,也不清点,利索地一刀剜透龙虾后脑。“多的一枚硬币当做保管费,我过一会儿来取。”她说道。

“是他的错!哪有不栓好自家东西的缘故?”西蒙忿忿说道,阿多菲娜彷如看见一个智障,用力一弹他的脑门“我不管你的错他的错,你敢在城里动枪,你想再去监狱一日游?那我提前告诉你,老娘破产了!没钱再捞一个成天净是麻烦老娘的货色回来!”阿多菲娜掂量起大蟒,时隔出厂百多年,这把堪称艺术品的古董枪仍旧不失威严威力。

“建议你把这把大枪寄售了买支带消音/器的西格绍尔,运气好说不定能剩些钱买半只龙虾。”阿多菲娜卸空了弹巢子弹,插回枪套。“逢人挑事想着开第一枪在绝大多数时候,我赞同,男人想着打架、女人,我赞同,但是,别把这一套放在钢铁城里,任何时候,除非你确定没有第三者,治安队听不见,好,你开枪吧。”阿多菲娜递给西蒙两片指虎,情真意切道。

“回来的时候记得把那个白痴揍到连他老妈都认不出,再取回龙虾,记住了没有!”

“敢敲诈老娘……”阿多菲娜嘀嘀咕咕着。

太阳未曾落山气温便是极热,一伙交班工人见到穿着无袖衫的阿多菲娜顿时走不动道了,也难怪=。阿多菲娜双手抱着脑后,招呼道:“嘿,去吧,我在e区十字路口等你。”

“天气冷了,你们确定不回家找找老婆孩子吗?”上一次超过二十天不动动手解解乏在什么时候了?噢,在六十年前呢!

阿多菲娜靓丽的红发即便掉在人堆里也好辨认,她正无聊着匕首做着指尖舞,一片阴影将她包裹进去,低沉男声响起:“走错路,小姑娘。”说罢,手搭上肩头。

“砰!”阿多菲娜单手捞过毛毛糙糙的手臂,大概是将战争刻进骨子里的男人通病,打了一架后便忘乎所以,西蒙摔了个空翻,灰溜溜地抱怨道:“你吃什么长大的?力气比班纳还强?”

“班纳是谁?”绿灯亮了,阿多菲娜问道,“呃,我那个年代一个生气就会力大无穷的皮裤男。”西蒙忙着拍去灰尘。红发女孩脸庞浮现起一抹似是羞涩又是向往的复杂表情。“你是说绿巨人浩克?”

“我以为世界上除了我以外没人知道旧世界的超级英雄了。”西蒙颇为惊讶。阿多菲娜倒走着鄙夷竖起中指,吐着舌头道:“拉倒吧你,我小时候看战前留存漫画长大的,至于我力气大不大的原因,你可以当我喝了一瓶银河药水。”

“那么,你给我说一说曾经的世界吧,裁决日之前的世界。”冷酷、坚硬、暴躁、成熟终于从红发女孩身上褪去,一瞬间仿佛映照着她或许真实的年龄—十六岁。阿多菲娜很自然挽起西蒙的手臂,仰头望着淌过时间之河的二十四岁青年。

西蒙感觉热得出奇,他买了副墨镜搁在耳畔,向他可能是唯一感兴趣的听众娓娓道来那个失落许久的世界。浑然不觉他的拳头滴着鲜血,但一点不妨碍两人放声大笑,笑得涕泪横流。

“所以说你一边扯着戴维的女朋友,一边举着扫帚赶着钻进谷仓的烤乳猪?”阿多菲娜笑得直不起腰,连连摆手道“不行了,我快要笑死了……你们那会儿太逗了。”西蒙靠着缠着蛛网似的电线杆,掏出奇迹般还完好的芝宝打火机点了根烟,说道:“连人带枪,带打火机,皆是老古董,你应该喊我曾祖父啊,小孙女。”

“谁是你孙女……”阿多菲娜跳了起来,揪着西蒙的额发踹着他的膝弯,西蒙被踹地踉跄打了个颤,他以为又要抹一手泥,但地面干燥整洁,西蒙举手投降:“我输了我输了,我们是到地方了么?”

相比于f区穿得花里胡哨或是污垢不堪工服的人群,这里的人们皆是着装统一,说笑着三三两两结伴归家,看向阿多菲娜的眼神不再窝着团火,甚有人礼貌地颔首微笑,真是一席话穿越回了战前?

“嗯,我们到了,e区的行业工会。”阿多菲娜朝西蒙大大咧咧地伸手。“我冷,脱件衣服给我。”西蒙郁闷地把外套披给她,彼特的风衣本就直到脚踝,这会儿干脆曳地,西蒙低头瞧了一眼。“看什么呢你!”阿多菲娜嗔怪地敲了打算看点稀奇玩意的西蒙一下,说道。

“以您的本领去流水线做产业工人实在太委屈啦,现在,您就祈祷撞大运,希冀我认识的老朋友会大发慈悲收下你这个笨男人。”阿多菲娜猛地转身,指尖戳着西蒙鼻梁,警告道:“过下你给我老实点,要文明!要绅士!要像个人!”

“难道我是个四条腿的癞蛤蟆?”西蒙反驳道,然后又吃了一记鞭腿。

阿多菲娜掏出小本子,翻找着门牌号“e区工会街229号……”她拐到巷角,轻轻叩响小楼大门。常青藤,西蒙注意到这座双层小楼外墙攀附着藤蔓,门前花盆摆放有序,一看定是精心培育。

“谁?”门后稚美少女音色,阿多菲娜显得神采飞扬了些,说道:“是我,莫尔芬,开门啊,莉莉。”院门打开,一个粉色睡衣的高挑女孩捂着嘴不敢置信道:“莫尔芬!你又这样!”随即砰然关门。

“又这样?”西蒙斜眼瞅着阿多菲娜,睡衣女孩看他的眼神既理所当然又愤怒吃惊,阿多菲娜打了个哈哈:“可能是我喜欢大晚上夜猫子。”

门再次打开,女孩穿戴整齐,迎进了西蒙两人,除了家具陈设都显得有年头而老旧外,一切与战前独栋房屋并无不同,女孩刚拿起两只玻璃杯,楼梯便走下一位条纹睡衣的小老头。“莫尔芬小姐。”老头朝阿多菲娜点头致意,“那么这位先生?”

“海耶斯,西蒙·海耶斯。”西蒙起身站地笔直,快步上前伸出右手:“很荣幸与您见面,长官。”

老头微微意外,“我不是你的长官,你的长官在哪儿。”女孩们掩面窃笑。“结实的手,年轻人,我是约翰·柯林斯,那个年轻的女士是我的女儿,莉莉·柯林斯。”

既然老爸出场,莉莉重新煮沸了纯水,撒了些紫黑色藤叶,“藤茶。”约翰说道,西蒙抿了一口,涩味中凝着很淡的甜味,像是质量一般般的红茶,“味道很好,先生。”西蒙谨记着阿多菲娜的“教诲”。

阿多菲娜是个直来直去的女孩,放下茶杯,手放双腿,说道:“柯林斯先生,恕我冒昧打听打听,您的枪械行会现在还招收学徒么?”

“首先,我必须指正,枪械行会隶属于钢铁城总行会,不是我的,另外,招收学徒需要得到两位行业师傅的认可,名额是一码事,通过则是另一码事。”约翰对着女儿说道:“你放的糖稍微有些多。”

“如果我没记错,作为行业大师,这一季度,您握着一个特许学徒名额,不是吗?”阿多菲娜狡黠地眨眨眼,莉莉·柯林斯无奈地碰了碰她的胳膊,咬着耳朵说道:“芬娜,你的现任男友看起来很帅气啊。”

阿多菲娜不动声色地拧了莉莉一把,微微偏头,呲牙道:“怎么,你羡慕啦?”

第五十五章.独一无二与泯然众人

女孩们手挽着手登上楼梯,临走时,阿多菲娜抛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房门轻微地关上,掩盖住肆无忌惮的大笑声。

西蒙突然觉得他是在面见老丈人,然而他自己都记不清几岁时去的镇子尽头的朱莉安娜家,听老妈说,满月的时候,他们两个就互相见过面,也就是说,出生第三十天,裹尿布的时候,西蒙就见过他的正牌岳父。

“既然莫尔芬小姐执意认为你能博得我的青睐,那么小伙子,你来说服我,为什么我要把不少人惦记的学徒名额给你。”柯林斯从衣兜里摸出老花镜戴上,仔细端详着西蒙。

某日醒来后,西蒙发现自己留了好几个月的胡须被阿多菲娜剃了个干净,成功踏入小白脸行列,但十来天过去,脸庞又长回了一层细细绒毛。五年战争里,唯一留给他的印记便是眉骨一道浅浅伤疤,使得相对年轻的模样添加了不少应有的铁血出来。新时代人大多数营养不良,鲜有人如西蒙一般身材颀长挺拔。出于快速反应理念,西蒙睡醒了喜欢往侧一梳额发,这个应有的俏皮倒也跃然而出,难怪莉莉·柯林斯有点对阿多菲娜羡慕嫉妒恨。没办法,西蒙从小到大就是孤松镇少女之友。

“若说是挣一份饱饭,我可以去g区做产业工人,一天十二小时挣几十元钱,不要命,我可以去核子废料处理堆,但是。”西蒙平静地注视柯林斯,“流水作业做上多少个日夜,他们也只会握着一颗大同小异的子弹,而我是使用子弹的人,我会在穿甲弹、曳光弹、高爆弹中选起一种,在合适的时候填进我的狙击枪,我是使用者,我的价值,不止在一个一天一百元的重复工作里。”

“我所学到的,经历的,使我有底气去追求更上一层的待遇生活。”

“有野心的狙击手。”柯林斯哼了一声,还未提起茶壶,西蒙便给茶杯续满。“野心是年轻人最旺盛的性质,这一点我赞同你。”

“问题在于,有野心的年轻人非常多,我承认狙击手相当有价值,然而,枪械行会是生产暴力的和平之处,我们推销设计暴力,并不直接使用暴力,我得说,你引以为傲的长处在我这儿,并不通行。”藤茶如果不加白糖,味道会相当苦涩,这也就注定使得藤茶无法像已经消耗殆尽留存极少的的咖啡一般流通千家万户。

“碰钉子并不令西蒙感到气馁,进了钢铁城二十多天,西蒙切切实实地明白了为什么吉尔平当初会认为他是狙击手也不见得在城里混得好。统治家族是钢铁城这张蛛网最大的六只蜘蛛,那么各行业工会便是通向巢穴中央的必经主干。枪械行会、水产行会、医药行会、弹药行会、载具行会……大大小小的行会直接影响着钢铁城居民的日常生活,进入行业很简单,只需要成为产业工人,但是正式得到行业编制则是难上加难,除去钢铁公民,居民进入行会必须要有充足的财力、能力、以及背景。获取编制后,等同于算作“自己人”,待遇优渥福利极高。单说分配治安良好的e区住所便够人挤破头了。

最关键的是,在每年度的公民资格审核里,行会人员拥有优先权,这也使得本就数量稀少的公民资格基本被行会居民瓜分完毕,偶尔漏出几个那也是给予寻求庇护的外邦强者。一入黑墙,天堂地狱。

阿多菲娜作为实力强大的变种人,她驾驭了突变基因,伪装侦察能力极为出色,就连所罗门家族也必须给她面子释放西蒙,但绝不意味着她就是钢铁公民,一把有报废风险的好枪与一台制造枪的机器,孰轻孰重?

一己之力对抗整座城市太过狂妄,没本事改变规则那就适应它,顺从它。西蒙和愣头青没有半分钱关系,战争早就把愣头青宰地渣都不剩,纵然希望渺茫,西蒙依然选择尽全力争取,因为他明白,遵从规则,反而是他最快捷安全的上升途径。

“先生,在我二十四岁的生命中,有三分之二的岁月都与枪械为伴,拆装分解枪械已经作为本能铭记脑海,就如吃饭喝水,我能熟练操纵各种各样的装备,瞄具、火炮、载具、各型狙击枪我都使用多年,即便您给我一副外骨骼,我也有把握修好。”西蒙阐述道。

柯林斯再度打量了一番西蒙,慢悠悠说道:“我看得出来,你来自战前,无需介怀,实际上,钢铁城内外有好几个战前避难所,就连这座城也由避难所居民建立,56号避难所?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它就在海德拉广场,有空你可以去看看。”

“你或许想说你在政府、军队、研究所里任职过,技能远胜战后废土人,所以我该破格给予你机会,实际上,自从避难所开放后,那些系统研究了战前各项科技的居民汇聚在各大废土城邦,钢铁城与长滩城市其中最大的两座,我个人,就是在五岁时进入了避难所,如你所见,我来自旧时代。”柯林斯一席话说得西蒙哑口无言,他本以为自己独一无二,谁曾想,他依然是无数个普通人中的一员。

“所以,年轻人,时代看似变了,实际,一点都没变,战争无非将人类的道德水准多分化出了几个极端,我们的祖先在冰河时代狩猎猛犸时,他们的环境一点不比我们强,毕竟,几颗核弹再厉害总敌不过太阳。”

“再者。”柯林斯语气显得沧桑了一些,“莫尔芬小姐认为我有额外名额,事实不差,我有,你是个讨人喜欢的小伙子,莫尔芬小姐从小到大就是一个很挑剔的女孩,出于男人间的对话,我认为她是对的,早上一年半载,我乐意将名额给你,然而,时过境迁了。”

“我老了,我要给莉莉找一个依靠,所以我将名额内定给了她的未婚夫,我的女婿。我想你会和莫尔芬小姐在一起很长久,假如你愿意在日后帮助莉莉,我一有下一个学徒名额,我会先考虑你。”

西蒙心中微微发笑,说实话,他对阿多菲娜的心血来潮不抱太大希望,但听闻输在这方面,他必须服气,于是他向柯林斯伸手道:“她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债权人,仅此而已。”

“年轻人。”柯林斯握着年轻人的手掌,撇着嘴角说道。

第五十六.踏进去

大抵是不常遇见西蒙这般朝气蓬勃却风雨沧桑小半生的青年,柯林斯并不吝惜一谈,藤茶少糖沏了好几壶,行业大师的接触面自然要比阿多菲娜的视角广阔得多。柯林斯时年六十五岁,已算是现世罕见的高龄,全程见证了钢铁城如何从一个孤立残缺的避难所发展为北方废土最大型综合的工业城市,牵头成立大湖联盟,以一地之力对抗着东海岸帝国与首都废土圈联盟。

钢铁城的基础公共设施以其他城邦标准来看相当完备,每个叠楼生活区配有大型供给水站,以避难所小型核电站扩建的发电机组竟然能同时做到满负荷提供工厂区、净水厂、黑墙区、城市防御所需电力,并且有余力对生活区错峰供电,尽管钢铁城维持生计不易,但一座有水有电有安全甚至有一些些细微的上升期望,无怪乎被废土公认为“北方之星。”

西蒙联想起在波士顿洛根机场时,重兵押送导弹发射车的一幕,全面核战争并非无可预料。而本土大规模的避难所也证明了他的观点。仅在钢铁城直接管辖范围内,已探明的可容纳千名人类的中等级避难所便有三座,私人避难所半百之多,这一批战前人类草创了钢铁城,并且是初代黑墙公民。随着核爆辐射远超预料地快速褪去,更多的隐藏地下的避难所正在接连现世。

“我三十二岁那年全套防护服踏入地面时,我一眼望见了蓝地瘆人的伊利湖,领队带领我们深入城市废墟,最终在市政府旧址保险库校验了资料,小伙子,你经历过战争,但你好歹作战的是人,我们的同胞,人类同胞!”柯林斯拾起一块裹蜂蜜饼干细细嚼着,和着藤茶冲下肚。这饼干非常涩非常硬,为了保质刻意添加了超量防腐剂,即便如此,这也是行会大师的定期配额,一罐过期半个世纪的蜂蜜饼干在底层居民眼中简直是美味珍馐。

大洋彼岸的帝国人对待自己的性命看得犹如白雪一般寡淡,对待敌人则更加无情,六十年虽说几乎是整整三代人的岁月,但西蒙沉睡在冰冻舱内,实际年龄也才二十四岁半而已。老人总是喜欢回忆峥嵘,柯林斯遍布老人斑的面容泛起潮红:“人一样高的老鼠成群结队地招摇过市,溶于建筑瓦砾里的变色蜥蜴,和我一起长大的哈希就是被这种畜牲一吐几米长的信子卷走,蠕动的拟态史莱姆,杀自己的同类不算多大的本事,真正有能耐的汉子应该以猎杀这些威胁我们种族存续的野兽!”

“我赞同。”西蒙的肠胃渐渐适应了废土饮食,知晓了钢铁城物价,他才明白往刀片谷粥里加砂糖是多么愚蠢的行为,光那一勺糖就够换十公斤谷粉……

“小伙子,将来有一天你要走进黑暗废墟时,不论花费多少元,一定要给自己提前注射败血疫苗,带足抗生素,不然你被那玩意咬一口,在死去之前,你就会哀求队友给你脑袋来一枪。”老人话音渐渐低沉,显然牵扯到了些不堪回首的记忆。

“玩意?”西蒙问道。

“理论上,你的年纪比我大了一轮,避难所里禁止末日题材电影,包括僵尸、怪奇电影,你来自战前,你看过么?”

丧尸喜欢掏脑花当果冻吃,西蒙从前经常一个人抱着桶爆米花收看史上最长久的剧集—amc的《行尸走肉》,说实话,丧尸吃得欢,西蒙食欲也增进了不少……“《行尸走肉》《生化危机》,著名系列我都看了,我十六岁那会儿还特地写过一篇丧尸小说。”西蒙耸耸肩。

“那顶多算敲敲边鼓,不同于躯体腐烂理智清醒的尸鬼,阴影活尸但凡嗅到一丝鲜血,碰上一毫伤口,只有疫苗没有解药,在人生最后的漫长痛苦时光里,要么想方设法自杀,要么感染成下一个活尸。”柯林斯干瘦手掌箍进水杯,水面波纹晃悠。“我第一次参加拓荒队探索城市地铁,小伙子,光明正大地战斗是个好结局。五公里,十二个拓荒者,因为队长炸塌了地道我才活着出去,最后幸存者。从那之后,我宁愿当个懦夫做后勤人员也不想去第一线。”

“孩子。”柯林斯眼角爬满皱纹,独栋外攀附着藤蔓也不如老面颊来得枯萎,早已失去锐气的灰蓝眼睛对视着灼灼通彻的钢蓝,“顾好命,等到新世纪来临的那一刻,活着,才是胜利。”

剩下的一点夕阳拖着尾焰离去,每逢黄昏,阿多菲娜便要启程,告辞了柯林斯父女,红发女孩老气横秋地拍拍西蒙肩膀,说道:“唉,算老娘倒霉,亲自出马也没把你塞进行会里去,作为八九十岁的学富五车老古董,你打算拿什么润滑即将卡住的零配件?”

“我猜,考学徒总比考军校轻松吧……”没想到阿多菲娜“噗嗤”笑出声,鄙视道:“就你?你扛枪算了。”

西蒙语噎,怎么说他正儿八经收到了常青藤录取,也许一式三份的自愿服兵役文件还锁在费城与华府里。感觉智商受到了侮辱,西蒙笑眯眯地摸了摸阿多菲娜的脑袋,说道:“那你呢,念一首《雏菊》呗,或者哭出来嘛。”

女人尤其是女孩的注意力很容易偏移,阿多菲娜并不反对被顺毛的举动,但是“哭出来?”于是她露出假笑,说道:“过一阵子,我就见过你哭的样子啊。”

钢铁城明面动枪绝对是嫌命长,但命长与当场没命终究区别很大,f区水产铺子轰了两发霰弹,即便那个疯子离开f区。莫要招惹被娘们揍过的男人成为了共识准则。

翌日,嘱咐好彼特擦拭保养好枪械装备,西蒙去了叠楼区管理委员会,西蒙当然不是去投诉楼下邻居过于频繁的夜生活,而是管理大厅发布更新着各式各样的包含官方、私人任务。公民资格审核途径、商队旅行、募集护卫、清理暴民堡垒、码头渔民、工厂招聘,城市最小的基本单位全速运转起来爆发出惊人的能量。硕大led屏顶端底部分别滚动着播放帝国兵团、联盟军团的招募告示,交战双方在同一块屏幕和谐共存。

“清理城市西北的暴民窝点,酬劳两千元,自行组织团队,验收标准为五十颗暴民头颅。”西蒙扫过一列列在城市近郊的雇佣兵任务,到哪儿都是杀人技艺比较值钱,长期战争佣兵的活计还轮不到西蒙接,利润丰厚的任务自然被有门路的佣兵团拿走,留下些酬劳微博,啃硬骨头的扎手点子。

管理大厅秩序良好,在城市警卫的突击步枪前肯定人人遵守规则,西蒙排了个把小时,花五枚硬币买下该任务的详细内容。

按照需求优先度,任务被划分成abcd档,清剿任务虽然处在d档,但酬劳却是c档水准,k82聚集地本是无数个依附于钢铁城中的聚居地中的一个,以种植庄稼为生,临近湖湾的缘故使得收成不错,但半年前一伙武装越境暴民洗劫占领了k82。司空见惯的弱肉强食,蚂蚁小事罢了,如果新的定居者按时缴纳税收继续相安无事,但东海岸暴民热衷国王的自由棚屋,不单拒绝抗税,连税官也进了肚子,事情演变成暴乱,理应由钢铁士兵夷平以证权威。但近日来通向钢铁城的各主要商路遭到血色十字军的大肆掠袭,钢铁士兵成批驻防边缘要塞。k82任务改由民间接手。

管理大厅中有许多专门靠读报刊谋生的人,西蒙挥手赶开趁机贴身的庸脂俗粉,越看任务简介越是皱眉,k82是典型的东海岸武装暴民团,逃避帝国抓壮丁而举族迁移,在漫长恶劣的迁徙途,剩下的全是精壮中青年,作战默契,枪支诸多,搞得不好有挺机枪,算上在城外揽活的乔纳森,三个人再怎么强悍也寡不敌众。

西蒙瞅了一眼大厅外乌泱泱人群,都是等待临时雇佣的城市流民,这些人在居住证到期后未能得到续签,按照钢铁法典应予以驱逐,但人数实在太多,到最后钢铁城索性眼开眼闭。这些流民失去了一切居民权,产业工人都轮不到他们,唯一出路便是希冀参与进消耗性任务用运气或者命换十几二十元。

“k82任务,我接了。”西蒙出示居民证,管理员斜眼打量过独身一人的西蒙,“先期缴纳酬劳的百分之十作保证金,规定时间内未能完成不予归还。”

出监狱时,私人物品回来了,钱包里足有一两千的硬币没了。说来烦心,西蒙这会儿的钱还是阿多菲娜留的,饶是如此,西蒙拿了好几颗子弹才堪堪凑齐保证金。

踏出管理大厅,一堵黑墙阻绝了叠楼区,高耸的电波发射塔不分日夜闪烁红光。一堵墙,是战前战后,是天堂地狱。一堵墙,数公里,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究其一生也难入一步。

西蒙不自觉地捏紧拳头,蚂蚁长出翅膀亦然袭人,无人敢拦行军蚁之路,但胜不过一颗云爆弹。他并未忘记月前的暗无天日,险死还生。只是他认得清自己,生存与复仇,首先,他要活下去,走下去。

西蒙扳开左轮弹巢,马格南底托黄澄澄。

“墙,如果推倒不了,便踏进去。”

第五十七章.吉他手

“这就是我们全部的武器。”回到住所内,米黄色桌布上放着两人剩余的武器。余了三个备用弹匣的m110a4、一轮50发弹盘的p90、格洛/克、大蟒左轮,再加上几把十字军吉普遗留的自卫武器,就是最常见的9mm弹盘也才够打几梭子罢了,如果是两人小规模渗透侦察,自然是绰绰有余,但是k82任务期限压得紧,必须在半个月内完成,西蒙再如何游骑兵战斗信条,没有后方、空中支援的狙击手不可能短时间独自肃清一个据点,战争又不是fps游戏,要害位置挨一发556铁定当场残废。

“我们得拉其他人入伙。”西蒙摸着胡茬沉吟道。乔纳森在钢铁城外凭借彪悍体格颇是打服了一群流民,人手没有问题,但流民团不曾接受过军队训练,顺风仗倒算勉强,一旦陷入劣势崩溃地非常快。以市场价,二十元雇佣流民一次卖命,预算紧巴巴的,西蒙顶多招募三四十人,否则就是自个倒贴帮钢铁城清剿。

西蒙提起涂过枪油,工程合金枪身光滑哑光的狙击枪,仔细地一层层缠绕好伪装布,装进废弃吉他盒中,斗篷一罩,像极了落魄的卖唱歌手,“我去酒吧碰碰运气,你去把这事情告诉你爸,咱们不能靠女人活着,得干票大的。”彼特点点头,西蒙拉好少年风衣,遮住手枪。

“咱们现在是城里人,少惹麻烦。”

出了叠楼,两人分道扬镳,西蒙要去寻找几个靠谱的雇佣兵维持流民团的纪律士气,关键时刻意志坚定的底层军官能有效制止住士兵的后撤倾向。虽然改变不了羊的本质,但把绵羊拔高到山羊,那也是令人瞩目的成就。

阿多菲娜只会在清晨黄昏时刻归家,回来的第一时间便是把每每必定脏污不堪的罩衣扔进滚筒洗衣机里洗个干净,仿佛流淌着的高昂水费就是她的动力,西蒙尝试着问过她最近忙些什么,探路者?暗杀者?阿多菲娜看上去是个很随便的女孩,但她潦草地说:“讨吃饭呗,不然怎么养活你们两个?”

她估计也看不上这点小钱。西蒙想道,闪身躲过追打窃贼的商铺保安,所幸军靴没被狱卒那群贪了,否则光泥泞黏脚的路面就够让人抓狂了。渐渐走国叠楼市场,因为白天的缘故,后街显得空落落,偶尔几块零七八落的粉红字母被日光欺负地不敢吱声。

西蒙反身靠在电线杆,观察着街道两侧的人流出入,短短一会儿的功夫他便打发了好几个蹭钱的女人与乞丐,握着拳头咳嗽了几声。借着一群宿醉醒来的男人出入,西蒙迅速闪进“极地酒吧”。

兜里有闲钱去买醉者多半集中于日落,极地酒吧和后街数十上百家普通小酒吧相同。清洁工打扫着醉酒呕吐物,熟练地扶起醉鬼丢到小巷再掏空口袋,至于个别几个胆大包天或是愚蠢到家的女性?“一杯琴酒,加两片柠檬。”西蒙点了杯价钱公道的酒水,自顾自地酌着,客人稀少,便与酒保有意无意着攀谈起来。

“昨晚战绩如何??”酒保黄里泛白的马甲,擦着玻璃杯,瞥了一眼西蒙肩后的吉他盒,悠闲说道。

“挣口饭,挣张床,看在了挣到了一晚上漂亮女人的份上,所以我喝一杯酒回去趁着她没醒再上一次。”西蒙把脸庞藏在光洁地倒映出人影的柜台中,酒保呵呵嗤笑:“是个庆祝的理由,哥们儿愿意弹一曲,我做主,这杯酒半价。”

西蒙鄙夷地连连摆手,大着舌头道:“算了算了,我这点儿本事骗骗涉世未深的城市女孩都够呛,微末伎俩献唱一首指不定老哥你要额外多收噪音费。”酒保附和着哈哈大笑,不知何时停下了擦酒杯的活计,身子倾过来,手掩着耳朵,说道:“听了一晚上鬼叫,早晨来首月光罗曼蒂克一些提神醒脑,看在我的面子上,兄弟赏脸弹一弹?”

三个保安沉默地站在西蒙背后,酒保屈指轻弹只余一片柠檬的酒杯,阴沉道:“恰巧我另外三个哥们也来了兴致,你希望是我来请,还是他们请?”

西蒙剔了剔牙,吐出一个柠檬籽,这玩意酸得过分,他反手拨开伪装布,露出枪口制退器,手扣在左轮上,说道:“我都说了,我喜欢在晚上弹,白天我得找伴唱的乐队,你也懂得,世道艰难,组一个乐团很费劲。”

“啊,孤独的野狼,既然你是吉他手,那么我们常开舞会,贝斯手、键盘手、鼓手,应付审查的经纪人,兜里硬币足额,我非常乐意为您效劳。”酒保看到制退器的刹那便立马换上笑脸,示意保安离去,给西蒙的酒杯满上,贴近了低声道:“面生的狙击手,佩服你的胆量。”

“一回生二回熟,生意就是这么做起来的。”职业雇佣兵大抵在雇佣兵公司,比如海因里希、龙湖,西蒙有阵子还担心怀亚特的报复,但他很快发现,比起钢铁城的大型战争公司,怀亚特屁都不是。想发掘真正靠谱有本事的雇佣兵,当然不能傻乎乎地找个站街女就上,西蒙吹了一个多小时冷风便是在观察后街酒吧的人员出入情况,极地酒吧尽皆是彪形大汉与陪酒女出入,具体兼干什么营生呼之欲出,m110a4就是西蒙的通关令牌,事实上,他赌对了。

“开演唱会还是巡游。”

“巡游。”战前游骑兵偶尔也会去干点私活,不违反原则上级一般眼开眼闭,看来过了半个世纪,佣兵密语依然没变嘛,西蒙点了支烟,芝宝“叮”地弹开,一缕幽蓝色的火苗更坚定了酒保的想法。

酒保领着西蒙走到演员候场区,提醒道:“本店常驻许多技术娴熟的乐手,硬币是一码事,手头够铁才是最紧要的,顺便,好枪!”

“谢谢。”西蒙回道,劣质香烟弥漫出的辛辣烟雾充满了肺腔,两道青烟缓缓从鼻孔喷出,几十只荒野腐狼幽绿色宛如镭射激光般钉在西蒙身上,游骑兵踩灭烟蒂,淡然说道:“老子是狙击手,缺人打头阵,觉得胯下鸟大的,过来!”

第五十八章.黄金眼

与一双双饿狼注视食物的目光对视着,西蒙坦然自若,嘴角微微一撇,讥讽道:“大白天的,不起来运动运动,是打算lu死在这个鬼地方么?”

话音未落,离西蒙最近的膀子粗得惊人的黑大汉,骂骂咧咧地席地站起,子弹出膛般一口污痰直射,“那老子现来lulu你!”大汉长满旺盛黑毛的手臂便朝西蒙脖颈扼来,谁知体型小了对手整整一轮的西蒙灵巧一闪,一磕一拌一推,黑汉震天撼地地撞上了候场区混凝土墙壁,连嚎都都没嚎一声,利利索索地当场晕厥,西蒙手负身后,面对这种货色,动手丢份。

“对我有意见的,直接,一起上,如果这里都是孬种,老子赶着去下一家看看硬汉。”一语既出,好端端被打破了白日春梦的佣兵咔吧咔吧地活动完手腕,将西蒙围在正中圈,缓缓绕着,凝视着。

外头的酒保依然在擦拭永远擦不干净的酒杯,舞台后突然传来沉闷的肉体互搏声,所有人不以为意,晨间乃是男人情绪亢奋的时辰,当然,只要有拳头、皮革、鲜血、火药、异性,那么荷尔蒙始终分泌,人类进化了数十万年,情绪与冲动本就是一种有效的防御机制,争抢着星球上为数不多的资源。

“啪!”西蒙凌空飞转,一记迅猛的回踢当即踹倒一人,侧头躲过勾拳,反手凶狠地锤在肋下,伸手拨开正捂住腰子缓缓蹲下的废物,西蒙扭了扭脖子,盯着最后一个:“你怎么说?”

最后一人吓得双脚簌簌打战,这哥们绝对是个搏斗大师,从不花哨架子,要打,便是朝要害处一击制服,第一拳是客气,第二拳就是逼他见血。“啊!”对手暴喝一声壮壮胆,西蒙下肢微微蹲踞,闪电般扣住对手咽喉,猛一发力给他活生生地反扼回墙角,任由双脚离地扑腾挣扎。

“杀了他,他的东西就是你的。”角落里有人不怀好意地提醒道,被西蒙扼住的可怜人流露出恳求贪恋的神情,西蒙唇角冷哼,食指一撞太阳穴。短短一两分钟,六个雇佣兵齐齐放倒。在赤裸裸表现出的实力前,不再是饿狼注视猎物,而是饿狼向狼王行注目礼。

“我是狙击手,少几个压阵的好手,觉得有本事的人,来五个!”西蒙最后重复了一遍,或躺或靠在地上的佣兵们争先恐后站起,展现自己的强壮与疤痕来证明战斗力。

“你,你,那个鸡冠头,还有你。”西蒙凭着浸淫五年人类史上第二大残酷战争的作战经验,进来的第一刻就看出了谁有资格与他组队,这四人有着一些共同特点,正常,对,就是正常。经历过无数次腥风血雨残酷绞肉机后保持住正常理智,便是最值得瞩目的特质。

越过喧嚣人群,西蒙瞥见最里头有个面容隐藏在兜帽下的中年人,“嘿,你,对!最里边的蓝马甲!”西蒙喊道,蓝马甲瞟了来者一眼,慢吞吞地扶墙而起,灰白头发长到披肩,若非脸庞横七竖八的疤痕印记,差点让人以为这是个女人。

“我接第一档的雇佣费。”蓝马甲说道。灰发掩住了他的右眼,准确说是右眼罩,腰间插着一把改装后的巨型左轮,足足五十公分,好家伙!装得该是机炮炮弹?

西蒙卷起袖子,摆出格斗姿势,人群自动散去,西蒙呼出一口浊气,挑衅道:“热身完毕,或许你能让我出出汗?”

蓝马甲无所谓地抠抠眼角,下一秒钵大的拳头直向西蒙面门,猝不及防到拳至,风未至!他率先突袭!

双手合拢并掌,西蒙稳稳第一拳,随即便要反击,但蓝马甲似乎决意杀一杀外来者的气焰,拳头疾风骤雨朝西蒙砸去,颇有令西蒙手忙脚乱趋势,时不时夹杂踢击肘锤,几十秒内,双方何止出了上百拳?如此高烈度的对抗才真正令在场半吊子佣兵见识到何为格斗,简单到极致,绚烂!

西蒙心知无法在搏斗招数上胜过蓝马甲,赢过他的几率不大,强自取胜肯定要拖入到西蒙不擅长却拿手的消耗战中,但不到生死关头,西蒙何必去平白消耗身体机能?冒着腮帮子挨了蓝马甲一勾拳,西蒙抓住破绽,当胸蹬开对手,同时互退几步,扶膝恶狠狠地踹着粗气。

“出拳很快,可惜软得像个女人。”西蒙擦了一把额头汗水,说道。蓝马甲不甘示弱,小指勾出一弯,说道:“银样蜡枪头。”

“你值得我付出一百元,而且我相信你比其他人更需要一杆狙击枪支援。”腰间庞大的改装左轮揭示蓝马甲必然是个彪悍见长的突击手。

蓝马甲握住了西蒙递来的手掌,说道“最后一脚踢得有嚼头,野种。”

“我会管好的我靴子,婊子。”西蒙针锋相对,周围佣兵齐声哄堂大笑。

带着招募来的五个佣兵走出酒吧,末了酒保还给西蒙甩了颇是意味不明的眼神,搞得西蒙莫名脊背发凉,眼前反射性弹出阿多飞娜戴着风镜的红发脸庞。极地酒吧只是个佣兵揽活的聚会所,待西蒙说清了任务要求后,佣兵们各回各家等待集结,按照行规,子弹自费事成找补,比武装流民,这些拿第二档60元费用的佣兵,实际上只是多了把自动武器罢了。

“你是避难所人,你打得是军中搏击术,我看的出来。”蓝马甲名叫拉米雷斯,顺道出城。西蒙内心哀叹,难道他额头刻着“我是老古董”一行大字,既然如此,西蒙也没什么可隐瞒得了,坦白道:“游骑兵,你?空中突击队?”

“不。”拉米雷斯摇摇头,巡逻警卫不止一次盯着他腰间的改装左轮,光从街面枪支外露,这一条就够行人监狱一日游。“落魄的老佣兵,仅此而已。”

“切。”西蒙轻蔑地磨磨牙,十字路口亮起红灯,马路对面矗立着一座高有三米的人形肉山,乍一看唬人得紧,实际上这是深度辐射病的直接体现,淋巴结肉瘤如珠宝挂饰点缀着病人皮肤,这段日子西蒙见惯了奇形怪状的人类。“我敢坦诚地说出过去,而你不敢,你可以说我无知,但是我鄙夷你的畏缩。”

拉米雷斯稀奇地扫了西蒙一眼,摘下了眼罩,西蒙以为会看见一个空洞窟窿,然而眼窝里有一只金眼,一只金水浇熔的单眼,镶嵌在此人头颅外,仿佛是舍不得一件艺术品,所以爱不释手。

“你想打听我的过去?”拉米雷斯问道,西蒙抽出两根烟彼此点燃,说道:“费用我付给你了。”

独眼佣兵自嘲地深吸一口劣质香烟,市面最常见的黑星牌香烟,以大湖畔的龙草为料炒制而成,劲大味辣,官方售价50元,但有门路的烟枪都会自行偷摸采摘种植,最便宜的一包十元。显然,这是最低档的那种,西蒙穷到都想找阿多菲娜卖肉还债了。

“我两只眼都在的时候,效命于龙湖,我讨厌龙湖某个指挥官,他朝我开了一枪,然后我活了下来,他死了。”拉米雷斯说道。龙湖战争公司乃是废土最大的私人军事团体,而血色十字军拥有管辖范围已经升格到了地方军阀的程度。以钢铁城为总部的龙湖麾下在册佣兵超过万人,俨然与钻石城海因里希、长滩城哭嚎女巫三足鼎立。

“为了纪念我敬爱的指挥官。”拉米雷斯对着太阳端详着黄金眼珠,随后塞回眼眶戴好眼罩,说道:“一根烟,我就只能说这么多,下次,你付我一包黑星。”

“我输了。”西蒙衷心叹服。

校验过居民证,西蒙走出钢铁城,隔着难民审核队,资产审核道十三审核官依旧威严,尽管人群熙攘,所罗门家族银灰色极简主义风格衣服跳入西蒙眼帘,西蒙记得当初每一个审核官的相貌,这次所罗门家族换了个淡金发丝的年轻女性,血缘有其必然因素,此女一样冷如冰山,西蒙满怀恶毒地想着,扒光了扔进暴民堆呢?在有如利剑的目光被发觉前,西蒙迅速低下了脑袋,留给维克斯·所罗门泯然众人的背影。

“经检测,早期辐射疾病,体格纤细,劳动能力与生育能力良好,无传染病,无xing病,有无遗传性精神疾病?”维克斯轻启嘴唇,涂抹着樱花瓣提炼出来的淡色唇膏,扫过一眼医疗报告,机械地念了出来,审核道上的流民嘴开嘴闭。维克斯内心寒霜,不动声色的喷了些空气清新剂。黑墙之外,人皆恶臭,土皆肮脏。

相较于一个月前审核西蒙那天,十三审核官略微变动,最显著的便是所罗门替换了代表,竟然指代了家族女性承担神圣的审核官一职,就算所罗门家族联合龙湖,倾力寻找那个远在南方的军用避难所。推出一个才年满二十的女性继承人做审核官,在一些传统顽固的家族眼中,这便是直接的羞辱。

不论长桌列席的审核官多么心潮汹涌,他们神情各异的面目绝不敢起一丝波澜。谁也不清楚正中席位的约瑟夫·弗兰茨究竟是在浅眠或者假寐。

他们揣测着审核主席的安详姿态。

第五十九章.一双靴子

“啊!我的老朋友。”乔纳森铁箍般热情拥抱住西蒙,颇是令城市小子吃不消,西蒙龇牙咧嘴地活络活络肩膀,埋怨道:“你的老朋友已经很老了,请别再这样对他,不然他要骨头断了。”

巨汉嘿嘿一笑,一月不见,胡须长满了脸颊,活脱脱荒岭野人,尤其是乔纳森扒得剩条灰裤头,这威武的雄性气息都要让西蒙自惭形秽了,见到父亲的彼特反而没那么激动,不知是矜持缘故还是被找了后妈的缘故。

未能通过审核,乔纳森这一月过得倒不错,至少在他嘴中,他每夜有女人主动暖床,有小弟可以收拢。这会儿,走进刚刚建立的聚集地,几座潦草的棚屋外甚至奔跑着孩子,见到陌生人赶忙跑远,怯生生地窥视。

“有饭吃,有女人,有遮风挡雨的地方,啊!美丽的自由。”乔纳森快活地递给一根自己卷制的龙草烟,烟雾缭绕里,西蒙问道:“我已经招来了五个本领不错的雇佣兵,你这边?k82是块硬骨头,也是咱们的利润,一人二十元,我想募集三十个。”

乔纳森挠挠后脑勺,这是他婆娘的屋子,秉着活着就好的态度,彼特的后妈估计不比彼特大多少,导致自认为看清老爸的少年感到高估了节操,郁闷地反复装填着子弹,那个“后妈”少女则带着几个孩子,鬼知道是谁家的种。

“有钱事情就好办,我这边有十来个结实汉子,去黑色之路上喊一嗓子,拉来百十个都行,但是我的朋友,送死的事情把我的人排后面些。”烟雾升腾,乔纳森两指夹着烟,冲着脏兮兮玩着泥巴的孩子极其难看得笑了笑,连着他老婆跟着笑,西蒙明智地不发表任何意见。“我的人都有老婆孩子。”

半年来,西蒙已经对生命看得很淡漠了,乔纳森在城外凭武力做上聚集地的头,搞到最年轻漂亮的女人,那么他也要相应地付出职责,至少,吃饱穿暖安全。西蒙点点头,说道:“明天我会负责早饭。吃饱了上路叫你的人手准备好武器,记住,咱们想要过得像个人,像个体面人!就当是为你的儿子,为这个见鬼的世道。”

最后一句,西蒙骤然低吼着,仇恨的火焰将他的钢蓝眼瞳烧做黑红,透露出的残酷决心令乔纳森面色严肃,蒲扇大的巴掌与西蒙手掌紧紧攥在一起。“咱们得干票大的,以后,要干更大的!”

伸进来第三只手,彼特坚定地看向父亲与兄长,少年说道:“只要我们伸出双手迈开双腿,世界,就是我们的。”

叠楼区上下的途径只有消防竖梯,让人出行相当不舒服,但却不对人造成困扰,因为《钢铁法典》的显著一条便是杜绝无用之人,失去劳动能力者在一年内仍然无法恢复生产,轻者驱逐,重者……

高耸的工业烟囱喷吐出滚滚黑烟,但落下的晶莹白雪,行人早已习惯了在周四这天无分春夏秋冬的尘埃废渣灰烬,西蒙裹紧了斗篷,心情异常烦躁,所以当有人冲他吐了口唾沫时,狂暴情绪瞬间被点燃,市井小民怎是战前游骑兵的一回之敌?治安队漠然地叉腰看完了这一场街道斗殴,只有在胜者取走战利品时,治安队才要求上交百分之五十的暴力税。

“呸!”西蒙扭头便是一口铁锈味十足的痰吐在方才出言不逊的家伙脸上,从那人的钱包里掏出几十枚硬币交给治安队,剩下的钱西蒙买了个防毒面具,躲在自己的小世界中,白色地狱才渐渐隐没。

爬回住所,西蒙叹息着打开门,“你干什么去啦?”阿多菲娜翘着腿半躺半卧在洗衣机上,滚筒里装着她好几件染满鲜血污渍的风衣、罩衣,四级净水虽说谈不上昂贵,但也是用来饮用而非洗衣,有这笔钱,足够她买几件质地不错的衣物。可红发女孩执意如此。

“男人应该打打杀杀,这是你说的。”西蒙搔了搔彼特乱如鸡窝的脑袋,低声嘱咐道:“快去休息一会儿,晚上还有事情。”少年在西蒙与阿多菲娜之间一向非常识趣,老实回了隔间。西蒙把自己扔进单人沙发中,随手扯过一张塑料报纸覆在脸庞,闷声道:“往常这个点,你在做什么。”

阿多菲娜今天回来地很早,平时她会在午夜后潦草归家一趟。

“找小姐妹喝喝酒聊聊天,彼此分享路上遇见了哪些帅气多金的男人,再一起琢磨如何勾搭他们上床。”嫩如白玉的小腿搁得老高,翘在另一只腿的膝盖上,几乎触及天花板。“听说你要去干票小买卖?”阿多菲娜慵懒地拿起啤酒瓶,搭在鲜艳欲滴的红唇,边喝边说道。

西蒙自动忽略了前句,明明寻常放开筋骨而已,结果他感到从骨髓到皮肉都在呻吟着疲惫,他嘟囔道:“你从哪里知道我接了k82任务?彼特?楼下被我揍的龙虾老板?”

阿多菲娜竖瞳时闭时眯,好像一只昏昏欲睡的英短灰猫,“我说了,我有很多小姐妹,而且,你刚才自爆家底了。”她抛过酒瓶,西蒙稳稳接住,随即猛灌一口,麦芽的甜辣味冲淡了一丝忧愁,他扯下报纸,露出钢蓝眼睛,说道:“然后呢?”

“然后?”阿多菲娜轻笑着,不住颤鸣着的滚筒洗衣机颠起了她娇小玲珑身段,“没什么然后,最近钢铁城商会停止了商队活动,你看,我失业了。”

“你看,其实咱们挺凶悍的,一出场就打爆了十字军好几台载具,顺便逼停了几十支大型商队,听说大湖牧场草料供应不上双头牛,这几天市场牛肉价格跳水,我趁机买了好几件牛皮制具,喏,你的靴子都快磨烂鞋跟了,你的两位小兄弟迫切地见见阳光……我给你……”阿多菲娜絮絮叨叨地说着,俯下身露出一抹极诱人的雪白,她从洗衣机底下摸出一双暗棕色牛皮靴,就连快脱系带都穿好了,她刚举起靴子打算开口,雷鸣般的鼾声便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去你妈/的!”阿多菲娜失态地咆哮道,靴子狠狠砸在西蒙天灵盖上。

第六十章.消耗品

在第一抹曙光杀进第一个叠楼区开铺商贩的眼中,无数缕烈阳便一齐刺入其中,如今的太阳可不会玩什么虚的把戏,千万年以来臭氧层滤清了光线中焦灼的紫外线,但这并不意味着远在亿万公里外的火红星球是个人畜无害的气球,相反,只要它愿意,在遥远的某一天,这颗星球终究会是它的盘中餐。

那就开始倒计时吧。

跳出曙光的刹那,西蒙睁开了双眼,他沉默地掀开被褥,赤露着健硕的半身在冰冷空气中,拉亮电灯,他往洗手台倒了一点净水,刚好浸湿了毛巾与水杯,西蒙注视着镜中无比熟悉的躯体。他套上短袖穿好外套,背包里塞进伪装网,与彼特一道最后清点武器弹药,然后仔细裹好,虽说是清晨,忙于生计的叠楼区居民已经开始了一天。

吉普停在极地酒吧门外,五个佣兵整装待发,坐进车内,名叫马尔科的鸡冠头佣兵咧嘴露出一口熏黄的门牙,说道:“头,你的车不是一般货色呐。”

“战利品永远都是完美的,活人尤甚。”西蒙回道,在钢铁城中拥有载具便是实力与地位的象征,更何况是经过十字军特殊改装的炮兵型吉普,车身布满了铁丝罩网,战时可提前引爆破甲弹的金属射流,干扰射高。在城内,则教育着那些眼力劲差的流民,相比于鸣笛吵醒某个大人物,支付些小钱给家属看起来更值得。

开到乔纳森所在的聚集地中,西蒙放下车斗挡板,里面装满了一筐筐价廉易得的黑面包、鼹鼠肉、三级净水。按照佣兵行规,开战之前,必须要管饱一顿饭,这样那些心知肚明拿去充作血肉消耗品的流民才会心甘情愿地上阵,如果他们拒绝,剩余的一半佣金则鸡飞蛋打。

乔纳森双肩扛着食品筐,在饱腹的迫切下,一待筐子落地,招募流民团瞬间你争我抢,在未见到敌人前反而是拼打得头破血流,乔纳森暴喝一声,叫道:“人人有份,都给老子排好队!”这才镇住局面。

“在k82三公里外,我们步行进入,米奇,你带十个人充作正面佯攻,我会酌情给予适当火力支援,拉米雷斯,你带五个人提前下水,绕道大湖偷袭……”西蒙给五个佣兵散了圈烟,掏出芝宝挨个点上,简单地制定过计划。在任务简报中,k82暴民即便枪支众多,但不代表作战意志坚强,只要进攻方敲掉他们的士气精神,缴械后再论其他。

佣兵们各自散去,西蒙/独自反靠在车斗边抽烟,彼特凑过来,“给我支烟。”少年说道,西蒙微微意外,敞开烟盒,彼特自顾自地深吸一口,侧头道:“计划不顺利呢?”他拢指朝着那些狼吞虎咽早餐的流民说道,城里城外,填饱肚子就是基本区别。曾经这里是星球上最肥沃的地区之一,可贫瘠废土已经养不活赖以为生的人类了,为了一顿饱饭,一点微不足道的报酬,现在必须付出越发沉重的代价,还能有什么?一无所有者,便是他们自己的鲜血与皮肉。

“不顺利?”西蒙扬起下巴挠挠痒,坐进驾驶座,半开着车门,意味难明说道:“那我们可以省笔钱。”彼特肩后背着一把m16。只要有模具材料,小作坊也能制作出ar系步枪,并且质量不错,而ak系步枪则需要以大规模流水线工厂作为背书。钢铁城以避难所扩建而成,保有了大量军剩品,卫队裁撤的装备流入市场,一支m16a4的价格比akm便宜多了,核废料处理厂里干两天活就能购来。

“我以为你比我更擅长。”西蒙捂着手点了下根烟,在战前服役闲暇期间,西蒙更倾向于独自待在游戏室里一整天一整天地看田园电影,有时候朱莉安娜也会视频连线聊些极其没有营养的话题,但在她阵亡后,西蒙剩余的喜好就成了喝酒。所以对他而言,现在的日子倒也不算特别无趣。“死人的场面?我现在不确定了。”彼特说道。少年一直没点破西蒙的战前人身份。

“见惯也是种好处,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自然就明白了。”西蒙拍了拍少年后脖颈,吼道:“出发!”

西蒙并没有制止流民扒上吉普省力的举动,见是个好说话的雇主,吉普很快搭满了人,就连引擎盖也只给驾驶员留出短短的一线,陆行坦克的穿甲弹的穿深是多少来着?800mm?重型步战车的主炮能在千米距离击透多少层的砖墙?这些数据渐次无所谓了,因为在钢铁城的掌控范围内,除了议会军队外,谁都无法拥有机械化装备。所以西蒙面对的最多最多就是一门20mm机关炮,薄薄的铁皮是挡不住手臂长短的炮弹,但附挂了一层人肉装甲情况就改观了一些,聊胜于无?总归比没有强。

再者,三十人里,总有几个孑然一人吧?

驶离黑色之路,时隔六十年,遭受了集中核空爆的战前五大湖工业区土地依然呈现着病态的墨黑。水,是废土人类永远渴望的必需资源,但黑色土地上的淤积毒水潭,除非将渴死之人为了稍微安逸些死去才会饮鸩止渴。荒野疾风吹倒了辐射标示牌,绝大多数的骸骨都属于人类,废土生物根本不会选择这样的剧毒区域活动狩猎。一旦天气骤变,毒性物质卷入辐射暴中,城内居民尚有公共避难设施,依靠钢铁城余荫的城外流民则避无可避,越是期待通过居民审核,越是滞留得久,越是成为奢望。

西蒙取出抗辐宁,分发给自告奋勇要和拉米雷斯下湖分道突袭的流民手中。与墨黑土地截然不同,伊利湖镀着欣慰且壮美的蔚蓝湖面,她像海,像大西洋。但就连经验最老道的钢铁渔民都不敢驶入深处捕鱼,随着离岸距离,捕捞到的鱼虾愈发硕大,大到令人不安、恐惧。战前,尼斯湖水怪是世纪性谜题,现在?动辄数十米长的突变怪种占据了制海权,近岸,是猎物,远岸,是猎手。冥冥中,猎手猎物永远在置换,大概是世界的恶趣味。

午前时分,西蒙的高倍瞄准镜里出现了k82聚集地,临时竖立起的高塔上背着老式步枪的哨兵警惕着观察周围。将吉普藏在崎岖起伏后,由彼特看管,西蒙押在队伍最后,乔纳森与佣兵们钳制着队伍两端,预防遭到攻击后队伍的崩溃,枪支只集中在乔纳森聚落人手中,其余人则发了两颗土/制手雷。

所有人都披着棕褐色的伪装麻布,在荒野,人眼的观察目力能控制方圆数公里,但分辨率远远谈不上纤毫毕现,西蒙的队伍从容地摸到了k82聚集地外一公里范围,能贴多近就贴多近。除了突然进攻,人数、枪械、地形,西蒙都不占优势,他只能坚信自己的枪法与运气?

一枚762子弹在一秒半内便穿越了九百米的距离,“乒!”而清脆而深具冲击力的枪声姗姗来迟,某个武装流民前额立刻多了一个小指粗细的孔洞,而子弹动能直接掀飞了半个脑壳,在毫秒内,中枪者宣判脑死亡,无痛无感地死去,在死者后头的人被喷溅了一大滩红白交杂的液体,即便此人反应迅速地趴下,但颜料罐打翻了。第二枪,“乒!”

哨塔的两声枪响警醒了k82暴民,一瞬间,一挺重机枪极有规律感地轰鸣着,肆意喷吐着火舌,打德进攻方完全被压制在地面,血腥味淅淅沥沥地播撒战场,几个腿软心虚的流民昏了头拔腿就跑,一个被督战队的佣兵开枪打倒,于是逃跑者居然羡慕起了被127毫米机枪弹瞬间炸成血雾的同伴。等待着他的,只有痛苦失血而亡,失去战力的流民,不值得浪费一颗子弹,子弹价值三枚硬币,而流民不值得。

西蒙隐藏某个凹坑内,高倍瞄镜的十字线扣准了机枪射手,“哒~”m110a4出色的枪机设计很好的吸收了出膛噪音,消音/器则改换了出膛音效,肩膀微微地往后一顿,在弹壳坠入收集袋前,机枪便哑了火,乔纳森用力一锤地面,吼道:“干得漂亮!”率领突击队的马尔科端起枪打出一连串点射,高喊道:“兔崽子们!跟老子去抢女人!”

这一声喊炸爆了流民的胆气,含兴奋因的早饭开始激发着脑海冲动,流民疯狂怪叫着迎着零零散散的防御方火力推前,乔纳森穿戴了全套钢铁盔甲,巨人平端着改装后无比庞大的霰弹枪,他不需要准头,灿烈的枪焰与密布的钢珠才是绝佳的搭配!短短几分钟,突击队逼近到了聚落地外的壕沟栅栏!

“我想念你。”火药燃气反推着枪机复位,弹匣弹簧推入下一颗子弹,浮置枪管确保了极限精准度的基本前提,相比于20世纪初的狙击枪和它的枪族老前辈,m110a4的增进膛压使得在普通弹药下,也能达到两千米的有效杀伤射程。

哨塔机枪外堆满了尸体,有男有女,这是一把极其高效的杀人利器,而这一幕,早已被西蒙看烂。

第六十一章.有进无退

几百米的突击路程,西蒙一方损失了七八个武装流民,跌落的枪支立马被后续赶上的人捡起,在兴奋剂与督战佣兵的促使下,奔跑地愈发快速。但k82防御方却眉心中弹被击毙了十来个!

意识到己方人员接连遭到狙杀,k82首领当机立断,舍弃了外围防线,退入到房屋中,枪声突兀地静止下来。西蒙微微皱眉,太远距离上狙击镜的生命检测仪无法探查到敌军目标,他有心令前方突击队暂停进攻,但便携通话器属于绝对的管制品,西蒙不可能给为钱卖命的佣兵提供。于是西蒙臂肘夹着狙击枪,小心翼翼地匍匐前进,在他眼中,胜负一开始已经注定,死的人多些对他没有一丝坏处。

乔纳森赶进去第一拨突击队,武装流民安然越过了聚集地简陋大门,甚至未出现伤亡,流民们疯狂嚎叫着,理所当然地认为取得胜利,躲在棚屋内的k82暴民瞬间爆发出交叉火力,来去皆快,第一拨突击队六人尽数倒在血泊,偶有未死透者,任凭惨叫响彻天际。

看见同伴的惨死情景,流民们热血激昂的脑袋不由得冷静下来,畏缩畏缩得蹲在土沟边,马尔科握着突击步枪,抓过手雷束成串,低吼道:“你,拿着这玩意冲过去!不去!吃老子枪子!去,老子付给你翻倍价钱!”流民摸出怀里的黑面包狠狠地咬了一口,接过水壶冷水浇脸,喊道:“我吃饱了!”提着系了定时导火索的手雷束直直冲向聚集地。

“乒乒”两枪,流民脑门中弹,前跑惯性使得手雷束脱手飞出,纵然是劣质炸药,但以木箱板、废铁皮钉成的棚屋依旧被冲击波连根拔起,仓促窜出几个暴民,七百五十米的西蒙下巴靠着托腮板,手里端枪与否不重要,因为人会死,枪不会少。男女与否不重要,有手就能开枪,就会阻挡住西蒙完成任务的进度。

西蒙恒定着扣动扳机,锁定下一个目标。是个女孩?狙击镜里有个瘦的皮包骨头的女孩跌倒在泥潭中,女孩蜷缩着抱着脚踝悲痛地嚎哭着,但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不会有任何一人伸出援手,也许她的父母兄妹已倒下西蒙的枪下,也许在近处旁观,k82里的人清楚地知道,踏出掩蔽处,敌人的狙击手就会毫不犹豫地开火,他们熟悉了废土规则,西蒙亦然。

突然间枪声大作,k82十数座棚屋几乎同时开火,却无人出现在栅栏门,他们纯粹是在扫射压制,在浪费金贵的子弹。狙击镜里,西蒙看见了一个赤手空拳的男人冒着弹雨冲出棚屋,弯腰朝着女孩的方向跑去。

西蒙闭着一眼,狙击手本能印在他的血脉中,看到男人的刹那,西蒙就测出了提前量,他按动扳机就够了。荒野风沙常常没有预兆,一阵微型沙暴吹过,眨眼便过。进攻方佣兵抓住机会,开始了反向火力压制,六支突击步枪瞬间压榨出火力极为可观,在掩护下,又一个捆满了手雷束的突击队员悍然跃向防线。

狙击镜里一片混沌,待西蒙擦亮眼眶时,泥潭浮着两具尸体,一大一小。西蒙长长地吐出一口热气,他把脸重重埋进黑土中,随后漆黑面目的西蒙连续扣动扳着扳机,直到这一轮弹匣打光。

自甫一交上火,战斗便进入了白热化状态,k82暴民对聚落失陷后的命运心知肚明。人头,如今不会有什么无人机或者卫星远程校验战果,人头就是最直接的任务保证,在不远的几世纪前,蒙古西征时便热衷于将俘获者在车轮前量量身高。如今技术倒算进步了,竖起一支长枪,矮生高死。

战争,有进无退,打到了这份上,武装流民损失了一小半,连手雷束也扔地七七八八,佣兵们再怎么去踹屁股,枪顶脑门也不肯挪动半寸,敢死队与炮灰终究区别甚大。k82暴民慑于狙击手压制难以妄动,但时断时续的反击火力仍然将流民士气渐渐地击落谷底,局面陷入到西蒙预料之中的逆风仗,心中叹息着,他习惯了与精英并肩作战,假如是游骑兵遭遇了如此情况该当如何?凭借生死同袍百战默契,即便在不享有后方支援的劣势状态下,依然必胜!

马尔科搬开一具面门中弹脑壳炸得熟透西瓜的尸体,连手并脚地摸到乔纳森身旁,拍打着步枪上的泥垢,说道:“头是打算挨个点名狙爆么?我还剩两弹匣,巨人你带队冲硬冲一次,捱到巷弄里拼刀子,这样咱们有优势!”

浑身罩在铁罐子的乔纳森,透过盔甲缝隙环顾着被彻底压制在栅栏门外壕沟的己方,咔嚓一声滑动唧筒,抛出12号霰弹药筒,瓮声瓮气道:“跟着计划走!给单眼睛娘炮一点潜水润滑的时间!你喜欢送死,我乐意送你一程,现在,滚回去看紧人!”

西蒙匍匐在聚落五百米外,在这范围上,绝大多数的射手都无法控制好准头,狙击镜的白光视野里浮现出个个红芒,生命探测仪察觉出躲在棚屋中的暴民了,“叮~”敌人应声而倒,连番几次后,暴民慌里慌张地撤出被锁定的棚屋,而他们所见到的无非是死寂炎热的褐黑荒野。盯住空地的枪手们痛快地刈倒奔跑兔子。

“轰!”k82聚落地后方骤然隆隆雷霆,三硝基甲/苯横扫过粗制滥制的贫民窟,事先潜入大湖中的奇袭分队终于踏上地面,清一水地配备了裹在油纸中的冲锋枪,密如炒豆割麦的枪声同时在正面背面震撼高鸣。“吼!”乔纳森咆哮着第一个跃出壕沟,知晓战机来临的佣兵们都不需要驱赶流民,这群嗅风向比狗还机灵的流民重新燃起嗜血渴望,狂叫着杀入手足无措的k82暴民人群中。

专业狙击手时刻紧盯防线,这便是一颗重重的砝码加在进攻方天平中,而拉米雷斯自湖中的偷袭则压垮了暴民最后的心理底线,他们根本无从分清究竟来了多少偷袭者,更没有料到有人悍不畏死到跳入高辐射浓度的湖水中泅渡,当看见钢铁盔甲的巨人撕扯开同伴的身躯,第一个人放下了武器,第一个人颤颤巍巍地打起了白旗。

胜负已定。

第六十二章.墓园与墓志铭

战况比西蒙预想的顺利了许多,至少没有糟糕到用吉普与摩托强行闯关开路的份上,西蒙朝天打了几发曳光弹,彼特歪歪扭扭地开着车抵达k82,少年说道:“完事了?”

“告一阶段吧。”西蒙熟练地点起烟,他发现自己不觉间成了个老烟枪,早先服役时会抽没瘾,多时困了解乏,战友递烟。现在?西蒙喷出一口腥辣烟雾,彼特顺手摘了根搁在耳朵边,他望着聚落里此起彼伏的惨叫哭嚎,完全不必去猜正在发生些什么事情。废土不养败者,要么做砧板鱼肉,要么做胯下之奴。西蒙无力也无意去对抗反驳这条铁定事实。

西蒙揉扁空烟盒,踩进泥巴里,一拳头砸在吉普车门上,吓了彼特一跳,少年纳闷道:“你发什么疯?”

“去找你爸,告诉他收够五十个脑袋就行了,谁要继续杀下去,我先毙了他!”面对着西蒙充满血丝的眼瞳,彼特悠悠挠着后背的痒,少年说道:“钱在你兜里,我不是佣兵们的头儿,你才是,要说,你自己去,再说了,你留下一群废物?养着他们吃闲饭?”

西蒙踏进吉普车,“砰”地车门一砸,一蓬乌黑尾烟喷得彼特咳嗽不已,少年撩起风衣,愤愤地一脚踢在某具死尸,骂道:“神经病!”

k82聚集地堪堪几十户居民,依靠着临近大湖灌溉而略减贫瘠的土地过活,在年景收成差时,还必须驾驶简陋得过分的渔船去捕鱼,一边撒网一边祈祷,莫到碰到大湖巡逻艇,否则动辄课已几乎破产的重税,钢铁城精准、一丝不苟着压榨着城内外民众,始终把弹簧压到恰到好处的水平线。

“收集枪械。”马尔科扛着枪随意喊道,战斗业也结束,一旦信念破碎,人数再多也只是浪费浪费子弹罢了,见西蒙开着吉普进入聚落,自然而然认为西蒙是来确认最终战果,毕竟他才是付佣金的头儿,他是唯一有权宣判k82余下暴民命运的人,当然,有五十个人的结局已经注定了。

流民们挨家挨户地搜索掳掠着,熬过了艰难时期,轮到了肆无忌惮享用时分。西蒙挂着一档,吉普缓缓地碾过泥泞地面,间或有鲜血汇成的涓涓小溪,想必这是一片沃土,人血与污水滋养,倘若结不出甜美果实与金黄麦田,应该开出漫山遍野的彼岸花。

按照不成文惯例,临时招募来做炮灰的流民在战后享有劫掠权,但军备武器必须上交给雇主,或征得同意后折价赎买。一趟二十元的佣金顶多换一支老式手枪,乔纳森爬上车斗,快乐地清点枪械,最值钱的重机枪更是早早地拆做零件装运入箱。后视镜里某个流民像狗一般趴伏在k82女人肉体上,败者一声不吭,眼神涣散,纯粹是一滩失去灵魂的烂肉。

“叫他们停止杀人,聚到一块,我要查查人数。”西蒙探出身,对乔纳森说道,巨汉随即扯开嗓子吼道:“头儿说了!东西任抢!女人任艹,不许杀人!这些人头都是老大的!”

流民们豺狼不及地疯狂招摇呐喊着,“头儿万岁!”“硬币万岁!”,佣兵们尚是克制着欲望,他们的默许报酬比流民丰厚得多,最具价值的东西归于雇主外,剩余的人与物皆可以任选一件,而且短促激烈的战斗结束得很快,死者不太多,挑选转圜余地充裕。“我预定那个妞了,啧,小脸白,下边也白。”一名佣兵抡起枪托推开苍蝇嗅到腐肉的流民们,拉住少女的胳膊,但他可不是什么英雄救美的骑士,当即便是凶狠的耳光扇晕了她,扛起来扔进车斗,喊道:“巨人!这是我的妞,看紧了别让她跑了!”

乔纳森瞅了一眼浑身赤条条的少女,扒开头盔乐呵呵道:“没问题!老乔也要尝尝新的味道!”

聚落空地,k82的幸存者们双膝跪倒,周围环伺着暂时戴上项圈的野兽。“刨掉要的五十个脑袋,这里还有四十三个,男人十九个,女人……”西蒙打断了拉米雷斯的汇报,说道:“老子会算数!”

管理委员会岂有令人钻空子的间隙?五十颗人头的硬性规定,年龄段比例还不能过于悬殊,省的滑头者平白豢养起精壮劳力,出于这点考虑,这四十三人,依然要再挑一些平衡比例,西蒙是头儿,只能是他选择谁生谁死,这是他自己接下这个清剿k82任务时一道伴随的权利义务。

“头儿,那个,那个,是我的妞儿……”又一个佣兵舔着脸凑来,比划着揪着两个清秀女人头发,见西蒙黑脸,忙不迭解释道:“头儿!我只要两个女人,其他的,我不要了。”佣兵生怕西蒙认为贪得无厌,他在就极地酒吧里亲眼目睹了西蒙强悍的格斗实力。在场人里,唯二能与西蒙一斗的无非是乔纳森、拉米雷斯,况且乔纳森是铁杆盟友。

“滚。”西蒙牙缝里蹦出一字,他扶着左轮扫了一遍包括乔纳森在内的五个佣兵,冷冷道:“你们都挑完了。”得到肯定答复后,西蒙对乔纳森问道:“你的聚落地需要这批人么?”

“这群人?”乔纳森鄙夷撇嘴,“屁股大胸腹高的女人老乔考虑收走,剩下的骡子你要是另有打算,先寄存在我那儿也行。

见西蒙有留命的趋向,马尔科识趣地偏过脸来,说道:“我认识一个奴隶贩子,价钱公道,我,马尔科跟过不少出来喝血涨见识的城市少爷,头儿这身手枪法,我服!以后我跟着头儿混。”鸡冠头染成一撮橘发,马尔科一打响指,当即有流民献宝似地送来一个披头散发的麻衣女孩。

“最漂亮的姑娘,理应由头儿吃第一口。”脏兮兮的糙手三下五除二粗暴撕开女孩的衣物,湖风吹过,冷?怕?女孩浑身抖如筛糠,不遮不挡皮肉横陈,马尔科堆着谄媚笑容,拨开女孩淡银色的发丝,托着下巴展露在西蒙眼前。

火红,意味着寒夜火吻而生,阿多菲娜在哪里都特别讨喜,不光是她一双竖瞳无人敢惹,她的朱红发色在废土人印象里即代表着幸运。银灰?白日酷暑,千里赤地,一抹靓丽银灰予人耳目一新。

“大……大人。”女孩颤颤巍巍地仰头,捧着她苹果大小的双乳,几滴干涸血痕显得楚楚可怜,“我,我懂得很多,会比其他姑娘更让您舒服,求求您带走我。”

湖风捎来血肉烤焦时的腥臭与异香,远方起伏连绵的沟壑,宛如一堵堵波澜铸就的悬崖。

“你答应过我,我们会在一起。”无论隔着千万公里,西蒙都望得见朱莉安娜头盔上刷着的红十字,她挎着包平静呢喃道,眨眼间,她落入深渊。

“马尔科。”西蒙捏着女孩的脸庞,瞧也不瞧“谢谢你的好意,你自己留着这个女孩暖床,我更喜欢热烈点的红头发。”马尔科看上去有些失而复得的惊讶,忙把银发女孩扔进了吉普车斗里,夸张地弯腰致敬。

“尊敬的指挥官不夺人所爱。”西蒙说道,“去,记得分享。”

“遵命,长官!”马尔科抬手别扭一礼。转头瞬间,孤松镇日暮夕阳轻柔播洒,一队小情侣手挽手漫步在落叶道。

男孩替她理了理鬓角,这个女孩从小到大就不懂得如何打扮,大概她认为实在找不出动力取悦他人烦劳自己,反正满月的时候,就有个白痴提前预定了啊。她摊开手掌,男孩翻白眼道:“你想等一只蝴蝶?”

“不。”女孩说道,漫天枫叶二三置于掌心,“枫叶,我等是是枫叶。”

“噢,我吃醋了。”男孩装作头痛,女孩嗔怪地掐着腰间软/肉,说道:“我真想把你埋进坟里,立块墓碑,上面写着,又是一个不懂得讨好姑娘而单身终老的智障。”

“那我临死前也会拖着你一道永眠啊。”女孩被抱起打了个横儿,“说真的,我和你的墓志铭会怎么写?”

“当然是白痴与天才。”男孩疼地倒吸冷气,“我是认真的。”

一只鹅黄色羽绒的鸟儿停在墓碑上,这里埋着彼此的家族成员,在许多年后,他们也会共同携手葬入方寸间的墓穴里,不能说是狭小,而应当是恰好,这是永远永远属于他们的世界。

“同年同月同日生,同年同月同日死?是不是太通俗了,不如翻翻几句名言,加点诗意嘛……”朱莉安娜咬着西蒙的耳垂,轻轻呢喃道:“我有很多时间去讨论这个。”她淡金辉映的发丝嗅着是夏日的葡萄酒芬芳。“难道不是吗。”她说道。

西蒙两指戳着眉心,厉声说道:“之前不比步枪高的死者一律不计在人头数里,由高到矮,砍满五十个脑袋为止!”乍听最后的命运裁决,任凭战败者恳求哀恸,皆是于事无补,平地上插着一支西蒙诺夫老式步枪,很快,步枪的表面染成了鲜红。

年轻的指挥官独身一人走到湖边,波光粼粼的伊利湖平静而壮美,他打开项链的翻盖,两个年轻人的音容笑貌逝去得像是在一千年前的复刻。爱人的脸庞散去了雾霾,但这个时代,她沉眠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所谓的生同日死同穴,无非是他一厢情愿的梦境,好多好多年了,他始终不愿醒。

没有悲伤,没有嘶嚎,没有水花。夜间潮汐涌上潮水,某只寄居蟹发现了一只褪色的工艺品,然后衔走。

“迷途漫漫,终有一归。”女孩寻到了她想要的墓志铭,翘着双腿推过书本,指着上边清隽的字母,而男孩忙着虚幻世界,随口应道:“挺好的,就这个吧。”

“就这个?”

“就这个。”

第六十三章.将军的荣誉

人们常说,两样东西会使得钢铁城在百年内重现黄金时代的繁荣强盛。一是建城之处制定的神圣法典,它很轻很薄很短,只有短短几行话,第一:人人平等:第二:尊重私人财产;第三:不养无用之人:第四:公民皆需审核;第五:永远中立。

二是伟大的黑墙,以钢铁铸就的壁垒保护着钢铁城免遭光怪陆离的废土生物侵掠,环傍大湖数十公里的高耸黑墙在现今时代即是坚不可摧的末日净土,大湖养育了北方数以百万人口,大湖一日不干涸,黑墙一日不推倒,那么钢铁城永不会陷落。

“让路让路!贱民们!让路!”马尔科朝天打了一梭子,手里举着土制喇叭,吼道:“再他妈挡路,老子叫你们个个脑袋开花!”

西蒙提着瓶私酿酒,刚下肚便有一股火线烧融雪山,直窜舌尖,像是变质期到头的可乐,似又是甜苦星巴克,莫斯科掺着冰雪的伏特加?再加上的男女人的荷尔蒙,造就出芬芳刺鼻而口味独特的废土烈酒。清剿拿下k82,西蒙收获颇丰,价值最高的自然是枪械弹药,仔细清点后,一挺尚余两箱子弹的m2hb,长短枪四十多支,子弹上千发。其次是两届k82聚集地的储备粮,满满一地窖的熏鱼干,尽管西蒙表示乔纳森不用客气,全部带回他草创的聚落即可,但巨汉仍坚持按市价逐步抵扣。西蒙取走一枚硬币,说道:“废土谚语怎么说来着,除却性命,皆是小事。你还说过,吃饱穿暖,小子。现在轮到我对你说了,吃饱穿暖,泰坦。”

“头儿。”马尔科探向车窗,敲敲玻璃,说道:“前面入口堵得厉害,要不咱们……”道路充溢着双手反铐双脚锁紧镣铐的流民,稍有行动迟缓者,便是一声皮鞭爆响,仁慈这种高昂的名词早就在猎奴队的字典里抹除。

“只要别给我挑事,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钢铁城强大的物资生产能力使之在城外衍生出了众多次级城镇,西蒙车队就在十三市集中最大的人口流动中心—奴隶镇。碍于建城法典,城内严禁人口的交易,毕竟诸多避难所入口便铭刻着人皆平等,顺便摘抄了某段战前法律原文之类的。下位者应该为上位者分忧嘛,跨出外城墙,法典光辉笼罩之外,无法之地。

“遵命,头儿。”马尔科舔舐豁了半边口的兔唇,一推枪机,枪口骤然爆出炽热的金属射流,飓风狂雨般的枪声瞬间犁清了前路,一只钟摆落下升起,扫出一条猩红地毯,“节约弹药!”彼特拢着嘴竭力喊道,任何站在机枪附近的人都不由自主被绚烂暴躁的枪焰吸引。

枪管微微冒烟,几秒钟,m2机枪打出去了半条弹链,侥幸捡回命的流民们惊弓之鸟般散开奔入荒野中,“耶~这样才爽嘛。”马尔科剔了剔牙,从后槽牙挖出一团肉沫,抛到吉普前一滩烂肉里,“噗~”佣兵斜劈过手指,调转枪头对准拴住车后的k82暴民,高声警告道:“不准掉队,不准偷看,不准交头接耳,第一次,吃鞭子,第二次,格杀勿论!”

鸟枪换炮的流民们缠满了弹带战利品,兴高采烈地端着枪左右包夹着俘虏队伍,浑然忘记了卸下这身皮,走不出十英里,他们就会再次从同一个路口进入。但,不管怎么说,不是今天,对么?

机枪被马尔科掌握得很好,一发都未散射出去,没伤到别人家的壮骡子,哪来什么刺头一说,时有纂有白菱标志的钢铁城人员出入,照样熟视无睹,枪声响起的,不止这一个入口,这个世界的害虫太多了,多到堵住了正常的新陈代谢,有清道夫贡献出子弹,他们乐意之至。

西蒙“砰”地关上车门,走进专门为下了战场的佣兵提供服务的奴隶镇广场,形形色色的战利品经纪人鼓动着三寸不烂之舌,要么向兜里装满了大把大把硬币的佣兵推销商品,要么倨傲地环手托颌,检查着废土各处猎来的流民。一旦达成协议,降格成奴隶后戴上标价牌,带去城市生态循环的另一节。

鲜血、枪油、风尘仆仆,辛辣呛鼻的劣质香烟,无疑是佣兵最好的标签,腐狼嗅到了血肉,西蒙刚走下吉普,一群经纪人将他围得水泄不通。

“先生!子弹三换一比例,买十盒赠一盒!”“姑娘!全东海岸最漂亮的姑娘!高胸腹肥屁股,而且打过疫苗!完全健康!”扑着廉价脂粉试图掩去臭味冲天的奴隶镇气息,直到赎买战俘的经纪人挥舞着空白支票出现,西蒙一把揪过某个胆大包天敢把手伸进他口袋里的小贼。

“守卫。”维持基本秩序的商铺卫兵眼尖耳利,当即抓过脸庞脓疮横生的窃贼,一阵拳打脚踢,西蒙负手坐下,一杯热藤茶端上,他饶有兴趣地顺着侍女纤细光滑的肌肤往内里探去,:“来,美人,我的钱包和我的老二一样鼓得难受。”侍女娇笑嘻嘻地赖进西蒙怀里,西蒙摸出一把硬币洒在她的雪白沟壑间。

奴隶贩子见惯了杀完人领完酬劳的佣兵们纵欲狂欢的宴会,比起眼前,这算什么?西蒙一边怀抱着侍女,一边说道:“十四个男人,二十一个女人,全是青壮年。”

“壮骡子一头五十元,母羊一只八十元。”西蒙放开侍女,带着奴隶贩子检查着k82暴民的身体质量,昨天马尔科与拉米雷斯这两个表露过继续追随的佣兵,对战俘处置深喑其道,让奴隶贩子无可挑剔。梳着一缕山羊胡子的经纪人拿出纸笔写写画画,西蒙不耐烦道:“两千五。”

“两千。”

“两千四。”

“两千三。”

“成交。”

交易过程利索非常,拉米雷斯解开铁链交给奴隶贩子手下,搓着手凑到西蒙身边说了几句,西蒙随即便是回身一记勾拳不轻不重地打在黄金眼胸口。

“嘿!我要一个小小的礼品。”西蒙接过钱袋,递给拉米雷斯清点成色,拽过了刚才的侍女,恣意玩弄一番,说道:“我卖了你三十三个好货色,这个,我要了。”

奴隶贩子忙着记账称量,职业性微笑地看着西蒙,耸肩道:“将军喜欢,拿去便是,服侍将军是她的福分。”

第六十四章.白死神

处理完战俘,西蒙一道出手了实际价值不大的老旧枪械,加上k82任务酬金,刨去武装流民团费用,以及战后给佣兵们的双倍分红。最终落入西蒙口袋里足有大约1700元,若是更富裕的聚集地,收获会更大。

雇主慷慨的举动瞬间得到了佣兵们共同的感激爱戴。这年头,枪比人值钱多了,混迹荒野的废土客哪个没有一身武艺枪法?除非是取得了大势力的特别执照,那才有底气索要更多的酬劳。

战前军队服役期间,大头兵的军饷自然是聊胜于无,但自从西蒙在柯尼斯堡战役幸存,急缺精锐老兵的游骑兵指名道姓地要来了名声业已响亮的“白死神”:西蒙·海耶斯。晋升为士官后,西蒙享受着丰厚的特殊部队津贴。并且指挥部考虑到开路在前披荆斩棘的游骑兵总是干最脏最苦的活,寻找着各种理由发放补助,更何况某些情况下帮长官们干点私活,素来以五位数起步。在突袭埃马尔要塞之前,西蒙腰包鼓得不像话,但他三分之一的军饷寄回家,三分之一寄给班组里阵亡的战友家,后来又加上了朱莉安娜家。剩下的三分之一用来买醉,营地旁市区酒吧内动辄几百几百花掉。坦言之,西蒙不怎么在乎钱,对他而言,不管是钞票、硬币、瓶盖都只是一种工具罢了,必要时候甚至可以拿来杀人,啊,在哥德兰,西蒙真的拿过报纸活活地噎死了一个帝国佬。

在金钱攻势下,佣兵们很快表露了“坚定”的追随信心,马尔科提议头儿应该去注册一个佣兵公司,考取钢铁城执照,这样有油水的任务更具有优先权。

“操心费神的事情咱们以后再说,现在,属于庆祝时间!”往吧台沿一磕瓶塞,西蒙举起伏特加,扬声道:“愿接下来的征途中,次次有此欢饮!”

八个男人尽皆一口气闷干了酒瓶,花枝招展的陪酒女扭动着水蛇般的腰肢缠了过来,舞台上额头乌黑眼圈血红的朋克女歌手歇斯底里地弹奏着吉他,镭射光柱恣意挥洒着人们的醉生梦死,硬币如雨砸落,性、暴戾、金钱、绝望希望,糅杂在核战废土的人类文明浓缩中,即便是十九、二十世纪的辉煌工业哲学家也无法评断出这究竟是劣根或是高尚。

西蒙也例外,搂着一个浓妆艳抹的舞娘,但他过过手瘾便让舞娘蹲了下去。当然不是圣人,而是他怕染点见鬼的病。年末居民体检,一旦患上了名单中的传染病,一概强制消毒,未竟者踢出。真要有需求,不如去找阿多菲娜,红发女孩不是尝试勾引么?在一众大老粗里,唯独彼特居然又找了几个女人打扑克,西蒙仔细看了看,这小子在玩德州扑克,牌面理得通透明亮,人山人海里混出来的舞娘愣是联手都未制住少年的大杀四方。

西蒙想起当初在s3商队里的入城愿景,三人都希冀过上平静自食其力的生活,后半段完成了,前半段?过于奢望,头颅别在裤腰带吃饭的日子还很长。假如真有机会,西蒙依旧试图进入钢铁行会中,体制内获取资源十分便利,在浅淡狂暴的梦境里,狱卒惬意地微笑着对电刑椅里的理查·所罗门反复高压低压。噢,包括城门口的女所罗门。

生存,爱情,复仇。人类最强大的动力源泉,西蒙丢掉了一项,他丢掉了更多不该属于这个时代的烂俗品质。

白死神披上了雪地迷彩,与狼为伍。

傍晚,西蒙亲自扛起一个个烂醉如泥的酒鬼放回车斗,乔纳森罕见地提前结束了畅饮,壮汉留下了不少酒钱换购了大宗物资,照他的话说便是:“老乔的儿子翅膀硬了,现在得养群新的崽子。”

假如西蒙继续在雇佣兵一行长久地干下去,保有稳定的人力资源是必然的选择。出身于军队中人员编制最精悍的游骑兵部队,西蒙熟知培养训练一个合格的特种作战士兵要花费多少资源,再配置基地、后勤、武器载具通讯等等,哪一个不是吞金大项?北方之星如钢铁城,傲立于一众大湖工业城市,稳压军舰城、两湖城、紫星城等城邦,掌握着最高话语权。最重要的凭借莫非于十三议会黑墙军,两千名配备了外骨骼系统的百战兵士,三百副作战机甲。满编机甲团!甚至保有完备的中型空军基地,极限动员下十万居民枕戈待旦。贸易、人口、资源都可以夺取,唯独军力不可借他人之手。海岸帝国与首府联盟的战争日益拉锯化,敢两手倒卖物资的军火贩子一般死得很惨,但军阀不会,他们生产武力,销售武力,永远中立。

战争激昂,中立永恒……赚钱。

回到城内,西蒙兑取了k82任务酬金,西蒙非常识相地献上百分之五的酬谢,管路员见新来佣兵懂行,烟草与酒精的双重作用下,老奸巨猾的管理员认真提点了西蒙一番潜在惯例。

若非在钢铁城市政黄油里摸爬滚打好一阵功夫,不然根本难以摸透内中庞大的脉络。在执行清剿任务后,再次安全无人的聚集地将会一段时间内重新竞价拍卖,对于想要依靠钢铁城转手倒运物资的二道贩子来说简直是甜美饽饽。但城内竞拍必然先考虑钢铁公民、评价良好的居民,出于提高居民积极性前提,委员会会将类似情况的类似任务完成者放在第一竞价权中。换句话说,假使西蒙有意购买k82的聚落居住权,只要没有公民参加,那他便稳操胜券。或者转让竞价权多赚一笔。

由于完成了一个d级任务,在居民系统里,西蒙·海耶斯的个人信息一栏中,个人能力、任务完成框内添加了一颗绶带铜勋章。勋章积攒得越多,越高的权利优先权,在考核行会、市政选职、钢铁军队招募等热门抢手工作,必要考核项即是勋章积存数。乃至于一步登天迈入黑墙,历年的寥寥胜者无不是缀着数十上百颗钻星。议会坚决推行实用主义,,互相制衡的十三家族现况确保了公民权授予的整体公平。三项公民考核项中,首先证明城邦忠诚,随后超过七个议会家族的联名担保,最后勋章比较。缺一不可。

霍兰·莫斯其,本年度公民权授予候选人中希望最大者,据说此人曾是帝国军队中校官,掌管着皇帝装甲团,皇位继承战中他站在已身首异处的大皇子一边。逃难北方之星后先被海因里希吸纳,主持了西部拓荒,成功打破了西部野人的封锁线,唯一一条西部路线便是此人开辟。历任钢铁军、黑墙军。由于他在选帝侯决战的临阵倒戈,绝对优势的瑞斯玻利家族被布莱克家族重创。为了回报霍兰,新晋的布莱克家族正在运作此人的联名具保书,好让霍兰在未知名额中独占鳌头。

“一百三十六……”西蒙无语地看着莫斯其的钻星,表明此人完成了一百三十六个a级任务。任务发布屏滚动播放着四挡任务。d级任务无非是商队护卫、缴纳特别物品、清剿等出力便能讨好的行动,酬金在三位数左右。c级任务五花八门,清理危险生物聚集地、寻人寻物、公共作战,酬金四位数。而b级任务集中于工业设备征集、维修,科学发展人才招募推荐,酬金五位数。a级任务数量只比c级略少。狩猎大湖水怪、摧毁旧城市废墟活尸巢、每十个尸鬼头颅,西部拓荒……酬金嘛,不封顶。

值得一提,在钢铁行会、议会认可组织势力中表现良好,经由推荐审核,一样于个人表现栏获取勋章,等价任务勋章。

西蒙走在f区市场,心思微动,买了几瓶真正的精酿烈酒。爬回住所里,西蒙坐在房门的角落里,一直等到午夜。

像是蝙蝠归巢,阿多菲娜悄无声息地打开了房门,一如既往的漆黑,她暗叹一声,刚欲伸手拉亮灯,不料一双手却从背后伸出。照她的本能习惯,竖瞳女孩必定一记手肘过去,以她的突变力量,势大力沉得打凹陷偷袭者的脸庞也不稀奇,但临到一半,她止住了去势。

西蒙把阿多菲娜揽进了怀里,深深埋进她的红发,艳丽凄美的彼岸花,致命的曼陀罗,一条花纹单一剧毒的沙蛇,阿多菲娜明显地一僵,但她很快放松下去,任由终于认清了自己的男人似是拥抱似是发泄的亲密。

“那天晚上,你为什么没有杀死我。”西蒙在她的耳畔边说道,阿多菲娜有许多标签,但没有仁慈这一条,换做是他,在有机会杀死曾经的敌意者的情况,他绝不手软。他不信什么血统、外貌,他与她都信奉力量。

阿多菲娜放任着西蒙攻城略地,她侧过头,亮褐色的竖瞳闪烁着星子般光辉,她的指尖拨弄着男人的唇瓣,淡淡说道:“你的血,比别人纯太多,却又像是茶里加了糖,一尝便知,如同,我的血。”

“你想说……”阿多菲娜的罩衣成了衬毯,西蒙懒得烦一个个解开衣扣,直接顺着缝线扯开。黑夜中阻拦不住她晶莹苍白的肌肤,西蒙把她压在身下,握着她细腻的脚踝。“你想说,我并不是人?”随着某些濡湿窸窣,阿多菲娜半应半许着。

“你和我,都不是。”

第六十五章.公主与王子

直到日上三竿,西蒙与阿多菲娜才悠悠醒转过来,红发女孩躺在臂弯里,蹭着西蒙的浓密胡须,似乎他最近一次的刮胡还是阿多菲娜恶作剧。“这样挺好的。”她想道,阿多菲娜自顾自地倒满酒杯,自斟自饮着。一瓶纯正伏特加下肚,女孩泛起点点醉意,稍微长大些的男性都会发自骨髓里知道女孩在半醉半醒间几乎是无不应。

“我,我的血,有什么区别?”西蒙抱着脸庞嫣红,嫩得仿佛能滴水的阿多菲娜,她抖了抖肩膀,一口好闻的酒气嗅在西蒙的鼻尖,行将喝醉的女孩说道:“纯且甜,普通人的血就是腥的,而你,特别的人一尝就知道,你是我们的人……”

“‘我们’是谁?”西蒙继续问道,阿多菲娜捏着酒瓶,慢慢酌着,手臂抱住西蒙的脖颈,呢喃道:“噢,我的白马王子,你来自黄金时代,那个有着公主王子童话的年代,我是你的公主,你要举起宝剑,斩却奸佞,从巨龙利爪里解救我,然后我们快乐的生活在城堡里。你继承王位,而我,给你生下血统纯净的王子公主,一代代延续着故事。”

西蒙手抚过阿多菲娜光洁平坦的小腹,韧性而无一丝赘肉,他略略冰冷说道:“是啊,王子的宿命即是斩杀巨龙,而你,应当单纯到底,做个愚蠢的公主。”

“你很聪明。”阿多菲娜眼瞳中醉意如潮水消退。她同样冰冷地对视着出于泄/欲意图占去她身体的男人,但她依然温柔地环抱着,彼岸花开放在雪白原野的床单上,两百磅的血肉骨骼压在她的躯体上,阿多菲娜咬着西蒙的耳垂,似是情人呓语。

“聪明到在遇见的第一夜,你就猜出了我想要的是什么。”阿多菲娜猛然掀翻了西蒙,反身骑坐着,手撑着他的胸肌,俯下身,说道:“我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不仅于此,我很欣赏你,海德拉会很乐意将你列入九首,我是你完美的公主,你是我完美的王子,然后,我会繁衍完美的下一代,确保一千年后,流传的,只有我们的故事。”

“你的不凡之处,不在你的那杆狙击枪,噢~”阿多菲娜幽怨地轻扇了西蒙一巴掌,竖起手指嘘声道:“嘘,别着急~”她解开西蒙的aats腕表,略略吃惊道:“妈耶,都十二点啦?你昨晚究竟……”

“算了……”阿多菲娜懊恼地将手表扔开,换了个舒服姿势枕着,小小的得意:“你的表倒算是有点不凡,在我二十多年的旅行生涯里,只见过四个人有过aats腕表。”随后,她自己动了起来。

“弗兰茨家的老头子,啊~这样子,好像,好像有点不太尊重咱们伟大不朽的主席先生,奥古斯特·弗兰茨戴的劳力士可就是aats。”阿多菲娜烦恼地往西蒙左脸又扇了一掌,呲牙道:‘轻点!白痴!’

“第二个,是已经坟头长草~不,不是那样的……喂给鲨鱼的帝国大皇子从他爹哪儿得来了一块,啊!”鲨鱼喜欢躲在水下,尤其是海面暴风雨时,小舟被鲨鱼撕扯得可快了。

“第三个,不久后,你会见到他,海德拉之首,他是我们的至高王~”阿多菲娜被埋进枕头中,嘶哑着喊:“喂,我还没说第四个呢~,啊!能不能……”

“你们两个他妈的静一点啊!你们一夜不睡,白天也不睡的啊!”隔壁房间的彼特愤怒地喊道,少年的眼睛熬得通红,至于原因,想必这对狗男女正在奋力解释着。

傍晚时分,阿多菲娜咕嘟嘟一口闷干了最后一瓶伏特加,舀来一捧水泼给呼呼大睡的男人,骂道:“起来了,你现在才知道睡觉啊。”

“你要做什么……”西蒙哈欠连天,打量着阿多菲娜格外傲人的身姿,红发女孩难得浮起一丝羞赧,裹着斗篷跳出房间,末了丢出一句话:“十分钟后我再看见你没起床,我保管你下辈子和狙击枪为伍。”

迫于某喝过绿巨人血液的女人威慑,西蒙不情愿地穿戴好,走在f区通向字母表后续位的街区,疑惑道:“你现在就要带我去那个什么海德拉?接受一下智慧启迪血统开启之类的?然后我也会像你一样力大无穷?不行,我要许愿子弹永远绕着我走……”

阿多菲娜跳起来打了西蒙脑袋,揪着耳朵说道:“你的确需要智商启迪,我会让海德拉给你熬一锅复方汤剂,看看你从狮鹫兽变回来后有没有学到一星半点的。”

“的什么?”西蒙笑眯眯地摸着阿多菲娜的头顶,顺便捋了捋她的麻花辫,日耳曼少女当即双手剑一抡,拎着白痴男人的衣领,说道:“吃太多容易被猎魔人砍死!所以。”西蒙耳膜震的嗡嗡响。

“记住不要贪得无厌!”

走过灯火辉煌,日夜永昼永烟的工厂区,两人登上一座废弃高炉,凛凛夜风吹得阿多菲娜钻进了西蒙的大斗篷中,她指着连通另一个灯火通明的区的滑索,底下黯淡一片,说道:“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们这样是违法的,不过就算你愿意地面通行养殖种植区,老娘也不奉陪。”

随着阿多菲娜投入五枚硬币,对岸高塔传来两只绑定环,“希望你的勇气和你的蛋一样大。”阿多菲娜将固定索绑在腰际,城市上空响起了她快活的嚎叫声。

高塔下冷风不断,西蒙安慰着自己好歹从同温层玩过蹦极不是?很快他就意识到错了,在无数次以为自己要葬身突变动物嘴中时,滑索又把他拉回到高处。待到了站,西蒙捏着阿多菲娜稍稍婴儿肥的圆润脸蛋,说道:“这是哪?”

“你记性真是差的不得了。”阿多菲娜拨开作怪的恼人手掌,“我们之间还有一个赌约。”

西蒙想了想,愣是没记起,在阿多菲娜逐渐耷拉下眼皮,撸起袖管的关键时刻,西蒙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格莱瑟姆酒馆?今天是我来钢铁城的第三十天。”

“那可不是。”阿多菲娜甩着手蹦蹦跳跳,她又回身倒着走,笑嘻嘻地看着西蒙:“我劝你提前想一想应该输给我什么,承诺,你和我的承诺都不廉价。”

.第六十六章.白玫瑰

与寒夜苦斗一宿,窗栏铁柱终于迎来了难得的喘气时机,拂晓黎明之刻,再无霜重露深。距离暴烈炽阳狰狞面目尚有浅浅半晌功夫,为了延缓开裂提高寿命,铁柱努力剥开一层薄冰,即便此时将将八九月而已。

但对于任何一个艰难求存的生物而言,春天不意味着生命萌发,冬季也不代表鲜艳逝去,需知,这世上太多太多的伊甸园与地狱火。

与钢铁城百分之四十的人一样,在第一抹曙光降临后,韦兰被迫睁开了双眼。之所以是百分四十,因为另外百分四十此时下了夜班步履蹒跚地归家,韦兰则要去接班,劳作十二小时。日出而作日暮而息,东西方的哲学家们在相当长的时期内推崇这类简单朴素的田园式生活,仿佛这该是人民的最好归宿。韦兰没有念过书,学堂这个名词遥远得胜过一瓶抗辐宁,他要去挣肉干与饮水,继续保有他的居民证、住所,至于尊严?活下去就是尊严。

韦兰搅拌着昨晚下班时炖煮的肉干汤,舀出煮了一夜仍旧浑然一体的大块肉干,不过好歹能用匕首割成小条嚼碎饱腹。钢铁城内唯独不缺动辄数十年高龄的风干肉。早餐往往要花费钢铁城居民不少时间,为了避免迟到扣工资,韦兰叼着肉干换上臭烘烘的汗衫,在开门前,韦兰攥紧袖刺,手搭凉棚,警惕地打开一丝缝,确认没有危险后才攀好梯子,在落地之前,韦兰必须反向跳跃到隔壁叠楼的升降柱。因为某个混蛋趁着巡逻队空隙期偷拽了公共消防梯,虽然第二天贼就被举报了出来,并且拉去建造城墙。但以管理会的效率,等新梯子来了,估计妹妹的病都不治而愈了。

妹妹的病。每次身体的每一粒细胞每一片肌肉在哀求韦兰稍作休息,给它们放一天假,好缓解越发严重的脊髓痛。韦兰说服不了自己时,妹妹的脸颊便会随病症蔓延而骤然塌陷,她那双湖蓝纯净的眸子凹在眼窝,直到漆黑。

钢铁法典禁止将居民权授予给生产能力低于消耗能力的流民。具体化则是人的健康水平。辐射病晚期、患有传染病、缺乏对症药物的疾病皆属于禁止序列。妹妹十八岁了,按理,她拥有劳动与全部的生育能力。但为了生存,从七岁起,韦兰给大人们力所能及地搬运物资、种植庄稼,而妹妹只能去一个地方。在患有传染病后,在所有人眼里,她失去了所有价值。

除了韦兰。

韦兰与妹妹一同出生于大湖工业区,裁决日遭受核爆最密集的地区之一,成年人或许承受得住每年两三千的辐射剂量单位,新生儿只能由父母祈祷天底下任何慈悲神灵降临奇迹。韦兰始终认为是妹妹代替他阻挡了噩运,从子宫到现实。

妹妹进不了城,为了应对日渐臃肿的城外未通过审核的流民群,钢铁城管理委员会默许十三市镇建立了流民安置所,一月缴纳二十元钱即可享有基本的人身安全—不被猎奴。韦兰别无选择,把妹妹安置其中。他这条命还扛着妹妹的命,他一天不工作,妹妹进城时间就要延后一日。

交班人海把韦兰挤成了薄饼,这也是他的机会,韦兰希冀身周有几个粗心鬼口袋缝得不是那么严实,好让他掏几个铜子,在如此的出行高峰期,巡逻队只会在高塔警戒,防止一些神智失常的疯子搞搞自杀袭击,自从管理会实行的新的连坐制度后,预防性处决果真消灭了全部的变态。折腾到工厂区,韦兰一无所获,毕竟人们热衷于将钱找个只有自己晓得的地方而非携带现金,怎么?嫌弃贼的技术了?至于钢铁银行?别想了,没有一万元的财产证明,谁有资格踏进庄严恢弘的黑色殿堂?

韦兰熟悉地停住脚步,前方亮起了通行红灯,城际铁路轰隆驶过一列列载满矿石、燃料、原材料的机车,大多数驶向工厂区深处的炼钢厂与军工厂,韦兰渴望那天他也能到那儿去做产业工人,据说一日工资达到了一百元。轻松安逸,若非顾忌自己死了没人照顾妹妹,韦兰真的想去核废料处置厂干上个把月,挣到一笔钱痛痛快快地潇洒一月,喝谷子酿出的酒,吃谷子烤出的白面包,啃新鲜的肉骨头,再有尊严地用子弹结束一生。

幻想结束,韦兰走到昨天去过的纺织厂,十八?工资又掉了一元,韦兰决定碰碰运气,石料凿刻厂需要扛把子力气,韦兰自忖太久没吃饱饭应付不了,忍痛越过这家开二十三一日的厂子,但他要迅速找出适合的工厂,否则在八点后干活,一定会被扣一小时工资。最终,韦兰选择日十九的子弹复装厂。

领过工牌,系紧在手腕。韦兰站定在流水线,随着“嗡”的一声响,机器吞口喷出金属湍流,澄黄的子弹壳铺满了滚动条,韦兰擦亮了眼睛,在接下来的十二个小时内,他必须在这里连轴干到下班,在大同小异的子弹壳中拣拾出形状差别太大的弹壳。每逢监工绕到末尾,韦兰才有时间飞快地蹲坐,再飞快地起身,谁要是敢胡乱丢出完整弹壳,轻则挨鞭子罚工资,重则记录档案。超过五次的怠工行为将被驱逐。

工作了一上午,韦兰的肚皮开始抗议,工人们得到了半小时的休息时间,韦兰在一分钟内吃光了重又坚硬的肉干,他一天只喝两次水,所以他逼迫自己吞咽进喉咙,立马就地躺好,几秒钟后,鼾声震天。

晚八点,太阳尚未彻底落山,本该是下班时间,但九点钟才有接班工人,质疑监工决定的智障被工厂警卫扔出了大门,随之一日工资泡汤。电灯亮起,哨音吹响,韦兰双腿酸软,强撑着排队领取工钱。

“843号!”监工喊道,韦兰忙不迭高声应到,监工划拉给韦兰十九枚铜绿锈斑的硬币,韦兰乖乖交给了工人头目一枚硬币,拒绝支付者,回家的路途可是异常的漫长。

稀疏路灯彼此之间存有动辄数米的昏暗,韦兰索性把藏在裤管里的铁棍攥在手心,向暗地里的人宣示着誓死保卫财产的决心。实际上韦兰心底盼望着有几个自不量力的蟊贼过来抢劫,那他就有正常理由夺取贼的全部携带身家,哪怕支付给巡逻队75%的税也是值得的。可惜贼才不会对韦兰这种一看油水少肉又少的苦巴巴工人感兴趣。

归家路途,韦兰总喜欢特意多绕一段路去医疗站,“今日抗辐宁药价,512元。”医疗站大概是市场区最门可罗雀的铺子,但它最干净最整洁,还有最漂亮的护士。韦兰默默数着自己攒的硬币,到明后天,他就有钱买半瓶抗辐宁。

“我吃两片,妹妹吃八片。”想到这里,韦兰心情略略雀跃了一些,随即跌落谷底。年末的居民审核体检,妹妹想要通过必须要花大价钱请医生拔除妹妹的传染病,听工人碎嘴说,至少要十瓶抗辐宁才请得动城外的医生。

五千元。韦兰强自鼓劲,他都成功活到成年了,光凭这点他就打败了无数个小时候欺负过他的恶霸,他还要带上妹妹在e区买栋房子,考进行会,娶个肤白貌美的城里媳妇,给妹妹找个真心疼她爱她的丈夫。

“我吃一片,妹妹吃九片。”韦兰说道,这句话赋予了他动力,使得他成功跃上了消防梯,打开了房门。

分配住房初期只允许保有一盏电灯与一个带电流检测功能的插座,韦兰竭尽所能地攒钱,自然不会奢侈到去交额外的电费。他颤抖着手开启了电灯。

一片狼藉。

一柄一万磅的铁锤骤然砸扁了韦兰的心脏,他楞了一秒,发疯般掀开了床铺,他凿开褥子放进去的存钱罐不见了!里头装着两百元钱!买药的钱!妹妹吃药的钱!吃饭的钱!

“哈哈……”韦兰反而咧开嘴轻轻笑了笑,颓然陷进床铺里,枕头死死压在脸庞,传来一声声被捕兽架困住的野兽般嘶吼,良久,他通红着眼,头颅埋进了双膝间,拼命地掐着大腿肉。

报警?钢铁城每天失窃数以万计,管理会压根不管,报仇?找谁啊!妹妹天空湖般的眸子凹进脸庞,腐烂成一具荒野常见的尸体,少肉、干瘪,但饥不择食的秃鹫会乐意至极地啃食一空。

突然间,一道雷霆劈在韦兰的脑海中,他冲到桌前翻着日历,今天是八月三十一日,月末!在八月一日那天有个红发女人莫名其妙送了他二十元,让他在一个月后去m区的格莱瑟姆酒馆寻酒保。

“白玫瑰。”韦兰回忆道,他清楚这些把戏,或许是纯粹的赌注,更可能是摘取器官?残酷派对?杀戮宴会?废土的娱乐创造力比裁决日前旺盛得多。选择?别无选择?但那个女人承诺会有两百元,刚好能抵扣掉韦兰被偷走的钱。他看过地图,走高塔滑索,半小时内就能到m区,手脚麻利说不定可以继续赶上明天工作。

在念头出现的刹那,韦兰便起身推开房门,漠然关门,走向夜幕。

选择,在废土词典里,归属于昂贵一栏。

第六十七章.格莱瑟姆酒馆

西蒙有些时候困惑自己究竟是游骑兵还是空降兵,因为在他的作战记忆里,要么运输机扔下他们拍拍屁股走人,要么是钻出运输机背负喷射组件滑翔,至于动力滑翔伞这种落伍玩意那还是游骑兵前辈们的癖好。

惊心动魄滑索行很是给了西蒙复古的新体验,不知是由内而外还是由外而内,反正西蒙的腿又软了,阿多菲娜翻了个白眼,大竖中指鄙夷道:“亏你是战前人,看来你见识还是少啊,飞机坦克军舰耍的不够多。”

西蒙理了理新买的战地风衣,墨镜一掏小辫一扎,冰冷午夜与优雅军士藏在游骑兵发青的胡茬里,瞬间钉住路旁好几个姑娘的芳心。出于女性直觉,阿多菲娜直白地挽住西蒙胳膊,宛如眨眼心跳刹那,阿多菲娜朝抛媚眼的贱骨头们呲着虎牙,这可是她的私人财产!难道你们嗅不到他身上有老娘的专属气味么?

贱骨头们娇笑着擦肩而过,西蒙无来由地狠踩一脚靴尖,“眼睛朝前,双脚迈开,不然容易跌倒。”小心眼的女孩教诲道。

竖瞳、蛇瞳、月瞳、尖耳、短耳、伏地魔……短短几百米路程,往来行人一小半都有明显的突变特征。记得曾经西蒙说过,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男人满地走。这会儿,他真看见了用三条腿行进的蛤蟆……人。皮肤外囊泡里危险地颤动着,不详盛放着晃晃悠悠的汁水,穷尽想象,西蒙也没从蛤蟆身上找出人类符号。

“什么鬼地方?”西蒙低声问道,阿多菲娜正忙着打招呼,“啊,好久不见,你还活着呐,得了吧,安纳托利亚你早点原地爆炸吧。”竖瞳女孩不耐烦地拨开西蒙,说道:“m区!喂!放尊重点!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本事把你打成泥再塑成人!”

男人在异性前遭受魅力质询时智力会成几何倍提高,尤其是这会儿西蒙被晾在了一边,某个酷似精灵王瑟兰戴尔的家伙正与才共度良宵一宿过的阿多菲娜言笑晏晏,西蒙默默测算着应该用多少刀割了耳朵当下酒菜。

西蒙从小到大和好孩子属性搭不了关系,奈何天赋异禀,别人家彻夜苦读,西蒙则在家彻夜看烂剧。青少年嘛,超级英雄x战警谁不爱?m区?mutant区,拿过常青藤录取书的西蒙要是连这点都分辨不出,怎么对得起sat?西蒙不动声色地摸着aats腕表,自从出了肯特堡避难所,他就没有拨转过时针,直到如今,依然停留在一阶水准,阿多菲娜看上去不太着调,但她干过有伤大雅的蠢事么?

“过来,西蒙,这是亚历山大罗维奇……”西蒙省略掉一长串伤害脑细胞的头衔、家族名等等,定义为长耳朵。他礼貌地向长耳朵伸出手,微笑道:“西蒙·海耶斯。”

不料长耳朵热情地握手后顺势硬势拽过了西蒙,轻声冷硬说道:“万岁!海德拉。”

白皙修长的指节宛如弹奏钢琴般在西蒙骤然僵硬的肩膀上点拨,又彷如工业蒸汽机机械绵长地锻打,长耳朵与阿多菲娜一同意味深长地微笑,长耳朵说道:“莫尔芬一向是我们之中最幸运的女孩,善待她,也是善待你自己。”

在西蒙反应过来前,阿多菲娜娇哒哒地掌心朝上,妩媚道:“准备好参加晚宴了么?我的王子?”

“是的,公主。”西蒙立刻清醒过来,牵起她的手,缓步走向不远处龙蛇交缠招牌闪亮的“格莱瑟姆酒馆”

“铃铃铃……”门檐风铃曳出山谷峡湾的叮咚旋响,黑白双色的猫耳女仆热情地引导着两人落座。卡斯蒂利亚紫衫木?西蒙有些意外,这些在十五世纪乃是英伦长弓手击溃法国重装骑士的制材,此刻托载了男女之间静谧的氛围?是的,在西蒙走出避难所后,这是第一个他遇见的安静甜蜜的酒馆,不,更像是宾夕法尼亚图书馆供学子小憩的咖啡屋。淡蓝眼瞳环顾之处,人皆书写捧书

“一杯马蒂尼,两块冰,十毫升的维度蓝血。”阿多菲娜顺手将米黄信纸装裁成的菜单递给西蒙,十指交叉叠住下巴,她歪着脸庞,竖瞳跟着新月倾斜,半是调侃半是考校:“啊,常青藤才子,你的口味?”

西蒙的饮食早被速食罐头、刀片谷粥、坚实到能当铁棒抡的黑面包摧毁了,有酒精就是胜利,刚从战场下来的大头兵管易拉罐里是威士忌还是朗姆?“帝国伏特加。”在猫耳女仆欠身致意离去时,西蒙打了个响指,补充道:“有大红星香烟么?”

西蒙径直无视突兀响声引来的不善目光,“请问先生需要的是国营卷烟厂牌子或是赫尔辛基?”

“赫尔辛基。”他想起在数百年前,北国冰雪中真正的白死神,我算是他的传人么?游骑兵们想道。

我不配。西蒙唇角浮起几分自嘲笑意。这抹弧度刚好飘进就着白开水细嚼慢咽着蜂蜜饼干的阿多菲娜眸中,“你以后打算一直干佣兵?我提醒你噢,老柯林斯把本年度的学徒名额当嫁妆送给了女婿,我见过莉莉的那个名义丈夫,除了眼睛不够你的蓝外,我还真没找出你强过他的地方,想不想听一点女孩子的旧情史?”

“不想。”西蒙回答道,情路遭挫的女孩愤愤地接过她的马蒂尼,拔开水晶瓶的塞子,几滴冰蓝冰蓝的液体洒入杯中,灿丽如她之红发,糅入他的眼瞳,水墨漫过宣纸,品红?不,靛青。“猜一猜这是什么?”阿多菲娜抛高水晶瓶,慵懒洁白的小腿搁过椅栏,臂弯如弓弦,应当有雉鸟箭翎握于两指之间,刺入眉心。

她攥稳水晶瓶,旋即摊开,西蒙将烈酒倒满酒杯,一饮而尽,饱经酒场考验的喉咙打压地不冒一丝火星,“这是某种调料,血,人血?兽血?在我的时代可不兴。”冷色酒水呷入女孩今日涂抹着黑色唇膏的唇,直觉告诉西蒙压不服这杯酒。

“西部沙漠的魔鬼仙人掌根茎汁,辅以日光甲蟒的蛇毒,所以,回答错误。”高脚杯剩下两只冰块,阿多菲娜唤来女仆,吩咐道:“相同一杯。”

“所以,你想好你应该输给我什么了吗?”时针11分针41,二十分钟后即为九月,她的马蒂尼一杯一百元,她存在酒保那里的四百元剩了二百。

“不见最后,不见分晓。”猫耳女仆记着客人的要求。

“一瓶圣三一。”时隔半个世纪,帝国的酒与烟终究征服了武力未竟全功的土地。

第六十八章.愿望与承诺

跑!奔跑!韦兰的肺里勃勃燃烧着无数块炼钢焦炭,将他的肺泡一个个化作铁水,烧融!凝固!回炉!重炼!他大口大口灌着腐臭冰凉的夜风,却丝毫缓解不了他内心的灼辣惶恐。跑!奔跑!

鬣狗群疯狂嘶吼着,近到韦兰分辨得出这些食人恶犬口中淌出的涎水,一旦他跑不动,或者坎坷泥泞里命运般冒出一颗石子,那么他注定成为鬣狗的盘中餐,这些撒旦造物异常精于给猎物、猎人缓慢地放血到虚弱不堪,届时遍体鳞伤的韦兰造不成一丁点儿威胁,鬣狗才会一拥而上,可悲的物种!拿同伴的鲜血滋养献祭敌人,再以敌人的殒命祭奠同伴。

跑的再快些!更快些!韦兰将所有的钱存在了被偷走的铁盒里,他甚至出不起快速通向m区的高塔滑索组费用。他只能徒步穿越城内养殖区,钢铁居民对他们日常食用的肉类完全不在乎来源,带血、带皮的肥肉吃了长劲,这才是关心吵架的点儿。管这块二十元的肉排是鼹鼠肉?病牛肉?腐狼肉?吃饱穿暖,是所有人的梦想。

快!快!快!工业鼓风机朝着高炉吹送着纯氧,好让温度更高,对!超过一千摄氏度!一万!十万!烧!让它烧!烧得剩下一炉澄净无杂质的通透钢水,浇洒出最坚固最艺术的城墙!最好一劳永逸地隔绝废土的一切暴民、尸鬼、活尸!韦兰仓皇地跨出竭尽所能的最大步伐,鬣狗先锋衔住了他的衣角,韦兰当头一棒,砸地妄想生吃他的疯狗支吾逃窜。但还有十头、百头、千头摩肩接踵的鬣狗,它们是农场主蓄养的待宰肉食,韦兰昨日或许是个享用者,这时,他是不折不扣的食物链最底层。

快啊!脏水煮肉干先被韦兰咀嚼成碎末坠入胃袋,再由小肠分解为蛋白质葡萄糖提供着运动必需的能量,但韦兰不仅感到肺腔愈发火烧火燎,双足也愈发重若灌铅。他实在快跑不动了。足足七八公里的全力飞奔,就像十岁时逃避猎奴队的荒野亡命,与现在一样,他知道坚持一段就有溶洞、街区,但除了藏在天堂里的上帝,他不知道意志钟摆何时落下就再也晃不高。

快……妹妹湛蓝湛蓝的眸子在前方望着韦兰,朝筋疲力竭的哥哥摊开掌心,是一颗糖,是妹妹十八岁的生日礼物。“你看,我留着它呢。”妹妹说道,脸庞拭不净的周四灰烬,渗不出的泪珠。“哥哥,你答应过会永远爱着我的,对吗?”妹妹问道。

鬣狗群咆哮声突兀间远去了,“对,哥哥永远爱你……”韦兰默默回答道。“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妹妹转身,飞快地闪入夜幕。

……

“5,4,3……”阿多菲娜又干掉了一杯马蒂尼,藤蔓时钟悄然指向了1159,红发女孩攥着西蒙的手腕,盯着aats表,兴奋得像个懵懂幼稚的半大孩子。“2,1。”

准点钟声响起,时钟里弹出一只吹拉弹唱的鸟儿,“九月,九月,九月……”叮叮当叮叮当,在铃儿最响叮当的刹那,鸟儿伸展开羽翼,骤然变成了信天翁。零点已过,现在是2116年九月一日。

“你输了。”阿多菲娜百无聊赖地中指指肚叩着食指指甲,若是仔细看,不难发现指盖上有些漂亮繁复的花纹,女孩子的花俏心思?大概是吧。“还记得赌注么?”

西蒙也喝光了第二瓶烈酒,茴芹,茴香,苦艾三种原料经过反复蒸馏提取,西蒙拒绝了女仆加水稀释,因此圣三一酒精度数极高且非常不适口,但,士兵们只在乎醉倒与否。卫国战争里苏军士兵有嫌弃过每天一百克的人民委员牌伏特加么?绝对没有!

酒精就像烧红铁水融穿了肠胃,把胸腹变成了炼钢高炉,西蒙只感觉有些喘不过气,像是一大块焦炭堵住了肺腔,西蒙抢过阿多菲娜的水杯,猛地灌下,冰水稍稍止熄了烈火,阿多菲娜不满地嘟着嘴,抱怨道:“瞧瞧这个准备耍赖的醉鬼,男人间可真是擅长用‘噢。我喝断片了,明天吧’来搪塞掉对女士的承诺,就像他们也爱用一双古驰靴子评判女孩的性格。”

于是阿多菲娜“砰”地把靴跟架上了西蒙肩头,直接给了他一巴掌清醒清醒,临近午夜,本就寥寥的客人们走得只剩下几桌,阿多菲娜娇声喝道:“醒醒,不自量力的臭男人,想象一个月我们之间的赌注是什么。”

“一个愿望……”西蒙回答道,结果又挨了一巴掌,“是愿望啊?”难道他记错了。

“一个承诺,一个我说什么,你就要去做的承诺,记得吗,蠢猪!”阿多菲娜冷酷地来回拍打着西蒙脸颊,她虽然是热血种,但她的肌肤是凉的,碰上西蒙火热的脸庞也不可能泛起一丝温暖。

“你说,我做。”一万个敕令骑士发起了墙式冲锋,苏丹的军队兵败如山倒,西蒙下意识地抱着阿多菲娜洁白晶莹的小腿嗅着,顺便手搭了上去,朝着深处摸去。“白痴。”阿多菲娜翻了个白眼,“这可是你说的,我没强迫你,噢!你这个混蛋。”阿多菲娜疼地倒嘶一口凉气,直接拎着臭男人的后脖颈拽到嘴边,一字一顿道:“我们打算为你举办一个小小的仪式,你要乖乖的,这就是我要你兑现的承诺……你吗的!”

阿多菲娜牢牢攥住西蒙两只手,“呲~”竖瞳女孩朝好像等着欣赏现场春宫戏的邻桌茶客咧开虎牙,说道:“你们几个,喝了一晚上咖啡也该干活,应付这头猪我又是卖身又是装纯情,轮到你们费力了。”

长耳、枯发、龙臂、银肤。还在彼此读书看报写作的两男两女齐齐地起身,德意志军人般精准,各自箍住西蒙的四肢,扛起,猫耳女仆依旧微笑如故,捧着菜单引导着他们往酒馆深处走去。

“真是记吃不记打的男人。”阿多菲娜揉着自己被捏痛的一处,“幸好我提前宣示归属了。”想到这里,红发女孩嘿嘿偷笑着,又牵动了痛处,“噢,我要和我的妹妹赌一赌,这小子的血统一定来自什么远古黑猩猩。”阿多菲娜夹着腿,一瘸一拐地拖步走着。

帝国伏特加、圣三一、大红星、大黑星、柯尔特大蟒、日光甲蟒……这些生涩拗口的单词飞快地在西蒙眼前绕着圈,卷动着一颗颗镶边黑钻,钉入钢板内,“六芒星!六芒星呢!”有人喊道。

六芒星?果真,这些小玩意化作了钢铁城徽记的六芒星,“十三香!把十三香点起来,噢,我的神呐!要是莱弥亚在,她一定会吸干你们这群废物的血!”钢铁城十三黑星团结着六颗黑星,统治家族,议会家族,前者是流水的弱者,后者铁打的高王。迷迭香如一根缎带滑过鼻翼,西蒙深深地吸了一口,如痴如醉。从前在孤松镇,母亲会在花园里种几株迷迭香,每每盛放,必定惹来邻家女孩美目。

西蒙尝试着折断一株迷迭香,他记得有一个他极其在乎的人也喜欢迷迭香,他想别在耳畔,带去寻她,就在汁液溅落掌心的那一刻,突然掉进了柯尼斯堡。鹅毛大雪,滚烫弹壳随着枪机复进飞溅雪地,“太热了!太热了!给他降温!拿冰水来!”有人吼道。是啊,是很热,帝国佬的眉心爆开一蓬血雾,临死前面孔贴近到了瞄准镜前,西蒙猝不及防下被刺中了心脏,仰面躺到。雪地如床,席梦思吧,天空碧蓝蓝。

“海德拉之血呢!”冰层开裂,西蒙呻吟着扶住墓碑爬起,薄薄雾霭里金芒闪动,“你不记得了我,对吗?”陌生人问道,西蒙疑惑着骨碌碌转着眼睛,:“您找错了人,姑娘,这里是孤松镇。”

“你答应过,我们会在一起,永远永远。”陌生女人说道,西蒙有些害怕,连连摆手,后退着,推辞着:“您真的找错人了。”

“你说过!”陌生女人猛然掐住西蒙脖颈,把他死死压在铺满秋日落叶的白石道上,“你答应过我!我们在一起!直到永远!直到世界毁灭!”女人竭力嘶叫着,沙哑着哭喊。“留在我身边!听见了吗?坚持住!”西蒙被摁地几乎喘不过气,他艰难地转动着头颅,墓碑底部有只蝴蝶振动七彩双翅,行将飞空,西蒙追随着破茧蛹一万年之久的蝴蝶。a-n-e,蝴蝶顺着纹路沟槽爬动,a-n-e!后面的呢!后面是什么!“滚开!婊子!疯女人!滚开!”西蒙状若疯魔地反抗着,誓死要挣脱着陌生女魔头的控制。

“这么多年了,你依然什么都不懂。”凛风扬起悬崖边缘上的女人的发丝,白金,亮金,月光,辉光,美丽,丑陋,“女士!你在做什么!快过来!不!不!”西蒙扔下步枪,甩掉钢盔,向那个轻生的女人冲去。

“西蒙。”那个女人踏出脚,她喊着西蒙的名字,“想想你的父母!你的爱人!”西蒙高声劝解道,在这一刻,即便宇宙崩毁,万劫不复,他也要救下这个素不相干的女人。

“西蒙!”钟摆响起,惊雷乍响,奥丁神手持战锤劈开云层,宙斯神掷下闪电。“你什么也不懂!不懂!”女人的话回旋在田野,在墓地,在雪原,在世纪前,在世纪后。“不,不!”西蒙几乎就要够到女人的红色挎包。

“西蒙!!”波塞冬掀起波澜巨浪,女人跳下悬崖的同时,海洋也一并吞噬了她,四十四天的雨,洪水袭到了西蒙的脚下,但方舟扔下的绳梯困住了他,把他拽离汹涌潮水。

火红靓丽的焰光,雪白荒凉的原野。阿多菲娜的脸庞呈在眼前,她捋开了西蒙臂膊衣袖,贴在耳畔说道:“万岁!海德拉!”

第六十九章.应许之地

“啊~”西蒙感到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一杆霰弹枪轰爆了又黏合起来,他支着腮帮抬起头来,发现自己仍在格莱瑟姆酒馆的原先座位里,阿多菲娜正在安静读一本杂志。

“花花公子?”西蒙无语道,抽过红发女孩手里的不良杂志,阿多菲娜不满道:“喂,你知道你刚才……睡了多久么?你差点没把我折腾死!”

“比如?”西蒙斜着眼睛,从头到脚,扫过女友的几个部位,阿多菲娜立时炸毛,探身过来夺回《花花公子》“现在我们来说些正经事。”

“等等!”西蒙忽然想起赌注,“那个男孩到底来没来?”

“你觉得呢?”阿多菲娜指了指四只空酒杯,插着柠檬片,马蒂尼酒一百元一杯。“十二点过了,我就又点了两杯酒,瞧你那会儿的白痴模样,真当苦艾酒是可乐啊,闷头就灌,搞得好像帐不是你买就可以随便胡吃海塞。”

“真没来?”西蒙疑惑道,阿多菲娜握起他的手,两方柔腻凉滑的软玉,微笑着说道:“你从我脸上看见了什么?”

阿多菲娜拥有一张精致的秀气的圆脸,因为体型偏小的缘故,脸型微微尖锥,看久了就知道这个女孩其实也不缺成熟女性的气概内涵,当然除去那几颗雀斑就更符合女强人的气质了。没脑子的男人理所当然说道:“呃,我看见了一个美人。”

“还有呢?”小女友不依不饶,继续追问。“雀斑?”西蒙当即挨了一下。

“白痴,老娘和你在一起也有两三个月了,你难道没有发现我没说过一句谎?”有时候女人的思维跳跃性是不可能跟得上的,这种具有唯一解释权的问题不管回答什么都是输,西蒙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行吧,你要说什么正经事?”

阿多菲娜温柔地抚摸情人的脸庞,浅浅的甜蜜笑意:“你不觉得自己多了点变化么?”

“变化?”十根手指两只眼睛,该是鼻子的照样是耳朵,也没长根独角出来,“阿多菲娜,你不如直接干脆点切入正题。”西蒙反扣住她的双手。

男人的耐心有时候极其靠谱,有时候不值一分钱,阿多菲娜深呼吸道:“出于海德拉的传统,举行血统仪式后的第一变化必须由当事人独自体会……”

西蒙打断了话题:“等等,血统仪式,你趁着我喝醉对我做了什么?”

“兑现你的承诺啊。”阿多菲娜无辜地眨眨亮褐色的竖瞳,西蒙心情莫名地升起跌下,潮汐登岸退岸,他轻轻咬着女友的鼻尖,叹息道:“算了,不重要,我想你在见到我后的没几天就设定好了一切,说说,事情开始到现在。”

阿多菲娜原以为西蒙的反应要激烈得多,没想到他平静地过分。不过海德拉之血是不可逆的,上月他的确仍属于潜在资产,现在乃是九月一号,他也是海德拉的预备成员,那就没有必要继续隐瞒了。她给两只杯子倒上纯水,慢慢解释着。

“先从这间酒馆开始说起,格莱瑟姆酒馆,承袭着第一代海德拉至高王的名衔,高王通过至今尚不完全确定的方式激活了突变基因,虽然激活,但依然所效甚微,大概就是凌空移动小物件几厘米。”阿多菲娜竖起食指,雪白的手指与周遭融为一体,仿佛是披上了全新的光学伪装网。“早在战前,海德拉就已经存在了,以进化人类作为终极目标,但战争气氛的浓郁导致联邦全面禁止非正面的战时活动,包括海德拉的秘密行动。”

食指从虚空诞出,抵住了西蒙的嘴唇,竖瞳女孩轻启粉唇:“相信我,假如你的同僚与上级在哪个地方尚且苟活,他们会羡慕死你的。”或许他一辈子都不需要在口红花钱?西蒙想到。

“裁决日的大规模核爆辐射打破了固有的进化链条,出于渠状限制,我们暂且维持着人类应有的模样,但是自然母亲慷慨地赋予着勇敢者天生权力,只要,源于血脉,上天应许。”阿多菲娜恣意地展现着她“易形者”的一面,她时而雪白,时而火红,时而银灰。也许因为西蒙喜欢她的红发,所以发丝恒久未变。

“不要问我诸如你的血统从何而来的废话,这种问题应该由你自己来解答,好好想想你自己有没有接受过什么实验、哪怕是负伤输血都要挨个仔细想。即便你要追究,海德拉的血统史官是莱弥亚,有本事你自己去问,只要不被她吸干血。”西蒙挠了挠左眼,有点痒。

“于是,海德拉随之人类的进化踏上了巅峰之路,明面上的钢铁城,是十三议会掌控,暗面,则是海德拉的权威,想知道我怎么把你从理查·所罗门手里救出来的么?”西蒙骤然被抽了一皮鞭,他钢蓝色的眼睛燃烧起怒火,阿多菲娜理解那种引颈就戮的痛彻骨髓,捧着他的脸。“至高王亲自为了你拜见了奥古斯特·弗兰茨,也就是十三议会的主席,无冕之王,伟大且不朽,区区所罗门哪里敢违逆弗兰茨的意志,你真的认为,这是一笔十万元二十万元的有形之债么?”

西蒙无言沉默,阿多菲娜毫不介怀地环抱着打上了她的印记的男人,轻轻拍着他的背,说道:“放心,至高王宽容豁达,在你正式入会那一天,他会亲自召见你,至于我,你觉得我像是那种小家子气的女人么?”

“是那种小家子气的女孩。”西蒙纠正,阿多菲娜哈哈大笑,手掌击在战地风衣上发出清脆的噼啪声,红发女孩接着说道:“你也不用纠结你的血统你的能力从何而来,总之,这对你没有任何坏处,你是战前纯血人,要知道,黑墙里的那些废物想我们的能力都快想疯了,成功的也无非就那么几个,你又不用经历战后辐射人的突变煎熬,所以尽情欢呼,再完成最后一步。”

阿多菲娜款款走向西蒙,挑起游骑兵的下颌,番茄遇上车厘子,她深深亲吻着海德拉无穷之首中的一个,呢喃道:“这是我们的应许之地,就让戏剧开幕,我们永恒起舞!永不落幕!”

第七十章.三流学识

钢铁城有在籍居民十七万人到二十万人,之所以处在一个较大的浮动区间,乃是因为钢铁法典明确制定不养无用之人的铁规。每逢周四,焚化炉便全力开启,处置失去劳动能力且无人担保的平民。灰烬是一种性能出色的研磨剂,当然,愿意生命尽头也想为亲爱城邦做更大贡献的居民,城墙施工队乐意至极得到更多的艺术材料。

作为战前联邦首屈一指的重工业集聚区,大湖遭到了裁决日最残酷的核爆打击,北国秀美风光从此荡然无存,人们依靠着地下避难所一丝骨血重建了风中飘烛般的文明,竭尽全力地令种族存续之火蓬勃发展,至于投入了什么燃料,这是次要问题。时至今日,大湖仍旧存在极多的高辐射危险地区,尽管大湖联盟对消辐工作保持了稳定预算,但致命的核辐射从出生到死亡都与每个人如影随形。

通向新世界的大门钥匙实际握于每个新生儿蜷缩的手掌中,推开门不难,熬过门后的考验才有资格取得馈赠。格莱瑟姆酒馆二十四小时营业,猫耳女仆一杯又一杯地送上杜松子酒,不见她有丝毫疲惫。

既然西蒙认可了所谓的海德拉预备成员,那么阿多菲娜对于变种人的由来不再有任何保留。在她的叙述里,突变基因显著地分为三种。一是在三岁前未患过辐射病的较为纯血的健康孩童,假如有控制性输入一定量的辐射剂量,自然的进化链条在如今环境仿佛松开了管制,妥当地掌控有最多有50%的几率敲入基因靶点,从而取得理想的突变能力。但相比于条件恶劣的非纯血患病孩童,尽管比他们的最多20%成功几率安全得多,获得的能力也差劲了许多。阿多菲娜即是非纯血突变者,红发女孩严词拒绝了西蒙探究她童年的倾向。

“l区,要是你有心情去l区走一走就明白了。”阿多菲娜言简意赅。

第三种则是与西蒙的服食诸如“海德拉之血”的强刺激药剂来消除体内锁链基因,并以特殊对应物质稍微针对性取得突变能力的避难所人类。因为躲避在接近战前世界的防核避难所内,战前纯血人既拥有完整的免疫能力,又具备良好抗排斥反应的忍受程度。但也并非人人有此天赐机遇,海德拉从数百年起便致力于人类的高等进化,理所应当地握有独一份的纯血人类突变手段。藉此,统御钢铁军、黑墙军的十三议会乃是北方之星的正阳面,神鬼莫测的海德拉则是反阴面。

“战前的生物基因学家已经成功编辑过超级人类,可惜,社会性状就和几十万年的人类进化一般固执愚昧。”水晶球随着阿多菲娜的小臂翻转而滚动,却彷如黏了胶般始终不曾坠落。“所以说猿猴持续望着星空一分钟就算是达到星际殖民?”西蒙一捅女友的手肘,“砰!”水晶球落地。

“你什么意思?”阿多菲娜眯起竖瞳,十指相扣并斜着一扭,“喀吱喀吱”作响,看来她听出了西蒙话语里的嘲讽。“海德拉有血统史官,还有其他的史官么?”西蒙岔开了话题。

“嗯,为了辅助血统史官查清海德拉无穷之首们的血脉根源,我们还设有近代史官。”阿多菲娜呲起虎牙,指甲盖碰了碰,就像缅因猫撒了个娇,“怎么,你想说你是高贵的王朝后裔,那你可要失望了,这类近亲产物不单单有偏执狂而已,如果你真的确保了千年来的血统纯净,或者是五大洲混血,恭喜你,你就是下一任海德拉之首,至高王的候选人。”

“不,我对这个不太感兴趣。”阿多菲娜的脸摸起来非常的细腻,很难想象这个女孩经常作为探险者出没于各行商路线,那些狂野风沙的险境。“我只是想问,你知道基督教有多少个分支么?”

“天主教,新教,东正教。”红发女孩酌了一口藤茶,虽然临近破晓,但他们俩一点也没有睡觉的欲望。

“那你应该不知道那个著名的笑话。”西蒙端起茶壶续满了茶杯,杯面荡漾着棕褐色波纹。“圣公会浸信会,1879改革派与1915年改革派,然后一脚把那人踢下悬崖的无聊笑话?”阿多菲娜泡酥了蜂蜜饼干,扔进嘴里,不屑道:“海德拉也是有基础教育的!”

“所以我想你应该鄙夷战前人类建立了如此多的自我束缚的宗教。”西蒙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废话,工业时代就证明了神灵的虚妄,被枪炮钢铁细菌摧毁的人类祈祷上帝的回应,那次成功过?”阿多菲娜吃光了饼干,招呼女仆再送一盘,末了顺手摸了一把女仆的猫耳。

第一抹曙光跃出地平线,一晚上就这么过去了,西蒙平淡地说道:“我是个无神论者,但是,我也不否认宗教,我甚至略微赞扬它们,因为猿猴花了几十万年进化到统治地球的霸主人类,在千分之一的时间里,我们发展出了枪炮钢铁,从树梢到太阳系,在我出生的那一年,人类在火星设立了第一个殖民点。看,猿猴只要看向星空一分钟,那么就等于殖民了银河系。”

“你他吗究竟想说什么,卖弄你常青藤才子的三流学识?”阿多菲娜不耐烦了。

“我想说,在我看来,人类宗教的最大意义在于自我警告,警告人类取得了多大能力,在神灵,或者说是规律前,我们屁都不是,所以我很喜欢去教堂的,即便我不信上帝。”鱼肚白,黎明,万丈金芒,刺眼,绚烂。西蒙向阿多菲娜伸出手,竖瞳女孩低声对女仆道:“记在我的账上,对了,给这个傻子也开一个账目……”她目光深邃地看向理论上能做她太爷爷的西蒙。

“他以后也会常来。”

他们手挽着手走出格莱瑟姆酒馆,女仆打了个呵欠,收拾着杯盘狼藉,在她服务海德拉的这些岁月里,这一点儿都不稀奇,不过像莫尔芬小姐的男友这么英俊的纯血人倒是罕见,所以她抖了抖她的猫耳,认真聆听他离去前的最后一番对话。

“你记得你第一个杀的人么?”这是海耶斯先生说的。

“你先说。”莫尔芬小姐喜欢月底结账。

“我早就忘了,你指望一个杀人如麻的狙击手记清楚枪下亡魂?”

“我不信,你肯定记得,百分之一百。”

“真记不得。”

第七十一章.冰上之血

彼特这几天不在居所内,大概是实在受不了两人格外旺盛的精力。在k82任务分来的钱款中,少年更新了自个儿的装备,添置了一杆在m24e1狙击步枪,光这杆带可变倍率的枪就几乎花光了彼特的积蓄。照他的话说就是:“反正学费那么贵,磨刀不误砍柴工,省的去钢铁大学报到的时候被人嘲笑老子少了硬件。”剩下的几十元彼特买来了离阿多菲娜居所不远的一间集装箱。大概就是伸伸脚的功夫。

孤男寡女这个词本身就带了荷尔蒙气息。直到翌日清晨,西蒙才醒过来,阿多菲娜耍赖地滚着床单,:“喂,轮到你服侍我了啊,去买早餐!我要冰上之血的料理,别再用老娘的钱了!我猜得出你挣了多少!”

西蒙翻了个白眼,系紧皮带,俯身轻轻吻了吻女友,说道:“偏偏你喜欢那些奇奇怪怪的玩意,能吃么?”

红发女孩没好气地推开西蒙,抱怨道:“呦,有什么不能吃的啊,偏偏就是废话多。”

若是将k82任务的收益全部集于手中,再掘地三尺,足够西蒙去钢铁银行开个户头,唉,做个梦就好了。风衣掩住左轮,匕首插进靴筒,虽说海德拉的血统仪式会给他带来突变能力,但据阿多菲娜所说,这将是一个比较漫长的过程,在没弄出蛇形瞳之前,枪械依然是西蒙安全感的来源。

既然手头宽裕了,自然也不必苛待自己,西蒙先是预购了一份河鲜,嗯,就是那个管不好龙虾被西蒙痛揍了一顿的水产铺子。随后,西蒙又买了一箱762子弹,补充完左轮的大威力马格南,考虑再三,西蒙决定添置一把ak100,倒不是说西蒙突然转行要去做突击手,而是西蒙舍不得对m110a4动刀暴殄天物改成全自动模式,战前狙击手那会儿,也必须随身携带一支m5卡宾型以备万一。凭借游骑兵的老辣经验,西蒙很轻松就把一系列导轨瞄具等配装整齐,付给店主相对恰当的价格。毕竟欺负内行人是要挨打的,尤其西蒙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个良善之辈。鲜血泥泞滚得多了,外行人也一眼便知。

“冰上之血?”还得伺候阿多菲娜,然而她点名要的早餐在e区,西蒙迈开步子,ak100藏在风衣内倒也不算突兀。钢铁城叠楼区巡逻队一般招募于具有稳定资质的长期居民,隶属于城市管理委员会,一条条油滑的地头蛇清楚得很哪些人是软柿子,哪些人是茅坑里的石头,哪些人需要供着,像西蒙这样的军人或佣兵气质的过江龙,只要不严重违反守则,例如不开枪,不当街杀人,不大声辱骂上层人士。嗯,请随意。

西蒙等着红绿灯,步行到e区大概二三十分钟,但西蒙没开吉普,主要是因为燃油比汽车难找。众所周知,联邦南部才是主要产油区,裁决日后大型炼油厂完蛋得干干净净,只能依靠残存设施勉强极小规模运转,加之交通隔断,钢铁城空有提炼能力而无采集能力。十三议会每年向华府联盟购买大批量的原油,帝国明知道西部铁路是联盟的供血线,但哪怕是最激进的屠夫派都只敢在切断原油铁路上动动嘴皮子。切了大湖工业区的原油供应,帝国连下一场战役的弹药储备都完成不了。

“咚咚咚。”f区与e区之间的道路被黄色警戒线阻断。钢铁军齐步前进犹如战雷鼓点,街道被清空,一辆备有152mm主炮的m2坦克气势磅礴地引导着行军队伍,大约两百名外骨骼士兵紧随其后。居民们纷纷窃窃私语,这已经是自血色十字军袭击钢铁商队以来的第四次向外围战线增兵。随着与黑山区域的商贸活动终止,城内燃油价格日日攀升。“把十字军都宰了拉来建城墙!”西蒙身旁某个男人高声叫道,瞬间引来一片喝彩附和。

“拔光那些渣子,艹腐狼的基佬门牙!”

“老子再也不交什么十字税了!”

“去他吗的十字军!”人潮此起彼伏,开始有人对钢铁军抛洒彩色纸屑,有个少女冲到警戒线前,袒露开胸怀,喊道:“战无不胜!钢铁军!”

警察竭力维持着警戒线,白花花的胸脯晃荡,然而由钢铁民(世代服军役的钢铁城家庭)组成的钢铁军目不斜视,陆行坦克掀开了舱盖,探出个头戴贝雷帽的军官,他率先开口唱道:“草地上的阳光弥漫夏日的温暖……”

“雄鹿于林间自由地奔跑,但我们要团结一致不惧风暴。”步战车的指挥官们也扶着车长塔跟随着长官的坚定歌声:“明日终究属于我们自己!”

“明日终究属于我们自己!”钢铁军斜劈m6步枪,刺刀直指灰暗的天空,“锵!”两百双铁足踏在沥青路面,少女们疯狂地欢呼着,挥舞着黑星旗帜。“战无不胜!钢铁军!”竖起了路人们的手臂森林,所有人一齐叫道。

“菩提树的枝叶嫩绿又繁密,大湖铸就钢铁注入美丽。”西蒙依稀记得,刚到大陆战区,补充兵们在德意志的拉姆斯泰因空军基地等待后续转接运输时,一群斗志昂扬的德意志军人唱着同样的歌曲踏上c-7“霸王”运输机,他们将空投到业已沦陷的东方前线,阻滞帝国装甲部队势不可挡的推进。到年末,拉姆斯泰因起飞刷着蓝七星的帝国战机。

“我亲爱的城邦啊,请给我们一个迹象,你们的孩子正翘首以盼!”挺拔傲立的钢铁军如洪流行过黑墙大道,即便高楼林立,无碍高耸黑墙,钢铁军扬起右臂,侧身昂首,歌声猛然跃向高潮。

“明日的一缕阳光出现时,这世界终将属于我们!”两百只手臂,两百个敬礼,黑墙沉默注视着她的强大忠诚军队。“未来终将会,未来终将会,未来终将会……”三重“明日”“未来”,气势拔升到无以复加的巅峰,陆行坦克炮塔旋转,对着黑墙钢门悬挂的巨幅画像。“属于我们自己!”

歌罢,指挥官喊道:“万岁!”

“弗兰茨!”这会儿,不仅仅钢铁军,居民也准许加入合奏,甚至有人热泪盈眶,“救世主!”西蒙身旁有人垂泪说道。

“万岁!”又一声。

“万岁!弗兰茨!”西蒙想起了万岁,海德拉,现在的人这么喜欢仪式感啦?真遗憾当初游骑兵没增添点“游骑兵开路!一往无前!”之外的口号,说不准还能有子弹绕飞的魔法加持咧!

钢铁军雄赳赳气昂昂地开出钢铁城,空留一行深深的履带印记,管理会人员放开警戒线,供行人通行,路政工人蜂拥而上,修复遭到损坏的道路,西蒙摸摸胡茬,心中无味,他还得给阿多菲娜买早餐,回去晚了肯定要挨揍。

e区是除去黑墙外钢铁城最宜居的生活区域,标准公寓楼外涂刷着抗辐射料层,在钢筋防盗网内可以看见繁茂的绿意呼之欲出,绿萝、沙棘、九里香、布纹球、千岁兰,这些对环境一点也不挑剔的植物构成了人类对追求舒适的理想。敷设良好的下水道系统使得沥青浇制的道路毫无积水现象,当然,并不是任何人都能随意进出e区,巡逻队在e区设立了关卡,必须着装得体、至少要表现得像个绅士淑女才能放入,否则鬼晓得那些贱民们上哪儿四处排泄惹子弹。

时过九点,e区宁静无声,偶有豢养的鸟雀啼鸣,西蒙径直走到市场餐饮区,阿多菲娜点名要的“冰上之血”是一家霓虹料理店,坦言之,西蒙觉得有罐头就能活的很好。好在排队人群井然有序,西蒙招呼卖报童拿了一份《钢铁日报》解闷。

“捷报!无耻卑鄙十字军在r154地区遭到钢铁军迎头痛击。”头版头条便是钢铁军打得敌人屁滚尿流的英勇图册。宣传手段罢了,西蒙省略掉,报纸的有价值精粹往往是在边角页,正当西蒙玩填字游戏时,一道惊讶女声响起:“是你么?海耶斯先生?”

报纸里探出西蒙一双钢蓝眼瞳,旋即给了来人一个灿烂的微笑:“柯林斯小姐,真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你。”

莉莉·柯林斯提着一份料理,挽着身旁蓝灰色呢子大衣的英俊男子的胳膊,相比于未婚妻的热情,男子显得含蓄内敛,仅是礼节型地颔首。“肯定是芬娜支使你来的,她平时就喜欢吃这个。”莉莉提起包装袋里的冰蓝色沙拉,她稍稍前倾了一点,神秘地低声道:“这么说来,你现在是芬娜的正牌男友啦?”

见话题有些逾越,柯林斯的未婚夫咳嗽了几声,道了句“抱歉”,旋即迈开步子,几乎是带着未婚妻一块离去,虽说两者相距有几十码,西蒙仍听清楚他的恼怒声:“以后少和这些人来往,f区的贱民朋友?我不想哪天被这人顺藤摸瓜偷进门再清理满屋子的屎尿!”

西蒙耸耸肩,戴副有色眼镜过滤掉多余颜色是一项技能,他付完钱,拎起一份蓝莓沙拉回到住所。“你还没睡醒?”西蒙敲着门,但开门的却是一个长耳朵。

“早安。”长耳朵浮起机械式的笑容。

“你好。”西蒙也是如此。

第七十二章.吊带衫里的计划

“虽然说你们是第二次见面了,但麻烦看在我的面子上,稍微,稍微,友好一点。”阿多菲娜趿拉着鞋头是hellokitty贴纸的拖鞋,红发乱地像鸡窝,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理着发丝,没好气地对两个正襟危坐的白痴雄性说道。“再说了,你们两个加起来也不见得能打得过我。”她挥了挥拳头。

阿多菲娜解开料理盒,皱眉道:“该死的,那个智障店主肯定看你是新来的,把蓝莓酱放少了!下次去买记得少付十元!真见鬼!”红发女孩忿忿舀着水果沙拉,嘟囔道:“大早上的,你来找我准没有好事,说罢,哪里又需要我去灭火。”

“不。”长耳朵吐出一字,光洁而无绒毛的脸孔僵硬地似一尊米开朗琪罗的大卫雕像。“噢,所以你专门来看望一下莫尔芬小姐,我实在太感动了,现在你看完了,再见。”阿多菲娜三两下吃光了沙拉,扬手将餐盒准确扔进墙角垃圾桶。抱着手臂说道。

长耳朵机械齿轮咬合般转动过头颅,两道如有实质的精芒仿佛要穿透西蒙的胸口,看的西蒙一阵恶寒。该不会是个gay吧。西蒙不自觉地挪地远了些。“不,你和他,一起,灭火。”长耳朵拧上发条,来回的看向两人。

阿多菲娜刚换了个舒服姿势,架起了她两条白皙粉嫩的细腿,乍闻之下,竟是原地弹跳起来,撞着了天花板,“你终于是有点幽默感了,亚历山大,所以你选择把我作为消遣对象?”阿多菲娜揉着脑袋。“我告诉你,这一点儿都不好笑!”

“我,没有说笑话。”起了个马其顿帝王名字的长耳朵连眼睛都没眨过一次,冰冰凉地回答道:“这是摄政王确认过的指令。”海德拉组织的最高领袖乃是至高王,在至高王外出时,权力自动归属于摄政王,他所下达的命令,仅次于高王。阿多菲娜罕见地面上浮起寒霜,掐着下巴。

“他还没有彻底激活并驾驭突变基因,带上他毫无意义,只会让海德拉平白损失一个经验丰富的狙击手。”阿多菲娜扫了一眼西蒙。假如竖瞳女孩愿意,一秒钟内,她就能折断西蒙的脖子,如同折断一只鸡一样简单。

“那就,提前,启动。”亚历山大语气丝毫不变。西蒙听得一头雾水,伸出手拦在有升级到争吵态势的两人之间,“你,说话带点人味,谢谢。”西蒙朝着长耳朵咧起大幅度的牵强夸张笑容,然后扶住阿多菲娜的肩膀,说道:“参加战斗?我非常乐意。”

“你知道什么?以你的本事参与进这种等级的战斗,你顶多打出三发子弹就死透了!”阿多菲娜抖开手掌,一屁股坐进沙发里。“你的血统仪式举行不到两天,海德拉之血才刚刚牵引到骨髓深处,连预定靶点都未插入敲出,提前启动?提前启动个鬼!我不想到最后付出了这么多一无所获!”

“启动什么?”西蒙追问,长耳朵索性闭上眼睛,一尊了无生气的石头,不说话谁也注意不到他。

阿多菲娜一拳头砸在掌心,:“打个比方,血统仪式给献祭台堆满薪柴,,启动仪式则是点燃薪柴。以你的情况,产生理想能力必须要服食与之对应的生物精髓,然后熬过突变周期,经历长期的稳定阶段,你才能最终驾驭突变基因,你想知道这个周期多长吗?我花了八年!”

“记录里最快成功的时间?”西蒙坐到沙发扶手,搂着阿多菲娜,红发女孩轻声道。“取决于你想要的能力,越高等,基因门锁解开地越慢,如果体魄够强悍,精髓够准确充足,海啸袭来后退潮就完事了。我印象里最快成功的人是母熊叶卡捷琳娜,她选择的是力量,生吃光了一头西部甲胄公牛,在三周内完成进化,但这是最低等的能力,我有的是法子对付她。”

雕塑开口道:“我会忘记这段话。”结果惹来阿多菲娜毫不客气的训斥:“给老娘闭嘴!”

“你倾向于哪种能力强化?简单粗暴的力量型格斗系?像我这样的伪装潜行的阴影系?”阿多菲娜朝着长耳朵努努嘴,“亚历山大是智慧系,强化了统筹算计,他是海德拉的执行者。”

“大胆说,你不是看过x战警么,发动你的想象力,虽然我们远不如电影里那么一人抵挡一支军队,但是只要不惜代价,海德拉……”雕像咳嗽一声,“秘密。”亚历山大提醒道。

“嗯……”西蒙一边捏着人中,一边环着阿多菲娜的胳膊。服役于游骑兵期间,他是盟军最精锐的狙击手之一,如果有机会获得光学伪装网,相比于塔罗斯战斗服为了集成组件而牺牲部分伪装性能,这种同时隐蔽身形、遮盖红外、温度信号的高科技装备使用得当,可以遮掩过任何一个碳基生命的肉体探测,除非第六感爆发。在实际的战斗里,除非是西蒙主动现身,他从未被敌人发觉过狙击位置。“海德拉有光学伪装网么?就是战前只配发给特种部队狙击手的那种。”西蒙问道。阿多菲娜咬了咬指尖,抬头说道:“有,但很少,必须要得到多方授权签字后才能短暂借走使用。”

“也就是我还是有希望得到的……”西蒙拍拍阿多菲娜的脸颊,惹得她不满了。西蒙可知道哪里也许有光学伪装网存储,肯特堡避难所。当初为了尽快离开避难所,西蒙没有冒险前往设在避难所底部的大型军械库,事实也证明了选择是对的,一头异形就把西蒙折磨地险死还生,谁知道避难所深处还有多少头?西蒙都情不自禁开始对所罗门家族的探险行动发笑,得知了位置就以为万事在握,民用避难所与军事避难所在建立目的上就有根本不同。反正西蒙猜的出来肯特堡十有八九是秘密生物实验室,藏在人烟罕至的阿巴拉契亚山脉内,连守卫都不清楚有个避难所。至于识别卡?西蒙走出避难所就掰断焚毁了,避难所系统已经刻录了他的身份特别信息,认定为最高权限获得者。只要西蒙回到肯特堡,立马可以从门口的操控终端复制一张新的识别卡来。

所罗门家族的探险队即便知道肯特堡避难所就在阿巴拉契亚山脉,但失去了轨道卫星的扫描,单单凭西蒙的口述与地图,找到具体位置便要花费大量时间。当然,把西蒙胁迫去搜查是最快的方法,但是有海德拉至高王出面,十三议会议会主席奥古斯特·弗兰茨亲自下令释放西蒙,有这道保命符在,所罗门自然无计可施,等到意识到不对劲再来找他,已经得到了海德拉的庇护的西蒙,完全可以待价而沽,而且,为什么不能把这条信息交给海德拉,换取更大利益,譬如更高效的驾驭基因方法?

一个庞大的计划早已在西蒙脑海中浮出水面,这一刹那,西蒙的思绪又飞到了数千公里外的肯特堡避难所,他沉睡了六十年的怪诞之所。叛军的莫名离去,避难所的全貌与等待发掘的财富……西蒙·海耶斯早不再是被军队束缚住思维的游骑兵,他是聪明的,机敏的,一旦他的计划成功……

“你想完了没?”阿多菲娜叫醒了西蒙,“噢,噢……”西蒙回过神,他本就身材高瘦,加之阿多菲娜睡醒随便穿了件吊带衫……“提升感官与探知的能力?我想我需要这个,毕竟伪装不是最好的,谁第一个发现并命中才是最重要的。”

“灵能敏锐么?”阿多菲娜一巴掌呼开了准备时刻耍流氓的臭男人,拉上吊带,想了想:“腐狼狼王?算了,这个太次了,看你这副德性,史莱姆倒不错……”

“活尸。”亚历山大冷不丁说道,阿多菲娜仿佛喉咙卡了鱼刺,恼火道:“你不能因为我拒绝过你,然后就把气撒到他的头上,害死他也不会让我答应你。”

“我应该回避一下,你们解决好过往后我再出现?”西蒙耸肩道,女孩的旧情史果真是复杂多样。

“经过计算,你的伴侣只适合使用活尸为诱发物。”长耳朵说话一点也没有荧屏里迷死无数怀春少女的精灵王半分神采。“再者,海德拉需要每一个成员、预备成员加入这次灭火行动。”

“猎杀活尸有多大风险,我有多少几率活着完成?”西蒙平静道,“我经历过的生死险境不比你们来的少,你们没有走上过真正的战场,对帝国的机甲集群,炮火覆盖一无所知,在我眼中,只要不是南奥塞梯巷战,一切都是小儿科。”

“旧城废墟,有一个总数可控的活尸巢穴,经过测算,你有百分之十的几率存活。”亚历山大插话道,阿多菲娜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提醒道:“你有权拒绝,海德拉的规章中,处在待激发血统能力的预备成员有权拒绝过于危险的行动,你要将自己看成海德拉的一员,而非什么消失几十年的游骑兵。”

“你错了,只要我活着一天,第71游骑兵团就存在一天。”西蒙严肃说道,“给我情报,我会带着胜利归来,向来如此。”

第七十三章.旧城废墟

“九月份而已,冻死我了。”西蒙搓着被寒冷湖风冻地通红的耳朵,关上房门,阿多菲娜盘腿坐在壁炉前,哼了一声:“这里是北方,北方的冬天一到九月就来啦,你以为还是你那个时代,十二月份堆个雪人滑个冰?真是想当然。”

西蒙拾起几根劈好的细木柴扔进这间废弃乡间别墅的壁炉里,火势顿时旺了起来,驱赶走窝在骨子里的寒气,他挨着阿多菲娜坐在她的羊毛斗篷上,红发女孩躲进西蒙怀抱里,轻声说道:“旧城废墟不比钢铁城小,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海德拉存有活尸的标本,我可以替你赊账买一个来,就是功效没那么好。”

“你自己都那么说了。”空有一头热烈的红发,阿多菲娜的躯体无一丝温度,她究竟如何感受到温度变迁?西蒙微微好奇,“认命分很多种情况,混吃等死是一种,踌躇满志是一种,钢铁城不养闲人,海德拉也不会养闲人,你呢,你也不会养一个废人。”

“那可说不定?”阿多菲娜拢好她宽敞温暖的斗篷,她每次出门都习惯披一件大得过分的外衣,“鉴于你最近的表现,我决定酌情减免你的债务。”

“多少?”西蒙笑着瞥了一眼就在触手可及处的ak100,这把突击步枪有极快的三发点射速度,三连发几乎可以看做是同一条直线,在射出后射手才会感觉到后坐力。这个设置令ak100在巷战中所向披靡,盲目的全自动射击是菜鸟行为,真正的老手会节约每一颗子弹,不论充足与否。

“一千。”阿多菲娜弹了一下西蒙的鼻尖,“我一毛钱没带,你要怎么索取剩下的十九万九千呢?”西蒙调侃道,对着她亮褐色的竖瞳,红发女孩说道:“这次好好地活着回来,咱们之间的债务就一笔勾销。”

“有时真不知道你究竟为了什么。”西蒙不置可否,“为了其他女人嫉妒。”阿多菲娜半开玩笑半认真说道,西蒙看了看腕表,他已经有段时间没启动aats了,但多一个应敌手段就是多一份保命机会。“休息吧,我再看看任务简报。”西蒙吻了一下女孩的额头,掏出顺手接的清理旧城活尸巢穴任务。

听闻西蒙要接a级的清理活尸巢穴任务,对西蒙有几分印象的管理员顿时以看待傻子的态度看向他,奈何缴纳了足额保证金后,钢铁居民有权接取任何任务,前提是能够完成,否则次数达到惩罚标准将被剥夺该项权利。

两千元的保证金换来一份工程塑胶材质的简报,上面印刷着任务目标的大致所在,但没有标出其他的危险情况。这是机密,花费了无数性命、财力物力的探险报告自然不可能白白地给予冒险者一阅,城内所有东西都是有价值的。然而西蒙比照着另外一份旧城地图,密密麻麻的红点。这是阿多菲娜从海德拉中取来的,她是海德拉的正式成员,协助预备成员完成血统仪式,在此基础上,海德拉提供了规定范围内一切帮助,本该会有另外的海德拉成员另行加入队伍,但海德拉似乎在进行某件极端重要的行动,所有人员尽数调配一空,格莱瑟姆酒馆空空荡荡,以致于只准许了阿多菲娜的协助申请。

早期钢铁城的确依托于战前城市废墟,但建城者们必须考虑到废墟内数目繁多的危险生物,它们在裁决日后就占据了城市,逐个清理无疑于愚公移山愚不可及。在隔离出城郊的工业区后,建城者们以此为基础,围绕出了气势磅礴的坚固外城墙,也是现在的黑墙。随着钢铁城不断发展,旧城区成了公民独有区。划出空地后建设外城墙,每打扫干净一分旧城区,外城墙便建设到那里。换句话说,西蒙与阿多菲娜此时也是为钢铁城誓死服务的拓荒者。

西蒙在临行前,把剩余的钱款都交给了彼特,以彼特的身手加上乔纳森,震住马尔科、拉米雷斯一众认钱不认人的雇佣兵还是绰绰有余的。现在他们也应该在城外执行清剿流窜盗匪的任务才是,西蒙想到。乔纳森考虑再三,决定接手k82聚集地,西蒙自然非常支持,他花钱查阅了k82的历年收成,养活百来人没有问题。于是西蒙运用优先权租借了k82十年使用权。原以为价格昂贵且有人竞价,结果除去几个囊中羞涩城里混不下去的平民,就压根没有人从中作梗。城外聚集地时常遭到未知暴民、废土生物的掠袭,使得产出不仅要看年景,还得看运气,加之钢铁城正与血色十字军处于战争状态。十字军敢在离城五十公里处恣意横行,难保不会横扫城外肥的流油的市镇聚落。

之前在柯林斯家中,老柯林斯便对盘踞在旧城废墟的活尸群颇为忌惮,宁肯一生遁入行会也不肯再度面对。西蒙看着简报附带的危险生物图册,活尸在第一序列,属于高危突变生物。这可不是什么丧尸电影中那种行动迟缓智力为零的腐尸,而是类似于吸血鬼的夜行变种生物,肤色惨白,行动异常敏锐,对鲜血的极度渴望使得活尸嗅见人血即会发起不死不休的袭击。一头倒也无所谓,毕竟子弹打对了地方就能撂倒。问题在于活尸是群居生物,一经惊动一头,几分钟就是整个区域的数百上千头活尸群起攻之。在战前城市的钢铁森林中,进化出夜视能力的活尸是毫无疑问的区域霸王。

西蒙捋开袖子,手肘有斑斑红点,早在三天前,西蒙就开始注射抗尸化疫苗。活尸携有突变病毒,任何的伤口接触、噬咬会让受害人最迟半月内活尸化,但很少有人能扛过这炼狱般痛不欲生的三周。西蒙看着试管内碧绿色的血清,随着针管推进而注入体内。一股眩晕感涌进脑海,困意潮水蔓延,但西蒙钢蓝色的眼瞳始终灼灼发亮。

这是他第一个应许之地。

第七十四章.诱捕

“看!就是那里。”阿多菲娜伏在某栋高楼天台边缘,九月上旬北方就下了第一场雪,不大,但也薄薄地给地面覆了一层白霜,红发女孩隐藏在羊毛斗篷里,完美地遮掩了她娇小的身形,她将望远镜递给一旁穿着雪地伪装服的西蒙。

西蒙呼了口热气,融化掉望远镜握把上的碎冰,在他的记忆中,联邦北方在这时候的确开始降温了,但远远谈不上降雪的地步,但稀奇的事情接二连三,变种人都出现了,他自己也将成为其中一员,那还有什么对气候特别好奇的呢?听阿多菲娜这几天闲聊。废土的前二十年完全处在核冬天里,一年四季只有冬天,积雪盈尺,如今一年里仅仅六个月归属寒冬罢了,偷着乐吧!

顺着阿多菲娜的提示,西蒙迅速找到楼顶矗立着一块硕大破旧的广告牌,“卢瑟·韦斯特,男人就该次次如一。”西蒙轻声念道,广告封面随着岁月雨雪侵袭,颜色褪地厉害,不过依然能辨认想表达什么:战前的著名篮球男星酷炫翘腿而坐,袒露着腕表。想说永远命中?或许我该换只表戴戴,西蒙自嘲道。视线沿着广告牌跌垂电缆下移,是一大片仿佛被疯狗啃过的楼外面,钢筋水泥裸露,从他的红外夜视望远镜里可以清晰分辨出斑斑干涸血迹,意外之中。这是活尸衔着猎物攀爬回巢穴的迹象,血液随冷风冰冻,大部分化作颗粒与雪同舞,少部分变成了经年累月的标记。

“你想深入?”西蒙放下望远镜,侧头对红发女孩问道。他们两个位于旧城区的外围,目标大楼距离这栋楼大约两三个街区,穿越过去是件相当麻烦的事情。因为直白走街道与找死划上了等号,四周都是制高点,随便来几个擅于攀越的突变生物,顿时被瓮中捉鳖,避无可避。更何况腐狼群、野狗群时刻梭巡,动辄千百头集群攻击,除非来一个满编排的机甲步兵,否则就乖乖做畜牲们的叉烧肉。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东方经典谚语你比我了解得多。”阿多菲娜端起挠钩发射器,“嘭”地一声在铅色云幕中割裂出一道细细的黑线。“计划很简单,我们设个陷阱,抓个小美妞上钩。”阿多菲娜扯过高强度钢丝绳,系在用打孔机击进的螺栓中,“然后轮到你的幸福时刻。”红发女孩意味深长地踮起脚尖拍了拍一头雾水的西蒙的肩膀。

“注意好不要遭到任何形式的皮外渗血伤,这些东西的嗅觉灵敏地能令你怀疑人生。”阿多菲娜取出滑行握柄,站在天台边缘,脚下便是百米落差,但她却夷然无惧。“我在那头等你。”说罢,在推力与引力的作用下,红发女孩窜进了云霄中。

西蒙耸了耸肩,整理好工具背囊先行运过,阿多菲娜靓丽的红发格外显眼,火焰般耀目,“我可是从一万五千米同温层跳过伞的游骑兵。”眼睛一开一阖,西蒙前屈身,踩着壁沿抵达目标大楼,篮球明星高昂着头颅望向远方。我权当认识你罢。西蒙想道。“重复一遍计划?”阿多菲娜寻了个铁架反向挂起斗篷,内里穿了件修身衬衫,她来回打量着广告牌。

“第一步,建立陷阱,抓捕活尸诱饵。”西蒙应道,手底不慢,取出打桩机,“突突突”地在标定位置打入铆钉,白雾升腾,他看向四周高楼,类似钢丝绳这般的快速空中通道不在少数,显然,探险旧城区的猎人为数众多。“你喜欢运动么?噢~”阿多菲娜意识到失言了,挪过她骨碌碌的竖瞳,一拳打凹了本就锈蚀不堪的广告台柱,至少数百公斤的重量在她骤然爆发出的力量前简直就像个智力拼图。“除了和你做些热身运动外,我个人热衷长跑,三十公里武装越野那种。”重活交给了女人,男人总得负担些技术活,西蒙道了声“借过”,在广告牌尚厚实的几处打进铆钉,连接好钢丝绳。侧身闪过时顺便捋了把阿多菲娜的发辫。

“我感觉我找了只会说话的发情公猫。”阿多菲娜小心翼翼扶着逐渐倾斜的广告牌,篮球明星的灰白光头随之起皱坍缩,阿多菲娜扛住柱子,钢丝绳绷紧。“毕竟这只公猫飞过全世界,许多漂亮的短发姑娘们都爱一近芳泽,还特别想与它共度良宵嘞。”一语双关。

“你再嘚瑟我就要把你挂这儿了。”广告牌倒悬在外楼,作为应变重量,一旦有人触发搁在天台门口的黑布下的陷阱,猎物立刻就会被栓牢吊起。

西蒙拽过另一个背包,里头装着几只生肉罐头,他说的可不是缅因猫,美短猫。而是退役封存许久但一度制霸四海的f-14雄猫。在全域战机统治天空的时代,这种落魄到给国民警卫队做训练机的老爷子,在战前知名度就不高,何况如今?“等等。”阿多菲娜拦下准备布洒诱饵的举动,说道:“活尸畏惧阳光,它们不会冒险到天台来捕食,带上枪,插好消/音器,咱们要往里更进一些。”

西蒙点点头,收好m110a4,近距离战斗带杆狙击枪还不如揣把格洛/克,他折叠好ak100枪托,配好消/音器。“我在前,你在后,我开枪,你开枪,确保自己不要被咬。”阿多菲娜戴上带循环自呼吸器的防毒面罩,西蒙如是。她拿匕首悄无声息地撬开虚掩着的铁门,一前一后地窜了进去。

尽管面罩内有空气清新剂自循环,类似煤烟的呛鼻气味仍旧颇是让西蒙鼻头发痒。两人都拥有微光视觉,但大楼内纯粹是不见五指的漆黑,西蒙在肯特堡避难所里养成的夜视能力竟是不够看了,像是体会到西蒙心情,阿多菲娜的竖瞳亮得惊人。

阿多菲娜竖起拳头,示意止步,贴到西蒙耳边极轻微地说道:“你先退后,每隔一扇门打开一只罐头,打开第一只后你就边跑边洒,回去以后打开陷阱,记住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折返。”

“你呢?”西蒙问道,前方就是一扇玻璃门,他依稀看见了门后分割成小方块的办公区,这是一个写字楼。“布诱饵,我跑的比你快,放心,这不是我第一次这么干,也不会最后一次,回去,压轻脚步。”说完,阿多菲娜一手握刀一手握枪,踩着猫步继续挨近办公区。

西蒙退到消防门,军刀刚挖开罐头,生肉气味尚未发散开来,西蒙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如此的浓烈以至于他甚至嗅不到刻意掺杂了大量活尸酷爱的亚硝酸盐腐肉罐头,放下罐头,“呯!”家具玻璃的打砸声一瞬间穿过寂静走廊,西蒙心脏猛地一紧。但他没有犹豫,飞快地原路返回,鲜红肉酱成了一条红线,撞开天台大门,立刻勾上陷阱线。靴底摩擦过天台上的砂石,“啊!”阿多菲娜嘶吼着,西蒙死死地平端着ak100。

“别开枪!”隆隆雷鸣自顶楼内劈过,阿多菲娜的叫声一闪而过,随即归入死一般的宁静,天台冷风夹杂着九月的雪落在耳鬓间,西蒙扒下防毒面罩,“莫尔芬?莫尔芬!”他喊道。

无人应答。

“哐!”像是摇摆铜钟抛到顶点又被地心引力扯回,天台门直接被撞得整块飞离,西蒙猝不及防地滚地闪过,“叮铃铃!”配重物的广告牌骤然下坠,钢丝线随着有人踏入陷阱而飞速拔高,一团红芒自黑布上剥离开,宛如是从现实里挖出了一个洞,阿多菲娜满脸血污地跳出。“你做的很好。”她吐出一口浊气,旋即白雾弥漫。被钢丝线箍住的黑布露出了几分惨白到不可能是人类肤色的肌肤,甫一暴露在阳光下,被俘活尸的皮肤如病毒蔓延般迅猛由白到紫,“呲呲”地烤焦。

“你去。”阿多菲娜靠在护栏边喘气,指着陷阱里的活尸,西蒙踩着空调外机走近黑布裹。欢迎来到阳光世界。西蒙想着,抡起枪托敲晕了活尸。“好了……”话音未落,“嗷!!!”一阵震爆声带的凄厉鸣叫,一头活尸竟是冲到天台!紫外线灼烧着它砒/霜白的蛛腿式四肢,小到几乎可以忽略的眼睛透射仇恨的凛光,目光击中了西蒙,而子弹击中了活尸。

“什么鬼……”阿多菲娜原地弹跳而起,目瞪口呆看着西蒙倾泻完一个弹匣,西蒙很好地抑制住后坐力上扬的肩窝抖动,消/音器收束着火药燃气,使之枪声畸变衰弱为沉闷急促的“哒哒哒”声,子弹精准地射入活尸。活尸变成了印第安战鼓,被捶打出“咚咚咚”的闷响,又一道凛光击中西蒙,游骑兵冷冽一扬唇角,手腕一翻,拔出大蟒左轮便是“轰”的一枪!几只惨白手臂环抱住活尸,将它拖入了黑暗中。

“我说了,别开枪!”阿多菲娜赶之不及,一把攥走左轮,踮起脚朝西蒙吼道:“我是要抓一个活尸看看成色!现在倒好!你引来了全城的活尸!”左轮/枪响在寂静城市森林中叠出回声,片刻之间,嚎叫声此起彼伏。

阿多菲娜心烦意乱地挠着红发,她扶着天台护栏极目远眺,骂道:“祈祷其他区域的活尸响应的没那么快,我们赶紧带着这头小美妞撤退!”红发女孩站在护栏上,这样,她比西蒙高了两个头,她系上滑轮组,在腰间绑上活尸俘虏,瞪了西蒙一眼。

“看什么看!三点钟天黑!你想被生吞活剥吗!”

第七十五章.你是魔鬼吗

退回到出发大楼后,阿多菲娜解开束缚,钢丝绳随之向猎捕活尸大楼一侧坠去。才过正午,阳光便黯淡地有如日暮。料谁也想不到在上个月,还是九点钟才堪堪日薄西山的光景。“我猜过一会儿要下点雪。”阿多菲娜小指头搔了搔眼角,搓着落在掌心中的灰色雪花。“运气不好可能会下辐射雪,记得吃点抗辐宁,你一个脑袋就够木头的了,再长出第二个你不疯我也要疯。”

篮球明星可怜兮兮地随翻转过来的广告牌一块呆呆傻傻,西蒙扛起被捆地像粽子似的活尸,说道:“我们怎么处置这玩意?”像是踩中了阿多菲娜的兴趣点,红发女孩泛起遐想连篇的微笑:“当然是吃了她。”

反复确认了楼道仍旧被坍塌碎石阻隔,阿多菲娜按亮了日光灯,如果仔细看,不难发现这些呈并联状态的日光灯还有一盏灯处于未激活。紫外线。西蒙默默想道。活尸只是流传最广的称呼,有个称谓一听就毛骨悚然:夜魔。

裁决日带来了战前人类不可接受的强辐射影响,要么痛苦不堪死去化作墙壁的一团阴影,要么被裹挟着冲破了基因束缚,异化成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生物。活尸便是如此,最早可以追溯到躲避在大楼内的一批城市居民,在长久的黑暗、辐射双层震荡里,进化与退化同时以望而生畏的速度进行。仅仅半个世纪,这些正常人先是基本丧失了视觉,占脸部比例极小的眼睛即是尚未退化完毕的铁证。与之相对的,异化成格外宽广灵敏的廓耳。战前上亿人里才出一例的朴啉病全面地在活尸体内激化,挨不住阳光、嗜血,顺便加上了长寿与黑夜敏锐,吸血鬼复生了,它们统治了夜晚。这才是第一代活尸。钢铁城科学报告指出。在现实意义里,活尸就是旧世界,旧世界尚未燃烧殆尽的灰烬。

“你揭开。”阿多菲娜努努嘴,一边从她的私人挎包里有条不紊地取出刀具。西蒙一手端枪,一手谨慎地捏住黑布一角,抽开的刹那,西蒙瞬间蹦地远远的。“噗嗤”阿多菲娜忍俊不禁,笑道:“呦,居然吓到你了,我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她刮擦了两下手术刀,趾高气扬地踩着活尸的胸脯。

“果真是个小美妞,你不来看看么?”西蒙走上前来,抛去脸部不看,这头活尸拥有极完美的身材比例,黄金比例分割出了腿脚手臂。西蒙视线往下移,依然与人类女性保持了相似的第一第/二性征。丰腴的皮下脂肪,隆起的胸部,利于繁育的宽阔骨盆。西蒙皱起了眉头,这意味着活尸具有繁殖能力,很难想象一旦这些族群会不断进化成什么东西,纯血人类依靠机械与热力尚能占据优势。要是它们会掌握了学习怎么办?淡淡的忧虑弥漫开来。

阿多菲娜钻好孔洞,铁链栓住这头雌性活尸,她蹲在一旁,“提着。”阿多菲娜招呼过西蒙,把提灯递给他。“你不是能看清么?”西蒙抱怨道。

“你喜欢那种感觉么?”阿多菲娜反问道,的确,微光视物久了就跟眼睛涂了黄油一般。竖瞳女孩先是抽了活尸一管颜色介于黑红的血液,她抿了一些,说道:“血液黑红,味道,腥苦,第二代活尸。”

她端起活尸的手掌摩挲着,温柔地像是抚摸某个沉睡中的朋友,搞得西蒙起鸡皮疙瘩。阿多菲娜摸过活尸的指节,继续说道:“没有指甲,指肚有麻痒感,带有吸盘倒钩,行动能力完全,年龄预计,十三到十八岁,据性征发育程度,已经成熟。”

“让开。”阿多菲娜伸手轻推西蒙,跨立在活尸上,翻出微型照相机,“咔嚓”拍下活尸的全景照,“海德拉的规定,作为成员的基因激活改良物,在条件允许内必须摄影归档,不然将影响后续的职能划分。”她解释道。

“你是说,这玩意。”西蒙见活尸有苏醒迹象,干脆利落地再次敲晕,声音有点发颤:“这玩意是我的基因激活物?”这下可以提及脸部了,垂到肩膀的蝠翼式耳朵,绿豆粒大小的双眼,没有鼻梁但鼻孔大得就是一个窟窿,对!一个!光滑惨白的脑袋和鸡蛋有的一拼,如果鸡蛋的下半部不是细碎牙槽的嘴巴就很好。西蒙看过动物世界,蟒蛇全力张开嘴巴,能吞下比它体型大数倍的猎物。

“对,很对。”阿多菲娜刮了两下手术刀,嘴里衔着镊子,认真地对西蒙说道:“你可以不看具体操作,但是你最终还是要吃了她。”

“吃了她?”西蒙顿感生无可恋。“能不能去抓个稍微正常点的活尸?”

阿多菲娜刀下如切肉,鲜血股股飙飞,她懒得顾及飙溅到脸庞上的黑血,说道:“你走运啦,为什么说她是小美妞,这副模样在活尸界绝对是女神,没看见后来追出来的几头活尸么?女神被抓了,肯定得追啊,看我多讲诚信,说给你抓个小美妞就抓了一个,好了,吃吧。”竖瞳女孩用镊子夹住活尸的双眼,放在托盘里。“开胃菜,虽然活尸的视力很差,不过眼睛照样携带夜视能力,记得生吃,别他吗嫌弃,就当晚餐开胃。”

西蒙仰天长叹:“我有选择吗?”

“没有。”阿多菲娜回答道,她又开始了活体解剖,仍然在脸部动刀,天知道她下一次取出什么血淋淋的器物。“我包里有瓶砂糖,特地给你准备的,下饭。”西蒙决绝地掏出糖罐。“省着点!我就带了一瓶!”黑血溅得老高,阿多菲娜喊道。

西蒙舀了一勺糖含进嘴里,“嚼烂最好!”阿多菲娜的话现在是催命符,西蒙耷拉着眼皮瞅着托盘里的两颗绿豆粒,头一仰,咬紧后槽牙,咽进肚里。

“噢,吃完了,我以为你第一次会很难以下咽呢。”阿多菲娜捂着白布,西蒙自动给这头活尸的脸部打了马赛克,竖瞳女孩拿回托盘,又摄取出一副神经,洒了点糖,歪着头笑道:“我吃过活尸的面部神经,味道挺好的,别怨我,有所得必有所出,换其他的海德拉来,保管你被捆着活吃。”

“你是魔鬼吗!”西蒙哀叹道。

第七十六章.狩猎时刻

参军前的西蒙·海耶斯在学校里素来是老师们既爱又恨的问题学生。这个满脑子奇思妙想不甘于遵守陈规迂纪的小年轻时常带着同学们进行些益智体育活动,尤其是带头的不是一个人,还有他同年同月同日生订了娃娃亲的未婚妻,搞得女生们也被怂恿起来一窝蜂溜号。所以兰开斯特中学最倒霉的老师必定是历史人文课教师,永远打不满考勤。后来校长亲自监督这个脑子格外好使却懒得放在正途的一对小情侣,虽说杜绝了集体出逃野营的可能性,但也防不住他们俩揣着野营装备一呆森林、山脉便是好几周。

西蒙的食谱和埋进坟墓里几十年但依然著名的《荒野求生》主持人贝尔格里尔斯差不多,能吃且无毒就行,毕竟宾州私自狩猎得交好一笔款子,操作不好还得进局子。参军后,面对一锅大杂烩,战场上后勤兵送来热汤就要谢天谢地了,谁管里面是不是洒进了灰土肉渣之类。只要有罐头与营养素,西蒙自感能活的很好。

大概是这副牛蛙实在有些超乎了游骑兵的思维极限,等到阿多菲娜挖出活尸仍在泵动的心脏,一瞬间,自以为受过五年战争锤炼的心灵也碎了一地,西蒙想起了曾经一度火遍世界各地的hbo剧《权力的游戏》,正所谓骑着世界的骏马需要付出一辈子绝育的代价……

“把这些东西想成猪心牛心之类的,你就会觉得其实也没那下咽,冬季彻底封冻废土时,不晓得多少流民人相食,储备粮在我们眼里,只有两种,能吃和不能吃。”阿多菲娜已经基本解剖完了这具活尸,悠闲地喷着消毒水,说道:“你没有看过海德拉的核冬天记录片,我生于上世纪九十年代,气候条件比现在更糟,北方只有夏季和冬季之分,一年到头,根本卸不下羽绒服,前提是有羽绒服,知道钢铁城那么多哨塔以前是做什么用的么?供暖塔,为了一张供暖证,人们能拼掉一切。”

“所以,吃吧,而且相信我,这全部的一切,都还是你的开胃菜。”阿多菲娜精湛的切割技术,将活尸血肉顺着骨骼肌理尽数摘出。西蒙木然机械地告诉自己无非是吃生鱼片,待吞咽完毕后,西蒙狠狠撕下风衣布条,擦拭着唇角,说道:“你呢,你当初吃的?”

阿多菲娜正忙着给开膛破肚的活尸撒布上灰尘泥垢,说道:“我啊,我的老本行就是商队探路者啊,四季渐渐分明以后,整个北方都在进行大规模的西部拓荒,我嘛,自然顺应时代潮流,加入了钢铁开拓团,绿洲变色龙嚼起来像是上等的小牛肉,直到现在我有空去西部也喜欢抓几只吃。”待活尸被掩埋,阿多菲娜又洒了些香水,提醒道:“活尸的嗅觉非常灵敏,记得明天启程前,一定要给衣服喷香水,不然小美妞的男友会把我们追上天的。”

西蒙正小口小口酌着伏特加,冲淡掉满嘴的血腥味,挠了挠左眼。这栋大楼显然是旧城探险者的坚固堡垒之一,甚至重新浇筑了钢筋混凝土,进入的唯一方法便是使用挠钩攀登天台,由上而下逐级深入。收音机的旧城广播不断循环着各方探险者的公开播送:“这里是龙湖阿尔法小队,我们占领了pa801大楼,不持有警示标志者一律视为敌人击毙……”

“只有龙湖和海因里希的人敢这么自报家门。”阿多菲娜戴上耳机,调整了便携电台频率,清了清嗓子,以初见面时那种湿腻沙蛇吐信音说道:“ta67,万岁!海德拉!”

竖瞳女孩打了个呵欠,侧卧在西蒙膝上,淡淡说道:“你感觉如何?”

“胃里在翻江倒海,然后左眼从一周前就开始发痒了,像是有只蚂蚁。”阿多菲娜闻言扒开了西蒙的左眼皮,蛇形竖瞳看起来格外晶亮,她仔细端详了几分钟,趴回膝盖,懒洋洋说道:“看来你的突变速度比想象更快,海德拉之血的应激效果在重塑你的一部分基因,过阵子你也许会有飞蚊症、耳鸣之类的毛病,严重点失明耳聋都不好说。”

“也就说我们要尽快完成任务?”西蒙抚着她的柔顺红发说道,红发女孩“嗯”了声,“没错,最迟一周,我们要清剿完毕那栋楼里的活尸群,逐个击杀解剖回神经系统,运气好也许有活尸女王之类的异种,明天会很累的,早点睡吧,别折腾我了……”

随着时钟铃响,日光灯自动跳成了紫外灯模式,西蒙的瞳色幽幽。

翌日拂晓,两人再次钩回标记为ta68的活尸巢穴大楼,篮球明星卢瑟·韦斯特依旧秃噜着光头。“第二步?”阿多菲娜以蛮力拽回了配重广告牌,堵死了空洞洞的天台入口,她身上捆满了滑轮组,西蒙爬回ta67大楼,他要拿取更多储备在楼内的钢丝绳。“第二步,封锁大楼底层,确保瓮中捉鳖。”

“但愿如此。”阿多菲娜见西蒙艰难地穿行于半空,她眨了眨美丽的竖瞳,纵身跃下楼顶,踏着驳杂剥离的楼层表面飞快地降到地面,她消失在空气中,她是热血生物,但她的肌肤压抑着任何体表热量,最高尖端的探测仪器只能堪堪查出确有活动迹象罢了。

梭巡于街道十字路口的鬣狗群像是嗅到了奇怪的气味,却寻不到源头,与此同时,悬挂在路灯上的生肉/袋引得它们信信狂吠,丝毫不曾注意到渗出青草的几块地砖被撬开,抛锚几十年的汽车悄然地挂上了抓钩。

西蒙披着白羊毛斗篷,通过高倍狙击镜,看到了某辆报废汽车后闪烁着虹光,这是阿多菲娜发出的信号,她只能在不附加任何外物的情况下做到完全变色伪装。“搬砖愉快,我的小公主。”西蒙拉了一下枪机,十字准心扣着攀上路灯,分食着生肉/袋的鬣狗群,“乒!”在暴烈的枪响之前,一只鬣狗便脑袋开花,捅了马蜂窝,无数鬣狗群起向敌人所在的ta67攻去

“来吧来吧,狗子们。”西蒙坦然地干着他的老本行,未配消音/器的m110a4在射出开花弹时暴戾地吼叫,死神都要为之一颤。

此刻,他就是王。

第七十七章.过于称职的设计师

“要是乔纳森在,他一定会乐疯的。”九月寒风吹过ta67大楼,拂得一枚枚搁置于护栏上的762子弹一阵微微摇晃。随着西蒙的逐个点名,鬣狗群正以枪响的次数而减少。但为了保证阿多菲娜拖曳路障的顺利,西蒙并没有恣意开火,反而特地打偏了几枪。由家犬突变转化的鬣狗具有极高的智商,碰上太过于强悍的对手它们会选择撤退重聚。

“呜~嗷~”数百只脖颈处长着一圈厚厚御寒鬃毛的鬣狗随着族落首领的长啸短嘶四散开来,循着敌人踪迹寻找着进入大楼的途径,它们虽然个体弱小,成年人类赤手空拳也能轻松击败这种阿拉斯加犬体型的犬类,但对于人类的忠诚转移到了首领,令行禁止,俨然是动物军队。

无论鬣狗付出多大代价,除非它们能靠着利爪尖齿沿着垂直楼壁攀到天台,否则在食物链霸主制造出的远距离枪械下,唯一的局别就在于目镜中的黑点够不够大,生命探测仪搜得准不准。“乒!”菱形枪焰激闪,几分之一秒内,鬣狗群中便有一只花斑狗炸成两截。“搞什么名堂?”西蒙吸了下鼻子稍挪枪架,最开先被击中腰身的鬣狗居然现在犹自挣扎,他调拨倍率轮,那只狗紧闭着嘴巴,它没有哀嚎,没死透的狗,一只都没哀嚎。

“呼噜噜~呜!”近百只鬣狗居然只有一种声音,首领发觉到了事态沿着不利方向滑动,相比于进攻时的短促兴奋尖啸,鬣狗首领发出了低沉悠长的呼号声,隐蔽在街道阴影中,这骗不过西蒙,但绝不是好兆头!鬣狗群比预料里撤退得更快!

“这他吗真的是狗么?”西蒙肩窝一阵轻颤,他连开数枪,击毙了试图越过人行道退回ta68大楼方向的鬣狗,稍稍止住了狗群移动趋势。鬣狗首领变换着的音节呼唤指挥着它的军队有序撤离,鬣狗正在分成三团泾渭分明的群体,稍加观察便能发现每个团体内都配有老中青三代鬣狗,他们在确保任何条件下族群的生存!

西蒙侧头望向ta68街道,一辆辆汽车仿佛被一条钢索生拉硬拽,阿多菲娜蹲伏在已经遮盖了一小半的大楼地面入口,她处于伪装易行状态,所以滑轮组像是在自动运转。他们的狩猎计划的必要前提就是对ta68大楼的活尸巢穴形成封锁之态,不仅仅要锁死入口,连低层遭到破损的窗户都要钩起路障阻隔。初步工程量至少需要一上午。

“啐~”西蒙狠狠地吐了口沫,他背起狙击枪,端起ak100便往街道打了一梭子,喊道:“傻缺们!看这边!想吃老子吗?”西蒙扣好滑索,跃出天台,与地面呈九十度角,他降到了被雨雪冰霜锈蚀得薄了十几厘米,裸露出灰色路基的路面,“哒哒哒!”西蒙腮帮子斜贴着枪托,透过白光镜,鬣狗如海袭来,一头漆黑皮毛的巨大鬣狗人立而起,咆哮着命令族群战士进攻。西蒙顷刻间打光了弹匣,在被扑倒的前一刻,下挂的挠钩发射器瞬间带着西蒙登到钩凿点。“狗肉bbq。”西蒙旋开燃烧弹,旋钮带动击针,迫使微量起/爆药遇热发火,“轰!”燃烧弹内的胶质黏稠高燃物淋下火雨,不消一分钟,焦臭味逼得西蒙箍回防毒面罩。

“哔哔哔,刺啦~”那些被淋中水泼不灭,一丝燃烧质尚存便能冲天爆燃的着火鬣狗在临死前一刻都服从了首领的命令,竭尽最后力量跑出安全距离,狗堆迅疾瓦解。西蒙收回了下一枚燃烧弹,直勾勾地盯着远处的鬣狗首领,那条狗人立而起,估计不比西蒙矮几分。“看我,再看!”西蒙食指搭上扳机,两个三发点射作为曾经的老主人的酬谢扫过去。然而在瞄镜里,他分明望见在枪口冒出火焰的刹那,狗首忽然四肢趴地,蛰伏进狗群,而身后的某只鬣狗被子弹拦腰斩断。狗首再次人立,西蒙读出了它眼中的冷酷,也知道,下一次击杀它的机会可不会那么容易来了。

借着挠钩,西蒙荡到了街口,以燃烧弹的火幕挡住鬣狗群退向阿多菲娜所在地的道路,西蒙本不想在此种情况中使用价值昂贵的双基燃烧弹,和阿多菲娜的马蒂尼酒同等价格,一颗一百元,都是海德拉的财产。红发女孩的钱或许可以不还,但海德拉的钱可不能拖久了,如果不是看在海德拉实在抽不出人手协助血统仪式的份上,猫耳女仆才不愿给西蒙赊账一批军备。

半空中晃荡到中午,西蒙的脸庞都快要冻僵了,对面天台才又有迷蒙虹光。在望远镜里,ta68所有的地面入口与第二层都堵上了障碍。阿多菲娜现出身形,冲着西蒙竖着中指。臭男人会心一笑,他披着的可是阿多菲娜的斗篷。

“没出其他问题吧。”阿多菲娜取下水壶哈着气喝着热开水,西蒙脱下风衣又给她加了一件,他这回知道阿多菲娜为什么是热血冷肤了,在寒风里动辄几个小时的苦捱,时间久了,任谁都得冰肌玉骨。

楼底恢复了安静,西蒙攀回天台,鬣狗群随之退去,事情发展到阿多菲娜回来时,西蒙都怀疑被监视的是他。“你看我能有什么问题?”西蒙席地而坐,往弹匣里填着子弹。

“我听见了,它们更聪明了。”阿多菲娜烤着火,金黄金黄的眸子,“4月份的短暂春季我来旧城区时,这群笨狗顶多就懂前进后退,这下子可好,至少有二三十个音节变化,早知道我就不该宰了那条狗当晚餐。”她自嘲地搅拌着化开了霜白冻油的罐头,大块大块的牛肉。

“你吃还是我吃?”西蒙调笑道,阿多菲娜嗤笑着伸开腿踢了这个不识好歹的臭男人一脚,嗔道:“呦,这会儿知道了,老规矩,我吃一半,你吃一半。”实际上阿多菲娜潦草尝了几块便将罐头递给了西蒙。

“休息一个小时,咱们继续。”阿多菲娜略略眯眼。西蒙撕下几片碎布,塞进酒瓶又封好,埋头道:“行。”

“你在做什么?”阿多菲娜解释道:“酒瓶燃烧弹?”红发女孩不屑地撇了撇嘴角:“活尸怕的是紫外线,而不是火光,活尸巢穴一般空气很污浊,本来空气就稀薄,如果你想多背个氧气瓶那我不反对,事先说好,别想到时候我替你背!”

“好吧。”西蒙讪讪的拔开了浸了酒的瓶塞,闷头灌了一口伏特加,搂着阿多菲娜说道:“对了,这叫做莫/洛托夫鸡尾酒。”

“战前的特色鸡尾酒?”阿多菲娜疑惑道,她拿过酒瓶,抿了一口,“味道就是伏特加啊。”

“我原以为你应该知晓。”西蒙突然兴致寥寥。“流传几百年的军中段子,源自帝国联盟时期的冬季战争,那时候的坦克还都是汽油柴油发动机,不像现在的超高稳定性的聚能引擎,扔这种简易燃烧/瓶往往有奇效,前提是那个士兵足够无畏。”

“战前人果然有情调哈,武器也能起个鸡尾酒的名字。”阿多菲娜不太理解,“要是我,我宁肯试着掰断坦克炮管。”西蒙深沉地接住话题。

“你没有试过,我的队友穿着机甲都掰不断滑膛炮。”

由于阿多菲娜成功锁住了地面入口,剩下的工作虽然更吃力但安全了一些。西蒙早年见惯了撼天动地的大型工程机械,一铲子下去就是一座小山丘。看来失去了变形金刚也不是尽然坏处。战后人们显然发展出了极为高效的人工机械,通过复杂的滑轮组……好吧,主要是某女孩的蛮力,数吨重废弃车辆被她安放到楼层缺口,忙活到日暮,除去个把漏洞封闭得基本差不多了。

“现在几点了?”阿多菲娜在步话机里问道。

西蒙持枪瞭望了整个下午,他们所在的旧城t区,也就是较外围的区域,无一人经过。他回答道:“四点零二,太阳落山了。”

“嗯,我听见楼内有活尸开始转变姿态了,你先退,这次不走钢丝索,挠钩发射器钩回去!”西蒙依言弹射回去,等待阿多菲娜钻出大楼。“转变姿态?夜魔?”西蒙在瞄准镜里守护着红发女孩。

“要不你来我这个位置涨涨见识?”阿多菲娜没好气的骂道,瞄镜里数个红芒,“我似乎发现了什么。”西蒙变着焦距,在缺口缝隙里,猩红瞳色渐次扩大,旋即白幕遮住了空隙。“消失了。”他说道。

第二夜,阿多菲娜煮了锅牛肉蔬菜粥,嘱咐道:“多吃点,明天这个时候咱们可没这个精神煮饭了。”西蒙有些心不在焉,说道:“在第三步前,我还是想问问活尸的夜间形态,要是我以后有机会开发电子游戏,我会酌情加入的。”

“哈哈哈哈~”阿多菲娜简直笑得喷饭,捂着嘴乐道:“你真有趣,现实生活不够你体验恐惧吗?还要将这些破玩意放进游戏里,海德拉有游戏室的,但从没人去,太低级了,至于你要加入白天活尸晚上夜魔的设定?”

“我劝你别毒害下一代孩子了,过于称职的游戏设计师。”阿多菲娜舀了一碗新的粥,严肃道:“我看了都要做噩梦,何况孩子们?”

第七十八章.香水

阿多菲娜本可以在昨天就封锁ta68,但她不想冒着天黑的风险,何况活尸虽然智力比较低劣,但不代表没有一点脑子。一晚上出不去堵在楼里,挨了一天的饥饿势必嗜血狂暴。第三日中午,阿多菲娜彻底封闭了低层缺口。

“重复一下第三步。”阿多菲娜反复检查着腰间紫外线灯的坚固程度,聚碳酸酯的透光材料即便是阿多菲娜一拳猛砸也纹丝不动。

“隔断楼层,逐个清理。”西蒙侧头看了眼阳光难以穿透的黑暗,人天然就对黑暗抱有畏惧心理,哪怕经过长期训练后也很难消除掉骨子里的不安。“嗯,祈祷我们的运气够好,配电间能有部分运转能力,就我们两个人,所以我们必须小心再小心,宁愿及早撤出,也不许过于深入,相信我,去过活尸巢穴后,世界上就没有能吓到你的事情了。”

阿多菲娜踮起脚尖拍着西蒙肩膀,奈何他肩头满是战术装备,阿多菲娜亦然,活尸极度灵敏的嗅觉、听觉可以分辨出同类异类的稍许差别。伪装易形是无效的,毕竟活尸视力基本为零。“我前,你后,枪一定要随时架在我的肩头,cqb作战理论你比我精通,不用担心我的听力,尽管开枪!这次咱们就是来扫街的。”竖瞳女孩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我这里一点也不敏感,记得下次换个地方舔。”

西蒙哭笑不得,看着墨黑作战服的阿多菲娜,她有条不紊地给ak308冲锋枪拧紧消音/器,插好备用弹匣,调校仪表参数,说道:“游骑兵,开路?”

“一往无前。”女游骑兵戴上空气自循环防毒面罩,击了一掌,说道,随即,她钻入了满是敌人的大楼里。

西蒙将夜视仪开到较迟钝的程度,加上微光视觉已经让他感到周遭环境亮如白昼。“不到迫不得已,不要开枪。”通讯器闪着微弱光晕,这套作战服比之西蒙服役期间的塔罗斯战斗服自然是天壤之别,但放之废土,依然是精锐士兵才有资格穿戴。阿多菲娜蠕动着唇形,在护镜交换面板中清晰地打出一行字。箍在枪支上的消音/器相比于旧时的消音/器性能提升了一个大台阶,复杂的螺旋构造吸收湮灭了火药燃气高速通过枪口的炸鸣,经过特殊枪机改装的两支ak系枪械将噪声降低到了40—60分贝的安静区间,而非改换了音色的沉闷敲击声。

两人紧挨着抵达了上次诱捕活尸的顶楼办公区,半扇玻璃门在阿多菲娜摆脱活尸追击的格斗过程中被砸地粉碎,遍地的玻璃渣无形成了一个警示范围。阿多菲娜十指握拳,伸出食指朝墙角一点。西蒙会意,压低了身形占据了交叉射击位,视野内未发现活尸,红外仪亦然。

但阿多菲娜又比出了“掩护我”的手势,她攥起一块玻璃渣,轻轻抛进看似空无一人的楼道间内,“咯~哒”玻璃渣滚落着向下坠去,一丝丝的声响都引起了回声。“肃静。”她竖起食指,身躯如豹猫般弓起,她垂下了冲锋枪,从皮套里掣出廓/尔喀弯刀,她用刀把“笃”地敲了一下墙。

“呼!”腥风极快地突进,快到西蒙的目镜一道红芒蜻蜓点水般掠过,“刷!嗤~”待西蒙后知后觉地举高枪口时,阿多菲娜一手拎着被弯刀劈下的活尸头颅,一手扶着行将倾颓的尸身。“过来帮忙啊!”交换面板荧烁着言语,西蒙赶紧扶着在瞬息之间被阿多菲娜击毙的活尸躺下。

“不要离开我的视线。”她命令道,阿多菲娜收起弯刀,翻出手术刀,一分钟内解剖好第二头活尸的面部神经,装进挎包,喷了点香水。“希望这能争取一点时间。”弹出下一句话。

越过玻璃渣,两人进入办公区,夜视镜里,除去沾满了腐朽灰尘外,办公设施竟是看上去未有太多不同,好像就是突然某一天人们凭空蒸发了,社会巨大的惯性仍在令人类留下的运行机制继续向前推进。通过格子间的走廊,西蒙眼角余光看见了一点点的反光,那是一块完整的方形玻璃,相片框内是一张褪色发黄、边角褶皱的全家福照片。女孩骑在父亲的头上,年轻漂亮的母亲与丈夫分享着同一条围巾。

或许他们还是一家人。西蒙略略欣慰地想道。

掩护。阿多菲娜一摇手臂,贴到楼道入口,探头观望。她将全力一击足以连肉带骨劈砍下的廓/尔喀弯刀递给西蒙。交换面板写道:“你来试试,对准活尸的嘴巴。”西蒙点头。

“把握时机。”阿多菲娜两指倒悬,戳眼。她抠出一块墙皮,故技重施,随后她留出了一些活动空间,持着冲锋枪哨戒。

一滴汗,先是从额头汗腺分泌而出,在重力牵引下与更多的汗水汇聚,滑行到主人浓密乌黑的眉毛中,无数根短粗毛发将汗水割裂成迷宫方格,但仍不影响越过关隘后的汇总。接下来的路途就好走了,弯月弧度赋予了汗滴一些加速度,淌过脸颊,最终在下巴的悬崖前立定,汗滴犹豫片刻,然后它准备跳崖。

汗滴原以为它会呈一个直线形势落地,就像之前无数颗汗滴那样,然而这次有些不同,主人剧烈的肢体运动带起了大范围的腾挪辗转,与之相配的旋风瞬间把汗滴拍在满是陈年失修的灰白色粉尘里,溅起了一片小小的深色印记,当然,在黑暗里等同无色无形。

“干的漂亮。”阿多菲娜在行尸倒下前环住它的腰肢,像是做了一个探戈舞,又把伴侣给拽了回来,喷完香水后轻轻地取走西蒙怀里的半阙脑袋。“警戒。”阿多菲娜提醒道。

“嗯。”西蒙拭去附着在面罩上的几滴血珠,慢慢地随着扛起活尸的阿多菲娜退回办公区,假如这时有活尸潮涌来,ak100的瞬时火力再强大也不可能阻挡住没有情感痛觉的活尸。多想徒劳无益,除去那颗汗珠是见证了西蒙一记凶猛的弯刀劈砍的第三者,再也没第四个人或物了。

第七十九章.优良产品

ta68大楼是典型的战前商业写字楼,从一路上经过的诸多豪华办公设施便不难看出这栋大楼曾经的辉煌,职场精英人来人往,无数订单报告雪片般递送呈交,构成了联邦城市的车轮。穿过仍显得洁净的楼道,两人再下一层。

“活尸具有日间与夜间两个姿态,之前猎捕的三头活尸都是白日休眠状态,各项机能处在低谷,这也是它们最脆弱的时刻,一旦错过了白昼的时间窗口,等到太阳落山……”战术目镜单面透光,所以楼道内,除了两盏镭射红芒外再无异色。

交换面板的唇形识别随着推开隔火门而终止,高压水/枪般激来的扑鼻恶臭连防毒面罩都拦不住,西蒙忍不住颤了颤鼻梁,竭尽全力地对抗身体本能。“空气自循环开到最大,这个活尸巢穴可能比想象中的更大。”面板打出一行字,阿多菲娜阖上门,等着西蒙往面罩里添加双倍的净化片。

“一旦遭遇激战,不必管我,马上原路撤退。”阿多菲娜再次提醒,踏入腐臭味几乎趋于实质的会议厅。“基督啊……”西蒙始终遵从她的指令,枪口消音/器搁肩,大厅全貌纳入眼底时,饶是以趟过尸山血海的战争经历,西蒙震惊地无以复加,消音/器离开了阿多菲娜的肩头。

这里完全就是个堆尸冈,各种遭到活尸猎杀拖回巢穴的废土生物,在肢解吞噬后,尽皆抛到了这层,偌大空旷的千人会议厅断肢残骸堆到了天花板。两人推开的是侧门,站在主席台上,像是观赏着后现代主义先锋艺术的血红主题绘画,又像是一个孤家寡人,统御着万千尸骨,享受着众人皆死我独生的乐趣。这不是最可怕的,最令人心脏停止的是,不管活尸或是入侵者,想要通往下一层,他们必须穿过中间狭窄的尸山缝隙。

“开枪时别犹豫。”哪怕阿多菲娜见多识广,这一幕显然也超越了她的心理底线,她闷头丢下一句话。“它们,它们不会犹豫的。”阿多菲娜在消防通道那儿已经记住了大楼配电室所在,他们需要徒步再下降五层。“走!”西蒙甩开步子。

活尸瘦弱的身形自然能轻松穿过,但人类的体格,再加上作战服外挂,使得西蒙不得不费力挤过骨棘枯指,每挪动一步,便是有亿万鬼魅在耳畔嘶嚎。上一次这样环绕着死灵是多久以前了?还是柯尼斯堡?不,应该是哥德兰岛的海滩上。西蒙一边告诉自己大风大浪都迈过了,这一点小场面怎么愁云惨淡了呢?“该死!”偏偏烦郁无比,但他没法开口吱声。那是一场失败的抢滩,帝国的海岸碉堡将成群结队的士兵们杀死在冰冷的波涛里,喂给波罗的海的肥鱼。奥马哈太远了,也太温良了,是一个梦,是延续了一个世纪才破灭的神话。

我们会赢。

在一缸番茄芥末酱里做了人体搅棍,两人挤出大厅尸骸山丘时,作战服黑红相间,距着一公里,活尸都能嗅到血腥味。唯一没有被瓮中作弊的理由?两人彼此瞳色沉寂。这样的尸骸丘或者说是活尸的储备粮食库不止一个。

“我们动作要快了,再推迟下去恐怕我们也要成为其中的一部分了。”阿多菲娜察觉到了什么,伏地侧耳,良久才起身。“我们走运了,活尸在朝一个楼层汇集,猜测活尸女王在召集臣属。”阿多菲娜喷掉了半瓶香水,腐臭味混合甜腻香气,要是脱下面罩,估计能一个心跳内熏得昏倒。“截然不同的刺激气味会干扰活尸的嗅觉判断,来旧城区带香水不是女孩子爱美,而是必需品。”

但西蒙的关注点不在这儿,他们继续下楼,如出一辙的办公区,看来顶层区域是同一家公司租赁的,装修风格一模一样。“我赌海德拉有第二突变基因驯化。”西蒙无声说道。

“何以见得。”

“如果活尸聚集楼层是附近几楼,这会儿我们在原路返回,那么你能听见至少五层楼以下的动静,而你的能力是伪装易形,很能说明问题了。”西蒙分析道。阿多菲娜没兴趣纠结于此,抛给西蒙一枚小小的圆盘。“超声波探测仪,别自以为是过头,或许有第二能力,或许没有,你还不会走路就想着跑?好了,楼道安全,前进。”

就如野生鬣狗拥有族群首领,活尸亦然。这些在黑暗中退化进化的生物逐渐向人类原始的社会形态发展,母系社会。一头具备了思考能力的雌性活尸是活尸族群最核心的部分,它往往不会再力量上占优,但为了争夺繁衍权,全部的雄性同类都会是她的忠诚铁卫。一旦听到女王的召唤,不管处在什么环境,活尸们迅疾回应着。刚才尚且诱杀了几只活尸看守,此时却是一头没有,两人居然格外顺利地摸到了配电间楼层。

“太干净了。”阿多菲娜踩着猫步,配电间就在前方,“活尸盘踞的楼宇会极其凌乱恶心,你看咱们通过的区域,也就那一层达到了作呕的程度,其他地界要不是确认过这是活尸巢穴,不明白都要以为有人重新定居了!”配电间房门虚掩,智能锁早已在岁月中失效开启。“它们变得太快了”两人反身闪入。

一道光柱射出,西蒙连眨了好几次眼才适应,阿多菲娜拂开控制台积年尘埃,“总体情况不错,无任何明显损毁,希望备用发电机也是如此,一旦电机开始工作,锁死楼层闸门,剩下的就是派乐队来了。”西蒙在钥匙盒里翻出钥匙。“然后就是你的饱腹时间。”阿多菲娜笑着插进,面罩里的苍白脸庞倒映出几抹蓝芒红点。

“嗡嗡嗡……”似是魔龙感受到封印的松动,它不安地咆哮挣扎,随着控制杆移动,备用发电机果真囫囵运转。“你也要用半个世纪?”西蒙想起某个著名广告词,他由衷感谢这套备电系统的制造者,百年质量,值得信任。“简单轻松。”红发女孩挎着冲锋枪,她摁了下去。

楼层闸门闭锁纽对开关施加了力,复杂繁琐的线路旋即响应号召,电流携带着信号反弹着,但电流遇到了阻隔,磅礴的电力堆积滞留,自然而然的,它们开始发热,年迈的管道承受不了这种程度的炙烤,第一根线故障了,联动第二根第三根……

“噼啪!”按钮喷出电火花,“老玩意嘛……”话音未落,炫目强光飞逝,像是迎面撞上了轰隆行驶的火车,一柄巨锤砸扁了西蒙的脸庞,世界倾覆,陷入沉静。

“嘀嘀嘀!”尖锐的警报声响彻,“醒醒!快醒过来!”片刻昏迷后,熟悉的呼唤促使着灌了铅的眼皮睁开,西蒙呛出一口血,火苗舔过厅堂,昂贵但易燃的家具逐个被火焰征服。“呲!”水幕姗姗来迟,浇灭了西蒙最后一丝迷惘,“突突突……”阿多菲娜无暇管他,她握着冲锋枪,第一只活尸冲出楼道闸门。没有关闭!一连串的子弹击爆了活尸头颅,血花纷纷扬扬,漫过闸门活尸惨白身躯上染着怪诞符号,像是某种神秘的魔法加持。

“跑!”阿多菲娜的红发被消防水打湿,纠结一团,她大喊着,西蒙抓起步枪,扣住扳机。备用发电机厂商的确值得夸赞!但年久失修的电路可不含其中!瞬间爆燃的电路故障把整个楼层都变成了报警器!无疑于给活尸们敲响了开餐铃铛!两支枪根本锁不住楼道口,活尸不单奔跑,它们还能像壁虎一样附着墙壁,顷刻间追上了慌忙逃窜的二人。

西蒙靠着两条腿跑路,怎么敌得过四肢着地飞速贴近的活尸?子弹强大的动能掀飞了活尸头盖骨,但下坠惯性仍扒住了西蒙的靴子,仅仅是摆腿的耽搁,三五只活尸四面八方袭来。“突突突!”尸血飙满了防毒面罩,阿多菲娜举着冒着青烟的枪,“跑!”再使用交换面板等于掩耳盗铃,她索性扯开嗓子喊着,西蒙拧开颗手雷便朝活尸堆一甩。

“艹!艹!艹!”要是破片手雷能让活尸停步,那活尸也不值得废土人如此慎重看待,顶多争取了几秒钟时间,滚滚浓烟奔出一头体型壮硕的活尸,三两下弥补了差距,而横亘在两人面前的,赫然是那座尸骸山丘。

靴跟摩擦出一道极难听的声音,阿多菲娜硬生生止住前冲之势,这座山,倒了!中间的仅供一人通过的缝隙,没了!路被阻断了。“赌命吧。”阿多菲娜说道,她的腰腹满是鲜血,作战服破破烂烂,在配电间,她离的比西蒙近多了,挠钩发射器不翼而飞。西蒙沉重地点点头,他们手挽着手,不退反进,迎着活尸潮发足狂奔。风雪如晦,失去了那一层玻璃,暴雪赤裸裸地席卷进ta68大楼内。

“嘭!”西蒙捆在腰间的挠钩发射器射出一条钢索,越过空旷大厅,钩住最近的建筑,钢索骤然僵直,西蒙心底微微一松,幸运仍眷顾着他。

但他的脚底猛然一重。

第八十章.残酷的夜

背包中的钢索飞速地连贯在空中,一端是抓钩,扣住了某栋建筑,一端是步枪。阿多菲娜环着他的脖颈,随着转轮器应激回收,两人仿佛是插上了翅膀,逃离这个纵然价值满满,但空余死亡的绝地。西蒙刚踏出大楼,始终紧跟着的壮硕活尸同样猛地一跃,死死攥住了西蒙的脚踝!

“嗷!”抓住了猎物,怎有放手的道理?活尸即便愚钝,也能感受到何为双脚浮空,这头畜牲明白,落下就是死!嗜血本能逼迫着活尸裂开血盆大嘴,锋利晶亮的獠牙直挺挺地刺入了西蒙小腿。“啊!”西蒙痛嚎着,另一只脚疯狂踢着活尸光脑壳。层层叠叠的鲨齿形利齿深深地勾连住皮肉,每踢一下活尸,便是一次钻心疼痛。

“啊!”西蒙张大嘴,对着活尸暴怒地吼着,阿多菲娜拔出他腰际的左轮。活尸聚集在大楼空缺侧,正在消退成一个个小点,同时消失的还有ta67大楼的信标。她毫不犹豫地冲活尸脑袋开了一枪。“乒!”大威力马格南弹像砸烂西瓜一样打爆了活尸大半个头壳。“呃~啊!”西蒙一发狠,攥住阿多菲娜的手,说道:“掰开!”

阿多菲娜两条纤细的腿箍住西蒙,旋即,她探身下去,随着一股血泉飙射与皮革撕断声,她竟是直接把活尸身首分离。“头!”西蒙又叫道。“我知道!”突如其来的暴雪冰风让阿多菲娜几十秒内红发变白发。

“铃铃铃……”钢索行将抵达终点,但呼嚎冰风吞没了挠钩发射器的警示音,阿多菲娜浑然未曾注意大楼如山岳般纷至沓来,她打飞了活尸头颅。“好……”如释重负的微笑戛然而止,螳螂正面撼上了成千上万吨重的大山,像是被一只苍蝇拍狠狠砸在墙壁。撞击的分秒,钢索松弛,又随着下坠而再度笔直。

“铃铃铃!”钢索在转轮器中摩擦,凹凸齿奋力地想拥抱对方,为这两只折翼掉下的鸟儿拉住最后一道保险。死神近吗?很近,在从高处坠落时,失重感会是心脏的不可承受之重,那种无助畏惧感是死神最爱的氛围,死神此刻就在心中,敞开门户,敞开心扉!

“叮!”转轮凹凸齿终于互相亲吻,卡死的转轮器随即爆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叫声,声音之洪亮,堪比大蟒开火。“啪!”西蒙腰部被人攒了一记老拳,揍得他脑海晕乎,阿多菲娜伏在他的身上,滚落地面,是的,滚落,距离最后的摔落只有区区几十厘米。她解开了钢索束缚,西蒙砰然跌倒。

西蒙捂着血流如注的小腿伤口,活尸的倒钩型鲨齿挖开了一大块血肉,暴雪已然遮掩住可怜的日头,灰白灰白的雪仿佛被喷薄热血感化,这是辐射雪。西蒙摸出急救针,温压表乱颤着,狠狠的扎了下去,二期凝血剂像是关上了闸门,血流迅速终止。西蒙翻出第二支急救针。迎着阿多菲娜丝毫不被雪花夺取光辉的脸庞。“留着吧,我们必须离开街道。”她五指滴落着艳红艳红几近沸腾的血珠。

此起彼伏的嚎叫声在渐渐日暮的街道四周隐约响起,白日尚且不属于人类,何况晚间。西蒙抬头间,ta68大楼的高层缺口挤满了活尸,辐射云层轻而易举赶走了阳光,紫外线退潮般减弱,活尸蠢蠢欲动着,西蒙眼睛贴准瞄准镜,活尸惨白色的皮肤浮现出斑斑血痕,似有无数尸虫蠕动。血痕顷刻取代了活尸的原本肤色,那一层白皮像是课间打球累了的少年盘在腰部的外套,俄后猛然展开!那是翼!滑翔的翼!

“见,鬼……”西蒙喃喃道,天还没黑!活尸就转变了形态!现在不是活尸了,是夜魔!“你愣着做什么!”阿多菲娜气急败坏地抢过了挠钩发射器,面色难看至极,锁簧崩裂,他们失去了攀登高楼的能力。十分钟前,他们是猎人,猎杀活尸,十分钟后,他们是角斗士,要斩杀光旧城斗兽场所有的猎人,否则灰雪裹尸。

“不不不……”阿多菲娜拉住砸着街道两侧废弃商铺铁门的西蒙,“这里全都是突变生物巢穴!负层是影子山猫的地盘!我们只能朝ta67跑!”她捧着西蒙的脸,灰雪洒满了鬓、眉、须,说道:“这次你在前,别回头,别回头……”

急救针的多用途治愈剂暂时隔断了痛觉,欺骗过中枢神经,误认为损伤部位仍有继续行动能力,但这是不折不扣的饮鸩止渴,西蒙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奔跑在萧瑟风雪街道上,完成姿态变换的夜魔展开半透明的肉翼,裂开面部,两支獠牙划过冰风,滑翔在钢铁森林中,它们投不下阴影,太阳光不甘心地辐射云层左冲右突,透射出五颜六色的缤纷色彩,把幽暗的旧城映照着如同童话世界,犹如身处永恒之城。绝望的美丽,这是辐射暴的前兆,很快,灰雪就将融成彩虹,触手可及的彩虹。

“跑!”阿多菲娜不断地吼着,巨大时钟摆动着,炽热子弹穿透了夜魔的翼膜,挨个击落,但这又有何用?她只是一个五英尺半的女孩,夜魔从天而降,把她摁在了驳杂黑草的砖面。风雪如瀑,西蒙没有回头,任凭人们畏之如虎的生物擒获了她。远处ta67大楼漫着光辉的信标,在他的百年生命中,他不止一次竭力奔跑,也不止一次独自奔跑,舍弃掉落在背后或是身侧的人与物,倘若战争教会了他什么,不单单是战争永恒不变,而是跑,落在最后就是原罪。

军靴践踏着灰雪,西蒙戛然而止步伐,他腾地回转,面前是夜魔爪下的阿多菲娜,一连串子弹叙述着他的决心,那个不愿再独自奔跑的决心,夜魔们针锋相对咆哮着,腥风掀起了他的衣襟,露出了他满怀的血渍、炸弹。

若是一天有一人在一条幽暗的街道上行走,背后是无穷闪光或是恳求或是胁迫,面前是善良亦或是邪恶也无妨,就像是飙尘难断尘鞅,这只是又一叶孤舟在命运汪洋中起伏罢了。

第八十一章.夜正浓

纯净的雪是一片六边形的无暇晶体,人世间最优秀的诗人们无不争先恐后地于此寄托自己的种种情感,人的七情六欲倒是被雪占去了一大半。在超载时间里,枪管散逸出的热量由下到上地融化了一朵朵灰白雪花,像是下起了一阵细微的牛毛细雨,一个只被西蒙享有的景色。

aats带来的眩晕感一瞬即逝,西蒙抑制着后坐力,30发弹壳自抛壳窗中飞出,溅得叮当作响,携带了数千焦耳动能的弹头将夜魔的头颅击得粉碎,尤其是一记斜劈而过的弯刀将夜魔分作了两半,阿多菲娜满头满脸的黑血,她甚至没时间收起弯刀,抬手便是ak308同等规格的短促突击火力。

扬汤止沸。

“我警告过你许多次,跑,为什么不跑?”西蒙没听出一点一滴的责备,反而有些淡淡的欣慰感,他翻转过弹匣,续上反面用胶带绑住的略长一截的备用弹匣,两三秒内,ak100喷涌着人类工业之火。无论人类再如何降维打击,热/兵器思维已经深入到每一个人的脑海。“人太懒,跑不动。”他说道,夜魔在街道上空滑翔着,即便子弹打穿了翼膜也不会改变它们动力指数。

寒冬已至,孤狼必死,群狼得存。

“我还没准备好今天死。”阿多菲娜靠着西蒙宽阔的后辈,不知怎的,明明是她力量占据优势,她一个反手就能像扔棒球般打出全垒打,但在此刻,她真切地感觉到她引以为傲的魄力在这个穿越时空的男人面前不值一提。她每一次冷静而致命的削砍,必定掀起血雨腥风,混着九月的雨雪,淌进城市唯一正常运转的公共设施—排水道。

“我也是。”西蒙精通远距离狙击,敢在近身搏斗中小瞧他的人无一不是成了刀下亡魂,西蒙索性收起了消音/器,暴烈的ak枪声冥冥中赋予着血火试炼过的男人发自骨髓的热血,卡榫“嗒”地箍紧军刀。“啪嗒!”他一脚踏进积水潭中,钨钢刀刃锋利的槽齿,热刀划过黄油,切开了一头冷血种夜魔的喉管,借着蓄势发力,他竟是硬生生地将这头夜魔挑飞到街侧,当然,在落地之前,夜魔便被一梭子弹打成了空心烂泥。

“唳!唳~”夜魔独有的叫声回荡在风雪天际,这是呼唤同伴的信号,也是在同步敌人位置。“357。”西蒙拔出倒数第二个弹匣,一碰弹匣卡笋,单手换弹是士兵的基本技能,“27,24,21……”枪管每爆出一朵朵灿烂枪焰,他就在心里默数着。夜魔才是旧城里的空降兵,前仆后继着,它们不比注重族群坚贞观念的鬣狗,它们欢喜地拖走或亡或奄奄一息的同伴。于是在敌人仍在负隅顽抗的同时,夜魔吊诡的哀嚎声一浪盖过一浪,吸不到人血,魔血也好,总比没有强。

这条街道上只有夜魔,也只敢有磨牙吮血的夜魔。

“最后一个弹匣!”西蒙喊道,黄铜弹壳洒了一地,他们凭借着旺盛的火力彼此守护着身后,前方的十字街口依稀可见鬣狗豺狼的信信狂吠,两人逐步后撤进小巷里,火蛇是最后的屏障,一旦熄灭,结果不言而喻。

食物。

“接着。”阿多菲娜抛过一只弹匣,ak枪族发展到如今,大体子弹通用。但30发子弹短短10个点射罢了,第一条火线沉寂了,夜魔骤然突进了一大截。ak100的折叠枪托撞到了腋窝又被甩回到肩后。“燃/烧弹!”西蒙拧开汽油/弹,扬手一投,风吹不灭雨浇不熄的熊熊烈火遮蔽了巷口。喘息之机不过几个心跳,攀到附近高楼的夜魔从天而降。

战斗已趋白热化,“吃我?”夜魔可怖的颚部卡着大蟒左轮,中空的獠牙里晃荡着与血同黑的液体,既是毒液亦是黄金。利齿刺进手背,滚油般的灼烧感,若非西蒙提前打过病毒疫苗,光夜魔毒就能在五分钟夺走性命。但迫切考虑性命的不是西蒙,而是这头贪欲怪物。“轰!”马格南子弹从未辜负过西蒙的信任,肉酱又一次扑面溅满了防毒面罩。

扳锤敲击底/火,射出子弹,弹巢旋转,周而复始。六发马格南打废了六头夜魔,西蒙插好左轮。这是李普曼少校的赠礼,象征着士兵的袍泽荣誉,宁死也不可侮辱!它的归宿理应与主人一般,畅饮敌血。“我还有刀!”袖中弹出鹰爪刀,西蒙猛地伸进夜魔的喉咙,在夜魔的惨叫声里,他扯下了一条淡粉色的舌头。“啊!”他奋战得像个真正的古典斯巴达武士。

“我向你许诺,我会陪你到战死的那一刻。”两侧尽是高耸楼壁,哪怕阿多菲娜体魄惊人,那也不可能横扫千军,也不可能一口气将西蒙掷上楼顶。他们依然是人类,人类只会行走、奔跑,不是壁虎。“荣幸之至。”西蒙回答道,他的确是走不脱了,但没有这个累赘,阿多菲娜脱光衣服往地上一趟就能隐于无形,她是易形者,伪装者,海德拉的中坚成员。而他尚是个无名小卒,谁会发下同年同月同日赴死的宏愿?

阿多菲娜的ak308也歇火了,她握着硕大的廓尔/喀弯刀。千百年的发明者以此为谋生手段,尼泊尔人借着这把刀在大英帝国曾披靡四海的红衣军中占据一席之地,直到帝国崩塌、王国毁灭。忠诚,勇武,出售武力。就与此时不输须眉的红发女孩一样。雪融成了雨,濯洗干净刀片的血迹,不绝如缕地滴落,滴落。

“倘若这就是我的命运,我准备好了。”西蒙说道,他抓起脖间的银十字架吻了吻,艰难时世,人总要怀揣信仰。夜魔们拖走了堆积成山的尸体,连畜生都懂得尊敬强者,它们齐齐地正对西蒙,翼爪来回着腾空又锤地,鸣叫着,西蒙感觉得到,它们敬畏自己,或许它们在等西蒙自杀?不,没有自杀的士兵。

于是他呐喊着发起了冲锋。

几道刺目光柱映入钢蓝色眼瞳,雨幕里传来轮胎剧烈摩擦地面的声音,“噔噔蹬!”无比熟悉的m3重机枪开火!从背后袭来的高机子弹瞬间打爆了夜魔的肉体凡胎。阿多菲娜拽着西蒙的衣领趴在地上,力道是如此之大,以至于磕得他下巴生疼。

金属飓风持续了足有半分钟,“等着书面邀请函吗?先生们女士们?”悍马机枪塔的射手摘下被暴雨淋成墨绿色的贝雷帽,“夜晚好。”西蒙挣脱了阿多菲娜的拎脖颈举动,车门砰然洞开,脏辫大汉对着他脑袋打了一梭子,撩翻了攀过小巷的落单夜魔。

西蒙窜进悍马里,“弹匣?”他先朝素不相识的佣兵们讨了个ak弹匣,拉下枪机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一侧波波头的短发,一边是朋克光头的铲青风发型的女佣兵吹了声口哨:“别致的问候,帅哥。”

朋克女佣兵摇下车窗,探出步枪便是几个短点,阻止着试图冲击悍马的夜魔群,她流着黑泪,是她的烟熏妆被酸雨丝化开,机枪的暴吼声犹如,西蒙不顾腿上坐得就是阿多菲娜,他径直把枪架在女孩的后背,同样的点射。带撞击栏的悍马冲开了街道废弃车辆。“看来热衷雨中漫步的不止我们两个。”

“赶着送死的也不只你们两个!三点钟三点钟!夜魔女王!”副驾驶反唇相讥道,体格比寻常夜魔壮了好几轮的紫青色夜魔抡起砖石便是扔过来,悍马急刹右转,在颠簸中,西蒙依然控制住了准头。

“夜魔会飞了……”阿多菲娜沉沉地看向夜空里滑翔着的成群夜魔,她绞尽脑汁垒好的路障竟是无用功,从一开始,他们就注定了失败。“是啊,它们会飞了。”脏辫大汉手腕一撑,打开后窗盖板,协助射击着撒旦使者。

这是一支由三辆悍马组成的车队,和百多年前穿梭在摩加迪沙的美军车队毫无区别,孤零零地行进在复杂未知的街道,四面八方尽是充满了恨意的敌人,是人或鬼都不重要,逃出生天才是重要的。一头夜魔撞上了悍马,伸展开的翼膜甚至包住了悍马车体。机枪射手顷刻爆了它的头,几秒钟后,半侧身子暴露在外的射手就被夜魔拽住。“拉各斯!”脏辫大汉扔下枪,死死抱住射手的双腿,阿多菲娜的细嫩小手正是定海神针,于是他们得到一具只剩半截的尸体。

女佣兵沉默地打开车门,推出尸体,她坐上了射击位,“操你们姥姥!”她粗鲁地骂着,犹带战友余温的按钮深深凹进她的指肚。“又来了又来了!”副驾驶惶急叫道,夜魔女王是唯一不长翅膀的夜魔,但它的速度一点不慢,127毫米重弹略微给它造成了困扰,更别提次等的步枪子弹。

“感谢你的款待。”后视镜里机枪射手的两截尸身不见踪影,西蒙手里攥着也是最后的燃/烧弹,他本想用这玩意烧死自己,看来暂时不需要了,“fireinthehole!”他竭尽全力地扔出了燃/烧弹。火墙冲天而起,后视镜里夜魔女王痛苦地打着滚,它的臣民们赶忙簇拥着女王离去。

夜幕,刚降。

第八十二章.龙的湖

驶离活尸地界后,三挺重机枪顿时哑火,女佣兵缩回座位,阖上盖板,默默掏出烟,但被雨打湿的烟草只能冒出呛人的气味。

“熄了它,瑞安。”脏辫大汉直接掐灭了烟头,“瑞塔斯,由她去。”副驾驶说道,他递过四根烟,“你们两个?”

芝宝打火机悦耳“叮”地启开翻盖,幽蓝色的火苗点燃了香烟,西蒙深吸了一口有股甜味的烟雾,“谢谢。”他说道:“谢谢你们的救命之恩。”

“谢谢?”女佣兵瑞安两指刚夹起香烟,她愤怒地扔下烟头,单手掐住西蒙脖子,手枪抵着颧骨,她怒喝道:“谢谢!这就是你他吗想说的!啊?你想说的就是这个?”方才还是叛逆的小太妹,这时即刻又誓不戴天。

“放下枪!”阿多菲娜冷冷道,在瑞安动手的那刻,她也捏住了瑞安的喉咙,西蒙脑袋成浆糊前,阿多菲娜会捏碎她的喉骨,“我说了,放下枪。”她第二遍说道。

“既然你要杀我,你救我做什么?”西蒙举着手,镇定地对着女佣兵的眼睛,黑色的,悲哀的黑色。脏辫大汉瑞塔斯揣着把匕首勾着阿多菲娜的小腹。“我劝你的手,一定要非常,非常的稳,不然,我也会不稳。”刀尖剜开了一丝血迹。

“好吧。”西蒙叹气,“你开枪啊!开枪!”西蒙攥住枪口,狠狠地往脑门上怼。一下子气势反压回去。“收枪。”副驾驶一锤定音,瑞安悻悻然地收起了手枪。末了也不忘啐了阿多菲娜一口。“婊子。”瑞安骂道。竖瞳女孩轻轻推了一把瑞安,女佣兵顿时后脑勺磕到了车扶手,气氛陡然紧张。

“要搞事,滚回基地去搞!”始终默不作声的驾驶开嗓了,像是用砂纸磨着骑士剑。“至于你们两个,在我准许之前,多说一句话,立刻滚蛋下车。”桀骜不驯的后座佣兵乖乖地坐好,毫无疑问,这是车队的头儿才有的权威。

西蒙与阿多菲娜彼此交换了个眼神,红发女孩显然不打算挑战一番规则,竖瞳飘着朝悬在车厢后视镜外的挂件瞄着。

一只椭圆形的挂件,旧城槽糕的路面状况使得湖蓝色铭牌里的环绕圆圈飞旋,仿佛真是个球体,而中央的黑缎带则是赤道。“嗤~”驾驶猛打方向盘,悍马漂移左转,眨眼刹那,挂件单面呈向西蒙,蓝底环黑锻的交错棕榈叶。

这是龙湖雇佣兵公司的标志。

疝气大灯射出两道穿透力极强的光柱,任其雨幕磅礴。略带淡绿色的防弹玻璃外一栋顶部嵌着龙湖图章的大楼正急速逼近。“开门!”副驾驶握着肩部对讲机说道。“噔噔蹬!”重机枪在临近基地时却又炸响,将围栏附近的突变生物清扫一空,厚重大门随后开启,一辆挨着一辆,几秒钟内便进入了pa801大楼。

“下车。”脏辫大汉不善地推了西蒙一把,阿多菲娜率先跳下车,与预想中一样,十几把枪齐齐端起,“双手抱头跪下。”瑞安现在理直气壮地将贝雷塔戳着西蒙的太阳穴。

“乒!”一声枪响,有人开枪打死了几条跟随车队冲进基地找死的鬣狗,“叫厨子来打理打理!晚上加餐!”副驾驶朝高楼几层隐约灯火挥舞着手臂。恭敬地走在驾驶半个身位后。

他伸出手压了压,龙湖佣兵们窸窸窣窣地收起步枪,“五分钟后,我要看见消耗损失表!”副驾驶喊道。佣兵们三三两两地解散回到基地。虽然仅有四个人监视着阿多菲娜与西蒙,但他们俩完全不敢轻举妄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吃人手短拿人手软。

“你们可以说话了。”驾驶语调无任何波动,暴雨如注,也将他的鬓发湿哒哒地黏做浆糊,再威严的人于此情此景都会不由狼狈,但一张恶魔面具只能使得他在雨中越发骇人,尤其是他所背着的一杆银色短管。西蒙知道,机甲的战斗兵器多为枪戟,机甲驾驶员们自然而然地热衷此类武器。“m12s自卫刀具。”说的好听,阿多菲娜的廓尔/喀弯刀在便携枪戟伸展开后就是个玩具。

“感谢您的援手之恩。”阿多菲娜上前一步,左手握拳抵住胸口,“我是海德拉正式成员,阿多菲娜·莫尔芬。”她指了指西蒙,“预备成员,西蒙·海耶斯,如您料想,这是海德拉神圣的猎杀血统仪式,我会在回归的第一时间向至高王禀报龙湖国际慷慨的援救义举。”

“海德拉……”恶魔面具骤然爆出精光,但他没有看向阿多菲娜,而是仿佛剜肉割心一般盯着西蒙,恨不得要撕下西蒙的面皮,看看里头是红是白。“希望我的决定是对的。龙湖损失了两名t2兵员,作为指挥官,我正式代表龙湖国际,要求你们两个在本次任务结束前,替代损失兵员的位置,直到任务成功。”

“正该如此。”阿多菲娜颔首,暴雨?她的红发纯粹是水中之火。“呃,我猜这里不是一个寒暄的好地方,让我们进去再谈。”副驾驶是个有着副娃娃脸的小青年,给人相当的喜气洋洋之感,冲灭了不少阴暗。

恶魔高大的身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西蒙,他标准有力的转向动作甚至带起了一片水珠,“详细事情,咨询我的副官。”恶魔背着双手消失在pa801大楼的光芒里。

“我们都称呼他做长官,不过,莫尔芬小姐应该了解……”娃娃脸挨个握了握手,“兰德,那是哈里斯兄妹。”脏辫大汉与女佣兵伴随着恶魔一块走进大楼。

“汉克·普林斯,我认识‘恶魔’,我现在好奇的不是龙湖的出现,而是龙湖有什么样的任务值得‘恶魔’亲自出马。”她在外人前气势不输龙湖指挥官,兰德下意识地弯低了腰身。两个海德拉!他想到。

“那么海德拉有什么样的紧急事务,令血统仪式里只派出一个正式成员呢?”副官弯腰不代表龙湖弯腰,兰德仍旧恭敬,像是侍奉他的指挥官。

“你先说,我再说。”阿多菲娜浮起微笑。

第八十三章.龙的巢

pa801缀满紫外线灯的防爆门缓缓落下,隔绝住旧城阴冷危险的雨幕。曾几何时,这是一座人类文明树上又一颗璀璨的明珠,此时空余疯子、狂人、畸变生物,灯火不意味着繁盛,而是避风港。

第一层并不如西蒙预料那般是载具停放场,相反,一进门便是数座微型武器终端直勾勾的枪管,再加上层层依托的屏障防线,不管敌人是什么东西,不砸碎几颗牙齿和着血吞进肚里肯定摸不到楼梯间。

“这边。”兰德在对讲机里说道:“二号升降梯。”旋即,与楼层同样伪装的小型垂直梯降了下来,西蒙眼皮跳了跳,那么楼梯布了什么?反步兵跳雷?镭射分割网?光是这一层的防御设施就足以令人自惭形秽。

“出门在外,保命优先。”兰德看出了西蒙眼里的赞叹,“有幸目睹您的身手,倒在您手里的夜魔有多少头?五十头?”作为声名显赫的龙湖佣兵,兰德的态度似乎出奇的好。

升降梯很快定在了第三层,人员休息区,“出门在外,保命要紧,那来精神算无关紧要的东西?”西蒙回应道,在这一层的佣兵远远不止三辆悍马里的一个12人班组,最少得有四五十号人,要是真像外界传言,只有找不到的任务,没有龙湖佣兵干不了的活。成为他们的目标,只求多福吧。西蒙想道。

因为刚出过外勤的缘故,佣兵们忙碌地动了起来,井然有序地救治伤员,维修载具。朋克风发型的女佣兵瑞安甫一看见西蒙,毫不掩饰愤怒之情,“呲!”她像一只眼镜王蛇般走过西蒙身旁,猛然一张嘴,牙尖嘴利。脏辫大汉瑞塔斯紧跟妹妹,咕噜噜清了清嗓子,一口浓痰便是子弹出膛般钉在西蒙靴前。

“瑞塔斯兄妹是我们队里最棒的突击手,你也知道,为了救出你们两个,拉各斯与一号车的哥伦布死了,特别拉各斯是瑞安的男友。”兰德耸耸肩,他始终一只手扶着枪套。权且当做是军人习惯。西蒙想到。龙湖佣兵们皆是冷漠旁观着两个外人,每一个人都给西蒙留下了洪荒巨兽的强烈观感,换个角度来说,被参观地也是他们。

“你们可以在这里休整一会儿。”兰德打着了酒精炉,燃起篝火,他单手指着楼层尽头的钢丝网隔离区,说道:“枪械、弹药、作战设备,甚至外骨骼,你们都可以补充并使用,前提是付账,而且是现金。”兰德终于浮起该有的戏谑,食指中指比作猎枪,“咻”地对准心脏开了一枪。“过一会儿长官会召见你们,我建议你们不要乱走,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毕竟……”兰德倒着走,两指贴额,飞白一撩,满是骄傲。

“我们是龙湖,只会进攻。”但副官从到头尾都不敢对阿多菲娜有任何不敬,就连眼睛都没往她湿漉漉的胸口扫一次。

待周遭渐渐安静下来,西蒙才解开外套晾起,九月已经降温了,又是雪又是雹,尤其是在暴风雨中拼死搏斗,几乎榨干了他的体力。“就是咬掉了一块肉,没伤到骨头,打卷绷带就行。”阿多菲娜蹲下身,检查着西蒙的伤势,而她的腰部同样一片狼藉。配电间的爆炸碎片直接嵌入了皮肉中。“那你呢?”阿多菲娜的红发时不时窜过鼻尖,幽幽甜香。曼陀罗。西蒙问道。

“我不碍事,别忘了,我是变种人,生命力可比你这种娇气的城市小子顽强多了。”阿多菲娜翻出她万能挎包里的一小卷绷带,但明显是按照她的体格裁剪的。“你打的很勇敢。”阿多菲娜掏出了几个罐头,起身离去。“我去弄些补给来。”

雨夜里的温暖容易让人陷入沉睡,倦意袭上了西蒙眉头,一有昏睡趋势,他便碰一碰急救麻醉剂失效后的伤口,钻心的疼痛激得他睡意全无。几十米外的龙湖佣兵们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噪音,看得出他们彼此小声交谈、进食,躺在行军床休息的壮汉们居然呼噜都不打一个,揣着的不是队伍中占了一半比例的女人,而是赖以谋生的武器。东线战争陷入了阵地战后,西蒙便是如此渡过无数个时寂静时暴烈的夜晚。只不过武器对佣兵们而言,是谋生工具,对士兵们则是求生工具。

西蒙想起了突袭埃马尔要塞前一夜的情景,游骑兵们特许获得了一份啤酒配给,食物无限量供应,但没人会傻到吃到发撑,和平常一样,大家互相说着荤段子开着下流玩笑,普遍针对己方统帅们与大名鼎鼎的军中之花“机甲女武神阿斯特丽德”。这么漂亮优秀的女人照样埋骨异乡,就像是拿破仑40万征俄大军,第三德意志的百万洪流。西蒙想道,就在他努力回忆着故人们的容貌时,阿多菲娜扛着一箱物资回来。

“铿!”军绿色的铁皮箱砸在地上,阿多菲娜打开锁扣,“你中头彩了,看这是什么?”阿多菲娜神秘地从背后刷地摸出一只治疗仪,“我的天哪!”西蒙第一反应便是大难临头,但反抗是无效的,治疗仪熨平了西蒙的伤口,再打进几针花花绿绿的药剂。阿多菲娜脱下上衣。“你挺有少女心的啊。”西蒙调侃着她粉色的bra,阿多菲娜回敬了一根中指,她自顾自地治愈月球陨坑般的腰腹。“老娘永远十八岁,千万不要在这个问题上质疑我。”她竖瞳里泛着寒光。

“我记得你兜里装不下几个硬币吧。”西蒙斜睨着,红发女孩翻了个白眼:“所以说长得美是天生的优势,再说了,男人们都是靠下体思维的低等生物,我赊账怎么了?我好歹也算半个龙湖的人,我给龙湖干过很多次的探路者,他们的77号军粮味道极好。”她扔给西蒙一袋厚实的防水袋,一包战前mre,“试过ration么?”西蒙摇匀了一次性杯里的电解质饮料。“什么玩意?”博学的女孩困惑了。“看吧,这就是代沟。”西蒙翻回了白眼。

“我一直以为龙湖是佣兵公司,但你和那个‘恶魔’说的是龙湖国际,轮到你发挥一下现代知识了。”西蒙皱着眉吃起近似于翔的土豆泥,虽然他吃罐头和营养素就能活的不错,但绝不意味西蒙喜欢吃这种反/人类的东西,当然,比起灭绝人类的刀片谷粥,深为盟军大兵们痛斥mre的确是人间美味。西蒙想起龙湖的棕榈叶标志,爱好和平啊,干嘛不加个白鸽呢?

“龙湖佣兵公司?”阿多菲娜快乐地嚼着肉酱千层饼,她鄙夷地说道:“像你这样没文化的白痴才会傻叉到认为龙湖是家佣兵公司,多没美感?你好歹要说私人军事承包公司!”她狼吞虎咽掉了一份,继续拿匕首割开下一份军粮包装。“龙湖实际上是规模极大的商业组织,他们什么都卖,佣兵武力只不过龙湖最著名的一件商品罢了,全称比较拗口我就不说,通俗叫做龙湖国际,看见胸章有dlww与双龙绶带就客气点,龙湖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我们的盟友……”

“等等……”西蒙止住了话头,问道:“双龙绶带,难道不是双棕榈叶?”阿多菲娜嘟起嘴,当然不是撒娇,而是嘲讽的大笑:“看看看,你以为是棕榈叶?龙湖可不是绿色和平!左边是东方龙,右边是东方龙,有点抽象罢了。龙湖是北方第一流的军事商业组织,第一是钢铁军,第二是福特城,第三就是龙湖,海因里希才是纯粹的佣兵公司,记住了吗?才子。”阿多菲娜抿着热开水,蒸汽氤氲。“至于为什么是我们的盟友,具体缘由上升到了政治,入会仪式后你去烦史官们吧,总之,海德拉与龙湖互帮互助,就像这次龙湖替我们擦了屁股一样。”

“龙湖麾下人员过万,救了我们的应该是常驻旧城区进行拓荒的老城部队,指挥官就是那个愣头青,兰德·法斯巴赫。”阿多菲娜枕着行军毯,说道:“绰号‘恶魔’的汉克·普林斯是龙湖首席执行官伊戈尔·普林斯的胞弟,这个人啊。”

“他是黑墙公民,前黑墙军军官,光这点,他就该统御东方军在宾州前线,但是,他在旧城,知道什么意思吗?”西蒙摇摇头。“笨蛋!”阿多菲娜骂道:“等同于议会主席弗兰茨亲自上门拜访你!说明汉克·普林斯正在执行着比击败十字军打通南方贸易线路同等重要的任务!”

“一如既往的聪明,莫尔芬。”恶魔在耳畔低语,阿多菲娜惊得跳了起来,毛毯飞起又盖住了她的脑袋,火光凭空锻出汉克·普林斯的身躯,恶魔从阴影里走出。“你总是能一针见血地找准症结所在,有时候……”m12s附挂枪戟斜背肩后,都是两截钢管,m110a4狙击枪在此刻还不见得比它厉害。恶魔面具下低沉的音色:“你才应该做海德拉的摄政王,我的小姐。”

“我憎恶政治。”阿多菲娜抱着毯子,受惊的长耳兔,“你再这样下去,你早晚吓死你的手下。”

即便隔着面具,西蒙也知道恶魔笑了。“我憎恶光明。”恶魔说道。

第八十四章.龙的面具

黑铁面具锻着两支哑光惨白犄角,在冰冷的钢铁后,唯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瞳在提醒此为活物非是死物。纹丝不动?对,恶魔从不眨眼,因为松懈一刻,就会有无辜生灵逃出掌心。不知怎的,这副尊容让西蒙想起埃及的斯芬克斯像,忠诚地守卫法老王的陵寝。鹰身女妖,西蒙默默地下了定义。

“新的海德拉?以龙湖的标准看,够格了,以海德拉的标准看,嗯……太弱了。”汉克说道,俨然一座雕像,声音来自四面八方。

阿多菲娜丢开毯子,套上衬衫,说道:“以我的标准,够了。”

“依然是你,莫尔芬,容不得人质疑决定的易形者,沙海狂蟒。仅仅因为脸皮?海德拉窘迫到血统仪式都只能派出你一个了么?多么可悲的事实。”斯芬克斯蹲在金字塔前不光吃了数千年的风沙,还被拿破仑的军队用大炮破了像,这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被来自全世界的各路人马争相拍照合影,昔日法老王的残怖巨兽沦落到此等地步,可悲啊。

阿多菲娜亮出虎牙,:“政治,我说过了,我憎恶政治,你还是喜欢说废话,你不能因为老娘没看上你就废话挤兑我的私有财产。”私有财产,西蒙自觉地退到阴影里去,暂时没有他说话的份儿,做个旁听者都算给面子了。

“那就敞明了说,龙湖失去了两个t2等级的士兵,为营救你的……私有财产所带来损失自然要由你承担,你预料到我出现在旧城势必在执行重要任务,一个易形海德拉的价值正巧功过相抵,一笔两清。”

“大人物订立的规矩,向我们这样的小人物必须遵守,我当然可以为伟大的汉克·普林斯服务一阵子。”阿多菲娜把腿架到了窗台,窗外暴雨如注,闪雷恣劈,“前提是我得任务是什么,老娘要杀谁,不然,我还是愿意花点钱了事。”她咯嘣咯嘣地抻着腿,她的身材柔韧性比战前的体操冠军强的不是一星半点。“你看,大人物的规矩就是这么,富有哲理。”体操运动员说道。

气氛略微沉闷,做一只大功率白炽灯是件愚蠢的没眼力劲的事情,西蒙拎起枪准备避避风头。“站住!”阿多菲娜喝道,“滚回去!”西蒙老实地回去,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男主外女主内?还是大事说了算小事说了算?

“他体内有海德拉之血,他就是一个海德拉,要么说,要么过了今夜,龙湖公共账目多笔款子,你自己挑。”阿多菲娜才懒得垫脚尖,她抱着胳膊冷冰冰说道:“别拿我们之前的交情说事,老娘不欠你一毛钱,你要记住这点,莫尔芬从不欠人情。”

恶魔语气松了:“一年前,钢铁大学生化学院的威廉·安德伍德教授携带fev病毒逃亡,但我们的探子反复确认过安德伍德从未出现在长滩城、华府,议会一度认为此人潜逃进了复兴会,直到一周前,老城部队发现了这个。”汉克掌心里赫然出现了一支充满了培养液的试管,里头是一片沉浮不定的墨绿肉片

“老城部队在旧城核心区遭到了不明生物袭击,目击者称敌方乃是一群墨绿肌肉的巨无霸。”

“格里姆戈?”阿多菲娜脱口而出,那个西蒙初入钢铁城就提着他与彼特扔进监狱里的兽人彪汉。

“你想说安德伍德教授真的搞出了可控版的fev病毒?你他吗认真的吗?”汉克微微摇头,阿多菲娜扶额。“倘若是可控版的fev,来的不仅仅是我。”

“议会不可能再派出剩下的三分之一钢铁军大举进入旧城,况且这样太打草惊蛇了,海德拉在钢铁城的正式会员只剩下了你们的摄政王与血统卫队,脏活只能交给龙湖来干。”汉克说道。

“教授死活不论,找到剩余fev病毒,视情况带回或者摧毁。这就是任务,弗兰茨大人亲自盖章的s级任务。”阿多菲娜挠着下巴,眯着竖瞳,回答道:“那我没有理由不为海德拉尽义务,我参加。”

“感谢。”恶魔说的可不是“thanks”,而是历史内涵久远的“gratitude”。

“不过……”阿多菲娜洋溢起甜美的微笑,“任务报酬我可以全部让给你,在此之前,你要让龙湖佣兵先帮助我完成他的血统仪式,清剿掉ta68的活尸,夺取夜魔们的面部神经,包括夜魔女王。”

“就这些?”

“就这些。”阿多菲娜肯定道。

“一言为定。”恶魔伸出手。“一言为定。”两人握手,恶魔协议达成,汉克消隐于火光内从始至终,汉克·普林斯压根就没有看过西蒙一眼。

“好啦,我给你找好下家了,明后天你就和龙湖的人混吧,记得不要给我丢脸。”阿多菲娜摊开毛毯,裹起一角暖暖和和的。

西蒙仍旧站在角落,“我算是被你包养了么?”

“严格意义上说,的确是这样,目前为止,是我给你带来了你拥有的一切,没有我,你要么被血色十字军掳走做奴隶,要么和你的朋友们干风险最大利润最低的绞杀任务,或许你运气好,能成立个佣兵队,直到某一天死无全尸。”阿多菲娜很不客气地说道,可惜,她在阐述事实。

“我赋予了你光辉的未来。”

阿多菲娜看着突然间萧瑟了不少的游骑兵,说道:“弗兰茨家族也并非一开始显赫滔天,海德拉非一日建成,你让我看见了堪比金矿的潜质,早在第一夜,我就这么说过,而你也接受我的馈赠不是么?”

“我期待有一天,在我付出了无数后,我能在黑墙内,干点静谧的活儿,比如浇浇花看看书,去钢铁大学勾搭勾搭年轻英俊的小伙子。”阿多菲娜的竖瞳内冒着罕见的忧伤与常见的热情。

“然后抚养我们的孩子,讲一些老掉牙的童话故事,令其他女人们嫉妒死我的生活,嫉妒我拥有她们一辈子都拼不来的功绩。”她平静地说道。

“所以,我也是你的私人财产,你的唯一。”很击穿人心的情话。

“记住,别令我失望。”她冷酷地警告着。

第八十五章.陆战队的挚爱

“你害怕死亡么?”安布罗斯上尉凝视着他手底下最好的狙击手,上尉曾被一颗流弹打穿了面骨,失却了鼻梁支撑的脸部就像是一个揉扁的发酵团,软塌塌的。

“为什么这么问。”西蒙继续给狙击枪抹着枪油,大大小小的精密零件分置在工具桌,拆卸枪支和拆卸生命,是他最拿手的项目。

上尉叼着雪茄,两指一拢,抛开火柴,落进了漆黑机油里,旋即,爆燃成一团火焰,“看你做的好事!”西蒙叫道,他匆忙地寻找着灭火器,这里是维修间,堆满了油桶弹药,一个不留神的火星就能让所有人原地升天!

“你忘了你的身份,下士。”上尉八英尺的壮硕身躯牢牢地吃定了“小个子”的西蒙,即便西蒙饱经战火,练就了一招碎喉的格斗本领,在上尉手底,根本没有信心撑过一回合,而且,西蒙也没胆量反抗上尉级别的军官。“告诉我,下士,我是谁?”烈焰在上尉背后熊熊窜起,舔着天花板。

“您是我的长官,上尉!”西蒙立马双脚并拢立正,上尉似乎很满意回答,他一指蔓延得离油桶只剩一线之隔的烈火。“灭了它。”西蒙提起灭火器便冲了过去,一番狼狈,弄得浑身黑烟,白净英俊脸庞仿佛是刚做了换皮手术,活脱脱一副煤窑老黑的尊容。“报告长官,火灭了。”

“嗯,”上尉抽完了雪茄,顺手又丢开了烟头,坠进又一滩机油里,火苗贪婪地舐/着燃料。“现在,再去灭了它,只准用手和脚。”

“咔嚓”是子弹上膛的声音,上尉欣赏着军官手枪的抛光层,闪闪发亮,精巧无比,“去啊,我可不怕上军事法庭。”于是西蒙奋力地踩踏着越发旺盛的火焰。“看,这就是症结所在。”上尉抬起手枪对准了西蒙后脑勺。

“你畏惧死亡,畏惧地胜过一切。”

枪响了。

西蒙猛地从梦境中惊醒,他一抹额头,冷汗涔涔,他眯起钢蓝色的眼瞳,望着窗外升起的曙光。“莫尔芬?”西蒙侧头,昨夜还与他相拥而眠的阿多菲娜已然消失无踪。该是去做她的猎捕教授任务去了。西蒙想到,他提过架在火腿堆上的水壶,倒了一杯凉开水一饮而尽,出奇的口渴,西蒙连眨了好几下眼睛,一连喝了半壶才缓过劲。很是对历历在目的噩梦纠结。

大概这就是幽灵,过往的幽灵,纠缠着活人,好让不彻底消散在世间。西蒙索性喝光了水壶。眼角余光瞄着几十米外随着拂晓而醒来的龙湖佣兵们。他们活的非常自然,煮饭、俯卧撑、闲聊、保养枪支。除却偶尔的碰撞零件带来的杂音,佣兵们都很安静,安静得像一群有血无泪的机械战士。

“早安。”兰德·法斯巴赫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一个愣神就站在了西蒙面前,剃地精光的下颌泛着青光,一股罕见的玩世不恭。西蒙在钢铁城见得多了放浪形骸的买醉大头兵。龙湖律己成这样,一个性情开朗的指挥官?

“难道你们龙湖的人都喜欢不请自来?”西蒙一扯皮带,“簌”地系紧,兰德啧啧称奇。“美妙的夜晚,猜猜,是女上位?听说海德拉的女人都好这一口。”

龙湖指挥官手拢着耳朵,凑近神秘兮兮地问道:“我特别特别想知道,你用了什么办法勾搭上了阿多菲娜·莫尔芬,你知道她是谁吗?海德拉里最著名的沙海狂人,她可能偏向于手指插p眼的比较粗暴……”

见西蒙“咔吧咔吧”地捏着指关节,兰德灵敏地后跳几步,堆起奶油小生般的笑容:“早起开开下流玩笑岂不是有助于缓解某些方面的急迫么?要知道,哪怕我是龙湖的尉官,艹一个内部女佣兵也要付一笔昂贵的过夜费。”

贱人又凑近了,搓着手一副害羞的模样:“那个……我就是想问,如果有速成的泡小富婆的秘籍,我真的超级想买,咱们做笔生意吧,出个价,卖给我。”

“一百万。”西蒙冷冷道,他一只手藏在腰后,食指微凸。兰德扇了扇鼻子,说道:“你太看不见自己,要我说,得这个说。”他伸出拳头,翘起小指与拇指,六,六百万?不,这是一个钢铁城很常见的手势,piao客在问站街女价钱时,她们会翘起这个手势,意思是一次六元,过夜六十。

“有趣的笑话。”西蒙微笑地摇摇头,旋即,他一拳势大力沉地直奔兰德脸庞而去,龙湖指挥官贱贱笑意不改,闪电般接住了拳头,精准地预判了西蒙接下来所有的进攻动作、踢腿、踩脚、踹裆、砸喉。兰德轻描淡写地化解了攻势,却不做任何反击,直到抓住空档,飞起一脚当胸踹得西蒙连连退步。

“不错。”兰德拂了拂灰尘,负手昂起下巴说道:“简单干脆的军中搏击术,我承认,我没有击败你的把握,但千万别误解为大清晨的,我不去看大胸妹的春光喜欢和基佬搞点热身。如你所见,我的长官与莫尔芬小姐结伴执行任务去了,所以现在……”兰德第三次贴近,轻声说道。

“你归我管。”

“我必须声明,我昨夜对你的尊敬基于莫尔芬小姐,不代表她离开后我要继续尊敬你,龙湖的客人只有一类人,比龙湖更强的人。”兰德恢复了龙湖佣兵该有的冷漠。“如果你要说得罪一个海德拉预备成员的废话,劝你省省,每年海德拉都要派出大量人员进行血统仪式,你以为是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么?假如有朝一日你真的有幸参见了海德拉至高王陛下,务必通知我,我会亲自登门携重礼表达歉意。”

“遗憾的是你现在不是,而更遗憾的是,出于长官命令,我还得协助你完成血统猎杀仪式。”兰德眼神里是溢出来的不屑。“清剿ta68大楼的活尸,收集活尸与活尸女王的面部神经。你浪费了我们难得的休假时间。”

“箱子里是你的个人武器储备,半个小时后,我要在顶楼停机坪看见你,否则你自己走着去集结点!”兰德稍稍退后了一些,西蒙环视着他的肌肉动作。

“顺便提及一下,祝福你熬过海德拉的最终异变时期,那时候我就真得准备一份厚礼自求打脸了。”龙湖徽章解读为左东方龙,神秘高贵,右西方龙,残暴淫/欲。兰德打了个响指,转过身去,不忘最后的嘲讽:“你要是没熬过去,我会想尽办法成为莫尔芬小姐下一个男宠,说不定我也成了海德拉。”

西蒙压抑着手臂肌肉神经的跃跃欲试,他知道,在阿多菲娜不在场的情况,龙湖有的是手段搞些完全找不到痕迹的鄙夷方法,事实上,以前游骑兵的一项娱乐活动就是搞一搞帝国俘虏,只要最后核准了人数,谁有心情冒着被大兵海扁一顿的风险替帝国佬张目?

默默地重新补充了军备,昨夜被夜魔啃下的一块肉并不大,治疗仪与急救针的双重效果下,伤口已经结了厚厚一层硬疤,战时应急手段不会考虑太多的事后隐患,能继续作战才是最大的道理。西蒙穿过了满是龙湖留守佣兵的休息区,没有人多说一句话,但热辣的眼神却没有停。

徒步走上了pa801大楼顶层,两架uh-1y型“毒液”直升机赫然于停机坪。“狙击手哈。”兰德挑着眼看了看西蒙肩后的m110a4。“你座位在那。”西蒙爬上了空座,这款直升机在四等人陆战队里服役了半个世纪,不折不扣的老当益壮。但放在当今,还能对一架搭载了数十枚火箭弹与两挺加特林机枪和十人载容的uh-1提出什么要求?制导火箭弹?这不是战前8000元一枚的火箭弹只为清除一辆疑似武装分子载具的战场,而是量大从优的血腥地狱!

“是杆好枪,有意出售么?这种战前超高精度狙击枪,龙湖一向感兴趣。”不光是兰德眼神炽热,几个龙湖佣兵看待m110a4的目光和饿狼一模一样。“第一个问我这个问题的白痴,那条吃他骨头的野狗都死了。”折叠背起的是ak100了。

“相信我,我杀的人绝对比你多,在我那会儿,我们杀人不靠枪,靠炮,靠温压弹,靠机甲!”直升机旋翼开始启动,掀起了一阵飓风,地勤示意空域安全。“lockandloaded!”兰德扶着栏杆坐在西蒙身旁,高喊道,龙湖佣兵齐声“呼哈!”白日黑夜少见的呼喊声。

兰德抱着m27iar步枪,陆战队的挚爱。“相信我,这就是战争变成核战争的原因,假如只有枪炮,至少,我们可以有尊严的死去。”

直升机掠过碧空如洗的天穹,暴雨涮了一夜,天明格外敞亮,只看天空还真让人瞧不出是在末世,脚下便是百米高空,与无数残破楼厦。至少,不用担心rpg了。西蒙自嘲道,于是他点了点头,说道:“我对这句话表示认同。”

第八十六章.我们的方式

“看在m110a4的份上……”兰德仰着脖子喊道:“凯南!”直升机另一侧传来回应:“在!长官!”

“你和我们的客人一起,在ta67承当狙击支援的任务!这可是参加过世界大战的老兵!多学着点!”西蒙才懒得在乎他过去的身份。“收到!长官!”龙湖狙击手高声回应道。

“都听着!”兰德头往肩膀的对讲器喊着。作战姿态,士兵此刻就是纯粹的士兵。“所有人注意,这是一次清剿行动,按照清剿规章执行,咱们速战速决,争取晚饭回家吃!明白了吗?”

“明白!”隔着气流扰动,西蒙也能听到叫穿声带的如虹喊声,一瞬间,他也燃起了久远的时代热血,但西蒙立马意识到,他是个外人,客座罢了。但无所谓,有人帮忙干活总不是坏事。

“计划很简单,a队走天台,自上而下,我的b队走地面入口,自下而上。你和凯南是c队,在ta67提供远距离支援,是否加入战圈由你们自由决定,d队也是如此。”兰德竖着四根手指,食指扣着扳机,已开保险。“希望你是个男人,别做缩头乌龟。”龙湖指挥官笑着说道。

“破门强攻,按照龙湖的方式来!”

“长官。”直升机驾驶员提醒着队伍已经抵达了ta68大楼附近,正在进行绕楼盘旋。活尸白天只躲在绝对黑暗中,太阳落山后才会转变成夜魔捕食,可以确认的是,这栋大楼的夜魔全部进化出了蝠翼,一待日暮,直升机则必须撤走。

“贴近,确认有生命迹象即刻开火。”兰德命令道,两架直升机逐层搜索着活尸。“锁定。”炮手说道,旋即按动电钮,一侧的加特林枪手跟着启动机枪,弹壳瀑布般倾泻而下,一条金属河流横空。根本无从分辨出单个枪声,全是“嗤~”撕裂布条的声音,短促射击后。直升机机头向前,两枚火箭弹笔直地钻进楼内。“解锁。”炮手再次说道,意味着一只倒霉的活尸从星球抹去了。

两架uh-1y像极了勤劳的工蜂,努力地清扫着蜂房卫生,时不时用尖喙啄走讨人厌的污垢,逐级察看六边形方格,直到肉眼可见的灰尘消失,这便需要更进一步的行动。“狩猎愉快,先生们。”西蒙与狙击手凯南从直升机跳下,凯南挥着手告别了执行另外战术任务的同伴们。彼端,第二架直升机在临近的ta69大楼同样放下了两名狙击手,八名佣兵索降到了天台,有序地戴上防毒面罩、夜视仪。连作战服都是特别加厚过的防啃咬型,随后,他们注射着抗尸化疫苗。

“托你的福。”凯南也捋起袖子,打进一管幽蓝色药剂。杜绝尸变病毒生效需要持续三天,临时注射如果被咬,依然有不低的感染风险,非是说无法医治,但相当麻烦。

“a队,就位。”西蒙也配有对讲机,天台的强攻a队报告着动态,直升机瞄准着聚集在十字路口的鬣狗群,狂暴的机枪扫射驱赶着试图骚扰地面佣兵的突变生物。包括兰德在内的八名佣兵移开了阿多菲娜垒起的路障,呈标准的室内近距离战斗队形,占据了大楼入口。“b队,就位。”有一些电流音,不影响兰德始终带了点轻佻的口音。

“c队,就位。”西蒙打开m110a4的两脚架,架在混凝土护栏上,枪托贴腮,高倍镜里,a队防毒面罩里的倒影他都看清楚了。凯南无可奈何地做了观察手,毕竟龙湖配置给狙击手的是一把ac-50,旧式设计的麦克米兰狙击枪具备了旧时代高精度狙击枪的一切特征,旋转后拉式枪机,低容量弹匣。以m110a4为代表的新式半自动狙击枪在保持了超高精度的前提下,照样可以快速射击,加装各式附加设备。我在柯尼斯堡就玩烂的东西。西蒙想到。

“d队,就位。”西蒙的角度看不见ta69的狙击小组。

“放出精灵。”兰德命令着两个支援小队,“是的,长官。”凯南从军用背包里抽出折叠无人机,迅速组装好,“去吧,小可爱。”凯南双手握着无人机底座支架,四角螺旋桨高速割裂出“呜呜”风声,凯南抛出了无人机,与d队的精灵无人机各自负责一部楼层信息侦察,楼层轮廓、地形随着无人机深入而逐渐构筑在目镜中。

操作手遥控着无人机迅速扫过攻击前沿。“设定为自动模式,即将发起进攻,完毕。”直升机仍然盘旋,持久稳定地封锁了十字路口。“收到。”凯南搁起操作台,趴在西蒙身边,举着单筒望远镜。“我们职责是支援强攻部队,击杀一切可疑目标……”

“并在恰当时刻加入战圈。”西蒙的持枪姿态无可指摘,龙湖狙击手说道:“知道最好。”

“行动!”兰德话音刚毕,天台的a队立马动了,一人抵门,剩余七人紧贴前方队友鱼贯而入。地面部队同样以cqb队形进入,空旷阴森的低层大厅,四人一队,紧挨着护卫彼此侧翼,确保在狭窄范围集中最大限度的火力。

“安全!”a队占领了昨天西蒙到达过的顶楼,交换面板排列出一行行语音识别交流,全队进入ta68旋即保持静默。“哨戒!”a队队长下令。西蒙的防毒面罩挂在胸口,他戴着是阔别已久的超光谱目镜,两副小地图同步着ab队的实时状态,绿芒为队友,红芒为敌人。在楼梯拐口,有数只苏醒活尸。西蒙原以为龙湖佣兵会选择无声击杀,却不料他们直接杀入,火力开路!

“交火!”红芒骤然蛛网般蔓延,a队突破到了堆尸冈,活尸数以十计袭来,“交手!”a队回缩大厅一隅,防爆盾牌竖起,不断从空隙处射出枪榴弹,轰击着堆尸冈。活尸前仆后继,大多数都被击毙在半路,少量负伤冲击到防线,但队员们静待已久,他们拔出军刀,逐个解决。“哨戒!割除面部神经!”短短几分钟内,大厅七零八落着数十具活尸残骸,a队往堆尸冈埋进炸药,两个队员忠实着执行着长官指令,切除活尸神经。

“推进!”一俟扫尾完成,a队继续向活尸核心巢穴进发,而距离进攻起始才过了半个小时。

第八十七章.可信赖的队友

“科姆斯托克汇报,正在向预定交汇点移动。”a队前移到了配电间楼层,堆尸冈短促激烈交火,a队便击毙了多达三十四只活尸,剥下了二十几副较为完整的活尸神经。“海德拉的胃口果真强悍。”凯南持着望远镜,“那里!浴缸底下。”

“乒!”西蒙肩窝振动了一下,披甲弹头高速侵彻过活尸在日间相对较柔的皮肤,强大动能直接将活尸下半身炸做一滩肉酱。“你打偏了。”凯南说道。“不。”抽壳钩抛出弹壳,送上下一枚子弹,西蒙的视界随着a队前置而移动。“我打得就是那儿。”

“收到。”处在五楼的兰德回应道,b队至今尚未遇见活尸,显然是被顶楼的枪声吸引过去了,但龙湖佣兵们可不会犯掉以轻心的低级错误。他们正逐间清理建筑,活尸最致命处不单在于剧毒,更具备了无可比拟的黑暗敏锐性,若非龙湖佣兵们配备着顶级武装,寻常士兵敢踏进大楼,下场就只能立起一堵新的堆尸墙。

一间像是经理办公室的房间,排头兵轻触门把手,确认无法推开,他稍稍后退几步,当即前踏一脚踹破了房门,盘踞其中的活尸骤然遭到紫外线战术灯照射,哀嚎着蜷缩成一团。“自由开火!自由开火!啊!”排头兵叫道,身后的几名佣兵调成全自动模式,几道铁流瞬间将活尸们打成了筛子,但率先走入房间的排头兵被房门顶的活尸扯住武装带,咬合力极强的下颚撕咬开佣兵的脖颈。“走走走!”靠后的两名佣兵立时单膝跪地,建立哨戒。同伴们接替过火力压制,两人死命拽着遭到袭击的佣兵双腿,试图救下他。“嗯……啊!”直到临死前的刹那,纪律性令遭袭佣兵压抑着呼喊声,最后,b队救回了一具无头尸。

“艹!”兰德骂道,他解下胸口一枚手雷,拽出拉环,“手雷!”他喊道,佣兵阖紧房门,一声巨响,归于死寂。“燃烧/弹!”再度拉开千疮百孔的房门,佣兵们又朝里扔了枚汽/油弹。兰德掌心攥着一条血淋淋的狗牌,掰下一半丢进烈焰冲天的经理办公室,一半塞回了胸袋。“阵亡一人。”兰德说道,b队被迫转成了四三队形。“推进!”兰德吼道。

两架uh-1y已经返航,直到预定时间才会前来接应完成任务后撤出的佣兵。“乒”声音在空气中的传播速度大致为340m/s,m110a4的子弹初速在1000m/s左右,声音反馈来得很慢。“确认击杀。”凯南说道。耳机传来a队略显焦灼的呼叫。“发现女王!发现女王!它抓走了阿莱西奥,我们要继续深入了!”

“收到,c队准备破窗。”凯南放下望远镜,举起挠钩发射器,钉入插桩,“想走早说,免得卖了我屁股。”凯南抱起m27已经给腰间系住了滑轮组。西蒙收起狙击枪,龙湖清一水儿用的都是m27,估计就他一人是ak100,他买枪那时候可买不起五六千元一把的陆战队型m27突击步枪。“省省力气,免得你逃跑时踩中自己吓出来的屎。”西蒙毫不客气地反讽。“第25层交汇,希望你不是个银样蜡枪头”凯南戴上防毒面罩,两人一道滑过半空,进入大楼。

虽然兰德之前对西蒙极尽嘲讽之能事,但是连高傲的龙湖指挥官都必须捏着鼻子承认西蒙的身手,出于惯性,龙湖佣兵在口头依然保持了废土头号武力组织的骄傲。凯南当时也在救援车队里,目睹了矗立于夜魔浪潮中岿然不动的狙击手。而西蒙此时的表现也足够证明他是一个精锐可靠的队友。

两人仅留出了窄窄缝隙,彼此看护着侧翼。a队就在楼层的另一端,腐臭气味顷刻间提升到双倍净化片才堪堪应付的水准。活尸女王意识到了不妙,人类部队正在大举进攻,它的子民在一个小时损失就超过了前几天。“呜嗷!”伴随着佣兵惨叫,活尸女王张开外翻颚齿,囫囵个地生吞了佣兵!绞肉机般的咽喉连骨带肉吃得精光。

“枪榴弹!”a队队长叫道,几枚40毫米榴弹齐齐朝完成不似寻常活尸的活尸女王射出,但是女王有着不符合庞大身躯的敏捷,几个腾挪便跳开了杀伤范围,即便避无可避,以它的肌肉力量,轻易地扛起预制水泥板挡住了攻击,甚至抡起回抛,当下扫翻了整个a队!

“嗷!”活尸女王嗜血咆哮,与其说是体型特征类似人类的活尸,不如说这头突变生物是一头长臂猿,前肢粗壮发达,头颅一多半面积都是摧金断玉的咬合肌,“呼噜噜~”女王裸露在外的宽阔耳廓飞速振动,激发出人耳无法听到的声波,它在指挥着活尸!

活尸本就速度极快,一旦失去火力压制,哪怕是一瞬,都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缺口,活尸群群起蜂拥。两条火线突兀从侧边架起,为a队赢得喘息之机。此时交换面板空空荡荡,西蒙大声叫道:“换弹匣!”活尸潮分流出支线,奔向从大楼外侧攻击的c队。“手雷!”凯南扔出手雷,与西蒙的枪榴弹一块,炸得活尸人仰马翻。“变位!”凯南提示着,他们拉开了距离,扩大子弹覆盖范围,缓步推进。旧城清剿任务首重人员配合,次重弹药储备,每个人都背着行军背包,加上作战服的插袋,光西蒙就携带了三百发的备弹。

黄灿灿的弹壳流水般泻下,砸在风化侵蚀出钢筋混凝土的表面,撞击出悦耳的“叮叮”声。钢铁城一枚762*39子弹官方售价一元一枚。龙湖国际这样的军事组织拿的是军工厂内部价格,一元三枚,几乎就是成本价。d队响应着a队的困境,又是两支m27步枪构筑的火网。龙湖佣兵一路推进,弹壳遍地,弹匣零落。这是用金钱铺就的战斗。

“分散!分散!”枪焰照亮了黑暗。活尸女王抛掷着水泥块,一旦砸中就是吐血暴退,筋断骨折的结局。这下,活尸也得到了“火力支援”。一度凭着悍不畏死与灵敏移动,越发贴近到佣兵近前。“盾牌!”a队无奈竖起了防爆盾牌,掩护着同伴凿开地面加固支架,试图以在堆尸冈的战术应付僵局。但活尸女王动辄数百公斤的重物扔投,高强度塑钢材料是耐受住了,但后头的人可经不住余波震荡。“撤退!撤退!退到楼梯口重组!”a队伤亡了四名队员,领队押在最前,抗着击毙数十后仍有数十的活尸,他们封锁住了楼梯口,急救着受伤队员。

“d队撤出!”来自ta69大楼的两个佣兵自知应付不了转向后的活尸潮,埋下几颗“此面向敌”的阔剑地雷,烟雾弹对依靠听力的活尸无效。所以丢出一颗紊波发射器。活尸的听力比常人想象中强悍地多,紊波必须达到极高频才能干扰住活尸。相对的,几秒钟后,发射器便自毁了。但争取来的时间足以令d队攀上钢索。

“c队撤出。”凯南说道。很不幸,西蒙两人成了火锅底料,活尸们一时难以攻破狭窄的楼梯间,活尸女王旋即将怒火发泄在了最后两名人类,碎石乱溅,染血活尸狂奔。“走!”西蒙喊道,他在疾步倒退。凯南一声不吭地脚底抹油,借着西蒙夺来的迟滞,干脆利落地卖掉了西蒙。“抱歉,伙计,现在不是讲义气的时候。”凯南拔开了抓地钢索的扣环,反弹力带着凯南飞纵回ta67。

“去你吗的。”西蒙哪有回头机会,只能愤怒地咒骂着,上次他还有挠钩发射器,有惊无险。这次不同的位置,同样的绝境。除了傍身的几颗手雷,一杆枪,他可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指望d队从天而降?a队打开盾牌杀出?还是希冀尚在十楼徘徊激战的b队?如果西蒙是龙湖佣兵,战友们自然会冒着生命危险伸出援手。西蒙·海耶斯是谁?某个无名小卒,海德拉预备成员?那有如何?非是龙湖之人!何必冒险营救?难道阿多菲娜·莫尔芬能迁怒于整个老城部队?

“来啊,来啊。”西蒙嘴里念叨着,抛壳窗飞出成串的子弹,762空尖弹击中人体就能瞬时扩展出恐怖的空洞,对付常人就是一枪一个。活尸皮肤披覆着一层光滑角质层,略略抵挡一些。但也挨不住接二连三的射击。

活尸女王可以。这头畜牲仿佛穿一件全身防弹衣,角质层铠甲令非穿甲弹外的弹种无能为力。“轰隆轰隆~”女王两只前臂撞击着地面,朝西蒙狂猛地扑杀过来。“你喜欢我吗?老婊子?”西蒙喊道。他单手持枪,双进弹匣顶着子弹精准嵌入枪机内,机械结构来回往复,击锤砸向底/火,直到弹簧再无子弹可推。

西蒙拨动着腕表,aats启动,时间凝滞,ak100步枪向腰肋跌落,西蒙腾出手来摸向腰间的大蟒左轮,冲在最前的活尸正在张大裂吻下颌,活尸女王张开了双臂,似是另类的情人拥抱。

“来啊。”西蒙攥住了枪把,左轮直直对准。他的背后,就是百米高空。

第八十八章.记住我的名字

汗水黏住了西蒙的额发,将发梢束缚在混满了灰烬、血点、涎水的脸庞,这本该是一张彩色照片,但在aats急速过载中,万物一切都在失去焦距,失去色彩。徕卡昂贵的镜头摔碎在地,溅落起无数水晶,而上帝端起了一部老式蔡司照相机,镁光灯一闪,定格住了世界,黑色原色覆盖住这栋其实也多是黑白的建筑。

西蒙固化成了一座雕像,唯有左轮中的马格南喷薄出大朵枪焰,膛线促使弹头做着自旋转运动,另一座灰白色的雕像微微拂动着,画师的彩绘笔湛满了颜料,刷中了它的眼眶。

“砰!”活尸女王尖唳一声,两颗马格南打在一条直线,第一颗打爆了女王的眼眶护皮,第二颗穿进了眼瞳!活尸女王叫得凄凉,它的烟熏妆融化了,流下了黑色的血液。君王受辱,则臣子赴死。活尸近到可以看清锐利指甲上的污垢、血渍。绝大多数披着黑红相间的斗篷,染着同胞与敌人的血。是的,世界恢复了色彩。

“呯!”四声枪响,在枪声渐次隐没的大楼里是如此刺耳,地上又多了四只倒毙活尸。纵然西蒙背包装着上百发弹药,左手掌心攥着一颗后备弹巢,但他已无时间装填。活尸带着股腥风欺近,左轮砸中了某只活尸面门,军刀刺穿了第一支扑上身的活尸喉咙,随后西蒙被活尸淹没了。

“拉丁翰、凯利、乌尔兹确认阵亡,另有两人失去战力。”防爆盾牌垒高,堵死了楼梯入口,a队队长向兰德汇报着伤亡情况,b队只剩下了五个人,包括队长在内,他们都在奋力地顶撑着盾牌,无论a队如何朝射击孔开火,覆盖着盾牌的活尸都不曾退缩,大有同归于尽的架势。“坚守阵地,b队已到12层,巢穴的活尸应该都向你们方向去了,即刻就到!”对讲机另一侧,交火声烈度不高,兰德小队只遭到了散兵游勇骚扰。但相比a队的正面对抗,渐次诱使的伏击也让b队战斗人员下降到了七人。

“更正,客人阵亡。”返回了初始位置的凯南说道,这根老油条手头就有一杆狙击枪,但他仍然坐视着活尸扑倒了西蒙。活尸狂暴噬咬会在几十秒内将被害人啃成白骨架子,而现在,一分钟过去。

“收到,由他去,任务不变,清剿活尸。”兰德沉默了一会儿,事已至此,龙湖的字典里没有败退一词,要么完成任务,要么全军覆没。“等等……”凯南刚汇报完情况,活尸堆似乎松动了,几头活尸了无生机地滚落,凯南架起麦克米兰狙击枪,垒积木般的活尸堆在摇动!随后,仿佛是到了原油中了洗了趟澡的西蒙悍然挺立,“砰!”大蟒怒啸,西蒙径直捏着活尸咽喉举起,枪管塞进畜牲嘴里,一枪射爆!

“想吃我?”西蒙喃喃道,阵阵虚脱感涌上脑海,腕表机械时针正在缓缓地复归零点,分针秒针亦如是。aats力量增幅仍未消散,西蒙一脚踢得活尸身首分离,他一身墨黑,唯一的异色自然只能是他的眼睛,钢蓝,钢铁般冷硬。世界爱不爱他无所谓,搞成一种颜色也无所谓,天空赋予了湛蓝瞳色,那么他就回馈黑暗。西蒙颤抖着摸出急救针,打了一针强心剂。“呼哧呼哧。”西蒙嘴唇冒着粉红色的泡沫,血丝攀上了眼白,血滴渗出了鼻腔。倘若有什么一头雄狮更可怕,势必是一头受伤激怒的雄狮。

过载后遗症残酷地捶打着脑海,敲击着中枢神经,西蒙捂着脑袋痛苦地嚎叫着,不似人类,近于濒死野兽不甘的咆哮。龙湖佣兵个个在废土血火锻炼出来,什么诡异怪绝的事情没见过,但西蒙要震破声带的嘶嚎仍旧让他们心惊肉跳。尤其是凯南,他想起了一句话。

海德拉,血债血偿。

近似于生存本能,凯南食指扣上了扳机,瞄准的既不是活尸,也不是活尸女王,而是西蒙的后心,只需要一颗子弹,就能弥补掉之前的错误。抛弃事实同伴的弥天大错。“等等什么?”指挥官回复道。

“客人……”在触动扳机前一刹那,西蒙猛然回头,猩红双眼瞪地凯南灵魂停摆。下一刻,西蒙不见了,脱离了支援,或者说是背刺范围。

后方高空,侧方是堵死的入口,前方是活尸女王。西蒙已然别无选择,眼前阵阵发黑,努力抑制着晕厥倾向。活尸畏葸着,这些纯粹靠嗜血欲望驱动的畜牲居然懂得了害怕,这个男人击倒了十几只活尸。西蒙沉默地从背包里摸出弹匣,续上。“乒乒乒乒!”他坚定地向前推进,身旁无人,身后无人,唯他一人。

密如爆豆的枪声再度响起,a队听见了西蒙仍在奋战的信号,荣誉感是奢侈品,但安全感信赖感是佣兵必须维持的事物,特别是陆战队操典的龙湖佣兵,终究,他们没有选择抛下孤军奋战的同胞,不论这个人是不是龙湖的一部分。

并肩作战者,就是他们的一部分。

西蒙掏出第二支急救针,扎进了大腿,他的步伐开始虚浮踉跄,骨髓里沸腾着泛上热度,驱赶着侵彻而入的冰冷。“哗啦啦啦~”他听见了百米外d队重新架起钢索的飞纵声,“乔治,我们走!”一起的还有d队队员在空中的呼喊声。哪怕眼前是无数子弹横飞。“见鬼~”西蒙也听见了背后破弃信条的凯南懊悔的喃喃。

“手雷!”一颗椭圆形手雷从a队队员掌心投掷出,落入挤在女王脚下的活尸群中,数十双细足拨动着手雷。“铿!”冲击波携带着预制破片刈倒了一大片活尸,也将西蒙震得仰面跌倒。

“你还好吗?”耳畔模模糊糊,防毒面罩后似曾相识,依稀是那个扬言要宰了他的女佣兵瑞安,见西蒙嗫嚅着嘴唇无法动弹。她叫道:“掩护!”脏辫环着后脖,她的兄长瑞塔斯提起两把突击步枪疯狂扫射去狼狈逃窜的活尸。瑞安抓住西蒙的裤管,一沉膝便将他扛起,四个佣兵排成横线,恢复了攻击态势。

“我叫什么名字,小帅哥?”瑞安生怕西蒙昏过去了便再也醒不过来。

“你?”西蒙搜刮着愈发浅薄的脑壳?

“克……克莱恩?”

“记好了,我叫做瑞安·杰姆斯!r-y-a-n!你记住了吗?”沉重呼吸声裹挟着暴风袭来的困倦。

“我记住了。”

第八十九章.个人账户

上一次使用aats的时钟过载尚是在肯特堡避难所中,但腕表赋予西蒙的力量几乎是一瞬间就击败了处在全盛状态的异形。一枚中口径炮弹塞进腹腔,何等的伟力才能掰开异形的獠牙利齿?

相比于数月前过载后成了一滩烂泥的昏厥状态,西蒙虽然受创严重,脑海震颤不休,飞蚊黑幕掠过眼底。但最后一股意志维系着西蒙不陷入昏迷,他很清楚,今非昔比,无论是东方龙或是西方龙都不会放过任人宰割的羔羊。

躯体似乎在响应着脑海中枢的呼唤,西蒙看着瑞安将急救针扎进手臂静脉里,含有刺激性因素的药剂源源不断地汇入血液,短短一小时,西蒙所承受的剂量就达到了战前军医认定的高危范围。他的眼眶像是滴入了红墨水,迅疾通红,那是毛细血管接连在爆裂。奇迹般的,西蒙感到他渴望着的力量与意志,回来了。

西蒙挣扎着扶住步枪站起,耳畔滚雷般轰鸣。瑞安刚挨个救治完剩余龙湖佣兵,她瞅了一眼满嘴血污的西蒙,从胸前衣袋抛出一颗医用糖果。“保持清醒。”西蒙吞下糖片,顿时,薄荷味麻痹掉了舌尖感官,淹没了酸涩喉头,就连眼前不时飞过的黑幕一并消失,除去被活尸啃噬撕扯出的伤势,西蒙感到依旧能继续战斗。

“女王正在向交汇点逃离,所有能动的,跟上!”对讲机充斥着吼叫、爆炸、烧灼。瑞安支好盾牌,将伤员围在中央。“你听见了,我们走!”他们两个落在了最后。活尸的血液异常黏稠,导致激战后的楼层呈现出更加深邃的炼狱黑,堪比天堂鸟的羽毛。

“b队抵达第23层,注意驱赶活尸数量。”停电了六十多年,电梯自然跟着停摆,兰德踩过灰尘足有一寸厚的阶梯,一路上,b队遭遇的活尸不会多于二十只,意味着女王统领着巢穴内的活尸主力军,龙湖佣兵伤亡惨重不假,但他们达成了战略意图,压缩着活尸的移动范围,最终聚而歼之。

acd三支队伍成功聚拢,生力军添补上了阵型漏洞,佣兵们得以继续以旺盛火力开道。活尸女王被击伤,活尸群失去统一指挥,仅凭悍勇很难对推进阵型造成致命破坏。“换弹匣!”凯南大喊道,后备火力旋即跟上,子弹擦着耳朵飞过。“别他吗对着我!对着活尸!”凯南骂道。

“我知道。”沙哑嗓音宛如利箭刺穿心脏,饶是凯南以龙湖佣兵身份纵横废土许久,乍听到该死之人恶魔般低语,仍是禁不住的追悔莫及。“我知道我该对着谁。”西蒙握着从死人手里掰来的m27。不论那款步枪,从后脑射入的子弹都会轻易摧毁人的脑中枢,就像是活尸张口一咬必定能留个大凹坑一样。

“换位!”凯南叫道,借着墙柱挡路机会窜进了另一个站位,西蒙没有执着地跟去,脚步坚实,与瑞安一道担负着后备火力。他的ak100满载子弹背在肩后,狙击枪如是。

海德拉,血债血偿。

佣兵们以枪榴弹、手雷驱逐着活尸进入交汇点。“我看见了,a队。”兰德这次没朝着对讲机,巢穴另一端,佣兵们紧随前一人,迅速构建防线。“高兴我们又见面了,长官。”队长说道。

“我也是。”兰德小队保持着较完整战力,他们当仁不让地发起了最后进攻,困兽犹斗的活尸群被骤然增多一倍的火力杀死地纷纷倒伏于女王脚下,活尸女王绝望地左冲右突。但那一边都是死路一条,此时才到下午,从25楼,百米高空坠下,无非是替佣兵们省点子弹罢了。

“停火!停火!”兰德松开扳机,挥手致意,子弹在活尸女王硬质皮肤上溅出一溜火星,即便是换上穿甲弹依然无法做到实质伤害,但架不住佣兵们密集攒射例如眼窝、后肢等略显脆弱部位,女王“唳唳”凄凉悲鸣,坐拥数百子民的鼎盛已是昨日黄花,在人类精英部队的绞杀下,它就是个头比较大的猛兽而已。

“拿火箭弹来。”b队通讯员闻言卸下背包,里头是一支折叠成两半的at-6单兵火箭筒,通讯兵卡好密闭螺圈,交给兰德,筒内即有一颗预装弹。西蒙眼瞳微微一缩,这是战前大规模列装盟军的制式火箭筒,虽说不如古斯塔夫无后坐力炮般用途广泛性能强大,但其价格低廉易于快速生产的特质,俘获了将军们的心。

兰德按下发射钮,84mm反坦克破甲弹的尾部的固体推进剂燃烧产生高压气体,自行飞出发射筒,弹出稳定翼,这种设计初衷为令步兵在中短距离内获得反装甲能力的武器,非常适合对付废土一干重韧甲防御的突变生物。活尸女王哪里躲得过去速度极快的破甲弹?弹头触体,热刀切黄油,高能炽热金属射流直接炸碎了活尸女王一条硕大前臂。

“愚蠢女孩。”兰德叫道:“装弹!”,龙湖佣兵们垂着枪口,饶有兴趣地看着活尸女王受死,任何一个有正常思维的人类都不会对此类场景感到残酷。黄金和平时代早已湮灭在核爆尘埃里,人类对世界的统治地位受到了空前挑战。活尸要保证种族存续,人类何尝不是?

说到底,人类也是动物,很高级,但逃不开生物学范畴。

第二枚火箭弹拖着尾焰,活尸女王被炸得撞进了它的育婴师,碾碎了不少尚在哺乳状态的活尸幼体。“恶心。”兰德递过火箭筒,他不打算浪费宝贵的破甲弹,他走过鬼哭狼嚎的活尸幼体,后面的佣兵们有的掏出军刀,有的一枪一个,也有的干脆一脚踏烂。腐狼崽子可以养熟,圈养种无比忠诚。但活尸养多少年依然不认亲,肉吃起来又轴又涩,最多最多炮制后做肥料了。

“噢,你还活着。”兰德见西蒙浑身黑血,连他反感的额发都压了下去,瞬间觉得顺眼了许多,热情招呼着。“来,某种意义上,你可是任务委托人,这是你的猎物,你来决定生死。”

“死。”西蒙毫不犹豫说道,失去了金刚双臂,活尸女王看起来似乎不比普通活尸大多少,应该是出于繁衍考虑,活尸女王仍旧有着现代人类女性的基本五官,西蒙的左轮打爆了它的左眼,现在,女王用右眼哀求地望着西蒙。

西蒙拔出钨钢匕首,俯下身,割下了活尸女王的头颅,活尸没有头发,他只能捧起来端详着他险死还生最终得来的战利品。

兰德浑不在意巢穴里能把人熏晕的恶臭,脱下防毒面罩,点起一根烟,说道:“这颗卤蛋看起来味道不错。”兰德几口抽完了烟,吐了口唾沫戴回面罩,喊道:“整队!咱们的小鸟要到了。”

佣兵们沿着出发路线,带回伤员,一到天台,所有人不约而同脱下了面罩,深深呼吸着九月寒冷的气息。有句新时代的谚语,叫做“活着从夜魔巢穴里出来,就知道废土的可爱。”的确如此,西蒙擦拭着脸庞的凝固血渍,面罩空气净化片只不过是将腐臭味降低成了臭屁味,稍稍让人好过一些。

“这都是你的。”兰德往西蒙脚底扔过一只背包,里头装满了阿多菲娜要求的活尸神经。“四五十头新鲜热乎的眼珠、耳膜、舌头,好一顿美味佳肴,搞得我都饿了。”兰德抱着胳膊,直升机旋翼轰鸣声近在耳边,西蒙接过钢索,扣在腰带,坐回到直升机座位。机舱空置了好几个座位。兰德瞥着西蒙手里的m27,摘下头盔,抹了把脸,他的额发也软塌塌地黏在额头,血液像是最好的摩丝,固定死了发型。

“这是阿莱西奥的步枪,到你这儿是转到了第三手,四千元。”兰德竖起四根指头。这势笔划算的买卖,现存的陆战队m27全是避难所版翻新货,用工程塑钢切削锻制而成,勤加更换枪管,维修枪机,枪龄老些问题不大。钢铁城市场出售的可是战前百岁高龄的hk416尚且要五千元一把,德国品质,坚如磐石,百岁老兵,奋战沙场。西蒙“叮”地拨开芝宝打火机,拢着手点上烟。我还活的好好地。他想到。

“那我只能回城后电子转账给你,走你们的公共账户还是个人账户。”清剿ta68活尸大楼是不折不扣的a级任务,酬金高达两万元,阿多菲娜明显不在乎这笔钱,她用的是西蒙的证件。一万元达到了开设钢铁银行居民账户的最低标准。

“个人账户。”兰德略显意外地欣赏着镌刻着精巧花纹的打火机。“战前的防风镀铬打火机?,拍卖行两千元一只,很舍得下本钱。”

西蒙收起芝宝放入外套暗袋里,拇指肚习惯性摸了下打火机微有凹陷的表面。救命宝贝啊。西蒙想到,在核爆前的肯特堡机场,叛军不偏不倚打中了胸袋里的芝宝。“合金钢,我十八岁时,我爸送我的礼物,这把枪难道不属于龙湖财产?”西蒙喷吐着烟雾,意味深长说道。

“不属于。”兰德出奇地没有嘲讽,他抽的烟并不符合龙湖分区独立部队的指挥官身份,钢铁城居民一般抽“蓝水”牌香烟,劲大辣嗓,兰德大口大口抽着烟,直升机刚到pa801,他就抽掉了半盒。“是阿莱西奥一个月前花钱赎买的枪,个人枪支。”

兰德认真地盯着西蒙,说道:“个人账户,我的兵,阿莱西奥的账户。”

第九十章.辅助军事人员

直升机刚在pa801大楼的停机坪上停稳,医护人员便赶来带走了伤员,西蒙扶着栏杆,抽着烟,眼角余光扫着凯南消失在了视野尽头,他很困,很累,但是他不想走。离天黑还有一两个小时,天空漂浮着鱼鳞云,昭示着明后天很大可能是阴雨天气,对旧城探险者来说,喜忧参半。喜的是无处不在的鬣狗群会暂时消停。忧的是街道会积水,地势低洼区域积上数米深水也说不定,然后沼栖妖顺着水流游遍旧城。战前的牛蛙变异成了奶牛大小的沼栖妖,蛙类杂食,人类这种高蛋白物种自然在食谱里。它们数米长的舌头是探险者的噩梦,活跃在旧城的人类一定会在弹匣留两颗子弹给自己,无他,怕有一发是哑弹。

“草地上的阳光弥漫夏日的温暖……”西蒙轻声哼唱着钢铁城的城邦歌曲,说实话,改编的不错,搞得西蒙都快忘了原版了。他摸出烟盒,想再抽一根,结果发现烟盒空了,西蒙郁闷地将大红星揉成六芒星,随手扔下高楼。

阿多菲娜与汉克·普林斯去执行他们的抓捕教授的s级任务,花费的时间显然不短。话说男人之间构建起友谊只需要一根烟,而生死之交莫过于一起保健以及上战场。见识过了西蒙不凡身手坚定意志后,连兰德都对“靠着女人吃饭”的西蒙刮目相看,指挥官如此,何况其余龙湖佣兵?见西蒙出现在休息区里,纷纷点头致意。

“钢铁人。”脏辫大汉瑞塔斯抬头冲西蒙问好道,西蒙掐了掐眼角,凑近了好奇问道:“你在玩什么?魔方?”

瑞塔斯蒲扇大的手掌里的确放着一颗五颜六色的正方体,随着大汉灵巧的粗壮手指变换着方块组合,从杂乱无章的多色到颜色一致,瑞塔斯只花了一分钟半就复原了一只三阶魔方,在战前也算是相当了不得,尤其复原者是个刀头舔血的佣兵。“你试试?”瑞塔斯瓮声瓮气地递过了被指肚研磨地极为光滑的魔方。

西蒙拼了一面便还了回去,“我的智商放在打打杀杀,勾搭勾搭女人就够了。”西蒙席地而坐,瑞塔斯抽出两根烟,正中下怀。“我听说拉各斯是你妹妹的爱人,我对你们的牺牲表示敬意。”西蒙说道,烟雾缭绕,晃进了两人的脑袋。

“嗤~”瑞塔斯清了清喉咙,弹着烟灰,他双脚搁在床栏上,行军床几乎看不见原本的白床单,不屑说道:“敬意?去他吗的敬意,老子有钱有命有枪,要什么狗屁敬意。”西蒙略略有些尴尬,服役游骑兵时,去友军部队问好一般都是这套说辞,智力退化得太严重,不仅魔方拼不好,连话也不利索了。“我妹妹男友死了,好事!”瑞塔斯的脏辫挨个系着彩绳,不晓得的还以为大汉是夜店歌手。

“刚好你的女人不在,瑞安缺个男人,她喜欢你,去吧。”恐怕世界上没几个兄长会这么说,平心而论,若是西蒙的小妹还活着,有那个臭小子敢觊觎她,西蒙不介意将那个白痴揍成重度残废,下辈子都只能靠老妈推轮椅。“你他吗等什么?等老子送套给你?”瑞塔斯翻身而起,腰间别着一把大得惊人的宽刃军刀。

赶人了自然是没法呆了,西蒙瞥过见他目光投来,微微局促不安的凯南。“嘿,伙计。”凯南主动走来打着招呼,伸出手又缩回去。“情况危急,那些玩意就朝我冲过来……”凯南低声解释道。西蒙异常平静,说道:“世事无常嘛,我懂得。”

说罢,西蒙按捺住一拳打遍凯南鼻梁的冲动,回到昨晚的角落,不料有个人早就在那儿等着了。

“我救了你两次,难道不该请我喝杯酒?酒吧就在楼下,我要喝百威。”瑞安换了身白净的陆战队无袖衫,显得胸前鼓鼓囊囊的,配上铲青朋克风发型,倒是直截了当的野性军旅。瑞安似乎忘记了几天前,她的男友就是因为援救西蒙而被夜魔啃得上下分离,也忘记了几天前恨不得一枪崩了此时调情的对象。

西蒙打开铁皮箱,抛了罐啤酒给瑞安,把自己扔进了行军床,顷刻间鼾声如雷。瑞安吃了个软钉子,悻悻离去,直到午夜时分,兰德派了个人叫西蒙去酒吧乐一乐。

相比于休息区静可落针的气氛,楼下餐饮区自然热辣劲爆。pa801大楼是龙湖国际在旧城设施最完善的基地,雇佣了大量非军事人员维持日常工作,其中重要一项即是保证战士们的战斗力。尽管进出旧城如同玩命,但是在龙湖不菲的薪资诱惑下,依然无数人争先恐后。

“啊,我的新队员。”兰德招呼着西蒙,打了个响指,“再来两瓶威士忌,今天队员们的消费,全算在我的账上!”参加了ta68大楼清剿任务的龙湖佣兵们无不锤着吧台,举杯吼道:“万岁!法斯巴赫!”

兰德拍了拍身旁一个姑娘浑圆臀部,示意她去伺候新的人,西蒙往酒里兑着柠檬汁,激光射灯在他脸庞投映着斑斓色柱,任姑娘如何挑逗也无济于事。“扫兴,莫尔芬又不在,苛待自己做什么,打完仗,见了血,只能用酒精与女人洗去。”兰德摊开指头,倒是晶莹闪亮,姑娘们娇笑着隐没在舞池中。

“龙湖的规章就贴在楼道,我仔细看过几遍,前线基地不允许狎妓、酗酒,我有记错么?”酒杯很快剩下了几颗冰块,兰德并不介意西蒙的嘲讽说辞,说道:“是,你没记错,我也没错,你哪只眼睛看见了我这里有妓/女?她们都是辅助人员,负责炊事、通讯、宣传,这是战友之间的亲密互动,怎么能和狎妓搭上关系?”

兰德侧身指着那些沉浸在酒精与温柔乡中的龙湖佣兵们,玩味道:“龙湖国际,但大多数人还是叫我们龙湖佣兵,即便他们的确知道龙湖国际这完整名字,看,到头来,我们都是一样的货色,收钱杀人,杀完了吃喝嫖赌,区别在于,龙湖挣的钱是那些眼红的废物一辈子都不敢想的数目,所以,我们能睁着眼说瞎话。”

“你又说到点子上了,来,干了这杯。”西蒙哑然失笑,与兰德一撞杯子,痛饮烈酒。

第九十一章.生命筹码

脑袋系在裤腰带上吃饭的佣兵自然没几个酒量差的,再加上指挥官慷慨地包了所有人的单子,很快,战斗休假与酒精美人的三重诱惑就令酒吧包间供不应求。兰德嘴里的辅助军事人员明显减少了,至于去做什么,不必赘言了。

几瓶威士忌伏特加下肚,兰德便开始和西蒙称兄道弟起来,完全是选择性遗忘了不久前对西蒙的鄙夷态度。人家一介龙湖尉官热脸相应,哪有冷屁股贴上去的道理?谁没做过新兵?游骑兵崇尚强者,崇尚集体观念,却不代表包容弱者,想要获得尊敬,战场里打出来就是。言语如风,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怎么,一根舌头能是剜了几斤肉?

“东方军和十字军在宾州前线打的火热,每天都有一大笔一大笔真金白银进账,娘的,老子的兵就只能蹲在旧城替大人物擦屁股,开拓废墟?开拓个鬼!”酒喝多了,兰德咧着舌头痛骂着十三议会里尸位素餐的老头子们,任务里死了人发泄情绪很正常,西蒙自动省略掉酒吧里靡靡之音,他早就练成了铁肚皮,想灌醉西蒙少说需要五六瓶金沙皇,废土烈酒比起战前纯粮酿造更刺激,两个男人喝的红光满面。

“要我说,老弟,男人之间,战友之间可靠的,你看我早上还骂你是个软蛋怂包,见了血现在不还是哥俩好?”兰德搂着西蒙肩膀大着舌头道。这句话没有反驳的道理。西蒙含混地糊弄过去。

“所以嘛,有些无心之失过去了就过去了,我把你骂成狗屎,咱们打了一架事,一顿酒也就消了,凯南那混球就是容易步子迈大把蛋给夹了,嘴又欠,找我的时候那哭的喊得,搞得我以为他是爱上你了,别,莫尔芬小姐脸圆屁股大的,她才是你真爱,要我说,凯南愿意赠一笔钱追悔,老弟,这事就过了。”酒酣耳热适合一笑泯恩仇,兰德举起玻璃杯,琥珀色的酒液里荡着冰块,叫道:“阿莱西奥的m27,凯南已经付过账了,一套龙湖制造的高等级作战装备,在军需官那里,你随时可以取。还有这张五千元的支票,,都是他赔的不是。”

西蒙拿起冰水一饮而尽,随手丢出,玻璃杯碎裂声引不起一丝波澜,甚至都没传到两人耳朵里,舞台上出场了一个女性辅助军事人员,摇滚歌手,几片破布欲拒还迎,重金属旋律砸得人耳膜生痛。

“凯南在哪儿。”西蒙蘸着柜台水壶,捏着眼角。兰德又喝干了一瓶黑牌威士忌,摁下对讲机说了几句,一间包间门“嘭”地撞开,妙龄女郎还抓着斯拉夫大汉的浓黑胸毛,凯南捏小鸡般甩开了欢好姑娘,边走边灌着酒,像只吃蜂蜜到醉的西伯利亚大熊。“头儿……”凯南扶住了兰德肩膀,随即“呕”地弯腰大吐特吐,一股酸臭味弥漫开来,兰德踢了这头畜生一脚,厌恶地带着西蒙坐到了卡座里。

“你看见了,这头猪就是这副德性,记吃又记打。”兰德搂了个辅助女郎,上下其手,皱眉说道:“凯南是我手底最好的多面手,这头猪已经和我说了事情发生的前因后果,是够操蛋的,作为凯南的指挥官,我教出了一个卖队友后路的猪,我感到龙湖的荣誉受到了侮辱,我代表龙湖,赔偿你五千元的慰问金,并且,无论你什么时候前往旧城,pa801龙湖探险基地随时开放,按照龙湖的客座人员进行招待补给。”

兰德摸出一张空白支票,签上了他的大名“兰德·d·法斯巴赫。”蓝色签字笔,他将支票推到西蒙面前,揉着额头说道:“如果你有意向加入龙湖,莫尔芬小姐应该提醒过你,龙湖与海德拉之间的盟友关系,我非常乐意写推荐信,当然,老城部队或许收益没那么丰厚,但十分稳定,只要你点头,明天我就能申请正式考核。”

女郎识趣地挣脱了怀抱,兰德倾过身,盯着西蒙钢蓝色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前提是,我要你发誓,不准用海德拉的血债血偿动老子的兵,为了你的血统仪式,老子损失了七个好手,我不允许非战斗减员,你明白吗?海德拉!”

海德拉?西蒙看着对方百味杂陈的表情,这是个好人,西蒙想到,一个护犊的指挥官,尽管他自相矛盾,自打自脸。于是西蒙点点头,随即拎着酒瓶站起身。

凯南被酒保扶起,趴在柜台前呼呼大睡,西蒙抡起尚余一半酒的酒瓶便是狠狠砸在凯南后脑勺上,昂贵的水晶溅落成不值一文的碎渣。西蒙揪着湿漉漉的头发。“听说你很想念我?”西蒙一拳打塌了凯南鼻梁,红扑扑的酒糟鼻歪向一边,凯南旋即死猪般大叫,终于惊动了其他龙湖佣兵们,但无一劝阻,喝多了就打架,奇怪么?

兰德沉默地一杯接一杯灌酒下肚,西蒙第二拳第三拳打爆了凯南眼眶,正当他第四拳要对准凯南喉结时,兰德骤然斥道:“够了!”他把凯南扔回了他自己的呕吐物里。“带这个白痴去看医官!”酒保赶忙拖着死鱼般的凯南离去。

“现在,我要你发誓,发誓不准用海德拉的血债血偿,对付我的兵!”废土人口基数造就了为数众多变种人,但驾驭了有益能力且维持了正常人类面貌的变种人却少之又少。以至于海德拉创造出了一个名词“血腥复仇”,胆敢以非正当手段杀死或谋害一名海德拉的勇者,将会遭到海德拉的全面猎杀,直到与其沾亲带故的人全部死亡。而确认过有成功潜质的预备成员则是“血债血偿”,以命抵命。以阿多菲娜·莫尔芬的地位,处理掉一个龙湖t2兵员简直易如反掌,龙湖麾下人员过万,岂会在意一个兵?

“我发誓,凯南·史密斯,不与我有任何仇怨。”西蒙淡淡地竖起左手,发誓道,他早不是热血上头的小年轻了,把柄就是筹码,赢得更多机会的筹码,兰德开出的条件已经诚意满满,而凯南被放掉的血也足够充分。

“擦边球?我要你说,我自愿放弃对凯南·史密斯的血债血偿权利!”兰德拿出录音器,西蒙复述了一遍,挠了挠左眼。“谢谢你的款待,现在我要回去睡觉了。”西蒙将两张支票放进内口袋,扬长离去。

兰德脸部肌肉不住抽动着,一开始,他从心底就不赞成汉克长官在夜间冒险营救两个素不相识海德拉打的举动,付出了七个兵员的代价替别人做了嫁衣,他的队员家人们只能获得一笔微薄抚恤金,他也不会再得到七个生死相伴的战友。钢铁城与十字军的战争进行到了白热化,可以预见,次要战场不会得到新血补充,而他,将一直坐冷板凳下去。

兰德颓然瘫坐在真皮卡座里,常服肩章依然有着尉官标志,又能如何?高级工具罢了。

“拿酒来!”指挥官喊道。

阿多菲娜仿佛人间蒸发了,她与汉克·普林斯消失在了旧城深处。西蒙只得继续待在pa801大楼,每逢龙湖佣兵例行清扫大楼周边时,西蒙就会逼自己食用一些活尸零件。海德拉之血只是松动了基因链条,有目的地选择突变物种将会取得不同的突变能力。

西蒙选择的是灵敏探知,强化感官能力。只需要一滴血,活尸就能分辨出是何种猎物,发现大致位置,这是嗅觉,一个步伐,活尸可以探知出猎物的具体动向,听觉。而视觉一向是人类科技增益的最多处,凯南作为不被西蒙复仇的赔偿里,就有一副标准的t3等级龙湖佣兵制式装备,其中包含了简化版的可视面罩,增强了夜视红外视觉,烟雾探测闪光掩护等集成功能。

战前游骑兵的军备库里就有次声波发生器,专门损害敌人听力。意志力是可以解决很多事情,但改变不了生理构造。一个绿巨人是有副无坚不摧的躯体,但终究要和人搏斗,再强悍的躯体能顶得过一枚152mm榴弹炮?再强大的力量能胜得过液压机龙门吊?杀敌于未知中,高效简洁,省时省力。

……

“打开大门!”值守大门的龙湖佣兵发现了远处走来的身影,通过望远镜,是一个红发女子与恶魔面具,后者正是龙湖的核心长官,汉克·普林斯。他们俩互相搀扶着,阿多菲娜的白羊毛斗篷成了脏污抹布满身风尘疲惫,。佣兵们随即出动,击溃了尾随而来的鬣狗群。接回了已经是去强弩之末的两人。

在迎接人群里,阿多菲娜没有发现西蒙的身影,她一边甩开斗篷,一边向兰德问道:“西蒙·海耶斯在哪里?”

“休息区。”兰德匆匆说道,汉克比阿多菲娜惨得多,左臂自手肘以下齐根而断,饶是如此,汉克仍弓着右手护着袖管里的淡绿色试管。fev病毒样本,一支付出多少代价也在所不惜的试管。

阿多菲娜冲进了医务室,她一眼就看见了安静坐在角落里的西蒙,背对着她,“你回来了。”西蒙说道。

“为什么不下楼看我?你有什么新欢旧爱了么?”阿多菲娜照例用她格外丰富的毒舌语气。

“不。”西蒙摸索着窗台站起,对着阿多菲娜,他的钢蓝色眼瞳没有任何焦点。“我看不见路,也不能让人知道我看不见。”

“我想你是对的,我失明了。”

第九十二章.金光万丈

汉克·普林斯的伤势比预料中更严重,况且每一位黑墙公民都兹事体大,龙湖立刻派出直升机将汉克运回钢铁城。阿多菲娜与西蒙自然一道沾光,搭顺风车回城。

从远处看,黑墙与外城墙仿佛是一个整体,接天贯地,然而跨过外城墙后,才会发现钢铁黑墙远比外城墙来的厚实坚固,足足五十米高的漆黑巨墙阻隔了一切对公民a区的觊觎之想。即便汉克·普林斯伤情危急,直升机仍旧停在了黑墙外的钢铁军营区。非是公民,不可跨入黑墙。钢铁城两支军队,钢铁军负责城邦对外征战与利益。另一支完全装备了单兵机甲的三百人部队即为黑墙军,他们决不会踏出黑墙一步,也不准予任何外人踏入黑墙。

海德拉的车辆等候多时,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格莱瑟姆酒馆的猫耳女仆,阿多菲娜扶着西蒙坐进车里,捏了捏她的猫耳,说道:“你的耳朵好像又长了,看来下次我动动嘴皮子,你就能听见我的呼唤。”

名叫薇薇安的猫耳女仆柔声回答道:“莫尔芬小姐总是这么风趣,那么海耶斯先生是达到了血统仪式的第二阶段了么?果然,您的眼光总是那么准。”阿多菲娜显然非常受用后半句,舒服的模样即便西蒙失明了都能猜出来她的得意洋洋。

“他的第二阶段和我猜测中一模一样,海德拉之血的激烈冲突令他双眼周期性失明,在这段艰难时日里,恐怕海耶斯只能住在你那儿里,薇薇安,千万不要趁着我不在勾引他!记住!他是我的私有财产!”阿多菲娜挥舞着小拳头警告道,嫉妒心泛滥得西蒙又感受到了。

“您真会说笑,我的职责就是照顾预备成员的进阶,准备好第三阶段的来临,只要确认过潜力,您又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况且,有您珠玉在前,恐怕海耶斯先生很难移情别恋哦。”

第一阶段是等待海德拉之血对基因链条的松动,并选择性投入新的基因靶点,达成突变能力的构育。第二阶段则是新旧基因的融合,这一步风险极大,如同免疫系统会自发对移植器官进行排斥打击,生理反应尚能用药物控制,而基因深处的熔炉反应只能靠个人体魄以及意志,最重要的是运气熬过去。每个海德拉预备成员的阶段标志都不尽相同,一般是看排斥反应的消退程度。也就是说,西蒙什么时候恢复部分视力,那么他就初步完成了第二阶段,并且获得了部分探知敏锐能力。

“我要去见一见彼特。”西蒙说道,既然他一段时间去静养,那在此之前,他总要布置好事情,比如扩建真正属于他自己的个人武力。乔纳森的聚落搬到k82聚集点后人数增多到了三百多人,第一季的改良冬小麦已经播种了,购买了渔猎许可证,光头巨汉如今当起了渔民,每日开着小破船去钓鱼,每天采集的变种鲤鱼也能有好几百斤。彼特接替了西蒙对于马尔科、拉米雷斯等佣兵的指挥权,忙着接钢铁城居民d级任务,到处猎奴、清理暴民、突变生物。西蒙打算将这次得来的两万元开设成公共账户,供彼特去发展。反正在格莱瑟姆酒馆里,还能醉生梦死到那里去?

阿多菲娜拒绝西蒙回到f区等候彼特,她会带着彼特去m区见面。薇薇安把西蒙领到了m区某间严密防守的公寓,给西蒙安排了一个房间,听走廊外的脚步声与房间内某些不可描述的声音,显然,这里是海德拉的预备成员集中公寓。

一张床,一副桌椅,考虑一些突变能力的特殊要求,房间里配备了恒温器,恒湿器。“这是铃铛,有事情就按下去,会有专人解决你的需求,不过我建议你不要多按,不然日后成为了正式会员,你还得向组织还款。”薇薇安的声调生冷了许多,交代完,她便离开了,毕竟人家的本职工作还是经营格莱瑟姆酒馆,探听m区变种人的诸多情报。

从军生涯教会了西蒙处变不惊,这不是他第一次失明,柯尼斯堡战役后,他被舰队送回了米伦休养。弹片击中了头部,压迫到了视觉神经,眉骨那道伤痕便是由此而来。护士告诉西蒙,为了取出这块弹片,保住令帝国军闻风丧胆的白死神视力,连第27师的师长,林格伦准将都亲自过问了他的伤势,联邦来的专家组做了几小时手术才让西蒙得见光明,虽然那是几周后拆纱布才见到了久违阳光。而偏头痛的后遗症直到重新进行了游骑兵特种训教才消除。

所以黑暗并没有让西蒙无所适从,相反,绝对的宁静让西蒙感到某种意义的心安,他又思考了一遍计划,充满了不确定性,但计划从来赶不上变化。西蒙默默地给脑海云图补上了一些新变化点,算着时间,所罗门家族也应该找到了肯特堡避难所的具体方位,或许此时他们正着手破开防爆大门?那可是一件漫长的事情啊。西蒙想到。

放过凯南是因为凯南是一个懂得分寸的人,犯了错就认错,况且龙湖的根底可比所罗门家族强得多。十三议会的统治家族中最无可争议的王便是弗兰茨家族,掌握军工、电力、武力。龙湖作为钢铁城的准军事化组织,动动脑子就知道弗兰茨家族必定是幕后金主,绝对力量不会被诡计阻拦。开罪龙湖?海德拉第一个饶不了他!

至于所罗门?西蒙不知怎的,想起了远远见过一面的维克斯·所罗门,那个城门女性审核官,接替兄长职务。极简冷淡风,或许卖去做脱衣舞娘比较不错。想象复仇是一件非常甜美且耗时的事情,阿多菲娜把西蒙带去了格莱瑟姆酒馆,路上,她抱怨道:“老爷动动嘴,侍女跑断腿。”

“那我大概是替老爷提鞋的小跟班。”彼特说道,热情地给了西蒙一个大大拥抱。“最近过得如何?”西蒙坐下,端起水杯喝了口水。

“很好。开枪,杀人,捕奴,和我从前干的活一样,唯一的区别在于我就是我的老板,然后老爸没当成工人,当了农民。”少年凑过身,哗啦啦响,还是那件白风衣。“听莫尔芬说,你要休息一段时间?嗯,照我看,你也该休整休整了。”

阿多菲娜去找薇薇安聊天去了,西蒙取出了两张支票,交给了彼特,说道:“这是一万元,你拿去开设一个你自己的账户,当做继续发展的资金,再怎么说,我,你,你爸,再厉害也不过三个人,咱们得发展起自己的兵,自己的军队,然后,我们才真正的算是自己的主人!”西蒙抱着彼特的脑袋,额头贴额头,压着嗓子说道。

少年都没正经看支票一眼,收到怀里,他就像初次见面那样,笑着,绝不流泪,说道:“希望那个时候,我可以安心地去上学,就当是完成梦想的途径,你和莫尔芬住进黑墙,我在钢铁大学读书,我爸继续种他的地,我相信会有那一天的。”

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滴下,彼特没有惊讶对面男人的突然动感情,这么多年,少年习惯于信任他自己和他父亲,而这个人,是他甘愿露出后背,为之同生共死的人,不为什么,只为那种信任,那种毫不犹疑的信任。

“好好活着,活的越来越好,去理想,去复仇。”西蒙说道,他抬起头,钢蓝瞳色依旧,焦距不在,他看不见天空,但他知道,必定云层某处,金光万丈。

第九十三章.Hello Kitty

“琳达。”

奥丁神曾剜出了一只眼睛投向密密尔泉,藉此获得无穷的智慧伟力。当然,这是祖先们一厢情愿的臆测罢了,但假如古典神话真实存在过于这颗星球,那么此处天空之湖必定是神灵之眼化成,为何?神是的人意志具现,他们没理由不喜欢美好的事物,要是我,我会把头发洒做热带雨林铺盖撒哈拉,永春平原则是我的脸庞,为了恒久欣赏我的创造物,我的眼眸会悬于天空。白云、雷云、陨石。阿斯特丽德想道。

“琳达。”父亲喊了她第二声,但阿斯特丽德实在懒得理会,这个男人总格外固执地将自身的“老道”经验传授给女儿,好似这样就能教诲阿斯特丽德做一个老师、家庭的优秀学生,怎么?中世纪的骑士们可以为了心仪女子的青睐拔剑决斗,我捍卫我自个儿的荣誉,欺负欺负班级的小恶霸碍着谁了?

“琳达!”直到父亲唤了她第三声,轻轻扶住了她的鱼竿,将她环在臂膊中,温柔说道:“又在思考宇宙?看来光年外的人马座比这座湖近得多。”父亲握住阿斯特丽德的小手,完全地包覆进去,“我们的小公主一直富有爱心,都不舍得饿着天空之湖的鱼儿,看,她洒了这么多的饵料,够它们吃个痛快啦。”

父亲精于垂钓,造的浮窝已经在来回颤动,好像下一刻就有一尾鳟鱼自投罗网,阿斯特丽德拒绝了使用父亲的鱼竿,她站起身,蔚蓝如镜的湖面倒映出她的容颜,也染了一丝金芒。

……

寒冷,彻骨的寒冷。

光明骤然扑打进阿斯特丽德的眼帘,发自骨髓的冰寒直接打垮了她的意志,这副驾驶着“可爱小猫号”t-51机甲,以黑龙之势横扫帝国暴雪的躯体居然不受控制地颓然跌倒,眼帘里尽是雪原,她打败不了自然。

“当心,长官。”护士赶忙扶住了阿斯特丽德,缓缓地把她搀扶着坐下,阿斯特丽德深吸一口气,随即恶心烦闷感潮水般涌上,剧烈的肚腹痉挛感使她的喉咙不住抽动着,“哇……”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她捂着小腹呕吐不止。她的白金色齐耳短发黏成了一团团胶糊,全是因为冰冻休眠机内包裹着她的呼吸营养液。纵使她沉睡在海洋里,像只美人鱼,但此刻她也只能无助地像只猫咪一样蜷缩在护士怀里。

“休眠醒来的正常反应,长官。”护士为阿斯特丽德披上毛毯,盖住她只有两裹柔软纱布遮掩部位的赤裸身躯,待不适感稍稍减弱,阿斯特丽德这才注意到围绕在身边的不止医疗人员,还有数名戎装勋饰的军官。

“我沉睡了多久。”阿斯特丽德竭力地恢复正常姿态,她雪白面颊黑得可怕,在她清醒全盛时,这几个雄性生物勉勉强强应付她一只手臂,于是趁着她最虚弱的醒来时刻看笑话?阿斯特丽德抬头,深深记下了军官们的铭牌。

“您沉睡于2056年12月30日,现在是2116年9月3日,您……”军官一举一动充满了照本宣科,阿斯特丽德轻易读出了此人眼中深藏着的欲望,过了今天全金属贱人就要穿上军装了,时不我待啊。

“21799天,少尉。”阿斯特丽德漠然地伸开双臂,裹胸布微微凸起,浸在水中太久的缘故,她的肌肤泛起不健康的褶皱,护士服侍着她穿上外衣。“你,少尉,脱下你的军服。”阿斯特丽德对另外一个记录官说道。

“以您的苏醒状态……”记录官犹疑地停下铅笔,诚恳道,直到阿斯特丽德碧绿眼瞳中逐渐泛起怒气。“服从命令,少尉。”

“枪!”阿斯特丽德披上勋略区区两行的军服,纤细的双腿支撑着她直直挺立,她直接穿进了完整一套军服,少尉?她也干过少尉,不论是“do”或“fuck”。就如同t-51机甲的内挂机炮不在乎目标是谁。记录官奉上配枪,一把西格绍尔,阿斯特丽德系上武装带,拉过套筒上膛,插入枪套。

“明天这个时候,找我拿走你的制服,作为补偿,我的配枪会是你的。”

阿斯特丽德瞥过正给她拧着头发的护士,“如果需要做其他检查,那就带路,六十年过去了,我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在您处理完事务后,请向将军阁下报道,您的担子很重,长官。”少尉夹着大檐帽,敬礼道。

“我知道了。”阿斯特丽德回礼,大跨步走在最前,护士必须小跑才能跟住,突然,她止住脚步,回头平淡道:“午安,少尉。”

时隔六十年未进食,在繁杂的体检中,阿斯特丽德却不感觉一丝一毫的饥饿,她躺在医疗舱内,暖洋洋的蒸汽很容易让人陷入梦乡,而且阿斯特丽德知晓蒸汽里往往有微量的安眠因子,但她拒绝了倦意,她不能接受醒来后又睡去,在六十年后,她的新时代的第一天,她绝不容忍无意义的空耗时间!

她首先回想着六十年前。作为第一机甲师的突击箭头,她第一个踏上了博罗季诺。相比于三百年前拿破仑的惨胜如败,二百年前的德国装甲闪击后的无数空洞。第三次斯摩棱斯克会战歼灭了帝国最后的主力禁卫军。春季冰雪消融,盟军距离莫斯罗斯只有最后的125公里。

在机甲周视镜里,她望见了克里姆林宫的穹顶七芒星,就在通向红场的郊区城际轨道末站,顺着铁轨,第一机甲营只需要一次突击就能擒获帝国皇帝。然而她再也没能更进一步,一如她的装甲先辈们。

她无比愤怒统帅部强制撤下她回国参加什么愚蠢的授勋仪式,她宁愿战死在克里姆林宫巷战的锋线,而不是得到银线绞制的校官肩章。当核弹空爆的刹那,身为军官种子计划的一员,阿斯特丽德平复了躁动,她沉静地接受了事实。她是盟军最后的,也是最精华的战争工具。

工具,对,她为了胜利可以毫不在意地牺牲士兵性命。他们不过是个符号,伤亡统计的数字,当然,在元帅们的思量里,阿斯特丽德顶多是有些光环的价值工具。毕竟,她与元帅们可是校友,西点军校不出慈悲之人。

六十年,看来地面的核辐射应该消减了很多,达到了支持中长距作战的水准,不然也没有唤醒她的必要。阿斯特丽德是一柄锤子,她的职责就是砸扁钉子,唤醒她还能做什么?别告诉参谋部的薪水小偷们死绝了。身为锤子,看什么都像钉子。

“只和你,莉莉玛莲……”阿斯特丽德哼唱着,遥远的少女时代,她热衷于读些少女们理应阅读的书目,追逐着年轻人的浪潮。直到某一天,某种力量令她从少女变为女人,再到瓦尔基里女武神,她属于战争,而她苏醒,也正是战争,寻找战争,消弭战争,再创造战争。

“您的生命体征很平稳,各项身体机能保持在高于平均水准。”护士微笑地报告。“谢谢。”阿斯特丽德回道,她略略看了看路牌,抛下了护士。

“您要去哪?您需要……”

“进食。”阿斯特丽德打断道,护士惶急地说道:“休眠苏醒人员体检完需要第一时间向伍斯特中校报到,长官。”护士差点撞上阿斯特丽德后背。

“你。”阿斯特丽德转身,取过护士怀中的体检报告随意翻了翻,在空白处签上花押:阿斯特丽德·t·a·约瑟芬。“告诉那个小年轻,我在45分钟后找他报到。”阿斯特丽德把报到咬得一字一顿:“r-e-p-o-r-t”。

二等兵乖乖地让开道,虽然她从没站在阿斯特丽德身前。循着标识,她找到了医疗区食堂,看来正值用餐时间,遗憾,没寻到军官用餐区,算了,无伤大雅。阿斯特丽德打了一盘流质食物。放眼望去,已无空桌,她径直走到刚好只有一人的餐桌前。列兵非常识趣地起身走人。

不出所料,食物味同嚼蜡,阿斯特丽德感觉到热度与躯体内渐渐恢复的力量,她机械而精准地一勺勺喝光了流食,她又续了一杯咖啡,虽然不是印象中的黄金海岸,黑咖啡的苦涩成功刺激了味蕾,“呼~”她长长吁出一口热气,允许自己短暂地闭目养神,缓解消化。

果然,那个所谓的伍斯特中校的确是战后出生的嫩鸡崽,精心修剪过的圈胡根本无法掩饰住这个低能儿只配干文书工作的事实。出于军衔尊敬,阿斯特丽德耐心地回答完了中校的所有问题。例如废土心理学,以及性/行为发生对象等等毫无意义的废话。

“将军阁下要求你……”中校阖上卷宗,手肘搁在桌面,十指交叉道。

阿斯特丽德粗暴截住了话头,反问道:“基地有多少处在随时出击状态的驾驶员?多少副机甲?多少个协同步兵?敌人在哪……”

“少校……”低能儿被她连珠炮似的提问打得晕头转向,手足无措。

“保障后勤……”低能儿终于难得地激怒了,一拍桌面,“嘭”地掀翻了水杯,“少校!将军阁下要求你即刻报到!现在!立刻!马上!”

阿斯特丽德严肃地双脚并拢,两指捏起贴额,标准的军礼,波兰人的军礼。:“是的,长官。”

她继续拒绝了准备引导苏醒人员的士兵,礼貌道:“谢谢,我自己有腿,也会走路。”

无非是拐了几道弯而已的环圆区域,阿斯特丽德很快寻见了有两个持枪卫兵站岗的办公室,“特别通行证,长官。”卫兵肃穆道。

卫兵戴着红底锻黑的袖标。花体拉丁文,在阿斯特丽德童年时期,家庭教师便教会了她阅读拉丁文版的《贝奥武夫》,“poseidon”。她默念道,波塞冬,海洋与风暴之神,应景。

“向将军通报,阿斯特丽德·约瑟芬前来报到。”见阿斯特丽德穿着男式少尉军服,卫兵显然有些迟疑,但还是老实敲门进入。

镀铬的礼仪步枪,阿斯特丽德打量着站岗卫兵扛在肩上的加兰德步枪,看来统帅部可真是事无巨细滴水不漏,片刻后卫兵示意阿斯特丽德应允踏进。卫兵们调整了身姿,肃立步枪。

“阿斯特丽德·约瑟芬请求归队,将军。”阿斯特丽德“啪”地一跺靴跟,她当然从头到尾扒掉了那个倒霉记录官,美中不足的是,军靴稍稍不合脚。

威廉姆斯中将比六十年前苍老了许多,在阿斯特丽德记忆里,那个鬓角乌黑、精力充沛的集团军司令依然历历在目,即便眼前的中将是一个满脸驳杂斑点的老人。“请求准许。”中将缓缓地抬起颤抖不休的右手,艰难地回敬军礼,“有些失望,约瑟芬?”

“您在我心中永远年轻。”阿斯特丽德说道。作为校长的得意高徒,毕业后,阿斯特丽德理所应当地进入校长指挥的集团军,无论变更辖属,神通广大的中将总能将王牌的第一机甲师划到他的指挥系统内。

“你也会说俏皮话了。”中将微微意外,同等时间,少女成长为机甲女武神,盟军的骄傲,时隔半个世纪,她容颜不改,而将军行将就木。“约瑟芬,你怎么穿着一身少尉军服??”

“我等了半个世纪才回归军队,自然要抓住任何机会。。”阿斯特丽德像根标枪样站直,挺胸收腹。黏稠页岩油冒出咕嘟嘟气泡,将军浮出几分笑意,更深地陷入轮椅:“军队就在这里。”

“就让老头子的业余闲暇到此为止。”将军吃力转动着皮椅,铭着鹰徽的白墙虚幻变迁,全息投影令白头鹰分解成一幅三维大陆地形图。在读军校时,地图测绘是阿斯特丽德最擅长的一门学科,好吧,没有什么学科是她不擅长的。军事理论、沙盘推演、载具驾驭、武器掌控、徒手格斗。她包揽了学年内一切能获得的荣誉。女人压倒男人,阿斯特丽德想道。多么令人烦恼的事实。

“据专家组乐观估计,最迟需要两百年,联邦才能恢复到基本生存条件。而事实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在核冬天解除后,核辐射浓度迅速消褪,三十年前,第一批人员升到地表,带回了水文气象数据,环绕南部湾海岸建立了隐蔽监测塔。轨道卫星传回的图像表明,大陆幸存者正在尝试重建文明。”三维地图平摊,阿斯特丽德眯眼,克利夫兰、纽约、华府,几乎在同一时间荧荧绿芒。生命,文明,敌人。她如是思考。

“随着时间流逝,第一代幸存者体系建立,依赖近海捕鱼的纽约城,消耗战前储备的华府,较完整工业产能的克利夫兰分别扩充到了所谓的‘帝国’、‘联盟’、‘大湖’,以及阿巴拉契亚山脉的‘黑山自由区’。”说到这里,哪怕将军背对着她,阿斯特丽德也能猜到老师啼笑皆非的表情。

“这是好事,证明我们仍有奋斗的目标,消灭帝国,扶持联盟。”阿斯特丽德双手负腰,全息地图红芒被野草蔓生的绿芒取代,除去个别遭受了触地核爆的重污染源,战前土地布满了一层草皮。他们可真坚强。阿斯特丽德的t-51机甲大概喷绘了上百颗战绩星,但她经常发现帝国佬吃了好几发机炮炮弹居然还能蟑螂似的摁下殉爆按钮,很是让后续步兵遭殃。

反正我又不写阵亡报告。她想到。

办公桌有一只旗帜架,星旗与军旗,等待将军批阅的文件垒得足有几英寸厚,不外乎是些繁杂的人员派遣、物资调配,违规处罚,阿斯特丽德顺手拿起了一份机密标识的文档,《半月湾水文情况与航行腐蚀度报告》有点意思,她放下文件。

“嗯。”将军随口应着。算是支持我的想法?阿斯特丽德想道。三维地图再次凸显出相比于聚集地稀稀落落多的避难所图标。褐色为zf公共避难所,黑色为军方避难所基地。半月湾基地宛如镶嵌在大陆的南部海湾。维多利亚的皇冠钻石。

“每一个重要军事基地都建有完备生态循环系统的避难所,前三十年卫星良好运行期尚能简短通讯,但通讯卫星坠毁得越多,我们便越发联系不上远端的兄弟单位。目前只能联络上的只有南部海域周围的巴克斯达尔空军基地,本宁堡基地,以及梅波特海军基地。”

“在九月一日的月度通讯里,梅波特方面报告前几日有一艘十万吨级的货轮出现在佛罗里达海岸线,得到联席会议许可后,梅波特于一日下午派遣陆战队进入货轮,陆战队搜寻进船舱短短十分钟内便确认全员阵亡,这是唯一留存的疑似敌军影象。”

投影屏切换成录像界面。先是急促的喘息声,落单的陆战队员反复地呼叫着其他队员,显然,刚才的混战令他在迷宫似的深舱内迷了路。队员放弃了通讯,试图沿着精灵无人机的即时地图绘制离开货轮,拐过转角的刹那,他像是被一柄巨锤迎面击倒,可视面罩的生命体征检测瞬间通红。没有枪声,没有肉搏,一名精锐陆战队员就这么稀奇古怪地死了。

“等等……”阿斯特丽德走到将军身边,俯下身调着轮椅把手上的调节器,画面一帧一帧地倒退,在队员倒下时的定格画面中,她在右下角发现了一个不该出现的荧蓝色虚影。

将军赞许地拍拍她的手背,说道:“聪明,你比技术部门的专家发现得更快,在队伍通信中,我们发现陆战队员反复提及了‘幽灵‘毛毯’‘伪装’等词,联席会议认为陆战队遭到了穿有可变隐形迷彩不明人员攻击。在战前划分的军事实验表里,北方避难所不具有隐形迷彩的实验权,因此无论货舱中是谁,一律视作严重威胁的敌方势力。”

“您需要我歼灭货舱士兵并带回可变迷彩技术?”阿斯特丽德说道,这的确值得唤醒她,光学迷彩只能固定周围环境光谱,哪怕穿戴者正常行走,识别速度无法跟上大幅度动作,所以只有狙击手适合。可变隐形迷彩意味着什么?一支不存在与肉眼与雷达的机甲部队!阿斯特丽德简直春心萌动,重回初恋。

投影还原回三维地图,将军转动轮椅,看着他执掌西点期间教授出的完美学生,说道:“肯特堡避难所的非常规开启调查使得联席会议派出了最后一支快速反应部队,况且……”将军握住了阿斯特丽德的手掌,松弛衰老的感觉。“你是我最杰出的学生,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会带回联席会议希望得到的胜利。”

全息投影的白头鹰首朝着利爪握着的橄榄枝,和平。是和平吗?不,这是一只双头鹰,它哪边都看。“查清货轮中是何方神圣与陆战队阵亡原因,如有高等科技,收集信息并带回。”中将说道。

“保证完成任务!长官!”阿斯特丽德再次一跺脚跟举手敬礼。这个患了帕金森症的老人竭尽全力地站起,投影灯光令将军的背影清楚地融入鹰徽,这一瞬间,威廉姆斯中将的身影宛如元帅般昂首挺立。

第九十四章.梅波特基地

“这里是半月湾总部基地阿尔法特遣队,授权代码:祖鲁-探戈。”阿斯特丽德拿起通话器说道,阴雾天气,海况不佳,即便巡逻艇已经处在减速状态,墨色浪花仍在不断击打着舷窗,噼啪作响。暴风雨的前兆?阿斯特丽德想到,但她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暴风雨前夕可是风平浪静,那会像现在这么赤裸裸?

“收到,准许进入。”梅波特海军基地回应道。很快,一艘交通艇引导着威廉中将特许配备给阿斯特丽德的“台风级”导弹巡逻艇进入基地水域。阿斯特丽德仅花费了三天时间便通过作战状态检验,她压根就没花心思在那些愚蠢的体能测试上,那个不知道是幸运还是倒霉的记录官这几天都在做她的跑腿,毕竟收了她一把鲁格p08,足够雇佣记录官十几年了。

舰桥里只有阿斯特丽德与舰长,船员们值守着巡逻艇的射击位,交通艇也是如此,警惕地盯着能见度不高的起雾海面。这倒不全是因为规章的缘故。阿斯特丽德这几天看完了厚达数百页的《南部湾海洋突变生物图册》既然是全面核战争,帝国自然不会放过联邦位于南部湾的海上采油平台,除了半月湾基地掌控的水下钻井设施,其余荡然无存。核辐射污染了海洋,也顺便突变了一大堆海洋生物。也许下一刻就会冒出一头空腔龙吞掉这艘三百吨级的军舰。噢,就是佬鲨的变异体嘛。嘴巴刚好囫囵吞艘巡逻艇。至少,这个时代,巨齿鲨可没有什么竞争力,哥斯拉也没有太大的视觉震撼力。

说起突变生物,阿斯特丽德最感兴趣的还是拟态水母,这种生物可比她将要寻找的可变隐形迷彩强悍得多。这种薄纱一般的水母会模拟成猎物模样,悄悄靠近,再猛然包裹吞噬,就算猎物成群结队也无所谓,因为根本无从发现缺少了人。对,在没有发现拟态水母前,绘测员是波塞冬里最危险的工作。

舵轮中央刻着波塞冬的三叉戟纹章。坦言之,阿斯特丽德更愿意看做是三个航行箭头轨迹。每天傍晚,威廉中将会邀请她共进晚餐,师生之间总有许多共同的话题,将军解释了为什么战后军队重组为“波塞冬”。

“一场战争结束了,新的战争来了,这场战争没有敌人,但所有反对者都是我们的敌人,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建立秩序,为联邦构筑前景,确保人类继续生存,发展,直到永恒。”中将这么说道。

将军的思维与人不同,威廉中将不认为这是三叉戟。“三头龙,联席会议里都是我这个年纪的老头子,当了一辈子军人就免不了循规蹈矩的俗,我不希望你这样。”出于美感,阿斯特丽德还是坚持了个人想法。既然战争在继续,借用古神的力量重新驯服海洋,奴役海兽,的确非常应景。

说不定过个几十年,我成了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的时候,波塞冬就从十二主神之一升级到了神王宙斯呢?一代代下去,到最后,成了众神之母盖娅?

于是,这个世界终究是女人胜利了,名义与事实皆是如此?阿斯特丽德想到。

海雾渐渐现出了人工防波堤的轮廓。港口灯塔的指示光引着两艘船,巡逻艇越过了水闸,墨色海水下隐着层层叠叠的防潜艇隔离网,当然,如今时节肯定不会有什么德国u艇偷袭皇家橡树了,但有蛇颈龙,也就是巨型突变海鳗,在风雨夜经常弄得隔海网震颤不休。防波堤与其说防浪,更不如说是个永备堡垒群。水闸两侧,便有两座机枪碉堡。用防沉箱堆砌而成堤坝后,还有数座独立装甲炮塔,阿斯特丽德认得出,乃是mk47五英寸54倍径舰炮。大功率探照灯驱散了早间雾气,她望见了船坞里一艘理查德·斯宾塞级驱逐舰,军舰的舰炮以及密集阵都不见了,至于到了哪里,不言而喻。

巡逻艇下了锚,阿斯特丽德戴上大檐帽。“下船了,小伙子们。”副队长一声喊,甲板上的几名特战队员应声站直,阿斯特丽德瞥了一眼她的队员们,尽是些没经过风雨的毛头小子,也就联席会议指派给她的副手塞申斯少尉值得一看。据说这人此前一直在水面测绘队,精通如何对付海兽。

“欢迎。”梅波特派来了一名中校,一身笔挺的海军文职常服,互敬军礼,阿斯特丽德扶了扶帽檐,避开了握手。“我是贾古尔·沃古斯中校,想必你就是阿斯特丽德·约瑟芬少校?”

战后人不该简洁明了,工作繁忙的么?阿斯特丽德想到,随后她回答道:“是,我奉命前来调查冥王星事件。”那艘货轮没有船名、舷号,除却黑漆锈舰外,外观看起就是艘比较常见的战前废弃大型轮船。

中校神色微微一滞,旋即恢复。“这边来。”

阿斯特丽德自动忽略掉了中校喋喋不休的叙述,例如他在学生时代就专门研习过三次大战期间的著名装甲战案例,以自以为聪明的吹捧手段来进行尴尬的表达,好像这样就能博得阿斯特丽德格外的欣赏一般。可惜她把心思都放在观察梅波特基地。

一个典型的盟军海军基地,加盖了防辐射穹顶的船坞里停泊着大量趴窝了很久的军舰,从最基本的理查德·斯宾塞级驱逐舰,光是目力所及,她就看见了大约七艘被拆掉了武备的驱逐舰,甚至有一艘航母,雾气变浓了。“列克星敦号核动力航母?”阿斯特丽德打断了话头,说道。

“啊,过一会儿我们会经过那里的。”中校显然没舍得放弃现在的话题,于是阿斯特丽德掏出超光谱护目镜,视力增强后,她望着那艘海上城堡风烛残年的锈蚀舰体,藤壶贝壳爬到了吃水线,含盐度极高的海风剥离掉了威风凛凛的白漆,而其上曾经称霸四海的舰载机一架也无。她由衷地叹息。她业余爱好有一个便是读书,读国史民族史,这一幕她还能联想起谁?

库兹涅佐夫姊妹。在帝国的黑海造船厂捱了几十年的活寡,联邦海军老是把这个做笑柄,风水轮流转,海权帝国居然要畏惧近海的鲨鱼乌贼。搞得舰艇武备尽数转换成地面防御。倘若伊丽莎白女王冥冥有知,定会笑醒。

越靠近航母,阿斯特丽德心里越燃着一团火,在船艏前,人类在自己建造出的有史以来最庞大的机械前都是彻头彻尾的蝼蚁。“她是谁。”阿斯特丽德第二次问道。废物中校终于回应了,看都没看航母一眼。

“cvn-85……”

“富兰克林……”阿斯特丽德的音色比废物中校更铿锵沉郁,中校没再继续。

“德拉诺·罗斯福号核动力航母。”女少校停住脚步,站在象征着联邦逝去的海权雕像前,摘下军帽,腐蚀掉钢铁的海风情人般温柔地拂起她白金的鬓发,齐耳短发,甚至吹不到她碧色眼瞳旁。

“我的祖父曾在尼米兹号上服役,我的父亲在福特号上服役,而我,我选择成为机甲部队中的一员,因为我认为联邦不需要更多的海军,她需要一支同样强大的陆军去挫败帝国不可一世的暴雪,所以,我乘着你,cvn-85,富兰克林·罗斯福号去了大陆。”阿斯特丽德向年迈的航母轻声说道,废物中校尝试着插句嘴:“法兰克福战役?那是……”

“闭嘴。”阿斯特丽德说道,如同训一个列兵。废物中校悻悻地退到一边,尽管军衔大一级,但他可知道除了军衔,任何方面,他根本敌不过联席会议值勤主席威廉姆斯中将的得意高足,更何况,面前的女人是军官,而不是军官床垫。她是久负盛名的机甲女武神,阿斯特丽德·约瑟芬,军中之花,光名字就能吓退帝国机甲军的全金属贱人。

她想起了从c-17g型运输机全副武装空投到敦刻尔克海滩上的春季,黄沙与鲜血,机甲与战机。罗斯福号航母起飞的舰载机与陆基全域战机竭尽全力取得了暂时性制空权,阿斯特丽德将联邦国旗插在沦陷了不到48小时的高卢海岸。在她的头顶,数以百计的战机掠向天空。所以我们需要土地,不需要海洋。她晦暗地思考。

她张开手臂,手腕手掌呈弧形,对准太阳穴,向沉寂半个多世纪的落寞军舰敬礼。

阿斯特丽德戴回军帽,侧身时发现她的几名特战队员也与长官一道敬了个在他们看来也许很蠢的举动。塞申斯两指贴着眉一挑,眼神闪烁着嬉皮士味道。“你说到哪了。”阿斯特丽德报以微微一笑,问着废物中校道。

梅波特基地核心部分位于潜艇洞窟。这些洞窟改造成了人员速宿舍与物资仓库,战前标准的露天仓库无法有效存储军事物资,一旦刮起辐射暴,好不容易积攒下的军备要么卷到海里要么污染超量。

洞窟安全门始终处于紧闭,阿斯特丽德看着原先的潜艇锚地无不在大规模制造维护各式型号的潜航器。“为什么造这么多微型潜艇?”她问道。沃古斯中校终于有机会展示了。他指着钢条护栏下一艘袖珍潜艇说道:“半月湾海下钻油平台是目前唯一正常运转的采油设施,海怪袭击熟悉下作业员频率正在逐月升高,为了确保产量,我们应联席会议要求,建造这些无人潜航器,携带12英寸小型鱼/雷驱赶骚扰海怪,每月得必须下水三十艘以上,才能保证安全标准。”

她扶着栏杆,目睹着起重机吊起一条小型鱼/雷,装载进袖珍潜艇的发射管中。“用大型鱼/雷对付海怪太浪费了,一条迷你潜艇最多装载四条324毫米口径鱼/雷,正好一发一只空腔龙,上个月只有一例空腔龙袭击,拟态水母反倒有多达二十六例,损失了四个潜水员,我们申请给潜航器加电磁网,但是会因为能源消耗缩短作业时间,联席会议在审核。”沃古斯中校显然术业有专攻,对自家事情还是了如指掌。中校带着阿斯特丽德参观了一圈鱼/雷生产线,清一水的机械工人,终于令阿斯特丽德稍稍宽慰了些。

正巧从洞窟深处来了输送车,阿斯特丽德坐在由矿石翻斗里的座位,窄轨铁路一直走了好几英里才到了检查卡前。

“证件。阿斯特丽德递上军/官证与特别通行证,上下左右横亘了洞窟的碉堡检查卡士兵来回仔细地对照着来人真假,良久才敬了个军礼:“日安,少校。”安全门打开,阿斯特丽德意识到这仅仅是第一道卡而已。

一连三道检查哨,又折腾了几英里,她抵达了避难所升降平台。“稍等片刻。”沃古斯中校跳下翻斗,走到洞窟支撑柱的操作面板点击着,他拿起通话器,对着另一头的海底避难所操作员说道:“授权代码:ptr76。”

整个洞窟都颤动了,虽说只占地面四分之一面积,但阿斯特丽德站上的升降台依然足够容纳两辆m1陆战坦克。“里面的人不常到外边。”沃古斯说道。平台飞速下降,阿斯特丽德低头盯着靴底踩着的白星,复而仰头望着阖上了防爆版的天空,两代人在避难所里出生,一代人在地底死去。他们的世界,看不见阳光。

花了十来分钟,一行人到了正式的避难所大门前,建设者在花岗岩上凿出了“梅波特军事避难所”。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铭刻在隧道岩石里的字符能过一万年而不朽,或许等到人类征服星空后回故乡来看见这一切,态度与当今人看原始人洞穴壁画一致。阿斯特丽德想到。

门后是载具停放场,空旷的紧,只有几辆通勤车与值班士兵。“走着去吧,省点汽油给海军吧。”阿斯特丽德拒绝了中校开车的举动。“如果你坚持……”沃古斯耸耸肩。

继续转乘客运电梯,阿斯特丽德花了几小时才从梅波特港口来到了梅波特避难所的行政层。布置格局与半月湾如出一辙。隔五米一只的顶灯,乳白色的基调,大同小异的制服,抱着文案匆匆来往的文官参谋们偶尔余光瞥见阿斯特丽德无不是目露惊讶。外人的确很少,她想到。

勋带只存在于卫兵军礼服,也就是将军办公室。随着阿斯特丽德的靠近,持礼仪枪的卫兵们打开了会议室房门。“少校,你迟到了。”会议室里的军官们哗啦啦地起来,宽大马裤的红色轴线与墨绿色军装相得益彰,威严与力量充斥着这个房间,在场诸位不少军衔都比她高,但出于对机甲女武神的尊敬,他们都起立了,除了长桌首位的奥伦德少将。

“我很抱歉,少将,按照航行制度,我不能离海岸线过远,毕竟您知道,这又不是上个世纪,南部湾最大的威胁是短吻鳄。”阿斯特丽德打发她的队员们去食堂了,官僚习气决不能传染给士兵,否则战争必败无疑。她拉开与将军相对的末座,乘了一夜的巡逻艇,她还是喜欢统帅部里的真皮座椅,噢,屁股的柔软触感和鹿皮不大一样,可能是什么海兽皮,因地制宜嘛。

参谋们应景地捂着拳头笑了,仿佛她的俏皮话真的深入人心一样,将军咳嗽了几声:“看来我们的瓦尔基里走下神坛倒也没那么生冷勿近。”阿斯特丽德不好分辨这是调侃还是嘲讽。反正她也不大关心这个。“一朝从六十年的沉眠里醒来,想必你对于老套的官僚作风很不感冒,那么,主切正题吧。”

下次联席会议我投他一票。她不吝笑容,波塞冬的最高决策制度由每一个在役军事人员投票得出四名本基地的军官,获选者组成五年一届的联席会议,负责所有事务的正常运行。她看了历届成员,行吧,乏善可陈。

会议桌的个人投影板又播放了一遍陆战队员遇袭过程。这些倒血霉的士兵们忠实地执行了规章,在例行海岸巡逻里第一波次发现了货轮,请示了上级后,在三等基地守备人员的武备情况下登船搜查。狗/娘养的陆战队。他们连带超光谱功能的目镜都没有,如果统帅部大发慈悲配发了,这破事也用不着阿斯特丽德来处理,长夜无梦舒服得很呐。阿斯特丽德叹了口气,统帅部把外骨骼装备都调拨给了快速反应部队以及最后一支机甲师。与总统的联络断了几十年,陆战队彻底倒后台了,阿斯特丽德突然庆幸起她是后娘养的人。

“那么,我们有冥王星的具体资料么?”阿斯特丽德十指相扣,投影结束,转换成悬浮的货轮三维模型,她饶有兴致地拨弄着模型,却无法拆解开货轮,得到剖面图。她问道。

气氛突然尴尬,阿斯特丽德身旁的参谋补充道,一个漂亮的马尾辫,她说道:“精灵无人机的实时侦察只向陆战队的夜视红外目镜汇集,货轮内信号隔离严重,我们能接受到这段影像还是最后一名陆战队员靠近了上层舱室的结果。”

“也就是除了这段影像,我们对敌人是谁,敌人想做什么,包括货轮信息都一无所知,是吗?”阿斯特丽德和颜悦色道,马尾辫小参谋也是银丝单星肩章,小少校手拢着贴近过来,悄悄说道:“这就是我们寻求总部援助的原因。”

第九十五章.冥王星

阿斯特丽德一双碧绿色的眸子盯着信笺,页眉处有一头爪握三叉戟与橄榄枝的白头鹰,象征着波塞冬与雅典娜。前者是联席会议的武力组织,后者为南部湾基地圈的文官组织。红蓝铅笔在她指尖打着旋,尽管战争科技发展到了今天地步,早已不需要军官们趴在引擎盖上比划着地图,标定进攻路线,再抹一把额发表示忧愁或是得意情绪。她突然想起了西点军校的少女时代。晚餐后一有空她就会沿着林荫道散布,俗话说吃完不动,屁股长肉。

说实话,军校生一般都很帅,好几个英俊迷人到连阿斯特丽德都动过心,不过战争嘛,同学成了日后的同僚,她没空参加葬礼,所以应该没人举办毕业七十周年八十周年聚会。再说了,肉体与精神的两者愉悦,她又不是没享受过。她向来是个维京女海盗,而不是贵族小姐。即便是贵族小姐也会私奔啊。

她的思绪飘回到林荫道旁的礼堂,夜深人静时她偶尔会逐个仰视端详着人类战争史上著名的将帅们,汉尼拔·巴卡翻越阿尔卑斯的油画,罗伯特·李将军……她会夹着本传记,要么是一朵随手摘的无名野花,觉得那个统帅比较中意就送给他。她专门做过统计,麦克阿瑟上将得到了少女最多的芳心,倒不是将军的战绩,主要是因为花花公子实在是相当帅气……

提起这方面,阿斯特丽德微微脸红,大概是有人发现了她类似于独行山猫的习性,于是连着一个月隔壁班的德克萨斯牛仔也开始名义敬仰先辈,直到某一天牛仔大声赞美格列奇科元帅,恰巧那天阿斯特丽德在读约翰·哈克特将军写的《第三次世界大战》然后在一众将帅的注视下,阿斯特丽德第一次小碎步跑回了宿舍。

某种力量的指引下,从少女变成一个女人,再到雅典娜。她想到。“少校?你怎么认为技术官?”对面的秃头参谋询问着她,猛然把她从回忆里拽出来,为了掩饰刚才无聊到走神的尴尬,她当即肃杀着脸庞,双手一扣,说道:“技术官僚?只要不挡着枪口就行。”

参谋们窃笑着,一旁的马尾辫不动声色地戳了阿斯特丽德一下,提醒道:“将军想配组战斗工兵,逐层推进,免得无意义的伤亡。”

早说啊。阿斯特丽地腹诽道。但还是得表示出感谢的姿态,说道:“首尾攻击,我带着我的人,战斗工兵一组。”看来漫长的会议不止让她感到枯燥,奥兰德将军不耐烦地摆摆手,说道:“既然如此,康威少校带一组战斗工兵协助,一条十万吨的鲸鱼搁浅了可没渔民去切割。”

“散会。”

阿斯特丽德看了看腕表,电子屏上跳动着阿拉伯数字,1138。午饭时间,她束了束表带。这是aats腕表,算是威廉姆斯中将送给她的礼物。x-w项目的结晶便是aats,装配于第三代单兵机甲的量子计算芯片内,提供全方位的智能战斗引导,微缩后减配成了主动逻辑系统。也就是aats腕表。数天的休养时间,她都在适应着过载的应激反应,外骨骼框架内的塔罗斯-x系统已经很好地缓解了脑力突然波动的眩晕。但一二三阶的特殊强化她仍难以轻松掌握,尤其是二阶的弱点针对,三阶的最佳预判。一旦开启额外增强,阿斯特丽德操着合金大剑一分钟内就撂倒三个同等装备的机甲战士。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路径回转,时分秒三根针都处在静止状态,除去机甲舱膜,或者带有神经元触点的沉浸式外骨骼,否则必须像操作普通电子表一样操作aats腕表。可爱的设计。食指顺时针乱拨。aats腕表制造费时,需要消耗极大庞大的电路元件,以波塞冬目前的工业额能力,空有技术储备而缺少变现能力,据说腕表唯一一条待投产生产线在缅因州避难所,但终究是太远了,通讯中断了数十年,南北的科技开发划定了严格的界限,南方软实验,北方硬实验。总而言之,南部湾基地的aats腕表存量顶多装备一个特战排。

是该给小伙子们一些惊喜。阿斯特丽德看着她的特战队员窝在食堂娱乐区一边喝人造咖啡一边傻呵呵地看战前喜剧片,以至于没有忘乎所以到连长官站在背后老半天都没发现。

“长官……”大概寒气顺着尾椎骨崇冲上了脑门,塞申斯一回头,便遭了阿斯特丽德友情的抚摸:“三十分钟后,还是这样,你们游回基地。”

军官餐厅自然是正儿八经的南美咖啡豆,阿斯特丽德打了份番茄起司牛腩,戴上耳机,耳畔回响着《第七交响曲第二乐章》她刚咽下第一口。“可以么?”不长眼的家伙过来蹭座。

“请便。”阿斯特丽德头也不抬,自顾自着舀起番茄扔开,她细嚼慢咽着牛腩,感觉不太像是战前口味,十有八九又是什么海洋蛇颈龙,下次干脆猎捕头沧龙算了。她忿忿地想着。“出于明后天一道出海的尊重,我们之间应该提前深入交流。”不长眼的东西张嘴道。

“哪方面?”阿斯特丽德瞥了一眼战斗工兵组的康威少校,这孩子也许有着异装癖或是其他难言之隐,好端端地把一绺额发给染成了银色,也不知道这头猪怎么逃过的军纪官纠察。不过较宽厚的身材、较纯净的瞳色,相对圆润的脸型,不容易判断这是个战前人还是战后人。少校似乎会读心术,说道:“我母亲出生于2030年,苏醒于2060年,我父亲出生于2030年,所以我是混血种。”

“所以,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打扰我用餐了。”阿斯特丽面无表情,搁下了勺子,推开餐盘,双手一扣,说道:“如果你要讨论具体事宜,你可以在下午的例会上说。”

“我个人觉得现在比较恰当,说不定例会你就直接睡着了。”康威少校神秘兮兮地摊开掌心,揉成一团的信笺纸。“看来瓦尔基里也有打盹的时候,让我猜猜你写了什么?”

“请便。”阿斯特丽德端起餐盘离身。“嘿!”康威少校拽住了她的制服衣角,当即,她手腕一翻,扣住了男人的手:“注意坦克,军官。”少校疼地龇牙咧嘴,被按住了脉搏。阿斯特丽德另一只手仍稳稳地端着餐盘。

“他们扔给隐士的是不义与秽/物,但我的兄弟……”康威少校左手变戏法般两指捏住另一张信笺,满是阿斯特丽德秀气的花体字,蓝铅笔一行,红铅笔一行。“如果你想做一颗星星,你必须不念旧恶地照耀他们。”康威念道,不长眼的眼睛狭长,有些韵味。

“《创造者的路》尼采。”他补充道。“不念旧恶啊,姐妹。”阿斯特丽德松开了手,离开之前,她用德语重复了一遍,轻蔑地扬起下巴,然而康威少校喊住了她:“你外祖母是瑞典人!”他也用德语回答道。

“meinegromutteristnorwegerin(我外祖母是挪威人)”玻璃桌板令不锈钢餐盘微微滑动了一下,阿斯特丽德抱着双臂说道:“siehabendiewahrebedeutungmeinesgrovatersnichtgelernt(你泡妞伎俩没学到我外公的真谛)”

非主流少校显然没那么容易气馁,贱兮兮地说道:“我是教师,不是学生。”他居然听懂了,阿斯特丽德泛起了怒气。

阿斯特丽德反身拿回大檐帽,夹在腋下,两指并拢翻转着贴额,:“就如同我是翼骑兵而非甲胄骑兵。”

“例会再见!女骑士!”

出了一段小插曲,阿斯特丽德自然没心情继续吃饭。“调试装备去,我要在出发前看见最良好的状态。”阿斯特丽德命令着队员们。塞申斯少尉战战兢兢地回道:“装备在船上。”

“那就搬来,出不去就找那个贾古尔·沃古斯!”阿斯特丽德戴上军帽,扔下了这些因为不服气管教而被挨个揍趴下的毛头小伙。

午休时间很短,光是以目前人手维持基地日常运行便已相当不易,每个文职人员身兼多职,纯粹的行政管理人员恐怕只有将军的参谋团,就连统帅部都要参与假期劳动。至少他们算是摆脱了薪水小偷的称号。阿斯特里德换了间会议室继续开会,临时通知,联席会议开远程例会。

由于授权等级不同,军情厅的到会人员比起上午的传统会议室少了很多,一抹银色闪过,“halloritter(你好骑士)”康威少校操着蹩脚的洋基口音,阿斯特丽德冰冷地扫了一眼几乎是百分百可能要共同执行多达数天任务的白痴佬。踏进远程端会议厅时,白痴背着双手,表情比她还来的严肃。战斗工兵?这智障舍得穿防爆服?阿斯特丽德想到。

奥兰德将军拄着拐杖到场,见人齐了,将军微微点头,空白的会议厅弹出环绕仪,全息投影出虚拟会议桌。几分钟后,威廉姆斯中将的投影出现在会议桌次席,再依次为巴克斯达尔空军基地的伯克少将,本宁堡游骑兵总部的谢立少将。将军们都是花白鬓角,苍苍老矣。阿斯特丽德朝威廉姆斯中将眨了眨眼,中将咳嗽一声,说道:“泰兰上将病休期间,由我执行联席会议值勤主席一职,如无异议,开始此次例会议程。”

“第一项,快速反应部队的u分队早间回报,他们抵达了肯特堡避难所,并与当地土著发生了激烈交火。”中将手指一划,从轮椅的ipad屏幕上飞出一条讯息,展开在全息投影中。

快速反应部队显然是亲娘养的,一水儿的“突袭者”外骨骼装备,他们刚执行完前一项任务,短暂休整后从本宁堡基地出发,乘着全地形车跨越了上千公里,途中小规模废土暴民袭扰无数,导致u分队花了将近一月时间才到达了肯特堡避难所门外。从传达的交火视频看,他们与一支装备精良的连级步兵交上了火。完全不像平常废土暴民无组织的狂暴突击,u分队的对手有着明确指挥,甚至遭到压制后精准地进行了反突击,更惊讶的是同等拥有战术无人机,到最后,寡不敌众的u分队被敌军重型载具火力击退,阵亡数人狼狈撤回了集结点。

“我说过,u分队刚执行了震荡波行动,按照轮休制度,他们处在不完全作战状态,现在可真好!我的游骑兵阵亡了一半!尽皆负伤!巴斯托涅行动必须终止!我要派出营救小队带回u分队!”本宁堡的谢立少将情绪激动,憋得满脸病态酡红,副官忙递上药片,侍奉着将军温水送服。

待谢立少将缓转,威廉姆斯中将才慢悠悠说道:“我不赞同撤退。”话音刚落,游骑兵将军气得“笃笃”敲着拐杖。“犹他(u)队状态已不适合继续执行高强度交战任务,以《临时草案》赋予的权力,我命令u队结束巴斯托涅行动,改为监视任何接近或探查肯特堡军事避难所的人员动态,授权代号‘山脉绿光’。”

游骑兵将军面色稍缓,但全息投影可是全景扫描了与会者的全部表情变化,伯克少将浑浊眼珠里一闪而过的幸灾乐祸。微微顿了顿,威廉姆斯中将又屈指弹出一份文件。凌空扩展成了冥王星行动目标—那艘货轮的三维模型。

“该艘货轮船名‘巴拉顿湖’,最早隶属于战前白洋星国际航运公司,随后战争委员会购置了这条十万吨级的集装箱型货轮,转由海洋水文局……”中将说道。

“该艘货轮极大可能性被改造成了实验性船只,注意,冥王星行动增添目标,查清可能存在的货轮实验室。”中将不经意地看了一眼例会上尚无资格发言的阿斯特丽德,时间已然不多,她必须快速适应新时代。老人想到

“消息来源是否可靠?”奥兰德将军提问道,威廉姆斯中将双手平摊盖着毛毯的膝盖,平静说道:“消息来自于北方特工组,按照规章,只有联席主席与值勤主席有权知晓,我只能告诉在座诸位,消息来自于新泽西帝国内部,并且得到了大湖联盟的双重印证。”

帝国、联盟。阿斯特丽德想到,站在她身旁的康威少校一丝不苟。就没人觉得他的非主流银发很碍眼?

“年轻人们。”谢立将军把目光投向了宛如金童玉女一般的两名少校,将军脊背佝偻,生理上说,他已经一百余岁高龄了,饶是如此,本宁堡将军仍时在座将军中最年轻的一位。“世界很快就是你们的了。”将军说道。

投影仪关闭,例会结束。剩下的就是协调突击事宜,军情室弹出工作桌,阿斯特丽德执着红蓝铅笔,在刚刚得到的货轮剖面图里来回触击。“纸!”她不太喜欢这类过于高科技的参谋辅助,在寒冷泥泞的东线,军队可没有携带这么多薪水小偷,战争无论进行得多么恢弘,最终都要落到吉普车引擎盖上的测绘图。她几乎闻到了通向莫斯罗斯的铁路上的人血腥气。

参谋们送来了一大叠a4白纸,她随手扯过一张,简略地画出了货轮实验室的大致位置,再勾勒特战队与战斗工兵的进攻路线。她咬着红铅笔,蓝铅笔做了发髻,说道:“我会亲自带人从上层甲板突进,任何隐身迷彩都逃不过超光谱仪,在这里,这里。”她俯下身,指尖触着白纸某几处。浑然不觉风纪扣开了。“第一第二交汇点,确认攻击通道敞开,继续交叉,直到控制动力舱室,再用机甲强行突破实验室闸门……”

敲定了计划方案,已是下午三点。阿斯特丽德习惯性地去了训练场,长期的战争生涯将她的身形锻造成了标准的苗条身姿,但这副躯体里蕴藏的力量非常人可御,一对一的格斗里,阿斯特丽德从不需要漫长纠缠,每人三十秒,她一连击倒了三个梅波特镇暴部队队员。她全副武装起来,绕着运动场跑了五公里,直到白金短发湿漉漉地占着太阳穴。

痛快地洗了个凉水澡,阿斯特丽德穿回她的少校军服,墨绿色上衣与黑马裤,红色裤线代表着她属于波塞冬总部半月湾基地。她突然想起了下午制定的计划似乎有个可以补充的地方,她擦干了头发,多省事,连发卡都不用,她想到。

大跨步走进军情室,晚饭缘故,军情室里一个人都没有,灯光昏暗。唯有被涂画地红蓝交染的货轮三维模型还在悠悠转动,红蓝铅笔在阿斯特丽德指尖跳着舞。“中轴线……”她支着下巴,盯着陆战队员遇袭处。突然,一阵刺耳的噪音,惊地她一个机灵,声控式灯亮了,还能是谁,康威少校翘着个二郎腿坐在单人沙发里,噪音便是从他手里的六角手风琴发出。这白痴还顺便“噢”了一声

他妈是个蓝色的人!?康威少校是蓝色裤线,代表他是海军的人。阿斯特丽德恼火地想到,于是她说:“你在这里做什么?”

“休息……”少校侧歪着头看着一身戎装的阿斯特丽德,“wartenaufeinelilymarlene,ichschtze(等一个莉莉玛莲,我猜)”少校用纯正的德语说道,他拨弄着手风琴,“呜呜啦啦~”

“dersoundihrersachenistwieeinekatze,dieinturinstirbt(你那玩意发出的声音就像只都灵城里垂死的猫)”阿斯特丽德无语地闭上眼睛,微微叹气,三维模型图的蓝光,让她因为长久休眠而显得雪白的脸庞现出了毛细血管。

“好像说的你懂这玩意似的。”少校竖起了手风琴,正眼没瞧她一眼。“它曾经属于斯蒂芬·斯蒂尔。”现在他看过来了。

阿斯特丽德抖了抖肩膀,以看白痴的眼神对视,说道:“我有必要知道这些么?”

少校低沉地笑了笑,拿起小桌的波本酒倒了一杯,酌了一口,轻拍着他的手风琴,说道:“你知道么?你要是想找个男人上床,大可不必这么装着……”

阿斯特丽德一只手撑着投影桌,一边朽木不可雕地叹着气。“然后假装你对这条傻逼货轮特别感兴趣。”少校说完,喝干了酒。“你可以直接说,嘿,我们上床吧。”

阿斯特丽德情不自禁地“哈”地笑出声,抱着手臂搁在了投影桌上,满是轻蔑的笑意,说道:“我当然可以这么说,不是么?”她看着一绺银色额发格外耀眼,和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嬉皮士有的一拼的康威少校说道:“但如果我真的想找男人发泄发泄需求,为什么大老远跑到这里来,与一个毛头小子上床?”说罢,她挺起身,戴上大檐帽,挪步离去。

“deinemutteristdeutsche,aberdeinvateristeinbundesstaat(你的母亲是德国人,但你的父亲是联邦人)”康威少校冲着背影说道,阿斯特丽德停下脚步,头也不回。“我的父亲是德国人。”

“你的父亲是联邦人。”康威少校来回抛着手风琴,“你在说‘turin’时押错重音了,一个骄傲严谨的日耳曼父亲不会允许女儿犯这种低级错误。”

“谢谢提醒。”阿斯特丽德迈开脚步。但康威少校叫起来:“嘿,阿斯特丽德,嘿,阿斯特丽德。”少校单手揣着手风琴站在她身后,挡住了幽幽蓝光。

“我就是想问……”阿斯特丽德回头看着半大小子。很容易理解,生理上来说,她26岁时休眠,现在已经86岁,加上些地球公转自转的偏差,87岁了都。

“你是机器人吗?”少校反身靠坐着投影桌,以看待人工智能的态度说道。

阿斯特丽德的表情逐渐玩味了起来,康威少校不失时机地低斜着眼。终于是个成年人了。她想到。她呼了口气,转过身又转回来,以命令的口吻说道:“我的房间,三十分钟。”随即,她的军靴跟踏在昂贵的全息成像板上,“哒哒”作响犹如鲁格手枪开火。

成功得手的少校唱起来:“如果爱的人不在你身边,那就去爱个你身边的人。”他弹奏着手风琴,军情室里响彻着悦耳的“嘟嘟声。”

“爱一个你身边的人。”少校抛着手风琴,跟着阿斯特丽德离开。

第九十六章.海上的巴拉顿湖

早晨九点的咸腥海风吹乱了阿斯特丽德fast头盔下的鬓发,她并没有舒舒服服地待在避风且有暖气的舰桥里,相反,她抓着巡逻艇的栏杆,破浪艏激起的海水爆成了泡沫,不时沾染到她的可视面罩,通过视力增强,巴拉顿湖号货轮已经现出了轮廓。

“砰!”巡逻艇迎着浪头,船头微微昂起,在这种海况下,实际上舱室外尤其是甲板是不允许站人的,被卷进了海里,放在战前有副好体魄或许还能游回陆地,但在如今?祈祷不要被空腔龙打呼噜时吞进去被胃酸溶解掉吧。但阿斯特丽德纹丝不动,“海洋骑士”型外骨骼启动了磁力吸附,令脚下生根,她甚至还能抽出手来塞回自己的金发。

“短暂的秋天。”康威少校迈着沉重的脚步走来,阿斯特丽德瞥了一眼前天晚上搏斗得异常激烈的半大小子,至少他的嘴巴的确很厉害。她想到,和事实般配嘛。

“再过一个月,十一月中旬左右,海面就会结冰,差不多延伸到我们要去的货轮。”康威少校穿着仍是陆军版的“突袭者”外骨骼,区别在于战斗工兵们都配置了坚韧的防爆插板,确保在狭窄的舱室内能够免疫未知敌人的突然重火力袭击。

阿斯特丽德有些吃惊,她在梅波特基地用舰队式大型望远镜观测过货轮,三十公里距离,在海军性能最优异的望远镜内仍是一个小黑点,勉勉强强能看出基本轮廓,照着识别手册确定出为非战斗舰艇罢了。在北纬三十度左右的南部湾尚且起了如此严重的封冻,阿斯特丽德简直难以想象北纬四十度波士顿一线的冬季。会比老帝国境内更冷么?她习惯于用老帝国称呼记忆里六十年前的七芒星帝国,新帝国则是以纽约为首都,自号新泽西帝国的可笑势力。

军事科技的进步不意味着士兵就不需要棉衣被服这等使用了几千年的低端物资,拿破仑侵俄战争里,法军的御寒衣物不比盟军东线士兵有任何本质性上的差别。毕竟不是人人都有资格装配外骨骼与机甲,百万人行进在大陆最荒凉贫瘠的冻土上,一只盛着热乎卷心菜汤豁口瓷碗与一支风暴脉冲步枪,让刚从齐膝深积雪里举步维艰回来的侦察兵挑一挑,傻子才不选热汤。阿斯特丽德在荒野里过夜都是呆在有气闸的机甲里,穿着短袖都能睡得暖暖的。可她也听过一些小道消息,例如用上世纪冷战时期库存武装起来的三线部队,闯进了森林清剿游击队,结果被人发现时成了冰棍,试件时连脑脊液都冻硬了,就像一碗冰沙,哗啦就碎了。

老爷的空军,少爷的海军,后娘的陆军,狗/娘的陆战队。阿斯特丽德呼出一口浊气,热气无法凝聚于可视面罩,货轮越来越近,她开启了公共频道,耳麦捕捉着她的声音。

“抵达目标,所有人,动起来!”她握起悬于腰侧的m47a4型无壳弹步枪,m47战略无壳弹步枪的精简版本,去除了枪口侧后方稍显累赘的枪榴弹发射机,改为了信息增强系统。钟表般的繁琐的枪机进一步简化,除去太贵以外,都是优点。

在十万吨级的货轮前,三百多吨的“台风”巡逻艇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朋友,贴近了船舷,阿斯特丽德必须仰头才能看见海风侵彻下油漆蚀落的上层建筑。巡逻艇与货轮保持相对速度。“阿尔法队,跟我来。”阿斯特丽德调试着手臂处的总控面板,激活磁力约束,感应手套的展开触片。反恐科目我当年拿了多少分?九分?看来西点绝不给人满分,毕竟完美的学生只存在于导师眼中。阿斯特丽德稍稍后退了几步,朝船舷奋力一跃,稳稳地攀着数十高的城墙。

“砰砰砰……”宛如冰雹砸落海面,特战队员与战斗工兵紧随其后,船员们释放出了精灵无人机,数挺m2hb机枪提供掩护。近防炮警惕地监视着甲板围栏,稍有异动舰长就会开炮。解释暴风骤雨的30毫米机炮人畜不分,建议敌人最好不要这时候冒头。

“无人机连线。”阿斯特丽德翻过围栏,握着步枪警戒,后续人员跟进,迅速构建了防线,特战队里的技术军士卡布瑞拉接管了侦察无人机,这类橄榄球大小的轻型无人机将会第一个深入货轮,测绘信息会实时传递给每一个士兵的超光谱护目镜中。

阿斯特丽德前伸手臂,小步慢跑,前往舰桥,这是他们的第一目标。康威少校的战斗工兵组与特战队一道,拉开一张火力网,渐次推进,船员们操纵的食雀鹰攻击无人机则反复盘旋着,确保先发毙命敢从集装箱塔玩突袭的敌人。

特战队员抵着舱门,阿斯特丽德再次踹开了前不久被陆战队凿开的舱门,一记外骨骼钢脚直接踢飞了虚掩着的舱门。“安全!”瑞恩下士叫道。

“全体安全!”塞申斯少尉垂下了枪,挡风玻璃驳杂不堪,控制席弥漫着一层灰,少尉随手碰了碰某根竖杆,竟是齐根而断。“居然还能浮着,天晓得这东西飘了多久?”少尉喃喃自语道。

阿斯特丽德在控制室里发现了几具白骨,由于舱门时而虚掩时而被风顶开,骨骸上的衣物褪色腐烂速度比在陆地快得多,根本无法分辨出事船员遗体或是其他登船者。“折磨……”阿斯特丽德捏了捏指尖上的齑粉,在队内通信中队康威少校说道:“居住舱室?”

“一无所获,和陆战队的生前报告一模一样。”康威说道。陆战队在阵亡前向梅波特基地汇报了甲板上的情况,无人,却有至少数十具腐烂程度不等的尸体,有疑似海岸渔民,但更多的都腐烂得彻底骨骸化了。

“我们应该在货轮接近之前就拦截住。”阿斯特丽德打开了舱门,她宁愿闻闻海风也不想闻舱室内逼人的腐败气味,一股作呕气味,净化都净化不掉。

“我们现在吨位最大的军舰也就是贝肖普号与巴斯隆号两艘驱逐舰,而且基本趴窝,除非出现巨型海怪,它们都得趴在港口,是,我们是封存了大量战前完好舰船,但燃油储备一直维持在警告线附近,像这样的随着海流洋流飘到基地圈附近的船只,我十年内就见过至少两位数,最狠的一次飘来一艘二十万吨级的液化气运输船,在工作员上船检查时爆炸了,几十公里外,我在基地都望见了一朵堪比核弹头的蘑菇云,搞得我还以为核袭击又来了。”康威少校显然对此次行动抱以轻松的态度。

“要我说,船舱底部真藏着什么隐形人,要么是疯子要么是神经病……”也许是一夜欢好让非主流小子又开始叨叨了,阿斯特丽德径直甩开了他,走向舰长室。

护目镜随着光线强度自动转换成了夜视模式,舱室走廊阴森黑暗,但阿斯特丽德却不认为会遇到报告里的隐形敌军。目镜小地图标识了陆战队遇袭分布处,尽数在深舱,十秒内,a组阵亡,三分钟后,临近的b组基本阵亡,只剩下最后的一名队员在逃向出口时被杀。狗/娘养的人呐。阿斯特丽德的碧色眼瞳前泛着一丝丝斑斓光芒,那是超光谱扫描仪的探测光,人眼的局限性导致了易骗性,但目镜能将诸如紫外线、红外线等不可见光有目的地转换成可见光,所以穿了隐身迷彩衣的敌人就和大号玩偶一样没什么区别。

物理法则嘛,走在这个星球,就要遵从基础规律。她想到。

舰长室比起普通船员的逼仄房间自然是宽敞多了,阿斯特丽德瞥见了酒柜,与实木地板上的玻璃渣,舰长室里有着多具骨骸,有船员服,也有废土人无数条破布缝制起来的抹布。保险箱空空荡荡,这倒是陆战队员们击破的,文件资料全部被带走。闹心……阿斯特丽德翻动着抽屉,找到了一只表壳破碎的怀表,与几本蛀坏了的书。有意义的信息全部在陆战队手里,要命的是他们偏偏装备低劣得不敢置信,以至于总部就知道甲板上,不知道甲板下,剖面图还是拿相近型号的货轮凑的数,用来参考参考……她无语地想到,她挥了挥手,说道:“回去。”

搜寻了一遍上层建筑,除了复制了陆战队的结论外,一无所获。两组人马一共统计出了三十多具尸骸,远远超过了这艘现代化远洋货轮的船员人数。不过他们倒是有可能是最后一批登船人员。

“你的组,从这里出发,控制动力舱,我的人,从这儿走,挨个确认陆战队阵亡地点,一个小时后,我们在5c区再见。”阿斯特丽地取出地图,钢制船舱有些干扰精灵无人机的信号,它们依然未曾探索完货轮下舱,但总算不至于两眼一抹黑。突然,一只精灵无人机失去了联络,超光谱仪捕捉到了一抹幽绿。“你们都看见了,注意拐角、缝隙,任何的可疑之处都要加倍检查。”阿斯特丽德瞳色凛然。

“不管彼此发现了什么,一个小时后5c区,碰头。”阿斯特丽德打开通向深舱的舱门,第一个跨入。

第九十七章.深舱

第三次世界大战前十五年,盛世烈阳高照,海洋经济达到了落幕前的最顶端,无数条万吨货轮游曳于五大洋,苏伊士与巴拿马运河充斥着从北方冻土开采出来的原油、天然气。北西伯利亚、雅库茨克探明的油田储量为垂垂老矣的帝国巨人注入了强心剂。但阿拉斯加的资源量却相形见绌。世界的能源中央不可避免地败落了,石子投下的涟漪震荡着依赖其运转的国家民族,第二次德黑兰会议签署了《能源共享协定》联邦总统在安克雷奇下机时,对着数十万不远千里赶来欢迎的民众挥舞着手上的白纸黑字,自信地宣称这将是新时代永久和平的坚强保证,母星的能源会为人类铺平征服宇宙的康庄大道。

第一艘七十万吨级的超级油轮下水,这艘象征着帝国与联邦持续友谊的船舶命名为“华文顿·康斯坦丁”双方的国父,自负的帝国人甘愿暂时屈居联邦之后,从“星球之眼”太空站俯视,太平洋荧荧一片,那是人类的超深钻油井,废气燃烧塔的烈焰甚至在太空仍然可见。

那时,人类着眼于银河,无他,地球太小了。

“阿尔法已至6c区,正向k-4目标行进,你那边如何?”阿斯特丽德说道。货轮失去了动力,连应急灯都耗尽储备电力熄灭,但此时开启头灯无疑于打草惊蛇,特战队员们举着防爆盾牌逐步推进,每逢走到开阔地,他们便围成圆圈,确保身后安全,比起上层建筑的尸骸遍地,深舱除了年久失修的机器,一无所有。

“一分钟内抵达4a区(动力舱)。”康威少校回答。“长官。”塞申斯少尉在交换面板里说道。“我们靠近k-4了。”

最后一个阵亡的陆战队员遗体所在。

“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步枪里装满了203s重型子弹,谅对方何等三头六臂,一样要打得稀巴烂。阿斯特丽德解锁了外骨骼肩背处的速射机炮,抬高搁置在盾牌上方,如此充沛的火力不会有任何活人闯得过。我可是亲爹养的。阿斯特丽德不无得意地想到。

“抵达4a区,准备进入。”战斗工兵组说道。“收到,万事留心。”她回答。特战队员建立了防线,阿斯特丽德蹲下身,审视着脚边阵亡了一周以上的陆战队尸体,她尝试着移动已经渗出尸水泛起尸泡的手掌,腐坏到这份上,阿斯特丽德只能观察出此人无任何明显伤痕。不料稍微用了点劲就感觉扯掉了手套下的皮肤。阿斯特丽德索性掰开挡住她观察的一切事物。“科登?愿你安息。”她拽掉了兵籍牌塞入了兜里,继续检查着科登的背包、挂囊。

“他的备用弹匣都在。”阿斯特丽德拔下m27的弹匣,唯独这一个弹匣打空了。“要多急才能让你连换弹的时间都没有?”她倒空了背包,除却一些陆战队携带的补给,她只看见了一张照片。她默默地收起,站起身来,说道:“看来航海日志都在队长手里,继续朝k-1方向移动。”

陆战队员们一半阵亡于5b与5c的交界处,包括队长,直到现在,阿尔法小队也没发现异象,每个人配备了三份备用电池,超光谱目镜里绿油油的一片,一无所获。

“动力舱的舱门锁死了,幸亏我们是工兵,拿焊枪来!”通话器响起了点焊独有的“呲”声。“有什么发现?”康威少校问道。

“无。”阿斯特丽德比着唇形。“一具腐败了十天左右的尸体,报告里说他们遇见了一堵蓝色的墙,也有人说毛毯,我快深入到k-1区了,敌情未明。”她说道。

“行吧,这群疯子就是群怂包,疯子和神经病是最好处理的。”康威少校催促着破门进度。“你最好认真些。”她提醒道。

仿佛是印证了阿斯特丽德的说法,盯梢后方的战斗工兵疑惑地报告道:“长官,你看那里。”

“幽灵?”康威少校从超光谱目镜里看见了走廊尽头冒出一个荧绿色的魅影,像是一团磷火,无目的地漂浮。“嘿!立刻止步,跪下双手抱头!不然我要开枪了!”康威少校端起了m47步枪。但幽灵充耳不闻,微微停步后反而更快朝战斗工兵们走来。

“开火!”康威少校叫道,无壳弹步枪具有极高的三发点射速度,一瞬间,四个战斗工兵们射出12发子弹,走廊尽头的钢制墙板溅出蓬蓬火花,叮叮当当作响。“停火!”枪焰阻挡了视线,康威少校伸手示意停火,幽灵消失了。

“死人的魂火,我猜。”枪声引起了阿斯特丽德的询问,康威少校鄙夷地说道。“长官!那玩意来了!”话音未落,幽灵再次从幽冥中显露出身形,这次它反而凝聚地更实!子弹全部穿了过去!

“穿甲弹!狠狠打!”康威少校微微惊慌,他直接调成了机枪/模式,叠上两个弹匣,扣死了扳机,在子弹出膛的大分贝噪音里,最先发现幽灵的战斗工兵惊恐地叫道:“它过来了!过来!”

“嘭”的一声,工兵被凌空击飞,若是没戴目镜,纯粹是一堵无形的墙壁急速靠近,把工兵撞得口鼻喷血,狠狠砸在动力舱坚固防爆门上!“约翰死了!”手握焊枪凿门的工兵看着被磕断了脖子的队员喊道。

“烧死这狗日的!”弹条飞快地消耗着,无论战斗工兵们如何射击,子弹透体而过,造不成一丝伤害,又是一名工兵被撞飞,力量之大,竟是将工兵外露的四肢尽数撞折!“烧!烧!”工兵抓起喷火器,电火花大打着了气雾态凝油,一道火龙咆哮着横穿数米,炽红色里的不见任何异色。

喷火工兵足足射出了半箱油,焰火尚未散尽,一抹催命符般的绿芒自烈火锻溶出来,扑向了下一个受害者。触之,必死!

“撤退!撤退!幽灵咬着我的尾巴,阵亡三人,我和哈里斯,走!婊子养的,手雷!”阿斯特丽德听着船舱另一端的惨叫惊呼枪响,任凭她怎么呼唤,康威少校也没有再回答一句。

“长官……”塞申斯的目镜里,也赫然浮出了幽绿之芒。阿斯特丽德蓦然抬起枪口,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第九十八章.幽冥与少校

“12点钟方向,开火!”阿斯特丽德喊道,m47采用无壳弹设计,省略了抛壳装置,射速得到了显著的提升,减少了弹壳的额外负重,携弹量提高到了50发一轮,后坐力即便是未经训练的妇孺也能轻易承担。超光谱目镜中精准地捕捉到了所谓的隐形士兵,哪有什么变色迷彩能让子弹穿体而过不伤分毫?

“榴弹!”阿斯特丽德缓步后撤,技术军士旋即抽出“北方湖”榴弹发射器,一发榴弹后,阿斯特丽德叫道:“烟雾弹!烟雾弹!计划更改,去撤退点!”

果不其然,幽灵完好无损地从爆炸余波中走出,特战队们暴风骤雨式的火力没能令它伤着皮毛,反而是彻底激怒了这个“人”。光谱映射里,幽灵就是一个弥散着离子光晕的活人!怎么可能是披戴光学迷彩移动时的模糊轮廓!

这不是人!

“撤退!撤退!”阿斯特丽德按下封锁弹电钮,贴在走廊壁板,“呼!”封锁弹里的聚能燃料横亘成一堵温度瞬间可达一千摄氏度的火墙,不出所料,战斗工兵的喷火器尚且应付不了,区区一道聚能火墙又能奈何?幽灵穿梭,火墙凝了一刹,旋又重燃。

“这玩意紧追不舍,什么鬼东西!”卡布瑞拉背负了最多的多功能装备,狭窄的走廊通道不允许多人齐头奔跑。“我怎么知道!”塞申斯徒劳地抛弃着手雷,依靠动能侵彻。火药爆炸、弹片割裂、温度烧融的物理手段竟是对幽灵不起一点用!总部的那群参谋废物是用哪只猪脑子得出的隐形士兵结论!这根本就是幽灵!恶灵!

“卸掉你那些该死的累赘!”阿斯特丽德跑在倒数第二,最后的卡布瑞拉却与她差了两三个身位。卡布瑞拉这才手忙脚乱地试图解开背包,但一体化背包除非用军刀割开,根本丢不掉!“扔掉负载!”阿斯特丽德叫道,战斗工兵组的视频连线让所有人清楚看到了幽灵是如何像推倒积木一般杀死士兵,厚重防爆型外骨骼的战斗工兵只剩下了康威少校一个人在竭力逃命着,与先前进入的陆战队员何其相像?是,他们是配备了顶级武装,那又如何?看到了鬼只会让恐惧蔓延地更快!

卡布瑞拉拽着枪带,为时已晚,幽绿色穿过了他的身体。一声细微的“嘶”声,宛如裙衫稍解,精锐的特战队员顷刻间失去了所有生命体征。“跑!”阿斯特丽德目睹了卡布瑞拉脸庞冰寒骤起,瞳中神光消失的一瞬,那种痛苦情绪甚至传染给了幽灵,幽灵前弓着身子,发出无声的尖啸。

“你在哪儿!”阿斯特丽德叫道另一端的康威。“4b区!幽灵紧跟着我不放!狗东西快赶上我了!这玩意想把我拎高了捏断脖子!”视频小格中跳出杀死了四个战斗工兵打的幽灵,如出一辙的人形绿芒。“抄近道回上层甲板,我们必须撤回船上!”阿斯特丽德脸部肌肉不住翕动,她将步枪插回了枪袋,索性甩开双手奔跑。

死亡竞赛。

“长官!前面!前面!”后队变前队,跑在最前的队员赫然看见了又一只幽灵,两相夹击,避无可避!“绕道啊!”阿斯特丽德窜进了左手边的下层楼梯,踏下第一步时,便已脱离预定路线,生死时刻,保得小命才是真!

标记着陆战队员的地图红点越发近了,阿斯特丽的忽然明白了第一批阵亡的陆战队集中在靠近上层的十字交叉口,而漏网之鱼则在下层被抓住,他们无路可退!现在,渔夫收网了。

可视面罩的供氧猛然提升,阿斯特丽德大口大口地吸入浑浊的空气,尽管她这次跑在了第二,但不意味着离危险远了一分,队伍在朝深舱前进,一旦抵达了最深处的压载水舱,再想升回甲板简直痴人说梦。“砰”有人跌倒了,窸窣的蚂蚁爬动,瞧都不用瞧,还剩三个人。

“没有路了!”他们顺着路跑到了某个运行舱室中,铁链拴着的方形罩子莫名振动,军靴在地板上摩擦出刺耳的噪音,塞申斯少尉叫道,前方已是死路,安全门紧锁。阿斯特丽德转过身去,两只幽灵一左一右占据了优势位置,这些鬼东西似乎感受到了队员们的绝望,甚至开始品尝起来,阿斯特丽德注视着幽灵似人非人的面貌。她许多次与死亡擦肩而过,但是死神也有打盹或是发善心的懒惰,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换进新的弹匣,扭转枪机上膛,枪托抵着肩,她蠕动着嘴唇说道:“我们有三个,幽灵两个,我们分开跑,左中右,跑出一个是一个,一定要把消息传递给总部!让他们击沉这艘船!明白么!”

“明白!”塞申斯少尉与另外一名队员亚当回道。甜蜜的绝望品味结束,幽灵们要追寻更甜美的悲怆了,先是小步慢走,随即大步狂奔!“走!”阿斯特丽德吼着,dm13无壳弹喷吐出大团枪焰,照亮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深舱,队员们岔开了路径,绝地武士般冲向明知必死的敌人。

透明弹匣里的无壳弹飞速消逝,m47独特的旋转自动机结构使得子弹做着圆周运动。目镜里,幽灵拉伸出光晕与离子焰火,纯粹的神话恶鬼。在撞入恶鬼怀抱前一秒,阿斯特丽德骤然滑铲,前方澄静视野!空无一人!“嗵!”并不是人人都像阿斯特丽德般好运,幽灵的手臂拍中了一名特战队员的防弹插板,一柄巨锤砸得插板凹陷,他喷出一口血,在落地之前,插板凹入的尖刺就刺破了心脏。

“来啊,畜牲们,你们想吸干你大爷的骨髓吗?”塞申斯被逼进了角落,少尉的眼角余光看见了阿斯特丽德成功远离了幽灵,少尉扣动了阿斯特丽德出发前赠予队员们的aats腕表,双重的力量与弱点探测,以及最高幅度的时间过载,少尉激发了聚能燃料棒的电钮。多好的姑娘。塞申斯少尉望着阿斯特丽德,临死之际,有一个美丽异形送行,他比绝大多数的士兵们都幸运了。更重要的是,那个姑娘也在深情脉脉地回望着他,浑然不觉她的前方悄然冒出第三只幽灵,塞申斯张大了嘴巴,想大声提醒她,奈何拇指已然触到了电钮,导线牵连引爆药。“你……”少尉只来得及说出“y”这个字母,微型爆炸便带动了聚能块的连环爆燃。在火幕烧蚀少尉的声带之前,他喊出了“b”。

“back!”阿斯特丽德一顿一跳,门口矗立着第三只幽灵,显然循着声响而来,幽灵直直地盯着被融成一副白骨架子的塞申斯少尉,幽灵转过了头,第一只,第二只,侧过了头颅。尽管肉眼不可见,透射出的嗜血暴虐冰入脑海。

我就要死在这里了么?无人问津?没有盛大葬礼?没有哭泣与花环?她终于漫上了一丝悲哀,“铛!”震耳欲聋的荡颤,她的世界,一片黑暗。

……

“将军,今日的例行报告。”秘书送来了一叠文件,威廉姆斯中将道了声“谢谢。”但不管是穿着笔挺军装仍旧胸部高高耸起的女秘书,或是眼皮不抬一下的中将,他们都知道这无非是个印在骨子里的礼仪性习惯用语。我老了。中将挥手示意少尉秘书退出。他欣赏着年轻女军官曼妙的曲线,放在五十年前,或许中将还会诞出某些公开的秘密。不过垂垂老矣的将军只想在任期内为军队铺平前进道路,至于通向哪里,只要不是毁灭,将军都愿意接受,并为此燃烧殆尽余晖。

将军翻动着鹰徽标记的文件,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在数百海里外进行任务的阿斯特丽德。老实说,执掌西点的那几年,将军一开始并不喜欢她这样明明渴望权力与欲望却又传达出踏实表面的女孩。每个月的违规惩罚名单里都有阿斯特丽德·约瑟芬,不知道她仗着是父亲、祖父的光辉或是自身一呼百应的手段。总之每个周末,将军与列兵都会以某种形式见一面,要么是隔着小楼百叶窗看着训练场孤零零的加训人员,要么是纪念堂里的读书姑娘。将军省略了一些令人尴尬的画面。“要求改装潜航器电磁网?”将军戴上老花镜。老家伙嘛,难以与时俱进,他自嘲道。

预计降低百分三十的持续航行时间,提高人员应对拟态生物的安全率。将军考虑再三,依然批示“否定。”人力属于资源一项,稀缺与否取决于横向对比,如果一个潜水员能换一百吨燃油,那就换吧。历史上有太多的“先驱者”给出了答案,将军的书架里至今还放着一本《伟大的卫国战争》与《东线战争史》,一个是帝国作者,一个是联邦作者,看待事物要批判辩证地看,古老崭新的东方哲学。

将军一份份地打着勾与叉,直到关于肯特堡避难所的“山脉绿光”行动的进度汇报。“游骑兵,游骑兵,一往无前。”快速反应部队里大多数都是本宁堡基地游骑兵,承担着定期伪装侦察联邦废土,不少接受了专业的间谍训练,派往更远方进行长期潜伏。纵使贵为值勤主席,间谍名单还是掌握在香槟美女环绕,休养于海底疗养所的泰兰上将手中。听说他死了个儿子?威廉姆斯不无可惜地想到,上将只有两子一女,小儿子麦德龙·泰兰确认稀里糊涂死于废土暴民,哎,脑子不够灵光的小鸡崽,聪明一点或许可以让约瑟芬考虑考虑。老头子一想事情就容易联想到政治,有时候,中将都忘记了他是军任还是政治家。毕竟这是新时代。老人端起茶杯啜了口温水。

将军继续看着报告,上面写着u分队的剩余人员化装成废土佣兵,进驻了距离肯特堡避难所最近的大型聚集点。黑水镇?真庸俗的名字。游骑兵们被授予便宜行事的权力,只要他们认为可行,一切都是允许的。u分队正在招募流民,简单训练后投入袭击大湖工业区探查肯特堡避难所的后勤补给队伍,并观察进度,直到总部决定投入增援。

小伙子们学习学习生存哲学不是坏事。中将打了个勾,放进已批阅的一栏,下一份报告则让他烦恼而愉悦着。第一机甲师的日常物资输送情况。波塞冬空有一万三千人的机甲师,却沦落到战术反应部队捉襟见肘,需要启封军官种子计划人员来应对糟糕的海洋状况?但抱怨唯一的用处便是令将军咳出一口浓痰。威廉姆斯捂着纸巾擦了擦嘴唇。世界最后一支成建制的机甲师。他这么安慰自己到。然后将军签下了同意,写上他独有的花押。

将军按了按电铃,秘书应声敲门而入。“将军。”帕特洛小姐抱着一摞文件夹,看来她刚才还忙着传递统帅部的指令,听到了将军的召唤匆匆赶来,急地松开了一颗纽扣。非常黄金比例的半圆。“一杯黑咖啡,不要加糖。”将军说道。

“如您所愿。”帕特洛小姐据说拒绝了一大票总部的追求者们,话说小伙子们的眼光的确不错,又抱得美人归,又靠着裙带关系与值勤主席傍上关系,历年审核不都是半月湾基地人员分配进机甲师么?将军欣赏着她军装套裙下的圆润臀线,大概是女性独有的姿态。“帕特洛小姐,你的扣子。”直到秘书要侧身拉开滑门,将军才善意提醒道。

“噢。”帕特洛小姐瓜子脸浮起了羞涩的红晕,她忙不迭系紧了风纪扣,欠身致意道:“谢谢您的提醒,将军。”她今天没穿内衣,黑底粉红边的蕾丝胸罩。将军摆摆手说道:“嗯,还是往咖啡放一勺糖。”海水漫到了嘴巴,总得在死之前过得稍微舒服一些才是。于是老人在下一份基地文官团里的女性参谋的薪资补给状况中写下了意见。

“每天增加一百克面包,每周增加二十克巧克力。”

桌角放着一张相片框,数百人的大合影里,中将赫然坐于中央。旁边则是二十一岁毕业时的阿斯特丽德·约瑟芬,她的金棱似乎与将军的金星闪烁着同等明亮的光辉。她洋溢着浅浅的微笑,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是北极雪狐的表面功夫。“我的学生……”将军阴沉地思索着。

“果然只有你是最出色的。”

……

“阿尔法,收到请回答,阿尔法……”交换面板窜出一行文字,阿斯特里德连比动唇形都不敢,实际上,她完全不敢轻动一丝,她的腰肋处扎了颗尖屑,逐渐刺入了皮肉。她将呼吸频率压抑到了最低。走了没有?超光谱护目镜无法透视太厚阻隔后的情况。所以我身陷囹圄了。她郁闷地想到。

塞申斯少尉决死激发的聚能封锁弹算是牺牲了他,救了阿斯特丽德,若不是火幕切断了天花板的操纵线,使得一只大缸罩住了她,不然现在她也得陈尸深舱。

阿斯特丽德醒来后,便是这么一副幽冥,她花了几秒钟才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可视面罩上给出的时间是下午3点。离天黑还有两个半小时,她想到。阿斯特丽德暂时不着急离开这方应该是陶瓷性质的方形罩子,她思考着所见到的幽灵究竟是什么东西。隐形士兵?不可能,什么样的装备能令子弹穿过,无视烈焰?她至少对着幽灵打了超过200发无壳弹!难道核爆把世界炸开了四维缺口?要是这样,宗教信徒一定要开心高喊“万岁!”

在这个星球,就一定会遵守基本规律。阿斯特丽德坚信这一点,她检索着通讯,战斗工兵们惊呼“幽灵打飞了约翰!”、“锤子砸过来了!”,静音视频里显示着战斗工兵无一不是被幽灵像打高尔夫球般凌空击飞。要命的钉子。阿斯特丽德强忍着剧痛。但特战队员的阵亡影像却大不相同,碰之即死,只有前冲惯性。等等,她定格在了塞申斯少尉的目镜摄影机录制的阵亡画面。少尉回头时正好捕捉到了幽灵杀死队员后,队员脸庞瞬时浮起的寒冰褶皱。急冻光线?阿斯特丽德疑惑着,这种概念性武器尚存于图纸,而且消耗能量过大以至于核动力航母才有能力安装,所以项目很快下马了。但急冻光线怎么可能凝聚成有自主意识的幽灵?

阿斯特丽德尝试着挪动着腰肢,屏住呼吸,缓缓拔出了作祟的螺钉。它们走了。阿斯特丽德回复着侥幸未死的康威少校。“这里是阿尔法a-1,除我之外,其余四名队员尽数阵亡。”

几秒后,交换面板传来少校的讯息:“战斗工兵也是如此,我躲在6f区一间类似浴室的房间,幽灵梭巡在外,我无法移动。”

“无法联系舱外巡逻艇,远程通信失效。”手臂总控面板的三个通讯信号熄灭了两个。少校也回答如是。

不能坐以待毙,她捏了捏拳头。柯尼斯堡她都撤了出去,何况一艘狗屁货轮?“我应该位于7c区的压载水舱附近,我被一只陶瓷罩子盖住了,我打算掀开盖子回到上层甲板,你呢?”

“祝你好运,幽灵对声音较为敏感,建议维持低噪移动。”少校那种不羁嬉皮的音色不改。阿斯特丽德深吸了一口气,动手掀开了陶瓷盖子。

“顺便一说,你应该多喝点木瓜奶之类的,摸起来手感太差了。”少校调侃道。阿斯特丽德钻出了盖子,周围寂静,澄澈视野,她回复道:“祝你他吗死这儿吧,白痴!”

第九十九章 跳海

阿斯特丽德打开了一点儿反重力模块,刚好使她与地面保持一厘米的间距。但这种软绵绵踩于棉花上的不着力感很容易让高跷小丑惹来笑柄。阿斯特丽德无疑是马戏团里技艺最精湛的那几个,每一个机甲师都得从外骨骼干起。她把握着阀门尺度,就连指引灯也调成了幽灵瞳同色的绿芒,她尝试着走出了第一步。

她微微仰头,救了她一命的陶瓷空心方块挂满了这间舱室的控制索,正好与地砖一一对应,她随意一看便发现每隔一块地砖便有深色印记,像是什么箱柜搁置了许久。视野里泛着反光,是舱室门口的结构示意图,刚进入货轮时,队员们就已更改地图信息。这副示意图顶端一行显著的红漆大字。

未经许可,严禁靠近。

阿斯特里德对轮船构造算是略有涉猎,一般而言,民用舰船的动力舱位于尾部,利于传动,底部深舱要么是压载水舱要么是燃料舱,或者是复杂的机械齿轮,不存在格外的密级。但背后横亘的无标志闸门给标语提供了背书。里面藏着什么。凭直觉,她肯定道,但她一人不可能继续任务,当务之急,逃回巡逻艇,再另行抉择。

“我在向5c区移动。”交换面板本有十个鲜亮图标,此时骤降为两个,阿斯特丽德弓着腰子,压低重心好控制住反重力模块,微幅度的猫步使得声响,即便人在几米外也难以发觉。“收到,幽灵正在离开我的区域,万事小心。”良久后,面板上majconway的对话框弹出讯息。信号延迟了。阿斯特丽德眉头拧得越发弯,浑似一柄柳叶刀。

小地图忠实地记录了阿斯特丽德的行进路线,她不虞担心迷路,沿着全息地图指引就能回到出发点,红点闪烁着,是她预先标记的陆战队员阵亡地点。她几个小时前路过了,但幽灵追杀其后,那有心情与空隙留下一览。总得带些纪念品回去。阿斯特丽德拨转了后备摄像头,观测着两侧笔直甬道。周围静悄悄的,她有一种感觉,她是视频游戏里的角色,她需要躲开幽灵,逃回救生点,一个十岁的男孩饶有兴致地操纵着ps4。说不定还是个二维游戏。她想到。

她足足花了来时的三倍时间才来到了陆战队员们集中阵亡地。“抵达k-0”半分钟后,康威少校送回了消息。“仍有一只幽灵梭巡,好运。”五只幽灵?阿斯特丽德算到,希望如你所说,好运在我。她将反重力模块逐渐调回了百分之一功率。愿你们安息。阿斯特丽德看着甬道里横七竖八的腐烂尸体。你在哪儿呢,队长……想知道货轮发生了什么事情,最有效的方法就是阅读航海日志与舰长日志,哪怕货轮真的在做绝密实验,舰长必定闻知风声,一个人的日记再如何掩饰,都会透露蛛丝马迹。她翻过仰面朝天的一具尸体。弹药,我不缺弹药,我缺额外生命。要不给我投个币?续续命?拜托,屏幕外的玩家不至于这么穷吧?阿斯特丽德自我讲述着逗人搞笑话题,实实在在的幽灵禁闭恐惧症。

抱歉。阿斯特丽德扫了眼兵籍牌,抛光表面的反光都令她看见了名字。文森特·道格拉斯。若是我带着援兵与破解方法回来,我一定为你们举行军人的葬礼。她默默发誓道。她挪到了下一具尸体。

“嗤……”阿斯特丽德平稳地拉开背包拉链。在这里啊,小婊子,我找你很久了。阿斯特丽德小心翼翼拿出焉黄的航海日志。《巴拉顿湖号航海日志》以及一本蓝色丝绒封皮的日记本,舰长日记。她将两本书塞进了弹匣袋中。一抬头,甬道拐角凭空凝聚出她此生最恨的颜色。

幽绿。

哦,地狱啊。阿斯特丽德默念一声,光晕与焰火环曳于幽灵身侧,一人一鬼四目相对。霎时,纯净且迷惘的神情传递进她碧色眼眸中。它在向我问好?你好啊,我也向你问好。阿斯特丽德姿势不变,就是调高了一点反重力,宛如一尊装了浮空器的雕像,飞到下一个出口。

没事,你可以欣赏欣赏我的美貌,我的学生时代包揽了校花的称号,西点军校里追求我的狂蜂浪蝶都能排满一整个长滩!你要是愿意,我留个电话号码给你,明天再打过来,我以我的罩杯发誓,我接!阿斯特丽德欲哭无泪。上帝,安拉,世间一切有神力的神灵,这就是你们彰显后辐射时代的意志手段,拙劣!像是听到了她的祷告,幽灵踏出了第一步,哪里肯放过一个大美人悄然离去。

我接受你的追求。似乎并未展现出敌意与怯意,幽灵便仅仅如未摸清对方是否外强中干的恶犬一般,犹疑地紧随试探。手肘肌肉酸痛,阿斯特丽德仍保持着塞日志本的姿势,尤其挂了支附加了各种如光学瞄具、探测头的步枪,满重四千克。放轻松,放轻松。交换面板里康威少校一句接一句地说道。

“已踏出藏身舱室,向6e区域趋近。”

“阿尔法,你在哪儿?”

“阿尔法,是否收到?”

阿斯特丽德心里骂着f开头的词。别啊……后视摄像头现出了令她陷入绝望的一幕,又一只幽灵闻香识美人,这位“追求者”显然志在必得,步伐迈地极大,若是阿斯特丽德再维持当前慢吞吞速度,那就等着另外一组队员举办她的葬礼!

不好意思,老娘突然决定单身一辈子了。阿斯特丽德关闭反重力模块,拔腿飞奔,那只傻呆呆的幽灵甚至愣了会儿,旋即无声地裂开嘴嚎叫着。“该死的秃子!”阿斯特丽德咆哮道,她索性扯开了嗓子咒骂着。“滚开!老娘没兴趣死在这个铁皮棺材里!”坦言之,她的音色符合联邦人一贯中情的高昂磁性的沙哑嗓音。她自己也挺喜欢某些时刻压抑或是敞开喉咙的喊叫,但得看何情何景,穿了些什么。既然子弹对付不了它们,不如把枪扔了!阿斯特丽德解开了枪带,没了甩动着的累赘,她将外骨骼聚能增压开到最大,五分钟的极限压榨,生!死!

“阿尔发向6b区出口前进!”她叫道。倏忽间,康威少校同样传来了语音连线。“我还以为你死了!马拉松竞赛你拿第一我拿第一?”

“随你便!”阿斯特丽德烦透了这个白痴。“你会游泳么?”扩大到视频连线,康威少校不约而同地扭转了后视摄像头。运气糟糕的小伙子,四只幽灵追逐着她,壁虎般攀附舱壁。“会!”

她说道。增压速跑也未能甩开幽灵。快啊!阿斯特丽德又发了个誓,她要向机甲师第一机甲营指挥官发起决斗。非机甲师人员不可调用机甲?狗屁!老娘的军官/证明明白白写着装甲兵!我是你们的爷爷辈魂牵梦绕的机甲女武神,我要送你们进瓦尔哈拉!阿斯特丽德只觉得一座火山喷涌而出。“来追我啊!没腿的智障!”她骂道。东线战争了教会了她许多,其中一条便是逢事对人,输了气势就输了一切。

“那我希望你擅长闭气!我快到出口了!”康威少校说道,他的前方露出了久违的阳光,虽已迟暮,但夕阳余晖依旧刺目。“正在联络舰艇,信号出来了!”阿斯特丽德信号格同样微弱地波动着。

“我到甲板了!”少校大口大口喘息着,以至于令阿斯特丽德看到了一线希冀。我能逃出去!她索性关闭了后视摄像头,专心致志,朝前看!“开船!开船!”少侠径直翻过了护栏,跃到了巡逻艇,当即命令舰长发动轮机。

“你他吗要做什么!你要抛开我一个人跑!懦夫!”阿斯特丽德声嘶力竭地嚎骂道。出口不远了!再拐几个拐角,双腿摆动幅度大到有种不真实的感觉,钢铁与骨骼终究不一致。幽灵近到她的心脏疯狂泵动鲜血至四肢,源于心灵、源于未知的恐惧!

“我问过!你说过你会游泳!你要沉得住气!我不能冒险让船停在幽灵够得到的海面!出来以后,跳!我会捞你上来的!相信我!跳!”少校放下通话器,吼叫着炮手旋转起舰炮,对准了方才翻过的护栏处。

“你和我的方向是一致的!跑!榨出每一分力气!跑!就想着你背后有头狮子!”少校尚未意识到失言,耳机中便响起阿斯特丽德气急败坏的声音:“我宁愿是头狮子!”

阳光!出口!阿斯特丽德攀登着台阶,力道是如此之大,外骨骼钢脚的脚印深深凹陷下去,几步之遥,阳光!出口!她的世界骤然倾倒。完了,幽灵追上来了。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咚隆。”她跌了一跤,连滚带爬地继续前奔,黄昏将逝,到了天黑,从海底浮起的突变生物会称霸海面,区区三百吨的巡逻艇无非是空腔龙的一顿晚餐!她来不及顾虑幽灵在哪,她踩扁了护栏,巡逻艇的廓灯闪烁,远在数十米之外。“跳!”康威少校站在船头,他卸下了面罩,一绺银发恣意飘荡。

幽灵无声的嘶嚎似又响起。“我艹你啊!”阿斯特丽德嘴里窜出f开头的词,别无选择,她纵身一跳。偌大一个水花,冰冷的海水与沉重的外骨骼迅速吸干了她的体力。她害怕地低头一看,黑漆漆的海底里亮起了一盏血芒,她动弹不得,大王翻车鱼张开了深渊般的嘴巴,吸攥着她。她挣扎着,喊叫着,海水灌进了面罩,很快,她叫不出声了,顺道模糊了视线。无论她如何努力,巡逻艇的廓灯越发远去。

原来,这就是死亡的感觉……黑暗湮灭了她最后一丝意识。

第一百章.海军上将的零件

“德尔塔连,听我指令!”阿斯特丽德立于山巅,九月渐褪的暑气裹挟着云彩向西而去,她顺着倾颓的教堂尖顶,望见了山崖下集结的帝国机甲部队,暴雪机甲,臃肿痴肥的代言词。阿斯特丽德握着合金枪戟,一节节展开,她竖起了左臂。“进攻!”她喊道,阿斯特丽德·约瑟芬的命令响彻一副副机甲,她的身后,是整整一个机甲团,钢铁对钢铁,血火对血火。

远程炮火开始徐进弹幕掩护,阿斯特丽德一推操纵杆,百分百的能量输出。“导弹发射!”铺天盖地的碎甲弹怒吼着飞出,枪戟斜指,于泥泞的土地勾勒出玄奥线条,稍有凝滞之处即是又一具崩坏的装甲。百分之一百一!加力!机甲的喷射包燃出越发冰蓝的量子烈焰。径直相对的暴雪机甲里是一个橘发帝国佬,她清晰地看见了暴雪机甲外漆着的七芒星,正如橘发小子看到了她在机甲外装甲上的贴纸。一头黑龙与一只猫咪。

“自由交战!自由交战!”公共频道里响起永无止境的电波杂音,阿斯特丽的浑然不顾,她掣起了枪戟,正如瓦尔基里女武神扬起了她的权杖。

……

“醒醒。”阿斯特丽德呛出一口水,翻坐起来捂着喉咙剧烈咳嗽着,她咳出的海水几乎充满了肺腔,直到吐出了早餐残渣都未罢休。去他吗的三文鱼吐司,我再也不吃了。阿斯特丽德打了个趔趄,一双手扶住了她的胳膊。“你再掉下去可就救不回了。”康威少校一身湿漉漉内衣,几个船员也是。她瞥了眼堆在一旁的外骨骼。注意到了在场的每一个雄性都向她行注目礼。因为浸泡海水过久而更加苍白的脸庞飞快地浮起红晕。“该干嘛干嘛去!没看见船外的食人鳄?”阿斯特丽德骂道。康威少校为她披上了块毛毯。“你真的该减肥了,你差点累瘫我。”少校居高临下地调侃道。

阿斯特丽的当然了解这白痴在看什么,但她实在懒得烦站起来了。有什么好看的呢?她胸口“起伏”着,大概是起伏吧……阿斯特丽德拢着毯子,忽然惊醒:“我放在弹匣袋的航海日志还在不在?舰长日记呢?没那个光凭所见所闻,依旧不明白货轮底部到底有什么!”她看向犹自滴水的外骨骼,她的作战服被一道扒光了。一群进化失败的蠢玩意。她心里骂着。

“我取出来了,在烤干。”康威少校递过来一杯热牛奶,氤氲着雾气。“多喝点,对你没坏处。”少校唇角扬起邪恶的笑意:“木瓜是没了,但南瓜快到收获季节了,下次有没有兴趣去梅波特的种植园看看?你真的太……”

阿斯特丽德手指环着不锈钢杯,暖意一点点地深入肌肤。她收回了脚,并拢贴好。康威少校嘴巴张的能塞进一个灯泡,像是被按了慢速播放,他捂着他的小兄弟顺着墙壁滑坐了下来。少校艰难地朝阿斯特丽德比了个大拇指,说道:“蛇蝎心肠……”

“你看过《哈利·波特》么?”不待少校回答,阿斯特丽德自言自语道:“风靡了几十年,我蛮喜欢这类老少皆宜的读物,唯一令我不太满意的就是霍格沃茨里的白痴男人实在太多了。噢,你又没有受到过高等教育,告诉我,你知道女人最不能说哪里么?”她扭过头,含情脉脉。

“算了。”她伸出指头按住康威少校的嘴唇。有点薄,她想到。“duwillstmiretwasubernietzscheerzhlen(你要和我说尼采?)”少校无辜地眨巴着眼睛。额发依旧银白,噢,不是染的啊。

“我讨厌哲学,就如同我讨厌自以为是,喜欢偷窥的白痴。”少校灼灼地盯着阿斯特丽德胸前的两颗凸起,呃,也只有这么多了。“我了解现在的婚姻法律,相信我,你会有第二次机会的,不过在你之前,会有第二个人。”她微笑着说道,旋即阖上了她冷酷的碧色眼瞳。

巡逻艇驶入了梅波特港口。五英寸舰炮来了一次炮火覆盖,阻断了其后的海怪大军。防波堤要塞早已得到了舰艇归港掩护通知,近防炮磅礴暴雨般泻下弹壳,流出瀑布,坠入海湾。阿斯特丽德的军服尚未干透,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双手稳稳地提紧了外骨骼扣纽。齐耳的白金短发倒是利落爽快。

“我是少校阿斯特丽德·约瑟芬,阿尔法特遣队的指挥官,我要求即刻与半月湾总部进行远程会议。”岸上一群海军,在回程中,她就与梅波特取得了联系,简短汇报了失败的任务。“将军在等您。”一名中校说道。维修人员奔上了巡逻艇,忙碌修理缺损之处。宝贵的军队财产不容有失,康威少校手里提着裹在防水包里的两本日志,差了阿斯特丽德半个身位。

一旦女人认真,尤其是有权势的女人认真。那么任何事情都会迎刃而解。阿斯特丽德在半个小时内就到达了梅波特避难所。她一边分开黏在一起的书页,一边阅读着航海日志的最后一页。

“3月16日,南风,阴。科学家们宣布泄露已经得到了控制,但我不敢苟同,船员中的恐慌情绪日益蔓延,我必须要负起责任来。”

她继续往前翻着,一页一页。最终,阿斯特丽德舒展开了眉头。你多了个小兄弟。她想起了那艘孤零零的富兰克林·罗斯福号航母。

奥兰德将军这个点已经休息了,将军们的健康状况都不佳,再像年轻人一般通宵达旦无疑于加速他们的死亡过程。阿斯特丽德默默地对老师说了声抱歉。希望咖啡/因流淌于你的血管中。她想到,随后,她踏进了军情会议厅,打开了全息投影仪。她看了看时间,8点17分,平时这个点她都泡在军官俱乐部里,喝着琴酒跳着舞。

“你回来了。”威廉姆斯中将后站着将军的女秘书,波莉·帕特洛,一头小奶牛。阿斯特丽德挺直了胸膛,负着手,大声报告道:“是的,老师,我回来了,并且带回了重要情报。”

将军穿着条纹睡衣,显然是被叫醒的,他挥手遣退了秘书,说道:“你活着就是最重要的。”

“感谢您的关怀。”阿斯特丽德展开了航海日志的其中一页,朝着中将。将军熟稔着放大投影,摸出老花镜戴上,脸色一点点地深沉。

“是的,将军,如您所见,这不是一艘常规动力轮船,而是一艘核动力轮船!”阿斯特丽德拿出舰长日记念着:“今天的海测非常顺利,多棒的船!它能开到30节!30节!多亏了斯普鲁恩斯海军上将号航母的动力组件,否则我们根本无法提供如此庞大的能源进行科学家们所说的‘百影’计划。”

第一百零一章.席勒作品集

“cvn-72,林肯号核动力航母?如果我记得没错,在2047年,战争尚未爆发,这艘舰龄有59岁的老家伙已经转入预备役了,战争开始后的第一阶段,林肯号重新编入了大西洋第二舰队,运输物资时遭到了帝国核潜艇反舰导弹攻击,大破损管拖运回了巴斯钢铁造船厂,我说的对么,约瑟芬?”威廉姆斯中将清晰地回忆起了海军的宝贝们,尽管他是陆军中将。

“您说的一点也不差。”阿斯特丽德说道,碍人眼的小奶牛走了,她自然不必再绷地那么紧,她稍稍偷了个懒,重心放到了右脚。“该本航海日志的维护记录完全不符合常规动力货轮的保养记录,它的船员额定人数远远超过了新一代自由轮的需求量,并且工兵们使用焊枪也没凿开动力舱门,我应该感谢舱门的制造商。”阿斯特丽德收集了她自己、康威少校,以及几名阵亡陆战队员的录像芯片,她放入了视频插槽内。全息屏幕骤然漆黑,播放着陆战队指挥官的最终影像。

“我感觉气氛很怪,史蒂芬那边的情况?这小子偷摸滚去哪了?”陆战队只配备了基本的红外夜视仪,还是被海上巡逻队淘汰的那一批,饶是如此,也足够视物清晰。指挥官进入了货轮的下部舱室,向阵亡地点,陆战队分出了几人去查看动力舱,随即惊叫声响彻了耳机。

“史蒂芬?哈灵顿?回话?你们那边发生了什么?请回复?”指挥官摁着通话器,大声叫道。可怜的家伙们。阿斯特丽德怜悯地看着。循声而来的幽灵在五秒内歼灭了陆战队,只剩下慢了几步的最后一人侥幸逃出,显然,运气没能始终,最后一人死在了通向出口的路上。

“这是我们的目镜摄像。”阿斯特丽德截下了一张陆战队员阵亡特写,扔进了预存文件中,她同时播放着康威少校与最早遇袭的工兵拍摄画面。工兵的目镜里,荧绿色的光芒缓缓漂浮出了舱室,她放大了倍数,捕捉到的幽灵形象呈现出人形。“长官,你看那里。”工兵抬起了枪口,疑惑地望着小步走来的幽灵。

“死人的魂火,我猜。”康威少校斜对着幽灵,耀目的离子光晕,曳出轻盈焰火。长官!那玩意来了!”幽灵突然加速奔跑,工兵按下了扳机,但子弹无一例外透体穿过。一柄大锤砸飞了工兵。

“穿甲弹!狠狠打!”中将稀疏眉毛紧皱,将军看着幽灵像挥出全垒打一般杀死了工兵们,康威少校与同伴丢了下了喷火器落荒而逃。但在阿斯特丽德小队的画面中,幽灵则是穿过了特战队员们,仿佛前面不是一个人,而是空气。

“如您所见,这是一种人型的幽魂,杀死两种装备的士兵的方式明显不同,这是我看完录像后的第一感觉,以及……”阿斯特丽德调出了视频截图,指着非同寻常的冻僵脸庞说道:“没有弹道创伤,没有爆炸伤害,就连任何的内出血状况也不存在,而他们的死亡状态明显是寒月冻死之人的景象。”所有拍摄到死者脸部的镜头无一不是如此,脸庞青黑,瞳仁瞬间消散,胡子挂起细密冰霜,活脱脱一副冻毙模样。

“舰长日记里提到而来‘百影’计划,而我在深舱碰见的大型舱门……”屏幕聚焦着舰长日记那与她奔入陶瓷间的画面。“除非是搪瓷玻璃厂,否则为何需要如此多的陶瓷片?战斗工兵的防爆装甲主材为高硬度陶瓷,而特遣队则是凯夫拉复合纤维插板。有理由相信,陶瓷对幽灵有某种程度的阻碍能力,长达四五个小时,我躲于陶瓷罩下,幽灵近在迟尺却不曾发现我。”最终,动力舱门、深舱隔门,横亘了全息屏幕。“幽灵具有人形姿态、一定的自主意识,又受到规律约束,据此,我认为巴拉顿号货轮中进行了绝密的灵能兵器实验,我建议深入调查,一旦掌握幽灵的控制权,地方人力优势将荡然无存。”阿斯特丽德站地笔挺,大声汇报道。

中将抚着膝上的毛毯,沉思片刻,阿斯特丽德不再摆出老师面前的受宠学生模样,我是阿斯特丽德·特蕾莎·安德烈娅·约瑟芬,约瑟夫家族的最后传人。我是瓦尔基里的人间化身。

威廉姆斯将军说道:“你做的很好,约瑟芬,你带回联席会议想要得到的信息,明日启程回到总部,你的建议与经历应当直接向联席会议主席,泰兰上将汇报,由主席决定下一步归属,晚安,约瑟芬。”

随后,将军切断了单方面通讯。阿斯特丽德一扬短发,轻拂耳鬓,她的高帮作战靴踩过昂贵且根据受力调整形状的全息地砖。“你不怕吵着将军休息?据我所知,将军们都上了年纪。”康威少校靠在军情室门口,走廊顶灯黯淡了不少,一听到了阿斯特丽德的靴跟撞击声,便尽数亮了起来。她看着非主流小子揣着的两件东西,饭盒与一本书。康威少校递过了饭盒,里面盛着今日份的军官配给—豌豆泥肉排。“梅波特不比半月湾总部,食堂过了十点就关闭了,无论士兵军官,拿着,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

“你留着,我不吃别人剩下的玩意。”阿斯特丽德手插在裤袋里,换回了军服的感觉很好,尤其是红色裤线,我有过童年么?她不禁扪心自问道。“噢,我之前自学德语时,在旧货市场淘到了这个。”饭盒上搁着一本书,《席勒文学作品集》

我也许曾是个少女,但不是女孩。阿斯特丽德迈开步子朝昨天的房间走去,少校静立原地,看得出,他有些伤心。于是阿斯特丽德停住脚步,微微倾着,风纪扣稳稳扣着,双手插兜。“顺便一提,一个骄傲严谨的日耳曼父亲是不会允许女儿不阅读雅利安文学。”

翌日清晨,阿斯特丽德立于舰尾,巡逻艇的燃气轮机为这艘三百六十多吨的铁乌龟提供着澎湃的动力。巡逻艇在要塞火炮的保护下驶出了梅波特港坞,海水泛着乌红色,漂浮满了由于昨日巡逻艇夜归引来的海怪尸体,远处海面游曳着几艘攻击型快艇,拖网渔船在捕捞着这些突变生物尸体。“我们平常吃这个?”阿斯特丽德喉头动了动,一头三米多长的巨型短吻鳄吊上了渔船舯部堆货台。

“因人而异。”水手长正好站在阿斯特丽德身侧,海风撩起了船员帽的白飘带。西风?她想到,水手长指着巨鳄说道:“鳄鱼肉又干又涩,一般拿去做饲料,或者作为惩戒营的配给粮,鳗鱼味道很棒,稍微烤一会儿,洒点盐,肉多刺少还嫩,船员们吃这个。至于那个嘛……”海面传来欢呼声与起重机不堪重负的嘎嘎声。一头空腔龙正被吊放进一艘登陆舰上,这头大家伙塞满了兵员舱位。“这头算是幼年,成年空腔龙得用直升机巡航舰运嘞,我看过俯拍照片,偌大的纯黑皮革,咱们的军帽、皮带都是用空腔龙皮肤做的。”

“其他呢?”阿斯特丽德摸出裤兜里的望远筒,空腔龙在战前是无害的大型鱼类,佬鲨。虽说有着10米左右的长度,15吨徘徊的重量,大白鲨与它相比就是个小不点。佬鲨平时靠蜉蝣为生,对世界保持着无所谓的态度。进化成了空腔龙,它的习性或许没怎么变,但是人类已经承受不起它的无所谓态度了。

“其他?背鳍煮汤喝嘛,优先供应一线作战船只与反应部队,剩下的部位比鳄鱼的肉还难吃,绞碎了做肥料。”又钩起了一头空腔龙幼体,水手长猛击一掌,旋即意识到军官在侧。“无妨。”阿斯特丽德摘下军帽,感叹道:“原来这就是我们的土地这么肥沃的原因。”

巡逻艇沿着来时路线,贴着海岸航行,不止一次,船员们操起m2hb机枪驱赶短吻鳄群。这艘“台风级”导弹巡逻艇以35节的时速向半月湾总部基地驶去,太阳西斜时,巡逻艇停泊在了夏洛特港。这是南部湾基地圈中数百个补给站点之一。

“长官,我们该下船了。”大副邀请着阿斯特丽德。她第一次走进新时代的海军哨站,除去碉堡与壁垒建于地面,其余诸如仓库、燃油罐、行政楼全部建于地下。通过深邃的螺旋扶梯深入。这可不是用富兰克林·罗斯福号核动力航母的动力组件发电的梅波特地面基地,而是靠柴油机、风力塔、太阳能板发电的次级哨站,即便阿斯特丽德贵为少校,兼是内定的机甲指挥官。她也没有权利擅自动用升降机平台。

“门外是什么?丧尸?”阿斯特丽德撩了撩金发,一眼望见了大功率探照灯外的人形生物。她问道哨站负责人,梅里斯特上尉耸耸肩,绅士地将靠内的位置让给了阿斯特丽德,说道:“噢,附近的暴徒,总是妄想从哨所里偷储备,您听,这不就走了么?”

阿斯特丽德听着一声又一声的狙击枪响。“我射中三个了!你就等着输给我一包烟吧!”哨塔的士兵们在打靶。她说道:“很好。”

第一百零二章.你是什么东西?

严格意义上来说,阿斯特丽德已是第三次见到半月湾军事避难所。当然六十年前这座半融化的冷峻后先锋主义雕塑还是一座符合现代工业精简之美的海上钻油平台。

“总部,这里是‘保罗·琼斯’号导弹巡逻艇,请求验证并进入浮港。”舰桥内控制台红芒闪烁,意味着通讯已然加密。啊斯特丽德透过舷窗,目力所及之处,只有一望无际的铁色海洋与那座看上去废弃的战前勘测钻取平台。

几分钟后,通信官拿着一份文件走进了舰桥,将具体的进入位置、识别方法交予了舰长。海军的花样真多。阿斯特丽德扫着破译后的信笺。巡逻艇以最低时速环绕着钻井平台,停在了倾颓吊机前,废气燃烧塔不知熄灭了多少年,这片海洋从前是人类无穷的资源宝库,如今却再也不是人类的田园乐土,大自然铺就的高速公路成了一朝一夕回到白垩纪凶兽的突变生物栖息所。八千万前是恐龙的时代,一朝一夕?大概是眨眼之间吧。

无形的电波覆盖过了巡逻艇,阿斯特丽德泛起微微的眩晕感,她很熟悉这种感觉,机甲步行穿过帝国布设的电磁封锁网时便会遭到一定程度的仪器紊波,她没有兴趣也没有必要知晓电子迷彩波的运行机制,她只用了解这是必要的安全设施,使得敌方侦察行为一无所获。

战争仍在继续,况且,也不会有人坐上谈判桌,添置天平砝码。

随着电波铺散,沧桑濯洗的钻井平台摇身一变,新娘揭下了面纱,巨大的机械齿轮滚动咬合之际倾泻/出粗如合抱杉树的水柱,凝峙的重型防核爆壁垒仍旧在核战争来临的那一刻受到了创伤,晶亮的壁膜便是铁证。液压操纵杆驱使着钢铁堡垒的门墙潜入海中。“琼斯号,你舰获准进入四号浮船坞。”通讯官跑前跑后,舰长吁了一口气,显然轻松了不少,舰长看着仰头也不可尽览全貌的半月湾基地,感慨道:“回家,真好。”

“是的。”阿斯特丽德也如此说道,但她莫名忆起了少女时的一次度假。外祖母坚持带宝贝琳达去斯瓦尔巴群岛欣赏极光,顺便讲述讲述悠久的北欧历史,然而外祖父则是位热衷遗迹的考古学家,难得外孙女跨越重洋来到身边,外祖父询问小阿斯特丽德喜欢自然极光或是想去参观特隆赫姆的潜艇基地。老教授任由外孙女摘下了他的单片眼镜,轻声说道:“向你的外祖母保密,我有特别通行证,就咱们两个,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去德国人的u艇里转转。”

所以这就是个很严肃的哲学问题,我为什么是陆军少校呢?阿斯特丽德习惯性地拢起鬓发,她并不想念遥远的另一个家,甚至有些庆幸外祖父外祖母正好在战争开始前几月双双失踪于北极圈,生于冰雪,死于冰雪,你们应该是圆满的。巡逻艇开进了浮船坞,堡垒门墙阖上,落下的水帘将巡逻艇淋了个透湿。

就像放在篮子的一颗鸡蛋,浮船坞围板升起,船坞渐渐向海底潜去,隔着一层厚重钢板,阿斯特丽德看不见却想象得到万钧海水悬于头顶的场面。巡逻艇被装在了一只小铁盒子里,轨道轰隆声震耳欲聋。身处黑暗,但巡逻艇仍旧按照日间航行状态,廓灯未开。很快,礼物盒解封了,光明乍现,喧哗熙攘的人群骤然呈于眼前,创世纪里的诺亚方舟实实在在地展开,巡逻艇边即是一艘万吨级的载机巡洋舰,浮港人员宛如蚁巢工蚁,火花瀑布奔腾进抽干了海水的干坞中。,叉车吊机林立,卫兵们持着步枪迈着正步走过宽阔的泊地,他们在基地铁路前停了下来,静待窄轨铁路的列车经过。战前标准的海军基地,一个岸上,一个水下,天壤之别。

“欢迎回家,约瑟芬小姐。”阿斯特丽德愉悦的心情瞬间降了个档次,老师是故意的么?她忿忿地想道。迎接阿斯特丽德的不是别人,正是波莉·帕特洛,威廉姆斯中将的首席女秘书。她不累吗?阿斯特丽德腹诽道,告别了舰长,船员们需要完成严格的消辐程序才能回到二级战备状态,若是体检不合格,极有可能掉入三级预备状态,在重新编入作战序列之前,三级人员都得忍受次等配给与权限。

“我不是小姐,我是你的长官,中尉。”阿斯特丽德掏出大檐帽戴上,爪握利剑与橄榄叶的双头鹰帽徽。她的作战装备全部封装完毕,送入机甲部门维修,要是她愿意,可以自个儿添加附挂、涂装。她瞥了一眼小奶牛紧绷着的外衣,这贱货是不是有暴露癖?她想到。

“我很抱歉,长官,中将经常向我提及您,他总是称呼您为最优秀的淑女,如有冒犯,我万分抱歉。”帕特洛哪里有抱歉的意思,臂弯搁着一摞文件夹,头昂起的弧度简直与阿斯特丽德一致。她在宣示主权?真难为情,我早在六十九年前就认识尚是少将的乔治·威廉姆斯,你有什么资格跟老子摆谱?我真应该当场把这头蠢奶牛剥个精光!让人好好瞧瞧这是个什么货色!

“无妨。”阿斯特丽德微笑着竖起手。此事容后再议,我可以叫个人夜袭嘛。小奶牛浑然未觉阿斯特丽德碧色眼瞳的暴风雨式平静,她款款地朝升降梯走去,一路上仪态万方地点头致意。“您是想休息一会儿还是直接面见将军?”小奶牛满面春风地扭头说道。

“我要立刻向将军汇报情况。”数百根墙柱支撑着穹顶,又是数百个大大小小的升降梯。电梯门阖上,帕特洛输入了密码,点击着到达楼层,她露出了内行人高深莫测的笑容,回答道:“那我建议您洗漱一番穿戴整齐,泰兰上将素来讨厌衣冠不整者,我会联络人给您准备军礼服……”

行吧,针孔摄像头?算了,不在乎。升降梯落进隧道中,透明舱门是深峻的工业料层。阿斯特丽德一只手搭上了帕特洛的肩膀,贴进小奶牛的耳边轻声说道:“你是在和我摆谱?”不待她回答,阿斯特丽德的手就抓进帕特洛的军装套裙里,隔着一层布料捏拗着小奶牛第二傲人的地方。“你一定特别喜欢这样,说,你多久这样疼痛一次,一天?一周?一月?嘘……”帕特洛秀美的脸庞顿时扭曲一团,阿斯特丽德突然发现了一个错误,她一拳揍在帕特洛的小腹上,松开了沾了一股子靡靡气息的手指,凑到鼻子前闻了闻,怜悯地看着无声地蜷曲在地的小奶牛,说道:“没事,你叫吧,反正也不会有人看见听见,而且真有人看见这一幕,他们也会很高兴。”

“将军……”帕特洛嘶哑着开口道。“你怎么就那么喜欢说话呢?”阿斯特丽德踩在女秘书的脑袋,棕褐色发丝铺洒,她弯下腰,肆意揉捏着小奶牛的高耸胸部,我一只手压根不够用啊。她想到。

“将军们坐在轮椅上,你可以夜间在他们的枕头边抱怨抱怨我的行为,但是我劝你最好不要这么说,因为,我不仅是个少校,还是胜利女神,而你,屁都不是。”

第一百零三章.她的勋章

“叮,行政管理层。”一声悦耳的电子女音提示声,阿斯特丽德轻哼着无名小调,理好了领口,而帕特洛小姐重又春风和煦,那里看的出一丝一毫屈辱之感,两位丽人站在一块简直要令等候升降梯的人们看呆了眼。

小奶牛这次可不敢再耍什么花样了,阿斯特丽德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了,别太把将军的图章当从是自己的口红。假如现在还生产口红。“听着,去熨平我的军礼服,毕竟过一会儿我得觐见上将,我亲爱的帕特洛小姐。”阿斯特丽德站在舱门镌刻着“基地司令办公室”的门牌前,虽然帕特洛小姐只比她矮了一块肉排,但矮就是矮。所以她非常温柔地握了握手,俯身侧耳道:“我的耐心一贯不好,想必,办公室里这位,也应该说过吧。”

目送着小奶牛摇曳腰肢离去,阿斯特丽德暗道人才培养系统果然因人而异,有人热爱雪日血红,有人热衷床单血红。好歹是嘴唇粉红嘛,她想到。随即,她扣响了舱门。“阿斯特丽德·约瑟芬,请求进入。”

“进。”门外锁闸跳成绿灯,滑门应声而开。阿斯特丽德踏入房间。威廉姆斯中将并不崇尚无意义的浪费空间,而是喜欢紧凑精悍的布局。正对门的办公大桌,将军的右手边是一排三角顶的原木书架,精心打理的绿萝蔓出了枝条,掩住了其下满满当当的陈旧书籍。左手边则是一幅旧联邦国旗架。我们的旗帜永悬天空,她想到。除此之外,最占空间的也就是进门几步处三人座的会客椅。比起梅波特基地的奥伦德少将的宽奢办公室。中将简直质朴地像个少校。

“下次你直接刷卡进,不必朝通话器敬个军礼再进来,弄得我好似个不近人情的糟老头子。”将军照例埋头于文件批示中。国王吃席,首相拉皮?阿斯特丽德回答道:“您可不就是这样的人么?”

将军搁下钢笔,旋开笔盖汲入墨水,饶是如此,快干墨水还是污了将军橄榄绿的衣袖。“瞧你把我给气的,你总是喜欢搞点小麻烦,坐吧,约瑟芬,六十年过去了,不过你到底是我的学生。”将军擦了擦袖子,染进深色的纸巾丢进了纸篓里。

阿斯特丽德坐着肯定是空腔龙鞣制而成的真皮座椅,她从来不穿套裙,自然不虞走光,她翘起了纤细的左脚,摆出个二郎腿,浑然不见几米外就是个中将,半月湾基地第二号人物。但他是我的导师啊。

“冥王星行动暂时陷入了瓶颈,想要按照你的思维进一步探究幽灵的运作,而且巴拉顿号货轮大概率存在的核动力组件不失为额外惊喜,基地的电力供应缺口日趋扩大,港坞部嚷嚷着输运浮船坞的配额少到抬升不了巡洋舰,自循环部又说无土种植农场光源量差了,连反应堆部居然也吵着提高配给……”将军揉着太阳穴,阿斯特丽德细数着将军的老人斑,其实做个小手术就能消除掉这些碍眼的斑点,好让中将看起来更威严。于是她说道:“一群孩子罢了,只想着节流,没有电没有炮,去夺取战利品啊。”

将军赞许地颔首,说道:“这就是我一直以来欣赏你的理由,永不松懈。言归正传,在缺席常任主席的情况下,我只能调配给你权限范围内的特战队员,更多的反应部队处在轮休状态,他们受训科目都为废土环境的生存侦察,不适合在保持货轮完整度前提下的突击作战。况且你提出的免疫物理打击的观点需要得到证实,目前基地方面的科学家都全力应付于反应堆组的能源可控性,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将军伸出手掌,止住了阿斯特丽德,转而竖起食指。

“我们的确有处在冰冻休眠状态的战地科学家,不少来自于国防部高级计划研究局,其中一位,马克·戴维斯,就是他,设计出了投入实战的超光谱护目镜、光学伪装网。对于幽灵这种难以解释的光频现象,我想戴维斯或许能够给出解释。”将军调出了休眠状态人员名单,放大了戴维斯博士的个人信息。麻省理工毕业后即吸纳进了隶属于联邦三军参谋部的高级研究局,主持了超光谱实验,隐形迷彩可控变迁。

“为什么不唤醒戴维斯博士?”阿斯特丽德问道,她鄙夷参谋部的薪水小偷,但很尊敬大体默默无闻的科学家们,每一次军事进步都少不了一大批科研人员的呕心沥血。

“你之前已经得到答案了,电力,戴维斯博士的项目多为耗电量极为惊人的光学、电学研究,当初电路蚀刻出第一副原型光学迷彩伪装网就花去了三百万千瓦时电力,到后来,研究院甚至特意建了一座火力发电站专门供给博士的团队,科学会议曾经建议过重新开启可控隐形迷彩研究,但联系会议不可能为了再度加强已经优势非常明显的单兵能力,而去挤出几无剩余的储备电力。所以,戴维斯博士依然沉睡着,直到某一天缓解了电力紧张,博士就可以苏醒了。”将军说道,他“笃笃”敲了敲桌子,继续说道。

“鉴于冥王星行动可能带来的庞大效益,我有把握说服其余的联席会议成员,但是,泰兰上将对于非预定清单的军事研究历来抱以谨慎态度,每年都有额定的唤醒指标,四座基地早在年初就用光了,若不是我手头有几个往年剩余指标,恐怕你这会儿还长梦未醒呢。”将军调侃道,阿斯特丽德立即抓住了那个重要的单词“some”。

“您不是说有几个么?”她狡黠道。将军无奈一笑,回道:“一共三个,一个是你,剩余两个的去向,以你目前的资格,尚不能知晓。”将军取下老花镜,捏了捏眼角。

“约瑟芬,我早晚会老死的,那一天已经不远了,我不能时刻给你铺路,你必须自己赢取更多你想要的,我给出了建议,你与泰兰上将的见面我安排在下午四点的茶休时间,届时帕特洛小姐会为你准备好注意事宜。”未到中午,威廉姆斯中将便饮起了黑咖啡,苦涩气息萦绕在女少校的鼻尖。

“我累了,我要打个盹,去做你的事情吧,我的小约瑟芬。”是啊,纵然阿斯特丽德理论年龄87岁,在127岁的中将面前,依然是个小女孩。阿斯特丽德行着注目礼,悄悄地退出了办公室。

……

“您的勋章在这儿。”帕特洛忠实执行着阿斯特丽德的命令,果真挨个熨平了她几十件苏醒后配发的各式军服、军礼服、常服。也许是将军的命令,算了,只要小奶牛听话就行。阿斯特丽德一边想着,一边站在落地镜系着代表一级荣誉勋章的勋带。她细心地抚平了略略褪色的鲜红勋带,柯尼斯堡的万军之中取首级。阿斯特丽德骄傲地回忆起那一天的光荣时刻,她乃第一装甲营的进攻矛头,突然袭击打乱了对方帝国机甲部队布置,一番激战,她斩落了帝国第227近卫机甲旅指挥官,阿历克塞上校的脑袋。此战令她一举成名,总统亲自给她颁发了这枚勋章。

“这个,这个,剩下的,收起来。”阿斯特里德努了努嘴,帕特洛旋即拿出了一枚金质的雪花斜杠勋章,斜劈闪电篆刻着“100”。她是首位机甲击杀数过一百的盟军超级机甲王牌。一枚银质的鹰徽十字架—五年战争服役纪念章。“您要是全部戴上,恐怕以后不用穿防弹衣了。”吹过一股香风,镜子倒映出帕特洛的船型帽,相比于作战军官精美的双剑橄榄叶,文官参谋只有孤零零的两片橄榄叶。帕特洛帮着阿斯特丽德佩好勋章,拉齐衣襟。

“噢,您稍微等等。”帕特洛轻呼一声,解开了阿斯特丽德的军靴鞋带,耐心地重新穿绳系紧。细腻地仿佛是她的个人副官,学地快的姑娘。她想到,阿斯特丽德故意碰翻了帕特洛的军帽,哎呦呦,我又看见什么了,这次聪明了,包严实了。

小奶牛看着戎装的阿斯特丽德,红色裤线顺着宽大马裤一路往上,终止于上衣襟,既巧妙地显出了她的结实小腿,也隐藏住了女性腿部天然比男性纤细的大腿。墨绿色上衣外的上腰部环绕着稍稍加宽的皮带,飞鹰徽皮带扣收束住不免凸出的外纴,第一颗纽扣后的鲜红勋带成为了上衣唯二的亮点,三颗含金量极高的勋章标志了主人的精气神与光辉前途。最后戴上大檐帽,瓦尔基里的人间化身。

“英姿勃发,长官,我想基地里没有比您更适合这身军礼服了。”小奶牛不失时机地恭维着。阿斯特丽德紧了紧风纪扣,银线绞制的肩章挺起,弥补了她肩部高度的缺憾。若不是阿斯特丽德看多了自己的肖像画,搞不好会沉迷进去。她扶着腰间的礼仪短剑,以高傲口吻道:“现在,带我去觐见我的最高长官。”

“如您所愿。”波莉·帕特洛中尉手里拿着衣架,微微躬身。

第一百零四章.莱茵黄金

半月湾基地主要分为六层层,第一层是水上堡垒,舰船出入港的必经之处,再同时可运转数十个浮船坞进行船只的出水、入水,从而令人员抵达第二层的军港区。再通过升降梯、升降平台进一步在水下三百米到六百米处建成生态循环区。第四层则是工业区,基地的核心电力来源便是依靠庞大的核反应堆,以及军工业、轻工业、精炼厂。水下一千米即为原油开采设施,与主基地采取嵌套式结合,设施桩腿直通海底,挖掘战前秘不示人的南部湾特别油田,提供给一大批未完成聚能轮机改造的舰船使用的重油,包括封存的各式陆战兵器、空中载具等等。在核爆余尘的强烈威慑下,半月湾基地连轴运转超过六十年,所幸并无紧急险情,但频发的地震创伤了钻油井,基地能源供应算是勉强,但大规模的海军出动越发难以为继。

基地设计者们考虑到长期封闭对于人员的士气、心理都有着无可估量的恶劣影响,继而在二期工程中建造了另一类小型生态循环系统。这座水下乐园按照战前生活型生态圈规格铺陈,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森林圈、海洋圈、沙漠圈动植物皆是按比例缩小,兼顾了避难所后代保持战前记忆,人员训练。

帕特洛带着阿斯特丽德停在横亘大小基地间的廊桥前,九名身着机甲的士兵严格查验着两人的证件。“请稍等。”机甲军官面无表情地递回了特别通行证。阿斯特丽德知道如今基地到处都是手续,她索性打量着周围。

阳光无法照耀到如此深的水下,她原以为舱壁是某种超耐压的合金板,她却看见了墙壁外泛起了汩汩气泡,她刚想凑近一步,不料气泡后竟是一条硕大的乌贼触手!光是吸盘就足有阿斯特丽德一般大!

阿斯特丽德碧色眸子里闪动着惊讶,帕特洛悄声解释道:“舱壁外是生物实验部的突变生物豢养区,长官,做好心理准备,除非将军们通过,否则不会开启遮光膜。”

“请进。”阿斯特丽德透过机甲头盔,瞧见了机甲军官眼里的窃笑之意。闸门开启,阿斯特丽德望着至少有数千米长的水下廊桥,为了不惊扰异常敏感的突变生物,廊桥禁止光源,也就是说,她们必须摸黑走过。

“小姐……”闸门阖上,帕特洛怯生生地说道。她得了健忘症?喊我什么?阿斯特丽德想到。“您能牵着我么?我……真的很害怕这段路。”看得出,小奶牛是畏惧这段隧道。阿斯特丽德没有生气,鼻尖沉沉地哼出了句“嗯,可以。”

半小时后。“谢谢您,长官。”帕特洛理好一度因为尖叫而弄乱的秀发,越过检查卡,小奶牛说道。“我允许你称呼我为‘小姐’,就这一次了。”老实说,全息投影毕竟不是实际,怨不得帕特洛胆小,这种海怪真人秀,她也不想多经历。两人继续穿过恒压稳定间,平衡了因为两个外人带来的气压变化。随后,工作员打开了伊甸园的大门。

阿斯特丽德早在沉睡前就听说过基地内有绿植生态圈,但那时她事务缠身,一直到休眠都未有机会去一次,当然核爆过后人们也没心思去开心。即便如此,见惯了铅云墨海,在最不该出现绿意的地方看见郁葱森林,仍是件令人欣慰之事。她俩缓步沿着空中廊桥,她们闻到了泥土芬芳,健康动物奔跑追逐的响动?毫无疑问,之音。

“我们要快些。”帕特洛催促道。“上将痛恨迟到。”阿斯特丽德收回了目光,浅浅“嗯”着。

阿斯特丽德原以为错过了,事实上她们最终要去的就是森林圈,林踪深处几栋欧式风格的小楼。“我在外面等您,祝您心想事成,长官。”帕特洛立在葡萄架下,说道。这里不该有军装。阿斯特丽德想到,环境影响人嘛,她看小奶牛顺眼多了。“借你吉言。”持枪卫兵打开了房门。

就像是父亲带着她拜访老友的林中小屋,碎花围裙的富态老女佣对着阿斯特丽德微微躬身。“请随我来。”会客室里一副霓虹茶具热汽氤氲。行吧,我准备好了。“谢谢。”阿斯特丽德颔首。

“笃笃~”阿斯特丽德腋下夹着军帽,老女佣轻叩着藏书室的桃花心木门。“将军,是阿斯特丽德·约瑟芬少校。”

“请进。”房间内的声音年轻有力。是谁?阿斯特丽德想到。她步履铿锵地走进了藏书室,。两侧全是抵着天花板的书柜,狭窄到书柜间只能放进一张椅子。房间内有两人,书柜旁有个手插裤兜,拇指在外的金发军官,肩章两颗金星,灰蓝色的深窝眼有几分出于来者的讶然,很纯粹的欣赏美。军官与背对着阿斯特丽德,坐于藤椅低头读书的老人是同一发色。很明显,这位军官正是泰兰上将的长子:麦卡锡·泰兰上校。

女仆阖上房门,阿斯特丽德眼神盯着落地玻璃窗,靴跟一撞,行军礼道:“阿斯特丽德·约瑟芬向您致敬,上将。”

上将头也不回,继续读着书,房间内轻柔漂浮着古典音乐,将军翻过一页,说道:“你听过这首曲子么?少校?”

“瓦格纳,《莱茵黄金》,。”阿斯里丽德毫不犹豫地回答,麦卡锡·泰兰朝她眨了眨眼,他就像瓦格纳诗歌里英武的贝奥武夫。

“瓦尔基里,是女武神,能决定他人的生死,将英雄从痛苦的死亡中解脱,不了解瓦格纳的人,也不会理解何为生存与灭亡的意义所在。”麦卡锡接过了父亲递来的书本。没有书名,只有鹰徽封皮。尤利西斯·泰兰上将推开藤椅,这个瘦弱年迈的百岁老人在阿斯特丽德面前,昨日黄花与明日朝阳。

“这是你的主题曲,约瑟芬少校,很高兴你来拜访我,可惜我这儿容不下第二把椅子了,来吧,请随意。”泰兰上将完全不像是个将军,既没有制服,而是居家睡衣,是的,红蓝纹的羊绒睡衣。

“算起来,在你一周岁生日时,我应你父亲之邀,看到了尚是襁褓的你,上帝垂怜,你父亲看见这一切,一定非常欣慰。”上将伸出了手掌,说道。

“家父泉下有知,定然如是。”阿斯特丽德一只手托着军帽,与上将握手。

窗外,绿意葱茏,鸟雀欢鸣。

第一百零五章.我,发誓

老女佣打开了林间别墅的门,麦卡锡优雅地侧身一请,“女士优先。”阿斯特丽德低头扶着帽檐戴上,将脸庞隐藏在乍时腾起的阴霾中,说道:“却之不恭了。”

“上校。”帕特洛看见门动的刹那便从葡萄架廊凳上站起,三两下拉直套裙,眼底闪过几乎难以掩饰的嫉妒,但仍是先朝阿斯特丽德报以注目,之后才微笑欠身道:“上校。”

“中尉。”麦卡锡自然而然洋溢着礼节型的笑意。果然是长子。阿斯特丽德想到,随即命令道:“帕特洛中尉,带路去冷冻休眠区。”

泰兰上将听完了阿斯特丽德简短汇报,略一沉吟,答应了她的请求,甚至额外调配了一艘驱逐舰给她。但条件是一旦事态有失控风险,无论货轮内突击队员撤出与否,伴随前去的舰队都会毫不留情地击沉货轮。这哪里算的上条件?阿斯特丽德立刻允诺,应上将邀请,三人共饮了一壶纯正的阿大吉岭红茶,上将甚至让女佣从地窖里取来了战前相册,数张六角大楼高级军官的聚会合影里都冒出了届时尚只有三四岁的小阿斯特丽德。

“女大十八变?放在你身上就不是,一如既往的美丽纯真,琳达。”上将此话一出,两个年轻人尽皆浮起各自意味的微笑。pure?纯真?十七岁之前,我还敢装个纯骗骗街上大叔买杯啤酒给我。但阿斯特丽德笑意盈盈道:“风趣潇洒依旧,泰兰叔叔。”

水下廊桥漆黑仍旧,碧绿眸子、灰蓝瞳仁成了极好的猎食目标,巨大的突变生物试探着对廊桥发起攻击,最先是海王乌贼,触手绞着廊桥超韧塑金,不料空腔龙悄然袭击,嘴颌吸进乌贼整个脑袋,两头数百吨体型的海洋霸主瞬间争斗地你死我活。

“不论进化退化,它们本质皆是动物。”麦卡锡恒定地迈着每一。“赞同,我们才是星球当之无愧的统治者,昨日是,今日亦然,明日更甚。”阿斯特丽德需要加快抬脚幅度才能跟上麦卡锡,至于帕特洛?她不敢再拽着阿斯特丽德,只得欲哭无泪地一路小跑。

“我的证件。”休眠区外,值勤士兵象征性察看了一下他俩的黑皮证件便开启了舱室。披上了厚实斗篷抵御寒冷。“泰兰上将的手令。”麦卡锡出示了盖着上将印章与独特电子花押的书面文件,工作人员机械手,吊来了戴维斯博士的休眠舱。阿斯特丽德隔着一层极厚的玻璃,看着被呼吸营养液包裹住的博士宛若婴儿般自然蜷曲。我在这儿,度过了六十年。阿斯特丽德环顾着如同山峦迭起的叠加休眠舱。过去他们也将我视作嗷嗷待哺的婴儿。她想到。

正如阿斯特丽德当初苏醒一般,博士躺在护士怀里,剧烈干呕着。三名军官矗立于前。“马克·戴维斯博士?超光谱、隐形迷彩技术的研发者,是你么?”阿斯特丽德背着手,指肚摩挲着帽檐上的皮革。

博士彷如冻死鬼般套上了连体羽绒衣。毕竟我只有一个,她想到。“约瑟芬少校在问你问题,博士。”麦卡锡说道。新来的护士那里见过如此阵仗,上将的公子亲自前来?她赶忙对着博士耳语一番。

“是我,一寸不错。”博士勉强说完这句话,旋即又抱着清洁桶狂呕不止。阿斯特丽德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很好,明天前来我的办公室报到。”趁着转身,她揉了揉鼻子。恶心,她想到。麦卡锡如是,两人相顾,扬起唇角。

打发走了小奶牛,阿斯特丽德把双腿架在了自个儿办公室的桌角上。目光顺着自己的红裤线渐次向大腿根推进。多少人想得到她?这个问题注定要存在至少二十年。会更长的,她想到,于是阿斯特丽德走到办公室的墙壁竖板。取下了一把制式m5步枪,视线透过步枪的觇孔式瞄具,镜子倒影里,另一个女人赫然持枪瞄准了她。

全金属贱人,不是么?

翌日上午,坐在轮椅吊着盐水的戴维斯博士被人推进了办公室。阿斯特丽德没有兴趣管博士的心情,她只有兴趣完成冥王星行动。她满面春风地拉过博士的手指,在保密协议书摁下指印,未经许可泄露冥王星行动具体内容,罪责,枪决。

全息投影结束,戴维斯博士沉吟道:“录像中非光非影的幽灵,不属于可见光谱,一触即死,陶瓷对幽灵有阻隔能力。你判断正确,少校,这是人造物,绝非天然……”

“说重点,博士,幽灵是什么,弱点在哪,军队应该如何应对。”阿斯特丽德直接打断了博士。“我需要解释,现在!”

“凝聚态。”博士说道,他直面着阿斯特丽德的眼睛,像刚从精神病院里放出来。她想到。“波色—爱因斯坦凝聚态,一种早在上世纪就被预测过的物质形态,不用于液态、气态、固态,凝聚态具有着反常的特性,会被纯铁屑减速,不能穿过瓷制品,但在某种特殊条件下,凝聚态能够穿过任何不含瓷的墙壁,凝聚态的温度之低接近绝对零点,所以一触即死,绝无幸免,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士兵死亡后出现了皮肤腐蚀内脏冻结。”

“继续,我听着。”阿斯特丽德拿过杯盘里的两个杯子,倒进速溶咖啡粉。

“创造波色—爱因斯坦需要大量,极其大量的能源,庞大到我之前的研究耗能在凝聚态塑形面前都是小巫见大巫。”博士嗅着空气中醇香的咖啡味,说道:“我……”

“这也解释巴拉顿湖号货轮为什么成了一艘史无前例的核动力货轮。”阿斯特丽德刚打算递过咖啡杯就想起了苏醒人员肠胃虚弱到无法承受咖啡/因。可惜,那就留给我的小奶牛,愿她多产点奶。阿斯特丽德啜饮着咖啡。

“不受控的凝聚态极为危险,货轮的凝聚态实验肯定在几个月前就出了故障,我很好奇,为什么这些凝聚态幽灵会是人形,没有道理,为何不是球型……”博士陷入了职业性困惑,阿斯特丽德一口气喝完了杯中咖啡,继而端起另一杯。

阿斯特丽德极具压迫性地盯着戴维斯博士,说道:“完成任务后我定会亲自登门表示谢意,探讨物理,所以,博士,什么武器可以消灭凝聚态?”

博士咂巴咂巴嘴,有气无力道:“只要能源放电场存在,或者处于一个约束笼中,不可能消灭凝聚态,最多通过等离子放电枪发射出聚焦能量脉冲来瓦解它,我必须说明,过于强烈的能量波动一旦导致可能存在的约束笼破裂,后果无法预测!”

你害的老娘白吃苦头,少校。阿斯特丽德回忆起冲出货轮下舱后的情景,凝聚态与她近在咫尺却失之交臂,但她却傻乎乎地冒着沉底的风险跳海,她穿着一副外骨骼!阿斯特丽德忽略了博士的最后一句话,她站起,俯身与博士握手,说道:“很好,现在你的工作就是协同工程师们,制造出军队需要的武器。”

博士走后,帕特洛不请自来。“瞧得出事情很顺利,您的表情告诉了我。”帕特洛呈上了来自威廉姆斯中将的纸面命令。啊,我的机甲。“请对将军转达我的谢意。”

“至于你……”阿斯特丽德叫住了准备离去的小奶牛,她的表情也告诉了许多。阿斯特丽德手撑着桌沿,说道:“今晚,我有份礼物给你。”

一周后的清晨。

帕特洛恭顺地替阿斯特丽德穿上军装,然后蹲下套起靴子。所谓的礼物嘛,一份调令,来自中将办公室,波莉·帕特洛由威廉姆斯中将首席女秘书调任至新开设的第一机甲师对内联络处的办公室主任。说白了,阿斯特丽德要来了小奶牛做她的“秘书”。至于是办公秘书还是生活秘书,私底下,这个由她说了算。

“好好收拾你自己,你臭的就像个红灯区站街女,要是我回来后你还是这副下贱胚模样,我发誓,我会把你送去次级哨站做站街女。”阿斯特丽德低头踢了一脚小奶牛。这条勋带真的褪色了,我得换条新的,不知道还有没有这种料子……

“是的,长官。”帕特洛被一军靴踹得跪坐于地,凌乱长发遮住了脸庞,她小声应道。“那就动起来,婊子。”阿斯特丽德走出她的单间,滑门阖上,同僚们纷纷朝她微笑致意。你们的机甲女武神又要投入战斗了,她想到。

枪械工程师们紧急加班加点,改造出数十支等离子型的m6贝奥武夫步枪,直接由机甲聚能模块连线充电。同样的,机甲外侧的爆炸反应装甲改为反重力悬浮陶瓷片。任凭凝聚态再如何猖狂,在掌握了运行规律的波塞冬军队前,终究是个大号点的虫子罢了。

装载着足够武装两个机甲排的武备吊入“黄石”号驱逐舰,这一次,阿斯特丽德手底有六十个来自第一机甲营的精锐士兵。这些从小听着女武神故事长大的小伙子们像崇敬元帅一般看着台上的阿斯特丽德。

“我,阿斯特丽德·特蕾莎·安德烈娅·约瑟芬,以军人荣誉发誓,我会带回胜利,一个完美胜利。”阿斯特丽德视线延伸到台下热情鼓掌的麦卡锡·泰兰上校,与抽空前来的乔治·威廉姆斯中将。她如此坚毅地结束了战前演讲。

掌声,雷动。

第一百零六章.你们痛苦,与我何干?

“狐狸队,登船。”阿斯特丽德站在驱逐舰的后甲板上,实时监控着第一波突击队进入货轮深舱,这几名训练有素的士兵身着战后设计的t-63型单兵机甲,外貌与全身披甲的重型外骨骼类似,但三防指标可一点也不接近。直升机吊运着三个机甲士兵抵达货轮上甲板,以及一头机械罗特威尔犬,充当小队的远距离眼睛。

“进入深舱,寻找幽灵。”机械犬率先进入,狐狸队其后,他们将机甲的66毫米烟雾发生器改装了铁屑榴弹,刻意强化了运转频率的通信仪即便在货轮约束力场的干扰下也能较清晰地传递信息。

“靠近动力舱,幽灵信号平静。”阿斯特丽德放下望远镜,专注于查看着机甲头盔屏幕的视频连线。处在战斗舱膜中的感觉,真好。她想到,临近十月,哪怕北纬三十度线穿过了南部湾,不可避免的寒冷愈发厚重,一旁的船员们已经穿上了绒领大衣,护耳帽、手套一件不落,看起来比武装机甲的阿斯特丽德还要臃肿。

由驱逐舰、巡逻舰、鱼/雷快艇、反潜直升机组成的特别舰队正与货轮保持着五公里的安全距离,数架鱼鹰旋翼机绕着货轮飞行,准备一有动静便投入第二波次突击队。

“抵达动力舱……幽灵信号?波动!它们来了!”狐狸队传来的画面中,幽灵再次凭空浮现,但有绿色的凝聚态不再如前几次乍看时悚然而惊。“消灭它们。”阿斯特丽德说道。

“收到。”机甲的聚能模块几分之一秒内就给放电贝奥武夫步枪充能完毕,谨慎起见,狐狸队使用了30mm放电机炮,队员们迅速架好缓冲架。“瞄准……锁定,开火!”高达40万焦耳的聚能脉冲在出膛的刹那甚至崩裂了枪管!巨大的后坐力甚至令炮手猛地头颅后仰!

“嘭!”幽灵就在舱道,根本避无可避!蔚蓝色的脉冲环骤然扩散,放电机炮的聚能指数瞬间降低到了百分之零,旋即节节攀升,狐狸队的超光谱护目镜忠实地记录下了脉冲波如何瓦解了一只幽灵,尘归尘,土归土,鬼就是鬼,滚回你们高维空间去!

“确认击杀一只凝聚态幽灵,机炮大约充能二十七秒。”阿斯特丽德立刻将击杀录像传向了其余的五十五名机甲士兵。“你们都看见了,行动!”她接过直升机掷来的扣索,飞向货轮。

“第二波次,登船!”这一次是总部独力出动,梅波特方面应邀派来了一些小型辅助舰艇警戒外围动向,突击队中自然没有康威少校。取而代之是第一机甲营的埃夫雷姆上尉,不比少校的非主流银发,上尉是纯正的银灰发色,古老的血统可以追溯到哈布斯堡家族。最重要的是,上尉懂得他应该做什么,谁是他的上级。

突击队分为两队,一队增援坚守动力舱的狐狸队,同时确认动力舱内的反应堆组件,第二队由阿斯特丽德亲自率领,直扑深舱实验室。

狭窄的甬道仅够一人通行,但这不是问题,机械犬排头,只要幽灵敢冒头,数支放电枪累计叠加的动能甚至赶上了75mm反坦克炮的出膛动能。管你肉体凡胎幽魂亡灵,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诡计都只是新规律的学习方法,肯交学费,世界上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

“发现幽灵开始重新凝聚。”动力舱位置的埃夫雷姆上尉汇报道。“能量不足?我会请求支援梯队送来备用聚能燃料。”阿斯特丽德摁动扳机,碍眼的幽灵被打熔成了等离子原。

“感谢您的好意,不过我们不需要,我就是想说,它们相当顽固。”一队建立了稳定防线,三三两两阿猫阿狗的冲击自然不必担心,这次机甲士兵们带来了聚能炔焊枪,数千度的高温射流侵蚀,百分九十九的人造物都抵挡不了。简单粗暴就是美。

“享受假期吧,小伙子们。”阿斯特丽德来到了实验室门外,随手解决掉刚冒头的幽灵,五分钟后,实验室舱门被焊枪凿开,阿斯特丽德走进了货轮船长日记中的‘百影’计划来源地。

“长官,我们进入了反应堆舱,控制棒组件都落下了,裂变停止了,辐射浓度合格。”二队传来的视频中是一副典型的核动力航母型反应堆,舰队的技术官们对照着“林肯”号航母的平面图,基本确认了这就是林肯的心脏。

“原地固守,等待下一步命令。”阿斯特丽德走入了实验室。“遵命,长官。”上尉说道。

囿于货轮的尺寸大小,实验室规格并不算很大,靠近出口的是一圈凝聚态储藏笼,失去了电力传输,被封禁于约束笼的凝聚态幽灵已经淡不可见,只能通过信号判断存在与否,但也有九只笼子破损了,靠着货舱下部大约束笼勉强维持,舱笼总数五十。看来疯狂科学家也不敢过于玩火。

阿斯特丽德弯腰拾起了控制台前一具倒毙骨骸旁的形状奇特的扳手,她检查着尚是完好的控制台说明。“危情发生,使用这把扳手钳开输送管道,并拉下封锁杆。”凝聚态的瓦解重组的速率虽说不快,却耗能频繁,一小时过去,交战最激烈的一队,机甲聚能块消耗了百分之四十,聚能块每月生产量稀少,在总部看来,聚能块比什么都重要。

阿斯特丽德踏步前进,一脚踏烂控制台边的头盖骨,她钳下了封锁闸。“汇报,幽灵消失。”交战状态的队员们回报道。“我已控制实验室,幽灵逝去,警报解除,派入扫尾部队。”阿斯特丽德说道。

总控台下便是凝聚态生产设备,五十只冷冻舱,但内中的人与避难所冷冻舱截然不同。阿斯特丽德抹开舱面的冰霜,完整的人体神经元,生命体征仪紊乱严重,一会儿直线一会儿紊波。

这些人一定很痛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薛定谔的猫。阿斯特丽德负着手检视着她的战利品。她背对着队员,所以谁也看不见她扬起的唇角,她非常高兴。价值太大了,金矿算什么?这是一把钥匙,胜利之门的钥匙。

所以,你们痛苦,与我何干?

第一百零七章.钢铁之冬

西蒙接住了落在掌心的一片雪花,不同于印象中该有的柔软洁白,北方十一月降下的雪,坚硬发黄,防毒面具滤芯滤出带着一股活性炭味的寒冷空气,但这不妨碍他抹去面罩上掩盖着一层黄幕,阴沉铅云犹如倒置的钢铁城墙,压在所有行人的肩膀上。尚有钱款的钢铁居民们无不披上橡胶雨衣,远远望去,整个f区都是一副生化防护人员样子,毕竟花一百元购置一套简易抗辐射衣物,总比花五百元买瓶抗辐宁来得好。更何况,现在轮不到人类在云层诞出的雨雪中喜悦了。

自然,辐射。

工厂电铃尖锐高鸣,西蒙赶上了工人轮班潮,数千名钢铁工人涌出叉道,滚滚洪流裹挟着西蒙一道前进,但西蒙飞快闪入街边店铺。“可乐。”他抛给店主三枚硬币,顺手拿起手边一罐变异果压榨而成的红皮可乐,西蒙等着人潮经过,取下了防毒面罩,“嗤啦”一声,食指旋着拉环。

“这种加了机油硝酸的可乐留给你自个儿润滑菊花用吧。西蒙嘴唇刚触到液面便嗅到了可乐成分中的微微辛辣味,他顺手一抛,铁罐凌空淋洒出股股墨黑的汁液。“你浇坏了我的货物,你必须全部买下这些果子来赔偿损失!”杂货店主丝毫不因出售伪劣产品感到惴惴不安,口沫横飞着往西蒙脸上招唤。

拇指一搭拉环,椭圆形的铁片便在指尖旋转起来,手掌抹去面罩表面的冰霜,西蒙头也不抬地一伸手臂,从内屋气势汹汹钻出来的彪形大汉顿时嗷呜一伸仰面倒去。“如果这就是你的底气。”西蒙擦干净面罩,戴好并把下沿塞进了雨衣领子里。彪形大汉眉头中央没入了一只拉环。“后头的四英寸猴子,蹲好你的马步。”西蒙屈指弹开后半部分拉环,他不过是掰了铁片罢了。

逆着人流而进决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西蒙更不想在十分钟后孤零零地走在昏暗的工厂路,为此,他忍受了无数次肩撞磕碰,无数双不怀好意的手探向西蒙怀中,试图掏走可能存在的几枚硬币,每当窃贼之手摸入外兜捏住一枚硬币时,西蒙便会一记手刀劈地贼手触电痉挛离开。

g区尽是劳动密集型工业,随便一家工厂就雇佣了数百上千名工人,规模最大的拾荒料厂高峰时需要三四千名工人站在流水线拣选尚有利用价值的物品。第二班铃还有五分钟才会响起,西蒙借着提前等班的三五人群悄然闪入了拾荒厂中。

工厂保安对大摇大摆走进的西蒙熟视无睹,对于保安而言,这类壮犊子般想连轴转挣钱的工人实在数不胜数,再说了,流水线堆满了垃圾,那个小偷会不长眼跑到拥有城内合法枪支使用权的g区厂子偷东西?莫不是嫌命太长,想去监狱玩一番玫瑰小姐?

西蒙往舌根压了颗抗辐宁,顺手在拐角阴暗处丢掉了“呱唧呱唧”响的雨衣。“你好啊,伊万。”西蒙侧身贴着柱子,某个倒霉鬼刚好也要从这道小门过,他顺势环住了此人脖颈,捂住嘴巴拖到了门后。“冬天好,伊万。”西蒙一拳打凹并且捏碎了这人咽喉,怨你自个儿走错道,不怨我。西蒙回头望了眼隔壁的纺织厂青灰色外壁。嗯,监控盲区,西蒙默默确认道。他感谢了一下基础设施的不完善,旋即,在痛苦挣扎于雪地中的伊万注视下,西蒙徒手攀登着排水管道。

走廊有人巡逻,西蒙小心翼翼地探出左手,够到窗檐。锈蚀的管道固定条深深勒着西蒙的五指。他松开了右手,固定条分崩离析,瞬间,西蒙身子一塌,他抗拒着左臂神经的酸痛感,硬是坚持到了右手荡回。蝙蝠侠弓起腰板,扒上焊死了木板钢筋的窗户。西蒙抬头望着飘荡着红布的终点。

请叫我艾吉奥·海耶斯。西蒙脑海里浮过阿多菲娜家的客厅电视机旁一摞vcd,有时候红发女孩喜欢做个夜猫子打游戏,害得他也得通宵。她从哪搞来的碟子?西蒙想到,奋力攀上又一级支撑点。

办公室里有人点烟,三流火机牌子。西蒙无须刻意聆听,自从上周他恢复了视力,海德拉之血成功将活尸的敏锐听觉嗅觉嵌进了基因,达成了初步融合,所以即便数十米开外,西蒙照样能分辨出目标楼层的人员分布状况。

本来这种低隐藏性的刺杀任务不该交由预备成员执行,奈何海德拉不断调走城内为数不多的正式成员,终于,阿多菲娜也神秘失踪了,若不是她托猫耳女仆薇薇安送了信笺来,西蒙还以为她心血来潮去商队钓凯子了。

于是在复明的第二天,薇薇安就理直气壮地要求西蒙结束光吃饭不干活的懒惰状态,继而接受准正式成员的适应训练。比方说徒手攀上几十米高的工厂外壁,击杀拾荒厂的项目经理。

给我一把消音麦克米兰,两千五百米内,这小子敢露头就等着脑袋开花。西蒙如是说道,猫耳女仆悠闲研磨着咖啡豆,泡好了一杯咖啡,走到嚷嚷个不停的宾州土拨鼠桌前。

“我是肉食动物,我有一万种方法让你成为我的晚餐,你想试试吗?”西蒙被死死按着脑袋,英俊脸庞挤压成滑稽卓别林。“不想!不想!”西蒙喊着。

“很好。”刺在绣花桌布上的三根骨爪收了回去,猫女伸出爪子挠了挠毛绒耳朵,这对耳朵果真不是发托。“那么,挪动你的屁股,然后滚出本王的魔仙堡。”薇薇安往卡布奇诺里画了一朵奶油心型花,鄙夷道。

走廊两个保安,办公室三个人在打扑克,m16的枪油味。西蒙扶着排水管道,踩着凸檐,蹲下身,蹬腿一跃,抓住目标窗台。夜魔女王的基因极大加强了听、嗅觉的同时也提高了西蒙的总体柔韧与耐力,使得他能承受更剧烈的运动。回去路上我要捎点猫薄荷,他想到。

“红桃10!同花顺!老子赢了!”

“啊,去你吗的。”西蒙倾听着办公室吵闹的打牌声。打扑克都靠着作弊,怪不得有人买你的命。西蒙腹诽道,他单手扣着窗沿,吹了声口哨。过来,大伊万,表哥有好东西给你看看。见保安迟疑了一瞬,西蒙又嘬着嘴发出了“湫湫”声。

“乌鸦?”一名保安纳闷道,迈开腿朝西蒙方向走来。

“你养的乌鸦会这么叫?”另一个保安翘起二郎腿抽着烟。蓝星香烟,是条汉子,西蒙想到,他将腰弓地更弯。“乌鸦呢?”保安拎着球棍探头环视。

在这儿呢。西蒙猛然发力,揪住了保安的汗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换手出拳,打扁保安喉咙,令后续声响只有一记沉闷的“啪叽”。晚安啊,朋友,西蒙翻了进去,在靴子踏上前,西蒙便拔出匕首甩中了几米外浑然不觉的保安左眼。你也晚安,傻大个。西蒙冲着尸体上的摄像头咧嘴一笑。工厂的确会放置许多摄像头确保工人们手脚干净,但阿多菲娜与薇薇安都提醒过他,所谓的摄像头无非是安慰剂按钮罢了,除却工厂入口寥寥摄像头真的开启,其余都是架子货,连没连电线都是问题。

“两只红心k,红心5梅花5带一张黑桃2!”风水轮流转,有人亮出了两对,随着一阵硬币扒拉声。赚得挺多啊,分我点嘛。西蒙无声着张嘴说道,取下了保安眼窝中的钨钢匕首,左手自靴筒里摸出另一支,两把匕首轮转着玩手指舞。

不分我?我自己去拿。西蒙径直推开了屋门。“老子说过,有人闹事就打!”项目经理谢了顶,配着喜气洋洋的圆脸倒也算得上憨厚,贸然被人打扰了兴致,当即便是破口大骂。

“闹事的人站在这儿。”西蒙双手一叉,匕首各自找着了对象,两个牌友当即毙命。西蒙摊摊手,抽出折叠椅坐下,指了指牌桌,说道:“坐下。”

“谁派你杀我,我付双倍价钱买命,付三倍价钱雇你杀掉要我命的人。”谢顶经理短暂慌乱后,很快镇静,仿佛就是换了个牌友罢了,面对面谈判道、

“打一局?赢了,我留你一命。”西蒙举着一张染血的红桃k,见经理点点头,西蒙随即洗着牌,西蒙先放了五张公共牌,各自从牌堆取了两张底牌。“我押小。”西蒙撑着下巴道。

“大。”经理说道,额头渗着冷汗。

“加注?”西蒙打了个呵欠,经理瞅到了机会,手往腰后探去,刚碰到枪柄,西蒙的鹰爪刀便剜开了经理的嘴巴,刺穿下颌。“嘿嘿嘿!等会儿再死,我们看看底牌!”西蒙拍着经理后背,摊开了彼此的牌。

“我是红星4和黑桃j。”西蒙以牌做镖,两指一挟,飞的又稳又准。“哦,你是两张红桃k,你赢了。”西蒙拿起国王牌盖住了经理的双眼,不忘找出钱包翻看。“一张五千元的不记名债券?区区五千元想买你的命?”

“隐形墨水,啊,你想得可真美。”西蒙顺手在经理的西服上擦掉血迹,他拔出匕首,说道:“记住,去了地狱打牌别作弊了。”随后,钨钢匕首插进了经理的后脖。

第一百零八章.摄政王

西蒙反身靠在g区某根路灯下,点起支烟,唇际流淌进大红星香烟刺喉上头的焦油辛香,来往各处皆是匆忙喊叫提水灭火的工人。西蒙拦下了一个花臂小伙,问道:“拾荒厂怎么起火了?”

小伙抹了把熏得漆黑的脸颊,略略打量了一番西蒙,说道:“嗨,听说工厂上层的油灯摔了,刚好落进传送带里,老兄!赶快去灭火!老杰克说只要参加了灭火,一人发二十元!”说完,小伙便兴冲冲地拎着洒了一大半工业废水的铁皮桶赶了过去,好似巴不得厂子再烧一会儿。

“谢谢提醒。”西蒙挥挥手道了声再见。五千元买我?拜托,是海德拉要这个厂子烧了,就算给我五十万也不敢逆着放你一马啊。西蒙顺便去阿多菲娜家楼下吃了顿湖鲜晚餐,被他痛揍过一顿的奸商店主忙不迭地递烟送酒。西蒙慢吞吞地从左轮里取出两颗马格南子弹付了账,硬币不一定通用废土,但子弹必定全世界流通。

“收尾干净了没?”搭乘着高塔滑索回了格莱瑟姆酒馆,自从上月起,m区街道简直形单影只,随着一声风铃开门响,西薇薇安无所事事地坐在铺了层米黄桌布的核桃木桌旁,自顾自地下着棋。

“按任务要求办妥了,一支烟头,反正议会那边调查起来肯定也是监督员玩忽职守不小心点着了工厂,然而不幸的项目经理英勇就义呗。”西蒙反手拎过投石机砸掉了薇薇安的国王。“我赢。”他说道。

许是宾州土拨鼠事情干得漂亮的缘故,薇薇安故作诱惑地吮着手指头,牵着西蒙往后厨走。“来,我有个惊喜给你。”她的两只猫耳一动一动。

她是在勾引我?西蒙抗拒不了猫耳女仆爪子传递来的力量,活活被她拖了进去,但薇薇安哪里是去后厨搞一搞暧昧,而是按凹了墙砖,露出通向上方的阶梯暗道,抱着手臂,昂头说道:“摄政王殿下点名要见见海德拉近年来血统仪式进度最快的新锐成员,对,你现在要去觐见伟大的梅利萨殿下,注意言辞举动,不然我就吃了你。”

西蒙瞅着身高只到他肩膀,却装腔作势呲牙前扑的薇薇安,习惯性揉了揉她手感极好的耳朵,歪头道:“那你就看着店,去找老鼠当点心吧。”

薇薇安跳起来赏了西蒙一个板栗。

“进。”阁楼门后传来一道毫无任何情感乃至语调的声音,西蒙拨了拨被猫耳女仆搞乱的发型,清了清嗓子,推开小门走进。

“阿多菲娜?这就是她说的惊喜?”西蒙一进门便看见了阿多菲娜标志性的披肩红发,他大声说道。

“阿多菲娜”缓缓转身,蛇形竖瞳一瞬间的目光交汇立刻令西蒙如坠冰窟。“跪下。”她说道。

无形的力量压迫着西蒙单膝跪下。“凡人视我,皆如心中所想,抬起头。”难以抵御的力量掰起了脑袋,西蒙失声叫道:“安布罗斯上尉?”

上尉裹挟着战云雷霆,俯视着虫子一般瑟瑟发抖的下士,脸庞每一道疤痕淌满了黑色火药,吐出第一个字时,骤然汹涌。“何故逃离?”

“我……我……”恐惧攫住了心灵,西蒙仿佛回到了他最不愿回忆的法兰克福战场,他抖索着嘴唇辩解道:“我想要活下去!我有未婚妻等我!我不能死在这个狗洞里!”

“这不是你放弃战友独自逃窜的理由,狙击手,你玷污了游骑兵的信条。”上尉骇人的面颊足可止小儿夜啼,燃着的烈火化作了枪。“西蒙·海耶斯,你临阵脱逃,致使班组覆灭,我判决你,枪决!”

“不!”土拨鼠挣扎着试图钻进洞里。“看,临死了仍旧是畏缩本性。”上尉举起枪。

“砰!”枪响烟散,西蒙睁开双眼,安布罗斯上尉尘埃消逝,一位身材颀长发色墨黑到焦距不由自主陷入其中的人,他负手望月,西蒙无从判断出他究竟是何种性别,海德拉的摄政王仍旧是不带丝毫人类感情地说道:“阿多菲娜·莫尔芬,你爱之人,理查德·所罗门,你恨之人,威尔·安布罗斯,你惧之人,我说的对么,西蒙·海耶斯?”

“是的。”西蒙被钉死在了原地,只有眼珠与嘴唇能动。

“当我听说莫尔芬选择一个战前纯血人作为她的伴侣,我并不惊讶,毕竟,易形者向来我行我素,正式见到你后,我才发觉了莫尔芬是多么深谋远虑,你展示出了值得海德拉注目的潜力,三个月,你达到了开启血统仪式最终端的资格,若是王于我前,定会亲手赐予你海德拉之魂。”

“感谢您的厚爱。”西蒙说道。

“不。”摄政王否定这个字。“海德拉不存在感谢,该获得什么便是什么,王未于座,作为海德拉摄政王,我代表至高无上的弗拉德·卡斯登陛下宣布,正式承认你的海德拉之血。”

新月透过阁楼小窗,映照于陈旧木板,灰尘四起,西蒙将头颅低地更深,说道:“我之荣幸。”

“很好。”摄政王转过了身,但他的脸庞却换做了维克斯·所罗门。“我之脸庞,即为你之欲望,成为海德拉,你有权追求欲望,但在此之前,欲有所获,必有所舍,告诉我,西蒙·海耶斯,你是否愿意以生命作为筹码,添加进海德拉的荣光,你的欲望。”

维克斯清冷高傲的表情燃起西蒙旺盛的愤怒,复仇,性命操之人手,无力反抗的恨意。西蒙毫不犹豫道:“我愿意,摄政王殿下。”

“很好。”摄政王第二次肯定道。“统筹官亚历山大·风嚎将会告知你的新任务,并且,我提醒你,海德拉,憎恶背叛。”月光偏移,待西蒙重新抬头时,摄政王已然凭空消失,空余印痕。

“摄政王说了什么。”待西蒙有些丧魂落魄地走下阁楼,薇薇安凑近了递过一杯酒,好奇道。

西蒙仰头喝尽烈酒,沉沉说道:“说了什么?不,他什么也没说,他只是看穿了我的内心。”

第一百零八章.我自己的战争

西蒙在后街抽完了一支烟,靴跟踩灭在雪地里,他看着极地酒吧悬在门外的的一串易拉罐风铃。还真是小家子气,西蒙想到。随后,伴着一阵“叮铃铃”碰撞声,他推开了门。

“今日休业。”酒保背对着来者说道,慢悠悠地饮下一杯朗姆酒,酒保并不担心这时候有人挑事,甚至隐隐盼望来个不长眼的白痴弄场冬日拳击赛。

“一瓶伏特加。”西蒙说道,正与悻悻转头的酒保碰了个四目相对,就如撒盐融于冰雪,酒保立刻换上了夸张的表情,叫道:“伙计们,看谁来了。”

正在舞池里白日狂饮的佣兵们嚎道:“管他吗谁来了!老子叫的红灯区妹子呢!不是姑娘就别烦老子!”话音一落,便是肆无忌惮的附和笑骂声。

“他们最近……”酒保拎出刚从冰桶冻过伏特加,单手撑着脏兮兮的柜面,凑过来说道:“你也知道,挣了钱嘛。”

西蒙启开瓶塞,先灌了一口酒,一股火线烧进胃袋。真够冷的,西蒙想着一路走来的暴雪盈街,街道自治会不得不雇佣人清扫积雪,否则临街的店面都得一夜醒来开不了门。“我请你,这么久没来,在m区过得如何?”酒保捕捉到西蒙眼神里一些的阴沉,忙解释道:“干我这行的,总得有几个线人,对吧?”

“就是注意注意你的小脸蛋。”西蒙抽过烟盒,散了一支黑滤嘴的大红星。拍了拍酒保瘦弱肩膀,提着酒瓶灌着。

冬季,我喜欢冬季,西蒙想到。

“我那时候心里想着,我艹,我要死这儿了?噢,太他吗悲哀了,要知道,我还在老家藏了几瓶烈酒。”马尔科摸着鸡冠头两侧光秃秃的头皮,一拳锤在地上,震得酒杯乱跳。

“所以你老二就是那阵子丢的吗?”有人插嘴道,不管多么无趣下流的笑话,总能引起轰破喉咙的狂笑。

马尔科拈起一片肉丢进嘴里,熏得焦黄的大门牙一开一阖,激动地拍打着膝盖说道:“嘿!想到这里我就心痛,跳起来抡起榔头就反败为胜,拔光了败者的牙齿,逼得他说了酒窖位置。”

“最后你找到了姑娘还是烈酒?”西蒙说道,短短几步,酒瓶就空了一大半。

“废话,我全都要了!”马尔科摇摇晃晃地站起,怀里的空酒瓶乒乒乓乓地砸碎一地。“头儿?”马尔科惊讶地看着凭空出现的西蒙,但酒精已经烧蚀了佣兵仅存的理智,微风吹过,马尔科仰面扑倒,响起了浓重的鼾声,放眼望去,整个舞池十来名佣兵皆是如此。

“一群无可救药的家伙。”西蒙扶额,喝光了酒,顺手一抛,径直对着墙根阴影处喊道:“拉米雷斯,你患了偷窥症么?给老子出来喝酒!”

黄金眼慢吞吞地拉下兜帽,两人并肩站着,拉米雷斯黑色眼罩后便是那只纯金打造的独眼。“听说你加入了海德拉,是为了哪个女人的精/虫上脑?或是厌倦了杀戮想换个口味继续杀人?”

野兽,西蒙扫过拉米雷斯隐在风衣后的软质防弹衣,翻找了瓶尚有剩余的酒,酒入唇中,烧喉酷辣,但他不在乎劣酒烈酒与否,咕咚咚灌着,说道:“两者皆有,人生在世,有个称心如意的女人还能要求什么?”

拉米雷斯接过了酒瓶,晃了晃瓶底,说道:“钱,地位,有了这两个才能保住女人。”黄金眼一口口地饮着。

“行吧。”西蒙倒腾出还剩六七根的烟盒,彼此点上,短暂白昼时,光灰雪的反光便足以将临街酒吧照的透亮,但不开灯,这片儿终究是昏暗的,些许打火机带来的火苗无非是分秒闪光,不改本色。“钱,地位,女人,都是我奋斗的目标。”

“以及,复仇。”拉米雷斯补充道。“海德拉,龙湖,是我低估你了。”

西蒙搔了搔黏糊糊的后脑勺,到了温暖地界,灰雪融水就跟打了发胶一般。他倒是不奇怪拉米雷斯知晓他的动向,这是个因故退伍的龙湖佣兵,佣兵这行要紧的便是朋友,没人希望某日的刀兵相见时两方都手下不留情。“呼~”西蒙扔掉了烟蒂,拉米雷斯一只眼,黄金眼,而他的一只眼,亦然如此。

“叫醒这群烂醉如泥的蠢货,我即将成为海德拉的正式成员,干了这笔单子,我保你用上黄金做的ak。”西蒙后腰一挺,说道:“彼特在哪呢?你们的头儿呢?”

“那儿,和女人打牌。”拉米雷斯努努嘴,他嚼着葵花籽道:“龙湖佣兵可比我们强多了。”

“你觉得我有几只眼窝够装黄金眼?”西蒙忽然停步,回头指了指他瞳色不太对称的双眼。

西蒙走进唱k包间,皱眉看着横七竖八缠着彼特的陪唱们,西蒙捏小鸡般挨个丢出了夜店歌手,只剩最后一个八爪鱼箍着紧紧的。西蒙刚触上这个女孩,一把格洛/克直勾勾地顶着他的下巴。

“几月不见,你看来已经不是少年了。”西蒙手底不慢,往正在穿吊带衫的姑娘臀部拍了一记,说道:“出去。”

“你不也是从孤零零一个变成置业立家的居家男士了么?”彼特收起他下意识拔出的枪,白风衣依旧,唯独是件新的战壕风衣,晋升为毛头小子的少年脸上依旧残存着一夜癫狂后留下的余韵。“你比我强多了。”西蒙由衷赞叹道,指着玻璃桌上叠得满满当当的五彩斑斓。

“你确定?”彼特扎了个小辫,鹞子翻身倒了两杯酒。“在莫尔芬家里时,你们两个天天闹得我睡不着。”他的上唇蓄起了胡须,虽仍柔软,聊胜于无。

“我喝得太多了。”西蒙拒绝了这杯酒,看着彼特宿醉后又饮了两杯酒当醒酒汤。

西蒙掏出左轮,一颗颗地倒出马格南子弹,低头自顾自地清理着许久不曾用到的大蟒,说道:“我需要你。”

浸润了太多酒液**的靠背阻止不了彼特懒洋洋地靠去,毛头小子将双腿架地高高的,说道:“我们去哪儿?”

没有丝毫废话,没有丝毫问题彼特如是回答道:“你临走时交给我的核心佣兵队有七个人,现在有十五个好手,若是人手差了,我能在三天内用银行里的两万元招募来一百五十个,不过我说,你是要偷袭所罗门么?那我能招来二百五十个。”彼特提到所罗门便是赤裸裸的兴奋,他的少年时代成长于力量为尊的帝国,要么痛快干架一场,败者为奴为婢,但权势者没有兴趣屈尊到对付不在一个等级的弱者。

“快了,首先我必须完成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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