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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迟暮》


序章

亘古天地,道法无常,烈日灼灼亦可雨,风雪梧桐春晚回,时中华大地万物极盛,举世清平,天赐龙幡,以镇万恶。然,轮回有道,天时难为,清平百年后,终归命数。是年,洛阳府太卜察,九宫移位,西北无星,遂报异象,众人无解,曰:不测之相。

当今的中华大地,皇室天威衰落,龟缩洛阳城内虚度光阴不问世事,而掌权的乃是洛阳的王府,维持着世上的秩序,手握着百姓的生死,可谓是俯视众生,高高在上。不过,延续百年的统治已然成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虎威犹在,却也分身乏术,无法顾及广袤的中华大地。与此同时,在海之滨,青州府,新继任的青州府知府少年老成,短短几年间,将青州这样的荒凉之地经营的风生水起,青州府盛极一时,各地豪杰纷纷投奔,一时间,高手如云,连洛阳府也敬而远之。

在洛阳府北边,有座横贯南北的大山,世人称其为长白山,相传长白山上灵气充沛,常常有世间罕有之物出现,也有世间稀奇之事发生。自春秋巨变之后,长白山上新兴起了一座道观,名曰三清殿,虽无仙界之实,却有仙境之名。

三清殿乃是当今世上一股清流,与世无争,门下弟子也很少下山,故而十分神秘,现在的三清殿掌门乃是青鹤真人,相传早年,青鹤真人云游之时,途经长白,偶遇一青鹤,伤于溪边,真人怀鹤而归,谁知此鹤乃长白山灵物,真人见其不凡,于是留于长白山,与此鹤共同修行,创下三清殿。不过令世人称奇的是,三清殿仅有三名弟子,据说这是青鹤真人立下的规矩。

洛阳府东边,是扬州城,扬州城乃是世上繁华之地,漕运,水利,车马市巷,川流不息。不过说到扬州城,世人最先想到的是暗香楼,这是扬州最著名的酒馆,至于为什么著名,那就要说到这酒楼里面的光景了,可谓是花红柳绿,莺歌燕舞,怎能不招蜂引蝶呢?正因为如此,那暗香楼倒也成了远近闻名之地,就连洛阳府这样的正派也难免有人偷腥。为此,洛阳府都尉封刀不止一次带人去找暗香楼的麻烦,不过暗香楼一众女子也毫不惧怕,那领头的暗香楼主更是厉害,总是找些达官贵人来对付封刀,这让封刀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这黄河以南最有名的就是这三家了,洛阳府,青州府,还有个扬州城。

且说黄河北边的情况,先说这安定县城吧,这座古城坐落在泾渭之畔,依山傍水,一年四季分明,十分的安详,辽阔的北方让城与城之间联络困难,相距甚远,所以,安定却也孤独。

小城中有座山,这山上有座王母宫,宫中弟子甚多,现任宫主名叫花镜,相传其在此山偶得九天玄女经,一朝顿悟,开宗立派,创下这王母宫。一时间,名震泾渭周遭。说来也是一件奇事。

至此,这世上大致就是这样的格局了。

第一章 叶落长安秋已逝

古城长安,雄据中原之门户,是塞上繁华之都,往来客商络绎不绝,也有游侠书生行于市井,作为多朝都城,也是天生丽质,有一种王者之气,霸者雄风。

塞上秋早,空气中渐渐多了烟尘,长安西门,一骑快马飞驰,正往城中飞奔而去,骑马的是一少年,身形显瘦,却格外精神,看他焦急的样子像是有什么大事。

少年进了城,翻身下马,城中巡逻的卫士也注意到了他,怒目而视,少年有些脸红,他知道这长安城中是禁止骑马飞驰的。

他默默牵着马走向街市,没有理会那些卫士。

热闹的长安街市,远远飘来的酒香,五光十色的小吃,少年也忍不住多看两眼,可是,摸了摸怀中的玉佩,便没了心情。

他呆呆走着,恍然有些失神,好像行尸走肉般。

咕噜咕噜~

他摸了摸肚子,又摸了摸包裹,摇摇头,继续走着。

“哎,刚出笼的包子,来两个?小客官?”卖包子的喊着他。

他扭头看了看

“我没钱。”

“给孩子拿两个,记我头上,老九。”

一个中年男人,掌柜模样,对卖包子的说道。

“得嘞,刘掌柜,您还是改不了这菩萨心肠。”卖包子的麻溜儿的包了两个,递给少年。

少年看了看,应该是后面那家药铺的掌柜。

“多谢您。”

掌柜摆摆手,笑了笑,看着少年缓缓离去。

“当当当……长安府告示,速来观看。”一阵破锣声传来。

“怎么回事?”掌柜的问

“回掌柜,好像是长安府又出了什么告示,总之和咋们无关。”一小二答话。

掌柜探头望去,正是西门。正好,途经的路人纷纷嚷嚷,都嘀咕着。

“唉,刘地瓜,什么告示啊?”掌柜的喊着一旁卖地瓜的刘老头。

“也……也没……没事,就是好像……安定闹瘟疫了。”刘地瓜结结巴巴的说着。

“瘟疫?”掌柜脑袋嗡的一声。

他赶紧朝着西门跑去,想看看具体情况。

人潮涌动,卫兵肃立。

“瘟疫……”刘掌柜皱着眉头,他当然知道,有多可怕。但是,他现在有些疑惑,出了瘟疫,按理来说官府应该会大量用药,可是这几天他药铺里可是安静的很呐。

“你去其他几家药铺看看,这几日有没有进货。”刘掌柜吩咐小二。

“这就去。”小二撒腿就跑。

刘掌柜转身回药铺去了。

没一会儿功夫,小二气喘吁吁的跑进药铺。

“没,没什么,动静。”小二扶着墙说道。

刘掌柜闻言,立马转身进了后院。

几只鸽子飞出了院子。

“哟,这刘掌柜今日这鸽子放的有些早哇,还没到点呢”卖包子的听到声音,看着飞远的鸽子给一旁的刘老头说道。

“指不定今儿清闲呢。”刘老头儿摆弄着手中的地瓜漫不经心的附和道。

……

长安府

园中立着一紫袍金冠玉带中年男人,正站在池边,望着水中的游鱼发呆。

“安定瘟疫之源还未找到,该如何处置,大人请速速定夺。”一青年缓缓走近,幽然道来。

“你说我该如何定夺?”那中年男人没有回头,发问道。

“你不是已经定夺了吗还问我作甚?呵……”青年人一袭白衣,洋溢着书生之气。

中年男人猛然回头,死死盯着青年人。

“你……”男人咬牙切齿的说着。

“无毒不丈夫!你自己说的。”常丹一句话顶的中年男人差点咬了舌头。

“你……逆子!逆子啊!”中年男人正要出手教训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却断然听得一声细语。

“你当真要打嘛?”一个女人向池边走来,宛若出水芙蓉,自带一股清香。连说话都那么甜。

“莲儿,你看看他都成什么样子了?嗯?”男人暴怒。

“那也是你儿子”青莲幽怨的眼神让男人渐渐平静下来,一旁的常丹则旁若无事的喂着池中的鱼儿,毫不在意。

“罢了,从今以后,你们,都不准踏出长安府一步,省的出去给我常龙丢人。哼!”

常龙说罢,甩手朝园外走去。

“丹儿,莫怪你爹。”青莲眼波似水,直射常丹心头。这让常丹莫名的尴尬,不知所措。

“……哦,我没和他较真。”常丹移开视线,望向池中。

青莲摇摇头,兀自离开了。

常丹心中有些失落怅惘,想当年,自己的亲爹为了拼得这一城之地,费尽心血,甚至不惜性命,可是,虽然有了今日的荣华富贵,却也断送了自己未曾谋面的母亲。而如今眼前的青莲,这么多年,他也不知道拿她作何人,只是,当做府上的客人。

……

“公子,老爷叫你过去一趟。”

“知道了。”

安定县城

一人一骑绝尘。

“吁……”少年勒住缰绳,翻身下了马。眼前,就是安定县城,不,现在,已经,不安定了!

城中阵阵恶臭传出,全然没有一点声响,静的可怕,仿佛午夜的旷野,神秘而又凶险。残破的城墙记录了这里发生的一切,然而,却无法控诉无法言语。

几只大漠来的秃鹫盘旋哀嚎,少年有些痴呆。

渐渐有了些风,北方的凌厉的风,就如刀子,刻在少年脸上。

少年牵着马,缓缓向城中走去,一砖一瓦,他都要看上一眼,说不定会有回忆。

他不敢低头,地上躺着的,都是熟悉的脸……那会让他痛不欲生。

脑海中,花镜宫主的音容久久挥之不去……

……………………………………

几日前

王母宫

大殿密室

花镜:“孩子,我将我毕生功力传给你…也许是我自私…但是以后……你要好好活下去……忘了这里,忘了我……”

北风:“宫主……我不要,我不想离开你,你还没带我去镜花湖玩呢……呜呜呜……说好的,你还没带我去见大哥哥……我不要走,我不!”

花镜:“北风要乖,你现在开始要像个大人了,宫主不能再照顾你了……”说着,花镜已然泪流满面。

北风:“我要陪着你。”北风抹抹眼泪,抽噎着。

密室外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

花镜:“这块残玉你收好,带着它,顺着密道下山,一路向东,去青州,青州府,那里,会有人照顾你。白马寺一恒方丈与我素有交情,若有不测,你也可找他。快走!”

花镜说的决绝,北风知道了她心意已决,只好默默接过残玉,收到怀中。

“宫主……保重!”

北风含泪辞别,进了密道。

花镜抖抖衣袖,拿起剑,打开了密室……

刺眼的亮光,弥漫的血腥味呛鼻。

……

一个阴沉的声音

“花镜宫主,别来无恙啊!”

“何必假仁假义呢,我认了,动手吧。”

“不必着急,杀了你,倒也可惜了一副好皮囊。”

“老贼,先问问我手中的春秋双剑。”花镜左手栖春剑,右手落秋剑,寒光闪闪。

“哈哈哈哈……来吧来吧。”

……………………………………………………

回过神,呆滞。

天空有些阴了,棕马嗤鼻,甩甩头,有些不耐烦了。

少年抬头,远远就看见了青烟阵阵的王母宫殿,已经面目全非。

他策马而去,准备最后一次祭拜了,也许,九天玄女,也没法保护这里,拜来拜去,终究万事皆空了。

来到了废墟之上,环视一周,无人生还。王母宫弟子都难逃此劫,损失殆尽。

细雨飘飘而来。

“阿弥陀佛,浮生一梦,皆是虚妄……”

少年猛然回头,见一行僧正念着佛语,似是在超度亡魂。

少年转过身,盯着这袈裟似火的和尚,有些紧张。

只见那和尚缓缓睁开眼,一句阿弥陀佛,深深一礼,方才正声道:“小施主受惊了。”

“你是谁?”少年往后挪了挪,站在马旁。

“老衲修行于白马寺,此次听闻安定瘟疫,特来此查看情况,整整一城,无一幸免,本以为再无活物,不想在此碰见小施主,真是不幸中的万幸,阿弥陀佛~”

“白马寺?”少年似乎听说过这个地方。

“怎么?”和尚有些疑惑。

“你……当真是白马寺的?”

“哦,看来小施主有话对老衲说啊,哈哈哈。”

“嗯……”少年一下子被猜中了心思,有些语无伦次。

“老衲法号一恒,不知小施主如何?”

“我……我叫燕……北风。”燕北风声音很小。

“北风朔朔,四野寒秋。”一恒脱口而出。

……

良久,雨有些大了。秃鹫早就逃离了这座死城。

烟雨朦胧,水漫黄沙,城外的古道上

一僧一马一少年

悠然前行。

“你当真要去白马寺?”一恒问着北风。

北风默默点头。

“你还小,世间诸多尘缘未了,何必遁入空门,再做一个老衲。”一恒说的很沉重,似是想起了什么。

北风看看一恒,斗笠袈裟,青木拐棍,白须沾染了些许细雨,他没有皱纹,似乎看不出苍老,却俨然百年高僧般的气息。

“我不出家,只是静静。”北风淡淡漂出这么一句,一恒有些吃惊的看了他一眼,心道:这孩子似乎有什么执着。

“佛门清净,你自当修行。”一恒微微一笑。

“嗯!”

长安城长安府

知府常龙的书房。

“丹儿,这么多年,你还没理解为父的苦心嘛?”常龙坐在案前,叹声道。

“我理解,青莲比我更理解。”常丹话一出口,只见常龙瞬间变了脸色,青紫交替,怒目圆睁。

“罢了,不怪你。”常龙有些失望,垂下了头。

“为了一个长安城,你让母亲长安了吗?!”常丹回想起过往种种,一时气血攻心,爆喝一声。

吓得门外的侍卫纷纷侧目,以为生了什么变故。

常龙刷的站了起来,他没有拍桌子,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却又反驳不了什么。两人凝视着。

许久,门外唤了一声老爷,才打破了这气氛。

常龙往后看去,恰是青莲站在门口。

“进来吧。”常龙轻轻点点头。

青莲看了看常丹,确定他不会发火,才缓缓走进来。

“没什么事我走了。”常丹转身就走,完全不理会这个女人。

……

“唉,老夫无话可说呀……。”常龙坐在大堂的椅子上,长长出了一口气。

“老爷,丹儿也是年轻,许多事还未看透,不必怪他。”青莲说着端来一杯茶。

……

长安秋月,又是团圆,众星朗朗,月下的池边,有个身影。

“我走了,你们吃饱,以后可能就没人喂你们了。”常丹轻轻说着,颇有不舍。

水中那个倒影,今夜白衣胜雪。

他缓缓起身,再看一眼府中种种,虽不言不语,却百般深情。

走了……

常丹一跃而起,点踏山石,掠月飘星,出了府中。

这长安府的绝技掠月飘星可是代代单传,到了常丹这一辈,已经是炉火纯青,常龙虽然一身绝技,却很少教常丹,因为他不想自己的儿子再置身杀戮,而是想让他安安稳稳的继承自己的事业,做一个受人敬仰的知府。

但是,常丹又怎么会闲的住,这么多年,他白日里昏昏欲睡,无所事事,可是每每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就起身,练习武功。这虽说不上无师自通,却也将那掠月飘星练了个八九不离十,若是有人稍加指点,或许可以说是炉火纯青了。

夜风中,长安城万家灯火,笙歌阵阵,常丹没有回头,飘出了城头……一去无踪。

第二章 白马寺中喜相逢

长安城外

白马寺

……………………

“我们到了,北风。”一恒大师拉着北风的手边走边说。

“这里,就是白马寺?”北风看着眼前宏伟的大殿宝塔,着实有些吃惊,毕竟他见过的,也只有王母宫那样的地方了。

“哈哈哈,老衲还能骗你不成,喏,看见了嘛?”一恒指了指白马寺三个字,大笑。

北风没有理他,早已经被这佛门之地给吸引了,东看看西看看的。

一恒带着北风穿过中庭,走向大雄宝殿,琉璃瓦亮的耀眼,诵经声余音绕梁。

北风看见一众僧侣正坐在大殿前诵经,想过去凑凑热闹,却被一恒一把拉住。

“随我来”

“哦……”

……

大殿内金碧辉煌,两旁分列一众僧侣,有人手中执棍,有的拿刀,各种各样。

“一恒方丈,您回来了?”

“哦,是啊,不然我去哪里?”

“……”

不断有人来嘘寒问暖,顿时让北风心中有了些忧伤。

不久,大殿内静了下来,众人各归其位。

一恒凝视片刻,坐在了方丈席上。

“老衲此去安定探查,情况十分严重,整座城,仅仅生还一人!”一恒说的时候底下人一片不可思议,站在一旁的北风脑海中,却犹如刚刚发生的事情一样,一遍一遍上演。

“方丈,这个孩子……不会……”发问的是白马四金刚之一的一叶大师。

“师弟所猜不错,正是此间少年。”一恒看了看正在发呆的北风,笑了笑。

此话一出,底下一片惊呼,怎么可能,一座城都没了,他是怎么活下来的?这成了所有人共同的疑问。

一恒猜到了众人心思,拍了拍北风。

“孩子,说说吧。”

“说什么?”北风有些茫然。

“说说发生了什么?”一恒冲他点点头,给他一些安全感。

“哦,就是有一群陌生人突然来了城里,然后就出了瘟疫,死了很多人,后来不知怎么,王母宫就和这些人打起来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又多了好多人……”北风自顾自的说着,有些语无伦次。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北风微微一扭头。

“怎么了?”众人不约而同的问道。

“九天玄女救了我,你信吗?”北风自嘲一苦笑,众人哑口。

北风有些颤抖。

“北风,你也累了吧,你先去拜祭五脏庙吧,不要想太多,凡事皆有因果。慈恩,慈海,你们带北风去吧,安排好住处。”一恒笑眯眯的看了看两位师弟,两人也是应声道:“是!”

北风看了看两人,听名字似乎是兄弟呢。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嗯,还好,两人相差不大,面貌也相仿,看来错不了。

“北风施主,请!”两人一左一右,十分有礼。

北风点点头,跟着两人向殿外走去……

“两位师弟留一下,其余人都散了吧。”一恒挥挥手。

待到众人散去,殿内除了十八罗汉,只剩三人:一恒,一叶,无树。

一叶与一恒是同门师兄弟,后来,一叶云游四海,累年不归,一恒便接任了这方丈的位子,不过还好,一叶云游归来,也并未发难于师兄,两人倒也有默契,将白马寺经营的像模像样,在江湖中也有了一席之地。

无树,算起来也是一恒的师弟,只可惜出自旁门,而且他这一支向来特立独行,从他师父开始,就喜欢独来独往,做什么都是一个人。

如今,白马寺最有名的几大高手除了一叶,无树,就是刚刚出去的慈恩,慈海,这两人并未在白马寺出家,而是云游至此留了下来,是外来的僧人,不过,只要佛祖在心中,哪座寺庙不留我?

……

“两位师弟,镜台师弟可归否?”一恒问道。

“未归。”一叶缓缓说到,轻轻摇摇头,对这个长不大的师弟无可奈何,一旁的无树也是苦笑连连。

“唉……”一恒无话。

“师兄,方才那孩子……”一叶把话题转到了北风身上。

“言归正传,这孩子能活下来,可谓是奇迹,我佛慈悲。”一恒开始回想回来的路上,北风给他讲的事情。

“实在是一件奇事。”连无树这样的人都开始惊讶。

“是啊,个中缘由,怕是只有她知道了?……”一恒捋捋胡须,若有所思。

“莫不是花镜宫主?”一叶仿佛知道了什么。

“那为何不救其他人?花镜宫主本人呢?以她的功力,救不了众人也能自保无虞啊。”无树扭头质问一叶。

“这……”一叶一时语塞。

“这才是关键所在,我去看了王母宫,却未见一具尸体,显然我去晚了。我问北风,他似乎不想提起。”一恒目光如炬,好像洞察一切,却又不时充满疑惑。

“那这个孩子怎么办?”无树问了个很现实的问题。

“那孩子倒也有些志向,他只是在寺中暂做休养。”一恒解释道。

“也罢也罢。不过,泾州之事,怕是不太简单啊……”一叶点点头,和无树对视一眼。

“嗯……的确……两位师弟,且附耳过来……”

一恒走近二人,一番低语。

“这……”二人听完,大吃一惊。

一恒笑了笑。

“就这样吧。”

……

厨房里

狼吞虎咽的燕北风秋风扫落叶,愣是连慈恩慈海的那一份都给吃光了,一旁的慈恩慈海一脸无奈。

北风吃的正香,见一恒和几位大师走了进来,赶紧擦擦嘴。

“无妨无妨,吃的可好?”一恒连忙阻止了正要起身的北风。

“好。”北风淡然说道,一旁的慈恩慈海挤挤眼睛,指了指桌上的狼藉。一恒见状,抚须长笑。

“这几日姑且在寺中休养,北风大可把小寺当做自己的家,不必拘束。”一恒微微颔首,说的很温和。

北风没有说话,看了看一恒身后的无树和一叶,点点头。

“那就不打扰你了,老衲要去讲经,慈恩慈海,你们这几日就陪小施主吧。”一恒嘱咐道,慈恩慈海略显尴尬,却又不得不点头。

……

天气越来越冷,清晨还没有阳光,大地蒙了一层薄纱。

几只麻雀在院里叽叽喳喳吵得不停。

这里是白马寺的客房,在寺中最深处,位于半山腰高台之上,可以俯视整个白马寺。

慈恩慈海两人兴冲冲的奔向了客房,爬了整整一百多级台阶,两人已然面不改色,果然是练过的。

他们刚冲上高台,就看见站在树下静静俯瞰白马寺的北风。瘦弱的背影有些弱不禁风,老树已经叶落,只有麻雀为伴。

“北风,北风,该吃早饭了。”慈恩慈海大喊。

北风从发呆中清醒,转身向他们走去……

就在刚才,他想明白一件事情。

……

“江湖,开始了。”

……

日子过得好快,转眼来到白马寺也有一段时间了,日日听着和尚念经,北风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这一日,吃过晌午,慈恩告诉北风说方丈找他。一脑子浆糊的北风午饭后到了宝殿之中。

“你来了。”刚进门,熟悉的声音就传来了。

“嗯。”北风警觉的看了看四周,发觉除了那些像死人一样的罗汉之外就只有白马四金刚了。当然,少一个。

“找你来是想问问北风你后面的打算?”一叶大师率先开口,一恒看了看一叶,将目光落在了北风身上。

“我将离开白马寺。”北风心想,既然人家这么问了,那就干脆点,让人家放心。

“别误会,贫僧就是想施主若是无处可去,不如就留在白马寺,我等也算是和施主有缘。”一叶听出了北风话中的不满,赶紧解释。

一旁的一恒瞪了他一眼,心想明知道嘴笨,还非要说。

北风看着一恒,缓缓摇摇头。

一恒也早知道会如此,笑了笑,作罢。

“也罢,你不愿意我等也不强求。只是你日后独行,尚且年少,这江湖险恶,如何应付?”一恒问了一个让北风都有些措手不及的问题,引得两位师弟连连点头。

北风一下子意识到自己的弱小,面前站着的都是大师,尚且江湖险恶,我这样的岂不是……想到这,他有些紧张。

一恒看到了眼神游离的北风。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孩子,你我有缘,你大难不死,上苍有缘,老衲既无黄金相赠,也无车马一程,只好教你二三拳脚,防身御敌。”

北风愣了一下。

翌日清晨……

“这是哪里……啊……好疼!”北风缓缓睁开眼睛。

“你醒了,别动,你经脉虚弱,需要卧床休养,不能乱动。”慈恩慈海心疼的看着北风。

“啊……”北风听到差点又晕过去。

“没事,已经服用了金刚丹,只需要调理就行。”慈恩慈海安慰道。

“哦。”北风不明所以,他感觉头有些胀痛,只记得昨日说是要学些功夫,却不知怎地便不醒人事。

慈恩慈海两人见北风发呆,正要开口,不料北风却先一步。

“我这是怎么了……”北风缓缓抬头,想要知道昨日发生了什么。

“昨日,方丈他们授你我寺内功,却不料你竟不知为何突然昏厥过去,方丈以为是你身体太虚一时无法承受。故而暂时只好作罢。”慈恩的圆脸笑起来还真是让人不可抗拒。

北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内功?”他问到。

“是啊,万丈高楼平地起嘛。”慈海摸摸尖尖的下巴。

“果然……”北风仰面朝天,黯然一句,竟有些伤神。

房梁上有些蛛网,年岁可数。

“怎么了北风,果然是什么意思?”慈海挤了挤眼睛,好像发现了什么。

“哦,没什么。”北风惊奇的看了他一眼,自顾自的睡倒在榻上,不再言语。

慈恩慈海二人见状,也不想自讨没趣,道了声好生休息便离去了。

却说此时的白马宝殿之中,一恒法师正与几位高僧探讨佛学。

“方丈!”慈恩慈海并排站在大殿门外行礼。

“嗯……进来。”一恒微微一沉声。

二人心中乍惊,看来老和尚有些不高兴。

“方丈……”

“小施主怎么样了?”一恒心中还是有些挂念北风。

“并无大碍,正在酣睡。”

“这孩子,说来也怪。”一恒看了看一叶法师。

“是啊,我寺内功他竟然无法承袭?却是奇事。”一叶重重点头。

慈恩慈海不明所以,也不敢多嘴,只好静静听着。

“无树师弟,你如何看?”一恒又扭头看了看无树。

“或是无缘!”无树似乎并没有太在意。

“这样吧,老衲既然已经说了真言,便不可有假。”虽然一恒话没有说透,可是一叶无树都不傻,瞬间明白了一恒的心思。

白马寺中颇为宽广,故而修建的也是极为用心,花花草草,亭台楼阁,也是十分漂亮。

夕阳辉映下的寺院像是佛光显现,极为庄严,又不失颜色。

还是那颗秃树,如今,连麻雀也没有。

北风望着远处,不觉出神。

“你又看什么呢?”慈恩不知何时站在了北风身边,也学模学样的看着远方。

“我明天就走。”此话一出,差点没让慈恩掉下去。

“怎么突然要走。”

“我怕我爱上这里。”北风说的一本正经。

“哦……哈哈哈。”慈恩一愣,随即大笑。

“也罢,来去由我。”慈恩看了看北风,心中明白,眼前这个人,年纪虽小,心事却大。

“慈海师父呢?”北风有些奇怪今天为什么两人没有一起来。

“哦,他被方丈派出去寻找镜台大师了。”

“镜台……大师……”北风自言自语。

“是,他可是我们白马寺中四大高手之一,还很年轻,我和慈海只见过他一次。”慈恩努力回忆着。

“为何?”北风心想一个和尚不在寺庙呆着跑出去还要人找,可真是够威风。

“哈哈哈……”慈恩苦笑。“你不知道,我和慈海见他的时候,他可是蓄发留须,已然遁入红尘。”

“什么!”北风高呼,没想到白马高僧竟然……

“为此,方丈和几位师叔气的闭关不出,镜台师叔也一怒之下,发誓不回白马!”慈恩似乎记得,那时候,他和慈海才到寺中不过几日。

“那为什么那时候一恒方丈还问?”北风想起他来的时候,一恒好像还在问镜台。

“从前,一恒方丈最疼镜台师叔了,年纪轻轻却道行很深,据说可以和一叶无树两位师叔打个平手。后来,因为自幼被收关修习,不问世事,所以,一恒方丈为了磨练他,让他云游四海,限期三年而归。”慈恩顿了一下。

北风正听得入神,突然一顿,让他回过神。

“哦,天暗了,慈恩不如留在我这,给我讲讲以前的事吧。”北风被勾起了好奇心。

“哈哈哈,也好。”慈恩坦然答应。

二人进了厢房,席地而坐,北风拨弄堂中炭火,煮一壶浓茶……

“北风你这是准备今夜不眠?”浓郁的茶香扑鼻而来,慈恩打趣的问道。

“故事浓茶正相配。”北风的话很轻,很平。

慈恩默然。

“刚才说到哪了?”慈恩准备继续。

“三年之期。”北风提醒道。

“哦,三年之后,镜台师叔回来了。”

“已经遁入红尘?”北风接问。

“是,闹得很僵。自从再次出走之后,再也没回来。”慈恩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所以一恒方丈还是很挂念他。”

慈恩抬头看了北风一眼,点点头。

北风也正好与他目光相遇,愣了一下,忽然身躯一震,好像明白了什么。

慈恩见状,终于会心一笑。

“……哈哈哈哈。”北风笑了,却又摇摇头,一口吞下整杯浓茶。

“再后来……”慈恩长舒一口气,准备继续他的故事。

“再后来,镜台,便成了老衲的魔怔。”一声苍老的声音传来,惊起坐着的慈恩,北风也吓了一跳,急忙起身。

二人定神一看,原来一恒早已在门外站着了。

“不知方丈深夜来此,失礼失礼。”慈恩有些慌乱。

“大师……”北风倒是没什么,微微行礼见过,邀请一恒入座。

一恒缓步而来,慈恩赶紧斟茶。

“坐吧。”一恒招招手。

“大师请喝茶。”北风送去一杯茶。

“嗯,茶浓方苦”一恒浅尝一口,便放下了。

“大师深夜找我,不知道有何指教。”北风悠悠的问道。

“听闻小施主明日要离去,老衲总不能食言,又恐小施主不辞而别……”一恒越说声音越小。

慈恩察觉了什么,默不作声的斟满茶递给一恒。

“方丈如何得知我明日离去。”北风很好奇,他只对慈恩说了,并无他人知晓,莫不是大师有顺风耳?

“傍晚十分,老衲在殿前,不巧正好抬眼望见小施主倚树而立,故而心中有感。”

“原来如此……”北风心中不觉赞叹,大师不愧是大师,这都能感觉到。

“先前授业不成,只好此物相赠。”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本陈旧却保存完好的经书。

“这是……”慈恩眼前一亮。

“这是《白马要经》,是老衲经年累月自书而成,汇集了这些许年老衲的一些心得感悟,功法也好,人生也罢,尽在其中,只希望小施主能不枉老衲心意,参习一二。”一恒说的很沉重,就好像在期许什么一样。

慈恩在一旁有些诧异,他感觉这番话听着很是耳熟。

“多谢……大师!”北风拜受。

“既如此,老衲心事已了,便不叨扰,慈恩,随我回去吧。”一恒起身,欲离去。

“是,方丈……”慈恩看了看北风,站在了一恒身后。

“告辞……”北风深深鞠了一躬。目送二人离去。

良久,北风坐下了,壶中茶煮的鼎沸,夜色深沉。

……

长长的台阶似乎没有尽头。

“慈恩,老衲昨日见夕阳霓虹,觉得美不胜收。”

“确是。”

“可归否?”

“……好?!”不觉潸然泪下……

侵阶莎草,不知皓月银蛾,扑火。

这天,亮的很晚,阴云密布,重压之势不可抗拒。

房中,北风正收拾着简单的行礼。他看了看窗外,实在不是个好天气,他默然摇摇头,微微叹息。

突然,他怔住了。

“不对,这个时候了怎么没有诵经呢?慈恩也没有来,真是有些奇怪。”北风心中有些诧异。

他想着想着,突然有那么一股不安如一道闪电略过心间。他赶紧放下手中的杂物跑了出去。

还是那棵老树,原以为漆黑的会是麻雀,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只乌鸦。

北风走到树前,俯视寺中,只见宝殿烛火通明,佛幡飞掣,众僧侣聚在殿前,静立。

北风知道发生了大事,一扭头飞奔出去……

宝殿内。

十八罗汉肃立!

静,静的出奇。

一叶,无树静静跪在佛像前。慈恩怀里抱着什么东西,好像很沉重,让他有些抽搐。

“噔噔噔……”一阵小跑如风。

从众人潮中破浪而来,北风似乎猜到了什么事情。

果然,当他倚在殿门厚重的门框上时,终于看见了慈恩怀中的东西。更看见了他脸上的泪痕。

北风腿一软,靠在了门上,恍如昨日,他还在大殿上看着大师侃侃而谈。恍如昨日,大师与他走在田间地头。恍如昨日,大师与他深夜茶话。

“砰!”一记重拳,打的门框咯吱作响。

没有人阻拦。

“北风……再……拜拜吧……嗯?……”慈恩颤颤巍巍的声音让北风更加心酸。

“好!”干脆利落,让一叶惊回头,他有些吃惊的看着这个少年。他的脸上,确有悲伤,却无迷惘,更有模样。

无树心中一颤,默默诵起经文。

北风兀自踱步上前,扑通跪下。

梆梆梆三个响头,再无二话!起身撤步就走。

慈恩眉头一皱,甚是不解,却又奈何。

眼见北风扬长而去……众僧人也是面面相觑。

北风走着,他看不见周围狐疑的脸,他的眼中有些红润。

他抄起包袱,跨出了寺门。

“小兄弟,借问,寺中发生了何事??”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人拦住了北风。

北风抬眼看了看,觉得穿白色长袍的人总是很顺眼。便和善的点了点头。

青年人留意到北风眼角的泪滴。

“这是怎么了?可是受了欺负?”青年人仔细打量一番。

北风摇摇头,他有些厌恶陌生的关心。青年人狐疑,但是只好作罢。抱拳谢过,脚步轻盈的走进了寺中。

北风愣了一会,一时间,竟无处下脚。

第三章 东入阳关无故人

天渐渐冷了起来,似冬非冬的天气让人有些不知所措。

长安城外。

“都过来,排好了,要一个一个的仔细检查。”领头的军士身形很是单薄,嗓门倒是很大。

一条人流正等着检查入城。

“哎哟,这怎么还查啊?”

“我听说是安定闹了瘟疫,害怕传染到城里。”

“不会吧,我可是听说那城里都死绝了。”

“那可不一定,万一呢。”

两个外地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抱怨着,浑然不知有双眼睛已经充满了杀气,而且,就在他们身后。

“我说清风都尉,这不至于这么大动干戈吧。”领头的军士指了指人群。

清风看了他一眼,立时那军士一惊,不再言语。

那军士可惹不起眼前长安府的高手,这清风与那追月都尉两人,人称长安二虎,是常龙的得力干将。这次常龙把二人分别安排在东门和西门亲自监督,恐怕内中另有隐情吧。

清风目光如电,直勾勾盯着人群,好像在寻找什么人一样。

忽然,他眉头一皱。

“怎么了?”军士也慌了一下。

“有杀气。”清风暗道。他巡视一周,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但是又明确感受到一股淡淡的杀气萦绕,这让他不得不皱眉。他的右手摸了摸腰间的宝剑,才稍微松口气。

“来,都仔细给我查。”军士赶紧呼喝手下提起精神。

“小子,你到哪?”一个士兵拦住了一个粗布白衣的少年。

“路过长安,要往东去。”少年从容的回答。

“包里装的什么?”

“一些杂碎。”

“你说谁呢?”士兵有些怒了,一把抓过少年。

“住手!放他过去。”清风厉声道。

那士兵见上司发了话,赶紧松手,生怕得罪了小祖宗,落得个脑袋搬家就不划算了。

“您请!”圆滑的一弯腰。

少年看了清风一眼,微微点头谢过,入了城。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了吧,北风有些感慨。

穿过热闹的长安街市,他瞧了一眼那间药铺,掌柜正在里面打着算盘,北风突然有些酸楚,本想进去打个招呼,却还是止步。

“当当当,行人避让!行人避让!”一阵风也似的快骑飞过。

只见一大队士兵全副武装往东门开去。

北风看了看天色,阴郁的天空让他不敢赶路,只好看能不能在城中觅得住处。

转了几条街,北风有些绝望。

果然,是孤身一人。

就连这老天似乎也有些悲伤,竟然飘落了几片雪花。

长安雪一落,街市万家灯。

北风寻了一出院门,斜倚。

这一夜,出奇的大雪纷飞,偏偏是在这孑然一身的时候,北风与北风。

“好冷……母亲……母亲!”惊醒的北风一把抓住了什么东西。

“啊!”

听到这个声音,北风心中一沉,不好,怕是有麻烦了。

“抱歉……”北风看了看床边坐着的女子,忽的松开手。

“无妨……你还好吗?可有不适?”女子柔声似水,点点泛入心间,让北风更加心沉。

“不碍事了。”北风坐直了身子。

“公子不知道从哪里来,怎会栖于雪中?”女子宛如亲临,说的十分心疼。

北风沉默了,没有作答。

“哎呀,青莲,他怎么样?”一个紫袍玉冠的中年人一步踏了进来。

“见过老爷。小公子一切无恙。”青莲轻轻说道。

“嗯,那就好,怎么能让我长安府的百姓死在我府门之前,岂不是让天下笑话。”常龙朗声道。

北风心中一紧,愈发沉重。暗自心想自己昨天天色昏暗也没看清楚就怎么偏偏睡到了长安府门前,真是。

不过说来也是,这长安府如此平常,竟没有一点威严之气,就如平常大户人家一般。

沉思间,常龙轻轻咳了一声。

“哦,我该走了。”北风回过神。

“哈哈哈,别紧张,老夫不是那个意思。”

“是啊,你身体还未痊愈,受了整整一夜风雪,寒气可不是一两日就可以清除的。”青莲好像更愿意留住北风。常龙扭头看了一眼,默不作声。

“多谢。”北风悠悠一句。

长安府正堂

“那孩子……”常龙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有些失神。

“老爷,丹儿他……一个人……”青莲啜泣道。

常龙默默不语,看着飞舞的雪花,黯然叹息。

“我家丹儿也同那孩子一般大吧。”常龙自言自语着。

“是啊……昨日我见到那孩子,我竟……”青莲失声。

“走也不给我这当爹的说一声啊……到底是大了!”常龙一甩袖,往厢房走去了。

……

书房。

“怎么样?”常龙沉声问道。

“一切顺利。”清风答到。

“这次,不惜一切代价,必须拿到。既然在我常龙的地盘出现了,就不能落在别人手里。”

“是,属下尽力。”清风迎合着。

常龙忽然回头盯着清风。

“属下若拿不回,提头来见。”清风心中发凉。

“嗯,去吧。”常龙一如往常。

清风告退。

“报,追月都尉到。”门卫请示道。

“进来吧。”常龙自己沏了一杯茶。

“大人。”进来一戎装女子,身形干练,面容清秀。

“嗯。叫你来有件事要你亲自去办。”

“大人请吩咐。”

“最近我得知泾州北边的枫华山上出了件古时遗物,本官需要你去替我取回来。”

“遵命,不知大人可否示下是件什么物什?以免属下弄错”

“嗯……赤霄!……”常龙欲言又止。

“赤霄!”追月惊呼一声。

“正是!可有问题?”常龙皱了皱眉,呡一口茶,注视着追月。

“没,没,没问题。属下这就去。”

“记着,不惜一切代价。”

“……是!”

追月走了,常龙望着门外许久,他的手捏着茶杯。

“砰!”茶杯轻轻落在桌上。

几条黑影掠过了院墙,消失不见……

“老爷……”娇声传来,常龙应声回头。

“你来了。”漠然的回应让青莲有些不好的感觉。

“那小公子怎么安排?”

“他若是闲不住,便让他帮着做些事。”常龙闭目养神,斜躺在椅子上,看上去有些疲倦。

“……”青莲点点头,起身朝门外走去。她知道,今天不适合再说些杂事了。

长安府后院

穿着青莲找出来的衣服,北风总算感觉这个天气好受了一点。

他看着结冰的池水,依稀还有那么几条调皮的鱼儿再顶撞着冰面。

“看来恢复的不错。”青莲迎面走来。

“承蒙关照了。”北风对这个就宛如她自己名字的女人还是很感激的,如若不然,自己早已经雪地陈尸了。

“救人一命自然是好的。”青莲看着池中,有些恍然:“丹儿以前也常常在这里发呆。”

北风静静听她说着。

“他以前也和你一样,倔得很。”

“是吗?”北风显然不认同她的话,自己哪里倔了。

“是啊,你要不掘为何在那样的雪夜不敲开门借宿呢?”

……

北风沉默了一下。

“我自己能活。”北风蹲在池边,看着冰面下的小鱼。

青莲有些愕然。

“都忘了问你,家住哪里?”青莲切入正题。

“我家住……嗯,城外。”北风突然想起了什么。

“那你怎么会?”

“我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对不起……”

“习惯了。”

青莲再一次愕然。

“嗯,我方才问过我家老爷了,他说你可以多住些日子。”青莲沉默良久,才又开口。

“没事的,我缓几日便走。”北风起身,凝视青莲。

青莲错愕,她觉得这孩子的目光似曾相识,她柳眉微促,雨眸含情。北风注意到青莲的表情,才觉得自己有些失礼,于是微微一点头,以示歉意。

“你这孩子……金口难开一般。”青莲悠悠一说。

“聊的不错啊……”常龙踱步而来。

“见过知府大人。”北风眼见常龙过来,侧身相对。

“客气了,我来是告诉小公子这些日子若是有什么事便与青莲说,老夫得出去一趟,估计得有些时日。”常龙说完看着青莲。

青莲有些不知所措。

“大人有公务,不必操心我的事情。”北风轻轻说道。

“好!老夫这就走了。”常龙说罢就离去了,也没有同青莲道个别。

“我去送送他,你自己在府中别拘束。”青莲匆匆赶着常龙而去。

“好。”北风点点头。

长安府门口

“老爷你这是……”青莲欲言又止。

“别问,看好家。”常龙翻身上马,十分潇洒,虽然发已微霜,却依旧宝刀未老。

青莲没有再问,她知道,她管不了。

常龙回头看了看早已列阵等待的长安府兵,心头一热,又看了看青莲。

“出发!”常龙催马而出。

军旗林立,金戈铁马,三千长安兵马杀奔西门而去,长安街头人潮汹涌,纷纷围观这许久未见得景象。

朴素的长安府大门口,青莲还在眺望。

北风站在门后,本想过去,却还是止住了脚步,转身往后院走去。

“夫人,进去吧……”一婢女提醒青莲。

“哦……好”青莲转身,忽的又停住了脚步。

“你这是……”青莲有些惊讶的看着北风。

“我该走了。”北风正声道。

“不是,你的身体……”青莲还想争辩。

“我没事了,多谢夫人救命,此番恩情,只好日后再报。”北风难得说了这么多字。说罢从青莲身边划过,交错的一瞬间,他听见了青莲弱弱的一声:珍重!

北风没有回头,潇洒离去……

青莲也没有回头,朝府中深处走去。

……一条黑影翻出院中,身如飞燕,十分敏捷,直奔长安西门而去……

北风急匆匆出了东门。他拉了拉身上的小包袱,已然手心湿透。

他回想起方才青莲的眼神。

温柔如闪电。

想着想着,他心中升起一丝不安。

他知道,这绝非好事。

北风默默出了一口气,加快了脚步,一路向东。

却说这常龙,领着三千人马向西而去,马不停蹄,搞得沸沸扬扬,一时间长安城纷纷嚷嚷,都以为又要打仗。

泾州北

荒凉依旧,草木萧瑟,虽然没有断壁残垣,却如人间地狱,死寂!

“以前也是个好地方。”常龙皱皱眉头,自言自语道。

“大人小心,此地不祥。”身后一名身穿朱红流金精铁甲的卫士沉声道。

“无妨!”常龙久经沙场,又怎么会被这种地方给镇住。

这卫士听后,与身边的同僚对望一眼,互相会意。

军队从泾州折道向北,朝着枫华山进发。

天上渐渐没有了飞鸟,阴森的天空下,却是这火枫长留的枫华山。

枫华山,一年四季都是漫山红叶,世人无不称奇。据说洛阳府曾经派方士到此勘察,却一无所获,世间各路神仙也都纷纷慕名而去,一时间,枫华山名扬天下,成了文人墨客口中笔下的圣地。最终,也没有人搞明白枫华山枫叶长红的原因,渐渐,也没有人再去在意。

第四章 枫华山上起西风

洛阳府历冬十二月,长安府兵发枫华山,于月末驻军山下,长安府告示天下并通示洛阳府,将于枫华山演武三月。一时间,世人猜测纷纷,不知道此举洛阳府该如何回应。毕竟,如今,洛阳府掌权,长安府演武调兵,只是通示,竟没有请示。

洛阳府历十二月三十

洛阳府焚天堂

堂中炉火正旺,紫檀生香。

那上手宝座上端坐一人,玉树临风,青蓝色羽纱长袍,紫金冠,耳边两绺长发垂肩,看的人那叫一个英俊。

堂下左右,文武分列。

为首几人立于座前。

“诸位想必都已经听说长安演武之事了吧。”洛风朗声问道。

“是”众人纷纷回答。

“那就说说吧。”洛风拖了长音。

堂下众人一惊,心知自己的主子已经有些不满了,都不敢往枪口上撞,纷纷缄口不言。

“怎么?”洛风大声质问。

“府帅息怒,臣下以为,长安府与我相距甚远,我洛阳府纵然插手,也鞭长莫及啊。”一文官出列回话。

一时间,众臣纷纷附和。

洛风心中默默叹息。

“罢了,散了吧!”洛风起身进了后堂。

众臣面面相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站在堂中十分尴尬。

“封都尉,英都尉,家父唤你二人过去。”一女子从立在宝座后面巨大的焚天印记屏风后走了出来。

此话一出,众人心中释然。

封刀,英纪二人微微点头,跟着那女子进了后堂。

“洛伊,你先下去吧。”洛风坐在书房桌前,挥挥手。

“是,父亲。”

封刀,英纪二人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说说吧。”洛风低头,提起毛笔。

“府帅,我二人决意,应当,发兵!”封刀磕磕绊绊总算说完了这句话。

洛风没有抬头,缓缓写了几个字,嘴角轻扬,拂袖而去。

英纪不明所以,伸头一看,恍然大悟。

上书:剑指枫华

十二月三十一日

上天终于忍不住,大雪纷飞。

洛阳府昭告天下,兵发枫华,同长安府一道,参与演武。同时命令青州府,扬州府一同。

此举引得天下皆惊,一片哗然。

同日,洛阳城东大营步骑一万,兵发枫华,出城之时,洛阳门户闭绝,长街空巷。就连那风花雪月之地,都静悄悄的。

这次,洛风亲自出动。

这才是天下人关注的重点,到底是什么事能惊动洛阳府帅,号令天下的人。

洛阳府中

金碧辉煌的卧房,百转千回的亭台楼阁。

楚云阁。

“母亲……父亲会有危险吗?”洛伊问道。

“不会的,你父亲志在天下,纵然前路艰难,他也会砥砺前进,只恨我等女儿身,不能阵前相伴,所以,只能祈祷他,平安回来。”柳时月怅然若失,往窗外望了一眼,漫天飘雪。

洛伊默然,也傻傻望着窗外,欢喜,却又哀伤。

……

天地间,有一曲箫声,自楚云阁出,名离殇。

琉璃案,檀木香,将军夜话图苍苍。

枫华山下长安府大营中人头攒动,守备森严。

原来一大早,常龙便击鼓聚将,准备商讨进山事宜。此时,大帐中,已然文武俱在。

“诸将听令,各部按兵不动,守备大营,本帅亲自率异龙营进山。”稳坐帅位的常龙意气风发,好像一切尽在掌握。

帐中文武一听异龙营,心中有些慌乱,不敢再有异议,虽说一军主帅,不应该轻易离开中军帐,可是,这次却不一样,许多年都没有提起的异龙营,如今再次提起,必然有人要死了。

常龙见众人低头不语,缓缓起身,扯了扯血红披风。

“出发!”声沉如闷雷,凭空一声响。

军营闻声,如炸了锅,只见人影如梭,倏忽间,帐前台下,异龙营旌旗猎猎,血甲泛泪,放眼看去,与那枫华山,交相辉映。

……

雪没马蹄深,枫华起西风,将军提剑去,血色带云沉。

“大人,我们入山已深,不知接下来如何?”先前那着精铁甲的卫士问道。

常龙环顾一周,白雪难掩火枫,山路艰难,若是无人指路,恐怕要在这山中打转了。

正踌躇,却闻踏雪声,噼啪轻响,众卫士剑拔弩张,护卫常龙。

“来者何人?”常龙心中一紧。

空谷回响,余音袅袅间,一人,锦衣玉带,身影渐清。

“是我,大人!”只见清风迎面而来。

风正紧,眉头微皱。

两人相对而立,常龙摆摆手,异龙营这才收起阵势,默然而立。

“怎么样?”常龙问。

“属下不才,还未寻得。”清风话语一滞,眼神黯然。

常龙当然明察秋毫,看出异样。

“那你还回来干什么?”常龙抬抬头,淡然问道。

“属下得到线报,洛阳府已经兵发枫华山。”

此话一出,纵然常龙托大,却也为之一震。

“什么时候的事?”

“大人进山前几日,估计半月后,便可抵达。”

常龙沉默了,他知道,洛阳府定然也知道那件事了,否则怎会不远千里,劳师远征。

“唉……”望漫天飘雪,叹白发苍苍,常龙竟然有些悲伤。

正呆滞间,一声尖啸,破空而来。清风下意识拔剑出鞘,护在常龙身前,警视前方。

他没有察觉,异龙营也拈弓搭箭,对着的,却是他!

“大人,追月都尉!”卫士瞧见黄色光芒耀眼,认出了追月的信号。

“快,走!”常龙当下断喝,飞奔而出。众人不敢怠慢,急忙跟上。

……

说话间,流风回雪,吹的人迷了眼,凝结了冰霜的枫叶,跳动着。

“原来…………!”

宝剑入鞘,踏雪无痕。

枫华山山路回转,常龙一行人马不停蹄,终于,兜兜转转,柳暗花明,来到了山中一处内湖。

湖水并没有结冰,热气腾腾,不知是枫叶香影,还是另有古怪,湖水一片通红。

止住脚步的常龙目瞪口呆,世间奇景,总是来的突然。

正沉迷在这湖水中,却闻得一片喊杀声从不远处传来。

“怎么回事?”常龙发生问道。

“报,追月都尉正与不明势力打斗,情势危急。”异龙回报。

“走!”一声令下,众人向湖边杀去。

正巧,追月看见援兵到来,立时求生欲望强烈,慌忙挡开敌人刀枪,向后退去。

数十名剑士见形式不妙,为首之人当机立断。

“撤!”

一众人向着湖水东边撤走,没入风雪……

“大人……”追月精疲力尽,想起来真是九死一生。

“那些是什么人?”常龙眺望着湖的对岸,心有不甘。

“属下不知,不过属下觉得这些人个个身手不凡,进退有序,恐非流寇响马。”追月回想着对手的样子,虽然遮面,那双凌厉的眼睛让她毕生难忘。想到……

“你在想什么?”常龙的威严直射心魄。

“没……没什么。”追月慌忙收起心思。

“东西呢?”

“属下找遍整座枫华山,也未曾发现,不过,最终寻得此湖,觉得颇有异常……”追月说着,就看见常龙走近湖岸,低头详查。

湖水热气腾腾,如同鼎沸。

“你是想告诉本帅,赤霄在这湖水中?”常龙有些愠怒,扭头盯着追月。

“属下猜测可能……”追月有些心虚,可是她在这枫华山勘察一月有余,只有这里,最有可能。

“半月之内,洛阳府兵马将至,在此之前,若是拿不到,往后,长安府更难与其争锋,纵然如此,还有那青州府,更是如日中天。”常龙突然柔声道,怅惘一叹,好不伤感。

追月看了看常龙,忽的心软。

“大人,往前不远,有一亭子,我们先去那里暂避风雪,再想办法。”追月指了指忽隐忽现的亭子。

常龙点点头,紧了紧披风。

暗香浮动,天音飘来!

一曲箫声停风雪,半湖赤水生清辉。

众人闻箫声又是一惊,唯有追月淡然。

“不必惊慌,这里常有箫声响起,却不知从何而来,我来此之前,早已听闻。”追月解释道。

常龙没有说话,兀自走着。

众人来到亭子,常龙拍了拍身上的落雪,搓搓手,坐了下来。

石桌,石凳,小亭。

雪湖,火枫,箫声。

常龙一边吃着干粮一边想着,这山中甚多怪异,他觉得,怪异必然有源,此源,想必就是他要找的东西了。

“大人,这箫声停了……”追月感叹。

“你听出了什么?”

“全是悲凉。”追月低语。

常龙扭头斜眼一看,追月精致的脸庞,一层薄薄的水雾,更是玲珑剔透。

“报!湖水结冰了!”一卫士慌忙来报。

常龙闻声便起,直奔湖面而去。

映入眼帘的却全然变了模样,湖面冰清玉洁,倒映天地,众人也发现,风雪小了……

……

“怎么回事?”沉默了好一阵,常龙这才开口问。

见无人回答,有些躁了的常龙看向追月。

追月愣了一下。

“属下进山之前,曾在酒馆听闻,落雪箫声起,赤水泛青光。”追月想起这么一句流言,如今就算是假的,也不得不说了。

常龙注视着湖面,口中不停念着那句话,来回踱步,似是想到了什么。

“凿湖!”反手一指,暴起一声大喝。

众人惊的一退。

“湖正中,凿!”

一声令下,众人不敢怠慢,纷纷踏上湖面,常龙背手而立,扫视四周。

“大人,冰面太厚。”远远传来卫士的喊话。

常龙有些焦急。

“都让开!”话没说完,常龙拔剑而出,立招起势,湖上众人纷纷散去。

常龙运足了功力,一跃而出,直逼苍冥,剑锋所指正是湖中,呼啸而下!一套龙啸剑法耍的威风四起。

只听得一声巨响,湖面龟裂,轰然炸开。

岸边的追月难当气势,被震推几步。

一片平静……天地无声。

常龙踏水上岸,立于岸边。静观。

良久,依旧寂静。

常龙不禁皱皱眉头,心想是不是自己想错了,又或是根本就没有,只是自己的虚妄罢了。想到这,不禁抚须长叹……转身欲离。

箫声起,冰水沸,黯然火枫血色褪,正这般,世间奇,青光乍破赤霄回!

湖水鼎沸,翻滚如涛,天地暗,刹那血色辉映,霸气冲天,一道红光破空而上,水中,浮出一把宝剑,血纹清晰,龙印在柄。

“……”众人惊的无法言语,不敢直视。

常龙突然大笑,放肆的大笑。

“终究,是我长安府的。”说着,掠月飘星,移形换影,直直飞奔宝剑而去。

一时间,枫华山火枫不再,血色全无,山下军营纷纷议论异象。

……

“恭喜大人!”湖边众人不约而同的称贺道喜。

赤霄在手,问东府谁与争锋?

第五章 枫华不再得玄机

青州府历正月十五

华灯初上,彩结连枝,天上飞仙闹长安,正佳节时!

长安府早早挂起了大红灯笼,想来佳节当与民同乐。

府中,青莲怔怔立在结了冰的池边,一身青衣落雪不染,眉黛间,有些许冰晶。

身后的两名婢女瑟瑟发抖,对视一眼,想要唤主子,张张嘴,却又不好开口。

“吭!”常龙轻轻咳了一声,缓缓站定在青莲身边,仰天看去。

“老爷……”

“有心事?”常龙自从从枫华山回来,便一头扎进书房,半月不出,闭门谢客,今日恰巧出来,听闻下人说青莲终日郁郁寡欢,所以寻至此处。

“或许有些。”青莲侧目。

“今日洛阳府大军将至,会在我长安城外扎营。”常龙依然看着愁云惨淡的天空,不知道在看着什么。

“哦对了,还没恭喜老爷。”

“不必了,万事皆有天意……该是我的终归是我的,不该是我的,机关算尽也得不到。”常龙伸手轻抚须,回头悠然叹,轻飘飘的看了一眼青莲。迈开步子走了去。

“老爷……”青莲喊了一声,可欲言又止,又摇摇头。

“正值佳节,莫要这般……”常龙头也不回的便走了。

是日,依然塞上雪意浓,白马啸西风,在西风劲烈的午后,洛阳府大军抵达长安城外,长安轰动,人们冒雪涌上大街围观远道而来的洛阳兵马。

鎏金城门洞开的一刹那,万人瞩目。只见一人,白马饮雪,白袍翻飞,依稀可见青蓝羽纱,紫金束冠。他左手御马,右手执剑,面若冰霜,好不威风。

“哎呀,洛大人果然好气场。”常龙并驾在旁,不禁感叹。

“边府庶民,不过望而生畏。”洛风看也不看,冷冷说道。

常龙闻听此言,不觉眉头一皱,视线换转间,看得洛风手中长剑,不禁更是心中恶寒,他紧了紧手中的缰绳,不再言语。直到长安府,二人再无交流。

“洛阳府洛风大人到!”长安府的门卫大声喊道,提醒府内的下人做好准备。

“请!”常龙飞身下马,恭请洛风入府。

洛风看了看长安府,也是眉头一皱,心中想,这长安府竟如此平常。

“常知府置我三府威严于何地!”洛风没有下马,逼问常龙。

常龙有些尴尬,转念释然一笑,收起手直起身子看着洛风。

“长安府新立不久,域下之民时至今日也不过尚能温饱罢了。”常龙没有再说下去,他知道,长安府就像一个穷人家的孩子,与洛阳府深厚的底蕴比起来,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两人皆沉默,随后洛风翻身下马,径直朝府内走去,洛风随行的护卫忙跟上去。

长安府正堂

“洛大人,请用茶。”常龙默默的坐在了下手。

“不必了,说正事。”洛风丝毫不领情,开门见山。

“好,长安府兵马早已在枫华山下扎营了,就等洛大人一到,便可开始演武。”

“很好,明日我便率军前往。”洛风快言快语,没有一点客套话。让常龙一时有些难以适应这样的语气,不禁抚须一笑。

“封都尉,青州府可有回应文书?”洛风问道。

站在堂中的封刀被问了个突然,略微一想,回应道:“回府帅,并无。”

刚说出口,封刀就有些尴尬了,偷偷看了一眼洛风。

“哈哈哈,意料之中,常知府,你觉得青州府是何意啊?”洛风说着终于端起了茶。

“这……下官愚钝。”

“哦?这么巧?扬州府的应大人也是这么说的。”茶杯轻落,青丝微抚,和风细雨却掷地有声。

常龙不禁心头一颤。

“这个,或许是青州府的确路途遥远。”常龙赶紧端起茶喝了一口。

“青州府……青州府……嚯,本帅差点忘了今年应当都已是青州府历了吧?”洛风眉头微皱,斜视常龙。

常龙不敢直视,低头不语。

“正是!”堂下英纪回话。

“哎呀,差点忘了,常知府,不知你派往扬州府的做客的人回来了吗?本帅正好打听打听,那应知府到底是何意思。”此话一出满堂静,洛风浅笑安然,兀自品茶,全然不顾常龙汗如雨下。

常龙自然知道洛风的意思,看来,自己派人去扬州府的事已经露馅了。此间利害,或关生死。

“回大人,也不知是暗香楼花红柳绿迷了眼,还是扬州城中莺燕多,时至今日还未归来,所以,下官也实在不知。”

封刀听见这话,突然觉得心头堵得慌,哪壶不开提哪壶,那暗香楼到底是出了名,连这长安府都能闻其名。想着,瞪大了鱼眼,脸鼓的那伤疤都宽了许多。

“是吗?听说长安府中有二虎,本帅倒是十分想见识见识。”洛风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让常龙有点摸不着头脑。

“啊,这……下官府上确有清风追月两位都尉,不过称其为二虎,却也谬赞了。追月都尉尚在,清风得了差事,在外奔波还未回来,大人若是要见,我这就命人去唤追月过来。”常龙觉得还是实话实说,免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好!”洛风欣然接受。

不多时,追月来到堂中。

“参见二位大人。”

“免礼了。”洛风第一眼见到追月,十分惊奇,想不到长安府上竟有女将。他不免多看了追月几眼,

常龙坐在下手,自然全看的清楚,心中又多了盘算。

“不知二位大人唤属下何事?”追月莫名其妙的被人叫来,又莫名其妙的被晾在一旁,实在是抹不开尴尬,这才开口。

“哦哦……没事,没事,追月都尉若是有公务,便去忙。”洛风起身,微笑着做了个请的姿势,这把追月吓得不轻,一时竟然愣神。亏得一旁英纪拉扯,才领命退下。

堂中一时无话,洛风有些出神,不知想着什么……

忽闻霹雳声调,炸的满堂皆惊。

“英纪,传令全军,明日一早,前往枫华山。”说罢,堂下英纪得令而去,洛风也站了起来。

“哦,洛大人,府中早已经备好饭菜,为大人接风,请!”常龙十分有眼色。

“走!”洛风突然一把拉住常龙,扬长而去,好像知道饭菜在哪一样。常龙不禁又心头一阵不安,他看了看这个男人,心中暗道:洛阳府,果然虎威犹在,这个洛风,也不可小觑啊。

红烛透长安,烟火人间暖,王师此夜渭水泮,风雪不团圆。

宴中君王在,生死一杯间,问计不过说忠奸,君笑臣不安。

……

普天下,正合家团圆,有谁知,风大行路难。

洛阳城中未央客栈

虽说是团圆佳节,却也难消这未央客栈里的热闹非凡。

大厅内,桌椅板凳数十张,说书看茶许多人。

斗笠客,行脚僧,戏子眼中台下人。锣鼓声,青衣角,泼墨挥毫有书生。

正热闹间,厅中小二瞄得一少年,一身惨淡,昏昏然立于门前,遂赶忙前去招呼。

“公子哥儿,里面请!”方帽乌黑发,粗衣蜡黄脸,这小二却也十分热情。

北风一脚踏进了客栈,小二赶忙关起门来,生怕凉了客人。

“公子哥儿这是远道而来吧。”这小二上下一看,凭得许多年察言观色的经验,便看了个大概。

北风没有理他,点点头。

这小二心中估摸,这公子哥看上去倒也玉树临风,只可惜少了一身好行头。

“您是吃还是住,咋们应有尽有。”

“我饿了。”北风直截了当,把那小二也是一愣。

“哈哈哈,公子哥儿倒也爽快,好嘞,您先找地儿坐着,我这就去给您准备。”说完,小二麻溜儿的奔去了后堂。

北风环视一周,却见都已满座,一时竟无处可坐,略显尴尬。

“啊……碧云悠悠兮,泾水东流。伤美人兮,雨泣花愁。尺书远达兮,以解君忧。……风霜满鬓兮,雨雪罗襦……”

清音传来,荡涤心头,抬眼看去,那红袖低舞,兰指回弧。

北风眼中一热,却又生生憋住了。

正巧,瞧见台下不远,正在角落,有一老者独坐,正思想,抬脚便走,生怕没了坐处。

老者长袍加身,白发绾就,长须飘飘,独坐一桌,桌上两盘小菜,一壶浓茶,还未走近,北风便闻得茶香。

北风正欲询问可否同坐,老者便温热一句:“坐下便是。”

“多谢前辈。”北风自知礼数不可缺。

“公子满面风霜,可是从西边而来?”老者斟满茶杯,递给北风。

“前辈慧眼如炬。”说罢点头道谢,接过茶杯品了起来。

“方才见你闻曲生情,才略知一二。”

“啊……是,那曲子当真好听。”北风不禁又想起来。

说话间,小二端了一碗热乎乎的面食过来。

“嘿,公子哥儿让我好找。”

“多谢。”北风接过,也不多想,狼吞虎咽起来。

“公子可是从长安而来?”老者问道。

北风听后愣了一下,没想到这老者如此厉害。再仔细打量,既不是算命先生,也不是江湖骗子,竟然这都能知道。

“是,是从长安过来。”说罢北风把一旁的包袱拽到了怀里。

“哈哈哈,公子莫要紧张。”

“嗯……”北风郑重的嗯了一声,继续吃他的饭。

忽的客栈门开了,风雪袭来,众人纷纷缩了脖子,正恼火,回头却见是谁这么没有规矩,只看得四人立于厅内,一人浓眉大眼,虎背熊腰,方脸厚唇。中间那人很是平常,却见得眉间一点墨色,甚是奇异。边上还有一人,长发披肩,黑色斗篷,横眉冷对,不怒自威,腰间玉佩,十分惹眼。最后一人,却大不相同,乍看那就是一书生,眉目清秀,面如珠玉,若不是灯火通明,真真以为是一美人儿。

这四人立了片刻,看向了北风这桌。

北风心中慌乱,急忙准备起身,却被老者一把生生压住,这才强压心思,静观其变。

四人走来,满堂俱静。

“打扰,不知可否容我等同坐?”那书生模样的男子上前问道。

北风看了看老者。

“天南地北,江湖朋客,既来之,便安坐。”老者风范十足,众人咋舌。

“没想到这老家伙还挺好。”那浓眉壮汉夸赞道。

“不可失礼,连深。”那眉间墨色的男子急忙说道。

“哈,卫文,我是说他好呢。”连深不满。

“坐吧。”书生模样的赶紧招呼道。

“秦城,以后说话还是你来吧。”连深对着书生发牢骚。

“在下商正,老前辈莫要见怪,我这三个弟弟不懂事。”那长发披肩的男子向老者行礼道,当然,他心里知道,能在这里有一番如此谈吐的老者,必然也不是一般人。

“不会不会,不知诸位好酒还是浓茶?”老者笑得和蔼可亲,一旁的北风往跟前靠了靠。

“还是浓茶吧。”商正笑道,却眼神凌厉。

老者眼中一丝精光,一闪而过,随后会心一笑。

“老前辈,向您打听个事,不知可否?”秦城声音很清亮。

“当然。”老者依旧给众人斟满了茶。

“不知枫华山老前辈可知道?”

“火枫长留。”老者一语道破。一旁北风默默喝茶,听着他们你问我答。完全没注意到坐在对面的卫文一直在观察他。

“前辈博学,那前辈可知道枫华山的故事?”秦城追问。

“知道,火枫长留,却无人知晓其中奥妙。”老者抚须回想。

“是啊,江湖传闻枫华山前些时日出了一件奇事。”

“哦?何事?”

“枫华山一夜之间,火枫不再,满山红叶褪色,全部变得清透,如同冰霜。山中也四处结冰,寒气逼人。”秦城想起来自己得到的消息,到现在,他都觉得惊讶,趁现在,这老者好像知道什么,正好打听打听。

“哈哈哈,枫华山本就奇,如此变化,诸位又何必大惊小怪。”老者浅尝一口浓茶,朗声道。

“这……也是。”秦城见老者打太极,也知趣,不在追问,黯然独自喝茶,听着曲儿。一桌悄然无语。

北风偷偷摸了摸怀中包袱,稍稍定了神。

良久,茶尽。老者起。

“老前辈……”秦城等人察觉老者起身。

“坐吧,我该走了。”老者理了理衣袖,朝门外走去。

“我也该走了。”北风朝四人点点头示意。

秦城微微一笑,道一声再见。

未央客栈门口,深夜,飘雪。

“公子去哪儿?”老者问。

“前辈去哪儿?”

“心之所向,随意而去。”老者望了望夜幕。

北风黯然,心道:恨不同路。

“那就此别过。”北风咬咬牙,行过礼。

老者白发白须,立于雪中,果然超脱世俗,别有神气。他看着北风,良久良久……

“落雪箫声起,赤水泛青光。”

言毕,转身离去。

北风愕然,不明所以。

朦胧中,老者远去……

风紧,北风打了个哆嗦,考虑再三,决定还是在未央客栈住一晚再赶路,遂转身入内。

远远的,四下无人,老者驻足,从袖中拿出一杆拂尘,顿时清辉遍洒,映雪如昼,悠然抚须,挥一挥拂尘,潇洒离去……

是夜,洛城无事足杯盘,风雪相和岁欲阑。何以度风雪,苦了玉肌杯。

第六章 冰雪尚留笔下书

雪落梅,帘中窥,半醉半醒似春回。

和小曲,拈清茶,两耳不问江湖非。

未央客栈。

那老者走后,意欲赶路的北风迫于风雪,还是回了客栈。寻得一间客房,一路辛苦,便早早睡了。

客栈里却热闹非凡,曲未散,茶不凉,正是时候。

“刚才那老前辈定然非同一般。”商正慨然而叹。

正听曲儿叫好的连深也不由得点点头。

“我竟看不透他……”秦城眉头一皱,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连你都看不透,那可要小心了。说不定,那前辈已经看出了我们的来历。”卫文深思着,他在意那老者,却更在意那少年,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你在想什么?”商正看到卫文出神的样子,有些疑惑。

“那个孩子,我似乎在哪里见过。”

“见过??”三人不约而同的惊呼。秦城更是深深皱眉,连连摇着头。

“是啊,就是想不起来了,哎。”卫文不好意思的摇摇头。

“无妨,一个孩子而已,不碍大事。”商正想了想压根没往心里去。

……

几人交谈甚欢,过了好久,察觉夜已深,便要了客房,上楼歇息了。

“早早休息,明日还要赶路。”商正不忘提醒一句。几人点头,各自进了房间。

客栈也人去楼空了……那小二正哼着小曲儿收拾着残羹剩饭,盘算着自己也温一壶小酒,抓一盘牛肉,吃饱睡觉,越想越发欢快,忙忙甩起了手中的抹布……

“小二,一间客房。”

那小二惊闻人声,半夜三更的,好不吓人,愣是给刷的跪在地上,不敢动弹半分,心中暗道,老天保佑。

“我要一间客房,备好酒菜。”那声音略是温和了一些,想来也是有些失礼。

小二腿软,扶着桌子晃晃悠悠站起了身子,定睛一看,乃是一大活人,方才抚胸暗咒道:好你个行客,吓得爷爷半死。

那来人见小二迟迟不肯动弹,不由得横眉倒竖,瞪了小二一眼。

“唉唉唉,这位爷,你吓了小的一跳,这半夜时候,您说您进来也没个声响……”正说着,指向店门,却立时又险些咬了舌头,只见得店门紧闭…………

“您楼上请……酒菜……这就……备……”说罢,那小二立马没了人影。

堂中那男子不禁一笑,有些无奈,摇摇头,紧握腰间宝剑,上了楼。

小二很快送来了饭菜。

“这位爷,有什么吩咐您再唤我就好。”小二直到此时才定了心神,仔细打量,这人面目清秀,棱角分明,隐隐胡茬略显,双目如寒星,正气悠然生。一身燕纹锦衣,腰下饮血宝剑,果然大有来头。

“好,你去吧。”

“得嘞。”

桌前烛火旺,手中杯不停,奈何风雪夜,偏想见月明。

清风一杯一杯的喝着,烈酒入喉,苦了口舌,热了心头,湿了眼眸。

枫华山上那一幕在他心头萦绕,挥之不去。

犹记少年时候,烈火红鬃马,踏青山,涉白水,笑问楼头佳人,带剑封侯,可愿嫁否?

不知大人鸿图,初闻开混沌,却情丝,许十年,全付长安遗梦,今日楼空,身在寒风。

罢了罢了……

鸡鸣三遍,洛阳街头早已人潮涌动,推开门,落了小二一身雪,挥挥衣袖,喊一声:“各位爷,雪停了!”欣喜万分。

北风听闻,心中大喜,无风无雪好行路,真是天助我也。用过早饭,收拾了包袱,不慌不忙,正欲下楼。

“哟,小兄弟,真巧。”正好出门的卫文与北风打了个照面。

“……雪停了。”北风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卫文一愣,不知所云,扭头看了看,点点头,昏昏然。

“小兄弟我们在哪见过嘛?”卫文紧盯北风问道。

“素不相识,告辞!”北风有些生气,大早上客套。说罢转身准备下楼。

卫文有些失望,转身准备去叫几位兄弟,不料回头一望,恍然大悟。

大厅内只有几个用早饭的客人,北风径直奔着外面而去。

“小兄弟,路上当心!”

北风应声看去,正是清风!

“是你……”

“无意打扰,只是提醒。”清风吃着饭菜,并未抬头。

“一面之缘,何致如此?”

“你大可不听。”

北风心中不解为什么清风会在这里,不应该在长安府吗?难道是常龙派来的?会是来杀我的吗?

想到这里,不禁又摇摇头,觉得有些思虑过重了。

“多谢。”北风冷冷丢了一句话,扭头便走了。

清风望着离去的北风,不禁一阵唏嘘感叹,恍似当年啊。

正这时,商正卫文一行四人来到了厅中。商正敏锐的察觉到了清风的存在,犀利的眼神瞬间聚焦。

卫文侧了侧身子,隐在几人身后,似是躲藏。

清风吃的正香,他当然知道有人来者不善,做了这么多年官差,敌不动我不动,他还是熟记于心的,思忖着,悄悄将宝剑放在了桌上。

商正观察了一会儿,狐疑着走出了店门。

洛阳的大街有如通天大道,宽阔平坦,朱门旁列,恢宏大气的洛阳府就在洛阳城中央,可谓是路路直达。

洛阳城东门

四人前前后后骑着马,准备出城。

“大哥,我觉得不对。”卫文从后面策马赶上,沉思了一路,终于开口。

“说。”商正也有所察觉。

“那少年我想起来了,我在长安府见过他。还有那个男人,他是长安府都尉清风,人称长安猛虎。那日,常龙兵发枫华,我随后赶去枫华与大哥报信,离府之时,那少年也正好离开。”卫文看见北风的背影,一下子记忆泛起,想了个清楚。

“这么说来,他二人同时出现,必然不是巧合。”商正开始有些担心他们染指枫华山的事情会泄露了。

“至少,必有他图。”秦城听闻前因后果,不禁断言。

一旁的连深从来都是懒得想这些花花肠子弯弯绕,反正想了也白想。索性自己骑着马冲在前面开路。

“我们会不会暴露。”商正问道。

“应该不会,我们在枫华山遇到的只是追月,清风并没有在,只要卫文没有被人发现,我们应该是安全的。”秦城算计着其中厉害。

“但愿如此,出谷之时,谷主三令五申,不能暴露身份,我墨问谷一向不与官家往来,就怕惹上是非,步了那西边的后尘……”正说到,一个大巴掌就招呼了过来,吓得卫文赶紧躲开。

“此事不可再提!”商正怒气冲天。吓得卫文不敢直视,叹口气,往前去了。

“有些事儿,只能烂在墨问谷。”商正又看着秦城。

“唉,说到底,谷主还是没放下,否则,我们又何必辛苦这一趟。”秦城发着牢骚。

“墨问谷的规矩就是莫问。”商正白了秦城一眼,却也没怪他。大家都知道,秦城说的是真话。

“英雄折戟诉落寞,水袖舞断箫声破。唉……情为何物,情为何物!?”秦城忍不住一番感慨,这自古英雄美人作佳话,引得世人说风云。

众人默然,连商正都不知道怎么义正言辞的回答这个问题。

一阵阴风吹过,行人撤紧衣裳。匆匆赶路。

四人策马扬鞭,飞逝在雪色中。

殊不知,与他们同路的,一前一后,还有北风。

青州府历正月二十

枫华山下,长安府,洛阳府共同演武,双方在校场上明争暗斗,热火朝天,厉害时,差点闹出人命。

虽说那枫华山奇变,已经传的天下皆知,可是却不敢有人问津,兵戈之下,何人敢去一探究竟?怕是活得长久了。

天气渐渐开始晴多雪少了,若是江南,怕是也有些个温热气了,说不定偶尔也会春意初漏。可是这枫华山,与早前大相径庭,如今寒气深重,山中大雪纷飞,这让远道而来的洛阳府兵士有些难以忍受,虽然都穿着长安府备的冬衣,却也奈何水土差异。

联军大帐前,洛风紫色披肩,一身狐裘,两绺长发飘飘,全然不惧寒气。凝视远方山中,阴云不散,落雪飞舞,甚是愁人。不由得眉头团簇,深深叹息。

“这真是神奇!”想到枫华山火枫长留的故事,再看看眼前景象,洛风这样的王胄也只能咋舌称奇。

“必有蹊跷……”身旁的英纪削瘦的脸庞有些憔悴,一身银甲,佐以长枪,岿然不动。

“哦?何解?”洛风有些惊奇。

“自古以来,天地巨变,必有其因,如今枫华山火枫不再,不是人为,就是天意。”英纪仔细思索着。

“嗯,所言不错,那你看是人为还是天意?”洛风饶有兴趣的看着英纪。

英纪眨眨眼,哂然。

“大人早已心知肚明,就不要取笑末将了。”

“哈哈哈哈,英纪你啊……”洛风见打趣不成,笑着摆摆手。

……

“末将以为山中必有蹊跷。”英纪跟着洛风进了大帐,也不忘回头看了看四周。

“山中有一古时宝剑,已落入常龙之手了……”洛风不禁叹息,心有不甘。

“哦?宝剑?”英纪有些好奇。

“赤霄是也!”洛风走到案前,轻提玉笔,泼墨挥毫。

英纪上前细看,赫然写着:火枫不再,冰雪可留。

英纪不明所以,实在是看不懂,正欲请教,却瞥见洛风暗笑,不由得心惊,他知道,一切尽在掌握了。

出了大帐,想起洛风交待的事情,英纪不由得心中凛然:王就是王!

联军大营

不知何时,军营里多了一辆豪华的马车。

联军前军大帐中,青莲与常龙四目相对。

“你来这里做甚!”常龙怒气冲冲的质问。

青莲没有低头,眼中尽是冰凉。

“你清楚……”说罢扭头看向一边。

“都给我退下!”常龙闻言向着四周下人暴喝道。吓得众人纷纷退去。

“我清楚什么?”常龙犀利的眼神没有一丝情义。

“恨将夫婿觅封侯。”青莲有些幽怨,混着这冰凉的空气。

常龙脑袋一晃,那些旧事如厉鬼一般张牙舞爪向他扑来,他不由得退了几步,扶住文案,轻点额头。

“往事休要再提!”常龙怒言。顺手砸了砚台,墨染前阶。

“老爷,回去吧。”青莲眼眶湿了,恳求着。

“我……”常龙一时无语。

“我知道,您无非看中了天下,到了如今,壮志未酬,鬓已先斑,何苦呢……”青莲面色红润,一时竟有些冲动,上前抓住了常龙手腕,含情脉脉。

……

相顾无言。

……

“你懂什么……”终于,常龙黯然道出一句,甩开青莲,缓缓离去。

独留青莲,呆在原地,默默垂泪。

军中驶出一架马车,远远的,校场将台上,有一人,正凝视,眉宇间,有些许春意。挥挥手,场中杀伐壮烈,不由仰天长笑。

第二日

长安府,还军细柳。

独留洛阳府大军驻于枫华。

第七章 红豆原是生南国

青州府历二月初

扬州城

北风站在宽广的护城河前,一时有些错愕,顾不得满身疲惫,痴痴看着碧波荡漾,任由春意料峭。

嘈杂的人流唤醒了北风,向着城内走去……

北风已然知道这里和洛阳城必然不相上下,但还是为它的人潮汹涌大吃一惊。

文人墨客,商旅侠士,形形色色络绎不绝,当真是车水马龙。

一时茫然,竟不知往何处去。

左顾右盼的北风便跟着几个文士打扮的公子哥,随意而为了。

“哟,这是洛阳皇城的小尚书来了,快,里面请。”闻声而去,正是一打扮花枝招展的中年妇女在招呼。

几个公子哥自然轻车熟路,大步流星的就往里面走去了。跟在后面的北风抬头看了看:暗香楼!

心中思索,似乎何时听说过。猛地想起,在未央客栈时顺耳听了那么一句话,说道,暗香楼中暗香来,暗香来时美人怀。

不由得,北风兀自摇摇头,想,还是罢了,这种地方不去也好。

正欲离开,却道那妇女好眼力,三五小步,生生拦住了北风。

“小公子,哪里去啊,看你风尘仆仆,不如到我暗香楼歇息歇息,这扬州城可没有再比我暗香楼好的地方了。”说着,那妇女喜笑颜开得意洋洋。

北风注视着她,想想的确,从进来,就没见过暗香楼这么阔气的酒楼,金碧辉煌,酒旗招展,进进出出的人摩肩接踵,可谓是日日笙歌啊。

“也好,不过我只要间上好的客房。”北风心中盘算着。

“好嘞,您里面请,我给您说,我家酒楼要什么有什么……”这妇女高兴极了。

北风跟着那妇女进了暗香楼,大堂中张灯结彩,香气四溢,胭脂粉黛,投怀送抱,北风有些厌恶,绕过堂中舞台,准备上楼。

“红妈妈……这位公子……”

北风抬眼看去,只见得那女子眉黛夺得萱草色,红裙妒杀石榴花。

腰间鸳鸯绣带,群上金凤银鹅,笑眼盈盈,朱唇轻启,一时间,堂中闻声俱静,百十人纷纷侧目。

北风一时出神,竟看得那女子脸上泛起红晕。

“哎哟,白姑娘啊,这位小公子是来住店的。你看我,怠慢了这位公子。”红妈妈乐呵呵的走上楼梯,轻轻拍了拍北风的肩膀。

北风察觉失态,轻轻侧过身去,却看见满堂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在旁边这位白姑娘身上。

“多有打扰,见谅。”北风索性毫不避讳,注视着白姑娘直言道。

“公子哪里话,来便是客,我自招待。”白嫣然颔首轻语,摄人心魂。

北风没有说话,就这么直勾勾看着她。

红妈妈见状,赶紧招呼北风往客房去。生怕这后生惹了众怒,要知道,来这暗香楼的主儿可都不是一般人,而且大多都是奔着楼主白嫣然的美貌来的。要是让北风这么看个随意,恐怕就有人要动刀子了。

白嫣然看着北风转进拐角,黯然一笑。

心想:竟然都不回头。

“哼,这公子好无礼,平日里,那么多达官贵人想见姑娘都见不上,这倒好,撞大运了还摆架子。”身后的丫鬟有些不平。

“人有不同。”说罢,白嫣然往堂下俯视一眼,顿时人声沸腾。

暗香楼二层冬字房

“公子安顿好,午后会有姑娘们的歌舞,您要有兴趣,便去看看。”红妈妈叮嘱道。

“好,多谢。”北风虽然心中不喜欢这样的地方,倒是觉得这个红妈妈不像是出入风尘的人,颇有些持家之道。

旅途劳顿,小憩片刻,不想楼下锣鼓喧天,惊醒梦中人。

北风趴在栏杆上睡眼惺忪,堂中舞台,水袖轻舞,罗裙翻飞。

几个年轻的公子哥儿坐在前排,吃着花生,不时叫好。

“唉,你说大老远跑来就是想看白嫣然,净拿这些庸脂俗粉搪塞我等,真是窝火。”这人便是被称作小尚书,他是洛阳皇城兵部尚书袁志的小儿子,袁道。

“袁道,你看你,人家唤作白姑娘,怎可直呼其名?”说话的是皇城羽林军统领高伯芝的儿子,唤高仙。文质彬彬,很难让人想到这是手握兵权的人。

“是啊,袁道,高仙说得对,是,白姑娘!”李稷说道。这李稷乃是二人混迹市井时,在洛阳城中遇到的一个落魄秀才,三人志趣相投,便做了兄弟。

“哼,区区一个风尘女子,也敢自称姑娘。”袁道不服,佯装生气道。

“一介女流又如何?小尚书还不是慕名而来?”说话间,无人注意,白嫣然从舞台上方悄然落下,如雪,如花,飘逸如仙。

空灵的声音更是让袁道有些尴尬。

“我等慕名而来,白姑娘你却避而不见,是何意?莫不是看不起我等?”袁道摔杯而起,吓得舞乐乍停,鸦雀无声。

“小尚书言重了,非是看不起,几位都是皇城中声名显赫的贵人,我这风尘女子又怎能相提并论?只是……”白嫣然台中站定,挥一挥衣袖,仙气十足。

“只是什么?”袁道追问。

“只是如今天下,可是皇土?”白嫣然幽怨的眼神看的袁道哑然,一时无从辩驳。一旁的李稷面色涨红,紧咬牙关。高仙更是怒气冲冲。

一时间竟然气氛凝重,有些靠外的闲人开始悄悄溜出暗香楼……

“是皇土!”一声霹雳人惊,举座循声看去,原是楼上北风,语出惊人。

白嫣然回头看去……

“白姑娘竟然回头?!头一回吧……”堂下开始有人议论纷纷。

“兄弟,你说说看。”袁道见有人救场,自然高兴极了。

“天子犹在,死亦为臣。”北风悠然说道,众人纷纷点头。

袁道三人一听,好见识,一语道破根本。纵然如今四府篡权。但总归天子还在,只不过,他们皇家能管的地方,也就只有洛阳城中皇城那么点地方了。地不过百里,兵不满三千。

白嫣然听后也是一惊,没想到这位公子有如此见识,也不知他是发自肺腑,还是别有用心……想着她看了看袁道几人。

“罢了,今日算嫣然失礼,打扰各位雅兴,既然几位贵人都在,小女子就舞一曲,算作赔礼。”此话一出,众人炸锅,不得了,这可是扬州城天大的事,竟然有几人跑到大街上大呼小叫,呼朋唤友。

没一会儿,这暗香楼就水泄不通了……

幸好北风被袁道他们拉过去坐在一起,否则这会儿都被从楼上挤下来了。

“……哗……”红袖初展,笙箫起。台上人如燕。堂中静,风卷纱。

“兄弟高姓大名?”袁道抱拳问北风。

“燕北风。”北风回礼。

“在下袁道,官居尚书府仆射。这是高仙,日后的羽林军统领。还有,这是李稷,生死之交。”袁道一一介绍,北风挨个问过,不免客套一番。

袁道性子直,问东问西,让北风有些头疼,不过也算是化解了尴尬,几人开始有了交谈。

……

“这是什么曲子?”袁道问

“没听过,我哪知道。”高仙摇摇头,心想我一当兵的。

“这……所记不错,应是汉宫秋月。”李稷似乎颇有见识,沉思不久便说道。

北风点点头,他觉得这曲子似曾相识。

“北风兄弟听过?”高仙问。

北风低头沉思。

“嗯,以前在故乡听过。”北风记起,曾在王母宫中听过这首曲子。

“不错,正是,汉宫秋月。”白嫣然的衣袖轻轻略过北风的面庞……香气醉人,勾魂夺魄……北风闭起眼睛,不由得暗道果然倾国倾城。

……

“当当当,行人避让,闲人远离。扬州府知府应大人到!”

车马未到,名号已至。

一时间,众人心沉,都惊动了知府大人,看来,今天是要抱得美人归了,不免众人都有些失望神色。

袁道等人也是敢怒不敢言,扬州毕竟不是自己地盘。只能默默起身,站在一旁恭迎。

北风倒是没什么,依然无所事事的样子跟在一旁看热闹。

白嫣然停了舞步,止了乐曲,唤人拿来了一把短刃,放在台下中间的桌前,静待。

第八章 瑶琴一曲摄人魂

许是青州府历二月中吧,这时候扬州更是妩媚多娇,春风过巷,人约西郊…

可偏偏暗香楼中春带愁…

“白姑娘,久闻大名了……”

应天扬拄着拐杖,边走边念叨着。

白嫣然闻言,只是神情严肃的看着眼前这位老人家,无动于衷。

“白姑娘果然,不太欢迎老夫啊……”应天扬说话间坐在了那放着匕首的桌前,自顾自的喝起了茶。

“非是小女子怠慢大人,只是尚不知大人来此有何贵干?莫不是大人踏春踏到暗香楼了?”

围观的众人有人不禁偷笑,袁道脸上掩饰不住,若不是高仙拉着,恐怕都出了声。

北风暗暗叹息,恐怕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若只是贪图美色,又怎么会这般拐弯抹角。

事到如今,北风也只能观望。

“怎么,姑娘怕自家的匕首不够锋利?”应天扬缓缓拿起匕首,左右端详,抚须长笑。

“大人有话直说吧……”

白嫣然听出弦外之音,黯然失色,垂垂低语……

应天扬缓缓起身,忽的掌出如龙,将那匕首钉进了桌子,吓得众人失色……

“本官今日奉洛阳府令,缉拿洛阳府逃犯白嫣然归案。”应天扬从衣袖中甩出一纸文书,通红的焚天印让众人惊的天昏地暗,谁能想到这名动江南的白姑娘惹上了洛阳府……

应天扬浑浊的眼神望向了房顶……

一旁的袁道五雷轰顶,惊的不知所措,唯有李稷面色涨红,似乎有话要说……

北风也惊,却惊的是那白嫣然竟然黯然一笑……似乎释然……这倒是有些隐情了。

正无声时,李稷默默走上前,弯腰捡起了那张文书,看了起来。

书曰:着扬州府限期缉拿洛阳府旧婢白氏归案。

李稷涩眼难开,满目凄凉的看了看白嫣然,佳人愁容起,水袖掩心伤。

二人对视片刻,李稷轻轻将文书拍在桌上,转身出了暗香楼,没有同袁道高仙道别。

“走吧,姑娘。”应天扬不耐烦的挥挥手,几个膀大腰圆的甲士一拥而上……

“这可如何是好?”袁道有些激动,原地直跺脚。

“怎么,袁兄莫不是要救白姑娘?”高仙问道。

“如若不然?”袁道脖子红了半截,一旁的北风无心听二人扯淡,兀自上了楼,寻了红妈妈。

二楼厢房。

门没有关,北风轻轻踏了进去。

“红妈妈……”映入眼帘的是红妈妈坐在窗前,边收拾行李边啜泣……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红妈妈头也不回的说道。

北风被猜出了来意,有些尴尬。

“想那时候,洛阳府前任知府迎娶白姑娘,时人皆知,原以为能成佳话,不曾想新婚之日,老大人遇刺身亡,震动中原,白姑娘便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大公子洛风大人狠心要将一众妾室送去陪葬……我等不忍白姑娘如此赔了性命,便偷梁换柱逃了出来,从此改头换面,在这扬州府苟活……真真是天要亡我,老妇早知今日早晚要来……”说着,红妈妈泪如雨下。

北风拾起桌上的娟帕递给红妈妈。

突然他看见那手帕上绣着两行字:洛神煞风雨,香妃动心魂。正中间,绣着一朵水仙花,呼之欲出。北风有些差异,红妈妈怎会用如此手帕?想必是另有其人。

红妈妈察觉异样,接过手帕,感叹道:“这是姑娘的手帕…………”

北风点点头。

“不打扰红妈妈了,相信姑娘吉人自有天相。”

“公子也要保重。”

红妈妈暗道:这孩子却是看不透……

北风刚出门,就被袁道拉住,吓了北风一跳。

“袁兄何事?”

“我要救白姑娘,燕兄帮我想个法子。”袁道的眼中充满坚定,北风感叹,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何况眼前这位贵公子……也罢。

“一物降一物,黑白皆有道。”北风不想直说,绕了个弯子,想试试这个小尚书到底是不是个花架子。

袁道若有所思……皱眉托腮,苦思半天,豁然开朗。

“多谢燕兄教我。我先去了,来日再会。”说罢,飞身下楼,拉着一头雾水的高仙夺门而出。

北风回了房间,抄起自己那破包裹,犹豫了一下,出门时候,折道往了洛阳。

春风得意,又绿江南。

应天扬没有敢怠慢洛阳府,第二日,便派人押送白嫣然前往洛阳。

扬州府门

一匹白马,一位公子,一袭长发,黑色羽纱长袍,腰间青色束带,左挎一柄长剑,手指囚车,默然不语。

侧立一旁的管家模样的男人看了看这公子,低头思忖一会儿,便唤来了几人,吩咐几句。

没过一会儿,囚车变了马车。

那公子点点头,翻身上马,示意出发。

马背上惹人注目的,还有一件黑布包裹的东西,随着马背起伏。

车马劳顿,日暮苍山,林间小道,惊起飞鸟一片。何人知,伤心不止漫道雄关,尤其是,美人多盼,公子白马江山。

马车帘卷起。

“大人,小女子有一事想问,不知可否?”白嫣然看了一路那长发飘飘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发问。

“那是我家小公子,外人唤作公子穹。”管家也是个聪明人,早就看破了她心中所想。

白嫣然脸上有点红晕泛起,心事被人知晓,难免羞涩。

“原来如此……”

“是我家公子听说押送的是姑娘你,亲自请缨。”管家心疼的望了望那个背影,也不顾如今身份淡淡解释道。

“他……为何?”白嫣然呆呆的脱口而出。

那管家皱眉看了一眼白嫣然,释怀一笑,没有回答。

南风吹起,水味花情。

夕阳晚照,一人一马。

良久……

队伍停了,五百军士护卫四周,公子穹倚树而立,管家在马车旁。

白嫣然下了马车,管家想要阻拦,伸出手,却又放下了。

她静静走向那个背影。

“今日多谢公子……”话音未落,公子穹转身注视。

霎时风静了。

管家走了过来。

公子穹浅笑,默默又转过身去,背手而立,远望斜阳。

“姑娘,公子……嗯……不便言语……”

吞吞吐吐的管家言语里藏满心酸,说罢,甩袖走开。

愣住的白嫣然有些不知所措,独自凌乱。

他,不能说话吗?

可明明听到他说:无妨。

还那么风度翩翩。

……

天暗了,行人不归。

队伍缓缓走着。

“报,前面有一人拦路。”一甲士飞奔而来。

公子穹摆摆手停了队伍。

马车帘动,管家也正要前去查看,却被公子穹拦了下来。

管家正诧异,公子穹冲他点点头,跃马而出。

……

一骑白马驻足阵前,公子穹抬眼,只见一人斗笠蓑衣,静立大军行伍之前,丝毫不惧枪林杀气。

众人诧异间,这人忽的拿出一支玉箫,寒光四射,公子穹眉头一皱,暗吃一惊。

林间飞起箫曲,众将士面面相觑,公子穹静听许久,翻身下马,取下马背上的包裹,缓缓打开…

斗笠客并未理会。公子穹抚了抚琴弦,微微一笑,兀自弹奏了起来,琴箫和鸣,一时间,飞鸟俱来,众人陶醉其中…

军中举起了火把,静听二人和奏。

良久,曲停了,公子穹抚平琴弦,抬眼看去,那人收起了玉箫,没入黑暗,不知所踪。他终于长叹一声,黯然一笑……

“报,不好了,公子,人犯……不,白姑娘不知所踪……”卫士有些惶恐不安。

“公子,这下可麻烦了……”管家挠挠头,走了过来。

公子穹听完,摆摆手,摸了摸怀中瑶琴,似有心事。管家察觉到了什么,也不再言语,自己去了后队。

队伍就地扎了营……入夜,月挂梢头,一匹快马飞出后队,往扬州去了。

黑暗中,倚在树后的他默默叹息……睁开眼,望着天空。

翌日,公子穹率队回了扬州……

二月二十,扬州府。

大堂一片狼藉,摔碎的瓷器几乎要铺满了地面。

应天扬背对着公子穹。

“废物……废物……”嘴里念叨着,想要摔点什么,看来看去,却只有眼前的一块灵牌,尴尬的一掌拍在桌子上,堂外的下人们惊的扑通跪了下来。

……

管家在一旁偷偷看了看公子穹,一脸释然不为所动,不知道在想什么,瞬间,冷汗就到了耳根。

“我堂堂扬州府,竟然没有一个可堪大用之人,真是贻笑四方,这一回,只怕是老夫也挡不了洛风的明枪暗箭了,我儿啊……若是你大哥还在,我又何至于此……”说着应天扬摸了摸那灵牌,老泪纵横。

公子穹眼眶一热。

“罢了罢了,你退下吧,老夫一个人静静……”应天扬挥挥手。

……

公子穹站在堂外,松了口气,潇洒离去……

“跟着……”应天扬低声道。

管家一个哆嗦,惊恐的点点头,退下了。

……

夜阑人静,万家灯火。

白马飞驰在扬州城外的古道上。

几个黑影闪出。

“公子……回去吧……”那为首之人正是管家,扑通跪倒在马前,哀声乞求道。

公子穹勒住马,凝视好久,马嗤鼻,好似通了主人心意。

咯噔咯噔……白马悠然绕过几人,飞驰而去。

管家重重的把头磕在地上……

“大人,要追吗?”手下问道。

“回去就说,公子往墨问山游玩了……”管家起身拍了拍裤腿。

“这……”几个手下似有不满。

管家回头笑了笑

“你,去追。”管家点了一个人说道。

“是!”那人说罢转身。

电光石火,利刃穿心,尚不知发生了什么,眼神中唯余惊恐。

管家收起了长刀,冷冷道:“走。”

公子穹纵马飞驰,心忧如焚。他要去见一个人。

……

青州府历二月底

却说北风,自打离了扬州城,一路洋洋洒洒,晃悠着,也离洛阳不远了。

这一日,风带着洛阳城郊数百亩花田的芬芳,在人群中飘荡……

洛阳不陌生,北风直接就去了未央客栈。小二眼尖,见是熟客,忙忙紧着招呼。

“公子哥,您来了,快,里边请。”那小二正带着北风往里走,忽的看见一人一马,正在门前犹豫。

“来来来,公子,咱家住店吃饭,包你满意。”

北风回头看了一眼,见也是位公子哥,便自己走了进去,没等小二。

一如往常的热闹。寻遍大堂,只有一处空桌。

正巧,跟在后面的公子穹也正好看见。

两人先后坐在了同一张桌子上。

北风打量一番,眼前此人玉树临风,必定是来路不凡。

“两位吃点什么?”小二问道。

北风没有说话,出于礼节,让公子穹先点。

公子穹笑了笑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没有说话。

那小二立时瞪大了眼睛。随后赶紧把银子捧在了手心。

“二位公子,您就等着吧,我一定好好招呼二位。”小二飞奔而走。

北风见公子穹出手如此阔绰,又是一惊。默默抿了口茶。

“敢问公子大名?”北风问道。

公子穹愣了一下,忽的起身走向了堂中说书的,轻轻拿走了笔墨。那说书的莫名其妙又不敢做声,只好继续说着。

北风不明所以,也不知搞什么名堂。

公子穹扯过草纸,呼啦啦写下自己的名字。

北风瞧了瞧,这才明白,原来,这俊生是个哑巴,不过,却写的一手好字,柔中带刚,下笔有力。

“失礼失礼……还望不要见怪。”

……

北风有些尴尬。

公子穹却听说书人讲的故事听得津津有味,毫不在意。

……

“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想那周郎旧事………”

说书的说的津津有味……

“公子似乎十分感兴趣。”北风想化解尴尬,不得不开口。

公子穹点点头。

第九章 青霜出世无人知

枫华山洛阳军帐

已然二月底,当是莺燕来时,这枫华山却依旧冰冷如初,洛阳兵马到此已经操练许久,日日对着这座神奇的大山望而兴叹。

“府帅在想什么?”英纪问道。

“我们也该回去了。”洛风笑到。

“末将这就传令全军。”说罢,这英纪便急着要走。

洛风苦笑,一把拉住了英纪,不明所以的英纪吓了一跳。

“急什么,等封刀回来。”洛风指了指山中。

英纪扭头看去,寒气阵阵,不免心寒。

……

“对了?长安最近怎么样?”洛风突然想起来常龙最近似乎有些安静。

“线报说常龙整日闭门不出。”英纪想了想回答道。

“闭门不出……怕是在谋大事。”洛风叹息一声,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焦虑。

“府帅回去歇息吧。”英纪急忙扶住。

“家里可好?”

“都好,夫人和小姐都等着府帅回去呢。”

洛风走进大帐,兀自伤神。

此时同样伤神的,还有常龙,自从得了赤霄宝剑,他便整日闭门不出,练习武功,可正如青莲说的,鬓已斑,岁月不饶人。

坐在文案前的他,眼神很空,突然想自己的儿子,他有些后怕,那是他唯一的儿子。

“砰……”常龙轻轻拍了拍桌子。

不知从哪里,闪出一只黑影,瞬间站在了常龙面前。

“少爷如何?”

“少爷已行至墨问山,一切安好。”那黑影说道。

“不可有半点闪失。”此时的常龙似乎记起了自己还是个父亲。

“是,大人。”黑影声音沙哑。

“扬州那边怎么样?”

“此前派去的人已经按吩咐蛰伏洛阳,应天扬最近对暗香楼下了手。”

“哦?他不同意老夫的建议也就罢了,为何还自断一臂?”常龙有点疑惑,抚须细细思虑着。

“属下不敢。”那黑影低声道。

常龙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

“但说无妨,跟了老夫这么多年,不必顾忌。”

“用而不得,不如除之。顺势而为,借花献佛,一举两得。”

“哈哈哈,好,透彻,不愧是老夫的得力干将。这些天你幸苦了,还得麻烦你,再去洛阳一趟。”常龙很欣慰,起身拍了拍黑影的肩膀。

“职责所在……属下这就快马赶回。”黑影终于抬头,眼眶有些发红,不知是劳累所致还是心中悲伤。

……

“对了,清风都尉也在洛阳。”黑影离去时,忽的留下这句话。

常龙没有说什么,端起茶杯,细品浓茶,眼中迷离恍惚。

星河迢迢,银华暗度,一池春水吹皱,好山好风好惊鹭。白鲦堪在,公子当初,冷落了画堂朱户,雕梁下,谁人叹几声,老夫!

易水桥边,江笼玉兔,半船烟纱抹去,钓悲钓喜钓浮生。乌蓬凋破,佳人风骨,都葬了光禄金吾,云台里,不过白烛泪,空负。

……

枫华中军帐。烛火通明,帐外嘈杂,粮草辎重已然收拾停当。

“幸苦你了。”洛风笑到。

“嗨呀,府帅,你这么客气干嘛。”封刀粗声粗气的,大嘴一咧。

“好,英纪,封刀,传令,明日还师洛阳,同时通示三府,尤其是,长安府……”说到这,洛风邪魅一笑,英纪心中有些发冷。

……

红日初升,云深处,传来鸡鸣。不知何时,营中落了鸟雀……

英纪正准备整军,却看的人头攒动,嘈杂鼎沸。

“何事喧哗?”英纪一把揪住中军帐的亲兵。

“英都尉,您自个儿看哪……”亲兵指了指远处。

英纪顺势看去,瞬间呆若木鸡,心中恍若崩雷至。

枫华山,面目全非。

没了火枫,没了冰霜,如今归于平常,白草红叶黄花,山下依稀可见。莺燕飞舞,鸟雀盘旋……盛况空前。

英纪呆了半天,突然听到脚步声。

扭头看去,洛风披着黑色纹龙披风,笑而不语。挥了挥手中长剑。

“是。”英纪懂了。

……

“全军听令,神策军先锋,骑营两翼,粮草辎重随后,步军押后。班师!”

士兵们在先前的错愕中慌乱不堪,有些人以为山中出了怪物,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

当日夜里

大军路过长安,兵锋直指洛阳。

常龙站在城头,放眼望去,军容整齐,进退有序,不由得心事又多了一重。长长的火龙蜿蜒前行,明灭难消……

呼啦一声,青莲为常龙披上了披风。

“你怎么来了?”常龙冷言冷语。

“城头风大。”青莲转眼看着洛阳兵马。

“都走了。”常龙长处一口气。

……

“该走了……”青莲念念自语。

常龙颇有味道的看了一眼青莲,转身,离去了。

……

书房

“大人,这枫华山怎么就突然又变了呢?据闻是一夜之间。这实在是匪夷所思啊。”异龙营的统领李弼满脸的不可思议。

“关键是,这洛风班师的时间……嗯……当真是把握的如此巧妙。”常龙不禁想起洛风那威逼一切的样子,实在是不可能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走了。

“大人所言极是……”李弼点点头。

……

“派人立刻进山查看。”

“是。”

第十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却道是人间三月,花开半边,怎一个春风拂面,叫我动情。去也好,留也难,斗不过,人海无边,苍天有眼。

时洛阳兵马各归营帐,长安府人兀自思量。

却看得未央客栈,北风与公子穹推杯换盏,相谈甚欢,人说道酒逢知己千杯少,可真是诚不欺我。

“哎哟,这不是清风大侠吗,您又转回来啦?快快快,有请有请。”小二忙忙招呼着这让他记忆尤深的男人。

“嗯,老样子。”清风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径直走向二楼。

……

“哎,大侠,大侠,且慢且慢,您呐,头回住的那客房已经有人了,我给您安排另一间,保准您满意。”小二忙忙凑过去解释。他可是收了公子穹一块真家伙的,怎能怠慢。

“哦?什么人?”清风似有不满。

“……是……是位公子哥。”小二有些发怵。一下没了嘻嘻哈哈的样子。

“我若是偏要住,那又如何?”清风一把推开小二,自顾自走了上去。

……

“住便住好了。”北风在清风面前站定。

“哦……原来是这位小公子啊,好久不见。”清风微微一笑,抱拳行礼。

忽的,从走道过来一人,站在北风身后,清风斜眼打量,有些惊惑,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宝剑。

北风皱了皱眉,公子穹抱拳行礼,见过清风。

“阁下果然好气场。”清风冷哼一声。

……

公子穹摇摇头,笑了。手中折扇轻摇,点头致意。

“小二,我们换一间便是。”北风说罢,下了楼。

“哎,好嘞,多谢贵人大度。”小二顿时感激涕零,忙忙道谢。

……

不知何时,大厅中坐了一人,旁观了许久,兀自喝着浓茶,眼圈有些发黑。

公子穹下了楼,径直走了过去,北风不知何事,也跟了过去。

得了住处的清风自然察觉到了,也顺带瞄了一眼。

“是你,李兄,喝,当真是有缘自会相见。”北风走近,这才认出原来是先前在扬州暗香楼中结识的落魄秀才李稷。之前愤然离去不知所踪,没想到在这碰见了。

李稷笑了笑。

“请。”

公子穹坐了下来。北风看得出似有大事,也不知是走是留,有些尴尬。正犹豫,公子穹一把拉他坐了下来。

“让公子久等了。”李稷有些愧疚。

公子穹摇摇头。

“白姑娘一切安好,公子大恩,稷永生难忘,如今落魄,容我日后相报。”

李稷说罢,已然动情。北风心中暗道,这人果然不简单。

突然,北风转念又想,这公子穹自己似乎也不知其来路……不觉心惊。脑海中回想起一恒大师的话:江湖险恶……

李稷察觉北风异样,突然发笑。

“燕兄,不必诧异,我来给你介绍一番,公子穹,乃是当今扬州府的小公子,应天扬大人的嫡子。”

北风听罢,心中更是一惊,回想起暗香楼的事情,愈加觉得蹊跷。白嫣然没有被送到洛阳,扬州府的小公子和这个不知是何方神圣的落魄书生混在一起……

北风心中凛然。忽的,他又想到,长安府的清风都尉怎么还在洛阳……

“人生如梦……”李稷念念自语。公子穹默默喝茶。

北风不经意瞥见,清风正趴在二楼的栏杆上。

公子穹摇了摇手中折扇,伸手蘸些许茶水,在木桌上写道:墨问。

“所言不错,稷正欲往墨问山,如今长安府常龙得赤霄宝剑,虽有心问鼎,却难奈年迈,洛阳府洛风大人,风华正茂,意气风发,想必能一挽洛阳府数十年颓势,重坐霸主之位,青州府偏僻,却听闻知府文武双全,有青云之志,如今,已名震四海,唯扬州……”李稷顿了一顿,看了看公子穹,北风在一旁听的有些不知所措。公子穹点点头,笑了笑。

“唯扬州势弱,又临近洛阳,难免寄人篱下,应大人老矣,想要一争高低,全在公子。”

“……嗯……要不,我先出去转转。”北风实在难耐尴尬。

“不,小公子正是因为你,才会约我在此一聚。”李稷一把按住了北风。直勾勾盯着他。

北风心中大惊,却又强压心神,缓缓坐了下来,寻思此话真意。

“在下,不明所以。”北风语气稍沉。

“你当真已然忘了泾州旧事了?”李稷有些愤慨,横眉倒竖,怒目相对。

公子穹拍了拍李稷,淡然一笑,示意李稷有些冲动了。

“我当然,不会忘。”北风心中恶寒,杀气顿时腾起。

啪!公子穹猛地合上了折扇。

北风警觉,瞬间释然,淡然看向公子穹。蓦然间,见那桃木扇骨上,一朵浮刻水仙,栩栩如生。立时浑身一震,哑然无语。

“燕兄,想必你是要去青州府吧。”李稷语出惊人。北风心中已然崩塌,今日所遇之事,一件比一件奇,似乎自己成了个透明人,亦或是好像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是。”如今只好以不变应万变了,北风想想,决定实话实说。

“可是要去见如今的青州府知府?”李稷喝着茶,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那又如何?你如何得知?”北风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疑惑,拍桌而起。

“燕兄莫慌,稷绝非坏人。”李稷笑了。

北风心中其实对这个书生的第一映像还是不错的。何况,若是有加害之心,早就下手了。想到这,便又坐了下来,先看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三人品茶漫话……

门外渐渐飘起了小雨,淅淅沥沥……

堂中水汽氤氲……

清风看了许久,听不清几人说些什么,也觉得无趣,回了房间。李稷正巧抬眼看见,心中暗笑。

“天将雨,我奈何……”北风慨然而叹。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李稷吟了两句,看向外面。

“同袍也有不同心。”北风淡然说道,看了李稷一眼。

李稷笑了笑,他听出了什么意思。

“从那日你在暗香楼所言,我便知,燕兄,乃池中之物。”

“怎讲?”

“只差风云。”李稷字字诛心。

北风心头一痛。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其实燕兄早知真相了,只是无能为力罢了。”

“然也。”北风重重点点头。

“你想报仇吗?”李稷终于切入正题。他紧盯北风,有些期许。

北风松了一口气,该来的总算来了。想到李稷之前所言,再看看公子穹那仿佛洞察一切的神情……

“小二,拿好酒来。”北风喊到。

公子穹一笑,摇起折扇。

天街小雨,柳色朦胧。

人生逆旅,何不踏春。

故地湮没,热土难寻。

烈酒来陪,我亦如风。

云胡不忧,庙堂垂空。

云胡不悲,江湖梦中。

行至高山,始见凡尘。

砺尽重剑,白马争锋。

茶浓酒烈,烟雨朦胧。清风站在窗前,茫然心事,散入雨中,也许孤独,就是临窗听雨,倚门看雪,开怀抱月,醉酒卧风。

他多么羡慕楼下那三人。

桌上的宝剑有些冰冷。

……

这场雨,也为远在长安的常龙送去了寒意,他派去枫华山一探究竟的人马至今未归,让他心中忐忑不安。

“你在想什么?”青莲站在背后低声问道。

“没什么。”常龙顺口答道。

“莫着凉了,进去吧。”青莲已然感受到了异样。

“你走吧,我自己待会儿。”常龙叹道,眼神迷离,似乎苍老许多。

“当真让我走?”

“走!”

青莲退了几步,黯然离去……

“你来了。”常龙冷声。

“大人,我异龙营一部,已确认遇袭阵亡。”李弼闪出,快言快语。

“果然,我还是猜中了。”常龙叹息一声。

“已查明,乃风雪门所为。”

“这群逆贼,老夫当年没有踏平他们,真是糊涂。”常龙回想起当年,他征伐雍凉诸州,所向披靡,唯风雪门遁入苦寒之地,大军无法讨取,相持不下,恰逢中原星火斑驳,无奈之下,只好言和,约定风雪门不得入玉门关半步,如今,在自己州府周遭听闻风雪门,怎能不心寒。

“大人,想必风雪门已渗透进我州郡,早早防范为好。”李弼眼珠两转,提醒道。

“所言甚是,李弼,你立刻传令,关隘,城池,增兵把守,你率异龙营,关门打狗。”常龙眼中,熊熊烈火。

“是!”李弼扯了扯火红的披风,领命而去。

常龙抚了抚额头,转身进了书房。

第十一章 不闻花名见佳人

青州府历三月

恰恰乱花迷人眼,点点狂燕啄新泥。

洛阳城南门,北风换了一身长袍,正把弄自个儿的衣服,公子穹上下打量着北风,笑容浅浅。

李稷眺望着街市……

“说好的晌午时分,这怎么还不来?”李稷喃喃自语。

“我们在等何人?稷兄?”北风终于弄好了这身还不太适应的衣服,扭头问着李稷。

“哦,自己人。”李稷有些着急了,这要是还不来,恐怕墨问谷之约要迟了。

艳阳高照,几声莺啼响彻晴空。

从人流中,缓缓浮出两辆马车。

“嘿,给我好等。”李稷情不自禁的拍了拍额头。

车夫从辕上跳下,向他们走来,北风瞧了瞧,步伐极为轻盈,身形消瘦,暗自心想,恐怕是个女儿身。

“属下参见公子。”

公子穹笑了笑,点点头。

“香君不必多礼,我们该走了。”一旁的李稷可是火烧眉毛,苦笑道。

“香君……”北风念念叨叨,若有所思。

那车夫正是女扮男装的大姑娘,她听到北风低语,粉若桃花的小脸蓦地冷若冰霜,灵动的大眼睛有若寒潭一般,看的北风寒意四起,有些慌乱,又故作镇定的看向一边。

“噗……”不曾想这姑娘又突然笑靥如花,瞬间绽放。“上车吧,燕公子。”

北风愣了愣,虎头虎脑的爬上了马车。

车帘一掀开,北风整个人就愣住了,一动不动。

公子穹笑眯眯的走向了后面的马车。李稷默然不语,似乎也不想再解释什么,跟着公子穹上了后面的马车。

北风正愣神,后背一股凉风袭来,一掌正好把他打入车内,不偏不倚,正好坐定。

……

马车动了……

“很意外?”清风问道。

“你说呢?”

“要解释吗?”清风抚摸着怀中长剑,黯然失色。

“罢了,云深不知处,我也是神仙。”

北风说罢,看了看那宝剑,似乎从未出鞘,鞘口崭新,毫无划痕。

“我杀过人你信吗?”突然,清风抬头问道。

“我又如何得知。”北风白了一眼。

“那你觉得我是好人还是坏人?”清风眼中满是期许。

“至少目前,你是好人。”北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清风笑了,兀自摇头。

北风静静坐着,细细思虑着。

“我说二位公子,你俩就这么不言不语,还不如个石头。”车外传来香妃的声音,十分俏皮,北风尴尬一笑,依旧保持沉默。

马车晃动着,路有些不好走。

北风掀开车帘,马车正在崎岖的山路上艰难前行……

“墨问谷是个什么地方?”北风喃喃自语道,有些呆。

“墨问谷,墨问谷……偏安一隅,不染风尘,门徒广布,皆好任侠。可以说是卧虎藏龙,不知深浅。谷主吴一问掌名剑干将,号令众人。”说着,清风摸了摸手中宝剑,甚是爱怜。

“干将……”北风心中有了些猜测。

“剑有灵,自择主,各安命数。”清风知道北风想些什么,故意转移话题。

“的确,正如你家大人,得赤霄。”北风盯着清风突然跳动的双眼。

清风沉默了。

“去了墨问谷,你就装个哑巴。”良久,清风按着北风的肩膀说道。

“我说你们两个,怕什么?”香妃语气中带着嘲讽。

“我怕死。”北风一板一眼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香妃一愣,回头看了看这个少年,一副公子哥儿的模样倒也是个怕死的主儿,但是他这眼神这语气,又好像掩藏着什么,她看不真切,也不敢妄自揣测,她只需要按着上面的命令把他们安全带到墨问谷就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奇心,是个好东西,但也能死人,想了想,她决定闭嘴,好好赶车。

……

细雨湿了山川,微风打飞春燕

……烟雨蒙蒙,大概就是北风心中所想的吧,他看向远处。

“哎呀,看来我们找个落脚的地方要停留几日了,这雨,恐怕要下个好些日子。”李稷披着蓑衣,光着脚丫从泥泞中疾步走来。

“马车怕是走不了了。”清风叹息道。

“走路也好。”北风拿起车内的蓑衣开始披挂。

没多久,泥泞的山路上,一行人磕磕绊绊的挪动着。

北风走在香妃和李稷的后面,公子穹与清风在最后。

“哎哟……”李稷一个打滑险些摔倒,幸好香妃出手拉住。

“……多谢。”李稷忽的顿了一下,赶紧起身道谢。他的眼睛却再也没离开。香妃早已经散了发髻,一头长发聚满水珠。

“公子何必客气。”香妃赶紧松开手,扭头快步而去。

……

天无绝人之路,众人终于看见一处村落,总算有个落脚之处。

……

三月中,北风一行人,站在了墨问谷的谷口。

谷窄如线,巨石横陈,朱砂点刻,墨问二字,气势凌云,让人望而生畏又豪气冲天。

谷口有一众门人把守。

李稷正递着拜帖

“几位可是从洛阳来?”空灵的声音从谷口喷薄而出。

让众人一惊。

“是,我等正是从洛阳而来。”李稷大声回应,还一边找寻着说话的人。

“放。”声音再次响起。

一众守卫得令,派了两个人领路,进了谷。

路越走越窄,最后众人只能排成一列前行。

北风抬头看了看,怪石嶙峋,错落有致,有些甚至摇摇欲坠。

走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终于豁然开朗,眼前是个巨大的洼地,他们正处在洼地边缘高地,能俯视,阡陌纵横,鸟语花香,正是人间仙境,世外桃源,北风不禁心旷神怡,却又黯然失落。

“哇,好美啊……”香妃的少女心似乎被触碰,情不自禁的感叹道。

“确实……很美……很美。”李稷愕然。

“我以后一定要住在这里,然后就可以安度晚年了。”香妃想入翩翩,喃喃自语。

李稷看了她一眼,风吹动着她的长发,还带着花香。

也正好夕阳晚照,她面色生红,在李稷的眼里,正好晕开。

“稷兄,走了。”北风笑着捅了李稷一下,这才叫动。

几人随着门人准备下去,蜿蜒的小路百转千回,没多久,就让几人晕了头。

田亩之上,有正耕作的人,时不时直起腰看看,这陌生人。

不知转了多少圈,终于,来到了一处山寨。

“几位,谷主就在里面,告辞。”两名门人说罢,转身离去。

正巧,寨门也开了,似乎已经知道了几人的到来。李稷迫不及待,直冲冲就走了去,也不怕有诈,公子穹笑而不语,摇摇头。

清风会意,赶忙跟上。

寨子空无一人,进了里面才发现,里面是一片花海。

有一俊生,粗布短衣,正挽起袖子,修剪着花朵。

“不曾想,谷主如此雅兴。”李稷走向前去。

那人好似没有听见一般,不慌不忙的栽好了手中的一株水仙花,这才拍拍手,直起身子。

“诸位莫怪,这种花,得,从一而终。”吴一问放下袖子,笑着说道。

“哪里哪里,能得见谷主满园花开,人生幸事也。”李稷由衷的说道,情不自禁的醉在花香中。

“哈哈哈哈……”吴一问朗声大笑,领着众人来到花海中央的亭子里。

……

“走啦走啦。”李稷拉着东看看西摸摸,蹦蹦跳跳不能自已的香妃苦笑。

“好美哦……”香妃眼神迷离,喑哑自语。

北风也是愣在原地,平生还从未见过,这满园花开,此情此景,只缺良人罢了,他又低头叹息着。

一旁的公子穹展开折扇,依旧是满面春风。

吴一问坐在亭中,一副农人装束,坦胸露怀,顺手抄起茶壶一饮而尽。

李稷几人坐定。

“茶水没有了”吴一问高喊。也不知道在喊谁。

众人疑惑,却见花海翻动,蜂蝶乱舞,鹅黄罗裙粉丝带,鸾凤绣鞋踏香来。

姑娘翩翩而来,放下一壶茶,转身没入花海。

“姐姐…?……”香妃急忙喊了一声,却为时已晚。

“姐姐?”北风与清风异口同声的问道。

“是啊,就是姐姐。”香妃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一脸不解。

“几位公子来意我已知晓,那我就说说吧。”吴一问一边倒茶一边说道。

“洗耳恭听。”李稷看吴一问开门见山如此爽快,心中甚为喜悦。

“嗯……我墨问谷一向不插手江湖纷争,也不苟同官府政略,然,我墨问一众,唯善道义,黑白有道,正邪有义,我眼不见天下大势聚散离合,却听闻生灵涂炭路有冻骨,种的再好的花,也怕凌冬将至……”吴一问有些低落。

“所以我等处江湖草莽,亦需忧黎民百姓啊……”李稷慨然而叹,公子穹点点头,轻摇折扇。

北风斜眼,瞄见花丛中,有个人影若隐若现。

香妃则自顾自的在花海里飞奔,一圈又一圈……

“李公子决心何在?”吴一问眼睛一闭,静待回答。

李稷愣了一下。

良久,从怀中慢慢掏出了一块玉佩碎片,递了过去。

漫不经心的北风立时眉头皱起。

心中万般震惊。

怎么会?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摸了摸怀中,那一块他从未敢离身的,玉佩碎片……

北风强压心神,进前去。

吴一问睁开了眼睛,瞬间,就布满了血丝……

“你……”

“别问我从何而来,你只管收下。”李稷说罢转过身去。

北风此时有些恍惚,他也想知道其中原委,毕竟,这是花镜宫主亲手交给他的,虽然残破,但也从没说过还有另外几块。

北风大概看了一下,如果拼起来,刚好是半块……

他有些看不透李稷了,眼前这个男人,总是让他震惊再震惊。

北风把目光投向了公子穹和清风……

公子穹一如往常,只有清风,冲他点点头,北风想起了之前马车上清风给他说过的话,如今,他身在局中,要想知道的一清二楚,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了,想通此间道理,北风斜倚在一旁的柱子上,扭头看着花海,心事重重。

“谷主可知晓?”李稷回头最后一问,语带奔雷。

“故剑情深。”吴一问小心翼翼收起残玉,也不知是喜是忧,或者是怒,情绪异样。

李稷笑了。

公子穹合起折扇。

香妃插了满头的花,在远处,冲着李稷摇了摇手中的萱草。

清风摸了摸手中长剑。

花海中,调皮的黄莺,衔了一支水仙,飞走了……

第十二章 旧时王谢堂前燕

青州府历四月初。

长安府。

“说说吧。”常龙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的玉杯。

“公子虽在墨问谷,但属下未曾见到。”宽敞的斗篷遮住了全身,让人无法看清这个男人的脸。

“你在敷衍老夫吗?”常龙语气一硬。

这神秘人一愣,有些不知所措。

“是,回大人,墨问谷防备森严,实在无法得知其动向,洛阳府近些日子倒是平静,不过扬州府就不好过了,听说洛风让应天扬十天之内交出白嫣然,否则就陈兵扬州城下。”

常龙听罢,先是许久的沉思,然后开始冷笑,不知道又在盘算什么。

“青州偏远,消息难以通达,只听说青州知府近日不在青州,具体动向不得而知。”神秘人继续汇报着。

“还有吗?”常龙问道。

“没了,大人。”

“下去吧。”

“是。”

神秘人转身出了书房。

忽的李弼飘了进来。

“大人,这人可靠吗?”李弼低声问道。

“他不说,你知道吗?”常龙没好气的回答道。

吓得李弼定定站住不敢吭声。

常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忽然笑到:“无妨,来说说你这的情况。”

“是,属下已经查明,风雪门的确已经渗透进玉门关,且听闻泾州一带曾有人见过风雪门风尊和雪尊,但真假不得而知,总之,危险迫在眉睫,还望大人早作打算,先发制人。”李弼说罢,悄悄观察着常龙的脸色。

常龙听罢,突然觉得如鲠在喉,左右不是滋味,想来想去,徒留一声叹息,默默坐了下来,低头不语。

“大人,属下认为,如今中原暗流涌动,我们当以大业为重。”李弼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一吐为快。

脸红脖子粗的看着常龙,想着挨骂就挨骂了吧。

“哈哈哈哈,说的好,正合我意。这样,派人传信给风雪门门主,三日后,泾州王母山顶,老夫恭候大驾。”常龙眉头轻挑,眼中满是精光。

李弼赶紧点头称是,心中盘算着,这恐怕是场鸿门宴吧,人家风雪门又不是傻子。想到这儿他又想多嘴,但又害怕挨骂,所以不知是走是留,有些尴尬。

“放心吧,如果他连这个气魄都没有,老夫早就灭了他了。”常龙狠狠说道,想到曾经率雄师劲旅都也未曾将风雪门斩草除根,他心中就堵得慌。如今小鬼做了阎王,大局未定,他又不能全力对付风雪门,最好的办法,也只有故技重施先稳住后院了。

支走了李弼,常龙抽出赤霄宝剑,舞了起来……恍如昨日重现,意气风发……

没几下,他就扶着桌子大喘气……愣愣的看着宝剑。

“当年,你也是大帝的佩剑,如今落在我手里,也是委屈了你,可能你真的,跟错了人吧……”常龙喃喃自语着……

(赤霄:《刀剑谱》帝王篇记载,传为大帝佩剑,帝流落草莽,行芒砀山,路遇白蛇,斩之,遂得神助,复举兵,横扫天下,剑锋所指,无不伏诛,赤霄昭王气,明日月,克逆乱,镇帝京,剑性霸烈,属火。)

全然没注意站在门口的青莲。

青莲今天一身青衣,就如池中碧波荡漾,她听见了常龙的话,没有打扰他,转身离去了,只是步伐沉重,不似以往那样轻盈。

却说墨问谷里北风一行人,被这里如画风景与谷主盛情留了下来,过了几天舒坦日子。

这日午后,北风酒足饭饱闲来无事,一个人在花寨中漫步,思索着自己下一步的打算。

沉思间,一声莺啼打断了思绪,北风循声望去,却看见穿着一身黄裙的姑娘在花间独立,明媚如风。

黄莺落在了姑娘肩头,她察觉了北风的存在。

北风慢慢走了过去。

“打扰姑娘了。”

北风支支吾吾不知道下一句说什么。

只瞧见姑娘青眼灵动,柳眉芊芊……

“公子不必如此,是奴家打扰公子雅兴了。”那姑娘羞涩,低头嘤嘤道。

北风趁机把姑娘从头到脚看了个遍,心中有些波动,花海佳人,世上还有何事能让人如此沉醉。

北风注意到姑娘腰间挂着一支玉萧。

“姑娘的玉萧真是漂亮。”北风悠然说道。

“公子过奖。”

“不知何时有幸能听姑娘吹奏一曲。”北风顺手折了支花,正要送给姑娘,却看见是棵萱草。

“断茎之痛,无出飘零。”姑娘眼看着北风手中的残花,黯然神伤。

这让北风顿时红了脖子,有些尴尬。

“是我的错,既已折,尽其用,姑娘姑且收下。”北风大方递了过去。

姑娘有些失神,缓缓接下,又看了看北风,些许错愕。

起风了,姑娘长发飘动,拂过北风的面颊……气氛,有些暧昧……

一只黄莺飞来,盘旋。

“我该走了……”姑娘慌忙回过神,怯怯的掩面说道。

“后会有期。”北风心中有些失落。

姑娘往花海深处跑去了……

北风突然想起什么,赶忙大喊一声:“未闻芳名?”

人已没,再无回答。

正欲离去,风中飘荡着一块丝巾……

北风健步如飞眼疾手快一把抓住。

一缕清香扑面而来,缓缓打开,一朵水仙绣在上面,落款:落笙。

“落笙……落笙……”北风反复念叨着……不知道是觉得好听还是奇怪。

“燕兄,原来你在这啊,让我好找。”

李稷远远的看见北风,大喊大叫着。北风赶紧把丝巾塞进怀中,冲着李稷跑去了……

“好几日没见稷兄,不知道到哪里潇洒去了?”北风打趣道。

“哪里哪里,扬州出了事,我送小公子回了扬州。”李稷笑到。

“出什么事了?”

“嗯……洛风逼着应大人交出白姑娘,否则就动武。”

“白姑娘不是……?”北风话到一半又吞了回去。

“白姑娘自然不能交给洛风。”李稷说的很干脆。

“那小公子回去又能如何?”北风问道。

李稷没有说话,看着北风,微微一笑,自顾自走在前面。

北风心中一凉,凛然,慌忙跟上。

三日后,泾州王母山顶。

常龙斜倚栏杆,睥睨泾州,山顶风大,他背后的残砖断瓦,沙沙作响。

异龙营早已经四处布防,李弼站在一旁。

酒菜一桌,早已凉透。

……

一阵冷风吹起,常龙眉头一皱。

“来了。”常龙说道,所有人顿时警惕。

不一会儿,山下出现了许多白点晃动。

没一会儿,一群白衣人迎面走来,为首一人,面容清秀,狐领貂裘,走路有些慢,似乎身子骨有些虚弱。后面紧跟着两个女子,皆着白衣,每人背后各背一杆白旗,一面流风,一面回雪,十分惹眼。

“哈哈哈,孟兄,别来无恙啊。”常龙不冷不热的上前迎道。

“常大人宝刀未老,雄风依旧。”孟清行礼道。

“许多年未见,老弟还是这么风华正茂,想来肯定是锦衣玉食夜夜笙歌吧。”常龙拉着孟清边走边说道。

孟清身后两位女子闻言正欲发作,孟清摆手制止。

“锦衣玉食谈不上,大人尚且不敢夜夜笙歌,清,怎会僭越。”孟清不慌不忙的回答着。

常龙脸色一变,不再言语。

二人坐定。

“清,先干为敬。”孟清一饮而尽,身后的女子想要阻止却慢了一步,咬了咬嘴唇,默默看着。

“老夫就不绕弯子了,你们想怎么样直说。”常龙问道。

“清,只想讨个公道。”孟清斟满酒,说道。

“公道?”常龙冷笑,异龙营剑拔弩张。

那两位女子与一众白衣亦不甘示弱,纷纷拔剑相对。

…………良久。

“沐春,知秋,让大家放下剑。”孟清吩咐道。

“门主!”二人护主心切,不太情愿。

“放下,相信常大人。”孟清笑看着常龙。

众人平息。

“玉门为界。”常龙终于让步。

“泾州归我?”孟清喝了一口酒。

“知足常乐。”常龙白了一眼。

“泾州归我!”孟清面不改色。

“你不要太过分,否则老夫也不客气了。”常龙拍桌而起。

“泾州。归我!”孟清抬眼看着常龙。

……

“放肆!”李弼大喝。

“常大人,我还能等十年,二十年……”孟清笑着……

常龙听到这句话一下子没了底气。

“大人,万万不可啊。”李弼着了急。

“罢了,就这样。”常龙叹息道,却又无可奈何。

“那清,告辞了。”孟清行礼率众而去。

……

“大人,这不等于把门留给这帮逆贼了吗?”李弼想不通,直接开口就问。

“谁是逆贼?”常龙问道。

李弼缄口不言,陷入沉思。

风吹过,可惜了一桌好菜。

几只燕子落上桌。

常龙抚须大笑,众人不明所以,又不敢做声。

“吃吧吃吧。我们走。”常龙说道。

李弼跟在常龙身后,一脑子浆糊。

正想不通呢,回头准备招呼异龙营回府,却看见几只燕子,已经陈尸桌上。

李弼心中咯噔一下,再不敢做声。

第十三章 人间四月芳菲尽

“好长啊,这一番四季……”园中一人,白衣胜雪,仰天长叹。

“小兄弟想家了吧……”吴一问背着手从园中走了进来。

这里是墨问谷总寨,谷主吴一问的家,在墨问谷最深处,背靠悬崖,悬崖约莫十来丈,底下一片花海,正巧旭日东升,金辉遍撒,问人间仙境何在……

“嗯,些许思念,我那池中鱼儿也不知生死……”年轻人低语,默默看着这美景,有些伤情。

“大丈夫,乱世将逢,美景不过一瞬,唯剑气纵横,人生不过一梦,唯侠骨丹心。何须在此长吁短叹,徒虚光阴。”吴一问伸出手,遮住阳光,虎口处厚厚的老茧让常丹看了个真切。

常丹心头一震,这话有些耳熟,细细回味,忽然记起自己的老父亲……

两行清泪潸潸而下……

吴一问瞄见常丹有些波动。

两人无言,许久,常丹平静了下来。

“你我莫逆之交,此来是想问你个事……”吴一问有些忐忑,他不知道这个事情会不会有答案,更重要的是会不会影响到他和常丹的关系。

但是,怀中那块冰凉的玉,现在感觉有些烧心口,甚至烧的很疼。让他不得不下意识的去了解,去问。

“我知道你问什么……商右使也问过我,我没告诉他。”常丹皱起了眉头。没有回头,眺望着远方,似乎看到了什么。

“那么?”

“既然谷主问了,我又怎能拒绝,算是报答您的救命之恩了吧。”常丹心中暗自盘算,自己来墨问谷有些日子了,近来听了一些风声,是时候出去走走了。

“我只想知道,泾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吴一问有些急促,脸涨的通红,黑乎乎的胡茬清晰可见。

常丹忽然回头,像诈尸了一样,狠狠的盯着吴一问,不知道在窥探什么……

吴一问眼神突然凌厉起来,也盯着常丹。

“哈哈哈,好,我来告诉你,谷主可听说过风雪门?”常丹笑问。

“风雪门,听说过,许多年前,那时还是皇族一统天下,雍凉之地偏远,守备薄弱,常常遭到外邦侵犯,但是鞭长莫及,皇族也就听之任之了,后来天下大乱,风雪门出现,势力范围到长安一带,门徒数万,我记得那时候也刚好是辅国大将军常龙,率十万大军征伐雍凉,雷霆霹雳,势不可挡,后来,还将风雪门迫入天山一带,遁入苦寒,也因此,大军再也无法将其斩草除根,恰逢皇城大乱,州府割据,中原星火,常龙就与风雪门休战言和了。”吴一问说着,暗暗叹息,他早已得知近日常龙与风雪门主王母一会之事。

“话已至此。”常丹说罢,静静看着吴一问。

吴一问沉默了……

……

……

“我明白了。”终于,吴一问点点头。

“这世上,没什么仗义死节,没什么忠君爱国,有的,只有剑寒九州。”常丹平静的说着,好像人生大彻大悟了一样。

吴一问郑重的点点头,细细想着常丹说的话。

“随口一说,别在意。”常丹觉得有些失礼了,毕竟人家是长辈。

“哈哈哈。”

……

“跟我走。”吴一问转身边走边叫着常丹。

“去哪里?”

“去了再说。”

常丹知道一定是大事,就没有再说话,默默跟着走了。

……峰回路转,在谷里绕来绕去,吴一问带着常龙到了一处天坑。

常龙伸出脖子看了看,有些发怵,深不见底还瘴气缭绕……

“跳。”吴一问说道。

“什么……?”常丹以为听错了。

“跳下去。”

常丹终于听真切了,他看着吴一问认真的样子,有些后悔了。

可是当他看到吴一问轻蔑的眼神,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咬咬牙,扭头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呼呼的风声……

漆黑的四周……

叮咚的泉水声……

睁开眼。

常丹有点恍惚,吴一问在他眼前站着,笑着,不说话。

“这是哪儿?”

“墨问谷历任谷主的坟墓。”吴一问感慨道。

常丹闻言,这才看清,四周十六个墓碑成一圈,中间有一眼涌泉,泉水中间一口石棺,飘在水上。

“这是?”常丹问道。

“十六位谷主都在这里。中间,那是送给你的。”吴一问心中颇多惆怅,毕竟在墓地里谈事情还是有些发怵的。

“送我棺材?”常丹脸色有些发青,也没见人送礼送棺材,这唱的哪一出也都不好听呐。

“打开它。”

“我……?”

“你。”

……

常丹气沉丹田,轻轻一跃,落在泉水中间,踏在水面上……

伸手慢慢推开棺盖……

本以为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发生,结果映入眼帘的只有灰尘蛛网。

仔细看,好像有什么东西。

常丹看准一把抓了出来。

“嚯,剑!”常丹喜出望外。

“对,这是送给你的。”吴一问笑到。

“送我的?”常丹很惊讶。转念又想到世上没有白来的馅饼,又稳住心神。

“对,送你的。你不是要剑寒九州吗?怎么,这么快就忘了,没有剑,你还怎么寒?”

“可是我……我……我爹也没怎么教过我用剑。给我是不是大材小用了。”常丹固然轻功好,可是手脚功夫可就差远了……这一点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无妨,不出鞘的剑才是利器。无招胜有招,悟去吧,后生。”吴一问粗里粗气的说道。

呼啦一下,吴一问遁形。

“悟透了再出来。否则别怪我干将无情。”

……

常丹不明所以,也不知道吴一问到底要干什么,但是他知道,干将的确无情。

罢了罢了,寄人篱下,不得不低头啊,长叹一声,靠在了一处墓碑前。

蹭干净了灰尘……

上面似乎有些字迹……

借着涌泉泛来的光,常丹看清了。

墓碑上刻着:雨过飞虹如一梦,且自开怀趁春风。

……

常丹细细回味着,他靠在墓碑上,呆呆看着泉水……

手中的剑还布满灰尘。

“不出鞘的剑才是利器……”常丹喃喃自语。

他忽的举起手中宝剑,心想我定要出鞘看看到底是什么宝贝放在这种地方。

噌一声,出鞘,没有寒光四射。

常丹有些发愣,眼前这把剑……嗯……

乍一看似乎锈迹斑斑,凑近来看,才发现原来剑身就是这样的纹理,就好像抹了朱砂,暗红色十分沉重。

剑柄纹龙,吞吐日月。

左看右看,常丹愈发觉得这剑有点来头。

果然,在靠近剑柄的地方看见了篆刻的铭文:赠左徒飞虹

常丹恍然大悟,这碑文原来说的就是这把剑,飞虹。

得了宝贝的常丹喜出望外,暗自道这吴一问不知道什么算盘,把自家宝贝送给我这样的外人,怕是另有所图吧。不过,既然到了我的手里,那就是我的。

常丹绕着十六座墓碑挨个看了一遍,原来,这飞虹剑是古时南楚王赠上卿的,后来动荡,上卿殉国,飞虹遗落,不知所踪。

常丹似乎懂了什么,飞虹曾经的主人以身殉国,如今又沉睡在墨问谷,墨问谷一向以道义为行事原则,这,也许冥冥中就注定了。而现在,飞虹握在了自己手中,这可能不是偶然,也许是必然。

常丹感到肩头有点沉重。

……

他靠着墓碑,仰望。朦朦胧胧中似乎有一株桃花开在岩壁上,十分扎眼。

“你悟到了什么?”吴一问的声音从头顶落下。

“这墓地里开桃花,你们墨问谷还真是风水宝地。”常丹嘲笑。

“趁春风。”吴一问悠悠说道。

……

第十四章 扬州城下有悲声

一如往常的熙熙攘攘,一如往常的日日笙歌,一如往常的车水马龙……

扬州,自古以来便是骚客所往,文人弄墨之地,什么达官显贵,什么江洋盗匪,人来人往日出日落,有多少人在这烟花柳巷迷失,在青楼教坊梦断……

四月芳菲尽,不见夏花开。

扬州城下帐,天下一片白。

扬州城下,洛阳兵马已围城数日,却围而不攻,日日操练,盛势齐天。

老知府应天扬站在城头,凌乱的白发不时遮住双眼,伸出手颤颤巍巍的撩拨着……眼中全是迷茫。

自从收到了洛阳军主帅封刀的战书,他就夜不能寐。

“我儿……回来了吗?”应天扬缓缓说道,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般的语气。

身后的两名校尉茫然,不敢接话,一旁的管家叹口气……

“回大人,公子去了墨问山已有数日,老奴已经派人遣书信去了墨问谷。想来,公子应该已经快到了吧……”管家也有些不知所措。

“这一次,洛风名正言顺的找了个借口谋我州府,老夫垂暮之年,命不久矣,这扬州以后,还得靠穹儿啊……卫锦啊,你跟我半生,如我至亲,若是……若是……城破之日,我儿未归,你便陪他浪迹天涯去吧,万万要护他周全,别再回扬州……别再回来……”应天扬情到深处……有些激动。

卫锦默默不语,眼眶有些湿,想来自己跟了老大人半生,曾经的大人,驰骋疆场,威震一方,一人曾挡百万师,现如今,区区洛阳兵马,却望而怯步,兀自叹息,到底是老了。

“卫锦啊,你看,那时候……嗯对了,就是在伊阙关,就我们两个……对面全是常龙的人啊,整整步骑五万,就我们两个人,嘿……那老小儿愣是没敢往前一步……哈哈哈,我记得你还问我,为什么他不敢进攻啊,我当时没告诉你。”说到这儿,应天扬似乎回到了当初,意气风发,语气也硬朗了许多。

“时隔多年,老奴竟有些淡忘了……老大人当时未说,后来老奴也忘记了没有问……”卫锦细细回忆着……

“哈哈哈哈,老夫今日告诉你,那时候,柱国大将军洛靖良的二十万大军北伐赤血峰,陷入苦战,常龙便见缝插针,急匆匆与风雪门言和,回师攻取中原……老夫时任丹阳节度使,节制扬州,我皇听闻兵变,连夜召我,封护国大将军,命我出关抗敌……”说到这儿,应天扬苦笑连连……望了望城下大军连营,有点失神。

一旁的卫锦没有说话,兴许是老大人忘了这些事情都是和他一起经历的,记得那夜风雨,圣旨连发数道,边关加急,急召外臣,又匆忙加官进爵,调兵出征……

城头斜阳泼洒,大风骤起,应字虎纹旗猎猎,卫锦叹了口气,看着应天扬,想安慰他几句,又不知从何说起。

“点兵出征……呵……真真是壮观,老夫就点了你一个。”忽的,应天扬转头看向卫锦。

“只有我一个,哈哈哈哈,怪不得老奴。”卫锦爽快大笑。引得应天扬也一阵笑,笑出了泪。

……

“快看!”城头不知道哪个大头兵扯嗓子喊了一声,惊得卫锦和应天扬慌忙趴到城头边上望去。

只见城下军营炸了锅……一人一马飞驰在阵中,如蛟龙入海一般,搅得天翻地覆,浪花朵朵,那人策马奔向扬州城……

应天扬揉了揉眼睛,想要看清是谁这么大胆子。

“来者何人?”卫锦大喝。

城头一众兵士纷纷大喊,就像在地狱尽头看见了天使。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应天扬终于看清了……

“哈哈哈哈,我儿,我儿……是我儿……归来了,哈哈哈,哈……”应天扬几近发疯般的狂笑,飞出的泪水溅到了卫锦脸上。

“快开城门,快!”卫锦激动的喊着。

……

城头乱作一团。

公子穹不知道父亲的眼泪有多热。

策马飞驰,他知道,眼前不远处的大门需要一个守门人。

风在耳边呼啸,他长发飘飘,手中折扇开合,汗水浸润鬓角,他在笑,他在笑,周围的敌人百千重,喊杀声减消。

城门打开,公子穹飞入……

扬州府议事堂。

应天扬慢慢梳理乱发,侍女沏了两杯茶退下。

公子穹立于堂中,看着老人的背影和满头白发,心中黯然。

“你终....回来了。"

应天扬没有转身,颤抖的声音让公子穹身躯一震,一阵凄凉,他皱了皱眉头。

老人梳理好一头白发,端起桌上茶杯走到公子穹面前。

“人啊,总是想得到全部,可是许多人往往得到的并不全,甚至到头来,万事皆空。"应天扬把手中的茶递给公子穹,叹息着拍拍他的肩膀,公子穹对接过茶杯,忽然有些失神。

老人望着堂中的供奉的两块无名灵牌发着呆,公子穹望着手中的茶发着呆,两人各自沉默。

这时候,卫锦急匆匆闯了进来,公子穹恰好也将种浓茶一饮而尽。

"大人,公子,最后通牒到了....."

应天扬转过身,眼圈有些发红。

"怎么说?"应天扬沉重的声音每一个音调都让公子穹心中一紧,不由紧紧握住手中的折扇。

"明日攻城!"

应天扬忽的笑了,笑的很疯。

"啊,洛靖良,你生了个好儿子啊,非要让老夫下去陪你,你是不是在下面一个人太寂寞了,我想也是,哈哈哈,当年若不是老夫替你挡下了常龙数万兵马,你恐怕也没机会娶白嫣然那妖孽了,早早下去快活了。嗯......想来你我自伊阙一别,就阴阳相隔了吧......“

应天扬靠着门框缓缓坐下,他已经累了,他想起了她,那时候……鲜衣怒马……

庭院深深,这一处春,再无人咏,再无人赏,自卿别后,莺燕蜂蝶又哪堪寂寥,伴我迟暮,伴我朝露。

夕阳似血,我心将覆。应天扬轻轻抬起手,透过指缝看着夕阳,无限深情,在这寂静的黄昏里,孤独的追忆,也许,他未曾畏惧城外千军万马,只是怕丢了他最重要的东西。

公子穹忽的懂了,在一个黄昏,一个人的黄昏,一座城的黄昏,他懂了。

卫锦向应天扬郑重的行了军礼,默默离去了。

公子穹端起了桌上剩的那杯已经凉透的茶,走到应天扬面前。

老人没有看他,呆滞的目光凝聚在天边。

公子穹将茶一饮而尽,慢慢退去,一步,两步,三步,没入余晖中......

忽的,谁的泪水在光芒下闪耀着坠落。

扬州城楼上,应字虎纹旗,沙沙作响,甲士林立,戈矛新修,卫锦一身戎装,腰悬利剑,手掌虎符,巍然屹立。

城下连营已去,取而代之的是数不清的方阵,还有高大的攻城器械,冰冷的眺望着。

"公子!"

"公子......“

公子穹缓缓而来,依旧手中折扇轻摇。

卫锦转身,松了一口气。"如我所愿"

"来人,呈上来"卫锦喊到

一个兵士匆匆上前,递上一个精致的木盒和一把宝刀。

"公子!"卫锦重重的一声。

公子穹稍稍犹豫了一下,接过。

"参见扬州府府帅,应穹,应大人。"卫锦高呼。满城头的士兵们欢喜万分,纷纷振臂高呼。

公子穹将折扇别进了腰带。手中的官印和宝刀太过沉重,他无力在轻摇折扇,浅浅一笑了。

.....

是日深夜,洛阳军帅帐。

封刀稳坐帅位,他摩挲着帅印,焚天印记十分醒目。

“急报,府帅已距营十里。”探马匆匆来报。惊了封刀,匆忙披衣而起,放下手中的帅印,赶忙出去迎接。

星星闪烁,皓月无眠。

不一会儿,一队人马进了中军。

“恭迎府帅。”封刀行礼道。洛风一身金甲,多泛寒光。他看着封刀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径直往帐中走去。这让封刀忽的感受到了压力,他给跟在后面的英纪使了使眼色,欲问何意。

英纪摇摇头,叹口气,无可奈何,拍了拍封刀肩膀,这让封刀开始慌了。

二人赶紧进帐。一抬头,封刀心中咯噔一下。他看见洛风正把玩着帅印,还嘴角上扬。

帐中气氛忽然冷了,冷的渗人。

“府帅,……我……”封刀头上的冷汗已经泛出了光芒,他等不及了,想要解释解释。

“将不披甲,帅不思战。”洛风眼中寒光四射。

“府帅……我错了。”封刀也是耿直,干脆大咧咧的赔罪。

“何故?”洛风问到,还一边拿起笔写些什么。

“末将以为……”封刀不敢直说,偷偷瞄了一眼洛风的反应,只见洛风写着东西,没有在意,他才放心。

“以为如何?”

“以为府帅就是吓吓应天扬,没想动真格的。”封刀挠挠头,有些尴尬。

“哦?说来听听,怎么想的。”

“且不说应大人与老大人是同袍,单是应大人对洛阳,就有救命之恩,曾一人挡下趁火打劫的常龙数万兵马,让老大人不至于后院起火,才有了后来洛阳府的如日中天威震中原。所以,末将以为府帅只是想吓吓应大人,让他交出白嫣然,以报旧恨。”封刀没有多想,一股脑儿全都说了出来,其实,这次让他率军攻打扬州,他心里就十分不解,也不太下得去手。

洛风闻言,笑了笑,看向一旁的英纪。

英纪一脸茫然,纵然有什么想说的,此时恐怕也不合时宜。只能装个糊涂。

一时沉默,帐中无言。

洛风来回走了几步,突然大笑而去。

英纪眨了眨眼睛,好像懂了些什么……封刀却是一阵凌乱,不知所以。

两人都愣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功夫,英纪也默不作声走出了大帐。

封刀慢慢走向帅位,准备收起那块帅印。

桌上,帅印,笔墨,一张纸,几个字。

书:“生死在天,万事无由,焚天如何,易水寒透。”

第十五章 公子从来世无双

江南的风总是有些犹豫,原地打转。城头的战鼓前,谁在流着泪,举着槌,等着号角争鸣,泪也尽了。

“诸位将士,我扬州素来不染纷争,与四方交好,谋天下之太平,寻生民之安乐,自应大人起,我扬州州府合力,官庶同心,保江南一隅,造人间极乐,功在当代,万众瞩目,然,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扬州如美玉,宵小共逐之,而今,不用我多说,贼人已兵临城下,欲破我城,老大人年事已高,不复从前,但,小公子亦念我扬州之百姓,不畏强敌,决意与我等共守扬州,与诸位生死与共,还望诸君齐心同力,共御外敌,以保我等身后百万黎民。”

卫锦站在城头,向身后已经集结完毕的扬州八营的士兵们慷慨陈词。

公子穹仔细观察着城外缓缓压来的敌阵,找寻着破敌之策。他心里清楚,自己手中只有扬州八营八万兵马,而城外已经有洛阳数万兵马,且有线报,洛阳府府帅洛风亲率洛阳神策军驻扎在洞庭湖边,旦夕可至,且神策军久经沙场,从洛靖良那时起,就已经闻名天下,是一支常胜之师,而扬州八营就不尽然,虽然是扬州府精锐,却久疏战阵,士气虽然可用,但怎能抵得了常胜之军所带来的威势。

公子穹有些忐忑不安了……强压心神,观察着敌军的布阵,全无心思在听卫锦的誓师之言。

“人生如梦啊……”公子穹心中叹息道。卫锦转身,一脸茫然,他看得清城下……

不知何处飞来的一行大雁,哀嚎,盘旋。

洛阳中军,封刀脸色凝重,高头大马,御赐金刀,一身盔甲。

“你在犹豫?”英纪从后面走来,边走边问。

“我…没明白!”封刀还是不太明白,看府帅的意思是非打不可,可是府帅亲笔十六字,却又好像有些惺惺相惜不愿动手,他实在是揣摩不透,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只能压着行军速度,缓缓靠近扬州城。

英纪苦笑,心道好一个傻兄弟。

“打,又不打。”英纪指了指扬州城头的虎纹应字旗,颇为感慨。

封刀愣了…他翻身下马。

“你知道当年伊阙一战吗?”英纪问到。

封刀点点头,默不作声。

“当年在伊阙,应天扬应大人曾一人独挡常龙五万兵马,而使得洛老大人得以及时回军洛阳,保我洛阳府基业不致落入常龙手中。换句话说,洛阳府能有今日,应大人功不可没,所以,府帅不想恩将仇报,但是,天下大业,又岂容儿女私情。想来着实令人两难……”英纪有些感同身受。

“我该怎么做?”封刀干脆直接。

“你想府帅为什么不亲自督战阵前,而是陈兵洞庭?”

“大概是不想亲自动手吧。”

“给了你多少兵马粮草?”英纪转头望着封刀。封刀摸了摸腰间那柄破军刀,陷入思虑。

“那封帅,我先走了,府帅还交待了其他事。哦对了,有句话说错了,不是报旧恨,你以为府帅真的如此度量?区区一个女子而已……。”英纪请辞。

“兄弟这…………嗨!我怎能想那般多,什么元帅,还不如做个将军。”封刀觉得这元帅还真不如手下那些个将军们舒服。元帅打仗还要和敌人讲仁义礼智信,将军就不用。

“哈哈哈,莫辜负府帅。”英纪说罢转身离去。

封刀望了望扬州城,抬头看了看天。

呼拉拨出破军刀直冲青天。

“全军听令,围城!传令诸将入帐议兵。”说罢,策马奔向帅帐。

洛阳大军开始变阵……

扬州城头

“公子快看,敌军变了,看样子是要围城。”卫锦喊到。

坐在后面台阶上的公子穹一脸释然,淡淡一笑。心想,果然所料不错。

“公子你没事吧?”卫锦十分不解,上前询问。

公子穹摇摇头,又点点头。

卫锦瞬间领会。

没一会儿,八营校尉其聚城头。

公子穹展开早已写好的字条。众人凑近来看。

“八营分守四方,死不出战,敌自退。”

众校尉并无多想,领命而去,独卫锦欲言又止。公子穹笑了笑,远望敌阵,摘下先前接过的金刀,一把塞到卫锦手中。卫锦想要推开,却被死死按住。

洞庭湖畔,水面清圆,风行荷间。

洛风背手而立,不知道在想什么,长剑插在泥土里,傲立。

“你来了。”

“府帅果然好功力,这都发现了。”英纪挠挠头,悻悻飒沓而来。

“怎么样?”洛风似乎心情有些低沉。

“办好了,我想他应该明白为何只有一万兵马。”

“其他事呢?”

“属下已经派了神策监视各方动向,目前,并无异样。”

“常龙呢?”洛风嘴角微动,似乎……

英纪察觉到。

“府帅料事如神,长安兵马正在集结。”

“这难道不算异样?”洛风忽的转身望着英纪发笑。

“算。”英纪心中一寒。

“有趣。”洛风拔出地上的剑,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你知道这把剑叫什么吗?”

“难道不是府帅新得的青霜剑?”

“非也,此剑,乃是父帅留给我的,他说,这把剑,只能在遇到一个人的时候才能出鞘。”洛风怅然。

“那这么多年,它岂不是很寂寞。”

“是啊,很寂寞……很寂寞……”洛风忽的沉下了声音与笑容。风拂过他的发梢,吹白了年华怅然,芬芳了公子一世的无双。

水上不知趣的鸳鸯,找寻荷叶下的太阳,风波不及,过往不及,泛舟不及。

英纪知道,自己会错意。

他捡起石头,扔向了水里。

第十六章 暗流涌动动四方

扬州战事已然传的沸沸扬扬,天下皆知,街头巷尾,人人都在议论。

未央客栈,几个人行色匆匆的出来。

“客官慢走。”那店小二依旧那么有眼色,恭送着这些客人。

“稷兄,我等单枪匹马,可救扬州?”北风心中实在是不知道为何李稷如此胸有成竹,这一路上心中不安,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个明白。

“哈哈哈,燕兄,你大可放心,我自有破敌之策。”李稷自信笑到。

“嗯……”北风懒得再细问,姑且看他作甚。

两人牵了马,出城去了。

“哟,几位大侠,你们这也是奔那扬州去吧。”小二见又有几人出来,忙忙搭话。

“嗨,听你这话的意思是还有人也奔扬州了?”秦城十分敏锐,追问到。

“那可不,这几日里,不知道多少人奔了扬州,小人也是奇怪,好端端的非要去那儿凑热闹,那可是要出人命的地方,这不,前脚刚送走两位公子,后脚你们又要去。”小二指了指北风出城的方向,一脸的不解,心想这些人真是吃饱了撑的。

“你……”一旁的连深一听这话不高兴了,正欲发作,被商正一把拦住,憋了回去,横眉冷对,吓得小二慌忙跑进了店里。

“你干什么……”秦城责怪到,心想还有话没问呢。

“好了,看来,我们慢了。”商正皱了皱眉头,知道此行不易。

秦城见右使发话,也不敢在多嘴,瞪了一眼,转身牵马去了。

“连深,你去叫常公子和谷主,,我们该走了。”商正说道。

卫文正好出来,说道:“他们片刻就来,我等先行,城外汇合。”

“也好。”商正点点头,觉得妥当。

几人翻身上马,缓缓离去。不远处的角落里,一双眼睛消失。

城东郊外桃花亭。

“看来墨问谷也要插手。”一个白袍书生,两根发束随风飘荡,面容清秀,棱角分明。

“我看见左右二使与南北二侠出城去了,四人同时出动……”说话之人声音粗犷,身材高大,一身侠客装束,看着倒也一身正气脸上却有刺青,想必也是充军之人流落江湖了。

“依我之见,墨问谷谷主也一定到了。”一直背对二人的男子发话了,伴随着桃花亭的穿堂风,他回头了,一头白发若雪染,两眼恒是秋水生。此人两只瞳孔颜色不同,一只淡蓝色,一只淡黄色,乍一看好似塞外之人仙风道骨,细细看去,也是英姿勃发气宇轩昂,非同一般。

“哦?师兄有何高见?”白袍书生兴趣盎然的问道。

“洛风围扬州不攻,想必是还有隐情,常龙陈兵函谷关,虎视洛阳,洛风恰好把亲军神策军调往洞庭,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二人各怀鬼胎。”梅落初邪魅一笑,好像有了什么打算。

“梅师兄与我所想一致,我看,眼下扬州才是最安全的地方。”白袍书生兰秋灭说道。

“我想,有些人已经按捺不住了,就比如洛阳城里,墨问谷中,还有那玉门关外,渤海之滨……”梅落初伸手接住一片零落的花瓣,慨然而叹。不禁扯紧披风,好像有些怕冷,眉头一皱。

“有人点火,自然热闹。我们也去看看吧。”江平波笑到。

“嗯……也好,师父昨日传话,不到万不得已我等不可出手。”梅落初幽幽说道。

“明白,大师兄。”二人一同应道。

梅落初转身走出亭外,忽的站住。

一阵风,几片落花。

兰秋灭知道有好戏看了,一脸高兴的扯住了正准备出去的江波平,示意别说话。

“千里迢迢而来,躲躲藏藏何苦?”梅落初对着一片桃林大声说道。

一片寂静,只有风声。

忽然有几个人影若影若现,眨眼间,就到了面前。

亭中的兰秋灭心中暗道:好厉害的轻功……怎么突然这么冷……难道……

江波平自然感受到了这股深厚的内力所驱使的寒气,下意识的摸向了腰中兵刃。

“三位神龙见首不见尾,今日孟某三生有幸,得见诸位,若有打扰,还望海涵。”为首之人正是风雪门门主孟清,他依然那么文邹邹的。

“原来是门主驾到,有失远迎。”梅落初打量了一番,说道。

“不知可否亭中一叙?”孟清自顾自的走向亭中,虽然他已经感受到了亭中散发的杀气。

“请。”

阴风阵阵,桃林飞浪,乱红迷人眼,看来,大雨将至。

亭中几人相对。

“想必不是偶遇吧。”梅落初知道什么三生有幸都是瞎扯淡,也就是客气一下。

“孟某就直说了,请几位莫要插手扬州诸事,可否?”

“门主想说的应该是三清殿不要挡了风雪门的路。”梅落初毫不留情,一语道破孟清的目的。

几人有些尴尬,稍稍一顿。孟清一笑不语。

“也罢,正好师门命我等不得插手。”梅落初说着看向两位师弟。

“对对对,师父有命,不能插手。”江波平生硬的演着戏,看的一旁的兰秋灭只想笑。

“既然如此,再好不过了。”孟清心中暗道,师父有命不能插手……哼,师父还能有命让你们插手呢。

“看来几位也是去扬州了。”

“早在塞外就听说扬州乃世间繁华之地,暗香楼闻名一方。”孟清笑着说到。

“门主选了个好时候啊,想必还不知道暗香楼已经人去楼空了吧。”梅落初冷冷说道。

……孟清闻言,突然一怔,心中一惊,什么,暗香楼出事了……

“暗香楼出了何事?”孟清急急发问。

“此次兵临扬州不就是为了暗香楼那国色天香的美人儿白嫣然吗……”

伴着这漫天飞舞的花瓣,风静了,他的眼神浊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拨弄这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瞬间点燃了相思,蔓延到了空气中。

良久。

“啊……真是久居塞外……不知人世已改啊……嫣然,你我……许久许久不见了……”孟清起身,十分哀伤,仰天长叹。

这下连梅落初都惊了,险些翻个跟头,什么,他居然叫嫣然,莫非他们早就认识?这怎么会……到底他们什么关系……一连串的疑问在几人心中丛生,包括孟清的随从,沐春和知秋。

“敢问……”兰秋灭实在好奇,没忍住,想问个底透儿。

梅落初眼一斜,示意兰秋灭闭嘴,哪壶不开提哪壶。

兰秋灭尴尬一笑,却没有打住的意思。

……

孟清似乎没有听到兰秋灭说话,依旧痴痴看着远处……

“门主……”沐春玉手轻轻碰触孟清的衣袖……柔声唤道。

孟清惊醒,不觉眼角泪珠欲落,正欲伸手拭去,眼前出现了一块素娟,还有一双手。

知秋宝髻挽就,淡淡妆成,白纱长裙飘飘,眸带秋水……

孟清愣了一下,匆匆避开了她的眼神,也没理会。

知秋脸上抽搐了一下转瞬即逝,缓缓收起手帕,静立一旁……

孟清望着亭外,缓缓开口:“清与嫣然,青梅竹马,相遇在长安,游市井,赏青山,两小无猜……,后来外邦来犯,自长安往西,生民百遗一,清一介书生,常怀报国壮志,不忍百姓涂炭,便四散家财揭竿而起,护我乡邻,护我故土,护我百姓。清率部与贼军战百余场不分胜负,寸土未失,奈何势单力薄,终不敌,困于泾州,本想王师将至,不知为何,赶来的大将军常龙却隔岸观火拒不发兵,清数次遣使求援未果,心念已决,知城必破,欲举城玉碎,谁知贼兵忽然退去……清实不解,后来,方才听说,贼兵不过是佯攻泾州,实则突袭长安,清得到消息便马不停蹄,率部救援,可是……”说到这,孟清眼神变得犀利,梅落初看得出,他恨。

“后来……我败了。”孟清暗叹一声。

“败了?”兰秋灭正听的入神,一听败了有些惊讶。

“我率残部赶到,发现常龙兵马已收复长安…………”孟清仰天叹息,闭上了眼睛。

“那是咋滴了?”江波平着急了,心想读书人就是爱磨叽,说个话吞吞吐吐的。

“不曾想,堂堂辅国大将军,手段如此狠辣。”梅落初一下子好像重新了解了常龙,这和之前收集的情报出入太大。

兰秋灭陷入沉思。

“清引军而去,遁入苦寒之地,才免遭常龙追讨,清发誓,必夺回属于清的东西。数年里,我立风雪门,与长安府无时无刻不在明争暗斗,清深知报仇时机未到,但怎么能让他过的安稳,直到十五年前,常龙窥伺中原,趁洛靖良奉命再次北伐赤血之时欲夺洛阳,陈兵伊阙,清便趁此机会引门徒数万一路杀奔长安………”

“怎么样?”江波平像个孩子一样,听得入迷,也不管说故事的人悲喜,看客自有看客心。兰秋灭摇摇头,想明白了什么,叹口气,这故事结局,他大概也知道了。

“行了……”梅落初挡住了正要开口追问的江波平,白了一眼。

孟清不再说话,他已经陷入往事……仿佛回到十五年前长安城下……

……

十五年前长安城下

风雪门数万门徒围城,旦夕可破。

孟清剑指城头。

“常龙,速速开城投降,否则城破,清便取你性命。”

常龙站在城头,抚须一笑,招招手,后面士兵押过来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

孟清手腕一抖,一个恍惚,差点从马背上跌落。

“嫣然……”他歇斯底里的吼道。

“小贼,本官没功夫陪你玩,你要是还不退去,本官就杀了她。”常龙说着拔出剑指着白嫣然。

“你别碰她!别碰。”孟清语气软了,从满腔怒火中清醒过来。

“还不速速退去。”常龙笑的肆意,心想,就凭你,也想和老夫斗。“来人,打开城门,我看他敢进来吗。”

长安城的门缓缓打开……

风雪门的门徒欢呼,以为胜了,一个个跃跃欲试。

一片鼎沸中,孟清心沉了,片刻,哐当一声,手中宝剑跌落在地上,身后门众见状,渐渐静了下来……

风沙不大,却有人迷了眼睛……

“清哥,念及此生,不枉识君,如今官匪横生乱世不堪,妾心忧君命,我既不能与君共赴化外,今又陷敌手前途未卜,还请君去,莫为敌困,四海之内潇洒平生,若凄惶夜里,风雨之时,醉酒一刻,能思妾一瞬,妾亦幸甚,黄泉碧落,也可独行不薄凉,知君所思,不知所言,来生,与君初相识时,还请再唤嫣然,望君完成妾身夙愿,别了。”孟清颤抖着,看完城头飘下的手绢上几行血书……再也忍不住清泪两行。

“啊……”城头悲鸣。孟清惊抬头,怒目圆睁。

利刃刺进了白嫣然的肩头……血染白衣……

“退!”常龙怒吼着抽回了宝剑。

“退,退,退……”孟清浑身颤抖着,下意识的说道。

“不可退啊!门主…哥哥!…”副门主孟恒咬牙哀求到,心中想这么多年饱受欺压忍饥挨饿,为的就是等亲手复仇这一天,如今大好时机,怎么能白白放弃。

“弟弟,哥哥……对不起你……”孟清头发散乱,低着头……

“哥哥,你看看,身后……这些人……”孟恒哽咽。

“退!”孟清抬头大喝,暴怒。瞪着孟恒。

孟恒大惊,一愣,遂苦笑着,泛着泪花笑着,狠狠扔掉手中长剑,满眼痛心疾首,缓缓退去……他失望了,就好像马上要登到山顶却忽然跌落的那种心情……

“回来……!”孟清叫道。

孟恒仿佛没有听到,疯了一般狂奔,也不知道去哪儿,也不知道做什么,就不停的跑,跑出这里……可是脑海里全是这么多年苦不堪言的生活和叛军杀亲的血海深仇……

……

孟清没有追,他想弟弟会懂。

风雪门众人个个痛心疾首却也无可奈何,只好退去……

孟清转身那一刻,常龙的笑声响彻天地,刺穿了孟清的心,他把手绢放入怀中……走着路,流着泪,不敢回头。

……………………………

“门主,你没事吧……”沐春轻声唤道。

孟清再次惊醒,歉意一笑。

众人不语。

“我本以为她该是最安全的那个人,不曾想…唉…后来,我们再未谋面……时至今日……是生是死,清,只想寻她。”孟清坚定的说道。

梅落初点点头,心道往事不可追啊。

“今日清实在打扰几位,还望海涵,我等旁门邪教,三位名门正派,我们各行其是便好,素无恩怨,清亦不愿与几位为敌。”孟清抱拳施礼。

“世上本无正邪,人间也无敌我。依君所言便是。”梅落初亦抱拳回礼,大方说道。

“那么,清心忧故人,先行一步了,告辞,诸位。”

“告辞。”

转瞬,孟清一行人消失在了落花雨中……

“我们也走。”梅落初皱皱眉,说道。

第十七章 往日从来不可追

这一日,似是平常,却又不似平常。

从早上起就阴雨绵绵,靠近扬州城的郊外,一处草棚,些许过客在此避雨歇脚。

梅落初三人也在其中,正远远眺望着洛阳军阵,眉头紧锁。

江波平咬着手里的干粮,生生往下吞。

“兄弟,来口水。”一旁坐着的一个男子递过一碗水。

江波平愣了一下,冷冷一笑,一饮而尽。

“敢问阁下高姓大名,师从何处,想来也必是名门。”男子两鬓微霜,一身黑色绸衣,虽然年龄大了,却也十分英俊。

“……”江波平刚要说话,察觉到什么的梅落初伸手拦住了他。

“不知前辈高姓大名?”梅落初问道。

“哈哈哈,老夫柳乘风。”柳乘风见几人十分机敏,放声大笑。

梅落初盯着柳乘风看了好一会儿,摇摇头,坐了下来。

兰秋灭倒没有在意这些,他更在意的是扬州局势。

“几位可是要去扬州凑热闹?巧了,老夫听说扬州有个大美人儿,如今两军兵戈相见,全是因为她,想来应该也不是庸脂俗粉,真是想亲眼看看到底是何尤物,要了这许多人的性命。”柳乘风也不管别人听不听,只管自己说个痛快。

“前辈误会我等了,我们途经扬州,听闻战事,这才逗留几日。非是寻花问柳。”兰秋灭笑嘻嘻的解释着,心想这人莫不是采花贼?

“哈哈哈,没有没有,其实这女子老夫也早有耳闻,只是未曾得见,能亲眼看看也是不枉我千里迢迢来扬州一趟,虽然这不是正事儿。”柳乘风说到。

梅落初越发觉得这人有意思。

“我说老头儿,你瞎凑什么热闹,搞不好死在扬州了。”站在远处的几个男人听到柳乘风的话有些不耐烦了。

“卫文,不可胡言乱语,前辈,管教不严,失敬失敬……””商正赶忙擦屁股,身在江湖言多必失的道理商正再清楚不过了,江湖上活着的永远没有普通人。

“无妨,我看几位不像是赶来的,想来也在扬州附近吧。”柳乘风见几人器宇轩昂有颇有侠士风范,大概猜了一二。

一旁的梅落初邪魅一笑。

“我等乃墨门墨侠宗弟子,受师门之命,前来扬州。”秦城不敢再让卫文说话了,这家伙太冲动了,赶紧信口胡邹一通,反正让别人以为我们只是小角色,应该就不会引起什么怀疑。

柳乘风眯了眯眼睛,忽的精光一闪,微微一惊,摇摇头叹口气。

“想不到时隔多年,还能再见干将剑出世,人生一梦啊……”

这一番话,顿时惊呆了在场所有人,吴一问闻听此言,心神意乱,不好,怕是遇到熟人了,可是看来看去,也想不起来到底这个老家伙是谁。

“他他他……他……就是……干将吴一问……”

“居然是墨问谷……”

“天哪…怎么可能…他们从来不问江湖是非的……”

“不会是冒充……”

“不可能,你看他手中那把剑,绝非凡品,那个老头说的十有八九是真的……”

众人顿时炸了锅,议论纷纷,有些人眉来眼去不知道再交流什么,有些人一件崇拜……所有人都各怀心思……

常丹一下子慌了神,这一下子成了全场焦点还真有些架不住。

吴一问冷静下来,拍了拍常丹肩膀,走上前去。

“没错,我就是墨问谷第十七任谷主,侠宗大弟子吴一问。”说罢,举起手中干将,威慑全场!众人纷纷沉默,不敢做声,偷偷看着这场好戏。

“谷主好威风。怎么,义宗没来人?”柳乘风冷哼一声。

吴一问扭头看向柳乘风,朝他走来。

“我墨问谷行事还未到向老前辈请示的地步。难不成老前辈是义宗中人?”吴一问心中有些忐忑,他隐约觉得这老人似乎义义宗有什么关系。

“自古干将莫邪成一对,如今干将在,莫邪失,想必其威力也大不如前了吧。”柳乘风说到。

梅落初听出这是一语双关的点穴呢,感觉不妙,往后退了退。其他人见状,也赶紧退后,除了雨声,再没有声音。

静了好一会儿。

“纵然莫邪不复,我干将一样傲视群雄!有何不可。”吴一问看着手中宝剑说道。

“哦?各位可是听清楚了。”柳乘风忽的站起来。摊开双手笑到。

吴一问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张张嘴,却又不愿辩驳。

商正心中咯噔一下,感觉有什么东西掉了。

梅落初给兰秋灭一个眼神,兰秋灭心领神会。

“嗨呀,我看这小雨不停,我们总不能一直在这里等着,我看那,趁现在,直接去扬州城吧。”

“正有此意。”柳乘风瞪了吴一问一眼。哐啷把碗扔在桌上,朝着扬州去了。

梅落初也赶紧跟上。

吴一问脸色有些难看,他还是没记起,这到底是谁,认得干将的人可没有几个……不是看过最后一眼的死人,就是看过两眼。

“谷主,我们也走吧。”商正眨眨眼。

“前辈可是与墨问谷有过节?方才如此羞辱?”梅落初跟在柳乘风后面喊到。

“没有过节,老夫就是看不爽那些自诩正人君子的人。”

“唔……”梅落初眼珠飞转,暗道越来越有意思了。

细雨墨点山河,草色翠,青石新,三两行人归。

“前辈,您前面说到义宗,恕晚辈年少,孤陋寡闻,还请不吝赐教。”梅落初恭恭敬敬的说着话。

“哦呵呵,老夫年轻的时候,这墨问谷有两支,一支墨侠宗,一支墨义宗,两支互相帮扶,才有了墨问谷盛极一时,如果不算三清殿,倒也如吴一问所说,傲视群雄了,不过后来,十六任谷主病逝,两支大弟子为了争夺谷主之位,起了冲突,互相攻伐,两败俱伤,墨义宗大弟子萧长策战败隐退,率义宗出走墨问谷,吴一问便顺理成章的做了墨问谷谷主。”柳乘风边走边说,走两三步就看看天空,眼神深邃不可测。

梅落初等人听罢,无不惋惜。忽的梅落初突然明白墨问谷为什么一直秉持不问江湖是非的底线了,原来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罢了,说到底,纵然吴一问甘心,可是干将会吗?

执名刃不渴血,如鲜花粪土。

梅落初还想追问,但是看到柳乘风已然加快了脚步,知道,他不想再说了,也只好作罢,急忙赶上几人,往扬州去了。

远远吊在后面的墨问谷几人一路沉默,吴一问脸色阴阳不定,常丹又思绪纷飞,四侠使更不敢多嘴,几人就这样,寒意深重。

常丹偷偷看了吴一问一眼,心想,他到底是好是坏,方才那人明明点到了他同门相残的事情,干将在,莫邪失,莫邪去哪儿了?是谁驾驭?会不会是义宗?

一连串的疑问憋在了常丹脑子里。

“拿好你的剑。”吴一问闷雷一般的声音吓得常丹险些摔倒,他赶忙握紧手中的剑,斜倚在背后,紧紧跟在身后。

第十八章 战火骤燃风雷激

洛阳军围困扬州已有数日了,剑拔弩张却又按兵不动,封刀只能望城兴叹,就像卡在脖子里的鱼骨头,吞不得也吐不得。

这一日,斥候飞马来报,洛风亲率的神策军拔营开往伊阙关,封刀不解,斥候正好递上洛风手书:

得令即刻攻城,昼夜不停,切记只攻不下。

这一纸手书让封刀头大,气的揉作一团狠狠摔在地上。

“来人来人,给我攻城。”封刀背着手来回踱步。

“元帅,如何攻法?”手下几个将军问道。

“什么什么攻法,你们随意,只准打,不许破。”封刀眼睛一闭,一屁股墩在了帅位上。

“这…我军…只有一万余…怎么打?”几个两军立在帐中大眼瞪小眼,一时无语。

……

“愣什么呢,还不快去!”封刀一肚子窝囊火全抖了出来,他还是头一回这么打仗的,娘的,攻城,只给一万多兵力?要不是自己虚张声势把联营扎了数十里,把主力放在正门忽悠了扬州,这会儿,指不定被打的屁滚尿流呢。精锐?对,没错,神策军战无不胜,可是你他娘的给我一个打八个试试?

越想越气,封刀咚咚咚锤了几下桌子,打的什么窝囊仗,还这么多屁心思要老子猜来猜去的。

恰此时,愁云惨淡,风吟燕啭,鼙鼓声声催人魂,干戈铁马焚天幡,征人白发,戍卒甲寒,哪里春色满园?也许红雨桥边,依旧泪眼相看。

楼车云梯破风而来,城头夜不卸甲的公子穹自然看的一清二楚。

卫锦观察着敌情,暗暗叹息这回怕是动真格的了。

“公子,怕是凶多吉少了……”卫锦有些不甘。

公子穹摇摇头,笑了,卫锦一时不解。

“报,东门接敌,我军苦战!”一名满身污血的卫兵跑来传信,话刚说完又一口气往回跑。

公子穹今天换了身黑色长袍,腰里别着他的扇子。卫锦抱着刀站在他身后。

忽的喊杀声震天,众人默默叹息。

“报,西门接敌,我军血战。伤亡惨重。”公子穹看了一眼西边,心想这场仗完全由着洛阳军,根本不用什么战术,就是以力破巧,泰山压顶就足矣,可是为什么用这样的打法……但凡有点见识的将领也不会用着添油战术攻城啊。

正思想间,城头爬上了洛阳军先锋,一个大胡子将军,一头扎进人群,左右挥砍,根本不顾自己,突如其来的突击让守军有些慌,竟然让大胡子杀到了公子穹面前。

这大胡子抬头一看,哟呵,大鱼,不能怂就是干。心一横,提着大刀就是照头挥。

公子穹的卫队都吓懵了,竟然没有人上去护主。卫锦没有动,冷冷一笑。

公子穹自然也没动,城头敌军越来越多。

大胡子一看这小子也不躲,心想还有这好事儿,更是来劲。

电光石火,刀刃从公子穹喉头划过,丝毫未伤。

大胡子正诧异,不对呀,明明刚好的距离,怎么会没打着呢。

“你叫什么?”卫锦问道。

“…爷爷我叫宋鹰…哼,休要得意,再吃我一刀。”说罢,顺势起刀。

哐啷一声,刀掉了。

宋鹰大惊,不好,有埋伏,急忙退后,准备向后续部队靠拢。

殊不知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对着的,就是他项上人头。

噗,一击毙命!

城头顿时静了,敌我士兵都愣住。众人四处张望~

忽的,眼尖的看见扬州最高的阁楼,应天阁顶上,有一人影,倚天而立,拈弓搭箭,英姿飒爽,有穿云之势,开天之威。

卫锦当然也看到了,张张嘴,想要喊什么,却又老泪纵横,无法言语……

是他,没错,护国大将军!应天扬!

公子穹默默闭上眼睛,咬着嘴唇。

大概此时,扬州士兵都知道了那个人是谁了,些许伤感却又莫名亢奋。

众人愣神,又发连珠,敌军几名百夫长应声而倒,敌军先锋忽的炸了锅,纷纷后退,扬州守军士气高涨,一时间,杀退了冲上来的几个百人队,还推倒了敌人的楼车。

公子穹摇了摇折扇,望着远处。

天高云低,应天扬站在阁楼顶,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他知道,这下,士气可用,军心不乱,一时半会儿输不了了。

第十九章 寒凉苦守君可知

当扬州鏖兵之际,洛风率领神策军开赴伊阙关,一路声势浩大,颇有一鼓作气之势。

暮雨潇潇,野村鸡鸣,士卒们踏过田拢,乡人惊恐。洛风没有坐马车,亲自骑马走在前头,意气风发,他们,就要到了,伊阙,这个春秋一梦的地方。想着想着,洛风就忍不住冷笑,道,常龙,我来了。

伊阙关,横贯山脉,据险而设,可谓是洛阳西面的屏障,得伊阙即可窥伺洛阳全境,历来为兵家重镇。

此时,伊阙关外,长安兵马正叫嚣。

“大哥,我们什么时候揍他们,娘的天天在这耍嘴皮子。”

“别急,援军快到了,想来,今日也差不多该到了……”百夫长维持着军心,毕竟,关外,如今已有十万长安兵马了,光是气势,就足以震慑关内不满一万的守军了。

“将军呢?”不知道哪个大头兵问道。

“放肆,岂可议论将军!”百夫长当即喝到,吓得一众人再不敢说话,专心盯着敌人了。

只是,这百夫长偷偷叹息,心想哪里还有什么将军,长安兵马到日便已经溜之大吉了,这些天若不是他苦苦撑着,恐怕,这伊阙关早已经易主了。

“报,神策军先锋已距我不足十里。”斥候策马来报,百夫长闻讯,终于缓了一口气。关上的守军也顿时士气高涨。

等等,先锋?百夫长暗自沉吟,转念又摇摇头。

“弟兄们,都打起精神,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是!”众人兴奋不已,虽然大敌当前,但没人害怕,这也是洛阳军自洛靖良过世后首次如此规模的大战。

青州府历五月初,长安军对阵洛阳军于伊阙关,长安军十万,一时间,风云突变,世人无不惊恐,然而更多的是对这次大战的猜测。坊间传闻,有人以此做赌,下注高者竟有黄金十万两……

伊阙。

天气不阴也不阳,洛风独自站在关上观望,不慌也不忙,腰间利刃藏。

“府帅,已经三天了,怎么还不动手?”英纪本想着趁机会立个头功,免得回去被封刀这家伙嘲笑。

“不急,万事具备只欠西风。”洛风悠然说道。

“西风?”英纪心想不该是东风吗?

“对,西风。不过东风也欠。”洛风神秘笑道,有些寒意。英纪虽然不解但是看样子他也不能再多问。

“半月前四卫已经按照军令出发了,算日子,快到了。”英纪想起刚收到的消息,汇报一下。

洛风不再言语,眼神变的深邃,仿佛看到了什么。

远远的山脊起起伏伏,丛云垂,鸟纵飞,连营堆。

长安军大营,常龙坐在帅帐中,闭目沉思,缓缓揉着眉心,似乎十分焦虑。

李弼亲自在帐外守卫,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他还没怎么见过常龙这样发愁。

哗啦~常龙走了出来。

“府帅。”李弼有些担心的看着常龙,想要问点什么却不好直言。

“老夫这几日总觉得心神不定,不知为何……”常龙自言自语道。

“大战在即,想必是府帅操劳过度吧,您大可放心,小小伊阙,我长安十万兵马,弹指可破。”李弼得意说道。

“洛风小儿后生可畏,不可轻敌啊,此战,成,则中原震荡,我长安府可号令天下,威震四海,败,则……”

常龙说着说着,沉默不语。

“异龙营隐世多年,日日苦练,就为了有朝一日,沙场扬名,建功立业,府帅怎可辜负将士的心意呢。”李弼顿时激动起来。

“灰飞烟灭……”常龙回头看着李弼,坚毅的脸上写着一腔热血,常龙有些恍惚,心想,是不是人老了,都爱想起往事。

“我不怕。”李弼回答的决绝,常龙无言以对,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自己走走,不必跟着了……”

“是,府帅。”

“对了,准备好了就去下战书吧。”

“……啊?”李弼有点懵,还没反应过来。刚想问,却看常龙已经走远。

伊阙关上,插满了焚天大旗,守军一个个跃跃欲试,连站岗的都两眼放光,恨不得飞下去和敌军打个你死我活。

“兄弟们,快了,府帅说,打赢了,人人赏金。你们自己掂量吧。”百夫长刚从帅帐得令归来,高兴的大喊道。

“老大,等打赢了,你放我回家,俺回家娶个婆娘。”

“是啊,头儿,俺也要。”

……

士兵们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好好好,打赢了,都给你们娶个婆娘,哈哈哈哈。”百夫长大笑,鼓励着大家,转瞬,却又黯然,偷偷叹息。

“叹什么气?”洛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走了过来。

“啊……府帅…没有没有…”百夫长吓一跳。

“你怕他们活不下来吧。”洛风一语道破,却又平静如水。

“是,末将在这伊阙关,守了十年,当年,常龙初犯,无功而返,后来,流寇毛贼,赤血狂徒,悉数折戟于关下,当年与我并肩作战的兄弟们,如今,只剩我一个…………”说着说着,百夫长眼眶泛起了泪花,哽咽不语。

洛风点点头,这些事,他早就知道了。

“家父……曾对我说起,墨生若在,伊阙无忧……”洛风边走边慢悠悠的说着,忽然想起往事,甚是惆怅。

墨生跟在身后,一听,突然停下了脚步。

良久……

“老帅……原来……还记得我……”墨生自言自语道,眼神中满满回忆。

“我也记得你。”

墨生抬头看着洛风,五味杂陈,不知道说些什么,却想说些什么。

“谢将军,披坚执锐,死守边关…………还这么多年……。”洛风背着手,看着远处,不知道在看什么。

墨生闻言,扑通一声,单膝跪地。

“我……我……”墨生老泪纵横,他想忍住,可是憋这么多年了,犹如溃堤,一泻千里。

洛风看着墨生嚎啕大哭……没有安慰,静静看着,他想让这个一个人苦守寒凉十年的男人,可以发泄一下。

周围站岗的士兵纷纷侧目,不是疑惑,不是嘲笑,是敬重。

“将军…这次,我依然托付给你,可好?”

洛风缓缓扶起墨生。

“一如往日,不负从前。”墨生坚定说道。

“我知将军往日,也是一介书生吧”

洛风曾经听父亲说过墨生的事情,隐约记得些,但是他父亲如此信任这个对他来说如此神秘的人……让他十分想了解这个人。

“那都过去了。”墨生似乎不愿提起往事,想要搪塞。

“你的名字……”洛风欲言又止,看看墨生。

忽然,战鼓响起!

众人一惊,英纪飞奔而来,护住洛风,洛风急忙远望,只见远处,烟尘弥漫,滚滚而来。

墨生看了看,黝黑的面庞,瞬间紧绷,杀气骤起。

洛风下意识握住了宝剑,墨生尴尬一笑。

忽的。

“这把剑……?!!”墨生不禁感叹。

“家父所赠。”洛风抚着长剑说到。

“果然,宿命,宿命啊……哈哈哈哈哈。”墨生大笑。

洛风和英纪两个人不明所以。

“少帅可知这把剑唤作什么?”墨生笑问。

“家父不曾告知,莫非……?”洛风忽然有些惊喜。

“此剑乃老帅佩剑,是当年征战赤血峰时,赤血峰藏剑,名曰斩龙!”

“斩龙……”洛风反复念着,忽然明白了什么,心头一热,暗自道,父亲,孩儿懂了。

墨生摸了摸下巴,胡茬如乱草。不由得自嘲。

“果然,老了……”

“哪有,将军还是风采依旧。”英纪在一旁笑到。

“莫要打趣我了,好好保护少帅,老夫,去了……”说罢,墨生抄起自己的剑,下了楼头。

关内紧锣密鼓的开始集结兵马了。

城头。

“府帅,怎么打?我们只带了五千亲卫,神策两万兵力差不多都给了封刀了。”英纪忽然问道。

“你问我干什么?”洛风一脸疑惑,这可把英纪弄懵了,两眼眨巴眨巴……

“那这……”英纪挠着头,看了看远处敌军。

“我已经说过了。”洛风邪魅一笑,提剑走了。

英纪还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忽然反应过来……“哎,你去哪儿啊……府帅,府帅,等等我……”英纪看洛风往关口走去,一下子炸了锅。

一柱香。

关下,洛阳伊阙军已经集结完毕,列好阵准备迎敌。

残阳如血,原野长风。

阵前,烈马并辔,战车同轨。

“这个时候开战,有意思。”洛风骑在马上,望了望,漫不经心的吐槽着。

“哦,对了,府帅先前说的西风……”英纪忽然想起来。

“西风烈啊……”洛风冷笑。众人不寒而栗,墨生瞥了一眼,心中凛然。

“报,敌军先锋距我十五里。”斥候策马而来大声喊到。

“府帅,是不是现在让神策军压上来。”英纪着急,他怕敌人有什么阴谋,因为选择傍晚开战……他有点不好的预感。

洛风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报,敌军距我十里。”

……

英纪急了,不停的看洛风,心想这么稳。

洛风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毫不在意。

“报,敌军分兵。距我八里。”

“府帅……!!!”英纪大喊。

“……啊……嗯……什么?来了?……那就打吧。”洛风一脸茫然,全然走神。气的英纪快要吐血。

忽然,一声呐喊,响彻军阵。

“全军听令!”

“战!”众将士一齐应道。

英纪转头一看,墨生已经打马上前,高举长剑。

英纪忽然懂了,看了看,洛风,他在笑。

“你知道吗?这支军队。”洛风忽然开口。

“末将不知。”英纪忽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了不得的故事。

“这支军队,没分开过,来的时候,他们的将军,就是那个人。”洛风感慨到。

“什么?这……”英纪哑口无言,没想到老帅对墨生这么信任,而且,这支叫做伊阙的军队,一定是他不知道的存在。这么多年,没人提起过,大家只知道神策军。

“是啊,我曾经也好奇,为什么。这么多年,我对伊阙从来都不闻不问,只是想看看,为什么。”洛风长舒一口气。抬头看着血色苍穹。

英纪好像想到什么,心中咯噔一下,异样看着洛风。

“所以……你让卫队一直压在后面…迟迟不来…是吗?”英纪语气变的冰冷。

洛风没说话。

英纪心中凛然。

“报,神策军左武卫发现小股敌军正在靠近我军后方。”

“报,敌军五里外列阵。”

“报,洛阳天机卫已从南境水月湖赶到,于伊阙军左翼列阵完毕。”

……

“忘了问,墨生将军的剑可堪一战否?不如你送我的剑去?”洛风看着英纪说道。

英纪点点头,接过剑,策马赶往战阵。

洛风带着卫队往了一旁的高处,好看清战场。

“通知右武卫大将军薛定国,直接率部回防洛阳,不用过来了。另,去看看那个人的事有没有消息。”洛风边走边对身边的卫队说道。

墨生策马,站在阵前,观察着长安军阵。

缓缓的,敌阵涌出一人,策马而来。

墨生也默契的往前去。

“来将何人?”墨生看对手是个年轻后生。

“长安李弼。”年轻人有些紧张。

“回去吧。”墨生静静说道。

“回不去了……”李弼有些伤感,从一对面,他就隐约感受到了危险,现在,胜负,其实彼此心中早已知晓了。

“你回去,换个人来,你还年轻。”墨生有些不忍心。

“无人可换。”李弼皱了皱眉头,心中一痛。

墨生盯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动手吧,前辈。”李弼激动的说道。

“好。”墨生答应道。

战鼓擂了起来,呐喊声穿透天地。

墨生把剑横在胸口。

李弼拔出剑,缓缓催动马匹。

“将军,剑可用否?”英纪恰好赶到,但是没有上前,远远站在身后问道。

“拿回去。”墨生冷冷说道。

“好。”英纪已经习惯了,平静的答应他,退了去。

回过神,李弼飞马而来,手中长剑挥舞。

墨生没有动。

电光石火,李弼毫不留情,一剑朝面门刺来,墨生侧身躲过,眉眼间,静若寒潭。

李弼勒住马,反手一剑,直逼腰间。

墨生丝毫不乱,挥剑挡去。

二人你来我往几回合。

“前辈,你看不起我吗?”李弼黯然。

“没有。”墨生说道。

“为何不拔剑?”

“习惯。”

“看来前辈许久未逢敌手了……”李弼自嘲一笑。

“是吧。”墨生恍然。

二人停了下来,相对许久。

“回去吧。”墨生劝到。

“好。”李弼异样的笑着,眼神游离不定。说完,调转马头,缓缓归去。

墨生望着年轻的背影,不由叹息。

天渐渐黑了,两军阵中渐渐举起了火把。

洛阳军帅帐。

墨生一把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一抬头,洛风坐在一边喝着茶,英纪在一旁擦剑,都默默不语。

气氛有些尴尬。墨生有点不知所措。

“将军回来了,快歇息。”洛风起身笑到。

“啊……嗯……好。”墨生正要坐下,洛风一把拉住他。

“不在这,上面。”洛风指了指帅位。

墨生怔住。

“英纪,击鼓聚将。”洛风安排着。

英纪点点头。

洛风安排好。自己坐在下手的椅子上,喝着茶。

没一会儿,天机卫大将军陆镇疆,左武卫大将军周安民,白马卫大将军姚文君率手下纷纷赶来。

大帐瞬间变拥挤。

“都来了,开始吧,墨生元帅。”洛风悠然喝着茶,缓缓道。

几个大将军闻言,疑惑的看向墨生。墨生坐在帅位上,略显尴尬,粗糙的脸瞬间变的通红,如坐针毡。

墨生看向洛风,结果却发现洛风丝毫没有解围的意思。

“嗯…周将军,姚将军都远道而来,一路劳顿…这么晚找大家来实在不好意思,我只是想说说这仗怎么打。”墨生支支吾吾的说道。

“你说怎么打?”天机卫大将军陆镇疆率先开口发难。

墨生瞧了瞧这个大将军,络腮胡,脸庞黝黑棱角分明,一身狐裘,粗糙的双手抱在胸前,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的人。

“集思广益嘛……”墨生毕竟曾经也是读过书的。

“当然是元帅拿主意,我等粗人只管冲锋陷阵。”左武卫大将军周安民笑嘻嘻的说道。此人长的奇高,却瘦若枯骨,脸色蜡黄,一眼看去病怏怏,但是目光犀利,直射人心魄。

“周将军说笑了。打仗嘛,本该就是将帅同心,士卒用命。”墨生渐渐稳住场子,说话也开始变的底气十足。

站在角落里的白马卫大将军姚文君一言不发,暗暗思量着,心想这府帅又搞什么幺蛾子,今天这出戏怕不简单,自己还是旁观比较好,周陆这两个莽夫当真是看不清形势。

洛风此时恰巧瞄了一眼姚文君。墨生注意到了……心中仿佛懂了什么。

“姚将军,您素来智勇双全,也战功赫赫,听说您曾在赤血一战中,亲率百余死士,强破敌三关十五寨,连战连捷,想来,经验也颇为丰富,不如您来说说。”墨生说的不痛不痒,却让洛风心中十分惊奇。

这下姚文君有点站不稳了,他奇怪的看了看墨生,心想怎么可能,这家伙怎么知道我的事情……这都多少年了,赤血一战后,活着的就剩他们四个大将军了……今天也是头一次相见……瞬间疑云密布,另外两人也开始暗暗思量……

洛风心中暗暗笑道:不错。

“本将以为,长安兵马久疏战阵,又长途跋涉,我军只需按兵不动,待敌军兵粮耗尽,自会退去。”姚文君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对他来说,这简直是送分题。

墨生点点头。

“看来还是姚将军深谋远虑啊。”墨生夸赞道。浑厚的声音让某些人心里有点不爽。

陆镇疆薅了一把胡子,瞪大眼睛看着姚文君。

周安民也不再言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按兵不动,几位可以回去鸣金收兵了。”墨生安顿着,起身往帐外走去。

几人也顺势,向洛风告退。

“墨生。”洛风忽然喊住墨生。

“有什么吩咐,少帅?”

“你的剑为何不出鞘,是看不起对手吗?”

“非也。”墨生紧紧握住手中宝剑,沉声道。

夜色深深,旷野的风,吹动连营的梦。

长安兵马很安静,没有袭营,没有进攻。

红日刚刚露脸,号角声破空,飞雁过往,惊走南岭,不敢回望。

两军阵前。

墨生在等待,今天的对手。

不久,一人策马而来。

“怎么还是你?”墨生看着眼前的李弼,有些失望。

“怎么只有你?”李弼远远就看到了洛阳兵马少了许多,举着焚天大旗的神策军都不见了,只有孤零零的伊阙军布好了战阵。

“我一个人够了。”墨生说道。他昨晚就听说,那三人连夜就已经带兵撤了。想到这,不由叹口气,看来,这洛阳府也有不少的麻烦事。

“前辈今天还是不拔剑吗?”李弼问道。

墨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打量了一番,忽然觉得长安兵马好像也少了。

“只剩你了?”墨生问。

李弼笑了笑。做好了进攻的架势。

墨生也不再多问,只是十分在意,敌军的变化。看来,昨晚没少发生事情。

后方的伊阙关头上,洛风静静看着,身后卫队林立。

“英纪,我们回去吧。”洛风冷不丁来这么一句。

“啊……不打了??”英纪有点懵,他忽然觉得自己跟不上这些人的思维了。

“不是,我想时月和伊伊了。”洛风深情的看着远方。

英纪被震的哑口无言,这还是头一次听说,主帅打仗打着打着因为想老婆撤军。

可是没办法,英纪只能点点头,安排去了。

大约一个时辰,洛风带着卫队返回洛阳了。

热闹的伊阙关,只剩墨生和他的伊阙军独自作战了。

阵前间歇,墨生气喘吁吁,一边擦汗一边思索,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这个后生剑法忽然变的犀利,虽然自己能轻松应对,但是这后生使的都是你死我活的招数,即便杀了他,自己也得伤个七八分。

这时候,后方传来洛风回洛阳的消息……

墨生觉得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沉思良久,觉得应该是长安军耍了什么把戏。

李弼再次叫阵。

墨生带着一肚子疑惑迎了去。

“还打?”墨生有点生气,他不忍动真格,否则就凭李弼……十个也不行。

“我是军人。”李弼缓缓把剑。脸上疲惫尽显。

“你的剑都打弯了”墨生忽然注意到。

“是啊,剑弯了。”李弼笑到。

……

等等,墨生愣了一下。

……

“你们怎么过去的。”墨生冷静下来,问道。

“晚辈不知。”李弼叹道。

墨生紧紧盯着这个年轻人。

“你的任务完成了,多谢小兄弟,是我败了。”墨生沉思许久缓缓开口。

“我也败了。”李弼想了想,回了一句。

忽的二人相视一笑,笑声,响彻旷野……随着风。

“全军听令,准备迎敌。”墨生大喊,高举长剑。

“战!”

李弼早已经率大军铺天盖地的压了过来……漫天狂尘,遮云蔽日。

墨生也来劲,什么都不想了,直接正面一决胜负吧。

伊阙关头,战鼓擂的震天响。

两股洪流……碰撞!

第二十章 谁知此中有真意

就在扬州,伊阙两处鏖战之时,初夏的脚步轻轻踏过洛阳的街道,悄无声息。

洛风骑着红鬃烈马,大摇大摆的进了洛阳城。

回到自己地盘感觉还是十分惬意,不禁在马上伸了个懒腰,连续赶路,甚是乏累。

热闹的洛阳大街,行人纷纷避让,洛风扫视着人群。

妇孺成群,老翁横卧,他心中忽然觉得有些荒凉。

回过头,两个年轻和尚避开队伍站在一旁施礼。

“阿弥陀佛。”

“两位小师父从何而来?”洛风驻马,锁眉问道。

两个和尚没有抬头。

“小僧从白马而来,云游四海。”慈恩说道,慈海点点头。

“哦……白马寺啊,早前听闻先前的一恒大师圆寂了,不知现任方丈是何人?”洛风仔细回忆之前神策军内卫传来的消息。

“我二人云游已久,还未归回,尚不知情……”慈恩答着话,慈海一直低着头,肩头忽的抽搐。

“不知两位小师父觉得我洛阳城如何?”洛风忽然笑到,伸手一挥,气势如虹。

慈海抬头看了一圈,默不作声。

“人间盛世。”慈恩低声细语的回答道。

“本帅不觉得。”洛风忽然沉声。

“何解?”慈恩眼睛一闭。

“我邀二位去我府上做客,如何?”洛风笑眯眯的邀请慈恩慈海。

“恭敬不如从命。”慈恩只好答应。

二人说罢,便一同往洛阳府去了。

行路间,慈恩远远看见了高大的皇城紫金,五味杂陈。

来来往往的人流中,偶尔能看见几个穿着官服的人。

兜兜转转,当站在洛阳府门前的时候,慈恩慈海有些错愕。

望不到边的高墙,火红的焚天大旗,威武的守门大石狮子,狰狞不堪。

“阿弥……陀佛。”慈恩赶紧镇镇心神。

大门缓缓打开,跑出一年轻姑娘。

“爹爹!”

“伊伊啊,想没想爹爹?”洛风笑逐颜开,张开双臂,迎了过去。

“当然想了呀。”洛伊娇声细语,宛如黄莺啼啭,又似流水清新。粉裙摇曳,面若桃花。

“夫君……”柳时月倚在门柱旁,痴痴一声呼唤。

“时月。”洛风拉着洛伊走去。

众人进了府。

“请……”柳时月招呼着慈恩慈海,丝毫不失洛阳夫人的风范。

“叨扰夫人了。”

“哪里,二位是贵客,我家夫君从不请外人进府,二位还是头一次,我若哪里招待不周,直说便是,不必客气。”柳时月笑盈盈的说着。

慈恩慈海闻言一惊,如此说来……

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亭台楼阁,花池水榭,廊桥别苑,应有尽有。

二人被带到一处小楼,名曰:天涯楼。

洛风早已经到了。

“二位师父请。”

“大人请。”

三人入座,酒菜上齐。

“我等出家人,酒肉就免了吧。”慈恩慈海笑道,摇摇头。

“二位不必客气了。”洛风斜斜一笑。

慈恩慈海愣了一下。

“洛阳府果然通天,不愧雄霸一方。”慈恩自嘲笑道,终于明白了什么。

“哪里哪里,小师父过奖了,请。”洛风大笑,碰到他们的时候,英纪就已经出发了,走了几条街功夫,神策已经把二人的情况放到了洛风的书案上。

“那就不客气了。”人在江湖,慈恩慈海也只好酒肉穿肠过了。

“听说二位去白马寺之前在赤血峰的普照寺修禅。”洛风漫不经心的提起。

“……啊,是啊,大人不说,我二人早已忘了。”话题突然严肃起来。

“说起来,还是有缘。”洛风轻飘飘的瞧了慈海一眼,从遇见慈海就不怎么说话。

……

一下午,几人酒足饭饱,慈恩慈海被安排到别苑休息,洛风去了楚云阁。

“哎?……夫君你不是……”正在楼台发呆的柳时月从脚步声中回过神,一看是洛风到了眼前,慌忙站起来。

洛风一把按住她的香肩,轻轻抱起。

“啊……”脸上红云顿飞,柳时月惊的叫了一声。

“爹爹,陪我玩。”洛伊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喊到。

“爹爹先陪你母亲,再陪伊伊好不好?”洛风冲着怀中柳时月一笑。“如何?”

“嗯……”柳时月把投埋进了洛风的怀抱,紧紧抓着他的衣领。

洛风抱着柳时月去了卧房。

红烛透影,衣衫半解,楼头春月休遮面,飞来红云一片。

“夫君想些什么?”柳时月扯了扯绣被,往洛风怀里挤了挤。

洛风轻轻抚过她的长发,深深喘口气。

“不知为何,总有些烦躁,心中不安。”洛风按住胸口。

“夫君~莫要皱眉,时月心疼。”柳时月轻声呢喃,洛风轻轻一个吻,落在她的额头上。

缱倦相依。

“噔噔噔……”窗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洛风起身下床。

“何事惊慌?”他边穿衣服边问门口的卫兵。

“是英纪将军回来了。”

“怎么这般闹腾?”

“属下不知……”

洛风觉得不对,赶紧下了楚云阁,往焚天阁去了。

“何事嘈杂?”洛风望着满堂的文武官员,还有一身血染的英纪,心中沉了下去。

“府帅,长安军越过黄河从北面来了,距洛阳不足五十里了。”英纪有些慌乱。

“怕什么!难道敌军来了我洛阳就无能战之人?”洛风大声呵斥众人,火气顿时来了。

“府帅息怒,英将军不是那个意思。”内卫大将军,郭庆山从群臣中站出来。

“庆山老将军是你来了。”洛风有些惊讶,内卫素来驻扎在洛阳北面的黄河一线,以防备来自突厥人的威胁,又兼顾洛阳守备,如今,长安军来了,郭庆山也来了,洛风心中有了数。

“老臣不得不来,想不到十几年了,还有能让老夫披挂上阵的人。”郭庆山调侃着自己,笑道。

“情况如何?”洛风问道。

“目前得报,敌军五万,许是真正的主力,伊阙关下的十万大军,怕是幌子,这手法与府帅如出一辙。”

英纪闻言眉头一皱,似乎不太好听。

洛风倒是一笑。不知道心中作何感想。

“如何应对,说来听听。”洛风摆摆手,斜倚在宝座上。

“怎么不见其他几位?”郭庆山发现今夜群臣中少了四卫大将军,有些疑惑。

众人也都是疑惑,洛阳府精锐之师,洛阳军五卫,现在到场的只有一卫,按理说,这么十万火急的军情,将帅,护军,校尉,统领都应该到场。

洛风望着众人,邪魅一笑,轻轻拨弄着衣袖。

郭庆山叉着腰,皱了皱浓眉,斑白的鬓角让他懂了,上面坐着的,后生可畏。想到此处,端的好生站直,往后退了退。

“我想府帅怕是早已谋定。”郭庆山不禁感叹。

众臣闻言,纷纷放心下来,毕竟洛阳府这些个老将军都是靠得住的。

“天黑了,就有些个魑魅魍魉出来闹事,哼,一群跳梁小丑,让你们逍遥这么久,是时候送你们回家了。”忽的洛风拍桌而起,恶狠狠的说道。

英纪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从侧门进来。

“府帅,老鼠们果然动了。”

“去吧。”洛风挥挥手。

“得令。”英纪嘿嘿一笑。

郭庆山听得云里雾里,但他明白,这一切,早在计划之中了,不由得心中更是惊叹。再想想之前周安民和自己说的事,更是额头冒汗。

“报,皇城有差使到。”卫兵来报。

洛风点点头,心中已知八九分。

这时,走进一人,铁甲银枪,一身豪气,虽孤身一人,却毫无惧色,踏步走来。

“羽林军统领高仙拜见洛府帅,各位大人。”

“免礼免礼。”洛风笑嘻嘻迎道。

“此番叨扰,只有一事,某不绕弯子,就想问问长安军来犯,神策主力皆不在,府帅可有对策?”高仙面无表情,就像真的来问话的,一句多的都没有。

“你说什么,当我内卫是吃闲饭的吗?”郭庆山忍不住怒问。

“本将绝无此意。”高仙也不看他,淡淡说道。

郭庆山来了火,正欲发作,洛风开口道:“高将军大可放心,洛风在,洛阳在。”

“如此便好。告辞。”高仙心在颤抖,咬咬牙,转身离去,心中不禁自问,我算哪门子将军,出了门,握紧银枪,往皇城复命去了。

“好了,各位也别闲着了,去吧。”洛风摆摆手。

“是。”众人告退。

郭庆山没走。

“郭老将军还有何事?”洛风准备离开,却看见郭庆山还站着不动。

“为何不让老夫率军出战?”郭庆山扭头质问。

“老将军前半生征战四方,如今,身体重要,这点小事,还是交给晚辈吧。您还是坐镇内卫吧。”洛风婉言解释着。

郭庆山突然愣住了。

眼神恍惚。

良久,悠悠来一句:“也对。”

“老将军快去歇息吧。”洛风笑到。

“老臣告退。”

洛风看着郭庆山渐渐消失的背影,回想起收到的神策密报:

右武卫大将军薛定国率部北上,未按军令,回防洛阳。

神策洛阳使

洛风叹口气,似乎有些不堪重负,一屁股塌在了座上。

洛阳城内,灯火通明。

一队一队的人马开往皇城。

英纪站在皇城大门口。

背后是洛阳仅剩的洛风的五千卫队。个个虎背熊腰,亮甲长刀,虎虎生威。

没过多久,城门咯吱一声,来了一道缝,一个人探出个脑袋,好半天,才慢慢吞吞的走了出来。

小太监颤颤巍巍走到英纪面前。

“大……大……大人……”小太监低着头,弯着腰吭哧半天说不出话。

“打开城门!”英纪也不废话。

“啊……先前不……不是……说好了……互不干涉…吗…?”小太监越发害怕,身体已经不自然的抖了起来。

“可我说的是现在啊。”英纪也耍起无赖。

“这……”小太监还想反驳,说时迟那时快,一把银枪已经抵在喉咙。

扑通一声,小太监连滚带爬往回跑。

“打开城门,打开城门……”边跑边喊,略带哭腔。

英纪狠狠一笑,枪锋一指,卫队往皇宫开去。

内城,羽林军列阵。

英纪远远就看见了,毫不在意。

“闪开。”对着站在前面的人说到。

“本官乃是兵部尚书袁志,皇城重地,不得侵犯,尔等还不退去。”袁志一身官服,正气凛然,怒喝道。

“见过袁大人,袁大人说皇城重地……说得好。”英纪一本正经点头称是。

袁志知道话中有话。

“你什么意思?”

“我说袁大人,皇城重地藏了敌军怎么办?”英纪昂首问道。



早就注意到了,假装和袁志说话。

“我说高大将军,你觉得呢?”忽的话锋一转,直逼高伯芝。

袁志也不傻,一听,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晴天霹雳。忽的想起许久之前,自己批过一道折子,是关于编练羽林新军的……而这个折子的主人……就是高伯芝……

“高大人……你……该不会……”袁志手在半空扬起,却又放下,痛心扭头看向别处,他知道,洛阳府内卫的本事。

“你糊涂啊!”忽的袁志扑通跪倒在地,仰天痛喊。

英纪忽然有些可怜他,犹豫半天,上前扶起了袁志。

天已蒙蒙亮,苍鹰击殿,白鸽四起。

“你来晚了……”高伯芝冷冷笑道。

“什么……”英纪一愣。

“想必北城门已经落入敌手了。”高伯芝空洞的眼神望着灰色的天空,他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他只是,想让这个皇城,变的大一点,再大一点……

袁志瘫软在地。

众人凝住,不知说什么。英纪也沉默了,他看了看高伯芝。

“父亲……”高仙慢慢从羽林军中走出来。

“啊,仙儿。”高伯芝这才回过神,苦涩一笑。

高仙流着泪走到他面前。

“你不是要我忠君爱国,要我安邦定国,要我守护百姓四海升平吗?……啊?……你回答我,回答我!”高仙发疯似的咆哮。

“啊……是啊……忠君爱国……君是谁?国在哪?……哈哈哈哈哈哈哈……”撕心裂肺的笑,却没人陪。

良久……

“君在眼前,国在心里,你不明白吗?父亲!……父亲……你错了。”高仙红着眼眶,深情说道。

高伯芝愣住了,脑袋中炸裂了,回荡着一句话:君在眼前,国在心里。

英纪也被这句话深深震撼,他忽然对这个年轻的将军产生了兴趣,大概是……惺惺相惜,虽然各为其主。

他没有打扰他们父子情深。

“小将军,再晚,城门怕是夺不回来了。”高伯芝粗糙的大手拭去眼泪,郑重说道。

英纪点点头,带着卫队奔赴北城门。

“羽林军听令!”高伯芝拔出佩剑,高高举起。

“在。”众军士应声。

“即刻起,高仙,正式继任羽林军大将军。羽林军左营,诸位追随我已久,却从未沙场建功,今日,可否陪老夫,走一趟。”

“我等愿往。”左营的士兵们纷纷围了上来。

一股暖意涌上心头。

“儿子,你说的对,以后,交给你了。”高伯芝拍了拍高仙的肩膀。

“爹……”高仙再也忍不住泪水,偌大的汉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哭了起来。

“老高头儿,你回来了,我们喝个一醉方休,怎么样?”袁志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也不顾自己形象。

“好。”高伯芝头也不回就答应道。

皇城阶冷,一步追思,往日春风意,今日同袍情。

天色将白,云霞逝去,故事酒后浓,老剑阵中新。

青州府历七月初,长安军绕道北境,南渡黄河,夜袭洛阳,去年冬,常龙缱扬州使团折返,伏于洛阳,策反皇城羽林军大将军高伯芝,百余人混迹皇城内,遂觉洛阳府不察,蛰伏待机,今日长安主力攻城,以期里应外合,却不知此间计划,皆在洛阳府内卫监视之内……

第二十一章 将军白发朱颜碎

洛风站在焚天阁,背手而立,远望北方。

“报,北城门陷落。遭遇敌军精锐,英都尉久攻不下。”斥候来报。

洛风没有反应。郭庆山已经返回了黄河防线,坐阵内卫,想来再过几个时辰就遭遇长安军了……

“夫君……别着凉了”柳时月蹙音突响,从背后走来。

“起这么早,嗯?”洛风展开右臂,温柔道。

柳时月乖乖钻进了他的怀里,洛风欣然一笑,紧紧搂住。

“陪你。”柳时月贴着洛风的胸口,她能感受到他炽热的心跳。

“我……是不是……太残忍了些……。”洛风忽然黯然。

“夫君为了什么?”柳时月轻声细语,就像春风拂面,细雨湿肩。

“我啊……我为了……”洛风不禁语塞,这一问,倒是让他一时答不上来。

“莫要说家国天下……妾身不信。”柳时月戳了戳洛风的胸口,抬眼看着他。

洛风低头,看着这双眼睛,不禁吻了下去……

“为了江湖安稳,美人迟暮。”洛风毅然说道。

柳时月紧紧搂住洛风……

“夫君在天涯阁上关的什么人……那般可怜,妾身常常路过,时闻啼泣……”柳时月忽然眨眨眼,小心问道。

洛风愣了一下,低头看看她。

“哈哈哈……你看你,为夫能吃了你不成,费这么大劲。”洛风轻轻摸了摸柳时月的秀发,笑道。

“哎呀……”

“是个可怜人。”洛风忽然冷冷说到,柳时月心中一惊,不敢再提。

“夫君,那我去陪伊伊……”柳时月轻轻从怀中脱出。

“好。”洛风轻声答应。

“报,我军……夺回北城门。”斥候顿了一下,转身正要走。

“等等。”洛风忽然叫住。

“府帅?”斥候转身跪下,气喘吁吁,浑身都是血。

“发生了什么?”洛风看得出来,他也经过了一番苦战。

“敌军六百人,据城死守,个个身手不凡,我军虽人多,却处下风,危急时刻,皇城羽林军大将军高伯芝大人率军赶到,强攻城楼,全歼敌军……”

“高伯芝……”洛风有些意外,不是意外这个人,而是意外英纪。

“……羽林军所部全部阵亡,高将军战死城头……我军损失过半……”说着,斥候哽咽,无法再说下去。

洛风不忍,挥挥手,让他退下了。

洛风决定去看看。

北城门。

尸横遍野,血水横流。

英纪拄着银枪坐在地上休息,一脸伤痕,怔怔看着城头。

卫队也都在街道两边横七竖八的休息着。

“府帅……”眼尖的远远就看见洛风,准备起身行礼,却被洛风止住了。

他摆摆手,示意士兵们都别动。

洛风有些震惊,区区六百人,竟然让自己五千卫队吃了这么大的亏,到底是花了多少心思。

洛风看见英纪坐在地上,走过去,看见他望着城楼,便顺着看过去。

城楼,高伯芝死死护着焚天旗,背后几支弩箭穿透了胸膛,发髻也散了,随风飘荡……

楼头红日照亮了整个阴暗的城门。

就像他无助的灵魂,最后点燃了焚天焰火。

“厚葬!”洛风挤了挤眼睛,匆忙离开了。

“明白。前辈!”英纪呆呆的起身,抹了抹要眼角的泪水。

这一日,洛阳卫队,抬着将军灵柩,绕城。

百姓夹道送别。

墓碑建在了洛阳军东大营的边上,上书:

黄门已寒将军意,白日就昭将军魂。

洛风亲笔。

内卫,黄河防线。

郭庆山在帐中来回踱步。

他连夜赶回来,到现在也没合眼。

长安军转瞬即至,五倍于己,何况来势汹汹,杀敌一百也得自损八千。

“报,将军,敌军没有列阵,直接杀过来了。”一个士兵冲进来,慌忙说道。

“慌什么!”郭庆山斥责道。

叹息一声,转身拿起佩剑,出了大帐。

“准备应战。”郭庆山大喊道。

“将军,怎么打?”偏将问道。

“怎么打?随便打!”郭庆山怒目圆睁,吓得其他校尉更是不敢说话。

到了现在,郭庆山终于明白了。

内卫没多少功夫就列好阵了。

来势汹汹的长安军骑兵震天动地的冲了过来……

一点都不给内卫机会,似乎打算一举破阵。

“把这封信……送给我夫人,去吧。”郭庆山从怀中掏出匆忙写的一封信,递给身边年轻的侍卫,交待着。

“哦对,这块玉佩,也交给她。”郭庆山想了想,摘了腰间玉佩。

“将军,我想上阵杀敌,不想当信差。”年轻侍卫撇撇嘴,极不情愿。

郭庆山想要发火,却又止住了。

“信差也是很重要的任务,办好了,也是大功一件。”郭庆山说道。

“真的吗?好,我这就去。”侍卫接过信和玉佩,小心放入怀中,拨转马头,飞奔而去……

郭庆山笑了笑。

马蹄声踏破天地……

一瞬间冲破了内卫薄弱的防线,郭庆山挥舞着利刃,左右挥砍,可是敌人就像雨后春笋,一波又一波……

远处的常龙皱皱眉头。

“生擒。”

“是。”追月飞马而去。

郭庆山杀红了眼,像最后的疯狂,不顾一切的冲杀,脑海中上演着曾经,跟随洛靖良南征北战的一幕幕……

痛的不是身上那些伤口,而是心头。

忽然,周围的长安士兵都退开了,围成一圈。

他已经有些难以支撑,稳了稳步伐。

追月站在他面前。

“呵,长安无人了吗,老夫不打女人。”郭庆山看来的是个女子,不禁怒道。

“谁说女子不如男?”追月调皮说道。傲气凛然。

“哟,小姑娘,老夫的宝剑可不怜香惜玉。”郭庆山笑到。

“我家大人不让杀你。”

“那还真是多谢了。”郭庆山嘲笑道,心想老夫一生征战,非死即伤,还没被俘一说。

“老将军,不曾想是你。”常龙扒开人群走了进来。

“哟,我当是谁,原来是辅国大将军。”

“老将军,都是误会,我若知道是老将军,自然退兵三里,绝不与老将军对阵,弟弟给你赔不是了,老哥哥,你就别撑着了,我请你喝酒,走走走,我这回特地带了秦酒。”常龙边说边去扶郭庆山。

“也罢,正好口渴了。”郭庆山收起架势,扯过战袍,擦干剑上血迹,入鞘。

长安军帅帐。

“老哥哥,这些年,可还好?”常龙边倒酒边说。

“还好吧。”郭庆山闭着眼,他累了。

“来尝尝,曾经的味道。”常龙递过酒。

郭庆山抿了一口,沉思良久。

“老哥哥,以前可不是这么喝的。”常龙一饮而尽。

“是啊,我们都老了。”郭庆山也一饮而尽。

“我记得那会儿平契丹,你我跟随裴总管,可是没少打仗,那时候就是睡醒打仗,打完睡觉,别的啥都不想。痛快!”常龙不禁回忆起那段时光。

“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你还记得。”郭庆山叹道,时光如梭,岁月,经不起回忆,一回忆,就是一把胡子,一头白发。

“当时,我与老哥哥并肩作战,是你带着我,从蛮夷刀下挺过来,才有我今天。”常龙很是敬重。

“干。”郭庆山倒满酒,大口喝着。

“干!”

“对了,我记得你当时和靖良还救了个姑娘,现在怎么样了?”郭庆山忽然想起。

“一直在我身边,现在在我府上。”常龙当然记得很清楚。

“怎么样,怕是被你老小子做了小妾?我当时就给靖良说不能让你带走,他就是不听我的,让你捡了便宜。”郭庆山打趣道。

“哈哈哈,老哥哥莫要取笑我了。”

……

“酒也喝了,旧也叙了。”郭庆山低沉道。

常龙慌忙想拦住他,没想到,下一句还是说出口了。

“我该走了。”

“老哥哥,还要我怎么说你才肯留下?当初让你跟我平西你不来,非要跟着靖良南征,又伐赤血,如今,你就不要再推脱了吧,常龙哪里不如洛靖良?你难道还要回去听现在那个黄毛小儿指手画脚吗?”常龙忽然失落。

“你是君,我是臣,你是帅,我是将。”郭庆山说罢,走了出去。

卫兵想拦,常龙制止了。

“让他走吧。”

连营踏破,全军覆没,郭庆山回到了内卫大营,已然残破,横七竖八的尸体,几个时辰前都还生龙活虎。

“我,内卫大将军,郭庆山,黄泉路上,带你们回家。”

仰天长啸罢,挥剑自刎。

远山流云,狼烟散去,战至终章,与君同归。

“报,郭将军,自刎了……”追月飞入帐中叫到。

“什么……”常龙一口酒噎住。

哐啷一声,酒杯摔个稀碎。

“厚葬!”常龙掩面,哽咽道。

“属下明白。”

那封信,终于还是到了洛风手里。

郭夫人已经哭晕,在别苑休息。

柳时月倚在榻前,心中五味杂陈。

洛风不想解释什么,尽管他看到了柳时月哀怨的眼神。

洛风一个人站在园中,桃林正旺,流水无声,风吹过,他透过桃枝看向天空,阳光明媚,一切正好,不是吗?

可是手中的玉佩,告诉他,不是。

忽然一阵绞痛,转瞬间。

洛风回了厢房,轻轻把玉佩放在郭夫人手中。

在柳时月忧伤的目光中,离去了。

“母亲,爹爹怎么了?”洛伊不懂事,没察觉到什么不一样。

“一将功成……万骨枯。”柳时月缓缓起身,看着窗外纷飞的桃林,忧伤,自语。

焚天阁。

“府帅,防线破了,敌军片刻将至。”英纪看洛风心不在焉,提醒到。

“无妨,来吧。”洛风顺口说道。

英纪停下脚步,看着洛风的样子,心中也别是一番滋味,今日听闻郭庆山的事,他其实也不知所措,有那么一瞬,也开始动摇,只是那么一瞬。

“内卫从今后交给你,重建编制,重组新军,英将军。”洛风走了几步,好像突然想起,回头说道。

“为什么是我?”英纪问道。

“因为我们一起长大,弟弟!”洛风眼神凌厉,似乎有些厌恶这个问题。

“如果我老了……”英纪忽然消沉。

“没有如果!”洛风吼道。

英纪还没见过洛风这样,一时被镇住了,傻傻站在原地。

“没有如果……没有……”洛风喃喃自语着走了。

黄昏时分。

长安步骑五万,兵临城下!

洛风站在城头。

烽烟起。

常龙亲自叫阵。

“又见面了。”常龙笑道。

“别来无恙。”洛风俯身说道。

“你还是喜欢低着头看别人。”

“习惯了。”洛风轻轻一笑。

“看来你还是有两下子。”常龙知道内应失败了。

“边府庶民罢了,何足挂齿。”

“黄口小儿,今天我倒要看看你嘴硬到什么时候。”常龙一下子被气的够呛,加上郭庆山的死,更是怒不可遏。

洛风回头对着卫兵嘀咕了几句。

“我数三声,你若是献城投降,我还能饶你不死。”常龙一脸凶狠。扬起赤霄宝剑,准备下令攻城。

“一!”

……

“二!”

“三…………”

正准备下令,城头上一个身影,让他手腕一软,差点坠马。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常龙的脸已经开始抽搐。

城头上,洛风邪魅一笑,刚刚到场的英纪也是惊呆了。

一身白衣,飘飘若仙,秋眸剪水,步步生莲,她,在这粗犷的城头,宛若一眼清泉……

“青莲……”常龙倔强的剑锋,终于还是收了回去。

“青莲……”

“大人……”青莲掩面而泣。

“常龙,还不速速退去!”洛风得意笑到。

常龙气的脸色铁青,浑身发抖。

“无耻小儿…无耻小儿……”常龙怒骂道。

“大人,不如我们先行退兵,再做对策?”追月冷静下来,说道。

“也罢……也罢……”常龙双目失神,已经软到没有力气说话。

长安军暂且收兵。

城头。

洛风狂笑。

青莲趴在墙垛上,痛哭不止。

英纪望着,火红的云霞,烧的人刺痛。

他看着洛风,小时候那个体弱多病的大他一岁的主家哥哥的影子有些看不清了。

焚天大旗猎猎。

“西风烈。”英纪自言自语道,愁眉紧锁,下了楼头。

第二十二章 往事随风不可追

仲夏夜,伊人如梦,无人入眠。

长安军帅帐中,斜倚卧榻半拄头的常龙,望着帐外发呆,暖风吹来。

常龙有些想儿子了,不知为何。

“来人,长安可有消息?”常龙问道。

“回大人,长安安稳,公子未归……”追月侧过身,轻轻说道,有些低沉。

“怎么是你?”常龙这才发觉帐外值守的是追月。

“属下担忧大人,故而亲自值守。”冷冰冰的声音好像星光。

“啊……是这样……”常龙声渐微

“大人还是早些休息吧,明日起来,兴许会有好事发生。”追月浅浅一笑,常龙竟有些发怔,转瞬却又眼神暗淡。

“伊阙那边,还有扬州,都怎么样了?”

“前几日李弼统领传来消息,伊阙军主动撤回关内,不再出战,他已率异龙营回防长安。洛阳天机卫,白马卫,左武卫,右武卫两日前出现在了赤血峰一带,意图尚不清楚。”

常龙眉头忽的紧锁,直觉告诉他,不太妙啊,赤血峰……赤血峰……他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了。四卫去这里做什么?莫非是想要与洛阳城南北夹击我?不不不……我后有黄河天险,一万人便可守备无忧,他们不可能如此冒险,那么,到底是要做什么……

常龙拍了拍脑袋,有些焦虑。

“你接着说!”

追月眨眨眼,想了一下。

“扬州被围已有一月余,洛阳神策军就是不攻城,也不撤退,城内已经弹尽粮绝了,据属下所知,已有江湖势力靠近扬州战场,目的尚不明确。”

“哦?呵呵,这倒是有意思了,这小儿打的什么算盘,老夫竟然有些看不透了。”常龙听闻后,更加疑惑,想要拿下扬州,纵然神策军兵力不足,那直接调遣东境右武卫便可,可是现在,右武卫出现在了赤血峰……

“属下冒昧,恐怕……从一开始,洛风的目的便是大人您。”追月心情沉重,她知道这些消息后,恍然大悟,什么攻打扬州,只不过是虚晃一枪罢了。

“没错,老夫其实也想到了,故而也学他一招,在伊阙关摆了迷魂阵,然后直捣黄龙,只是不明白,四卫的安排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哈哈哈,棋逢对手,棋逢对手也!”常龙不禁有些热血沸腾,这是他割据长安以后,头一次觉得总算有个对手了。

“只是……”追月话到嘴边,实在是不敢再说,偷偷瞄了一眼常龙。

常龙站了起来,走出帐外。

漫天繁星,皓月无眠。

“只是,老夫未曾想到,他给我来了一手釜底抽薪啊……唉……怪我大意了。”

“那大人可有对策?毕竟我军劳师远征,不宜久战。”追月轻轻说道,就如晚风般轻柔,生怕刺激到常龙。

常龙迈开步子,来回踱步。

良久。

“速战速决吧。”常龙转身往帐内走去。

“那?”追月心中咯噔一下。

“没听懂吗?本官不是说了不过是釜底抽薪罢了,我便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罢了。”常龙字字珠玑,也字字诛心。

追月张张嘴,不知所言,眼前这个男人的话有些震聋发聩。

“府帅有令,明日午时,全军攻城!”不一会儿,军令就传到了各营将军手中。

追月让人替了岗,一个人出了营地。

高高的洛阳城,灯火如昼,想必那里面,也是车水马龙,繁华至极。

追月抬头望着洛阳城,心绪万千。

……

洛阳城头。

“嗖~咚!”一声尖啸破空而来

“什么声音!?”守军警觉,立时炸了锅。

洛阳府

焚天阁

洛风摆弄着手中的小纸条,满脸笑意,慵懒的打着呵欠。

“府帅,不会是敌军诡计吧?”英纪有些担忧。

“你不信,我信。”洛风笑眯眯的。

“这……还是小心为妙。”

“我们打个赌,我赌真,若是你输了,你明日便去扬州传令回军,赢了的话……你就去传令破城如何?”洛风轻抖抖手腕,纸条落在了案上。

“好,但是我不太明白……”英纪有些不理解,这两者有什么关系。

“常龙乃当世枭雄,岂会因一女子而折戟沉沙?当然不会!我太了解他了……他说明日午时攻城,必会攻城。”洛风戛然而止,发现自己好像有些激动了。

“那与扬州何干?”英纪老实巴交的追问。

洛风无奈一笑,摇摇头。

“也许,将士们都累了。”

英纪心中一个扑棱,你这回答不是逗我呢?围了一个多月,打不能打,退不能退,人不累,心还累呢。

“那……好吧。”英纪行了礼,退下了。

洛风独坐在案前,案上供奉着枫华山宝剑,丝丝寒气氤氲着……

他心中有些犹豫,有一个声音再反复回荡:值得吗?

洛风常常怀疑自己,又肯定自己,总是在心思的反复中煎熬。这一次,他也不知道对错,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就无法回头。

洛风心思回转,起身,去了楚云阁。

第二十三章 世上无人不知愁

洛水东流,暑气氤氲,半山桃花飞成瀑,迷眼琉璃山色,醉人青碧湖光

洞庭畔,一行人行色匆匆,无暇顾及这美景。

“北风兄弟,不必着急,我等只是替应公子打探消息罢了。”李稷骑在马背上,十分慵懒。

“唔,既然看热闹,那就得赶上趟。”北风说罢,扭头看看清风。

清风一脸焦急。

“你说的也是,不过好像,我们尾巴倒是挺多。”李稷撇撇嘴。

“知道了。”北风早就看到了,后面还有几波人马,大概是先前墨问谷的一帮人,还有另外三个来历不明的高手,看来,这下洛阳要热闹了。

清风忽的策马飞奔起来,他只想快些赶到,心中忐忑些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

洛阳城。

眼见这马上日上三竿了。

长安军已然摆好了攻城的架势。

“嗯……府帅赢了。”英纪站在城头,好一会儿,回头对洛风说道。

“那还不快去传令。”洛风邪魅一笑,掸掸衣袖,走下城头,城内仅剩不到三千神策军禁卫全都安排上了城头。

“打开城门,送英将军出城。”洛风命令道。

卫兵牵了马,英纪摊摊手,无可奈何翻身上马,愿赌服输,正好,也能让封刀这小子解脱了。

城门洞开,一人一马飞奔而出。

“别关了,开着吧。”洛风随口一说。

守门的兵士愣了一下,乖乖把关到一半的城门又打开了,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长安军阵前

“这……”追月有些不敢相信,敌军兵临城下,还明目张胆的开城门,开也就算了,还不关了,这什么路数,反正,自己是看不懂了,偷偷瞟了一眼主帅,结果看到常龙眉头紧锁,想必也是困惑了。

“嗯……小儿,区区把戏,以为老夫会中你下怀吗?呸。”常龙暗自盘算,莫非……城中有伏兵?不应该啊,虽说没有围城,但是探马哨骑放了不少,也没收到增兵的回报啊……会不会是从一开始就是假象,其实城中早已有援军……嗯……我若是打进去,有可能全军覆没,我若是不打,小儿会以为老夫怕他……

“府帅,不会有诈吧?”追月还是没忍住。

“兵不厌诈,也许,他是吓唬我们呢。”常龙捋捋胡子,仔细看了一遍城头,嗯……

“大人,我军只有一次机会,这个险……”追月不敢再说。

“你去看看出城的那个人,追上他。”常龙想了想,回过神安排到。

“是”追月调转马头,往官道去了。

“各营听令,回营待命。加强守备。”常龙揣测一番,还是觉得不能冒险,何况……

长安军阵缓缓后退……

洛风坐在楚云阁上,煮了茶。

“夫君,怎么喝些去年的陈茶,今年从南境运来的新茶不是给你送去了吗?”柳时月缓缓走来。

“啊,今天,就喝些旧的吧,或许更有味道。”洛风有些心不在焉。

“夫君在忧心什么?”柳时月察觉到有些异常。

“啊,没事没事,夫人无需担心。”洛风笑了笑,伸手轻轻搂住美人纤腰,拥入怀中。

风过茶香。

长发从洛风指尖划过,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忘记了城外的大军压境,他骗了所有人用他的胸有成竹和假装一切尽在掌握。

事实上,滚烫的茶水就如他的心,只有旧苦,没有新喜。

四境大将军拥兵自重,各怀心思,战事危急,却无一卫前来勤王,都在观望,自己所属神策军又不能拿来打水漂,若是此战血战而胜,那我洛风真的就没有资本了,只能借机调离神策军主力。

若是常龙真的攻了,那也只好认命了……

“唉……”轻轻一声叹息。洛风有些伤神。

“夫君,无论生死,妾身都会在你身边,只是伊伊……”柳时月只是有些放不下女儿。

“此话莫要再说,当为夫无能?”洛风忽的有些生气,惊的柳时月慌忙跪下。

“……夫君别生气,是我说错话了。”她低着头眼角有些泪花。

洛风眨眨眼,愣了一会儿。

伸手扶起柳时月。

“别怕。”说罢,转身离去了。

焚天堂

洛风端坐在宝座上,翻阅军报。

“报,有南境八百里加急到。”一名驿卒跪在堂外。

“快!”洛风慌忙起身。

一旁的卫士赶紧递了进来。

洛风屏住呼吸,缓缓打开来:

白马卫未还军南境水月湖驻地,据悉,现在赤血峰一带。

神策南境使

洛风看完毫不意外,甚至有些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了,他有八分把握,常龙不敢进城。

照此来看,四卫必然都没有回驻地,而是联军在赤血峰,如此一来,常龙若胜,拿下洛阳城,联军便可南渡黄河收复失地,常龙若败,联军便能断其后路,围而歼之,甚至可分兵趁势进攻长安府。

“哈哈哈……好算盘,打的好算盘,我洛风小瞧了你们。”洛风不自觉的放声道,有些发狂。

不过,这样,长安军的顾虑也就多了,如此必然不敢冒险攻城。

洛风思忖着,那么神策军便可以调回洛阳了。

“报,皇城差人来问,洛阳可安?”门外卫士通报到。

“是何人?”洛风放下手中军报,瞧了瞧门外。

“是我。”袁志整了整衣冠,一脚踏了进来。

“原来是尚书大人,失礼失礼。”洛风赶紧起身,笑脸相迎。

“无妨,大帅客气了。”袁志拱手施礼道。

“尚书大人大可不必担忧……”洛风一边亲自沏茶一边说道。

“不是本官担忧,是天子!”袁志狠狠说到,他一向看不惯洛风目中无人。

“对对对,是晚辈说错了,大人勿怪。”洛风递过茶笑嘻嘻的说道。

袁志胸口一口闷气,又无处发作,瞪瞪眼,接过茶。

“算了算了,天子这几日十分惶恐,老夫就是来问问,大帅什么打算?可有对敌之策?”

洛风轻轻坐下,想了想。

“大人就替我转告陛下,洛风在,洛阳在。”

袁志顿了一下,看了看洛风,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不由自主的去信他。

“好,那告辞了。”

“大人何不多坐一会?”洛风挽留道。

“不必了,老夫还要回去复命。”袁志拱手告辞。

“大人慢走。”

皇城

千秋殿

“启禀陛下,袁尚书求见。”小太监传话道。

正在大殿内和宫女们追逐嬉戏的天子停了下来。

“宣”忽然严肃的声音,让宫女们自觉的退了去。

他坐上龙榻,整理了一下衣冠。

没一会儿,袁志走了进来。

“参见陛下。”

“袁爱卿平身吧。”

“启禀陛下,老臣已经问过,洛府帅说一切都在掌握,请陛下放心就是了。”

“哦……那就行了。”天子淡淡说道。

“那……老臣告退。”

“哦对了,袁大人,有时间,替朕去看看高爱卿。”天子忽然想起了什么,慌忙喊到。

袁志停步,点点头。

天子摆摆手,气氛有些压抑,宫人们都散了。

年轻的他站在高台之上,金殿之前,仰望天空。

云很软,风很绵,天很蓝。

可是,我,说什么都不算。

他叹口气,罢了。

低头,他瞧见了远处带队巡防的高仙。

眨眨眼,转头回了大殿。

第二十四章 江湖恩怨起波澜(一)

洛阳官道上。

一匹快马飞驰。

追月知道,她越快弄清楚那个出城的人的动向,长安军就少一分危险。

正在想着,马蹄声打乱了她的思绪。

追月抬头看去,远处迎面飞来一骑。她勒马减速……对面那人也慢了下来。

路边林木青葱,阳光透过枝叶。

两匹马相对而立。

风也静了。

“你……”追月眨了眨眼睛,轻轻抹了抹面庞上的汗珠。

“好久不见。”清风眼中一热,忍住心头跳动,正声说道。

追月忽的愣住,抬眼看看清风,那个英俊的面容,曾经熟悉的面容,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嗯……你……都好吗?”追月晃动着眼神问道。

“都好。你这是去哪儿?”

“去追个人,刚从这边过去,对了,你见了吗?”追月问道。

“见了,你不用追了,我知道他去干什么。”清风宠溺的一笑。

“啊……快告诉我,我还得赶紧回去告诉大人。”追月突然开心,遇到故人还顺带办了差事。

“我的马跑不动了……”清风眨眨眼。

追月一脸茫然,好像没听懂。

清风也不解释,坏坏一笑,飞身而起,哗啦落在了追月的马背上,顺势一把搂住了追月的腰。

追月吓了一跳,一动也不敢动,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喘着粗气。

“……你……你干什么?”她低声呢喃道。

“坐好。”清风夺过缰绳,策马飞奔。

“你这是带我去哪儿?”追月有点慌乱,被紧紧搂在怀里不敢动弹。

“洛阳吧。”清风不愿说,追月扭头看着他。

两人向洛阳去了。

“稷兄,有人比我急啊”北风慢悠悠说道。

“哈哈哈,有些事,他和你一样,想要去弄明白。”李稷神秘说道。

“哦?什么事?”北风不解。

“比如,我是谁。”李稷沉声说着。

北风闻言,勒住马,看着李稷,复杂的眼神让李稷有些意外。

“你还是不相信我。”李稷也停了下来。

“从未央客栈,你神奇的出现在我的身边,好像什么事你都知道,你仿佛一个……一个掌握全局的人,那么,如你所言,你是谁?”北风终于,再也忍不住,激动道。

李稷忽然愣住。

“我是谁?”李稷笑了笑。

“对,你是谁?和花镜宫主什么关系?为什么你什么都知道?”北风下定决心,这次必须让他说实话。

“一个死人。”李稷沉默许久,缓缓道来,仰头叹息一声,策马前行。“快走吧,墨问谷,三清殿的人就在后面。”

什么??!三清殿……

北风早在王母宫的时候,花镜宫主常常给他讲天下大事和江湖趣闻,所以,三清殿这样知名的门派他还是知道的。

北风心想,这三清殿超脱世俗,怎么这次……也趟这趟浑水。

奇怪……

这段日子里,一切都那么奇怪,奇怪的伙伴,奇怪的事,奇怪的战争。

前些天,他们到扬州城,洛阳兵马围而不攻,他们进城的时候,被发现了却置之不理,当时就十分不解,问公子穹也只是报之一笑……

“稷兄,我们到底是去做什么?”北风跟上李稷,严肃问道。

“你知道吗,一开始,洛风就和扬州唱了一出双簧,只是稍微有些不默契罢了……”李稷说道。

“这个,我也想到了,可是为什么?”北风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唱这出戏。

“我且问你,如果常龙攻洛阳,谁胜谁负?”李稷心想,还是太年轻了。

“当然是洛阳了,洛阳有五卫,左右武卫,白马卫,天机卫,内卫,个个都是能征善战之师,况且,还有洛风的神策亲军,无论战力还是兵力,都是洛阳府占优。如何会输?”北风脱口而出。

“你再想想……”李稷摇摇头。

北风眼神困惑了……还要想想,哪里我没想到呢,天时,地利,人……人和!!!

莫不是……怎么会,不可能啊。

“难道你是说洛阳府并非铁板一块?”北风难以置信的轻声质问。

“世上,最难的是人心,最简单的也是人心。”李稷叹口气,洛风走了一步险棋。

北风瞬间沉默。

这么说来……洛风佯攻扬州,是为了试探常龙的野心,也是为了试探五卫的忠心……

“作为年轻的上位者,面对的,都是追随家父的重臣,个个手握兵权独当一面,自己又无心腹也无兵权,甚至连洛阳城都难以把控,换作是你,你会怎样?”李稷回头问北风。

“我……我……”北风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走了一步险棋,输了就什么都没了,还好他赌赢了。”李稷邪恶一笑,转瞬即逝。

“你怎么知道?”北风突然问,都还没到洛阳呢,他怎么就知道洛风赢了。

“你没看见刚才往扬州去的那个人吗?”

“看见了啊……那又如何?”

“现在还能从洛阳城出来的人能是普通百姓吗?还有那马,一看都是久经沙场的战马。这个时候往扬州去,应该是传令神策军回师了。”李稷仔细分析着。

“有可能是破城。”北风质疑道。

“你猜他把自己的亲军打光了会是什么情况?”李稷摇摇头,似乎对这个问题不太满意。

“这……”北风开始沉思。

“神策军,这是他最后的退路了。”李稷指点到。

北风点点头,是啊,如果洛阳五卫不服洛风,那么这次就是个机会,借刀杀人,如果常龙杀进洛阳,他们就能自立旗号,甚至还能割据一方。如果洛风挡住了常龙这一击,他们可以半途出兵,最后还能落个勤王有功。唉,人心啊,经不起推敲……

“唉,也不知道,洛阳五卫会如何动作。”北风不知不觉有些担心洛风了,就好像听故事的人担心主角了。

“我猜,会选择最佳位置,如果是我,就陈兵在常龙背后,一石二鸟。”李稷思索着……没错了,如果是我,肯定在黄河北岸驻军。

“那我们能做什么……”北风失落道,先是可怜洛风的处境,转瞬,却又是深深的无力感。

“看戏。”李稷轻蔑一笑,不知道在想什么,北风正好瞧见,他忽然感觉到一阵寒意转瞬即逝,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人呢,是好是坏?

二人一前一后,渐渐加快了速度。

第二十五章 江湖恩怨起波澜(二)

青州府历八月中

长安府主帅常龙亲率五万精锐陈兵洛阳城下。

由此开始,一场风云开始涌动,当今世上最大的两方势力开始了第一次正面博弈,江湖各方为了种种目的都开始有了动作……

北风跟着李稷也在清风之后赶到了洛阳。

未央客栈

“哟,这不是熟客吗,快请快请。”还是那小二,看到迎面走来北风,热情得很。

“啊,是啊,又回来了。”北风心想,兜兜转转又到洛阳了,这次事情结束,得抓紧去青州府了。

“我说公子,你们怎么还敢来洛阳,您几位是没瞧见城外的阵仗吗?”小二一边往里走一边言语道。

“有何不敢?”李稷抢话道。

“是是是,几位都是能耐人,若是寻常人,早就避而远之了,您几位也看见了,大街上连个人影都没了,能跑的都跑了,就剩跑不了的了。”小二摇摇头,叹口气。

“你怎么不跑?”北风忽然生疑,停下了脚步,狐疑的打量着客栈。里面倒也没什么不同往常,只是没有先前热闹了,说书的还在,客人稀稀拉拉只有几人。

“话说那年,先生空城退千军……”

说书人说的很投入。

北风和李稷选了一处桌子坐了下来。

北风扭头看着说书人。

“怎么,喜欢听书?”李稷看北风津津有味的样子打趣道。

北风缓缓摇摇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李稷顿了一下,开始警觉起来。

“不是,我是说这个说书的。”北风看李稷反应过头,解释道。

“怎么了?哪里不对?”李稷看向那个说书的。

“好像在哪里见过……算了算了。”北风总觉得似曾相识,但是想了想,也可能是自己多疑了。

“也是,你别太紧张了,虽说现在城外大军压境,但是我敢打赌,洛阳必然无事。”李稷笑了笑,放松了手中的剑,搁在凳子一侧。

“你总是未卜先知,那你能告诉我,我是谁吗?”北风眨眨眼,抿了一口茶,似笑非笑。

“你看你,燕兄……”李稷愣了一下。

北风紧紧盯着他。

“罢了罢了,燕兄自幼在王母宫长大,难道没有想过自己的父母吗?”李稷无奈,心想也罢,说就说了。

“何曾没有疑虑……曾经问起过宫主,可是宫主从来缄口不言,只是忽然深沉,告诉我,有一天会知道的。”北风说起往事,忽然变的低沉。

“其实我知道的就是你与青州府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在其他的,就不知道了,这也是花镜宫主托我照顾你的原因……”李稷脱口而出,却话一出口,自己呛着了。

“什么??!”北风拍桌而起,惊讶万分。

……李稷自知失言,但是也么办法,既然说都说了,也只好告诉他了。

“花镜宫主在王母宫破之前,安排我暗中护你,直到你安全到达青州,之所以不让我告诉你,只是为了历练历练你,从小长在王母宫,不谙世事,怕你有意外啊,花镜宫主真的是用心良苦。”李稷坦言道。

“是…这样啊……宫主……”北风一屁股墩在凳子上,看着天花板,喃喃自语,眼神变的空洞。

“我还不知道你到底与青州什么关系,只是花镜宫主说,到了青州,一切自会有人告知。”李稷静静看着北风。

“我……青州……?”北风已经天旋地转了,这都是哪跟哪。

“我猜……”李稷停住,看了看北风的情绪,心想要不要说出自己的推测。

“什么?”北风瞬间逼问。

“嗯……算了,我也说不好。”李稷低下头默默喝着茶。北风眨眨眼,没懂什么意思,但此时他有些思绪混乱。

“我上去休息了。”北风起身,他想一个人静一静,好好静一静。

“去吧,哦对了,我待会儿出去一趟。”李稷给正在上楼的北风说道。

“去哪儿?”

“洛阳府。”

是日下午

李稷走在空旷的洛阳大街上,心中颇为感慨,这里,多么熟悉。

走过转角,他抬头一看,忽然怔住。

巍巍紫禁,森森皇城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这里。

放眼看去,宫门口,有羽林值守,旁侧,还有个将军,披甲执锐,庄严肃立,这倒是让李稷眼中一亮,低头沉思一阵,又放眼看去。

宫门口的高仙很快注意到了异样的李稷。他转身看着他。

李稷感受到了威严的目光,先是一愣,忽然顿住,自嘲一笑。转身要走。

“稷兄,许久未见。”高仙上前几步,黯然说道。

“啊,是啊,许久未见,你也成了羽林卫大将军了。”李稷驻足,他松了一口气,扭头。

“你还是老样子,逍遥自在。”高仙苦笑到。

“呵……逍遥?哈哈哈……”李稷无奈摇头,笑而不语。

“此行洛阳,想来是有大事要发生了吧。”高仙忽然皱眉道。

李稷忽然目中精光一闪而过,盯着高仙。

高仙神秘一笑。

“袁道,他还好吗?”李稷回忆起三人混迹扬州市井的日子,那时候,哪有那么多愁苦,日日笙歌,想起来,好像很遥远的过去却又不过匆匆那年。

“唔,他还好吧…自从白姑娘失踪以后…说是踏遍天下河山,也要寻得她,浪迹江湖去了,现在人在何处,过得怎样,我也不知道。”高仙有些莫名伤感,想起当初分别……

皇城大道东,紫禁宫门外

“兄弟,此一去,不知何时归来,这最后的光辉就拜托你遮风挡雨了……”袁道低声道。

“我若是……扛不住呢。”高仙抬头看着马背上的袁道,质问道。

袁道一愣。

送别时,最悲伤的色彩莫过于远天的残阳如血,最忧愁的声音莫过于知己一声珍重。

“……你看,夕阳西下,明天,它还会升起,不是吗?”袁道忽然指着天边说道。

高仙看去,流云飞舞,辉映紫禁。

“一路……保重。”高仙拍拍马背。

“后会有期。”袁道缓缓策马离去,消失在洛阳大道。

……

“要……去喝一杯吗?”李稷试探的问道。

“哦……不了,军务在身,不敢懈怠。”高仙从回忆中醒来,严肃拒绝道。

“哦……也是,大将军。”李稷点点头。

“那么,一切顺利。”高仙拱手道。

“多谢,后会有期。”李稷笑到,大步流星往洛阳府去了。

高仙望着远去的背影,胸口一痛。

斜阳如火。

高仙转身回到宫门,抬头仰望天空,高墙巍巍。

“或许,今天的夕阳,已经死在月亮的怀抱,广寒的寂寞与哀怨也许就是明日朝阳如新吧。”

第二十六章 江湖恩怨起波澜(三)

洛阳府

天涯阁

“请!”洛风满面笑容,伸手迎道。

“洛帅请。”李稷也不失风度,谦让道,

二人先后落了座,桌上酒菜很是丰盛。

“有话直说便是,想必阁下也看见洛阳现在什么情势,这顿饭是不是最后一顿也说不定。”洛风一边斟酒一边说道。

“是不是最后一顿,全看洛帅,李稷也只是跑龙套的罢了。”李稷夹了菜,默默说道。

洛风心中一惊,暗道原来是他,抬眼看了看李稷,眼前这个人与自己年纪不相上下,举手投足间器宇轩昂却又很内敛,想必此人很会隐藏自己,且先会会看。想到这,他亲自起身为李稷斟酒。

“哦?你说在我?这何以见得?”洛风眨眨眼,佯装不解。其实他从李稷求见时说自己是长安来客就已猜个十有八九了。

“洛帅就直说吧,何必兜兜转转。”李稷直切要害,他没时间再兜圈子了。

“条件。”洛风也停杯投箸。

“退军。”李稷眨眼道。

“我还要长安府南边镜花湖十五县。”洛风忽然一股傲气冲天。

李稷忽然不说话了,他眯起眼睛,心想这小子在盘算什么呢,他开的条件根本不疼不痒,镜花湖十五县对长安府来说简直是不值一提,他本来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怎么?不同意?”洛风笑道。

“同意。”李稷点点头,还是有些不解,不过,怎么说暂且应下。

“别急,还有呢,交出白嫣然。”洛风沉声。

“什么?!!”李稷脑子嗡的一下。一道闪电在脑中炸裂。

“白嫣然。”洛风重复了一遍。

李稷看着洛风的眼睛,额头上的汗珠若隐若现,刚刚胸有成竹的他现在自信碎了一地。他开始有些害怕眼前这个男人,可是,决不能输在这里,否则,一切都是空谈了,决不能,决不能。

李稷开始压住心神。

“为什么?”他终于舒一口气,缓缓问道。

“我知道,是你,哦不,是你们暗中救走了她。”洛风神秘一笑。

“你怎么知道?”李稷心想做的如此绝密,怎么会有人知道,这件事,除了公子穹,应该没人知道才对。

“我换来的。”洛风笑道。

“换……?”李稷更加疑惑,不由得陷入深思……等等,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看来你猜到了。”洛风举杯,一饮而尽。

李稷一下子卸了劲,就如晴天霹雳。他反复告诉自己,不可能。

洛风看了忽然萎靡的李稷,笑了一下,十分轻蔑。

“没错,我们的默契,和应穹的默契。”洛风字字诛心,瞬间击溃了李稷最后的幻想。

“你为什么这么执着?”李稷呆滞半天,忽然抬头,黯然道。

“想必你应该也知道缘由。”

“那些往事都已经过去了,为什么还要执着不放。”李稷红着眼,声音有些沙哑。

“过去?难道我父亲就那样不明不白去了吗?!”洛风咆哮道,拍桌而起,指着李稷。

“那也不是她的过错,她一个女子,你又何必?”李稷软了下来,他没想到,怨恨之深。

“看来,你也不过是道听途说,你知道,她从何而来吗?”洛风背对着李稷,淡淡说道。

“这……?”李稷惊讶,他还真不知道当年到底是什么情况,只是听说当年洛靖良纳妾遇刺。

“他是常龙送给我父的。”洛风恶狠狠的说道。

“常…常…龙?”李稷这下好像明白了什么。

“没错,常龙。”

“那是白嫣然行刺?”李稷问道。

“非也,我父悬梁自杀,留书说,若使大人英魂在,还悬金刀燕城前。死前,只有白嫣然在他身边,要想知道到底当年发生了什么,必须抓到她。他留的书,想来与旧事有关。”洛风到如今,也还没懂遗书是什么意思。

“看来今天,我来对了,你告诉我,想必,也是交换。”李稷明白了。

“你是何人我不管,但我知道你不是平常人。”洛风看着李稷说道。

“白嫣然,我要,真相,我要,常龙,我也要。”洛风紧接着说道,一股霸道,让李稷忽然有些压抑。

“那我的呢?”李稷忽然说道。

“你说,你要什么?”洛风笑到。

李稷沉默了,我要什么?!

“我可以答应你,除了,白嫣然。”李稷坚决道。

“值得吗?”洛风觉得他这个条件很便宜甚至就是没有条件。

“你误会了,只是因为,她姓白!”李稷平静说道。

洛风闻言一愣,这还是意料之外,这话什么意思?他看了看李稷。

“多谢款待,今日多有打扰,就先告辞了。”李稷笑了笑。

“也罢,告辞,别忘了我们的交……约定!”洛风也相视一笑。

李稷跟着下人走了。

洛风站在天涯阁门口,若有所思。

“你知道他说的白氏的事吗?”洛风说道。

微风穿堂,一阵清香。

一个曼妙身姿款款而来。

“属下只知道常龙府中香堂里供着两块无名牌位。”青莲柔声道,有些寒凉。

洛风皱眉,无名,牌位……是谁的?

第二十七章 江湖恩怨起波澜(四)

八月长风,鸿鹄飞旋,城外山色蔚然,山下佳人共马,听烽烟起处,金戈枕,铁甲寒。

清风驻马半山断崖,俯瞰整个洛阳战场。

追月被拥的有些紧,她轻轻挣扎了一下,没想到清风抱得更紧。

“你怎么了?”追月轻语道。

“嘘……”

追月不解,回头看着清风。

相视许久,清风吻去……

追月顿时愣住,仿佛有一道闪电在身体中穿梭,颤抖着,呆滞着……

云烟掠影,飘花含羞。

两行清泪,悄然而至。

追月扬起衣袖,轻轻拭去清风的泪水,她明白了,不,是她终于释然了,一直不愿承认的那份情,这一吻,都化开了。这一刻,她不想什么长安胜败,不想什么江湖恩怨,只觉得,这马背上,很安稳很安稳…

“别哭……”她轻轻推开清风,柔声道。

“好。”清风挤了挤眼睛,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头,答应道。

紧紧相拥。

清风眉头一皱。

“实在抱歉,打扰二位。”一声清亮的男声传来。

“你们是何人?”清风心中恼火,翻身下马,抄起剑,走到几人跟前,追月也紧紧跟在后面。

“二位别紧张,我等没有恶意,打扰二位,实属无心。”梅落初抱拳赔礼道。

清风打量一番,这人真是……仙风道骨,只是这双眼睛竟是异色瞳,超然之外夹杂些许邪魅,嗯……不可小觑。

“也罢无妨,江湖相逢,不必多言。”清风抱拳道。

“哈哈哈,清风都尉果然好气度。久仰!”梅落初撩了撩披风,温文尔雅。

追月心中一紧,这三人个个高深莫测,自己竟然察觉不到其内力……

“你们……?到底何方神圣?”清风一听,对方连自己底细都搞清楚了,必然是有备而来,也必然有事。

“我等三清子。多有冒犯,请勿见怪。”一直没有说话的兰秋灭解释道。

“三清子……三清殿??!”清风略微思索,恍然道。

“正是。”梅落初点点头。

“那几位到此,所为何事?据我所知,三清殿很少出世。”清风握紧了手中的剑。

“都尉到此,所为何事呢?”梅落初看向远处,悠然道。

“我……”清风紧张起来……

忽然,一旁的追月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清风一愣,扭头看去,追月点点头,浅浅一笑。

江波平正巧看见,大脸一红,不屑扭头。

“我自幼长在长安府,浑然作常龙为父,直到那件事后,丹公子问了我一句话,我的世界就崩塌了。”清风说着,痛苦不堪。

追月忽然看着清风,眸如明月,含情脉脉。

“什么话?”梅落初紧紧追问。

清风抬眼看了看梅落初,有些迟疑。

“你,可还是那个少年?”追月忽然脱口而出,这下可把清风惊呆了,难以置信的看着追月。

“公子也曾问过我……也是在泾州瘟疫后,他出走之前。”追月解释道。

“原来如此……”清风感叹道。

“看来,常公子想必知道什么了。我们得去找他问问。”梅落初对着兰秋灭说道。

“喂,你还没说你们到底所为何事?”清风忽然横出剑来,十分不友好道。

山风岚自起。

梅落初披风飒飒!

“为江湖迟暮,正道不覆。”梅落初一扯披风,转身潇洒离去。

“活着,要看清自己,才能看清正邪。”兰秋灭忽然就像想起什么,扭头留下这么一句话。

清风缓缓放下剑,愣在原地,仔细回味着那两句话。

追月牵过马,走上前来。

“我们,是不是也该走了……”

“我们走,月儿。”清风飞身上马。柔声唤道。

“你叫什么?”追月通红着脸,娇羞问道。

“月儿!”清风大声叫到。

“……”追月有些发呆,忽然清风弯腰一把将她拉上马,揽入怀中,策马往洛阳城去了。

洛阳城

未央客栈

李稷走了进来,心事重重。

“稷兄。”北风在二楼回廊喊到。

“哦,燕兄。”李稷的回答让北风察觉到异样。

李稷上了楼。

“出什么事了?稷兄。”北风问道。

“没事,那小子,果然不同凡响。”李稷自言自语到。

“洛风吗?”北风猜到。

李稷点点头,往自己房间走去了。北风没有跟着,回了自己房间。

李稷坐在窗前,看着院中店家小儿嬉戏……出神……

“哥哥,哥哥,我抓到你了哦……”

“啊呀,不算,你偷偷看了,不算不算。”

李稷忽然傻笑。

第二十八章 往事浮现莲出水

长安军大帐

常龙披头散发,憔悴不堪。

这几日的线报一份一份传来,每况愈下,让他心力交瘁。

如今已经确定洛阳四卫联军在赤血峰虎视眈眈,陆上粮草已断,现在全靠漕运粮草维持,而且神策军已经开始回师,自己又不敢轻易攻城,真是鸡肋啊……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呼啦……”

“谁?”常龙慌忙问道。

“是我。”蒙面斗笠客现身。

“怎么样?办妥了吗。”常龙松口气。

“妥了。”蒙面人答道。

“太好了,办的好,果然,老夫没看错你,等回了长安,你就跟着我,不用到处跑了。”常龙大悦,兴高采烈说道。

“属下斗胆,可否问府帅一件事?”蒙面人迟疑了一下,观察一下常龙。

“问吧。”常龙缓缓坐下。

“府帅可知道前朝甘凉道大总管?”蒙面人问道。

这一问,常龙哗啦一下站起来,死死盯着蒙面人。

良久。

“你问这个做什么?”常龙眨眨眼,眼珠转动着,捋捋胡子。

“听说当年甘凉道大总管在外邦犯境时率军战死,满门被蛮夷所害。”蒙面人冷冷说到。

“对……没错。”常龙点点头,右手摸向了桌上赤霄剑。

“我想知道他叫什么名字?”蒙面人问道,握紧了腰间玉箫

“白飞羽。”常龙眼神忽然混浊。

“多谢府帅,属下告辞了。”蒙面人告退。

常龙斜视一眼,拿起剑,忽然一愣,叹口气,又放下了。

“飞羽大哥……”常龙一屁股瘫坐在榻前,眼眶湿润。

帐外,黑影离去。

洛阳府

天涯阁

洛风轻抚琴,柳时月在一旁煮着茶。

远处断云漂泊,声声飞雁。

柳时月静静看着远天。亭亭玉立。

洛风扭头,看的痴迷,琴音变的迷离……

斯有佳人,天涯楼头,琴音袅袅,青衣红袖,皓腕明眸,不知所忧……

“夫人在想些什么?”洛风轻轻问。

“家。”柳时月答道。

“不就在此地吗?”洛风笑到。

“哎?……夫君说的对哦。”柳时月甜甜一笑,跪下斟茶。

“是想岳父了吗?”洛风接过茶,嘻细细品尝。

“嗯……我怕……”柳时月话到嘴边,她看了看洛风,没有再说下去。

洛风一口茶噎住。

他轻轻放下茶杯,把她揽入怀中,慢慢抚过她的长发,叹一口气。

“夫君……”

“别怕。”

洛风搂紧她。

门外,青莲回过身,苦笑着,离开。

洛风微微扭头,想了想,没有起身。

云霞蔚蔚,飞鸟相伴。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惊醒了李稷。

“稷兄,你还好吗?”北风在门外问道。

“燕兄啊。”李稷边开门边说到。

“你这一下午,饭也不吃,只好来看看你。”北风一边走一边说道。

“哦哦,睡过头了……”李稷笑到。

北风说话间,察觉到他眼角的泪痕。

“走,下去吃点。”

北风拉着李稷下了楼。

刚下楼,北风就察觉气氛不大对。

看一眼,堂中客满,鸦雀无声。

李稷也开始观察情况。

忽的,他看到了中间几桌。

没错,正是三清子和墨问谷众人。

他碰了碰北风,示意。

“皇叔皇上一瞬间,至善至恶闭眼中。”说书人打破了窒息感。

哗啦一下,堂中恢复了平常喧嚣。

“走吧。”李稷说道。

北风跟着下去了。

当然,三清子和墨问都注意到了二人。

李稷自然也注意到了让出的两个空座,他知道规矩。

“哟,吴谷主,好久不见啊。”李稷笑呵呵走了过去。

“没想到你也来了,真巧。”吴一问脸色铁青,显然心情不太好。

“啊,这不是三清殿的高人吗?失礼失礼。”李稷赶紧打招呼。

“哪里哪里,快请坐吧。”梅落初道。

桌上早已备好酒菜。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李稷拉着北风坐了下来。

梅落初忽然看向北风,心中一阵不安闪过。

怎么会?!为什么我会有这种感觉。他不禁有些惊讶,眼前这个少年……

兰秋灭斜眼偷偷打量着北风,他隐约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吴一问当然也不例外,但是他不敢肯定,因为上次见北风的时候并未有这种感觉。

“这位小兄弟……”梅落初忍不住,开口问道。

“在下燕北风,见过诸位前辈。”北风也学着李稷,大方回应着,他想,不能一直都要靠别人,总有一天,他要站在自己人的前面,至少,站在自己要保护的人前面。

“嗯……不错。”梅落初还是很好奇。

“多谢前辈夸奖。”北风很懂礼数,旁边的李稷暗自叹口气,很欣慰。

“你从哪里来?”梅落初问道。

“我从泾州来。”

什么?泾州!三清子震惊不已,连吴一问都怔住了。

“我听说那里不是……”兰秋灭支支吾吾道。

“我活着啊。”北风苦笑到,摊摊手。

“那你可知泾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梅落初有些焦虑,他不知道怎么问这个问题,但是又不得不问。

“瘟疫!”北风想了一下,回答道。

这下,梅落初笑了,摇摇头。

“我不信。”梅落初说道。

“老夫也不信。”吴一问回头看了看常丹。“是吧,丹公子。”

梅落初听到丹公子,瞬间弹起来。

“常丹,是哪位?”他大声问道,立时堂中气氛紧张起来。

“是我。”常丹定了定心神,站了起来。

“哈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兰秋灭兴奋道。

众人不解。

“等等,你怎么会在这里?”梅落初很冷静,城外父亲大军压境,儿子却在城里……

“我……”常丹听出了言外之意,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现在的尴尬处境。

“是这样,丹公子早就离家出走,游至墨问谷,便一直与我等在一起了。”

吴一问解释道。

“原来如此。”梅落初神情异样,似乎有点怀疑。

“你们想问什么,快说吧。”常丹有些烦了,他想躲起来来化解尴尬。

“我想知道,你母亲的事。”梅落初说道。

常丹愣住。

“哦……公子勿怪,事关重大,还请告知。”梅落初发觉自己失礼。

常丹瞪了梅落初许久,叹口气。

“前朝时,我父征突厥归来,功至辅国大将军,受命平西,父亲与时任甘凉道大总管的白飞羽将军一起合力收复长安城,由白将军留守长安,父亲率军继续出征,他把我和母亲都留在了长安。”常丹说着说着坐了下来。

李稷听到这,忽然眼睛一亮。

吴一问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梅落初则渐渐有了笑容。

“后来,蛮夷绕道突袭长安,我们被困,白将军率军坚守数日,求援信连发数封给父亲。可是……”常丹说着,哽咽起来。

众人黯然,大概,在座的都猜到了大概。

“所以,没有等来援兵……”北风说道,看着常丹,两个少年的目光碰触,没有回避,没有碰撞,反而好像在交融。

“不,等到了。”常丹说道。

众人又是一惊。

“怎么??”梅落初忍不住发问。

“城破了,他的大军就到了。”常丹捂着心口,忍痛说着他不愿意承认的事情。

“这……”梅落初张张嘴,哑口无言。

众人震惊,面面相觑。聪明人都听出来了。

谁能想到,这是真的。

“所以,他还是失算了,白将军如愿殉国了,陪葬的,却还有母亲啊!!”常丹一声长啸,满堂静。

众人沉默,长久的沉默。

……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今日说到这里,悲欢也好,离合也罢,都会匆匆,不必念念。”说书人合起折扇,故事说到一半,拍拍衣衫,离去,缓缓。

“实在抱歉,多谢公子。”梅落初有些失落,但是,他心中,渐渐有了一道光。

第二十九章 将军陵中将军泪

洛阳城头,朝霞辉映。

洛风一个人站在城墙上,静静凝视远方。

一阵脚步声传来。

“你回来了……”洛风也不转头,他好像知道是谁。

“我担心就先赶回来了,神策军再有三天差不多就能赶到。”英纪看了看城下长安大军。

洛风点点头,忽然轻轻一笑,好像释然了什么。

英纪不明白他这一笑,但他知道,这是王的笑。

“走,时间差不多了。”洛风忽然说道。

“哎?什么时间?”英纪忽然一愣,恍恍惚惚不明所以。

“去接夫人过来,我在南门等你。”洛风安排到,自己往城下走去。

英纪点点头,也跟着下了城头。

……

洛风没有带卫队,策马走在洛阳街道。

冷冷清清,行人稀少。

迎面忽然走来一骑,马上两人,一男一女。

洛风看了看,忽然发现那女子似曾相识,便盯着那姑娘努力回忆着。

擦肩而过。

洛风灵光一现,忽然回头道:“追月都尉!”

清风和追月乍惊,双双回头。

“你……你不是……洛风大人吗??”追月一下记起来了,那次莫名其妙的召见。

清风警觉起来,握紧了剑。

“别紧张,想必这位就是清风都尉了,不过,长安二虎出现在我洛阳城内,你们要怎么解释?”洛风笑嘻嘻道。

追月忽然语塞,脸红了起来,不知道怎么说起,扭头看向清风。

清风想了想。

“想来,如此局面,我二人做什么也已经无法改变结局吧。”清风苦笑到。

洛风皱皱眉,没想到这人有如此见识,那……岂能放虎归山。

“不如我请二位到府上坐坐吧。”洛风皮笑肉不笑,忽然有了戾气。

“洛大人倒也不必担心,我清风早已经离开长安府了。”清风心中涌起一股寒意,回想起那时候异龙营的动作……

“哦?这样啊……”洛风看着清风的眼睛,满目凄凉。

“那没什么事,我二人就告辞了。”清风抱拳道。

“那二位就好好在洛阳城中游玩,若是想留下来,我洛阳府的大门随时为你们打开。”洛风盘算道。

“多谢洛大人好意,告辞。”清风说道。

洛风抬头,策马前行,傲然之气弥漫。

云霞熠熠,飞鸟啼鸣,清晨的风有千种风情……

不久,南门。

“府帅。”

“你们还挺快。”洛风笑道,心情大好。

“啊,是,夫人已经告诉我了。”英纪心事重重,低迷说道。

洛风没有说话,径直前行。

远山秋意浓。

洛阳城南空山皇陵。

一行人驻马。

“到了。”英纪默默道。

洛风拴好马,牵着柳时月往里走去。

英纪默默跟在后面。

行数十步,见一园,巨石壁垒,劲松苍翠,抬望眼,见题壁:将军陵!

“这……?”英纪有些震惊,他第一次来皇家陵寝,更不知道这里面还有一园将军陵。

“这是我朝历代惯例,有盖世之功者,可随葬皇陵。父亲蒙先皇隆恩,入葬将军陵。”洛风怅然。

英纪看了看,巨石上确实刻有记载。

入园。

四块墓碑,巍然屹立。

洛风走到最左边的前面。

英纪好奇,都是什么样的人物,入了这将军陵,便一一看过。

最右边墓碑,上刻:燕幽道行军大总管,兵部员外郎,裴渡将军之墓。

墓上杂草丛生,蛛网遍布,看来,已然许久无人祭拜过了,英纪默默鞠一躬,叹口气,走向下一个。

第二个墓碑上刻:青州知府,青州节度使,兵部员外郎,燕寒之墓。

和前面的一样,荒墓。

英纪有些震撼同时也疑惑满满,他第一次听说这些人,按道理,这样居功至伟的人不应该流芳百世吗?为什么,为什么不但自己从未耳闻而且这些墓都从未有人祭拜打扫,难道他们没有后人吗?就算是皇陵禁地,这些将军的后人也想来会被特许进入扫墓吧……为什么?????

带着满脑子疑惑,他走向下一个。

忽然他看见洛风也站在了这个墓前,静立。

英纪赶紧看了看墓碑。

上刻:甘凉道大总管,兵部员外郎,白飞羽之墓。

英纪偷偷看了看洛风。

柳时月在洛靖良墓前摆放祭品。

洛风在白飞羽墓前发呆。

忽的,洛风往最右边的墓走去。

“嗯……燕幽道……裴渡……燕幽道……燕……”洛风念叨着。

“府帅怎么了?”英纪实在忍不住,问道。

“我好像觉得找到了头绪。”洛风面色凝重道。

“什么头绪……”英纪弱弱说道。

“回去之后,你去一趟皇城,把前朝的军报都给我搬过来。”洛风说道。

“哦哦……好。”

洛风忽然心中热了起来。他回到洛靖良墓前。

“父亲……”喃喃道。

洛风看着墓碑,回想起小时候他骑在父亲脖子上举着风车……

“父亲,好难啊……”洛风忽然哽咽道。

柳时月站在身后,含情脉脉,却又不想打扰。

英纪也有些动容,他还是,第一次,见洛风说,好难。

“府帅……”英纪想要安慰一下。

“好了,我们走!”洛风迅速擦去眼角的泪滴,笑着说道。

说罢,拉起柳时月,大步离去。

“夫君,疼……”柳时月实在忍不住,抽了抽被捏着的手。

“哦啊……抱歉夫人……”洛风没有回头,也没松手。

柳时月闻言,心头随着声音一颤。

三人离开了皇陵。

洛阳府焚天堂

“派卫队驻守皇陵,任何人不得进入。哦对了,让人,修缮那几座墓。”洛风坐在案前,缓缓道。

“是……是…皇陵吗?…府帅。”一个官员难以相信自己听到的。

“皇陵。”洛风也没有嫌那官员多嘴。

“明……明白……明白了……府帅!”那官员一瞬间哽咽了,慌忙退下。

是日,洛风不顾一众武将的反对,执意增派了城中仅剩的卫队去守卫守备薄弱的皇陵了。

洛阳府众官员议论纷纷,消息很快也传到了皇城。

自然,未央客栈这种地方,也是很快就有了消息。

第三十章 大风起兮谒金门

暮霭沉沉,愁云将来,洛阳城的不安在跳动。

天下人都已经感觉到了不安,莫名的不安。

未央客栈

北风站在客栈门口,看了看天色。

“你在看什么?”清风从后面走来。

“今天也许会变天……”北风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想到你还懂这些,哈哈。”清风有些意外。

“宫主教我的。倒是你,每次都能在这碰见你……”北风瞥了一眼清风,有些狐疑。

“因为我和你一样啊……”清风怅然道,背手而立,仿佛一个大哥哥一样,却又那么苍老。

“何出此言?”北风心想谁和你一样了,白眼道。

“不知道,总觉得你……很亲切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清风瞅了瞅北风,终于说出了每次碰见北风的感受。

“别开玩笑,我们不熟。”北风直翻白眼。

“哈哈哈,会熟的会熟的。”清风大笑。

“切!”北风转身准备进去。

李稷迎面走来。

“哎,稷兄,这是要出门吗?”北风问道。

“嗯,北风你跟我走,清风兄弟,你还呆在这里做什么?”李稷快言快语,说的两人都是一愣。

“啊……那我,该干什么?”清风不解。

“我觉得你还是带着那位姑娘见常龙一面比较好。”李稷说道。

“为何?我不想见他!”清风顿时心情晴转阴。

“为人臣子,要有始有终,我记得你是私自出走吧。”李稷想了想,说道。

“那又怎样,是他不仁。”清风不屑道。

“你知道吗?你现在的样子就好像父子赌气……”李稷笑到。

什么?清风一愣。

“难道你不懂这么久了他为什么不派人找你回去吗?”李稷又是一问,这一问彻底让清风懵了。

“我这种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的无名小卒,他哪会放在心上。”清风努力反驳道。

“话说到这里,回不回去,全在你自己。”李稷说罢,摆摆手,示意北风跟上。

北风赶紧跟了去。

留下清风一人在原地。

“我们做什么去?”北风忽然想起来自己莫名其妙就跟着李稷这家伙乱跑。

“进宫。”

“什么???!进宫?进宫干什么?”北风惊道。

“你不是说天子犹在,死亦为臣吗?”李稷慨然道。

“我不过是个浪子,又不是什么臣子。”北风撇撇嘴。

“四海之内,莫非王臣。”李稷说道,

“……”北风无言,忽然觉得他说的好像有点道理。也罢,都没进过皇城,可以趁机去看看,说不定还能看看天子长什么样。

二人一前一后往皇城去了。

没多久,未央客栈也出来一男一女,往东门去了。

天气更加阴沉了,仿佛快要下雨了。

洛阳皇城

禁军府

“啊,什么?高仙去了千秋殿?”李稷站在禁军府门口。

“是,一大早就去了。”下人说道。

李稷无奈,本想见见高仙。

“那我们去哪儿?”北风问道。

“唉,真不巧,晚点再来吧。”李稷叹道。

两人便往宫门走去。

“稷兄!稷兄!”高仙远远在宫门就看见李稷了,高声喊到。

“嗨,原来在这呢,我还跑你府上去了。”李稷赶忙跑过去。

“哦,今天陛下召见我,说想去皇陵祭拜先帝了……所以我刚安排完诸事就过来巡查一下。”高仙不好意思的笑到。

“祭拜……先帝……”李稷暗下沉吟,失神。

“稷兄?”高仙看李稷忽然不说话,喊到。

“稷兄?”北风叫到。

“哦哦……没事没事,哈哈哈,那你有的忙了。”李稷傻笑道。

“哦哦是啊,这不,袁大人已经忙的焦头烂额了。”高仙说道。

北风低头思索着什么,偷偷看了李稷一眼,总觉得他刚才怪怪的。

“走吧,去我那里坐坐。”高仙邀请道。

“哦,不了,我来找你有事,我想查阅一些旧档,不知道高兄可有办法?”李稷正声道。

“你……?”高仙瞬间警惕。疑惑的看着李稷。

“不方便那就罢了……”李稷黯然道。

刚转身走了几步。

“好吧……我信你。”高仙忽然答应道。

“那就,多谢。”李稷欣喜道。

“走吧,我带你们去。”

高仙带着两人来到了兵部。

“哟,大将军,有何贵干嘛?”一个官员瘫坐在门口,吊儿郎当的问道。

“你……起来!!!”高仙暴怒。

一声怒吼,吓得那人慌忙起身,整了整仪容,哆哆嗦嗦的戴正帽子。

“把前朝的军报都给我找出来!”高仙吼道。

“那没了。”官员哆嗦着使劲摇头。

“什么?没了?怎么就没了?”李稷逼问道。

“昨日刚被洛阳府的人连柜子都搬走了……”官员战战兢兢道,心想真倒霉,昨天刚来了一帮强盗,今天又来了几个煞神,娘的这破官做的,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装个什么象啊……

“洛阳府……??”高仙不解道。

“他们要这些干嘛?”北风也不明白。

李稷想了想,觉得,恐怕,自己想查的和洛风想知道的,是同一件事。

李稷又看了看北风,无奈一笑,心想这家伙真是……不知道真傻假傻。

“前朝有位将军,叫燕寒!”李稷阴阳怪气的说道。

北风眨眨眼:“燕寒。”

良久

“我们能去皇陵吗?”李稷忽然想到什么,急忙问高仙。

高仙想了想,再低头看看北风,又思索了一阵,点点头。

“太好了。”李稷一拍掌高兴万分,心想,或许那里能知道什么。

“我们走吧……”北风怅然道。

第三十一章 自古英雄爱美人

洛阳城外长安军。

炊烟袅袅。

大帐。

常龙未解战袍,徐徐舞剑,面色忧郁。

他今天刚刚确定了洛阳四卫的具体位置,天机卫,白马卫在赤血峰驻扎,而左右武卫则压到了黄河北岸,与自己的后军一水之隔。

每每想到现在的状况,他就头疼,明知道前面是座空城,可是偏偏不能动,一旦他动了,最后的机会也就没有了。

“你来了……”常龙收势,剑入鞘,斜眼一看,悠悠说道。

“洛风的条件,南部镜花湖周边三十县。”黑衣人沉声道。

“唔……镜花湖……”常龙听后,暗自沉吟。

“大人觉得多了吗?”黑衣人试探道。

“不,无关痛痒,大不了日后再拿回来就是了,只是,我在想为什么是镜花湖。”常龙思索道,不知道这小儿又打什么鬼算盘。

“那大人是答应了?”黑衣人道。

“你告诉他,得饶人处且饶人。”常龙狠狠说到。

“属下,明白了。哦对了,大人,自古英雄爱美人。”黑衣人回到,暗暗一笑,转身去了。

“报,追月都尉和清风都尉回来了。”卫兵通报到。

“哦?”常龙眯眯眼,走出帐去。

远远就看见走来的二人。

“还真是……有些般配呢。”常龙暗暗思量。

等等……

常龙似乎记起了什么。

“参见府帅。”追月道。

清风没有吭声,在一旁冷冷站着。

“进来吧。”常龙一脸冰霜,瞪了一眼清风。

三人进了大帐,落了座,

“怎么样?”常龙问道。

“神策军最迟明日就赶到洛阳了。”追月答道。

“我没问你。”常龙看着清风。

清风一听原来是在问自己,但是他又不想说话,追月偷偷使了个眼色。

“还好。”清风道。

“那就好。”常龙看着这个年轻人,忽然心软了下来,有些失落。

清风察觉到常龙情绪的变化,有些不知所措。

“也没什么,就是想出去看看,从小就在大人跟前,都没机会出去玩。”清风忽然开口道。

常龙一怔,转瞬会心一笑,原来如此,对他来说,他们都还是孩子。

“嗯……有什么收获?”常龙语气软了下来,俨然像个父亲。

清风忽然扭头看向追月,追月还没反应过来,常龙便哈哈大笑。

“看来,你这趟势在必得啊。”常龙笑着,很开心,追月看着这个老人,发现他许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还望大人……成全。”清风鼓起勇气,脱口而出。

追月羞答答低着头,娇美的面庞逆着光,别样让人着迷。

“哈哈哈,一个少年英雄,一个豆蔻佳人,妙哉……”常龙有点激动,说着站了起来。

一个声音:“自古英雄爱美人。”突然炸裂在常龙脑中。

常龙整个人呆住,什么?原来是……原来是这个意思……!!

清风不知道怎么了又不敢发问,悄悄等待着。

常龙呆滞的目光掠过清风追月。

“你们先去休息吧,我有点累了。”常龙摆摆手。

清风不明所以,但是察觉异样,又不便多问,就带着追月告退了。

帐中,常龙开始了挣扎。他的心中在挣扎。

“裴老大,你说我该怎么办?”

常龙望着帐顶喃喃自语道。

“我该怎么办啊……”

“怎么办……”

常龙碎碎念个不停。

洛阳城

未央客栈

咚咚咚!

“稷兄,稷兄?”北风敲着门,天天都要他叫吃饭,搞得北风头都大了。

敲了一阵,刚要走,忽然门开了。

“我以为你不在呢。”北风有些生气。

“哈哈哈,燕兄别生气啊,怪我睡太死,走走走,我们吃饭,刚好也饿了。”李稷摸摸肚子。

北风心想你这睡觉也太消耗体力了吧。

二人下楼。

“哎?几位这是……”北风看着门口的三清子和墨问谷众人,问道。

“哦~是小兄弟啊,我们一早收到了一封书信,说邀请我们去镜花湖,那里有人在等我们。”梅落初轻声说道。

“哦?什么人?是真的吗?”北风眨眨眼。

“有这个哦。”梅落初拿出一块残玉晃了晃。

这一晃,让李稷和北风都大吃一惊。

“没错。”吴一问闭着眼睛沉声道。

李稷难以置信的点点头。

“我也要去!”北风决绝道。

“不行哦,信上说了,只邀请三清殿,墨问谷,风雪门。”梅落初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摇摇头。

“那,那我可以跟着你们。”北风还不死心。

梅落初不再说话,转身上马。

李稷看了看,开口道:“北风,留下吧,我们还有事。”

“能有什么事?!天天喊你起床吃饭吗!天天在这洛阳空城晃悠吗?每天都跟着你干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吗?!”北风忽然失控,冲着李稷大喊道,眼泪汪汪。

李稷看着北风,不知道怎么说了。

良久,他拉起北风语重心长道:“我既然受人所托,自然有始有终。”

“那你什么都不告诉我,都瞒着我,什么都瞒着我……”北风擦了眼泪,平复了一下心情,怅然若失。

“好,等我们去过皇陵,我就告诉你。”

“真的?”北风问道。

“真的。”

李稷重重点点头。

马背上的梅落初望着李稷会心一笑,放心离去。

他似乎也在担心北风,为什么?李稷心中起了疑问。

洛阳府

洛风在坐在庭院中,身边是一卷卷前朝军报。他已经看了一夜了,看到了现在。

“爹爹!”洛伊忽然从假山后面蹦出来,俏皮的喊了一声。

洛风开心一笑,假装没听到。

“爹!爹~”洛伊看爹爹没反应,便走近喊到。

洛风忽然扔下手中的军报。

“嘿~抓住你了!哈哈哈。”洛风一把抱住洛伊大笑道。

“哼!我就知道爹爹是装的。”洛伊撅了撅樱桃小嘴,鼓起腮帮,佯装生气。

“小伊伊,找爹什么事啊?”洛风轻轻刮了刮洛伊的鼻子。

“阿啾~阿啾~”洛伊打了两声喷嚏。

“哈哈哈哈”洛风笑道。

“要不是娘说你该休息了,我才不来找爹爹呢。哼!”洛伊扭头道,但是大眼睛又悄悄瞄着洛风。

“哦~”洛风抬头看了看天涯阁上。

柳时月正斜倚栏杆,痴痴看着他和女儿……

“那你去告诉你娘,我去桃苑休息了哦。”洛风假装凝重的叮嘱道。

“好,我这就去说。”洛伊挣脱怀抱,飞奔而去。

洛风抬头,冲着柳时月坏坏一笑。

柳时月不明所以,一脸茫然。

第三十二章 初入皇陵见天子

青州府历九月。

常龙依旧被拖在洛阳城下进退两难,也不敢轻举妄动。

一时间变成了天下人的茶余饭后,大家都在等待着,二虎相争的结局,到底会是谁胜谁负,亦或谁生谁死!

天高云阔,微风正好。

一骑快马急停在了未央客栈。

“哎,军爷,您这是……”小二慌张道。

“闪开!”来人一把推开小二,急匆匆冲进客栈,吓得满座的客人都鸦雀无声,台上的戏子也跑进了后台。

“哪位是李稷?”士兵大喊道。

客人面面相觑,忽然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这不是羽林军吗?跑出来干什么……”

“切,我以为是洛阳府的呢……这么咋咋呼呼。”

“就是,扫兴!哼!”

“来来来,接着吃。”

那士兵听到了议论声,脸涨的通红,咬牙切齿。

“我就是,怎么了?”李稷从房中走出,睡眼惺忪的趴在栏杆上问道。

“啊!高将军请您过去,说是到时间了。”士兵说道。

“啊好,你告诉他,我随后就到。”李稷忽然一拍脑袋,正事开始了。

“是。”士兵飞也似地转身离去。

客栈内热闹非凡。

李稷喊了北风,准备往皇城宫门去了。

“哎,小二,今天怎么不见说书的了?”北风穿过大堂,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嗨,这说书的昨天说到一半就匆匆走了,噢,就是那几位大侠前脚刚走那一阵,今天也没来,怕是不来了。”小二一边擦着桌子一边答道。

李稷眉头跳了一下。

北风暗暗思量,他不知道怎么了,总觉得那个人……哪里怪怪的。

算了,还是眼前事要紧,难得进皇陵的机会。

两人很快赶到了宫门外。

羽林军已经列阵,行牌步辇一应俱全。高仙在和几个校尉安排着什么。

“高兄。”李稷拍了拍高仙的肩膀。

“好,就等天子了。”高仙想了想,说道。

“我们就这样跟着??”北风总觉得怪怪的。

“昂,无妨,我就说你们是禁军府的客卿就是了。记住了哦,客卿!”高仙叮嘱道。

“明白了。”李稷和北风对视一眼,跟在了高仙背后。

没多久,皇城羽林护卫天子往皇陵去了。

洛阳府

洛风在书案前翻阅旧档,他已经知道了皇城的动静。

英纪在门口等着安排。

“你还呆着干嘛?”洛风忽然头也不抬的说道。

“啊?不安排点什么?皇陵是我们的人看守……”英纪觉得总得派人陪同吧,这么大的事,那可是天子,明面上还是得有点姿态啊。

“安排什么?你难道是觉得常龙会派人劫了天子不成?”洛风道。

“也有这种可能吧……我是说我们总得有个姿态吧。”英纪托着下巴深思道。

“安静,就是一种姿态。”洛风邪魅笑到。

英纪想不明白。

“你最好盯着常龙,搞不好他还真有小动作。”洛风想了想,他总觉得常龙太安静了。

英纪领命而去。

洛风想了想,又继续看他的军报。

翻了两页,忽然映入眼帘的一篇记载让他瞬间精神抖擞。

洛风看着看着,猛地站起来,脸上阴云密布……

……

良久。

洛风站在园中。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啊!!”洛风自言自语道,忽然又捶胸顿足,掩面而泣。

洛阳城南

空山皇陵

“你们放肆!”袁志指着卫兵破口大骂,气的吹胡子瞪眼的。

“洛阳府,不要欺人太甚的好。”高仙冷冷对着那个卫队统领道。

“我等奉命,任何人不得进入!”卫队统领义正言辞,根本不在乎高仙的威胁。

“你……!”高仙气的一把枪尖抵在了那人喉咙。

“将军且慢。”袁志慌忙拦住。

高仙也意识到有些冲动了,缓缓放下了枪。

场面有些尴尬,李稷也不敢多嘴,只能静观其变。

“统领想必还没弄懂你家大人的意思吧。”北风忽然上前去,对着那统领说道。

“哦?”那统领一愣。

“是让你守好皇陵,任何人我想,洛大人应该没说天子。”北风盯着那统领。

统领被北风盯得有些发毛,不过他还是好好琢磨了一下北风的话,似乎有那么一点点道理。何况,既然袁老大人亲自陪同,那也是真天子了罢,既然这样,自己还是不要做的太死,毕竟,以后的事还不好说啊……

思前想后,看了又看。

“好吧,放行!”统领对着卫兵喊了一声。

北风会心一笑,默默回到了高仙身后。

李稷却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北风。

“等等,朕要下来。”小天子对一旁的侍卫说道。

“陛下,还有一段路呢。”袁志赶忙上前阻止。

“呵,无妨,老大人,坐与不坐,又有何差别。”小天子苦笑到,看了看远处,自己下了步辇。

“这……”袁志哑口无言,一闭眼,全是无可奈何。

“走吧……”小天子收了收长袖,兀自走了去。

李稷听到了那句话,心中一痛,悄悄叹息一声。

“怎么了,稷兄?”北风注意到了李稷叹气。

“哦,没事,没事没事。哈哈。”李稷略有紧张,解释道。

他抬头看了看已经走在最前面的小天子……

将军陵!

小天子忽然停了脚步。

高仙刚想说什么却被袁志拉住了衣角,他看见袁志闭着眼冲他摇头,神色凝重。

李稷也看了看,眉头紧锁。

北风不知所以,悄悄看着。

“啊,老大人,朕觉得,朕到地方了。”小天子说道。

“啊……这……不是要……”袁志越说越声音小,他忽然好像明白了小天子的意思。

“想我李温算什么天子……”小天子黯然叹息一声。说罢,缓缓往陵中走去。

李温走到了四将军墓。

忽然看到洛靖良墓前的贡品和花束,苦笑一瞬,默默走过。

“陛下,这些都是……”袁志跟在身后,想要给李温讲解一下这些人的生平事迹。

“不用说了,朕都知道。”李温摆手制止。

袁志又一惊,都知道??

北风忽然来了兴趣,他驻足在燕寒墓前发呆。

“你认识燕寒将军?”李温看着墓碑说道。

“哎?什么,我?”北风被突然说话的天子吓了一跳。

“你刚才如此出神,朕才问你。”李温看了看北风。

“哦,不知道怎么了,就停在这里了。”北风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在宫中是何职位?”李温好奇道,心想这个少年怎么有些面生。

“我叫燕北风,无官无职,一个闲人。”北风笑道。

李温听到这个名字,心中暗暗一惊,什么?燕!为什么?为什么总觉得有些什么事呢?

他回头看了看袁志,高仙。

高仙尴尬一笑,心想,这家伙真不靠谱,瞬间卖队友,出来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的,一股脑儿全忘光了。

袁志好像在想什么,与李温对视一眼。

正要转头,李温看到了高仙身后的李稷,顿了一下。

“哈哈,今天没白来。”李温忽然笑道。

“是啊,我也觉得。”北风又看了看燕寒的墓碑,若有所思。

“走!我们回去。”李温心情大好。

“是,陛下。”众人应道。

第三十三章 番外——前朝军报(一)

“二十八年春,西境边患未除,又逢突厥犯境,袭燕、幽、青,三州之地,兵锋直指中原,朝堂震动,举国惊慌,王,问策群臣于殿上,众人不语,王怒,摔册而起,痛斥群臣。时任兵部员外郎三人,裴渡,燕寒,白飞羽,夜叩金门,王知,夜召千秋殿,问三人所为何故。三人曰:国既有难,男儿当战,三人请缨出征,抗击突厥,王久视三人,忽而掩面而泣,是夜,裴渡封燕幽道行军大总管,燕寒封青州节度使领青州知府,二人领兵出征燕幽青三州,白飞羽封甘凉道大总管,全权统筹西境,以除边患,王授天子剑于裴渡,统筹燕幽战事,凡事可自行裁决,将领可自行任免,并许其金殿点将,可谓无限殊荣,众臣不解王上用意,后兵部尚书袁大人解惑道:战火弥漫,何不一博……翌日,王率皇后,两位皇子,群臣,宫门相送三人。十里长亭,洛阳百姓夹道欢送。”

第三十四章 一杯浊酒烛有泪

长安军

大帐,常龙,清风,追月。

帐中灯火通明,酒香飘摇。

满桌子的好酒好菜,让清风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们俩,今天,算是重逢宴吧,老夫高兴,想喝酒了。”常龙笑道。

“这……军中不太好吧。”清风习惯性的说道。

“无妨无妨。你就陪老夫好好痛饮一场吧,如今这个局面,不知道,还能不能喝到秦酒了,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这般年纪了,实在是,不想再想太多了。”常龙忽然站起来,惆怅无比,黯然叹息道。

清风眉头一皱,也默默叹息一声,是啊,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大将军如今已经满头白发,岁月何曾放过谁?都一样罢了。

“好!大人!来,我敬你!”清风端起酒。

“喝!”常龙一饮而尽。

追月悄悄看着两人推杯换盏,她不知道自己是来干嘛,忽然觉得有些多余。

“大人,属下不胜酒力,还是先告退了。”追月说着看了看清风,清风点点头。

“哦好,那你去休息吧,我们爷俩喝个痛快。”常龙痛快答应道。

追月愣了一下,匆忙退下了。

临走,她回头瞄了一眼常龙。

晚山流岚……

清风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常龙端着酒杯站在桌前,看了看清风,眼神复杂。

默默喝了杯中的……水。

“来人,扶下去休息,然后把追月找来。”

“是。”

没一会儿,追月走进帐中,一脸疑惑,她进来之前还在猜这么晚了找她做什么。

“你来了。”常龙正襟危坐,一脸严肃道。

“哦……嗯!”追月也紧张起来。

“你还记得小时候吗?”常龙问道。

“记不清了……”追月想了想,回答道。

“你父母双亡,我把你捡回家抚养至今。”

追月忽然心头一紧,她有些刺痛感,在心口。

她看着常龙,柳眉微蹙,粉拳紧握。

“大人要说什么,直说吧。”她明白了常龙是有什么话不好直说。

“你还记得去年洛大人召见你吗?”常龙忽然沉声道。

“记……记得。”追月不知道常龙突然问这个干嘛。不过她总觉得不是好事。

“嗯……你觉得他怎么样?”常龙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

“什么怎么样?”追月脑中嗡的一声。

“罢了,老夫不绕圈子了,老夫想把你许配给洛风。”常龙闭眼说道,缓缓站起。

“不~!我不!”追月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喊到,眼泪不知不觉刷刷落下。

常龙缓缓走来,追月踉跄后退,有恐惧,有害怕,有疑惑。

她忽然想逃脱。

“我没有和你商量。”常龙平静说道。

“大人!”追月痛哭着跪了下来,哀求着。

常龙心一横,扭头看向别处。

“大人!”

“府帅!”

“义父!”

追月声声唤道,可是,却只有常龙那冷漠的脸庞。

追月趴在地上痛哭不止。

“为什么?”追月忽然止住了哭泣,弱弱问道。没有抬头。

“没有为什么。”常龙狠心转过身去,背对着追月。

“我明白了,大~人!”追月抹了抹眼泪,挣扎着站了起来。

“明白就好,你最好处理好那小子。你的命是我救的,这么多年,这次,就当是,扯平了。”常龙狠狠一闭眼,养育之情彻底死透。

“好…我答应你……但是,请大人不要为难他。”追月哽咽道。

常龙没有回答,默默点点头。

“谢……大人了。”追月眼中,夜色降临。

“是我谢谢你了。”常龙转过身,忽然老泪纵横。

追月苦笑而过,转身,摇摇晃晃的走了出去。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贯穿整个天空。

一个黑影闪来。

“你的轻功又精进不少!”常龙对着空荡荡的大帐说道。

“多亏大人真传,这长安绝技,掠月飘星还真是厉害。”黑衣人翻下帐顶,走进帐中。

“哼!何事?”常龙冷冷道。

“英雄难过美人关啊,看来大人也不例外嘛。”黑衣人冷笑。

“你说什么?”常龙怒目圆睁。

“大人难道不是准备换回青莲吗?这样一来,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意外的结果呢,但我知道,必然是百利无一害。大人真是深谋远虑。”黑衣人拍手道。

“你最近好像变了个人。”常龙也冷冷笑道。

“哦?世上哪个人,每天都是一样的呢?昨天大人还不是个慈父吗?今日已然成了政客。明天又不知道会是什么。”黑衣人大笑。

“你……”常龙被怼的无言以对。

“我想他会答应的。”黑衣人说道。

“看来你很有把握。”

“我该走了。”黑衣人一跃而出,瞬间没了踪影。

偏帐。

桌上红烛泪花层叠起,榻上清风正酣睡。

一阵风。

轻轻帘动。

她徐徐走来,褪下了多年不换的戎装。

一身长裙,长发飘飘,点朱砂,染红唇,立榻前。

泪水决堤,心事凉。

俯下身,轻轻吻去。

帐中烛火跳动,像那颗悲痛炙烤,深情煎熬的心,在夜色中,摇曳。

她看了又看。

明眸闪烁,想了想,摘下发簪,轻轻放在他怀中。

退一步。

再退一步。

不愿转身。

她知道,一转身,也许就是一生。

第三十五章 断崖听风泪湿衫

山野草木萧瑟,征人对月流珠,抱长戈,披寒霜,回首何处归途。

皇城明月挂角,妆台铜镜黯然,青丝乱,胭脂花,欲解罗裳手中慢。

红日初升,清晨,有些寒凉。

军中埋锅造饭,热气腾腾的粥味儿弥漫着……

“都尉!都尉!醒醒,府帅喊你过去呢。”士兵摇了摇榻上歪歪扭扭的清风,一身酒气实在是难闻。

“啊……什么……大清早的老头子干嘛……真是……好吧好吧,我这就去……”清风胡乱拨弄着身上的衣服,慢慢坐起来,晃了晃脑袋,有些胀痛。

他想起来昨晚喝到尽兴,就刹不住了……

想了想,下了床,还是先看看什么事吧。

帅帐中。

“啊,大人什么事啊,这么一大早的。”清风大大咧咧掀开帘子就进来了。

常龙神情黯然,瞧了瞧清风,叹口气。

清风忽然觉得好像出了什么事,马上有了正形。

“追月她……不见了!”常龙眨了眨眼睛,懊恼道。

“啊???”清风乍惊,忽然又糊涂,一个大活人还能凭空不见了?

“是,她走了……”常龙一本正经道。

“走……走了?不可能,大人,别开玩笑了,月儿怎么可能不给我打招呼就走了。”清风不信道。

“她给你的信。自己看。”常龙掏出一封信,递给清风。

清风瞬间石化了,眼睛瞪的和牛一样。

半天愣是没敢接。

“我给你放这了。”常龙说罢,把信放在桌上,自己起身,出了大帐。

清风有些恍惚,不可能,不可能,心中一遍一遍。

终于,他拿起了那封信。

信封上:清风公子亲启。

没错,是她的笔迹……

清风还没拆开信,就已经手软了,他不愿意还是不敢,他也说不清,也许,是他不敢相信。

拿着信,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想了想,清风缓缓拿出了信:“初见公子杨柳道,身骑烈马剑在腰,长安烟雨从容过,燕子楼下留一笑。年少不知红尘事,行伍难容豆蔻情,也许良辰负美景,常立西楼月华清,人静偷闻胭脂味,箱中深锁桃花裙,心事难解忆君笑,化入心头又一春。…………平生心愿余一事,还望公子待妾归,城东十里桃花亭,北风吹落桃花泪。……”

啪嗒啪嗒,几滴眼泪,打湿信笺。

伫立许久。

清风缓缓收起信,慢慢放入怀中……

咦?这是什么?

清风摸到了什么东西。

掏出来一看,再也忍不住泪水。

抱头痛哭。

常龙躲在帐外,想要进去说点什么,想了想,扭头走了。

没多久,一骑绝尘,出了长安军大营。

断崖

清风驻马,极目远望。

“月儿……”清风喃喃自语。

山上风大,烈马嘶鸣。

他在这里,重温着什么。

缓缓睁眼,策马,飞奔洛阳。

“长大了,你凭什么,就可以丢下我!”

清风一声咆哮。

正在军中议事的常龙,忽然心口一痛,不知为何。

“府帅,你没事吧!”参将们纷纷关心道。

“啊,无碍无碍,哦,刚说的,派往洛阳四卫的信使都回来没?”常龙问道。

就在两天前,听闻神策已经回师布防洛阳,常龙意识到不能再拖了,必须要和一方言和了,他现在知道了洛风的条件,当然,也不能放弃四卫这边的机会,他还是得权衡利弊。

“回府帅,还没,想来应该也快了。”参将答道。

“神策军已经回师,我们退无可退,进又不能,唉!”常龙惆怅道,本来想趁洛风攻扬州,偷袭洛阳,没想到中了这小子的计,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府帅,我军已经整备数日,不如干脆一鼓作气快刀斩乱麻,拿下洛阳算了,神策军不过两万,能奈我何?”一个参将建议道。

“纵然如此,岂不是让那四个人坐收渔利?我们打下洛阳,也不过是替他们办了好事。”常龙感慨道,这些老家伙,还是这么心狠手辣,到了如今,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念念旧情,好歹同朝共事过。

“那我们不如与洛风讲和。”

“他要的,我想来想去,总觉得不止那镜花湖三十县呐!还不知道他究竟想玩什么花样,罢了,且等等看,你们回去加强戒备,尤其是黄河北岸那些人。”常龙命令道。

“是,府帅。”众将得令,散了去。

常龙心事重重,长舒一口气。现在,完全被动,这恐怕是他生平最窝囊的一次了。

“老哥哥们……我……唉。”常龙脑海中往事浮现。

第三十六章 番外——追月留书

“初见公子杨柳道,身骑烈马剑在腰,长安烟雨从容过,燕子楼下留一笑。年少不知红尘事,行伍难容豆蔻情,也许良辰负美景,常立西楼月华清,人静偷闻胭脂味,箱中深锁桃花裙,心事难解忆君笑,化入心头又一春。永夜素辉惹人厌,多少言语辗转侧,朦胧眼中云蔽月,凄惶梦里彩云散。多少岁月未提笔,今夜满纸意阑珊。茫然若失不知书,飞鸟翩翩不知处,惟愿相见不记年,共马相拥不湿衫。公子浅笑如当年,桃花开落眉眼间。平生心愿余一事,还望公子待妾归,城东十里桃花亭,北风吹落桃花泪。公子舞剑妾煮酒,清风明月相留醉,长安烟雨燕子楼,余生……余生……余生纵死……不负君!”——月儿

第三十七章 不堪幽梦太匆匆

“他走了?”追月静静坐在帐里,对着刚走进来的常龙说道。

“去了洛阳……应该是找你去了。”常龙有点焦虑,这家伙还真是痴心。

“哦。”追月眼神一晃,

“你准备准备吧,就这两天了。”常龙不耐烦道。

追月沉默不语。

洛阳城

禁军府门口。

“这几天在府上打扰了,高兄。”李稷笑呵呵道。

“哪里哪里,我说你们不妨住我府上吧。”高仙挽留道。

“啊好啊,宫里我还没进去过呢。”北风高兴的不行。

李稷却迟疑了一下。

“那……燕兄你就住下吧,我回客栈还有事,完了我就过来。”李稷对北风说道。

“喂,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北风突然生气,这家伙又瞒着他不知道要干什么。

“好好好,我当然不会忘。”李稷拍了拍北风肩膀,笑着离去了。

“燕兄,恕我冒昧,他答应你什么事啊?”高仙好奇心突起。

“过去的事。”北风眨眨眼。

“哦……好吧,那你就在府中休息,我要去巡城了。”

“带我去吧,我正好也想看看,再说呆着也无聊。”北风无奈道,他真的是闲的要死。

“也好。那走吧。”

“太好了。”北风欣喜道。

李稷到了客栈,在门口就看见清风坐在桌上狂饮不止。

“哟,你这是怎么了?”李稷坐在清风对面,偏头看了看。

清风白了一眼李稷,继续喝着。

“我说兄弟,你难不成还失恋了?”李稷大笑。

清风哐啷一声把碗扔在了桌上,瞪着李稷,李稷察觉失言,赶紧收起笑脸。

“不会吧……兄弟……”李稷心中纳闷了,前两天不是还卿卿我我的嘛,这才几天呀,就掰了,这家伙也太……

“她连招呼也不打,就走了……”清风抱起酒坛子。

李稷一把拉住。

清风泪水潸然而下。

李稷愣了一下,缓缓松开了手。

清风抱起酒坛,咕咚咕咚的往进灌。

李稷默默看着他,没有再说话。

“喝吧!”李稷忽然说道,起身离开,上了房间。

清风没有理会他。

过了一会儿,小二端着盘子从楼上下来。

“掌柜的,我给你说,楼上有个客人不知道是不是傻了,在房里啪啪抽自己耳刮子呢,我从那儿过还以为里面干啥呢……”

“就你多嘴,管好自己的嘴,哪天,说不定就找不见了。”掌柜冷笑一声,吓唬道,说罢,抬头看了看楼上,无奈摇摇头。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小二吓的一溜儿烟不见了。

洛阳府

“府帅,府帅,有人求见。”英纪气喘吁吁跑上天涯阁,对着正在看书的洛风说道。

“什么人?”洛风放下书,起身道。

“那人说长安军使者。”

“见,焚天阁。”洛风一笑。

“不必了,我看这里就不错。”

黑衣人飞身落在了望台。

英纪呼啦下意识护在洛风身前。

洛风拍了拍英纪肩膀,轻轻点点头,示意无妨。英纪半信半疑退到后面,盯着那人。

“请!”洛风摆手道。

“多谢!”黑衣人应邀坐下。

“青莲,上茶!”洛风扭头对门外说了一声。

“府帅真是客气。”黑衣人笑道。

“足下可是贵客,不知道这好茶能不能带来好消息。”洛风笑到。

青莲端着茶,缓缓走来。

黑衣人偷偷冷笑。

“当然,府帅还真是艳福不浅呐。”黑衣人吹了吹热茶。

“此话何意?”洛风诡异的看了黑衣人一眼。

“我家大人想与洛府帅结秦晋之好。当然,嫁妆可是很丰厚的。”

英纪眉头一皱,这又使的什么路子。

洛风抿了一口茶,想了想。

“这么说来,洛某还真是艳福不浅。”

“怎么样?”

“我要是不答应呢?”洛风邪魅一笑。

“那美人没有,嫁妆,也没有了。”

“哈哈哈,有道理有道理,那看来我是不得不答应咯?”

“哎,话不能这么说,我家大人可是诚心实意的要结秦晋之好啊。”黑衣人说道。

“好。我答应。”洛风沉思片刻,正声道。

身后的英纪一听,慌忙喊到:“府帅!”

洛风抬手制止。英纪又把话吞了回去。

青莲靠在门外,仰头叹息……眼神迷离……

“那两日后,洛阳北城门,连同人带嫁妆,就请洛帅亲自来接了。”

“好。”洛风和蔼笑道。

“告辞。”黑衣人起身,抬头看了一眼门外,冷笑一声,退几步,一跃而起,消失不见。

“好功夫啊……”英纪在后面感叹道。

洛风已经没了笑容,面若冰霜,冷冷一个人沉思着。

“我说府帅,这事儿……它……”英纪回过神,赶紧上前说道。

“我知道,你应该能明白,这,也是战争。没有血光,没有硝烟……”洛风揉了揉眉心,语重心长道。

“嗯……好像是……没得选,那夫人那边……”英纪歪头看了一下洛风,小心问道。

“不用说了,她能明白。”洛风会心一笑。

“好了,你去吧,安排一下,抽点人,布置布置,别输了气势。”洛风安排到。

“放心,交给我吧。”英纪心想,这好事还能给你办砸不成,瞧好吧。

“还不快去,想什么呢,办砸了我会让你后悔的!”洛风恐吓道。

“去,这就去!”英纪麻溜的消失了。

洛风无奈一笑,傻小子!

忽然一只鸽子落在了望台栏杆上。

青莲走进来,看了看,过去抱起鸽子,取下了腿上的信件递给洛风。

书:

洛阳四卫与常龙正在和谈!

神策北境使

洛风缓缓皱起了眉头,把信扔进了煮茶的小火炉。

“你还想回去吗?”洛风沉默许久,忽然对青莲说道。

正在煮茶的青莲怔住。

“想,也不想。”青莲忧伤道。

“抱歉姑娘,还请再助洛风一次。”洛风忽然态度大变。

青莲眼神一闪。

“你……你都知道了?”青莲弱弱问道。

“我猜的。”

“公子还真是聪慧,洛老大人真幸运。”青莲感叹。

“我看了前朝军报,虽然记载不详,但我推测应该没错。”洛风想了想。

“你一直很不解吧。”青莲替洛风斟茶说道。

“是啊,从我继任,就一直有关于长安的线报,而且封封都很详尽,我就很奇怪,问英纪,英纪说都是靠信鸽联络,他也不知道,我就看了一封原件,署名神策西境使,我才知道,父亲的用心良苦。”

“洛大人还是很深谋远虑的,只是他没想到会成现在这样吧。”青莲淡淡道,就如初开的莲花般。

“人心难测,只怪我无能。”洛风苦笑。

“公子也不必难过,以公子的能力,我相信都会处理好。”青莲说道,

“那还得再委屈姑娘了。”洛风深情看着青莲。

“没关系,这么多年了,这一回又有什么呢?若不是老大人,我的命早就死在蛮夷手上了。”

“……嗯……多谢姑娘高义。”洛风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洛风不再说话,看了看青莲。

婀娜的身姿宛如其名,娇美的面容上,隐约有些许沧桑,冷冷的眼中带着忧伤。

洛风有些伤神,心中五味杂陈的看了一眼青莲。

风穿堂,茶幽香,人静望。

第三十八章 千步长阶说旧事(一)

皇城

北风跟着高仙,走在深深宫墙之中,铁青的城墙,暗红的宫门,抬望眼去,长方形的天空……有些压抑,北风暗暗松口气。

“以前这里啊,这个时候可热闹了。”高仙边走边说,像个导游一样。

“哦?”北风提起了兴趣。

“以前,百官入朝都要从这里过,我那时候就整天在宫里玩,到处跑,每每都会在这里溜达,也是为了等爹,所以常常能听到国家大事,或者高谈阔论,可有意思了……”高仙回想起以前,不禁感叹。

“唉,如今,长道如斯,旧人不复了……”北风也感同身受,看了看高仙,走上去,和他并排。

“以前,哎,将军们在左,百官们在右,就这么整整齐齐往千秋殿走,我呢,就跟着他们到殿前…我给你说,还有人打架呢…”

“打架?为什么啊?”北风好奇道。

“是啊,你不知道,常常有意见不合的官员边走边动手呢,一个个都挺厉害。”高仙笑道。

“啊?还有这种事……”北风不敢相信。

“年轻气盛呗,哈哈哈,我记得有一回,三位小将军就和一帮老臣吵起来了,差点动手,幸亏我爹及时赶到才劝住。”高仙回忆道。

“这么厉害?”北风斜视,目中精光一闪,佯装不解。

“是啊,后来我才知道,那时候恰逢燕幽战事,朝廷是战是和,分成了两派,争斗不停,那日上朝,就是最后决定战与和的,所以,主战派和主和派还没走到大殿就打了起来,三位将军年轻气盛,没忍住……”高仙可是印象很深呢。

“这三位将军可真是真性情。”北风眼珠一动,对着高仙说道。

“可不是,当天晚上,听说夜叩金门,先皇召见,委以重任呢,当时可是轰动京城了。”高仙一副激动的样子。

“是吗?高兄,能给我说说当时的详情吗?”北风思索道。

“啊,这……我都是听爹说的,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哇……”高仙挠挠头,苦笑到。

“哦那好吧……”北风似乎有些失落。

“不过这些应该都有记载,你可以……哦对了,被洛风拿走了,那还真没办法……哎?还有一个人,兴许知道。”高仙自言自语,忽然想到了什么。

“谁?”北风猛地抬头道。

“不过燕兄,你知道这些干什么?”高仙突然眉头一皱。

“哦,喜欢听故事,你提起了,我就想听听,结果你又讲不出来。”北风笑嘻嘻道。

“嗯……”高仙狐疑地看了看北风,总觉得他有点奇怪。

“好吧,这时候我想想,袁大人应该在陪陛下。”高仙想了想。

“这时候不上朝吗?”北风问道。

“如今天下……唉……还上什么朝。”高仙黯然叹息。

“……”北风无言。

千秋殿。

长阶千步,雕栏玉砌。

高仙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去打扰天子。

“你等我,我去看看。”高仙还是觉得自己去看看比较好。

“好。”北风说道。

说罢,高仙独自往大殿去了。

北风看着高仙的背影,心想自己,还得靠自己啊,李稷什么都不告诉他,不能这样被动跟着别人。

“这位小兄弟在此有何贵干?”袁志从背后走来,苍老的声音,打断了北风的思绪。

北风回头,一老一少。

“呵,这不是上次在将军陵中的小兄弟吗?”李温惊奇万分。

“啊,参见陛下。”北风一看,原来是天子,哗啦就跪了下去。

李温一愣,良久,俯下身去,缓缓扶起北风。

“这么多年了,头一回有外人拜我。”李温苦笑一番,嘲笑着自己。

北风闻言,些许心酸。

“陛下莫要妄自菲薄,天子就是天子。”北风拱手道。

袁志听到这话,不由得心中震惊,年纪轻轻竟有如此言论,嗯……不错。

“每日在这高墙中,朕并不觉得自己是天子,不过是笼中金雀罢了。”李温缓缓走上长阶。

“陛下……”北风不知道说些什么,一时语塞。

“哈哈,无妨,不知道小兄弟来宫中有何贵干呐?”李温回头笑道。

“唔,我本来是找袁大人打听些事情的……没想到碰见陛下了。”北风如实说道。

“那正好,袁大人就在这,你刚好可以问个清楚。”李温指了指袁志。

“好。”

“小兄弟请问,老夫知无不言。”袁志看天子发了话,也只好不再纠结北风的来历。

“我想问问,夜叩金门。”北风缓缓道,此话一出,三人皆驻足。

远处的朝阳刚好洒在白玉阶上。

“这……”袁志看了看李温。

李温点点头,表示同意,又看了看北风,皱起了眉头,若有所思。

第三十九章 千步长阶说旧事(二)

鸿雁满庭风,长阶愁思重。

袁志眉目忽暗,略微思索,兀自长叹一声:“也罢!”

他索性坐在了长阶之上,一瞬间,似乎苍老。

李温走到白玉栏杆边,静立。

北风察觉这是一段沉重的过往。

“三将,夜叩金门!壮哉!”袁志的开场,让北风一震。

忽的,阶上跑下一人,见北风,正欲说话,李温一摆手,制止了高仙。

高仙很自觉的悄悄走下来。

“老大人,我就是想知道,那三个人,就是陵中之人吗?”北风忐忑问道

“没错,裴渡,燕寒,白飞羽,三人那时皆为员外郎,年轻气盛,血气方刚,个个武艺高强,身手不凡,颇受先帝宠爱,念他们还年轻,所以先帝皆封员外郎,加以历练,若不是那场巨变,想来,三人如今也应该是封疆大吏,名扬天下了。”袁志抚须道。

“那第四个……”北风眼珠一动,何不趁此机会,问个清楚。

“哦,你是说洛靖良啊,他,也算是死得其所吧。”袁志苦笑一声,垂首黯然。

“老大人可否满足晚辈的好奇心?”北风心想,如果没有什么关联才怪,四人同葬一处。

“三小将,夜叩金门,先帝听到禀报,连忙更衣召见,当然,老臣和高老将军也被叫了去,先帝听了三人慷慨陈词,十分激动。一番彻谈,连夜加官进爵。第二天,上朝时,主和派纷纷抗议,说三人年轻,都是纸上谈兵,不足以领兵出征,经验不足等等理由……结果陛下又是一顿痛斥,当庭授裴渡天子剑,百官哑口无言,主和派只好妥协。”袁志想想,先帝当时何等决绝。

“敢问这主和派……”北风试探道。

“除了我,高老大人,大皇子,都是主和派。”袁志摇头苦笑一番。

北风愣了。

高仙也愣住了。

“后来呢?”北风心中莫名的悲壮。

“裴渡领天子剑,总管各路兵马,金殿点将,然后三人领着除了禁卫军之外的所有兵马,出征了……”

“点将?”北风有些疑惑。

“没错,你真聪明,正是洛靖良,常龙,应天扬三人。”袁志满意的对着北风点点头。

“啊……晚辈也就是……有些疑惑罢了。”北风尴尬一笑,心思被看透还真是有点不舒服。

“三人那是皆在禁军任职,也都智勇双全,所以高老大人举荐了他们,随军出征。”袁志眯眯眼,说道。

“后来,打赢了?”北风心中似乎有了什么想法。

“损兵折将,血战而胜。”袁志叹息道。

“血战而胜?”高仙突然开口。

北风和袁志纷纷侧目。

李温也是一脸不解,他看过的军报明明只写了胜,没有说血战而胜啊,如果真的是血战而胜,那可就……有点耐人寻味了,这也就能解释通他的一下假设了。

“军报,臣看了,的确,没有说血战而胜。臣也很疑惑,但那种时候,已经举国欢腾了,先帝也是喜极而泣大宴群臣,谁还会去想那些,所以也没有在意。”袁志道。

“那……三位将军都战死了?不,白飞羽将军是去了甘凉道,为了边患,他多年来一直在长安主持军务,所以,只有燕寒将军和裴渡总管战死了……遗体归来时,满城举孝,国礼入葬将军陵,本来要封其后人承袭官位的……只是,二人满门,全部遇害。”袁志惋惜不已,

“全部遇害??”北风道。

“啊,军报上是这么说的,按理说,三人家眷应留在皇城,但是,三人为了表达不破楼兰终不还的决心,都把家眷带去了前线,本来老夫也是极力反对的,但是,先帝准了。也没办法,唉,说来,老夫也十分愧疚……”袁志仰天叹息,若是当时他再坚持一下,说不定也不会……

“所以,都是军报上这么说的?”北风忽的站了起来。

“……小兄弟此言何意?”袁志也刷的站了起来,听出了什么。

“他的意思是,你并非亲眼所见。”李温对着袁志说道。

“陛下……”袁志有些吃惊,听这口气,似乎天子也早就怀疑什么了。

“壮哉!高仙默默一声。

李温独自转身,抬头望了望高高的阶梯,一步一步,往上走去……

高仙想了想,默默跟在了李温身后。

袁志拍了拍北风,慈祥的笑容,深邃的眼中闪出光芒,迎着艳阳,也跟着李温走了。

北风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心中万分感慨。

良久。

风抚过少年。

北风看了看天色,烈阳如火。

“我也姓燕。”北风自言自语,转身离去。

第四十章 红妆一舞动洛都(一)

“府帅,都准备好了。”英纪匆忙进了焚天堂。

“我们走。”洛风上下看了看英纪,不错,按照吩咐换了一身漂亮行头,果然人靠衣装。

英纪弄了弄衣服,跟着洛风出府。

未央客栈

“外面怎么回事?”清风醉汹汹的问道。

“客官,今儿是洛阳府大喜的日子。”小二道。

“什么?什么大喜?洛风不是结婚了吗?”清风哼哼唧唧的趴在桌上。

“听说呀,是和城外那位做亲家呢。”小二眨眨眼。

“城外……城外???常龙?他哪儿来的……等等……你再说一遍?”清风拍桌而起,晴天霹雳一般,炸的小二也懵了。

“客官,客官,我也就是听说……莫生气莫生气……哈……哈哈……哈哈。”小二一看不对,赶紧开溜。

“你等等,你给我说清楚……”清风有点懵。

李稷正要出门,看见清风一副疯癫样子,暗自想了想,走上去。

“清风兄弟,看你心情不太好,来,我陪你喝几杯。”李稷笑呵呵道。

“不,我有事。”清风想来想去,心中越是不安,斩钉截铁的拒绝了李稷。

“是听说了洛风娶亲吗?”李稷倒了一碗酒,站着坐了下来。

“怎么?你知道?”清风扭头瞪着李稷。

“你坐下,来,坐下说。”李稷拍了拍凳子。

“你最好有具体的消息。”清风怒不可谒,但还是强压怒火。

“我听说,常龙要把追月许配给洛风。”李稷面不改色幽幽道。

“什么?!!”清风整个人触电般。

“没错,你听到的都是真的。”李稷又故意强调一遍,顺便看了看清风的反应。

“这怎么可能?追月她,她让我等她……不可能,她不会骗我的,不可能,她不会骗我,一定不会……一定不会……”清风瘫了下来,痛苦的抱着头自言自语。

“不,她和常龙骗了你,这就是事实。”李稷的声音此刻,在清风耳朵里没有比这更可恨的声音了。

“月儿……我不信,你骗我,你想干什么?”清风惊慌道。

“我没骗你,如果你再犹豫不决,就晚了。”李稷说着扭头看了看门外,嗯,日头不错,马上正午。

“什么意思?”清风好像听出了什么。

“去换身衣服,我带你去。”李稷摆摆手。

“等我!”这下清风没有犹豫,刚说完,人就不见了。

李稷无奈笑笑,真是,问世间情为何物。

禁军府

“燕兄,走吧,陛下已经准备好了。”高仙道。

“好。”北风理了理衣服,回到。

一大早,皇城就收到了洛阳府的书函,是知会今天的事情。

但是也不知道怎么了,天子很感兴趣,想要登上北城楼看看。

无奈,高仙赶紧叫了北风,匆匆去接天子出宫。

正午,万里无云。

洛阳城北五里。

一千神策军个个换了一身红锦袍,在洛风身后一字排开。

八抬大轿静待主人。

锣鼓队伍也准备就绪。

“府帅,看,要来了。”英纪指着远处渐渐出现的人影。

“我看见了,准备好了吗?”洛风拍了拍英纪的肩膀,一副大哥哥的样子。

“当然准备好了,我就差把洛阳城拿红布盖起来了,就这阵仗,我要是个女子,见了也得嫁给你!”英纪自豪道,对自己的布置还是想当满意的。

洛风偷笑,没有说话。

没多久,长安队伍到了跟前。

常龙一骑,亲自压在前头,一身战甲。

“常大人还是这么英勇神武。”洛风称赞道。

“洛大人少年英雄,老夫不敢当不敢当。”常龙一番客套,看了一眼洛风。

两人对视一笑,心里都明白,行了,还客套啥,来点直接的吧。

“不知道,这姑娘是常大人什么人啊?”洛风别有用意的问道。

“哦,是老夫帐下的养女,洛大人见过一面的。”常龙说道。

“见过?”洛风努力回忆道

“正是老夫帐下,追月。”常龙始终没有下马,与洛风说话,英纪在后面看的心中火大。

“原来是她……”洛风转念一想,不对呀,前些日子见的时候,这追月和清风……嗯……这老头,不会是在搞什么小动作吧。

“常大人,原来如此,正好,晚辈麾下也有一小将军,英姿勃发,气宇不凡,与我亲如兄弟,你看,他未娶,她未嫁,天造地设,门当户对,岂不美哉?”洛风笑嘻嘻道。

这下可把英纪蒙圈了,什么情况这是。

“哎……不是……府帅……”英纪一句话没说完被洛风一把拉住。

“大人请看,怎么样?”洛风把英纪拉到前面。

英纪一脸茫然,不知所措,像个失了智的孩子,还没反应过来。

“这……”常龙也懵了,这小子挺机灵啊……一番话说的头头是道,自己还无法反驳。

“怎么样?”洛风问道。

“好吧,美人配英雄,正好。”常龙想了想,罢了,都一样。

“好,还不快谢谢常大人。”洛风捅了捅还在蒙圈的英纪。

“啊……哦哦……谢……谢谢大人了。”英纪惊醒。

“那……”常龙道。

“晚辈懂。”洛风邪魅一笑。

“好,赶紧吧。”常龙说道。

长安队伍中,一顶花轿缓缓走向洛风。

“请青莲姑娘。”洛风摆摆手。

士兵让出一条路,一顶轿子行了出来,往常龙那边去了。

双方肃立无言。

两顶轿子擦肩而过。

青莲看了一眼,碰巧,追月也看了一眼,

两个目光的汇聚,不是碰撞,是交融。

这一眼对视。

天地无言。

城头上。

李温背手而立,默默看着城外。

今天的洛都,张灯结彩,红绫飞舞。

“陛下……”袁志轻轻给李温披上了披风。

“这么多年,今日,总算不是那般冷清了。”李温呆呆说道。

“陛下莫要伤神。”袁志不知道说什么,天子每次这样,他都无话可说。

“朕没事。朕……就是……罢了。”李温说着说着,咬着嘴唇,把话咽了下去,看向远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四海之内莫非王臣,陛下,终将会有这么一天,我相信。”北风见袁志神情黯然,不言不语,上前去,站在李温旁边,说道。

李温闻言,扭头看了看北风。

“也许吧。”

“陛下,我们走吧,可以去洛阳府了。”袁志看了看请帖上的安排,轻轻提醒到。

李温点点头,转身。

众人跟着。

北风没有走,他依旧在城头。

“那么,就恭喜这位小将军了。”常龙骑在马上,俯视着英纪恭贺道。

“多谢!”英纪没好气道。

常龙轻蔑一笑。

“洛大人,老夫告辞了这就,别忘了正事。”常龙心情大好。

“放心,君子一言。”洛风笑到。

“那就好,告辞!撤!”常龙拨转马头,喊到。

“我们也走。”洛风看着常龙的背影,说道。

第四十一章 红妆一舞动洛都(二)

洛阳城里锣鼓喧天,显然英纪很用心的布置了洛风的亲事,不过,他没想到,洛风居然会把追月许给自己,他有点糊涂。

英纪骑着马跟在洛风身后。

“府帅……我……”英纪憋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我知道,一开始我就想好了的。”洛风猜到英纪的心思,索性抢答。

“这不会是常龙的诡计吧……”英纪想了想,这句话有点敏感。

洛风没有说话,他当然知道,当年,常龙送白嫣然,今天,又故技重施,虽然有些担忧,但是也无可奈何。

“那就看你的本事了。”洛风回头冲英纪挤着眼睛。

英纪一愣,这……

“我明白了,还有个问题。”英纪看着前面。

“嗯……是啊。”洛风也说道,

当街站着两个男子,手持宝剑,身着新衣。

“清风都尉,别来无恙。”洛风客气道。

“少来这套。”清风怒目而视。

“我知道你心中不平,只是,这是常龙的意思,你不该怪我。”洛风直接把矛盾甩给常龙。

“我不管谁的意思,人,今天,只能是我的。”清风咬牙切齿,横出宝剑。

“这世上,敢拦我洛风的,你还是头一个。”洛风忽然变了个人似的,冷若冰霜,戾气突增。

李稷退了一步,暗暗一笑。

洛风自然注意到了,心中一琢磨,李稷的出现,似乎让他明白了什么。

洛风飞身下马。

“拿剑来!”

英纪拿起马上的剑,扔给洛风。

清风也摆好了架势。

“出招吧。”洛风指尖划过宝剑,一股寒气骤然而生。

“青霜剑!”李稷眉头一紧,暗道,不好。果然,那枫华山,玄机重重。

“好眼力。”洛风邪魅一笑。

清风心中愤懑,哪里管他什么天王老子,此刻,他眼中心头只有一个人。

清风动了,剑指面门,极速而来。

洛风侧身,没有吃这一招,转身来到了清风身后。

清风暗道好快的速度,回手横扫。

洛风看着清风有些奇怪,这样的招式未免也太弱了。

“为何剑不出鞘,招不用真?是看不起我吗?”洛风问道。

“对你,够了。”清风咬牙道。

洛风反握剑柄,横在胸前,伺机而动。

清风眼睛一红,心一横。

起势,剑竖天地,指过剑锋……

一时间,杀气腾腾,围观众人大惊,纷纷退避,洛风也眉头一皱,暗道,这是要来真的了。

李稷从未见过这样的清风,心想这家伙居然还有如此功力,当真有些低估了,如此一来,恐怕自己,得多些打算了。

只见长街风起,清风舞动宝剑。

“落花情,流水意,长相思!”清风剑如闪电,气动天地,威势直逼洛风。

洛风暗吃一惊,不好。

慌忙催动内力,青霜动,剑游周身。

“落雪萧声起,赤水泛青光。”洛风吟道,剑气浑厚,笼罩全身。

躲在远处的李稷见两人都用了真本事,也是震惊不已,没想到这两人,深藏不露。

却说洛风和清风二人打的正酣,北风也闻讯赶来。

看着二人你来我往,不分上下。想了想,往花轿去了。

“你不劝劝他?”北风站在轿子旁,没有掀开帘子,淡淡说道。

“不。”

“这里是洛阳城,高手如云,再打下去,恐怕清风性命难保,你们还谈什么天长地久。”北风道。

“就让他恨我吧。一朝梦醒不如此恨无期。”

“为什么?”北风有些不懂了。

“我若是跑了,会如何?难道真的能安度余生?”追月苦笑,无奈,叹息。

“……”北风无言以对,想了想,就算今天洛风放过了清风,可是常龙会吗?

“多谢公子担忧。”

“嗯!”北风道,看了看两人。

洛阳闻讯赶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屋顶上都爬满了人。

大家都想一睹洛风雄风。

一时间,洛阳城人声鼎沸,喝彩声滔滔不绝。

第四十二章 红妆一舞动洛都(三)

洛风气喘吁吁的看着清风,二人已经来来回回几十个回合了,不分上下。

“你以为你今天能走的出洛阳城吗?”洛风幽幽道。

“大不了鱼死网破。”清风狠狠说到。

二人怒目相对。

“住手吧!”北风赤手空拳的穿越人群走过来。

洛风和清风都是一愣,寻声看去。

“是你,你来做什么?赶紧走”清风一看是北风,他不想把北风扯进来。

“你死了,岂不是正好。”北风望着清风,淡定说道。

“你什么意思!”清风正在气头。

“你今天是来打架的吗?”北风摊摊手。

“我……”清风一想,也是啊,今天是来带追月走的,自己在这打了半天。他赶紧望四周看了看,却发现迎亲队伍早已不见了。

“别看了,现在,恐怕在拜堂了。”北风无奈道。

“哈哈哈哈……”一旁的洛风坐在街边的台阶上,放声大笑。

“你……你是故意拖着我?”清风瞬间爆炸,怒火中烧。

“此话怎讲,明明是你拦着我。”洛风冲清风笑到。

北风走过去,拍了拍清风的肩膀。

“走吧。”北风说道。

“去哪儿?”

“洛阳府。”北风对清风说道。

“这……”清风有些顾虑。

“你说呢,洛府帅?”北风忽然对着洛风道。

洛风笑了笑,点点头。

清风有些懵,有点尴尬,不解的看了看洛风,洛风一脸无奈,摇摇头,这小子厉害是厉害,可是情商也太低了。

围观的百姓意犹未尽的散去,洛风一众人往洛阳府去了。

洛阳府

歌舞升平,人头攒动。

“请吧,诸位。”洛风道。

清风跟在北风后面,默默走了进去。

“哟,清风兄弟你可算来了。”李稷赶忙迎来。

“你什么时候到这的?”清风皱着眉头质问。

“嗨呀,你打架打的痛快,我也得找点事干啊。”李稷逗趣道。

清风气的翻白眼,扭头打量四周,不理李稷。

“洛府帅请我们去桃苑。”李稷边走边说到。

“走。”北风拉了拉不情愿的清风。

几人行至桃苑,琴音靡靡,歌姬翩翩,池中金鳞游弋,座上宾客微醺。

几人落座,酒菜上齐。

远远的,洛风走来,英纪跟在身后,神色凝重。

“你们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清风哗啦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碰的一声把酒杯墩在桌上。

北风一把拉住清风,示意他不要冲动。

“清风都尉且安座。”洛风笑道。说罢,坐了下来。

“我看洛府帅就直言吧。”李稷说道。

“好,也不瞒几位,我刚刚从天子那里过来。”洛风神秘兮兮道。

“天子?”几人异口同声,惊讶道。

“是,天子,陛下说有情人该成眷属。哦对了,想必这位就是燕北风吧,陛下可是对你称赞不已。”洛风看着北风说道。

李稷听闻这话,不由得偷偷瞥了一眼北风。

“陛下过誉了,北风担当不起。”北风笑了笑,心想,天子这是什么意思。

“陛下说你少年老成,聪慧过人,实在是少年英雄。”洛风道。

“没有没有……”北风赶紧摆手,哪有这么夸张,暗自琢磨天子的用意。

“洛风,你今天,到底是什么意思!”清风实在是忍不住。

“常龙只不过是拿追月和我做个交换罢了,什么娶亲,都是他一厢情愿。你也不必迁怒于我。”洛风冷冷道。

“那赶紧让追月跟我走。”清风拍桌道。

“别急,你先看这个。”洛风拍拍手。

池中小桥上,舞姬款款而来,红袖飞舞,淡淡香来……

满座叫好,推杯换盏……

洛风起身走到池边,席上早已摆好了瑶琴。他轻轻抚过琴弦,缓缓闭目……轻拢慢捻……天音绕梁……

众人醉眼朦胧中,红装佳人出,点水落桥上……

清风心中一热,起身,静望。

刹那间,庭院若初春,众人痴无言。

追月一身红衣,今钿银钗,脸上郝云色,眼中春波情,皓腕轻动,长发飘飘……

清风醉了,想要喊一声月儿,可是话到嘴边,不知为何,生生咽了回去。

天涯阁上,李温看着桃苑美人……

“陛下……”袁志喊到。

“听闻长安二虎,一追月,一清风,如今二人相见,却是如此局面。许是造化弄人……”李温慨然。

“冥冥中自有天意。”袁志抚须道。

“天意……呵呵呵……”李温忽然笑了。

“陛下……?”袁志被这一笑笑的不明所以。

“朕要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李温略微抬头,瞬间仿佛睥睨众生。

“这……恐怕不好办。”袁志迟疑道。

“朕,天之子,朕意即天意!”李温一掌拍在栏杆上。

“老臣,明白了。”袁志看了一眼李温,复杂的眼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朕已经和洛风说过了。”李温淡淡道。

“什么??”袁志惊道。

“他在权衡。”李温看了看桃源中正在弹琴的洛风。

“恕老臣冒昧,不知道陛下这是为何?”袁志不明白,天子这是怎么了。

“朕!”李温仰天,决绝道。

袁志惊抬眼,惶恐俯身。

“陛下!”

“袁老大人,有什么呢,若想桃花开,何不趁春风。”李温仿佛看透了什么,黯然道。

“若凛冬酷寒,春风难消又如何?”袁志忧心忡忡,却又满心坚定。

“朕是天子。”李温看着桃苑中酣饮的李稷和北风,说的很坚定。

袁志闻言,泪水潸然而下。

“袁大人,让高将军去吧,朕觉得他肯定想和旧友一叙,朕准了。”李温道。

“臣明白。”袁志退去。

池上小桥,美人轻舞。

“他弹的什么曲子?”清风问北风。

“汉宫秋月。”李稷和北风异口同声道,互相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忽然,琴音骤停。

桥上,追月停下,隔水相望,清风伸伸手。

洛风看了看追月,又看了看清风。

“英纪!”洛风喊到。

“不用说了,我明白。”英纪挠挠头,不屑道。

“不知为何。”洛风看了看手下的瑶琴,自嘲的笑着。

“府帅,你是对的。乱世多别离。”英纪点点头,憨笑。

桌上的北风拍了拍清风。

“懂了吗?”北风严厉道。

“我…这是怎么回事?”清风哑口无言,震惊不已。

“天意吧。”李稷忽然开口。

北风看了看李稷,恍然。

“他是天下英雄,也是家中父亲。”北风悠悠道。

清风看了看池边的洛风,那个英姿勃发的青年。

暗道,多谢。

“月儿!”清风掏出怀中那只发钗,高高举起,兴奋不已。

满座喝彩。

洛风笑了笑,抱琴而去。

桥上,追月泪眼婆娑。

“对不起。”

一声悄然。

众人愣住,连洛风也回头错愕。

满场目光,聚焦。

静。

李稷闷头一口酒,起身离去。

北风察觉,看了一眼。

第四十三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

一大早,洛阳府就乱哄哄的。

“怎么了这是?”洛风从床上坐起来,睡眼惺忪。

“府帅,清风和追月都不见了。”英纪在门外喊到。

“果然……”洛风怅然道。

“夫君……”柳时月冲着洛风摇摇头。

“好,我知道。你接着睡,我下去看看。”洛风轻轻吻了柳时月。

“好。”柳时月羞涩道。

焚天堂

北风站在门外,靠着门柱,望着天空发呆。

李稷坐在堂内,喝着茶。

“你在看什么?”洛风走来。

“要下雨。”北风看着东来的黑云。

“进来吧。”洛风叹口气。

“说实话,这些事,本就与我洛阳府,我洛风,毫无关联。”洛风对着两人说道。

“我知道。”李稷答道。

“那你们还在这做什么?”洛风冷冷道。

“马上走。”北风心想人家说的对。

“难道天子没和洛府帅说些什么?”李稷兀自说道。

洛风忽然看着李稷。

“哦,这是我那高兄弟说的。”李稷解释道,笑了笑。

“你什么意思?”洛风忽然觉得有趣。

“哦,告辞,洛府帅。”李稷起身,笑着告辞。

洛风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

“合作愉快。”洛风忽然开口。

北风一下子盯着李稷。

“只要你放过白姑娘。”李稷想了想,也看到了北风那质疑的目光。

“请便!”洛风道。

“走吧,燕兄。”

“嗯……”北风一脸疑惑的看着李稷。

“燕北风!”洛风突然冲着北风喊了一声。

北风停住,回头看着洛风。

“没事没事……”洛风邪魅一笑。

书房。

“府帅,长安军已经在准备撤退了。”英纪高兴道。

“是吗?”洛风抬眼神秘看了看英纪。

“怎么?府帅……”英纪察觉事情不简单。

“你觉得他身后的人会放他回去吗?”洛风问着英纪,其实他也在问自己。

“属下觉得会。”英纪脱口而出。

“为什么?”洛风觉得有意思,追问英纪。

“既然常龙兵力未损,那尚有战力,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顺水人情。要是我,我也会,这人情卖的真容易。”英纪说道。

“说得对,他们也不想我们捡便宜。”洛风道。

“那常龙肯定得给他们好处。”英纪想了想。

“是啊,之前得到消息,常龙在和他们和谈,看来现在,应该是谈妥了。”洛风来回踱步,看起来有点焦虑。

“府帅在担心什么?”英纪说道。

“不知道,总觉得不安。”洛风总有这么一股直觉。

“嗯……”英纪也开始苦思冥想。

“你说如果常龙和他们谈妥了……会不会……”洛风终于想到了不安的原因。

“回马枪?”英纪接道。

洛风点点头,说着,走到了地图旁,推演着这种可能。

常龙拿到了自己想要的,又和四卫谈好了条件,那……就有可能回头咬一口。

“快,去看看。”洛风眉头一紧,对英纪说道。

“是,这就去。”英纪撒腿就跑。

洛阳大道

“合作愉快。”北风说道,

“我答应他,放过白姑娘,我就想办法让常龙和谈。”李稷知道北风肯定会问。

“你到底是什么人?”北风已经习惯了,这种突如其来的不明所以。

“我只是想避免这场战争,他们各取所需,我也得偿所愿,皆大欢喜,这样的结局难道不好吗?”李稷觉得自己做的没错。

“白姑娘?她是你什么人?你这样保她?”北风问道。

“不是我什么人,却又是什么人。”李稷忧伤道。

“这就是你的承诺?什么都告诉我?”北风怒了。

李稷看着北风。

“好吧,还记得白飞羽将军吗?”李稷瞥了一眼北风。

北风呆住。

什么??白飞羽……白嫣然……白……不会吧!!

“没错,白姑娘是白将军的妹妹。”李稷怅然道。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你怎么会知道?”北风还是怀疑李稷。

“我没骗你,我也是进了将军陵之后才确定。”李稷说道。

“只凭这个?”北风道。

“洛风说,白嫣然是常龙送给洛靖良的,常龙喊白飞羽老哥哥,想必你也从袁大人那里听说,当年夜叩金门的三人都把家眷带上了前线。”李稷把琐碎的线索一一道来。

北风顺着李稷的思路,想了想,的确……那这么一来,就出了问题,白嫣然为什么是常龙送给洛靖良的,这就有意思了。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也不知道,这不是正在查吗?”李稷不耐烦了。

“我们去哪儿?”北风弱弱问道。

“听说城外长安军要撤了,我去看看。”李稷说道。

“那我呢?”北风眨眨眼。

“你?你想去哪儿去哪儿。”李稷似乎生气了。

“那我去高大哥那里。”北风低声道。

“好。”

天色越来越暗,黑云压住了一半的洛阳城。

高仙正在千秋殿前巡查。

李温站在大殿门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侍女拿来了披风。

李温看着高仙。

良久。

“朕对不起你。”说罢,李温转身回了大殿。

大殿的门,吱呀吱呀关上……

小雨淅淅沥沥,悄悄落下。

高仙望了望大殿,雨水打湿他的脸庞。

第四十四章 落狐山中棠溪事

雨纷纷,云凄凄,山外山中飞鸟栖。

洛阳城东桃花亭。

清风与追月相对而立。

“为何?”清风手中举着发钗,质问着。

“对不起。”追月低声道,眼波盈盈。

清风缓缓上前,抱住追月。

亭外雨势渐渐大了起来,水汽氤氲……

“我是养女。”追月眼泪汪汪道。

“我也是。”清风抱得更紧。

“我想知道我是谁。”追月痛哭道。

“怎么了?”清风觉得有什么事追月瞒着他。

“我们到底,为谁而活?”追月深情的看着清风。

清风一时无言,却也不可否认,这么多年,到了,他还是毫不犹豫。

“为了,我们。”清风缓缓开口。

追月一头埋进清风怀中,哭个不停,她想把这么多年的委屈痛苦哭尽。

“有人来了……”追月悄悄对清风说道。

“我感觉到了。”清风佯装不知。

忽的,亭外林中人影纷纷,迅速靠近亭子。

清风一把抓起剑,护在追月身前。

数十名短衣斗笠人包围了亭子。

“什么人?”清风问道。

一人缓缓走出,斗笠压的很低。手中长剑寒光闪闪。

清风定睛一看,这剑非同寻常,比寻常的剑长些许,剑色透蓝,质地纯正。

“什么人就不必知道了。我要两样东西。”那人低沉道。

清风想了一下,懂了。

“休想!”清风厉声喝道。

追月也拔出剑来,不甘示弱。

“上!”那人也不含糊,直接动手。

黑衣斗笠客一拥而上。

清风和追月背对背靠在一起。

雨水飞溅,血水混杂,一时间,水雾中刀光剑影。

“剑不出鞘,老大说的果然是你。”那人道。

“哼,来拿!”清风说着,一剑插进了脚下黑衣人的胸膛。

那人手腕一动,左右点跳,直击清风。

清风哪里会不知其心思,不过是想靠长剑来抢先机,转念,清风倚剑挺身,躲过了这一招。

那人不甘,重剑劈下。

清风轻蔑一笑,一招鹞子翻身,挥剑攻向那人下盘。

那人一惊,匆匆收势,回剑格挡。

二人打的热火朝天。

清风喘口气,暗道,此人剑法以力破巧,看似简单实则最为有效,招招都向命门,你若不挡,必会丧命,你若格挡,也会被重剑所震,内力损耗,还真是难缠。

忽然,那人一笑。清风顿住,等等,追月呢?

慌忙回头,早已没了人影。

清风心中大乱,不知所措。

“今天就不占你便宜了,剩下的,下次来取,告辞。”那人声音浑厚。

“月儿!!”清风放声大喊,跪倒在地。

雨声嘈嘈……

清风全身湿透。

短暂的相拥,却又匆匆。

他狠狠拍打着地面,怪自己没有保护好她。

“你在这做什么?”一骑飞至,李稷翻身下马,跑到清风身边,扶着他。

“追月被人抓了……”清风看是李稷,抓着他哭喊道。

“什么??!”李稷心中不安,不可能,常龙已经得到想要的了,按道理不论追月怎么样也不会再对她下手,难道是洛风?不会不会,那会是谁?

“我没看清是什么人,那个领头的倒是武功高强,身材魁梧。”清风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走,我们先回去,再商对策。”李稷扶起清风。

雨太大,二人策马飞往洛阳。

李稷把清风放在未央客栈,拨转马头,去了禁军府。

禁军府

“北风,北风!”李稷边喊边跑。

“怎么了?”北风赶紧跑出去。

“追月被人抓了。”李稷急忙道。

“你怎么知道?”北风淡淡道。

“我查看完长安军撤退情况,绕道东门,路过桃花亭,看见清风倒在那里。”李稷心想,这时候还不信我。

“真的?不可能,谁会抓追月?”北风也疑惑,他们都想过了,只要洛风肯放手,还有谁会抓追月。

“老高呢?”李稷看了看,也没见高仙。

“哦,他在宫里,说今天大雨,他要多查看。”北风道。

“清风在客栈,我们赶紧先过去吧。”李稷拉着北风赶紧往客栈跑。

未央客栈。

清风坐在地上,靠着桌子,大脑一片空白。

北风匆匆进来。

“清风……大哥,先起来,起来说。”北风看着清风狼狈的样子,有些同情。

清风呆滞的看了看北风,硬撑着站了起来,坐在凳子上。

“给我讲讲,当时什么情况?”李稷说道。

清风一五一十的讲了经过。

“哦……这样那就没事,他们还没拿到剑,所以暂时不会伤害追月姑娘。”北风沉思一会儿,拍拍清风的肩膀,认真说道。

“你是说他们会拿追月威胁我交出剑?”清风幡然醒悟,也许那人一开始就没打算两样都要,只不过是想抓走追月,然后用来换剑。

“没错,不论怎样,行走江湖之人,如果是为了追月,那何必等你在的时候动手,岂不是多了麻烦,所以,他们很可能就是冲着你的剑来的……不过……”北风推测道。

“你是想问我的剑吗?”清风猜到了北风的疑惑。

“同问?”李稷指了指桌上的剑。

“我记得,和洛风打的时候,你还是剑未出鞘。”北风回忆道。

“是。”清风说道。

“那讲讲吧。”李稷坐下,洗耳恭听。

清风想了想,也罢。

“此剑,乃我少年时,云游到南境落狐山,偶遇一前辈,教我武功,还赠我此剑。”清风回忆当初,落狐山偶遇前辈,一晃,多年已过,想来,前辈也已仙逝了,顿觉哀伤。

“落狐山在哪?”北风问道。

“在长安府南境镜花湖和洛阳府南境水月湖之间,恰好是两府地界。”李稷解释道。

“这剑叫什么?”北风看了看,剑鞘很普通。

“名曰,棠溪。”清风看着宝剑,说道。

(注:《吴越春秋》记载:”棠溪在西平,水淬刀剑,特锋利,为干将莫邪所从出,亦名川也。)

“棠溪剑!”北风念道,这名字,当真好听。

“好名字。”李稷说道。

“前辈说,执此剑,爱恨分明,是非分明,家国分明。”清风还记得那老人对他的谆谆教诲。

“这位前辈是……?”北风好奇道。

“不知道,老前辈不肯说。我也曾打听过,那一带的人都见过,却不知其姓名。”清风道。

“这么说知道这把剑的人也并不多。”北风想到了什么。

“对,这么多年,时时带在身边,却还从未出鞘。”清风爱惜的抚摸着。

“我觉得,我们还是以不变应万变。”李稷想了想,说道。

“我同意,那些人自会找上门。”北风点点头。

“好。”清风也点头赞同。

“好了,你赶紧去换身衣服吧。”李稷看着清风浑身湿透。

“这就去。”

今日雨大,未央客栈又如以往那般热闹非凡。

再加上长安军撤军,许多外逃的人也都陆陆续续返回了洛阳城。

北风和李稷点了些酒菜,等清风下来。

“燕兄!李兄!”

北风回头看去,原来是高仙,一身黑色长袍。

“今天怎么这副打扮,这是不用巡查宫城了?”李稷打趣道。

“这不,听到你留的话,赶紧向陛下告假赶了过来。怎么样?有什么线索没有?”高仙坐了下来。

“还没,不过那些人是看上了清风的宝剑,好在剑没被抢去,所以我们准备守株待兔。”北风吃着花生米,给高仙倒了一杯酒。

“如今之计,也只能如此。”高仙叹口气。

没多久,清风下了楼。

台上,乐舞翩翩……

外面风雨大作,电闪雷鸣。

客栈内灯火通明,酒香四溢。

第四十五章 残阳硝烟一瞬间

前情概要:

青州府历十月

与洛阳府言和的长安军开始撤退。

北风,李稷,清风,高仙四人因追月被绑架而滞留在洛阳城商量对策。同时也知晓了名剑棠溪。

洛阳府因长安军撤退,逃难的百姓已经陆续回城,洛阳城恢复往日繁华,洛风则一方面着手调查前朝旧事,另一方面,则做着防备常龙回马枪的事宜,为此,也安排新任洛阳府内卫大将军,英纪,组建内卫新军,募兵告示一出,天下哗然。

皇城,天子李温似乎沉迷于游戏,不问世事,常常在千秋殿闭门不出,袁志代替了告假的高仙,兼顾着宫城守卫。

三清殿与墨问谷众人收到神秘来信,往镜花湖探查究竟。

扬州府倒也安静。

……

秋高气爽,风轻云淡。

南飞燕,血染枫。

洛阳府

洛风翻阅着那些旧档,不时地按按眉心,看了些许天,却依然没有进展,似乎有些重要的军报缺失了。

“府帅。”英纪站在门口。

“哦,怎么了?”洛风问道。

“参军者都快堵了东大营了。”英纪苦笑道。

“哈哈哈,好事啊,这支新军,你可得好好用心,我不想以后,再遇到这种局面了……”洛风想了想这次,虽然有惊无险,但是他再也不能这样赌运气了。

“明白,放心吧。”英纪郑重的点点头。

“这些天啊,我看了这么多旧军报,感觉缺了点什么。”洛风起身,摇了摇手中的军报,无奈扔在桌上。

“不应该啊,要不我再去皇城一趟?”英纪想了想,他明明带人连箱子带书架全搬了回来。

“算了,我想,你现在去也不会找得到。”洛风说道。

“这么说是有人也在查前朝旧事了?”英纪暗暗思索道。

“嗯,直觉,当年三小将夜叩金门,豪情万丈,可是最后,都战死沙场,家眷也都全部被害或者失踪……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洛风忽然想到了将军陵。

“府帅的意思是……”英纪惊讶道。

洛风点点头,这其中,不知道还有什么隐情。

“对了,你去给我查查,那天来府中的那个少年。”洛风精光一闪。

“是。”英纪转身离去。

洛风安排走英纪,松口气,叫了几名参将进来,安排起城防。

……

……

黄河胡堡渡口

几天前,长安水师已经奉命在此待机。

长安大军正在乱哄哄的登船,准备撤退。

常龙站在旗舰甲板上,手拄赤霄剑,战袍随风摇曳,南望洛都,神色忧郁,满目不甘。

身后一众将领,静静凝视,多少人以为本可以在此一战功成,却不成想,就这样,遗憾归去……

“府帅,让末将,一战吧!”一个年轻将军忍不住,请缨道。

“府帅!”

“府帅,末将愿往!”

“末将也愿往!”

众将军纷纷附和。

常龙望着天边,心中惆怅,自己已近花甲,不知道,错过这次,还能不能有下次了,可恨,洛风小儿,竟然如此无能,竟然不能一统洛阳府兵马与老夫全力一战……

天意……许是天意……

“唉……”一声长叹,常龙转身。

众将军群情激愤,战意高昂。

“老夫,也曾和你们一样……”常龙想起少年从军时,兄弟情坚,一起驰骋疆场,一起奋勇杀敌……峥嵘岁月……到如今……几人成活……

“何须惜力死国门,策马飞驰敌阵中。”一个将军,豪气冲天,放言道。

众人纷纷点头。

常龙一时无言,缓缓扫视这些年轻人,眼神复杂。

“都先回去吧,带好本部人马,按令登船。”常龙摆摆手,说道。

“……是。”众将军见常龙不愿再论,只好作罢,无奈离去。

水面波光粼粼,日光清冷,长风起……

“大人……起风了,回舱吧……”青莲轻轻走到常龙身边,说道。

“此去……飞雪难做景,南望中原又一年……”常龙叹息万分,瞬间苍老许多。

“饮罢秦酒少年味,守得梅花开一园。将军……”青莲不知道说什么,她没有看常龙,心中是一片波涛汹涌,难以言表,如今,重又站在这个人身边,她不知道对与错,不敢想结局如何……

常龙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青莲……

第四十六章 四卫将军老臣心

滔滔黄河,奔流不息,残阳如血,染红水面……

庞大的船队,缓缓前进。

北岸,左武卫大将军周安民骑在马上,望着这支船队,目光炯炯。

“在想什么?”右武卫大将军薛定国策马上前道。

“就这么让这老家伙回去?这不是蛟龙入海了,搞不懂老姚,这么好的机会,白白浪费了。”周安民埋怨道。

“老姚大概是不想做绝吧,常龙,咱们四个都曾经一起并肩作战过,可谓是生死之交了,洛风嘛,毕竟是老帅的亲儿子……”薛定国感慨到,其实他也不想做的太绝。

“欲成大业,必有割舍,现在还顾什么儿女情长的。”周安民心想,要不是姚文君手下兵精将广,想要成事,还得依靠他的话,不然自己早就领兵干翻常龙了。

“我知道你想什么呢,老姚是对的,一旦我们发动进攻,常龙和洛风一定会联手,一旦洛风进攻,常龙就会被迫和我们联手。无论哪种,必定两败俱伤。”薛定国给自己这个愣头兄弟解释了一下局面。

周安民望水长叹,这下,算是彻底和洛风撕破脸了。

薛定国看着洛阳的方向,莫名心中酸楚。兀自拨转马头,回营去了。

……

……

左右武卫联军大营。

“将军,姚将军和陆将军来了,正在大帐等候。”辕门口的卫兵见两位主将回来,赶紧通报道。

周安民和薛定国对视一眼,赶紧往中军帐去了。

……

中军帐

“两位终于回来了。”姚文君说道。

“姚将军有何要事,亲自赶来。”周安民没好气的说道,自顾自坐了下来。

卫兵端来了茶水。

薛定国解了披挂,坐下来,准备听听是坏消息还是好消息,眼前这位无冕之王眼下还得客气三分。

“先前常龙答应我们除了割让长安府北境夏城十二郡外还有四万两白银。”姚文君踱步道。

“屁话!夏城十二郡和鲜戎,蒙胡交界,历年来边患难除,老白当年不也是久治未克,如今常龙盘算的好,想让我们去替他当挡箭牌,他想的美!”周安民一拍椅子,破口大骂,他早就对这个结果不满意了。

薛定国扯了扯周安民的袖子,让他冷静点。

姚文君瞪了周安民一眼,周安民气不过,又不好撕破脸面,只好悻悻坐下。

“周将军所言不假,可是,鲜戎,蒙胡盛产什么想必诸位也都心知肚明吧。”姚文君得意道。

“你是说……战马!?”薛定国心中恍然大悟,不由大声道。

“没错!”坐在边上的天机卫大将军陆镇疆点点头。

“哼!你缺战马,我们可不需要!”周安民心想你手下骑兵数万,当然缺战马了,老子手下骑兵也才四五千,从汉中马场就能补给。

“此言差矣!”姚文君厉声喝道。

周安民怒目相对,帐内一时间火药味十足。

“安民老弟且稍安勿躁,等文君把话说完嘛。”陆镇疆看气氛僵了起来,不得不硬着头皮化解尴尬,眼下,还不能让这两人翻脸,毕竟,周安民手下的铁甲营可是攻城拔寨的利器,当年赤血之战中,周安民在四面重围中率领铁甲营强攻赤血山城,擒杀燕王。

“诸位兄弟都知道,当年三镇节度使谋反,勾结突厥作乱,燕幽战事吃紧,从柳城之战,代城之战,到燕城大捷,最后赤血峰山城血战而胜,我军一路苦战,损兵折将,归根到底,都是因为我军机动性极差。所以,想要攻取中原,成霸业,有强大的精骑是必不可少的。”姚文君耐住性子,给几人好好讲了讲道理。

周安民虽然想抬杠,但是想了想,说的也有道理,毕竟当年自己就是因为友军支援太慢,被四面重围,期间厉害,他最深有体会。

薛定国和陆镇疆也是治军之人,自然想的通这道理。

“所以,我们移军夏城十二郡,四万两白银我们平分充做军资,这样一来,我们可以组建精锐骑兵,时机一到,便可挥师中原。”姚文君盘算着。

“我不去!”周安民严词拒绝。

“哦?你想好,我听说洛风在组建新军,你若不去,那刚好就能拿来给洛风练兵了,哦对了,神策军的战力你我都清楚。”姚文君心想这蠢货。

“那又怎样,我左武卫难不成是吃素的?老子的铁甲营威震四方,谁敢一战?”周安民两手抱胸,不屑道。

姚文君无奈摇摇头,出了大帐。陆镇疆看了一眼薛定国,也跟着出去了。

薛定国叹口气,转身离开。

“永远别忘了,还有一个人,一支军队。”薛定国走到帐口,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

周安民心中咯噔一下,呀!怎么把这茬忘了……若是只有两万神策军和新军,那的确不在话下,可是……那个人,那支军队……想到这,周安民慌了神,不行,不能留下,赶紧起身去追姚文君……

……

次日清晨。

四卫会师,进军夏城,长安军水面战船兵船百艘,四卫联军陆上延绵百里壮观不已……

一时间,沿途城县纷纷洞开城门,不敢阻拦。

……

洛阳府

洛风在桃苑翻看军报。

“府帅,有消息。”英纪拿着小纸卷递给洛风。

洛风接过,打开。

四卫联军移军夏城。

——神策北境使

看过消息,洛风不禁有了笑容。

“府帅笑什么?”英纪不明所以。

“夏城?怎么会要夏城呢?”洛风笑着自言自语。

“夏城?那里不是最北边了吗?”英纪思索着。

“常龙按约割让给我们十五县,却给了他们夏城十二郡,看来我要的少了,哈哈哈。”洛风自嘲的大笑。

英纪暗暗道,你这能保住洛阳城都是运气好,还想的美。

“说起来,这个李稷倒也是个人物,竟然能让常龙心甘情愿的割地。”洛风忽然想到李稷。

“哦,就是那个和燕北风一起的人,我查过,不过挺奇怪,以前京兆府的户籍记载里只有寥寥几个字的记录。”英纪想了一下,他去查北风的时候也顺便看了一下这个人的。

“哦?写的什么?”洛风也奇怪。

“生不详,居洛都,其余待查。”英纪道。

洛风听后,开始沉默。他的直觉是对的,这个人,一定不简单。

“燕北风呢?”洛风接着问。

“这个倒是多一点。生洛都,时值冬日百年难遇暴雪之日。”英纪想了想说道。

“然后呢?”洛风看着英纪一脸疑惑。

“然后没了,后面的记载破损了,只有这么几个字。”英纪无辜道,心想这不怪我,整整一本就这点被撕掉了一大部分。

“破损??”洛风越来越觉得有问题,按道理前朝京兆府应该都很务实尽责的,怎么可能破损不修补。

“那什么?我去忙新军的事了……”英纪赶紧找个借口开溜。

洛风眉头紧锁,也不知道听见没有,就点点头。

英纪一溜烟儿就没了影。

洛风一个人在桃苑踱步,想着什么。

第四十七章 洛阳府帅收清风

随着长安兵马的远去,洛阳城一片生机盎然。

喧闹的街市上,小儿嬉闹,妇孺结伴,小贩们扯着嗓子吆喝。

洛阳府

英纪匆匆忙忙的往焚天阁跑了去。

“府帅,我今天听到了一个有意思的消息。”英纪神秘兮兮的卖着关子。

“哦?说来听听。”洛风没有抬头,一门心思的翻着最后一箱前朝军报,希望能找到有用的。

“府帅可听说过棠溪剑?”英纪扬眉道。

“棠溪剑?”洛风来了兴趣,抬头看着英纪。

“没错,棠溪剑。”英纪点点头。

“这把剑我只在书中看到过记载,没想到,还真有。”洛风道。

“不但有,还就在洛阳城里。”英纪故作高深道。

“哦?那还真是有意思了。”洛风起身,向外走去,意味深长的看了英纪一眼。

英纪不敢再开玩笑,赶紧站直了身子捋直了舌头准备老实交代。

“昨日我在城中闲逛,去未央客栈坐了坐,在那里听说棠溪剑出现了,而且目前就住在客栈,这个人我们都还见过。”英纪一本正经的汇报。

“你别告诉我又是和燕北风有关。”洛风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事儿十有八九又和这几个神秘的人有关系。

“没错,正是和他们在一起的清风……就是那个……嗯!”英纪说着说着,脸阴了下来。

洛风奇怪的看了看英纪,一脸的委屈。

“怎么,我不是给你说过了,君子不夺人所好,不就是姑娘吗?还非要常龙送给你的才行?”洛风又好气又好笑的说道,心想我的好弟弟,你这也太小家子气了。

“那府帅当时把我拉到常龙面前干嘛?我都做好准备了……”英纪埋怨道。

洛风无奈笑了笑。

“难不成我自己来?”洛风假装生气道。

“好好好,人都跑了,还是说说棠溪剑吧。”英纪见洛风生气,只好作罢。

“看来清风是真的不打算再回长安府了,这人倒也是个人才,若是为我所用,那可就太好了。况且他居然还执掌名剑棠溪,怪不得和我交手的时候不肯出剑,还使的我从未见过的剑法……”洛风忽然动了收入麾下的心思。

“要不我去把他叫来谈谈?正好,编练新军我一个人忙的不可开交。”英纪早就想要帮手了,编练新军这几天可把他折腾坏了。

洛风想了一会儿。

“走,我们去未央客栈。”洛风大步流星的走了去。

英纪一愣神,赶紧跟上,这怎么还说走就走了……

……

未央客栈。

北风几人正在堂中吃饭。

这时候,门外进来一位翩翩公子。

“哟,贵客贵客……”小二笑嘻嘻的迎了上来。

掌柜的一把拉住小二。

“洛大人亲临,小店蓬荜生辉,不知道大人有何吩咐?”掌柜也是有些见识的。

这下没等洛风开口,整个客栈都安静了,纷纷看着洛风。

洛风轻轻一笑,没有理会掌柜,扫视着众人,气势如虹。

英纪在门口往里探探头,觉得自己还是在门口呆着好了。

北风自然也看到了洛风,二人目光相遇,洛风笑了,径直走来。

“洛风见过诸位。”洛风很客气。

“哦,洛大人也有雅兴到这里来?”李稷说着,从旁边空桌搬来了一个凳子。

洛风顺势坐下。

“雅兴不在此,在清风。”洛风直奔主题,一点儿也不绕弯子。

清风一惊,这家伙怎么又对我来了兴趣,莫不是还想打一架?

“洛大人何意?”清风皱眉问道。

“听闻阁下执掌名剑棠溪,洛风惭愧,想一睹名剑风采。”洛风很诚恳。

几人一听是冲着棠溪剑来的,顿时紧张起来。

“哼!竟然是你!”清风一听冲着剑来的,这哪里能忍得住,剑瞬间到了洛风脖子上。

门外的英纪察觉生变,飞奔而来,拔剑相向,指着清风。

洛风一头雾水,自己前几日还做好事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才几天,不说声谢谢也不至于这样吧。

气氛紧张起来,周围的客人开始偷偷的往外跑了……少数胆大的还坐着等着看热闹。

北风想了想,觉得不对。

“清风大哥,你先听他说几句。我觉得有误会。”北风抓住剑鞘,缓缓从洛风脖子上挪开。

清风将信将疑的坐了下来。

英纪收起剑,护卫在洛风身后。

“我就只是想看看棠溪剑,不知道诸位为何如此紧张?”洛风也看出了这其间似乎有隐情。

“误会了误会了。”李稷赶紧打着圆场。

高仙一直没开口,静静看着几个人你来我往的。

“出了什么事?”洛风追问道。

几人对视一眼。

“好吧,几日前,追月被人绑走,我们毫无线索,不过兴许与棠溪剑有关,所以在此等候。”李稷说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清风都尉如此反应。”洛风看了看洛风,黑眼圈很重,看来已经难以入眠了。

“如今我们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高仙开口道。

“在我洛阳府的地盘上作乱,不知是何方神圣。不过,棠溪剑虽然名声在外,但是见其真容者,寥寥无几,那么解铃还须系铃人啊,清风都尉。”洛风想了想,说道。

“这几日我也想过,看来,教我功夫赠我宝剑的老前辈不是一般人,如今很有可能是他的后人或者其他门人来寻宝剑。”清风推断道。

“既然如此,只要宝剑在手,追月性命无忧。这件事,我可以帮你。”洛风淡淡一笑。

几人不明所以,这洛风怎么会这么好心。

“你?帮我?”清风不敢相信。

“没错,我帮你查。”洛风重复了一遍。

“说罢,什么条件?”清风也是聪明人。

“正如棠溪剑,若不是你这样的高手所执,岂不是暴殄天物?”洛风笑着说道。

清风心中顿悟,原来是想拉我入伙……

北风和李稷也听出了洛风的意思,都沉默了,等着看清风的回复,高仙心中有些不安,但是也只能沉默。

“我若是不愿意呢?”清风皱着眉头问道。

“我洛风也不强求,只要你想来,我随时恭候。”洛风道。

清风犹豫了,看了看北风,李稷,又看了看高仙。

“好吧,只要你能找到她,我以后就跟着你。”清风长舒一口气,放松下来,悠悠说道。

“好,那我就告辞了,这两位,若是能一同前来,那更是锦上添花。我在府内恭候几位。告辞!”说罢,洛风满面春风的起身离去。

……

忽的,洛风停步。

“若是让你拿剑换人,你可愿意?”洛风扭头问道。

清风愣住。

洛风笑了笑,快步离去了。

第四十八章 洛阳府中疑云起

清风站在洛阳府大门外发着呆。

身后站着北风,李稷。

高仙一大早就回了皇宫。

“你还是再想想。”李稷上前去,拍了拍清风的肩膀,郑重说道。

北风没有动,他不知道为什么李稷好像很不愿意让清风进洛阳府。

“我想好了。”清风早就想清楚了,只要能救回追月,剩下的,容后再说。

李稷见他心意已决,便不再阻拦,退开。

清风想了想,往府里走去,结果守卫拦都没拦。

北风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准备进去,却被李稷拉住。

“你进去干什么?”李稷厉声道。

“我为什么就不能进去?”北风反问道。

“你不是要去青州吗?怎么?现在不着急了?”李稷问道。

北风甩开李稷的手。

“做事要有始有终,青州早晚会去。”北风义正言辞,让李稷瞬间没了话说。

李稷看着北风,总觉得他似乎有些变化。

“我进去了,你来不来随便。”北风气呼呼的自己进了府。

李稷一个人在原地犹豫,想了想,迈在半空的脚还是收了回来,转身往客栈去了。

……

焚天堂内。

洛风早就等着了。

英纪带着清风远远走来。

“你还是来了,哈哈哈,好。”洛风笑道。

“希望洛府帅说话算数。”清风平静说道。

“有个好消息,也有个坏消息。”洛风边走边说。

“有消息了?”清风一脸惊讶,这洛风也太厉害了吧,这才多长时间就能查到。

“嗯,你说过,那个人用的剑,比一般的剑长些许,而且也非凡品。所以我让人顺着这个线索查了查,没想到还真有点收获。”洛风坐了下来,说道,

“是何人?”清风焦急问道。

“此剑名曰鸦九。”洛风缓缓道。

“鸦九剑!”清风惊呼。

刚好走到门口的北风也听到了,停住了脚步。

“没错,正是前朝大师张鸦九所铸。”洛风说道。

“坏消息呢?”清风追问。

“此剑第一任主人过世之后就不知所踪了,现在是何人所掌,也很难查到,我手下的人尽力了。”洛风摊摊手,无奈道。

清风转瞬失落,本以为能查到是什么人呢。

“北风兄弟进来坐吧。”洛风扬声道。

北风无奈,只好进去。

“清风将军不要急,我已经吩咐神策追查到底了,想必会有结果的,若是对方是想要棠溪剑,也必然会来找你。”洛风宽慰清风。

“什么时候就成将军了……”北风在一边小声嘟囔道。

“哈哈哈,你这是吃醋了不成?”洛风打趣道。

“没没没。”北风慌忙摆手,心想我才不是这样的小心眼。

“想来你们也知道,我要编练新军,清风不如就到新军任职如何?”洛风收起笑容,威严郑重。

“洛府帅安排就是。”清风也不挑,现在心思都在追月身上。

“那小兄弟你……”洛风转而望着北风。

北风想了想,自己要是跟了洛风,那岂不是很难到青州府了,再说了,现在身边的人都奇奇怪怪的,尤其是李稷,总觉得他有什么大事情瞒着自己。

“我就算了,我只不过是为了帮清风找回追月,此间事了,我就离开。”北风一本正经的拒绝了洛风的好意。

清风无奈冲着北风笑了笑,这家伙……又不是过命的交情犯得着吗?

“你别想多,宫主曾告诉我,做事要从一而终。”北风撇撇嘴,

“好好好,你是君子。”清风苦笑道。

“英纪,你的帮手来了。”洛风喊着门口的英纪。

英纪激动的冲进来拉着清风就跑,就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

“我给你说,你要不来,我这条小命,非得折在编练新军上。”英纪边跑边发牢骚。

两个人一路往东大营去了。

北风见正事完了,也准备离开。

“你去哪儿?”洛风忽然冷冷道。

北风察觉语气不对,警觉起来。

“回客栈。”北风道。

“你的父母是什么人?”洛风走到北风身边。

“我不知道。”北风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给弄蒙了,洛风这是想干什么?

“这么说你是没见过你父母了?”洛风推测道。

“没错,我在王母宫长大。”北风虽不愿提起,但是又无法逃避,闭眼黯然道。

“王母宫?就是泾州瘟疫中无人生还的门派?”洛风眉头一皱,似乎发现了什么新的秘密。

“是。”北风对无人生还这四个字还是很敏感。奇怪的看了洛风一眼。

“你为什么没事?”洛风更加好奇。

“花镜宫主救了我。”北风眨眨眼,眼神空洞。

“……不是瘟疫吗???”洛风反应过来。

北风沉默了,不再说话,站了一会儿,自己走了出去。

洛风顿时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

脑海中一片混乱,他当初得到的消息是泾州瘟疫,无人生还。

可是现在眼前这少年说的,泾州之事完全是另有隐情,王母宫一派的消失也并非天灾。

洛风揉了揉眉心,望着门外。

那么当初,要么是这些人做的天衣无缝,要么就是情报……

……

“她该不会背叛我吧……”洛风喃喃自语,院里飘落了几片树叶。

第四十九章 洛阳新军初建成

说道人间风雨事,长安低飞燕,洛阳半卷云。

天气越来越冷,渐有冬意。

洛阳东大营。

校场之上,神策军旗猎猎,焚天大旗翻飞。

几十个方阵早已列队完毕,静静等候。

一声马鸣,划破寂静的天空。

英纪勒住马,看了看,下马往将台上走了去。

清风紧紧跟在后面,新军已经筹建完毕,接下来,他就要在眼前这支军中任职。

将台下等候已久的将校见主将来了,纷纷行礼。

英纪点点头,清了清嗓子。

“诸位将士!今日,是我洛阳府新军建成之日,我洛阳府自前朝起,治下之师逢战必胜,攻敌必克,所向披靡,乃常胜之师也!燕王之乱,老大人率洛阳兵马,一路连战连捷,卫国平叛,立下不世之功。然,护国重任,卫国之功,洛阳府今日之盛势,非一人之力也,乃我洛阳府诸位将士同心协力,视死如归,方有今日。今日新军建成,望众将士秉承先辈之遗风,为洛阳府之明日,为天下百姓之将来,战必胜!”英纪捧着洛风的手书,念的满脸通红。

英纪顿了顿,喘口气,收起文书。

“最后,府帅决定,洛阳府从今往后不再保留五卫军制,原定新军为内卫的命令也一并取消。”英纪大声道。

底下的众将领听后,面面相觑,都有些震惊,这五卫军制乃是洛阳府的旧制了,这怎么说改就改了,莫不是与之前的四卫叛离有关系?

清风心中暗暗思索,先是诱測老臣忠心,稳住伊阙外军,又一石二鸟的敲打了扬州府,现在四卫兵变,建新军,改军制,开府纳贤…

嘶……清风倒吸一口凉气,这一切表面上看起来都像是一场闹剧,甚至洛风还是最可怜的那个……可是若是细细想来……怕是……

想到这,清风心中一紧。

“府帅有令,新建西大营,新军号为……空山!”英纪一腔豪情,激动道。

顿时,底下士兵开始沸腾。

“空山!”

“空山!”

“空山!”

将领们也跟着喊了起来。

英纪满意的点点头,看向清风。

清风表情沉重,心想为什么叫空山??空山不是皇陵所在吗?为什么会这么巧?莫非是洛风故意的……那这可就……有意思了……

“你想什么呢?”英纪问道。

“这个名字……”清风皱着眉头。

英纪其实早就满心疑惑了,他也奇怪,府帅怎么会取这么个名字,只不过,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多问为好。

“这个……以后应该就会知道吧。”英纪缓缓道。

清风点点头,心中狠狠道:洛风!

“诸将听令,空山军主帅……”英纪高声喊到。

校场的风很大,人很静,都在等待这个第一任主帅的名字,会是谁,深得洛风信任。

“清风!”英纪等了半天,往后退一步,把清风推上前来。

一片哗然!

顿时嘈杂起来。

“启禀将军,末将斗胆问一句,此乃何人?就可做我新军主帅。”一个校尉怒气冲冲,满脸不服的问道。

英纪眨了眨眼睛,看了那人半天。

“来人,斩!”英纪冲着卫兵说道。

那人顿时傻了,士兵也是个个目瞪口呆。

“新军军纪第一条,妄议主帅者,斩!”英纪傲然道。

那人扑通跪到,一时间鼻涕眼泪全出来了……

“将军,将军,我错了,我错了,求你饶末将一命,末将知错了…末将效力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将军!”那校尉咚咚咚的磕着头。

清风有些不忍,拉了拉英纪的袖子,想要求情。

英纪扭头一瞪,清风愣住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卫兵毫不留情的拖着那校尉到了一旁,当着众将士的面,人头落地,血溅当场!

一时间,士兵们肃然。

其他将领也都心中凛然。

“新军军纪第二条,临阵退缩者,斩!”

“新军军纪第三条,暗通敌军者,斩!”

“新军军纪第四条,欺压百姓者,斩!”

“新军军纪第五条,将令不遵者,斩!”

英纪一口气说完,扫视一遍军阵,十分满意。

“好了,请主帅训话!”英纪退到一边,给清风让开位置。

清风心中又激动又不安,他知道,洛风是真的想留住他,不然直接给他这样重要的位置……可是……追月一日无信,他就一日无法心安,早就说好的饮马江湖岂不是要负了,这可如何是好。

“嗯……望以后,诸君,功成名就,流芳千古!”清风想了想,说道。

英纪瞪大了眼睛,这讲的什么,主帅就这么讲话?真是……

“全军听令,各营自行操练,散!”英纪挥挥手,大喊道。

天上飘起了小雨,阴云密布。

几个校尉正带着士兵操练。

“哎,吴校尉,下雨了咱还练吗?”一个校尉问着旁边的。

“你说呢?你刚没看明白啊?”吴校尉白了那人一眼。

这校尉想了想,心头一颤,脑海中一个大大的字飞来飞去……

“斩!”

他缩了缩脖子,吆喝着士兵练了起来。

一时间,整个东大营校场上好像新军各营都较上了劲,一个比一个练得狠。

瓢泼大雨也挡不住热火朝天。

连值守的神策军士兵都跑来看热闹。

军帐中。

“昨晚收到消息,前朝铸剑大师张鸦九曾在南境水月湖居住。”英纪吹着手中的热茶,悠悠说道。

“什么?”清风一惊。

“没错,府帅猜测,你曾经遇到的老前辈恐怕就是张鸦九。”英纪说道。

“这……那可查到那剑现在何人手中?”清风追问。

“没有,张鸦九没有门人,也没有徒弟,而且,没有后人……”英纪说道。

这一番话,让清风是当头一棒,他之前还猜测可能是后人想要追回遗物,现在,看来都不是。

“那就是说,查不到了?”清风失望道。

“将军不要太悲观,剑,不是还在你腰间吗?”英纪指了指清风腰间的鸦九剑,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这……说的也是。”清风紧紧握着宝剑。

“我提醒了你一句,此剑,往昔今日,世间只此一把。”英纪幽幽道,看着清风的眼睛。

清风知道英纪的意思。

“追月,前世今生,世间只此一人。”

“好。好好主持军务,我先走了,放心,相信府帅。”英纪笑着说到。

清风点点头。

英纪出帐而去……

第五十章 从此莫入君王池

洛阳府。

北风在府中转悠着,这几天他被安排到天涯阁暂住,洛风整天好吃好喝的招待他,搞得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北风绕来绕去,错综复杂的走廊带着他来到了一处风景格外优美的地方,北风抬头一看:柳苑。

“没想到这洛阳府中还有这样的景色……”北风自言自语道,走进了园中。

绿水石桥,小亭飞鸟,硬生生一片春色,游园必醉,园中人哪知,高墙外,草枯霜满道,云低风穿骨。

“一朝跃出塘石去…”

一声低吟宛如莺啼,传入北风的耳朵。

北风左顾右盼,找寻着,却发现空无一人。

“从此莫入君王池……”

北风寻声走去,绕过小亭,一片金柳映入眼帘,苑中池水清澈,游鱼欢弋……

那柳已露凋敝之相,残叶纷纷。柳下,一豆蔻佳人,静立池边,粉裙染雪,黑发成夜,不知其所思,眼中哀怨如秋,不知其所哀,又有翠山压眉头...

“静女其姝...”北风痴言,脱口而出。

那女子乍闻声响,扭头看来,北风察觉失态,拱手赔礼。

“打扰姑娘,还望恕罪!”北风道。

“也无妨,想来你是爹爹的客人吧。”洛伊笑眼盈盈道。

“噢……原来是小姐,在下失礼了,失礼了。”北风心想原来是洛风的女儿,果不其然,父亲玉树临风,女儿花容月貌。

“不知公子到此,可有什么事情?”洛伊道。

“噢,闲来无事,在府中转转,不曾想转到此处,恰逢小姐在此……”北风解释道。

洛伊看了看北风。

“那没什么事公子请回转,此处乃洛阳府内苑,不该是客人到的地方。”洛伊忽然冷冷道,恍若变了个人一样。

“还请小姐恕罪,在下这就离开。”北风一听这是内苑,不觉有些慌乱,这下洛风要是知道自己闯了内苑还见到了他女儿,不得大发雷霆。想到此处,北风匆匆转身。

刚抬脚,忽然想起什么,犹豫一下。

“深林溪谷有钓者,清河荒流满饿殍。”

北风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去。

洛伊眼中波澜起伏,花容黯然,落叶飞,满头秋意。再看一眼那个身影,早已不见踪影。

……

“燕公子,府帅正在找你!”一个卫兵迎面走来。

“我这就去。”北风点点头,匆匆转向焚天堂。

……

洛风端坐堂内宝座,单手持卷,看的入神。

堂下军中校尉将领一并到齐,似乎有什么大事。

北风站在门外,喘了口气,一看这阵仗,知道有大事。

“你等等,想好再进来。”洛风看到北风来了,指着北风说道。

北风愣了,不知道洛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想了想,不会是知道自己刚刚闯了内苑要发火吧……顿时紧张起来,汗珠四起。

他又看了看,满堂将领,看来应该是军中之事,那又为何询问我,莫不是…

想到这,北风一脚踏了进去,他知道,堂上这个人能做到的不只是帮清风找回追月,更重要的是,他也对自己的过去感兴趣。况且,暂时离开李稷,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啊……

“好,既然你进来了,你来猜猜,找你何事?”洛风轻轻放下书卷,抚案笑道。

“想让我入你军中?只可惜我不过文弱书生,不会武功,从军又有何用。”北风从容道。

众将领一听,这小子如此狂妄,还真看得起自己,不禁纷纷嗤之以鼻。

“哈哈哈哈,我想要的,你刚才不是已经告诉我了。”洛风神秘一笑,望着北风。

北风一顿,脑中飞转。

“府帅是看中我'项上人头',只是我不过一江湖浪子,自由惯了,尚且资历浅薄,怎么能当得起府帅的厚爱?”北风说着说着,先前的心中不安渐渐平息。

此话一出,众将领开始议论纷纷,白眼频出。

“启禀府帅,如此黄口小儿,乳臭未干,怎能在我军中任职?”一个年长的将军站出来,指着北风大声责问道。

“就是,府帅,我神策军尚有封刀将军统帅,战无不胜,何须如此无名之辈!”年轻的将军也开始不平,纷纷抱怨。

一时间,堂内沸沸扬扬,怨气充斥。

洛风收起笑容,静静看着这些将军。

北风看了洛风一眼,遂傲然而立,毫不畏惧。

“说起来,封刀将军自扬州回来就一直没有来见我,闭门不出也有些日子了。”洛风自言自语,也不知道说给谁听。

北风看了洛风一眼,瞬间反应过来,原来,他是连自己的左膀右臂也开始,也开始动摇了……

北风呆了,心中犹如大水决堤般,难以平定,不知道这世上是怎么了,人心如此不堪。看来,四卫的无声叛离让他备受打击,人心最怕一测,这一測,让洛风的心中,少了点什么……

看来封刀也不傻,不像之前耳闻那般有勇无谋,兴许是他感觉到了……

一时的气氛古怪,众将军也都静了下来,也许有聪明人听出了弦外之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北风忽然笑道。

“你笑什么?”洛风问道。

“没什么,想起一句话。”北风道。

“说!”洛风威严道。

恰巧,一阵风穿堂,门扇被吹动。

“一朝跃出塘石去。”北风幽幽道。说罢,转身要走。

洛风沉思片刻,若有所思。

“何人所作?”洛风追问。

“哈哈哈哈。”北风大笑出门去。

……

偏窗外,一个曼妙身影,悄悄离去……

第五十一章 北风初入新军中

青州府历十月初

洛阳府空山军建成,驻扎西大营。各方势力一片哗然。

皇城千秋殿。

李温背对殿门,站在台上。

“空山军……”李温兀自言语。

“洛风此举,连老夫也有些看不透。”袁志抚须道,苍老的脸上眼睛泛着精光,其实他有过一种假设,只是不敢说出来。

“何必看透呢。”李温忽然不阴不阳的说道。

袁志眼神忽变。

……

洛阳西大营,空山军驻地。

帅帐。

洛风一大早就过来视察新军,清风和英纪这些日子可是忙的焦头烂额。

“府帅,新军分为四营,镇南,镇北,镇西,镇东,各营校尉一人,行军司马一人。”英纪汇报道。

“清风将军没有什么要说的吗?”洛风看着清风。

“有消息了吗?”清风一心都是追月的事。

洛风忽然阴沉。

清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一旁的英纪赶紧捅了捅他。

“哦,我认为新军各营应增设监军一职。”清风反应过来,慌忙说道。

英纪一愣,监军?洛阳府历来都是政不涉军,这增设监军,岂不是把那些政客的手伸到了军队里。

洛风饶有趣味的看了一眼清风。

“好,依你所言!”洛风一拍桌子,说道。

英纪观察着洛风,似乎,正和他意……那一抹熟悉的笑,让他不寒而栗,这是怎么了?如果真的增设监军,那么神策军也要大动……话说回来,封刀从扬州回来就让自己替他告了病假,如今闭门不出已久,莫非是早已知道了什么……

“哦对了,我给你们带来了一个人。”洛风神秘兮兮道。

其实英纪和清风都心中了然。

北风走进大帐。

“我就知道。”清风兀自道。

“清风将军,你看他任什么职位比较好?”洛风笑问。

“还是府帅定夺!”清风不敢再冒失了。

“那就做空山军行军司马,兼领监军。”洛风看来早已经想好了,说的很决绝,不容置疑。

二人对视一眼,领命。

洛风大喜,起身而去。

“我也告辞了。”北风眨眨眼,觉得还是让这两人缓一缓,毕竟这个任命,连北风自己都觉得像个玩笑。

北风自己出了营,去了未央客栈。

……

“哟,公子您回来了。”小二瞧见熟客,热情的很。

“我那位兄弟还在吗?”北风打听道。

“哦,他走了,不过还真神了,给你留了封信。”小二边说边往柜台走去。

北风跟上,小二从柜中取出一封信和一个木盒交给北风。

“这是何物?”北风看着那木盒问道。

“不知道,说了,要您自己打开看。”小二耸耸肩,走开了。

北风拿起信,抱起盒子,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下。

缓缓打开信封……

“稷,……”

北风认真读着信,脸色阴晴难定。

良久。

他缓缓折起信。

注视那木盒良久,他思绪万千,想要打开,却又不敢打开。

“公子不打开看看嘛?”小二端来饭菜,顺口问道。

“也罢,不了,君子有素守。多谢你了。”北风叹口气,言语中有些悲伤。

“公子慢用。”

“多谢。”

……

皇城禁军府。

袁志一早就来找高仙,高仙备了酒菜。

“高将军,你可觉得陛下最近有何异样?”袁志想了很久,终于把憋在心里的这个疑问说了出来。

“异样?嗯……让我想想。”高仙认真回忆了一下。

“自空山将军陵回来,老夫就觉得陛下有些不同了,前日我与陛下闲聊,言语中,总觉得陛下变了个人一样。”袁志幽幽道,他总觉得怪怪的。

“是吗?我怎么没发现,只不过陛下倒是没有以往那般贪玩了。”高仙想了想,陛下能有什么异样,他天天守着呢。

“罢了,许是老夫多心了……”袁志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听说洛风建新军,老大人怎么看?”高仙边吃边问。

“洛阳之难,常龙兵临城下,情势可谓是十万火急,本该驰援的四卫兵马却没有如期出现,这其中的变故虽然没有挑明,但是天下人都心知肚明,明里君臣,实则早已分裂。”袁志道。

“这么说,四卫早就不服洛风了?”高仙说道。

“恐怕是,只不过没有合适的机会,而常龙,却刚好给了他们机会,一个拥有叫板洛风的机会。”袁志仔细分析道。

“我听说,四卫如今受常龙之邀,开往夏城十二郡了。”高仙前几日在未央客栈里听人谈论此事。

“没错,周安民,姚文君这些人,岂是能久居人下之人?当年洛老将军还在时,他们不敢有野心,如今新府帅虽然年少有为,却羽翼未丰,最根本的,就是没有兵权,洛阳府重兵全都把持在四卫将军手中,洛风只有两万神策,不仅要防备外患,还要防备内乱,也不过自保有余,如何与那些人斗?”袁志说起这个,可谓是深有体会,自古以来,拥兵自重,迟早出事,就好像拥有名剑,迟早要争锋,纵然你不与人争,也会有人逼着你不得不动手。

权力会让人上瘾失控。

“这么说来,那洛风,也着实不易,以前总见他一身傲气,运筹帷幄,没想到,步履维艰。”高仙忽然有些同情洛风了,不禁唏嘘感慨。

“臣强主弱,洛风走了一步险棋,这盘棋,看清了棋子的黑白,考验了对手的默契。虽然没有动手,其实大家都流血了……”袁志黯然道。

高仙震惊,果然,还是老大人透彻,自己还需刻苦努力啊。

“所以组建新军也是必然。”高仙顺着说道。

“是啊,常龙如果稳住了洛阳四卫,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以他当年的作风,不见棺材是不会落泪的。最坏的结果就是,他们会联手而来,到时候,恐怕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中原必然战火燎原……”袁志每每想到这里,就痛心疾首,自燕王之乱以来,时局动荡,百姓流离失所,朝廷分崩离析,本就如此残破的中原,再也经不起战火了……

“那我们怎么办?难道就这样?”高仙听到这里,一口闷气,自己从军数载,却如守门之犬。心中的抱负无法实现,如今,战火将起,却只能望城兴叹,如何不气?

“我们?呵呵呵,我一把老骨头了,倒是你,自己想想吧。”袁志笑道,拿着筷子指了指高仙。

高仙默默痛饮,想着老大人的话,是啊,大丈夫就该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自己缩在这小小皇城,岂不是虚度青春,父亲尚且战死沙场,自己怎么能如此苟活。

“砰!”高仙猛摔酒杯。

“陛下那边,我来说。”袁志知道他决定了,摆摆手,说道。

“多谢老大人了。”高仙躬身说道。

“何须多言,想当年我与你父亲,亲如手足,同朝为官,本就想治出一个太平盛世,可是天道无常,到如今……唉……去吧,你还年轻,不该困顿于高墙之内。我就在这里,苟活于世吧。”袁志缓缓扶起高仙,满是悲凉。

“老大人放心,有朝一日,会实现的。”

“但愿,老夫还能看到。”袁志苦笑道。

高仙望着眼前这个垂垂老者,不由心酸。

二人开怀畅饮,一老一少,相谈甚欢。

夜幕降临,星汉迢迢。

高仙醉眼朦胧,袁志趴桌酣睡。

“老剑阵中新……”

他喃喃自语,反复念叨,不知是醉话还是呓语……

夜风轻寒,霜露厚重,二人沉沉睡去……

第五十二章 番外——李稷留书

“稷,早年流落市井,浪荡四方,曾行至王母宫,有幸结识宫主,相见甚欢,然,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王母宫遭毒手,门人尽被屠戮,危难之时,宫主托孤于我,属我保你周全,直至青州,稷不敢辜负宫主,一路追随。所幸一路行来,倒也平安,稷,于心可安也。至于君之身世,稷尝有耳闻,宫主曾提起,君生于青州,乃遗腹子,时值燕王之乱,天下动荡,君之父母皆亡于青州,宫主于刀兵之下,带你出逃,一路行至泾州,为苟全于乱世,她创立王母宫,行仁义之事。

后来种种,乃至今日,将军陵那日,当我看到青州知府燕寒之墓时我便已然直觉到,但是又不敢肯定,所以暗自查证,可惜,一应军报皆落洛风之手。后来,我发现燕兄似乎也有所察觉,想来是也调查了一番,若是如此,我便能告诉你,也许,你便是当年燕寒将军之子!忠烈之后!

当然,当年之事甚为古怪,颇多疑点,至于此事,我发觉洛风亦在追查,而君决然入洛阳府,我本极力反对,可转念一想,焉知非福也,遂由你而去。

历经诸事,想来君心智已不同当初,稷万分欣慰,如此,便可安心离去,我知君有凌云之志,稷亦有天降之任,辗转思虑,决心在此,分道扬镳,各行其事。若有一日你我相见,若非敌手,便痛饮一场,不醉不归。若是敌手,不必相惜。

所留盒中,乃稷之身家性命,稷前路艰险,携带不便,还请燕兄代为保管,其中之物,燕兄看与不看,如何处置,皆可自行决定,稷绝不怪罪。但请他日,稷需要之时,燕兄可亲自相送。

长路漫漫,望君珍重!后会有期。”

——————李稷

第五十三章 风寒入心何药医

洛阳府。

“英纪啊,封刀在家呆的也有些日子了吧。”洛风站在堂中,不知道想些什么。

“属下一直忙于军事,也一直没有去看望过。”英纪道。

洛风点点头。

“不如我们今日去看看。”洛风缓缓道。

“是!”英纪猜测着,洛风是不是生气了。

两人策马往东城的封刀府上去了。

……

东城封府。

封刀躺在床上,额上敷着手巾,闭目凝神。

“老爷,洛府帅来了。”下人在门外汇报道。

封刀忽的睁开眼,瞪的老大,发了一会儿呆。

“快请进来。”封刀有些紧张,扯了扯被子,把自己裹严实些。

没一会儿,洛风和英纪被下人带了进来。

“哎哟,封将军,你这是…快快快,躺好,别动!”洛风一脸忧心,见封刀想要起身,急忙上前按住。

“府帅怎么还亲自来了……”封刀声音颤颤巍巍,有气无力。

“你病了这么久,不来看看,不放心啊。”洛风笑到。

封刀心中咯噔一下……

“都是小病,再将养两日就好了,府帅不必担心。”封刀说道。

“是吗?你再不好,我都要准备让你养老了,哈哈哈。”洛风大笑,坐在床边,拍拍封刀的肩膀。

封刀一颤,眼中闪过一丝惊恐。

“末将对不起府帅。”封刀赶紧赔罪。

“好了,今天还有件事问问你。”洛风话锋一转。

“府帅请讲。”封刀知道重点来了,赶紧打起精神,认真听着。

“我准备重组一下神策军,你意下如何?”洛风缓缓起身,幽幽道。

英纪在一旁听得也是一惊,慌忙看向封刀,偷偷摇头。

“末将一月余未理军事,府帅决断即可。”封刀知道,这哪里是来问他意见的。

“好,那不知道封将军何时能返回军中?”洛风没有回头,又问道。

“风寒入骨,军医说恐还需些日子,军中之事,府帅可让英纪代领。”封刀说道。

“也好,将军好好养病,本官,等将军归来……”洛风沉沉道。

“多谢府帅。”封刀心中已经翻江倒海。

洛风点点头,离去。

英纪走了几步,回头看了封刀一眼。

“将军,风寒入骨可治,风寒入心怎么治?”洛风走到门外,忽然站住,想了想,大声问道。

“末将不才,还需一腔热血!”封刀躺在床上,高声道。

洛风一听,略微一愣,大笑不止,英纪一头雾水。

……

“府帅,末将不明白……”走在路上,英纪忍不住问道。

洛风扭头看了英纪一眼,忽的邪魅一笑,没有回答。

英纪见这笑容,不由心中一冷,脑海中似乎有个答案若隐若现,但他又不愿看清。

……

……

西大营空山军。

北风站在校场将台上,看着场中士兵,挥矛操戈,杀伐壮烈,不由得心中也有些澎湃。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北风兀自沉吟。

“想不到燕司马还有这样的雅致。”清风从一旁走来,拍手道。

“将军说笑,只是,触景生情。”北风微微一笑。

“听说洛风今天去看了封刀。”清风小声道,斜眼看了看北风。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派出去的四卫没有回来,同样派出去的还有神策军。”北风意味深长的看了清风一眼。

清风眉头忽皱,陷入沉思。

“你是说……”清风忽的瞪大眼睛,惊讶不已。

“神策回来是回来了,只是,前车之鉴,洛风,恐怕……”北风叹息道,自古伴君如伴虎。

“唉,如此说来,他为何还要用我们两个?”清风不解。

“我想你要做好准备。”北风又重重叹息道。

“什么?”清风有种不祥的预感。

“事到如今,你还不懂吗?”北风真是对这个搭档的情商担忧。

“你快说。”清风焦急道。

“追月若是回来了,你还能走吗?”北风问道。

清风被这一问,问得掉入了心事,愣在原地不知所言。

北风摇摇头,长舒一口气,转身离去。

第五十四章 日暮西山扬州路

就在洛阳府重整军备,组建新军之时,扬州却一片阴沉寂静。

扬州府。

应天阁高耸入云,傲然挺立,默默注视着整座扬州城。

应天扬披头散发的靠坐在阁楼望台上,天边的落日摇摇欲坠,流云穿过,一股寒意。

“穹儿,你看,烈日终衰。”应天扬缓缓说道,就这么几个字,他已经喘起气来。

公子穹默默坐在应天扬身后,他看了看天色,父亲的背影在夕阳下有些凄楚,不由得眼光暗淡,心中悲凉,他知道父亲话中的意思,自洛阳军撤退之后,父亲那根紧绷的弦一下子放松了,整个人也一瞬间苍老不堪。

“老夫都知道,那洛风是与我儿有默契,我儿长大了,聪慧过人,扬州无忧矣……”应天扬沧桑的声音就好像砂石一般摩擦着公子穹的心。

“只是,孩子,如今各方割据,战火纷飞,我扬州,覆巢之下必有累卵之危,扬州富庶,觊觎之人不在少数,你要面对的,也许,是整个天下!唉,只怪你大哥英年早逝,否则,你们兄弟二人,还能有个照应……老夫也就彻底放心了……”晚风吹动老人的乱发,白发丛生,一根一根,有回忆,有思念,有悔恨,还有不舍……

公子穹听得真切,这些年来,父亲头一次与他促膝长谈,不知不觉,早已眼中含泪……

“孩子,卫锦随老夫多年,忠心耿耿,还望你待之如亲。”

“还有,记得你大哥和你母亲,想他们的时候,你不会说话你就去陪陪他们,上柱香。”

“老夫此生,乱世苟全,虽未图天下,却也保一州百姓免于战火,问心无愧也,倒是你,老夫知道我儿是做大事的人,只是,凡事切记三思,以百姓之业为重任。”

应天扬一句一句的交待着,他大概是感觉到自己的时日无多了,满面愁容。

公子穹早已泪流满面。

“哦对了,我书房**奉着两块灵牌,你也要好生供奉。”应天扬突然想起,郑重说道。

公子穹默默点点头。

应天扬闭目沉思,忽而长叹,往事历历在目,这么多年过去了,却依旧堵在心头。他看了看儿子,眼神晃动。

“一将功成……万骨枯!哀哉柳城!”应天扬仰天长啸。

应穹抬头,眉头紧锁。看来,那两块无名灵位与柳城有关系了,这么多年他心中不解,为何供奉无名牌位,今天看来,当年必然发生了非常之事,否则今日,父亲也不会念念不忘,如此伤怀。嗯……这件事,得弄明白,自己从未谋面的大哥是否也和这件事有关尚不可知……

应穹起身,走上前,给应天扬披了一件厚衣服,转身离开。

……

今秋高阁窗帷破,俯首万家灯火,街市如川,纵横阡陌,人向炊烟鸟入泽,好一番清平家国。

记取昔年雪染刀,抬眼千军看过,抚须一笑,四马并驰,飞过燕山斩王侯,谁敢阻阎王驾到!

…………

一日后

扬州府议事堂。

应穹泪痕未消,稳坐帅位,召八营将校,各地郡守。

卫锦在侧,应穹手书,他代为宣读。

“自洛阳兵退,扬州百姓方可喘息,民心初稳。此役,虽无大动干戈,正面交锋,却也显我军诸多不足,久疏战阵,未战先怯,若非老帅一箭定军心,恐扬州不复,故而,本帅决心,革除旧弊,富民强军,自今日起,颁招贤令,四海之内,唯才是用。发募兵告示,凡满而立之年者,每户一人。扬州各郡县,加征一年赋税,五日交齐,不得延误!”卫锦念完,把应穹手书递给小吏,传发各郡。

应穹依旧一身黑纱长袍,轻摇折扇,笑意浅浅,看过诸将。

堂中所有的文臣武将,纷纷私语。这说好的改革招兵征税干什么……这分明是在整军备战。

“下官斗胆,敢问公子,这是要与何人开战?”芜湖郡守韩楚飞问道。

公子穹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青年人,不由得点点头。

“西征!”卫锦替应穹回答道。

满堂皆惊!

一时间众人跪拜,纷纷谏言不可西征,各式各样的陈词滥调让公子穹放下了折扇,满眼失望。他提笔疾书……

“咳咳,既然诸位爱卿不同意,那就罢了,散了吧……”卫锦念罢,看了看众人。

众官员纷纷长出一口气,放心退去。

卫锦快步上前。

“韩郡守,留步!”卫锦凑到韩楚飞耳边低语。

韩楚飞一惊,停下回望。

应穹正看着他,满意的笑着……

韩楚飞心中顿时大浪滔天,他既惊讶又大喜,他知道,他的路……来了……

第五十五章 位卑未敢忘忧国

扬州府应穹书房。

卫锦在一旁站着,应穹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文弱书生,金相玉质,龙姿凤章,颇有风范。

应穹满意的点点头,转身坐下。

“今日满堂文武,唯有韩郡守不谏言,是何道理?”卫锦问道。

“下官不敢,只是下官知道,府帅与洛阳必有一战。”韩楚飞恭敬道。

“哦?说来听听!”卫锦惊讶道。

应穹也更是喜上眉梢,自己手下有这样的聪慧之人实在是幸运。

“回府帅,下官也是猜测,自从洛阳军围城不攻,下官便推断洛风并非是想要攻下扬州,之后听说常龙兵临洛阳,洛阳四卫隔岸观火,下官也才明白过来,那洛阳府,如今已是外强中干,强弩之末了。此时,乃是天赐良机,怎可放过?”韩楚飞把自己心中所想通通说了出来。

卫锦听罢,不由赞叹,看向应穹。

应穹满眼赞许,微微点头。

“韩郡守果然聪慧,可是如今众人皆反对,你以为当如何?”卫锦又问道。

韩楚飞眉头一皱,略微思索。

“下官愚见,铁腕治军!”韩楚飞知道,扬州多年未经战事,所有人都习惯了太平,官员也都一个个没了先辈们的铁骨铮铮,贪生畏死,如此形势下,只有铁腕方可服众。

“嗯……”卫锦也点头同意韩楚飞所说,他知道,这些腐儒你不拿着刀逼他们一把,他们绝不可能给你卖力气。

应穹给卫锦使了个眼色,卫锦心领神会。

“韩郡守先回馆驿待命吧。”卫锦笑着说道。

“下官告退。”韩楚飞心中一阵悸动,抑制不住的热血上涌。

卫锦送走了韩楚飞,又领了应穹的手令派人前往扬州八营驻地传令。

回馆驿的路上,韩楚飞看了看天空,他自考取功名以来,任芜湖郡守已有三年,芜湖在他的治理下也算是一片升平。

只是如此乱世,怎能偏安一隅,大丈夫当心怀天下,心忧家国。每每想到这里,韩楚飞总是有一种壮志难酬的酸楚,积压心底许久。

可是今日,机会来了,得知公子志在天下,自己也算是有了用武之地,这次,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了。

韩楚飞暗暗下定决心。行路间,一处酒楼映入眼帘,他驻足,静静看了一眼,突然而来的恍惚。

门柱漆破,匾斜窗残……

韩楚飞缓缓走近,偏头看了看,依稀三个字,映入眼帘:暗香楼!

一队巡城的士兵恰巧走来,韩楚飞收起心思,快步离去了。

……

夜色深深,扬州城却灯火如昼,街市人流不息,城内青楼梦好,歌坊情深,楼船画舫上,风流公子,翩翩美人,凭栏相拥,比肩远望,吟一曲风雅,酌一杯淡酒。

再看那栏内,杂耍逗趣,说书人欢乐悲喜,一个个农夫书生,偏偏被这俗世繁华吸引……

亦或有游人提灯,石桥静立,看水中冰轮,想人间纷扰,皆在此刻,化作长风……

……

应天阁上。

应天扬看着这斑斓美丽的扬州城,不知不觉老泪纵横。他竟有些不舍……

……

议事堂中。

空无一人,唯有烛火跳动,应穹默默站在桌前,写着明天要宣读的军令。

月华流入,夜风似妖,桌上刚刚写好的一纸文书轻轻飘落……

应穹放下笔,披了件衣服,走到门前。

万古长夜,轻云流去,唯有皓月一轮,不死不休。

“公子,太晚了,快歇息吧。”卫锦从一旁的椅子上惊醒,打着呵欠,看应穹望月,喊到。

应穹徐徐转身,似有心事般,冲卫锦点点头,走去了卧房……

卫锦睡眼朦胧,看见地上的纸,赶紧捡起来,见墨迹未干,小心吹了吹……

忽然,他注意到一句话…顿时目瞪口呆。

致读者书

成书已有半月之余,本无心插柳,却不想柳渐成荫,承蒙诸君之所爱,不敢懈怠,然正业不敢误,诸君亦不能负,故此书,虽无日更五千之心力,却有静水流深之决心,承蒙诸位不弃,余亦尽力成章,不求闻达,只求诸君读时,能亦悲亦喜,有所感悟,有所心得,不敢当人生之明灯,愿能博诸君之欢颜,此书,便得偿所愿矣!

再次致歉,还望不弃。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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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将军未挂封侯印

青州府历十月中旬。

扬州府。

议事堂。

扬州六十四郡的郡守齐聚一堂,八营将校披甲而立。

应穹稳坐帅位,卫锦手中拿着那张文书,心中难以平静。

“我意西征,兹事体大,望诸君齐心协力,筹备战事,不得有误。”卫锦先念了一段,然后看了看众人的表情。

将军们一个个是喜上眉梢,摩拳擦掌,终于有了建功立业的机会。可是那些郡守们却一个个面露难色。

“命芜湖郡守,韩楚飞任大都督,总管扬州兵马,统筹战事,任卫锦为副都督,负责后勤粮草,全力协助。”卫锦又顿了顿,观察众人反应。

“裁撤扬州八营为四营,组建新军。”卫锦念完,堂下炸了锅。

“下官觉得裁撤八营不妥,府帅既要西征,为何还要自剪羽翼?”潭州郡守说道。

“此时裁军,如何安置?”

“臣以为此时不宜西征,风波刚过,百姓好不容易松口气,人心惶惶。”

“西征劳民伤财,恐非百姓所愿。”

“臣附议!”

“臣等附议!”

一时间,郡守们纷纷各执一词,总之就是反对西征。

韩楚飞没有说话,默默站着。

应穹冷冷一笑,看着这些个胸无大志迂腐不堪的郡守,他知道,这些人是怕西征伤了他们的利益。自古江南豪门世族擅权,已经成了尾大不掉之势,这些郡守大多都是豪门世家子弟门人。

应穹缓缓起身,抄起桌上的金刀,睥睨众人,顿时所有人都不敢言语,静静看着。应穹走到韩楚飞面前,把金刀递给他。

韩楚飞慌忙接刀。

应穹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下让所有郡守都看了个明白。

“各位,若是还有什么不妥只管进言。”卫锦笑着说到。

众臣纷纷摇头,大家都清楚,再说,恐怕脑袋要搬家了。

“既然如此,散吧,下去准备,各位郡守记得把粮草如期备好。”卫锦满意的笑了笑。

众人纷纷告退。

韩楚飞手握金刀,没有走。

“大都督还有何事?”卫锦问道。

“哦,这刀……”韩楚飞总感觉这刀有些不一样。

“此刀乃是扬州府镇州之物,历代所传,是扬州历任府帅之信物,奉此刀者,号令扬州。”卫锦解释道。

应穹轻摇折扇,往日模样乍现,公子如玉,眉眼弯弯。

“原来如此,末将定不负公子信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韩楚飞瞬间感激涕零。

应穹点点头,安然一笑。

“大都督,看你的了,你是聪明人,想来也知道此战为何,老夫就不多说了,想我扬州可偏安一时,又怎么能偏安一世呢……”卫锦叹息道。

“老总管放心,我心里都清楚,公子之心,末将懂!”韩楚飞看了一眼应穹,眼中闪烁着希望和热血。

……

扬州城馆驿。

门窗紧闭,两个望风的不停的左顾右盼,十分警惕。

屋内。

“赵大人,你说我们怎么办?”潭州郡守钱鹄说道。

“依我看,这小公子是太年轻,不懂事。”江州郡守孙冉犹豫半天,说道。

“不能让他这么胡闹,扬州如今一片盛世光景,不能让他毁了!”泰州郡守李徽愤然道。

丰州郡守赵曷沉思良久。他觉得这突然西征,恐怕另有隐情,只是一时半会他还想不到。

“你们能不能安静一会儿,装什么,大家都是明白人,你们不过是为了自家那些良田豪宅金银珠宝罢了。”赵曷拍了拍茶案,怒道。

三人皆被说中了心事,不在言语。

“让我说,我们只要不给他粮草,他就没办法出兵!”钱鹄说道。

“对对对,钱大人说得对。”李徽和孙冉纷纷附和。

赵曷意味深长的看了三人一会儿。

“那好,就这么办,就说时值暮秋,百姓家中没有存粮,所以无法征够军粮。”赵曷奸笑道。

“好。”三人异口同声。

……

扬州将军府书房。

应穹站在地图前,推演着战事。

“公子,你说那些人真的会违抗军令吗?”卫锦担心那些郡守会耍滑头。

应穹苦笑,摇摇头。

“唉,希望公子的用意,韩大都督都能明白。”卫锦端来一杯茶,递给应穹。

……

得了军令,又拿了金刀的韩楚飞没有回馆驿,当即策马前往八营驻地,扬州城西,距离扬州城一百里的宣州城。

宣州城距离他的芜湖郡大约八百里。

芜湖郡刚好在洛阳府和扬州府的边界。

一路飞驰,韩楚飞意气风发,就好像当年高中状元,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不一样的是,此时是秋风万里,不过那也无妨。

……

几个时辰,韩楚飞策马来到宣城城门。

巡逻的卫兵一拥而上。

“何人擅闯军城?”守兵询问。

韩楚飞坐于马上,高高举起金刀。

那卫兵先是一愣,待看清之后,慌忙转身跑去。

“快开城门!快开城门!”

韩楚飞纵马入城。

“命所有将领校场整军!本都督随后就到。”韩楚飞冲守城的军士喊到。

那军士把都督两个字听了个真切,撒腿就跑。

韩楚飞到了城中的都督府,驻马看了看,心中豪气万丈。

宣州自前朝以来,就是一座军城,城中驻军,城外军屯,东西南北四座校场,日日操练不停。

城中设有都督府,原是宣州都督府,燕王之乱中期,国境西南的南诏国也举兵响应,南诏大军主帅异度领兵三万,于蜀中大破前朝剑南节度使,朝堂震动,内忧外患之下,于宣州设宣州都督府,调任刚刚从伊阙关回来的应天扬任大都督,应对西南战事。

如今,韩楚飞站在这座都督府前,不禁心中感慨万千。

前尘往事如云烟……

韩楚飞下马走进府中。

“参见大都督!”府中所有人纷纷行军礼。

韩楚飞走入正堂,堂中挂着几副画像,一一看过,原来是历任的宣州都督。几年间,王朝兴衰,宣州都督府也时而起用,时而闲置,每次起用,都有新任的都督坐镇此处,但是江山残破,历任宣州都督皆战死,如今还活着的,只有应天扬一人了。

韩楚飞心中震荡,先辈如此,我辈该当如何?

他深深鞠了一躬,良久未起。

再细听,也知男儿有泪!

卫兵一阵小跑而来。

“启禀大都督,各营整军完毕,请大都督移步西校场!”

韩楚飞摆摆手,偷偷拭去泪水,起身快步出府。

那卫兵察觉主帅异样,不禁奇怪。

正欲离开,不由得回来看了一眼正堂。

墙上五副画像早已泛黄……

斑驳中依稀可见,第五副画像。

题词:

江山凋敝风雨飘,扬鞭催马霜满袍。

将军未挂封侯印,腰下常悬带血刀!

…………二十年暮秋书于剑南道

——韩步玄

第五十七章 男儿有泪不轻弹

秋意浓,好一番人间寒凉,薄云游曵,檐角飞鸟惊走,人蹙眉,鼓乐凄楚,酒盏空望苍天……

洛阳皇城千秋殿。

李温半醉半醒,口中支支吾吾,哼着乐坊旧调……

舞女们身姿曼妙,若风中之弱柳,月下之轻云。

“空谈朝与夕,闲情日复日,千秋万岁殿,仓皇有谁知?潼关热血尽,白头故人辞,四夷欺我弱,将军用意气……”李温端着酒杯,洋洋洒洒,洒脱挥毫,写在殿门之上。

兀自看了看,一声长啸,弃笔而去。

宫人惊惧,纷纷跪下。

老尚书袁志拄着拐杖,缓缓走来。

“发生何事?”袁志见宫人跪倒在地,惶恐不安的样子,以为出了什么事,急急问道。

“老大人,陛下今日不知怎的了,昨夜彻夜未眠看灯下执卷,今日便这般……”宫人颤颤巍巍的回答道。

袁志抚须想了想,抬头正巧看见殿门上墨迹未干,缓缓走近……

“陛下昨夜看的什么?”袁志大概知道了什么,扭头问道。

“小奴不知啊……”

“唉!”袁志重重一声哀叹,拄扙离去。

宫人们面面相觑……

宫内长道,高墙相依。

李温一步一步慢慢走着,伸手从墙上划过。

头上是一道窄窄的天空。

“陛下啊!”袁志气喘吁吁的喊到。

李温没有理会,只管呆呆走着……

“陛下啊,这是何苦呢……天气凉,快回去吧……”袁志追在身后。

“回去?朕还能回哪里呢?”李温忽然惆怅道。

“陛下,老臣知道陛下之心,可是,没有人能逆天改命啊,一切皆是注定。还望陛下珍重身体,也算是不负先帝之心意。”袁志知道,眼前这个小天子,已经知道了他们瞒了这么多年的前朝旧事了。

“将军死战,文臣尽忠……潼关!柳城!长安!剑阁!燕城!洞庭!哪一个不是为国而去的忠魂?哪一个不是尽忠先帝的英烈?他们哪一个负了先帝?而今,负了先帝的,只有朕!是朕!”李温顿足捶胸,痛苦不已,字字诛心。

“陛下,国之不国,非陛下之罪也!”袁志扔掉拐杖,扑通跪下,老泪纵横。

“朕负了忠魂,负了先帝,负了天下!他们所愿的山河,如今,依旧四分五裂,内忧外患……朕,又何用!欸!”李温一拳砸在墙上,无奈至极。

君臣二人相对,窄窄的天空,飘起了绵绵秋雨……

李温浑身湿透,在雨中,迈开了步子……

急忙赶来的高仙匆匆扶起袁志,准备去给天子遮雨,却被袁志一把抓住。

水汽朦胧中,那个晃晃悠悠的背影,一步,两步,三步……

……

洛阳府。

天涯阁上。

洛风煮着茶,妻儿相伴,坐看云雨……

“夫人,你看,细雨绵绵,天地朦胧,如此良辰,不知有多少家,如我们这般……”洛风品着热茶,看着外面一片朦胧,不禁感叹道。

柳时月也扭头看着雨景……

“爹,是不是只有雨后初晴,方能彩练当空?”洛伊依偎在柳时月的怀中,弱弱问道。

洛风闻言一怔,慢慢放下了嘴边的茶杯。

“也许吧……”柳时月眼中充满哀怨,不知道是在回答洛风的问题,还是在回答洛伊的问题。

……

洛风默默起身,立在望台,放眼洛阳……

巍巍宫城在雨中若隐若现。

“你是不是在找人,或许,也能让爹给你帮忙。”柳时月端起一杯茶,走到洛风身边。

“哦?说起来,岳父最近如何?也有几年未见了。”洛风轻声道。

“爹自从解甲归田,就浪迹江湖,来去无踪,近日,来信说,他在扬州城逍遥呢。”柳时月眉眼如水,柔声说道。

“好,那就麻烦夫人操心了。帮我找一个名叫追月的女子,可以清风二字为凭证。”洛风道。

“好,我这就去给爹回信。”

……

“报,封将军求见!”卫兵在门外通报道。

柳时月知道洛风要谈公事了,便拉着洛伊回了楚云阁。

洛风冲卫兵点点头。

没一会儿,封刀一身戎装,浑身湿漉漉的进来了。

“将军病好了?”洛风不阴不阳的问道。

“已无大碍,特来复命。”封刀有些内疚。

“现在来复命,将军不觉得晚了些吗?”洛风讥讽道。

“属下知罪,还请府帅责罚。”

“罢了罢了……”洛风心想,再把你打的卧床不起了谁来领军。

“府帅上次说要改军制,末将特来请命。”

“你不用请,这就是你的事,神策军各营设监军一人,帅帐设行军司马一人,你自己看着办吧。”洛风幽幽道。

“是,只是这人选……”封刀试探问道。

洛风猛地回头,邪魅一笑。

封刀心中凛然,明白了。

“末将这就回去,主持军务。”封刀匆匆告退。

“秋雨寒气深,将军还是要谨防风寒呐……”洛风道。

“多谢……府帅好意。”封刀忽的止步,没有转身,一脸失望……

正巧英纪走来,看见门口的封刀,大喜。

“呀,老封,你好了?太好了,总算能让我轻松一下了。”英纪一把抱住封刀,高兴的不得了。

封刀苦笑。

“好了好了,我还有军务,先回东大营去了,闲了再说。”封刀看着眼前的英纪,五味杂陈的说道。

“好,外面雨大,喏,我的伞你且拿去用。大病初愈,别再染上风寒。”英纪一股脑儿把手中的伞塞给封刀。

封刀握着伞,不知所言,只能点点头,匆匆离去。

洛风静静看着门外的二人……

忽然心中一阵绞痛。

英纪走了进来。

“府帅,你让我选的人都选好了,是做什么用?”英纪还沉浸在刚才的喜悦之中,一脸欢喜道。

洛风一时间竟然有些茫然,缓缓坐下。

窗外雨潺潺……

洛风呆坐许久,望着小火炉……

茶水沸腾。

终于,他摆摆手。

“罢了,让他们散了吧!”洛风长叹。

英纪茫然,这不是逗我玩呢吗?好不容易把人选好了现在又不用了……

就在洛风说完。

躲在门外的封刀,瞬间泪水决堤,一涌而出。拿着伞,匆匆跑下了楼梯。

第五十八章 沙场秋点兵

扬州宣城。

西校场。

八营子弟列阵,将校台下听命。

韩楚飞高立将台,一身盔甲,寒光熠熠。腰悬金刀,手执军令。

“众将士听令,奉府帅之命,从今日起,整编八营,组建新军!全军上下,凡二十以下,六十以上者,解甲归田,籍入军屯。其余人等,新编成军,不得有误!”韩楚飞念的振振有词。

底下士兵议论纷纷。

“二十以下,六十以上者,自行前往东校场,主簿与军屯官会自行安排,其余人等,千人一阵,所有将校,开始整军!”韩楚飞命令道。

底下的一众将领都一阵犹豫,一动不动。

韩楚飞心知,多年来,扬州的兵马已经被世族操控,成为了看家护院保护利益的私兵,这些将校中,多半是世族子弟,自己若是不来点猛药,恐怕难以治这重疾。

“来人,全部拿下!”韩楚飞对自己从扬州城中带来的卫队喊到。

两队手执大刀的士兵从校场两侧飞飞奔而出,瞬间把这几十将校通通按倒。

士兵们惊呆了,一个个呆若木鸡,被这个新来的都督吓懵了,人人自危。

“违抗军令,按律当斩!”韩楚飞冷冷道。

“我呸!你算什么东西!你敢动老子试试?”一个中年将领破口大骂,自己当了几年兵了,家中乃是江南望族,当初连应天扬都要敬畏三分。

“就是,你敢杀我们?我告诉你,你这是在给小公子找麻烦你知道吗?”

“识相的,赶紧给爷爷们道个歉,否则别怪我没提醒你。”

一人开口,剩下的也壮了胆子,跟着吵吵起来。

韩楚飞不由冷笑,可怜虫们,老子早就看不惯你们了,今天就算府帅不同意,你们以为本都督就不杀你们了吗?幼稚,国之积弊,全在尔等。

“都骂够了吗?”韩楚飞抬眼看了看太阳,阴阳怪气的说道。

这些将领看情况不对,又开始吵吵要见老府帅。

“真不让人省心……唉……”韩楚飞叹口气。

他高高举起金刀。

“奉府帅令,尔等违抗军令,罪不可赦,斩首示众!”韩楚飞大喝,卫队毫不留情的举起了大刀。

韩楚飞一挥手,人头滚落……

校场中的士兵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有的都吓得捂起了眼睛,瑟瑟发抖。

年纪稍大的,也都目瞪口呆,从军多年,从没见过今日之景象。

“大都督,把将校都斩完了该怎么整军备战……”一旁的小将弱弱问道。

韩楚飞侧目而视。

“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将扑通跪下。

“末将知错了,大都督饶命。”年轻人惶恐不已。

“你知道答非所问什么罪过吗?那可是贻误军机啊……”韩楚飞假装思索,幽幽说道。

“回大都督,末将王予,原是丰州营的校尉,后来被安排到此做校场守卫……”王予惶恐道。

“这是什么安排?堂堂一营校尉,做戍卒是何道理?”韩楚飞心中暗暗叹息,他知道,十有八九,定然是受了排挤。

“回大都督,一言难尽……”王予言语中透漏着失望。

“你起来吧。本都督任你为昭武校尉,从事新军。”韩楚飞拉起王予,正声道。

王予听后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愣了半天才点点头。

“多谢大都督,末将必鞠躬尽瘁。”王予没想到自己还有这样的造化,不由得对这位年轻的大都督心怀感激。

“好了,新军以千人为一队,设领军一人,五千人为一营,设校尉一人。就由你督办此事。所有将领,统一遴选,然后本都督会亲自检阅。”韩楚飞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想要考验考验他,若是他能办好,则可堪大任。

“末将定不负都督所托。”王予郑重说道,领命而去。

韩楚飞看见台下一片凄惨,不由得心中恶寒,毕竟从未见过人头落地的景象,若不是他强撑着,早就吐了出来。

“来人来人,速速清扫干净!”韩楚飞赶紧招呼士兵,否则自己就要丢人了。

说罢,他感觉胃中翻江倒海,慌忙往军帐跑去……

“都督这是怎么了?”一个士兵奇怪道。

“嗨,你没看,这书生都督又没上过战场,头一回见这杀头,能不有点反应吗。”

“哦,哎,你说都督怎么这么厉害,把这些公子哥全给剁了,他不怕那些当官的报复啊……”

“你瞎说啥,没瞅见那金刀吗?”

“我看够呛。”

“行了,赶紧干活。”

两个士兵边抬着尸体边议论道。

……

宣州城一时间大变天,自然逃不过世族的眼线,就在整军之际,一匹快马飞奔往扬州城。

……

大约晌午时分。

军帐中。

“启禀大都督,除去老弱病残,新军整编……两万人,分十队四营,同时遴选出数十人帐前听用。”王予向韩楚飞复命道。

“什么?怎么才两万人??”韩楚飞听到才两万人,大大出乎意料,不由大声问道。

“大都督,你也知道,八营中……吃空饷的也有不少……”王予支吾道。

韩楚飞听他这么一说,也算是反应过来,也是,这么多年不打仗了,当然有人趁机吃空饷,罢了,两万就两万,总比没有好。

王予也是无奈,就算矮子里面排将军满打满算能有两万已经不错了……

韩楚飞叹口气,想我堂堂扬州八城六十四郡,可战之兵只有区区两万,这要是传出去,谁信呐!

“申军屯,成主簿,你们这边如何?”韩楚飞问道。

“回大都督,已经编好军户,分遣到各屯了。”军屯官申炎答道。

主簿成施用点点头,附和到。

“好,大事已定。成主簿,你去督办粮草之事,申军屯,你负责清点军粮器械。”韩楚飞想了想,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粮草万万不能忽视。

这二人不敢怠慢,早早就听说了当场斩将之事,哪里还敢迟缓。

“大都督,末将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王予憋了半天,思虑再三,还是觉得不能不说。

“说罢。”韩楚飞坐下,心中甚悦。

“大都督斩了那些公子哥,又重整新军,府中有些人恐怕不会善罢甘休。”王予想起自己被这些人排挤的经历,不由得有些担心。

“无妨,他们敢动,我还能杀!非重症不下猛药,若是不让他们清醒清醒,还真不知道扬州是谁说了算。以为公子新继,就能任人摆布?妄想!”韩楚飞愤愤道。

王予凛然,觉得自己瞎担心了,有如此决绝之都督,自己还多想什么……

“是末将多心了,末将告退。”王予此刻,已经彻底安心。

“去吧,加紧操练新军,选出来的那些人全部任领军,日后,战功卓著者,我再量才而用。”韩楚飞想了想,是骡子是马还得拉出来溜溜才知道。

“遵命!”王予领命,转身出了军帐。

打发走几人,韩楚飞松口气,坐下来,煮了杯茶,自作消遣。

想到今天一下把那些世族得罪完了,他就头疼,倒也不是怕他们,只是恐怕他们会为难公子,亦或待自己出兵之时,耍幺蛾子,那就麻烦了……

韩楚飞喝了口茶,在帐中踱步,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有备无患,得早作准备,以防万一,这些家伙硬的不行,玩起阴的那可是得心应手。

实在不行,恐怕只有快刀斩乱麻,以力破巧,正好,拿他们给新军练练手,也可以震慑扬州,一举两得。

……

扬州城扬州府。

卫锦拿着刚刚收到的军报,递给应穹。

应穹十分满意,不由对这个韩楚飞刮目相看,没想到此人有如此之手段,小小书生,如此魄力,可堪大用。

转而一想,公子穹又皱起眉头,这样一来,又给自己出了个难题,就是如何应对那些人。

应穹走到书房,提笔疾书,递给卫锦。

卫锦看完,原来是让已经去监视各地郡守,顺便查查这个韩楚飞的身世。

卫锦知道,一场剧变,即将开始……

他烧掉那张纸,匆匆离去……

扬州城馆驿。

聚齐了六十四郡的郡守,就在今日上午,他们得到了韩楚飞怒斩将的消息,一时震动。

“诸位,这是赤裸裸的挑衅,我们要府帅给我们一个说法。”丰州郡守赵曷振臂一挥,大声道。

顿时群情激愤,怒火冲天,从馆驿一涌而出,气势汹汹,往扬州府冲去。

远远的,卫锦布置的暗哨看见有了动静,飞马绕道回去报信。

……

“公子,公子,他们快来了。”卫锦接到线报,匆匆闯入书房,焦急道。

应穹闻言,不由心中一紧,暗暗思索一阵,一拍桌子,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公子,城内守军不多,恐他们做了准备啊……”卫锦害怕这些人暗中布置了人手。

应穹闻言大笑,摇摇头,拿起扇子,轻轻一指,往议事堂去了。

卫锦虽然知道公子聪慧,必然有办法应对,只是怒火之下,若是万一……实在难以放心,他招手叫来了亲兵,耳语一番,命他速去宣州求援。

……

没过一会儿,一群官员吵嚷着闯进府内。

“府帅在哪儿?我们要见府帅!”泰州郡守李徽高喊道。

众人站在院中,齐齐喊到。

应穹闻讯,缓缓走出……面若冰霜,身带秋寒……冷眸如星,直射众人!

“我等见过府帅,想必府帅已经知晓我等来意,下官就不绕弯子了,请府帅给我等一个交代!”赵曷虽然一口一个府帅,一口一个下官,却昂首挺胸,君臣之礼荡然无存。

“放肆!”卫锦怒喝道。

应穹却微微一笑,拦住卫锦。

他给这些人深深鞠了一躬,而后递给卫锦一张纸条。

卫锦不明所以,只好接过。

“各位大人稍安勿躁,本帅已命人前去捉拿韩楚飞!”

卫锦念完,奇怪的看了应穹一眼。

“好,我们就在这等着!”江州郡守孙冉狠狠道。

赵曷却皱起了眉头,他那般信任怎么会真的捉拿韩楚飞,恐怕要捉拿的,是我们啊……不行,得想办法。

赵曷捅了捅李徽,耳语一番,李徽惊恐之色骤然而生,慌忙离去。

赵曷看着应穹,心想,怪不得我们了……

应穹也察觉道,冲着赵曷浅笑。

四方院中,一时沉静,静的大家都听得到风声……

卫锦紧紧攥着拳头,他知道这是在比速度了,若是从宣州调兵,即便急行军,恐怕傍晚才能抵达。他们一定会从离扬州最近的泰州,丰州调兵,再从江州走水路,如此一来,最快,也大约傍晚可到。

应穹的手心里,已经全是汗水。

……

院中回廊栏杆上,落了几只家雀……

第五十九章 收拾旧山河

热闹的扬州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扬州府内却剑拔弩张。

公子穹似乎毫不在意。卫锦心忧如焚,希望宣州兵马能及时赶到,否则一旦世族私兵控制了扬州城,那可就危险了,他们肯定会趁机逼公子退位的……到那时,洛阳府必定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公子……”卫锦小声道。

应穹拍拍卫锦的肩膀让他放下心。

卫锦看公子穹胸有成竹,自信满满,不由得有些不解,却又十分欣慰,这一份自信,恍若当年的老大人……

应天阁上。

木架上的烛火摇曳,应天扬披着厚厚的毯子斜倚望台,看着院中的逼宫之势,又看着自己的儿子镇定自若,不由得心中悬石落下。他知道,儿子长大了……

架上的烛火渐渐暗淡……

……

丰州郡守赵曷思来想去觉得事有不妥,他看着应穹笑容满面,总觉得心中一阵恶寒。

“你快去派人看看我们的人到哪了。”赵曷对钱鹄说道。

钱鹄点点头,从人群中偷偷溜走。

卫锦自然注意到了,刚要前去截住,不想应穹一把拽住袖口,摇摇头。

“公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卫锦终于忍不住了,苦苦说道。

……

晚霞红透,人马初歇。

钱鹄挤过人群溜到赵曷身边,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咱们的人已经登船,四郡共计一万人,大约再过三个时辰,便可抵达。”钱鹄得意道。

赵曷想了想,三个时辰,岂不是要天黑了,若是应穹也做了准备,恐怕那时候也该到了,这样一来,是要难免一战了。

“你们去以扬州府的名义宣布全城戒严,所有人等不得外出。”赵曷思虑再三,觉得若是真打起来,还是不要伤及百姓的好。他看了看孙冉,又扭头看了看李徽。

“这……恐怕我们办不到,守城的是应穹的亲卫。”李徽面露难色,悠悠道。

“为何戒严?这不是给他们方便吗?我说赵大人,你我既然选择了这一步,你还顾虑那么多做什么?莫不是在给自己留后路?”江州郡守

孙冉厉声质问道。

这话瞬间让众人都把目光聚集在了赵曷身上。

钱鹄和李徽也是一脸质疑的表情,心想这家伙该不会出卖他们吧。

赵曷见势不妙,一拍脑袋,长叹一声。

“嗨呀,诸位,事已至此,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何必再窝里斗呢?”

“赵大人明知道我军的战力远不如新军,这座城,是我们取胜的唯一筹码,你要戒严,这是到底在帮谁啊……嗯?”孙冉顿时露出了无赖模样,一句话问的赵曷如芒刺在背。

“孙大人,听我一言,百姓乃国之根本,万不可伤,若是我等失了民心,便是得了这扬州又有何用?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赵曷两手一摊,大声解释道。

“哼!我看你分明是怕了!”孙冉怒怼赵曷,气的赵曷一甩手,索性不理会他了。

李徽和钱鹄一声不吭的看着二人,心中也开始打起了算盘,他们都清楚,毕竟都是世族子弟,读过书的,这点道理他们还是懂的。

卫锦和应穹倒也是看了一番热闹。

“哼,这些个腐儒纨绔,果然是是些难成大事的庸才!”卫锦一脸不屑,这还没动真格的呢自己人倒是先掐了起来,真是一群废物。

公子穹坐在堂前的台阶上,看热闹一般,竟然还看的津津有味。

就在众人各怀心思的时候,府门内冲进来一小兵。

“报……大都督率宣州兵马两万已经入城,下令全城戒严了。”

群臣一听,顿时惊呆,有些人瞬间晕厥。

赵曷更是心惊,不可能啊,怎么来的如此之快,就算是骑兵加急,也不至于啊。

赵曷不解,惊恐中,忽然瞥见公子穹正看着他,冷笑!他顿时惊觉,莫非……是这小公子早已料到?若真是如此,自己还真是小看了他。事到如今,恐怕扬州要变天了,是彻底的天翻地覆,如此看来,这次是要将扬州世族连根拔起啊……

眼前的小公子此刻在赵曷眼中,宛如死神……这个文质彬彬的后辈,居然心思如此之深。

赵曷终于仰天叹息一声,面如死灰,上前一步。

“是我等输了,还望小公子放过无辜将士,所有罪责,我等来承担。”赵曷躬身失落道。

“赵大人!不曾想你如此软弱,不过区区一个文弱小儿,我等皆为江南望族,名门世家,在扬州已有百年根基,我就不信,他能奈我何?”孙冉怒喝。

应穹起身,拍拍屁股,忽然没了大家公子的风范,倒似那泼皮一般,绕着赵曷走了一圈,饶有趣味的看着眼前这个俯身在自己面前的中年人。

“公子……”卫锦想要开口,公子穹却一抬手,卫锦只好闭嘴。

良久,应穹忽然伸手去扶赵曷。赵曷一惊,这是做甚?心中不解,战战兢兢的直起身子。

应穹拍了拍他,转身走到台阶上。

恰巧此时,一队披坚执锐的士兵鱼贯而入,把那些郡守团团围住,刀兵相向。

这些人哪里见过这阵仗,顿时纷纷两腿发软,瘫倒在地上,痛哭求饶,一个个丑态百出。

“起来,都起来!你们这群懦夫,真是家门之辱!”孙冉转身怒骂,几近发狂。

钱鹄和李徽都缄口不言,依旧冷眼旁观。

“末将来迟,公子受惊了!”韩楚飞快步走来,单膝跪地道。

公子穹点点头。

“嗨呀,大都督真是来的及时,快起来快起来。”卫锦总算放心,大喜道。

“总管言重了,剩下的事,就交给末将吧。”韩楚飞正声道。

“好好好。”卫锦连声叫好。

韩楚飞一点头,战袍一扯,利索转身,狠狠扫视一众郡守,目光如狼似虎。

“来人,城门斩首!”韩楚飞一挥手,士兵蜂拥而上,连拽带扯的把这些人从地上拖起来。

“应穹小儿,你敢杀我,我江州孙家必让你万劫不复,不得好死!一个喑人,也想做扬州之主?真是痴心妄想!哈哈哈哈!”孙冉双目通红,咆哮着,像狂犬一般。

赵曷见此人如此失态,慌忙转身给了孙冉一巴掌,小公子是哑巴这是扬州人尽皆知,却不能提的忌讳,想当年,老大人还为此杀了几个人呢,现如今再让孙冉骂下去,恐怕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住嘴!事已至此,孙郡守还是冷静些吧,为了江州,为了孙家!”赵曷厉声喝道。

孙冉被这一巴掌扇的有些发懵,暂且闭上了嘴。

“自古成王败寇,此事皆是罪臣一人安排,还望公子放过他们,法不责众,况且扬州根基,不可轻动啊……”

赵曷转身,再次跪求。

“赵大人,我看你也是有自知之明之人,举兵谋反什么罪过难道大人不清楚吗?今日就是府帅不杀你们,你以为本都督的快刀是摆设吗?”韩楚飞说着,晃了晃腰间金刀。

“废话少说,大都督快些处置吧。”卫锦不耐烦道。

“通通带走!”韩楚飞下令道。

一时间,院中哭喊声四起,求饶声更是不绝于耳,更有甚者,地上已经斑驳一片。

……

“慢!”一声清脆透亮的声音响起。

众人纷纷安静,找寻着是谁在说话。

韩楚飞也莫名其妙,左看看,右看看,转一圈,一脸茫然,不知道刚刚是谁在说话。

众人面面相觑。

再看卫锦,目瞪口呆,嘴巴张的像个苹果一样大。

公子穹黯然一笑,打开折扇,轻摇生风,抬步下阶而来,一举一动,若潘安再生。双眸若中秋之月,皓然清朗。

赵曷一时惊惧,气血不足,竟有有些昏沉,而今公子郎艳独绝,上承老帅之魄力,下有忠志之将士,前途无量。此时,他有些后悔了……

公子穹看着哆哆嗦嗦的赵曷,会心一笑。

“全部押入大牢,待此间事毕,再行处置,赵大人,今日多谢你相助,大事已成,赵大人快回去歇息吧。”应穹忽然开口道。

众人大惊失色,惊呼不已,小公子居然开口说话了……

卫锦在一旁已经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那狂徒孙冉,忽闻应穹开口,惊抬头,难以置信的看着应穹。

李徽和钱鹄也是大惊失色,扑通跪下,连连磕头……比起公子开口说话,让他们彻底死心的是公子所说的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赵曷!你不得好死!”孙冉忽然大笑,面目狰狞不已,仿佛要将赵曷生吞活剥一般。

“赵曷老儿,你害我!”

“老匹夫,你竟然如此阴毒!”

一时间,从震惊中苏醒的众人纷纷破口大骂赵曷。

赵曷此时已经心力交猝,他望着应穹,眼神中全然是疑惑和恐惧,深深地恐惧。

“赵大人,快起来,我派人送你回家,劳累一天了,该回家看看,饭啊,还是家里的香。”应穹一本正经的说道,又给韩楚飞使了个眼色。

韩楚飞愣了一下,赶紧命士兵去扶。

赵曷拖着双腿被士兵架着往外走去。刚走几步,赵曷突然回头,直勾勾看着应穹。

应穹摆摆手,笑了笑。

赵曷轻轻点点头,成王败寇,输了,也服了,这个人,他到底是姓应啊!

那些郡守被士兵都拖了出去,只有李徽和钱鹄,还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应穹上前一步,来到二人面前,合起扇子收入怀中,歪头看了看,缓缓抬脚,踩在李徽头上。

他又看了看钱鹄,饶有趣味的把脚挪到了钱鹄头上。

两人惊恐,身体剧烈颤抖,紧紧贴在地上。

“来,把他们带上城头。”应穹坏笑着,退了几步。

卫锦傻傻瘫坐在台阶上缓不过劲来,看见应穹那一笑,他又是一惊,从未见过公子这样的笑容。

“大都督,我准备看戏了,你准备好了吗?”应穹昂首发问。

“末将……准备好了……”韩楚飞心中惶惶,今天府帅这是怎么了,像变了个人一样。

思想间,正见应穹冲他发笑,不由得韩楚飞心中一紧,赶紧行过礼,去准备迎战世族私军了。

应穹见众人离去,脸上笑容乍消,轻叹一声,怀中摸出折扇,呼啦打开,扇柄那朵浮刻水仙依旧栩栩如生,他伸手轻抚,眼神如水。

“公……公子……”卫锦磕巴道。

应穹闻声,这才记起还有老总管,匆匆合起扇子,去扶卫锦。

“老总管快起来,地上凉。”应穹言之切切,让卫锦心中不由一热。

“公子你……”

卫锦刚想问点什么,却见应穹眉头一皱。

卫锦便打住。

“既叫公子,何须多问。”应穹幽幽道。

卫锦一愣,揣摩着这话的意思。

……

院中,晚霞落,家雀飞。

……

应天阁上。

“公子……世无双……”应天扬自言自语道。

架上的烛火有些暗淡。

应天扬闭上眼,苦笑。

第六十章 扬州再无公子穹

扬州全城戒严!

城中兵马飞驰,百姓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吓到,纷纷关门闭窗。

“当当当,大都督有令,擅自外出者,杀无赦!”一名士兵策马喊到。

应穹已经立在城头上,意气风发,站在他旁边的,还有赵曷。远处,士兵押着李徽和钱鹄。

韩楚飞叫来了一众将领。

“府帅,请吩咐吧。”韩楚飞想了想,走到应穹身边说道。

应穹正欣赏远处日落,看的入神。

“你是都督!”应穹轻声道。

韩楚飞稍稍一愣。

“末将遵命。”

应穹兀自一笑,继续看他的美景。

“王予,你领两营兵马,正面迎敌!本都督亲率其余一营压阵。成施用,你领一营,守卫城中,以防有变。”韩楚飞安排道。

“末将,领命!”众将齐声道。

“哨骑可有回报?”韩楚飞问道。

“启禀大都督,哨骑刚刚来报,敌军已经从东南十里的南屏渡登陆,正一路往扬州城而来。”王予回话道。

“兵力如何?何人领军?”韩楚飞最关心敌军的人数。

“约有一万余。领军者乃是江州侯孙霄。”王予想了想,还好他特意让人打听了一下。

“孙霄?和那个江州郡守孙冉可有关系?”韩楚飞一听,立马猜测道。

“没错,江州郡守孙冉就是江州侯孙霄的侄儿。”

“果然如此,看来这孙家是蓄谋已久了。”韩楚飞顺口而出。

应穹站在一旁听得真切。

“赵大人,怎么样?”应穹幽幽问道,偷偷瞄了一眼赵曷。

“回……府帅,罪臣不敢妄言。”赵曷面色惨白,站在应穹身边,身体不由自主的就哆嗦。

“哈哈哈,你是功臣呐,大大的功臣,功臣……”应穹冲着赵曷挤挤眼睛,竟有些俏皮。

赵曷不敢与应穹对视,也不敢说话,呆呆看着城下。

“府帅,罪臣只求你能放过那些无辜的士兵,他们无罪啊……”赵曷看着远处,喃喃道。

“你是求我吗?”应穹道。

“我求你了,公子,府帅?!求你了……”赵曷忽然掩面而泣。

“好。”应穹一笑,拍拍赵曷。

……

“报!敌军距我五里!”探马在城下喊到。

“再探!”韩楚飞摆摆手。

此时,南城门缓缓打开,王予领着两营兵马雄赳赳的出了城。

……

“全军听令,布阵!”王予把剑向天,号令道。

大军开始缓缓列阵,盾牌手上前,若泰山之势,稳稳扎住,岿然不动。

长戟兵在后,将戟按在盾牌之上。

弓箭手单膝跪地,箭在弦上。

王予策马向前,在阵前巡视一遍。

天黑的很快,城头守军点起了火把。

“来了……”韩楚飞见远处火光一片,一拍城墙,兴奋道。

“令成施用加强戒备!快去!”韩楚飞不敢大意,新军初阵,必须胜,况且夜战有诸多不确定因素,还需更加小心。

想那江州侯也绝非等闲之辈。

“赵大人,你看,多亮啊。哈哈哈。”应穹故意道。

赵曷一声咳嗽,垂头丧气,缄口不言。

城下。

王予看着远处的火光,心中激动,从军第一仗,来了!

“准备迎敌!”王予低声命令。

很快,盾兵用力,弓手仰角,大战,一触即发!

王予轻轻抚过剑锋,握紧缰绳。

月上城头,辉光遍洒,瞬间,明晃晃的刀剑,更加寒意重。

月下,一排人影渐渐出现……

一人策马在前,身后人头攒动。

“对面何人?报上名来!”那人粗声喊到。

“扬州军,昭武校尉,王予在此。”王予冷冷道。

“可是我家侄儿派你来?”那人止住自己的人马,问道,似有警觉。

“江州侯孙霄,你犯上作乱,为祸一方,今天,爷爷必取你狗命。”王予大喝。

那人一惊,慌忙勒马,转身命令士兵布阵。

王予哪里会给他们机会,长剑一挥。

“杀!”

顿时喊杀声响彻天地,人潮汹涌向江州军扑去。

戎马多年的扬州军虽然久疏战阵,却也是正规军,且不说战力如何,单是军纪严明这一条,就是江州这些私兵所不能比的。

江州侯孙霄一看,对面如猛虎扑食般玩命冲过来了,也是大惊,姑且稳住,忙令弓手放箭。

谁知这群拼凑的杂兵一时间都已经被吓破了胆,连弓都拉不开。

情急之下,孙霄只好头皮一硬,罢了,干吧!

“全军听令,给我杀!擒杀敌将者,赏金一百!”孙霄喊到。

这一下有了作用,瞬间像打了鸡血,这些私兵疯了一般,大喊着冲向扬州军。

王予见敌军有变,忽然一慢。

“盾牌上前,列阵!!”

顿时上令下行,扬州军收住步伐,盾牌成墙,戈矛成林,坐等江州军。

一千步……八百步……六百步……

三百步……两百步……

王予心里默默算着。

一百步!

“放箭!”王予一声令下,顿时天空中黑压压一片,穿云蔽月,呼啸而来!

江州军顿时大乱,前面的人纷纷中箭倒地,想要跑,却为时已晚,此时已经收不住势头,若是掉头跑,必然死的更多,孙霄无奈,咬咬牙,收住士卒硬冲。

转眼间,短兵相接,只是扬州军阵稳如泰山,在江州军的冲击下竟然阵线毫无破绽。

孙霄见状,令弓手抛射,想要掩护步兵冲阵。

王予哪里会给他机会,冷哼一声,暗道,老贼找死!

“全军听令!弃盾,冲锋!”

扬州军瞬间自行解阵,盾手纷纷扔掉盾牌,抄起大刀,杀入敌军。

一时间,双方杀的天昏地暗,王予长剑挥舞,来去冲杀……

……

月色撩人,无人入眠。

赵曷在城上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些疯了一般的士兵,他竟然不知所言,唯有眼泪,啪嗒啪嗒滴在城墙上,消融霜露。

应穹冷眼俯瞰,不言不语。

“你……不是答应我……放过他们吗?”赵曷低头咬牙痛心道。

“你见过水仙花吗?”应穹莫名其妙反问道。

赵曷不解,摇摇头。

“水仙绝美,毒性却深。”应穹一字一字的说道。

赵曷听罢,瞬间心死,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不忍看城下血肉横飞。

“到底,是公子!”赵曷站直了身子,叹道。

应穹冷笑。

“何时,你竟成了这般模样?”赵曷望着明月,无限忧伤。

“我也不知道……”应穹忽然黯然道,紧紧握了握手中折扇。

“是我时运不济,恰好碰上了水仙开花的日子,原以为可摘而以养,没想到,伸手即毒,如今丧命,都是天意吧……”赵曷挥袖擦干眼泪。

“江山如画……”应穹痴痴道,似乎在这月光下,回想起了什么。

“从此无心爱良夜……”赵曷吟道。

应穹没有说话。

韩楚飞一边听他们说话,一边注意着战事。

城下江州军已经渐渐不敌,似有溃败之势,韩楚飞察觉。

“府帅,敌军将败,末将率军去截。”韩楚飞说道。

应穹点点头。

韩楚飞带着人下了城楼。

忽然!

一个身影从城头落下,扑通一声,正巧落在韩楚飞眼前。

韩楚飞大惊,仔细一看,是赵曷。他抬头看去,只见应穹趴在墙头张望着。

“厚葬!”应穹喊到。

“遵命!”韩楚飞道。

士兵上前抬走赵曷的尸体,韩楚飞目送离开,叹口气,整理心思,带兵出城,往南屏渡飞奔而去。

城头,卫锦缓缓走来,准备给应穹披件衣服。

“公子……”

“从今往后,扬州再无公子穹,只有应穹!”

卫锦手拿着衣服愣住。

应穹转身,走过李徽,钱鹄二人面前,快步下了城楼。

“都给我斩了!”

一声怒喝,响彻天际,吓得城上士兵一个哆嗦。

第六十一章 南屏渡旧侯自尽

南屏渡,是扬州城东南方向的一个深水渡口,临水而座,与扬州城依依相望。

水面清圆,青松猗猗,人静霜满道,马鸣叶随风。

水上一条条木船并成一排。

……

韩楚飞一马当先,出现在古道上。

“快,一队伏于船上,其余人,包围渡口,隐蔽待机。”韩楚飞勒马,指挥设伏。

……

王予杀的正酣,忽然那江州侯孙霄掩面杀来,王予见状,知敌军已乱,孙霄必是想擒贼先擒王。

正想着,孙霄一剑刺来,王予迅速撤步,避其锋芒,抽身到了孙霄旁侧。

孙霄冷笑,小儿,你还嫩,当下收剑回来,从腰后偷偷划过,直逼王予下盘。

王予大惊,暗道老贼好阴,慌忙后翻,拉开距离,重整架势。

孙霄冷冷一笑,哪里肯给王予喘息之机,现在军心已散,唯有拿下主将方能一搏,看到身边已有士兵开始调转矛头,孙霄大急,攻势更加凌厉。

王予不敢接这一招,他已看出孙霄的心思,不过是想速战速决,以安军心。不过,你爷爷的脑袋就是这么不值钱?

“老贼,后会有期!”王予大笑,扭头拔腿而跑。

孙霄顿时傻眼。

江州军已经开始溃败,此时若追,恐丢了性命,实在不值,孙霄提着剑,看了看扬州城,高墙巍巍,不可逾越。

他重重叹息一声:“欸!大事去矣!”

“小儿,改日再战!”说罢,孙霄也转身火速离去。

王予闻言,瞬间掉头,一记回马枪使上。

“全军听令,追杀敌军,斩敌将者,赏!”王予看着江州军仓皇溃逃的样子,顿时热血攻心,赢了,第一仗,打赢了。

扬州军早已经杀红了眼,哪里还听得见主帅的喊话,早已经紧紧咬在江州军的屁股后面。

夜色深深,原野上尘土飞扬,一前一后,如猛虎扑食,饿狼追猎,江州军被吓得丢盔弃甲,纷纷往渡口奔去,在他们眼里,船,是他们唯一的活路了……

……

南屏渡。

一片寂静。

孙霄气喘吁吁弃了战马,看到船只,不由得心中松了一口气。

“快,登船!”孙霄大喊,大略看了看,一万兵马,只剩千人。

他提剑往桥头走去。

突然,杀声四起,旗帜如林,周围被火把照的晃眼。

孙霄心中咯噔一下,完了,他知道,全完了。

韩楚飞从暗处缓缓走来,手中金刀提携,步下虎虎生风。

“在下扬州大都督,韩楚飞,恭候江州侯多时!”韩楚飞站定,正声威风道。

“事已至此,我侄儿如何?”孙霄此时万念俱灰,只是心中挂念的还是他们孙家的侄儿。

“已被府帅,就地正法!”韩楚飞道。

“唉,时不与我,来吧……”孙霄仰天长叹,缓缓闭上眼睛,等着最后的了结。

韩楚飞也不知为何,心中突觉悲楚,从前,书中说成王败寇,觉得理所当然,可是今日亲见,竟有些失落。

他抬起手,却又迟迟不肯落下。

忽然船上一阵惨叫,孙霄开眼看去。

只见扬州士兵涌上船头,铁甲滴血,刀头犹热……一个个眼中冒着绿光,像恶鬼一般……

“侯爷,走好!”韩楚飞悠悠道。

这一声,侯爷!

让孙霄瞬间眼眶一热,他仰头看月,泪水从眼角滑落,紧闭双眼,故人似犹在。

韩楚飞不忍看,偏头去,多有惺惺相惜之感。

“想我孙霄,曾跟随老将军南征北战几十载,忠君爱国,只是世上从来没有君臣鱼水,只有兔死狗烹,去他娘的什么为国尽忠,都是笑话……老将军啊,孙霄这就来了……这就来了!”孙霄黯然说道,手中的剑已然滑落,哐啷掉在地上。

“晚辈敢问是何人,侯爷如此敬重?”韩楚飞好奇道,俗话说,将死之人其言也善,不妨听听。

这是,一阵骚动,王予带兵赶到,却看见一番月下凄楚之景,他匆匆收住士卒,悄然站定。

“步玄大将军!我孙霄平生只有一位将军,只为一人冲锋陷阵,只与一人青冢相伴!那便是他!”孙霄略带哭腔。

韩楚飞听罢,手中一紧,心头一热,身躯一晃。

王予匆匆上前扶住。

“可是前朝剑南节度使?”韩楚飞小心问道。

孙霄默默点点头,泪流不止,此刻,身在人间,魂追故人。

“侯爷可知当年详情,晚辈实在好奇。”韩楚飞语气突然软了,甚至有一丝丝哀求之感。

孙霄缓缓扭头,看着韩楚飞,英姿飒爽,相貌堂堂,一身正气。

突然,孙霄眉头一皱,好像想到了什么。

“你方才说你叫什么?”孙霄急急逼问道。

韩楚飞一愣,王予更是不明所以,奇怪的看了看大都督。

“晚辈韩楚飞。”

孙霄踉跄几步,摇摇晃晃,一阵狂笑,疯了一般。

众人面面相觑,静静看着。

韩楚飞心中一阵悲憷,看着眼前这个人。

“将军!我来也!”孙霄一把拾起剑,引颈自刎。

韩楚飞忽的伸出手,想要阻止,却眼看那个身影,在月光中,倒下!

“大都督!”王予看韩楚飞抚额踉跄,忧心道。

“王予啊,找两个靠得住的兄弟,送他的遗体去蜀中剑阁安葬。给他们钱,让他们不用回来了。”韩楚飞低声道。

王予不解,不由看了一眼孙霄的尸体,点点头。

“你带兵回去吧,我一个人走走。”韩楚飞推开王予。

“全军听令,收兵!”王予知道韩楚飞有心事,便不想再打扰他,一声令下,整队撤退。

“那将军小心,末将先回去复命。”王予关切道。

“去吧!”韩楚飞拍拍王予的肩膀,欣慰万分。

王予转身,带着兵马撤了。

月下,江上波光粼粼,清风徐徐,拂面而来。

古道旁,青松苍翠。

韩楚飞一个人牵着马,呆呆地走着。

脑海中还是孙霄自刎那一刻,看向他的神情,一副万分欣慰的表情,让韩楚飞,再也无法平静。

什么是忠?什么是奸?他毕生忠了一人,最后却叛了一州!

韩楚飞脑中一片空白。

……

枝头栖鸟惊飞……

“明朝携剑随君去,故人夙愿未竟时……”

韩楚飞自言自语道。

第六十二章 秋雨长风辞

青州府历十月中。

扬州大都督韩楚飞率军平定三郡之乱,斩江州侯于南屏渡,名满扬州。

扬州府。

议事堂。

“大都督想要什么赏赐?”应穹坐在堂中,笑问韩楚飞。

“保境安民,分内之事,何谈赏赐。”韩楚飞静静说道。

身后的王予奇怪的看了看韩楚飞,心中不解为什么,当兵打仗不就是为了升官发财嘛,现在立功受禄,理所应当,怎么还装起清高了。

“大都督果然当世英杰!”应穹不由得拍手称赞。

卫锦默默站在一旁,不言不语,他的眼眶有些发黑,看着韩楚飞,目光深邃。

“府帅过奖!”韩楚飞道。

“有功不可不奖,这样吧,本帅赐你一座良宅,如何?”应穹思来想去,朗声道。

“全听府帅的!”韩楚飞不敢再推辞。

“好,这样吧,本帅把江州孙府赐给你,府中的男女老少也都交给你了,也省的本帅处置了,你看如何?”应穹笑道。

一旁的卫锦忽的脸一抽。

王予站在韩楚飞身后也是心中一惊,不由的寒意骤生。

韩楚飞更不用说,心中顿时像踢翻了调味罐,五味杂陈。他皱起眉头,看了一眼应穹。

“多谢,府帅!”韩楚飞明白,这份赏赐,不可不领。

“好了,以后行军打仗,还得多多仰仗大都督了,哦对了,西征之事,也要抓紧哦。”应穹道。

“遵命!”韩楚飞行礼,退步。

王予一愣,看了一眼应穹,心中一哆嗦,赶紧转身跟紧韩楚飞。

应穹背手而立,看着两人走远。

“老总管可是昨晚没睡好?”应穹幽幽道。

卫锦张张口,忽然又闭上,稍稍想了想。

“回府帅,确没睡好。”卫锦缓缓躬身道。

应穹一皱眉。

“老总管……你这是……”应穹不知为何,老总管忽然这般客气。

“没什么事,老臣先告退了。”卫锦沉沉道,转身离去。

偌大的议事堂,空余应穹一人,有些凌乱。他扶着桌边,走到榻前,一屁股坐下,眼神空洞,忽而抱头沉思。

……

应天阁上。

卫锦缓缓拉开门,走了进来。

“你来了……”应天扬有气无力道。

卫锦看到小桌上的饭菜只撩拨了几口。

“老哥哥,不吃饭怎么行呢?”卫锦忧心难过道。

“老了,吃不下了……”应天扬吃力道。

“老哥哥,别急,你可不能在我前头。”卫锦打趣道,

应天扬强颜苦笑,摇摇头,他知道,自己时日将近。

卫锦说着也是眼眶一热,心酸不已。

“老哥哥,如今我竟有些彷徨了,想当初跟你只身赴边关的时候,那般决绝,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兴许真的老了吧……”卫锦坐在应天扬旁边,看着扬州城内的繁华,就好像梦一般。

“我也有些彷徨……”应天扬说话间,满是沧桑悲凉之情。

卫锦惊奇的看了一眼应天扬。

应天扬却只是痴痴看着阁下芸芸众生,纷纷扰扰,眼中迷离……

卫锦似乎瞬间明白了,悲从中起,面露伤心。

……

应天扬看了三天,这座扬州城,这座自己守了多年的扬州城,如今在他眼中,竟然开始慢慢模糊,他努力睁大眼睛,可是……

“啪嗒!啪嗒!”

天上小雨骤来……阴风阵阵。

卫锦转身去拾衣物,准备给应天扬披上。

转身刹那,那木架上的最后一盏白烛,熄灭!

卫锦一顿,惊回首。

手中衣服掉落。

“将军……!”一声哀嚎,响彻天际。

府中所有人闻声乍惊,纷纷抬头看去。

议事堂前,檐下看雨的应穹,双眼紧闭,顺着门框瘫坐下去……

……

“府帅!门外有人求见,说是虎贲中郎将拜见护国大将军……”卫兵一脸不解的向应穹通报到。

应穹闻言,眉头一皱,虎贲中郎将是何人?怎来的如此巧?

这是一名下人连滚带爬跑过来,在雨中抽泣道:“公子,公子……老大人……老大人……去了!!!”

应穹痛苦万分,缓缓走入雨中,那来通报的卫兵刚想给应穹撑伞,却被应穹一把打落。

“叫那人,在门口等着!”应穹无力道。

卫兵不敢多言,赶紧捡起伞,跑回去传话。

应穹走着走着,跑了起来,秋雨打在他的脸上,和泪水混在了一起。

……

府内所有下人都往应天阁跑去……一时间,哭喊声萦绕整个扬州府。

……

府门。

那卫兵跑了回来。

“我家府帅让你等着。”小士兵没好气道,心想真会挑日子,早不来晚不来。

那人一身深黑长袍,内衬白褂,外披羽纱,美髯齐肩,浓眉刀裁,左手撑伞,右手执剑,站在雨中,仰头看了看,赫然扬州府三个大字映入眼帘。

没一会儿,府门大开,几个下人提着白灯笼和白綢走了出来。

卫兵也接过下人带来丧服,披上。

那人周身一颤,手中的雨伞掉落……

瓢泼大雨中,那人浑身湿透,扑通跪在府门前。

……

那小士兵眨眨眼,看着阶下那人,有些于心不忍,扭头又跑进了府中。

……

“府帅,那人长跪不起。”小士兵说道。

“告诉他,家父新逝,不想见客,让他回去吧。”应穹跪在应天扬的遗体前。

那小士兵有些不死心,可是又不敢再说,欲言又止。

卫锦恰好看到,给这士兵使了个眼色。

小士兵懂事,飞也似的跑下应天阁。

……

“喂,你再等会吧。”小士兵冷冷道。

……

……

天生狂澜,云吞巨龙,山河混沌辞秋风,俯首看太平,高阁望众生,白烛灭,命难寻。

……

那人一动不动的跪在雨中。

良久,卫锦一身白衣,披头散发的从阶上走下。

“你也老了……”卫锦一声哀怨,弯腰去扶。

“将军他……竟如此匆匆。”那人缓缓起身,哽咽道。

“进去吧……”卫锦拉着那人的手。

“不了,将军已去,这世间,我心中只剩江山。”那人痴痴道,说话间,泪流不止,纵然雨大。

卫锦听罢,相对痛哭。

“珍重!”那人道。

“洛阳空山北,将军依旧北望中原。”卫锦记起应天扬临终前的嘱托。

那人点点头。

再抬头看看,不似从前,一阵呆滞,转身离去……

卫锦捡起伞,想要给他,想了想,却还是没说出口,目送那人走远,便转身进了府。

……

应天阁上。

卫锦浑身湿漉漉的走了进来。

应穹起身,卫锦知道他要什么,默默从怀中掏出了应天扬的遗。

应穹手伸到跟前,却愣住了。

卫锦看他犹豫,直接拍在他手心,难忍悲痛,伏于榻前,又失声痛哭起来。

应穹手中握着遗书,浑身颤抖。

“爹,爹!爹!”忽的,应穹像中风一般瘫了下去,大叫着,下人们吓得赶紧去扶。

……

……

天空一道闪电……

洛阳千秋殿前,李温手中龙杯摔落……

……

……

扬州城满城缟素,人人披麻,忽闻应天扬病逝,百姓纷纷冒雨前来,围在扬州府门前。

闻讯赶来的韩楚飞见扬州府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只好远远观望。

“大都督,咱们进去吗?”王予问道。

“还是在这等着吧。”韩楚飞叹息道。

……

半个时辰后,扬州府响起了哀乐……

百姓闻声涕下。

纷纷跪拜。

……

自此扬州府帅,前护国大将军,前宣州大都督,陨落!

第六十三章 番外——遗书

生逢多难,胸怀乾坤,九州飘摇惶惶日,提剑赴国难,带甲征四夷,干戈燕山道,鞍马将军前,死生忘却,忠志常在,奉旨克突厥,为民驱胡马,阵前折刀手足在,帐前受命兄弟同。辗转东西四五载,功成拜将千秋殿,奈何天命难,又逢燕王乱,一时战火燎原,百姓荼毒,长江以北,路有枯骨,家无完人,帝京震动,朝野惶恐,先帝夜召,快马入京,临危受命,不敢懈怠,又闻靖良假命调兵,先行北伐,虽忠心可鉴,奈何奸佞弄权,靖良举家下狱,余忽闻变故,闯宫面圣,先帝大惊,亲往狱中,奈何小人阴险,夫人已遭毒手,先帝暴怒,召御医,时夫人身孕十月,万幸之事,胎儿得保,故成今日之洛风。然先帝怒火难平,日斩百官,上至中书,下至狱卒。时值靖良赤血血战,战事胶着,忽闻家变,悲痛欲绝,寝食难安,然为国事计,遂强忍悲痛,进军赤血山城。余虽身在东都,却未尽兄弟之宜,保全兄弟家门,深感惭愧,无以言表,谁知常龙一朝功成,拥兵自重,觊觎洛都,陈兵伊阙,虎视中原,先帝闻听,心痛不已,想当年共御外敌,君臣同心,患难与共,而今日,却刀兵相向,实为国之不幸矣。

余虽无靖良之大义,却念兄弟之情坚,先帝命我点兵出关,迎击常龙。奈何人心肉做,余不忍兄弟刀兵相见,遂只身出关,一人赴阵前,苦口婆心,一番肺腑,常龙乃退去。

余功成复命,又闻南诏犯境,侵吞巴蜀,势不可挡,余义不容辞,请缨出征,承英烈之遗愿,护西南之平安。

数年间,余西征巴蜀,平六诏,镇扬州,受命护国,虽无讨逆之功,亦有救难之苦,本以为天下清平……

不想世事多艰,人心多变……罢了……许是冥冥之中,因果报应罢。

多年来,余日日惶恐不安,最是风雨凄惶夜,故人音容入梦来……

燕城之事,柳城之变,乃至宫城之难,终成毕生之心结。

余之罪孽,不可饶恕,余死后,素衣木棺,葬于洛阳空山北,不入将军陵,不写碑文,只书一句:若使将军今犹在,还悬金刀燕城前!

末了,愿吾儿一生平安,得偿所愿,为父,再不能护你。吾儿切记,丈夫立世,有所为,有所不为!

最后还有一事,为父来不及告诉你,待时机成熟,卫锦会告诉你。

也罢,为父……去也……

第六十四章 棋逢对手两心知

青州府历十月末。

扬州府府帅应天扬与世长辞,消息不出三日,已经天下皆知。

洛阳府,桃苑。

院中一片残破光景,桃枝冷,池水寒。

“府帅,听说应天扬要葬在空山。”英纪站在身后,他刚刚得到消息。

“为何不入将军陵?”洛风倒是有些奇怪了。

“听说是应天扬的遗言。”英纪道。

洛风闻言,微微低头,暗暗思忖一番,却怎么也想不出其中缘由。

按道理,应天扬有护国之功,又位及护国大将军,最应入葬将军陵,可是偏偏把自己葬在空山,相伴皇陵。

“也许他有什么未竟之心事吧……”英纪随口道。

洛风倒是仔细一想,此话不假,若真是如此,必然有什么事情让应天扬不愿入葬将军陵,那么,将军陵葬有前朝金门三子和自己的父亲,这么说来,此事必然又与前朝旧事有关了……

洛风幽幽叹息,可惜了,从宫中搬来的前朝军报中,关键的部分都不见了,不知是遗失了还是有人故意让那段历史湮没……

“府帅,今天要不要去看一看新军,我听说最近燕司马练兵颇有成效啊。”英纪忽然想起自己路过西大营的时候,看见校场上一片火热。

“也好,正好出去走走,应穹继任,还得收拾扬州内部的烂摊子,等他收拾完,恐怕也该动手了,新军还得早作准备。”洛风沉闷道,有些忧郁。

“什么?府帅你是说扬州会攻我?”英纪大惊道。

洛风沉重的点了点头。

英纪难以置信,早些年就听闻扬州公子生来喑哑,却天生一副好相貌,英姿飒爽,文质彬彬,倒也不像好战之人,怎么会急急图我洛阳呢?实在是令人费解。

“老府帅新逝,扬州世族必然趁机动作,要想世族效力,他就必须拿出点本事来,最好的办法,就是对外战争。再者,扬州兵马羸弱,百姓怯懦,不似长安府民风剽悍,好勇善战,如今天下大争之世,长此下去,扬州必然要败在铁蹄之下,正所谓死于安乐,想必应穹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吧……”洛风边走,边给英纪解释道。越说心情越沉重,看来,自己又多了个对手,应穹,不可小视啊……

英纪恍然大悟,连连点头,不由得对这应穹又是高看了几分。

二人边走边说,出了洛阳府,一路快马,往西城去了。

洛阳城中不似扬州那般繁华如梦,倒是多了些庄重严肃,市井也是整洁有序。

像今日这般天气,不阴也不阳,若是扬州,大街上也是士子风流,文人醉酒,戏子登楼。可是这洛阳就不一样了,街上人来去匆匆,偶有悠哉之人,但也络绎不绝,形形色色。

……

西大营。

北风最近倒是着了迷,一头扎在了西大营,连清风都是无可奈何,整天带着士兵玩一种称作马球的游戏,还玩的乐此不疲,自己都说了好几回了,一点儿用也没用。

这不,清风站在大帐前,看着校场上,北风正策马,手中球棍挥舞,正往对家杀去……

清风看的无奈一笑,正要离去,却见洛风二人走来,赶紧迎去。

“府帅!”清风行礼道。

洛风点点头,却早已被校场上的热闹景象吸引。

英纪也是十分好奇,伸着脖子看。

清风无奈叹气。

“府帅,燕兄正带着士卒训练呢……”清风解释道。

“训练?”洛风笑道。

“啊,是,训练!”清风强行为北风解释着。

场中士卒十人,分为两队,策马奔腾,每人臂挽布条,红黄两色,作为区分,手中持一长棍,用来击石球,双方背后各有一门,一尺之宽。

此刻,场中尘土飞扬,双方正在场中缠斗,争抢石球,十分激烈,周围满是喝彩的士兵,看的津津有味。

洛风来了兴趣,准备进前去看。

清风英纪赶紧跟上。

“都让开!”清风冲着人群一声大吼。士兵们纷纷退开一条道。

洛风走了进去,刚要站定,眼中一物正照面门,极速飞来,众人不由惊呼,场中北风见状,心中大惊,滚鞍下马,朝着洛风跑来。

只是眨眼睛,石球飞至,洛风一惊,移步侧身,却已然来不及,说时迟那时快,寒光一闪,咔嚓一声,石球崩裂,四散飞落。

洛风睁眼,眼前正一柄利刃横陈,幽香四溢,剑身如水,宛若清泉在刃中流淌……

一时间众人惊惧,皆为此剑所震慑,纷纷后退,却又被淡淡香气所你快。

“名不虚传……”洛风不由的赞叹。

清风一愣,慌忙收剑入鞘。

“府帅受惊了。”清风道。北风赶紧跑了过来,一脸尴尬。

“府帅……没事吧?”北风小心问道。

“无碍,燕司马这练兵之法倒也新颖。”洛风微微一笑,和颜细语道。

北风暗暗松口气,还好没打到。

“不敢不敢,不过效仿前人罢了。”北风挠挠头,不好意思道。

洛风信步走去,三人紧紧跟上。

“大战将来,各位早作准备。”洛风道。

“与何人?”清风问道。

北风听后,开始沉思。

洛风回头一看,见北风出神的样子,点头笑道:“看来北风已知。”

北风恍惚,支吾道:“我也是猜测,嗯,大约是扬州吧……”

“哈哈哈,真是聪慧。”洛风心中大悦,暗道自己没看错人。

“听闻应天扬老将军病逝,扬州必有变故。”北风说道。

“没错!攘外必先安内,安内亦需攘外。”洛风走进大帐,坐到案前。

几人纷纷落座。

“诸位看来,我空山军可与扬州一战否?”洛风问道。

“新军刚成,无完全把握,何不让神策应战?”英纪着急了,这新军才几天啊,就让上战场,这不是送死吗?

“我看五分胜算,扬州军久疏战阵,战力大不如前。”清风以自己的了解,扬州八营已经多年未经战阵。

洛风看向了北风。

“嗯……我看府帅和应穹是心有灵犀吧。”北风想了半天,开口道。

洛风闻言一怔,忽然大笑,指着北风道:“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北风茫然,难道说错了?

“所言不错,自上次扬州之围,我们的确越来越有默契了,我知他会来攻,他知我会料到。”洛风忽然眼中满是幽怨。

英纪和清风听得云里雾里,实在不解,却又不好发问,只好齐刷刷看向北风。

“应穹自然会准备完全,想来,安内也是练兵的绝佳机会,府帅早立新军,我洛阳虽无世家尾大不掉之患,却有长安掣肘,还有……”北风正说的顺溜,清风赶紧扯了扯北风。

北风一惊,方觉险些失言,冷汗瞬间出来。

“四卫叛离,已成事实,说来无妨。”洛风虽然说的轻巧,其实心中实在不是滋味。

“总之,府帅与应穹,都志在天下。”北风直接说道,也不废话,他知道言多必失。

“我有燕司马,无忧矣。”洛风长长叹道,起身,准备离去。

清风忽然站了起来。

“她……”清风道。

“还未找到。”洛风淡淡道。

“是真的找不到还是……”这么久了没有消息,清风心中日日煎熬,无能为力之感让他心中有火难平。

北风和英纪见气氛忽然不对,两人识趣的退了出去。

“何意?”洛风察觉清风话中有话。

“府帅若是找到了,会放我二人离去吗?”清风皱眉问道。

洛风愣了一下,神奇的看了看清风,不知他为何这样问。

“会。”洛风答道。

清风有点意外。

洛风走了几步。

“你二人所到之处,必将是我帅旗飞扬之地,去与留,又有何分别?”洛风静静说道,可是在清风耳朵里却震聋发聩。

一霎那,清风迷茫了。

洛风甩袖离去。

第六十五章 故人凋零

北风坐在帐中,桌上放着李稷留下的木盒,他呆呆看着,不知怎么了。

他伸手摸了摸木盒,几欲打开,想来想去,还是忍住了,轻轻拍了拍,又收了起来。

月光洒了进来,帐中一盏灯火,昏昏沉沉。此情此景,竟让人回忆泛起,心中酸楚不堪,北风唏嘘不已,掏出一恒大师赠予他的《白马要经》翻看起来,这一路来风波不断,自己已经好些日子没有温读了。

书中时而说到人生禅意,北风举头深思,时而讲到武功招式,北风便起身比划……

和北风一样,没有入睡的还有洛风,一人立于天涯阁上,望月怀远,思绪纷飞。

柳时月轻轻从洛风身后走来,月下她面如珠玉,一身丝绸睡衣,体态曼妙,风情万种。

“夫君……”她见洛风发呆,轻声唤道。

“夫人,怎么不睡?”洛风侧目道。

“君忧妾亦忧。”柳时月走到洛风身旁,轻轻依偎在他怀里,幽幽道。

洛风顿时心中融化,怜爱的看着她,不由抱得更紧。

“爹又来信了,事情有些眉目了。”柳时月说道。

“哦?如何?”洛风倒是意外,这老头还真有两下子。

柳时月忽然仰头看着洛风,眨眨眼睛。

洛风欣然一笑,轻轻吻下。

“爹只说与墨问谷有关,他已经前去了,详细的也没说。”柳时月娇羞道。

“什么???墨问谷!”洛风大惊,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墨问谷。这墨问谷向来行侠仗义,行的端走的正,如此卑劣之事怎么会是他们干的?匪夷所思。

“哦对了,爹还提到,有人发出了比武函,邀请江湖各方,共聚镜花湖,墨问谷,三清殿,风雪门都已应邀了。”柳时月说道。

洛风忽然眼神复杂,镜花湖?怎么会在这里,长安府刚刚割让给的土地,如此之巧。

“可知何时比武?”洛风问道。

“夫君莫不是想去?”柳时月柳眉微蹙,小嘴一撅,娇嗔道。

“说实话,倒也想去一会群雄,不过,实在难以脱身。”洛风笑道。

“哼!”柳时月忽然生气,轻轻退开洛风,转过身去。

洛风无奈一笑。

“不去不去,绝对不去,我保证!”洛风一本正经的保证道。

“我不信,骗人!”柳时月假装生气道。

洛风不说话了,看着月下,她风姿绰约,如天仙下凡,心中不由得迷乱。便想也不想,上前一把抱起。

“啊……”柳时月大惊失色道。

“怎么做,你才能放心呢?”洛风坏坏一笑,说道。

柳时月扭头小脸一红,扭头看向别处。

洛风抱着美人,大步走去……

……

明月入怀,风尘满面,此时,一人一马,正飞驰在蜀中大道上,朝南边,镜花湖的方向去了。

策马扬鞭,明月相伴,青山次第尽,流水汤汤乱人心。

忽然路上一行三五人,扶老携幼,一辆马车,一辆拉着棺材的牛车,缓缓而行。

近前,那人收住马,悄悄而行,那几人见此人如此知礼,纷纷拱手行礼。

“敢问前辈,这去剑阁可是此路?”一年轻人问道。

“此路尽头,折道向北便是。”那人望了一眼棺木,答道。

“多谢前辈。”年轻人恭敬道。

“不知壮士这棺中所安何人?为何不入土下葬?”那人抚须道。

“此乃那江州侯,我等奉扬州大都督军令,送葬剑阁。”年轻人见老前辈风度翩翩,倒也不像什么坏人,便直言相告。

那人闻言,虎躯一震,心头如扎,瞬间眼中盈盈。

“一路走好!”那人道。

“老前辈一路平安,告辞了。”年轻人跳上马车,带着几人赶路去了。

那人驻马,看着远处的棺木……长叹一声:“我辈……凋零矣……兄弟,一路走好!”

茂林分辉,前路漫漫,一骑绝尘而去……

……

轻云蔽月,山鸟时惊。

……

长安府长安城。

一只鸟轻轻落在了府中的池边,贪看池中游鱼。水中游鱼未眠,池边人亦无眠。

常龙站在池边,身披长袍,皓首对月,愁眉不展。

自从无功而返,常龙的头发彻底白了,他日日站在院中一个人发呆,心事重重。

近日,得知应天扬病逝,他当场气血攻心,昏了过去,醒来后,更是茶饭不思。

如今,这一池秋水,倒影英雄,却已是垂垂老矣……

“唉……我儿,你何时才能长大啊……你的鱼儿都已经如手掌般大小了……”常龙看了看池中的鱼儿,幽幽叹息道。

青莲披衣提灯而来,这半月来,她已经是第十回了,见常龙心不在焉,愁容满面,一人独立了。

“公子会回来的。”青莲知道他想儿子了,又不知如何安慰,只好直接道。

“故人西去,时不我与啊……”常龙似乎对应天扬的去世耿耿于怀,亦或是备受刺激,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老了。

青莲眼中幽怨,心中起伏,不知道说些什么,能让这个归来老了十岁的人,心中可以舒畅些……

“今夜月圆,良辰美景,何不饮几杯,方不负如此夜色。”青莲想了想,说道。

常龙忙忙点头,这几天,恐怕只有一醉,方能解千愁。

……

青莲很快吩咐下人在池边摆上了酒菜。

两人相对而坐,举杯相敬,一饮而尽。

饮罢,常龙轻拭嘴角,稍有欢颜,轻叹一声,胸中顿觉舒畅。

“姑娘曾说,守得梅花开一园,可梅花开尽,来年又一春,老夫呢……”常龙惆怅万分道。

“妾,只愿江湖迟暮些吧。”青莲伤悲道。

一阵风吹过,青莲秀发飞扬。

常龙端着酒杯,看了半天,竟有些陶醉。

“姑娘还真是国色天香。”常龙一饮而尽,苦笑道。

“守得,梅花,开一园……”青莲明眸如水,幽幽道。

常龙忽然一愣,转瞬抚须大笑,恍然大悟。

“想我常龙,一生戎马,战突厥,击蒙胡,退吐蕃,克鲜戎,保西境数载平安,百姓安居乐业,也算是功德圆满了,如今,还多求些什么呢?哈哈哈……”常龙痛饮道。

“大人,花开花落终有时……”青莲替常龙夹了菜,宽慰道。

常龙由心一笑,点点头,起身,青莲抬头看去。

“取我剑来!”常龙大喊道,立在远处的下人匆匆跑去。

青莲也叫人抱来古琴。

……

月华清幽,风过长安。

池边,美人皓腕凝眸,眉黛韵娜,轻轻抚琴,其声悠扬……婉转忧伤。

一旁,常龙一扯披衣,挥手扔去,提剑起,腾身挪步,缓缓舞动……

……

第六十六章 番外——明月歌

浩瀚天幕,冰轮悠远。

天地苍苍,风渡长安。

一池秋水,一生艰难。

对酒相诉,峨眉不展。

语未成词,相顾无言。

不觉露重,忧思长叹。

美人知我,抚琴以伴。

丈夫何忍,舞剑尽欢。

抚须挽袖,忘乎其间。

一剑从前,气荡幽燕。

一剑回首,胡马烽烟。

一剑追思,故人离散。

一剑顿首,金刀何悬?

一剑平生,终在梅园。

一剑何撼,俱是肝胆!

故人将绝,我心凄寒。

饮罢疏狂,且当少年。

只此明月,最是决然。

无奈良夜,魂入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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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镜花湖

长安府南境。

冷日昭昭,碧水涛涛,蜿蜒山路百转千回。

偶有山中百姓,驱牛扶车,携幼唤犬,悠然自得。

近几日,这山路上忽然热闹起来,常有快马飞骑,朝南而去,络绎不绝。

山中百姓皆习以为常,如此景象,皆因有人发出了告示,请天下英雄镜花湖比武,自前朝战乱以来,国家分崩,武林废驰,值此乱世,当重整武林,以行江湖之事。最初,邀请函只邀请了三大家:三清殿、墨问谷、风雪门,但是后来又有一封告示,相邀天下英豪。故而有今日蜀中山道络绎不绝之相。

……

青州府历十一月初

长安南境

镜花湖

湖影青天,水托白毛,南生花海,东倚落狐,湖周回廊复道相衔,檐角卧鸟,岸桥拴舟,全然一片迤逦,不是江南,却似江南!虽非春时,却皆春色。

北去三十里,一马平川,有陇亩千顷,村落数十。西望昆仑,近接群山,沟壑万千,少有人烟。

复观落狐山,峰峦如聚,断崖横陈,其间一道清流,顺势而下,涓涓不息,汇入石泉,又入湖中,时有落叶点水,或有林鹿偷饮,狡兔奔走。

山上俯瞰全湖,有东南西北中亭台五座,湖边四座青石小道环连,白草黄花,青松绿柏,夹路而生。湖心一处沙洲,岸芷汀兰,郁郁丛生,上有小亭一座,独立湖中,天然风情。

南亭下,一人裹身披风,发髻高挽,面若刀裁,棱角分明,背手而立,远望平川。

树后又来一人,乌黑斗篷,匆匆而来。

“你终于来了,我接信后,在此等你许久了。”那亭中人问道。

黑衣人顿了一顿,一路快马加鞭,翻山越岭,抄近道赶来,已然有些说不出话来,喘着粗气。

“恐事有变故。”黑衣人缓缓道。

“此话怎讲?”亭中人问道。

“墨问谷!”黑衣人道。

“墨问谷?莫要说笑了,那墨问谷一向正派。”亭中人摇摇头,实在是不能相信。

“此番江湖会武,恐有人别有他图。”黑衣人无奈道,虽然他很想否定他这个想法,但是……

“纵然如你所说,他们所图为何?”亭中人摊手反驳道。

黑衣人上前两步,看向湖心亭。

亭中人一愣,扭头看去……

“你是说……吴一问想一统武林?”亭中人沉思片刻,大惊道。

“十有八九,至于原因,你不需要知道。”黑衣人冷冷道。

亭中人听着扎耳,脸色一变,翻了一眼。

“我已经按你说的,组织这次会武了,现在赶到的各路英雄都在北边的村落暂住,他们应该也到了。离会武日期还有三日,接下来做什么?”亭中人也不再废话,索性直接问道。

“此次我不出面,你来组织,北岸十五县已在我掌控之中,你尽可安排。切记,南岸十五县不可侵犯,那里,已经是洛阳府的地界了。”黑衣人叮嘱道。

“你……”亭中人闻言大惊,什么?十五县之地尽在掌握?这是什么意思,他竟有如此神通……

“不必多问,只管去做,此次,我们的目的只在人才,不在胜负,管他谁天下第一,都与我们无关,我要的,是人。”黑衣人野心满满,激昂道。

“我知道了。”亭中人声弱,看着黑衣人,竟有些看不透他,眼中略带惶恐。

“多谢了。”黑衣人转身,拍拍亭中人的肩膀,欣慰道。

亭中人点点头。

“一路赶来,都饿了,你也不准备点东西。”黑衣人忽然温和道,脸上生出笑容,埋怨道。

亭中人反倒一愣,这人怎么突然像变了个人一样。

“啊……对对对,走走走,我在山中有一处草庐,我们去吃野味,如何?”亭中人兴致勃勃道。

黑衣人闻言眉头一皱。

“哪来的?不会是抢的吧?”

亭中人负气一叹,无奈笑道:“我是这样的人吗?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知道我?放心吧,我掏了银子从山民那儿买的!”

“走走走……”黑衣人一听,立马精神抖擞,迫不及待的扯着亭中人大步往落狐山去了。

第六十八章 落狐山

落狐山,乃当世之名山,与枫华,长白齐名。山中棠溪,久负盛名,溪水四季不绝,甘甜清冽,却透骨奇寒。山中多有古树,参差披拂,间有青竹成林,亦或松柏连荫。灌木丛生,遮挡石径,飞禽走兽,隐没其间。

远观山形,主峰突起,有小峰四五,众星拱月。主峰半山,有一断崖,前出湖面两丈余,可俯瞰湖光,实为观景之胜地,纵情之佳处。

山在南境,横跨长安,洛阳两府,少有官府问津,故而又成江湖人士往来交游之地也。

虽无枫华之奇,长白之仙,却左拥镜花,右揽水月二湖,独有风情,若不身临其境,难得其中趣味。

前朝将作大匠,铸件大师,张鸦九辞官后,曾隐居于此,观山有江湖之气,溪淀日月之华,故而造炉铸剑,引棠溪之水,运林中之气,某日,风雨大作,炉火将息,不得已,炉中取剑,淬于两湖,终得名剑棠溪。大师举剑观之,剑身若清溪,寒气绕周身,天然清透,不觉感叹,谓之神奇。

然天降大雨,灭炉火,大师乃觉,剑者,凶器,恐天意不成此剑,当慎用。

后山中偶遇一少年,观其貌,眉清目秀,英气十足,言语间,有丈夫之气,不由欣喜,或为天意,遂赠剑相教。

周围百姓皆知大师赠剑授业之佳话,却无人知大师到底是何人。自此后,棠溪剑从未出世,年月经久,世上鲜有人知。

时至今日,棠溪剑重出江湖,又逢镜花湖天下会武,想必落狐山,又能有一番传奇。

第六十九章 伤心阁下公子去

青州府历十一月,天下英雄会于镜花湖,因武林多年废驰,各路豪杰有想趁此机会名扬四海的,也有想雄霸武林的,还有想寻求伯乐相识的,故而一时间长安南境热闹非凡,南蜀百姓也纷纷凑热闹,聚集到镜花湖北岸十五县之地,有想一观英雄的,有想趁机小赚一笔的……

一时间,北岸十五县人满为患,客栈住不下,甚至都到百姓家中借宿。更有商旅药郎下帐于湖边。

为此,天下沸腾,乃至长安府,洛阳府,扬州府,甚至相距甚远的青州府都闻其盛况。

……

洛阳城洛府。

洛风在焚天堂拿着刚刚接到的线报咋舌称赞,念念有词。

“好,甚好!如此盛会,不能亲临,真是毕生之憾也!”洛风激动的走来走去,停不住脚。

英纪,北风,清风他们都在堂中,看着洛风激动的样子,不由得也有些被感染。

“对,多年来,武林衰落,今天,好不容易有了如此盛会,若是不去,可惜了。”清风把手中的棠溪剑举到眼前,怜惜道。

北风白了一眼,心想这不是前一秒还心里都是姑娘呢,现在就想着去打架了。

英纪尴尬一笑,自己虽然颇有功夫,却也只是军旅杀伐之法,纵然去了,恐怕也撑不过几个回合,还是闭嘴吧。

“唉,可惜,如今政事繁杂,况且近日得到消息,扬州应穹重组新军,驻军宣州城,实在是不得不小心。如此情况,想去也去不了啊。而且……嗯……”洛风说着说着挑挑眉,往楚云阁的方向看去。

北风和清风恍然大悟。

“唉!可惜啊!”洛风大声道。

……

四个人在堂中一口一个可惜,唉声叹气了老半天。

“要不……府帅你去吧,若是放心,这政事交给我们三个。”清风想了想,不由道。

洛风心中啪的一声,大事成也!

“好,府下之事就全交给你们了,记住,千万盯住扬州府,尤其宣州,听说新任的扬州大都督年少有为,千万,小心!”洛风大喜,叮嘱道。

“是!”三人抱拳领命道。

“可是,府帅,夫人那……”英纪开口道。

“不用管她,我主要是担心扬州那边。”洛风轻轻一笑,看望楚云阁,你应该会懂我的吧。

四人正交谈间,门外闪出一人,几人看去,不是别人,正是洛风夫人。

“我给你收拾好了包裹,里面有些银子和衣物,此去艰难险阻,望夫君多多保重,平安回来……”柳时月站在门前,眼泪汪汪道。

洛风本是一惊,转而心中忧伤,忽然不忍,又咬咬牙。

“夫人快来……”洛风叫柳时月进来。

“此地乃家国大事之地,妾身不入为好。”说着,柳时月托出收拾好的包裹。

英纪懂事,赶紧跑去接过。

“夫人且安心待我归来!”洛风眼中一热,昂首朗声道。

柳时月点点头,行礼退去……

清风和北风满脸尴尬,不知所措,被夫妻二人恩爱酥的全身发软。

“那么,都交给你们了,记住,千万盯住扬州,对了,清风,追月的事我已经让夫人拜托岳父去追查了,你尽可放心。此去,我也会注意鸦九剑的下落。”洛风想让清风安心守好家。

清风点点头,他不知道为何,总是会不由得去相信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个一两岁的男人……

“英纪,注意各方动向,我不在,保护好你嫂子和伊伊。”洛风向着英纪笑着说到。

英纪郑重点点头。

洛风转身,架上搁着两把宝剑,洛风想了想,取了斩龙剑。刚想转身,顺手又拿下了青霜剑。

他走到北风面前。

“此剑,交给你,若有战事,了代我行事!若有不遵,此剑斩之。”洛风严肃道。

北风心中一阵惊慌,看着洛风坚毅自信的目光,他不觉伸手,接过宝剑。

“好,那我即刻出发,单选还能赶上。走了!”洛风大声道。

堂中三人庄重行礼,辞别主帅。

洛风一笑,出门去了。

……

楚云阁上。

“娘,爹又要走了!”洛伊趴在栏杆上,看着洛风匆匆离去的身影,黯然道。

“你爹他志在天下,胸怀四海,我们女儿身,不能伴他左右,唯有祈祷他能平安归来……”柳时月梨花带雨,哽咽道。

“娘,你又是这句话……”洛伊幽幽道。

柳时月轻轻拭去泪水,苦笑。

洛伊看着洛风出了府门,一声幽叹,心中默默祈祷:爹,你要平安。

忽然,一曲琴声自楚云阁出,凄然幽怨……

……

府外,飞身上马的洛风闻声,眉头一皱,顿了一下,随即策马而去。

第七十章 多少楼台烟雨中

洛阳皇城。

千秋殿。

今日阴雨绵绵,殿檐雨成幕,玉阶水作河。

大殿门紧紧闭着,火红的门柱上墨迹犹新。两名宫人侍立在门路,瑟瑟发抖。

殿内。

李温坐侧卧龙椅上,一手撑着头,一手拿着书卷,略显慵懒。

背后是硕大的龙凤呈祥图。

“姑娘听说镜花湖会武之事了吗?”李温静静说道。

大殿里空无一人,也不知道在和谁说话。

“回陛下,妾身已经知道了。”

一个温婉魅惑的声音,若天籁般,在大殿中悠悠响起。

李温轻轻一笑:“果然,姑娘神通广大。”

“妾身知错了……陛下!”那声音突然变得娇弱,像犯了错的小猫咪一般,嘤嘤道。

“也就只有你会向我认错了。”李温自嘲道。

“陛下怎么看这次会武?”那声音忽然俏皮道。

“我深居大殿,洛阳城中事尚不能尽知,况江湖之事呢。”李温缓缓放下书卷,起身坐端,幽叹道。

“陛下不可妄自菲薄,天道轮回,分久必合乃天下大势。”那声音在这大殿中像春风拂面一般,让李温的心中,添了些许快乐。

“好好好,姑娘说的是,那姑娘怎么看?”李温妥协,笑着问道。

“依妾身看来,有人想重整武林,是好事。”那女子道。

“必是腥风血雨吧……”李温眯眯眼,无奈道。

“陛下放心,江湖重整,对陛下也是有好处的。”那女子道。

“你是说朕也可以,在这棋盘中,落一子?”李温皱眉深思。

“天落一子,人长一气。”那女子似乎已经有了什么盘算。

“看来,姑娘费心了。”李温突然坏坏一笑。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那女子忽然黯然道。

李温心中一紧,叹口气,起身,走向后殿。

……

大殿门口,下人搀扶着袁志。

“陛下可在?”袁志抖了抖油纸伞,问着门口的宫人。

“回老大人,陛下说了,今天不见人。”宫人吸溜着鼻子,颤抖道。

“陛下可是病了?”袁志不解。

那宫人忽然惊慌,左顾右盼一阵,凑到袁志耳边小声道:“小的今天听陛下好像在和人说话……可是殿里一个人都没有……”

袁志听后,心中大惊,瞪着那宫人。

那宫人一惊,赶紧退后。

“我……知道了……我们走吧……”袁志痴痴道,对一旁的家仆道,转身撑开伞,步履蹒跚的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走了去。

约有五百步,袁志停下,颤颤巍巍侧身扭头,抬眼看去,千秋殿三个大字,在雨中越发朦胧,他挤了挤眼睛,可是还是有些看不清了。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袁志忽然有些忧伤,不禁吟诵道,整个皇城都已经水汽朦胧,恍若仙境。

长阶上,一老一少,一主一仆,渐渐远去……

……

“陛下,袁老大人刚来了。”一个宫人站在殿前,冲着后殿喊到。

“请进来!”李温忽然从龙凤图后闪出身来,一把扔下书卷。

“回陛下,已经走了……”宫人一愣,又缓缓道。

李温闻言也是一怔,慌忙走到殿门前,远远看去,似有两个人影,若隐若现。

“嘿呀!唉!”李温忽然有些自责,想起来自己下了今天不见人的命令。

“他可有说什么?”李温问道。

“回陛下,老大人没说什么,只是走到半央,回头看了一眼。”宫人说道。

李温听后,不在说话,转身,往后殿去了。

……

夹城长道。

“老爷,您大可直接进去见陛下,陛下也不会怪您的。”仆人憋了一路,总觉得有些心酸,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哪里能这么折腾。

“礼数不可违。”袁志颤巍巍道。

…………

“天色还早,我们去东大营吧……”袁志幽幽道。

仆人看了一眼老人,知道他想做什么,便把伞往袁志头顶挪了挪。

……

淫雨霏霏,水雾朦胧……

洛阳东大营。

墓碑被雨水冲刷的很干净,只是坟堆上有了些许枯草。

袁志伸手,一一拔去。

“老兄弟,天冷了,你在下边多穿点。”袁志自言自语道。

“哦对了,陛下都好。”

“可惜,我老了,身子每况愈下,我已经感觉,命不久矣,也好,终于能下去陪你了。”

“侄儿也很好,很尽职尽责。”

“最近,有人举办了武林大会,在长安府那边,现在传的沸沸扬扬的。”

“唉,道儿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很久没有书信了,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袁志东一头西一头的不知道到底说什么,就是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

……

……

扬州府。

同样听说了武林大会的应穹,也同样不能平静,站在应天阁上,心潮澎湃,看天地风云,仿佛皆在胸前。

“不知道他会不会去……”应穹饶有趣味的自言自语道。

忽然背后走来一人,束腰短衣,脚步轻盈。

“他会去的。”可爱清纯的声音,瞬间钻入人心。

应穹微微一笑。

“还是这么调皮!”应穹笑道。

“谁调皮了!哼!”这姑娘倒也性子直,直接就生气了。

“好好好,我调皮,总行了吧。”应穹无奈,只好服软。

这姑娘见应穹无奈的样子忽然抿嘴一笑。

“好了,快说!”应穹道。

“也不给口水,亏我家姑娘还说你风度翩翩……”小姑娘小嘴一撅,愤愤道。

“说完,我给你备一桌,怎么样?”应穹挤挤眼睛,说道。

“好好好,一言为定,要不然,我就不走了。”小姑娘顿时兴奋。

“好~”应穹像个大哥哥一般,温柔到。

“我家姑娘说,洛风必然会去参加武林大会,让你自己决定。但是千万不要攻打洛阳城,洛风必然做了准备。”小姑娘说起正事来一本正经,有模有样。

“完了?”应穹问道。

“对啊,完了!”小姑娘大眼睛眨了眨,说道。

“走走走,吃饭去。”应穹道。

小姑娘脸一红,点点头,跟在应穹身后。

……

下了阁楼,恰好碰到卫锦,正准备喊应穹吃饭。

“府帅……”卫锦见应穹和一小姑娘,不觉有些尴尬。

应穹看卫锦的样子,知道他误会了,也不愿解释,点点头。

“吃饭吧。”应穹笑着说道。

“哎,府帅请,姑娘请!”卫锦让开路,说道。

府内还是缟素成片,就在一天前,卫锦刚刚从空山回来,他主持下葬了老大人应天扬。只是,应穹并没有去,这让卫锦回来后,敢怒不敢言,他现在,也不知道眼前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是怎么了,突然变得这样陌生了。

雨势小了些……

渐渐起风……

这些日子,扬州城倒是冷清了,因为应天扬新逝,举城带孝。

当然,自江州侯伏诛后,江南各地世族也都老实了,趁着这次机会,也都大表忠心,不但之前要求的军粮交齐了,还送了不少军饷过来。

这会儿,韩楚飞在宣州都督府不知道有多高兴了。

“王予,清点一下,给我数清楚了!”韩楚飞看着院中一院子的箱子,兴奋道。

“得嘞,放心吧。”王予自然也是高兴的不得了,好久没有拿过全饷了,这次,发了饷,可以回去看看老娘了。

韩楚飞交待完,挎着刀准备去校场。

“报,府帅口令。”一名应穹亲卫滚鞍下马,跑进府中,大声道。

“说!”韩楚飞眉头一皱,会是何事?

“府帅询问大都督,可有回过家?”亲卫快言快语,也不避讳。

韩楚飞闻言一愣,问这个干嘛?等等,莫不是……原来是问我孙府的事。

“还未,不过正打算这几日回去一趟呢,多谢府帅关心。”韩楚飞豪爽笑道。

“小的这就回话去。”亲卫行礼,转身气喘吁吁的跑走了。

韩楚飞松口气,眼神复杂。

“大都督……府帅这是……”王予走到跟前,小心低声道。

“他好像,谁也不信……”韩楚飞叹口气,小声言道,心中五味杂陈,转身走进正堂。

王予一愣,手一抖,伞歪了,雨水打在衣服上。

“给我备马!”韩楚飞在堂中喊到。

“都督,还是明日吧,现在雨大。”王予不由劝道。

“不可!越快越好!”韩楚飞担心道。

王予叹口气,赶紧跑去,准备快马。

第七十一章 江州侯府

江州,是扬州一郡,位于扬州东部,与泰州,丰州,潭州三郡,接连。地处长江支流畔,水利恒通,漕运之地。

韩楚飞一路快马加鞭,赶到了江州城下,他身上的衣服浑然湿透,看了看,小城门口,有两三个士兵在值守。

韩楚飞策马入城。

城内也很冷清,街上行人很少,偶有两三家开门的店铺,也是门可罗雀。

韩楚飞准备在城中看一看,顺便找找孙府。

“喂!城内不许骑马!”一官吏模样的中年人带着两个仆役,挡在马前,厉声喝道。

韩楚飞一惊,赶紧下马。

“在下失礼,忘了此事,还望大人开恩。”韩楚飞赔礼道。

那官吏冷眼看了看。

“外地来的?”官吏道。

“是是是,刚到江州,一时走神,这才骑马入城了……”韩楚飞尴尬笑道。

“哼,这帮看门的又偷懒。”官吏不由愤愤道,心想这帮家伙,真是一群饭桶,这么大个人骑马进城也不拦着。

“大人见谅,敢问大人是……”韩楚飞心想,恐怕此人就是新任的江州郡守了。

“本官是江州郡守。”官吏威严道。

韩楚飞细细打量一番,身形魁梧,眉目冷峻,怎么看,也不像个读书人。

“见过大人。”韩楚飞赔笑道。

“你来江州所为何事?”官吏盘问道。

“在下来投亲戚。”韩楚飞想了想,没有说实话。

“哦?是何人?”官吏表情凝重道,自从江州侯谋反之后,江州城里就跑了不少人,都害怕事后被牵连,现在,还能有来投亲戚的?哼,此人必然有鬼,且看本官一会。

“是那江州有名的孙家。”韩楚飞见那官吏神情,其实已然猜到他所想,从进城来,就冷清的可怕,再仔细一想,便能想到是江州侯谋反所致,现在自己告诉他来投孙家,看他如何?

果不其然,那官吏闻言大惊失色,慌忙退了几步。仆役也纷纷上前,虎视眈眈。

“你大胆!孙家作乱谋反,如今男女老少统统下狱,你此时来投,岂不是自讨没趣?”官吏心想这个愣头青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

韩楚飞摸了摸腰间宝刀,不由得冷冷一笑。

“原来如此,带我去看看他们。”韩楚飞冷冷道。

“你真是得了便宜卖乖啊,我刚才的话你是没听明白还是在这故意跟我抬杠呢?”官吏大怒。

“我这不是求你,是命令你!”韩楚飞也回敬一句。

那官吏忍无可忍。

“来人,拿下!”

韩楚飞呼啦一下金刀一亮,架在那官吏脖子上。

“你叫什么名字?”韩楚飞冷笑。

那官吏被这突如其来的金刀晃了眼,一时间忽然有些慌乱,这刀……嗯……再看看眼前这个年轻人……转转眼珠……

“本官卢浮,敢问……大侠……何方神圣?”卢浮稳住心神,小心问道。

“扬州大都督,韩楚飞,我奉府帅军令,处置孙家,现在,大人能带我去看他们了吗?”韩楚飞眉头轻挑,悠悠道。

卢浮一听这名字,瞬间腿软,要不然仆役扶着,差点就跪了下去,头上顿时布满了汗珠子,心想还好刚才没动手。

“下官多有冒犯,大都督恕罪,下官这就带都督去。”卢浮战战兢兢的说道,赶紧转身引路。

韩楚飞也不答话,收起金刀,跟在后面。现在,他在想,到底该怎么处置呢……府帅,这是给他出了个难题啊……

……

江州城大狱。

空荡荡的大牢里没什么人,韩楚飞跟着卢浮转来转去,走到了最里面一间大牢房。

牢内十来名男女,蓬头垢面,伤痕累累,见有人来,纷纷蜷缩起来,惊恐不已。

韩楚飞看了看,头疼不已。按理来说,谋反,最少也是满门抄斩,但是吧,府帅要是想杀他们,也就不用非要这么麻烦了,府帅到底什么意思呢?

“大都督,您看何何时行刑?”卢浮小声道。

“谁说要杀了?”韩楚飞脱口而出,瞪着卢浮道。

卢浮一愣,瞪大了眼睛,不敢再多嘴。

“男丁发配充军,妇孺籍没为奴,就放到我府上做事吧。”韩楚飞这一路上,也就想到了这么个折中的办法。

“下官遵命,不过大都督府邸在何处?可否告知下官?”卢浮小心翼翼道。

“孙府,顺便帮我换个匾。”韩楚飞说罢,转身离去了。

卢浮是一头雾水,看看这些犯人,又看看韩楚飞的背影。

……

孙府门前。

韩楚飞上前,看了看:江州侯府!不由得叹口气,撕掉了封条,缓缓推开门。

府内四四方方,中规中矩,倒也十分朴素,没有什么奇石花草……

韩楚飞不由唏嘘,感慨万千。他径直,往正堂走去,推开门,高高挂在墙上的一副画像映入眼帘,他定睛一看,瞬间热泪盈眶。

墙上的,正是孙霄这辈子唯一的将军,前剑南节度使,宣州大都督。

画像上,那人腰挎宝剑,悬崖勒马,战袍飞扬,正远望河山,气势恢宏,壮烈不已。

一滴泪,落在地上。

再一看,画下立着一副盔甲,刀痕斑驳,寒光闪闪,看得出主人有多爱护它。

韩楚飞上前去,摸了摸,冰凉入骨。

“大都督,下官已经命人重做牌匾了,您府中缺些什么,您说,下官去给您准备。”卢浮匆匆走到门口,看韩楚飞正在堂中神情黯然,他也不敢打扰,站在门口,说道。

“哦,麻烦你了,什么都不缺了,就这样,挺好。”韩楚飞吸了吸鼻子,呛声道。

卢浮看韩楚飞心情不太好,便点点头,慌忙退去了。

“什么都不缺了,就这样……挺好……”韩楚飞长叹道。

第七十二章 老少相对破心结

江州孙府,现在已经换了牌匾,成了韩府。

韩楚飞站在院里,发着呆。

昨日,卢浮已经把妇孺都送了过来,其实也就七八个人,两个还是襁褓中的孩子。韩楚飞也是头疼,这两个孩子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孙冉已死,小小年纪便没了爹,哎,也是可怜……

“哎……”他不由得叹口气,心事重重。

…………

秋已浓,人心重

……

扬州城。

应穹送走了那来传信的小姑娘,也是心事重重,一个人站在阁楼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闻一阵脚步声。

“报,启禀府帅,大都督已到江州。”传话的亲卫回禀道。

“嗯?……如何?”应穹眉头一抖,问道。

“男丁充军,妇孺作奴,留在府中。”亲卫如实说道。

“他倒是慈悲心啊……”应穹幽幽道。

“小的告退。”亲卫退了去。

应穹眯眯眼,韩楚飞这番处置也倒是不错,本来应该都杀掉,不过此时,若是赶尽杀绝,恐怕在江南世族中会一石激起千层浪。倒不如退一步,饶他们一命,既可以稳住这些世族,还可以收拢人心,百姓自古爱仁君,这点,应穹可不会忘掉。

况且让韩楚飞把家安在江州这个重镇,一来可以震慑周边,毕竟大都督可不是闹着玩的,手里可是正儿八经握着两万大军的人,况且还是执掌金刀,代帅行事的人,可以和应穹顶牛,但是不能和大都督顶啊,分分钟带兵揍你。应穹知道自己年轻没有威望,况且还不是长子,这些世族必然从中作梗,从自己身上攫取利益……

应穹每每想到这些,头就像炸裂一般,以前的时候,应天扬在,他每天逛逛扬州,晚上了逛逛酒肆,约两三好友,放放烟花,纵情歌舞……

可是现在,不行了……他不得不去想,他也必须要想。

“府帅,老奴没打扰你吧……”卫锦在门口,看应穹出神,小心翼翼的问道。

应穹回过神,见是卫锦,赶紧请了进来。

“卫叔,您这是客气什么呢……”应穹从眼中习惯性的拿出扇子,握在手中,顿时文雅起来,笑如春风。

卫锦眼中一亮,苍老蜡黄的脸上终于露出些许笑容,自从应天扬去世,他就茶饭不思,这不,缓了好些日子。

“公……公子,听说最近有个武林大会?”卫锦说话间,不时看看应穹的神情,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和这个小公子说话变的小心翼翼起来。

应穹知道,自己最近一段时间所作所为,让眼前这个老人一时难以接受或者说有些不可思议,让他一时间受了些刺激,看来,要好好谈谈了……

“老总管,你从小看着我应穹长大,旁的不说,就冲你跟着我爹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我还得叫你一声叔叔才对。”应穹坐在地板上,紧紧握着扇子,深情说道。

“啊,是啊……你和你哥哥出生那会儿,我就和你爹一起在外面等着呢,这一晃啊……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长大了。”卫锦被应穹一番话带入回忆,忽然感慨道。

应穹忽然心头一紧,听到哥哥二字让他紧张起来,这两个字怎么这样陌生?

“爹去了,从我接过金刀的那一刻,公子就不是公子了,但是,老总管,除了爹,你是这世上和我最亲的人了……所以,别走远……”应穹情到深处,不觉有些哭腔,但他还是努力忍住了,毕竟,此刻,嘴里是正儿八经掏心窝的话,眼前,也是正儿八经最亲的人。

“……好,兴许是我还没习惯……”卫锦欣慰笑道,从前公子叫惯了,这忽然成了府帅…唉,也怪自己,怎么这点儿道理都想不通。

“其实我也没习惯,可是有些事,它由不得你,到了,你就得接着,就像当年玄德公称帝之后,三弟二弟也只能叫他陛下了。”应穹长出一口气,叹道,心中俱是疲惫。

卫锦慈眉善目,看了应穹半天,大笑。

“怎么了?”应穹不明所以。

“没没没,大人有这样的公子,真是幸甚。”卫锦称赞道。

“老总管过奖了,不过我可不只是个浪荡扬州城的花花公子。”应穹打趣道。

“说的是……”卫锦附和道。

“哦对了,您刚说比武大会的事情,是如何?”应穹见心结已破,转入正题。

“公子不去吗?”卫锦本以为这种机会难得的事情,应穹应该去。

“不去,如今世族虽然刚刚安稳下来,不过,我还是怕有反复,况且,还要准备战事,还是不去了。”应穹笑道。

“嗯……这可是名扬四海的好机会啊……”卫锦提醒道,他知道,应穹需要这个。

“我也想到了,只是我若是走了,扬州若有事变可如何是好?”应穹想了想,觉得不妥,毕竟那些世族只是表面上安分了,要是再来个孙冉孙霄,那可就麻烦了。况且,洛风也肯定紧紧盯着扬州这个风口浪尖的时候。

“嗯……我看啊,大都督可以压得住。”卫锦思虑再三,说道。

“嗨呀,您老就是非让我去不成?”应穹大笑。

“公子不去,但是洛风会去,常龙也会去。”卫锦突然正色沉声道。

应穹笑声戛然而止,眨眨眼,看着卫锦。

四目相对,空气凝滞。

良久。

“唔……我明白了!”应穹恍然大悟,原来重点不在名扬四海,而是在名扬四海的人。

“大可放心,这一段时间内,洛风,常龙,都不会有动静,青州更不用说了。”卫锦端起小桌上的茶品了起来。

“这倒是,现在都在韬光养晦,积攒实力,恐怕不久,风雨将来啊……”应穹发愁道。

“无妨,我看那韩楚飞,可当大任,举手投足间,有一股子天生的将军气,像极了一个我的故人。”卫锦回想起韩楚飞,不由得就说道起来,开心的合不拢嘴。

“是啊,我之周郎也。”应穹也是十分高兴,自己找到了这么个宝贝。

“那公子想好去还是不去?我听说洛风已经在路上了。”卫锦问道。

“去!若是走水路也要些日子,不知道能不能赶上。”应穹坚定道。

“放心,洛风若是去了,那些人必然会等你。”卫锦说道。

“为什么?”应穹不解。

“看来你这几天没出去走走,坊间酒肆都已经沸沸扬扬了,你和洛风,当然还有那常龙的儿子,这几个各府的后继之人,可是天下人的焦点。连马夫都在赌你们几个的输赢呢。”卫锦想起前日出去转的时候所见所闻。

应穹大惊,转念一想,也是,风口浪尖上,当然是众目睽睽……

“好吧。那我尽快吧,明日出发,先走水路入蜀地。”应穹无奈道。

“去了千万小心。”卫锦嘱咐道。

“放心吧。”应穹自信道,晃了晃手中的扇子。

“好,那我去给你收拾行装。”卫锦缓缓起身,高兴道。

应穹点点头。

卫锦转身走去。

“哎,叔,你说的故人是谁?”应穹忽然问道。

卫锦脚步一顿,蓦然回首。

“他是个英雄。”卫锦伤心道。

“那哥哥呢……”应穹眼波流转,沉沉问道。

卫锦愣了半天,张张嘴,欲言又止,想了想。

“他还活着。”

第七十三章 澜沧县初见

青州府历十一月。

镜花湖。

天下英雄共聚于此,盛况空前,有绿林好汉,有官府军将,更有士林任侠,镜花湖北岸十五县已经是车水马龙,小小县城,此刻,犹如扬州城一般繁华。



落狐山草庐。

之前那亭中人正架火烤鱼,黑衣人独坐一旁,剥着两三块蒜瓣,一副悠然自得。

“这次,该来的都来了。没想到的,也都来了。没想到,会来这么多高手。”那亭中人兴奋道。

“这样也好,一举两得。”黑衣人笑道。

“据我所知,紫电卫文,冬雷连深,霁雨秦城,墨风商正,干将吴一问,飞虹常丹,这光墨问谷的名剑高手就来了这么多……真不知其他的会是怎样?”那亭中人一边翻着烤鱼,一边咋舌称奇,心中十分激动,没想到,这次能一睹天下名剑。

“还有他……斩龙剑洛风,赤霄剑常龙,棠溪剑清风,如果我猜的不错,应穹也会来。”黑衣人心中算了算,一切都按照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哦对了,我在安排各路人马下榻各县的时候,碰到一个人,很奇怪。”亭中人想起来,他前几日安排各样事情的时候,在北岸的澜沧县遇到一个大约五十岁的男人,神采奕奕,步步生风,关键是他手中的长剑,换了别人,也要奇怪的看两眼。

“哦?什么人?”黑衣人也不奇怪,毕竟天下之大,各路神仙都有。

“姓柳名乘风。”亭中人随口道,往鱼上撒了一把佐料。

黑衣人闻言一怔,什么?柳乘风……他竟然也来了……好,太好了。

“怎么了?”亭中人见黑衣人出神,不禁好奇道。

“哦……没事,故人而已。”黑衣人眯了眯眼睛,望着碧空如洗,怅然若失,幽幽说道。

亭中人见状,也不再多问。

“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亭中人问道。

“再等等,我没想到会有如此盛况,既然如此,我们且等等看,说不定还有意想不到的收获。”黑衣人想了想,决定再等等看。

“说的是,到现在我还没见白马寺的高僧呢,按道理他们也会来。”亭中人觉得奇怪,按理来说,这样的盛会白马寺这样的江湖大派应该首当其冲的派人来……可是到现在,连遥远的三清殿的人都来了,也没见他们。

“不用管,该来的总会来。哎,能吃了吗?”黑衣人瞅着烤鱼,已经垂涎三尺了。

“再等等,该吃的总会吃。”亭中人一本正经的说道。

……

落狐山中一片悠然景象,北岸却可是热闹坏了。

……

澜沧县县城。

江湖名门都被安排到了这个县城下榻,因为这是十五县中最富庶的一个,有客栈酒肆。

客栈里,带刀的,捉笔的,弹琴的……

热情的小二头一回见这种场面,兴奋的跑前跑后招待客人。

“哎,客官,您这是要出去?”小二问道。

“如此天气,去山中转转,听闻落狐山风景很美。”柳乘风一路赶来,睡了整整两天,缓了缓老骨头。

“客官您可说对了,这落狐山您要是不去,这次就白来了。”小二咋咋呼呼道。

就柳乘风一笑,点点头。

“得嘞,您且玩好,哦对了,您怎么不带小姐去?这游山玩水的,一个人有什么意思……”小二不忘提醒道,说的有模有样。

柳乘风想了想,也是。

“去,唤她下来。”柳乘风冲着小二说道。

“好嘞,这就去。”小二一溜烟儿跑上了楼。

……

“这位前辈,方才失礼,不巧听说您要去山中,不如我等结伴而去如何?”忽然有三个年轻人走到柳乘风面前。

柳乘风看了看。

一人虎背熊腰,豹头环眼,右脸刺青,短衣束腰,别着一把短剑,未曾出鞘,也有一股非凡之气。这人抱胸而立,冷眼相看。

另一人眉清目秀,脸上棱角分明,发髻高挽,两绺发带轻飘,眼光深邃,炯炯有神。一身白袍,更是一股子文弱书生气,再看去,倒也不赖,甚是英俊。腰间环佩叮当,佩一把宝剑,也不显得突兀。

柳乘风不禁微微点头,不错!

再看为首讲话之人,白发垂肩,眉宇浩荡,一红里黑面的披风,内里刺绣锦衣。

柳乘风自然注意到了此人的眼睛,一眼若金乌,一眼若冰轮,眸如秋水发如雪,身似公子近若仙。不禁让人看的入了神,还好柳乘风功力深厚,早早移开了目光,心中暗暗吃惊,难道,我真的老了?当今世上,还有如此深不可测的后辈?看来,今日之江湖,非昔日之江湖了……

“几位是……?”柳乘风也不失礼,拱手问道。

“前辈客气了,我等是三清殿青鹤真人座下弟子。”梅落初见柳乘风打量完了,翩翩说道。

“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柳乘风脑中忽然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但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一时竟想不起来。

“没错,前辈可记得扬州城外茶棚中?”梅落初笑道。

“哦……对对对……是是是……想起来了!人老了,记性不好了。”柳乘风忽然想起来,不禁连连称是。

“那前辈可许我等同行?晚辈并无他意,只是好山好水,岂可一人独赏?”梅落初说道。

“说得好!好山好水,怎可一人独享。”柳乘风拍手道。心想,果然,此人不凡。

“那前辈是准许了?”梅落初道。

“好,同去!”柳乘风痛快道。

“多谢前辈。”三人施礼,同声道。

柳乘风点点头,早就听闻三清殿超凡脱俗,高深莫测,这么多年,青鹤真人只收了三个徒弟,如今,自己全碰到了,没想到……个个都是后生可畏啊……

几个人正说话,背后走来一人,一身女儿装,款款而来。

梅落初定睛一看,不由暗道,没想到这偏僻之地,江湖之所,竟有如此佳人……

兰秋灭也是心头一颤,嚯,好姿色。

倒是那大块头江波平心中和名字一样,毫无波动,只是斜眼看了看。

“几位,这是我的干女儿,快来见过三位少侠。”柳乘风和蔼道。

“见过几位公子。”那女子浅黛微妆,眉目含情,却又面若冰霜,冷冷道。

梅落初眉头一皱,看了看柳乘风,又看了看这姑娘。

“见过小姐!”三人齐声道。

“走吧,落狐山久负盛名,今日,一睹芳容。”柳乘风朗声道。

“前辈请,姑娘请!”梅落初侧身让开道来,恭敬道。

柳乘风阔步走去,那女子紧紧跟在身后,从梅落初眼前划过。

一阵清香……

梅落初鼻头一动,转身跟着去了。

第七十四章 一山担二湖

落狐山,山道上一行人前前后后,结伴而行。

山中已有斑驳秋色,草色已泛黄,树木渐萧瑟。

碧空如洗,偶有飞鸟游曵,啼两声,空灵婉转。

梅落初大口呼吸着这落狐山的空气,虽不似长白那般灵力充沛,却也清新至极。

“果然名不虚传。”柳乘风也感受到了这繁华之处不曾有的感觉,不由得赞叹道。

山道蜿蜒曲折,状若盘龙。扭头看去,林木间隙,可见镜花湖水光潋滟,一片祥和。

“山水相携景如画,我等皆为画中景。”兰秋灭轻轻吟诵道,山风吹动他的发带。

“好兴致!”柳乘风笑道。

“哪里哪里,前辈见笑了。”兰秋灭自谦道,不敢托大,据他所知,柳乘风也曾是文武双全的人物。

几人说说笑笑,一路前行,甚是悠哉。

山道渐陡,树林渐深,也时有松鼠,野兔奔走。

几人心旷神怡,数日赶路的心中疲累也一扫而空。

正行路间,山道高处有两个身影迎面走来。

梅落初细细一看,似乎有些面熟。

那两人也看见了柳乘风一行人,大大方方的照面走了过来。

“真巧,这不是三清殿的诸位吗?”李稷笑嘻嘻的走上前来,缓缓道。

“确实很巧。”梅落初也笑着回答。

“诸位也是来观景的吗?”李稷问道。

“难道两位不是?”梅落初走到众人前面,对着李稷饶有趣味的说道。

柳乘风眉头一皱,把干女儿护在身后,那姑娘却神情有些凝重,紧紧盯着李稷,眉头紧锁,似乎有心事。

“我和袁兄也是昨日赶到,今日来这山中游玩一番,听说山顶可观两湖秋色,山腰断崖更是别有风景。”李稷不由赞叹道,这落狐山果然是美不胜收。

“在下袁道,见过各位。”袁道一身锦袍,满脸风霜,从他出走之后,也是看过人间甘苦,尝过江湖风霜了,如今,满脸写的都是经历。

“这位是柳乘风,柳前辈,还有她的干女儿。”梅落初也一一介绍道。

“你二人这是要下山?”柳乘风有些戒备,小心问道。

“哎,我二人本想登顶,却奈何绕来绕去,结果找不到路,跑到这里来了,想往下走走看,有没有可以去山顶的路。”李稷无奈道。

“我等一路行来,上山之路,只此一条。”柳乘风冷冷道。

“前辈,我二人又怎会欺瞒于你?”袁道不禁解释道,心想这老头怎么回事,我二人还会害他不成?如此戒备,真是……嗯……

“哈哈哈,也罢,不如我等再上去一探究竟如何?”梅落初见气氛有些紧张,赶紧建议道。

“也罢。”李稷叹口气,回头看看长长的山路,说道。

几人说了一阵,便一同顺着山路入了深林。

林中小路错综复杂,树木成荫,遮天蔽日,完全不知道如何去往山顶。

“这可如何是好?”一路上不说话的江波平这下发起了愁,虽然想赶紧到山顶,然后赶紧回去吃饭,可是现在,那条路都不知道。自己已经饿的两眼发光了,早知道不跟他们来了。

就在几人发愁的时候,梅落初抬头看了看,自信一笑。

“这有何难?我等尚在次峰,需先去往主峰。”梅落初朗声道。

几人纷纷看去,想看看他有何办法。

只见梅落初轻轻一笑,气运周身,缓缓下蹲,好像蓄力的弓箭一般,闭目凝神,待内力凝聚,忽的睁眼,一跃而起,点踏树枝,腾挪身形,若林中飞燕,没入树冠。

柳乘风心中暗惊,一时错愕,不能平静,看着高高的树冠发呆,几片飘落的树叶从他眼前晃过,飘落……

李稷和袁道自然不用说,震惊之情不差柳乘风,有过之无不及。

唯有兰秋灭得意笑着,心想,大师兄的轻功……恐怕世间无人能出其右。

江波平也是暗道,又长进了,大师兄果然像师父说的那样,千年奇才。

就在众人还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时候,梅落初蜻蜓点水般,落在地上。

起身见几人的模样,不禁一愣。

“怎么样,大师兄?”兰秋灭问道。

“此处往南去,便是主峰。”梅落初抖了抖身上附着的树叶,说道。

“几位,走吧。”江波平着急的喊到。

“哎呀,果然是三清殿的大弟子,真是绝世武功啊。”李稷夸赞道,是正儿八经的肺腑之言。

“谬赞了,我们走吧。”梅落初大笑道,暗暗观察了李稷一番。

柳乘风缓过神来,看着梅落初,心中是一阵的翻腾。

李稷跟在梅落初身后,心中也是颇有些动荡,不知道在想什么。

袁道也是神情复杂。

几人各怀心思,往主峰走去了。

……

山路高复低,云雾重又稀,林深鸟兽看,不敢从相嬉。

……

约有一柱香的功夫,几人便到了主峰山腰,拨云见日,一眼看去,山顶触手可及,不由的众人都打死了精神,因为,山的那边,是与落狐相伴,天下闻名的水月湖。

“要到了。”梅落初开口道,打破了一路上的尴尬沉默。

“是啊,一山担两湖,老夫已经好久没有好好看过了……”柳乘风此时不由得有些迫切,心情有些阴沉,好像是想起了往事。

“老前辈以前看过?”李稷听罢,追问到。

“美景就在眼前,还谈过去做甚?”柳乘风不愿回答,绕过李稷的问题。

“没错,我们快走吧。”江波平按着肚子,催促道。

梅落初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往山顶爬去。

几人纷纷跟紧。

一群飞鸟在山间翱翔……俯瞰着这些山中来客。

……

落狐山山顶。

此时云雾已经散尽,两湖可尽收眼底,时机正好。

几人并排而立,静看美景。

镜花湖上游飞鸟,水载白鹅,东南西北中,五亭屹立,一湖秋水泡春色,拨开云雾有香来。

再转身看去,水月湖,绿波荡漾,沙洲半露,水草丛生,空中盘旋着一群丹顶鹤,岸边,更是有仙鹤嬉戏,天青景明,波澜不惊。往远看,炊烟袅袅,似有人烟。

几人皆看的沉醉。

“前辈腰下宝剑,有非凡之气,不知唤作何名?”李稷突然幽幽来了这么一句十分不应景的话。

兰秋灭一斜眼,真是扫兴。梅落初没有说话。

那姑娘倒是迅速看向李稷,李稷也是目光犀利,二人相视,李稷忽然邪魅一笑,一瞬而过。那姑娘心中一惊,暗道不好,匆匆躲闪到柳乘风背后,低声耳语一番。

柳乘风看着李稷,脸色阴了下来。

“前辈不要生气,晚辈只是好奇……”李稷看着他背后的姑娘,笑道。

柳乘风伸手握住宝剑,有出剑之意。

“如此人间美景,又何必俗言评说。”梅落初幽幽道,转身看了二人一眼,那目光犹如闪电。

第七十五章 风云会(流星剑——樊仕)

且说就在这江湖盛会闹得天下沸腾的时候,洛阳府,扬州府,也没闲着,新军一刻也没有放松训练。洛阳空山军在司马燕北风的带领下,完成了洛阳北部,原内卫防线的布防。而神策军也紧紧盯着扬州方面,主帅封刀更是稳坐帅帐,亲自镇守。

至于扬州方面,应穹把事情都交给了大都督韩楚飞和副都督卫锦,这二人也毫不懈怠,卫锦主政务,韩楚飞主军务,一内一外,相得益彰,故而,扬州某些不安定因素也未敢轻动。

韩楚飞令昭武校尉王予领军五千,驻守芜湖,戒备洛阳,自己则从江州赶回宣州,亲率主力压阵。

长安府自从洛阳回师后,便出奇的安静,长安五万大军有三万压在了与洛阳府的边境线上,剩下的两万被常龙增派到河西地区各军镇。当然此举,并不全是为了防备吐蕃,大食这样的外敌,更多的是,为了盯紧驻军在夏城十二郡的原洛阳四卫,常龙自然知道这些人不是省油的灯,必须提防着才行。

至于青州怎样,那就不知道了,路途遥远,车马书信,来去无期。

……

镜花湖。

湖边四亭高高挂起了黑白大旗,每亭中都站有一人,主持比武。

湖心亭,插着五彩大旗,亭中也站着一人。

碧水青天,鼓点声声,号角缓缓吹起,回荡天地,盛会……开幕!

首先,南亭。

“各位英雄好汉,小的来说明规则,一个时辰后,站在南亭中的人可以去西亭挑战,也是一个时辰,若是能保有西亭,便可去北亭,以此类推,直到湖心亭中去够十人,便开始比试排名,昭告天下。”亭中小书童,一身白衣,手持令旗,说罢规则,退出亭去。

四周众人听完规则也是心中不安,这样的规则也实在是过于残酷了,若要保有南亭,必须面对群攻,到时候别说去西亭了,能不能保住命都还两说。

小童看了看,有些人已经开始面露难色,隐约有了退意。有些人却眼中精光闪闪,有所思虑。

“各位大侠,若是有真本事,何不堂堂正正拿出来比试比试。”小童心想,果然像袁道大哥说的那样,有些人动歪主意了。

一时间,全场沉默,神情五花八门,各式各样,却没有一个人敢第一个站出来。

小童也不着急,定定一站,心想反正争天下第一的是你们,我又不着急,咱们耗着就耗着。

此时,围观的人已经外三层里三层了,前来参加比武的人想退,也挤不出这人山人海了……

气氛一度变的尴尬,开始有看热闹的人窃窃私语了。

……

“他们不是来比武的吗?”

“是啊,怎么没人动?”

“这会儿就怂了,还是趁早回去吧。”

“就是就是,不然等会儿缺胳膊少腿的……”

“还自称武林中人……”

“唉,我看,都是徒有虚名。”

“哎,你可别胡说……还是先看看再说。”

……

一时间,议论四起。

那些个来比武的也是头上渗出了汗珠子……

“既然各位都不肯,那只好老夫来做这马前卒了。”柳乘风看看这些人,摇头一笑,拨开前面的人,走出人群,朗声说道。

那小童正闭目养神,忽闻有人敢站出来,惊的一睁眼,慌忙看去,见一神采奕奕的老头,正朝亭中走去……

“啊……那什么……嗯,江湖比武,生死由命!”小童赶紧大声喊到。

柳乘风昂首阔步,在亭中站稳,面对众人,毫不畏惧。

“各位,谁先来?”柳乘风摘下眼中长剑,笑着问道。

这话,瞬间在人群中炸开,围观的人纷纷起哄……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小辈走了出来。

柳乘风一看,这后生相貌平平,生的白净,却无书生气,倒是有那么一股子山野气息,再看他手中剑,也如其人,并无夺目之处。

“晚辈斗胆,请前辈赐教!”这后生走到柳乘风面前,抱剑行礼。

“好,老夫柳乘风,不知少侠如何称呼?”柳乘风十分欣赏这个年轻人的勇气,只是心中还是为他叹了口气。

不巧,周边的人听见柳乘风三个字,有些年长的,都纷纷皱起了眉头,不由得面露怯意。

“晚辈樊仕!”樊仕说话铿锵有力,中气十足。

“来吧,老夫会点到为止的。”柳乘风退了几步,摆好架势。

“那晚辈不客气了。”樊仕也不浪费时间,其实他只想一较高低,不想说这些客套话,如果不是这么多人看着,他早就动手了。

如他所想,刚说完话,一道寒光闪过,利刃出鞘,直逼柳乘风胸口,可谓当仁不让!

柳乘风心中一沉,果然,不可貌相,来者不善啊……他嘴角一扬,侧身躲过,也不拔剑,转身就往樊仕屁股抽过去。

樊仕急忙扯开距离,重新准备出招。

柳乘风站稳脚步,轻弹衣衫,看着樊仕……看来,要来厉害的了。

只见那樊仕举剑对准柳乘风,眼神凌厉。

柳乘风不敢大意,仔细看着。

一时,四周俱静,能闻水声……

突然,电光石火,樊仕若狡兔蹦起,空中回转横劈,只见那剑柄在手,剑刃却已若离弦之箭,直射柳乘风眉心。

柳乘风大惊,没空多想,下意识举起剑去挡,暗道怎会有如此旁门左道之剑,还有如此机关,这幸好是自己全神贯注,若是交战正酣,突然遇此招式,恐怕功夫再高,内功再深,也定然躲不过,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当真是暗剑难防!

只听一身刺耳尖啸,金属碰撞的声音震的所有人都捂起了耳朵,呲牙咧嘴。

纵然柳乘风运功抵挡,却也被震退,一脊背撞到亭柱上,一个踉跄。

那樊仕见被躲过,用力一收,剑刃飞回,原来,是有绳索链接剑柄与剑刃,可分可合。

柳乘风不禁看了看自己的剑,刀鞘被刺透,一个小口,清晰可见刀刃。

不由眉头皱起,看来要来点真的了,不然真的是欺我老矣!

柳乘风气沉丹田,力透全身,一个健步,跃到樊仕身边,挥起长剑,顿时剑影翻飞,难辨其形,外人之看得一片缭绕……

身在其中的樊仕冷汗骤出,他从未见过如此狂暴的剑法,密集凌乱看起来毫无章法,可是自己却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硬着头皮去挡,三两下,就被逼到了亭边。

忽然,一把长剑指着他的鼻尖。

樊仕被刚才的剑法打的头晕眼花,此刻,已然是心惊不已,不由得叹口气。

“我输了。”樊仕不甘心,扭头看向别处。

“承让!”柳乘风眯眯眼,拱手道。眼前这个年轻人确实让自己惊了一下,嗯,可造之材!

“前辈的剑法……真的是高深莫测。”樊仕苦笑道。

“哈哈哈,哪里哪里!”柳乘风心想,不过是速度很快罢了,哪里有章法,都是从千军万马里杀出来的剑法,反正招招都是致敌死命!

“哦对了,你这剑从何而来?唤作什么?如此奇特,想来不是凡品,必有名称吧?”柳乘风看着樊仕手中的剑,剑刃纯厚,刻有斜纹,一道一道,好像划痕一般。

“此剑,名流星,乃是家传。”樊仕简单明了,一点儿也不废话。

(注:唐.杨炯《杨盈川集.送刘校书从军》:赤土流星剑,鸟号明月弓。)

“流星剑……嚯……真是幸甚。”柳乘风念叨着……突然大喜道。

“是,古时吴帝六柄藏剑之一,流星剑。”樊仕见怪不怪了,知道的人都是这个反应,他整了整衣服,收起剑。

“没想到今日在此出现……真是……”柳乘风笑道。

“告辞了,前辈。”樊仕平静下来,说道。

“告辞!”柳乘风郑重说道。

樊仕走出亭去,停了一下,看了看众人,一脸讥讽的笑容,心想一群胆小鬼,我看你们也都要败在柳乘风剑下。

众人也都悄悄不敢说话,让开一条路,放樊仕出去。

小书童赶紧拿起笔,哗哗哗在纸上记下:第一阵,流星剑樊仕败于柳乘风。

写完,想了想,感觉少了点什么,抬头看向柳乘风。

“前辈,你的剑叫什么?”小书童大声问道。

柳乘风一愣,走出亭子,拿过书童手中的笔,挥毫重新写下。

小书童定睛一看,嚯,好家伙,也是不凡。

第七十六章 风云会(紫电剑——卫文)

镜花湖南亭。

湖上飞鸟盘旋,微风习习。

亭中,柳乘风扶剑而立,等待着下一个挑战者。

亭下众多剑客看完刚才流星剑的落败,心中也对柳乘风有了大概的评估,明白人都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就在众人纷纷左顾右盼的时候,有一群人挤过人群,走了进来,站在了最前面。

众人纷纷把目光聚集到这几人身上,围观的百姓也都静了下来,准备看下一场好戏。

这时,一个人走了出来,柳乘风见有人站出来,瞬间打起精神,看向那人。只见那人眉间一点墨色,脸型削瘦,目光犀利,犹如那暗夜中的豺狼,天上的飞鹰一般。一身侠客装束,手中一柄宝剑,整个人都凝聚着杀气。

柳乘风抖擞精神,暗道,此人看来要多费功夫了……

“晚辈,墨问谷南侠,卫文,特来请教。”卫文拱手道,语气中,带着不屑之情。

“原来是墨问谷的诸位啊……哟,怎么,吴谷主亲自来了,为何不亲自来与老夫一战,老夫也好让开这亭子,正好,也累了。”柳乘风压根没理会卫文,看向远处的墨问谷众人,冲着吴一问似笑非笑的喊到。

吴一问一听,这老头竟然蔑视我墨问谷,我若此时答应他,岂不是让卫文难堪,若是不答应,又显得我堂堂墨问谷谷主怯战,这还了得。

“柳乘风,你比我年长十岁,怎么,这样看不起后辈吗?”吴一问也回话道。

柳乘风听完哈哈大笑两声,伸手摆了摆,示意卫文入亭。

卫文此时已经怒火难平,暴脾气一上来,哪还管那么多,当即如离弦之箭,拔剑出招,如闪电忽至,惊翻全场,众人纷纷惊叫!

柳乘风暗暗一笑,小子,我观你就是一匹烈马,今天,老夫给你来几鞭子,让你知道什么叫疼!

柳乘风毫不畏惧,提剑而起,正面迎击,一声爆喝,两把剑磕在一起,二人怒目相视,较上了劲。

满场俱静,小童见二人气势恢宏,不由得躲到了一旁的石灯后面,探头观看。

卫文举着剑,用尽全力,想要压倒柳乘风,可是柳乘风也非等闲之辈,虽然他卫文号称南侠,纵横江南,可是我柳乘风也是身经百战,岂能落你下风?想到这,柳乘风忽然发死力。

卫文竟有些不支,暗道不妙,赶紧一个侧闪,抽身躲开。柳乘风见状,匆匆收力,可还是顺势往前踉跄冲了几步。

卫文落了下风,不肯罢休,压低身姿,直攻柳乘风下盘。

柳乘风一跃而起,翻身到了卫文背后,卫文击地起身,一记回马枪,柳乘风心惊,举剑横挡,却不想被卫文直接顶到了胸口,一股闷力瞬间压迫胸口,柳乘风被震退几步,喘着大气。

卫文见柳乘风中招,冷冷一笑,倒抓剑柄,剑顺臂膀,蓄力,迸出,拦腰向柳乘风扫去。

柳乘风大怒,鼠辈焉敢欺我!他双手执剑,狠狠劈开,顿时火花四溅,卫文被震开,握着剑的手顿时被震的虎口崩裂,血流不止。

卫文狠狠瞪着柳乘风,就像猛兽盯着猎物一般……轻轻舔了舔手上伤口。

柳乘风见他不罢休,心想也好,这下让你彻底死心!他也不再留情,举起没出鞘的剑,后撤一步,缓缓舞动,空转划一圈,运力起势……

此时的卫文感觉到不妙了,不免开始有些慌张了……

柳乘风哪里管他。

一时,风起叶动,草伏尘飞,众人大惊,站在吴一问身后的商正见柳乘风起了杀心,不由准备去阻拦,却被吴一问一把拉住,商正不解,想要说话,却见吴一问摇摇头,只好作罢,紧张的看着场中……

卫文打起十二分精神,握紧剑,注视着……血染红了剑柄,一滴一滴落下。

“蔽日……浮云诀!”柳乘风兀自吟道,忽的剑如飞鸟,腾空而起,剑影如云,暗沉沉一片,雷霆之势,直冲卫文。

一时间在场的所有人都吓呆了,稍有功力的还可勉强支撑迎面而来的冲击,看热闹的寻常百姓被纷纷震倒在地。

卫文也是傻眼了,他之前只听吴一问说过这柳乘风不可小觑,却没想有如此惊人功力,这下可好,自己擅长近身搏斗,拳脚之长怕是难挡这剑诀一击啊……

没办法,卫文只能拼尽全力试一试了,是生是死,全看天意了……

他叹口气,凝聚内力,顿时剑身光芒四射,若闪电一般。

柳乘风也没了耐心,发力,催动剑气,直逼卫文心口。

瞬间,似乎有无数的剑遮天蔽日的飞来……

卫文后背已经湿透,慌忙把剑横在胸前,希望靠剑气和内力能接下这一击。

电光石火,两股剑气剧烈碰撞,猛烈的爆炸开来,气浪冲倒了众人,连吴一问也被迫运功阻挡。

那躲在石灯之后的小童也被震了出去,摔在地上,有些发懵……

全场寂静。

柳乘风站定,傲然抚须相看,冷哼一声,且看你还有何本事!

许久,待众人缓过劲来。

只见卫文躺在地上,捂着胸口,嘴角血流不止,面目狰狞,十分痛苦。

商正,秦城见状,赶紧跑去搀扶。

躲在吴一问身后的常丹被深深震撼了,此时惊的说不出话了,整个人呆若木鸡。

吴一问皱着眉头,面色愠怒。

“柳乘风!江湖比武,点到为止,你这是欺负后辈吗?”吴一问大声责问道。

“哼!老夫从来只敬后生可畏,不敬后生可恨!你们墨问谷和你吴一问果然都是一丘之貉。”柳乘风也怒言回道。

吴一问心中大怒,扭头看看卫文狼狈不堪的样子,更是火上浇油。

“莫欺我墨问谷无人!”吴一问忽然冷笑道。

柳乘风一愣,他这笑意是什么意思……不禁起了戒心,看他耍什么花招。

“老夫恭候!”柳乘风朗声道。

吴一问转身,一把把常丹拉到了众人前面。

常丹大惊!

“谷主!你这做什么么???”常丹惊的一身冷汗,慌忙问道。

“你不是要剑寒九州吗?打败他,你就算寒了一州了。”吴一问冷冷道。

“不不不,我不行,我会被打死的!”常丹吓坏了,也顾不上形象了,赶紧推脱。

“怎么,怕死?”吴一问反问一句。

“这不是怕死不怕死……这明摆着以卵击石!”常丹也来了脾气,凭什么让我上,你们墨问谷这么多人,让我去当炮灰?

“他不会伤你。”吴一问忽然自信满满,给常丹保证道。

常丹连连摇头,鬼才信,刚才自己可看得清楚,光是一招蔽日浮云诀就够自己粉身碎骨了,何况还不清楚柳乘风还有没有别的招式了,不能自己找死。

“我不去!”常丹愤愤道。

这时,商正秦城拖着卫文走了过来。

“谷主,让我去会一会吧。”商正冷冷言道。

“商右使果然有魄力,必然能给卫文兄弟报仇!”常丹灵机一动,赶紧帮口道。

秦城看了一眼常丹,轻轻摇摇头。

“谷主!”商正恳求道,他不能看着兄弟受辱,必须要讨回来。

吴一问见商正如此坚决,无奈。

“好吧,务必小心,不可再受伤了。”吴一问说着,看着常丹,眼中全是嘲笑。

常丹自然知道他们在笑话自己,可是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嘛,哪有什么比得上命重要呢,你们尽管嘲笑,等会这商正也败下阵来,看你们还笑得出来……

商正看了一眼常丹。

常丹赶紧笑嘻嘻的上前。

“我来我来,我来照顾卫文兄弟。”

商正把卫文交给常丹,转身,向着柳乘风走去。

常丹和秦城扶着卫文,赶紧往回去找行脚郎中了。

……

……

“前辈,晚辈本无意冒犯,可是伤我兄弟,我不得不管。”商正长发披肩,眉目冷峻,平静说道。

“不该是为墨问谷讨回面子吗?”柳乘风闻言,觉得有趣,不由反问。

“江湖只有兄弟。”商正说道。

柳乘风突然无言……只是看着商正。

……

日头正盛,有些灼热。

……

小书童起身,拍拍脑袋,清醒清醒,赶紧拾起笔,趴在地上,刷刷记下:

紫电剑卫文败于……柳乘风!

第七十七章 风云会(墨风剑——商正)

且说柳乘风连战流星剑樊仕,紫电剑卫文二人,两战全胜,一时势不可挡。

也说天色常变,正是下午十分,团团乌云西来,一时天色阴沉,十分压抑。

亭前,商正摘去了斗笠,扔给连深,兀自进亭,挑战柳乘风。

围观的人丝毫没有因为天气减少,反而是越围越多,都赶来看热闹。毕竟柳乘风这三个字,一下子让所有人都感兴趣了。

沙鸥低翔,风过湖面……

“柳前辈,墨问谷右使,墨风剑商正,请指教!”商正冷言道,十分冷静,看上去颇有信心。

“看来,你很有自信。”柳乘风一笑。

“知不胜而死战者,义也。历死战而不胜者,气也!”商正平静道,冷峻的面庞上,稍稍挂着一些担忧,却全然不露惧色。

柳乘风听后,心中不由赞叹,看来这墨问谷也是有这样的忠义之辈的,倒也不全是吴一问那般,看来,是自己有些偏执了。

“老夫,接招!”柳乘风抚须一笑,回应道。

商正稍稍撤步,右手缓缓拔出剑来,只见剑身乌黑发亮,无锋无刃,宽厚驽钝,全然像一把长尺,没有一点儿利器的样子。

柳乘风眉头紧锁,顿觉有些意外,直觉让他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从未有过的的一种感觉。他不敢怠慢,小心翼翼举起剑来,做出戒备的姿态,以静制动。

场外众人见柳乘风架势如此,知道这商正或许不简单了,所谓高手过招,全靠感觉,谁胜谁负,谁强谁弱,其实,两人一对眼,基本也就清楚了,接下来,就看谁先露破绽了,生死只在一瞬间。

吴一问心中暗喜,柳乘风啊柳乘风,好好尝尝十六任谷主亲传弟子的厉害吧。

风过,波澜起。

云来,鸟飞低。

人静,气如虹。

人山人海中,一个女子穿行而来,焦急万分。

“干爹!”这女子冲出人群,冲着亭中的柳乘风大喊道。

众人大惊,纷纷看去。

商正和柳乘风也是一愣,收起了架势,扭头看去。

“丫头,你怎么来了?”柳乘风皱着眉头问道,似乎有些不高兴。

“干爹,别争了,这样打下去会出事的。”这女子听说柳乘风已经连战两场了,还有人敢去挑战,就觉得有危险,毕竟都看过你的招式之后还敢挑战的人,必然是有把握对付你的。所以匆匆赶来,想要叫回柳乘风,她怕柳乘风有个闪失,毕竟,这是她现在,除了那个人之外,最重要的人了。

“丫头,快回去,干爹自有分寸。”柳乘风知道这是担心自己,不由哄道。

“您我是出事了我怎么办?您不是还没完成您的任务吗?”这女子忽然生气,大声质问道,带着哭腔,眼中就像这天气,山雨欲来……

柳乘风这下被问住了,一下子愣住,心中不由起了风,是啊,我若是有个万一,她可怎么办?哎,罢了,一把年纪了,还争什么虚名,眼下,还是好好护她周全,直到完成那个人的心愿吧。

“好,待老夫打完这一场,如何?”柳乘风轻声道。

那女子赶紧点点头,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子,往一旁站了站。

“喂,你踩到我的袍子了……”那小书童一撇嘴,幽幽道。

那女子吓一跳,这才注意到自己旁边还站着个小童。

“姐姐给你赔不是了,好不好?”那女子蹲了下去,摸了摸那孩子的头,心疼道。

“没关系,姐姐还是心疼一下您爹爹吧。他把两个高手都打败了,凶险的很。”小童幽幽道。

那女子不再说话,起身,静静观望亭中,亭亭玉立,风姿绰约。

小童吸了吸鼻子,暗道,好香啊,不禁偷偷看了那女子一眼,顿时有些心慌神乱,赶紧扭过头,看向别处,小脸蛋通红。

吴一问远远看着,他看着这个女子,仔细打量着……什么时候柳乘风还有个干女儿了?嗯……这老家伙……

围观的群众倒是眼里发光,现在,有一半,眼睛都爱在这女子身上游走……

“我们开始吧。”柳乘风正色道。

商正一拱手,拖剑向前。

柳乘风见此人如此奇特,不由又多加了小心。

二人游走亭中,都在伺机而动,寻找着最佳时机,彼此都知道,谁先动,谁越有可能失误。

二人若游鱼相戏,腾身滑步,左右相持。

商正见防守如此周密,只好准备强攻,该换姿势,左手持剑,右手缓缓抚过剑身,指尖内力缠绕,顿时,剑身墨色氤氲,一股剑气,骤然而生。

柳乘风也不甘示弱,依旧横剑格挡。

只见商正冷冷一笑,正好!说时迟那时快,催动剑气,翻身移步,冲着柳乘风直直而去,如狂风暴雨般的剑气,顿时激荡整个亭子。

柳乘风见势不妙,冷汗骤出,暗道这招不能硬接,先躲开再说,立时四周环顾,只见湖面宽阔,不由暗暗思量,好,我们来比比轻功。

柳乘风一跃而起,跳出亭外,点水而去。

商正见状,起身追上。

柳乘风看商正追上,冷笑着,一个燕子翻身,回头冲着商正杀去,一霎那,人剑合一,气势汹汹,引得看客纷纷惊呼着涌到湖边。

商正刹不住,看来这记回马枪不吃也得吃了,便也不管不顾了,发全力,也直逼柳乘风。

柳乘风见商正要拼死一搏,哪里肯让他得逞,赶紧侧身。

二人瞬间照面,擦身而过。

……

看客纷纷长出一口气,放下心来。

柳乘风纵身跃到了亭顶,商正回身追来。

二人立于亭顶。

天阴云沉……

“看来右使还是不肯罢休。”柳乘风冷冷道,他知道,这家伙是看到自己干女儿在旁,又听到了刚才所说之话,所以知道自己不敢硬拼,这才有了刚才的招数。

“未分胜负,再战!”商正打的热血沸腾,怎么会罢休。

“好!奉陪到底!”柳乘风大声道。

商正举剑朝天,剑身杀气腾腾,再向柳乘风。

“墨义同生!”商正大喊一声,飞身再战柳乘风。

一时只见墨风剑脱手而出,隐约有一把内力凝聚的巨大的剑被墨风剑指引着,压向柳乘风。

柳乘风见对方出了杀招,暗道,好了,可以结束了。

“还不出剑吗?!前辈!”商正不由怒道,打了半天了,也没让柳乘风剑出鞘,实在是窝囊。

柳乘风眉头一动,拔剑,出鞘!

众人大惊,柳乘风剑出鞘了,瞬间沸腾叫好!

柳乘风长剑一出,蓝光隐隐,明亮耀眼,直对墨风剑。他微微一笑,忽然举剑迎头而上。

商正大惊,众人也是不解,这不是自己寻死吗?

只见柳乘风挥剑,遁入墨风剑气中,若隐若现。

众人看不真切,纷纷心悬了起来。

商正见状,再催动剑气,一时风生水起,天地变色。

良久……

商正看没了动静,不由皱眉。

亭外,那姑娘梨花带雨,泣不成声。

小书童倒是眨眨眼睛,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就在众人不明情况的时候,只见墨风剑剑气在空中渐渐散去……

商正不由大惊,慌忙想要收剑,却发现,竟然没有作用。

他,开始慌了,傻傻看着,心想这老家伙到底有多厉害啊……

没一会儿,剑气散尽,一人轻轻落下,以剑拄地,半跪在地上,捂着胸口,嘴角渗着血。

那姑娘又惊又喜,赶紧跑上前去。

“干爹干爹。”那姑娘扶着柳乘风叫到。

“我没事,别怕。”柳乘风和蔼一笑,轻声道。

这时,商正提着墨风剑走了过来,站在二人面前,低头看着,脸上写满疑惑和震惊。

“前辈?”商正想要问点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说,只好叫一声。

柳乘风缓缓起身。

“我输了!后生可畏!”他笑道,全然像一个老人那般慈祥。

“我……”商正还想说点什么。

“不必多说,你仇已报,别有执念,去吧。”柳乘风不禁拍拍商正的肩头,感慨到。

商正心中一紧。

“前辈安好,晚辈告辞!”商正退一步,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往人群走去了。

“干爹?你这是……”那姑娘知道,以她干爹的功力,就算不敌商正,也断然不会让自己受伤。

“我不伤,他怎会放下执念?”柳乘风看着商正宽大的背影,欣赏道,也同时有点儿感触,自己当年,和他好像啊……

“我们回去吧……”那姑娘忧心忡忡,黯然道。

“走!”柳乘风淡淡道,收起长剑,在那姑娘搀扶下,缓缓走去。

人海自觉让开,两人在众人的目光中,慢慢离去。

“这位姑娘好面熟。”吴一问忽然站在两人面前,身后跟着连深,商正却正皱着眉头盯着那姑娘。

那姑娘也看着连深,忽然想起了什么,往柳乘风身后挪了挪。

“哦?小女何时有幸见过吴谷主?”柳乘风强忍疼痛冷冷道。

“那得问问姑娘了?是吧,商右使?”吴一问扬声故意道。

商正心中默默叹息一声。

“这……属下记不清了。”商正道。

吴一问大笑,看着那姑娘。

“那也许……是……记错了吧,是吧,连深?”吴一问笑道。

连深皱着浓眉点点头,也不说话,就是看着那姑娘。

商正也看着那姑娘,恰巧,两人目光相遇……

那姑娘一惊,这双眼睛……这眼神……不由得浑身一颤,却又见商正微微摇头,她赶紧强压心神。

“那就祝柳前辈早日康复,慢走不送。”吴一问阴阳怪气道。

柳乘风脸色铁青,罢了,不再理会,带着那姑娘往澜沧县去了。

吴一问看着二人,眯了眯眼睛,不知道想些什么。许久,转身往那小童走去。

小童正记的正酣。

吴一问一把抓过小童手中的本子,小童吓了一跳,看着吴一问,一脸怒色,却又不敢说。

吴一问看过,把本子扔给小童,脸色凝重。

商正瞥了一眼,只见本子上写到:

墨风剑商正胜鸦九剑柳乘风!

……

第七十八章 番外——鸦九剑

唐.白居易《鸦九剑》诗:

“欧冶子死千年后,

精灵暗授张鸦九。

鸦九铸剑吴山中,

天与日时神借功。

金铁腾精火翻焰,

踊跃求为镆铘剑。

剑成未试十余年,

有客持金买一观。

谁知闭匣长思用,

三尺青蛇不肯蟠。

客有心,

剑无口,

客代剑言告鸦九。

君勿矜我玉可切,

君勿夸我钟可刜。

不如持我决浮云,

无令漫漫蔽白日。

为君使无私之光及万物,

蛰虫昭苏萌草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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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前朝旧事迷雾重

青州府历十二月初,武林大会在镜花湖举行的轰轰烈烈,如火如荼。

南亭争霸中,鸦九剑柳乘风只身连战三人,两胜一负,遗憾落败于墨风剑商正。一时消息传遍天下,人们议论纷纷,成了田间地头,茶余饭后的谈资。有的惊叹于墨风剑的绝世,有的惊叹于鸦九剑的重出……

……

洛阳皇城。

千秋殿。

“高仙,你守在外面,今天谁都不许进来!”李温站在殿门口对着高仙说道。

“末将遵命!”高仙手握银枪,遵命道。

李温转身准备进后殿,又想起什么,回过头说道:“除了老尚书。”

高仙点点头。

殿门缓缓关闭,高仙看着空荡荡的大殿,不由好奇这陛下每天都在干什么,整日闭门不出。

后殿。

“陛下,鸦九剑连胜流星,紫电。”一个女子空灵的声音传来。

“哦?这么厉害?这鸦九剑果然名不虚传,可惜啊可惜,不知道持剑的是何人?”李温不由感叹。

“柳乘风!”那女子幽幽道。

李温一听,吓一跳。

“什么?柳乘风??他不是战死了吗?怎么还活着?”李温不由想起自己看过的那些前朝旧军报,上面明明写着怀化将军柳乘风于二十八年战死柳城,现在怎么又冒了出来?难不成死人还会复活?

“陛下,或许,他没死。”那女子说道。

李温冷静下来,想了想,军报不可能出错,但是如果有人瞒报战死呢?或者真的没有死也还难说。

“你有没有查到什么?”李温冷冷道,心想,必须要弄清楚,前朝这些事越来越有意思了。

“妾身知道,洛风的内人叫柳时月。”这女子神秘兮兮的说道。

“柳时月……?”李温陷入沉思,莫不是说这柳时月是柳乘风的女儿?如果是这样,那就是说洛靖良和柳乘风是亲家了……一个柱国大将军,一个怀化将军成了亲家……

“当年他们同在军中,征战燕幽道,可是柳乘风被上报战死,这恐怕……”那女子猜测道。

李温顿时觉得脑子一团乱麻,他来回走着,仔细梳理着线索,再想想军报中的内容……一会儿沉吟……一会儿抬头发呆……一会儿又坐下。

“陛下想明白了吗?”那女子娇声道。

“大概……知道了……”李温仰面看着大殿,一脸凝重。

“陛下保重身体,都已经过去了。”那女子黯然叹息,悲痛道,就像那种回忆起伤心往事,声音中都充斥着哀怨。

许久的安静。

忽然。

“前朝,何其悲哀,朕!绝不愿也不能在这深宫大殿中,空度余生!否则,我心难安……”李温刷的站起来,决绝说道。

“陛下,您不是一个人。”那女子幽幽道。

……

……

……

再说这洛阳府中,封刀和清风,北风他们一起,正在焚天堂商量着关于布防的事情,忽然,英纪走了进来。

“你们猜?谁是第一个名扬天下的?”英纪兴奋道。

“哈!我猜是干将剑!墨问谷吴一问的干将剑!”封刀瞬间来了兴趣,大声猜到。

“我猜是常龙的赤霄!”北风弱弱道,毕竟他见过常龙和他的剑,记忆犹新。

“依我看,恐怕是无名之辈吧……”清风看英纪那神秘兮兮的样子,猜到。

“中!正是!”英纪指着清风激动道。

封刀和北风一脸茫然。

“我说清风,你运气是真好。”英纪走到正看地图的清风面前,笑道。

清风惊抬头,等着英纪。

“没错没错,柳乘风!鸦九剑!柳乘风!”英纪正色道。

清风虎躯一震,鸦九剑三个字在刺穿了他的心头,回荡在他的脑中。

“别激动,放心吧,洛帅已经到了,他会找到的,相信他。”英纪同情道,他知道,此刻,清风心中最牵挂的就是追月姑娘了。

“我知道我知道……来,我们继续说布防……”清风吸了吸鼻子,清了清嗓子,忍着心思,继续说着军队布防的事情。

封刀二话不说,也拍了拍清风的肩膀。

“应穹现在不在扬州,你们看,韩楚飞在芜湖摆了五千人。看起来是戒备我们,实际上也是在试探我们。”北风指着地图分析道。

“没错,一招妙棋!”清风说道。

“试探?”英纪问道。

“对,芜湖虽是扬州府领地,却凸出到我洛阳府境内,如今他陈兵五千,我们不动,则如鲠在喉,动,则正中下怀。”清风解释着,地图上的芜湖像一把尖刀插入洛阳府境内。

封刀看着地图思考着……

“我看我们也不能没动作,起码让他知道我们不是好欺负的。”英纪听明白了,不由愤愤道。

“你们看,我们给他来个芒刺在背,如何?”北风眨眨眼,忽然像个一肚子坏水的人一样,坏笑着说道。

“你的意思是……”清风肘着下巴仔细想着。

“我去吧。”封刀反应过来了,既然你们凸出来,我们就得好好玩玩了。

“好,有劳将军。”清风行礼道。

“哪里哪里,分内之事。”封刀笑言。

“封将军,只需在他们三年驻军,越近越好。”北风叮嘱道。

“知道了,小司马!”封刀打趣道,眼前这个不大的娃娃却有着大大的智慧,让他是由衷的佩服。

北风傻傻一笑。

封刀起身,往军营调兵去了。

“只要我们在芜湖凸出部的西,北,南,三面驻军,一来可以震慑他们,二来可以表明姿态。”清风自言自语到。

“就看谁先忍不住。”北风坏笑道。

英纪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由心想,这俩人太坏了……可怕……

“好了,空山军还得防备长安府呢,我们也回去安排安排吧。”清风转身说道。

“好。”北风应到。

俩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英纪反应过来。

“哎,府帅来信,说,让我注意一下夏城十二郡的动静,是啥意思?”英纪赶紧问道,他不懂洛风这是什么意思,心想这俩货聪明,赶紧问问。

结果北风和清风一听,立时停下,陷入沉思,对视一眼,心照不宣了……

英纪看看俩人,一脸茫然,这什么意思,又是只有我没明白?

“做好准备,很快,要打仗了。”清风回头,嘱咐道。

第八十章 风云会(兰叶剑——兰秋灭)

镜花湖比武,商正战胜柳乘风之后,又接连打败了几个无名之辈,首日,便以商正保有南亭不失,而成功前往西亭守擂。

……

秋色晚,霜月明。

湖心亭中,两个身影,并排而立。

“明月千秋啊……”黑衣人说道。

“流星剑樊仕我已经安排到了咱们的初云县暂住了,此人家族在扬州也是声名显赫,颇有实力。”旁边的青年人说道。

“好,我倒是发现一个有意思的事情。”黑衣人饶有趣味说道。

“什么事?”青年人好奇道。

“那墨问谷……十分有趣。墨风剑商正这个人我觉得也可以争取。”黑衣人幽幽道,回想起今天商正的一言一行,有很多细节十分微妙。

“你说起他我还真是来气,本来今天和弟兄们打赌,我全押了鸦九剑柳乘风,本以为保准赢呢,结果赔了个精光……我这心里这个堵得慌啊……”青年人到现在还心疼他那十两银子呢,可怜巴巴的说道。

“小赌怡情,可我从来不赌,要赌,我们就赌这大好河山,赌这千秋明月。”黑衣人突然仰首对月,豪情万丈。

小亭,夜幕,月光,还有一腔热血,青年人忽然被这雄心壮志感染,不由心中澎湃。

“我陪你赌!”青年人热切道。

……

……

……

日出落狐,云雾缭绕,水面上水汽朦胧,些许水鸟欢叫,打破这天地间的空寂。

商正早早就到了西亭,坐在阶上,擦拭着墨风剑,心事重重,静静等着一个时辰后,来的那个人。

……

南亭,依旧和昨日那样热闹非凡,今日有更多赶来的人都凑了过来看热闹。

小书童打了个哈欠,一手提着笔,一手抓着本子,拖着没睡醒的身体来到亭边。

“江湖……比武……生死由命!”小童哈欠连天的说完,揉了揉眼睛。

刚说完,一个身影飘进了亭中,动作之快,身形之巧,若神出鬼没。

众人定睛一看,一翩翩书生,眉目清秀,器宇轩昂,手按腰中宝剑,立于亭中,侧对众人。

“英雄可否报上名号?”小书童问道。

“在下,长白山三清殿弟子,兰叶剑兰秋灭,在此讨教天下英雄!”兰秋灭浅笑安然,清亮的声音颇有魅力。

众人听完,又是一阵骚动。

……

“长白山的居然来了……”

“是啊,这下可有的看了。”

“那青鹤道长听说深不可测,是近仙之人,他的弟子……怎么说也是绝世之才吧……”

“他们不是向来隐于世间吗?怎么也来争这名号了?”

“谁知道呢……赶紧看吧。”

……

人群议论纷纷,都在看谁是第一个上去挑战的人。

兰秋灭静立亭中,镇定自若,全然不顾外面的喧闹。

“墨问谷北侠,冬雷剑连深,愿与阁下一战!”一声粗糙厚重的男声传了出来。

众人寻声看去,一彪形大汉缓缓走向亭中。

一时间,沸腾了,这是什么?这可是墨问谷和三清殿第一次,正面较量啊……此刻,两人的比武已经不是两个人的事情了,而是两个门派的事情了。

就在连深前去应战的时候,吴一问带着秦城也站到了前面观战。卫文重伤,被他们留在了澜沧县休养。常丹则自己跑去了西亭,陪商正去了。

“久闻大名,北侠请!”兰秋灭彬彬有礼道。

“嗯,请!”连深不善言语,便直接道。

两人入亭,行过礼。

连深毫不犹豫,干脆利落的拔出剑。

兰秋灭早就听闻墨问谷四侠使各有秋千,我听说每人手中都有一把名刃,今日昨天看了紫电剑,墨风剑,今天冬雷来了,就剩左使的霁雨剑了。也好,今天先会会这个冬雷剑,他俯眼看去,那冬雷剑身宽刃窄,显得很厚重,若非寻常人,气力便不足以驾驭此剑。那剑身刻着些铭文,看起来像是墨问谷的一些典文。

兰秋灭明白,此人气力非凡,不可硬碰,便缓缓抽出剑来,空中一划,侧在身旁。

连深手腕一动,重剑挥来。兰秋灭远远就感受到了无比强大的气势,心知不能硬接,便纵身躲开。

连深大喝一声,剑随声到,又逼兰秋灭命门,雷霆之势若隐若现。

兰秋灭身轻如燕,一蹬亭柱,翻身游走,连深一时追赶不上,招招落空,不由心中大怒。索性不追了,站在亭子正中央,双手握剑,怒吼着把剑插入地中,顿时亭中一震,兰秋灭见连深要出狠招,轻轻一笑,左右点跳,最后落在了连深的剑柄上,金鸡独立,剑指连深。

那连深全然不惧,嘴角一扬,兰秋灭察觉不对劲,正要跃开,却见连深运功发力,大喝一声:“冬雷震!”霎时冬雷剑身电光石火,地面剧烈颤抖起来,吓得观看的人纷纷蹲在了地上,抱头偷看。

兰秋灭觉得空气中似乎有了些微弱电气,冬雷剑气已经笼罩了整个亭子,自己已然处于险境了,不由心中开始不安。

连深废话也不说,指尖轻点剑身,顿时,亭中狂雷奔走,一团霹雳中,兰秋灭被不断击中,瞬间鲜血喷出,扶剑跪到在地上。

亭子被震的瓦砾纷纷……有崩塌之危。

“别打坏了亭子!”小书童晃晃悠悠站起来,东倒西歪的大喊着。

连深见兰秋灭已经倒地,便觉得差不多了,比武嘛,要人性命不太好,刚好,就此收手。遂收力提剑,立时,剑阵崩溃,烟消云散……

只剩兰秋灭单膝跪倒在地上,低着头,滴着血。

连深收了剑,准备离开。

忽然,人群爆炸般欢呼起来。

连深察觉背后一阵寒意,下意识拔剑回身。

“来而不往非礼也!”兰秋灭擦了擦嘴角鲜血,依旧潇洒笑道。

连深大惊,这怎么可能,自己虽然没用十分力,却也有七八分了,那也够致人死命了,就算他功力深厚,那也应该是重伤才对,怎么看起来只是………罢了,看来轻敌了……

连深浑身的肌肉开始收缩,汗毛倒竖,万分戒备着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

兰秋灭轻舞兰叶剑,身姿优雅,剑影深深。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不采而佩,于兰何伤。”

只见兰秋灭轻轻吟诵着,剑气愈加凌厉。

连深紧紧盯着兰叶剑的动向,只见那通体碧绿,若兰叶一般,此时正萦绕着兰秋灭注入的内力,气场十分强大。

连深赶紧气沉丹田,横剑抵挡。

就在这时,兰秋灭手中的兰叶剑飞出,像放飞的飞鸟一般,在亭中游荡,越来越快,兰秋灭一手背后,另一手两指挥舞,操纵着兰叶剑,潇洒自若,笑容依旧。

连深冷汗直流,他的直觉告诉他,杀意!

“君子之殇,君子之守!”兰秋灭忽然冷冷吟道。

只见兰叶剑幻化无数,若风中飞叶,数不胜数,一时间,遮天蔽日,气势吓人。

观者无不色变心惊,就连吴一问也心中一紧,不由开始担心连深的性命。

秦城看的也是胆战心惊。

……

远处西亭,商正看到了冲天剑气,雄壮法阵,不由心中不安,暗道,好生厉害!

“好厉害!”常丹痴痴惊叹道。

“不知是何方神圣……”商正不由担心道。

……

……

浓密的兰叶万剑阵中,连深绝望了,他从未见过如此阵势的剑法,他想要再用一次冬雷震,却发觉这剑阵若水一般,根本无从下手,况且,自己已经体力不支,若是……等等,对了,原来是这样……

连深忽然明白过来,原来,兰秋灭就是在等他体力不支,他早就看破了自己的弱点,就是重剑虽然威力极大,但是却无法持久,真聪明啊……也罢。

连深想明白,索性盘腿坐下,闭目打坐。

兰秋灭见状,暗笑。继续维持剑阵。

良久。

连深忽然睁眼,不好,中计了,他迟迟不进攻,恐怕是在调息……这剑阵……

看他刚才所吟,应该不是剑诀,怕是内功心法,这剑阵,恐是两种阵法结合所得。

正思想时,只见兰秋灭眼睛一睁,微微一笑,两指在空中挥舞,似是写着什么,瞬间,剑阵变化,万剑朝向连深。

连深心中一暗,只叹晚了……只好闭眼,静待。

过了许久,连深全身湿透,皱着眉头,怎么没动静?不该是万剑穿心吗?

他睁开眼,却剑兰秋灭持剑而立,英姿飒爽,正冲着他微笑。

连深心中哐当一声,巨大的石头落了下来,长出一口气,缓缓站起。

“我输了。”连深喘着粗气道。

“承让!”兰秋灭明亮的声音,让全场的人都沸腾起来。

人们欢呼雀跃……

吴一问脸色极其难看,愤愤转身离去,没入人海。

秦城不由叹息,眼中失落万分。

“一曲幽兰操,惊动天与地。从今往后,兰秋灭这个名字,要家喻户晓了……三清殿啊三清殿……你们到底有多深不可测啊……”秦城幽幽道,落寞的走到连深身边,与连深一起,与兰秋灭相对一礼,二人对视一眼,转身离去。

兰秋灭立在亭中,远处湖光山色,头顶碧空白云,午风吹过,公子如玉……

第八十一章 番外——幽兰操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

不采而佩,于兰何伤。

今天之旋,其曷为然。

我行四方,以日以年。

雪霜贸贸,荠麦之茂。

子如不伤,我不尔觏。

荠麦之茂,荠麦之有。

君子之伤,君子之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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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棋逢对手相知否

上回说到那兰叶剑兰秋灭智取了冬雷剑连深,其功力之深,剑法之妙,内功之绝,让他是一朝出名,此时,镜花湖北岸十五县已经传遍了兰秋灭这个名字,大小酒肆赌坊,青楼客栈,甚至大街小巷,都在讨论,更有人做赌,出重金赌兰叶剑和墨风剑的胜负。

与此同时,洛阳府已经得知了这一消息,自然,皇城的天子也知晓了。

千秋殿。

“今早有人来传话,老尚书病了,卧床不起……唉。”李温惆怅道。

“陛下不去看看?”后殿那女子的声音响起。

“是得去看看。”李温想了想,说道,袁志,是前朝老臣了,整个皇宫,就剩他这么一个老臣了……

“鸦九剑败给墨风剑了。”那女子忽然幽幽说道,似乎有些小心。

李温不由眉头一皱,怎么会?柳乘风何许人也?他会败?不可能不可能,自己明明看过,军报记载,怀化将军柳乘风曾在代城之战中,率五百死士力战五千驰援突厥,叛军联军,长驱敌阵十五里,直取了那突厥军首领的项上人头,敌军大乱,纷纷溃败,这才使朝廷兵马成功攻克代城,切断了燕王退路,从而奠定了平叛的胜利,可谓是功勋卓著。其人自然也是勇冠三军,名震燕幽,一时突厥兵马凡见柳营旗帜,纷纷丢盔弃甲,不敢应战。

“老头子恐怕是没尽全力吧。”李温不由苦笑道。

“他老了……”那女子柔声似水,轻轻叹道。

李温不在说话,径直往外走去,准备去看望袁志。

……

……

扬州府宣州军城。

宣州都督府。

韩楚飞坐在大堂上,煮茶执卷。

“报,刚刚得到消息,墨风剑打败鸦九剑。”一小兵在门外奏报道。

韩楚飞点点头,小兵退下。韩楚飞也十分关注这次比武大会,特地让人留意消息。他本以为会是那鸦九剑柳乘风会胜出,现在这个结果倒是让他有些意外,转念一想,天道常变嘛,哪有一定的事,罢了,还是想想怎么应对洛阳府的动作,昨晚大半夜的接到王予急报,说洛阳神策军突然三面驻军,两军大营就隔着一条边界……这可让他后半夜愣是没睡着。

从昨晚到现在,也还没想到怎么办,两万神策围在我扬州五千兵马周围,这不是羊入虎口,就等着往下咽呢吗?真是一招好棋……

韩楚飞不禁轻叹一声,又苦笑,棋逢对手,痛快!不由一拍桌子,起身,决定出去走走,说不定会想到什么办法。

……

……

洛阳府。

焚天堂。

“我说弟弟,来吧,掏银子吧。”封刀得意洋洋的伸出手,等着英纪掏银子。

英纪一脸委屈,甚至还有点不甘心,可怜兮兮的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不忍心的拍到了封刀手里。

封刀顿时乐开了花,本以为这回输定了,没想到那鸦九剑还真是不争气。

英纪愁眉苦脸的站在一旁,气鼓鼓的瞪着封刀那得意的样子。

这时,清风和北风走了进来,两人满头大汗,进来就端起一旁桌上的茶一饮而尽。

“我们去看了,封将军这阵势摆的恰到好处,这下,看那韩楚飞怎么应对。”清风夸赞道,心想这封刀也是有两下子的,怪不得洛风一直让他执掌神策军。

“你们觉得韩楚飞下一步怎么走?”北风不由开始思考对手的思路。

几人暗自沉吟,开始思虑。

沉默许久。

“想不到。”英纪摇摇头,放弃了。

“我觉得他会撤吧,若是我们真一口咬下去,他白白损失五千兵马,这个风险有点大。”封刀按照寻常思路想到。

“我看未必,韩楚飞不是傻子,现在撤,等于认输,他背后,可是有无数眼睛看着呢,那些世族就等着看他笑话抓他把柄呢。”北风分析道。

“既然如此,那……”清风走到地图前,看了看,也一时说不上来。

“这里!”北风疾步走到地图前,指着地图上一个地方说道。

几人纷纷上前看去,发现北风指的是江州。

清风不禁眉头一皱,这江州……临水……水……对了……嗯,从江州发水军顺济水而下,五日可达洛阳府南部一百里的梁县。这看起来没什么,可是所谓隔山打牛或者叫敲山震虎,大概就是这样吧。

“如果在进退不得的情况下,只能围魏救赵,到了韩楚飞这里,就是敲山震虎,他给我们心口上,顶了一把刀。”北风重重点了点江州。几人都明白了,这意思就是,要是敢动他扬州的那五千兵马,他们就敢五日之内,直捣黄龙。

“算了,且看他怎么走吧。”清风觉得还是等对手行动了再想对策,现在这样猜来猜去,也只是空想。

“行行行,来,我们刚好赌一下,兰叶剑和墨风剑,怎么样?英纪?”封刀挤着眼睛逗英纪,英纪一脸嫌弃。

“赌就赌,我赌兰叶剑!”英纪抢先道。

“那好,我赌墨风剑,这次十两银子如何?”封刀心想,把这小子的存款都给榨干算了。

英纪一听,心挺黑啊。

“好,十两就十两。”英纪也不服输,大气道。

清风和北风无奈,看两人斗嘴,摇摇头,心想,这两家伙,洛风一走,就翻了天……

……

……

就在洛阳府研究韩楚飞的时候,韩楚飞也没闲着,站在宣州城楼上,远望长江,青山皑皑……

“青山数未数尽,白发一夜生,蜀道三千里,气绝负皇恩。”韩楚飞兀自沉吟,面色忧郁,眼前景色,似乎让他回忆起了什么,不禁伤感万分。

长河依旧,只是物是人非。

忽然,他看着那远上云间的长河,不禁眼中一亮,有了,随即匆匆下了城楼,让士兵取了笔墨,写了手书,送往芜湖军营。

韩楚飞往都督府走去,心想,我扬州水路纵横,绵延不绝,何不好好利用呢。

黄昏时分,主簿成施用领五千兵马奔了江州,同时,扬州颁了一道命令,凡是进出扬州的行船,必须悬挂扬州应字虎纹旗,否则一律拘捕。

……

韩楚飞独立城头,望着洛阳城的方向,不知道想些什么,面色凝重。

……

……

洛阳府。

深夜,灯火通明,紧急情况,清风匆匆从西大营赶来。

“据出入扬州的商船带回来的情报,江州的码头上,到处是士兵,看来,韩楚飞果然派兵去了扬州。”清风不由心中对北风又高看了许多。

北风静静站在地图前面,没有说话。

“我们怎么办?”清风问道,他还是想听听北风的想法。

结果半天没人说话,他一看北风,正看着地图发呆。

忽然,封刀从门外大大咧咧走了进来。

“芜湖军营空了!”封刀进来张口道。

清风一惊,什么?韩楚飞真撤了?那既然撤了,他又多此一举往江州驻军干什么?

北风闻言转身,走了几步,低头思索,撤了?为什么?他难道不怕世族们借此机会来找他茬吗?北风想了想,又转回了地图前面。

封刀想问问怎么办,结果被清风拦下了,两人站在北风身后,静静等着。

……

地图上,江州接连潭州,丰州,樊州等扬州重镇……水网遍布……

……

北风看着看着,灵光一现,瞬间笑了……

“你笑什么?”清风不明所以,上前问道。

“没什么?芜湖军营空了?”北风问封刀。

“是,空了!”封刀不知道什么意思,说道。

“我是问空了?还是撤了?”北风又确定道。

封刀一愣。

“就是人走了,营还在。”封刀解释道。

北风轻轻一笑,是了是了,是这样了。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会回来?”清风摸不着路子,心想这韩楚飞搞什么名堂。

北风走到门口。

“听说,往往对手,才是知己。”北风幽幽道,说完,便一个人走了。

清风愣住,这句话……对手,知己……

封刀也好像若有所思。

清风走到地图前,北风刚才的位置,看着……

忽然,当他看到江州的时候,恍然大悟,也是不由大笑……

封刀看两个人一前一后笑得和傻子一样,不由有些嫌弃。

“我们要不要撤回来?”封刀心想还是问问正事吧。

“不,不撤,不但不撤,还要严阵以待。哈哈哈……”清风忍不住,心中痛快。

“人都走了,我们在那望着空营干什么?”封刀质问道。

清风见封刀一脸正色,赶紧正经下来。

“守好就是,以防有诈。江州这边嘛,不用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清风一本正经道。

封刀无语了,索性一瞪眼,转身走了。

清风望着朗朗秋月,不禁感叹:“这位大都督,棋逢对手,可否相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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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风云会

镜花湖南亭。

兰秋灭打败连深后,便再无人敢上前挑战,故而等够一个时辰后,便潇洒去了西亭。

围观的人流若山洪般冲向西亭。

商正见远远的人群涌了过来,起身,在亭中站定,等待着他的对手。

常丹则站在亭外,拭目以待。

一眨眼功夫,亭外已经闹哄哄的了。

西亭这边的书童看起来稍微年长些,手里拿着纸笔,记录着。

就在这时,兰秋灭来了,衣袂飘飘,自信满满,他脸上无时无刻不挂着那一抹文绉绉的笑容。

商正早已开始打量,见对手如此年轻,也是不由得暗叹,江湖真是英杰倍出啊。与此同时,一股无形的气场压了过来,商正感受的真切,这是内功深厚之人才能做到的。

“在下兰叶剑兰秋灭,前来讨教,幸会!”兰秋灭十分客气,站在亭外先行礼自报家门。

“在下商正,幸会!”商正心中有些紧张,眼前这个人已经打败了连深,连深的实力他再清楚不过了,既然能号称北侠,那自然不可小觑,眼前这个年轻人轻轻松松就击败了连深,可见有多强大,况且三清殿本就是近仙之派,谁知道还有没有什么高深的功法剑诀。

两人各有心思,互相打量着对方,兰秋灭走进亭子,在商正对面站定。

一阵沉默……就像自古以来高手过招的形势一样,先四目相对看一会儿再说。

“来吧!”商正心想,还是速战速决吧,再这么看下去,他还真有些招架不住那双眼睛。

兰秋灭轻轻点点头,手腕一动,剑闪寒光,碧绿的剑身渐渐开始有了剑气游走,顿时,亭中杀意波动……

商正心中一横,狭路相逢勇者胜,索性先下手为强,他毫不犹豫的举剑游身,向兰秋灭胸前横扫而去。

只听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尖锐刺耳,兰秋灭接下了商正的第一剑!

一剑通体碧绿,绿光明亮,一剑墨色沉沉,重剑无锋。顿时,两人较上了劲,只看那二人横眉冷对,眼若寒潭。

这时候,外面开始有人奇怪了,这兰秋灭之前的剑法轻妙,也不硬碰,这怎么和商正打就正面死磕了?

亭中二人依旧相持着……

兰秋灭心想,既然你商正想正面交锋,那便奉陪,别以为拼力气,我兰秋灭便不如人了,这次,给你来个以力破巧。

正想着,商正似乎有些撑不住了,纵身后撤,拉开距离。

兰秋灭抓住时机,就在商正还未落地,只见兰叶剑剑影婆娑,射向商正。

商正大惊,舞动墨风剑,顿时一道剑气飞出,震开兰叶剑。

兰秋灭飞身接剑,又攻商正天灵,商正急忙抽身,兰秋灭扑空,一剑刺入地中,地面噼里啪啦的裂开几条缝。

商正稳住架势,举剑。

“墨义同生诀!”

商正大喊一声,运起剑诀,霎时剑气凝聚的巨大剑刃,压往兰秋灭。

剑气气势凌厉,又笼罩了整个亭子,兰秋灭躲无可躲,只好举剑迎击。

纵身而上,却被那巨大的剑刃弹了回来。被紧紧顶在亭柱上,一时不能动弹,若非兰叶剑挡在胸前,恐怕此时,墨风剑已经插在他心头了。

兰秋灭暗道,好厉害的墨义同生诀,这墨问谷还有这等剑诀,看来,得认真些了……胸口巨大的压力已经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商正眉头一皱,心想干脆点,直接结束算了,免得节外生枝,于是,他用尽全力,一时亭柱崩裂,兰秋灭一口鲜血喷出。

“认输吧。”商正劝到。

兰秋灭轻轻一笑。

商正不由有种不好的感觉,他之前,那个时候,也是这个笑容。

就在商正正想的时候,兰秋灭又吟起了《幽兰操》。兰叶剑气飞散,若风中之飞叶,竟与墨风剑气混杂交融。

商正暗道不妙,急忙催动墨风剑直取兰秋灭。

“怀鹤归!”兰秋灭低沉道,只见兰叶剑剑身开始凝聚四周之气,越来越浓厚。

商正忽然感觉墨风剑的气势弱了下去,大惊失色,什么?这是怎么了?那剑气凝聚的巨大剑刃也渐渐淡了下去。他不由看向兰秋灭,只见兰秋灭此刻已经盘腿而坐,兰叶剑悬在他面前,不断凝聚着剑气,越来越浓……

反观墨风剑,此时剑气全无,商正不得不收回剑,握在手中,思考对策。他刚刚大概想明白了,那一曲《幽兰操》,竟然能让兰叶剑的剑气同化对手……

此时商正不敢再出杀招,他心中已经有那么一丝不好的感觉了。

“天道常变易,输赢,你我都说不定。”兰秋灭闭着眼睛,幽幽道。

商正这下被打了脸,顿时羞愧难当,提剑去破兰叶剑阵,纵身全力朝悬着的兰叶剑一击。

兰秋灭听到商正动了……嘴角一扬。

只见那商正直奔兰叶剑而去,一心想着先把剑打下来再说,也就果然不顾什么了……

场外,所有人屏住呼吸,等着最后的结局,如果兰叶剑被商正一剑击飞,那就输赢已定了,如果没有……常丹紧紧盯着……心如悬石……

……

空气中,几滴商正的汗珠滴落。

墨风剑与兰叶剑,相触!

商正心中一松,中了!

低头看去……顿时色变,面如死灰。那地上早已没了兰秋灭的身影。

他的背后传来了兰秋灭的声音:“剑是我,我也是剑。”

空中,兰秋灭一记飞踢,翻身,把商正硬生生直直踩到了地上!

商正顿觉天昏地暗,两眼一黑……墨风剑摔了出去。

常丹心惊,赶紧跑上去,兰秋灭从商正背上下来,冷眼站在一旁,兰叶剑威风凛凛的横在身侧。

这时,秦城从人群中挤出来,赶紧来救商正。

“江湖比武,你为何痛下杀手?”秦城一边把商正扶上常丹的背上,一边厉声质问兰秋灭。

“生死无定数。”兰秋灭忽然,又是那一抹熟悉的笑容,幽幽道。

秦城无话,心中愤恨,暗道等着,这仇,全是结下了。

“等我安顿好了大哥,再来找你算账!”秦城红了眼,大喝道。

“恭候,不过,你的位置在南亭,别走错了地方。”兰秋灭故意大声道。

这可把秦城气的够呛,狠狠翻了他一眼,赶紧捡回墨风剑,和常丹背着商正去找郎中了。

兰秋灭收剑入鞘,跃出亭,蜻蜓点水般,往落狐山断崖去了。

……

人群中,有两双眼睛,装满了兰秋灭远去的身影,不约而同的笑了。

第八十四章 故人逢故人

话说那兰秋灭于西亭重创墨风剑商正,又是令世人一惊,顿时名震四方,一人连续重创墨问谷两大高手,如此之人,世间寥寥无几了。

镜花湖北岸,澜沧县。

柳乘风在馆驿中休养了几日,渐渐恢复了些,这几日,也是陆续听闻了比武的情况,也是对那兰秋灭连连夸赞,道后生可畏也。

这日,吃过午饭,柳乘风在追月的搀扶下,在馆驿的院中坐着,晒晒太阳,桌上摆着一碟小菜,一壶热酒散发着浓郁的香气,柳乘风伸手,准备倒一杯。

追月见状,一把拉住。

“不可以!”追月蹙眉佯做生气道。

“哎呀,就一口!”柳乘风顿时笑嘻嘻道,心里实在馋的不行。

“一口也别想!”追月怒嗔道,一把把酒壶拿远。

柳乘风见追月大眼睛一瞪,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由大笑,只好作罢。

“好好好,一口也不想。”柳乘风抚须无奈道。

两人正说话,只见一男子走了过来。

柳乘风率先注意到,只见那人形容甚美,英姿飒爽,一身锦绣蓝袍,手握宝剑,步伐稳健。

追月察觉,顺势看去,心中一动,这不是洛阳府府帅洛风吗?怎么他也来了……

“好久不见,追月姑娘。”洛风站定,率先开口,浅笑盈盈。

“追月见过洛府帅。”追月有礼道。

“身在江湖,不用行这些庙堂之礼,叫我洛风就行。”洛风笑道,人在江湖,还讲什么这些繁文礼节,一点儿都不痛快。

“你还是来了。”柳乘风沉声道,看着洛风,不由叹口气。

“岳父身体可还好?”洛风关切道。

这一声岳父,可把追月给惊呆了,眼睁睁看着这两人,说不上话来。

“还好,无碍了。”柳乘风指指凳子,示意洛风坐下。

“放心,我没忘您当初的话。”洛风坐下,正经说道,他记得清楚,当初他和柳时月大婚那日,眼前这位岳父可真是不给面子,当场要和他比试,若是他打不过,就要把柳时月带回去。洛风无奈,当着满座亲朋的面,和柳乘风打了一架。

后来,柳乘风故意漏了破绽给他,这才让他下了台,最后两个人喝的是酩酊大醉,趴在桃苑的池子跟前,柳乘风对他说,你我命由天,时月命由你,你要珍重。

当时洛风并不是很在意,还半开玩笑的点头答应,结果柳乘风起来按在池边一顿暴揍,洛风招架不住,才指天对地发誓,柳乘风才放过他。

“一晃就过去了……”柳乘风今日再见洛风,不由感叹,真真切切,之前那个黄毛小子,今天,已经成了龙姿凤章的一方诸侯,时间啊时间,可真快。

“岳父还是依旧潇洒。”洛风看着眼前这个老人,当年那样的英武,如今,鬓已星星也……不过,还是潇洒如初,就像这么多年了,洛风除了在大婚那日见过他一面后,就再也没见过了,直到今天。

“老了老了……”柳乘风看见洛风就不由的感慨。

“只是未曾想,岳父竟然执掌着鸦九剑……嗯……”洛风忽然看着柳乘风幽幽道,他还清楚记得前几日柳乘风大战商正那一场。

柳乘风闻言,奇怪的看了洛风一眼。

“莫不是你是来挑战老夫的?”柳乘风不禁想,是不是这小子还记着那年揍他的那仇呢?

洛风一愣,哈哈大笑,心想这老头子……

“非也非也,只是有人很是惦念这鸦九剑。”说着,洛风稍稍斜眼,看向追月。

追月突然心中失落,眼神黯然,微微低头。

“哦?那小子也倒是有两把刷子,只不过嫩了点。”柳乘风听懂了洛风的意思,这明摆着是有人惦念追月,看来,清风这小子倒是也真心喜欢我家这干女儿。

“岳父,所谓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您这棒打鸳鸯,所为何故?”洛风正色道。

柳乘风脸色一变,陷入沉思,良久,他长舒一口气,颇为惆怅。

“说来话长。”柳乘风看了看洛风,不知道该如何讲。

洛风来了兴趣,微微一点头,十分想听。他知道,这其中,必然又是一段故事。

阳光温和,落满小院,无风也无云,偶尔传来鸟鸣,十分惬意。

“曾经有位故人,临终拖我照顾好他的两个女儿,当时危乱,我没有找到他的遗孤,自己又身处险境,没办法,只好先自己脱身,可是心里实在难安,所以,这么多年,我浪迹江湖,四处寻找,终于,查到了线索,找到了她。”柳乘风说到此处,不免动情,怜惜的看着追月,皇天不负有心人,这么多年了,自己的心愿,算是了了。

洛风心中一震,似乎想到了什。

“是……哪位故人?”洛风小心问道。

柳乘风沉默了,他盯着洛风看了半天。

“前朝燕幽道行军大总管,裴渡!”柳乘风黯然说道。

顿时,晴天霹雳直奔洛风,他脑中炸裂,思绪混乱,整个人像魔怔了一样,呆滞不堪。

裴……裴渡?

洛风无法相信,他惊讶的看着追月,眼前,这个姑娘竟然是裴渡大将军的遗孤……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可是,柳乘风不会骗她。

“裴……追月?”洛风轻轻唤道。

“是……”追月伤心道。

还记得那日,大雨瓢泼中,柳乘风带人劫走了自己,醒来的时候,十分惶恐,可是却发现,枕边放着一封信,惊恐中,她打开看了,信中,柳乘风告诉了她这一切,那时候,就像大山崩塌一般,整个人丢了魂,浑浑噩噩的,半月未出门。

她原本不信,可是柳乘风一字一句,都绝不像说谎,更何况,这么多年跟着常龙,自己也问起过身世父母,可是常龙却扭扭捏捏的回避这个问题,或者含含糊糊得搪塞,从未告诉她。

时隔多年,这样的方式得知真相,她又怎能不信?跟着柳乘风的这些日子,她越发肯定柳乘风没有骗她,每到一处,他总能念念叨叨的说一段往事,她常常听得入迷……比如什么,剑南道步玄死战南诏、宣州应天扬临危受命、或者长安城白飞羽以身殉国、嗯还有什么姚文君强破三关十五寨、周安民铁甲战四方……等等……她从来都不知道的事情。

洛风看着这个姑娘,心中激荡,有些高兴,高兴忠烈之后得以保全,有些失落,失落这姑娘身世沉浮……

唉,世间事……当年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不知道有多少……

“你还有个姐姐。”洛风终于开口道。

这下可轮到柳乘风大吃一惊了,他一拍桌子看着洛风。

“没错,当年我父收养了她,这么多年,过得很好……”洛风不由看着追月,缓缓道。

追月顿时泪流不止,再也压抑不住,也许人就是这样感性,多年不曾相识的姐姐,今天在别人口中听说,仅仅两个字:姐姐!就让她在这世间有了牵挂,有了念想……

她趴在桌上,痛哭……

柳乘风仰天大笑,笑得疯狂,他开心啊,自将军去后,他毕生夙愿就是找到这姐妹二人,照顾好她们,如今……哈哈哈哈……天意!绝对是天意……

柳乘风也不顾身体有恙,在院中狂笑不止……

洛风静静看着两个人……一个哭的梨花带雨,一个笑得旁若无人,不禁心中五味杂陈,感慨万千……

“将军!末将……不辱使命!”柳乘风忽然无力跪倒在地,痛心疾首,仰天长啸道,忽而泪湿襟……

阳光明媚的天空……却充斥着忧伤悲喜,也许世间风景好坏都随人心悲喜吧。

洛风站了起来。

“都结束了,等比武完了,我们回家。”洛风温柔道,上前扶起了柳乘风。

……

……

燕山狼烟漫卷云,将军提刀我牵马。

轻骑三千飞尘去,笑约燕城看菊花。

入城忽闻胡琴起,难舍城中十万家。

云泣风悲琴音绝,满城菊花一日发!

第八十五章 风云会(霁雨剑——秦城)

澜沧县客栈。

“大哥,感觉怎么样?”秦城坐在榻边忧心忡忡。

另一边的榻上,躺着的是卫文,正在熟睡,恢复的还不错,倒是商正,一直忧郁不堪,整日发呆,也吃不下东西。

吴一问走了进来,脸色铁青。

“怎么样了?”吴一问冷冷道。这次可是丢人坏了,让人家三清殿连折两员大将,颜面尽失。

“大夫说恢复的还不错,就是大哥……”秦城不禁幽叹,看向商正,他知道,这次,商正必然备受打击,心里一定难受得很。

“商右使,胜败乃兵家常事,好生休养,改日再战他便是。”吴一问安慰道。

“多谢谷主关心。”商正忽然开口道。

“好好休息吧……”吴一问也是一声叹息,转身离去了。

“剑是我,我也是剑。我当真是差了许多……”商正躺在榻上,痴痴的看着屋顶,自言自语道。

秦城没有说话,心中暗道,早晚,我会去找他比划比划的。

……

……

听得一阵小跑,常丹从门中急匆匆闪了进来。

“秦大哥,秦大哥,南亭,又有高手了。”常丹今天又去看那比试了,刚刚有一人在南亭,大杀四方,常丹赶紧回来报信。

“哦?什么人?”秦城兴奋道,心想,这回,又会是哪路神仙呢?

“是三清殿的,叫什么我不知道,他拿的剑也是十分抢眼。”常丹回忆道。

“走,去看看。”秦城一听,是三清殿的,顿时决定,今天就去会会你们,我就不信你们三清殿还真的都是神仙不成。

两人安顿好商正和卫文两个病号,一前一后往南亭去了。

……

……

南亭。

亭外横七竖八躺着四五个人,个个痛苦呻吟着。几把断剑,散落在一旁。

亭中站着一人,身形高大,气势逼人。手中握着一把剑,比起正常的剑来看,略短一些,却寒光熠熠,杀气腾腾。

秦城挤到最前面,看见那人,不由心中闪过一丝不安,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人不好对付,再看那剑,秦城不由大惊,这不是……龙泉剑吗???

这下,秦城可是来了兴趣,暗道,好家伙,竟然能得龙泉宝剑,真是上天宠幸,今天,若是能和龙泉剑一战,也是不枉此行了。

秦城想了半天,还是动身,往亭中走去。

这一动身,人群一阵惊呼。

那人见还有人敢上前,也是十分在意,正眼看去,只见那人面容清秀,书生气质,倒是和自家兄弟有些相似,不过,此人倒是有许多江湖匪气。

“在下,墨问谷左使秦城,前来讨教阁下。”秦城持剑行礼道。

“三清殿,江波平,请!”江波平见原来是墨问谷的人,不由心中暗笑,怎么还敢来,莫非秋灭这小子还教训的不够?

“原来阁下是三清子……幸会幸会!!”秦城现在听到三清殿这三个字就很扎耳,心中十分不爽。

“幸会,想必是秦左使便是霁雨剑了。”江波平想了一下,说道。

“正是。”秦城暗道,三清殿这消息果然灵通。

两人客套几句,便准备动手了。

二人拉开距离,摆起架势,秦城见江波平持剑而立,岿然不动,便准备先下手为强,拔出霁雨剑,指着江波平,颇有挑衅之意。

江波平冷冷看了一眼,想激我出招?哼!

秦城提剑杀去,江波平却纹丝不动,紧紧盯着秦城身形。

就在霁雨剑快要刺进江波平肩头的一瞬间,江波平动了,往后一仰,躲过剑锋,秦城收势不住,照面从江波平身上翻过,江波平见机,迅速起身,龙泉剑若毒蛇一般,向着秦城腰间咬去。

秦城感觉到身后寒意,暗道不妙,转身格挡。

两人刀光剑影,你来我往,打的是天昏地暗,风云变色,尤其是那霁雨剑,只要秦城稍稍催动内力,霁雨剑便像是能呼风唤雨一般,让天色一暗。

亭中打的酣畅淋漓,亭外看的人自然是兴致勃勃。

洛风在人群中,看到是饶有兴致,不时跟着人群喝彩。

殊不知,另一边,同样隐在人群中的应穹,也是看的连连叫好,这几日,可是看了不少精彩的比试,当真是不虚此行。

……

……

远处,落狐山断崖。

梅落初一袭狐裘加身,腰挎宝剑,眺望南亭。

兰秋灭站在一旁,背手而立,笑意盈盈,他丝毫不担心亭中比试,他知道,三清殿,是从不会失败的。

“你说,波平会败吗?”梅落初看看天色,方才还是晴空万里,现在已经是阴云密布,寒风阵阵了,他不由皱起眉头,感觉有些不安。

兰秋灭闻言,心中一惊,看了看梅落初,心想大师兄怎么会这么问?莫不是他感觉到什么了……兰秋灭知道,大师兄的直觉从未错过,他不由开始有些担心了。

“应该不会吧,二师兄的功力深厚,何况龙泉剑更是世间名器。”兰秋灭还是不敢相信江波平会输。

梅落初抬头,天上,黑云压来……他低头,轻轻叹了一声。

“风云起,龙腾时。”梅落初不禁幽幽道,眉眼暗淡。跃身而去,身轻如燕,瞬间没了人影。

……

南亭中,两人打的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你来我往的打了两百回合也不分高低。

江波平站在一旁心中暗暗吃惊,此人有如此功力,怎么看也似乎胜了那商正一筹,却只是个左使……这墨问谷还真是个奇怪的地方。

秦城举着剑,毫不放松,此刻,他全身都是热血沸腾,就像盯上了猎物的虎豹一般,两眼放光,暗道,这回,拼了命,也要打倒江波平,一来,替两位兄弟报仇,二来,替墨问谷把面子挣回来。

江波平缓了缓,心想不能再缠斗了。

江波平轻按剑身,灌注内力,龙泉剑响应,顿时颤抖起来。江波平运功挥舞,剑指湖面……只见那湖水沸腾,湖面旋动……

秦城见状,好,既然他来狠的那我岂能坐等?

秦城也不甘示弱,举起霁雨剑。

顿时,本就黑压压的云层忽然电闪雷鸣,一时间,风云大作……

场外的人见状,惊慌不已。

两人各运绝学,相持一阵。

却看江波平大喝一声,湖中两股巨大的水柱若巨龙一般,跃出湖面,冲天而上,直逼乌云。

秦城轻动霁雨剑,空中一划,顿时风雨齐来,大雨倾盆。

江波平暗暗道,好功力!也不多想了,想要给秦城最后一击。

只见巨大的水龙从天而来,直冲小亭。

秦城心中暗笑,来的好。他舞动霁雨剑,在空中画些什么。

“霁雨苍生,墨义同归。”秦城嘴里念念有词,一脸凝重。

立时,雨水变的明亮……

江波平察觉不对劲,慌忙抬头看去。却见空中,雨珠若箭矢,不断穿透水龙,打的巨大的水柱四分五裂,渐渐没了样子。他赶紧运功,想要维持水龙的冲势,却发现,头顶的亭子,已经被雨水打穿,肩头被雨水打湿的地方,就像刀片划过,鲜血渗了出来……无奈,他只好先行自保。

秦城冷笑,提剑刺向江波平。

恰此时,一声巨响,众人大惊。

只见亭子轰然崩塌,秦城站在废墟上。

江波平半跪在一旁,运用剑气,护着周身,惊讶的看着秦城。

只见秦城收剑,缓缓走到江波平面前。

江波平震惊不已,秦城浑身是伤,就连那脸上,也被划了许多细小的血痕。

秦城站在江波平面前,吃力的抬起剑,指着江波平,冷眼相看。

江波平心中暗道,这是什么剑法,之前商正好像用过一招墨义同生诀,今天,这家伙……墨义同归……这墨问谷都是些什么七七八八的剑诀,竟然还有这种伤人伤己的功法,我江波平还真是平生头一次,服了。

风雨渐小,天地归于平静。

秦城把剑抵近江波平的胸口。

江波平见剑诀已消,收力敛功,缓缓起身。

“我平生没服过什么人,你是第二个。”江波平言词切切,颇有相惜之意。

“过奖了。”秦城收起剑,弱弱道。

“值得吗?”江波平不禁眉头一皱,他好奇,仅仅就是因为想给商正,卫文报仇,就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

“不值。”秦城接话道。

江波平顿时哑口无言,心中不解。

“告辞了。”秦城挥挥袖子,擦了擦脸上密布的伤口,疼的呲牙咧嘴,说罢,颤颤巍巍的拄着剑转身。

本以为风雨就此过去,却不想又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绵绵不断,全然没了方才那样的寒意,天地间,水汽朦胧,小亭已成一片废墟,湖面上若银盘落珠……

雨水中,混杂着一股清香。

那亭边的小童,在雨中傻傻看着坍塌的亭子,不知所措。

愣了半天,慌忙在本子上记下:霁雨剑秦城败龙泉剑江波平。

…………

围观的人群也是震惊中,迟迟缓不过来,静静看着两人,任凭风雨。

秦城一走一晃,全身的伤口让他在雨中更是难以忍受。

他缓缓走着,忽然一个踉跄……秦城暗道不好,我要是跌倒了岂不是丢死人了。可是,身体已经不听使唤,斜斜歪去……

视线模糊中,远处常丹飞奔而来……

忽然,一股力量,托起秦城,他不由一惊,扭头看去。

“龙生风雨,风雨生龙,真是巧了,霁雨,龙泉,哈哈哈,我们慢些走。”江波平自言自语,大笑道。

秦城闻言,也是会心一笑。

远处,常丹见江波平扶着秦城,不由停下了脚步。

第八十六章 初云会樊仕

镜花湖北岸,比邻澜沧县的是初云县,坐落在一座高山之中,所谓初云,这里的云海之景可是一绝,风景更是与镜花湖相称,一山色,一湖光,可谓是天造地设。

前面说道,那流星剑樊仕败北之后,便被那黑衣人和青年人安排到了此处休息。

樊仕自然也是闲不住,接连几日的比试他都去看了,原本败给鸦九剑柳乘风让他心中充满了不甘,多日来,这初云县之美景也没让他缓过来,可是自从他看了之后那一场场比试之后,心中阴霾,一扫而空,一瞬间就服气了,想通了,甚至还有点暗暗庆幸自己一开始就败了。

所以,这几天,樊仕是心中痛快,一边与美景美食相伴,一边又可以看天下英雄比武,过的甚是悠哉,何况,初云县酿的酒,也是美味至极,樊仕哪里忍得住,这不,他又闲不住了,在热闹的县城乱逛,一会儿看看来往的货郎扁担上的杂物,一会儿又在街边小摊把玩那些个小物件,晃悠着就到了县中的酒肆里,要了两三碟小菜,一壶小酒,往那条凳上歪身一坐,嘴里哼着吴调,心中十分轻快。

这时,门中进来两人。

“樊公子,看来这几日休息的不错嘛。”来人笑呵呵道。

樊仕一看,哟,这不是之前把自己带到这里安顿下来的那个年轻人吗?赶紧起身相迎。

“是你呀,快快快,刚好,一个人喝酒太闷了。哎?这位是……”樊仕见旁边还跟着一人,黑色斗篷,笼罩整个头部,根本看不清面目。

“哦,就是他,让我留下你的。”那年轻人指着旁边的黑衣人介绍说。

“幸会!在下……”樊仕一拱手,正准备好好介绍一下自己,却见黑衣人一伸手,让他打住。樊仕不解,那黑衣人兀自往凳子上一坐。

“流星剑樊仕,扬州府樊州人氏,樊州世族子弟,少时好读书,未曾考取功名,喜游山玩水,走马游猎。”那黑衣人说的头头是道,樊仕听的是十分诧异。

“你……你是什么人?”樊仕惊讶中,还夹杂着一丝害怕,这人居然把自己弄的一清二楚,自己这么多年在外游历,知道自己家世的人少之又少,莫非……这个人是樊州人士?怀疑中,樊仕不由开口问道。

“你是我需要的人。”黑衣人直言道。

樊仕听得是稀里糊涂,这人什么来路,莫不是什么江洋大盗要拉自己入伙吧,他奇怪的看着黑衣人。

“是这样,我呢,就是这么被他骗来的,现在跟着他,他要做的是大事,我用项上人头向你保证,你不会后悔。”年轻人见黑衣人说话这么直接,不懂得迂回,弄的气氛这么尴尬,无奈帮腔解释。

樊仕脑中一团乱,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说话都说不明白。

“我凭什么相信你们?”樊仕一拍桌子,怒道。

年轻人也不知道再怎么说了,无奈看向黑衣人。

气氛凝重。

“我证明给你看。”黑衣人冷冷说到。

樊仕脸色一变,好,看你怎么证明,右手偷偷摸向了腰中流星剑。

酒肆中一片嘈杂。

这时,黑衣人猛地一拍桌子。樊仕给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拔出剑来,架在了黑衣人的脖子上。

黑衣人也没躲闪,端坐如钟。

过了许久,樊仕眉头一皱,不对呀,怎么这么安静?他回头一看,只见整个酒肆中的人都站着,怒目圆睁,刀剑纷纷在手,正死死盯着他看。樊仕心中突然乱了,顿时慌了神,暗道不好,敢情眼前这位还真是一座大佛……

樊仕回过头,看着那黑衣人,纹丝不动,似乎在等什么。他心中不安,如今自己的剑在人家脖子上,好生尴尬,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樊仕脑中飞转,想着怎么化解眼前这尴尬的时候,他忽然又发现,这酒肆外,怎么也这么静?他霎时感觉不妙了,彻彻底底的慌了神,手腕一软,赶紧把剑抽了回来,惊恐的看了看那黑衣人,跑到门口一看,瞬间,若晴天霹雳,整个人扶着门框,冷汗直流。

门外,一片寂静。整条街上都站满了人,连那对面的客栈青楼,望台屋顶,都站的是人。

光是这阵势,已经让樊仕腿软,更别说那一个个都手握刀剑,气势汹汹了。再细细看去,这其中,还有不少刚才见过的呢。

樊仕定睛一看,刚才自己拦住的那货郎,街边卖小玩儿意的摊主,还有那蜷缩在街道角落里的乞丐……

此时,樊仕脑中只有两个字,震撼!

他一个人呆呆在门口看了半天。

那年轻人不由一笑,这下可好了,还非要证明一下,真是,想当初,我也是被这家伙给整了这么一出。他知道现在樊仕的心情,他一定在怀疑人生,所以,走到樊仕身后,拍了拍他。

樊仕一个哆嗦,吓得直跳。

年轻人见状大笑。

樊仕无心理会年轻人,再看那黑衣人,正端着一杯酒,细细品着…

樊仕摇摇头,此人竟然能有这样的神通,看来,自己是遇到人物了。他震惊之余,赶紧定了定心神,心想不能这样,好歹我樊仕也是樊州世家,名门之后,怎么着也得有点儿气场才行,不能显得这么没见过世面。

樊仕鼓足劲,走到了黑衣人身边。

“我们谈谈吧。”樊仕长舒一口气,把剑放在桌子上,坐了下来。

黑衣人端了一杯酒递给他。

樊仕一顿,伸手接过,一饮而尽,借酒压压惊。刚喝完,见那黑衣人又是一拍桌子,顿时,酒肆热闹如初,恢复原样。喝酒的喝酒,划拳的划拳,小二也甩了甩毛巾,吆喝起来,门外街市,也喧闹起来,小贩叫卖,马车接连……

樊仕看的是如在梦中一般,久久不能清醒。

第八十七章 番外——樊州故事

青州府历十二月初日。

扬州府辖地,樊州。

樊州城地处水网汇流之处,故而历来是漕运重地,无论是北上的江南特产,或者是西来的蜀中柑橘,都要经过樊州。樊州城有着多处深水码头,能停泊巨大的货船。

说起樊州,最著名的还是樊州盛产的荔枝,前朝时候,樊州的荔枝都是皇家特供,皇帝曾下旨,赐樊州“荔枝第一城”的美名。樊城自那时起,便开始兴盛起来……

如今樊州城中最大的世家,便是土生土长在樊州的樊家,前朝时候,就是樊家的荔枝头一个进了皇宫,使得樊州荔枝天下闻名。据说,当时龙颜大悦,皇帝重赏了当时的樊家家主,特许他在皇帝收藏的器物中挑一件作为奖励。那樊家家主在琳琅满目的阁楼里,看了整整半日,最后拿了一柄利剑。

皇帝不解,便发问:樊家乃是行商之人,为何他不拿金银珠宝,偏偏要选利器?

樊家家主听后,答曰:国兴为商,国乱护民。

皇帝听后,不由惊叹,此人竟然有如此胸怀,心中大悦,遂赐樊家御商,封樊家家主为江南督办使,专门督办朝廷内贡。

后来,樊家在江南名噪一时,势力极大,以致当时的扬州刺史上书皇帝,说樊家坐大,垄断江南,恐有谋私之嫌。可是皇帝充耳不闻,置之不理。

不过那当时的樊家家主也是良善之人,处处克己奉公,恪尽职守。

就这样,在当时皇帝的庇护下,樊家势力滔天。

然而天道常变易,不曾想后来,朝廷变换,国家动荡,烽烟四起……樊家也自然逃不过这场劫难,先是燕王叛乱,一时北境之地全部陷入战火,燕幽更是胡马肆虐,樊家损失惨重,不得已将生意全部收缩到南境,可是后来,南诏入侵,蜀中陷落,洛阳被围,一路打到了宣州,樊家的生意遭到了毁灭性打击,旗下各种生意仅扬州尚有残存。就在艰难之时,当时的樊家家主,手持御赐宝剑,站在码头放声痛哭,然后指挥家丁,沉了码头樊家三百六十条商船,变卖扬州所有资产,得黄金万两,亲自带人送到了洛阳皇宫。

帝问所为何故,樊家家主答曰:国兴为商,国乱护民。

帝闻言,百感交集,伤怀曰:山河残破,国库早空,宫中器物皆充做军资,朕,已无物可赏。爱卿自己去寻吧。

樊家家主三拜九叩,赠帝万两黄金,持剑领人,毅然离去。

帝登高阁,远望樊州,时常感念。

三月后,一支自发的义勇军,在洛阳城南的梁县,连战意欲攻取洛阳的南诏大军十八次,南诏大军遭受重创,主帅异度被义勇军斩杀,故而南诏军全军撤退,归守蜀中,洛阳之危得以化解。

然而,义勇军却全军战死于梁县……其主帅深入敌阵,力尽战死,尸首也下落不明,直到后来,南诏派使者送回了一柄带血宝剑。

一时,洛阳百姓纷纷自发吊唁,举城痛哭。然而,其身份,却始终无人知晓。

剑回之日,帝临高阁,凭栏东望,泪眼婆娑。令宣州大都督应天扬亲自护送宝剑归于樊州府邸。

满城哀乐靡靡日,正是君心凄凄时。

自此后,帝令皇室,从今往后,不得再吃荔枝,违者诛杀。

帝常常无故沉吟,曰:国在为商,国破护民。

第八十八章 风云会(赤霄剑——常龙)

且说自从霁雨剑秦城和龙泉剑江波平大战毁了南亭以后,比武便搁置了一日。

这天,南亭的废墟已经被清理干净,早就闻讯赶来的人等候着,期待着,今天会是谁来挑战霁雨剑呢?

没一会儿,秦城来了,脸上的伤痕已经结了疤,他看起来精神奕奕,步伐轻快。三两步,站到了空地中间,一旁的书童不禁翻了个白眼,秦城尴尬一笑,他知道,这是怪他把亭子弄坏了。

“江湖比武,生死由命……”小童喊一声,退到一旁的树下去了。

秦城见也无人出来挑战,便跑腿坐下,闭目调息。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了一阵脚步声,睁眼看去。

只见一紫袍玉带发斑驳的男人,按着宝剑走来。

秦城赶紧起身。

“老夫来试试你。”那男人浑厚的声音极具穿透力。

秦城一打量,此人颇有威势,说话间,更有一股霸道之气。看来,来路不凡。

“晚辈有幸,能与前辈切磋。”秦城恭敬道。

“老夫让你三招,否则就是欺负你了。”说着,男子哗啦抽出剑,摆好了架势。

秦城一听,顿时火大,心想我看你年纪大才对你这么客气,你倒是会蹬鼻子上脸啊。

“那倒不必了。”秦城蔑视一笑,冷冷道。

那人没有说话。

这时候,秦城忽然注意到那人手中的剑,顿时大惊,这把剑……这不是……赤霄剑吗??!是他!

“原来常府帅也来了,当真是稀奇。”秦城不由笑道,心想,你常龙已经坐拥整个西境,一方诸侯,还要来争天下第一,人啊,真是不知足。

“不是老夫要来,是它要来。”常龙平静说道,晃了晃手中暗红的赤霄剑。

秦城一怔,继而严肃起来,恭敬的向常龙行礼,把剑,起势,准备迎接挑战。

常龙见秦城准备好了,单手执剑,静静等着他出招。

秦城耐不住性子,心想速战速决的好,提起剑耍起招式,直取常龙。

常龙看过之前霁雨剑的表现,知道此剑属水,阴柔无形之剑,所以以守为攻,况且那招墨义同归着实厉害,若非十全把握,决不能让他使出来,所以也要速战速决,一战而定。

就在常龙正想的时候,霁雨剑咫尺之间。常龙一侧身,躲过。

秦城又连连追杀而来,常龙不断躲闪,也不接招。秦城有些郁闷,自己想速战速决,可是这老头好像看穿了一样,故意拖着。不行,不能拖,否则他就完全摸清自己的路子了。

秦城立时催动剑气,破空扑向常龙。

常龙轻笑,站稳脚步,挥剑起势,气动周身,一时,人剑相通,只见常龙,蹬地而起,直冲云霄。

秦城抬头看去,赤霄剑正冲自己呼啸而来,剑气划破天空……

赤霄威势雄浑,人群纷纷惊呼奔走,恐剑气波及……

秦城见其势不可挡,一时躲无可躲,又不知如何应对,情急之下,也不管不顾,索性也一跃而起,剑锋相对,倾注全力而上,准备来个硬碰硬。

须臾间,一声巨响,响彻天地……

狂乱的气浪在湖面卷起千层浪,地上的树枝摧折……

一团烟云中,一个人影,从空中落下,摔到了地上。随后,常龙落下,剑入鞘,人转身,众目睽睽下冷冷离去。

只见秦城躺在地上……

这时,常丹拨开人群飞奔而来,他站在场中,焦急的环顾四周,想要找常龙……可是此时已全然没了踪迹,他只好放弃,赶紧跑去看秦城。

他跑到秦城身边,想要扶他。

“我没事。”秦城躺的四平八稳,望着天空幽幽说道。

常丹一愣,没事?没事你躺着……真是……怎么会没事,刚才那么大动静。

“不可能,刚才打成那样了,还没事?”常丹不信,说道。

“真的,你爹……”说着,秦城不由看了一眼常丹,常丹心头一动。

“怎么了?难不成他没来真的?”常丹可是知道他爹的作风,从来不会放水,说一不二。

“我也不知道……”秦城也想不明白,他提剑迎头而上的时候,的确感受到威力无比的剑气,可是霁雨剑与赤霄剑相碰的时候,他就只是被赤霄剑从天而下的势头震开,然后落了下来,常龙似乎并没有出什么招数……也好像没有运用内力……

常丹也不由沉思,不可能啊,爹为什么要对秦城放水?还是这是一种蔑视?

二人苦思良久,还是不得其解,无奈,常丹一把拉起了秦城,躺着算怎么回事,真是的。

秦城捡起剑,收入剑鞘,拍拍衣服。

就在这时,常龙回来了……

常丹听到动静,回头看去,顿时又惊又喜,突然又有些心酸。

常龙花白的头发,胡须,沧桑的面庞,一双威严的目光,让常丹找到了过去那种感觉。

“我就知道你在这!”常龙平静如水,望着常丹,心中暗道,好小子,长高了,也晒黑了不少,看来,没少跑路。

“你来做什么?”常丹故作冷静道。

“我来找你。”常龙说的直快,这让常丹心中一惊,忽然又不知所言,在他印象中,自己这个爹从来没有这样对自己说过话,更别说来找自己了。

“找我做什么?”常丹反问道。

“想儿子了。”常龙一字一句,就像那镜花湖一样平静,却又深沉,他从来没有这样说过话,此刻,再见到儿子的时候,他也不知道怎么了,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常丹闻言,顿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么大的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哭了出来,他再也装不住了,在巍巍父爱,舐犊情深面前,什么恨啊怨啊的,都全然没了影子……

常龙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愣了半天,僵硬的抬起胳膊,伸出粗糙的手,轻轻拭去常丹的泪水……

“我常龙的儿子,哭什么?”常龙温柔说道。

此刻,他仿佛回到了过去,那个乳臭未干的小童,在他怀里不停喊着爹,哭着要糖吃。

常丹哪里忍得住……

“我的……鱼儿……还活着吗?”常丹抽噎道。

“都在,爹每天都喂。”常龙轻轻摸了摸常丹的头,慈爱道。

常丹稍稍缓过劲,擦了把眼泪,看着常龙,此时,从前看着最烦的这个老人此刻,比任何人都顺眼。

良久。

“爹!”常丹轻轻喊一声。

“哎!”常龙应到,不禁抚须,开怀大笑。

……

一旁的秦城见二人父子情深,不敢打扰,便准备离去。

常龙自然注意到了。

“秦左使!”常龙喊到,

秦城转身,不知道常龙叫他做什么。

“接下来,这里交给你了,不知可否?”常龙笑着说道。

秦城一愣,这什么意思?刚才明明是自己输了的。他疑惑的看着常龙……

常龙说罢,拉着常丹转身,往澜沧县去了。

秦城愣在原地,看着两人缓缓离去……

注视着……忽然,常丹回头看了秦城一眼。

秦城豁然开朗,不由心中对常龙敬佩了几分,暗道,看来这常龙也不是世人说的那般狡诈冷血……

“晚辈明白了!”秦城冲着常龙背影大喊道。

……

常龙听到,痛快一笑,道:“这些日子?可会喝酒?”

“会了!”常丹自信道。

“看来吴一问还是很照顾你的。”常龙笑道。

“谷主是个好人。”常丹一想,确实,吴一问对自己也算是照顾,还赠了宝剑。

常龙听到这句话,无奈一笑,摇摇头。

“怎么了?”常丹奇怪。

“哦……没事,剑倒是不错!”常龙幽幽道。

第八十九章 父子皆在局中局

澜沧县酒肆。

常龙拉着儿子,要了一桌子菜,把店里最好的酒买了下来,想要好好和常丹喝两杯。

常丹见一桌酒菜,不禁有些迟疑。

“爹,身在江湖,还是少饮酒的好……”常丹提醒到,这些日子,他跟着墨问谷的人也学了不少,看了不少东西,他知道,人在江湖,处处险恶,饮酒还需小心。

“无妨!”常龙毫不在意。

常丹见老爹兴致勃勃,也不好在劝,便坐了下来,倒上了酒。

“我还记得,爹往常不怎么饮酒,怎么现在……”常丹依稀记得,小时候,老爹很少饮酒,偶尔也就是和军中将领喝几杯。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常龙忽然想到一句诗,此情此景,最为恰当,便幽幽念来,颇为感慨。

常丹见常龙忽然有些落寞,眼神迷离,不禁也是有些感叹。

“敬爹一杯!”常丹端起酒来,一饮而尽。

“老了老了,都去了,靖良去了,庆山去了,应兄,也去了……”常龙把玩着空杯,伤怀道。

“生死由命,爹,不必太过在意。”常丹劝慰到,听老爹这么一感慨,顿时自己心中也不是滋味。

“来,喝酒。”常龙忽然笑道。

……

父子两人把酒言欢,推杯换盏间,不觉有些上头。

“儿子,你在墨问谷呆了多久啊?”常龙问道。

“哎……也没多久,爹你别说,那还真是个好地方,跟世外桃源一样的,说起来,墨问谷也真是会挑地方,那里面,兜兜转转跟个迷宫一样,要是没人领路,压根儿找不到北。”常丹喝的有些多了,说话就像倒豆子,哗啦啦的说个不停,动不动还拍个桌子,讲的津津有味。

“那是,要不然人家能雄踞一方?对了,我听说吴一问执掌的干将剑?你可见过?”常龙一边附和,一边追问道。

“干将剑?干将……哦……你说谷主的佩剑啊,见过见过,是真的。”常丹摇头晃脑,有模有样的仔细想了想,忽然点头道。

“你说吴一问整天呆在谷里干些什么?莫非真的当个神仙?”常龙夹口菜,边吃边好奇的问着,时不时看看儿子那副醉汹汹的模样。

“嗨……他呀……种花呗……有一园水仙……他可是精心照料了,浇花的水都是特地派人不远千里从镜花湖取来的湖水,你说说,他是不是够闲的。”常丹不由吐槽道,心想,种个花,还这么费劲。

常龙眉头轻轻一动,端起酒,慢慢品着,眼神迷离。

“爹要是有他那闲情逸致就好了……”常龙自嘲道。

“行啊,爹,回去咱也弄一园子,种点……种……种什么好呢?”常丹肘着头,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那吴一问可有家室?不然他种花给谁看?向来花海献美人,我猜他一定有心上人……”常龙开玩笑道。

“哪有……嗯……这么说起来,好像我还真看见过一个姑娘,不过就是远远看见过一面,匆匆飘过……看年龄,倒像是她女儿……”常丹挠了挠头,记起来,自己有天在谷中瞎转悠的时候,曾经远远看见一个女子,在谷中溪水边,临水放歌………其音悲绝,动人心神……乃至鹿饮不去,游鱼踊跃……当时自己还准备上前去呢,结果似乎被察觉了,那姑娘一转眼就不见了,都没看清长什么样子,只是那歌声,当真是天籁之音……可谓是入耳绵长,悠悠不绝。

“女儿?不会吧……”常龙一惊,暗道吴一问都未娶亲,哪来的女儿……

“哎……管他呢,也可能不是……说不定和我一样,是在谷中游玩的呢……来来来,爹,喝一杯,嘴都说干了。”常丹舔舔嘴唇,端酒敬道。

“说的也是,管他呢。”常龙附和道。

……

……

酒过三巡,两人喝的是晕晕乎乎,酒肆中人多了起来,常龙往门外看了看,行人匆匆,再一看,天色已变,昏昏暗暗,看来是大雨将来……常龙眉头一皱,不知道想些什么。

正在这时,忽然巨大的呼噜声如雷霆般打了起来,常龙一看,原来是儿子已经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了,不由苦笑,我的好儿子,老夫以为你这些日子练了些酒量和本事,不曾想你还是几杯的量……

常龙看着呼呼大睡的儿子,不禁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又招呼小二来扶常丹上楼休息。

小二见有人招呼,十分有眼色,赶紧丢下手中的盘子,跑来背起常丹,往客房去了。

常龙起身,走到门口,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有点压抑,心情不由有些低落,顿了一顿,抬脚出去了。

……

澜沧县西城。

一个人手中拿着一把伞,静静站在城门侧的大树底下,等着什么。

没过多久,远远走来一人,紫袍玉带,正是常龙!

那人见常龙走来,赶紧迎了去。

“这个,速速传给李弼,另外,趁这个机会,派人去墨问谷探查探查,有没有一个女子在谷中,如果有,查明身份。”常龙低声正色道,说着,递给那人一封信。

那人接过信,揣到怀里,点点头,匆匆出了西门。

常龙站在树下,看了一会儿,快步离去。

刚走几步,风雨大作,街上行人奔走,常龙也加快了步伐,往酒肆走去。

……

……

……

刚走到门口,常龙身上湿漉漉的,进了门就赶紧脱湿了的袍子……

正巧,一抬头,常丹坐在对门的那桌,正皱着眉头看着他。常龙先是一愣,然后赶紧走过去。

“你怎么不好好休息?起来做甚?”常龙关切道,脸上的雨水都还没擦干。

常丹面色凝重,静静看着常龙。

常龙长叹一声。

“快回去休息!”常龙忽然脸色一变,语气冷冷道,像是在命令手下。

“你回来了……”常丹幽幽道,眼中忽然闪过一抹嘲笑。

常龙闻言,听出了一点别样的意思,他不知道儿子是有心还是无意……不免有些多想。

“本打算出去走走……却不想这天说变就变,真是弄人……”常龙坐下,换了口气,平静说道。

“一切皆有天意,也许,老天不想让爹你出去走走。”常丹沉声道,语气中,略微夹杂着一些失望。

常龙抚须,暗自沉吟,瞥了一眼儿子,眼中的儿子竟然有些模糊,他伸手擦了擦眼睛……

“说的也是,罢了,还是老老实实睡觉吧,刚好有些困了。”常龙拿起袍子,起身,准备上楼。

常丹没动,静静坐着,好像在想些什么。

常龙兀自上了楼。

……

“别想了,就种梅花吧,种……一园梅花!”

常龙在二楼的走廊边走边说。

第九十章 曾许水仙满长安

话说这镜花湖比武有些日子了,也是高手如云,名剑层出……至此,已有,鸦九剑柳乘风,流星剑樊仕,紫电剑卫文,墨风剑商正,奔雷剑连深,兰叶剑兰秋灭,龙泉剑江波平,霁雨剑秦城,赤霄剑常龙……都已经一战而名动天下。纵然如此,已经知道的还有那斩龙剑洛风,飞虹剑常丹二人,还没有出手。更还有不知道的高手名剑,在这澜沧县中,观望着……

……

这天,澜沧县中,来了一行人,一男两女,奇装异服,走在街上,格外引人注意。

那男子身穿貂皮大衣,发髻高挽,面若冰霜,眉头已经泛白,不过长相倒是英俊。

再看那两名女子,一身男儿装扮,可是前凸后翘的身材和面若脂膏,让人一眼就能看穿。两人腰间各收束着一杆旗,其中一人,怀中还抱着一把剑。

“门主,我们去哪儿?”沐春弱弱问道,她们已经在城中转了半天了,说实话她已经困得不行了。

“你们俩是不是累了?也是,一路风尘仆仆的,都没休息好,也罢,我们这就去客栈,我本想看看这城中地形。”孟清不由有些责怪自己,光顾着自己了。

“好呀……我都饿了。”知秋一听,高兴的不行,抱着剑往前一蹭,就像个小兔子似的,调皮道。

“哈哈哈……走走走。”孟清被逗乐了,一扬手,无奈笑道,心想这姑娘还是这般天真可爱。

孟清带着两个姑娘到了一家客栈,安顿下来,几人见对面刚好是家酒肆,便前去,准备好好吃一顿。

“你们知道吗,澜沧县的酒可是一绝。”孟清说着,不禁咂巴着嘴,记得当初,自己还喝过。

“那今天可要和门主好好喝一下。”知秋兴奋的不行,这一路上,就没消停过。

沐春在一旁看着知秋的样子,苦笑,两人一般年纪,站在一起,却全然一个大姐姐,一个小妹妹。

“尽兴就好,不能贪杯。”孟清赶紧先把知秋这个大胆的想法掐死,这么多年,他深知,贪杯误事!何况现在的澜沧县,各路神仙都在,更要保持清醒的头脑。

知秋一听,不由道:“好吧好吧,你是门主说了算。”

“你看你,都被门主惯坏了,要不是门主脾气好,还不知道怎么收拾你呢。”沐春佯装生气道。

知秋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进了酒肆里。

孟清无奈一笑,也跟着进去了。

……

几人点了酒菜,落座。

这时候,酒肆阁楼的楼梯上,正有一人,站在楼梯上,看着她们。

孟清不知怎的,感觉背后一冷,下意识的回头看去……

心中一惊,又赶紧压住。

只见常龙手按赤霄,威严逼视着孟清三人。

沐春和知秋见是常龙,顿时脸色一变,严肃起来,心中万分戒备。

“常大人,没想到在此偶遇,真是幸会!”孟清起身,一如往常翩翩风度,笑着说道。

“孟老弟是觉得天山的酒菜不好吃,特地跑出来偷腥的吗?”常龙一脸蔑视,轻笑道。

“哪里哪里?只是千年雪莲吃多了,不免有些乏味,偶尔也得换换口味才是。”孟清幽幽回敬道。

常龙一听,心中顿时来了脾气,这明摆着是讽刺自己。

“那既然孟老弟吃乏味了,那老夫替你收下了。”常龙话里话外的提醒孟清,你不要太嚣张,当初没功夫灭了你,现在,我常龙可是清闲的很,有大把时间对付你。

孟清自然听得出常龙话中的意思。

“到时候,清,自会备下酒席,与大人一醉方休!”孟清顺势,给常龙难堪。

常龙心口顿时像山崩了一样,堵得慌,一时怒火难平,直勾勾的盯着孟清,仿佛目光如刀,能杀死孟清一般。

酒肆中的其他人被两人扫了兴致,哪里肯罢休,都是江湖中人,才不管那些个破事,就在常龙和孟清斗嘴斗的火热的时候,其他桌上的人都站了起来……有五大三粗的莽汉,有目光犀利的斗笠客,有吃肉喝酒的花和尚,还有衣冠楚楚的任侠……

一时,酒肆中,气氛凝重起来,剑拔弩张,不愿意惹事的都已经起身离开了……

“各位!各位,切勿动手,小酒馆经营不易,您各位要是想动手,明日,南亭,哎~您几位,好好打,您看怎么样?几位爷?”酒肆的掌柜见状不妙,赶紧出来劝架,这样的事儿他已经是轻车熟路了。况且,现在和以前还不一样,这会儿,掌柜的更硬气了,因为有那个人撑腰了。

掌柜的往众人中间一站,毫无惧色,甚至还有点飘。

众人顿时,目光聚焦在掌柜身上,个个面目狰狞,横眉冷对。

那掌柜纵然胆大,可是这感觉……就像一群狼在身边,顿时冷汗就下来了。

“你……们……你们别闹事,否则有你们好看。”那掌柜的鼓着劲儿拿出最后的勇气,一边说道一边偷偷给小二使了个眼色。

小二很是机灵,知道掌柜的意思,赶紧飞身跑开,搬救兵去了。

“掌柜,实在是不好意思了,放心,我等皆是江湖中人,自然知道江湖规矩。”孟清冲着常龙一笑,转身对掌柜说道。

“我看也是,各位快坐,难不成我澜沧县的酒不入各位的喉?”掌柜松了口气,见孟清这是给自己台下,赶紧顺坡下驴。

众人见这一唱一和,也不好多事,便悻悻坐下了。

“你还是这样的聪明。”常龙兀自一笑,走下楼梯。

“拜常大人所赐。”孟清冷冷道。

常龙自顾自的走到桌前,坐下。

沐春和知秋赶紧往一起凑了凑。

“上次喝酒,还是在泾州。”常龙倒了一杯酒,忽然说道。

“我记得大人还摆的很丰盛。”孟清笑道。

“只是可惜了。”常龙端起酒杯。

孟清也不扭捏,干干脆脆的碰了一杯酒。

“不可惜,大人可知道,如今王母山上,已经红梅含苞了……”孟清幽幽道,他动身的时候,王母山上已经落了雪,梅树枝头,已经含苞待放了。

“是吗……改日,老夫也去看看……”常龙忽然低落道。

孟清察觉常龙语气的变化。

“哦?大人是看梅花啊还是看泾州城?”孟清突然有些猜不透常龙到底是怎么了,竟然和往日的那个霸道威武的常龙有些不一样了,印象中的常龙哪里有今天这般失落的样子,从来都是趾高气昂,十分狡诈的。

“再说吧,也不知道孟老弟把泾州城搞成什么样子了。”常龙忽然恢复原样,喃喃自语道。

“也不知道常大人把长安城搞成了什么样子?”孟清也不知怎么了,语气一沉。

两人一对视,都有些黯然,默不作声,端起酒来,一饮而尽。

沐春知秋不明所以,不敢吱声,悄悄离开,回了房间休息。

两人沉默良久。

“大人平日种花吗?”孟清忽然问道。

“哦……种吧,书房养了一盆青松。”常龙幽幽道,也不觉得奇怪,两人竟然像多年未见的挚友一般,聊起家常……

“我也种,试了好多回,在泾州城里种了些水仙花。”孟清看着常龙,这个曾经对自己穷追猛打,痛下杀手的对手,此刻,也是逃不过的岁月悠悠。

常龙也看了一眼孟清,这个曾经让自己在苦寒之地进退两难的人,自己视作眼中钉的人,如今,竟然和自己相对饮酒。

“看来……老弟也是清闲的很。”常龙不由自嘲笑道。

“我既然答应你只要泾州,自然不会失言。”孟清不由笑道,这老家伙还是这么多疑。

“看来,以后得多学学老弟,没事种种花……”常龙夹口菜,边吃边幽幽说道。

孟清一愣,看了看。

“大人知道吗?清,曾许诺,要在长安城种满水仙花。”孟清忽然放下筷子,深沉道。

常龙听后眉头一皱,细细一想,立马明白了,也不知道说什么,愣了半天,忽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孟清也跟着起身。

两人四目相对。

那掌柜的一看,哎哟这俩人真是不让人消停……心中那是一个气啊,又敢怒不敢言。

……

“那不知以后,在下可否有幸一赏满城花开?”一个黑衣人走了进来,正好听见二人说话。

这时,躲在那人身后的小二赶紧跑到掌柜跟前。

常龙和孟清纷纷寻声看去。

只见那人遮的严实,看不清面目。

“阁下……”孟清正要问问这人姓甚名谁,只见那人轻轻拨开了斗篷,露出一小块腰带。

孟清察觉,不明所以,细细看去,突然看见那腰带上,竟然绣着一朵小小的水仙花!孟清顿时惊的睁圆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那黑衣人。

黑衣人匆匆放下斗篷,盖住。然后转身离去。

“站住!”常龙不乐意了,哪有这么随便来随便走的,话不说明白可以,不懂江湖礼数,那可不行。

那黑衣人闻言停步。

“报上姓名来!”常龙喝到,全然没有察觉到孟清诧异的表情和异样的目光。

那黑衣人也不答话,常龙脾气又来了,拔出剑来,直对那人。

只见那人轻轻拍了拍手。

……

一时酒肆中所有人拿刀提剑,围了常龙和孟清,门口也进来一人,年纪轻轻,冷冷拔出剑来,指着孟清。

孟清又是一惊,更加神奇的看着那黑衣人,心中十分不安,脑中一片混乱。

常龙也吓了一跳,用余光一看,暗道不好……

一时,两人陷入困境……

……

“盟主……算了吧,小店也不容易……”那老板赶紧上前,想要化解此事,正好,也还孟清一个人情。

那黑衣人想了一会儿,一拍手。

“樊仕,我们走。”

酒肆瞬间恢复平常,那年轻人收了剑,狠狠瞪了一眼,跟着黑衣人走了。

掌柜的浑身一酸,赶紧扶住门框,喘口气。

常龙也悻悻收了剑,暗道今天真是不顺,晦气!兀自一坐,直接举坛痛饮。

孟清望着门外,一动不动,像魔怔了一般。

……

“你想种水仙,老夫想种梅花,各凭本事吧!”常龙把酒坛子往桌上一墩,喃喃道,转身上楼去了。

第九十一章 一壶浊酒敬往事

澜沧县客栈里,孟清站在窗前,看着热闹的街市……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个黑衣人腰间的那朵水仙花……为什么?为什么他要给我看?他似乎知道些什么……

脑中若狂风骤雨一般,乱的心慌,孟清叹口气……眼神竟有些呆滞,不觉思绪纷飞,往事历历在目……

窗前桌上摆着一盆兰花,一副茶具……

窗边落了两只麻雀……探头探脑。

……

……

……

多年前,前朝西境,鲜戎,蒙胡进攻安西四镇,大食人的骑兵已经跨过了葱岭,一路无阻,如入无人之境,吐蕃人也在昆仑一带蠢蠢欲动……整个西境,已然如砧板上的鱼肉一般,待人宰割……朝廷深陷内乱泥潭,无暇西顾,却又不忍放弃河西之地,便派了一员年轻将领来坐镇西境,此人,便是时任甘凉道大总管的白飞羽。

他临危受命,带着一家老小,来到长安,那时,长安兵马不足三万,主力被围困在安西四镇,已经损失惨重,白飞羽既要救援安西四镇,又要防备吐蕃大食……可谓是两难之境。

就在白飞羽在长安城中急得团团转的时候,一支义军忽然名声大噪,先是在昆仑山击退了意欲偷袭进犯的吐蕃军队,又转战安西四镇,大战大食骑兵,连战连捷……

白飞羽得知这件事,心中是又喜又惊,便派人联络这支义军,希望能招安他们。就在白飞羽的信使快马出城的那天,吐蕃人越过了昆仑,一路东进,直指西境腹地,而南诏,三万大军入蜀……这一件件坏消息先后摆到了白飞羽的将军府。

白飞羽一面派兵迎战吐蕃人,一面派人向朝廷求援。很快,奏报送到了洛阳皇宫,皇帝当庭震怒,指派刚刚从燕幽道凯旋归来的常龙,领本部大军,增援西境。

常龙当日,便点兵出征,一路杀奔西境,沿途又招兵买马,补购粮草,等到长安的时候,所部已经有八万大军了,白飞羽等来了援军,亲自出城相迎。

而那天,义军也从安西四镇赶了过来,增援迎战吐蕃的那三万人马。

常龙也是雷霆手段,一刻也不歇息,当即击鼓聚将,分派任务,八万大军分四路,一路北上夏城,进击蒙胡,鲜戎。一路进敦煌,进攻楼兰,龟兹。一路驰援安西四镇。最后一路,与白飞羽所部三万人马汇合,迎战吐蕃军队。

安排完,常龙便提剑,率军出征了……

白飞羽本想给他搞个接风宴,结果也没弄成,常龙说,等着和庆功宴一起办。

常龙前脚刚走,后脚,那义军的首领就到了长安城。

那时候,孟清站在熟悉的长安城外,不禁唏嘘感慨一番,眼前这座雄伟的长安城,是自己最后的归宿了,这里,有着他最美好的记忆,有亲人,有回忆,还有……她!

记得那天,白飞羽隆重的款待了孟清,孟清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进了将军府,他之前都是夜深人静,偷偷翻墙进来。

席间,孟清与白飞羽相谈甚欢,很是投机。当然,更让他兴奋的是,白嫣然恰好端了茶水进来,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大光明的相见!

敏锐的白飞羽很快察觉了那一抹隐秘的情愫,当然,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对眼前这个年轻人有了些不一样的想法。

自从西境战乱,孟清招兵买马护国安民起,就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见过白嫣然了,每每在军中,他常常想起,天寒地冻,又或者浴血奋战,只要一想到她,再多的苦难,孟清也都忍得住。

白嫣然知道哥哥那天要见的人是谁,特地穿了一身雪白的羽纱,化了淡淡的妆,唇似烈火,眼如春水。孟清竟然足足看了好一会儿,要不然白飞羽咳嗽两声提醒,他还真的不知道搞出点啥事来……

白飞羽和孟清谈了关于招安的事,孟清满口答应,哪里再有心思说这些事情,全然都在白嫣然身上,白飞羽无奈,见孟清如此痴迷,也不勉强,索性,让他俩正儿八经谈谈。白飞羽找来了白嫣然,本想好好介绍一下孟清,想要把孟清那些个英雄事迹讲一遍的时候,白嫣然告诉他,其实,她们早就相识了……白飞羽大吃一惊,这才明白,原来人家已经私定终身了,自己这个亲哥哥居然一点儿信都没有,不觉好气又无奈。

最后他一想,总不能来个棒打鸳鸯,不如成人之美,便答应,等西境一平,就为孟清和妹妹操办婚事。

孟清当即感动的哑口无言,表示一定助白飞羽平定西境。

于是,皆大欢喜,孟清有了动力,更是干劲十足,当天夜里,便孤身前往昆仑前线。

临别之际……

……

长安西城门。

……

“清哥,等你回来,娶我!”白嫣然柔声道,轻轻抱住,依偎在孟清怀里。

孟清怜爱的摸了摸她的长发,

“待我凯旋归来,娶你为妻可好?”孟清笑得很甜。

“好!”白嫣然激动道,

两人相拥很紧。

“你最爱水仙花,到时候,我在长安城里种满水仙花。”孟清紧紧抱着白嫣然,许诺道。

“哈哈……你傻呀,水仙花哪里有那么好养的。”白嫣然轻轻笑道,若黄莺啼唱,动听悦耳。

远处战火纷飞,城前别意正浓。

……

想到此处,孟清不禁一哆嗦,惊醒!

啪嗒一声,忽然泪如雨下!

他伸手赶走了麻雀,关起窗子,卧床蒙头大睡去了……

第九十二章 风云会(含光剑——孟清)

这几日,比武依旧进行着,只是颇为平淡无奇,每每场中之人都无法支撑一个时辰,所以轮换更替,直到当日结束,也无人胜出。所以,那之前替常龙坐镇的秦城也是一个人守在西亭,颇为无聊,许多看客也是十分无趣……

这天,日出东方,天气晴好,客栈的鸡鸣,打破了整座澜沧县城的寂静……紧跟着,便有吆喝声,接连而至。

孟清站在客栈门外,稍稍整理了一下衣服,冲着沐春和知秋道:“走吧。”

沐春紧紧抱着剑,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知秋则静静跟在孟清身后,说实话,她也有些担心,昨日劝了半天,可是不知怎的了,门主忽然就是要去际会群雄,怎么说都拦不住。

……

镜花湖渐渐也开始有了些许寒意,路边的野菊花满是霜露。孟清一个人走着……偶尔望望天边,云雾中若隐若现的昆仑山……心事重重。

路上的行人不多,因为这个点,许多人还在用早饭。

“门主,你怎么了?”沐春偷偷瞥见孟清凝重的表情,不由担心道。

“唔……没事没事。”孟清支支吾吾,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强笑着答道。

沐春本想追问,知秋瞪了她一眼,便把话吞了回去,乖乖跟在孟清身后,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

孟清背手慢行,时而抬头仰望天空,时而远望群山,又或者看看湖面,低下头静静走着……不觉,霜露湿衣……

从县城出来,越过两三个村庄,绕湖而走,大约半个时辰,便能到南亭……

一路无言,孟清三人来到了原来南亭的位置。

小书童打着呵欠,睡眼惺忪,见有人来,将就着打起精神。

孟清见自己来的早了些,便走到湖边板桥,临水而立,一个人发着呆……

晨风起涟漪,饿禽点清波。岸桥边,芦苇丛生,水草摇曳……

阵阵水香扑面而来……

孟清不禁有些着迷…一瞬间,往事涌上心头。

犹记当年昆仑战吐蕃,一马平川,两军对阵,旌旗漫野,兵戈蔽日……五万官军和自己的三万义军,对阵八万吐蕃军,兵力旗鼓相当,可是官军装备精良,又有常龙从燕幽战场带回来的善战之师,所以,当时人人都是满怀信心,热血沸腾……

可是,唯一没有人注意到的是,战场!

地势颇高的昆仑平原,空气稀薄,哪里是寻常人能适应的,所以,将军交战不久,这个问题便一下子暴露出来,己方士兵冲锋途中纷纷倒下……有的,差一步,就冲进敌阵了,就那样硬生生倒在了敌人的面前……

那场战事,结果不言而喻,十分惨烈,若不是义军和常龙所部苦苦断后,恐怕八万大军,就要在昆仑平原折戟沉沙了……最后,官军撤退,到地势低的地方,设置防线,一边进行修整,一边阻挡敌军。

本以为这招可以管用,可是哪知吐蕃人狡诈,竟然分兵北上玉门关,绕道偷袭长安……

……

一阵风吹过,寒意深深,孟清不禁一个哆嗦。

知秋轻轻走来,替他披上了袍子。

孟清冲她微微一笑。

“还没人来?”孟清忽然想起正事。

“你自己看。”沐春怒嗔道。

孟清无奈一笑,侧目看去,原来赶来看比武的人群已经聚了好大一群了,再向场中看去,飒飒身影,倚剑静立。

孟清一惊,赶紧向那人走去。

“失礼失礼!”孟清不由有些歉意,自己让人家等了那么久……

“无妨无妨,本想叫门主一声,可是见门主似有心事,所以没有冒昧打扰,况且,又无他事,等一会儿,也无妨。”男子和颜悦色,不紧不慢说道。

孟清不由心中顿时对这人有了好感,没想到此人如此善解人意,能有如此对手,也是我之幸也。

“没想到兄台竟然知道我?”孟清更在意的是这人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按道理来说,自己多年不入中原,应该已经没有几人知道风雪门的事了。

“实不相瞒,家父曾讲过一二旧事。”男子也不避讳,直言相告道。

“哦?敢问令尊……?”孟清不禁眉头一皱,对眼前这个人更加感兴趣了。

“家父洛靖良。”洛风悠悠道,说的是轻飘飘的,却在孟清心中,一石激起千层浪。

孟清心中顿时一荡,震惊不已,眼前,竟然是洛靖良的儿子……他虽然与洛靖良不曾谋面,可是,当初也是颇有耳闻,那时候,洛靖良征战北境,攻无不克,可以说是名扬天下,就连偏僻的西境,知其事迹者也是十之八九。

如今,那个曾经的国之柱石的儿子,站在了自己面前……不禁睹人思人,一时,脑中,故人面容,一一涌来……

……

“嗯……真是年华匆匆啊,洛靖良的儿子都这么大了。”孟清不禁幽幽道。

“门主容颜不衰,何惧岁月。”洛风闻言一笑,他大概想得到,孟清一定是想起往事了,才这般感慨。

“哈哈哈,真是会说话……”孟清大笑,不禁摇摇头。

“今天真是巧,能与门主切磋,也算是洛风的荣幸。”洛风彬彬有礼道,对眼前这位,他不愿轻慢。因为他在军报中看到过,孟清,也是和父亲一样,于国有功的人,纵然他后来如何,自己又凭什么去评判呢?

“那就让我来试试,洛靖良的儿子,是不是当得起洛阳府府帅这个头衔。”孟清说罢,手往后一伸,沐春赶紧跑上前,把剑递给孟清。

洛风打起精神,抽身往后挪了几步,持剑以待。

孟清缓缓解下披风,扔给沐春。慢慢抽出剑来,伴随着剑刃与剑鞘摩擦的声音,一柄剑缓缓出现,围观的人群眼睛一点一点瞪圆……

洛风也是开了眼界,只见那剑,玲珑剔透,似有似无……能看清的,只有地上一抹淡淡的影子……

人群中先后挤出几个人来,有墨问谷的几人,三清殿,常龙父子也来了,混在人群中的还有应穹……

湖心亭中,也出现了三个人。

……

顿时,这场比武也变的备受瞩目起来,因为一大早,风雪门门主出战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镜花湖北岸……听说过风雪门的人是难以置信,没听说过的是兴趣盎然,总之,纷纷赶来,一睹为快。

……

然后,就在刚刚,洛阳府府帅洛风挑战的消息,更是引爆人群。

……

场中,洛风见孟清佩剑怪异,自己从未听闻过,也不知其实力深浅,所以一番权衡,还是不要贸然进攻的好,先看看对方的路子再说。

孟清此刻,已然剑在手,顿时,气势大变,原本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忽然变的深不可测。他见洛风纹丝不动,知道他打的算盘,心想既然如此,那我便当仁不让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剑呼啸而来,却又无影无踪,只听一阵风声……

洛风大惊,全然看不到孟清手里的剑,远远看去,就像赤手空拳。无奈之下,洛风只能闪退一边,避其锋芒,脑中飞转,思考对策……

这时,洛风注意到地上浅浅的影子,一下子豁然开朗,虽然不知那剑是何材料所铸,但是,青天白日下,纵然你是妖魔鬼怪,也无处遁形。

孟清手腕翻飞,脚步轻点,舞剑杀来,洛风死死盯着地上的影子,就在两人相距一丈余的时候,洛风动了,扬起斩龙剑,便是一招横扫。

只听一声碰撞,孟清退了几步,轻轻一笑,暗道,这小子看来有两下子。不由兴头更盛。

洛风稍稍松口气,暗道方才真是惊险,孟清没有用剑诀,若是用起剑诀,剑在不在手中,自己都很难知道。

孟清稍稍蓄力,移形换影,身法绝妙,一时竟看不清人影,恍若无数分身一般,一同往洛风攻去。洛风大惊,这样的轻功,真是绝了,他不敢轻敌,一跃而起,低头且看地上,只见一团黑影,若深水恶鲨,飞速接近自己。

洛风渐渐看清了那团影子的路径……不由轻轻一笑,喃喃道:“来吧来吧!”

孟清变换身法,忽然闪到洛风背后,见洛风后背大开,毫无防备,毫不留情,飞身刺去……

洛风看到地上,背后一团黑影飞来,冷笑一声,就在即将中招的一瞬间,强行空中转身,同时向下落去……孟清见洛风躲开,也追着他杀去……

两人在空中一上一下,迅速向地上落去。

洛风横在空中,仰面看着近在咫尺的孟清,逆着光,那么一瞬间,忽然看见了那把剑的轮廓……可是让他惊讶的是,孟清竟然是反握在手中,剑锋并没有对着他……

他忽然糊涂,疑惑的看着孟清。

转瞬,两人落到地上,各自站定。

洛风复杂的看着孟清……不明白他刚刚那么好的优势为什么不利用……

“门主,可是欺我斩龙剑无名?”洛风想不通,索性张口问道。

“哈哈哈,怎么会?你多虑了,刚刚,是我敬洛老将军的!现在,你可要准备好了!”孟清一番言语,让洛风心中凛然,一时,竟有些肃然起敬。

他恭敬的抱剑一礼,然后全神贯注,准备迎接最后一击。

这时,孟清动了,他把手向上一抛,然后双手运功,缓缓托起……

顿时强大的内力,浑然而出,寒气四射,一时,恍若冬至,人们纷纷裹紧衣服,冷的瑟瑟发抖。

“流风回雪,天地含光!”孟清沉吟道,同时催动剑气,只见剑气将二人笼罩起来,像个巨大的气球一般,看的人是无不惊叹于孟清如此强大的内功。

就在众人震惊不已的时候,剑气中,忽然风雪大作,狂风卷雪,宛若无数巨龙,游走剑气中……

洛风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阵势镇住,也是一时心惊不已。眼中,无数风雪巨龙直冲自己奔来,势不可挡。

此刻,就连看的人也是心惊肉跳,无不替洛风揪心……

身在阵中,洛风知道自己无路可退了,也看不清那诡异的剑此刻在何处,也许在孟清手中,也许此刻已经在身后对准了自己……

眼看危急时刻,也不容洛风多想,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洛风索性看准孟清所在位置,用尽全力,内功尽发,整个人若离弦之箭,与斩龙剑一同,射向孟清。

只见巨大的剑阵中,一股凶猛的剑气,冲破那孟清剑气幻化的巨龙,浑然不顾一切的,杀向孟清。

孟清见洛风如此,不由欣慰一笑,心中暗道,虎父无犬子啊……罢了,后生可畏矣。他不愿弄个两败俱伤,便突然双手一握拳,收敛内力,化开剑气,赶紧躲开洛风这不要命的一击。

再看洛风,本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结果忽然间,剑阵消失的无影无踪,场中平静的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他不由奇怪,赶紧看寻孟清,只见他已经远远站在场外,人群在前头,像个看客一样,用手遮着阳光,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

洛风顿时心中万般无奈,直翻白眼,赶紧硬生生在空中一招燕子翻身,强行落地,只见他扶着斩龙剑,狠狠落在地上,剑身半入地中。

良久,洛风忍着膝盖剧痛,颤巍巍站起来,侧身看向孟清。

孟清冲他微微一笑,挥挥手,转身没入人群。

……

洛风站在空旷的场中,背后是湖面波光粼粼……他扭头看向一旁,却见那小书童正手里拿着本子,目瞪口呆。

洛风察觉异样,收剑入鞘,一瘸一拐的走了过去,疑惑的从小书童手中拿过那本子,定睛看去……

只见本子上写道:含光剑孟清败于斩龙剑洛风!

……

洛风眼神一晃,心中震颤。不觉向孟清离开的方向看去……

良久。

他忽然看到人群前排的常龙,正望着他,常龙察觉,迅速转身,也没入人群中,不见了踪迹。

洛风不知为何,此刻,心中竟然有些失落,不禁低声叹息,缓缓走开……

“对了,那人让我转告洛府帅,英雄和忠诚是两回事,他先敬老将军忠诚,后敬老将军英雄。”小书童幽幽道。

洛风忽然站住。

……

第九十三章 番外——前朝军报

三十年仲夏,燕幽道大总管裴渡战死,同年冬,青州府知府殉国。时天降大雪,数日不停,燕幽道将士,悲痛欲绝,全军俱缟素,车马皆挂幡。

不日之后,噩耗传入帝京,朝野悲憷,天子垂泪,茶饭不思。中原百姓闻讯,纷纷自发伏路拜北,以敬国之英魂。

帝悲痛之余,又接西境急报,知西境势危,强忍悲痛,急召原裴渡将军副将,现因燕幽军功升任辅国大将军的常龙,命他领军出征,援救西境,守土击胡。

辅国大将军临危受命,即刻点兵出征,带着家眷,奔赴西境。

帝亲登城头,目送大军,不觉潸然泪下,痛心疾首,曰:朕之金门三子,如今已亡其二,燕幽初定,贼人授首,皆赖板荡之臣忘乎于外,忠志之士浴血奋战。而今,西境危急,强敌来犯,三子仅存飞羽一人,朕绝不能再失忠臣良将,国之柱石,否则,定江山朕顺天意,守江山朕仰诸卿,失之如断手足,朕于心难安呐……

随侍官员,皆跪伏在地,为帝之仁德所感召,纷纷涕下。

辅国大将军兵临长安,审时度势,几经权谋,决议兵分四路,分战各路入侵之敌。

时闻西境动乱之初,有义军四起,皆为自保,后有一支,愈战愈勇,势力渐大,于西境转战各处,颇有成绩。甘凉道大总管白飞羽闻其作为,十分钦佩,故相邀其帅,以商大计。

义军接受招安后,转战昆仑,兵败退守,损失惨重,兵员锐减。

吐蕃趁机绕道偷袭长安,四面围城,日日强攻,然长安城城高池深,众志成城,在甘凉道大总管的指挥下,坚守数日,然,粮草日渐不济,兵械多有破损,难以补给,战力大减,人心惶惶。

无奈,早已十万火急送出的求援信如泥牛入海,杳无音信,辅国大将军也不知行到何处。

终,长安坚守半月整,因难以支撑,被吐蕃军队攻破,将将城破,辅国大将军率军赶到,敌军不备,顿时大乱,大将军领军一鼓作气,猛攻敌军,敌军不敌,溃败奔逃,然,城中已然残破,吐蕃蛮夷,不顾人伦,豺狼之心,半城百姓惨死吐蕃刀兵之下,血流成河,天地哭泣,长安城繁华自此烟消云散,凄凉不堪。

大将军收复长安之时,义军摆脱昆仑之敌的纠缠,后脚赶到。

……

……

第九十四章 国之根本在于民

扬州府。

宣州军城都督府,韩楚飞在院中来回踱步,眉头紧锁,看上去十分焦虑。

这时,王予匆匆跑了进来。

“大都督,急召末将是有什么要紧事吗?”王予气喘吁吁道。

“速带一营人马赶往江州,增援成施用。”韩楚飞语带奔雷,不容置疑的说道。

王予一愣,江州?增援?自己也没听说江州出什么事啊,莫名其妙兵发江州是怎么个情况……

“末将遵命!”虽然不明情况,但王予还是痛痛快快的领了军令,赶紧去调芜湖营奔赴江州。

就在前几日,韩楚飞给各营取了名字,王予带的本来驻扎在芜湖,现在后撤的那一营,号为芜湖营。成施用带领的号为江州营,军屯官申炎也领了一营,作宣州营。剩下一营,韩楚飞自己带,号为济水营。

新军编练颇有成效,刚刚初具战力,韩楚飞心中十分高兴,然而芜湖一事,本想将洛阳一军,结果被人家反手来了一招,弄得进退两难,无奈搞了个空营计,本以为此事,就这样了了,结果,那些个世族大家纷纷上书给卫锦,说他肆意用兵,劳民伤财,还说他挑拨战火……总之那些个杂七杂八的折子,把卫锦的案头给堆满了。

卫锦是又好气又好笑,无奈,派人装了一车,拉给了韩楚飞,让他自己看。

韩楚飞看完,是火冒三丈,这些个世族豪绅,耍起嘴皮子来,真是一点儿也不积德,摇唇鼓舌,把韩楚飞祖宗问候了个遍。

韩楚飞心里清楚,从府帅新政开始,自己就像府帅的利刃,斩了一路的绊脚石,自然,得罪了不少人,大多都是世族子弟,尤其自己日斩数将,更是彻底让这些世族怀恨在心,咬牙切齿,府帅在的时候,他们碍于府帅面子和手段尚且不敢多言,如今,府帅不在,那可是给了他们机会……

韩楚飞越想越气,气的直跺脚,结果还给跺麻了,腿一酸,赶紧坐在台阶上揉着。其实,光是这些世族骂骂他,那倒也就罢了,他韩楚飞度量也没那么小,这些人,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还搞起了小动作,应穹离开后,他便接到了线报,说世族恐有动作,详情不知。而那时候,刚好,他才把王予派到芜湖……无奈,只能让成施用先带人赶往江州,驻扎码头,准备随时奔赴各地,防备这些人后院起火。

但是在芜湖的人马又不能不撤,万一后院起火,那洛阳府肯定会趁火打劫,到时候,芜湖营就成了口中肉了……但是撤又不能输了气势脸面,又要给那些世族不留把柄,所以,韩楚飞是想了又想,最后决定来个空营计。

其实,他在赌,他赌洛阳府还是有聪明人的,事实证明,他赌赢了。

洛阳空山军司马燕北风,洞察了自己对手的心思,自然很配合的与韩楚飞唱了一出戏。这才让韩楚飞放心的抽回了芜湖营,然后准备全心对付世族了……他知道,这件事没有个了结,扬州府新政,永远不会落地!事到如今,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韩楚飞坐了一会儿,腿好些,起身,走了两步,看看天,嗯……流云阵阵,时聚时散……

“来人,叫宣州营校尉申炎来见我!”韩楚飞朗声对门口的卫兵说道。

……

……

……

一柱香功夫,申炎站在院里。

韩楚飞正蹲在地上拨弄着一坛花草。

“大都督?”申炎见韩楚飞入神,不免叫了一声。

“嗯,花草生于根,根在,花盛,根腐,花败。”韩楚飞说着,狠狠拔出了一株枯了的花,看了看,扔在地上。

申炎虽为军屯官,也是行伍出身,这之前,也是读过几年书的,后来弃笔从戎了,韩楚飞一手提拔了他。

此刻,听到韩楚飞话中有话,申炎嗅到了一丝不详的气息,不由脑中飞转,赶紧想着其中事情。

“重症须下猛药,乱世必用重典。”申炎想到同袍成施用,王予先后被调到了江州,又听说了一车奏折的事,大概猜到了韩楚飞所想。

韩楚飞欣然一笑。

“怎么用?”韩楚飞考问道。

“末将主事军屯,自然认为,国之根本在于民,民之根本在于田,人有均田,家有余粮,方能治政,如今我扬州世族势大,霸占田亩,豪绅涉政,纨绔当权,看似一片太平,实则徒有其表,所有外力,必然如风中沙垒,一推即散……”申炎别的不知道,可是他作为军屯官,田地的重要性,他比谁都清楚,都明白。若不是新军有军屯,就凭各郡缴纳的军粮,恐怕一路下来,十有一二就不错了。

韩楚飞听后,连连点头,心中十分欣慰,自己提拔的人能有如此见识,也是给自己长脸。

“所言甚是,我若是不行军屯,连军队的命脉,都要被他们把持啊……”韩楚飞不由叹息。

“大都督是准备动手了吗?”申炎察觉出韩楚飞的决心了,小心问道。

韩楚飞点点头,如今毒瘤渐大,若不及时对症下药,早晚有性命之忧。

“大都督驻军江州……”申炎欲言又止,复杂的看了看韩楚飞。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会多想,罢了,江州乃水路中枢,一旦有事,可及时驰援,况且,那江州的卢县令能给我们粮草。”韩楚飞就知道旁人一定以为自己有什么私心,毕竟他的府邸就在江州。

“末将不敢多想,只是觉得,大都督……”申炎欲言又止,就在刚才,他突然有个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韩楚飞眼神一晃,幽幽一笑,神秘兮兮。

申炎心中顿时凛然,果然是这样,大都督不愧是大都督啊。原来,他驻军芜湖,除了试探洛阳府,还是为了让家里这些个狼虫虎豹都跳出来闹起来……然后……

“鸟不出头,我手中弓箭刀斧,便无用处。”韩楚飞冷笑道。

“末将懂了,大都督是要亲自去了?”申炎反应过来了,问道。

“你带本部人马留守宣州,同时注意洛阳府动向,不可大意,我担心……戏没唱完,有人提前退场。”韩楚飞说着,走进了大堂。

申炎跟在后面,认真听着,怕漏了什么。

“好了,去准备粮草,我明日领兵进发江州。”韩楚飞停下,最后吩咐道。

“末将这就去。”申炎赶紧行礼,领命。

申炎躬身退了几步,然后起身准备离去,一刹那,看见那墙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副画像。

他愣了一下,仔细一看,只见画像上那人,阵前锁子甲,马上满月弓,英雄气概,栩栩如生!

再看题词:

孤心尽忠勇,单骑会风云,

一身秋雨去,闭目山河新!

第九十五章 馆驿偶遇说书人

岁月流转,匆匆一眼,已然,中原大地上,第一场雪与人间,不期而遇,乡间小路,街市花灯,亭台楼阁,它们,相见甚欢。

镜花湖的比武依旧进行着,听闻自含光剑败北之后,越来越多的人不再观望,纷纷挑战斩龙剑洛风,结果鲜有胜者。

洛风接连几日,也是疲惫不堪。虽然柳乘风和裴追月多次劝他,做为洛阳府府帅,还是早些回洛阳的好,毕竟可是一方之主,这样的比武输赢不必太过认真。

可是洛风还是想看看最后进入湖心亭的十位高手,不然这样回去他心有不甘。

……

几日下来,已不断有人抵达东亭,原因就是,从南亭胜出后,西,北,两亭迟迟没有人再抵达,所以按规矩,一个时辰,便能去下一个亭子,故而这场比武的焦点全聚集在了南亭。

之前那些落败的名剑也纷纷寻机再战,最后也都先后抵达东亭。

……

落狐山中草庐。

年轻人和黑衣人坐在火堆前,火上烤着一只野兔,香味浓郁。

“我算算……现在到达东亭的有……嗯……兰叶剑,奔雷剑,墨风剑,霁雨剑,龙泉剑,赤霄剑,斩龙剑,含光剑,嗯……算上樊仕的流星剑……九个人了。”那年轻人一边翻烤兔子,一边说道。

“他们还是舍不得天下第一的诱惑……”黑衣人冷冷笑道。

“是啊,那之前战败的又找了机会重新杀到了东亭。”年轻人咂咂嘴,不由道。

“吴一问没动,梅落初也没动……还有扬州的那位贵客……”黑衣人思索着,也不知这吴一问和梅落初两人不知是真的淡泊名利还是……

“就是,我以为进入东亭的肯定会有他们。”年轻人说道。

黑衣人一阵沉默。

“如今还差一个,且走着看吧。”年轻人现在全然没了心思想那些事,美味在手,岂能辜负?

……

……

澜沧县馆驿。

柳乘风与洛风在院中你来我往的切磋着剑法。

裴追月坐在一旁的台阶上,慵懒的看着他们,虽然已经该是落雪的季节,可是这镜花湖一带倒也稀奇,现如今还是晴空,不过天气倒也是有些冷了。

“你说到时候你我湖心亭对阵,谁输谁赢?”柳乘风边打边问。

“看命吧。”洛风随口道,想也不想。

“你什么时候信命了?”柳乘风听后大笑,不由问道。

“岳父什么时候这么在乎输赢了?”洛风反问。

柳乘风哑然。

“不打了不打了。”柳乘风气喘吁吁道,闪身收剑,擦了擦汗,往一旁的桌子走去。

洛风也收剑,浑身湿透,准备回房换身衣服。

这时,馆驿大门外进来一长袍大褂的老者,胡须垂胸,雪白发亮,头戴一顶布帽,这装束看上去倒像是一个老道士。

怪异的装束瞬间吸引了洛风三人的注意。

裴追月起身,走到柳乘风身后。

柳乘风斜眼看见了那人,还是不紧不慢先喝了口水,放下茶壶,转身看着那人。

洛风虽然奇怪,但是还是先回房去了。

那老道模样的人站在门口,环视一圈,慢悠悠走了进来,这时,才看清他背上还背着什么东西。

“方才打扰几位,实在不好意思,只因行路困顿,想要在此一憩。”那人走到柳乘风面前,躬身行礼,缓缓说道,声音十分和蔼,让人瞬间放松下来。

裴追月仔细看那人的脸,慈眉善目,怎么看,都不像个坏人。

“啊……无妨,不曾打扰不曾打扰。”柳乘风见此人如此有礼数,赶紧扶起。

“那就好,老……”那人忽然一顿,柳乘风眉头一皱,静听他言。

“老生就不打扰了,告辞。”那人笑道。

“告辞。”柳乘风答道,

那人说罢,便动身往馆驿柜上去了,进大堂时,正好和洛风照面。

……

“岳父在想什么?”洛风出来,见柳乘风若有所思的样子,张口问道。

“总觉得那人……嗯……我也说不上来,只是感觉。”柳乘风皱着眉头,他心中隐隐的有一种感觉,就是那人并不简单,虽然只是一个照面。

“这有何奇怪?如今这镜花湖哪里不是卧虎藏龙?”洛风闻言,不由觉得好笑,如今,这镜花湖周遭,恐怕连个行脚的货郎都不简单,这算什么稀奇。

“你说的也是。”柳乘风忽然一笑,心想许是自己多虑了。

“走,打了半天,也饿了,进去吃点儿。”柳乘风兴致一来,左手拉住洛风,右手抓住追月,往大堂去了。

三人点了酒菜,坐在桌上,闲聊。

忽然,之前那人从厢房走了出来,往大堂最里面走去,那人看了看,挪了一张空桌,挟了一条板凳,往中央一摆,兀自坐定,从背篓里取出了两本书,一醒木,一折扇,摆在桌上……

“原来是说书的……”裴追月看那人架势,突然明白了。

“你看,我就说吧。”洛风一摆手,示意柳乘风,是他多虑了。

“好好好,老夫想多了还不行?”柳乘风无奈道。

堂中三三两两十多人吃的正香,忽然醒木惊堂,寻声看去,蓝袍在身,折扇在手,长须一扶,摇头晃脑道:“诸位南来的,北往的,东奔的,西走的,今日萍水相逢,俱是缘分,老生有礼了。”

说罢,那人拱手行礼。

堂中众人一看,嘿,说书的,好,这下可热闹了,纷纷鼓掌。

“如今天下英雄相聚于此,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老生今日便说一回,这八仙过海……”那人折扇轻点,声声通透,抑扬顿挫,十分引人。

霎时,堂中,说书的是神采飞扬,听书的是津津有味……

“哎,老夫可是听说中原下雪了。”柳乘风忽然说道,手里剥着花生。

“岳父!比武事了,咱们速速回去,您就别催了。”洛风直翻白眼,他就知道,这几天柳乘风天天催他,其实就是想女儿了。

“哦对了,你知不知道扬州的事,我听县城里的商旅说,江州码头全是兵士,来往商船还要挂虎纹旗,好像很紧张的样子。”柳乘风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想起自己在城里听到的这么一段。

洛风轻轻一笑。

“我知道,放心吧,看来我的司马也没闲着。”洛风突然高兴道。

“司马?看来你这司马也非等闲之辈,我早听说扬州大都督韩楚飞是智勇双全,如今,你这位司马竟然能让扬州如此紧张,看来不输此人。”柳乘风悠悠道,心中不免又轻轻叹息,果然是后生可畏。

“说起来,还得感谢您呐。”洛风吃着菜,笑道。

“我?”柳乘风不解。

“要不是您劫走了追月姑娘,清风就不会来找我,不找我我就不会答应帮他,我不答应他就不会留下,他不留下燕北风也就不会留下……”洛风说的是饶有趣味,结果柳乘风脸一黑。

“什么叫我劫走了月儿?”柳乘风一瞪眼,问道。

“好好好,难不成是救走?”洛风说罢,哈哈大笑。

两人斗的正欢,却见追月眼中噙着泪花,顿时反应过来。

“追月姑娘,放心,比武结束,我就带你回去。”洛风正色道。

“放心吧,老夫还要替你把把关呢,人呢,长的不错,就是功夫差了点,不过不要紧,对你好就行。”柳乘风安慰道。

洛风一听,赶紧捅了捅柳乘风让他打住,心想这老头平时挺精明的,这会儿怎么嘴这么笨。

柳乘风也反应过来,赶紧闭上了嘴。

“来,吃饭吃饭。”洛风给追月夹了菜,想要化解一下尴尬气氛。

却见追月情泪两行,潸然而下。

……

……

“说那韩湘子,月下吹箫会龙女,听得银鳗弄潮来…………”

啪的一声,说书人醒木拍下,折扇一合。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顿时堂中一片嘘声,听者意犹未尽。

那说书人收起行头,看了一眼洛风三人,转身进了厢房。

第九十六章 白雪佳人红豆粥

洛阳府。

深夜小雪飞,红烛泪花堆,窗前少年人,不眠多回味。

燕北风站在窗前,满天小雪纷纷,院中地上落了薄薄一层,若轻纱笼面。桌上,点着蜡烛,已经堆满了烛花……昏暗的烛光里,一只木盒,一柄宝剑,静静躺在桌上。

一阵风俏皮的钻入了窗缝,燕北风不由一个哆嗦,赶紧关严了窗子,转身走到火盆旁,拨弄了一会儿,见炉火渐旺,起身坐到了桌前。

他看着桌上的两样东西,伸手摸了摸,那只木盒,李稷离开前交给他保管的重要东西,那把剑,洛风交给自己的全部身家和信任。

北风不由感到沉重,重重叹口气,从怀中摸出了那块残玉,看了半天,一直以来,有个疑惑在他脑中萦绕,只是前些日子繁忙,所以没有时间细想,就是在未央客栈,梅落初手里同时出现的残玉和邀请函,北风知道,宫主的玉佩分成了四块残玉,自己有一块,李稷有一块,后来李稷的给了吴一问……

现在疑点就是那块残玉到底从何而来?若是有人来送必然是藏不住的,可是莫名其妙出现了……

北风手中把玩着那块玉……

梅落初说,是有人在镜花湖等他们,巧了的是没过多久就传来镜花湖举行武林大会的消息……也不能不让人联想到一起去,那块玉,如果不是等他们的人送来的,那就只有一种情况最为有可能,那就是吴一问……不过也可能是李稷,说不定他有两块残玉。

北风越想越离谱,甚至自己都觉得有些荒唐了,但是他就是不由得去想,一闭眼,就是梅落初手里那块残玉的样子。

北风看了一眼那木盒,愣了一下,把手放到了盖子上,深深吸了口气。

良久。

“唉……”他叹口气,把手抽了回来。转身,往榻上去了。

火盆,炭火跳动……

窗外,是雪漫洛阳,寒风凛冽。

屋中一片温和,在昏暗的光里,北风抱着残玉沉沉睡去……

……

……

……

柴房鸡鸣三声,北风从梦中惊醒,揉揉眼睛。

“赶紧起来,我们去军中看看,突然下这么大的雪……”清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我说清风将军,您就不能体谅体谅下属,给我放个假吗?”北风一边起身一边埋怨道。

“好吧好吧,我自己去,行了吧。”清风一听,就知道这家伙昨夜又没好好睡觉,必然是又独坐到深夜,清风早已经见怪不怪了,在军中,他每每查哨的时候,路过北风的帐篷,都是亮着的。

“哈,那可有劳了。”北风瞬间高兴,笑到。

清风便一个人出府去了西大营。

北风本想再睡一会儿,可是又没了睡意,心中又有点期待外面的世界,不知这落了雪的洛阳城,是个什么样子,会不会和长安一样……

想来想去,北风穿戴整齐,打开了房门。

顿时清光耀眼……全然一片粉妆玉砌……一脚踏出去,仿佛走到了云里。

北风心中十分欣喜,不禁在地上转了几圈。

天灰蒙蒙一片,细小的雪花依旧飘着……

北风抬头看去,远处的阁楼廊道上,一个身影,亭亭玉立,杏花脸,玉笋手,细柳腰,新月眉,碧波裹身菡萏裙,气吐幽兰半掩心。

刹那,雪中芳华,北风看到痴醉。

正出神,凭栏处,洛伊眉眼如春,微微一笑,远远的行个万福。在北风眼中,真真切切如斑姬续史之姿,谢庭咏雪之态。

北风竟忽然脸红,心中起伏不定,拱手回礼。

谁知洛伊轻掩朱唇,笑了起来,北风偷偷瞄了一眼,这下,脸上就像抹了颜料一般,红的通透。

“姑娘怎么起这么早?”北风抬头朗声问到。

“为何不叫我小姐?”洛伊正色道。

北风忽然一愣,被问得有些蒙。

“哦……小姐为何起这么早?”北风心中有些不悦,他最讨厌叫什么小姐了。

“那日柳苑初逢,至今还记燕司马也是喊小女子一声姑娘……”洛伊眉头一垂,幽怨道。

“小姐……嗯……姑娘不也是唤了在下一声公子……扯平了。”北风自嘲笑道,踏了踏地上的雪,走了几步。

“一朝跃出塘石去,从此莫入君王池。”洛伊低吟道。

北风听闻,明白她的意思,这是在问自己,怎么就做了君王池中之物,他本不想回答,可是抬头看了看,她低吟浅唱,顾盼神飞,忽而温柔沉默,观之可亲的样子,顿时在这白雪皑皑中,心中吹来了春风,开出了桃花。

“入池不向龙门走,夜偷玉镜照花容。”北风稍稍思索,背手仰天吟道。

此话一出,洛伊闭目含羞,花枝乱颤。

……

小雪无声。

“天冷,姑娘还是快些回房吧。”北风突然觉得有些冷了,不由担心洛伊道。

洛伊没有说话,轻轻一个万福,端庄淑雅,转身离去,一步一动,若轻云出岫。

北风也走了起来,视线时不时往廊道上一晃。他准备去用早饭了,方才,真是让他忘了饥饿……

毕竟一觉起来,浪漫飞雪,温情佳人,可谓是良辰美景,实在是赏心悦目,陶醉其中,如此怎能不让人心情大好。

北风在府内绕着,路过柳苑,不自觉往里探头看了一看,金柳萧萧,池水冻结,苑中洁白一片,看来,还无人染足。

远远的,后院炊烟袅袅……阵阵香气飘来,北风实在是忍不住,匆忙往膳房赶去……

……

……

后院膳房。

北风匆匆踏雪而来,推开门,桌上早已摆好了饭食。

“哎?今天怎么这么丰盛?未到腊八,怎么还有……这什么粥?”北风指着桌上一碗香气浓郁,热气腾腾的粥问到。

平日里,早上都是几个窝头,一碟小菜,一碗米汤,今天怎么五花八门摆了一桌,北风不禁有些奇怪。

“燕司马,您今儿真是……嘿……撞大运啦。”那厨娘见是北风,手往围裙上擦了擦,欣喜道。

“大娘莫开我玩笑了,我能撞什么大运。”北风摇摇头,心想,一大早就拿我寻开心,我这司马有这么没架子吗?不行,以后还是得端端架子才好。

“嘿!我今儿真没骗你,喏,那碗粥,今一大早,小姐亲自下厨熬的,整整半个时辰,还有那菜,也是小姐亲自拌的,你说说,谁能有这么大的福气?就连老爷怕是都没吃过小姐亲手做的饭……你说,你是不是撞大运了?”厨娘见北风不信,两手叉腰,好好说道了一番。

北风听完,顿时心潮澎湃,看着桌上饭菜,一时说不出话来。

“呀!坏了!”那厨娘突然大惊失色,捂着嘴巴叫道。

“怎么了?”北风问到。

“小姐叮嘱过,不让我告诉你的……”那厨娘瞬间像犯了错一样,小声嘟囔道,说完,赶紧转身干活去了。

北风无奈一笑,摇摇头,坐了下来。

眼前一碗粥,满满是红豆!

一时,竟有些难以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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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用心良苦方可知

不知不觉,白驹过隙,临近旦日,扬州城已经张灯结彩,准备辞旧迎新了。街上的客栈里,早已经人满为患,各地赶来的儒生士子,商贾游客,都准备欣赏元日的扬州风采。

扬州府内,倒是一片平常,卫锦站在应天阁的望台上,俯瞰扬州城,头发花白,惆怅不已。自应天扬去后,人去楼空,白烛泪尽,卫锦常常登楼远望,恍若,应天扬就在身旁……

“唉,将军,飞雪连天,茫然又一年岁……”卫锦扯紧棉袍,不觉伤怀道。

一阵脚步声传来。

“老帅已去,总管要保重身体。”韩楚飞轻轻有来,拿了毯子给卫锦披上。

“咦,你不是在江州吗?”卫锦吃惊道。

“刚刚赶回来……”韩楚飞吸了吸鼻子,说道。

“出什么事了吗?”卫锦忙问。

“嗯……”韩楚飞目光一颤,看向别处,支支吾吾。

“说吧。”卫锦笑到,走进屋内火盆旁坐下,给韩楚飞倒了一杯热茶。

“就是想在问问您的意思……”韩楚飞小心翼翼说道,接过茶坐了下来。

“你不该是这样的性子啊……”卫锦一听,原来是又没了底气,不禁奇怪,以他对韩楚飞的了解,不该是这样优柔寡断的,

“事关重大!”韩楚飞正色道,他知道,成则扬州脱胎换骨,败则万劫不复…

卫锦看了看韩楚飞,一想也是,他还年轻……

“当年,府帅单骑入扬州,那时候,豪强纷争,家族激斗,扬州可谓是一片混乱,官不官,民不民,府帅见状,便借力打力,依靠扬州几个大族之手先后平定了其他各个势力,然后又利用这些大家互相制衡,才初定扬州,那些大族也是十分钦服府帅,故而,官民同心,扬州由衰转盛。如今,老帅仙逝,这弊端,也是一下子暴露出来了。世族坐大,压制新主,此乃动乱之初象……”卫锦细细道来,语重心长。

“何尝不是呢,只是,如今要动他们,若无十分之决心,恐生变故啊。”韩楚飞忧心忡忡,他自知一旦有变,后果不堪设想,且不说洛阳府那边,毕竟看样子,应该还是很有默契,可是青州府呢?这个自己不甚了解的势力……

“所以,速战速决,一针见血!”卫锦手一比划,狠狠道。

“那府帅那边……毕竟,这是动到根上了……”韩楚飞又再次确认道。

“哈哈哈……年轻人……你还是没看清公子啊……这么多年,老夫一直以为他哑了,不曾想他竟能隐忍多年,如今重新开口,说明什么?你当真觉得,死一个赵曷,一个孙霄,李徽,钱鹄,就够了?”卫锦说这话时,一番苦笑,心中欣慰却又有些难受。

“您的意思是……”韩楚飞一时惊讶,他竟从未细想这些,一直以为公子是个哑巴,没想到那天忽然说话,当时也是十分震惊,不过后来诸事繁杂,也就没功夫细想了。

卫锦缓缓点头,心道孺子可教也。

“过去,老帅一直对大公子心心念念,常挂嘴边,可是这么多年了,也一直没有寻回来,大家都觉得没希望了,可是老帅一直坚信他会回来的,也是这么多年一直没有立扬州府世子的原因,所以,小公子一直活在从没谋面的大哥阴影中,换作别人,我想,也会有些难过的吧……”卫锦无奈叹息道,他当年就劝过老帅,不管大公子能不能找回来,还是先立世子的好,可是老帅执念太深……

“唉……所以说,到最后,老府帅也没有立小公子吗?”韩楚飞不知道临终前的情况,但是他知道,要是到最后,还是没放弃执念,也就说的通小公子忽然变得……嗯……

“不,老帅其实后悔了……那个时候,立不立已经没有必要了……”卫锦重重叹息一声。

“那起码可以给公子一些安慰啊。”韩楚飞不禁说道。

“是啊,也许,不安慰他,才是对的吧……”卫锦想起大战孙霄的那晚,城头上,应穹说的话,那一刻,他便明白了老帅最后的用心。

韩楚飞一头雾水,想不明白卫锦的话,只是兀自沉思起来。

茶水烧的滚烫,外面,雪色迷人…

“府帅走的时候,没有带剑。”卫锦忽然悠悠道,他叫韩楚飞半天没想通,点拨道。

韩楚飞眉头又是深深一皱,看着水汽腾腾的茶壶发呆。

卫锦看了看,起身,裹着毯子,出了房子,下楼去了,他想让韩楚飞自己想明白。

……

府中,假山假水,早已银装素裹,那檐角的白灯笼,在风中飘摇。

卫锦在灵堂前,点了香,深深鞠了一躬。

“老帅啊,我们的日子,过去了!”

卫锦沉沉说道。

……

……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把韩楚飞从呆滞中,拉了回来,他一看,原来是壶里的水烧干了,他把壶取了下来,那压抑许久的火焰……蹭的一下蹿了上来,嚣张不已。

韩楚飞顿时一愣。

……

……

他摆好茶壶,填了新炭,起身,快步离去。

……

灵堂。

“报,副都督,大都督走了。”

一个士兵在门外汇报道。

“走的急还是慢?”卫锦没回头,悠悠问到。

“火急火燎的……”士兵挠挠头,扭捏说道。

卫锦听后,点头一笑,摆摆手,士兵退下了。

第九十八章 书信本为寄情物

镜花湖比武,经过一番番激烈的高手对决,后来几日,便没什么看头了,人们把目光纷纷聚集在了东亭,已经有九剑在那里了,只等最后一剑了,至于会是何方神圣,人们也是纷纷猜测,就连远在洛阳皇宫的天子李温,也是十分感兴趣。

千秋殿。

“兰叶剑,奔雷剑,墨风剑,霁雨剑,龙泉剑,赤霄剑,斩龙剑,含光剑,嗯……流星剑……就差一个了。”李温扳着手指头数道。

“嗯……没有干将剑。”殿中那神秘女子幽幽道,似乎还有什么话没说出口。

“哦?就是那之前你所说的墨问谷吴一问的干将剑?”李温饶有趣味问道。

“是,他竟然还没有出手……”神秘女子想不通,念念道。

“为何是他?”李温不觉奇怪,天下高手那么多,人家不想比也说不定呢。

“不,必须是他!”那女子忽然坚定道,仿佛这是她计划中的一部分一样。

“嗯?”李温心中暗惊。

“嗯……”神秘女子察觉失言,忽然沉吟不语。

“说!”李温脸色一沉,冷冷道。

“陛下恕罪,此事还得从当年墨问谷内乱说起,墨问谷十六代谷主去世后,墨问谷两个分支,侠宗和义宗不和,侠宗大弟子吴一问和义宗大弟子萧长策为争夺谷主之位,大打出手,最后,吴一问在墨问谷花寨大破萧长策,萧长策被迫率残存义宗弟子出走,此后下落不明,吴一问也就顺利的坐上了谷主之位。但是,墨问谷镇谷神兵干将莫邪两剑却自此分开,吴一问心中自然清楚,萧长策早晚会回来,他并不安稳。”那女子从头讲起,一一说来。

“所以他觉得这次比武,莫邪剑也会出现吗?”李温大概明白了。

“这么多年,莫邪剑无影无踪,现如今,如此盛会,若是我,也会碰碰运气的。”神秘女子道。

“怪不得他一直不出手。你觉得莫邪剑会来吗?”李温忽然对这个莫邪剑萧长策有了兴趣。

“妾身也说不好。就看这么多年,萧长策有没有变了。”神秘女子心中也很难笃定莫邪剑一定会去参加比武,就算去了,也可能隐匿人群不出手。

“萧长策……看来吴一问也并非外界传言那般正派。”李温狡黠笑道,虽然花寨一战自己并不清楚,可是这争权夺位之事他最清楚不过了,一个侠宗大弟子,一个义宗大弟子,都手持墨问谷神器,功力必然也是旗鼓相当,既然吴一问能更胜一筹,那自然就是手段了。

“吴一问此人……若水仙一般。”神秘女子幽幽道。

“哦对了,听说扬州最近有大事。”李温问到。

“回陛下,扬州大都督韩楚飞突然陈兵江州。”那女子说道。

“你说扬州要干什么?”李温不禁思索道。

“恐是自身原因。”那女子早就得到消息,一开始也是看不懂,所以颇为关注,后来,偶观地图,发现江州的位置十分独特,也便有了几分猜测。

“自身?莫非是要壮士断腕……”李温知道,当年应天扬单骑入主扬州,依靠的就是当地世族,如今应天扬过世,这些人便成了新主的威胁,以应穹前些时间的动作来看,必然是不会妥协的。

“臣妾以为如此。”那女子见李温如此聪慧,不免有些高兴,语气中也是参杂着欣慰之情。

“罢了,不说这些了,朕今日还要去看看老尚书,哎,他的身体每况愈下了,这可如何是好?”李温这几天每天都去看袁志,袁志已经病重,躺在床上,茶饭不思。

“陛下……这封信,带给老尚书。”

只听一阵蹙音频频,那女子竟然到了前殿,轻轻将信放到了李温手中,李温奇怪,低头看了看,信封上什么都没写。

“这是……?”李温皱着眉头问道。

“家书。”那女子又轻飘飘的回了后殿。

家书?李温忽然看着那女子的背影,心中一怔。暗道这女子竟然还与袁道有有联系……可为什么家书不直接寄给老尚书,而是由她转交呢?嗯……

李温眼神扑朔,对自己殿中这个女子,心中有了一些想法。

他拿了书信,离开大殿,赶往袁志府中。

……

……

……

洛阳府中。

此时,燕北风,清风,封刀,英纪四个人共聚一堂,沉默不语。燕北风手中拿着一封信,沉吟着……

外面大雪霏霏,阴风不断。焚天堂里,炉火跳动。

过了许久。

“说说吧,怎么办?”清风忍不住,还是开口问道,他知道,这种事,还是北风拿手,不说话解决不了问题。

结果英纪封刀不约而同的耸耸肩膀,看向了北风。

“韩楚飞要动真格的了,世族们人人自危,可是应穹不在,他们无从掣肘,如此情况,找我们求援不失为一种办法。”北风也是无奈,昨夜里,接到了扬州世族们的求援密信,这些人以五万两白银的价格,请洛阳府出兵,牵制韩楚飞,逼他从江州撤军,直到应穹回来。

“五万两,也真是下了血本,看来,真的是刀架到脖子上了。”清风嘲笑道。

“不收白不收。”北风沉思道。

“哎?我们不是与韩楚飞有了约定吗?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反悔?这么做不太好吧。”清风本以为北风会拒绝。

“水无常态,势力之争,只有利益。”燕北风想起《白马要经》里,一恒大师曾说过,向生而死,向死而生。

“你……”北风话一出,清风,英纪,封刀,三个人顿时一头冷汗,面面相觑。

“若是韩楚飞降伏这些世族,再无后顾之忧,那应穹接下来该做什么,诸位还不清楚吗?所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北风也不顾几个人的心情,只管自己说个痛快。

“可是如此一来,岂不是违反了君子协定?那我洛阳府成什么了?”清风有些生气。

“乱世之争,讲什么仁义?若无天下太平,仁义便是剧毒。”燕北风也是激动,一拍桌子,厉声道。

一时清风和北风吵了起来,两人都是脸红脖子粗,英纪实在看不下去了。

“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两位?”英纪冷冷道。

“我不同意出兵,大不了以后堂堂正正,沙场对决。”清风兀自气呼呼的坐下,没好气道,心中对北风忽然有些新的认识,竟不曾想,燕北风居然是如此之人。

北风见状,一怒之下,接下腰中青霜剑,一把拍在桌子上。

“我可代府帅行事,封刀听令,领神策军一万,进驻梁县。”燕北风朗声道。

封刀先是一愣,然后赶紧起身,接令动身。

“英纪听令,领空山军一万,进驻芜湖一线,要大张旗鼓,让他们知道,我们来了。”北风安排到。

清风见北风竟然搬出了府帅,心中不免气愤,但是又无可奈何。自己一个人生着闷气。

英纪领了军令,匆匆离去。

北风也拿起剑,准备离开。

“你看家吧。”临走,北风忽然幽幽道。

清风一愣,没有理会。

……

……

洛阳府大门。

北风点了一千卫队,整装待发,焚天大旗,和写着燕字的大旗,在雪中,异常显眼。

……

映雪白驹朝天啸,焚天黑旗多寂寥。

司马谋定风中去,只恐人心万里遥。

……

……

白驹嗤鼻,北风多有忧虑,他多希望清风能支持他,而不是当堂争吵。

徐徐回望,楚云阁尽在头上。

忽的,雪色蒙蒙中,一袭身影,在廊道上,轻抚栏杆,依依下望。

是她!北风心中一暖,不觉会心而笑。

风紧,雪花打在脸上,竟有些刺痛。

北风飞身上马,一勒缰绳,白驹半身腾起,一声嘶鸣。

恰此时,一曲琴声,自楚云阁出,哀怨婉转,悠扬不绝。

北风心中剧烈跳动,难以平静。

“驾!”他一骑当先,飞出,身后,儿郎相随,转眼,没入风雪中。

…………

……

清风听到琴声,寻声出来,远远看去,竟然是小姐,正在廊道上,一香炉,一火盆,一人一琴,玉指如葱,弦上动情……

清风愣了一会儿,追到门外,只见地上,马蹄印纷乱……

第九十九章 镜花湖上三雄会

长安府历,元日。

镜花湖。

鹅毛大雪,天地朦胧,湖面没有结冰,有薄薄雾气,蔓延在湖面之上。

湖心亭宛如云中遨游,隐隐约约,有三个身影,立在亭中。

“常大人,别来无恙。”洛风换了一身棉衣。

“别来无恙。”常龙冷冷道,昨日他本想带着常丹去澜沧县馆驿就住,因为他实在是不想在碰见孟清了。结果谁知道,先是在馆驿阴差阳错的碰到了应穹,然后又碰到了洛风。可以说是十分无奈了,刚躲过了孟清,又来两个难缠小鬼。

应穹看着两人无形过招,心中暗笑,静静看着。

“我记得,今天应该是长安府历的第一日吧。”洛风说道。

“看来洛府帅还没忘了我长安府嘛。”常龙抚须笑道。

“那是那是,常大人现在兵强马壮,连夏城都驻军了。”洛风冷冷一笑。

常龙眉头一皱,暗道这家伙又打什么主意呢,这话听着不太对啊。

“二位!”应穹忽然打断两人。

常龙和洛风突然一惊,神奇的看着应穹。不约而同的想着,他不是不会说话吗?

“还是说正事吧,两位莫不是叫在下来湖心亭赏雪?”应穹浅浅一笑,折扇轻轻拍打着手掌。

“洛某听闻最近二位家里都不清静,刚好两位都在,所以请大家出来,共赏这镜花湖雪景。”洛风幽幽说道,瞧了瞧应穹和常龙的表情。

常龙闻言忽然脸色一变,暗道这小子消息竟然如此灵通…这长安城不知道有多少这小子的眼线……嗯……不得不防啊,前日自己刚刚接到李弼线报,说最近大食骑兵经常出龟兹,袭扰庭州,敦煌一带。而蒙胡,鲜戎在边境也是动作频繁,他们的骑兵绕过了夏城,洗劫了甘州多处县城。

应穹自然也知道洛风在说什么,他也已经接到卫锦的消息,他的大都督韩楚飞看来是开窍了。

“这么说,洛府帅家里也不清静咯?”常龙反问道。

“那倒也不是,我只是来陪二位。”洛风知道,大家都是聪明人,话说的太直接就不好了。

“你说吧,什么意思?”常龙顿时烦躁起来,他哪里有什么看雪的雅兴。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辱。”洛风见两人直勾勾看着他,跟盯賊似的,不由正色道。

常龙和应穹听后,略微迟疑了一下,不解的在洛风身上打量着。

洛风行得端正,也不怕他们想什么,他昨日得到神策北境使传来的消息,说大食和蒙胡鲜戎动作频繁,而且还看上去十分有默契,这显然是商量好了的试探……

常龙看了洛风许久,忽然重重叹息一声,侧过身,看着湖面雪入水,转瞬即逝。一阵小风穿过亭子,常龙不禁咳嗽了两声。

“哈哈哈……唉……风儿也欺我老矣。”常龙忽然心酸道,他得到这个消息,一下子便看出来了大食人的算盘,他们是趁自己在洛阳撞了南墙,如今又有虎狼在侧,掣肘之时,想搞动作。自从那年西境平乱之战起,大食,蒙胡,鲜戎就趁前朝羸弱可欺,肆意侵吞土地,大食猛攻安息四镇,蒙胡鲜戎联军南下,出云州,下甘,肃二州。自己分兵抗拒,只有北路军,一路打退了蒙胡鲜戎,收复失地,攻克夏城,彻底把蒙胡鲜戎的马蹄钉在了草原之上。

常龙勉强收复了长安城,但是,安西四镇,最终还是沦陷,致使大食一路进军,直到庭州,当时的庭州都护府守军舍身死战,姑且暂缓了大食人的进攻,常龙暂时与吐蕃人讲和,稳住了长安,领军奔赴庭州驰援。

那时候,日行千里,剑寒九州,可谓是少年意气。现如今,常龙竟常常有一种风烛残年之感。

“洛府帅果然胸怀天下。”应穹不禁感叹道,心想这样的情况下,还能有这样的心胸,当真是忠烈之后,将门虎子。

“难道不该是攘外必先安内吗?”常龙笑问。

“大人所言不错,若是家没了,我们还争什么呢?”洛风说的直白,也不绕弯子了。

常龙点点头,他忽然有点欣赏眼前这个让自己吃了哑巴亏的年轻人了。

“那洛府帅意下如何?”应穹很想知道洛风到底打算怎么做。

“两位,前朝羸弱,纷乱不息,致使四夷欺我,西域尽失,觊觎中土。如今,他们又想再起刀兵,我辈岂能坐视不管?我父,战突厥,应老将军,克南诏,您,常大人,更不用说了。”洛风说着说着,忽然激动起来,一番慷慨陈词,在蒙蒙雪中,震荡天地。

应穹和常龙沉默了,很久很久……

“好。”应穹答应道。

“好!”常龙一沉声,郑重道,这次眼中,没有闪烁,没有迷离,而是……深深地回忆和突然泛起的血丝。

“洛某以为,当还击大食,杀鸡儆猴。”洛风心中一展,继续说道。

“蒙胡鲜戎不足为虑也,只是大食异常凶猛,难以对付。”常龙颇有经验,分析道。

“我三府联军,如何?”应穹忽然提议。

“所见略同!”洛风没想到应穹和自己想的一样,高兴道。

常龙见两个年轻人兴致勃勃,一唱一和,指点江山,竟有些欣慰,恍若当年……

……

二十八年冬,大雪,大军行燕山,道路艰难,风雪交加,常龙,洛靖良,应天扬时任军中偏将,随大将军裴渡,青州知府燕寒登燕山顶,驻马纵情,指点江山,豪情万丈。

……

“常大人?”洛风见常龙出神,唤了一声。

“哦……就听你们的吧。”常龙眼睛扑闪着,黯然道。

“您怎么了?”应穹以为常龙不舒服。

“哦,无妨,大概人老了总逃不过回忆吧。呵呵,没事,那就联军,再进庭州。”常龙轻轻一笑,说道。

应穹和洛风对视一眼,还是头一次见常龙这种模样,不免有些惊奇。

“好。我这就传书让府内准备出征事宜。待比武事了,我们便从此出发,与大军汇合,一道北上。”洛风热切道,他似乎十分上心。

“好。我也去。”应穹也十分郑重。

常龙点点头,独自看着漫天飞雪,触目伤怀。走一步,叹息声声。一转身,回忆无穷。再抬头,飞雪如初。

“那我先行一步。”洛风一拱手,准备离去,应穹见状,也行礼,欲一同。

常龙点点头,两人便齐齐转身离去。

……

……

……

澜沧县馆驿,门口。

洛风和应穹对视一眼。

“有你这样的对手,我很高兴。”一路沉默的应穹突然幽幽道。

“合作愉快。”洛风道一句,踏步先走了进去。

应穹闻言,不觉一笑,无奈也跟着进去了。

番外——前朝官职一览表

以下官职皆为本书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1.大将军(统领三军,皇帝亲封。):辅国大将军,柱国大将军,护国大将军。

2.大总管(总管各道军政法,由皇帝临时委任,临时授权。):燕幽道大总管,甘凉道大总管,剑南道大总管,秦淮道大总管……(前朝纷乱,各道大总管多为临时委任。)

3.节度使(地方军事主管,朝廷册封,下辖州郡兵马,多数干涉政务,后期成为蕃镇诸侯。):剑南节度使,丹阳节度使,范阳节度使……等。

4.知府(地方主政,朝廷任命。):青州知府,幽州知府,扬州知府……等。

5.员外郎(朝廷各部挂职或编外人员):兵部员外郎,礼部员外郎……等。

6.尚书(朝廷一部主管):兵部尚书,户部尚书……等。

7.羽林卫大将军(统帅皇城羽林卫,负责宫禁值守,京城巡防守备。)

8.宣州大都督(统帅京畿兵马,宣州开府,镇守江南。)

9.虎贲中郎将(统领天子卫队与皇家近卫。)

10.府帅(非朝廷任命,多为蕃镇诸侯自封。)

……

暂且这么多,以后再补充。

第一百章 可怜天下何人心

洛阳皇城,袁府。

连日的大雪终于在这样一个寻常的日子里,停住了它的舞步。

白日冷冷清清,府内,两个仆人正打扫着积雪,院子不大,两个人倒也悠闲。

卧房里,袁志躺在床上,面如土色,唇若霜盖,眼角深深几道皱纹,头发散乱。

他颤颤悠悠又把手中的信拿了起来,这是他今天第十次看了,每读一次,便总有几滴眼泪,要蹦出来,纵然他笑的很开心。

前几日,皇帝亲自送来了这封儿子寄来的信,当时他真的是垂死病中惊坐起,又惊又喜,虽然很疑惑为什么不是信差送来的,而且皇帝!但是当时太激动,哪里还管得了这些。

收到信后,他每天都要读几遍,这几日,甚至都觉得自己病要好了,都能吃得下饭了。得知儿子平安,可以说是心情大好。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说话声。

只见门被轻轻推开,一阵寒风涌入,袁志一声咳嗽,那人赶紧闪了进来,跑到窗前。

“世叔,您没事吧……”高仙赶紧给袁志盖紧被子。

“没……没事……”袁志顺了口气,缓缓道。

“世叔,您今日感觉如何?好些了吗?”高仙关切道,自从袁志病了,他每日都要来看一眼才放心,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不由自主。

自从父亲去世,同袍好友袁道出游,自己便一直与床上这位老人共同坚守在这座皇城,风雨同行,不知不觉中,有一种无形的情谊,蔓延开来……

“啊……感觉好多了,老了老了,到底是不行了,哈哈哈。”袁志自嘲道。

“哪里的话,世叔一定会好的。”高仙安慰道,虽然嘴上说的很肯定,可是心里还是忐忑不已。

“好好好,最近外面怎么样?道儿来信说他在做大事,也不知道是什么大事,让他都不能回来……回来……陪陪我……”袁志话不过三句,便总是说到心酸处。

“大丈夫各有前程……嗯……唉。”高仙本想安慰安慰老人,可是却发现,自己压根就不知从何说起。

“陛下还是和往常一样,幽居不出吗?”袁志忽然话题一转,问起李温来。

“哦,是,和往常一样。”高仙答到。

“唉……你要多劝劝陛下,阴暗的屋子呆久了,便难耐风雨,容易生病……”袁志忽然伤感,一闭眼,叹息道,似乎有些失望,有些无奈。

高仙揣摩着袁志的话,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还有,无论什么时候,你一定要帮他。”袁志忽然眼中黯然,低落道。

“那肯定……这本是职责,难道世叔不信我?”高仙一下子大声道,他没想到袁志这么说。

“你要切记!”袁志挣扎着侧起身子,十分郑重道。

“是,世叔,切记。”高仙无奈,只好答应,赶紧扶袁志躺下。

袁志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平静的躺着,怔怔瞪着眼,也不知道看些什么,许久,眼角挂起了泪花……

高仙见状,有些疑惑,他觉得不该再多问,便微微一行礼,缓缓退去。

……

……

皇城千秋殿。

李温卧在龙榻上,手中把玩着玉玺。

“陛下当心玩物丧志。”神秘女子打趣道。

烛光漪漪,一个身影,曼妙万分,映射到的墙壁上,正提壶烹茶,一举一动,若个画中人。

李温微微一抬眼。

“朕,手里的,是万千忠魂。”李温幽幽道。

那神秘女子一顿,只听空荡的后殿里只有倒水的声音。

“水溢出来了……”李温见那女子不动,提醒到。

“陛下……还真是性情中人……”神秘女子轻声道。

“镜花湖还有消息吗?”李温问道。

“回陛下,镜花湖十强已出,如我们所料,最后一人,便是干将剑吴一问,而且,据说他最后一日,连过三亭,听闻干将名号,竟无人敢应战。”神秘女子饶有趣味的给李温讲道。

“你看,没了莫邪剑,干将剑他多寂寞……”李温忽然坏坏一笑,转瞬即逝。

“我看莫邪剑,是不会出现了。”神秘女子猜测到,端着一杯茶,从一旁走来。

“且看十剑争锋吧。”李温伸手接过茶,先是闻了闻,一脸陶醉,然后细细品了起来。

“还有消息,听说最近西边的大食人,北边的蒙胡鲜戎,动作不断,似有所图。”神秘女子转身,坐在圆凳上,斜倚桌边,看着李温轻轻说道。

“看来,我们的辅国大将军又要出征了。”李温笑道。

“对,也不对,这次,他带了帮手……”神秘女子故意卖个关子。

“哦???是何人?”李温突然起身坐正,惊奇道。

“洛风,应穹。”神秘女子答到。

李温一听,怎么是他们?这意思是他们要联手……这之前不还在洛阳城搞了摩擦,现在又联手了,这些人还真是,善变。

想着想着,李温不屑一笑。

“陛下,臣妾觉得,这洛风和应穹真是不同凡响。”神秘女子道。

“怎么讲?”李温不解。

“若是联军,洛阳军和扬州军就能进入长安府领地,一旦打起来,粮草兵械都要长安府供应……而且长安兵马久经战阵,而洛阳,扬州新军初成,刚好又能利用这个机会练兵,洛风和应穹又能落个深明大义的名号……”神秘女子把心中所想一一道来,听得李温先是一愣,然后瞬间拨云见日,一下子反应过来。

“且不说能探探常龙的虚实,恐怕,会引起某些人的恐慌吧……”李温不禁想到叛离的洛阳四卫……

“陛下英明。”神秘女子也是听李温这么一说,才想到还有夏城那伙人,这么一来,洛风可真是走了一步好棋。她不由有些佩服洛风,甚至想亲眼看看,这个久闻大名的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就在神秘女子趴在桌上想些什么的时候,李温饶有趣味的看着她。

“陛下……”那女子察觉李温异样的眼神,不觉一个机灵。

“别动!”李温突然喝道,轻轻走了过去。

那女子不明情况,突然心中一阵慌乱。

李温走到她跟前,一脸严肃。

“他还在找你。”李温低声道。

那女子突然浑身一颤,眼神惊慌。

“陛下何意?”神秘女子强作镇定,反问道。

“没什么。”李温轻轻一笑,烛火幽幽……

神秘女子站起身。

“先告退了……”那女子冷冷道,说罢,绕过李温,准备离去。

只听砰的一声,响彻整个大殿……

墙上,人影凝固,殿内,空气静滞。

烛影深深中,有些冷。

李温从桌上收回手,一转身,走到那女子身后,伸头贴到她耳边。

“叫陛下……”

那女子感觉到李温的气息,顿时心中凛然。

……

两人定格许久,李温转身,回了榻上,枕边,那块玉玺,在烛光下,透亮。

“谁会,玩物丧志呢?”李温幽幽道,眼神迷离……

那女子伫立许久,终于,快步离去了,像,逃出笼子的鸟一般,快步……

第一百零一章 晚来欲雪樊家劫

芜湖前线,中军帐。

英纪匆匆跑来。

北风正一个人坐在炉火旁,正看着《白马要经》。

“燕司马,府帅来信!”英纪匆匆忙忙一脚踏了进来,激动说道。

北风接过信,打开一看,有些吃惊。

“怎么了?府帅说什么了?”英纪焦急问到。

“果然……你没看吗?”北风看英纪模样,心想你收的信你自己不看……

“我没看啊,就拿来给你了,我知道是大事,我看了也没用。”英纪吐了吐舌头,摇头笑道,

北风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外邦作乱,府帅想三府联军。”北风边说边思考着,这其中意味,毕竟自各府分立以来,就针锋相对,现在突然要联军,不知道会有什么影响。

“嗨……我当是什么事呢,外邦作乱,自有长安府应对,府帅这是瞎操心啊……”英纪不禁脱口而出。

北风细细想着,联军……意味着洛阳和扬州兵马可以正大光明的进入长安府,常龙呢?难道他就不担心吗?一旦有变,长安府便可能陷入困境,何况,外邦作乱,还有夏城这样的不确定因素……按道理来说,常龙如此精明之人怎么会想不到……

英纪见北风又是一副沉思的表情,知道他又在盘算什么,索性坐了下来,烤着火,等北风。

“扬州有什么动静没?”北风忽然问道。

“韩楚飞领军一万,从江州进驻樊州了,那些世族的信已经来了好几封了,按你说的,先不理睬。”英纪看过那些信,已经是哭爹喊娘的那种口气了,而且还是只要保他们,那就是要多少银子就给多少。

“可以回了,告诉他们,火速送十万两银子,从济水送到梁县,我保韩楚飞撤兵。”北风笑道。

英纪懵了,十万两?还真是狮子大开口,这什么都没干,白白让人家送钱……虽然心里这么想,英纪还是赶紧起身去了。

“来人,通知梁县的封将军,加强戒备,往来船只一律严加盘查,若是有送钱的,统统接下。”北风喊来了卫兵,安排道。

那卫兵领命而去。

北风不禁心中大悦,韩楚飞啊韩楚飞,先榨你一笔再说,这下我军的军饷,算是有了,哈哈哈。

……

……

……

而此时的樊州,十分紧张,韩楚飞城外驻军,一时人们纷纷惊慌,以为又要打仗,这几日,不断走百姓拖家带口,出城离去。

樊州县衙。

韩楚飞披盔戴甲,稳坐在大堂之上,一旁立着县令,战战兢兢,官帽都歪了下来。

“大……大都督……您要不先移步用膳,我樊州的美食也是相当不错的。”那县令在这站了快一个时辰了,实在是撑不住了。

“你!是在贿赂本都督吗?”韩楚飞冷冷道,目光紧逼那县令。

“大都督恕罪,下官不敢,下官不敢……”那县令一听,这武夫,真是什么帽子都乱扣。

“本都督查明,你与樊家官商勾结,敛财四处花天酒地,对吗?”韩楚飞忽然冲着那县令冷笑道。

“回大都督,当官嘛,褒贬不一,有些风言风语很正常。”那县令心知大事不妙,但还是强撑着,此刻,他的背上,汗如雨下。

“你倒是很会说啊,嗯?”韩楚飞冷笑连连。

“下官不敢。”那县令不敢直视韩楚飞,惶恐道。

韩楚飞知道,眼前这个人,这个县令,是樊家的人,虽然说如今樊家不复往日,但依旧在樊州城,有很大的影响力,不过上次让交军粮的时候,樊家倒也是没有耍什么花样,也还算老实些。

那县令看着韩楚飞脸上阴晴不定,心中也是七上八下,他知道,韩楚飞这次来,是准备从樊州城开刀,毕竟樊家如今在各个世族中,全是个软柿子了。眼前这个大都督,油盐不进,看来,这次是在劫难逃了。

“来人,拿下!”韩楚飞思虑半天,一拍桌子,下令道。

左右兵士,三步并作两步,瞬间押住。

那县令也不慌张,一脸苦笑。

“我就知今日必死。”

“你知道就好。推到樊府门前,斩首!”韩楚飞毫不留情,大手一挥,士兵便粗鲁的提起那县令,往府外去了。

“韩楚飞!水至清则无鱼!你好自为之!”那县令无助的大喊着。

府外站着的衙役们一个个胆战心惊,这个昨日还带他们一起出去好吃好喝的县令大人,今天便要人头搬家了……

韩楚飞走出大堂,背后的四个大字:明镜高悬!

他的手心都是汗,他告诉自己,要开始了。

天空阴暗,寒风萧索……晚来将欲雪。

“报~”一个士兵飞奔而来。

韩楚飞心中一紧,感觉不是什么好消息。

“报大都督,府帅传信。”卫兵双手递上应穹的信。

韩楚飞愣了半天,不知接是不接。

良久,他还是拿过了信,打开看来。

只见短短几句:外邦犯境,速点兵一万,奔赴长安。

韩楚飞心中一沉,果然,不是什么好事,好不容易可以放手大干一场的……

本来洛阳兵马进抵芜湖,就让他有些芒刺在背的感觉,心里极为不舒服,现在,他不得不收手了……

韩楚飞脑中嗡的一声。

“快去樊府看人斩了吗?”韩楚飞赶紧差那送信的士兵,那士兵一愣,赶紧飞奔而去。

韩楚飞有一种功亏一篑的感觉,连连叹息。他心想,要是人已经死了,只能快刀斩乱麻,否则一旦出征,仅凭一万兵马,扬州世族必乱。

想到此处,他又叫来卫兵,让他速回扬州城告知卫锦,先做准备。

“来人,传成施用领军进城,全城戒严!”韩楚飞预感不太好,以防万一,还是先调兵进城比较好。

刚安排完,一个士兵连滚带爬,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进来。

“报……死……了。”那士兵说完,一股脑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着。

韩楚飞一跺脚,嘿呀,坏了!罢了,管不了那么多了。

“来人,集合卫队。”韩楚飞心想,先下手为强,身边尚有五百卫队,暂且把樊府控制住。

……

……

一柱香。

樊州城门大开,大队兵马涌入城中,骑兵巡街,步卒值哨,全城戒严,百姓纷纷关门闭窗,不敢探视。

樊府。

韩楚飞的卫队已经控制了整个樊府。

“你们家主呢?”韩楚飞大声问道,整个樊府的人被集中到了这里。

韩楚飞走来走去,见无人答话,不禁有些恼火。

“你,你们家主何在?”韩楚飞一把抓过一个丫鬟喝到。

“大……大人……哇……呜呜呜……”那丫鬟顿时花容失色,她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见韩楚飞人高马大,手握金刀,心中早已经崩溃……

韩楚飞傻眼了,无奈,只好放开那丫鬟。

“都不说,那就别怪我金刀无情。”韩楚飞一晃金刀,威逼众人。

士兵也纷纷把刀剑对准了众人。

一时间,哭喊声四起。

……

……

“大都督且慢!”

只见一中年女子,缓缓起身,姿态端庄,轻轻抹去泪水,缓了缓心神。

韩楚飞见这女子气质,不像是一般仆人。

“民女是樊府夫人,大都督有何问题,尽管问我便是,不要为难下人。”女子鼓起勇气,与韩楚飞对话道。

“原来是夫人,樊老爷可在?”韩楚飞问到。

“樊州樊氏,历数载苦心经营,得先帝之宠幸,商行天下,各地闻名,朝廷用度,十之有二,盖为樊府之供应,民间果蔬,十之有五,皆为樊家所贩售。国家艰难,樊氏举家报国,自沉商船,使不资敌,自卖产业,充做军饷,自举义旗,死保洛阳……我樊府……还有什么对不住天下苍生,还有什么对不住家国朝廷?为何今日偏安此处……还是躲不过逃不脱……落得如此下场?”樊夫人边说边从人群中走来,向着韩楚飞,一步一步毫不畏惧的走来,像是在质问,在指责,一时声泪俱下。

韩楚飞眉头紧缩,他没想到一个女子尽然有如此魄力,到底是怎么了?她说的有道理,只是,樊家左右地方官吏任免,不也是事实嘛?

“昨日之功如何抵今日之罪?”韩楚飞也反口质问。

“樊家何罪之有?”樊夫人厉声道。

“把持地方政事,不算吗?”韩楚飞气势汹汹道。

樊夫人心头一冷,瞬间黯然,泪流不止。

韩楚飞不禁奇怪,难道自己说错了吗?怎么可能?早就查清楚了,说那县令经常夜深的时候偷偷出入樊府,来去还总是带着一些包裹,自己还专门派人盯了几天,可是亲眼所见,证据确凿。

“你还有何话说?”韩楚飞冷冷道。

“都说鱼水情鱼水情……到头来,还是会有人说水至清则无鱼。”樊夫人忽然自言自语,莫名其妙的说道。

韩楚飞没听懂她什么意思,不过这会儿没功夫想。

“还不从实招来,你家家主何在?他最好出来领罪,免得牵连全家。”韩楚飞进前一步,逼问。

樊夫人一个踉跄,退了几步,看着韩楚飞,惊恐不已。

“你杀吧……”樊夫人突然发疯似的苦笑道。

忽然,跪着的下人中,一个老人颤巍巍站了起来,虽然看起来弱不禁风,可是他眼中,却十分明亮,狠狠盯着韩楚飞。

韩楚飞本要问话,突然,又一个厨子模样的人站了起来,愤怒的瞪着韩楚飞……

一个丫鬟站了起来……家丁……紧接着……那些佣人们一个一个的站了起来……

士兵们不知所措,看了看韩楚飞。

韩楚飞也是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见这数十人纷纷怒目相对……此刻。

樊夫人环视一周,欣慰的笑了。扭过头看着韩楚飞,韩楚飞也是正疑惑的看着她,两人对视良久。

韩楚飞想不明白,但是眼前这个场面,要真的杀这全府上下,自己还真是下不去手,唉,怎么自己干个什么都这么棘手……

“罢了,既然他不在,那我就等着,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韩楚飞金刀一收,转身收队。

……

……

樊夫人见韩楚飞走远,浑身一软,瘫了下去……后面的下人赶紧扶住。

“夫人……您没事吧。”下人忧心道。

“快去……准备吧……”樊夫人说着又哭了起来。

下人们听后,也是潸然泪下,心中悲痛,纷纷点头,各自散去做事了。

……

韩楚飞走到樊府门外,抬头看了看,不知道想些什么。

……忽然府门内出来几个人,抬着梯子,忙活起来。

韩楚飞眉头一皱,静静看着他们。

过了一会儿,樊府,上下缟素,仆人纷纷披麻戴孝,哭声四起……

韩楚飞瞬间傻眼了……他忽然心头一痛,茫然不知所措,手中金刀,哐啷一声,掉到了地上。整个人呆若木鸡的站在樊府门外。

“大都督?”

成施用安排完戒严就赶紧赶了过来,刚好看见韩楚飞站在那里,便上前叫道。

结果韩楚飞像是没听到一样。

成施用凑近一看,韩楚飞望着樊府的牌匾,眼神空洞。再低头一看,金刀掉在地上。

成施用不知道什么情况,只好先把金刀捡起来,静静站在韩楚飞身边。

过了一会儿。

……

……

樊府传来一阵悼念声:兴旺为商富百姓,衰落提剑护黎民,家财散尽偏安处,一身孑然向青天………

第一百零二章 汉民垂泪埋血刀

长安府历一月十五日。

长安府,庭州。

残烟断壁苍狼卧,大漠狂雪西风嚎。

胡虏挥鞭买酒去,汉民垂泪埋血刀。

……

自常龙兵退洛阳起,原本平安的西域各州,便开始了一场噩梦。大食人突如其来,越过龟兹城,骚扰庭州,本就驻军不多的庭州十分艰难的抵抗着大食铁骑的游击。

他们龟缩在庭州城中,坚守不出,大食骑兵便洗略四周郡县村落,为保庭州,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就在如此艰难之时,蒙胡鲜戎的骑兵也神奇的越过了夏城,袭扰甘州,肃州,使得原本危险的庭州彻底成了一座孤城。

就在去年底,庭州存粮渐渐不支,大食人似乎察觉,也开始偶尔有了攻城的动作,蒙胡鲜戎也加强了对甘州,肃州的攻势,一旦甘,肃二州被攻破,则西域断绝,整个长安府都将暴露在胡虏的铁骑之下,情势十万火急。

庭州守军不断向周边各州派出信使求援,可是,却如泥牛入海,杳无音信。

直到那一天……

……

狂风卷雪,能见度只有不十丈,整个庭州城,支撑了整整半个月,今日,已经彻底弹尽粮绝,然而他们也并没有等来援军……

城头。

“将军,粮尽了!”一个士兵冻的瑟瑟发抖,眉头和头发都已经冻起来了,满是冰碴子。

“杀马!分给将士们。”将军思索一阵,沉声道。

身后几个副将互相对视一眼。

“遵命!”那士兵赶紧跑去传令。

“将军,下去暖暖吧。”副将见将军肩头已经落了厚厚一层雪,心疼道。

“你们去吧,我在这看着。”将军轻轻一笑,就像平常和他们开玩笑一样,全然没有兵临城下的那种紧张。

副将们知道将军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也便不再多言,只好各自回了营歇息。

将军独立城头,挺在风雪中,看着白茫茫一片天地,慢慢皱起了眉头。

想当年,庭州乃是西域之重镇,当年的庭州府统管西域一切事务,府下治军十万,官吏数百,威震西域,大食,鲜戎,蒙胡等外邦纷纷钦服,不敢造次。

现如今,城困人危,兵粮寸断,往日荣光,现在就好像一把利刃,在老将军心头一刀一刀的划着。

雪纷纷,原本花白的头发,也算是彻底白了,他想着,不禁自嘲一笑,想我十五从军,镇守庭州,生命早已和庭州捆在了一起,庭州兴,则我生,庭州败,则我亡……

城头风大,老将军咳嗽了几声,伸手扶住了墙垛。

……

一名副将捧着马肉汤走了过来。

“将军,喝点汤暖暖。”

“啊,兄弟们都喝了吗?”

“骑营的马都杀了……”

“嗯……百姓……都安置了吗?”

“妇孺老弱都集中到了城东南角,派了……骑营的兄弟看护……嗯……青壮都上了城头。”

“做得好!”

“快喝吧,将军,不然凉了。”

“好,我喝。”

……

守军将残存的百姓安顿在了东南角,派下了马的骑营士兵看护,也分了马肉给他们。

将军喝过汤,下了城头,骑着他心爱的汗血宝马,带着卫队,很隆重的在城中,转了一圈,最后,转到了东南角。

原来的骑营大营成了难民营,挤满了瑟瑟发抖的百姓。

将军兀自下了马,摸了摸他那匹黑色的大马,眼中充满怜爱。

几个副将纷纷皱起了眉头,像是想起了什么要紧的事。

“墨驹啊墨驹,你随我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宛如亲人,我全家老少,只剩你我,从前许多话,如今已来不及再慢慢和你说……”将军说着说着,便已略带哭腔。

几个副将顿时大惊,纷纷上前,按住将军的胳膊,瞪大了眼睛。他们都知道,这匹墨驹,是当年大总管初定西域,庭州大捷的时候,送给将军的,这么多年,将军就像亲人一样待它,上阵杀敌,并肩作战,可以说是出生入死不知道多少回了,就连他们这些副将,也许都比不上,军中都知道,当年墨驹曾在与蒙胡大战中,独行千里驼回了受了重伤迷失在大漠里的将军,如此情谊,谁人可比?

副将们难得坚决,这是他们平生第一次反对将军。

老将军的泪水在眼角成了冰花……

墨驹似乎懂得人的感情,伸出舌头,轻轻舔去……

大营门口,闻讯聚集的骑营士兵们,看见这一幕,纷纷落泪……

……

“你先行一步,我随后就到。”

说罢,将军亲亲吻去,就像爱人一般。

几个副将猝不及防!

一瞬间,将军的剑,已经穿过了它的胸膛。

热血遍洒,消融冰雪……

一声动天憾地的嘶鸣,贯穿了所有人的心头。

士兵百姓们含泪下拜,副将们失声痛哭……

将军随着墨驹,一起倒了下去。

副将们赶紧扶起,将军的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死死忍住了泪水,勉强站稳。

“分给大家吧……”将军一边缓缓收起剑,一边黯然说道。

副将们面面相觑,不愿下令。

将军也没多说,兀自一个人,晃晃悠悠往城楼走去。

骑营的士兵们也纷纷跟上。

“你们回去,保护好百姓,尽力而为吧。你们几个,跟我走。”将军听到身后的动静,头也不回的大声命令道。

……

……

……

当日下午,大食的步卒开始攻城了,这是他们准备最久的一次。

大食人的密集方阵,在漫天飞雪中,稳稳推进。

“全军听令!出城列阵!准备迎敌!”老将军披挂整齐,站在队伍最前面。

关了许久的城门被冻住了,一时竟难以打开。

许久,吱呀呀的城门,缓缓打开……

门外,是另一个世界。

老将军率先起步,持剑在手。身后副将和士兵们紧紧跟随,高高的白字旗,飘扬在队列中……

这么多年,老将军从未换过,就算是后来常龙多次下令,老将军也置之不理,常龙无奈,也便不再坚持。

……

长安府历一月一日。

风雪交加。

庭州守军弹尽粮绝,弃城出战,于庭州城下,死战大食军,相持半日,大食军损兵折将,庭州守军全军覆没……庭州城,沦陷!

将军,城下自尽!

……

……

十五从军去,飞马驰玉关。

卧风和衣睡,披霜过西山。

看却楼兰月,又发碎叶边。

行伍龙蛇样,黄沙蔽日尖。

尔来数十载,身在马头前。

幸逢大将军,忠义照肝胆。

任我庭州将,赠我白玉鞍。

教我阵前事,胡虏笑谈间。

人在樽前老,心念故人安。

君随西风去,提剑赴君愿。

不为万户侯,不为买酒钱。

但使田间绿,户户起炊烟。

第一百零三章 你我皆在故事中

澜沧县。

馆驿中。

常龙,应穹,洛风三人坐在一个桌子上,商谈着出征之事。

“老夫接到急报,庭州已经沦陷半月余,现在大食人正准备进入肃州。”常龙发愁道,这几天,这样糟心的事一件接一件。

“肃州怎么样?”洛风暗道情况不太乐观,看来必须得抓紧时间了。

“肃州尚可支撑,老夫早前已调兵两万驰援了。”常龙为了应对危机,已经把长安府各处的兵马全部集结在了长安城附近,又让李弼招兵。

“那就好,我们还有时间。”应穹听常龙这么说,才稍稍放心。

……

一旁的桌上,柳乘风和裴追月正吃着饭,听着堂中说书人说的故事。

这时,常丹一阵小跑,从楼梯上下来。

常丹这几天,听说了西域发生的事情,十分忧心,他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该回去,于情于理,都该回去。一大早,他就简单收拾了一个包袱,匆匆下楼。

“爹,我先赶回长安了。”常丹背着包袱一边走一边说道。

常龙看了看常丹的样子,这完全是没得商量啊,说走就走。

“也好。”常龙只好答应道。

“明日比武,您要小心。”常丹刚走了几步,又回头叮嘱道。

听到这话,常龙不禁心中十分欣慰,这小子,终于知道疼老子了。

“老夫知道了,你路上小心……”常龙话没说完,常丹已经走远。

“明日比武,两位可准备好了?”应穹笑问。

“哪里还有比武的心情。”常龙不禁苦笑。

“放心吧,我扬州大军已经在做准备了。”应穹见常龙头发花白,心中不忍便宽慰道。

“来来来,喝酒喝酒。”洛风端起酒杯,有什么不是一杯酒可以化解的呢?

……

几人吃的正痛快,门外刷刷进来几人,门一开,一股子穿堂风就让众人脖子一缩,纷纷回头看去。

只见吴一问带着墨问谷四侠使,走了进来。

洛风眉头一皱,他们突然来做什么……

柳乘风佯装没有看到,继续吃着酒,听着书。追月倒是十分紧张,小手偷偷摸向了腰中利剑。柳乘风注意到了追月的小动作,笑着摇摇头。

吴一问憨笑着向着洛风他们这桌走来,满面通红,身上蓑衣还嘀嗒着消融的雪水。

四侠使找了旁边的空桌,兀自坐了去。

“原来是吴谷主。”常龙眯着眼睛邪笑道。

吴一问摘取蓑衣,坐了下来,把剑靠在桌腿上,搓搓手,哈口气。

“常大人几日不见,眼神也不太好了。”吴一问粗声笑道。

“不知道吴谷主有何事?劳您亲自过来。”洛风给吴一问倒了一杯酒,问到。

“咱是俗人,平日除了种花喝酒,就爱听书,这不,听说这儿有个说书的,特地过来看看。”吴一问一口气干了酒,指了指大堂最里面的说书人。

几人听后,大跌眼镜,纷纷回头瞄了一眼那说书的,这吴一问还真是…

柳乘风在一旁听后,不禁眉头紧锁,他清楚,明日就要十剑会武了,这种时候,吴一问还有闲情逸致跑来听书?就在这时,柳乘风忽然抬头看着堂前那说书人……犀利的眼神仿佛鹰视一般。

……

“说那虎将力战三英,虎牢关下,打的昏天暗地……”

说书人一拍醒木,满堂俱静,都等着下文。

那说书人环视一周,弹了弹衣袖,抬头挺胸。

“诸位,今日且说到这里,下回如何,明日再讲。”

顿时,堂中听客都不愿意了,怨声载道,纷纷表示听得不过瘾。

说书人只是轻轻一笑,一拱手,只顾收拾着自己的行头。

柳乘风瞪着那说书人,从那天初见,他就有一种十分微弱的感觉,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但是又想不起来,最后想了想,可能是自己想的太多,也就罢了,可是,今日,吴一问来,头一句不问常龙不问洛风,不说比武,上来就点名听书,也许对于别人来说,可能很正常,可是在柳乘风眼里,绝非如此简单。

“伯父?”裴追月见柳乘风看着说书的发呆,不禁奇怪,想要问问。

“嗯?”柳乘风惊醒。

“那说书的您认识吗?”裴追月柔声疑问道。

“啊,总有一种感觉,说不上来是什么……”柳乘风说着,看向吴一问,且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吴一问见说书的要走,轻轻一笑,起身。

“先生说的有趣,我们听得尽兴,我敬先生!”吴一问自己倒了一杯酒,高高端起。

那说书人正低头收拾东西,闻声一顿,手头乍停,默默叹息一声。

吴一问憨笑着,高举酒杯,满堂的人都有些诧异,静静坐着,看着这两人。

常龙不由得也是一愣,忽然反应过来,原来他今天是冲着那说书的来的。

洛风应穹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坐看好戏。

此时,所有人都开始对这个说书人来了兴趣。所有的目光,霎时汇聚到那人身上。

说书人

缓缓抬起头。

“这位大侠,听者有心,在下荣幸之至。”说书人抱拳谢道。

“干!”吴一问一饮而尽。

说书人见躲也躲不掉,只好从邻桌倒了一杯酒,隔空对饮。

“先生十分像我一个朋友。”吴一问忽然表情严肃,抹了抹嘴角,正色道。

“众生芸芸,难免相似。”说书人微微一颔首,正欲扬起手在空中停住,稍微一顿,赶紧拿起了桌上的折扇。

“先生很会说故事,想来也是经历颇多吧。”吴一问也不顾在场的其他人,像个老朋友一样,和说书人一来一去的说着。

“一花一草,都是故事。”

说书人此话颇有意味,柳乘风陷入沉思,这人说话倒不像是个说书的了,反而更像是个超凡脱俗的修行之人。

“那我可算故事?”吴一问爽快大笑道。

“自古英雄多寂寞,是也不是。”说书人折扇轻点众人,悠悠道,话里话外,俨然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

“那谁来说先生呢?”吴一问伸手一指,沉声问道。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却又十分有趣。

吴一问,这一问让说书人瞬间沉默。

说书人眉目翕动,紧紧握着折扇,看着吴一问。

“明日之后,你我他,都在故事中。”说书人见吴一问咄咄逼人,不免有些激动,铿锵有力道。

一语,让在坐所有人纷纷皱眉,瞬间都生出了心思。

吴一问始料未及,举在空中的手迟迟难以收回。

“哈哈哈,说的好!”

一直沉默的柳乘风忽然起身拍手说道。他侧头看了看吴一问,轻蔑一笑。

“诸位,但行好事,告辞。”

说书人看了柳乘风一眼,微微点头示意。

柳乘风注意到那双充满善意的眼睛,还有下巴隐约的胡茬,深色的脸上,挂着的都是风霜,看上去似乎上了年龄。

……

说书人提起包袱,正了正自己的灰布帽子,快步走开,往自己房间去了。

旁桌的卫文轻轻摸了摸眉间那一点墨色,狡黠一笑,拍了拍一旁的连深。

连深起身,跟着卫文准备去截那说书人。

两人刚要从吴一问身旁走过,吴一问忽然胳膊一展,将二人挡住。

“总要有人说啊……”吴一问幽幽道。

洛风应穹相视一笑,起身拱手告辞。

常龙喝完最后一杯酒,也起身,上了楼。

见有人离开,堂里的人也开始慢慢散去。

“伯父,我们也走吧。”追月看大家都走了,也提醒柳乘风道。

柳乘风点点头,走到吴一问身旁。

两人一正一反,并排而立。

“就怕说者有意,听者无心啊。”

柳乘风在吴一问耳边轻声道。

吴一问一怔,脸色阴暗,侧目看了柳乘风一眼。

柳乘风大笑,出门去了。

“伯父,您去哪儿?”追月赶紧拾起凳子上的袍子,去追柳乘风。

她擦肩而过吴一问。

吴一问鼻头一动,好香。

第一百零四章 湖心亭十剑聚首

“景待人来时,流水落花,清风明月,看景人去时,落水流花,清明风月。”

———《白马要经》

……

长安府历一月二十。

镜花湖暴雪!铺天盖地,整个澜沧县在狂风中,颤抖着。

镜花湖的湖水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湖面面如盖白被。

落狐山,玉树林立,冰花盛开。

……

湖心亭,在朦胧中,忽隐忽现。

寒风烈!

亭上忽然立起几年彩旗。

几个人影从四面八方飞速接近湖心亭,远看如飞梭,穿线而来。

湖心亭中,稳稳立着两个人影,完全不惧狂风暴雪。

“来了!”其中一人察觉风声异样,瞬间警觉道,手头一紧,牢牢抓住宝剑。

“嗯,别慌!”另一人一身黑衣黑袍,头顶斗笠,沉稳道。

就在两人说话时,亭子顶上,一阵响动,紧接着,几个人便翻进了亭子里,弹了弹身上的落雪,互相对视。

那亭中黑衣人看了一番,流星剑,墨风剑,紫电剑,霁雨剑,冬雷剑……站在左侧,另一侧是赤霄剑,干将剑,斩龙剑,含光剑,兰叶剑。

十剑齐聚!

黑衣人心中大喜,本以为今日如此天气,定然有人不会来了,没想到全都到齐了。

这时,十剑都在打量着眼前这两人。

“天下第一剑,便在诸位之中。各位,生死有命。”黑衣人毫不惧怕身边十位顶尖高手所带来的异常气压,镇定自若,大声道。

洛风听到黑衣人说话,不禁眉头一皱,嗯?为何此人声音如此熟悉,似乎曾经在哪里听过。洛风想看看黑衣人的脸,却不想那人捂得严实,加上风雪太盛,有些睁不开眼,实在是无法看清。

“你就是这次发英雄帖之人?”常龙二指一并,横眉指问。

“正是。”黑衣人忽然低下头,阴沉道。

常龙见状,眼中一丝异样,他眯了眯眼睛,看着黑衣人,按住腰中赤霄,为什么总觉得他像一个人……

“不知阁下何方神圣,竟然有如此魄力。”吴一问忍不住好奇,听声音,此人尚且年轻,而且,他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萦绕在心头。所以,更加好奇这个人的来历。

“在下无名小辈罢了。”黑衣人闻言一笑。

“呵!无名小辈?一试便知!”话音未落,吴一问干将无情,如青蛇吐信,霹雳电闪,奔着黑衣人刺去。

黑衣人心中一凉,阴暗偷笑。手中缓缓运气,顿时周身通畅,气势雄浑。

其他几人大惊,暗暗心惊,不曾想此人竟然有这般功力……

只见黑衣人周身萦绕着一层厚厚屏障,气流穿梭,若汪洋深流,不可探测。

吴一问也是一惊,暗道不好,如此剑气一对,必然是两败俱伤,那岂不是亏大了,一旦伤重,该怎么争天下第一剑。不行,可是离弦之箭,如何收回?无奈之下,为了面子,这剑也不能收,吴一问只好硬着头皮,一剑刺去。

一旁的孟清忍不住轻轻一笑,心想,这第一阵,吴一问已经败了。

那流星剑樊仕看的是胆战心惊,冻的瑟瑟发抖,靠在亭子立柱上,以避风雪。

只见干将剑身绯红,在风雪中十分显眼,此时,若插入坚墙之中,纹丝不动。

浑厚的气息死死钳住干将剑,吴一问一时进退不得,颇为尴尬,心道好小子,竟然如此厉害。

“谷主真是个急性子。”黑衣人幽幽道。

“少废话,看招。”吴一问哪里肯吃亏,便认真起来,他运转内力,倾注剑身,一时周遭风雪若息,湖面渐渐清晰,若春风略过般。

吴一问功法独特,内力蕴藏着四季之气,春夏秋冬,如在怀中。

围观各位名剑,也是大开眼界,头一次见墨问谷绝学,一边暗暗赞叹一边为黑衣人担心。

黑衣人自然知道吴一问使出了真正的杀招,纵然是自己出剑应对,恐怕也难挡这一雷霆一击,黑衣人稍微偏头,瞄了一眼。也罢,他嘴角轻扬,狡黠一笑。

吴一问察觉黑衣人细微的动作,不由提起心来,十分小心,干脆松开手中干将,任它自行杀去。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黑衣人身形闪动,避开锋芒,直冲吴一问面门。

那干将剑若通人性,立马掉头,紧紧追在黑衣人身后。

吴一问大惊,这人莫不是疯了,竟然无视干将剑,还敢上前搏杀。

吴一问无奈,迎面而上,两人转瞬照面,吴一问挥拳打去,那黑衣人不慌不忙,一掌接上。

黑衣人兀自一声闷哼,整个胳膊一阵剧痛,暗道果然,这吴一问拳脚功夫也不俗。

吴一问十分得意,脸上挂起了冷笑。再一看,干将剑正攻向黑衣人后背,他赶紧发力,想拖住黑衣人。

黑衣人一扬黑袍,将二人笼罩其中,吴一问警觉,赶紧把手收回,只见黑衣人忽然从腰中拿出了什么东西……

吴一问定睛看去……啊!瞬间,若晴天霹雳一般,吴一问整个人凌乱不堪,惊恐的看着黑衣人。

黑衣人冷冷一笑,匆匆收回,看着吴一问。

吴一问又见黑衣人一双犀利的眼睛,更是一惊,纵然半生经历,此时也无法镇定。

围观几人没看清方才发生了什么,正好奇时,犀利的干将剑忽然抵住了黑衣人的后背,一动不动。

吴一问难以置信的看着黑衣人。

……

风雪忽然又大了起来,亭子中转眼又落了一层雪……

……

“多谢谷主手下留情。”黑衣人对着吴一问轻声道。

“敢以真容相对吗?”吴一问提剑指着黑衣人,怒言道。

“谷主何必为难在下,今日比试的,是各位,不是在下。”黑衣人无奈一笑,答到。

吴一问又怒又惊,浑身有些颤抖,旁观的秦城和商正赶紧上前。

“这位英雄所言极是,谷主,还要比试呢……”商正低声耳语道。

“是啊,此人尚不知其来路,还是小心为上。”秦城也劝道。

吴一问怔怔看着那黑衣人,无奈一闭眼,点点头。

“英雄,敢问今日如何比试?”商正问道。

“诸位,自排高低。”黑衣人推到一旁,朗声道。身旁的那年轻人经方才变故,已经吓傻,在一旁一直发呆,现在还没缓过来。

十剑闻言,瞬间明白,这是要他们乱战啊……如此一来……更是凶险至极。

常龙盯着那黑衣人,脑海中总有一丝奇怪,却又不知是哪里。他不禁看向洛风。

只见洛风正看向南边,愁眉紧锁,思虑深深。

常龙也远远看了一眼……南边……十五县……忽然,常龙扭头望向北边,瞬间心沉了下来。

洛风南望许久,回过神,一眼看向常龙……

一老一少,互相狐疑看了一眼,又不约而同扭头看向那黑衣人……

……

风雪更紧。

十剑乱战湖心亭,故事一触即发。

致读者书

见评论催更连连,余心中亦是愧疚,深知意犹未尽之事,明白兴致断绝之感,如琴音骤止,春风乍无,使人难过。

然仿史之作,不敢随意下笔,尽心之事,不敢肆意妄为。远有贾岛夜宿池边树,反复推敲,近有莫言你若懂我该多好,来回品味。不敢妄谈前辈绝世之作,只可躬身细效求精之风。

深思三日成一章,一章回味总无穷。若是如此,也便不负诸位读者。

书非速食,小火煮茶。精心之下,余亦尽力更新,诸位可跟读,也可收藏,待篇章更多,可一览尽兴。

向来佳作如煮茶,烹茶需慢火,品茶需耐心,舌尖三遍过,肺腑茶香新。

最后,还需谢过诸君不弃。

多谢!

——萧长策

今天有事,明天更新。

今天有事,今晚加点,明天早更。

《江湖迟暮》今天有事,明天更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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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天下英雄谁敌手(一)

长天消磨仙女泪,白狐浅啸人无声。

镜花湖,湖心亭。

十目冷冷相对,名器纷纷在手,小小孤亭,忽成险恶之地。

风已匿迹,独剩大雪簌簌而下。

岸边,人影晃动,本以为会因暴雪延后的比武,竟然还是如期举行,失算的看客们,在得知消息后,纷纷从澜沧县,初云县冒雪赶来。

有谁,不想亲眼见证这一场,旷世之战。

此刻,亭中只剩十人,进行着大战前的心理较量,纵然天气寒冷,但是,还是有人湿了后背,比如……樊仕!若不是手握流星剑,他此刻手已经抖起来了。

那黑衣人和青年人则远远站到了岸桥边,湖上薄薄的冰,不知不觉,开始慢慢裂开,无数条裂缝犹如闪电一般,噼里啪啦的四散而去。

周围的看客齐声高呼,未见人动,却见冰开,果然,这开场,属于高手。

“樊仕能行吗?”青年人看着亭中,有些担忧,他对樊仕有些不放心,虽然这次鸦九剑不在,可是其他九人,都属于和鸦九剑一个级别的,显然,这是赶鸭子上架,真是勉为其难。

“无所谓。”黑衣人的话语让周遭更加寒冷,青年人心中凛然。

“他知道家里的事吗?”青年人忽然想起樊州传来的消息,不禁问到。

“机会合适,再告诉他。”黑衣人谈及此事,也忽然低沉道,似乎有些同情。

“韩楚飞干了一件蠢事啊……唉。”青年人不禁惋惜,他原本以为这扬州新任大都督会是个厉害人物,可是这件事办的,真的是有些幼稚了,想要对付那些世族,岂能是一概而论呢?纵然必须壮士断腕,但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哪里是光靠杀人就能解决的。

“人不就是如此嘛?总是在拆东墙补西墙,做错了就如弥补,弥补的时候又做错,然后循环不止……”黑衣人突然感慨。

青年人闻言,点点头。

……

……

一阵踏雪声传来。

青年人扭头看去,只见一男子,身着锦衣,外披绒袍,已然到了面前。

“阁下好功夫!”黑衣人不禁赞叹,此人无声无息便来到了自己身边,自己竟然没有一丝察觉,如此高手,除了在亭中的,也就只有那三清殿大弟子梅落初了。

“想必阁下就是此次比武操盘之人。”梅落初长睫染雪,微笑走近黑衣人身边,并排远望。

“公子真是厉害。”黑衣人不禁心中一动,暗道这三清殿的本事真不是吹出来的。

“哈哈哈,阁下真是神秘的很。”梅落初眨眨眼,笑言道。

“世上哪里还有真面目呢?公子不必在意。”黑衣人静静说道,波澜不惊中,透漏着无限的经历。

“天风浩荡,总有清明。”梅落初似乎不太认同这句话,反驳道。

黑衣人笑了笑,不再说话。

两人并排而立,看着亭中。

身后,那年轻人和随着梅落初一同来的江波平不约而同对视一眼。

这次亭中本该有龙泉剑的,可是这江波平主动放弃了,也不知是为何,青年人不禁心中充满了疑惑,他本想当年问问,毕竟这龙泉剑乃历史悠久的名器,自从上次他与霁雨剑一战之后,江湖上就传开了龙泉剑重现江湖的事迹。

可是,江波平冷冷一眼,瞬间让青年人收回了欲知详情的心思。

……

岸上几人沉默。

一阵乱雪,拍打湖面。

亭中,十人已经站了足足半柱香的功夫,依旧是纹丝不动,樊仕已经有些撑不住了,汗水,早已经连衣角都打湿了。他偷偷看了看旁边几人,吴一问持剑静立,闭目养神,常龙抚须看雪,思绪纷纷,再看墨问谷四人,倒是有点比武的样子,小心翼翼,注意着其他人。

兰秋灭依旧潇洒,倚柱坐在栏杆上,看天地一色,心神澄静,似乎豪不在乎其他人。

再看洛风,偌大的亭子中,只有他,竟然若无其事的擦着剑,斩龙剑锃光瓦亮,映耀白雪,洛风哈口气,用布子仔细擦拭,是不是端起来眯眼瞧瞧,看有没有擦干净。

这含光剑孟清,自然不用说,静静西望,眉目含情,心思似乎沉在过往,难以自拔。

樊仕一圈看下来,是又惊又气又好笑,心中都快压抑坏了,想要发作又不敢,在场的,说实话,和哪一个打他都没底气,无奈,只能忍着,加倍小心,毕竟,他觉得,这也太静了……静的可怕,连岸上看的人都没了声音……

……

岸上聚满了人群。

……

“有意思……”黑衣人不禁自言自语道。

梅落初轻轻一笑,伸手,接了一片雪花,瞬间消融,化为水汽。

……

“再不出手……就要下大雪了。”梅落初面无表情,兀自一言。

黑衣人眼珠一动,偷偷瞄了一下梅落初,面色渐渐阴沉……这家伙……

“嗨……来都来了,他们才不怕什么大雪呢,照打不误。”青年人在后面一听,想也不想,信口接话道。

黑衣人心中狐疑,莫非这梅落初知道什么?他这话似乎不只是在说那些人……

……

……

……

说话间,亭中一身影,终于忍不住,一跃而出,剑气横扫,瞬间,湖面炸裂,无数碎冰腾起,那人用尽全力,催动那些碎冰飞向亭子,瞬间,整个亭子四周,若流星飞来一般……密密麻麻一片……

孟清暗暗一笑,拔出含光剑,迎着飞来的碎冰冲去,剑气回荡,顿时扫清了眼前的危险,孟清回身,只见亭子被一股深厚的内力笼罩起来,碎冰纷纷被震开。

落到浮冰上的樊仕松了口气,终于离开那个让人喘不过气的鬼地方了,管他呢,先下手为强,行不行,先打了再说。只是,眼前无比强大的内力让他顿时没了底气,亭子中,常龙催动赤霄剑,剑气若赤龙,游走亭子四周,形成一个结实的屏障,那些飞来的碎冰,在碰触的一瞬间,便华为蒸汽。

樊仕暗道不好,这赤霄剑果然厉害,看来,不能再动了,再动,恐怕剑气化作的那条赤龙,定然会直接冲过来。

常龙运功正全神贯注,这时,站在身后的卫文阴险一笑,缓缓抽出紫电剑来,准备偷袭。

一旁的秦城察觉卫文的小心思,立马阻拦,他摇摇头。卫文哪里肯放过如此良机,一把拉开秦城。秦城无奈,赶紧看向吴一问,却见吴一问只是看了看,然后又闭目养神去了,似乎是默许了卫文的行动。

秦城难以理解,他觉得决不能这么做,可是……他只好看了看商正,想让商正出来把卫文拦住,结果商正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只是点点头,却又不动弹。这下,彻底让秦城心中,有了其他想法。

这下卫文更是得意,冲秦城扬扬眉毛,提剑躬身,偷偷摸摸的上前去了。

恰此时,站在常龙旁边的洛风,正查看亭外状况,忽然感觉一阵冷风窜脖,心中不安,回头,正好看见要偷袭的卫文,瞬间心中怒火燃了起来,心想这厮竟然如此卑鄙,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就该堂堂正正的,用偷袭的手段,我洛风见一个打一个。

卫文本以为洛风不会出手,也就毫无顾忌的剑锋直指常龙腰间,无声杀去,不曾想洛风冷眼提剑,一出手,便挡开了紫电剑,卫文偷袭不成,常龙也瞬间察觉,急忙转身应对。

情势变化,赤霄剑,斩龙剑,齐刷刷对准了卫文,杀意浓!

卫文见势不妙,赶紧后后退。一旁的连深见卫文失势,虽然心中对他偷袭很有成见,但是现在二打一他绝对是看不过去的,所以迟疑半天,还是抄起冬雷大剑走上前,掩护卫文。

此刻,孟清站在了亭子顶上,静观其变。樊仕则在一块浮冰上,坐山观虎斗。

兰秋灭看众人打了半天,一直没有出手,他刚才在想,今天这些人到底在磨蹭什么?就在方才,一下子明白了,此刻亭中,十剑墨问谷占了一半,剩下的都是各自为战,先动手的人,很有可能会成为众矢之的。如果是这样……就很不公平了,墨问谷独占五剑,若是他们联合起来……

兰秋灭越想越不对劲,怎么就墨问谷占了一半呢?难道那个操盘之人未曾想过,一旦墨问谷几人联手,那其他人最少也得一打五,若是运气差点……那就得一打九了,如此,这第一之争何来公平?

洛风提防着卫文,脑中其实也在想和兰秋灭一样的问题,恐怕现在,常龙,孟清都已经反应过来了吧。刚开始还没想那么多,可是卫文这一出,洛风一下子察觉,情况有多么诡异,十剑之争,墨问谷居然占了五个人……谷主加上四侠使……

洛风想着,不由自主看向了吴一问,吴一问正闭目养神,神情泰然,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商正在吴一问身后,眼窝深邃,一脸正色。

“老夫忽然想起一句话。”常龙偏头低声道。

“什么?”洛风目不转睛的盯着卫文。

“你我,皆在故事之中。”常龙轻轻一笑,抚须幽幽道。

洛风瞬间想起来,这是之前那馆驿大堂中,说书的说给吴一问的话,嘶~洛风深深吸口气,明白事情并不简单,也许,这都是吴一问故意设计,可是为什么先前比武他要最后一个最后一天才出手?他又为什么要这样设计?动机是什么?难不成就只是争个第一?

一连串的疑团,在洛风脑中晕开……

……

……

岸边,梅落初站着站着,忽然眉头一皱。

“人下棋,局也,棋下人,天局也。”黑衣人宽大的斗篷里,也和梅落初一个表情,显然,亭子中的局势,他失算了。

“谁是棋子谁是盘?”梅落初问到。

黑衣人摇摇头,叹息一声,转身离去了,青年人稀里糊涂的赶紧跟上。

江波平看着两人消失在风雪中……

梅落初扯了扯袍子,裹紧。

“看看谁能破局,走吧……”

第一百零六章 伊人入怀人间春

“有多少光明,就有多少黑暗,人们都活在光影交界的地方,分不清你我。”

——《白马要经》

洛阳皇城。

鹅毛大雪翩翩起舞。

李温站在大殿白玉雕栏前,看苍茫天地,焕然一新,心中感慨万千。

“陛下在想些什么?”一个女子轻轻提裙,迈出门槛,见李温愁眉不展,心不在焉,便想着说点什么。

“朕在想,这场雪过后,谁才是天下第一?”李温闻声,随即大笑道。

“当然是陛下!”女子金钿银钗,肌肤如雪,轻声细语道。

“老尚书恐怕不行了……”李温今天刚去过袁府,原本前几日有些好转的袁志突然又病重,躺在床上不停呻吟。

“陛下是说让他回来一趟?”那女子睫毛一挑,接住一片雪花。

“嗯,为臣先为子,子不孝臣不忠。”李温严肃道。

“臣妾明白了。”那女子点点头。

“还不快进去!”李温语气一沉,冷冷道。

“臣妾想陪陛下看雪……”那女子眉头一簇,委屈巴巴道。

李温面无表情,只管看着落雪纷纷,不言不语,似乎毫不在乎这沁人心脾的温柔。

那女子见李温如此反应,心事一沉,退了几步,轻提罗裙,不舍得进了大殿。

李温忽然不由自主的偏了偏头,看了一眼那个娇弱的背影,喉结轻动,眼中一暗,又回过头去。

……

……

……

洛阳府。

清风在焚天堂来回踱步,焦虑不堪,他已经接到北风从芜湖传回的消息,如今空山军与神策军分别在梁县与芜湖有一万,洛阳城仅剩两万兵马,若是全部带去长安府那洛阳空虚,带一万太少,带两万又不够……可真是头疼。

就在清风焦虑不堪的时候,府门外,一阵马蹄声传来。

清风正要出去看看,只见燕北风匆匆走来,满头是雪,嘴唇发紫。

“你可来的真是时候。”清风一把拉住北风,进了堂中。

“我就知道你在这打转。”北风无奈笑道,赶紧扯去袍子,凑到火盆跟前烤着手。

“还是你了解我,不过,咱们现在兵力明显不足啊。”清风赶紧倒了杯热茶,递给北风暖暖。

“不错,少是少了点,不过看怎么用了,放心吧,芜湖兵马下午便可抵达,这次,我们就带空山军去,洛阳交给封将军和神策军。”北风心中早已有了计划,胸有成竹道。

“那扬州怎么办?”清风担心扬州会搞小动作,虽然扬州新军只有两万,不过他们在宣州军城的军屯兵可是好几万呢,都是现成的老兵,一旦动员起来,少说五万大军那是顷刻之间。

“无妨,韩楚飞现在和我一样,必然也接到了出征的命令,此刻,他应该在发愁,世族的头还没砍完他就得收刀,应该很难受。”北风不禁也是替韩楚飞担心,这刚刚动了樊州,他就得准备出征,这一下,可是把自己弄了个两难,现在世族人人自危,一旦出征,十有八九他们会后院点火。

“他们的兵员……”清风提醒北风宣州军城的情况。

“嗯,这的确是个值得注意的地方,总之,韩楚飞一旦出征,世族们会成为扬州最不安定的因素,所以,他们应该无暇顾及我们洛阳。”北风权衡一番,樊州一劫,樊州县令被韩楚飞斩首,必然会在扬州世族之间引发轩然大波,他一旦离开,谁知道会不会有第二个赵曷,李徽,钱鹄,孙霄呢?

“你说的有道理有道理,再说了封将军的神策军也不是纸糊的,哈哈哈哈。”清风听北风这么一说,心中不知为何,忽的就踏实了。

“这天气……行路难啊,大军被服粮草这得好好准备。”北风看着门外,又有点发愁。

“放心吧,我已经传令下去,沿途各郡县备好大军五日粮草,这样我们路上的压力就小了许多,而且会有两月的粮草集中到伊阙关,我们到时候从伊阙出关便可。”清风还是很敏锐的,早早就做好了准备。

“你可以啊……”北风听后,不禁又惊又喜,没想到清风还是有点东西的。

“那是,虽然脑子不如你,但是这点儿东西还是想得到的。”清风笑道,兵书上白纸黑字写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照着做还不容易?

“那梁县的人马是不是可以撤回来了?”清风想了想,问道。

“不行。”北风大口喝着热茶。

“为何?”清风不解,这不是扬州不会有动作了吗,为什么还不能撤回来。

“这次大食,蒙胡,鲜戎,颇有默契,我不得不怀疑他们是不是事先约定好的,如果是这样,我怕南边也会有动作。”北风一脸深沉,仿佛看穿一切的样子。

清风闻言一愣,什么?

“你是说……六诏?”清风惊讶道。

“是啊……”北风心中隐隐约约有那么一点直觉。

“不会吧,自从那年南诏主帅战死,兵退梁县,便一蹶不振,分裂为六部,互相攻伐吞并,这几年也是忙于内乱……”清风觉得是北风多疑了。

“是啊,群狼争肉,若有新食……恐怕会一拥而上吧。”北风心想,一旦洛阳和扬州都空虚,难免六诏会有人察觉。

“这……”清风哑口无言。

“其实驻军梁县也好,一旦有变,可以及时反应。”北风兀自点点头,似乎又在盘算着什么。

“好吧,听你的。”清风耸耸肩,反正他又争不过。

北风看清风的样子,不禁一笑,端着茶喝了起来。

清风弄了弄炭火,一缕青烟。

忽然一个影子,映在了地上。

北风抬眼看去,只见伊人独立,披绣袍,成淡妆,美若天仙,手中抱着什么。

“小姐来了……”清风赶紧起身,躬身行礼。

北风愣了一下,缓缓放下茶杯,也站了起来,静静看着洛伊。

清风偷偷看了一眼北风,本想提醒他行礼,结果看见北风的眼神,再看看洛伊的眼神,他一下子明白了。

“那小姐你们聊,在下先告辞了。”清风识趣道,冲着北风挤了挤眼睛,赶紧离开了。

清风很快消失,只剩洛伊静静站在门口,北风相对而立。

“快进来吧,外面冷。”北风走到门口,轻轻道。

“不了,这里,是你们的地方。”洛伊幽怨道。

北风心中一顿,默默看着洛伊一副幽怨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

“好,莫非你是想让我去你的闺阁说话?”北风逗洛伊道。

洛伊闻言,顿时脸上红云飞起。

“你乱说什么!”洛伊撅着嘴怒道。

“那还不快进来。”北风脸色一变,拉起洛伊的手就往进走。

洛伊一惊,心中慌乱,想要抽回手,却被北风死死抓着。

“哎呀,母亲说了,不能进这里,她会说我的。”洛伊无奈,焦急求道。

“没关系,此时此刻,这里我说了算。”北风毫不理会,索性转身直接把洛伊抱了起来。

“啊~”洛伊吓了一大跳,赶紧捂住眼睛,脸红的像火烧了似的。

“哈哈哈。”北风不禁坏笑。

“快放我下来!”洛伊严肃道。

北风把洛伊抱到火盆旁,轻轻放下,伸手,就在她鼻梁上刮了一下。

洛伊顿时就像个的孩子,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眼神晃动,不敢正视。

“说吧?什么事?”北风兀自坐下,笑问道。

“唔~喏!”洛伊回过神来,把怀中的东西递给北风,害羞的把头扭向别处。

北风接过,打开包裹一看,华丽丽一套衣服。

“你做的?”北风惊喜道。

“嗯。”洛伊轻轻一声,手揪着衣襟不停玩弄。

“没想到你一个千金小姐,还会做这些。”北风没想到,洛伊这样的大家闺秀,竟然会做衣服。

“也不是……嗯……哎呀反正你不穿我就给别人了。”洛伊害羞的说不出话来,站在那里整颗心都感觉要跳出来。

“穿穿穿,怎么能不穿。”北风赶紧包好,放在身旁,眼神迷离的拍了拍,正色道。

洛伊偷偷看了一眼,眼前这个少年……明明还年少,却总感觉好像个几十岁的大叔一样,举手投足,都是那样正派成熟。

“看好了吗?”北风轻轻问道。

“啊……嗯……没有。”洛伊被北风察觉,一时支支吾吾慌乱不已。

“坐下喝杯茶?”北风倒了一杯茶,相邀道。

洛伊犹豫了一下,看了看门外,缓缓坐了下去。

“刚才听你说又要走了……”洛伊眼神不定的柔声切切。

“是啊……”北风被洛伊这么一说,忽然也有些发愁,眼前小火煮茶,美人相伴,堂内柔情似水,外面雪色成画……如此良辰……唉。

“要多久啊?”洛伊问道。

“说不好。”北风也是一阵黯然神伤,看着洛伊,他竟然有些不想去了。

“那你千万要小心!”洛伊见北风如此回答,便知道此去危险。千言万语,顿时只有这句话一蹦而出。

“好。”北风轻轻拉过洛伊的手,将她慢慢揽入怀中……

洛伊顿时眼里噙着泪花,轻轻靠在北风怀中。

北风忽然一阵心疼,竟然不知道说什么,便默默轻轻为她擦去泪水。

茶香,火旺,情浓。

两人相依相偎,哪里管外面天寒地冻,只此一刻,便是人间初春。

……

……

焚天堂正对院中假山。

假山后,柳时月强忍着泪水,转身离去。

第一百零七章 天下英雄谁敌手(二)

“身在江湖,只需看清,不要相信。”

——《白马要经》

镜花湖。

十剑各怀心事,互相警惕,唯吴一问在亭中面不改色。

孟清和兰秋灭早就看清了形势退到了亭外,各自选了一处不远不近的浮冰,静静观望。

常龙洛风暂时心照不宣的互相照应起来,他们都知道,形势严峻。

“各位,人家让我们自己排名,你们看该怎么排?”吴一问往前一走,憨笑着问道。

“哼!谷主好算盘。”常龙冷哼一声,怒道。没想到大家一开始都没注意,光被比武打斗吸引了心思,竟然没有察觉……

“哈哈哈,常大人把吴某说的怎么像个卑鄙小人一般?”吴一问眼睛一眯,笑道。

“看来谷主真是把我们都当傻子了。”洛风冷冷道,杀意四起。

“哪里哪里,傻子又怎么会站在这里争天下第一呢?”吴一问巧言道。

常龙被怼,一时不知如何反驳,气的肩头一抖,举起赤霄剑来。

“谁是第一,打过便知。”洛风也顺势举起了斩龙剑。

吴一问不敢托大,赶紧拔出干将剑,摆好架势。

“两位是要二打一吗?如此,那算上商某一个。”商正见赤霄斩龙联手,赶紧上前,给吴一问助阵。

顿时,亭内二对二,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亭外,孟清暗暗道:果然如此。

兰秋灭自然也是明白人,看来今天恐怕是要五对五了,现在商正与吴一问对阵常龙,洛风。那方才吃了瘪的卫文怎么会善罢甘休,必然会再寻时机出手暗算,至于连深和秦城,恐怕到时候也会出手的吧。

自己如果不出手相助,恐违江湖道义,若是出手,那三清殿便会陷入江湖纷争……这可如何是好。正在兰秋灭发愁之际,孟清轻轻的落在了他旁边。

浮冰一沉,些许水花溅起。

“打还是不打?”兰秋灭大概知道孟清此时也在做选择。

“从我们到了这亭中,就已经脱不了身了,我风雪门,你三清殿,长安府,洛阳府,墨问谷,都成了这故事的一部分,这结局,要么在写书的笔下,要么在说书的口中,选一个吧。”孟清就在刚才,看着这偌大的湖中,这一处小亭,许久,恍然大悟,恐怕这所谓的天下会武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完整的故事。

“原来如此……那个黑衣人看来也不是凡夫俗子。”兰秋灭听孟清这么一说,也顿时明白了,不禁想起那亭中的黑衣人,看来,三清殿有必要关注一下这个人了。

“走。”孟清说罢,一跃而起,点水入亭,含光剑随手而出,空中划过,呼啸一声,站在了常龙旁边。

兰秋灭也紧随其后,站在了洛风旁边。

吴一问先是一惊,转瞬释然,来了也好。

“几位真是看得起吴某人。”吴一问冷冷道,露出了一丝狡猾的笑容,与他那副憨厚的面孔实在有些不相称。

“无需多言,动手吧。”孟清手腕一动,剑锋顿出,直对墨问谷众人。

那秦城与连深见状,也纷纷出剑,上前戒备。

场中四对四,亭外的樊仕已经看傻了。

卫文站在角落里,盯着常龙,舔了舔嘴角,一抹邪笑,偷偷划过。

常龙方才被卫文偷袭不成搞得怒火冲天,此刻墨问谷五人又联手相对,怎能不让人肝火大动?实在是忍无可忍,常龙便杀将出去,赤霄剑顿时威力四射,若蛟龙出海一般,狠狠冲着吴一问奔去。

吴一问见常龙出手不凡,上来就是一记要命的招数,他又不得不接,否则这头一剑就输了气势。

干将剑在吴一问手中耍了起来,虎虎生风,剑影重重,四周也渐渐生出了一层剑气,蔓延到吴一问全身。

常龙大喝一声,跃起照头斩下,吴一问举剑横挡,顷刻,两股全然不同的内力相冲,两人纷纷被震开。

常龙见寻常招式伤不了吴一问,喘了口气,开始凝神运功,赤霄剑舞动,一时剑身若血染,暗红涌动,气势与方才判若两人。

吴一问抖擞精神,也一番沉吟,剑气更加凌厉。

两人相持,角落里的卫文脚步轻盈的挪了挪位置,敏锐的洛风瞬间察觉,闪到卫文面前,冷眼相看。卫文见被盯死,有些懊恼,只好退后,放弃想要偷袭的想法。

“阁下若想一战,在下奉陪到底。”洛风正色道,眉目威严,瞪了卫文一眼,平生最恨这样卑劣之人,遇到一个那便打一个。

“哼!”卫文冷哼一声,自知理亏,不再理会洛风。

这时,常龙听到两人对话,盛怒之下,不再保留,飞身腾空而起,直接破亭而上,直冲霄汉,远观如流火一般,在飞雪中,十分耀眼,磅礴的剑气消融了飞雪……

亭中众人纷纷抬头观察,只见常龙空中一翻,剑指湖心亭,呼啸而来,如流星破空,火龙现世,气势若泰山压顶,亭中众人大惊失色,常龙此招已不分敌我,恐一剑下来,整个亭子都要灰飞烟灭……

孟清,兰秋灭,洛风,反应极快,纷纷跳出亭去,站到了远处的冰面上。

那樊仕心惊胆战,赶紧往岸上跑去。

岸边观者无数,此刻视线都聚在了正在下降的常龙身上,并没多少人看到惊惧而走的樊仕。

……

湖面上涟漪渐起……常龙越来越近。

吴一问额上布满汗珠,他知道赤霄刚烈不可硬碰,可是手中的干将剑却又让他跃跃欲试,终于,他催动干将剑,凝聚气力,甩手像空中划了几道剑气,飞往常龙。然而纵然干将剑气威猛,此刻,在极速而来的赤霄剑面前,就像石子在水中激起几滴水花一般,毫无作用。

吴一问无奈,索性功力尽发,轻抚剑身,一阵沉吟:同生同归,墨义轮回!

霎那间,只见一阵气浪自吴一问为中心,扩散出去……

整个湖面开始激荡,波澜起伏,还没完全破裂的冰面顷刻炸裂,碎冰飞起,湖水化作滴滴水珠,漂浮起来,同时,水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搅动整个镜花湖,亭子也震颤起来……

一时地动山摇般,让人们惶恐不安。

本在浮冰上的孟清,洛风,兰秋灭暗暗心惊,一面感叹干将剑名不虚传,一面往岸上退去。

亭中,墨问谷四侠使纷纷运功自保,秦城头一次见吴一问用如此绝杀之招,一时惊呆。

商正则一边运功生出一顶护罩,一边皱着眉头看着吴一问,他知道,这墨义轮回诀是墨问谷代代谷主秘传之禁术,非有灭门之危,万不可随意而用。

而且,不能随便用的更重要的原因是,这招比起墨义同归诀来,可以说是厉害了百倍,所以,对持剑之人,损害也是十分厉害,若不是功力深厚,恐怕敌未灭,身先死。

两人不顾一切的打法让众人看的目瞪口呆。

一个是长安府帅,一个是墨问谷主,一个沙场宿将,一个江湖高手。

转眼间,赤霄剑与干将剑撞击,赤霄就如一道光芒直射吴一问周身剑气。

两人周围水汽氤氲,漫天漂浮着从湖中腾出的水珠,吴一问被巨大的冲击力震的腿脚发麻,支撑不住,跪在了地上,大汗淋漓,不由道这龙啸剑法果然威力无穷。

常龙见吴一问剑气屏障竟然如此牢固,便再发力,顿时赤霄剑狠狠插入那屏障中。

吴一问大惊,慌忙聚气,运转功法,来阻挡赤霄剑。

常龙闷哼一声,抽出剑来,落在地上,再次挥剑杀来,此刻,赤霄剑宛如一道赤龙在飞舞。

吴一问赶紧起身站稳,余光一扫,商正秦城的嘴角已经挂着血丝,他心中怒气渐渐升起,摆摆手,示意四侠使退开。

四侠使自然知道自己的斤两,赶紧识趣的退出亭,往岸边点水去了。

小亭的顶子已经被常龙弄得残破,空中的水珠渐渐变得明亮……

“霁雨!”吴一问举剑朝天一挥,沉吟道。

空中的水珠开始抖动,仿佛被什么吸引了一般,瞬间,全都冲着常龙去了……

常龙暗暗心惊,莫不是秦城那招同归?不过又有些不一样,秦城还无法操纵雨滴,而吴一问竟然可以操纵雨滴,若利剑一般。正思想间,杀气袭来,常龙赶紧逼出赤霄剑气来挡,只听叮叮当当一阵响动,常龙被击出亭外。

吴一问又一挥手,那些水珠就像长了眼睛,追着常龙飞去,无穷无尽一般……

常龙有些慌,若是这样下去,自己会被拖死,这些水珠不断从湖面泛起,根本打不完。他看了看,湖面上巨大的漩涡更加猛烈,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一般……仔细一看,一个水做的巨大的透明的剑锋露了出来,正缓缓上浮。常龙不禁想起了商正的那道剑气幻化的巨剑……

虽然脑中不停飞转,但是手上也没功夫闲着,赤霄剑气如龙,游走常龙周身,护着他,那些飞来水珠像铁一般,叮叮当当的都被挡了下来。常龙边打边往落狐山那个山腰平台退去。

岸上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静静看着……

此时,大雪已停,天地一片安静,似乎都在看这场激烈的争斗。

岸边,西亭。

孟清,洛风,兰秋灭三人持剑观望。

“恐不好化解啊……一旦那水中举剑浮出……”兰秋灭替常龙发愁道。

“没想到吴一问功力竟然到了这种地步。”孟清十分感慨,他有些低估了吴一问。

“只要湖水在,恐怕常大人要陷入困境。”洛风也有些担忧,他自然不希望常龙失败,这样的打法,一旦失败,就意味着死亡。一旦常龙死了……且不说官府威严不存于江湖,就是这墨问谷,恐怕会难以镇服。况且,常龙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他死了,夏城的那些人就会更加强大,更有资本……

三人正看的揪心之时,一阵脚步打乱了几人的思绪。

洛风回头看去,见应穹踏阶走来。

“洛帅,借一步说话。”应穹笑道。

洛风一愣,便往亭外走去。

“何事?”洛风道。

“借道。”应穹正色道。

洛风一沉思,借道?……哦哦对了,扬州兵马得从洛阳府领地过才行,若是不借道,怎么到长安府。不过,要是借道……嗯……洛风想着,时不时看应穹两眼。

应穹知道洛风在想什么,这自古以来借道之事,极为敏感,自然会犹豫不决,不过这回,他还真没有干点什么的心思,毕竟这种时候,要是以借道之名攻伐洛阳府,很可能会让常龙坐收渔利,况且扬州世族之患未除……

“好,我晚些就飞书回去。”洛风想了一阵,答应道。

“哦对了,这一阵,常大人不能输。”应穹偏头看了看湖中,意味深长道。

“是啊。”洛风点点头,常龙输了,西境大乱,必然祸及中原。

应穹见洛风如此有默契,会心一笑,进了亭子。

“扬州应穹,见过二位。”应穹对着孟清与兰秋灭有礼道。

“见过应府帅!”两人同时回话到。

“两位不想争一争?”应穹走到亭边,望着湖中说道。

“此刻,就是在争。”孟清含笑,清朗道。

应穹会意,原来,此刻已经是墨问谷与江湖各方之争了。这吴一问沉寂这么多年,看来,种花种烦了。

几人三言两语的聊着,看着湖中情况。

常龙使出掠月飘星,纵身到了落狐山平台之上。

吴一问眉头一皱,莫非他看穿了此招不足之处?我用内力驱使水珠,近战尚可,一旦对手距离过远,纵然内力再深厚,也无法掌控。

常龙站在山台之上,见追来的水珠慢了下来,渐渐下落,恍然大悟。

吴一问无奈,只好飞身向着常龙杀去。

常龙紧紧握住赤霄剑,注视着吴一问直面而来。不经意,看到湖中漩涡,那巨大的剑已经浮出,水花飞溅,几乎与山台齐高。

常龙暗道,这吴一问花样真多,不禁苦笑连连,只能应付。

山台风紧,只见吴一问轻轻落地。

“常大人,高处不胜寒呐。”吴一问冷冷笑道。

“总比井底之蛙看的远。”常龙回敬道。

“老匹夫,接招吧。”吴一问大怒,伸手一挥,引那巨剑腾空。

常龙忽觉天色一暗,抬头看去,只见中天悬剑,泰山压顶之势,让人窒息。

吴一问轻蔑一笑。

“常大人,慢走。”吴一问悠然道仿佛已经赢了一样。

常龙此刻万分紧张,汗流浃背,风吹过,一个哆嗦,头顶的巨剑缓缓压来,那些水珠又从剑身浮出,紧紧围着常龙,他已经无处可逃……一闭眼……青莲……再一闭眼……常丹……

常龙有些绝望,手已经抖了起来,他明明可以搏一搏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愿动了……一闭眼,莫名其妙的那些往事一股脑儿涌上来。

常龙一声叹息,原来,是我怕死了……

赤霄剑红光褪去……暗沉下来。

吴一问手往下一划,闭上了眼。

“十五从军去……”

第一百零八章 赤霄天下第一剑

“十五从军去……”

常龙闭着眼忽然轻轻低声吟唱,山腰的风,让这首边曲更加苍凉,常龙花白的胡须在风中摆尾。

吴一问虽然胜局已定,但其实他实在是颇为疑惑,以他的了解,常龙武功应该不止于此,纵然不能相抗,也不会让自己陷入困境,而且,常龙这样一个人,怎么又会轻易认输?

吴一问十分不解,皱起了眉头,他担心常龙会不会使诈,赶紧查看一下四周。

那湖水凝聚的巨剑距离常龙头顶已不足半米……

吴一问警惕着,他不敢松懈,他一边疑惑着,一边又有些暗喜。

……

“十五从军去,飞马驰玉关。”

忽然,飞来一柄利剑,如光如影,穿梭不停,来回几下,常龙周围那些浮着的水珠都被打散,随后直直横在常龙头上,扛住了那下沉的巨剑。

孟清潇洒落在常龙身边,甩袖站定,接着常龙的话吟道。

常龙闻声一惊,睁开眼。

“你竟然也知道。”常龙宛如遇到知音一般,心中五味杂陈。

“老将军一生忠义,于我有恩,怎敢忘记?”孟清沉重说道,其实,他之前见常龙在湖心亭中心事重重,便猜测,大概就是因为庭州将吧。

“方才到了这山腰之上,远看山河悠悠,老夫便心中……唉。”常龙触目伤怀,愁容满面的说道。

“两位叙旧还是换个地方吧。”吴一问怒道,这两人聊的火热,完全无视了他的存在。

“哦~对对对,差点忘了吴谷主。”孟清一拍手,佯装失礼,笑道。

吴一问见孟清如此戏弄他,顿时火冒三丈,两手一展,内力凝聚,只见那巨剑瞬间像来了劲,开始下沉,含光剑苦苦支撑,可是在巨剑面前,还是势单力薄,瘦弱了些。

孟清不遑多让,自然是用尽全力,气承含光剑,顶着那巨剑。

就在含光剑难以支撑之时,墨问谷四侠使赶到。

兰秋灭与洛风也紧随其后,二人见势不妙,也不磨蹭,当即分为左右,杀奔吴一问去。

“当心干将剑!”常龙忽然喊到,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干将剑已经不在吴一问手中。

洛风,兰秋灭听到常龙提醒,赶紧满场找寻,一回头,看见干将剑正在那巨剑中,散发着阵阵剑气,催动巨剑下沉。

常龙看着吴一问,手中的赤霄剑渐渐泛起血色,孟清顿觉杀意,赶紧往一旁挪了挪。

转眼,常龙一个箭步飞出,正面冲着吴一问杀去。

墨问谷四侠使见左中右三路杀来,纷纷拔剑把吴一问护在当中。

吴一问见势不妙,看来那巨剑已经没了作用,维持下去,徒耗内力罢了,他当即收回干将剑,那巨剑瞬间如山洪决堤般,从半空中倾盆而下。

孟清自然含光剑收在手中,也提剑杀去。

山台之上,青松覆雪,棠溪冻结,寒风阵阵。

九人顷刻打作一团,刀光剑影,你来我往,时而剑气冲天,时而内力激荡,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就在洛风等人气喘吁吁之时,兰秋灭放出兰叶剑,吟起《幽兰操》来,只见兰叶丛生,一股春天的气息,瞬间缠绕在洛风几人身上。

洛风忽然感觉周身气脉畅通,精血充沛,恍如重生一般,顿时赞叹不已,这兰叶阵果然是厉害,竟然可以如此快的恢复内力,调息经脉。

常龙,孟清也是神清气爽,来了力气,冲着墨问谷神色凝重的五人轻蔑的笑了笑。

吴一问心中又气又无奈,有兰秋灭的兰叶阵,这如何打?

“谷主,我等合力击一人便可。”商正低声耳语道。

吴一问点点头,当下,先把兰秋灭击败才行。

商正四人颇有默契,对视一眼,瞬间都冲向兰秋灭。

兰秋灭见状,赶紧收回兰叶剑,紧紧守备四人围攻。

洛风最恨墨问谷这种路子了,盛怒之下,提着斩龙剑就闪身到了卫文身后。

卫文感觉到一股风掠过,下意识的回头看,结果眼中剑刃,近在咫尺,吓了一大跳,赶紧连连空翻,躲开斩龙剑,伏在一处岩石之上,恶狠狠瞪着洛风,没想到居然偷袭,真是可恶。

洛风不屑一笑,让你也尝尝偷袭的滋味。

四侠使中卫文被洛风逼退,只剩三人围了兰秋灭。

冬雷剑一马当先,厚重的大剑毫不犹豫的劈了过去,毕竟上次输给兰叶剑,还是有那么一丢丢不甘心呐。

商正照面也不耍什么花的招式,干脆利索的出剑。

秦城见连深,商正同时出手,不禁脚步慢了下来,站在了原地,看着两人凌厉的攻势,有些犹豫了。

兰秋灭处变不惊,轻轻挥动兰叶剑,既然想来简单的,那就来吧。

电光石火,三把剑打在了一起,剑身迸出火花,兰叶剑受到了冬雷剑和墨风剑巨大的冲击,兰秋灭整个人被击退,滑出十几步。

而另一边,吴一问正对付着孟清和常龙的合力夹攻,有些力不从心,含光剑来去无踪,时隐时现,实在是让吴一问应付不暇,再加一个赤霄剑,攻势刚烈,毫不畏惧,这一柔一刚,吴一问便落了下风,此刻,已经被两人逼到了山台边上,再退两步,便是高崖。

卫文被洛风看死,眼见吴一问危险,却又无法拜托洛风,心中焦急,再看秦城,却在那里看着商正和连深,心中不觉来气。

“秦左使!你在做甚?!”卫文气的大喊。

秦城这才扭头,看见吴一问被逼到了崖边,处境不妙,赶紧冲了过去。

吴一问见秦城向二人背后杀来,赶紧缠住两人,给秦城制造机会。

孟清看见秦城,赶紧从吴一问身边拉开距离,推到一边,含光剑早已隐匿了踪迹,也不知道是在手中还是在何处。

秦城跃起,刺向孟清,只见孟清也跃起,杀向秦城,两人相对而去,秦城注意到孟清虽是持剑的姿势,却看不见含光剑,不由心中生出一丝凉意。

孟清自信一笑,秦城顷刻慌乱,暗道不好,慌忙往背后看去。

……

两人碰触,落地,背对背。

含光剑在孟清手中渐渐现形……一滴鲜血,从剑刃划过,在空中,宛如一道血划的线。

秦城感觉胸口一热,缓缓低头,一道长长的口子正渗出血来。

“门主好心思。”秦城被虚晃一枪,自嘲苦笑道。

“承让!”孟清幽幽道,其实他本可以一剑刺穿秦城的胸口,可是在那一瞬间,他变了剑势,从秦城胸口划过。

秦城捂着胸口退开了,靠在一处松树下,从长袍上扯下布条,包扎着伤口,霁雨剑静静躺在一旁,树上落了几块雪。

吴一问见秦城失手,心中焦急,常龙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剑锋所至,招招致命,吴一问丝毫不敢分心。

兰秋灭应对连深,商正,身法灵活,飘忽不定,兰叶剑游走,可以说游刃有余,连他自己都奇怪,明明对阵冬雷剑的时候,那般吃力,怎么这会儿对付两个墨问谷高手却如此吃力……他抽空看了看吴一问,处于下风,焦头烂额,剑诀功法根本没时间用,在赤霄威逼之下,只能疲于应付。

“老夫已经不想争什么第一了只要你认输,老夫立刻就走。”常龙打的大汗淋漓,一边挥舞着宝剑,一边正经给吴一问说道。

“既然不想争,直接走便是,我吴一问绝不留你。”吴一问见常龙如此戏谑,气血上涌。

“不过是个名号,吴谷主真的如此当真?”常龙不禁奇怪,明明已经是江湖鼎立一方的大门派的掌门人了,还非要再争个天下第一。

“哼!你懂什么!我必须要证明,我做谷主才是天意。”吴一问激动道。

常龙听后,暗道原来是另有隐情,孟清与常龙对视一眼。

“哦?难不成还有什么人比吴谷主更合适?”常龙眼睛一眯,顿时化身成老狐狸一般,想要套吴一问的话。

吴一问察觉失言,不敢再接常龙的话茬。

“废话少说,看招!”吴一问发怒,不顾常龙剑招,放开一博,常龙大乱,连连失手躲闪。

这时,兰秋灭这边一声巨响,只见兰叶万剑阵中,商正和连深正吃力抵御,苦不堪言。兰秋灭傲立剑阵旁,不慌不忙。

洛风和卫文对峙许久,大概是卫文缓过劲来,趁洛风不注意,卫文压低身位,急速攻向洛风腰间,看那紫电剑一路火花闪电,十分迅猛。

洛风将斩龙剑往身前一竖,插入地中,也压低身体,蓄势待发。

卫文见洛风古怪,一时收不住,紫电剑横扫在了斩龙剑刃上,剧烈碰撞,洛风从头颤到脚,就像水面泛起涟漪一般。

卫文整个人被震飞,直接躺在了地上,口吐鲜血

洛风缓了缓,直起腰来,俯视一眼,紫电剑刃被斩龙剑磕出一块缺口,洛风不可思议的又看了看手中斩龙剑,心想着斩龙剑当真是结实,如此碰撞竟然能毫发无损……

卫文忍着胸口剧痛,强撑着起身,一脸诧异,看着斩龙剑插在地上,岿然不动,一时惊惧不已。内伤让卫文战力大减,不敢再战,赶紧退到一边去。

一时山台之上,墨问谷四侠使已伤其二,剩下两人困于万剑阵中勉强自保。而洛风四人依旧应付自如。

当孟清,洛风,常龙再次联手站在吴一问面前,吴一问便知,这次,凶多吉少了,赢了,就是天下第一,输了,就是性命。

洛风本想再劝一下吴一问让他认输,结果常龙立刻拦住。

“战场之上,没有输赢,只有生死。”常龙冷冷道。

洛风听出了常龙的杀意,便不再多话。

孟清眉头一皱,这么多年了,杀心怎么还是这么重……

吴一问大吼一声,上前力战三人,人影翻飞,剑法变换,山台松柏枝头,落雪纷纷……

正在崖边松树下调息的卫文和秦城被一阵踏雪声惊醒。

只见一书童,一手执笔,一手执簿,上气不接下气的跑来。

“你们这些人,动不动就飞,害我爬……爬……爬半天……哎哟累死我了。”小书童翻着白眼埋怨道,一屁股坐下,瘫在卫文背上,一动不动了。

“喂喂喂……”卫文一下子不乐意了。

“哎呀我说大哥,你让我靠会儿,反正精彩的我怕是都错过了,就记个结果应该就能交差了……”小书童说着说着……声音弱了下去。

秦城看了一眼,嚯,竟然靠着卫文睡着了……

卫文不敢乱动,一动浑身都疼,这会儿又不知道从哪冒出个小祖宗……唉……看来今天不吉祥啊。

小书童轻轻扯着呼噜,卫文无奈,只好先顾着自己的伤势了,运气调息……

秦城瞄了一眼,见卫文身上的真气也渐渐包住那小书童……便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场中已经来来回回上百回合,不分胜负,吴一问胳膊上被划破几道,擦了擦汗,一筹莫展,照这样打下去,别说赢了,怕是累都要累死。

“几位三打一,已经走了上百回合,再这么下去,怕是不太公道啊。”吴一问有些不服。

“此言差矣,既然说了没有规则,乱战,那我们三打一又如何?”孟清辩驳道。

“这就是孟门主的君子之风?”吴一问厉声责问。

“哈哈哈,很巧,孟某与谷主一样,深爱水仙。”孟清说罢,眼角精光一闪。

吴一问顿时语塞,看着孟清说不出话来,只能干生气。

洛风心中着急,想要快些了结,他自己在镜花湖逗留太久,如果再不北上,恐会误了联军御敌之大事。

常龙明白洛风的心思,一跃而起,吴一问,再接我一招龙啸九天,看你如何?

常龙人剑合一,跃至高空,飞转而下。

孟清与洛风左右夹攻……吴一问退无可退。身后是深渊寒潭,身前是天下第一!

千钧一发!

商正和连深费了好大劲击破兰叶万剑阵,拄剑在地,气喘吁吁,恰好看到吴一问险情,却又精疲力尽动弹不得……

湖岸观者芸芸,抬望眼,看不清山腰发生了什么,只能看见一阵一阵凌厉的剑气激荡……还有一道从天而降的红光,若赤龙降世。

西亭。

应穹独立凝望,他知道,那是赤霄剑的光芒,看来,吴一问是落了下风,也不知为何,他竟然莫名有些高兴。

“咳咳……”身后一阵咳嗽声,打断了应穹的思绪。

应穹回过头,见一黑衣人带着一年轻人,站在亭中。

对视许久。

“你来了……”应穹幽幽道。

“公子看起来成熟了不少。”黑衣人笑道。

“彼此彼此吧。”应穹眼神迷离,略带惆怅道。

“听说公子动了樊家。”黑衣人转入正题。

“那可不是我哦……”应穹狡黠一笑。

黑衣人顿时脸色一沉。

“公子可知道樊家公子就是十剑之一,流星剑樊仕?”黑衣人问道。

“这……却有不知。”应穹还是颇为惊讶的,竟然是那个临阵脱逃的流星剑。

“公子可知流星剑来历?”黑衣人走了两步,又沉声道。

“也不知!”应穹被问得有些尴尬。

“可知樊家旧事?”黑衣人见应穹一问三不知,语气顿时都有些不友善了。

应穹一下子沉默了,看着黑衣人……他什么意思?

“在下提醒公子一句,世上没有绝对的对错,没有清楚的黑白,壮士断腕是迫不得已的手段,千万别用错了地方。”黑衣人少见的一口气说这么多。

应穹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果然,他变了,不是曾经那个人了,世事像个磨刀石,他越磨越锋利。

“我知道了。”应穹不傻,明白黑衣人的意思,他想用樊仕身后的樊家……可是为什么是樊家?那么多世族大家,为什么偏偏是樊家这样一个没落的商贾之家呢……

“用人和用人心,是两回事。”黑衣人仿佛猜透了应穹的心思,语重心长道。

应穹闻言又是一阵沉思。

……

……

……

两人说话间,山上传来一声巨响,若爆炸一般。

……

……

一阵云烟散去,吴一问跪在地上,双膝硬生生被压进了地里。双手托着干将剑横在头顶,剑身已经被赤霄剑压弯,顶在天灵。举着剑的手被压破,血顺着胳膊,染红了两条袖子。

吴一问呲牙咧嘴,面目狰狞,十分痛苦。

“谷主!”

“谷主……”

四侠使纷纷惊惧大喊。

过了一阵,常龙翻身落地,一甩前襟,轻抚胡须,背剑在后,傲然而立。

吴一问托着剑,一动不动,嘴里一口鲜血喷出……

“这就是……辅国大将军吗?”吴一问吃力道。

“前面与你打的是长安府府帅,方才与你一战的,是辅国大将军。”孟清正色严肃道,就在刚才,他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常龙,活力四***力充沛,霸烈无比。那个叱咤风云,威震三军的辅国大将军。

“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十五从军去……”吴一问大笑,缓缓从头顶放下剑。

“只可惜,岁月不饶人。”常龙忽然浑身一软,有些虚脱,踉跄歪了几步,被洛风扶住。

“大将军天下第一,无可厚非,我无话可说。”吴一问眼神扫过面前仨人,忿忿道。

这时,靠在卫文背上酣睡的小童被刚才剧烈的声响惊醒后,呆了半天,终于清醒过来,听到天下第一,赶紧跑了过来。

“谁?是谁?”小童有模有样的准备往本子上记。

全场一阵沉默。

“赤霄剑,天下第一。”见无人开口,吴一问知道,这是在等他说话,事已至此,也没什么丢脸得了,反正该丢的已经丢了。

“那……第二呢?”小书童接着问道。

“你可以回去交差了,不会有人责怪你的。”孟清弯下腰,笑着摸了摸小童的头,和蔼道。

“为什么?”小童不解。

“因为没有人在乎第二。”孟清说的直白,吴一问心中宛如刀扎,狠狠看着眼前三人,哪里会甘心!若不是他们三打一,我吴一问的干将剑必能称雄……哼!

“没有人在乎……是什么意思?”小童似懂非懂。

“世人眼中只有最好的和最坏的,剩下的没人愿意去了解它们的好坏,自然也就没人在乎。”孟清慢慢起身,长叹一口气,感慨到。

“那有时最好,有时又最坏的呢?”小童没完没了,众人不禁觉得好笑,连吴一问也是一阵苦笑,心想这孩子今天非要把我吴一问的脸打上几巴掌才舒服。

洛风倒是觉得小书童很有意思,神奇的看了看这孩子。

……

“我想那他只有自己在乎自己了吧……”

常龙沉思良久,慢悠悠说道。

那孩子刷刷刷把常龙的话记在本子上,一阵风般下山去了。

墨问谷四侠使差不多都缓过来,上前来扶吴一问,谁知吴一问狠狠甩开,不愿被搀扶。

“后会,有期!”吴一问与擦肩而过时,低沉道,仿佛就是在说我会来报仇的一样。

“但愿人长久。”常龙戏言。

吴一问一瘸一拐,晃悠着,带着互相搀扶的四侠使渐渐消失在山路上,因为刚才赤霄剑气,这周遭的雪都已经消融。

孟清,洛风,兰秋灭,常龙,四人站作一排,望着远去众人……

山风自由……

就这样,这场镜花湖会武至此,也算是差不多落下了帷幕,几经乱战,群英比武,最终,落狐山山台一战,常龙宝刀未老,一招龙啸九天,绝杀墨问谷吴一问,被公认天下第一,世人一时谈论不绝……至于其他各剑排名,人们也是纷纷揣测,不过已经不重要了,毕竟人们只关心谁是天下第一。

……

……

镜花湖上秋风起,天下豪杰莫相惜。

拔剑向天借一物,放在酒中寄别离。

晚上更。

感觉不到位,写不出来。

《江湖迟暮》晚上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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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胡马烽烟入肃州

“曾在长安城下心里生出莲花,忽而又生华发。”

——《白马要经》

……

长安府历一月末。

长安府,肃州。

原野广阔,沟壑起伏,山路蜿蜒,百转千回。

肃州,这是一个下承甘州,上接西域的脖颈之地,肃州历来作为中原出西域的跳板之地,又兼安西四镇的大后方,可以说是重地。

近来,蒙胡鲜戎频频犯境,肃州北部几乎都陷入弯刀屠戮之下,血光四起,烽火冲天,庭州惨剧再次上演,路有枯骨,沟有饿殍,处处断壁残垣……

……

肃州守军本就薄弱,如今四处应付,疲于奔波,已经是人困马乏,求援信已经送出去很久了,士兵们每天都在盼望,长安城的来信!

然而事实是因为恶劣的天气,道路艰难,这求援信……就像断了翅膀的飞鸟,不知道在何处挣扎。

……

肃州南部,鹿岭。

肃州守军残部大营,炊烟袅袅,军营正埋锅造饭。

辕门口,一位年轻的将军正极目东望,一脸愁云,他面容清秀,却满脸风尘,脸颊上,还残留着伤痕,一手按着腰中宝剑,一手低垂。

远看群山万壑,数不尽,北边烽烟阵阵,他知道,脚下的鹿岭,是阻挡敌人进攻的最后一道放线了,如果援军不到,也便是肃州营最后一战了,身后,是逃难的百姓,是肃州大好土地。

“将军,饭熟了。”士兵一脸疲惫,擦了擦脸上的黑灰,低声道。

“你们快吃。”年轻将军欣慰道,纵然退路已绝,纵然孤立无援,还好,还有这一营兄弟,不离不弃!

“将军,援军会来吗?”士兵转身刹那,又扭头问道,十分沉静。

“鹿岭无鹿,我亦猎此。”将军笑了笑,轻轻说道。

士兵点点头,并没有恐惧,很沉着的点点头,然后往营里走去。

将军看着自己的军营,看着士兵的背影,忽然心中畅快,不由笑出声,大步往营里走去,准备用饭。

……

鹿岭是肃州的一道中轴线,也是一道荒岭,并不是它的名字那样美,但是,要想攻入肃州南部,路,只此一条!

……

……

……

肃州北部。

距离鹿岭一百五十里,一处村庄,蒙胡的骑兵正四处抢掠,整个村子鸡飞狗跳,四处哀嚎。

一队装备精良的骑兵跟着五六个骑着高头大马服饰华美的人,走在村庄的小路上。

“可汗,咱们还要继续前进吗?”一个年轻随从问道。

“你看看,我们蒙胡骑兵所至,汉人抱头鼠窜,就连上国军人,都不可阻挡,你说,我们该不该前进?”那为首的男人说道,他正是蒙胡可汗,蒙戈,一个立志成为草原之王的男人。

“可汗说得对,如今草原只剩鲜戎和我蒙胡两家,有圣鹰庇佑,联起手来,必然无人可挡。”一个随从自信说道。

“说得对,可汗的马鞭指向哪里,我们就打到哪里,上国如今已经不复往日辉煌,正是我们的机会,怎么能错过?”一个年长的随从颇有见识,附言道。

蒙戈听随从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起来,心中也是畅快,毕竟,他现在,站在上国的土地上,这可是蒙胡几代汗王的毕生梦想,可是,曾经的上国是多么的不可侵犯,想当年,上国的两位大将军率十万大军长驱大漠,打的蒙胡鲜戎四分五裂,四处逃窜……几近灭族。

如今,他,蒙戈,以胜利者的姿态站在上国的土地上,真是,造化弄人。

“告诉各部勇士们,继续前进,占领整个肃州,蒙胡雪耻的日子,要来了!”蒙戈顿时激情澎湃,大声道,挥鞭一指,尽头处,鹿岭依稀可见。

“哦哦哦~!”

身后士兵顿时高亢起来,纷纷举着亮闪闪的弯刀,呐喊着。

蒙戈双腿一夹,策马飞驰起来。

远处,黑压压的蒙胡大队骑兵正在烧毁村子……

蒙戈看着前方一片开阔,嘴角上扬,心中热血,不时泛起,心中暗道:中原,我来了!

……

……

就在蒙胡骑兵南下的时候,鲜戎的人马也没消停,他们在庭州东侧的伊州作乱,围追堵截着逃难的百姓,整个伊州仿佛成了他们的马场一般,尽情在其中放肆,他们把追逐惊慌失措的百姓当做一种游戏。

而攻陷庭州的大食军队,因为补给,天气,战损等原因,在庭州修整,一时还无力动弹。

……

长安府历一月二十五日,蒙胡五万骑兵到达鹿岭前。

鹿岭上,军旗林立,甲士列阵,高处,年轻将军带着卫队,正俯视蒙胡军阵。

蒙戈策马踏雪来回走了一圈,看了看眼前这座稀松平常的鹿岭,轻蔑一笑,哼,就凭这样的破山头,也想挡我蒙胡铁骑,做梦去吧。他挥挥手,几队骑兵飞出,往鹿岭两侧飞驰去了。

高处。

“将军快看!”偏将指着飞出的蒙胡骑兵队说道。

“探马!派人干掉。”年轻将军反应十分快,想凭骑兵仰攻鹿岭,是不可能的,只有从两侧迂回,才是明智的,看来他是想找突破口,过岭只有一条山道,十分不利于骑兵,所以只能寻找坡度缓,地势平坦宽阔的地方强行进攻,那里,地形对骑兵的影响会大幅减少。

那偏将跟随将军多年,久经沙场,自然很快领会,赶紧去布置人手。

没一会儿,背坡绕出两队肃州营的骑兵,顺着山岭的边缘分开往两边奔去。

蒙戈的大军如潮水,仿佛随时都能淹没整个鹿岭,他看着鹿岭上,那崭新的军旗,还有那个俯视一切的年轻人,不禁凝望,这是他们入侵肃州以来,第一次,遇到上国军队的抵抗,他有些想不通,明明整个肃州已经如囊中之物,为什么他们还要在这里送死?如果换作是他蒙戈,他肯定会撤出肃州,保存力量,等待时机,而不是明知不能敌还要在这里白白送死……

蒙戈抬眼望去……那个人影,就站在高处,毫不畏惧。

年轻将军也正看着蒙胡军前,马背上那个一身绒毛大衣的男人。

……

……

咚!咚!咚~

岭上,战鼓渐渐响起……

第一百一十章 鹿岭之战(上)

鹿岭。

愁云凝结,天风苍苍。

战鼓声回荡,鹿岭北,一片开阔,蒙戈的骑兵在荒野上,摆好了阵势,蒙戈正骑在马上,等待着哨探的汇报,一旦找到过岭的山口,或者坡度平缓的地段,他们就能一鼓作气,冲破肃州营的防线。

“可汗,我看他们兵力并不多,不如我们分三路,同时发起冲锋,直接冲过去吧。”蒙戈身后那个年长的随从说道。

“不可,中原兵法说过,天时地利人和,如今,他们抱必死之决心与我们一战,依托有利地势,纵然我们赢了,也必定是损失惨重。”蒙戈明白,他经不起太大的损失,这次带出来的是蒙胡全部的精锐,若是不能迅速占领肃州作为根据,等上国反应过来,援军一到,和他们打起消耗战,那就全完了,而且正值冬季,他的骑兵们只能以战养战,不停攻略。

那年长的随从点点头,不再说话,紧紧盯着岭上的动静。

……

蒙戈的战马有些躁动,他轻轻拍了拍马背,安抚着。

忽然一阵杂乱的马蹄声传入蒙戈的耳朵,蒙戈抬头一看,他的哨探伏在马背上,浑身是血,奄奄一息。

那战马甩了甩头,慢慢走到蒙戈马前。

“可汗,前面有山道……”那哨探尽力说完,头一扭,摔了下去。

蒙戈眼中一亮,一拉缰绳,勒马往哨探说的方向跑去,身后的卫队赶紧跟上,大军也纷纷调头,跟着蒙戈的方向。

岭上,年轻将军看了一眼,像是一股洪流正在转弯,十分震撼。

“将军,我们派去的兄弟尽力了……”偏将刚刚得到消息,派出去的小队全部战死,蒙胡的探马还是跑了一个,山口已经暴露。他说完,看了看将军,本以为将军会大发雷霆,却没想到将军很平静。

年轻将军沉默一阵,忽然笑容浮现。

“无妨!无论怎样,都是一战。”年轻将军正色道,心中此刻已经完全释然,方才见蒙胡军阵,十分震撼,竟生出一丝畏惧,转念又想起儿时,常听父亲讲起祖父大破蒙胡的故事,那时候,蒙胡倾全国之力,二十万大军与祖父带领的十万大军战于漠南,祖父与同袍同心戮力,英勇奋战,漠南一战,蒙胡溃不成军,远遁漠北……那时,国何其盛哉!

而今,就像是个笑话一般,蒙胡五万大军,长驱直入,竟然站在了鹿岭前耀武扬威……

年轻将军越想越悲,不禁叹息。

“将军,您怎么了?”偏将见将军异样,便关心问道。

“我……没事……虽不能承祖辈雄风,但十年报国,又岂容蒙胡欺我中原无人?”年轻将军悲愤不已,紧紧攥着拳头。

“末将誓死追随将军!”偏将也颇为感慨,同生共死十年,又何惧此时?

“告诉兄弟们,如果有人还能活着……嗯……”年轻将军说着,忽然心中沉了下去,一个疑问,还会有人活着吗?

“将军,末将斗胆,这话,您还是别说了,见外。”偏将笑了笑,说道。

年轻将军眉头一皱,转而又苦笑,也是,见外了。

战鼓声忽然紧了起来,将军赶紧往岭下看去,整个蒙胡大军已经完成转向,向着山口全速进发了。

“他肯定不会走那条路。”年轻将军断定,因为那个口子很狭窄,根本不适合骑兵通行,可以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那……他们这是……”偏将不解道,难不成他们想绕过鹿岭,这不可能啊,这得绕到猴年马月去。

“那边布置了五千人,守住那个通道应该是够了,不过……”年轻将军一时搞不懂蒙胡人要搞什么名堂,总觉得自己的那个对手似乎胸有成竹,十分自信。

偏将一看将军都没看明白,自己还是闭嘴吧。

“你在这里守着,我带人过去看看。”将军想了一阵,吩咐道。

“是!”偏将严肃道。

年轻将军便提了两千人马,从岭上往山口那边摸了过去。

一时,岭上岭下,仿佛在赛跑一般。

岭下马蹄声如远天雷动,岭上脚步声如一股湍流。

汗水,在肃州营士兵的脸上,划出了一道道痕迹。

将军脚步轻快,在坎坷的岭上,身形轻盈,显然,他经验相当丰富。

大约一柱香功夫,一道宽宽的裂缝出现在将军眼前,裂缝边上还趴了四五个士兵,正观察着情况。他擦了擦头上的汗,走到那裂缝边上,往下看了看,又看了看四周,有些发愁。

这裂缝像个隧道,上窄下宽,如果伏击,也很难重创敌军,骑兵速度实在太快,除非堵塞这通道,只是就怕时间来不及了。

“冷无双呢?”年轻将军突然焦急的问道。

“回将军,千夫长正带人堵路呢。”那伏在地上的哨兵赶紧起身回答。

“其他那几个小子呢?”年轻将军心中稍稍放松了些,还好,这家伙反应挺快。

“回将军,其他那几个小子……哦……不对,千夫长们在路中间布阵呢。”那哨兵叽里咕噜说说顺了口,张嘴就是那几个小子,一说出口,就察觉失言,赶紧改口。

年轻将军见状,哈哈大笑,拍了拍那哨兵。

“兄弟们,跟我来!”年轻将军心中大悦,这几个兄弟这么多年了,从来就没让他失望过,这次,也一样。

很快,肃州营在这条山道入口处布置了障碍物,七千人马结了许多小方阵,等待着蒙胡人的到来。

隐约的马蹄声越来越清楚。

山道两旁,是风化的砂岩,抬头看去,只有一线窄窄的天空,送来些许光亮。

一块大岩石上,几个年轻人坐在上面。

“喂,无双,这次,我一定赢你。”千夫长柴汉扯了扯扎在盔甲里的袖子,朗声道。

“还不放弃吗?”冷无双无奈笑道,柴汉每回打仗总要和自己比一下,结果每回都是输,每回都是自己先斩获敌酋。

“我说老柴,你咋就这样儿个执着呢?”靠着岩壁的杨丹青还是那一贯的奇怪口音,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他这是哪儿的口音。

“哎,老柴,你这第七十九回了吧。”躺在岩石上的史砚扳着老葱一般粗的手指头算了算,说道。柴汉这话听得他耳朵都起茧子了。

“咋了嘛!还不准我老柴进步了吗?”柴汉见遭众兄弟嫌弃,生气道。

“行行行,俺服你,加油!老柴,加油!”赵去国摸了摸大胡茬子,一脸敷衍。

“嘶~我说你们……今儿是故意的吧。”柴汉瞪着眼睛撇着嘴大声道。

“哈哈哈……行了别闹了,要拿本事说话。”年轻将军帮着柴汉下台。

“你们几个看看,看看,还是老霍讲究,够意思。”柴汉一脸鄙夷的指着几个人说道。

“老赵,你问问,啥味儿?”史砚坐起来,动了动鼻子,一本正经道。

众人紧张起来,纷纷用鼻子嗅了起来。

“啥味儿?”赵去国闻了半天,屁味儿都没有,扭头问史砚。

另外几人也同样疑惑的看着史砚。

史砚看了看众人。

“这么酸的味道你们没闻到?”史砚严肃道,冲着柴汉挤了挤眼睛。

众人一愣,瞬间捧腹大笑。

周围的士兵也噗嗤笑了出来。

柴汉气的蹦了起来,史砚见状,站在岩石上逗着柴汉。

“臭小子,你下来!”柴汉大喊道。

“哎~我就不!哈哈哈。”史砚调皮道。

……

……

几人闹得欢,霍家为仰天叹息。

“报~”士兵的大喊让几人瞬间收住,纷纷站到霍家为身边。

“来了吗?”霍家为问道。

“是。”士兵说完,又转身往入口处跑去。

“准备战斗!”霍家为噌的一下,拔出刀,跑了起来。

五个千夫长也瞬间严肃起来,纷纷提刀往各自的位置去了。

……

蜿蜒的山道里,前前后后结了五个密集的千人方阵,山道上边,两侧是霍家为带的两千人。

……

山道口,大大小小的岩石堆满。

蒙戈皱着眉头骑马在山道口转悠半天。

“反应真快。”蒙戈自言自语道。不过,很快,他便策马回了阵前。

“可汗,怎么打?”随从们问道。

“让西兀赫族的人下马,从两侧攻击,占领山头,其余各族,待命。”蒙戈冷笑道。

“这……可汗,尊贵的骑兵怎么能下马呢?”随从几人异口同声的质疑道。

蒙戈冷笑连连,拔出锃亮的弯刀,架到其中一人脖子上。冰凉的气息瞬间让那人浑身一震。

“我说的不够清楚吗?”蒙戈坏笑道。

“可汗……息怒,属下这就去传话。”那随从吓得舌头直打弯,赶紧拨马往西兀赫族的阵列跑去。

蒙戈恶狠狠的扫视其他人一眼,慢慢收起弯刀。

……

没过多久,西兀赫族的骑兵纷纷下马,拿起弯刀弓箭,向山头发起进攻。

山头上,霍家为见敌人骑兵下马,不禁看向蒙戈,暗道此人怎么会如此布置?

虽然有些疑惑,但是,黑压压一片人头,正涌向自己,也无心多想。

“兄弟们,准备迎敌!”

一声令下,士兵们个个跃跃欲试,狠狠盯着涌来的敌人。

霍家为有些不安,下面少说有五千人……两倍于己。一旦山头被占领,那下面通道中的兄弟们就危险了。情况紧急,他不禁看向了偏将防守的方向,那里也是一处缓坡,不得不守,四千人也是捉襟见肘,一旦调人过来,敌人一定会分兵。

蒙胡人举着弯刀发疯一般的冲了上来。

“杀!”霍家为心中一横,一声令下,两千人动如脱兔,山洪暴发一般,冲下坡去,瞬间与蒙胡人杀到一起,你死我活的干了起来。

整个坡上,挤满了人。

山头上,霍家为亲自举着军旗坐镇。

喊杀声震落了松散的砂石…

通道中的士兵们纷纷抬头,紧张起来。

“兄弟们!别怕,俺赵去国在你们前头呢。”赵去国所部是这第一阵,他见士兵们都有些紧张,便朗声道,心中有些担心上面的战况。

……

……

山头,霍家为看着坡上血肉横飞,蒙胡人如猛兽一般凶猛,手中弯刀就像收割机器一般。

他在滴血,有些喘不过气来。

很快,在五千蒙胡人的疯狂进攻下,英勇的肃州营两千士兵,寡不敌众,开始慢慢后退。

“兄弟们!”霍家为见状,大喊一声。

士兵们听到将军的声音,心中一紧,纷纷停住后退,咬咬牙,三三两两结伴,又一头往敌阵中冲去,瞬间,又是一波动荡天地的喊杀声,爆发!

蒙戈看着山坡上的血战,笑着,他似乎很享受这种场面。

人事已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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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它属于世间每一个人,每一个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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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日方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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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它属于世间所有人,所有生命。故事写到这里,人事已尽。就暂停更新,来日方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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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鹿岭之战(下)

鹿岭,风鸣旷野。

滚滚的蒙胡洪流,正驻马山口前。

两侧陡峭的山坡上,西兀赫族人正与肃州营厮杀,血流喷涌,染红了冰冷的石块。

霍家为牢牢抓着军旗,站在坡顶,观察着,心想一旦山头被攻下,那山道里的兄弟们可就完了,所以,必须守住,可是眼前敌人三倍于己,又十分凶悍,纵然死战,也撑不了多久,这可如何是好?

正想着,霍家为看向山下,蒙戈若鹰视一般,盯着他,嘴角轻扬。

霍家为有种不好的预感,一股冷汗划过脊梁。

……

“可汗,敌人居高临下,西兀赫族陷入苦战了啊……”蒙戈身后的随从轻声道。

“哦?”蒙戈轻蔑一声。

那随从一个哆嗦,再也不敢吱声。

“全军听令,准备冲锋,蒙胡的勇士们,碾碎眼前的一切吧!”蒙戈一声令下,蒙胡大军纷纷策马,立时,地动山摇,马鸣风萧萧!

霍家为眉头一皱,暗道不好,这是一招弃子啊……这家伙根本没想着西兀赫族攻下山头,只是想试探一下虚实。

山道中。

第一阵,赵去国裸着上身,结实的大手狠狠握着长枪,死死盯着山道口。

轰隆轰隆!

只见堆在山口的石堆倒塌,随着一声巨响,一匹枣色大马,一蒙胡骑士,飞来。

“迎战!”赵去国爆喝一声。

刷刷刷一千杆长枪瞬间变得像刺猬一样。

那一马当先的蒙胡骑兵身后,一股洪流,突入!瞬间,整个山道晃了起来。

“不想死的都站稳了!”赵去国大声道。

“将军!”

“别怕。”

赵去国咬咬牙,从身后的士兵手里拿过一杆长枪,瞄准那飞来的蒙胡骑兵,蹬腿收腰发力!长枪如流星一般,照着那人面门直直射去。

那人眨眼间,便跌下马去。

赵去国看着蜂拥而来的敌人,忽的长出一口气,站直了身子。方才只听见杀伐声,未见真敌,倒是十分紧张,现在,数不清的敌人真真切切,就在眼前,转瞬即至,反倒是平静下来。

“将军。”

“嗯,来了。”

赵去国点点头,缓缓举起长枪,对准了不到百步的敌人。耳边除耳边除了马蹄声,就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了。

霍家为站在坡顶,眼看着那一股洪流汇入山口,不禁心中一痛,山坡上已经尸横遍野,两千人如今只剩八百余人,而敌人却如野草般一茬接一茬。山道内已经响起了悲鸣,哀嚎,壮烈的喊杀声贯入云霄。

西兀赫人见大部队突入山道,纷纷举起弯刀欢呼。

“勇士们,为了蒙胡的荣耀,杀啊!”西兀赫的首领顿时热血沸腾,一股子不知道从哪来的自信,怂恿他冲着霍家为大喊。

西兀赫人顿时如打了鸡血,士气突然高涨,不要命的开始仰攻。

霍家为见势不妙,大喊道:“全军撤回山头,依托地势坚守,不要硬拼!”他知道,此时能多拖一会儿是一会儿,纵然此战已无胜算,但是,也要让蒙胡人感受一下什么叫疼。

……

山道内。

冷无双,手中握着长刀,俊朗的脸庞紧紧绷着,他是第三阵,就在刚才,第一阵已经全部站死了……只是眨眼间。

“老赵,等我。”冷无双暗暗道。

马蹄声如滚雷一般,越来越近。

杨丹青突然从后面走来。

“无双,我想了想,你去押后吧。”他走到冷无双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为何?”冷无双不解,这不都一样吗……

“趁现在还有时间,你带着你的兄弟往甘州撤吧。”杨丹青低沉道,眼神坚定。

“什么?你叫我撤?”冷无双怒道。

“总得有人去报信吧,让甘州那边做好准备,况且,给肃州营留点火种吧。”杨丹青正声道。

冷无双本想反驳几句,可是想了想,却哑口无言,是啊,身后还有甘州,还有长安,还有整个中原,若是被这五万铁骑突袭,恐怕是灭顶之灾。想到这,他看了看手下的兄弟们,心情复杂。

“别犹豫了,快走吧!”杨丹青急急喝道。

“可是霍将军……”冷无双看了看上方,犹豫不决。

“将军一定也是这么想的。”杨丹青心中一阵酸楚。

……

忽然,一声嘶鸣,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报,柴将军不支,请将军准备接敌。”一浑身是血的传令兵用尽全身力气大喊道,说完,拨转马头,毫不犹豫的返回。

冷无双咬咬牙,看了看杨丹青。

二人对视一眼,点点头,算是告别。

冷无双带着自己的部下开始后撤,杨丹青的部队压了上来,紧跟其后的史砚也把部队拉了上来。

“准备迎敌!”杨丹青拔剑下令。

“嚯!”

冷无双带着部队开始飞速撤退,恰好路过史砚的方阵时。

“喂,无双,记得给我们报仇。”史砚笑了笑,大喊道。

冷无双此刻心中已经不知道再想什么了,只好点点头,像犯了错的孩子,蒙头跑着。

“全军,急行军,目标,甘州。”

……

山坡上的霍家为看到后撤的冷无双部,松了一口气,忽的轻轻笑起来。缓缓抽出宝剑,指着西兀赫人的首领,暴喝:“拿命来!”说罢,健步飞起,冲下山头。士兵们一看,大惊,纷纷跟在霍家为周围冲锋。

是的,这是最后一次冲锋了……

霍家为明白。

蒙戈在山下看得一清二楚,叹息一声闭上了眼睛。

“传令,厚葬敌军。”说罢,拍马朝着山道去了。

寒风凛冽,吹遍鹿岭,无处觅食的秃鹰远道而来,注视着整个战场。

霍家为已经多处负伤,身边也仅剩几十人,周围全是西兀赫人,如群狼一般,将他们团团围住。

“投降吧!”西兀赫族长沉声道,他已经见识了肃州营的可怕,仅仅两千人,和自己鏖战几个时辰,依旧凶悍如初,自己为此付出的代价就是损失过半。原本就属于蒙胡小族,此战,若是眼前再有一千肃州营的士兵,西兀赫恐怕是要灭族了。

“肃州营!”

“嚯!”

虽然声势不再壮烈,虽然所有人精疲力尽,可是肃州营三个字,是他们毕生的荣耀,听到这三个字,手中的长枪,只会握得很紧。

那西兀赫人一看,纷纷变色,来的时候可汗说上国羸弱,无可战之兵,可是现在,他们觉得自己被骗了。

两方对峙起来,西兀赫人不敢动手,他们看着那脸上挂着笑容的肃州营士兵,心中全是寒意。

奔流不息的马蹄声穿透了整个鹿岭!

一阵风,忽的山坡一侧军旗林立!

霍家为看到西兀赫人惊恐的表情,他知道,是大营的那四千人来了。

“将军,将军!”副将飞奔而来,身后,四千人若山洪一般,倾泻而下。

西兀赫人开始颤抖起来……

“快撤,快撤!”那族长从惊恐中清醒过来,大喊着。

西兀赫人一听撤退,扭头就跑,那副将暗暗咒骂,想要下令追击,却被霍家为拦下了。

“将军没事吧?”副将扶住霍家为。

“我没事,山道里怎么样了?”霍家为忍痛问道,其实他大概知道答案。

副将闻言黯然,摇摇头。

霍家为扭头,望了望远山。

“将军,撤吧,等会敌人就来了。”副将看着蒙胡后军正在进入山道,不免担忧。

“不会的,他还不舍得在我们这里浪费时间。”霍家为苦笑道,堂堂肃州营主将,竟被如此轻蔑,实在是心有不甘。

“等他们过去,把弟兄们的尸体都搬回来安葬。”霍家为下令道,腿一软,坐到了地上。

士兵们听到安全了,纷纷如释重负,横七竖八的坐了下去,有的一坐下就昏了过去,有的直接睡了过去。

“报,蒙胡人送回了兄弟们的遗体。”

霍家为一愣,远远看去,正是西兀赫人,正抬着一具具熟悉的身躯来到岭下。

“我奉可汗之命,前来送还勇士们。”那族长恭恭敬敬的在岭下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

“多谢!”霍家为说道。

……

通过鹿岭的蒙戈,在马背上徐徐回望,大笑。

长安府历二月初,鹿岭被攻破,蒙胡五万铁骑踏入了肃州南部,剑指甘州!

同月,长安府终于收到了详细军报,得知了西域战况,从镜花湖快马加急赶回长安府的常丹在未得常龙准许的情况下,领异龙营进发甘州。三府联军也终于在漫长的筹备下开始行动,向长安府进发。

第一百一十二章 想取燕山一捧雪

“一个城头,一个城下,百炼钢终成绕指柔,彼岸花散尽情不休。”

——《白马要经》

长安府历二月。

春寒料峭,华灯初上,长安城,寂静的天地间,它是多么喧闹,却又是多么的孤独。白雪砌过了城头,又染上了心头,是谁在乐坊的离歌中,低眉垂袖,是谁在红烛摇曳下,抚琴痴语。

“小姐,不如我们出去逛逛吧,听说街上很是热闹。”

青莲轻轻按住琴弦,往园中望了望,飞雪连天,茫然天池。

“也罢。”青莲缓缓起身。前几日刚刚送走了常丹,常龙还未归来,整个宅子就只有她和下人了,想也无聊,不如出去散散心。

婢女大喜,赶紧取来披风给青莲系好。

深红色的披风,松松挽就的发髻,轻施粉面,淡敷胭脂,眸中全是故事,面上似无风霜,一起步,罗裙微荡,像是春波泛起,浅浅的脚印向着长安城延伸。

长安市井,人山人海,川流不息,楼栈相对,彩带成结,红灯挂满,菜香酒气绕过了八街六四道,九坊十二楼,舞乐嘈杂,花桥相会。

这番景象,任谁都不会想到这是西府治下的景象,一个经历过摧残的城市,一个塞上粗犷的地方,竟是这般柔美,梦幻。

“我们向东还是向西?”青莲站在府门,竟不知该如何,略带迷茫的问了问身边的丫環。

“小姐想去哪里?”丫环问道。

“嗯……我听说长安诸多酒楼中,最属燕子楼热闹,不如就去那里看看吧。”青莲想起曾经清风曾与她闲聊时提起过,燕子楼。

燕子楼,坐落于长安城正中心,是长安城九坊十二楼中最为著名的一家酒楼,其盛名仅次于洛阳未央客栈,不过这燕子楼虽处于边府西塞,但是却散发着一股江南风韵。青砖黛瓦,红木轩窗,几条石径连接着主街道,酒菜飘香,歌舞动人。特有的秦酒更是让文人骚客趋之若鹜。

踏雪声轻脆,青莲走在街上,婢女为她撑着一把红伞,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街上的人们纷纷侧目,婢女察觉,顿时无措,道:“小姐,大家都在看我们诶。”

“你且看看,街上可有人打伞?”青莲笑语。

婢女一看,哪有人撑伞,行人都是一身棉服,脸蛋通红,缩着脖子,时不时吸溜着鼻子,诧异的看着她们。婢女一时尴尬,慌乱的收起伞。

“秦人向来粗犷,哪有我们这般细腻。”青莲低语道。

……

不久,两人便站在了燕子楼前,三层高,檐角挂满了红灯笼,楼中人声嘈杂。

青莲想了想,抬脚往里走了去,婢女稍一迟疑,赶紧跟上。

一进门,就从柜上闪出一小伙计,年纪尚小,一身油乎乎的棉衣,肩上搭着一条泛黄的粗布,吸了吸鼻子,说道:“两位,请跟我来。”

青莲不解,与婢女对视一眼,便跟着那小伙计去了。

那小伙计将二人带到旁厅。

“两位,燕子楼有个规矩,凡是女客到此,都要在这微雨厅留下手书。”小伙计指了指身后的微雨厅。

青莲听得这规矩,觉得十分有趣,饶有兴趣的站在厅口看了看里面,只见里面挂满了信笺,墙上也都贴满了。

“留给何人呢?”青莲幽幽发问。

“想留之人。”那小伙计说道。

青莲点点头,想了想,走了进去。

小伙计揉了揉鼻子,看青莲走了进去,冲婢女挤了挤眼睛,说道“嘿,我看你家小姐一定是个大家闺秀。”

婢女一瞪眼,嗔道:“你怎么知道?”

“嗨,我见的多了,像她这样的大家闺秀,不愁吃不愁穿,一天到晚就只能想想男女之事了。你看她那眼神,必有所思之人。”

“嘿,我说你个小家伙,胡说什么呢!”婢女低声骂道。

小伙计嘿嘿一笑,挠挠头,站在一旁不说话了。

微雨厅里,青莲走到了桌前,玉指轻提狼毫笔,黛眉渐紧想为谁。

稍稍一想,她轻轻在纸上写下了一行字:想取燕山一捧雪,化与今日酒杯中。

啪嗒!

一滴泪,在纸上,如莲花一般绽放。

青莲提袖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滴,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小伙计见青莲出来,赶紧招呼落座。

这燕子楼上下两层,雅间十分的多,当然,正堂的散座也是客满为患。小伙计很有眼色,带着两人进了一处雅间。

“两位吃点什么?”待青莲坐定,小伙计开口问。

“有什么?”青莲问道。

“您可得听好咯,夜雨折柳燕南飞,阳关三叠何时归,秦淮雾月平生忆,霜花睡蝶相思味。”小伙计麻溜的报着燕子楼最有名的菜谱。

青莲听得有趣,心想果然与一般地方不同,连菜谱也是如此雅致。

“那都来一份吧。”青莲平静说道。

小伙计一愣。

“还不快去!”婢女白了他一眼。

“得嘞。”小伙计还是被青莲的阔绰给吓了一跳,这一桌下来,怎么着也得有一疙瘩银子摆在那儿。一边飞跑着一边感叹着富人的生活。

雅间里,青莲静静坐着。

“小姐在想什么?”婢女见青莲似乎有心事,便想着为主子开导开导。

“没什么,算算日子,大人也该回来了吧。”青莲呆呆道。

“快了快了,原来您是想老爷了。”婢女打趣道。

谁知青莲听到这话,忽的脸色阴沉。

二人纷纷沉默不语。

没多久,开始上菜了。

“您二位慢用,这是本店招牌,共计八道菜。”这回,掌柜的亲自来招呼了,一脸富贵相,长的白净。身材圆胖。

青莲点点头,看着满桌精美的菜品,不由得心情好些,轻轻拿起了筷子。

那掌柜的不敢打扰,出去轻轻带上门。

“你们,给我伺候好了,不然要出大事的。”掌柜的有喜有忧,小心叮嘱伙计们,摇摇头,匆匆下了楼。

第一百一十三章 甘州路难寒风冽

长安府历二月。

星夜兼程赶赴甘州的常龙,终于在风雪交加的深夜带着异龙营抵达了甘州金城。

金城,甘州州府,塞上古老的城池,自前朝起便一直是长安府西北门户,常年有重兵把守,由长安府直辖守军。如今,蒙胡铁骑已在甘北肆虐,甘州全境可战之军已基本溃败,只有金城守军尚有战力,还算完整,若不是常丹严令,恐怕金城守军也难以保全。

厚厚的积雪覆盖了城郭外的田垄,一条清扫出来的小径直通城门,天气晴朗,月光冷清,守将早已得到哨骑探报,便赶紧出城来接少主。

“李将军,若是府帅责怪怎么办?”副将仍然对常丹没有虎符印信就私自调动军队之事心存不安,惶惶问道。

“你我征战数十载,而今鬓已星星,既是抗击外敌,又何须在乎听命于谁呢?”李药师拄着长剑,感叹道。

副将想了想也是,便放下心来,等着常丹的到来。

李药师倒是很欣慰,自己的副将忧心的原来是这个问题,而不是城头上为何飘扬的白字大旗。

雪小了下来,士兵们再一次扫净了道路。

不久,火光出现,一支军队开来。

李药师赶紧迎上去。

“甘州营参将李药师,参见少主。”李药师单膝跪地,抱拳行礼道。

“老将军快快请起。”常丹还没来的及看清他的脸,便已受如此大礼,赶紧翻身下马,扶起面前之人。

“少主请。”李药师直起身子,抬头挺胸,昂然朗声道。

常丹抖了抖身上的雪,借着火光这才看清李药师的脸,眉须全白,发色斑驳,一身鳞甲,白袍长剑,面目如潘安老矣,十分英俊,不敢相信是疆场杀伐之人。

“老将军久等了,请。”常丹十分恭敬,他知道,这位老将军,和庭州那位殉国的将军一样,连自己的父亲都要礼敬几分,何况自己这样的晚辈。他们这些人随便拿出点功绩,那都是保家卫国的大事。

李药师轻抚长须,暗自道:虎父无犬子啊……

一行人边说边进了城。

金城,将军府。

李药师备好了接风宴。

“来,少主,略备薄酒,为您接风。”李药师举杯相邀。

常丹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一旁的李弼皱着眉头,十警惕。

“少主不必紧张。”李药师看穿了常丹的心思,笑道。

“此来,还是说说战事吧。”常丹十分忧心,毕竟蒙胡已经打到家门口了,哪还有心思喝酒,恨不得现在就点兵出战。

李药师闻言,面色一沉,缓缓放下酒杯,轻轻叹了口气。

“少主担心什么呢?”李药师问道。

常丹一愣,这还用问,都兵临城下了,能担心什么?

“少主是担心家业不保还是性命攸关?”李药师忽然正声问道,盯着常丹。

常丹明白了,看来,老将军误会自己了。

“哈哈哈,老将军果然心怀天下,如此,我便放心了。”常丹拍案大笑道。

李药师倒是一怔,反问自己,莫不是我误会了这小子……

“少主此话怎讲?”李药师问道。

“我此来,并非来督战,而是要亲自击败来犯之敌!”常丹说着,语气变的硬朗起来。

李药师看着眼前的毛头小子,又喜又忧,喜其之志,忧其之实,毕竟,战场上都是真刀真枪。

“少主可有破敌之策?”李药师见常丹决心如此,也便直言不讳。

“没有。”常丹眨了眨眼睛,一脸书生气的看着李药师道。

这可把李药师差点呛着,哭笑不得,心想你这不是逗我呢嘛。

“也罢,旅途劳顿,少主还是先休息,其余的事,明日我们再说,如何?”李药师无奈笑道。

“好,我都困了。”常丹打了个哈欠,拿起桌边的佩剑,跟着李药师往住处去了。刚出了门,回头冲李弼点点头,李弼抱拳,示意领会。

简单的接风宴被常丹和李药师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给搅和了,李弼是一口都没吃,现在两人走了,他风卷残云般把桌上的吃的一扫而光,抹了抹嘴,在那些下人惊讶的眼神中起身离开,走时还不忘往怀里揣了几个果子。

离开将军府后,李弼迅速赶往异龙营驻地。

愁云蔽月,雪花弥漫,风如刀,像要在人脸上雕刻一般。李弼已经顾不得这疼痛了。他今晚便要出发,率军北上,侦察敌情,同时还要收拢沿途的散兵,并且,接应南撤的肃州营残部,前几日行军途中得到线报,说肃州营有一部从鹿岭撤了出来,常丹当时就下了命令,必须把他们接回来,当时李弼觉的没必要,可是常丹说,他们每个人都是英雄,他们对得起我们,我们不能对不起他们。

不知道还有没有人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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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风雪难挡男儿志

天大亮,常丹还蒙头大睡,明明昨晚没喝多少酒。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

“公子?公子?”卫兵轻轻的问道。

“啊……何事啊?”常丹闭着眼睛慵懒的说道,房中的炉火奄奄一息。

“李将军请您过去一趟。”卫兵答道。

“知道了。”常丹说罢,愣了半天,唰的起身。

……

将军府议事厅。

李药师站在地图前,正与诸将商议着什么。

常丹哆哆嗦嗦的走了进来。

“少主你来了。”李药师见常丹进来,便停下了。

“不用管我,你们继续。”常丹双臂环抱,站在将领当中。

李药师见状,便不再多言。

“诸位,且看,敌先锋已经抵达我西平一线,若是我军再不动作,恐怕再无还手之力。”李药师严肃道,这金城是长安西北门户,而这西平,更是金城最后的屏障,一旦敌军大部人马越过了西平,那么他将丧失战场主导权,进行被动防御,如此一来,胜算更是渺茫,所以,只有主动出击,才能赢得更多的战场空间和更多的战机。

将领们纷纷皱着眉头深深点头,谁都知道,被动挨打有多难受,他们宁可死在冲锋的路上,也不愿意死在城墙上。

“我同意!”常丹大声道。

李药师笑着点点头。

“天降大雪,对于我军来说,是个机会,敌军皆为骑兵,如此天气,机动性大大下降,物资补给更是困难,我军可进抵西平城,依托西平,进行攻略。”李药师重重点了点地图上的西平。说罢,看向常丹。

“援军已经启程,联军抵达最快估计也得二十天。”常丹还未等李药师开口,便说道。

李药师一愣,他竟然知道我要问什么……不免对常丹有点刮目相看了,这个年轻人真是让人越来越好奇了,昨夜得知他的异龙营连夜开拔的时候,便已经知道眼前的少主不简单了。

“诸将,都听到了?二十天,二十天之内,西平不可破。”李药师严令众人。

“遵命!”诸将领命。

“本将亲率八千人进军西平,王副将率两千人留守金城。”李药师安排道。

“遵命!”

“少主,就坐镇金城吧。”李药师笑着对常丹说道。

“李将军是怕我拖后腿?”常丹反问道。

“那倒不是,只是前线危险。”李药师心想,你要是有个闪失,我可担待不起。

“无妨,李将军不必管我,我应付的来。”常丹答到。

“也罢,那少主自便,老夫这就整军出发了。”李药师说罢,带着众将领,飒踏流星的走了。

常丹看了看地图,转身也离去了。

当日正午,李药师带着八千兵马赶往西平。

常丹无事,便在院里练起了剑,飞虹剑在雪中如一条蛟龙飞舞。

“好剑!”王副将站在门口惊呼一声。

常丹停了下来。

“是王将军啊,快请。”常丹擦了擦额头的汗。

“打扰少主,还望恕罪。”

“哪里哪里,快里面请。”

两人进了屋,在火盆旁落座,下人端来了茶水。

“王将军这是……”常丹不明其来意,问到。

“哦……布置完城防,想请少主巡视。”王副将解释道。

“哦哦,这金城王副将最熟悉,布置的自然要比我好,所以你布置好就行。”常丹笑道。

“少主过奖了。”王副将咧嘴一笑。

“说起来,王将军在这里驻守了很多年了吧。”常丹悠悠说道。

“是啊,算起来,有二十多年了,刚从军时,跟着白总管东征西讨,后来白总管殉国,便一直跟着李将军驻守在这金城了。”王副将回忆起过去,脸上浮现出笑容,黑里透红的面容,还残留着细细的刀痕。

“白总管……是白飞羽大总管吗?”常丹小心问道。

“正是啊,您不知道吗?”王副将有些奇怪,常龙的儿子怎么会不知道白飞羽大总管。

“哦哦,只是听家父提过几次,并不详知。”常丹赶紧端起茶,一边喝一边说道,眼神飘忽不定。

“白总管当年可是和常府帅一起平定了西境啊,说起来,两人也算是生死之交了。”王副将忽的失落,脸上全是黯然。

常丹心头一颤。

“那白总管怎么会殉国呢?”常丹举着茶杯,问道。

“当时,敌军避开常府帅的大军,偷袭长安,白总管坚守多日,最终城破殉国。”王副将说着,也慢慢端起茶来,细细品味,热气腾腾的茶水,和往事一样苦涩。

“援军呢?我爹可带了十万大军呢,怎么不早点去救呢?”常丹颤抖起来,死死捏着茶杯,都快要把杯子捏爆了,他在等一个别人嘴里的答案,想听,可又不想听。

王副将沉默了,低头,再喝一口茶,轻轻放下杯子,起身。

“末将,告退!”王副将低沉着声音道。

常丹有些失神,一时愣住。

王副将低着头,等着答复。

“果然吗……哈哈哈……哈哈……”常丹笑着笑着,眼角就翻出了泪花。

王副将站在那里,偷偷抹了抹眼泪,不敢唏嘘。

两人各自哭着。

外面鹅毛大雪,寒风从门缝挤入。

“给我一面白家军旗。”常丹迅速擦掉眼泪,不容置疑道。

“遵命。”王副将不好多问,便领命,转身离去。

待人离去,常丹拔出了飞虹剑,轻按剑身。

“雨过飞虹如一梦,且自开怀趁春风……”

我不是那墓中桃花,我是雨中飞虹。我不是池中游鱼,我是云中鲲鹏。

曾想剑寒九州,可是那又如何,挡不住的蒙胡铁骑,挡不住的尸横遍野,挡不住的故人离去。

剑在我手里,可这么久了上卿殉国之志何在?

常丹一闭眼。

剑入鞘。

第一百一十五章 西平荒野战蒙胡(一)

雪停风不减,云沉马不停。

李药师心焦如焚,不停的抽打着战马,他现在很赶时间,越早到西平,越能掌握主动,为此,他不惜丢下主力,领着两千骑兵马不停蹄的赶路。还好雪停了,这一路的雪不是很厚,战马倒也能跑起来。不过这也意味着敌人,也要开始行动了。

山头皑皑白雪,如梦如幻。

还有几日就是新年了,恐怕此时,中原已经是张灯结彩准备辞旧迎新了,想想自己,又要在马背上或者军帐中度过新年,李药师便心中凄凉万分,转念,又释怀,正是自己在这里驰骋,中原才能那样祥和不是吗?

“将士们,再快些,我们要赶在敌人大部到达之前,占领西平城。”李药师咬牙大喊道。

“遵命!”士兵们开始催动战马,像是在比赛一般争先恐后。

……

西平,一个小城,人口不多,城墙也不高,可是这座城,在两座大山之间,就如关隘一般,想进攻金城,要么你去翻山越岭,要么你就必须从这里过,地理位置可以说是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绝。而且城下,是一片山前平原,视野开阔,对于攻坚战来说,这可并不是什么好消息,而且蒙胡还都是骑兵,想来也不会傻到强攻西平,那么,就只有先下手为强,把这里占领才行。李药师知道,蒙戈一定是想到了,不然他们的先锋不会这么快出现在西平附近。

……

金城将军府。

常丹坐在火盆前,正看着手里的信。这是常龙派人加急送来的,说自己已经到了长安,正准备着联军出征的事情,前线之事,交给他全权处置,末尾,还不忘叮嘱几句注意安全。

常丹看着这封信,着实不知道是什么心情,这信一点儿也不像是父亲写的,不禁苦苦一笑,罢了。

“少主。”王副将在门外喊了一声。

“进。”常丹收起信,说道。

“少主,您吩咐的军旗,给您拿来了。”王副将双手捧着一面叠好的军旗,走了进来。

常丹赶紧起身,双手接过军旗。

“王将军,这几日若是有人进城,说是见我,你便放他们进来。”常丹不紧不慢的说着,顺手把军旗放到了桌上。

王副将心中疑惑,不过也不敢多问,只能遵令。

“那末将告退。”

“去吧。”

王副将带好门,转身,奇怪,这感觉瞬间就不一样了,像变了个人一样……这感觉……好像当年的常龙啊。

……

一晃两三日过去,金城的百姓们也家家挂起了红灯笼,街上也热闹起来,毕竟,再怎么样,新年还是要过的。

将军府的下人们一大早就开始布置里里外外。

常丹也没闲着,大清早就爬上城楼,巡视了一圈。

“报!”

“怎么了?”常丹正要下城楼,迎面撞见一名士兵快步跑来。

“西平加急!”士兵呈上军报。

常丹眉头一皱,暗道不好,看来西平麻烦了,伸手接过军报。

“下去吧。”

“是!”

常丹一边下楼,一边看着军报,不出所料,李药师带领的先锋骑兵与敌人遭遇了。

……

议事厅。

“怎么了,少主?”王副将匆匆跑来,见常丹面色凝重。

“看来敌人比我们动作快,我军先锋在西平南郊与敌军遭遇了。”常丹在地图上指指点点。

“什么?!”王副将大吃一惊,心想这下坏了,看来西平已落入敌手,如此一来,金城危矣。

“没办法,如果不拿下西平,等不到联军来,金城就已经失守。敌军五万,我军一万,胜算渺茫啊……唉。”常丹有些失落,如今先手已失,硬碰硬必然毫无胜算,只能想办法,拖到联军抵达。

“不如让末将点兵驰援?”王副将请战。

“点兵?我们哪里来的兵?”常丹苦笑道。

“金城有两千,我带一千去支援,少主留下,若是前线失利,少主可带百姓撤离。”王副将十分果断,迅速做出了一个很保险的决定。

常丹略微一想,这是最后的办法,比较稳妥,可是,就这样认输,岂不是太不甘心了吗!

“将军果然是身经百战,不过,我是长安府少主,我岂能未战先怯,况且,我军并非没有胜算。”

常丹知道,常龙的来信,没有责怪他私自行动,没有责怪他插手军务,而是让他注意安全,这其中道理,就是告诉他你是长安府少主,我常龙的儿子,你既然去了,不胜不还。如果他现在回去,恐怕前线失利之责,都要落在自己头上了,到时候,联军若是问责……罢了,自己尚能一博,其他事,再说也罢。

“少主,刻不容缓,末将这就出发了,保重!”王副将也不等常丹发话,大声道。

常丹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王将军!”常丹严厉道。

“少主,对不住了,等我回来,你再治我抗命之罪。”王副将说罢,提刀夺门而去。

常丹看着王副将的背影,一声感叹:幸也!

“来人,贴出告示,告知城中百姓,敌军将至,准备随时撤离。”常丹下令道。

门外卫兵领命而去。

看来,这个新年,注定是过不了了。

听到常丹的话,院里忙碌的下人们都停住了手,神情沮丧。

第一百一十六章 西平荒野战蒙胡(二)

西平南郊。一片旷野,寂静无声。

李药师望着远处,刚刚斥候来报,敌军先锋五千余,已经占据了西平城。他知道,要有一番苦战了,自己只能尽量拖住敌人,好让金城百姓撤离。

“来人,安营扎寨,等待后军一到,立刻攻城。”李药师当即下令,他准备在这南郊扎营,诱敌出战。

当然,城外的动静蒙胡人一清二楚。

西平城头,蒙胡先锋大将安达正注视着远处扎起的一座座帐篷,他搓了搓手,哈哈大笑。

“首领您怎么了?”身旁的小头领们问道。

“这上国倒是有那么几个会打仗的,你们看,他这是想引我出去。”安达轻蔑一笑。

“敌军只有两千,不如我们以雷霆之势歼灭他们。”小头领们纷纷点头,心想,我们可是雄鹰,怎么能在敌人面前如此胆小。

安达是个暴脾气,遇见这么没脑子的下属真是对了胃口,刚好手痒,拿来打一顿热热身子。不由分说,吹胡子瞪眼,揪着那小头领的衣领,对着肚子就是一拳,打的那人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其他人一看,吓得屁都不敢放一个。

安达又搓了搓手。

“废物!你以为敌人和你一样傻吗?”一声爆喝,众人又是浑身一抖,暗暗心思,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被派到这个人手下。

“没我的准许,任何人不许出战!”安达瞪了众头领一眼,跺了跺马靴上的雪,扭了扭裤带,别好马鞭,自顾自的走了。

几个头领看着安达是敢怒不敢言,自从占了西平,这家伙天天是搂着美人吃酒,天天是醉的一塌糊涂,把他们安排到外面去巡防,天寒地冻的……

几人越想越气,对视一眼,扶起挨打的那个头领,叹口气,也下了城头。

……

说到这,就要说起这安达了,此人是蒙戈手下第一勇士,能征善战,勇猛无敌,蒙戈相当器重他,所以把占领西平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了他,还给了他最精锐的卡拉多斯族人。但是,厉害归厉害,这家伙爱酒爱美女那是一点不比打仗的功夫差。只要有空,要么酒不离手,要么美女不离手,稍微有那么一刻正经的功夫,还要搓搓手……

自然,下属们看不下去,给蒙戈报告,可是蒙戈真是一点也不掩饰,我就是护短,你们能怎么着?所以这安达才这么骄横。

……

此刻,自然不用说,李药师的部队忙着安营扎寨的时候,安达已经在温柔乡里呼呼大睡了。

天黑的早,紧赶慢赶的在天黑前扎好了营帐。

李药师和一众将领坐在火盆旁,商量着战事。

“敌人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啊。”一名将领说道。

“难道他们会夜袭?”

……

“不会了,若是他们想打,就该在我们安营扎寨之时出击,绝不会等到现在,看来,我低估了对手。”李药师失望道,不过,也让他心中来了一股热血。

“那我们怎么办,我们轻装前来,粮草不足,如果不能速战速决迟早冻死或者饿死。”副将们说道。

“敌人想拖到他们大军到来,我想拖到金城坚壁清野。”李药师说出了最坏的打算,如果没有战机,就只能这样了。

“可是……”将领们纷纷面露难色。

“我知道,我们没有粮草,难以支撑,可是敌人同样没有,仅西平城内的粮草够五千大军吃多久呢?”李药师分析道。

“那就是说,敌人一定会有所行动?”将领们好像明白了。

“对,我们一定要盯住敌人的一举一动,现在就是考验定力的时候了,粮草不够就杀马,金城还能调来一些,总之,要顶住。”李药师下定决心,要在这里,和敌人先打一场,给敌人一点颜色,让他们知道,甘州不是他们的跑马场!

“好了,各部严密监视敌军,探马放远一点,对了,两侧的山上也要安排人马。”李药师安排道。

“遵命!”将领们领命而去。

大帐中,李药师有些失神,他总有一种预感,这将是他的最后一战了……

……

西平城里,安达终于从美人被窝爬到了军营。

“又怎么了,一大早来烦本将。”安达没好气的说道,一股脑瘫在椅子上,腿一翘。

“首领,咱们的粮草不足三日了。”军需官战战兢兢的说道,头也不敢抬。

那几个卡拉多斯族的头领站在一旁,一声不吭。

“没有了就去找啊!你是干什么吃的?难道你想让本将饿着肚子打仗?”安达破口大骂。

“这……这……城中……已经没有存粮了……”军需官扑通跪下,吓得嘴都瓢了。

“哼!废物,你们几个,有什么办法吗?”安达看向那几个头领。

“回首领,天寒地冻,实在无处找粮啊。”一个头领硬着头皮回答道。

安达一听,顿时就火了。

“要你们何用!本将不管,找不来军粮,先把你们煮了吃。”安达一拍桌子,几人吓得一哆嗦。

……

安达走后,那趴在地上的军需官哇的一声就痛哭不止。

那几个头领也是面色铁青,失魂落魄的。

“我们卡拉多斯族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那个之前挨打的头领忿忿道。

“是啊,突骨头领,我们可怎么办?”其余几人问道。

“不如……”

几人一阵窃窃私语,然后纷纷点头离去。

那军需官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站起来,抹了抹眼泪,左摇右摆的离开了。

安达离开后,没得说,跑到一家叫玫瑰苑的青楼。

“老妈子,快把你家月容叫出来。”安达粗里粗气的嚷嚷道。

“哎哟,是将军啊,快请,我这就去叫月容姑娘。”老妈子赔笑道。说罢赶紧小跑上楼。

一间房门前。

咚咚咚!

“月容?是我。”老妈子叫道。

“哎~来了。”

没一会儿,门开了。老妈子闪身进去,月容看了看外面,关上了门。

屋内,两人相对。

“是安达。”老妈子凝重的说道。

“知道了。”月容点点头。

“小心点。”老妈子拉着月容的手,拍了拍,叮嘱道。

“放心吧。”月容说完,就准备走。

刚打开门,被老妈子一把拉住。

月容回头,不知何事。

“你的手帕。”老妈子从桌上拿来月容的手帕递给她。

月容轻轻一笑,接过。

“谢了,红妈。”

……

楼下,安达正大口喝着酒,月容如一阵风轻轻落座在他身旁,玉指皓腕,轻轻点住他的酒杯。安达一斜眼,嘿嘿一笑。月容抛了个媚眼,风情万种。

“美人儿……”安达顿时被迷的五迷三道,不知所以。

月容的手帕轻轻略过他的鼻尖,侧身入怀,慢抚胸膛,这一套一套的,安达哪里受的了,一把抱起,就要上楼。

“这么着急啊,不喝两杯?”月容低声道。

安达一愣,连忙点头。

月容的手帕再一次甩在他的脸上。咦?好香!

安达睁开眼,拉住手帕,仔细闻起来,一种前所未有的香气,弥漫着……

“这绣的什么花?我怎么没见过?”安达见手帕上绣着一朵美丽的花朵,好奇问道。

“这呀……这叫水仙花。”月容回答道。

“啊……真香,和真的一样。”安达傻笑道。

楼上,红妈妈一阵冷笑,暗道:莽夫!

第一百一十七章 深宫冷院有情人

长安府历,除夕。

洛阳。

锣鼓喧天,热闹非凡,街上有杂耍的,唱戏的,说书的,人山人海。

毫不例外,洛府上下也是一片喜庆,后厨的大娘忙的不亦乐乎,下人们也都换上了新装。

楚云阁上,也挂上了大红灯笼。

洛伊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发呆。

燕北风已经走了有些日子了,也不知道是否安好,自己在这深闺之中,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默默替他祈福,新的年岁,平平安安。此时此刻,她终于体会到了母亲的心情。

她轻轻拿起桃木梳,想了想,又放下了。

“伊伊,我们今天得去祠堂。”柳时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知道了,母亲,我这就下去。”洛伊答应着,轻轻叹口气,起身。

……

皇城。

千秋殿一如往常的冷清,几个宫人正清扫着长阶上的积雪。

殿内,李温斜倚龙榻,看着什么。

“陛下,两府联军已经抵达伊阙关,正在修整。肃州失守,蒙胡已经抵达甘州西平,长安府援兵到达金城,由长安府少主常丹主持前线军务。”那神秘女子走来,将一封信放在龙案之上。

“西平……竟然如此迅速。”李温眉头一皱,想不到蒙胡人竟然这么迅猛。

“不过,驻守金城的是前朝李药师将军,他已经率军在西平一带迎敌了。”女子继续说到。

“哦?李药师……我在前朝军报上看到过这个名字,是白飞羽大总管的部将吧。他带了多少人?”李温想起来这个名字。

“八千。”女子平静如水的回答,可是李温却听得有些惊讶,八千人,对五万?

“那长安府援军呢?不是有援军吗?”李温激动的问道。

“援军异龙营两千人马。”

“两千?!他常龙现在如此不堪了吗?”李温又气又笑,一时竟不知道再说点什么,堂堂辅国大将军,派援军就派两千,这不是让李药师去送死……吗?

李温怔住,猛地抬头看着那女子。

那女子看着李温,一声不吭。

两人对视许久,李温缓缓坐下。

“长安府有多少兵马?”李温问道。

“庭州军,肃州营,甘州营,这三部将军都是前朝老将,说起来常龙也无法调动,只有异龙营和长安军是常龙可以调动的,大约五万。”那女子想了想,回答道。

“庭州军已经覆没,肃州营也溃败,现在就只有甘州营了……”李温越说越觉得揪心,甚至是可惜。

“听说那常丹是在未得到常龙准许的情况下私自率军北上金城的……”

“哦?”李温眼前一亮,还有这样的事……

“大概就是这样。”女子汇报完,便静静立在一旁。

“镜花湖那边怎么样?”李温想起来,顺口问道。

“依旧热闹,自比武结束,那里便成了江湖人士往来的宝地。”

李温点点头。

“青州怎么样?”

“一切如常。”

“鸦九剑呢?”李温想起柳乘风,这个本该如军报记载阵亡的男人。

“人在澜沧县,听说要和洛风一起随军出征。同行的还有长安府都尉追月。”

“是那个被常龙棒打鸳鸯的追月吗?”李温饶有兴趣道。

“正是。”

“哈哈哈,这常龙……”李温摇摇头。

……

“朕今日去看看老尚书,他儿子袁道最近可有书信?”李温忽然冷冷问道。

“回陛下,没有。”那女子答到。

“真没有?”李温坏笑道。

“臣妾不敢欺瞒陛下。”女子慌乱,赶紧跪下。

“朕希望你能和你哥哥一样,不负先帝和朕。”李温正声道。

白嫣然没有说话。

李温也没有说话,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哥哥……”白嫣然眼里噙着泪水。

过了一会儿,高仙进来了。

“是白姑娘吗?”高仙小心翼翼走到白嫣然身后,轻声问道。

白嫣然闻声,擦掉泪水,起身。

“见过高将军。”白嫣然屈膝行礼。

高仙老脸一红。

“啊……不必不必。”高仙挠挠头,笑道。

“高将军有何事?陛下方才出去了。”白嫣然以为他要找李温。

“哦哦,陛下让我给您送来一身新衣,是专门让人从江南买回来的上品。还有这个,是蜀地的美味,这个,是从六诏弄回来的首饰。”高仙放下手中的木盒,一层层的打开,给白嫣然介绍着。

白嫣然万分惊喜,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那末将不打扰姑娘了,告退了。”高仙说完,起身告退。

“有劳将军。”白嫣然柔情似水,仿佛站在她面前的就是李温一般。

高仙被这酥麻的语气给弄得不好意思。

“不碍事不碍事,那末将告退。”说完,赶紧转身离开。

白嫣然看着眼前一样一样的东西,又想起李温那亦正亦邪的笑容……心中……五味杂陈。

第一百一十八章 西平荒野战蒙胡(三)

西平荒野。

简陋的军帐遮不住寒风,士兵们冻的瑟瑟发抖,围在篝火旁暖着身子。

李药师心事重重,敌军为什么还不动呢?自己可是勉强支撑,再过几日,就要彻底断粮了。

天气一直阴沉,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就在李药师焦虑不堪的时候,王副将带的援兵到了,只见一队人马连滚带爬的进了大营。

“将军!”王副将飞快的跑来。

“你怎么来了?”李药师问道。

“末将担心将军,特来支援。”王副将气喘吁吁道。

“也罢……”李药师本想骂人,想了想,算了,要是自己在这里挡不住敌人,金城那点人马够干什么呢……来了也好。

“将军,末将先去安顿士兵们。”

“去吧。”

“末将告退。”

李药师点点头,望着远处的西平城,重重一声叹息,转身进了军帐。

刚刚坐下,一小卒飞奔而来。

“报!”

李药师心中一荡,来了!

“快说。”

“启禀将军,敌军一部出城,正向我军杀来。”

“多少人马?”

“约有两千。”

李药师听完,顿时心花怒放,哈哈哈,等的就是你。

“传令,准备迎敌。”李药师拿起佩剑,戴好头盔,大步流星的出了军帐。

没多会,甘州营九千人马纷纷列好阵型。

迎面,两千蒙胡骑兵正踏雪而来,手中的弯刀已经清晰可见。

李药师心中一热,索性直接冲锋,跟他们来个硬的。

“骑营听令,随我冲锋,王副将,领步军押后。”

“杀杀杀!”这些忍饥挨饿,就为了打这一仗的士兵们可算是找到冤家了,他奶奶的,不把你丫的打个落花流水,爷爷我这几天忍饥挨饿算是白受了。

只见骑营的将士像杀神附体一般,大喊着就冲了出去。

转眼间,两方的骑兵就照面了,针尖对麦芒,谁也不服气,顷刻就杀的是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蒙胡带队的,正是那几个卡拉多斯族的头领,他们实在是忍不了安达窝里横,与其完不成任务被安达天天暴打到死,不如死在战场上,这样,也不辱没卡拉多斯族英雄无敌的名声,所以,几个人那天窃窃私语,正是商量此事。

喊杀声很快惊动了城里的安达,当士兵跑去报告的时候,安达正在那月容的怀里如痴如醉呢。

听到这个消息,安达是大发雷霆,又无可奈何,匆忙穿好衣服赶紧爬上了城头。

看着荒野上双方激战正酣,难分伯仲,安达更是一脸黑线。

李药师在乱军之中,来去如风,杀的好不痛快!

蒙胡人万万没想到敌人竟然会直接发起冲锋,以前,他们征战草原的时候,总是如雄鹰追赶野兔一般,哪里遇到过这样的事,竟然毫不畏惧烈马弯刀的震慑,迎头就杀过来。

甘州营反守为攻,迎头痛击,让蒙胡人有点懵,等反应过来,两千人已经剩一千多了。

几个头领被打的是狼狈不堪,李药师更是追着这几个头领痛扁,要不是他们的马跑得快,恐怕早已经成了李药师剑下亡魂。

“突骨头领,再不撤就要完了……”几个头领惊慌失措道。

突骨看了看夺路而逃的己方士兵,无可奈何,眼神呆滞。

“撤……撤吧。”

蒙胡骑兵听到撤退的命令,大喜过望,赶紧掉头就跑,鬼知道他们的对手是吃了火药了还是打了鸡血了,那真是不要命了,照面就是一顿乱砍。

“将军,将军!敌军不支,要撤了!”后面赶来的王副将大喊道。

李药师闻言,见蒙胡骑兵正边打边撤,又看见城头已经站满了敌军,心想,不能追了。

“收兵!”李药师下令道,很快,金锣响了起来。

可是士兵们杀红了眼,哪里还管得了收兵不收兵。一个个策马扬鞭,追赶着敌人。

安达看着溃败的突骨,冷笑不止,小子,让你不听话。

“来人,不许开城。”安达下令。

身后的将领纷纷愣住。

……

就在李药师想办法收住部队的时候,蒙胡人迅速撤到了城下。

一千多人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突骨看了看城头。

“安达将军,请让所有的罪责,我一人承受,请让草原的孩子们进城吧。”他大声道。

安达搓了搓手,低头看了看城下的突骨。

“卡拉多斯族不是勇猛无敌吗?”安达冷笑到。

事到如今,突骨面对安达的冷嘲热讽也只能忍着了,身边这些年轻的士兵们正精疲力尽的看着他。

“上国军队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厉害啊。”突骨不禁想到李药师那凶神恶煞般的表情。

“敌人可是只用了和你同等的兵力,你们卡拉多斯族的颜面都让你丢尽了,我英勇的突骨首领。”

“你……”突骨忍无可忍,话到嘴边却又噎住。看来,安达是不会开城门了。

……

寒风凛冽,雪花藏进了士兵们的衣领。

李药师费尽力气,这才把士兵们收拢,准备回撤。

“王副将?”李药师喊到,可是没人答应,他扭头看去。

王副将正看着西平城一脸诧异。

“你看什么呢?”李药师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对啊,将军,你看!”王副将指了指西平城。

李药师顺势看去,只见蒙胡骑兵在城下挤成一团,乱哄哄一片。

“竟然没有开城……”王副将喃喃自语。

李药师见此状况,当下想到是敌人内讧了,眉头一皱,可谓是计上心来。

“哈哈,天助我也,咱们再给他们添把火。”李药师一拍王副将,重新上马。

“大队回撤,骑营,随我杀回去。”李药师拔出佩剑,高喊道。

骑营的士兵们正心里暗道没杀个痛快呢,这下听到要打个回马枪,一下子来了精神,一阵瞎吼,紧紧跟在李药师身后,冲着西平城又奔了回去。

正在突骨和安达僵持的时候,马蹄声轰隆隆的卷来。

所有人一惊,纷纷回头。

“不好啦,汉人杀回来啦!”反应快的张嘴就喊,反应慢的吓得一骨碌从马上跌下来。

突骨心中瞬间凉透,他绝望了,抬头看见安达正冷笑着。

“怎么办,突骨头领,不如我们进山吧!”

“是啊,不能等死啊。”

几个首领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了。

“慌什么,我们卡拉多斯族的颜面,我们要自己挣回来!决不能当逃兵。我要杀回去,你们要逃,你们自己逃!”突骨怒了,绝望中的怒火,瞬间点燃了所有人。

士兵们看着突骨发狂的样子,纷纷上马,拔出弯刀,转头。

……

“楔形阵,抛射回撤。”李药师指挥骑营变阵,完美的在敌军弓箭射程外划出一道弧线,骑兵们一轮抛射,让这些准备近距离接战的蒙胡骑兵猝不及防。他们完全不知道,甘州骑营,也是弓马娴熟的精锐之师,这可是李药师多年来,呕心沥血的成果。

敌军死伤无数,李药师抚须大笑,道:“豺狼安敢欺我?”

突骨看着死去的士兵,他脑子一片空白。

他面对着城门,将弯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一滴眼泪,滴落在刀背上。

“安达!”

一声长啸,挥刀自刎。

安达在城上看的一清二楚,眼睛都没眨一下。

“开城。”他终于下令,他身后的那些将领像得到解脱一般,飞快的逃离安达身边,去开城门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西平荒野战蒙胡(四)

首战告捷!

李药师却高兴不起来,西平依然在敌人手里,守军还有三千,自己若是强行攻城,即便能拿下,也必然是血战险胜,若是敌人援军一到,最终还是守不住的。

坐在帅帐里,他不停的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

金城。

常丹很快收到了捷报,正是新年,首战得胜,可以说是喜上加喜,高兴的常丹又按耐不住,在院中舞起剑来。

正在兴头,卫兵跑了进来。

“少主,有人求见。”

“让他进来。”

没一会儿,戴着斗笠穿着蓑衣的人跑了进来。

“少主,奉李弼将军之命,特来传信。”来人开门见山。

常丹点点头,遍观此人,脸色发紫,嘴唇干裂,手上生出了冻疮。腰上缠着一圈干粮。腿不停的打着颤。

那人掏出一封信,递给常丹,转身就要离开,不曾想,被常丹一把拉住。

“辛苦,在我府上好好休息吧。”

那人先是惊恐,转而泪水开始打转,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

常丹点点头,拍拍那人肩膀,叫来了下人,带着去休息了。

他回了房里,赶紧查阅。

信中,李弼说他们翻山越岭,穿过了西平,在西平以北的山里修整,并且得到消息,蒙胡主力正驻扎在武威郡修整。他们准备继续前进。

常丹看完,心中暗道,辛苦你们了。看来,自己也不能再闲着了,敌军主力在武威郡修整,不日,便可挥师南下,金城,怕是守不住了,

左思右想,常丹下定决心,他命人叫来了金城郡守,下令开始撤离。

这金城郡守也不含糊,因为早就得到通知随时撤离了,所以接到命令,就赶紧去执行了。

与此同时,常丹点齐了城里仅剩的一千人马,准备开往西平前线了。

……

伊阙关。

旌旗蔽野,连营数里。

关内。

墨生备好了酒席,站在门口,正等待着客人。

没一会儿,一少年策马而来,一身新衣,十分漂亮,还裹着棉披风,面色白净,像是个读书人,却又散发着一阵老练之气。

墨生端详半天,赶紧上前。

那少年赶忙下马。

“晚辈空山军司马燕北风,见过墨生将军。”燕北风知道眼前这人,是洛阳府中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几十年来,镇守伊阙关,使得洛阳无西顾之忧,就连上次,常龙也没能从伊阙关打进来。

“哈哈哈,原来你就是燕司马,哎呀哎呀,果然,英雄出少年呐。”墨生不禁感叹道。

“前辈过奖。”北风淡淡一笑,心想我也没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啊。

“没有没有,听说少帅不在的时候,都是你主持本府事务,可见燕司马过人之处,日后,必成大器。”墨生看着眼前的年轻后生,不知不觉,话多了起来。

“晚辈一定不负所望。”北风看着眼前这个胡子拉碴的帅大叔,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北风你走也不叫我一起。”清风不紧不慢的打马走来,埋怨道。

墨生抬头一瞧,呵,又是个年轻后生。

“这位是……?”墨生说道。

“哦,这是空山军主帅,清风将军。”北风介绍道。

“当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看来,我洛阳府,后来有人啊。”墨生不禁高兴道。

“见过墨生将军。”清风下马行礼,来的路上,北风就给他讲了许多遍,要他一定要敬重。

墨生点点头,带着两人进屋入了席。

刚招呼完两人,又有一人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此人龙姿凤章,仪表堂堂,腰挎金刀,进门环视一周,朗声道:“在下扬州府大都督,韩楚飞,特来赴宴!”

墨生愣了一下,暗道此人好气魄。

“哦,原来是韩大都督,快请坐快请坐。”墨生赶紧招呼。

清风眉头一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北风微微一笑,起身。

“韩都督,久仰久仰。”北风笑道。

“想来,你就是燕司马吧。”韩楚飞冷冷一笑,好默契啊。

“在下正是,大都督请上座。”北风让开,请韩楚飞上座。

韩楚飞略微迟疑了一下。

“我等晚辈,岂敢对前辈不敬?”韩楚飞对着墨生行礼道。

“好了好了,哈哈哈,快坐吧,我等军中之人,没那么多繁文缛节,随意就好。伊阙关没什么好东西,都是些粗茶淡饭,各位不要嫌弃。”墨生兀自坐在了上座,一挥手,示意几人坐下。

“今日,请各位来,是想告诉各位,少帅和应府帅,常府帅,明日便可到达伊阙关。各位准备好大军开拔事宜。”墨生正色说道。

“晚辈遵命。”北风恭敬道,其实他早就知道了洛风明日就到的消息。

“至于粮草嘛,不瞒各位,各郡县交上来的暂时只够大军十日用度,其他的,只能靠各位自己了。”墨生脸色阴郁,重重说道。

清风先坐不住了,筹备粮草之事早就交代了下来,现在只够十天?

“墨生将军,只有十天的话,恐怕我等还没到长安府,就要饿死在路上了。”清风激动的说到。

韩楚飞脸上像泼了墨,阴郁黑沉。

“我说几位,难不成洛阳府连这点能力也没有吗?”韩楚飞怒气冲冲的质问道。谁都知道,粮草是大军一切活动的根据所在,我都要出去打仗了,你告诉我没饭吃,那我还打个屁。

“大都督稍安勿躁,十日,足够你们抵达长安,到时候,我想长安府,一定备好了军粮。若是等我再去筹备粮草,恐怕时间上来不及。”墨生一副实在是没办法的表情,向韩楚飞解释道。

韩楚飞气的一时语塞,只能铁青着脸看着燕北风。

“前几日,我收到线报,蒙胡先锋占据西平,虎视金城。我们首要任务是火速驰援金城,粮草之数,只要能到达长安便可。”燕北风幽幽道。

清风和韩楚飞纷纷沉默。

大家都清楚,现在是分秒必争,就算没有粮草,也得尽快赶到,好在现在还有十日粮草。

“也罢。”韩楚飞忿忿道。

“来来来,这顿饭,也算是我墨生给各位践行了。”墨生举杯。

四人碰杯,一饮而尽。

……

狼行雪满道,兵发气如虹。

不看风云色,斩尽蒙胡人。

……

酒过三巡。

墨生将军站在关上,悠悠北望。

“将军所想,我等晚辈,定然替将军完成。”

北风不知何时站到了墨生身旁。

墨生惊奇,这年轻人竟然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当年,我们在赤血打的蒙胡人丢盔弃甲,仓皇而逃,不曾想,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让他们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墨生将军不由叹息,一朝天子一朝臣啊。

“当年赤血?”北风问道。

“是啊,当年赤血平乱,燕王纠集了突厥人,蒙胡人,鲜戎人,固守赤血山城,我军是苦战许久啊,终归是打的敌人灰飞烟灭。”墨生说着,激动起来,眼里光彩奕奕。

“听说连金门三子也在燕幽战事中先后殉国。”北风看着远处,飘扬的军旗淡然说道。

“是啊,裴总管,柳将军,燕……燕……知府……”说到这,墨生心中咯噔一下,好像哪里不对。他下意识的偷瞄了一眼北风,只见北风眼神哀怨,背手而立,情深不已。

两人无言。

关隘上,灰蒙蒙的天空仿佛就压到了头顶。

良久。

“今天多谢墨生将军的配合。”北风十分感激墨生能按他说的做。

“哪里哪里,举手之劳。”墨生虽然不解北风让他故意隐瞒粮草的真实数量的用意,但还是相信他。

“告辞,墨生将军。”

“好。”

两人别过,北风拉着醉的一塌糊涂的清风打道回营。

第一百二十章 故人相见有悲喜

长安府历,正月初三。

北风还睡得迷迷糊糊,就听见军营内一片喧闹。

“还不快起来,府帅到了。”清风火急火燎的跑进大帐内,一把把北风从榻上拽起来。

“急什么急什么!好歹让我穿好衣服吧。”北风没好气的瞪了清风一眼。

穿好衣服,北风和清风急匆匆赶去帅帐。

营内的士兵不知道在偷偷议论什么。

帅帐。

北风理了理衣服,走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是洛风正坐在火盆前取暖,旁边还有两人,定睛一看,大吃一惊,暗道:这不是追月姑娘吗?

“见过府帅!”北风行礼道。

“啊,燕司马,快来快来。”洛风爽快道。

北风狐疑的看了看洛风身旁的男人,走过去,坐下。

却说我们的清风将军,这时候哪里还说的出话来,只见他站在大帐门口,傻傻的盯着追月看着,仿佛石化了一般。

追月自然也是含情脉脉的看着清风,两个人一时竟无语凝噎。

洛风看看清风,又看看追月,不禁笑了起来。

“府帅一路辛苦。”北风说道。

“哪里,将士们比我更辛苦。”洛风感叹道,这一路上,可是没少受罪,那风,那雪,使劲往脖子里钻,跟喇肉一样疼,半条命都快没了。

“这位是……”北风转到正题,看着洛风身旁的柳乘风问道。

“哦,这位是本帅的岳父大人。”洛风介绍到。

北风暗吃一惊,岳父?那就是洛伊的姥爷咯。

“见过前辈。”北风恭敬道。

“果然,少年英雄。老夫柳乘风,幸会。”柳乘风眯眼一笑,看来对北风十分满意,与他所想,基本相同。

“前辈过奖了。”北风说着,看了看清风,又看向洛风。

洛风点点头,知道北风的意思。

“清风将军,还愣着干什么,过来坐。”洛风喊到。

清风这才惊醒,赶紧过来,坐在北风旁边,正对着追月。

“在下失礼了,各位勿怪……”嘴上倒是诚恳,可是眼睛却很诚实。

北风看他那丢了魂魄的样子,无奈一笑。

“哈哈哈,清风将军,人我给你带回来了,本帅,没有食言。”洛风忽然一本正经的说道。

清风听出了是话中有话,自然也知道该怎么回答。

“大丈夫一诺千金,从今往后,我清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清风哪里还有以前那样清高冷冰冰的样子。

洛风大悦。

“哈哈哈,好,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本帅的岳父,这位是空山军主帅清风。”

柳乘风看着清风,摇头笑了起来。

清风不解,疑惑的看向北风。

北风叹了口气,好我的傻将军。

“你与前辈交过手你都认不出来?”北风反问道。

清风大惊,急忙看向柳乘风腰中宝剑。

“不用看了,正是老夫。”柳乘风拍了拍自己的鸦九剑,说道。

清风被弄得一愣一愣的。

“这……是怎么回事??”

“哦对,清风将军,你是何时为常龙效力的?”洛风问道。

“我自幼就被常龙收养……”清风闻言,一阵黯然。

“那就是说,你也不知道你的身世咯?”洛风追问。

“是,其实,我离开他,也是为了这个。我曾经问过他,可是每次他都会大发雷霆,让我不许问。”清风幽幽说道,显然,这些事,让他心中凄凉。

听到这,洛风和北风心有灵犀的对视了一眼。

“和你说实话吧,追月姑娘,是前朝燕幽道大总管裴渡的遗后。”洛风轻声说道。

“什么??!”清风惊的跳了起来。看看洛风,又看看追月,难以置信。

“没错……”柳乘风不忘再补上一句。

清风从未想到,竟然还有这种事。他脑子里此刻,已然如电闪雷鸣,杂乱无章。

北风拉着清风,慢慢坐下。

“所以,你不要怪老夫,老夫也是为了完成裴总管的遗愿,找到追月,保护好她,老夫不知道你当时已经离开常龙,所以,有所误会,不过,这样也好,算是老夫替裴总管考验考验你了。”柳乘风撵须一笑,语重心长道。

清风看着追月,眸如琉璃月,情有千万浓,相顾无言。

“哪里……还得谢谢柳前辈了……”清风稍稍冷静下来,诚恳道。

“以后,你小子给我照顾好月儿,否则,老夫饶不了你。”柳乘风指着清风笑道。

“前辈放心,有我在,绝不会让她再受一点委屈。”清风忽然跪下,重重的拜向柳乘风。

柳乘风点点头,很满意。

追月看着清风的样子,竟然噗嗤笑了出来。

……

“怎么样?大军何时可以开拔?”洛风问北风。

“府帅下令,随时可以。”

“哎?这里又不是洛阳府,我说了,我不在洛阳府,你全权处置一切事务。”

“这……”北风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不是为难我吗?你明明在,又让我主持军务,别人还不说我狼子野心?

“燕司马不用多虑,此次行动,全部交由你。本帅用你,便不疑你。”洛风看着北风的眼睛说道。

那犀利的眼神和如此恳切的话语,实在是让人犹如冰火两重天。

“谢府帅看重,在下必竭尽全力,不负厚望。”

“好,对了,家里好吗?”洛风终于忍不住问道,从刚才清风追月相见,他脑海里就已经全是柳时月的面容了。

“夫人和小姐一切都好,府帅放心吧,我已经交待英纪好好照顾她们了。”

“那就好那就好,头一回新年,没有和她们在一起。”洛风忽然失落道,低头看了看盆中柴火。

此话一出,众人沉默,纷纷思绪万千。

……

“报!应府帅,常府帅求见。”

“请进!”

几人被打断心思。

没一会儿,常龙走了进来,紧跟着应穹。

“都在啊……嗯?柳……柳……你是……柳乘风?”看到柳乘风,常龙大惊失色。

柳乘风阴沉着脸。

“怎么?想不到还能再见吗?”

柳乘风的语气中,充满了杀气。

洛风,北风,清风,三人不约而同的察觉异样,仔细观察着二人。

“哦……哪里哪里,故人重逢,自然是高兴,只是这么多年没见,我当真以为你战死在柳城。”常龙一边走过来,一边笑着说道,方才的惊诧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倒是时常听闻常大将军的英雄事迹。”柳乘风看都不看常龙一眼。

空气冰冷至极。

应穹默不作声的坐在了北风一侧。

常龙没再说话,兀自坐下。

“今日来,是想问问何日出发?”常龙问道。

“哦,燕司马?”洛风指了指北风。

常龙看向北风,眼神一晃,下巴微动,心想这不是……顿时脸色愈发难看。

“金城危急,当火速驰援,所以大军明日早饭过后,立刻开拔。”燕北风朗声道。

应穹点点头,往火盆里扔了几根柴火,似乎有点心不在焉。

“那好,既然明日就走,那老夫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常龙心中稍稍有了一丝欣慰。

他怕联军再拖几日,金城危险,自己的儿子可还在金城呢,虽然长安还有五万兵马,可是一旦调去前线,那长安……想到这,他看了看应穹,洛风……最后又看了看北风,后生可畏,不得不防啊……

清风和追月二人,自常龙进来,就一直低着头。

常龙也没有理会。

“常大人还有什么疑问吗?”燕北风问道。

“没有了,既然燕司马都安排好了,那老夫也就回去休息了,明天还要赶路。”常龙沉声道。

“好,常大人慢走。”洛风笑道。

常龙起身,快步离开。

应穹往火盆里又添了几根柴,也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一拱手。

北风起身,送应穹几步。

帐外。

应穹在前,北风在后。

“公子穹?”北风叫了一声。

应穹停住,没有回头。

良久。

“何事?”应穹低声道。

“没事。”燕北风答到。

应穹便扯了扯衣袖,在寒风中,迅速离开,没入黑夜。

北风眉头紧锁,有些失落,愣了好一会儿,才转身进去。

第一百二十一章 联军星火驰金城

洛阳皇城。

李温站在大殿门口,望着漫天飞雪,茫然若失,岁岁年年,竟往复如斯,快如闪电,静若寒潭。

“陛下,澜沧传回密件。”白嫣然从大殿内急匆匆走来,手里拿着刚刚收到的情报。

“哦?”李温转身,接过密件。

一边走进大殿,一边细细看着,脸上渐渐浮现出笑容。

看完,他将信付之灯火,化为灰烬。

白嫣然不敢多问其中内容,这封不同往日的信,她拿到的时候,就已经心中惊恐万分了,信封上直书,陛下亲阅。此时此刻,她看着正沉思的李温,愈发觉得,自己正掉进一个漩涡,怕是无法挣脱。

“怎么了?”李温察觉白嫣然的异样,关心问道。

“没什么,许是有些着凉。”白嫣然搪塞道。

李温眉头一皱,起身扯下自己的披风,走到白嫣然面前,轻轻为她披上。

白嫣然看着这稚嫩的脸庞,一时有些出神……

……

镜花湖澜沧县。

一处宅邸。

“怎么样?”黑衣人还没等那纨绔公子一般的年轻人踏进门,便着急问道。

“樊仕同意留下了,我让他在初云县做了统领,替我们训练人马。这几日,倒是天气不大好。”年轻人拍了拍身上的雪,回答道。

“墨问谷,三清殿动向如何?”黑衣人又问。

“墨问谷人自吴一问落败,在县中休息了几日后,便回了墨问谷。三清子我只知道他们北上了,至于去了何处,那就不知道了。”年轻人赶忙凑到火盆前,暖着手。

“哦对了,之前让你调查,墨问谷是否有一女子之事……你可查清?”黑衣人给年轻人端了一杯热茶,坐下问道。

“哦哦对,你不说我都忘了,早就派人去了,趁吴一问和四侠使不在谷中,你还真说对了,确实有一年轻女子在谷中,不过既不是吴一问女儿,也不是香君,身份不明。”年轻人说道。

黑衣人听完,不禁心中猜测,那会是何人呢?为何会在墨问谷中?况且那日……越想越好奇。

“我说,别想了,又无关大事,管她一女子做甚。”年轻人心想莫不是你给看上了?

“也是。”黑衣人眼神一动,点点头。

“这联军出发没有,据我们的消息,蒙胡主力再过几日修整完毕,就要南下了,他们再不动弹,那可就完了。”黑衣人话锋一转,说到战事。

“谁知道洛风和应穹在搞什么……”年轻人喝着热茶,围着火盆,一身惬意,顿时来了瞌睡,哪还有心思再说话。伸个懒腰,打个哈欠,将将躺在了火盆旁边。

黑衣人一看,摇摇头,也罢。

起身,出门。

没多久,便出现在澜沧县一处青楼门口。名曰:牡丹苑。

……

且说伊阙关。

大军拔营!

两条长河般的队伍,在皑皑白雪中,蜿蜒北去。

关上,北风拜别墨生将军。

“前辈多多保重。”北风郑重的行礼道。

“此去艰险,务必当心,老夫静候小司马凯旋归来。”

“告辞!”

北风转身,飞快离去。

连天飞雪洗铁甲,混账西风撕我衣。

墨生望着远去的大军行伍,不禁叹息,若是自己再年轻些,或许,也能再去杀他蒙胡一个落花流水,可惜了,岁月不饶人。摸了摸腰中宝剑,转身下楼。

……

就在大军酒足饭饱,浩浩荡荡的出征的时候,殊不知西平前线的将士们,正吃着雪,啃着冻成石头一般的馒头,几人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李药师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是没办法,他不能撤,他必须逼着城中的蒙胡人粮尽出城。

自然,城中的安达也一样,他也粮尽了,可是又不敢出去,一旦出去,便可能回不来了,可是又不能饿死在这里,左右为难,只能一遍遍发急报催促主力南下,即便如此,也解决不了燃眉之急。

安达越想越头疼,搓了搓手,嘿,索性不想了,奔着玫瑰苑就去了。

一如往常,醉倒在温柔乡里,就可以不用想这些头疼的事。

“将军今日怎么了?来的如此早?”月容奇怪,这家伙今天怎么一大早就来了,平日都是下午才来。

“哼,待在营里都是头疼事,还是你这里最舒服。”安达醉汹汹的说道。

“什么头疼事,以至于将军如此气恼?”月容问道。

“哼,该死的汉人,打又不打,撤又不撤,要把我堵在这西平城里饿肚子了……嗨呀不说不说,头疼,来,喝酒喝酒!”安达叽里咕噜的自言自语道。

月容一愣,想了想,扭头,朝着楼上的红妈妈使了个眼色。

红妈妈自然明白,赶紧动身进了后院。

金城。

郡守带着郡兵和衙役们正忙着组织百姓撤离,一时间,金城又热闹起来。

“大人,那些走不了的怎么办?”一衙役请示到。

“坐牛车啊。”郡守揉了揉眉心,无奈道。

“可是人太多了,根本带不上啊。是不是……”衙役面露难色。

“难道你让他们在这里留下等死吗?啊!”郡守大怒。

衙役不再说话,只是面色铁青,不肯离去。

“无论如何,不能丢下他们,时间还够,就是背,也要给我背回长安。”郡守冷静下来,看着衙役语重心长道。

“您不舍百姓,属下明白,我去想办法。”衙役疲倦的面庞上,苦苦一笑,转身飞也似的离去了。

郡守看了他一眼,也匆忙去安排其他事情。

……

“报!先头遭遇山贼。”郡兵跑进郡守府,向正在收拾文书的郡守报告道。

郡守心神一晃,手中的书卷跌落。

“什么?!多少人?”郡守忙问。

“百十人。”郡兵回答。

“快走。”郡守顾不得他珍爱的书卷典籍,急忙让郡兵带路。

两匹快马,飞快的出了南城门,路上的百姓见是老郡守,纷纷问好,让开道路。

……

“你们看,老郡守还是和年轻的时候一样。”

“是啊,一晃许多年过去了。他也老了。”

“难得的好官,和李将军一样,听过他俩还是生死之交呢,亲如兄弟。”

“可不是,听说他儿子也在当差,没一点儿公子的架子。”

“快走吧,快走吧。”

……百姓们纷纷谈论起了郡守。

一柱香的功夫,郡守策马来到了撤离队伍的先头,是几百临时组织的郡兵,此刻,地上已经横七竖八,有死有残。

郡守布满血丝的双眼,此刻更加无神。

“大人……大……大人……”一个受了重伤的郡兵喊到。

郡守赶紧俯身,扶住那人,道:“如何?”

“公子……公子他……呜呜呜……”郡兵失声大哭。

郡守也难忍悲痛,泪水模糊。

“大人,贼寇已经全部授首,我们也伤亡惨重。”一个全身是血的百夫长从远处一瘸一拐的跑来,气喘吁吁的向郡守汇报战况。

郡守低着头,擦干眼泪,起身看着那百夫长。

啪!

一巴掌打在那百夫长脸上。

百夫长一脸诧异,为何?

“大人……都怪小的没保护好公子……您别怪百夫长……”地上那郡兵忍着痛磕巴道。

百夫长听到这话,哐啷一声,手中战刀跌落,惊恐的看着郡守。

老郡守满面风霜,伫立许久,闭目一声长叹:“我儿走好!”

霎时风静,路过百姓纷纷愣住。

老郡守转身,牵着马,一步一步,向着城中而去。

“护卫百姓之事,交给你了,百夫长,把我儿尸体火化,带回长安安葬。”

“那您呢?”

“我不走了。”

“大人?!”

“这是本官的命令,还不快去守卫百姓!”

“大人啊?!”

郡守再没说话,两袖低垂,皓首锁眉,睫染飞雪,化为泪滴……

一人一马,从此了无牵挂。

“儿啊,为父在这里陪你,这里可是故乡啊,我们还到哪里去呢。”

他加快步伐,走在这寒风中。

……

茫茫天地远,何处度余生。

花枝春满日,与君魂梦同。

……

西平。

李药师大营。

“报,门外有人留下一封信。”卫兵手里拿着刚刚营外送来的信说道。

李药师正看着地图思虑什么,听见有人送信来,赶紧接过。

“何人?”

“回将军,不知何人,此信射于辕门之上。”

“哦?”李药师不禁更加好奇信的内容,赶紧打开。

书曰:元宵天黑之时,南门开。

寥寥几语,让李药师大吃一惊,渐渐皱起了眉头。

“叫王副将来。”李药师命令道。

过了一会儿,王副将走进大帐。

“将军!”

“快来,看看!”

李药师把信递给王副将,王副将看完,也是和李药师一个反应。

“你怎么看?”

“末将以为,恐是有诈。”

“叫你来,就是问问城中可是有我们的探子?”李药师问道。

“末将未曾安排啊……”王副将一头雾水,您不下令,我敢私自安排嘛……

这下李药师真糊涂了,敌将应该没有这么傻吧,明明只需要固守就行,这样一来岂不是画蛇添足。那如果是真的,那会是什么人呢?

他左思右想,忽然,等等,不会是少主安排的吧……

“你说……会不会是……少主……”李药师猜测到。

“这……”王副将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毕竟异龙营不知去向。

有了这个猜测,李药师开始盘算,依据他的直觉,他更相信这是真的。

“不如我们试他一试,元宵天黑之时,你领三千人打头阵,我率大队押后,一旦有变,可接应你回撤。”李药师下定决心,冒个险,如果是真的,那可皆大欢喜,如果是假的……那就趁势强攻,也能消耗敌人一下。

“末将遵命。”王副将领命。

“让将士们做好攻城的准备。”

“是!”

第一百二十二章 蒙戈出征夜宴时

“泾州水仙开满,此生已死。”

——《白马要经》

长安府历正月。

武威郡。

整个武威郡,此刻笼罩着一片阴霾,头上顶着厚厚的阴云,城里弥漫着血的味道,城外驻扎着五万蒙胡大军。

郡府,一片吵闹,蒙胡首领正三三两两围着火盆喝酒吃肉,街上,那些小头目不是拉着汉人女子戏弄就是洗劫百姓,士兵更是杀人放火,横行霸道。

一座自古以来,历史悠久的古城,正饱受着蒙胡人的欺凌,无处觅食的飞禽,幽幽高歌,它仿佛听得见,这座古城的哭泣声。

街上处处残砖断瓦,没有火红灯笼,没有烟花柳巷,没有喜气洋洋。蜷缩在草席上的小乞丐眼巴巴看着天空,脏脏的小脸上,泪水冲出两道白净的痕迹。

门扇残破的染坊里,阵阵惨叫,凄凉如斯。

当街,一女子衣衫残破,披头散发,伏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

远处几个蒙胡人正哈哈大笑,提着裤子悠悠远去。

一个男人低头走过,扯下身上的披风,裹住那女子,背起她,快速离去。

一处药铺。

“老板,你可回来了。”小徒在门缝里看见师父回来,赶紧打开门。

那人进了门,将女子放在长椅上,这才发觉女子已经晕了过去。

“去准备些热水吃食,好生照顾。”中年男人道。

“师父,这是何人?”小徒不解问道,心想师父怎么捡个女人回来,师娘知道了还不得活撕了他。

“可怜之人,快去,废什么话。”中年男人生气,兔崽子越来越鬼了。

小徒一溜烟跑进了后院。

这时,一个女子正巧从后堂出来。

见此情状,眉头一皱。

“你听我解释……”中年男人见状,赶紧说道。

“解释什么!”那女子厉声道,边说边走到这女子跟前,仔细看了看。

“有些气虚体寒,你还不快去熬些药。”忽的,她轻声细语道。

中年男子愣住,一时不适应,反应半天,才忙忙去配药。

“唉,你说这些禽兽不如的东西,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女子失望道。

“师娘,水来了。”小徒端来热水。

“别急,花娘,会好的。”中年人坚定道。

“师父,官军什么时候才能打过来啊,听说肃州营都没打过这些坏人呢。”小徒说道,又不放心的从门缝往外瞧了瞧。

“胡说,肃州营那都是个顶个的英雄,打不过那是因为人太少,寡不敌众懂吗?”中年男人配好药,递给小徒。

小徒吐了吐舌头,只好乖乖去熬药。

中年男人看着花娘,不禁恍惚。

“你看什么?”花娘皱眉道。

“没,没什么……”男人尴尬笑道。

“我等下还要回秋菊苑,晚些你来接我。”花娘放下毛巾,起身道。

“哎!好。你小心些。”男人温柔道。

“放心,那些蒙胡士兵都认识我了,不会伤我的,今晚还要去蒙戈那里演艺,据说他们要出征了,壮行宴。”花娘边说,男人一边给她披上绒披。

“好……”男人回答的有些心酸。

花娘打开门,快步离去。一股寒风涌来,钻入男人心中。

他匆匆关上门,转身,上了二楼。

没多久,从楼顶,飞出几只鸽子。在小雪中,扑棱几下,便没了踪影。

花娘走在街上,回头看了一眼,眼波轻荡,裹紧衣物,继续前行。

是夜。

郡府灯火通明,张灯结彩。

不时有人进入。

蒙戈看着布置的花花绿绿的庭院非常满意,点了点头。

“可汗,都已经准备妥当,就等秋菊苑的歌伎一到,宴会便能开始。”一个首领说道。

“什么?!难道本汗要等她们不成?”蒙戈大怒。

那首领一哆嗦。

“回可汗,这秋菊苑……它……它不太一样,她们的头牌性子烈的很,像一匹野马,若是来硬的,她便要自杀,属下也没办法……”那首领挠挠头,无奈道,他可已经领教过了。

“哦?还有这种事……”蒙戈听后,忽然觉得有趣,倒是有点期待了,想要看看这匹野马长什么样子了。

正在这时,一队歌伎从偏门进来。

“来了来了……”那首领指着那些歌伎说道。

“开始吧。”蒙戈看着自己的部下都已经整整齐齐坐好了,便下楼入座。

……

夜宴。

小雪难却众人心头热火,巨大的篝火熊熊燃烧,众蒙胡领奖吃吃喝喝,台上,舞女翩翩,一名女子正端坐在台中,黯然抚琴。

蒙戈看着这女子,渐渐眯起了眼睛。

“可汗,这就是秋菊苑头牌,花娘。”那首领说道。

“花娘……有趣。”蒙戈笑道。

“可汗,属下还从未见过不惧我弯刀的汉人女子,这可是头一个。”那首领惭愧道。

“哈哈哈,我堂堂西兀赫族的大首领,竟然征服不了一弱女子。”蒙戈大笑道。

西兀赫首领羞愧一笑,草原女人玩惯了,哪里见过自己把刀架在脖子上的女子,还满嘴听不懂的什么之乎者也,不明白不明白……不如喝酒。

琴声哀怨,酒自然越喝越苦。

蒙戈慢悠悠放下酒杯,起身,上台,走到花娘面前。

“为何奏如此哀伤之曲?”蒙戈面无表情的冷冷问道。

下面的将领见状,纷纷静了下来,只有篝火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台上的舞女们早已吓得退了去。

花娘闻声,也没有抬头,轻轻按住琴弦。

“并无喜事。”花娘不卑不亢,正声道。

“此曲,何名?”蒙戈问道。

“汉宫秋月。”花娘幽幽道,看着院中篝火。

“可否换一曲,本汗明日便要出征,想听些轻快的。”蒙戈忽然柔声,低沉的嗓音,没有先前那么冰冷,鹰一般的眼睛,看着花娘。

“民女只会这一曲,别无他曲。”花娘抬眼,与蒙戈对视。

蒙戈被这忽如其来的眼神搞得有点慌乱,一时竟有些迷住了,竟然有这般美丽的眼睛,像是草原之春,他的心里,起了风。

“当真……没有别的了吗?”蒙戈问道。

“当真。”

“也罢。”蒙戈站直身子,望着天空叹了口气。

雪花,白了她的发,火光,辉映着她的衣装。

琴弦湿。

一阵寂静。

“我命你奏一曲别的,否则我就杀光这城中汉人。”蒙戈忽然目光狠毒,厉声喝道。

花娘一个哆嗦,被吓了一跳,一阵慌乱。

“来人,杀了她们。”蒙戈冲着那几个抱作一团的舞女,扬扬下巴,冷冷道。

几个蒙胡士兵拔出弯刀,朝着那几个舞女就冲了过去,那几个舞女瞬间吓得尖叫连连,哭天喊地。

哗啦一声。

花娘站了起来。

“放过她们。”花娘看着蒙戈说道。

蒙戈一抬手,那几个士兵停下。他看着花娘,眼神如利剑,瞬间刺破花娘心中最后的防线。

两人对视许久。

“哈哈哈哈……”蒙戈突然放声大笑,转身下台去。

花娘缓缓坐下,颤抖的手不听使唤,她紧紧按住琴弦,久久不能平静。

蒙戈走到西兀赫首领面前,端起酒,一饮而尽。

“驯服不了的野马杀了便是。”

西兀赫首领强颜欢笑,陪了蒙戈一杯酒,他的心中其实在发抖。

琴声起。

又恢复了一片欢闹。

火焰跳动,她面色苍白。

夜宴,继续,只是先前那些还不要命喝酒的蒙胡将领,纷纷开始推脱。

雪还在下。

郡府门外,一个男人,冻的瑟瑟发抖,蹲在门柱跟前,眉头都结了冰碴。

……

“草原的勇士们!明日,便随本汗,一路南下,踏平中原!来,干!”蒙戈站在桌上,高高举起酒碗,大声喊到。

“誓死追随草原之鹰!”众将领纷纷举杯。

“还有个不幸的消息,我卡拉多斯族的突骨首领,已经追随雄鹰去了天国。他是草原的勇士,没有辱没雄鹰的名声!敬我们的勇士,他的仇,就看各位了!”

蒙胡人一愣,什么?精锐的卡拉多斯族的首领竟然……战死了……这怎么可能?顿时,这个消息让众人心中开始惶惶不安。

蒙戈自然知道部下会是这个反应。

“本汗希望,诸位不要低估我们的对手,也不要辱没雄鹰的意志!干!”蒙戈一饮而尽。

“为突骨首领报仇!”

不知道是哪个首领喊了一声,众人纷纷附和。

一时群情激愤。

蒙戈一笑。

“诸位,吃好喝好。”蒙戈道。

正说完,突然,台上弦断。

花娘心惊。

蒙戈皱眉。

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对方。

“今日演奏至此。”花娘起身,行礼道。

蒙戈跳下桌子,一个箭步,上了台,瞬间到了花娘面前,紧紧贴着她。

花娘吓得一动也不敢动,闭起了眼睛,两人近到她已经能感受到蒙戈的呼吸。

蒙戈像一只抓到猎物的鹰,不停的嗅着什么。

突然,花娘颤抖起来,蒙戈的舌尖,正从她的脖颈舔过……

“你看,琴弦断了。”蒙戈忽然指着断弦说道,脸上挂着邪笑。

“你想怎样?”花娘故作镇定道,手中紧紧抓着手帕,就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般。

“你觉得该怎样呢?”

“你休想!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哦?那岂不是可惜了,嗯……真香。”蒙戈说着,深深吸了一口气,陶醉道。

花娘已经快绷不住,不自觉的腿软,漂亮的双眸,渐渐充满了惊慌无助。

良久,蒙戈从陶醉中睁开眼。

“你走吧。”他说道。

花娘惊讶,让我走?没听错吧……她看了看蒙戈,确信自己没听错,小小挪了一步,又挪了一步,随即一阵飞奔,朝着门外跑去。

蒙戈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黑洞洞的门外……回头看了看,那断了弦的雕花古琴,兀自抱起,下了台。

“你到底是个什么花呢?”蒙戈自言自语道。

“可汗……”西兀赫首领低声道。

“都回去准备明日出征之事吧。”说完,蒙戈抱着琴,往自己卧房去了。

西兀赫首领不解。

夜宴,毕。

篝火,熄。

花娘拼命从门槛跨了出来,像是从鬼门关走了出来,瞬间腿一软,就要瘫下去……忽然,一个温暖的怀抱。

“别怕别怕,我现在就带你回去。”那男人道。

花娘紧紧搂着男人,泪水决堤。

风雪夜,同归人。

像是飞了许久的鸽子,终于可以落脚。

第一百二十三章 药师一战定西平

长安府历正月十五。

正是元宵佳节,本该热热闹闹的时候,武威郡却一片冷清,大街上站满了蒙胡士兵。

蒙戈穿着厚厚的貂皮绒衣,裹着绒披风,臃肿的坐在马上,领着卫队,出城了。

城外,蒙胡的大军已经集结完毕,个个酒足饭饱,生龙活虎。

城内。

王记药铺。

“师父,师娘醒了吗?”小徒正蹲在地上捣药,看着柜台上的师父问到。

“还没……”王川红着眼,低声道。昨晚一宿没睡,就在花娘的榻前守着。许是惊吓过度,到现在,也没醒。

“您带回来的那姑娘倒是醒了。”小徒挤挤眼睛。

“你呀,好好捣药,胡思乱想些什么?”王川哭笑不得,这小崽子。

小徒调皮的吐了吐舌头,认真捣起药来。

王川放下手中活计,转身进了后院。

房间内。

“姑娘,你怎么样了?感觉好些了吗?”王川看了看床上虚弱的女子,忧心道。

“好多了,谢谢恩人搭救,日后……”女子用尽力气说道。

“哎?哪里,医者仁心,我怎么能见死不救,姑娘好生歇息,莫言再说那些话。”王川给她盖好被子,轻声细语。

女子点点头,泪水喷涌而出。

王川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只好默默离去。

进了前堂,他又上了二楼。

花娘榻前。

“你来了……”花娘缓缓睁开眼。

“你醒了。”王川快步上前,握住花娘的手。

“饿了。”花娘微微一笑。

“你等着,我现在给你做去。”王川摸了摸她的头,起身飞快的奔向厨房。

……

蒙胡大军走了,留下了一片狼藉的武威郡。

……

与此同时,正朝着武威方向前进的异龙营李弼部,此刻正在距离武威郡不远的深山里。

他们很快也看到了蒙胡的铁骑洪流。

“统领,怎么办?”士兵们问道。

“我们走山路,无论如何都必须找到肃州营的兄弟们,算时间,他们差不多也该到武威这一带了。”李弼啃着手里的半块面饼,幽幽道。

“可是万一碰不到呢……”士兵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他们不会走大道,所以,十有八九会在山里。”李弼肯定的说到,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士兵们默默吃着仅剩的最后一顿干粮。

“我们继续前进,天黑之前,看能不能进到武威郡里去。”李弼看着饥寒交迫的士兵,于心不忍,想了想,还是到城里去修整一下。

这下士兵们来了精神,纷纷起身。

蒙胡人在大道上一路向南。

异龙营在山中小道,一路向北。

……

西平大营。

李药师看着天色,心中有些焦虑,今晚,就要攻城了,是成是败,在此一举了。

“李将军忧心什么呢?”

忽然,常丹的声音响起,让李药师猝不及防。

“少主怎么来了?”李药师看着满脸通红的常丹,惊讶道。

“你将军要打仗了,还不许我这个少主来给你撑撑场子?”常丹玩笑道。

“哪里,少主辛苦,快请。”李药师赶紧拉着常丹进大帐。

大帐里火盆烧的正旺。

“我看士卒们在准备云梯,李将军是要强攻了?”常丹一边烤着手一边问道。

“是啊,不能再等了。”李药师也估算着蒙胡主力应该是已经动弹了。

“我军五倍于敌,胜券在握。”常丹自信道。

“金城的粮草也到了,就差拿下西平城了。”李药师昨日迎来了金城运来的粮草淄重,高兴了一晚上。

“哦?”常丹诧异不已。

“难道不是少主所为?”李药师对于常丹的反应也是惊讶。

“我未曾下令……只是让那郡守安排百姓撤离。”常丹如实道。

“哦原来如此,那便对了,定然是我那兄弟所为,知我者,莫过他也。”李药师抚须大笑。

“郡守大人?”常丹这才知道二人原来还是如此关系。

“是啊,当年我二人同时参军,跟随白帅历战无数,可谓是生死之交。”李药师回忆道。

“怪不得如此默契。”常丹由衷的羡慕这样的兄弟情义,不禁感叹。

“哦对了,差点忘了,少主,前几日我收到一封不知是何人送来的信函,上书今日天黑之时,南城门会打开。老夫不知真假,少主可否替老夫拿捏一二?”李药师说起正事,一脸严肃。

“还有这样的事……”常丹眉头紧锁。

“既然老将军准备强攻,那真真假假,已然无所谓了。”常丹说道。

“只是老夫好奇这送信之人……”

“不是我异龙营之人。”常丹这才明白,原来李药师以为是他在城中安排了内应。

“那就奇了。”李药师低声道。

两人小叙一阵,常丹便回帐休息了。

天黑的很快,风如野兽,在原野上咆哮。

……

“都准备好了吗?”李药师全副武装,骑在马上,问道。

“好了。”王副将答到。

“好,趁着天色,潜行。”李药师低声道。

说罢,长剑一挥,一万大军悄悄的向西平城抵近。

常丹没有去,坐在帅帐里打着盹儿。他知道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此刻,西平城中,粮尽,士兵正杀了几匹马,准备晚饭。

城头的哨兵横七竖八蹲在墙垛后躲避狂风。

军营里的更不用说,围着火盆寸步不离,等待着马肉,其实也就只能分到一碗汤。

士气低迷,没人说话,军需官的脑袋还在城墙上随风晃荡。

卡拉多斯族的残兵此刻更是心有怒气。

安达呢?自然和往常一样,在玫瑰苑里醉生梦死。

“月容啊月容,以后你就跟了本将吧,我保你荣华富贵,等回了草原,可汗赏我一个部落,我们俩天天在一起。”安达哼哼唧唧的说着醉话。

月容站在他身后。

安达胡言乱语了一阵,一头墩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可以了。”月容从安达身上摸出令牌,回头,冲着红妈妈点点头。

红妈妈拿过令牌,飞快的去了后院。

玫瑰苑后院。

十几名蒙面黑衣人静候。

红妈妈走了进来。

将令牌塞给为首之人。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各位,不要辜负楼主。”

“喏!”

不多时,十几名黑衣人穿梭在西平城内的小道上,奔着南城门而去。

……

天,黑了。

风太大,蒙胡守军索性连城头的火把火盆都不点了。纷纷缩在墙垛后面避风。

李药师带着兵马借着大风的掩护,摸到了西平城不远的地方,蒙胡人竟然没有一丝察觉。这可让李药师心中大喜,天助我也!

就在他准备下令,发起冲锋攻城的时候,突然,城门有了动静,他仔细瞧着,不多时,城门大开,还有火光。

瞬息万变,李药师没有犹豫,当即下令,王副将带先锋骑兵迅速冲锋,进入城内,控制城门。大队暂且观望一阵。

不由分说,王副将拍马飞出,领着上国骑兵,准备好好教训你一下蒙胡人。

李药师紧紧抓着缰绳,有些紧张。

地动山摇的马蹄声终于是惊动了城头的蒙胡人。

“不……不好了!汉人杀进来了,快逃啊。”

“快跑啊,安达将军死了!”

……

一阵阵的惊呼还没等城头的蒙胡守军反应过来,城内喊声四起。

一时间,西平城开始乱了起来,还在喝着马肉汤的蒙胡士兵懵了,将军死了?这不闹着玩呢吗,喝了两口,不对呀,哪来的马蹄声?想了想,放下碗,准备看一看情况,结果一转身,这才发现,军营外已经是飘满了白字旗,甘州铁骑正虎视着他们,此刻,他们就像碗里的马肉汤一样,同样能让甘州营流口水……

有些蒙胡士兵想要反抗,结果还没摸到弯刀,已经被射成了马蜂窝。剩下的人,哪里还敢动弹,纷纷跪地求饶。

王副将看了一眼营内的蒙胡人,嗯,少了点,这应该只是守城门的一部分,不行,剩下的也不能跑咯。当机立断,分兵奔往北城门。

李药师看到如此情形,大喜过望,还等什么,冲!

甘州营的士兵们早就忍无可忍了,可算是等到现在了。

一声令下,士兵们争先恐后,端着长枪,扛着大盾,死命的朝着城内冲锋,原本准备的云梯也用不上了,云梯队也不甘落后,索性云梯一扔,拔出长刀,就是一个字,杀!

面对这样的军队,蒙胡人哪里还有抵抗之心,但凡遇见的,统统都是跪地求饶,若不是李药师下了严令,恐怕他们早就被一肚子气的士兵们剁成了肉泥。

就在城内大势已定,肃缴残敌的时候,玫瑰苑里,响起了琴声。

四五桌酒菜,黑衣人们开怀畅饮,那叫一个痛快。

月容亲自为他们抚琴。

安达被五花大绑,捆在一根圆木上,到现在了,还是醉的稀里糊涂。

……

“将军,北城的一千守军全部活捉。”

“将军,城内残敌已经肃清。”

“将军,我军已全部进入西平。”

本该高兴的李药师却眉头不展。

“捉住敌军守将了吗?”李药师问道。

“没有。”士兵答到。

“速去搜捕,不得有误。”李药师严令,他一定要见见自己的对手,害的自己是在这西平荒野上忍饥挨饿这么多天。

“遵命!”卫兵飞快的去各部传话。

李药师这才放心,带着部将去了西平郡府安顿。

很快,常丹也带着卫队进了城。

嘈杂了几个时辰,西平又平静了下来,只有风在吼,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夜深。

兴奋的甘州营士兵们压根睡不着,终于可以好好吃顿热乎饭了,终于可以住在营房里了,怎么能不高兴,自然,将军们也没忘,命令伙夫赶制饭食,犒赏士兵们。

……

一声鸡鸣!划破西平的宁静。

人们战战兢兢的将窗子打开个缝,惊恐的观察着外面,当他们看到满街的白字军旗的时候,激动不已,纷纷破门而出,在街上,欢呼!

李药师被鼎沸的人声从书桌上吵醒。他收拾收拾凌乱的书桌,顺了顺胡子。

“外面怎么这么吵?”他大声问道。

“回将军,是百姓们在庆祝呢。”卫兵脸上挂满笑容。

“哈哈哈,好,对了,那敌将捉住了吗?”李药师问道。

这时,王副将从门里走了进来。

“今日一大早,就捉住了,哈哈哈说来好笑,竟是醉酒街头,被几个百姓给绑了送来的。”王副将笑得根本不能好好说话。

李药师听完也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走,看看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 武威郡中会同袍

雪,终于停了。

天空,也变了一副嘴角,不知不觉,它笑了起来,阳光,穿透厚厚的黑云,就像是哪路神仙把云层戳了几个窟窿。

冬日的太阳没有那么温暖,可是,却能让人散去心中烦闷,心情,豁然开朗。

李弼带着部下在武威郡周边的山里苦苦等两一晚上,直到蒙胡大军的后卫撤离,他们便迅速动身,想着武威郡狂奔。

武威郡。

蒙胡人走完了,可是那些残存的人们却高兴不起来。

李弼在距离城郭三里的时候,派人先侦查了一番,确认城中确实没有蒙胡人之后,这才带着部下兴高采烈的进了城,可是,当他和他的士兵们看到城中的景象时,他们都沉下了脸色。

阳光下,街上空空如也。

李弼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是地上斑斓的血迹仍旧告诉他,他还是对蒙胡人抱有幻想了。

李弼安排好城防,便带着卫队赶往郡府。

结果,郡府已经化为灰烬,眼前,废墟上还冒着阵阵青烟。李弼站了一会儿,叹口气。

“没有郡府怎么行。”他走上前,抱起烧焦了的门柱,扔到一旁。

卫队的士兵们见状,赶紧一起帮忙清理废墟。

渐渐,天上的黑云全部散尽,阳光普照,终于,让人感受到一丝暖意。

异龙营的士兵们在城中插起了长安府的大旗,清理着各处废墟,血迹。

偶尔有胆大的百姓,开个门缝瞧一瞧。

王记药铺。

一缕阳光挤进了阁楼的窗户,床上的花娘慢慢睁开眼睛,慵懒的打了个哈欠。正要起身,发觉王川正坐在床边,靠着床栏睡得正酣。

花娘心中升起一股暖意,她轻轻起身,穿好衣服,下了阁楼。

“呀,师娘!”小徒在柜上整理着药材,见花娘下来,激动的喊到。

“嘘!别吵着你师父。”花娘快步走到小徒跟前,摸着小徒的头轻声道。

小徒点点头。

“这几天你也辛苦了。”花娘看着这孩子,心疼道。

“嘿嘿嘿……”小徒挺着小肚子,鬼鬼一笑。

“今天啊,师娘给你们做好吃的。”花娘瞬间看破小家伙的心思。

小徒激动的话也不说,只顾点头。

“外面怎么样了?蒙胡人都走了吗?”花娘直起身子,看着堵的严严实实的门,问道。

“我今早偷偷溜出去瞧了一眼,没有蒙胡人了,可是又来了好多当兵的。”小徒皱着眉说到。

“哦?他们长什么样?”花娘兴奋道。

“都穿着红红的棉衣护甲,拿着大长剑。”小徒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花娘想了想,这是哪里的军队,怎么从未见过呢。

“不过,他们往城里插了好多红底黑边的大旗子。”小童又想起了什么补充到。

“红底黑边?”花娘惊喜道,红底黑边的长安府军旗她可是听说过的。

“是啊……”小童肯定到。

“今天可以开门了,快,把门打开吧。”花娘拍拍小徒的脑袋,高兴的不行。

小徒将信将疑,看了看花娘,点点头。

花娘一时高兴,踏着小碎步哼着小调就往厨房去了。

……

午时,太阳消融了积雪,屋檐上,滴滴答答,清脆悦耳。

李弼举着黑乎乎的双手,看着被清理干净的郡府大院,满意的笑着。

“去,在城里找找匠人,好生请来,我要把郡府从新盖起来。”李弼对卫兵说到。

“是!”卫兵飞快转身离去。

几匹快马在城中飞驰,铜锣声咚咚作响。

“长安府异龙营进驻武威郡,寻各类工匠修缮郡府,愿者自行前往!”

这句话很快传遍了武威郡城的大街小巷,人们虽然从未听说过异龙营,可是长安府三个字听得真真切切,瞬间,让他们心中,升起一轮太阳。

于是,噼里啪啦的开门声,开窗声,不绝于耳。

人们小心翼翼的从各个角落探出脑袋,张望着,在阳光下飘扬的红底黑边的军旗,此时此刻,仿佛有了魔力一样,让看到的人们,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

很快,这座城,终于有了生机,人们清扫着残砖断瓦,掩埋着死去的人们……

李弼骑着马走在街上,看到人们的样子,如释重负……

其实他为什么执意要重修郡府,还让人去传那样的话,就是希望用最真切最实际最有效的方式,让这些人们有重新开始生活的欲望。

现在看来,他成功了。

一排排看过,李氏包子铺,冯家布局,秋菊苑,塞上楼,唐家镖局……王记药铺。

李弼停住,想了想,下马。

“这位大人,买些什么?”小徒见来人红衣红甲,又带着卫兵,心想,定然是当官的。

“你家大人呢?”李弼看见只有一个小孩子,便问道。

“您稍等。”小徒说完,慌慌张张的跑上楼去。

没多久,王川一边穿着袍子一边火急火燎的下了楼。

“大人恕罪,大人恕罪。”王川脑门布满了汗珠,这世道,最惹不起的就是这些当兵的。

“掌柜不必紧张,我的部下近日多受风寒,我想问问你这有没有什么可以给他们去去寒。”李弼想起部下们跟着自己,在下着大雪的深山里忍饥挨饿的,他心里实在是难受得很。

“有有有,您稍等。”王川赶紧跑进柜台,拿起笔刷刷刷写下几副药材,递给小徒。

小徒赶紧跑进后院去准备了。

“将军真是体恤下属,在下钦佩。”王川不禁说道。

“哪里,这一共多少钱?”李弼边问边掏着银子。

王川笑了笑,一把按住李弼的手。

李弼一愣。

“不要钱。”王川道。

“那怎么行?”李弼大声道。

“比起将士们前线用命,我出点儿药材算不了什么,况且,我在蒙胡人的搜刮下保住这批药材,就是想能有大用处。”王川声情并茂的说着。

李弼一阵沉默。

“那就多谢掌柜了!”

“不敢不敢。”

小徒吃力的拎着两大包药材,吭哧吭哧的走了出来。

卫兵赶紧去接下。

“大锅熬煮,分而饮之即可。”王川说道。

“后面还有几大包呢。”小徒指了指。

卫兵们不用李弼开口,迅速跟着小徒去拿。

“实在是多谢掌柜了。”李弼实在是感激。

王川笑了笑。

待药材拿齐,两人别过。

李弼带着药材去了城南军营。

……

“师父,他们是什么人啊,为什么不要钱?”小徒不解问道。

“你长大就知道了。”王川看着李弼远去,如此回答道。

小徒偷偷白了王川一眼,心想,我就知道又是这一句。

……

忙忙碌碌,天色已晚。

李弼疲惫的进了营帐,倒在榻上,就呼呼大睡。卫兵给火盆填好柴火,放下帘子,退了出去。

这是许久以来,武威郡第一个平静安心的夜晚。

他们不知道度过了多少心惊胆战,无人入眠的夜晚,饱受着蒙胡人的袭扰,惊吓,今夜,他们终于可以在自己家里,倒头就睡,一觉睡到天亮。

天刚黑,整个城就静了下来……

……

城头上,喝了汤药的士兵们心里暖乎乎的,虽然城头很冷,可是没有一个人缩在城墙后,所有人都十分警惕,盯着城外。

李弼给南城安排了一千人守备。

东西城头上只布置了巡逻队交替巡逻,共计五百人。

剩下的五百人布置在了北城上。

而自己的卫队共计两百人则亲自在城中巡逻。

……

夜里,风不大,但是格外的冷,守城的士兵们实在受不了,便轮换着烤火取暖。

北城。

正好轮换,一名百夫长带着人刚上了城楼,正要交接,突然看见远处有许多黑影在动,久经战阵的老兵反应十分迅速,命令士兵们蹲下身子,不要出声。

他看着那些黑影隐蔽在不远处,向着城头张望。

百夫长想了想,难道是蒙胡人?不对,蒙胡大军已经走了啊,那这些人……从北方来的……肃州?难不成是肃州的残兵?

想到这里,百夫长索性起身大喊:“城下的人听着,我们是长安府异龙营,奉命在此接应肃州营的兄弟,你们是何人,速速报上名号!”

过了一会儿,城下传来了声音。

“喂!我们是肃州营霍将军麾下,还请打开城门。”

百夫长一笑,当我傻啊?你说是就是?

“可有凭证?”百夫长问道。说完,命令手下去给李弼汇报。

城下没了声音。

百夫长以为是敌人骗城失败,正要下令准备作战,只见一人一马,领头疾驰而来。

夜黑,看不清来人长相,只见那人用马鞭指着城头。

“快叫李弼来!”那人冷冷喝到。

百夫长大惊,竟然认识统领。

“稍等!”

……

很快,李弼匆匆赶来,趴在城头看着下面那人,眯了眯眼睛,实在是看不清。

“来者何人?”李弼大声道。

“李家屯的小无赖,忘了我们的约定了吗?”那人笑道,语气中夹杂着无奈与苦涩。

李弼脑袋嗡的一声,顿时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无双,是你吗?”李弼扯着嗓子大叫着。

“我现在又冷又饿。”冷无双说道。

“快快快快快快,还愣着干嘛,开门!”李弼急得说话都咬舌头了。

一边催着开城门,一边往下跑。

……

城门,缓缓打开。

李弼撒腿就冲着冷无双扑了过去。

冷无双被李弼紧紧抱住,无奈笑道:“我又不是你媳妇儿。”

“嘿!小时候你还当过我媳妇呢,哈哈哈哈!”李弼一个鬼脸,调皮道。

“哈哈哈哈,给我留点面子,部下还在呢。”冷无双无奈苦笑道。

“走走走……”李弼一把拉住冷无双。

一路上,李弼像是话唠一般说个不停。

是夜,异龙营李弼部于武威郡成功接应肃州营残部。

(注:长安府承前朝军制,将帅皆有卫队,帅卫一千,将卫八百,司马卫五百,统领卫二百。卫队不算在作战编制内,属将军府统辖,专职护卫重要将官。不过现在在长安府也就成了将领的私兵,不过是名义上归长安府直接统领。)

第一百二十五章 送君千里终须别

武威郡。

军营大帐,火光辉映,人头攒动。本该安静的军营热闹起来,伙夫们的菜刀抡了起来。

军帐里,李弼和冷无双相对坐在火盆旁。

“太好了,没想到是你。”李弼高兴的像个孩子。

“多年未见,你小子越来越厉害了,竟然敢摸到蒙胡人的屁股上来。”冷无双搓着冻的发紫的双手,笑道。

“你也不赖,凭肃州营那么点人就敢挡蒙胡五万大军。”

“能拖一时是一时,本想着能及时报信,没想到还是晚了。”冷无双叹了一口气,自己紧赶慢赶,还是落了后。

“哈哈哈,长安府早已有了消息,现在,洛阳府和扬州府的四万联军正在赶往长安的途中,西平也被李将军拿下了,丹公子亲自坐镇金城。”李弼给冷无双讲了讲大概情况。

“那太好了,就怕没有准备啊,我们可是吃了不少这样的亏,要不是蒙胡人突然袭击,我们肃州营也不至于损失惨重。”冷无双双眼失神,面色变得难看。

“对了,霍将军呢……”李弼顺口问道。

“霍将军亲自殿后,是生是死,我也不知道……”

两人同时沉默。

良久。

李弼起身。

“走,先吃饱肚子再说。”

冷无双点点头,起身,两人一起去了城中。

……

漆黑的夜里,城中大道上,两个人并肩走着。

李弼带着冷无双来到了早上路过的塞上楼。

小酒楼关门闭窗,黑灯瞎火。

“来人,叫开。”

李弼一挥手,卫兵上前,重重的锤着门板。

等了一会,里面亮起了烛火。

门开,一身披棉袄的精瘦老头露出了头。

“几位,这几更天啊,小店还没开门呢。”老头眯着眼睛,哭笑不得的说道。

李弼也没有多说,直接推开往里就走。

这老头正要发作,且看见来人个个戎装带刀,不禁浑身一震,暗道幸好。

“几位爷,请请请,我这就去叫厨子开火。”老头一下子没了睡意,小心翼翼的招呼着。

李弼和冷无双坐在一旁的桌上,点点头。

“再来两坛好酒。”李弼回头冲着老头说道。

“好嘞,军爷您稍等,我这就给您取去。”

冷无双嘴唇微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是憋住了。

“你说蒙胡突袭,到底什么情况?”李弼问道。

“蒙胡和鲜戎一直骚扰我边境你也知道,我甘州营是应付不暇,后来听说大食人攻克了庭州,占领了龟兹城,没办法,又得分兵去防,这让蒙胡人钻了空子,在我们换防的时候突袭了我军驻地……”冷无双说到此处,不禁怒火难平,想来想去,又颇为心酸无奈。

“那鲜戎人什么动静?”李弼其实很在意鲜戎人,蒙胡人敢举兵五万而出,就一点不担心鲜戎人后院起火?很大可能是两家联手了,那么鲜戎人会如何动作,就十分关键了。

“鲜戎人在大食攻伐庭州的时候,占领了云州,使得庭州孤立无援,进退不得。自从云州被占领,我们就彻底失去了敌军动向。”

“如此说来,鲜戎人是在配合大食了。”李弼若有所思的说道。

“必然如此。”冷无双肯定道。

两人正说着,老头抱来了酒,放在桌上。

“两位慢用,只是……”老头一脸为难的支支吾吾道。

“怎么?说!”李弼大声道。

“麻烦军爷,动静可否小些,咱这楼上还住着几位客人呢。”老头战战兢兢的说道,眼睛小心观察着两人的表情。

李弼听到这话,与冷无双对视一眼。

“什么客人?”李弼问道。

“说是从中原来走货的。”老头想了想回答道。

“什么时候住的?”

“有好些日子了,怕有十多天了。”

李弼看了冷无双一眼,两人心有灵犀。

“都叫些什么名字?可有名簿?”李弼问道。

“有有有,您稍等。”老头听出不对劲,赶紧乖乖的拿出名簿,递给李弼。

李弼翻来与冷无双一起查看。

最后一页写着几个名字。

“梅一……江二……兰三?”李弼喃喃自语道,越看越奇怪,哪有这样的名字,一看便是化名。

“还有这个,你看,叫孟不了……”冷无双指着一个名字说道。

李弼合起名簿,还给老头。

“没事了没事了,本将多心了,赶紧上菜吧,本将都饿了。”李弼大声道,余光扫了一下二楼。

老头当真无事,长舒一口气,赶紧催菜去了。

“无双,怎么办?”李弼趴在桌上悄悄问道。

“先派人盯着看看吧。”冷无双低声道。

李弼点点头,冲着卫兵扬扬下巴,卫兵领会,跑了出去。

“菜来了,军爷!”老头亲自上菜。

酒菜齐全,两人开动。

喝了几碗,冷无双按住李弼的胳膊。

“你我身在军中,少饮为好。”冷无双认真说道。

李弼一顿,放下了酒碗。

“你呀,还是小时候的性子。凡事这么较真。虽然军中有令不得饮酒,但是话又说回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李弼玩笑道。

“只是,如今我哪还有心思喝酒,兄弟们先我而去,霍将军生死不明……唉!”冷无双一声长叹,瞬间红了眼眶。

李弼赶紧收起嬉皮笑脸。

“放心吧,无双,兄弟之仇,我李弼义不容辞。”李弼自己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

两人不知不觉坐到了天明。冷无双要付酒钱,可是那老头死活不收,无奈作罢,背着醉的稀里糊涂的李弼回了军营。

两人走远,老头忽然收起笑脸,关了门,走进了后屋。

一个穿着短衣皮甲虎皮靴的彪形大汉正掂着铁锅忙的不亦乐乎。灶台旁烧火的是一个一身素衣青袍绒披风的年轻人,正一边烧着火一边看着书,案板上搁着两柄宝剑。

“好了,人走了,不用做了。”老头直起了身子,说道。

“不早说,这又一锅。”那大汉嘟囔到。

“咱们自己吃。”老头笑道。

“那我去叫梅一。”年轻人调皮的眨眼道。

老头见状会心一笑,转身离开。

没多久,一桌四人,动起了筷子。

先前那老头此刻穿着一身灰色棉衣,长袍,棉帽。身后的条凳旁,放着一个小书箱。

“老先生,你的书我看完了。”年轻人将书递给老人。

老人接过。

“这书还是听着有趣,下回给您捧场去。”

“若是有缘,那就多谢了。”老人笑道。

……

塞上楼对面,那卫兵正躲在小巷口注视着。

……

军营。

“无双,怎么样?那塞上楼有动静吗?”

醒了酒的李弼晃着脑袋走进了冷无双的大帐问道。

“还没有。”冷无双正收拾着衣物。

“你说那些人是干什么的?不会是敌人的探子吧?”李弼猜测到。

“说不好。”

“对了,你看咱们什么时候撤?”李弼问道,他接到了从西平传来的常丹密件,询问他什么时候撤回。

“撤?”冷无双停下手中的事情,惊讶的问道。

李弼也是一愣。

“对啊……不然呢?”

两人大眼瞪小眼,相视一阵。

“要撤你撤。”冷无双忽然冷冷道。

“可是我接到了军令。”李弼看着冷无双说道。

“我们撤回去又能如何?不是还有联军吗?我们不如守在这里,若是联军大胜,我们还可以断敌退路,若是正面苦战,我们可以两面夹击,若是正面不胜,我们就算回去也于事无补。”冷无双激动的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无双,你是想派人去找霍将军吧……”李弼知道冷无双的心思,他心中不舍自己的将军,想留在这里,好打探将军的下落。

冷无双沉默了。

李弼想了一会儿。

“我带异龙营回去,你留守在这里,你看怎么样?少主和府帅那边我来应付。”李弼正经说道。

冷无双看着李弼,不知何时心软了起来,一时竟有些感动,了解自己的,莫过于这些一起长大的挚友和军中历经生死的同袍了。

他点点头。

“虽然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是我李弼在这件事上没办法,府帅对我有恩,我必须保护公子的安全,所以……”李弼难过的解释道,其实,他知道冷无双说得对,就在这里,可以断敌退路,他也想留下和冷无双一起。

“不必多说,你我兄弟,都明白。”冷无双走上前,拍了拍李弼的肩膀,轻轻笑道。

李弼皱眉一笑,一拳打在冷无双胸口。

“那我明日就启程,这里就交给你,那个塞上楼,得好好查查。”李弼说道。

“我知道。”冷无双点点头。

“我这就回去准备了。”

“好。”

……

翌日,天空灰蒙蒙一片,飘起了小雪。

南城门。

修整后的异龙营精神焕发,士兵们个个红光满面。

冷无双和李弼并排往城外走着。

“没想到刚刚见面,又匆匆分别,实在是不痛快。”李弼感慨到。

“国家有难,男儿当战,兄弟之情,容后再叙。”

军旗猎猎,小雪纷纷,长街送君终须别,折柳不是春。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就到这吧。”李弼停步,向冷无双说道。

“也罢,多走几步,徒增伤感,那你一路保重。”

“保重!”

两人别过,大军已经走出很远,后队刚刚全部出城。

李弼挥手告别,策马扬鞭,准备启程。

“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冷无双想起什么,冲着李弼的背影喊到。

李弼没有回头,举起马鞭晃了晃。

“活着!”

第一百二十六章 蒙戈药师初交手

自李药师占了西平,便昼夜加固城防,金城郡守也费尽心思的筹措了最后一批军粮运到了西平。西平的百姓自然不用说,纷纷拖家带口的往长安逃难,一些有志气的青壮自发留下来协助守城。

这一日,天气晴朗,一大早,李药师正坐在房中写着公文,突然一士兵跑来。

“报!少主请将军速去大堂议事。”

李药师摆摆手,放下笔,起身,往大堂快步走去。

西平郡府大堂,常丹面色凝重皱着眉头,看着地图。

“少主,出了什么事?”

“昨天夜里放出去的十队斥候只回来了一队,还都负了伤。”常丹叹口气,一脸严肃的说道。

李药师难以置信,他手下的斥候都是精挑细选的,不至于如此不堪吧。

“这……”李药师一时无语。

“说实话,这次能如此顺利的拿下西平,并不是依靠我军骁勇善战,所以,我看有些将士怕是有些过于自信,所谓骄兵必败,我想李将军不能不知道吧。”

“这……老夫自然知道,只是老夫手下的斥候,都是从甘州铁骑中精挑细选的,纵然遇见敌军斥候,不能取胜也不至于送了命啊。”

常丹看着李药师,默不作声。

李药师心中犯着嘀咕,到底是怎么了?莫非他们遇上了蒙胡主力?不应该啊,算起时间来,蒙胡大军应该过几日才能到。

“李将军,我猜恐怕敌军先锋早已抵达了。”常丹摇头笑着说道。

“怎么可能!据老夫得到的消息,蒙胡大军离开武威郡不过才一日。莫非他们能飞不成?”李药师不相信,纵然蒙胡人的马再快,这武威郡到西平郡,怎么着也得三四天。

常丹不愿意多说,看着李药师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无奈叹口气,摇摇头兀自走了。

其实常丹早就得到密探飞鸽传书,蒙胡先锋在蒙戈夜宴的当天夜晚,就已经出发了,蒙戈连自己的部下都没有告诉,众蒙胡将领喝的晕晕乎乎回营倒头一睡,哪里知道先锋一万已经由西兀赫族首领哲布率领,向着西平急行军了。

李药师自然不知道这些,常丹走后,他越想越觉得后怕,想来想去,决定还是赶紧亲自去看看。

没多久,李药师带着两千铁骑轻装出城。

常丹在城头看的清楚,他估计,几个时辰的功夫,李药师应该就会碰到敌军前锋了。此刻,他不禁感叹,这两军交战,情报是多么的重要,幸亏这次提前得到情报,不然等敌军先锋兵临城下的时候,自己还不知道在干什么呢……

不过,也不知道援军何时才能抵达,唉……

常丹一声叹息,赶紧下了城楼,整军备战。

军营。

“王副将?王副将!”常丹一阵小跑,大声喊着。

“哎!少主,末将在这。”王副将急匆匆从军帐里跑了出来,一身粗布衣,套着棉袄。

常丹见状,脸色一沉。

“怎么不穿盔甲?”常丹有些不高兴。

“回少主,末将昨夜值守,方才睡下。”王副将不紧不慢的回答道。

常丹顿时没了脾气,偷偷翻了个白眼,硬生生把怒火憋了回去。

“敌军先锋已经不过五十里了,你看着办吧。”常丹没好气的说道。

王副将吓得唰的直起身子。

“还愣着干嘛?快点整军啊……”常丹急得直跳。

王副将这才确定过来不是开玩笑,一边答应着一边转头就跑。

没一会儿,一阵铜锣声频起,军营瞬间紧张起来。

甘州营到底是久经沙场的精锐之师,很快,八千人集结完毕,王副将全副武装的走到常丹面前。

“少主,甘州营集结完毕。”王副将行军礼,朗声道。

常丹放眼看去,不错,士气可用,可算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全军听令,王副将领射声登城,其余各部,随我出城列阵!”常丹举起手中飞虹剑,气势如虹。

王副将听了这安排,本想建议一下,让常丹在城头指挥,自己领兵出城,可是一看常丹那不容置疑的架势,想了想,还是算了。

军令一下,各部迅速行动,王副将带着两千弓箭手迅速登上了城头,常丹安排完那些临时编练的青壮负责东西城头的警戒后,便带着六千人马出了城,在城下列好了军阵,等待着蒙胡人的到来。

日光冷清,西风哀嚎,漫卷山头雪,铺天盖地来,红底黑边的长安府军旗和白字旗同时飘扬。

常丹腰挎飞虹,身披战袍,神采奕奕的在阵前来回踱步。

城头上,王副将盯着地平线,弓箭手们试了试弓弦,静静的等待着。

几只饿着肚子的飞鸟在空中卖力翱翔着,时不时叫几声。

一阵马蹄声,打破了暂时的平静,远远的,李药师率军夺路而来。

……

“公子真是神机妙算,果然是敌军先锋,我看有至少有一万人。”李药师一骨碌从马上翻下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比我想的要快一点。”常丹微微一笑,扶着李药师。

“公子快进城,敌军马上就到。”李药师说道。

“进城做什么?我看就在这里,先打一场。”常丹望着开阔的荒原,消融的冰雪浸润着枯黄的野草,在阳光下,别有情调。

“敌军势大,况且敌军皆为骑兵,城外作战于我军不利,不如据城死守,等待援军。”李药师不同意常丹的想法,反驳到。

“据城死守?李将军,你守得住吗?”常丹看着李药师忧心道,虽说这西平夹在两山之间,可以据险而守,可是毕竟敌军五万,我军一万,若是敌军强攻我军反倒能瘦些日子,说不定还能等到援军,可是……若是敌军不强攻呢?据这些日子收到的密报来看,蒙戈此人,绝非等闲之辈,颇有筹谋,恐怕不会傻到用强攻这种下策。

“如何守不住?”李药师瞪着常丹,有些生气。

“不不不,李将军,我应该问,敌军会如您所想,强攻西平吗?”常丹摇摇头,赶紧换个问法。

李药师心中咯噔一下,对呀,如果敌军不攻呢……蒙胡骑兵最擅游击……此刻,他有些心神不宁了,看了一眼常丹,没想到这毛头小子竟能想到这般地步……

“只是若是不攻,敌军会如何?”李药师冷静下来,问道。

“目前我也不知道,不过,敌人应该不会傻到强攻。所以,想要拖住敌人,我军必须掌握主动,也就是说我军必须主动出击!”常丹斩钉截铁的说道。

李药师不禁点点头,表示同意常丹的说法。

“敌军先锋一万,与我军不相上下,他们又是远道而来,而我军以逸待劳,靠城作战,此间方圆,我军进可攻,退可守。所以,我决定领军八千,主动出击。”常丹一时豪情万丈,胸有成竹,指着北方说道。

李药师低头想了一会儿,决定听常丹的。

“好,那就由王副将领两千人守城,老夫与少主领兵八千一同出征,如何?”李药师问道。

“好,将军可即可率铁骑突袭敌军,打完便撤不要恋战,我率军在后列阵迎敌。”

常丹说完,向着身边一个士兵低声说了几句,待那士兵转身进城,他便飞身上马,只会部队,列阵迎敌。

“甘州铁骑听令,随我杀回去!”李药师此刻已毫不含糊,常丹一说完,他便转身上马,举剑号令道。

……

很快,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人一马,紧接着,是一排,又一排……黑压压一片……远远看去,仿佛蚁群一般,正朝着西平奔来。

领头的是哲布,自从鹿岭之战过后,他一直心中郁闷,自己的族人在和肃州营交手的时候被迫下马不说了,本以为敌人一击就破,没想到哪里像可汗说的那么容易,结果轻敌的下场就是损失惨重,所以他心中颇有怨气可是又不敢发作。

没想到,那夜宴会前,蒙戈秘密召见了他,命他在宴会过程中偷偷溜走,领兵一万,先行出发。这下可算是心里平衡多了……

这不,自己是马不停蹄的一路奔驰而来。

“首领,这下我们可以立大功了。”一个小头领说到。

“是啊,我们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也不知道会不会把安达从女人的被窝里吓得尿了。”另一个头领开玩笑道。

众人听后,哈哈大笑。

正在众人玩笑之时,哲布眉头一皱,抬起手让众人停下。

众人纷纷安静下来。

远远的,一阵急促嘈杂的马蹄声传入耳中。

“报……大首领,上国的骑兵杀来了!!”斥候来报。

众人震惊!

哲布也是一时手足无措,怎么会有汉人的骑兵?

“报……西平城已经被敌军占领!!安达将军被俘!”又是一名斥候惊慌失措的策马而来。

“什么?!!你怎么知道的?”哲布又怒又惊,吼道。

“他他他……他……他被敌人吊在了城楼上!小的看的一清二楚!”斥候打着磕巴道。

哲布这下是彻底呆了……

这个消息瞬间在蒙胡人中间掀起了一股浪潮。

安达被俘了?安达都被俘了!这可是蒙胡第一勇士啊……是可汗最宠爱的一员大将,他都被俘了……

先是震惊,然后是一股恐慌,蔓延开来,蒙胡人脸上,逐渐阴郁起来……

哲布呆呆看了看前方,甘州铁骑的旗帜赫然醒目。

第一百二十七章 燕子楼上燕南飞

哲布的心里瞬间打起了鼓,他已经领教过上国军队的勇猛了,眼前的铁骑虽然人数不多,可是远远的,他自己感觉到了强大的杀气,不禁后背发冷,可是又能怎么样呢?总不能撤退吧,那岂不是丢尽了西兀赫族人的脸。

“勇士们,敌人就在眼前,害怕吗?!”哲布大喊道。

“杀杀杀!”蒙胡人兴奋不已,明明是你死我活的战场,可是个个眼冒绿光。

雄厚的杀声,震荡着空气,哲布心里总算有了点安全感,我有一万勇士,怕什么?它不禁在心中为自己刚才的怯懦自责。

“冲!”哲布拔出锃亮的蒙胡弯刀,不在多想,两脚一蹬,一马当先。

瞬间,蒙胡骑兵像是大水决堤,哗啦一下子涌了出来,朝着甘州铁骑滚滚而去。

李药师看见敌军遮天蔽日的阵仗,毫不畏惧,反倒是热血沸腾,想当年也是乱军中如入无人之境得一员猛将,如今虽然老了,可是,手中的长剑可依旧如新。

“楔形阵!”李药师见将军相距不远,赶紧组织阵型,准备像一把尖刀,直接捅破敌人的阵型。

哲布也是沙场宿将,见敌人变阵,迅速指挥部队一分为二,准备左右迂回。

李药师见敌军反应如此迅速,不禁也是暗暗惊叹,看来,这仗不好打了。

一时间,西平城下,是马蹄声响彻云霄,喊杀声如雷贯耳,刀兵相见,火花带闪电,两虎相斗,个个下死手。

李药师率先杀入敌阵,士兵们也是紧紧跟随,瞬间冲乱了敌军左翼。

哲布大喜,赶紧指挥右翼部队收缩,切断敌人退路,准备把李药师部给团团围住,一口吃掉。

李药师哪里是糊涂人,早就料到。

“儿郎们,随我来!”他高喊着,杀退眼前的敌人,直接往北,向敌人后方去了。

李药师的帅旗在蒙胡军中格外显眼。

哲布一看,这家伙压根没打算撤退啊,竟然往北去了。一时也没了主意,是追呢还是不追呢?

“首领,追不追?”头领们问道。

哲布远远瞧了一眼西平城,暗暗想到,莫非他想引开我?这西平城是不是没多少兵马,他才装腔作势?还是……

“你带两千人马去追。”哲布想了想,还是稳妥一点,他害怕敌人再来个回马枪。

“是!”一头领领命。

“报!西平城下,发现敌军,约有一万。”斥候飞马来报。

哲布一听,脑袋嗡的一声,还有一万人?那看来是拿不下西平了。怎么办呢?

他看了看,东西是群山沟壑,骑兵想要过去,除非大家下马。这样一来,没等从山里走出去,都得饿死在山里。

哲布想了想,罢了,挨骂就挨骂,回头把那些骑兵收拾了也算是有个交待。

“全军听令,回头追击!”哲布一把拉过马头,刀向北方,下令追击。

此时的李药师带着甘州铁骑是一路往北,头也不回。后面的蒙胡人像盯上猎物的饿狼,死死咬着。

李药师忽然放慢速度。

“全军听令,回头迎敌!”李药师掉过马头,准备再来一次对冲,看看谁的骨头硬。

甘州铁骑是令行禁止,纷纷调头,向着追兵迎头而上。

蒙胡人见敌人杀了回来,稍稍有些混乱,也不顾阵型松散,直接冲了过来。

两军再一次交锋,这次更是你死我活,有飞身扑马的,有拈弓搭箭的,地上滚的,马背上撕打的……可谓是场面混乱至极。

随后赶来的哲布本想下令来一轮抛射的,结果一看这场面,脸黑的像个炭。

“给我杀!”他一挥手,大军压上!

李药师见势不妙,赶紧抽身,边打边退。

士兵们杀的不分你我了纵然看见帅旗在后撤,有些人也跟不上了。

在卫队的浴血拼杀下,李药师终于从敌阵中撤了出来,继续向北撤,此时,甘州铁骑只剩一千多人,损失过半。

李药师此刻已经是筋疲力尽,难以支撑,咬着牙关趴在在马背上。

“将军,再往北恐怕会碰上敌军主力啊……”一名偏将提醒到。

“我知道,再走十里,向西弃马进山。”李药师狠下心来,这也是没办法,一旦遇上了敌军主力,那可真是万劫不复了,自己辛辛苦苦组建的甘州铁骑就不复存在了。马没了可以再买,人没了,十天半个月可是训练不出来,要知道这些士兵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了……

“末将明白了!”那偏将在几秒钟的犹豫之后,应该是明白了李药师的意思,便赶紧高举帅旗,引导部队。

……

西平城下,北风见蒙胡人撤了,大概知道了李药师是没了退路,只能向北,不禁长叹一声。

“回城!”他向左右下令道。

大军进了城,常丹上了城头。

王副将匆匆走来。

“将军他……”王副将一脸担忧。

“恐怕他只能进山了。”常丹无奈说道。

王副将看着常丹,欲言又止。

常丹命人把吊在城头的安达给拉了上来。

半死不活的安达已经是奄奄一息,被士兵抬着下去了。

“你说,还有没有其他的路?”常丹忽然问道。

“要想南下进攻金城,必须要从这里过,别无他路,只此一条。”王副将十分肯定。

常丹有一点十分疑惑,就是敌人何必要先派一万人来呢?既然必须从这里过,那一起来打下西平城便是了……他想不明白。

王副将见常丹没有说话,不禁也思考起来,莫非少主的意思是还有其他路?这绝不可能啊……除非蒙胡人下马走山路,他们又不是傻子,五万骑兵下马走路,开什么玩笑?

“罢了,姑且以不变应万变吧。”常丹带着疑虑,回了郡府。

王副将在城头亲自值守。

……

……

长安城,燕子楼。

掌柜的拉住正在大堂里跑着的伙计说道:“快去,给雅间那位姑娘上菜,还是老样子。”

“好嘞!”小伙计点点头,抹布一甩,赶紧跑去端菜。

雅间里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青莲主仆二人。自从上回来了一次,便被燕子楼的菜品深深吸引,最近几日是天天光顾这燕子楼。

“小姐,您最爱这燕子楼的哪道菜?”婢女问道。

青莲想了一下。

“算是那燕南飞吧,做的当真精致,色香味俱全,入口之时,似有春味。”

“春天燕子就回来啦。”婢女调皮道。

青莲哂笑,没说话。

门被轻轻推开,小伙计小心翼翼端着一大盘菜品走了进来。

婢女赶紧帮忙去接。

“呀,是您二位啊。”小伙计见是上次那主仆二人,笑道。

“又是你!!”婢女撅着嘴忿忿道。

“这回又是想哪家的汉子了?”小伙计不屑德冲着婢女道。

“无礼!”婢女听完,羞得满面通红。

青莲倒是很平静,面带笑容的看着小伙计。

“怎么无礼了就?你看你看,两盘燕南飞,你知道这道菜的意义吗?”小伙计争辩道。

“一道菜能有什么意义!倒是你,粗鄙不堪!”婢女骂道。

“哼!还以为是什么大户人家的侍女呢,没点见识!燕南飞就是思春你懂吗?这么大人了真是不害臊!”小伙计急了眼,一时痛快,忘记青莲还在。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别吵了。”青莲悠悠道。

两人一愣,这才想起主子还在这呢,纷纷闭嘴。

“小姐恕罪,小的也是气不过,得罪您了。”小伙计气呼呼的说道。

青莲摇摇头,笑道:“燕南飞啊,是思归。”

小伙计愣住了,呆呆看着青莲。

“怎么?”青莲问道。

“哦哦,没什么没什么,请姑娘慢用吧。”小伙计回过神,讪讪一笑,说道。

青莲察觉他语气中的失落,本想再多问两句,结这小伙计一溜儿烟没了人影。

……

燕子楼上燕南飞,清欢坊里清欢味,白雪为我施粉面,西风吹出胭脂来。

……

燕子楼下,青莲徐徐回望,燕子楼三个大字,别有韵味。

转身正要离去,只听得几声抽泣,寻声而去,酒楼旁边的小巷口,那小伙计正躲在一堆杂物后面,落着泪。

“你怎么了?可是那老板欺负你了?”青莲蹲下身,轻声问道。

小伙计没抬头,左一下右一下,使劲在胳膊上蹭着眼泪,然后才抬起头,强颜欢笑道:“没有没有,掌柜待我很好。”

“那你为何一个人躲在这里哭?”

小伙计站了起来,看着青莲,眨巴眨巴眼睛。

青莲也起身,看着眼前这个油乎乎的小子。

“因为你。”小伙计语出惊人。

一时,主仆二人都愣住了。

良久。

“因为我?”青莲笑道。

“是啊。”小伙计一本正经的说道。

青莲觉得好笑。

“那我来听听。”青莲柔声说道。

“小姐是第一个明白那道菜的人。”小伙计说着,眉头就耷拉下去了,脸上一片落寞。

“那真是荣幸之至,不过,这做菜的师傅,倒真是性情中人,颇有风采,想来,必是有名之人。不过你就因为这个?”

青莲说的神往不已,可是小伙计却心事重重。

“他死了。”

青莲闻声又是一惊。

“你……”青莲惊讶到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是我师父,得病过世了。”小伙计痛心不已,闭着眼睛痴痴道。

青莲未曾想到,竟然还有这般遭遇,如今听来,令人又惊又悲。

“那……”青莲忽然反应过来,既然他师父过世了,那是谁做的菜?没等她开口,小伙计两个字便让她一个趔趄。

“是我。”

第一百二十八章 援军进驻长安城

空气仿佛凝结了一样,青莲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小子。

良久。

“看来,你是个出色的徒弟,大师泉下有知,一定会很高兴的。”

“师父说能吃的懂这道菜的人,也一定是像他一样的可怜人。”小伙计心情终于平复下来。

青莲听到这话,不禁心头一颤。

“好了好了,快回去吧,你不回去谁做菜啊?”青莲躬身微笑着,轻轻摸了摸小伙计的头。

“没关系,很少有人吃我们的招牌菜。”小伙计嘿嘿一笑。

“哦?”青莲不解。

“只有那些有钱人才吃得起啊。”小伙计幽幽道。

青莲不觉一笑,被逗乐了,这么说,自己也算是有钱人了。

“快去吧,小心掌柜的扣你工钱。”婢女翻着白眼说道,不过态度好了许多。

“好吧,哦对了,明日我们就要歇业几日了。小姐要是还想吃,就过几天再来”小伙计转身离开的时候,对青莲说道。

“为什么?”

“官家来了话,说是联军就要到了,请我们的厨子去军中给几个大人物做菜。”

“这样啊……那好吧,那我就过几日再来。”

“小姐慢走。”

青莲点点头,小伙计转身跑进了酒楼。

联军就要到了……他也要回来了。青莲抬头看了看天空,面无表情。

“走吧。”

……

……

塞上的冬日除了难得的几日晴天外,基本上不是下雪就是阴云,没什么事情,人们大都围在火盆前,说说话,喝喝茶,不愿动弹。

可是,有些人,却没办法,他们踏着厚厚的积雪,顶着凌冽的寒风,步履维艰。

通往长安的官道上。

“明日便可到达长安城。”常龙骑在马上,对身边的几人说道。

“恐怕还得再赶一赶。”常龙又接着说到。

“是啊,西平已经开打了,蒙胡大军一到,恐怕是撑不了几天。”洛风有些惆怅。

“无妨,我就不在长安停留了,直接轻装驰援西平。你们随后带着淄重粮草赶来,两位意下如何?”应穹自信一笑,说道。

常龙和洛风对视一眼,算是都同意这个提议。

“那太好了,我即可下令让金城在准备些粮草。”常龙心中大悦。

洛风倒是沉默了一些,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北风。

北风自然听见了三人的对话,这赢了第一仗的好处大家心里都明白,可是这应穹未免有些着急了吧,他手下的扬州新军且不说战力如何,光是这水土问题就已经是个大问题了,这一路上就扬州军的病号最多。

一旁的清风才不会多想这些。

“府帅!请让末将也领兵驰援吧。”清风低声道。

洛风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清风有些着急,正准备打马上前,北风眼疾手快,一把拉住。

清风一看,北风正在对着他轻轻摇着头,心中不解。

“你干什么?”清风不悦。

“你急什么!”北风也是生气,这猴急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只要一听到打架或者打仗,准是第一个起哄的。

“能不急吗?你难道不清楚?”

北风白了他一眼,心想你傻啊,既然知道我明白,那府帅能不明白?

“行了,你就安生一点,听府帅的安排,既然应府帅要打头阵,你就不要抢了。”北风故意大声说道。

应穹闻声回头,冲着北风轻轻一笑。

北风一愣,这是……初识的时候,那个笑容。

清风只好作罢,和北风并排走着。

……

官道上也并不是那么冷清,两旁的小路上,时不时就有成群结队的百姓在往南走,看样子,是听到了风声。

……

大军疾行一夜,终于在第二天早上,抵达了长安城下。

天空,也下起了雪,联军开始在城外安营扎寨。

“那常大人,洛府帅,我这就先行一步了。”应穹冲两人抱拳道。

“好,一路小心。”常龙回礼道。

“别让蒙胡人小瞧了我们!”洛风严肃道。

应穹点点头,拨马领军,直奔西平。

待扬州军走远。

“走吧,洛府帅。”

“请!”

洛风看了看长安城,暗暗道,又来了!

两人骑在马上,同行,穿过鎏金城门。

洛风锦衣绒披,依旧是两股长发垂肩,腰中挎着那柄斩龙剑,气宇轩昂。棕红的大马和主人一样,昂首阔步的走进了长安城。

常龙余光瞥了一眼洛风,没错,一模一样的场景,去年的时候,他也是这个样子走了进来。

街上的行人纷纷避让,虽然下起了大雪,但是城中也算是热闹。

“常大人,看来这城中的百姓倒是毫不在意啊。”洛风看着热闹的集市不禁说道。

“啊……不过是不愿背井离乡罢了,谁能舍得了故土呢?长安府的百姓,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安定的生活……”常龙说的心中凄凉,没想到多年之后,百姓又要经历一番,一路上那些逃难的百姓,自己实在是心中惭愧。

“是啊,当年白总管呕心沥血才有了西境安定,我这后辈,定然不能让总管的心血付之东流!”洛风豪情万丈的说道。

常龙闻声是虎躯一震,只一刹那,眼神飘忽,又恢复正常。

北风在后面注意到了常龙这细微的反应,不禁心中默默叹息。

几人来到了长安府。

青莲早已等在门口。

“洛帅请!”常龙开口道。

洛风在马背上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青莲,便翻身下马。

北风早已下了马,定定的看着青莲。

“走吧,常大人,我都饿了。”洛风笑道。

几人前前后后的进府。

青莲屈膝行礼,洛风从她眼前走过。

北风忽然站住。

“又见面了,别来无恙。”他感慨到。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公子安好!”青莲柔情似水,语带芬芳道。

北风心中一阵荡漾,报之一笑,赶紧进了府。

“小姐好久不见!”清风行礼道。

“风都尉?!”青莲闻声一惊。

“是。”

“你……”

“我如今在洛阳府效力。”

“原来如此……”

青莲不禁一阵苦笑。正在这时,追月也上前来。

“姐姐……”一声姐姐,打破了青莲的思绪,她抬头看去,竟是追月,再看看清风,又扭头看看追月,一时愕然。

“姐姐,你还好吧……”追月见青莲异样,急忙问道。

“哦哦,还好还好,你们两个……”青莲猜测到。

追月瞬间羞涩不已,脸蛋一红。

“果然……”青莲低声道,她此刻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

“姐姐不必在意,那些事都过去了,现在我们都很好不是吗?”追月经历了一番番波折,也算是看透了许多。

青莲点点头。

“哦对了,这位是我的义父!”追月一把拉过等她的柳乘风,介绍到。

柳乘风没反应过来,就被拽到了青莲面前。

“啊啊……那个……老夫柳乘风,见过这位……姑娘。”柳乘风一时仓促言语,逗的青莲掩面一笑。

他一时窘迫,赶紧转身到了追月身后。

“我什么时候成你义父了?”柳乘风悄悄在追月耳边问道。

“刚刚,怎么?你不乐意?你可是占了大便宜了还不高兴。”追月瞪着柳乘风低声道。

“好了好了,快里面请。”青莲见状,赶紧招呼几人进府。

……

……

长安府正堂。

洛风还是坐在了上手,老位置,正对着门。

常龙坐在了右手第一个位置。

柳乘风一进门,见此情状,眉头皱了起来,这是什么情况,哪有客人坐在上面的……这不是反客为主了吗?这小子也太不懂规矩了,回头好好说说。

“快坐快坐!”洛风见柳乘风进来,笑着说道。

常龙在旁边一脸黑线,心想这小子,连坐的位置,都和去年一模一样,这是在暗示他什么吧……

“好了,且说说最新的情况吧。”洛风见众人到齐,开口道。

“蒙胡先锋哲布领兵一万,与我甘州营交手后撤退,并未攻打西平城。金城的百姓大都已经撤离,已被安置在长安附近的各个郡县。蒙戈的大军也于几日前离开武威郡。”常龙把得到的消息一一说了出来。等他说完,这才反应过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原来是这里,既然联军,必然有联军主帅,那么按道理应该是三家兵力最多的那一家作为主帅,可是现在各家都出兵两万,这样一来……啧……不小心又中了这小子的奸计。

“好,时不我待,燕司马!”洛风看着常龙邪魅一笑,转头对着北风说到。

“在!”北风大声应和道,还偷偷瞄了一眼常龙,只见常龙一脸阴云,又气又无奈。

“军务全权交由你,你看我军何时出兵?”洛风朗朗道,完全一副主人的做派。

这个时候,在座的可算是都看明白了,柳乘风心中暗暗感叹:像极了老亲家,虎父无犬子,诚不欺我。

“依在下之见,我军可修整五日后,再行出征。”北风幽幽道。

常龙听后,什么?五天???五天人家都要打到长安了!还要你做甚!

“好!那就修整五天!”洛风一口接过北风的话,压根没别人插嘴的机会。

常龙坐不住了。

“恐怕不妥吧!燕司马!五天蒙胡人就要到长安来看望我们了!”常龙铁青着脸阴阳怪气的说道。

燕北风转身对着常龙,瞧了一阵,常龙莫名其妙。

“常大人啊,难不成甘州营都是吃素的?还是说扬州军不堪一击?”燕北风是毫不留情,一点儿还嘴的余地都不给。

常龙是一下子被顶的话都说出不来,这话怎么接?

“好你个毛头小子,老夫当初就不该救你进府,今日成了气候,你就一点儿不念救命之恩?”常龙气的暴跳如雷,破口大骂。

洛风静静看着二人是颇有兴致。

“常大人,敌人要来,我们等着便是。”北风语气硬了起来。

“等到敌人进来,你怎么打?那都是骑兵啊!”常龙吼道。

“敌人难道不是要打长安吗?”北风反问道。

“是又怎样?”常龙算是听出点什么,没好气的说到。

燕北风笑了笑,没再说话。

“好了二位,别吵了,我说常大人,还没进门我就说肚子饿了,你再这么闹下去,我就要饿死在你这长安城里了。”洛风打趣道。

众人不禁大笑,独独常龙脸色是一会儿青一会儿紫,说不出话来,罢了,且由他们去,人家是来帮忙的,怎么着也得忍着点。

“请!”常龙气呼呼道。

洛风起身,一把拉住常龙的胳膊往外走去。

“常大人啊,我觉得燕司马说的对,能不走的路还是不要走了!”

洛风幽幽道。

一阵冷风吹过。

常龙总觉得后背发凉。

第一百二十九章 应穹坐镇西平城

长安府历二月底。

已经有了春的气息,天气渐渐的晴多阴少。枯枝也隐约有了新绿,只是这西北旷野上的风,仍然劣性不改,依旧是那么的桀骜不驯。

应穹带着扬州新军,终于在一个天气晴朗的下午抵达了西平城。常丹亲自出城迎接,这从长安来了援军,他自然是高兴的不得了。

西平城下,应穹穿着深黑色的棉服,骑着一批扬州产的黄褐色烈马,身后紧紧跟着扬州府大都督韩楚飞。他披着血红色的战袍,骑在一匹纯黑的大马上,腰中挎着一柄金闪闪的宝刀,昂首挺胸,是气宇轩昂。常丹一看此二人,果然是不同反响。不由得心中暗暗高兴,这一回对付蒙胡大军。算是有了希望。

他不经高兴的说:“应府帅啊!终于是把你们等到了,快请快请。”

应穹见常丹如此知书达礼,也是不由得心中暗暗一惊。没想到常龙还有这样的儿子,看来日后,必成大器。几人不再多说,随即进城。韩楚飞领着扬州府新军,在西平城外安营扎寨,应穹跟着常丹进了西平城。

西平郡府。

常丹和应穹相对而坐。

常丹道:“应府帅旅途劳顿,实在是辛苦辛苦。”

应穹微微一笑,说道:“哪里哪里都是应该的,公子就不要客气了吧。我们直接来说说正事,听说李将军已经和蒙胡先锋交过手了,不知道敌军情况如何,可否说来听听?”

“敌军先锋一万,由大将哲布统领,李将军领军出征,寡不敌众,如今向北去了,我也不知道情况如何。”常丹担忧道。

“那公子如今作何打算?”英雄微微一想开口问道。

常丹看了看应穹,说道:“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只是如今还想不明白。”

应穹闻言,低头思索一阵。说道:“许是公子多虑了。”

常丹听后不禁摇头一笑。

应穹斜眼看着常丹,说到:“公子的意思是我军以不变应万变吗?”

常丹不禁点点头。

“是啊,摸不清敌军意图只能如此,若是轻举妄动,恐怕会有闪失,况且这西平城是蒙胡大军进攻金城的必经之路。他们不从这里走,难不成还要飞过去吗?”

应穹笑了笑,兀自在地上走了两圈,一会儿抬头看看,一会儿低头瞧瞧,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可是如此死守实在是太被动了。”应穹担忧道,敌军的机动性实在太强了,死守,只能是睁眼瞎。

“所以,我想领军出去,咬住敌人。”常丹唰的一下站了起来。

“哦?”应穹十分意外,惊奇的看着常丹。

常丹料到应穹会是如此反应。

“我军丢失庭州,云州,之后,就再也摸不清敌军动向,所以十分被动,而且,目前来看,大食,蒙胡,鲜戎显然三家是有预谋的联手了,可是鲜戎人在做什么,我们还一无所知,我担心的正是他们。”常丹语气中带着焦虑,来回踱步道。

“那好,就按公子说的办。”应穹点点头,十分欣赏的看着常丹,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长安府少主。

“城中事宜,府帅可以问王副将,我让他留下来帮忙。”常丹郑重的说道。

应穹忽然眼神凌厉。

“这就不必了,守城之事,公子可以放心。”应穹幽幽道。

“哎~多一个人多一份安心嘛……”

“也罢,全听公子的。”

常丹说定,便急匆匆赶去军营安顿出征事宜了。

望着常丹,应穹一时心中阴晴不定,这家伙,不愧是常龙的儿子,做事如此谨慎老道。

韩楚飞正巧从大门进来,照面碰上了常丹,两人打了个招呼,便各行其事。

“府帅,都安顿好了。”韩楚飞汇报道。

“好,我也学学洛风,这军中之事都交由你处置,没有什么要紧事就不用向我禀报了。”应穹轻声说道。

“谢府帅信任!”韩楚飞激动不已。

“看得出来,不然你怎么敢斩了樊城县令呢。”应穹面无表情的说道,一边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喝了起来。

韩楚飞眼神一动,心中惊恐,顿时额头上就开始冒汗,看来,卫锦已经传信给府帅了,或者……是那些世家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没错,世家已经闹翻了天,竟然都在本帅的府门前放肆。”应穹重重的把茶杯摔在桌上,大怒道。

韩楚飞吓得一身冷汗。

“府帅息怒,都是末将办事不利……”韩楚飞也是读过书的人,对伴君如伴虎这个道理是懂得不能再懂了,有事没事先承认错误。

“哼,我已经给够了面子,杀了一个赵曷钱鹄,孙霄李徽,他们还不老实!”应穹心中是怒火难平啊,这世家尾大不掉是扬州府多年积弊,要想让扬州府脱胎换骨,就必须下狠手,所谓不破不立!要不是这次外邦突然犯境……

“府帅,宣州尚有军屯五万可战之兵,若是情势危急,可让卫大人调用。”韩楚飞赶紧支招。

“卫锦已经调兵了。”应穹长叹一声。

“那就好那就好。”韩楚飞庆幸还好情况没有失控,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洛阳府的神策军又抵到了芜湖一带……”应穹想起来卫锦给他传来的书信,不禁一阵头疼。

“什么?!他们!”韩楚飞大惊。

“别小看洛风手下那几个人。没尤其是那个燕北风。”应穹想起初见时的画面,心中只有一句话,士别三日。

“罢了,想来洛风也不会这个时候对我们动手,只是要尽快解决世家的问题,否则扬州不得安宁。”应穹咬着牙忿忿的说道。

“明白了,等这次回去,末将定然为府帅解决了这心头之患。”韩楚飞十分惭愧,尤其是一提起樊州的事,自己错杀的那个县令,常常出现在他的梦中。

“好了,我要休息会。”应穹起身道。

“末将告退。”

……

西平城甘州营军营。

“少主,就算末将求你了。”王副将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在一旁求着常丹。

常丹见王副将这个样子也是十分无奈。

“好了好了,不是我不带你,都走了这西平城怎么办?嗯?”常丹像哄小孩一样哄着王副将。

“那不是还有扬州军吗?”王副将撅着嘴说道。

“这西平城是长安府的还是扬州府的?”

“自然是咱们的。”

“那你说说,哪有来了客人主人却不在的道理。”常丹两手一摊,对着王副将说道。

王副将顿时无话可说,一时垂头丧气。

“行了行了,你收好咱们的西平城就是大功一件!”常丹拍了拍王副将的肩头,郑重叮嘱道。

“末将遵命!”虽然不高兴,但是军令不可违,他还是痛快的行了军礼。

……

当天下午,甘州营各部接到了军令,明日五更造饭,天亮出发。

于是士兵们又忙了起来。

……

难得云开见月,常丹披衣起身,站在帐口,夜风侵袭,寒凉入骨。

朦胧月最是令人意乱。

想来一路经历,从离家出走到墨问谷到洛阳城再到镜花湖……一路不知不觉就是兜兜转转回到了这片土地。

“咳咳,府帅,怎么还不休息。”王副将从一旁走了过来。

“哦,睡不着。”常丹扯了扯衣服,说道。

“是不是想长安了。”王副将站在旁边,抬头看了看天空中那团月亮,幽幽说道。

“有点。”常丹不否认,确实,若是前几年的他,此时应该在长安城里浪荡,走过八街六四道,逛遍九坊十二楼,像谪仙诗中那样,醉意江湖,快意人生。只是……

“我像少主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在军中不知多少年头了……”王副将喃喃自语道,盔甲上的水珠泛着光,黝黑的脸庞布满褶皱,须眉络腮胡,挺鼻国字脸,看上去十分正派。

常丹看着眼前这位将军,没有说话,静静的听他说着。

“国家战乱,百姓流离,我父亲战死在碎叶城,我娘带着我和哥哥们四处逃难,不幸也惨死在乱军的刀下,我有幸捡了一条命,活了下来,那时我才十岁,后来,遇到了白总管的军队,收留了我,从那时起,我就一直在军中了,一晃,不知多少年头了……”王副将低沉的声音,那忧郁的眼神,明明想落泪却强颜欢笑的样子,不禁让常丹心中一酸。

“说起来,少主自幼在长安长大,还能有个思念的地方。不像我,故乡在哪里,我已不大知晓,军中便已经是家了。”王副将平静的说到。

一阵风吹来,常丹心中阵阵酸楚再也无法抑制。

“国即是家。”常丹说道。

“哎……哪里还有…………国的样子。”王副将话刚出口,便觉得不太对,可想了想,还是说完。

常丹一愣。

“将军今天在此,不正是为了这个原因吗?”常丹转身,面对着王副将正色道。

“那少主呢?为了什么?”王副将忽然一笑,发问道,他那双清亮的眼睛紧紧看着常丹,此刻,似乎已经忘却了二人的身份。

这一声质问,让常丹再也不能平静,他躲开王副将的视线,抬头看着那月亮,脑中思绪万千,为了什么?我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我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为了什么。”常丹像魔怔了一般,喃喃自语着,缓缓转身,走进大帐,披的衣服被吹落,他也没有察觉。

王副将没有管他,默默捡起衣服,轻轻放在常丹的桌上,放下帐帘,退了去。

……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秋风……吹不尽……”

啪嗒啪嗒的泪珠终于跳出了眼眶。

顺着脸庞,从胡须滑落,滴在胸甲上,凝结成光。

第一百三十章 药师被困虎头山

“雪落下时,你我,就化在了这天地里,默不作声。”

——《白马要经》

天蒙蒙亮,西平城还在梦乡之中,城外,一支军队浩浩荡荡的一路向北。

王副将站在城头,目送他们,朦胧天色,他隐约看到一面大旗飘扬在队伍的最前头,他眯起眼睛,仔细看着,渐渐的,他的瞳孔放大,有些震惊,他看到了一面白字旗正在迎着风飞舞。

心潮涌起,久久不能平静。

良久。

“末将明白了,少主!”

王副将喃喃低声道。

……

大军渐行渐远,慢慢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

常丹带着大军,走出了西平城下的荒原,一路向北,可是这样岂不是会遇到蒙胡人主力?其实他就是想看看能不能遇到,因为他心中那股隐隐不安,让他实在无法放心,他要证实一下。

大军行到一处山脚,常丹见将士们十分疲惫,便下令原地休息。他也下马,靠在一颗枯树上,掏出了干粮喝水吞咽着。

士兵们纷纷投来了惊讶的目光。

这时,一名军官看到,慌张的跑来。

“少主少主,您吃这个吧,那个您吃不惯。”军官说着双手捧上几张细面做的烙饼,白里透黄,一看就十分有食欲。

常丹先是一愣,这才发现士兵们正一个个呆呆的看着他。他赶紧咽下了嘴里的炒豆,又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军官,只见他粗糙冻的通红的双手捧着用干干净净的手绢裹着的烙饼。

“怎么吃不惯,将士们能吃我就能吃!”常丹佯装生气,抓了一大把炒豆塞到嘴里咯嘣咯嘣的嚼了起来。

军官先是面露惊恐而后慢慢恢复正常,他小心裹好烙饼,塞到怀中,似有心事的默默站到一旁,看着常丹狼吞虎咽的样子。

士兵们看着常丹,一时纷纷低头,默默吃了起来,静悄悄的,没人说话,只有嚼豆子的声音,每个人都眼中清亮有神。

“你叫什么名字?”常丹忽然对着身边的那个军官问道。

“启禀少主,末将王元忆。”军官铿锵有力道。

“你的饼哪来的?”常丹问道。

“少主,饼是贱内昨夜送来的……”王元忆一惊,急忙解释。

常丹一怔,原来如此。

“哦……那就好,有孩子了吗?”常丹收起了方才那般冰冷的语气,关切的问道。

“嗯……还没有,末将新婚不过三日。”王元忆说起来,脸上一阵甜蜜的傻笑。

“挺好挺好,看来你讨了个好老婆啊。”常丹不禁感叹道。

“多谢少主夸奖,也只是听闻末将要出征了,才连夜送来的饼。”王元忆笑着说到。

常丹不禁大笑,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可是转念,他心中又是一阵惆怅,才新婚三天,就要分别,这一去,生死未卜,唉……此刻,常丹忽然有那么一丝丝自责。

“等这次回来,我准你一月假,回去好好陪陪妻子。”

“啊??真的吗??!”王元忆被这突如其来得好事惊的目瞪口呆。

“当然,军中无戏言。”常丹正经严肃的说道。

“末将多谢少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王元忆跪地抱拳,一句话,掷地有声。

“好了,我们该走了。”常丹翻身上马说到。

王元忆点点头,赶紧组织队伍出发。

……

小城飘摇夜,大军出征时。

君着铁甲衣,临行意迟迟。

妾取发上钗,换作白炊饼。

送君辕门外,夜深人静时。

相顾竟无言,但得两心知。

……

常丹没有骑马,他和士兵们一样,并排走着,脚步轻快。

忽然,前方一匹快马迎面而来,王元忆迅速上前阻拦。

“来者何人?”王元忆大喊道。

“甘州铁骑营斥候队十夫长。”那人迅速下马。

“哦?李将军怎么样?”常丹一听,赶紧上前问道。

“启禀少主,李将军现在虎头山中。”十夫长回答道。

“虎头山在何处?”常丹问道。

“往前大约一百里就是。”十夫长吃力的回答着,他干裂的嘴唇已经渗出了血。

“那敌军先锋呢?”

“敌军正在虎头山下扎营,准备围困我军,所以,李将军派我趁夜偷偷潜了出来报信。”

“好,我知道了,快去休息吧。”常丹见十夫长已经疲惫不堪,便不再多问。

他站在原地略微思考了一阵。

“继续前进。”常丹下令道。

将士们闻听前面有敌人,纷纷打起了精神。

…………

虎头山。

虎头山,顾名思义,是其状若虎头,山上并无多少树木,不过却十分险峻,易守难攻。

李药师那日带着铁骑行到此处,丢弃了战马,遁入这虎头山中,追赶的哲布见此状况,无可奈何,本想下令进山追击的,可是想了想,还是选择了保守一点,在山下的出口安营扎寨,准备围困,毕竟,下了马的蒙胡勇士,进了山恐怕就是去送死。

于是,哲布带着大军堵在山下。

李药师得知后,也是无奈,若是这样下去,必然得饿死在这虎头山中。于是他立刻派了人趁夜色,偷偷摸下山,出去送信。

也是巧,常丹本来就有打算寻找接应他们,这下刚刚好碰上。

……

山上。

士兵们横七竖八的靠在山谷里。

李药师站在山头,远远的看着山下,蒙胡人的营帐在山下连成一片,他不禁心中担忧,到底送信的人有没有出去,今天,可是他们所能支撑的最后一天了,能吃的都已经吃完了,明天,若是还是没有援军,那就只能与敌人,鱼死网破了。

“派去寻路的人还没回来吗?”李药师忽然扭头向军官问道。

“回来了,还是一样,这虎头山险峻,背后是高崖,上下,只有面前这一条路,虽然易守难攻,可是这是死地。”军官垂头丧气道。

“给我提起精神来!”李药师见军官这般模样,厉声喝道。

军官吓了一跳,赶紧抬起头,站的笔直。

“我们甘州营,没有孬种,大不了与敌人决一死战,有什么可怕的!”李药师瞪着那军官,若是往日,定要打他二十军棍。

“将军,属下知错了!”军官自责不已,暗暗骂自己,真是丢了甘州营的脸。

李药师点点头。

“告诉将士们,今夜,我们与敌人,决一死战!能活下去的……”

李药师稍稍一顿。

“记得给兄弟们烧纸。”

第一百三十一章 决一死战虎头山(上)

哲布望着眼前这座不算很大的荒山,一声长叹,不行,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过了今日,若是还没动静,他便要派人进山了。

天色阴暗以至于分不清什么时辰,不知不觉,已是下午。

哲布在帐中来回踱步,焦虑不堪,刚刚收到了蒙戈的亲笔信,信中叫他强攻西平城。

这可是让哲布十分头疼,哪有让骑兵攻城的,这根本就是叫我们去送死。

哲布是越想越气,可汗怎么能下如此不明智的命令。

唉,可是军命难违,既然如此,那虎头山中的甘州军就必须先给灭了,否则就无法攻城。

“来人!”哲布已经是心中暗暗叫苦了。

“首领!”

“快去叫各头领们来议事。”

“是!”

……

……

很快,哲布的军帐中站满了人,一听说攻城两个字,所有人都面色难看极了。

哲布拉着老脸,扫视众人。

“谁打第一阵?”哲布粗声道。

众人纷纷低头,不敢做声。

砰!

哲布一巴掌,重重的拍在桌上。

众人吓得更是不敢说话。

“我堂堂草原的勇士,竟然都是些老鼠!”哲布气的骂道。

“首领,不是不敢,下马攻城也就算了,只是我们连攻城的器械都没有,况且,我军根本就不熟悉这样的战法。那西平城还有近万的敌人呢。”一个头领终于忍不住,鼓起勇气说到。

哲布闻声,头一甩,两眼一瞪,吓得那人差点咬了舌头。

“这是大汗的军令,谁敢违抗?啊?谁敢?”哲布也是气不打一出来。

众人默不作声。

“罢了,先把眼前的敌人消灭再说,谁去?”哲布无奈道。

这下所有人都来了精神。

“让我们去吧!”

“让我去!”

“属下保证一个不留!”

哲布看着众人争抢的样子,不禁好笑。

“你,要多少人马?”哲布随意指着其中一个不耐烦的说道。

“两千就够了。”那人拍着胸脯自信不已。

“我给你五千,要是赢不了就别回来了。”哲布冷笑到。

“属下以东术族的名义起誓!”东术头领十分亢奋。

哲布假装很欣赏的点点头,心中却对这个人嗤之以鼻,蠢货!你以为上国的军队有那么好对付?等你狼狈回来的时候,我倒要看看你们东术族的名义值几个钱,哼!

“祝你凯旋!”哲布起身笑道。

东术头领行过军礼,潇洒转身离去。

“各位,明日,我军抵近西平城,让士兵们去附近的山上伐木,赶制云梯!”哲布揉着太阳穴,叹着气说到。

“是!”众人异口同声,赶紧退下。

安排完诸事,哲布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有些失神,忽然脑海中回想起鹿岭的画面,那汉人将军手握军旗,冲锋在前的画面,不禁打了个冷颤,低声叹息。

……

很快,东术头领带着五千人徒步进山,搜寻甘州将士去了。

剩余的蒙胡人也在头领们的组织下开始准备明天攻城的事情。

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不远处,两双眼睛对视一眼,悄悄从石头后溜走了。

……

距离虎头山不远的地方,一处山坳,大军是虎踞龙盘,全都隐蔽在这里。

常丹靠着一块大石头,焦急等待着斥候的情报。

两人正巧,从山坳口飞快的跑了进来。

“报!”

“说!”

那斥候喘了两口大气。

“敌军分兵,一部进入虎头山,其余的在四处伐木。”斥候禀报道。

“伐木?”常丹一听,这是要干什么?修筑大营?不对,他们轻装而来,必然不会久战,那么,就是要攻城了!

“敌人可有不知哨探?”常丹又问。

“我二人干掉了敌军两名暗哨,其余的都是巡逻队,人数不多,都在大营周围。”

“好,下去吧。”

常丹听完具体情况,暗暗道,看来李药师危险了……不行,不能等了,得马上行动。

“王元忆!”常丹喊到。

“末将在!”王元忆闪到常丹面前。

常丹看了看天色,十分阴暗。

“再过半个时辰,你率五千人马,突袭敌军大营。我带三千人押后,随时支援你,记住,动作一定要快!”

“末将明白了!”王元忆抱拳领命,即可去点兵准备。

常丹是得等进山的那些蒙胡人再走远一点,让他们不能及时回援才行。

……山坳里,顿时杀气腾腾!

……

天色更加阴沉,风声紧。

哲布坐在帐里烤着火,蒙胡士兵在营中忙的不亦乐乎。

巡逻的队伍裹得严严实实,聚在营门的哨兵那里不知道在干什么。

甘州营的士兵们压低身子,一步一步,轻轻向前挪着。

王元忆小心观察着四周,带着人慢慢向蒙胡人的大营摸去,他准备等靠近了,再冲锋,打敌人个措手不及。

蒙胡人是压根没想到,西平城里的人会主动出击,也自然不会料到,在这天暗云厚的日子里,有一群人,已经把刀伸向了他们的脖子。

蒙胡大营门口。

“喂喂喂!你们几个!”一个头领走过来,看到一群士兵聚在一起,大声喝道。

那些值守的士兵一看,赶紧起身,巡逻的巡逻,站岗的站岗。

“这么冷的天,还盯这么紧,要不要人活了……”

“就是!”

巡逻的士兵窃窃私语道。

“哎?是不是该换哨了?”一个士兵想起来,差点把值暗哨的兄弟给忘了。

“对对对,那两家伙怕是都冻成冰块了,哈哈哈。”

“哈哈哈哈……走走走。”

几人说着,便向哨位走来。

王元忆正趴在地上,抬头一看,有几个蒙胡士兵走来,暗道不好,要被发现。他索性站了起来。

那几个蒙胡士兵忽然见黑暗中一个人影出现,给吓了一跳。

“喂,吓我们一跳!”蒙胡士兵埋怨道,天黑看不清,还以为是他们的兄弟,说着,继续走来。

王元忆手按在刀柄上,冷笑着。

那几个士兵越走越近……二十步……十五步……十步……

忽然,他们停住了脚步,探头张望着,似乎是察觉了什么不对。

“是西兀赫族的吗?我们去东术族的,来换你们。”那些士兵喊到。

王元忆一动不动,只是手死死按着刀柄。

那些士兵见不回答,紧张起来,纷纷拔出刀,试探的向前走着。

第一百三十二章 决一死战虎头山(中)

就在距离王元忆几步远的地方,这些蒙胡士兵终于是看清了。眼前这个人,一身铠甲,披着黑色战袍,手里握着长刀,眼如饿狼般,正盯着他们冷笑。

那些蒙胡士兵反应过来了,是敌人,就在这时候,他们才发现不止一个人,地上趴着的甘州营士兵纷纷起身,亮出长刀,将几人团团围住。

那几个蒙胡士兵也不知是吓傻了还是真的不怕死,索性直接一起冲着王元忆杀了过来。

王元忆迎面而上。

只是一个照面,那几个蒙胡士兵通通躺的四平八稳。

王元忆扯过披风,擦了擦刀刃上的血,看着不远处的敌军大营。

“兄弟们,给我杀!”

一声令下,是五千人如群狼扑食一般,冲着蒙胡大营就喊杀了过去。

这惊天动地的喊杀声,是让蒙古大营都要抖三抖的,哲布心惊肉跳的从火盆让起身,跑出帐外。

只见隐约黑压压一片,朝自己的大营奔来。

“不要乱!”哲布脱口而出。

“准备迎敌!”他拔出刀来,大声喊到。

蒙胡士兵在惊恐中迅速恢复过来,纷纷抄起弯刀,冲了出去。

哲布一看,一时也无法组织了,索性冲吧,容不得多想,敌人已经杀到了营门。

王元忆身先士卒,大喝一声,跃入敌阵,手中长刀如青龙,是左翻飞,右腾空,刀刀见血。

甘州营的士兵也是个个奋勇向前,一鼓作气,杀进了敌军大营。

哲布见敌人涌了进来,是心中大怒,暴跳如雷,娘的,哪来的这路神仙给老子搞夜袭。

正在哲布组织士兵反击的时候,王元忆,注意到了他。

哲布感到后脖子一阵冷风,下意识的弯腰闪躲。

刚刚想要抬头,只见眼前袭来一柄长刀。

哲布来不及反应,赶紧举刀格挡,只听一声剧烈的金属碰撞声,哲布是连连后退,身形不稳。

王元忆冷笑连连。

哲布惊恐的看着眼前这个人,暗暗道,竟如此厉害。

“你是什么人?”哲布问道。

“我乃甘州营校尉王元忆,特来拜访!”王元忆大声道。

“哼!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哲布气个够呛,还特来拜访,娘的,不过这小子说是甘州营的,那就是说西平城里来的了……

王元忆毫不犹豫,箭步冲起,挥刀照头杀来,哲布侧身闪躲,反手朝着王元忆砍去。

两人杀的激烈,也顾不得指挥士兵了。

蒙胡人很快被甘州营杀的节节败退,朝着虎头山开始溃败。

这时,常丹带着三千人也正好压了上来,见敌人想要进山,二话不说,直接带兵追赶。

“王元忆,守住出口!!!”常丹边跑边扯着嗓子喊到。

王元忆杀的难解难分,听见常丹的命令,赶紧大声应到。

“知道了少主!”

哲布这是才发现自己的人马已经溃散了,顿时心凉了半截。

王元忆见哲布分神,一刀上去,从哲布胸口划过,顿时,血流如注!

哲布捂着胸口。

“你竟敢偷袭我!”哲布恶狠狠的说道,面目狰狞不堪。

“哼!拿命来!”王元忆话不多说。

哲布也是发了狂,不顾疼痛,用尽全身力气,朝王元忆杀了过去。

王元忆急忙后退,这招不能硬接。

哲布见没砍中,嘶吼起来,向快要断气的野马一般,鲜血染红了他的前胸。

王元忆不再纠缠,三步并作两步,一阵凌厉的招式,打的哲布只能奋力招架。

可是,他在流血!

终于在王元忆的重击之下,倒了下去,扑通跪在了地上,没了气力。

王元忆举刀,哲布抬起了头,狠狠瞪着王元忆,眼神中,满满的不甘与无奈。

王元忆咽了咽口水,手起刀落,人头搬家。他长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环顾四周,大营已经拿下了,残敌基本都跑进了虎头山,士兵们正在清理战场。

他坐在地上,擦着长刀,哲布的人头就在他的眼前,怒目圆睁。

“死都死了,就别瞪我了,怪就怪你不好好在草原放马,非要到我们这来撒野。”王元忆喘着气,自言自语道。

……

“报,校尉,斩敌四千余,缴获战马万匹!”一个千夫长兴冲冲的跑来汇报。

“好,太好了!”王元忆听到缴获战马万匹,高兴的从地上蹦了起来,这战马,可是稀缺的宝贝疙瘩啊。

“快,你速带本部人马,好生看护,不得有误!”王元忆当即下令道。

“末将遵命!”那千夫长高兴的合不拢嘴,连蹦带跳的跑着走了。

………………

虎头山。

李药师听说敌人进山追击,只好带着队伍在山中和敌人打转。

那东术头领也是懊恼不堪,没想到这山里竟然如此复杂,兜兜转转,沟沟壑壑,搞得人晕头转向,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再加上天黑,更是寸步难行,他有些后悔了。

忽然,前面传来石头跌落的声音。

“什么人?!”东术头领大喊。

蒙胡士兵纷纷举起盾牌,警戒。

“是……是……头领吗?”一个微弱颤抖的声音传来。

“你是何人?”东术头领问道。

只听一阵噼里啪啦的石头滚落的声音,从路前锋石头后跑出几个人。

东术头领一看是自己人,有些惊讶。

“你们怎么在这里?”

那几个士兵扑通跪在东术头领面前。

“不好啦不好啦,大营被汉人袭击了,大首领也战死了。”

一阵哭诉。

东术头领听得是五雷轰顶,头晕目眩,一时无法接受,一把揪住那士兵的衣领,大声吼道:“不可能!”

那士兵刚刚死了逃生,惊魂未定,叫这么一吓,直接尿了裤子。

东术头领又惊又气,浑身哆嗦,怎么办?此刻,心中一团乱麻,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报……报头领,后面发现了大队敌军。”一个蒙胡士兵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大叫道。

东术头领顿时是一身冷汗。

“你……你你……你慌什么!有多少钱?”他强作镇定道。

“太黑了看不清。”那士兵惊慌道。

东术头领手心全是汗,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士兵。

“和他们拼了!给哲布首领报仇!”他突然大喊道。

“报仇!报仇!”这些士兵不乏有西兀赫族的,听说自己的首领死了,自然是一心报仇,可是其他一些族的,就不知道什么心思了。

东术头领见状,拔出刀,指挥队伍调头,冲着追兵杀了过去。

第一百三十三章 决一死战虎头山(下)

常丹正带着士兵前进,只听一阵呼喊。

“准备迎敌!”常丹命令道。

士兵们纷纷警惕起来,把火把高高举起,探视四周。

“前面!”一个士兵眼睛尖,看见蒙胡人正从前面的缓坡冲下来。

“将士们,建功立业,就在此刻!随我杀!”常丹激动坏了,拔出剑就是一阵慷慨陈词。

“少主,您在后面,我们冲!”一个卫兵拦住他严肃道。

“不行!不要拦我!”常丹哪里还忍得住,他忍得住,手里的飞虹能忍得住吗?

“可是校尉说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您有危险!”卫兵一脸认真。

“那你跟紧我!”说罢,提剑冲了上去。

卫兵无奈,只好紧紧跟随,护卫左右。

两头人马也都不来虚的,先喊个话劝个降什么的,直接见面就是下死手。

常丹提着飞虹剑快速跑着,面前是一片敌军,他不禁有些紧张,明明那么嘈杂的战场,他却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跳,这是他第一次,领兵杀敌,初阵!既兴奋又紧张。

他下意识的紧紧握住飞虹剑,手心全是汗。

这时,一队蒙胡士兵挥舞着弯刀看准了常丹杀了过来。

“少主小心!”卫兵大喊。

常丹一惊,电光石火,侧面袭来利刃,他躲闪不及,一时竟愣住了。

危急时刻,一个人影遮住了常丹的眼睛。

常丹惊呆了。

眼中,那个飞起的身躯。

噗!

两个刀尖从后背透了出来。那个身影从眼前跌落,重重摔在地上。

常丹吓呆了,刚刚还兴奋不已的他,此刻,已经腿不听使唤了,他想往后退,可是发现自己动不了,心中又惊又怕。

发现危情的士兵们迅速聚拢在常丹周围,杀退了袭来的蒙胡士兵。

一时,蒙胡人竟然占了上风,在这一片缓坡上,把甘州营给逼的有些招架不住。

“少主!”士兵们一边拼杀,一边喊到。

呆在原地的常丹惊恐的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些正在死命保护他的士兵,顿时万分自责,这么关键得时候,自己怎么这么不争气!

他的腿像绑了沙袋一般,沉重不堪。

终于,他忍不了了,举起飞虹,朝自己的腿,轻轻划了一道,他感觉到了疼,动了动,一咬牙。

“跟我来!”常丹看着身边的士兵们,终于镇定下来。

士兵们紧紧跟着常丹。

他看了一眼,敌军想要围住他们,常丹冷笑,想的美。

“随我冲!”常丹举起剑,指着缓坡顶头,大声道。

士兵们顺着剑锋所指,发起冲锋,一个个杀气腾腾。

坡头的东术头领见甘州营冲着自己杀了过来,左右一看,眼珠一动。

“快,给我拦住!”东术头领下令身边的卫队冲锋。

坡头的蒙胡士兵毫不犹豫的一股脑扎了下去。

常丹率先斩杀几人,剑舞龙蛇,身腾云雾,气势凌人,蒙胡士兵见常丹纷纷面露惧色,不敢上前。

甘州营结成圆阵,一路杀向坡头。

蒙胡人发疯般的涌来,有的甚至飞身扑入甘州营的军阵。

“全军听令!斩杀敌将者,赏银百两!”常丹见敌人人多,便鼓励士兵们。

常丹断定敌将应该就在这处坡头,所以才下令往这里冲锋,看敌军的反应,他想的没错。

……

一时间,双方混战,难舍难分,甘州营三千奋战敌军五千,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常丹的飞虹剑,本来暗红的剑身,此时已然一片通红,还散发着阵阵热气,他率卫队一路杀上了坡头,只看见了地上倒着的蒙胡鹰旗,再无别人。

“快,给我找,别放走了敌将!”常丹赶紧命令卫队搜寻。

常丹累的气喘吁吁,再加上腿疼的已经无法忍受,便索性坐在了坡头,他从前襟扯下一块布条,缠住了腿上的伤口。稍稍缓了几口气。身边的卫兵们警戒着四周,丝毫不敢松懈。

“刚刚,是谁替我挡了一刀?”常丹看着坡上厮杀的士兵们,痴痴的问到。

“……是队长……”一个年轻的卫兵略带哭腔的回答道。

“等会儿,找到他的尸首,带回去,别忘了。”常丹静静说道,拿剑起身,拍了拍屁股。

“是!”卫兵们沉声答到。

“敌将已死!降者不杀~”常丹深吸一口气,用尽力气大喊道。

“快快,跟着喊!”

卫兵们一愣,赶紧跟着常丹大喊起来。

正在混战的蒙胡士兵听到将军死了,开始有些慌乱,瞬间士气大落。

甘州营趁机变作进攻阵型,开始冲杀。

“敌将已死!降者不杀~”

一遍遍的呼喊,蒙胡人终于架不住了,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先是死了大首领,这会儿连头领都死了,那还打什么……

哐啷!一个蒙胡士兵丢了弯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了。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紧接着,一发不可收拾。

最终在甘州营的苦战之下,蒙胡人,放弃了抵抗。

常丹见状,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可算是结束了,这短短半个时辰的厮杀,对他来说,仿佛过了好久一样。

“打扫战场,把弟兄们的遗体都带回去……”常丹提着剑,便走边说。

……

……

甘州营迅速的清理了战场,抬着同袍的遗体,准备撤回山下大营。

“报!没有找到敌将!”派出去的士兵回报到。

常丹有些失望,本以为可以捉拿敌将呢,算了,先撤回去再说,天亮了再派人进山搜捕。

“撤吧!”常丹点点头,说道。

士兵们默默背起战死的同袍,往山下走去。

常丹一路走过,心中是感慨万千,一个个年轻的生命,仅仅半个时辰就……结束了,这让他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他拿起自己的飞虹剑看了看。

“雨过飞虹如一梦,且自开怀趁春风……”常丹喃喃自语,上卿之志,可是如此?

忽然,路过的一个士兵不小心撞到了常丹。

“将军恕罪!!”士兵惊慌道。

常丹本想发作,转身却看见他背着一个人。

“还有救吗?”忽然,常丹心一软,问道。

那士兵摇摇头,眉眼间,都是伤心欲绝。

“这是……”常丹借着火光,看到了逝者的面庞,不禁疑惑。

“这是我哥哥……”士兵低声说道,眼泪止不住的就流了下来。

常丹一时无语,看着眼前哭的像个泪人的爷们,心头阵阵酸楚。

他无话可说,摆摆手,那士兵背着哥哥默默下山去了,一步一步……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第一百三十四章 当年一身从远使

虎头山下,火光辉映,人影翕动。

常丹坐在帐中,军医正给他处理着腿上的伤口,可是他却呆呆的看着帐顶,好像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王元忆掀开帘子,轻轻走了进来。

“怎么样?”他低声问军医。

“皮肉伤,没什么大碍。”军医笑着说到。

“那就好那就好。”王元忆可算是放下了心。

常丹回过神。

“怎么样?”

“启禀少主,此战,我军斩杀八千余,俘虏近两千,斩获蒙胡战马万匹,哦对了,还有敌军首领哲布的项上人头。”王元忆一一道来。

“好。”

常丹只是平静的说了一个好字,这样王元忆有些紧张,明明这么大的战果,应该好好高兴一番才对啊,怎么这个反应。他仔细观察着常丹。

“李将军找到了吗?”

“哦哦,听后面下来的队伍说,已经找到了,正在赶来。”

“好,全军暂且在此过一夜,休息休息,明日天亮,再做打算。”常丹闭着眼,慢慢说道。

“末将遵命。”王元忆见常丹似乎是累了,便不再多话,和军医一起退了出去。

……

大营里,士兵们在残存的蒙胡营帐里倒头就睡,一时鼾声如雷,还有的,一进大营,就寻了个避风的地方,靠着东西就睡着了。

王元忆巡查着大营,把睡在外面的一一叫起,命他们挤到营帐里去睡,这天气,在外面睡一夜还不得冻死。

这时,一大队人马出现。

王元忆正在安排士兵们休息,听到动静回头一看,激动不已。

“将军!你可算是回来了……”他飞快的朝着李药师跑去。

李药师一脸疲惫,勉强一笑。

“老夫的命,阎王不好收!”

“将军快请。”

“嗯,少主呢?老夫听说他这次亲自出阵了,可还好?”

“受了一点儿小伤,军医看过了,不碍事。”王元忆不好意思的笑道。

“我去看看。”李药师担心到。

“这次我军大获全胜,可是少主好像不开心,刚才末将吓得都没敢说话。”王元忆说道。

“我知道了。”李药师愣了一下,说道。

……

……

“少主?”李药师在帐外轻声喊到。

“李将军快请进。”常丹爽朗的声音响起。

李药师走进帐中,常丹正坐在火堆边。刚要起身,李药师快步上前按住。

“少主快坐,不要乱动,放心伤口。”李药师仿佛慈父一般,关切的说道。

“不碍事的。”常丹笑了笑。

“少主啊,老夫还是要说您两句,作为主帅,不要轻易去阵前拼杀,虽说,将帅当身先士卒,可是您想想,若是将帅有个闪失,个人性命也就罢了,这一军多少性命,都会受累啊。”李药师语重心长的说着。

“李将军,晚辈知道了,下次不会了。”常丹知道他说的对,如果不是他执意要亲自上阵,或许……卫队长就不会死。

一想起来,那个飞身挡刀的身影,常丹就懊悔不已。他低下头,看着烧的正旺的火堆,心中凄凉。

李药师察觉常丹的情绪不对。

两人一阵无言,只有柴火噼里啪啦的声音。

……

“其实,少主的疑惑老夫也曾有过。”李药师仿佛是猜到了常丹的心思。

常丹惊奇的抬起头,看着李药师。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少主,不必心里过不去,马革裹尸,为国捐躯,是每个甘州营士兵的荣誉,老夫也常常这样教导他们。”李药师感慨说道。

“我……我就是……他们大多数人和我一样大的年纪……我的……我的卫队长!比我还年轻些……”常丹颤抖着说道。

一闭眼,就是那个身影。

“山河破碎,外敌作乱,他们不战,又能有谁来战?”

“我明白我明白……只是……”常丹抱头痛苦不已。

“习惯了就好了,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李药师黯然垂泪,饱经风霜的面庞上,此刻,又添凄凉。

“我只是想让他们活着。”常丹呆呆说道。

“若是没有战争,他们都能活着。”

常丹看了看李药师。

“少主还年轻,慢慢经历吧,不要到了老夫这个年龄,追悔莫及。疆场杀伐,生死无常,习惯就好。”李药师教诲道。

“李将军后悔什么?”常丹不解。

李药师被这一问,问得沉默了。

……

“少主,将士肯替你用命,您可要好好珍惜,虽说您是少主,地位尊贵,可是,有些东西,有些人在这个位置,一辈子也得不到。”李药师幽幽道。

常丹眨了眨眼,听出了话外之音,有些人……是在说父亲吧……

“我明白了。”常丹诚心道。

李药师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时候不早了,老夫不打扰少主休息了,不管怎样,先好好休息。”李药师起身,告辞。

“好,将军慢走!”常丹抱拳行礼。

……

李药师走在营中,将士们都入睡了,他慢慢走着,心事重重。

后悔什么?

李药师不禁在心中问着自己,一阵苦涩泛上心头,化作一声长叹。

“十五从军去,飞马驰玉关。卧风和衣睡,披霜过西山。看却楼兰月,又发碎叶边。行伍龙蛇样,黄沙蔽日尖。尔来数十载,身在马头前。幸逢大将军,忠义照肝胆。任我庭州将,赠我白玉鞍。教我阵前事,胡虏笑谈间。人在樽前老,心念故人安。君随西风去,提剑赴君愿。不为万户侯,不为买酒钱。但使田间绿,户户起炊烟。”

李药师边走边吟唱着这首诗,语中凄凉,可及今夜之风。他缓缓摘下头盔,抱在怀中,泪水,潸然而下,啪嗒啪嗒滴在头盔上。

他看了看营门飞扬的白字旗,终于忍不住,可是又不敢放声,便一口咬住自己的胳膊,泪水喷涌而出,瞬间湿透了袖子。

扑通一声,李药师跪在了地上,朝着白字军旗的方向。

……

轻轻的脚步声响起。

李药师察觉,迅速擦干眼泪。

“但使田间绿,户户起炊烟……若不是这样的豪情壮志,又怎会有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的壮烈。李将军,我懂了……我真的懂了!”常丹站在李药师身后,看着那面飘扬的白字旗,深情的说道。

李药师戴好头盔,起身,擦了擦眼角。

“我后悔活着,后悔没能同他们一起战死沙场。”

“许久了,我还不知道庭州那位将军的名字。”

“他叫郭潮,自前朝三年起,奉命驻守庭州,震慑西域,自前朝纷乱起,庭州便断绝了与朝廷的联系,直到白总管到来,才恢复了西境,联系上了庭州,那时候,我二人自朝堂一别,已经二十多年未见了……”李药师唏嘘道。

常丹也不禁扼腕叹息。

“那云州那位呢?”

“张昕,我三人当初共事朝堂,他二人受命镇守西域,只有我,留在京城,后来跟了白总管。”李药师没多回忆一点,都是那么的痛彻心扉。

常丹垂下了头,不知说什么好。

“一身从远使,万里向安西……不曾想,此生,就这样……别了。”

白字旗簌簌作响……

李药师正了正头盔,抬脚,往自己的营帐去了。

常丹站在原地,看着那飞舞的军旗,心有波澜。

第一百三十五章 云州城鲜戎异动

“故里已飞雪连天,君在外,可安否?”

——《白马要经》

西平城。

应穹早早就接到了甘州营的捷报,早早就等在城门。

“没想到,这常丹还有两下子。”韩楚飞不禁感叹,本以为常丹该是个纨绔子弟。

“我早说过,他可是要继承常龙的衣钵的。”应穹笑道。

韩楚飞不禁心中也有了一些不安,说不定哪一天,就会战场相见……

远远的,浩浩荡荡的甘州营队伍朝着西平城稳稳行来。

常丹领着一众将领先行赶到。

“恭喜公子,首战告捷!”应穹和韩楚飞不约而同道。

常丹在卫兵搀扶下,下了马,向二人一拱手。

“全靠将士用命!”常丹一挥手,指着后面的士兵们,大声说到。

应穹点点头,心中暗暗道,越来越会说话了,记得曾经见他的时候还像个木头疙瘩一般,如今脸上虽有青涩,可是,老成之气也一样增添了不少。

“进城吧。”应穹侧身道。

“此次俘虏众多,劳烦府帅安顿一下。”常丹说道。

“哎?这城中之事,当由公子做主,我只是来帮忙的。”应穹笑呵呵的说道。

常丹也笑了起来,二人心照不宣。

“那就交给韩都督去办吧,府帅意下如何?”常丹看了一眼韩楚飞。

“就按公子说的办。”应穹稍稍一偏头,韩楚飞会意,当即领命而去。

常丹这才大步流星的往郡府走去,李药师则带着众将回了军营。

………………

郡府。

常丹在房中换了身衣服,给腿伤换了药,正坐在火盆旁,煮了一壶茶,准备好好休息一番。

“报,少主,有信到。”一个卫兵在门外轻声说道。

“什么信?”常丹不禁奇怪。

“说是公子要的药方,是个郎中送来的。”

“拿进来吧。”

卫兵把信送了进来。

常丹拿着信,眉头紧锁着,迅速拆开信件,读了起来。

书曰:李弼部成功接应肃州营冷无双部后率军返回西平城,武威郡现由冷无双领肃州营一千人驻守,蒙胡主力动向不明,鲜戎人从云州出兵,进军肃州,不日可达鹿岭,望早作准备。

常丹看完,是有喜有忧,一时心中竟不是滋味。堂堂能征善战的肃州营,如今仅剩一千残兵,唉,可悲可叹啊。鲜戎人也终于是应了常丹的猜测,开始动作,肃州尽失,鲜戎如入无人之境,百姓又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蒙胡主力动向不明,更是让人心中不安,而且是越来越强烈。

常丹将信塞入火盆。

“来人,叫李将军和王副将来。”

“是!”

………………

屋内。

常丹亲自给匆匆赶来的二人倒了热茶。

“少主,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李药师敏锐的问道。

常丹面露忧色。

“唉,鲜戎人从云州出兵了。”常丹慢慢坐下,惆怅到。

“这……要真是这样,那可真是雪上加霜,一旦他们和蒙胡联军,兵力恐怕不下十万啊……”李药师听到这个消息,脸色瞬间沉了下去,这次虎头山一战,虽然战绩斐然,可是,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甘州营的伤亡也不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况且对手是蒙胡人,这一战,死伤达到三千余,几乎是整个甘州营的三分之一了。

“是啊……这样一来,就算长安的援军到了,我们总兵力也才不过七八万。”王副将也是同样的表情。

“蒙胡主力也不知去向了……”常丹接着,又来了一条更让人心惊的消息,让李药师和王副将直接站了起来。

“什么??!”两人异口同声道。

常丹无奈的看了二人一眼,摆摆手。

两人缓缓坐下。

“当务之急,必须要搞清楚蒙戈去哪儿了……我等会就写信催促长安出兵。你们回去,赶紧抚恤士卒,做好战备,我知道,这次我们伤亡不小,可是,这里是我们的土地,不要想着去靠别人。”常丹看着火盆中化为一团灰烬的信,轻轻说道。

李药师看了看常丹,想着他的最后一句话,总觉得有些别的意思。

“末将明白了!这就告退。”王副将起身行礼,急匆匆出门往军营去了。

李药师坐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起身,拿起桌上的头盔,边往外走,边看着坐在地上的常丹。

“那……老夫告退了。”李药师本以为常丹会说点什么,可是走到门口,见常丹一动不动,便开口道。

“老将军,你知道当年我父亲和吐蕃之战吗?”常丹忽然开口道。

李药师不明白他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想了想。

“老夫知道,当时老夫在北路军,当时兵分四路,南路对付吐蕃进犯,结果一战失利,退守泾州,了。”李药师仔细回想着当年的旧事。

“那老将军还记得白总管怎么殉国的吗?”常丹又问。

李药师一听,顿时心中来了气,可是想了想,又看了看常丹的样子,还是忍住了。

“吐蕃人绕道偷袭长安,当时大军在外,长安空虚,毫无防备,白总管据城死守,不断像常龙……府帅求援……”李药师不小心失言,赶紧改口,看了看常丹,见没什么反应,才放下心来。

“总管坚守近月,终城破殉国,随后常府帅收复长安,击退吐蕃,平定西境。”李药师强忍着怒火说完。

常丹缓缓起身……背对着李药师。

“都说往事不可追也。”常丹自嘲笑道。

李药师见常丹异样,有些紧张。

“老夫也没有别的意思,公子要问,老夫便回答。”李药师平静说道。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常丹忽然转身,紧接着李药师的话高声道,似乎是有些生气。

李药师愕然。

“少主息怒。”李药师颔首道。

“邙山千里兮长风浩荡,戈矛如林兮赴我国殇,秉生民之哀怨兮斯夜茫茫,承王命之临危兮日月昭彰。”常丹吟诵着,在堂中来回踱步。

李药师不解其意,一脸疑惑。

“李将军,送你一句话。”常丹扭头冲着李药师严肃道。

“公子请讲!”李药师不明所以,拱手答到。

“雨过飞虹如一梦,且自开怀趁春风。”常丹笑了笑,说完,便慢悠悠的转进了里屋。

李药师愣了半晌,忽然哈哈大笑,出门扬长而去。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三雄对策池塘边

长安城。

古道悠长,雪花也睡醒了,偷偷从枝头,城头,屋檐上溜了下来,没了踪影。

躲躲闪闪的太阳,总算是冲破了云障,羞涩的露出了半边脸。

……

常龙府上。

后院。

洛风正在鱼塘边,撩起袖子喂着鱼,时不时打个口哨,一身清闲。

北风跟在洛风身后,也看着池中的游鱼,悠然自得。

清风一脸皇上不急太监急的表情,站在两人身后,是无可奈何,他自己叨叨了半天了,两人愣是没理他。

“我说二位哟……看到了吗看到了吗,蒙胡主力不见啦!不见啦~”清风急得直蹦。

洛风和北风就跟没听见似的,只顾着看鱼。

清风是气的无话可说,一使性子,蹲在了地上,像个置气的孩子一般。

北风偏头看了他一眼。

“你呀,急什么……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是不是还想说,鲜戎也出兵了,蒙胡主力又不见了,敌人要打到家门口了,你们还有心思在这喂鱼!对不对?”北风夹着嗓子模仿着清风刚才的样子。

洛风在一旁听得是哈哈大笑。

清风没好气的白了北风一眼。

“你就放心吧,仗有你打的。”北风走上前,拍了拍清风的肩膀,郑重其事的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你,燕司马,和洛府帅都胸有成竹,可是您二位倒是告诉我一声啊,害得我在这里干着急。”清风拍着手,叫苦道。

“该告诉你,就告诉你。”洛风把手中的鱼食一把撒入池塘,起身看着清风说道。

清风看见洛风面无表情的脸,一时不敢再多说,只好缓缓点点头。

……

“几位原来在这里。”常龙匆匆走来。

“常大人!”三人行礼问候道。

“好了好了,我说,还不出兵吗?再不出兵可就什么都晚了。”常龙焦急说道。

“这……恐怕再等几日为好,大军尚且准备不足。”北风笑眯眯的回答道。

常龙一听这话,更是来气,什么叫准备不足,自从你们到了长安,我是又给粮草又给被服,这倒好,你们还赖在我长安城了,想拿钱不办事,没门!

“燕司马!你一拖再拖,是何居心?莫非你是和蒙胡人串通好了?!”常龙大怒,放声骂道。

“常大人,既然您这么说,那在下不妨交个底,想必大人也已经知道,蒙胡主力不见了,鲜戎人也下了肃州。”燕北风走了两步,略微一思索,悠悠说道。

“当然知道,不然我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催你。”常龙气的一背手,冷冷道。

“那常大人,请问,敌军去了哪里要干什么?”

“这老夫怎么知道?”

燕北风忽然冷冷一笑,绕着常龙走了一圈。

“敌军不攻西平,就是不下金城,也就谈不上西平是什么必经之路了。”

“你什么意思?!”常龙听到这话,大概是似懂非懂了,心中是大惊失色。

“常大人还记得当年与吐蕃一战吗?”燕北风忽然压低了声音,站在常龙的身边,看着远处,说到。

常龙眼珠一动,看了看燕北风。

“记得。”常龙说道。

“如果把常大人比做白总管……”北风幽幽道来。

此话一出,清风愕然,常龙目瞪口呆,嘴角不自觉的抽了起来。背在后面的手,紧紧握着,甚至都捏的手指没了血色。

洛风倒是很平静,看来,他已事先听北风说过了。

一阵沉默!

只有洛风打着口哨的声音。

池中的游鱼摆尾,轻轻浮上水面,瞅准机会,一口吞掉鱼食,又飞速的游到池底。

假山上的滴水,啪嗒啪嗒,仿佛与心跳在合奏。

……

燕北风直勾勾盯着常龙,看的常龙有些发毛,一股压迫感迎面而来。他不禁暗暗惊叹,怎么从未感到这小子有如此气场……

“你是说……蒙胡人会绕道奔袭长安?”常龙终于稳住心神,缓缓开口说道。

一旁的清风惊讶不已,什么?敌军竟然想直接偷袭长安?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敌军首领莫不是个傻子……

北风面庞上的冰冷,像初春的雪,瞬间消融。

“弯刀,不止有吐蕃人有,蒙胡人,一样有。”北风转过身去,望着池中自由自在的鱼儿,如释重负般的叹了口气,说到。

“可是……蒙胡人出了武威郡后,就得折道向西,先入鲜戎的领地,一路沿古长城行军,然后在夏城附近南下,这样一来,岂不是路程大大增加,他们哪里来的粮草……”常龙皱着眉头,自己越说越觉得害怕,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可真是直捣黄龙啊,若是没有防备,后果恐怕是不堪设想。

“没错,大人问粮草,在下之前也想不明白,可是现在明白了,如果有人提前给他们准备好了呢?”北风神秘的笑着说到。

常龙心中咯噔一下,有人提前准备好??

“你是说……”常龙猛地反应过来,进了几步,惊讶说道。

“没错,如果鲜戎人和夏城提前备好了粮草的话……”北风话说了一半,扭头看了看正在喂鱼的洛风,便没有再说下去。

常龙终于反应过来事情的严重性,他也终于明白了洛风为什么这次不自己统筹军事,而是交给眼前这个黄毛小子,他不禁心中啧啧称赞,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气氛变得异常,清风是被搞得下意识往边上退了退,看着三人。

洛风只管喂鱼,看上去漫不经心,可是谁都知道,他心里,此刻应该是百般滋味。

“那燕司马以为当下该如何?”常龙叹了口气,还是硬着头皮开口。

“我想问问常大人,对夏城之事怎么看?”燕北风直切要害,一针见血。

常龙心中一震,这是要把他架在火上啊……

“老夫以为,那四位将军都是洛阳府的老臣,再怎么样,也不会通敌吧……”常龙讪讪一笑,说道。

这时,洛风起身了。

“那要是他们通了敌呢?”洛风这一问,仿佛像一把刀架在了常龙脖子上一样。

“那自然是全凭洛府帅决断。”常龙抚须,毫不犹豫的说到。

“那怎么敢?他们既然在常大人的地盘上,自然是常大人安排好了。”洛风走到常龙面前,慢悠悠说道。

一股火药味,顿时弥漫开来。

常龙有些尴尬。

“那洛府帅以为当如何?”常龙硬着头皮问道。

洛风退开,看了一眼燕北风。

“我家府帅的意思,是让常大人下令,命他们在夏城,截击敌军。”燕北风说道,

常龙顿时脸上难堪不已。

第一百三十七章 事不可言是夏城

常龙书房。

朱漆红木案,雕纹檀木椅,常龙正肘头凝思,夏城两个字在他脑子中不停的盘旋。事到如今这般难堪的地步,实在是非他所愿,洛风果然不是一心来替他抵御外敌的……还想要清理门户啊……真是一招致命的棋,让他如今骑虎难下。

不禁一声叹息,眉眼失神。

一阵响动,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关了起来。

“你来了……”常龙头也不抬便开口道。

“大人还是这般敏锐。”那黑衣人缓缓走了进来,笑道。

“快说吧,有什么消息?但愿是件让人高兴的事。”常龙扶着额头心力交瘁的说道。

“不知大人想听什么?”黑衣人幽幽道。

常龙抬头看了黑衣人一眼,眼珠一转。

“你可知道蒙胡主力的动向?”常龙问道。

“大人明知故问。”黑衣人紧接话茬。

常龙冷笑一声。

“我在问你。”

“那就回大人,属下刚刚从南边回来,确实不知道。”

“让你查的事情都查的怎么样了?”

“都在这上面。”说着,黑衣人将一封信放到了桌上。

常龙看了看黑衣人,又看了看桌上的信。

“你辛苦了,在外奔波着实不容易。”常龙站了起来,感叹一番,语中满是恳切之情。

黑衣人一愣。

“大人还是一如往常啊。”

“哈哈哈,哪里哪里,你也是。”

常龙把信收了起来,走到黑衣人面前。

“现在都大致什么情况?”

“回大人,洛阳府有封刀,英纪坐镇,一切如常,只是神策军一部抵在了洛,扬交界的芜湖一带,另一部在梁县。扬州府有虽卫锦坐镇,只是因为樊州一事,扬州世族如今不断闹事,卫锦被迫点了宣州的驻屯兵马进行维持。”黑衣人娓娓道来。

“芜湖……”常龙听完,一阵沉吟。

“据我所知,扬州世族似乎给洛阳府送了银子。”黑衣人低声道。

常龙恍然大悟,好哇好哇,洛风,好一个洛风,燕北风,还有一个清风……洛阳三风好大的本事!

“梁县怎么回事?”

“属下也不知。”

“也罢,皇城怎么样?”

“袁志病重,恐时日无多。”

“嗯……”

“吴一问还好吗?”常龙忽然饶有兴致的问道。

“自镜花湖之后,墨问谷众人皆闭关不出,属下也打探不到具体情况。”黑衣人无奈道。

“好吧,你去休息吧,今夜,替我跑一趟夏城,我倒要看看这几个看东西要干什么!”常龙吹胡子瞪眼,自己来气。

“是。”黑衣人告退。

……

……

……

洛风房中。

洛风坐在椅子上看着书,北风在地上,坐在火盆旁煮着茶。清风坐在旁边,发呆。

“你们怎么不说话?”洛风边看书边笑着问道。

“府帅……”清风本想说什么,可是想了想,还是憋住了。

“说!”洛风放下书大声道。

“府帅是不是打算……夏城?”清风小心翼翼的问道。

洛风放下书,起身,来到火盆旁坐下。

“我都说了,一切军务都交给燕司马了,你问我做甚?”洛风打开茶壶盖,闻了闻,一脸陶醉。

茶,清香。

“夏城是不是通敌,常龙自会给我答案,至于怎么做,已经无所谓了,既然敌人的目标是长安,那便等着就是,现在我们还是多担心一下鲜戎人吧。”燕北风给两人倒了一杯茶,放下茶壶说道。

“也是……鲜戎人这时候要占肃州,确实用心险恶。”清风点点头。

“想来真是可笑。”燕北风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让洛风和清风同时放下了茶杯。

“怎么说?”清风奇怪道。

“你不觉得这和当年之事如出一辙吗?”北风说道。

“这……”清风听北风这么一说,还真是,当年吐蕃绕过了泾州直捣长安。今天,蒙胡绕过西平,准备偷袭长安……简直是一模一样。

“就好像……天道轮回一般。”北风说着,看见洛风举着茶杯,摇摇头。

“哈哈哈,还好有你和府帅……不然常龙这回也怕是要壮烈殉国了。”清风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北风赶紧瞪了一眼。

“你呀,什么时候能稳重一些?你别忘了,我们可还在常龙府中,你是想送了我们三人的性命吗?”洛风无奈的摇摇头,放下茶杯。

清风意识到说错了话,尴尬的笑了笑。

“只是,现在都还是我们的猜测,没有确切的情报,实在是让人不能心安。”北风想了想,虽然他有八成的把握自己的推断是正确的,可是,打仗不是儿戏,必须要万无一失才能做出正确的决策。

“夏城那一带确实偏远,我们在那里没有探子。”洛风也是无奈。

“算了,还是等常龙吧。”燕北风想也只能如此了。

“是不是给西平去一封信,告知一下?”清风看着两人,小声说道。

洛风看了看北风,北风低头思考起来。

清风见两人不说话,以为自己又说错话了,赶紧闭嘴,保持沉默,静静看着两人。

良久。

“我看……还是不去了吧?”燕北风冲着洛风试探的说道。

“不去也好。”洛风忽然笑道。

清风听得云里雾里的。

“可是……”清风难为情道。

“常公子还得在那里防备鲜戎人。况且,这封信,不是我们能去的。”北风拍了拍清风,知道他还心怀旧情。

“万一敌人没来攻长安,而是调头从背后攻了西平或者金城呢?那岂不是到时候西平要被蒙胡鲜戎两面夹击?”清风斗胆说出了心中所忧虑的事情。

“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我们只是客军,怎么办?还有人家常龙在呢,你急什么?”燕北风说道。

“我……”清风一时语塞。

“喝茶喝茶……这么好的茶,不喝可惜了。”洛风端起茶杯,笑着说到。

清风皱着眉头看了看两人,犹犹豫豫的端起了被子,慢慢品了起来。

……

“你们知道有一种花,叫做马兰花吗?”洛风饮罢清茶,起身,幽幽道。

北风和清风对视一眼,纷纷摇头。

“生在夏城,死在夏城。”

番外——庭云两州白发将

三年春,西域告急,帝问策于群臣:何人可领军镇守西域?群臣不敢答,皆无人应和。帝欲震怒之时,殿尾二人出列。

帝大喜,问其官职姓名,乃七品翰林郭潮,张昕二人。朝堂哄笑,皆以为二人年轻气盛,不知轻重,难当重任。帝斥群臣,众人遂不敢多言。

帝曰:此去关乎国家,可知否?

二人曰:知。

帝又问:所需多少兵马?

二人答曰:各需两万足矣。

帝凛然,略有迟疑,稍作思量,曰:西域蒙胡鲜戎作乱,吐蕃虎视眈眈,几国可战之兵足有数十万之数,尔等只需四万,可是有些欠妥?

二人笑曰:不止四万兵马。

帝不解,问:何意?

郭潮曰:将有必死之心,士无贪生之念。

帝刮目相看,遂任二人为庭州都护,云州都护,镇守西域,由兵部员外郎白飞羽准备粮草器械,帮办出兵事宜。

三年夏初,郭潮,张昕领兵四万,奔赴庭州,云州,以慑外敌。帝领百官城门亲送,拜别国士。

白员外同李参军相送十里,时值初夏,绿柳红桃,莺歌燕舞,如此良辰,三人古道辞别。

……

后中原动荡,与西域断绝,外邦大举入侵,为祸一方,朝廷有心无力,不得兼顾,二将生死未卜。

至十二年春,得西域来信,告知朝廷,二将连年苦战,终击退敌军,收复河西失地,使西域又归朝廷。朝野震动,为之壮举无不声泪俱下。

帝感其忠烈,赐万户侯,赏千金。

二十八年,西域诸国卷土重来,甘州,肃州尽失,西境震动,长安危急,白飞羽受命平西,领军奔赴西境,东征西讨,大小数十战,终打通甘,肃二州,与庭州,云州取得联系,得知二将用命死守,保两州不失,感其气节,授庭州将,云州将,赠白玉鞍,可自决军政,不必上报。

二将深受感动,随飞羽四处征战,屡立战功,后受命,继续镇守两州。时传鲜戎闻二人名号,丢盔弃甲不战而逃,蒙胡见其旗帜,不敢南下,西域诸国,皆惧于二人勇猛,纷纷臣服。

……

自白将军去后,二将归于辅国大将军麾下,继续对抗西域诸蕃,屡立战功。

再后,二人坚守庭,云两州,达数年之久,纵后,西域多艰,万般困难,常与中原断绝,往来甚少。

后得僧侣使团,万里跋涉,朝廷方知西域平稳,然,山河破碎,皇室衰微,州府割据,愈演愈烈,故而再也无力经营西域,遂口头嘉奖二将,以资鼓励。

西域百姓赖二将之庇佑,得以保全,然无朝廷之后援,无粮草之接济,无兵马之更替,斯人老矣,诸蕃趁机又乱,日益蚕食,二将虽有心征讨,奈何兵力捉襟见肘,左支右绌,着实无力。故而楼兰,龟兹等地相继丢失,庭州北地屡遭侵犯,百姓流离,汉民失所,无不凄苦。

二将为保两州,唯有固守,不敢出尔,每闻敌军犯境,其心痛彻,常常泪目。

所谓……万里一孤城,尽是白发兵……当初随二将出征之兵士,大多故去,生者,满头白发者十之有七,为国尽忠,举国上下,无出其右!幸甚,哀哉!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夏城十二郡故事

云州,和庭州一样,战略位置十分重要,前朝,曾任两将,分守二州,可自决军政,其重要性可见一斑。云州与鲜戎交界,位于庭州东面,肃州北面,是连接西域与西府,乃至中原的战略节点,龟兹,楼兰,碎叶等西域重镇未失之前,云州一直是西域各军镇的后勤保障,凡西域诸事,皆汇云州,转呈朝廷。

到了后来,西域所辖之土,损失过半,存者,不过云庭二州,全赖郭,张二将之忠勇,方才保全。

与西域诸城一样,云州城屹立在一片旷野之上,飞沙走石,狂风暴雪,年年常见。城中百姓,也是西域各族组成,汉民占了近五成,也是云州能够稳定的最大原因。

但因其和鲜戎交界,便成了鲜戎人眼中的钉子,鲜戎部族常常袭扰。大食围攻庭州的时候,鲜戎人突袭了云州城,鲜戎王帐本以为是一场苦战,结果鲜戎人不费吹灰之力,一战而下,倒是让鲜戎人意想不到,也出乎蒙胡人的意料。

一举占领云州城的鲜戎人十分兴奋,对觊觎已久的云州城一番血洗,烧杀抢掠,屠戮百姓,城中生民十不存一,以至于云州城成了一座空城,枯骨如山,血流成河,大雪也难以洗刷。

蒙戈得知消息后,十分震惊,本以为鲜戎人会在云州碰壁,却不曾想如此顺利,便决定要抢在鲜戎人前面南下,因为两家开战前便早已订立了盟约,规定先到先得,谁打下来的就归谁,于是,蒙戈这才急不可耐,一路急进。

鲜戎人反应过来的时候,蒙戈已经过了鹿岭,无可奈何,鲜戎王帐下令,军队驻扎云州,修整待机。当然,鲜戎王帐也不是吃亏的主,于是,以粮草不足损失惨重为由,拒绝为蒙戈提供粮草支援,并且,告诫蒙戈好自为之。

蒙戈哪里受的了这样的威胁,便一路高歌猛进,以战养战,一路打到了武威郡才下令修整,然后准备继续进攻,拿下金城,只是,当他得知要想继续南下攻金城,就必须攻下西平,否则别无他法,可是,西平的地形,全然不利于蒙胡军队作战,所以,蒙戈想了个大胆的计划,那就是沿长城向西,借道鲜戎,然后南下,先攻夏城,然后突袭长安。

这样异想天开的计划自然要充分准备,于是,他和鲜戎人谈了,提出把肃州让给鲜戎人,但同时,鲜戎人要给予通行权并且配合作战。鲜戎王帐自然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这个条件可以说是只赚不亏,他们本就与大食,蒙胡联盟,配合作战也是应该的,借个道更是小意思,可是上国肃州如此大片的土地可不是说打就能打下来的,如今蒙胡拱手相让,岂有不收之理?

于是,蒙戈顺利得到了鲜戎王帐的国书,然后从武威出兵,向西进入了鲜戎南部,准备进攻夏城。

而云州鲜戎军队也收到了鲜戎王帐的军令,立刻占领肃州,于是,四万鲜戎兵马从云州出动南下。

蒙戈的算盘里,自然没有亏本的生意,当他得知鲜戎人的动静之后,正行走在长城脚下的他,也是一脸阴笑。

“可汗?明日我军便可转道南下,直奔夏城了,不出三日,就能到达。”蒙戈身后的首领说道。

此时此刻,蒙戈还不知道哲布在西平战死的消息,自然也不知道西平已经被甘州营抢占,不过……这就是他的计划,他的计划里,西平那里,只是弃子,作用不过是为了掩护大军的行动,吸引汉人的注意力罢了。

“嗯,夏城那边,提前派人去探查清楚。”蒙戈在马背上晃晃悠悠的下令道。

“正要和可汗说这件事,刚刚有个汉人来,说是夏城来的使者,要求见您。”那首领汇报到。

蒙戈一听,夏城来人了……这是什么意思?一时竟想不明白。

“带他过来。”蒙戈咳嗽了两声,身后的下属给他披上了上等的绒衣。他理了理衣袖,端坐马上。

没一会儿,那首领亲自带来了一个汉人,此人衣衫污黑,脸上净是泥水,精疲力尽的走到蒙戈马前,双手呈上一封书信。

蒙戈打量了一番,接过了书信。

只见信封上写到:夏城十二郡大都护姚文君拜上。

蒙戈又看了那送信之人一眼,心中满是疑惑,投降?乞和?还是来打探军情……

想着,他打开了信,一张信笺,他缓缓打开,好奇心让他全神贯注的看着,想看看写了什么。

随着信纸的展开,他的瞳孔越来越大,呼吸也越来越重,他当然期望这是一封求和的书信,投降就算了,也不多求,能求和就万事大吉了,如果可以谈和,那就可以一路长驱直入,直捣黄龙,而且也无后顾之忧,自己可以以夏城为跳板,纵身跳到长安这个大水池,到时候管你是鲶鱼草鱼还是大金鱼,一起下锅!

蒙戈已经有些想入非非了,心中起伏不定,就像拿着即将开奖的彩票一般。

马前,那信使昂首挺胸,看着蒙戈,眼神如寒刃,旁边的那蒙胡首领也不禁感受到了强大的气场,看了那信使一番。

“他娘的!敢戏耍本王?啊?!!!!”

一声惊天怒吼,是千军万马纷纷回头,那蒙胡首领吓得扑通跪下,伏在地上,不敢乱动。

只有那信使依然岿然不动,看着狰狞的蒙戈,报之一笑。

蒙戈气的脸色如同刷了漆,青中泛紫,浑身颤抖不已。

“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光他们,都剁成肉酱去喂鹰!气死我了!!!”蒙戈大喊着,把那信撕的粉碎,撒了一地。

那信使看着怒到癫狂的蒙戈,哈哈大笑。

蒙戈闻声,忽然恶狠狠的盯着这信使,冷笑。

“那就……从你开始……”蒙戈咬着牙愤怒道。

“可汗,可汗,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啊……”一个年长的首领打马上前小心提醒蒙戈道。

“这不是还没战呢嘛?蠢猪!蠢货!蠢~”蒙戈唰的回头,瞪着眼睛破口大骂,那首领吓得是缩着脖子一声也不敢吭。

“杀!”蒙戈喝到。

蒙胡士兵把出刀来,架到了信使脖子上,想要按住他跪下。

结果这信使倒是硬气,愣是一动不动,抻着脖子,瞪着蒙戈。

“先给我砍咯腿,我倒要看看,你还能站多久。”蒙戈阴阳怪气的说道。

那些旁边的蒙胡首领们是听完这话,一身冷汗。

“哼!蒙胡小儿,欺我华夏无壮士否?”信使大喝一声,毫无惧色。

蒙戈一愣,没想到此人竟如此有骨气,倒是难得一见,他压住了心中怒火。

“这世上,老虎吃弱马,饿狼扑病羊,天经地义!我,没有欺负你。”蒙戈突然平静下来,对着那信使冷冷说道。

这信使闻言静默,眼波流动,似有光芒,转瞬间,却又消失不见,稍稍出了一口气。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信使旁若无人般的吟起了诗句,在这长城脚下。

风没有了阻挡,便肆意横行,吹黄了青山,带走了云烟,留下的,是一抔黄土,半壁江山。

巨石壁垒的城墙上爬满了枯黄的藤条,些许背阴处依旧是白雪覆盖,城墙下不远处,曾有人烟的痕迹肉眼可见,而今,只有乌雀盘旋,哀鸣几声,不复流连。

荒凉竟如斯……

蒙戈听懂了这句诗,勃然大怒,正要发作,只见那信使捏住肩上的弯刀,一用力,引颈自尽,鲜血喷了那蒙胡士兵一脸。

所有蒙胡首领都惊呆了,目瞪口呆的看着倒下去的这个汉人,不理解,难以置信。

蒙戈也是如此,满腔怒火,一下熄灭,他俯身看着地上这个人,面目扭曲至极。

蒙胡的大军行进着,路过此处的士兵都要好奇的看上一眼。

“看什么?你们看什么?还有你们,嗯?看什么!”蒙戈回头对那些没管住好奇心的士兵问道,又朝那些首领问着,说着说着便又大吼了起来,周围的人是肝胆俱颤,纷纷低下头去。

蒙戈发狂一般,今天着实被气的够呛,他恶狠狠的瞪了众人一眼,独自策马往前去了。

众首领暗地里互相对视一眼,不知是跟着还是不跟着。

“别动。”那个年纪大的首领对其他首领悄悄说道。

那些刚准备策马跟随的首领们赶紧勒住了马,心惊胆战不已。

待蒙戈走远。

“你说这是怎么了?发这么大火,不过杀个汉人罢了。”一个首领发牢骚道。

“就是啊,鬼知道今天哪里不对。”

“算了算了,你们就别说了,当心被听见。”

这些首领是心中颇有怨言,自己是领着族人出来打仗的,又不是来挨骂的,天天过的心惊胆战的,比上阵杀敌还要难受。

那年纪大的首领看了看地上死去的那位信使,一阵叹息。

“来人,他们汉人讲究入土为安,去,找个地方埋了。我向来佩服勇敢的人,他,算一个。”那首领吩咐道。

几个士兵赶紧把人抬走了。其他的首领也是不愿再理会,赶紧督促部队加快速度前进。

那老首领等众人走后,悄悄拾起了地上被蒙戈撕碎的信纸,装入怀中,策马追赶蒙戈去了。

……

就像一颗打入水面的石子,哗啦一声,在蒙戈心中荡漾开来。

“可汗,您也不要生气,不管怎么说,我们必须先拿下夏城,才可继续进军。”那老首领从后面拍马赶上,走到蒙戈旁边说到。苍劲有力的声音让蒙戈从自己的思绪中走了出来。

“嗯,你说得对,不管怎样……都必须!拿下,夏城。”蒙戈似乎平静了下来,说的一本正经。

“属下已经加派了人手,先行探查了,很快就会有消息。”

“那就好,其实也不用探查了,敌人派了人来,那就说明已经掌握了我们的行踪,与他们一战,是必然的,在他们的消息到达长安之前,必须拿下,否则,我军,功亏一篑。”蒙戈心中竟有了隐隐的担忧,先前那样自信的他,也开始有点底气不足了,看着前路漫漫,不禁重重叹息。

“属下们一定会为可汗拿下夏城,望可汗保重身体。”老首领叮嘱道。

蒙戈看了一眼这老首领,点点头。

…………

夏城,这是洛阳四卫叛离以来,常龙答应给他们的驻地,同时,常龙还送去了四万两白银。这夏城,是西境重镇,与鲜戎,一墙而隔,长城北面是鲜戎,南面就是夏城,可是后来,鲜戎人越过了长城,不断袭扰长城南边的村镇,由于常龙兵力不足,故而鞭长莫及,也就让鲜戎人钻了空子,烧杀抢掠是得寸进尺。

直到常龙请来了洛阳四卫,鲜戎人才有所收敛,但是,他们实际控制了长城南部许多地区。

夏城十二郡的名字,并不是夏城有十二个郡,而是对长城南部以夏城为中心,周边所有村镇,军镇的统称,至于为什么叫十二郡,主要是古时候,秦将驻守长城时,在长城南部修筑了许多堡垒军阵,用于军屯,后来慢慢演变成了村镇,有些规模甚至达到了郡城的规模,其中,夏城,便是最繁华的边镇。像夏城这样的,还有十一座,但由于仍有军用,故而仍称军镇,不设郡府,由守边大将治理。

到了前朝鼎盛时,朝廷为节制边镇,下诏整合,将夏城作为治府,派遣官吏,统辖周边所有军镇村落,统称为夏城十二郡,由边将治理,朝廷派员监理。

………………

夏城

此刻,城中的将军府中,正坐满了将官。

姚文君稳坐帅位,周安民和薛定国坐在右手边,陆镇疆一个人坐在左手边,四个人都不说话,各怀心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姚文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拈了拈胡子。

“还是我来说吧。我早就得到消息蒙胡主力没有南下,而是西进了,且一直严密监视,之所以没告诉诸位,只是不想让各位惊慌,今天叫大家来,就是想说说,我们该怎么办?”姚文君一本正经的说道。

“什么就叫不想让我们惊慌了?老姚。”周安民板着脸,梆梆拍着椅子扶手反问道。

薛定国和陆镇疆同时看向了姚文君。

“毕竟我只知道他们往西,详细的并不清楚,与其告诉你们白白担心,不如弄清楚再说。”姚文君笑道,起身走到桌前,看着周安民。

“老周,老姚说的也是,算了,还是说说现在怎么应付吧。”薛定国拉住本要发作的周安民,说道。

周安民冷哼一下,扭头看向别处。

“我看……我们还是不要插手的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过去就是。”薛定国慢悠悠说道。

周安民一惊,回头瞪着薛定国。陆镇疆也是一件吃惊,看着薛定国,心中不敢相信这是他说的话。

姚文君倒是波澜不惊。

“我已经派了信使,想来应该已经送到了,各位回去就做好准备吧。”

姚文君说完,往椅子上一座,看了看薛定国,轻轻一笑。

“也好。”陆镇疆起身,看着薛定国迟疑了一下,带着自己的军官快步离去。

周安民冲着薛定国一声冷哼,甩袖而去。

薛定国是毫不在意,起身,向姚文君告辞。

“不想知道我写的什么吗?”姚文君突然问道。

“什么?”薛定国背对着姚文君说道。

稍作停顿,姚文君幽幽道来。

“屡教不改!”

第一百三十九章 老来方知此生误

一大早,洛风的书桌上就摆上了一封加急送来的信,燕北风正坐在堂中看着洛风。

嗯……一阵沉吟过后,洛风拿着信走到了北风身边,递给他看。

“蒙胡主力不日抵达夏城,夏城方面态度不明,然似有抵抗之意,无法确定。望府帅早作准备,以防不测。”北风边看边念。

“神策……北境使!”北风看到信的落款,也是吃了一惊。竟然是神策北境使……那洛风还说夏城偏远,无法探知情况……

“你怎么看?燕司马?”洛风问道。

“属下以为,应该告知常龙。”北风悠悠说到。

“哈哈哈,所见略同,那你就去告诉常大人一声,让他做好准备吧。”洛风笑道,心中不禁为自己有这么一个属下而感到庆幸。

“遵命。”北风放下手中的密信,起身告辞。

…………

正在书房门口查看着军报的常龙,见是北风来了。

“燕司马这是……”常龙不解,他怎么过来了。

“哦,打扰常大人了,事情紧急,来不及让卫兵通报了,还望勿怪。”北风装作一脸焦急的样子。

“里面请。”常龙见是有大事,赶紧领着北风进了书房。

“何事如此紧急?”常龙赶紧问到。

“刚刚我们收到消息,蒙胡主力快要到夏城了,夏城态度不明,恐有降敌之意,事关重大,洛府帅让在下来告知常大人,看看该如何应对。”北风说道。

“这么快……老夫也才收到军报,如今从各郡县调集来的兵力两万,长安军五万,洛阳军两万,共计九万兵力,如果蒙胡独自来攻,我保它有来无回,只是……如果夏城倒戈,以夏城现在的实力,恐最少能调集八万兵马,这样算来,敌军可达十三万之数……如此长安危矣!”常龙自言自语,一番分析,顿时感到心力交瘁,苦不堪言。一时间,叹息连连。

“常大人何故如此?天下第一剑,赤霄在手,当藐视群雄,为何如此妄自菲薄呢?”燕北风见常龙这般反应,也是无奈。

“燕司马,你我也算是有缘,你看看,你我初见之时,我这头发如何,再看看现在……”常龙揪着一缕白发,对着燕北风说道。

燕北风竟没想到常龙会说这样的话,倒是让人十分意外,回想起来,初见之时,他还是发色斑驳,如今,已经是白了八成了,唉,岁月催人老,常龙纵然是一方霸主,也难逃啊……

“常大人,事情还不明朗,不必过于忧虑,若是夏城倒戈,我家府帅自然是第一个不会放过他们。我燕北风也必然不会放过他们,就算是为了报答当年的救命之恩。”燕北风说的十分郑重。

常龙看着燕北风一本正经,稍稍一顿,眼珠一动,嘴角轻扬。

“那就多谢二位了。”常龙一番客气。

“既然常大人已经做好了准备,那在下就告辞了。”燕北风拱手告辞,快步离去。

望着离去的燕北风,常龙心中一阵感慨,后辈崛起如雨后之春笋,其势之猛,只能让自己深深感到往日不复,斯人老矣。连他这样的小子也会谋事了,说什么夏城倒戈便不放过他们,恐怕,是不倒戈也不会放过他们吧。倒戈可以名正言顺的借应穹和自己的手,干掉他们,不倒戈,可以借蒙胡之手干掉他们……妙啊,真是一招好棋!

想到这,常龙赶紧坐到了椅子上,拿过信笺,奋笔疾书。

“来啊,速将这封信加急送往西平,交到公子手中。不得有误!”常龙拿着信,对着门口的卫兵说到。

“是,府帅!”卫兵领命,飞奔而走。

交待完,常龙也动身前往城外军营,准备查看粮草筹备之事。

“老爷?!”青莲正好在院中,见常龙走来,轻声唤着。

“哎……”常龙挤眉一笑,点点头,答应到。

青莲一愣,心中打起了鼓,什么时候他竟这般温柔……直说了一个字,可是那笑容,那声音……

“老爷,我陪你一起去吧……”青莲缓缓上前说道。

“好好好,走吧走吧。”常龙想也没想,竟痛快答应。

青莲神奇的注视着常龙,想看看这到底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常龙,怎么像换了个人一般。

“怎么?是想说不认识老夫了?”青莲的神情自然逃不过常龙的眼睛,他苦笑一声,问到。

“是啊……从我跟着老爷以来,就从未见过老爷今天这般模样。”青莲心中竟有了一丝喜悦,轻轻笑道。

长安城的大街上,常龙昂首向前,那睥睨一切的眼神,让路上的百姓纷纷让道。

青莲紧紧走在他身旁,一时,有些跟不上他的步伐。正准备提起裙子小跑两步……突然……

恍如天上云遮月,恰似地上绿映红。

一只粗糙的大手紧紧包住了那只芊芊玉手,苍劲有力!

一瞬间,风摆荷叶,烟笼江淮,青莲惊恐的扭头看着常龙,全身酥软,心潮涌起。那双明眸中,他布满皱纹的面容,渐渐模糊起来。

“这么多年了,我还是头一次拉着你逛长安的街市,想来也是岁月不饶人,如今满头白发,但愿悔之不晚。”常龙低沉的嗓音,震颤着青莲,一字一句,嵌入心头。

“是啊,谁知道你牵的谁啊。”青莲痴痴说到。

常龙一阵沉默,

长街风起,吹动了青莲的长发,一高一矮,一老一少,挽手与共。

城门就在眼前。

“我……”常龙终于开口。

“嗯?”青莲注视着常龙,仿佛很期待一个答案。

“干女儿吧。”常龙抬头看着天空,失神说到。

两行清泪,潸然而下,滚落在衣襟上,像荷叶上滑落的露珠。

娇柔的哭声仿佛是一阵寒风,让常龙忍不住一颤。

“我这辈子,欠她太多,我不想再欠别人的,老夫……还不起了。养你这么多年,一直将你视作女儿,从未有过别的想法,你高兴也好,不高兴也罢,就看在这么多年的情谊上,我死后,好好待丹儿,就像亲弟弟一般,清明的时候,能来看看我,我这下半辈子也算是知足了。”常龙低声说罢,松开手,向前走去。

青莲被一番话说的像丢了魂,怎么会?他怎么会说这种话?

正要追赶,常龙已经走出了城门。

青莲抬头看了看,西城门。

第一百四十章 老来方知此生误(下)

长安军大营。

常龙心不在焉的走进了大营,卫兵行礼,将官问好,一切如常。

忽然青莲从后面跑了上来,拦在他的面前。

“我终于追上了你,只想问,为什么?”青莲看着常龙,问得十分哀怨。

“因为你是…………”常龙欲言又止。

“我是什么?”

“没什么!”

常龙低下了头,心事重重,青莲缓缓从常龙面前挪开了。

“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要你死……”青莲眉眼多情,楚楚动人,这一句话,也是让常龙唰的抬起了头。

“好……”常龙从嘴角挤出了一丝笑意,勉强说道。

说完,常龙便往大帐去了,青莲稍一犹豫,也跟着去了。

…………

大帐里,常龙坐着批阅文书,青莲跪在火盆旁煮着茶,手中拿着蒲扇轻轻扇着。

“怎么不回去?”常龙也没抬头,开口问到。

“回去一个人太无聊。”青莲幽幽道。

“燕子楼的人我已经放回去了。”常龙平静道。

青莲一惊,手中的蒲扇差点就给扔掉。

“我去那里,只是因为呆在府中实在是……”

“不必解释,我又没怪你,长安城是你的家,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那你还问我为什么不回去……”青莲呢喃细语,悄悄白了一眼常龙。

常龙无话可说,兀自笑了起来。

“天色不早,快回去吧,军中哪里是女儿家待的地方。”常龙抚须说道。

“那好吧……”青莲起身,躬身行礼,转身离去了。

………………

常龙府上。

天已经黑了,青莲刚刚进了门,婢女赶紧打来了灯笼。

“哟,是小姐,在下失礼了。”从一旁走来的燕北风没太看清,走近一看,原来是青莲。

“是燕司马,这么晚了还出去啊?”青莲见一人影从黑暗中走了过来。

“军中还有军务要处理。”燕北风拱手答到。

“哦哦,那燕司马快去吧,别耽误了正事。”

“在下告辞。”

青莲看北风出了门。

“你下去吧,我一个人走走,灯笼给我。”青莲对着婢女说道。

“是,小姐。”婢女递过灯笼,离去了。

青莲站在院中,走了两步,朝着别院看了看,那里是洛风的住处。转身便朝着那里走了去。

洛风的房里还亮着灯。

青莲走到了门口,停下了脚步。

她看着屋内昏黄的烛火,不知想些什么。

屋内。

洛风正伏在案上看书,他察觉门口似乎有人,起身走到了门前。

于是,一个在外,一个在里,隔着一道门,彼此知道,却都不说话。

“你来了……”洛风叹口气,决定还是先开口吧。

“来了。”青莲听到洛风说话,一时有些慌乱,便如此回答道。

“怎么?有事?”洛风其实心中知道,故意这样问。

门外一阵沉默。

“嗯……没事,就是来看看公子。”青莲回答道。

“夜深了,多有不便,小姐还是请回吧。”洛风笑道。

“公子早些休息。”

“小姐慢走。”

……

寥寥数语,二人各行其事。

青莲走出了别院,一步三回头,看着那间屋子,好像很近,却又很远,白天她不能进去,夜晚,他不能出来。

……

刚刚从军营回来的常龙进了大门。

“怎么还没休息?”他见青莲在院中晃荡,问到。

青莲没有看见常龙进来,突然闻声,吓了一跳,手中的灯笼掉在了地上。

“啊……在等你呢。”青莲赶紧捡起灯笼,回答道。

“等我干什么?这么晚了,赶紧回去休息去。”常龙语中带有几分责怪。

“哦好,那你也早点休息。”说完,她就匆匆忙忙的朝自己的院里去了。

常龙看了看青莲,又扭头,看了看洛风的住处,想了想,朝那里去了。

……

咚咚咚!

“何人?”洛风见有人敲门,问道。

“是我,洛府帅。”常龙在门外答到。

“哦,常大人,稍等。”洛风赶紧穿了袍子,起身开门。

……

“这么晚了,常大人怎么来了?”

“老夫刚从军中回来,有些事想和洛府帅说说。”

“常大人请讲。”

“唉,说来无奈,今年丢了肃州,甘州也丢了一半,损失惨重,如今能为长安府缴纳粮食的只有蜀地了……”常龙一脸无奈的说道。

“常大人是说粮草出了问题?”洛风迅速反应过来常龙想说什么。

“是啊,如今粮草之数,只能勉强维持七万大军的用度,而今,算上西平,我们有近十二万之数,粮草实在是难以为继啊……”常龙苦不堪言。

洛风听完,陷入沉思,常龙说的都是实情,确实,如今长安府的粮草只剩蜀地来支撑,确实是十分困难,可是要是从洛阳府和扬州府调运的话,也来不及。

“那常大人可有办法?”洛风皱着眉头问道。

“嗯……如今之计,要么速战速决,要么调运粮草。”常龙想了想,说道。

“还能撑多久,调运来得及吗?”

“现在的粮草还能够十二万大军用度十五天。”

“十五天……从洛阳府调倒是还来得及,可是扬州府那边……”

“老夫已经给应府帅去了书信,如果从扬州府调运,那就得先走水路,一路入蜀,然后再转运长安。”

洛风脑中飞快的盘算着,不时看一看常龙,他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当真只有十五日军粮了吗?一时难以决定。

“好吧,容我和部下们商量一下,尽快答复常大人。”

“那好,老夫先告辞了。”常龙起身。

“慢走。”洛风道。

…………

送走了常龙,洛风也立刻动身前往空山军军营。

……

空山军军营。

燕北风正在处理军中事务,坐在大帐中,对着昏黄的烛光看着军报。

“报,府帅到!”卫兵通报道。

“知道了。”燕北风起身,准备去迎接。结果洛风一把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府帅!怎么亲自来了?”燕北风知道一定是有大事。

“常龙说军粮只够十五日了,而且长安府再无力支撑。”洛风直接说道。

“这……”燕北风一时无言。

“我不知真假,想来听听你怎么看,如果是真的,必须马上从府内调运。”洛风说着,坐到了帅位。

“依在下之见,常龙所说应当是真的……毕竟丢了肃州那么大的地方……”燕北风边想边说道。

洛风竟笑了起来。

“我竟然一时也看不懂常龙了。”洛风自嘲说道。

“是啊……自从镜花湖之后,感觉他好像变了许多。”燕北风也是一阵感叹。

“哪里变了?”洛风问到。

“说不上,总觉得缺了点什么。”燕北风想了想,自己也只是感觉。

第一百四十一章 将军百战终须死

“青砖黛瓦,红杏飞花,日暮东亭,一路慢行来,君犹不知我,也罢。”

——白马要经》

夏城。

蒙胡五万铁骑若决堤之暴洪,远远的,在夏城将士的眼中正慢慢变大。

夏城久经经营,城高池深,粮草充沛,况四卫之将士乃久经沙场,所以,姚文君自信满满的站在城头,对着其他三人指着蒙胡人说道:“蝼蚁之军,一战可定也!”

周安民稍有些驼背,伸着脖子观察着蒙胡人的军阵,目光矍铄。

“敌军总不会用骑兵攻城吧,老姚,怎么一战而定?”陆镇疆问到。

“我军如今八万之势,何惧?”姚文君自信笑道。

薛定国站在几人身后默默不说话,他看了看姚文君,什么时候起他变的这样自信?过去,只有他最冷静,最擅谋战,现在怎么这般头脑发热?

周安民只顾想自己的事情,完全不屑听姚文君的话。

“哼!我倒要听听你怎么打?”周安民冷冷的说道。

陆镇疆,薛定国,周安民三人同时将目光聚集到了姚文君的脸上。

姚文君见几人反应,想了想,是时候说出作战计划了。

“诸位,敌军势大,五万之数,我白马卫如今有两万,也是磨刀霍霍,那敌酋想来被我一封信给激怒了,他们自然不会攻城,可是也不会放过周围乡镇,如此,他们便是要逼我们出城决战。”姚文君停了一下,见三人暗暗点头。

“所以,我决定,我白马卫给诸位做个先锋,待敌军分兵,我便领军出城,先杀他个下马威,三位麾下皆是步军,不敌蒙胡铁骑,只管守好城池,随时策应我便是。”姚文君一脸严肃的说道。

“呸!你当我周安民是吃素的吗?区区一个蒙胡,也敢欺负到我头上。”周安民听着姚文君的话总觉得太刺耳,什么叫我们麾下的步军不敌蒙胡铁骑,这也太灭自家威风了。

薛定国和陆镇疆选择了沉默,也没有去管周安民。

“周将军别生气,我又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实事求是罢了。这两条腿终究跑不过四条腿,蒙胡人最擅长游而击之,你又不是不知道。”姚文君每次说个话都要被周安民呛一下,也是头大。

“哼!”周安民重重冷哼一声,转过身去,自个儿生着闷气。

“罢了,诸位,我就去点兵,准备迎击吧。”姚文君无奈摇摇头,一阵小跑而去。

此刻,已经能看见远处一字排开的蒙胡骑兵,马蹄扬起的沙尘弥漫了天空,护城河中的水都荡漾起来。

“这些年,看来这蒙胡没少花心思,竟然能有如此阵势。”周安民看着敌军,感叹道。

“周将军,我看,我们还是做好准备吧,万一老姚出师不利,我们也好策应。”陆镇疆说道。

“嗯,你们俩守城吧,策应之事交给我左武卫吧,我倒是要让姚文君看看,老子的兵是不是不如蒙胡人,哼!”周安民板着脸,原本枯瘦的脸现在又多了些许铁青色。

“还是我们去……”薛定国上前拦住周安民,正说着,忽然,陆镇疆打断了他的话。

“老薛说得对,敌军五万,保险一点,还是老薛和您一起去吧。”陆镇疆一本正经的说到。

薛定国奇怪看了看陆镇疆,兀自点点头。周安民想了想,说的也对,敌军势大,机动性强,只自己一路出城,恐怕会被追着打,若是再多一路侧卫,那敌军也便有了顾忌,若是配合的好,说不定可以给敌人当头一棒。

“也罢,那老薛和我出城列阵,守城就拜托老陆了。”周安民叹口气,总算是按耐住了心中的火气,冷静说道。

“那二位小心。”陆镇疆见二人同意,便脸色凝重的对说到。

“老陆你说的什么话,打了一辈子的仗,我周安民还没怕过谁,区区蒙胡,当年怎么被我们打的屁滚尿流,今天就怎么屁滚尿流,姚文君说的对,屡教不改的东西!呸!”周安民说着,啐的一口,狠狠吐在了地上。

“周将军说的对!”薛定国附和道。

三人别过,周安民和薛定国匆匆回了各自的军营整军出城,陆镇疆一个人站在城头,望着广阔的天空,城下宽广的护城河,远处,村庄错落有致,道路错综复杂,平坦的天地上,该有些没消融的积雪。

从长城吹来的风,仿佛还带着草原的气息。

在万马奔腾声中,他竟然有了一种君临天下的感觉。

陆镇疆缓缓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这种感觉,自我陶醉了起来。

……

很快,蒙胡大军纷纷勒马。

“可汗,你看,护城河!”老首领指着才出现在视线里的护城河惊呼到。

“没想到一个边城,竟然被经营的如此规模,用汉人的话说,我们这次只能望城兴叹了。”蒙戈悠悠道。

“上次在武威的时候,咱们不是让好几个族准备了攻城的家伙吗?”老首领不解的问到。

蒙戈瞧了瞧夏城,城高池深,军旗飘扬,城头守军个个英姿飒爽,丝毫没有惧色,一阵苦笑,攻城?怕是死光了这点家底也拿不下。

“让西兀赫族和东术族合军,去攻取四周的村镇,我们就在这里,盯着城内的守军,只要他们敢出城,那我蒙胡的铁骑必将踏碎他们!”蒙戈想起那封信,不禁咬牙切齿,暗道,此仇不报,我蒙戈便有愧于草原之鹰的名号!

“西兀赫……他们和东术联军勉强才有一万,这样分兵会不会被敌人抓住机会,据我们的探子回报,敌军有七八万之数。”老首领担忧道,心中不禁叹息,可汗这是要把西兀赫族和东术族往死了整啊……

蒙戈狠狠瞪了那老首领一眼。

“捕狼的时候,总得放些肉啊,怎么?你也想去?”蒙戈气呼呼的问到。

“不不不,可汗息怒,属下这就去传令!”老首领吓得不轻,一身冷汗,拍马就走。

……

陆镇疆很快发现了一支骑兵从蒙胡后队分了出去,暗暗一笑。

第一百四十二章 将军百战终须死(二)

夏城紧闭着的城门,匆匆打开了,得到6镇疆的通知,敌军分兵了,姚文君想也没想,当即领着白马卫出了城。

清一色的白袍银甲镔铁刀,背上挂着乌漆雕花牛筋弓,姚文君也是一身戎装,一马当先,指挥部队朝着蒙胡军阵杀奔过去。

蒙戈坐在马背上,望着杀来的白马卫,也是相当震撼,这样的军队,一眼便能看出是精锐之师,短暂走神,当即指挥士兵迎战。

蒙胡骑兵动了起来,挥舞着弯刀张牙舞爪,四万人的洪流显然让白马卫在他们面前有些孤弱。

“将士们,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为国尽忠,吾辈之幸,随我杀敌!”姚文君噌的抽出佩剑,指着滚滚而来的蒙胡人,大声对身后的士兵们说到。

“哈!哈!哈!”士兵们举刀应和。

姚文君策马奔了起来,大军随其而动,掩杀了过去。

6镇疆的眼中,一股白色的利刃正直直插向蒙胡人的中军,不禁感叹,姚文君还是当年那个姚文君,一个不要命的书生。

很快,两方杀到了一起,血肉横飞,一把把寒刃相撞,一匹匹骏马倒地,姚文君领着亲卫直奔蒙戈。

蒙戈大惊,赶紧调集周围士兵护卫。

姚文君一手御马,一手持剑,两眼锁定了蒙戈的项上人头,不管不顾的冲了过来,身边的亲卫也奋力厮杀,护卫着姚文君。

蒙戈见姚文君如此气势,想来也不能后退,便一咬牙。

“杀!”蒙戈拔出弯刀,指着姚文君,策马冲杀。

两人的兵器瞬间磕在了一起,火花四溅,一阵摩擦后,双方擦肩而过,随后,又纷纷调转马头,又杀了回来,两人缠斗在了一起。

6镇疆在城头看的十分清晰,白马卫陷入了苦战,被敌人死死纠缠。

“将军,是不是出城支援?”身边的将官担心的问到。

6镇疆面无表情,没有说话,那将官也不敢再多嘴。

很快,城门再次打开,周安民沉着脸色策马飞驰来,身后跟着左武卫两万步卒,结阵推进。

正在苦战的姚文君见来了支援,使出吃奶的力气,对着蒙戈一阵不要命的攻击,蒙戈本就已累的够呛,见敌将了疯,哪里还敢招架,赶紧收拢身边士兵,与姚文君拉开距离。

姚文君见蒙戈撤开。

“全军听令,回撤!”他毫不犹豫的下令,毕竟,骑兵可不是这样用的。

白马卫本就训练有素,纵然是撤退也不会是散兵游勇,他们迅形成了锋矢阵,开始在敌阵中横向冲杀,然后来了个漂亮的回头,撤离战场。

周安民见白马卫撤退,心中不悦,不过倒也说得过去,毕竟,姚文君可是把他那骑兵看做宝贝一样。

“左武卫听令,枪阵上前!”

周安民一声令下,军阵前排后退,八个长枪方阵徐徐而出,步伐整齐,长矛如林,像缩了团的刺猬,站在了最前面。

蒙戈一看,顿时脸色大变,刚刚白马卫已经出了他的预计,现在面前又来了个高手,可真是让人头大。

“可汗这”那传令回来的老领见对方深知步卒对阵骑兵的战法,也是胆战心惊,暗暗想可汗你可别头脑热下令冲锋,这要是冲起来,还不得像刺猬搬苹果,一个一个扎上去

“蒙胡小儿听着,吾乃夏城十二郡左武卫大将军周安民是也!若是有胆,与我正面一战!”周安民骑在马上,在阵前便走便喊到。

身影枯瘦的他出了尖锐的咆哮。

蒙戈愣了一下,忽然大笑。

“以为我会上当吗?老家伙,趁早回去哄孩子吧!”蒙戈冲着周安民感到。

于是,两方就这样僵持了起来,谁也不愿意先动。

周安民在阵前来回晃着,心中暗暗笑道,小子,这会儿,你分出去的那部分兵马,恐怕已经在薛定国和姚文君的包围之中了。

蒙戈见敌军不动,也是有些焦急,这样耗着恐怕生变。

“你带一万兵马去支援西兀赫和东术。”蒙戈回过头,低声对着那老领说道,

老领恍然大悟,赶紧匆匆去了。

另一边,在夏城往东的几处村镇,西兀赫族和东术族的兵马正在烧杀抢掠,那些没有提前进城的百姓,瞬间是遭了殃。

一时间,浓烟四起,火光冲天,人们慌不择路,四处奔逃,奈何,却成了敌人的玩物,就像追逐猎物鬣狗。

一处田野上,几个庄稼汉背着孩子狂奔着,身后,一队蒙胡士兵举着弯刀狂笑着。时不时还要策马绕着这几个庄稼汉跑一圈,那队蒙胡士兵甚至还在马背上催促起来:

“快跑啊太慢了吧,让本大爷来教教你怎么跑。”

“哈哈哈,快点快点!”

庄稼汉们咬着牙,可是也跑不过四条腿啊,孩子们在背上吓得号啕大哭。

蒙胡人算是玩够了,缓缓举起了弯刀,眼看着,就要挥了下去嗖!

一声呼啸,响彻田野。

只见那蒙胡士兵眉心插着一只白羽箭,瞪大眼睛举着弯刀,从马背上后仰着摔了下去。

其他几个蒙胡人惊恐的抬头看去,却看那田垄尽头,一行白衣,为之人,拈弓搭箭。

蒙胡人刚缓过神来,嗖嗖几声,眨眼便成了他们人生中最后一个动作。

庄稼汉们气喘吁吁的跪倒在地上,将孩子抱在怀里哄着。

“快往城里去避避!”姚文君骑在马上,白袍迎风飘扬,对着那几个汉子威严说道。

“谢谢大人救命之恩。”那几个庄稼汉重重点点头,抱着孩子往夏城跑了去。

这时另一人策马而来。

“老姚,怎么打?”薛定国问道。

“敌军正在抢掠,老薛你率军把住敌军撤退的口子,防止他们和大队汇合,我率军追杀这些蝼蚁。”姚文君忿忿道。

“好。”薛定国毫不犹豫,一挥手,领着部队去截断这股敌人的退路。

姚文君领着兵马,开始扫荡。

于是,薛定国的右武卫像一道堤坝,横在了蒙戈大部和西兀赫联军的中间。

这西兀赫,东术联军就像水坝里的杂鱼,姚文君自然就是捕鱼人了。

然而,那蒙胡老领带着一万人正朝着薛定国的防线而来。

第一百四十三章 将军百战终须死(三)

“全军听令,盾墙!”

薛定国看着出现在视线里的蒙胡骑兵,当即下令。

只见右武卫军阵前排整齐划一的立起了盾牌,后面的长枪兵个个蓄势待发,只等敌人靠近给他们来个一捅再见。

那蒙胡老首领见被拦了去路,见敌军阵线薄弱,本想直接冲过去,可是又看见盾墙巍巍,长枪森森,只好改变主意,领着蒙胡骑兵在右武卫军阵前划了个漂亮的弧线,想要绕过去。

薛定国见敌军行动如此果断,暗暗道要不能放他们过去,可是奈何敌军都是骑兵,自己想要追击也赶不上,一时竟没了对策。

就在薛定国犹豫之际,蒙胡人倒是来了劲,说时迟那时快,一阵箭雨袭来,右武卫的士兵们是猝不及防,一时损失惨重。

幸亏卫兵反应快,举盾护住了薛定国,否则恐怕他也得中招。

望着蒙胡人得意的绝尘而去,薛定国看了看夏城方向,忽然,眼睛一亮,计上心来。

“全军,向敌军主力推进!”薛定国翻身上马,举起佩剑,大声喊道。

右武卫迅速收拢阵线,集结成方阵,也不再去管那蒙胡援兵,直接向着蒙戈杀了过去。

……

蒙胡老首领正在为自己一番行动暗自高兴呢,却见敌人没有阻拦他,有些意外,觉得不太对劲,便勒马回头。当他看见右武卫向着主力部队前进的时候,瞬间傻眼了……这可怎么办?老首领心中问着自己,如果让他们这样过去,那可汗就危险了。

蒙戈那边正和周安民对峙着,两方谁也不敢轻动,可是,要是让右武卫从侧翼杀来,这个平衡瞬间就会被打破,蒙胡主力到时候就会被动,机动性也会被大大限制,且不说正面迎战了,恐怕撤退都很难。

那老首领越想越觉得大事不妙,赶紧下令部队调头。

薛定国见蒙胡骑兵拨马回来了,冷笑连连,果然不出所料。

“右武卫听令,结阵!迎敌!”

一声令下,正在前进的军阵扎住了阵脚,分成两个大的方阵,一左一右,相互配合。

“右阵向前!”

随着薛定国的命令,令旗挥舞,右边的方阵开始向着掉头回来的蒙胡军缓缓推进。

那蒙胡老首领看到右武卫严阵以待,又摆出如此阵势,两个方阵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的交替向前,顿时感觉自己轻敌了,心中暗自叫苦,可是又有什么用呢,事到如今,看来只有一战了。

“勇士们,草原的雄鹰从不后退!踏碎他们!冲啊!!”那老首领扯着嗓子高喊着。

很快,蒙胡军重整队伍,向着右武卫的方阵冲了过来。

……

而此刻,姚文君骑在马上,精疲力尽,喘着粗气,身上多处负伤,白袍上此刻也是染红了一大片。

周围是断壁残垣,浓烟滚滚……

“报,将军,敌军溃散,正在追击残敌!”一名士兵拍马赶到,汇报到。

姚文君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砸吧砸吧嘴。

“叫他们不要追了,迅速集结,回去支援薛将军,这么半天了,敌人没有援军,想来是和薛将军斗上了,我们得回去支援。”姚文君说道。

“是,将军!”士兵又调转马头,飞速离去。

……

远处的村子正冒着火光,田野里隐约有人在跑着。

姚文君重重叹息一声:“哎!对不住了!”

…………

夏城。

陆镇疆一直看着城外的情况,将军对峙大半天了,一动不动。

“这周安民搞什么!”陆镇疆拍打着墙砖,愠怒道。

身后的将官们互相对视一眼,吓得不敢答话。

“我有这么可怕吗?”陆镇疆忽然回头诡异的笑着。

“没有……没有……”将官们纷纷摇头。

城下。

周安民骑着马不知道在阵前来来回回的晃了多少遍了。

“将军,再这么耗下去恐怕有变啊。”副将从阵中拍马上前,低声在周安民耳边说道。

周安民眼中精光一闪,点点头,他自然知道,可是蒙胡人的打算,恐怕现在自己一动他们就会跑,自己一撤他们又会回来。哎呀头疼,步兵打骑兵,防守倒还也旗鼓相当,可是进攻……这可就是赶鸭子上架了。

蒙胡军阵中,蒙戈自然看见了周安民和副将交头接耳的样子,他放声大笑。

“哈哈哈……棋逢对手。”蒙戈笑道。

“可汗,老首领和敌军打上了。”一个部下对蒙戈低声说道。

“哦?看来这夏城是头老虎啊。”蒙戈瞬间收起了笑容,有些意外的说到。

“和西兀赫联军也失去联系了。”那部下又说道。

蒙戈这下倒是很平常,没什么反应,只是眉头一动。

“看来,我们得行动了。”蒙戈望着夏城城头,冷笑一声。策马调整了一下,马头,正朝着薛定国的方向。

“喂,对面的,告辞了!”蒙戈冲着周安民大喊道。

周安民愣住了!

他要干什么???

只见,随着蒙戈这一动,蒙胡三万大军开始动了起来……蒙戈狂笑起来。

“给我冲,一举击溃敌军!”蒙戈带着大军,毫不犹豫的直扑薛定国的右武卫。

周安民傻眼了,糟了,老薛!……这家伙……原来一开始就被骗了,竟然舍得拿一万人马来当诱饵,我周安民真是小瞧了你们。

“将军,怎么办?薛将军和姚将军危险了!!!”副将急得已经团团转了。

周安民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了,追又追不上,就算赶上了也恐怕来不及,就算来得及,等自己跑过去也已经无力战斗了。

蒙戈的人马铺天盖地的朝着薛定国压了过去。

……

“老陆!快支援!”周安民稍作思索,算了,再想就真来不及了,他冲着城上大喊一声,便拍马飞起,直追蒙戈。

左武卫的士兵们见将军一马当先,是撒腿就跟着跑。

……

此时,右武卫的两个方阵一前一后推进着,那老首领被逼的没办法,只能一直和他们保持距离,下令抛射,可是方阵的盾墙也不是闹着玩,所以对右武卫方阵的伤害并不大,就这么七八轮抛射后,蒙胡人哑火了,箭也射完了,只能眼看着方阵向两个巨大的轮子一样碾压过来。

“勇士们,不要畏惧,随我来!”那老首领也不愿带着人去碰钉子,一番考量之后,还是决定带着人马绕过去,回去和主力汇合。

蒙胡骑兵很快分成两部分,左一路,右一路,准备从方阵两侧绕过去。

薛定国好不容易把敌人逼得没了办法,又怎么会轻易放他们过去,何况敌军箭支已尽。

“全军听令!”

“哈!”

“弃盾!杀!”

薛定国果断下令,既然没了远程威胁,那自己倒不如以多打少,轻装出击,死死缠住敌军。

一瞬间,方阵解体,盾牌也丢在了原地,士兵们各自拿着手中的家伙冲着蒙胡人就奔了过去。

先头刚刚通过的蒙胡人吓了一跳,只见右武卫的士兵像潮水一样杀了过来。顿时,队形大乱,已经跑了的直接是两眼一黑,头也不回的只管向前。中间的可就倒了霉了,正好和右武卫打个照面。后面的也是乱作一团。

薛定国见敌军乱了阵脚,大喜。

两方转眼间便混在了一起,一时杀的是人仰马翻,热火朝天。

就在这时,姚文君领兵赶到了。见敌我混战,又不能直接冲锋,只好率军在外围游走,封锁战场。

可是,十分不巧,就在薛定国看见来了援兵,兴致勃勃的准备大杀四方的时候,敌人的援军也出人意料的到了……

没错,白马卫赶到了,蒙戈也领军赶到了。

蒙戈看着眼前混乱不堪的战场,眼中光芒四射,就像是捕到猎物的雄鹰一般。

“冲锋!”蒙戈毫不犹豫,简单点,直接冲锋。

“可是可汗,会误伤自己人啊。”部下见敌我交织,直接冲锋恐怕会连自己人也误伤了,要知道骑兵冲起来,那可就不好刹了,要么一气冲透敌阵,要么被敌人缠住打死,所以,挡在眼前的不管是敌军还是友军,也顾不得了。

“听不懂本汗的话吗!!”蒙戈暴怒,厉声吼道。

那些部下们不敢再多嘴,纷纷率部冲锋。

姚文君见状,赶紧重整队形。

“将士们,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不要怕,本将随你们一起冲锋!”姚文君强忍着身上的伤痛,艰难的喊到。

“杀!杀!杀!”白马卫的将士们群情激愤,想起不久前死在蒙胡弯刀下的同袍,百姓,被焚毁的村庄……试问还有什么,能让他们心中怒火平息,要是有,那恐怕就是蒙胡人的脑袋了。

“冲锋!”姚文君换了口气,剑指蒙胡,一声令下。

万马奔腾,有脱缰之势。

蒙戈见又是这些身披白袍的家伙,心中也是大怒,之前就是这些人差点冲崩了他的阵线,现在倒好,自己送上门来,哪有放过的道理,你敢对冲,以为我不敢吗?

“杀了敌将,赏金一千,赐奴一百。”蒙戈咆哮着。

这下好了,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谁都不是傻子,也不是聋子,赏金一千什么概念?够几辈子花的了。赐奴更不用说了……

于是乎,蒙胡士兵像着了魔一样,不管不顾,举着弯刀直直杀向白马卫。更甚者,索性破釜沉舟了,朝着马屁股就是一刀,那战马哪能受的了,嘶鸣着,发了疯的奔了起来。

一时,蒙胡骑兵骤然生出雷霆之势。

电光石火,两军碰撞!

满天的血肉横飞,刺耳的哀嚎不断。

断刀断头断胳膊,成了那一刻,最明亮的画面。

无树战马倒地,血流如注,人如蝼蚁,被无情的踩踏……

就连后面搏杀的右武卫士兵们都为之震颤!

……

蒙戈在马背上,闭着眼,张开怀抱,一脸享受的样子,嘴中还哼起了小曲。

“啊~草原是我的故乡~啊~雄鹰在自由翱翔……”

……

姚文君就不一样了,此刻,身边围着数十名蒙胡士兵,个个是目露凶光,恶笑不止。为了金子,为了奴隶,为了女人……这些士兵此刻,已经成了超级战士。

姚文君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他已经颤抖了起来,吃力的控制着战马。难道,我就到这里了吗?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响起。

他的发髻已经在战斗中被打散,凌乱花白的头发,在旷野的风中飞舞,手中佩剑,也已经是多处缺口,战袍也被划的残破不堪,也许,此刻,能让他稍微有点心安的就是胯下这匹战马了……

“来吧!”一声叹息,他用尽全力,举起了剑,准备最后一搏。

想来,几十载春秋了了(liao),刀锋试遍,敌酋斩尽,终归还是要死在这片土地上才能心安,宿命如此,便被称作“将军”吧。

眼中,无数弯刀……

姚文君没有去挡,而是浑身颤抖着闭上了眼睛,凶器之下焉能不惧?

“我乃柱国大将军洛靖良麾下白马卫统领,姚文君!奉命杀贼,不胜不还!”

仰天长啸吧,将军当如此。

……

所有人寻声看去,纷纷愣住。

薛定国杀退身边的敌军,闻声大惊,急忙转身回看。

只见敌兵提溜着姚文君的脑袋正在欢呼。

“啊~当我摘下格桑~心中便升起了太阳……”蒙戈唱的更大声了……

那一刻,薛定国差点咬碎了牙,泪水,冲开了他脸上的灰尘,划出两道泪痕,他想咆哮一声,可是……他发现自己喊不出来。

白马卫的士兵们见将军战死,哪堪心痛……心中悲楚之情皆付之手中寒光之刃,一时四野满哀兵,士气高涨,一度压制住了蒙胡三万大军。

奈何,终究寡不敌众,终于在心理的双重打击下,崩溃了……

薛定国见白马卫全线崩溃,开始败退,心知大势已去,强忍心中悲痛。

“收拢部队,往夏城方向突围!”

听到撤退的命令,白马卫和右武卫残兵在幸存将官们的指挥下开始聚拢,向着夏城方向推进。

“当我离开故乡~啊~我便成了一只雄鹰~没有了阿妈怀中的月亮~也没了梦中的姑娘~”

蒙戈朝着天空,纵声高歌,仿佛这天地间只有他一个人……

“可汗!敌军要撤了!”部下实在是不愿误了大事,硬着头皮战战兢兢的提醒到。

“啊~啊~啊~我是天空的孤儿~披上了大地的风霜~还要什么可忧伤~”

……

蒙戈停下了,缓缓睁开眼,头顶的日光有些寒凉。

“杀吧……”他脸上闪过一丝阴笑。

第一百七十四章 老僧山寺长阶尽

“我本可怜人,风雨系一身。”

一一《白马要经》

蒙胡的骑兵在蒙戈的指示下,发起了对夏城残军的最后攻击,小胜一场的蒙胡人此刻更加的疯狂不已,掩护撤退的右武卫士兵苦不堪言,不断的有人惨死在蒙胡人的刀下。

一波又一波的蒙胡人像潮水一样涌来,薛定国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他在队伍的前面奋力厮杀着,整个人就如同麻木了一样,杀人如收草芥。心中,姚文君的那句话不断的回荡。

“我乃柱国大将军洛靖良麾下白马卫统领,姚文君!奉命杀贼,不胜不还!”

是啊,曾几何时,自己也说过这样的话,那时候,壮怀激烈,豪情万丈,从未曾想过,会有今天这样的场面。

…………………………

多年前,赤血峰山城。

高耸的赤血峰上,山腰中矗立着一座雄伟的小城,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城上,军旗飞扬,各式各样,其中,一面粗布绣鹰的旗帜犹为显眼。主峰和次峰上,人头涌动,兵马如林。

城头,站着许多人。

“如今已成困兽之势,皆因本王指挥失策,事到如今,还是要感谢诸位,能与本王生死与共,是不幸中的万幸。”一个身着华衣,远观山景的男子,不由感慨万千。

“王爷哪里的话,既然在下追随了王爷,就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一个异域装束的男人雄浑的声音,在那王爷的耳边响起。

王爷闻言,徐徐转身,欣慰的看着眼前不满而立的男子。

“本王这么多部下,不曾想,只有你这样一个外邦人对本王说了这样的话,想来,真是悲哀。”王爷不禁自嘲笑道,脸上苦涩,一眼看尽。

“王爷不必过于悲观,我自幼追随王爷,是王爷,不念我身份低微,出身异域,给在下吃的穿的,还把我送到军中磨炼,甚至还给我操办了婚事,这样的恩情,我就是下辈子也还不上。”

那外邦男子单膝跪地,抱拳说道。

“临死,能有你这样的部下陪着,本王黄泉路上也不孤单了。”王爷二人俯身扶起男子,不禁唏嘘。

“在下已将妻儿送回草原,决心在此,为王爷奋力一战!”男子郑重道。

王爷心中感动,目光扑朔间,竟觉此生足矣。

“你说的对,我军尚有一战之力,成败犹末定也。”许是受了外邦男子的影响,王爷心中又生出了一线希望。

“我军还有这赤血峰下三关十五寨,峰上十万之兵,依托地利,胜负也还两说,在此之前,还请王爷燃起斗志!”外邦男子激昂说道。

“好!”王爷一个重重的“好”字,让外邦男子脸上,露出了几十年来难得的笑容。

……

山峰秀丽,苍翠欲滴,峰侧,有涓涓细流淌下,依稀散发着雪水的寒凉。四面侧峰高矮不齐,拱卫主峰,飞鸟惊鸣,云雾重重。各峰之间,散布着三关十五寨,处处都是要道险口。一处侧峰上,还安静的坐落着一座寺庙,晨钟暮鼓,风雨不断,长长的满是青苔的石阶上,一个身着灰布长袍的老僧正手执扫帚清扫着台阶,背上背着一个两三岁模样的小和尚,腿上还扒着一个调皮的小家伙。老僧时不时回头看看背上睡得正香的小和尚,一脸慈祥。又看看抱着腿不放的小家伙,冲他挤挤眼睛,小家伙调皮的吐吐舌头。

湿重的水汽打湿了老僧的衣服,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望着远处的主峰山城,怅然若失。

一阵小跑的脚步声,打断了老僧的神游,回头看去,一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阿弥陀佛……”老僧行礼。

“大师,小的奉命来传话,王爷说此地已成凶险之地,不宜久留,还请大师另寻宝地,参禅悟道。”士兵匆匆说道。

“阿弥陀佛,贫僧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诵经念佛,普渡众生。”老僧悠悠说道。

咚~

一声钟响。

“大师,您就听王爷的吧,就算是小的求您了。”士兵不禁也劝道,战事一起,刀兵无情啊。

老僧不再答话,兀自扫起了地。

士兵无奈,只好离去。

老僧低着头,看了看趴在石阶上玩的不亦乐乎的小家伙,一阵苦笑。

等到老僧扫到了寺门,已经好几个时辰过去,阳光穿透了浓浓的云雾,洒在石阶上,老僧累了,他把背上的小家伙轻轻抱到了怀里,坐到了台阶上。

这时,一群人出现在了老僧的视线里。为首那人向随从摆了摆手,独自一人走到了老僧面前。

“大师……”王爷轻轻唤了一声,看了看老僧怀中睡得正酣的小和尚,不禁露出了笑容。

“王爷,不必再劝老僧了。”老僧知道王爷的来意。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大师,本王求你了,赶紧走吧。”王爷苦苦哀求道。

“天下之大,贫僧又能走到哪里去呢?”老僧看着王爷憔悴的面容,喃喃道。

王爷无话可说,愣了许久。

扑通!

他跪在了大师面前,不远处的随从都惊讶不已,纷纷跟着跪下。

老僧稳坐石阶,看着面前这个伏在地上的男人,心中五味杂陈。

王爷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拜托了……大师!”

说罢,他直起身子,看了看老僧,又看了看那两个小和尚。

老僧没有说话,轻轻拍打着怀中的小和尚,那个调皮的小家伙格叽格叽的跑到王爷的面前。

王爷愣了一下。

小家伙笑嘻嘻的一把抓住了王爷的胡子,咯咯咯的笑了起来,清脆悦耳的笑声,在这山寺周围回荡,所有人都心头一颤。

王爷闭起了眼睛,笑出了泪。

老僧唤了一声,小家伙乖巧的扑到了老僧的怀里。

“大师保重!”王爷扬袖拭去泪水,肃然起身,行礼。

“阿弥陀佛……”

王爷匆匆转身离去。

远处长阶尽头,他驻足回首,老僧,山寺,阳光。

……

……

几日后,同样的地方。

长阶尽头,一个男人抬头望去。

“吾乃柱国大将军洛靖良麾下右武卫统领,薛定国是也!奉旨杀贼,不胜不还!”

第一百四十五章 犹是当年铁甲营

“将军?将军?将军!”

几声呼喊,薛定国算是回过神,这才发现,身边是士兵们组成的人墙在苦苦支撑。

“怎么了?”薛定国赶紧收住心思。

“那边好像有援军。”一个将官指着蒙戈所在的方向说道。

薛定国一看,隐隐约约好像是周安民的将旗,心中大喜,可算是有救了。

“快!朝左武卫靠拢!”薛定国大喊道。

夏城残兵开始向着蒙戈本阵冲杀。

……

“可汗,后面这些人不好对付啊。”一个首领指着杀来的左武卫感叹道。

蒙戈偏头瞅了瞅,只见周安民的枪阵正杀气腾腾的走过来。他又看看被围的右武卫和白马卫残军。

“哼!真扫兴,搅了本汗的好戏!传令,各部不要正面硬碰,开始游击。”蒙戈下令道,

“遵命,我汗!”那首领领命。

“对了,先给我用箭雨教教那个人怎么做个将军。”蒙戈突然指着正在突围的薛定国幽幽道。

那首领看了一下蒙戈,似乎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策马传令去了。

很快,蒙胡大军如巨蟒一般开始盘旋,薛定国的部队就像是被巨蟒绞杀的猎物,正在死命的挣扎,可是奈何势单力薄,前进一步,都是死伤惨重。

蒙胡的骑兵远远拉开距离,拈弓搭箭,不断的射击,一阵又一阵的箭雨铺天盖地的洒下来,薛定国只能龟缩在士兵们组成的盾墙里躲避,不时有箭支穿透盾牌,箭头直抵薛定国的鼻尖。

当盾墙散开,放眼看去,刚才还并肩杀敌的士兵已经死了大半,尸体一个压着一个,扎满箭矢,惨不忍睹。

薛定国欲哭无泪,又无可奈何,深深地无力感让他心中万般愧疚。

他紧紧握住手中的武器,瞪大了眼睛盯着蒙戈。

正巧,蒙戈也在看他,见薛定国举起刀,指着他,笑着招了招手。

如此挑衅,薛定国忍无可忍,一声震天怒吼,朝着蒙戈狂奔了过去,白刃无情,面前的蒙胡士兵纷纷倒下。

蒙戈不慌不忙,坐在马上,看的津津有味。

另一边,周安民的部队正处在箭雨之下,死伤成片,一股恐惧感在左武卫士兵的心中蔓延……

周安民不断的督促部队前进,可是每走一步,就要付出惨重的代价。他知道,蒙戈这是在逼他冲锋,一旦阵型松散,那就彻底成了骑兵的猎物,任其宰割了……

……

周安民实在是无法再忍受这样的伤亡了,终于下定决心,拼死一搏!

“铁甲营!出阵!冲锋!”

只见周安民一声爆喝,左武卫军中杀出一支千人方阵,个个身披重甲,长刀大盾,凶神恶煞般的朝着蒙戈本阵杀了过去。

蒙戈大惊,万万没想到周安民还有这样的后手。

“快快快,给我挡住!”蒙戈慌忙下令。

几个首领见情势有变,纷纷拍马领兵迎战。

周安民看着铁甲营冒着箭雨冲锋,心头绞痛,这可是他的掌中宝,心头肉,他亲手训练出来的精锐,跟着他南征北讨已经不知多少年了,每回都能在危急关头挽狂澜于既倒,救自己于危难,不到万不得已,他都不舍得让他们出阵。

这一回,算是彻底豁出去了……

要说不愧是铁甲营,名副其实,顶着漫天的箭雨愣是飞快的杀到了蒙戈眼前,吓得蒙戈连连后退。

所谓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说的,就是铁甲营这样的部队了吧。

镔铁长刀如阎王爷的催命符一样,收割着马腿,人头!

这些战士配合默契,杀伐凶狠,进退有序,让蒙戈久久不能平静,自杀进上国领土以来,还从未见过有这样的军队,就算是在肃州鹿岭的那支军队也不及眼前这支。惊讶之余,恐惧在心底滋生。

另一边的薛定国也率军杀到跟前,一时,战场形势突然反转,蒙戈的本阵被两面夹击,进退不得。

“举我鹰旗!”蒙戈见情况危急,不得已,下令举旗,这是蒙胡主将求救的信号,一旦鹰旗高举,便是主帅有难,各方必须驰援。

正在游击的蒙胡各部看见鹰旗被高高举起,纷纷朝着蒙戈本阵而来。

薛定国怒吼一声,砍翻了蒙戈身边的一个护卫,纵身上马,刀锋所向,正是蒙戈项上人头!

蒙戈大惊,拔刀格挡!两人瞬间交锋,不相上下。薛定国怒目圆睁,眼中布满血丝,死死瞪着蒙戈。

蒙戈冷冷一笑,身子向后一背,薛定国的刀锋从蒙戈的弯刀上呲啦划过,落了空!

薛定国大惊,暗叫不好,慌忙想要拉开距离,可是蒙戈到底是草原上长大的孩子,马背上的功夫岂是薛定国能比?

说时迟那时快,弯刀从薛定国腹部划过,霎时皮开肉绽,血水涌出。

“这就是上国的将军吗?”蒙戈将弯刀横在眼前,轻轻的舔了舔刀刃上的鲜血,阴阳怪气的嘲讽道。

薛定国捂着腹部痛苦不堪,脸色越来越苍白。

“胡贼,休要猖狂!”薛定国咬牙挤出几个字来。

……

铁甲营在蒙胡阵中可谓是如入无人之境,左突右杀,势不可挡,前来护卫的蒙胡骑兵是人马俱惊,纷纷后退,不敢上前。

“可汗,挡不住了,是不是暂避锋芒?”一个首领对着蒙戈惊慌道。

蒙戈斜眼看了看那人,见其浑身是伤,脸上也挂了彩。

“也罢,命令部队,撤出战场,夏城北面集结。”蒙戈心想,敌军势头正盛,不能再硬拼了,还是暂避锋芒,以图再战吧。

收到撤出命令的蒙胡各部心中是悬石落地,纷纷暗暗庆幸,光看那铁甲营就让人心惊胆颤,更别说和他们硬碰硬了。

于是,蒙胡人开始向着夏城回撤,周安民终于松了一口气。

“将军,追不追?”部将问道。

“追你妈个头!”周安民气的差点没背过去,破口大骂,朝着那部将就是一鞭子。

战场上,人头,马腿,尸体,横七竖八,一层又一层。

周安民蜡黄的脸上,添了一丝苍白。

这时,几个士兵用盾牌抬着薛定国跑了过来。

“老薛!”周安民见薛定国重伤,大惊失色。

“老周……差点……就……能……杀了……那胡贼……了……”薛定国迷迷糊糊的说道。

周安民跳下马,握着薛定国的手。

“没事,早晚我也要取了那狗头!你别说话了,我带你回去。”周安民的声音还是那么尖锐。

“姚……老姚!”薛定国低声喊到。

“姚将军呢?!”周安民冲着周围的士兵吼道。

却见士兵们纷纷垂下了头,神情沮丧。

晴天霹雳!

周安民两眼一黑,身心俱疲的他终于没能抗住,昏了过去。

……

短暂的平静。

夏城残兵们互相搀扶着,在将官的带领下,朝着夏城退却……

第一百四十六章 同袍反目最无情

夏城,陆镇疆一直呆在城楼没有下去,还让人搬来了椅子,索性在城头煮茶看风景。

“将军,蒙胡主力回撤了,正在城北集结。”部将飞快的跑来,汇报到。

陆镇疆抹了抹满脸的胡子,小心翼翼的品着热茶。

“嗯,我知道了。”他漫不经心的说到。

“我们是不是接应一下……”部将说到半截,察觉陆镇疆神情有变,有些惧怕,到嘴边的话便给咽了下去。

“去,传令弓箭手登城。”陆镇疆下令道。

“是!将军!”部将见将军同意了自己的意见,大喜,赶紧前去调兵。

……

蒙胡大军很快,便在夏城北部集结完毕,蒙戈下了马,盘腿坐在地上,擦拭着手中的弯刀,眼中似有熊熊烈火。

“我汗,您没事吧?”首领们纷纷聚了过来,关心道。毕竟刚才被那像怪物一样的铁甲营杀的差点魂飞魄散了。

“本汗能有什么事??!!”蒙戈沉着脸,拖着长音低声吼道。

“那就好那就好……”首领们尴尬笑着。

“我军伤亡如何?”蒙戈叹了口气,转向正题。

“回我汗,我军死伤近八千之数。”一个首领心情沉重的说到,要不是那铁甲营逼得他们不得不迎战,哪会有这么严重的死伤,说来,真是心痛,有些小族这次甚至可以说是全军覆没了。

“嗯,他们都将化作我蒙胡的雄鹰,在草原上尽情翱翔。”蒙戈仰望天空,心情有些郁闷,没想到这小小夏城,竟然让自己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

“我汗,如今敌军必然龟缩城中,我军再无战机,是不是绕过夏城,继续前进?”小首领问道。

“夏城若是不拿下,便不能补充粮草,我军如何继续作战?何况,这样的老虎,岂能放在背后?”蒙戈盯着远处雄伟的夏城,心中也是一阵叹息,说起来容易,要拿下夏城,恐怕胜算不大……这下该如何是好?

蒙胡大军原地休息,蒙戈在阵前望着夏城发呆。

“我汗……刚刚探马回报,西兀赫东术联军……嗯……基本全军覆没。”那首领低声道。

“哦?我们能重创敌军,他们是头功,待我凯旋归去,会为他们重建部落的。”蒙戈面无表情的说到,其实他心中早就知道会是结果,毕竟他一开始,就没打算让那支部队活着回来。要不是他们一直在消耗白马卫,牵制右武卫,恐怕,这次也不能几乎将白马卫和右武卫全灭。

“我汗真是英明!”那首领一听,心中是万分感动。

蒙戈笑了笑,没说话。

……

……

很快,左武卫和右武卫还有白马卫的残军抵达了夏城西门。

周安民这时也醒了过来,大概是打击太大,此刻,他全无精神,病怏怏的粘在马背上,晃晃悠悠的走到城门口。

陆镇疆就在城头看着他们。

“喂,开门!”周安民没了往日的暴脾气,有气无力的喊到。

士兵们也把薛定国抬到了前头,躺在盾牌上的薛定国,嘴唇发白,神志不清,大概是失血过多了,若是在不救治,恐怕命不久矣。

士兵们也是累的站也站不稳,到了自家城下,纷纷松懈,东倒西歪的全都坐在了地上。

周安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抬头看了看城头。

陆镇疆也正好看着周安民,就这样,两人的目光,一瞬间,碰撞!

“开门!”周安民强忍心中悲痛,身体不堪,重重的说了一声。

只是,无人回应!

周安民惊了,他有些慌乱。

“陆镇疆?!”他怀着诧异,试探的问到。

只见陆镇疆昂首挺胸的站在城头,一言不发。

……

一刹那,突如其来得场面让所有人都震惊了,士兵们察觉了不对劲,纷纷起身,抬头看去。

周安民瞪大了眼睛看着陆镇疆,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明白了,不同往日,这次他没有愤怒,只是心中突然凄凉不已,就如同秋天的风在他心头刮起了一层尘土。

……

良久。

“陆镇疆!这么多年同袍之情,你当真不念吗?”

“老帅已死,你们还这么执着做什么?叫你们早早一起收拾了那黄毛小儿,占了洛阳府,以我们的实力谋取天下都有可能,结果你们却甘心偏安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守长城,这也就罢了,可凭什么他姚文君来当这个家,论实力,我也不比他差。”陆镇疆一口气,像倒豆子一样,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通。

周安民听罢,长叹一声!

“唉!你竟然如此狼心狗肺,当年要不是老帅带着我们建功立业,怎么会有今天?是,当初我们离开洛阳府,你以为姚文君他是真的想要离开吗?哼,恐怕也只有你这样狼子野心的人才不会明白老姚的良苦用心!”周安民大声骂道。

“周将军!你不是一向最看不惯那姚文君吗?怎么还替他说好话?还良苦用心,我看他就是想要自立为王!”陆镇疆趴在墙头,对着周安民喊到。

“老夫看不惯的人,才是老夫比不上的人!老夫敬重他!像你这样的人,老夫连看都不看一眼!背信弃义之徒,老夫劝你速开城门,还能落得个好下场,否则,老帅九泉之下,也不会放过你!”周安民拔剑指着陆镇疆,义愤填膺。

士兵们好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看,回不了城了,那哪行,顿时群情激愤了,纷纷抄起家伙,恶狠狠的瞪着城头,就等着周安民一声令下了。

“哈哈哈哈……姓周的,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情况,就敢大放厥词,我没有好报?我告诉你,你们都没有!你以为你们干的亏心事还少吗?怎么?忘了当年在赤血峰的事了?”陆镇疆近乎发狂的笑道。

“你……”周安民气的肺都要炸了,本来枯瘦的身躯更是颤的厉害,突然胸口一疼,一口老血就吐了出来。

“周安民,你既然说我没有良心,那好,今天我不杀你,你赶紧给我滚蛋,这夏城,现在老子说了算!”

“无耻之徒!老夫早晚杀你!”周安民挥着袖子擦了擦嘴上的血,咬牙切齿道。

突如其来得变故,让周安民差点崩溃,陆镇疆占了城,薛定国又重伤,等着救治,北面还有虎视眈眈的蒙胡骑兵,这下,可怎么办?

第一百四十七章 命悬一线有奇缘

“月圆之夜,昙花一现,世上无万全之美,却有十足之恶。”

——《白马要经》

明月青山万里而北望兮,垂睫犹见汉关之飞将;提壶借酒而追故人之音容兮,鼓角鸣胡马鹰旗张扬;取长剑犹记将军之雄姿兮,挽白发且看老夫也疏狂!

……

就在蒙戈正望着夏城愁的抓耳挠腮的时候,一匹快马,送来了解忧之报。

“回禀我汗,敌军残部于夏城西门集结,但……夏城并未开城,似乎有变!”

“哈!”蒙戈激动的不禁喊了出来,两手一拍,暗道真是神明保佑,机会来了。

“我汗,恐怕有诈!”部下提醒到。

“哼,有诈本汗也不怕,那城中守将从头到尾也没出过一兵一卒,若是前面我们被夹击的时候,再有一支部队杀来,恐怕我们就不能在这站着了,如此良机,都没有把握。十有八九,这夏城,内部不和。”蒙戈敏锐的判断道。

“属下明白了。”那首领恍然大悟。

“传令,立刻出击,将夏城残军给我一网打尽!”蒙戈兴奋不已,恶笑着喊到。

大军得令,全军上马,巨大的战争机器,又发动了,轰隆隆震天响的马蹄声,惊扰着这片土地上的亡魂!

夏城西门。

奄奄一息的薛定国发出了最后的声音。

“老周,快撤吧!”

说完,薛定国头一偏,昏死过去。

周安民一边恨得咬牙切齿,一边痛的情真意切,没办法,他知道,再和陆镇疆浪费口舌,恐怕会让蒙胡人趁火打劫,事到如今,得赶紧向安全的地方撤离,可是,人困马乏,若是蒙胡人追上来,恐怕也难逃一死……

“跟我撤!”周安民一声令下,带着人马开始向南撤退。临走,又回头望了一眼夏城,城头,陆镇疆得意的笑着,笑得让人心寒。

于是,旷野上,夏城残部如群蚁过境一般,向南疾行。好在白马卫残部还有几百战马,可以带着那些重伤的士兵,纵然如此,无数步行的轻伤士兵,还是让行军速度慢了很多。

心急如焚的周安民不时回头望着,他就怕此刻,眼中出现那狰狞的鹰旗。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就在这时,隐约传来了战马嘶鸣的声音。

周安民一下子心凉了,惊恐的回头看去,虽然还看不见敌军身影,但是那马蹄声却听得真切。

“将军,敌人追上来了!”一匹哨骑飞快的跑来,丢下一句话,又点头回去探查了。

怎么办?周安民在心中问着自己,人家四条腿,跑是跑不过人家的。

他看了看队伍,只见有些轻伤的士兵实在是难以支撑,纷纷精疲力尽的倒下,在地上痛苦不堪。许是大家都察觉了那滚滚而来的马蹄声,许多人都不跑了,惊恐的站在原地,将目光投向周安民。

周安民低下了头,他不敢看这些士兵,也不敢回应他们的目光,在这片旷野上,他成了士兵们的最后希望,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喘不过气来了,像背着一座大山。

士兵们都在等他发话。

周安民咬了咬嘴唇,抬头。

“左武卫听令,列阵!”他调转马头,高声下令。

左武卫的士兵迅速开始列阵。

“将军,不可!”白马卫和右武卫的将官纷纷跑上前,对周安民说道。

“你们赶紧带着本部人马撤,老夫来殿后。”周安民眼中已经没了以往的神采,他看了看两个将官,失落道。

“将军!我们来殿后,您带着兄弟们撤吧!”

“将军!末将求您了!”

两个将官纷纷下跪。

“废话什么?这是军令!带着薛将军赶紧撤!”周安民大喝一声。

两名将官痛哭流涕,纷纷叩首。

“将军……保重!末将们一定会为将军报仇的!”

起身,行礼,转身,离开,在周安民眼中,仿佛都成了慢动作。

……

两名将官组织着白马卫和右武卫总共大约一万人开始向南急行军。

……

左武卫也完成了列阵,周安民依旧骑着马在阵前晃来晃去。

天色已晚,远处村落的火光渐渐消失,农药滚滚升起……

终于,蒙胡骑兵出现在视线里。

周安民紧紧握住手中的剑。

“长枪兵准备!”

此刻,左武卫只剩一万左右,在之前的战斗里,长枪方阵损失惨重,此刻,再也无法形成长枪阵,只能由刀盾手和残存的长枪兵组成枪盾防线,来勉强对抗骑兵的冲锋,可是,薄弱的防线哪里能阻挡两万铁骑的雷霆一击呢?

周安民明白,自己只能尽力而为了,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

蒙戈早早就看见了左武卫的阵线。

“哼!不自量力!”他不禁嗤之以鼻,冷哼一声。

“我汗,敌军防线薄弱,我军可以直接冲杀。”首领紧紧跟在蒙戈身后,心想可不能再出现之前被人家杀到本阵的事情了,要不然,自己有十个脑袋,恐怕也难逃一死了。

蒙戈左右看了看,最西边是村落的断壁残垣,东边是夏城,战场并不宽阔,本想绕过去的想法看来不行了。

“一个不留!”蒙戈愤恨不已,就是眼前这支部队差点让自己丢了命。

“遵命,我汗!”那首领兴奋起来,马头一偏,领着自己的部队对准左武卫左翼,扬起了弯刀。

“迎敌!”周安民退入阵中。

刀盾手向前三步,重重将盾牌墩在地上,长枪兵将长矛架在盾牌上,面对着蜂拥而来的敌人,毫无惧色,他们明白,自己要做什么,这样做是为了什么,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不念及同袍之情。

……

就像一块石头打破了平静的水面,浪花四起!

长枪上穿着几个蒙胡士兵,奄奄一息。

盾牌被撞的碎裂。

薄弱的阵线一冲而破。

像风卷残云般无情。

周安民看着地上痛苦哀嚎,血肉模糊的士兵,心中满是愧疚。

幸存的士兵聚拢在他身边,紧紧握着武器,盯着正在调头,准备再次冲锋的敌人。

“铁甲营如何?”

“报将军,损失过半,无力再战!”

“哦……”周安民失神道。

“将军,敌人要来了!”一个士兵兴奋道。

周安民看了看说话的士兵。

“你这么兴奋做什么?”

“能和将军战死沙场,是我这等小卒的荣耀。”

“你不怕死吗?”

“我们不怕!跟随将军征战这么多年,命早就交给上天了。”

周安民看着身边这些跟随自己多年的士兵,一时无话。

环顾一周,他哭了,平生,第一次!

士兵们听到唏嘘声,纷纷侧目,见将军落泪,也都心中一沉,神色黯然起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周安民流泪念到,不曾想,到最后,陪着他的不是曾经患难与共的几位兄弟,而是这些他连名字都叫不上的无名小卒,可悲可叹!

沙场无情,从来都是你死我活。

远处烽烟阵阵,天上白日当头。

须臾间,寒光闪闪,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便只能化作不知何人的梦中音容,他们的壮志未酬,也不知何人会提剑绾发,为他们疏狂一怒。

只有这皇天后土,记得,这里曾经有那么一群人,奋勇杀敌,死战不退。

风过无痕!

将军拄剑挺立,面前,蒙戈在马上俯视着他,背后是一排排蒙胡骑兵杀气腾腾。

身上甲胄早已残破,脸上血痕遍布,头盔也不知什么时候被打落,只记得,一瞬间,他就孤独的站在这里了。

将军笑了起来,好像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想看故国三千里河山,只可惜华发早生,胡马未尽……

脑海中,洛靖良……郭庆山……姚文君……薛定国……一个个面孔闪现,冲着他微笑。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我蒙戈也是敬佩像你和你部下这样的勇士的。”蒙戈一脸严肃的在马背上说道。

周安民收起了笑容,猛地抬起头,眼神凌厉如电,惊了蒙戈,蒙胡士兵纷纷拔刀相向!

……

“吾乃柱国大将军洛靖良麾下左武卫统领,周安民!奉旨杀贼!不胜不还!”

……

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蒙戈愣住了。

良久。

蒙戈调转马头,背对着周安民准备离开,他缓缓扬了扬手,示意动手。

一个首领上前,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周安民,举起了弯刀。

周安民缓缓闭上眼,他没有后悔过,就算是今天。

刀起……

刀……

突然

嗖!

一支穿云箭,破空而来!正中那蒙胡小首领的脖颈,不偏不倚一箭射穿,霎时鲜血喷涌,场面惨不忍睹。

蒙胡人惊呆了,一阵慌乱,寻找着箭的来源。

蒙戈被紧紧护住,不明情况。暗暗想到,莫非城里的人出来了?不会吧……

……

远处的残破的村落,慢慢走出一排又一排的士兵……

为首一人,一脚踏着断墙,一边弯弓搭箭。

身后,一面旗帜高高飘扬!

第一百四十八章 肃州营千里之缘

当号角响起,他便命不该绝。

围着周安民的那些蒙胡士兵一个接一个倒下。

当周安民看到那迎风飘扬的旗帜时,惊的目瞪口呆。他一时不敢相信,在原地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心中悲喜交加。

随着援军越来越近,蒙戈的眼睛也是越瞪越大,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还会有这样一支援军。

蒙戈长舒一口气,心中不禁想到,莫非都是神明之意?他不禁苦笑着摇摇头,否定了自己。

“我汗,怎么办?”首领一边组织着军队一边问到。

“敌军太近,已经无法冲锋了,暂时撤退吧……”蒙戈不甘心的说道。

“遵命我汗!”几个首领开始分头组织部队撤离。

蒙胡骑兵在阵阵错愕震惊中,迅速的撤离。

那援军将领见敌军撤退,放声大笑。

“不过如此!”

只见这人收起弓箭,将战袍轻轻一扬,大踏步向着周安民走去。

“晚辈见过老将军!”那人行军礼道。

周安民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感慨万千,他弯腰轻轻扶起。

“小将军折煞老夫了,快快请起。”

“老将军哪里的话,晚辈来的迟了,让老将军受惊了,还望不要责怪。”

“无妨,老夫本已抱定必死之决心,何谈受惊。”

“那就好。”

“倒是你,你是从何处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周安民这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站在眼前的是什么人呢。

“哦,晚辈乃肃州营统领,霍家为。”

“啊?!是肃州营?老夫没听错吧??”

周安民大惊,怎么会是肃州营?根据自己早前得到的消息,肃州营应该在鹿岭一战中就已经全军覆没了啊……

“没错,正是肃州营,老将军有所不知,鹿岭之战,蒙胡为了快速南下,便在击破我军之后直接通过了鹿岭,没有理会我军残部,想来那蒙戈是过于自信了,所以,我军残部四千人再加上我这一路过来收拢的散兵和流民,有近七千人之数。”霍家为想了想,又算了算,慢慢说到。

“原来如此!当真是奇了!”周安民听霍家为这么一说,顿时又惊的连连感叹。

“本想南下,却打探到蒙胡人西进了,我便猜测他们是想绕道突袭长安,便一路追来。”霍家为凝重道,想到自己这一路风雪交加,饥寒交迫,紧赶慢赶总算是追上了,还碰巧救下这位老前辈,真是不容易啊。

“幸亏有你这样的后辈。”周安民的脸上,无奈,悲痛,自责,复杂的感情已经让他的表情变得不自然。

“老将军您没事吧?”霍家为看周安民不太对劲,赶忙问道。

“我没事,没事。”周安民摆摆手。

“老将军,我们回城吧。”霍家为见天要黑了,便赶紧说到,万一蒙胡人趁天黑杀个回马枪,那就不得了了,他刚才只是虚张声势,自己人困马乏,可战之兵只有肃州营四千人,其他都是散兵和流民。要真是和蒙胡人打起来那还真不是对手,他只是断定,蒙戈看到他的时候,必然会震惊,再加上他们突然杀出,蒙戈一时不清楚虚实,八成就会撤退。

可是一旦蒙戈冷静下来,反应了过来,肯定会杀回来,如果不能尽快进城,可就危险了。

周安民霍家为说进城,心中一股火噌的就窜了上来。

“回城?怕是回不去了。”周安民愤怒道。

“为何?”霍家为不解,那城头插着的又不是蒙胡鹰旗,只要是汉人,岂有不开城之理?

周安民一时不知如何作答,看来眼前这小将并不清楚他们四卫的事情,自己总不能说我们是从洛阳府过来的,然后在这里闹了分裂,现在兄弟反目了。

“说来话长,总之,这守城的人,要是想开,他早就开了。”周安民回头看着夏城,皱着眉头说道。

“这……”霍家为反应很快,知道这是生变了。

“这样吧,你带部下进城吧,他应该会放你们进去的。”周安民说道。

“那老将军去哪里?”

“我去追赶南撤的部队,带他们退往长安。”

“也好,那老将军保重,到了长安,还能将这里的事情告诉长安府,让他们早作准备。”霍家为一脸认真的叮嘱道。他还不知道联军已经到了。

“他们早有准备,扬州府和洛阳府的援军已经到了长安。”周安民拍了拍霍家为的肩膀,告诉他。

“那太好了!”霍家为兴奋道,他之前还一直担心呢,所以才不要命的一路追着蒙胡人。

“快进城去吧,再晚就危险了。”

“还没请教老将军名号……”霍家为问道。

“老夫周安民。”

霍家为愣了一下,这个名字好像有点熟悉,但是一时却想不起来。

“后会有期!”

周安民说完,拱手行礼,然后转身,找了一匹没了主人的蒙胡战马,飞快的离去了。

“整军,开进夏城!”霍家为赶紧整队。

……

夏城。

陆镇疆正坐在夏城将军府中,自我陶醉,他一会儿摸摸那上等的檀木桌,一会儿又看看墙上挂的名画。

“报~将军,西门有一支军队,正在叫门。”

“什么?是蒙胡人吗?”陆镇疆吓了一跳。

“回将军,不是,他们说是肃州营的。”

“肃州营?肃州营不是玩完了吗?”陆镇疆不相信,大声反问道。

“可他们掌的的确是长安府的军旗和肃州营的营旗……”

陆镇疆想了想,觉得还是亲自去看看才行。

……

很快,陆镇疆从墙垛上探出了脑袋,此时,天色已经灰蒙蒙的,看不太清了。

“喂,城下的,你们到底是何人?”陆镇疆喊到。

“我们是从肃州撤出来的肃州营,我乃肃州营统领霍家为,还请将军当我们进城。”霍家为见是来了当官的,便亲自答话。

“我怎么没听说过阁下?肃州营不是在鹿岭全部战死了吗?”陆镇疆还是难以相信。

“将军没听过很正常,可是将军总该认识长安军旗吧?”霍家为从随从手中拿过军旗,高高举起。

“天太黑了,看不清……这样吧,等明天天亮了我看清楚了再放你们进城,如何?”陆镇疆十分狡猾。

霍家为看着城头,不吭声了。

“将军,我看这人不是什么好鸟,干脆打进去算了!”副将气的低声给霍家为说道。

“不可!我们得赶紧走!”霍家为把军旗还给随从,对副官低声道。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一朝天子一朝臣

“我乃凡子,卿非圣佛。”

——《白马要经》

长安城,晴。

常龙早早去了城外军营,洛风也起了个大早。趁着如此好天气,煮了一壶新茶,在院中看起书来。

院中,老枝添新绿,旧土散春香,徐徐清风中,已经有了浓浓的春的味道。

“府帅,好兴致!”燕北风穿着一身白色布衣走了过来。

“燕司马,还没到春日,你这怎么已经换了衣裳?”洛风看着北风穿的单薄,问道。

“里面还套着棉袄呢。”燕北风拍着胸脯笑着说到。

“乍暖还寒,你还是多穿些,别到时候误了大事。”洛风叮嘱道。

“属下知道了。对了,府帅,西平那探得消息,鲜戎人已经开始进犯甘州了,先锋有四万之数,据说,鲜戎王帐正在调兵遣将,准备增兵。”燕北风坐在石凳上,发愁道。

“你愁什么?这本就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洛风见燕北风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禁说道

“话是这么说,可是我军恐怕要两面作战了。”燕北风叹口气,两线作战的风险之大,不可想象。

“你不用愁了,我得到消息,蒙戈在夏城吃了瘪,现在正在夏城北面修整。”洛风幽幽说道。

“什么?!夏城?”燕北风吃惊道,怎么……夏城竟然和蒙胡交手了……这是什么情况。

“那么惊讶干什么?”洛风看着书,静静问道。

“我原本以为夏城会放蒙戈过去……没想到啊……”

显然,夏城的态度出乎了燕北风的意料。他不禁心中有一丝愧疚,难道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吗?他看了看洛风,只见洛风神情自若,毫无意外之意,看来,这都是在洛风预料之内的事情,那就奇怪了……莫非自己会错了府帅的意思?

“他们虽然离开了我洛风,可是并没有离开这片土地啊。”洛风叹口气,放下手中书,缓缓起身,黯然说到。

燕北风的大脑开始飞速转起来,莫非从一开始自己就没有看明白洛阳府四卫和洛风之间的事情?

“燕司马,准备准备,明日,我空山军全军北上,进军夏城!”洛风忽然威严命令道。

燕北风一愣。

“属下遵命!”北风答到。

洛风说完,便转身,向院外走去。

北风看着洛风,什么意思呢?进军夏城?是要支援夏城还是攻打夏城?如果是攻打夏城那他刚才那句话又是何意?

一连串的疑问让燕北风头疼不已,做属下可真不是个什么轻松活,一天要猜主君的心思,猜对了没奖励,猜错了搞不好就是掉脑袋,真是……

北风重重叹口气,自己当初真是……

想了想,还是先回军营,准备出征的事情吧,其他的慢慢再想。

一阵小风吹来,只听哗啦一声。

燕北风寻声看去,原来是石桌上洛风的书被吹得翻了一页。北风稍微一愣,慢慢伸手拿起那本书,翻回先前那一页。

定睛看去,只见文章末尾写着:一朝天子一朝臣。

北风唰的抬起头,恍然大悟,明白了明白了……原来如此,看来自己之前真的是没看明白。

“哟,这不是燕司马吗?”

北风匆忙合起书,回头看去,见是柳乘风笑眯眯的走来。

“哦,见过前辈!”北风赶紧行礼。

“好好好,我来找那臭小子,怎么?看样子是不在。”柳乘风笑着说道。

“府帅刚刚出去。”燕北风答到。

“这小子,说带我和月儿好好逛逛长安城,结果来了这么多天了,也不见行动。”柳乘风埋怨道,撇着嘴摇头。

“府帅也没说去哪里,要不晚辈这就派人去找找?”

“哎?不用了不用了,老夫自己带着月儿出去逛,不带他不带他,哈哈哈哈。”柳乘风像个老顽童一样,调皮道。

“那前辈玩得开心,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晚辈一定尽力去办。”燕北风恭敬道,对于眼前这个人他是发自肺腑的敬佩,可不是因为他是洛风的岳父,而是他那份兄弟之义!自从那晚听了他的故事,北风见了柳乘风,都是毕恭毕敬。

“要说招待,也轮不到你啊,他常龙是干什么吃的?”柳乘风忽然严肃道。

“是是是,那晚辈就不打扰前辈了,军中还有要紧事,先行一步了。”北风一看提到常龙,柳乘风这么大反应,心想还是赶紧溜了的好。

“快去吧,别耽误了正事。”柳乘风又复笑道。

“前辈告辞!”燕北风行过礼,手中拿着那本书匆匆离去了。

柳乘风也跟着出了别院,来到了府门。

“老头子,你能不能快点。”追月嘟囔着。

“哎呀!这不是老了吗?催催催,就知道催。”柳乘风白了一眼裴追月。

“好好好,赶紧走吧,我的义父!”裴追月一把挽住柳乘风的胳膊,轻声细语道。

柳乘风瞬间心头像抹了糖,甜的脸上都控制不住的笑了出来。偏头看了看裴追月,粉衣绿罗裙,青丝覆银钗,淡香胭脂味,眼波盈盈来。

“你终于像个女儿家了……”柳乘风感慨到。

“是啊,我终于成了女儿家。”裴追月黯然一笑,自嘲道。

“嗨呀好了好了,今天呀咱爷俩好好逛逛这长安城,想来,你恐怕也没逛过吧。”柳乘风见追月情绪低落,赶紧转移话题。

“这八街六四道,九坊十二楼,我都没逛过。”裴追月心酸道,想来,自己曾经哪有什么逛街的时间,天天一身戎装,强作男儿身,领兵巡城,奉命做事……

“好!今天义父带你好好玩。走~”柳乘风大声道,挽着裴追月,向着繁华的街市走去。

……

……

燕子楼。

角落里的一间雅间。

一男一女,对坐桌前,桌上,琳琅满目的菜品,杯中,是长安特有的上等秦酒,正冒着热气。

“要紧事吗?”洛风开口问道。

“什么算是要紧事?”青莲低眉黯然,幽幽问道。

洛风闻言一怔,不知如何回答,默默端起酒杯,品了一口。

“我算是要紧事吗?”青莲又问到。

她静静看着洛风,洛风也正巧看了她一眼。

一个目光如水,一个眉目似春。

两人一阵沉默,青莲在等着洛风回答。

“算!”洛风放下酒杯,低着头说道。

青莲笑了,摇着头。

“你都不敢看我一眼。”青莲失落道。

“我……”洛风心跳加快,一时语塞,他还是头一次这样思绪纷乱。

“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想请你吃顿饭,这里的菜品十分精美。”

“哦……”

洛风缓缓抬起头,目光躲闪的看了看青莲。

“这道菜,叫做秦淮雾月。还有这道,叫做阳关三叠……还有这个,叫做平生忆……”

青莲给洛风介绍着。

洛风呆呆点着头。

“最后,这道菜,叫做燕南飞。”

洛风抬眼,看了看。

良久。

“你想回来?”洛风问道。

“春天了……还能去哪儿呢?”青莲幽怨万分,语中颇有愁绪。

“罢了,你若想回来,什么时候都可以。”洛风叹息道,想来,自己不能再为难她了,已经做的够多了,也该让她过自己的生活了。

“妾身求您一件事,您能答应吗?”青莲看着洛风,郑重说道。

“你说。”

“妾身还没想好,就先记下吧。”

“这……也罢。”洛风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但还是答应了。

“多谢洛府帅。”青莲柔声道,眼中波动,清楚可见。

……

第一百五十章 人家三月情丝起

“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一切繁华皆是过眼云烟……”

——《白马要经》

(ps:咳咳,作为作者君友情提示,未成年人请跳过本章,如执意不跳过,请看《白马要经》第一百五十章,默念三遍,然后观看。)

洛阳城洛府。

琴音靡靡,楚云阁上,洛伊葱指皓腕,撩拨着心头的思念。翠眉颦蹙,眼波迷离。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柳时月见这些日子来,洛伊都有些消瘦,不禁心疼,她想安慰女儿一番,可是她偏偏最清楚个中滋味,想来母女同命,谁又安慰的了谁呢?

“啊……母亲!”

洛伊竟没有察觉,忽然听到母亲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她匆忙按住琴弦,起身拜见,被猜透了心思,脸上红云飞起,羞涩万分。

“娘知道你的心情,但你也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否则,该怎么有你心中那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的未来呢?”

柳时月轻轻摸了摸洛伊的头,看着她青涩的模样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女儿知道了……”洛伊看着满园新绿,痴痴说道,

柳时月也坐在了一旁,许是女儿的情绪也感染了她,不禁也有些惆怅。

……

……

洛阳皇城。

一大早,宫人急急送来了一条坏消息,让李温大殿摔杯,气的怒不可遏。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给我再找大夫,把洛阳所有的大夫都请来,必须把袁尚书给我治好,否则都等死吧!”

“是……是……”

宫人们吓得哆哆嗦嗦的跑出了大殿,赶紧找大夫去了,袁志的身体已经病入膏肓,恐怕没几天了,那么多大夫都已经无药可医了,还能有什么办法?这不是明摆着让我们去死吗?

李温气的在大殿里转来转去,心中一团乱麻。

蹙音响起……

“陛下,身体要紧,不如赶紧去看看袁大人吧。”

白嫣然从后殿走出,轻声细语道。

“我不去……我不敢去……”李温忽然像丢了魂魄一般,袁志,陪了他这么多年,虽然名为君臣,可是在李温心里,早已经把袁志当做最亲的人了。他知道已经无力回天了可是他还是不敢面对。

“陛下,那要不要告诉他儿子,回来一趟。”

“对对对,赶紧让袁道回来,快,八百里加急。”

“妾身这就去办。”

“朕现在就去看老尚书。”

两人说罢,便各行其事。

……

……

袁府。

病榻前,高仙正陪着袁志。

袁志面色枯黄,头发散乱,嘴唇没有一点血色,多处干裂,目光呆滞,不时连连咳嗽,有时还会咳血。

“道儿……道儿?”袁志微弱的声音如将熄之烛火。

“伯父,是我,高仙。”高仙轻轻答到。

袁志缓缓扭头一看,见是高仙,点点头。

“今天……什么日子了……道儿有来信吗?”

“伯父,今儿三月头一天,外头春暖花开,袁兄还没来信,不过我想他应该就快回来了。”高仙其实压根没有袁道的消息,不知道他在哪里在做什么,只能扯个谎让老人能有个盼望。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李温走了进来

“拜见陛下!”高仙赶紧行礼。

“免了免了,老尚书怎么样了?”李温开口便问道。

高仙没有说话,轻轻摇摇头,叹口气,看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袁志,恐怕这最后一口气,就是他儿子了。

……

“是道儿吗?”袁志听到动静,又问到。

“是我,老尚书。”李温走到床边,拉住袁志冰凉的手,心情沉重道。

“啊……是陛下啊……”袁志已经视线模糊,看不清东西了,只能靠着耳朵听,当他听见是李温的时候,有那么一丝失望。

“是我,老尚书,朕已经派人去请更好的大夫了,你可要撑住啊。”李温说道

“不必了不必了……人固有一死,不必再劳烦陛下了。”袁志苦笑道。

才说了几句话,袁志就已经有气无力,咳嗽起来,

李温见状,不敢再多说话。

“朕已经派人去找袁道了,想来很快就会回来。在这之前,一定要照顾好老尚书。”李温走到高仙面前,严肃道。

“臣遵旨!”高仙答到。

李温看了看高仙,留下一声重重的叹息,扭头而去。

下人给袁志喂着汤药,高仙站在一旁,心中暗暗道,死袁道,你可得快点啊……

……

……

皇城千秋殿。

后殿。

李温缓缓走了进来,一把扯了身上的披风,扔到一旁,走到桌前坐下。

白嫣然见李温情绪不好,也不敢说话,默默给他倒了一杯茶,坐在李温对面,一言不发。

“西边有什么消息吗?”李温喝了一口茶,问道,

“蒙胡主力没有南下,而是西进,在夏城和洛阳四卫交了手,损失惨重,目前无力南下正在修整。鲜戎人从云州出动,占领肃州,意图继续南下。应穹带着扬州军驻扎西平,洛风目前还在长安按兵不动。”白嫣然一口气,说了个清楚。

连李温听了,都不禁心中称奇,没想到她的手段竟然到了这般地步。

“朕还是小看你了。”李温阴阳怪气的说到。

白嫣然似乎已经习惯了李温这个样子,并没什么反应。

“陛下所托之事,妾身当尽力去办。”白嫣然说道。

“朕没有托你办什么事。”李温起身,昏暗的后殿里,气氛忽然紧张。

“妾身说错话了,还望陛下恕罪。”

“难道不是你自愿的吗?”李温走到白嫣然面前,俯下身,将头一下伸到她脸跟前,近到几乎就要亲上了,白嫣然吓了一跳,下意识向后闪躲。

“陛下……”白嫣然不明白李温到底想干什么,怔怔说道。

李温一把将她按在桌子上,坏笑起来。

“朕从来不托人办事,朕想办的事,说办就办!”

“啊……陛下……妾身知道错了……”白嫣然双手被李温死死按在桌上,不能动弹,整个上身压在了桌子上,而李温,就贴在她身上,色眯眯的看着她。

昏黄的烛火摇曳着,空荡荡的大殿连呼吸声都能听见。

她不再挣扎,静静看着李温,白天,年轻的脸上写着心术两个字,可是到了黑暗处,这张脸上,就只有寂寥与凄楚。

他压着她,迟迟不动,只是眼中迷乱。

“朕是个坏人吗?”李温忽然问道。

“哎?啊?”白嫣然被这不合时宜的话弄得措手不及。

“你也不知道吧?其实朕也不知道。”李温想了想,自嘲自讽,笑了笑。

白嫣然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刚张开嘴,突然被吻住……

凌乱的心跳,律动的呼吸,在一片寂静中,生出缠绵。

一个白衣素裹,一个龙袍加身。

一个出水芙蓉,一个枝头金雀。

瞬间,他心中的山洪暴发,再也不能克制,意乱情迷,你侬我侬,她的裙带被轻轻拉开……

短暂的慌乱中,她心中的小鹿还是选择了在猛兽面前装死。李温一把将她抱起,瞧了一眼,她像个小猫一样依偎在怀里,便轻轻一笑,朝着卧榻走去……

……

眼里碧波起,唇中爱恨知。

红烛罗帷里,春风吹解衣。

……

忽明忽暗的烛光,桌上没来得及喝的热茶,打翻在地的凳子。

……

人间三月解寂寥,洞庭泛舟,波涛汹涌,起起伏伏撑长槁,观双峰俊秀,残雪白头。

岸上沙暖栖鸟鸣,春风拂面,云霞映水,莺莺燕燕卧新巢,看芦苇幽处,火鹤落红。

(ps:写不下去了,作者君选择放弃……写这个场面剧情需要,作者君不得已而为之啊(?˙ー˙?)我有什么办法,我也还是个孩子啊。。。。)

第一百五十一章 扬州越郡乱象生

扬州三月,不同塞上,已然春和景明,柳色新新。

昨夜,一场小雨,悄然而至,乱点碎红,平铺新绿。

晴空如洗的日子里,扬州的公子士族,文人墨客,纷纷出游,陆上川流不息,水上花船游弋。

可是,此刻,坐在应天阁里的卫锦却全无心情。

桌上,堆满了各地送来的公文,蜡烛已经燃尽,卫锦捏了捏鼻梁,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起身走到窗前,阳光正好洒进窗户,暖流迅速在他身体中流淌。

卫锦一夜没合眼,自从韩楚飞扔下烂摊子走后,他就没消停过,世族们弹劾韩楚飞的公文他用来烧火都已经烧了半个冬天了,好不容易才把樊城的事情勉强处理了,最近又有消息说,越地密谋叛乱……年迈的卫锦顿时就感到力不从心了。

“禀都督,吴郡急报!”

从宣州军城调来的军屯官申炎手中拿着密件匆匆走了进来。

卫锦一听急报,赶紧转身去看。

一阵细看。

“唉!”卫锦愁的都已经说不出话来。

“都督,怎么了?”申炎问道。

“确切消息,越郡正在招兵买马,整军备战。”卫锦无奈道。

“这才好不容易软硬兼施平息了樊城的事情,越人又跳出来闹……”

申炎这些日子也是忙的焦头烂额,成施用带着兵马四处巡防,扬州府的跑腿的事全落在他头上了。

“成施用现在到哪了?”卫锦赶紧问到,事不宜迟,得马上派兵进驻吴郡,防备越人。

“回都督,成主簿现在樊城巡查。”

“我军能调兵马几何?”

“我军除去驻防各重要郡县和巡防的部队外,可用兵马一万。”

申炎算了算,从宣州调回了五万军屯兵,光江州,徽州,丰州,樊城就驻扎了四万,就这样,还捉襟见肘,成施用还时不时得带着兵马到各郡巡查。

“马上让成施用带去吴郡布防。”

“可是只有一万兵马恐怕也防不住越人啊。”申炎有些为难,他当初,就是在越郡当差,深知越人的剽悍。

“眼下,也无兵马可用啊。”卫锦心力交瘁,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叹息道。

“属下有一策……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看卫锦突然坐直了身子,申炎吓了一跳。

“梁县……那边……”申炎试探的说道,话没说完,就赶紧看了看卫锦。

“你是说向洛阳府求援?”卫锦慢慢起身。

申炎没再敢多说。

卫锦开始盘算起来,如果向洛阳府求援,那么至少可得一万精锐的神策援军,如此,便可以有七八成胜算,而且之前,密报说之前扬州世族给洛阳府送去白银以求保护,只要洛阳府援军一到,这些世族也就该死心了。的确是个好办法,只是,还来得及吗?

“就是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卫锦一把挥去桌上的公文,铺开地图边看边说。

“从梁县到江州,水路最慢五日可达。”申炎指着地图上的济水说道。

这济水是条经过人工改造的运河,流经平原,基本上没什么大弯大拐,高低落差,所以若是帆船,只要风向没问题,那就是一路飞驰。

“我现在就修书一封,立刻派人送往洛阳府,然后老夫要亲自去吴郡坐镇,扬州城交给你了。”

卫锦急忙抽出信纸,提笔开写。

没几下功夫,一封急件从扬州城启程了。

“老夫走了。”卫锦从剑架上取了佩剑,急匆匆出了门。

申炎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没了人影。

“唉!老了老了还得这么折腾,罢了,我也得忙活起来。”申炎兀自笑着说到。

……

……

很快,身在樊城的成施用首先收到了来自申炎的消息,当即点起兵马,直奔吴郡而去。

当天深夜,坐镇在洛阳城的英纪收到了卫锦的亲笔信,待他看完,也不知是什么心情,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好带着这封信和那信差一同连夜赶往梁县,去找封刀商量。

天快亮的时候,几匹快马进了梁县军营的辕门。

……

“什么?越人叛乱?”封刀惊的从座上站了起来,不可思议的看着英纪。

“怎么办?”英纪拿着那信在手中扬了扬,苦笑道。

“咱们都收了扬州那些世族好多钱了,不给人家办事就算了,还去收拾他们这就过分了吧……”

封刀凑到英纪跟前悄悄说道。之前,听燕北风的命令,凡是扬州送来的钱统统收下,都不知道收了多少了,这回再倒打一耙,也太损了点吧。

“但是又不能不帮吧,好歹咱之前还围着人扬州城有模有样打了一个月呢,亏欠着人家呢。”英纪也故作低声,在封刀耳边说道。

封刀一听,靠,又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不是当初自己也没搞明白府帅什么意思才一通瞎打嘛,又不能怪我……

“哎呀!帮还是不帮,痛快点!”封刀最头疼这种事了。

“我就知道问你也白问,还能怎么办,卫锦给我们出了个难题,扬州世族和扬州府我们得选一个,能怎么办,只能选他扬州府啊……”

英纪说着,不禁心中暗自感叹,姜还是老的辣啊。这回一出兵,扬州世族的救命稻草就没有了,多半也就老实了。

“我们就不能找个借口推脱一下?小司马说了,扬州要是安定了我们就有事了……”封刀反问道,毕竟他也不想带着自己的兵马去帮别人打仗。

“恐怕推脱不了,如今三府联军正在西境作战,也就是说三家已经成了同盟关系,这时候如果拒绝卫锦,我们就要落个不仁不义的下场。甚至,还会影响联军方面……”英纪细细想来,这件事,牵一发而动全身。

“啧……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封刀听完英纪的分析,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里面的弯弯绕还真是多,幸亏这回有英纪在,不然……

“你赶紧准备吧,从这里顺济水,可以直达江州,然后再转吴郡,卫锦已经在那里等你了,我现在就让那信使回去复命。然后我也得赶紧回洛阳了,得把芜湖那边的人马调回来。”英纪起身,说道。

“芜湖那边为什么要调回来?”封刀不解。

“盟友就该有个盟友的样子嘛,哈哈哈。”英纪玩笑道。

“行行行,赶紧滚蛋!”封刀白了一眼英纪,没好气的说道。

第一百五十二章 鲜戎王帐信使到

长安城。

北郊。

两万洛阳空山军正整装待命,清风按着宝剑,极目北望。

远处青山数不尽,脚下长路多离情。

不多时,洛风和燕北风骑着马双双走来。

“府帅!”清风行礼道。

“出发吧。”洛风点点头。

大军动了起来,蛟龙出海般,向着北边,一路高歌猛进。

……

城头上,常龙背着手默默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旁,青莲也是面无表情的发着呆。

另一头,裴追月挽着柳乘风,心情有些失落。

“怎么?这还没有多远呢就放不下了?”柳乘风笑着打趣道。

“他都不和我说一声,哼!”裴追月气鼓鼓道。

“他也许是不想让你担心吧,我看这小子也是个闷葫芦。”柳乘风一边安慰着裴追月,一边恨铁不成钢的说到。

“算了,老头,今天我们去哪儿玩?”裴追月忽然期待的摇着柳乘风的胳膊,笑问。

“今天啊,嗯……继续瞎逛,走哪儿算哪。”柳乘风抚须大笑。

“好!”裴追月像个孩子一样,高兴的不得了。

这爷俩在这里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不亦乐乎,一旁的常龙可是脸拉的跟驴一样,心中不是个滋味。

“怎么了?今日若是没事的话,我们也去转转吧,天气这么好……”青莲发觉常龙的异样,轻声道。

“不了,我还有军务。”常龙想了想,转身对着青莲,勉强微笑道。说完,直接转身就走了。

青莲看着常龙的背影,心中满是失落,也跟着下了城楼。

……

……

就在空山军开赴夏城的时候,蒙胡人也没闲着。

夏城北,蒙胡人扎了营寨,正在修整。

蒙戈的大帐里,此刻,正接待着客人。

“不知王帐带来了什么消息?”蒙戈坐在毡子上,问道。

坐在下手的是一个鲜戎使者。

“奉王帐之命,特来回复贵国前几日的提议。”鲜戎使者坐的端端正正,一手握着鲜戎王帐赐予的节杖,平静说道。

“使节请讲!”蒙戈一听,顿时提起了神,前几日,因为夏城受挫,军粮不足且伤亡惨重,无奈之下只能向鲜戎王帐发出国书,以求相应的支援,本来没报多大的希望,不曾想,人家还真派了个使者过来回话。

“王帐说,既然是同盟,就该提供援助,所以,从南帐调拨了粮食和马匹军备,并且还抽调了两万南帐军前来支援。算日子,应该过几日便会抵达。”鲜戎使者不卑不亢的传达了鲜戎王帐的指示。

蒙戈听完,惊喜万分,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竟然还派来了南帐军,这下,自己又能有五万大军了……而且这样一来,攻克夏城,也不在话下了,一直听闻鲜戎南帐军能征善战,且常年镇守鲜戎边界,守城攻坚,那在鲜戎是数一数二的名号。

“哎呀真是太好了!感谢贵国的鼎力相助,我蒙戈和蒙胡是不会忘记这份恩情的。”

蒙戈起身走到使者面前,激动不已。

“可汗哪里的话,鲜戎愿与蒙胡同舟共济!”鲜戎使者躬身说道。

“一定一定!”

蒙戈点着头,笑道,心想,不对,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还不能高兴太早,还没问他们有什么要求呢……

“不过,王帐也同样让在下带来了另一份国书。”

果不其然,想什么来什么,当鲜戎使者缓缓掏出国书的时候,蒙戈刚才的高兴劲一下子没了,看着那份国书,一下子有些发愁,看鲜戎这回下的本,就知道,肯定是狮子大开口了。不接也不行了,人家的援军都已经在路上了。

蒙戈接过国书,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

书曰:

尊敬的蒙胡国蒙戈大汗,为尽同盟之义,比邻之情,特为大汗拨粮调兵,以助大汗之大业。然路途遥远,周转不便,为保证贵国大军之后勤,我军需有一处中转,以做后备之用,如此,转战上国中土,便可无后顾之忧……

鲜戎信使看着蒙戈,只见蒙戈脸色是越来越沉,就像天气转阴一样,乌云渐渐聚集……

蒙戈看完,沉默不语。那鲜戎信使将手中的节杖紧紧握住,有些紧张。

“听说你们的西帐军已经向肃州进发了?”蒙戈忽然问起。

“啊……是的,西帐军已经从云州出发,支援进入肃州的先锋部队。”那信使没多想,直接回答道。

“大食人呢?”

蒙戈这突如其来得问话让鲜戎信使有些摸不着头脑。

“大食人仍旧在庭州,并没有行动。”信使答到。

“好吧,我答应你们,夏城攻下后,交给你们。”蒙戈平静的说到,就仿佛一点儿也不生气似的,要知道,如果鲜戎占了夏城,虽然他们说的好听是为了建立补给线,给蒙戈提供援助,但实际上,就是给自己做了桥头堡,即能虎视中土,又能扼住蒙戈的退路,可以说是用心极为险恶了……

“在下一定向王帐说明大汗您愿与我鲜戎永结同好的心意。”那信使见蒙戈没发火也是偷偷放下心来。

蒙戈笑着点点头,没说话,兀自坐了下来,将那国书一把扔进了帐中的火盆里,呼啦一下就烧了起来。

那信使一看,吓了一跳,那可是国书啊,怎么能说烧就烧呢?他不禁鼓起勇气想要提醒蒙戈一下,结果没等他开口,蒙戈倒说话了。

“哎呀,不小心烧了这可怎么办?我还没看完呢……”蒙戈夸张的语气和惊讶的表情,彻底把鲜戎使者干蒙了。

那信使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只见蒙戈一脸严肃的抬头问道:“使节,实在是抱歉啊,本汗这不小心给烧了,不知道使节还有没有多余的?”

那信使一听,怒不可遏,心想你这什么屁话,耍无赖是吧,国书国书,怎么可能有多余的,这下可惨了……

“大汗这是什么意思?!”鲜戎信使晃了晃手中的节杖,厉声反问道。

“别生气啊,本汗也是不小心嘛,本想坐下来看的,没想到给掉火盆里了,这也怪不得本汗啊?”

蒙戈也义正言辞的对答着,一脸无辜的摊了摊手。

鲜戎信使被差点给噎住,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只能气呼呼的瞪着蒙戈。

“既然大汗是这个态度,那在下只能如实回禀王帐了。”

“那有劳使节,回去再请一份国书来,这份,本汗没看详细。”

那鲜戎信使一气之下,甩袖离去。

望着鲜戎人的背影,蒙戈露出了一阵阴笑,仿佛露出了獠牙一般……

第一百五十三章 将军府里风尘客

蒙戈大帐里,蒙戈正在给一个部下叮嘱着什么,只见那个部下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神色有些紧张,不停的点头。

“都听明白了?”蒙戈严肃问道。

“属下明白了,我汗放心吧。”部下一脸凝重,也十分激动,没想到可汗能交给他这么重要的任务。

……

不多时,蒙胡的军营中,一匹快马驶出,朝着北面一路狂奔,鲜戎信使气的不停的抽打着马儿,就在刚刚,他忽然想到自己回去了该怎么上报王帐,现在国书没有了,到时候打下了夏城蒙戈要是耍无赖可就没了凭证……弄不好,还会把责任推到自己头上……

马蹄扬尘,风乍起。

……

就在蒙戈和鲜戎暗暗较劲的时候,夏城里,陆镇疆倒是过的悠哉悠哉,全然一副土皇帝的样子,觉得自己城门一关,就天下老子最大了,殊不知,蒙戈不是那种知难而退的人,他越得不到的东西,偏偏就要得到,比如,近在眼前的这座雄城。

夏城将军府里。

小火炉让整个内室十分温暖。

陆镇疆穿着薄薄的绸衣斜躺在榻上,一手肘着头,一手看着书。身边围着三四个侍女,捏腿的,揉肩的,捶背的,还有喂吃的的,一个不少,可以说是面面俱到了。

“报,将军,从马兰坊请来的秦娥姑娘到了。”一个下人远远站在门外说道。

“哦?快请进来!”陆镇疆放下书,坐起身,饶有兴致的说到。

……

一个姑娘从门的光亮中翩然走来,杏面桃腮,柳眉如烟,云髻峨峨,雾笼梅花百褶裙,蜻蜓点水绣花鞋,见之如水中捞月,心意朦胧。

陆镇疆是看的两眼直勾勾的,厌烦的摆摆手,让身边那几个侍女退下,可谓是佳人一出,六宫粉黛俱无颜色。

那女子轻轻走来。

“小女子见过将军!”

秦娥轻声说道,声音如塞上飞燕,悦耳却不娇气,倒是多了些北方气息。

“哦哦,好,好,非常好!”陆镇疆一时痴迷,扑朔迷离的目光在秦娥身上游走。

“不知将军想看秦娥跳舞还是抚琴?”秦娥虽是个风尘女子,却在这陆镇疆面前,不卑不亢,就连方才进来,都没有下跪行礼。

“你会得,本将都想看。”陆镇疆已然没了抵抗力,看惯了江南女子,突然换个口味,倒也是一下子着了道。

秦娥看惯了风尘客这般模样,不禁暗暗叹息一声,连堂堂一个将军也不过如此……

她长袖一扬,轻轻舞了起来……

整个将军府,乐声靡靡,不绝于耳……

……

就这样,陆镇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醉温柔乡,沉醉在秦娥的美色中,无法自拔。他也许忘记了时间这个东西,是不会停下的。

三日后,大清早。

鸡鸣三遍,陆镇疆慵懒的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看了看身旁睡得正香的秦娥,回想起一夜的翻云覆雨,笑了起来。

他起身穿好衣服,开始梳洗。

突然,前堂想起了部下焦急的呼声。

“将军!将军?”

“怎么了怎么了?一大早喊什么喊?”

陆镇疆擦了把脸,不耐烦的骂道。城高池深的,蒙胡还能打进来不成?他憋着火走到了前堂,拉着个脸,坐到了椅子上。

“说!”

“回将军,昨天夜里,蒙胡的援军到了……”

部将见陆镇疆憋着火,低声道。

陆镇疆听到这个消息,差点儿没蹦起来,援军?蒙胡还有援军呢?

“哪来的他娘的援军?”

“是鲜戎南帐军……”

“鲜戎???!”

“是,大约两万人。”

陆镇疆脸上的肌肉开始抽搐,鲜戎人来了……还是精锐的南帐军,这下坏了……

“将军,怎么办?据探子回报,敌军已经开始在准备攻城了……远处山上的树都快砍光了。”

部将想起自己一大早上城头巡视时,看到一夜之间,远处的一座山成了秃头,不禁心惊胆战。

陆镇疆开始慌了。

“昨夜为什么不及时告诉我?啊!”

“这……怕打扰了将军休息。”

“传令各部,严密监视敌军,早知道就让那个什么什么营进城了。”

“是,将军,属下这就去安排。”

部将得了将令,就像被赦了死罪一样,转身一溜儿烟就跑了,他可不想在这当陆镇疆的出气筒。

陆镇疆坐在椅子上慌的不行,赶紧抓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大口喝着。南帐军是个什么情况,他很清楚,当年在平叛的时候也是略有交手的,怎么说呢,当年鲜戎趁乱插手,南帐军把周安民给围在了赤血峰附近,周安民最后杀的只剩了个铁甲营,自己也身负重任,才血战险胜,迫使南帐军退军了。要知道,当时的洛阳兵马可是百战之师,都打成这个样子,何况现在呢……想一想,都能让陆镇疆后脖子一凉。

……

“将军这是怎么了?”秦娥披着袍子,从内室走了出来,见陆镇疆六神无主的样子,不禁问道。

“哦,没事。”陆镇疆喝了一口水,强颜欢笑道。

“若是将军公务繁忙,秦娥今天就回马兰坊了。”

“回什么回?!”陆镇疆忽然生气的把杯子摔在了地上。

秦娥吓了一跳,不解的看着陆镇疆。

陆镇疆起身走了过去,一把拉起秦娥又进了内室。

……

或许陆镇疆心里想的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鸾凤交颈,鸳鸯戏水一阵**之后,陆镇疆长叹一声,趴在了秦娥身上。

秦娥一动不动,呆呆看着陆镇疆。

“我可能命不久矣。”

“红颜祸水吗?”

“不不不,你误会了,强敌已兵临城下。”

“还未一战,怎知不胜?”

“你不懂。”

陆镇疆苦涩一笑,打了半辈子仗,直觉不会错的。

“将军当初为何从军?”

陆镇疆一愣,当初为何从军?

“弃笔从戎,保家卫国。”

“那今天呢?还是这样想的吗?”

秦娥的话仿佛是一针一针的扎在陆镇疆心头。他奇怪的看了看眼前这个女子,总觉得她的话似乎别有用意。

“哼!”陆镇疆从秦娥身上爬起,冷笑一声。

秦娥动了动身子,扯紧了被子。

“你一个风尘女子,有什么资格妄论本将军?在这夏城,我要你死,你就活不了!”

陆镇疆狰狞起来,像撕破了人皮的魔鬼,恶狠狠的放着狠话。

秦娥没有害怕,只是默默叹息,无语摇头,很是失望。

第一百五十四章 南帐大人会雄鹰

蒙胡大营的旁边,鲜戎南帐军也扎了营寨,陈兵夏城北,声势浩大。鲜戎人的军旗上,是一只目露凶光的狼,如果说蒙胡人自诩草原之鹰,那鲜戎人就是草原狼王。

一个黄发黄须,身穿皮甲,手拿长弓的男人,正站在大营门口,远眺夏城。

雄伟的夏城,解冻的护城河,让这个男人也是连连咋舌。

他身后的一众部下也是一片感叹。

“想不到这么多年之后,夏城竟然会变成这样。”南帐大人步度说道。想当初,他们从这里经过的时候,夏城还是一个小土城呢。

“南帐大人,这次,我们恐怕要多费点功夫了。”部下说道。

“没错,让士兵们都明白,这次是一场恶战,做好为王帐尽忠的准备吧!”

步度摸了摸下巴,摇头道。

“神佑,南帐大人。”

部下们纷纷领了命,转身回了各自的部队。

步度扭头看了看另一边的蒙胡军营,突然想起一件事,觉得得去见见蒙戈。

……

“哟,这不是南帐大人吗?您亲自来真是让我这里蓬荜生辉啊。”

蒙戈一边拉着步度的手腕一边热情的说到。

步度陪着笑脸,心想这个人还不错嘛。

“蒙戈大汗的名号,我也是如雷贯耳。”步度笑道,怎么着,也得客气几句,不然接下来的事情不太好说。

“哈哈哈,哪里哪里,不知南帐大人今天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哦,确实有件事,我军在行军途中,发现了几具尸体。”

步度看着蒙戈说着,仔细观察着蒙戈的表情。

“哦?是什么人的尸体?”蒙戈一脸惊奇。

“有一个是我们鲜戎人。”

步度见蒙戈十分惊诧的表情,心中的疑虑也渐渐褪去。

“还有这样的事……是你们南帐的牧民那吗?”

“普通人也就罢了,十分不巧,这个人是我们王帐的帐下使节,看他手中的节杖,应该是十分重要的事情。”

步度叹了一口气,他们抵达的前一天夜里,就在长城的一处关口,发现了这个使节,若不是手里的节杖,谁也不会去理会一个死人,他仔细检查了这个人的全身,也没什么重要的发现,只是这个地点,让他不得不怀疑,是王帐派往蒙戈这里的。

“嘶~哦!不会吧……王帐确实派了使节来与本汗商定攻城的事,不会是这个人吧?本汗可是派了士兵护送的!”

蒙戈瞪着眼睛,难以置信的说到。

“果真如此!”

步度站了起来,质疑的目光,投向了蒙戈。

“南帐大人这是何意?”

蒙戈皱着眉头问到。

“贵国那几位勇士,也已经牺牲了,我命人把他们放在了附近最高的山顶了。”

步度浓眉倒竖,大声说到,他总是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对劲。

“多谢南帐大人,南帐大人是在怀疑本王吗?”

蒙戈见步度一脸将信将疑,不由得有些窝火。

“没有没有,我只是在想,是什么人袭击了他们。”

“南帐大人有所不知,前几日我军刚刚将敌军主力击溃,溃逃的敌军也有很多,会不会是这些人?”

蒙戈想了想,说到。

“哦……那很可能就是这些残敌所为。”

步度听蒙戈这么一说,彻底打消了疑虑,心想蒙戈再怎么狡诈也不会去杀自己人吧……

“哼!可恶的汉人,本汗一定要攻下夏城,拿着他们的人头给我的勇士们祭奠!”

蒙戈看着步度忿忿说到。

“在下一定会鼎力相助大汗的。”

步度也心中隐隐有了怒火,竟然敢杀王帐的使者,也太不把我们鲜戎当回事了。

“不知南帐大人何时开始进攻?”蒙戈问道。

“明日便可!”步度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了,只等人马歇息一番,便可以开始攻城。

“那好,我蒙胡兵马,全听南帐大人的调遣!”

“哎?不敢当不敢当!大汗实在是高看在下了。”

步度一听蒙戈想让他指挥全军,有点措手不及,按道理,虽然蒙胡国力远不如鲜戎,但是蒙戈好歹是一国之君,自己只是一个南帐大人,要说统帅,也自然是自己听从蒙戈的指挥,怎么能越俎代庖呢?这要是让王帐知道了,必然又要一番说教。

“怎么会?南帐大人可是鲜戎最会打仗的人,为了胜利,也应该由南帐大人来统帅全军。”

“大汗身份尊贵,在下只是一个小小的大人而已,理应由大汗统帅。”

两人你一套我一套,打了半天太极,推来推去谁都不肯接受联军统帅一职,虽然大家都知道,只不过就是个名分,真打起来,肯定都是各认各的妈。

“南帐大人若是这样说,那本汗就命令你,来统帅全军,这样一来,是不是能打消南帐大人的顾虑?”

蒙戈也摸透了步度的想法,直接一招制敌,这下,步度没话说了。

“那在下就只能尽力而为了。”

步度没办法,只能接下这个命令。

“好!哈哈哈,南帐大人不如今日留在我营中,我们喝个痛快怎么样?”

蒙戈高兴不已,一把搂住步度,盛情相邀。

“好!喝个痛快!”

步度一听有酒喝,肚子里的馋虫立马冲上了脑子,也不多想满口就答应了。

没一会儿,从蒙戈大帐里飘出的酒肉香味,传遍了整个大营。

当然,蒙戈也没忘了士兵,他下令,把所有负伤,战死的战马统统杀了吃,把步度带来的战马补充进部队。

蒙胡大营就像过节一样,士兵们高兴的又唱又跳。

“来,南帐大人,我敬你一杯!”

蒙戈举起酒碗,说道。

“神佑!”

步度也举起酒碗回敬。

两人推杯换盏,相谈甚欢。

“唉,要是有美人在此跳舞,就更好了……”

酒过三巡,步度喝的尽兴,扯开了胸襟,拍了拍胸脯,醉汹汹的说到。

蒙戈看着步度的样子,不禁暗暗冷笑。

“哎?我听说啊,那夏城里,倒是有许多美人儿,等进了城,我专门给南帐大人挑几个,让她们天天给你跳舞,怎么样?”

蒙戈笑着说道。

“好!一言为定!”

步度抱起酒坛子,咕咚咕咚几大口,喝完抹了抹嘴巴,一下躺倒在地,得意的大笑起来,夏城还没打下来呢,现在就心里开始美滋滋了。

蒙戈见步度喝多了,招手示意,卫兵迅速将步度背起,放到了榻上。

鼾声如雷!

蒙戈坐在那儿,自己倒了半碗酒,喝了起来,看着酣睡的步度,脸上,一抹邪笑一闪而过。

第一百五十五章 高手过招见虚实

日出东方,天地澄清。

6镇疆一大早就站在了城头上,望着连营一片,旌旗蔽日,整个人,都没了血色。

煞白的脸上,两个眼睛都快要凸出来了。

脑海中只有四个字,吾命休矣!

当一阵号角响起,6镇疆浑身一颤,开始了他已经多久没有打过仗了自己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当年在阵前冲杀,无人可挡的时候,姚文君还浑身书生气,见了血都要晕过去,周安民也身板魁梧壮实

一晃多少年过去了,不知腰间这把长剑,是不是和当年一样锋利。

“将军,敌军开始进攻了。”部将幽幽说到。

“我又不是瞎!”6镇疆闻言一声爆喝,吓得那部将低头不语,不敢直视。

暴躁不堪的6镇疆这几天不知道骂了多少人。

远处,南帐军的营中,士兵开始涌出,后面,云梯队,攻城锤,还有几个简易的投石器

蒙胡军营的骑兵,也开始全面出动分成东西两拨,看样子,又是要打游击了。

这样的阵仗,让6镇疆不由得心惊,看来敌人是想把夏城一口吞掉,一个人都不愿意放过啊

“将士们,我们没有退路!只有决一死战了!”

6镇疆对着城头守军高声喊到。

“战!”

士兵们虽然嘴上高喊着,可是眼里,却充满了恐惧和慌乱,连6镇疆都会为之一颤的南帐军,普通士兵更别说了。

“看来,南帐军是要和我们单挑了,哼!”

6镇疆看着缓缓压来的南帐军军阵,不屑说到。

“将军,敌军攻城器械并不多,而且又是远道而来,急于战决,只要我们拖住,他们没了粮草,自然就会撤退。”

部将分析道。

“所言不错!本将没有看错你,这里,交给你指挥,本将去别处看看。”

6镇疆转身,拍了拍那部将的肩膀,郑重其事的说到。

“是,将军!属下一定竭尽全力。”

那部将突然被委以重任,有些激动,当下就表了决心。

6镇疆满意的离开了。

他没有去其他方向的城墙巡视,而是回了将军府。

另一边,蒙戈站在南帐军军营门口,看着缓缓前进的方阵,不禁感慨。

“南帐大人果然名不虚传。”

“哈哈哈,都是当年跟汉人学的,汉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虚什么什么之”

步度一开口,浓浓的酒味就扑面而来。

“虚而实之,实而虚之。”

蒙戈强忍着难闻的酒味,说道。

“啊!对对对,就是这个。”

步度摸了摸络腮胡,哈哈大笑。

其实,昨天后半夜他就醒了,安排蒙胡和南帐的士兵偷偷调换了军营。也就是说,早上从蒙胡军营出去的,其实是鲜戎南帐军,而现在眼前,打着鲜戎狼旗,推着攻城武器,扛着云梯,走的和乌龟一样慢的,是下了马的蒙胡士兵。

“料他敌将也不会想到。”

蒙戈后半夜被步度叫醒,听了这个计划,是相当佩服。蒙胡骑兵下马,装作南帐军正面佯攻,而装作蒙胡骑兵的南帐军则只带着云梯绕到其他方向,突袭城楼。经过之前的战斗,守将必然以为蒙胡骑兵无法攻城,只能打打游击,这个思维惯性,被步度完美的利用了。

“得加快点度,不然敌军该怀疑了。这里就拜托大汗了,我要去指挥我的部队了。我们城里见!神佑!”

步度对着蒙戈高兴说道。

“城里见!”

蒙戈点点头。

随着号角不断的响起,蒙胡人加快了推进度。

“放箭!”

城头一声令下,箭雨铺天而来。

傻乎乎只知道向前的蒙胡人根本没什么攻城经验,结果一下子中了招,前排部队就像割草一样,成片成片的倒下。

蒙戈在后面看的一阵心疼。

“举盾,举盾!”他大喊到。

反应过来的蒙胡士兵纷纷举起了盾牌护在头顶,只可惜,他们的盾牌是那种小型的圆盾,防护力并不高。

又是一轮箭雨袭来,蒙胡人的方阵被扎成了刺猬,依旧是伤亡不小。

没办法,蒙戈纵然心痛,但是为了攻下夏城,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推进,但愿步度那边能迅结束战斗,否则他就得一直拖下去。

就在这一刹那,蒙戈脑中一道闪电,等等!

坏了,被步度给玩了蒙戈一阵苦笑,暗暗感叹,不愧是鲜戎南帐大人,不好对付啊。自己小心来小心去,结果还是被算计了,事到如今,也只能是哑巴吃黄连了。

此时,带着部下正在绕城长跑的步度,脸上,也划过一丝狡黠的笑容。

想起昨夜,蒙戈脸上那阴森森的笑容,他就知道,这个蒙胡大汗,不是什么正经的草原汉子,还是得多留个心眼,以防万一,于是,他就想了这么一出,一石二鸟,既消耗了蒙戈的兵力,:高手过招,招招致命。

就在城外已经动手的时候,6镇疆坐在将军府里,穿着一身威武的铠甲,坐在椅子上,呆呆看着前方。

堂中,琴音绕梁,秦娥起舞,衣袖飞舞中,依稀可见,脸上泪痕犹新。

6镇疆空洞的眼神里,其实什么都看不见。

他或许是在回顾平生,或许是在幻想未来。

悠扬的琴声,此刻,竟成了他耳中的哀乐!

他忽然像回光返照一般起身,一脚踢碎了椅子,拔剑指着琴师。

“是给本将军的哀乐吗!”

琴师们吓得纷纷长伏在地,惊恐不已。

秦娥也停了下来,眼泪汪汪的站在原地。

“还有你,本将军还没死呢,你哭哭哭,哭个什么?啊?!”

一通怒吼,吓坏了在场的所有人。

近乎狂的6镇疆一剑劈了身旁的桌案。

“报!将军,敌军开始攻城!”

“报!将军,我军苦战!”

6镇疆提着剑,背对着门站着,听着接连不断的战况,呼吸声越来越重。

城下,蒙胡前锋在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之后,终于搞定了护城河,搭起了简陋的木桥。随后,攻城锤和云梯队开始冲锋。

“弓箭手,向前十步,压制敌军!”

蒙戈喊到,由于蒙胡的弓不是鲜戎那种长弓,所以射程有限,想要射到夏城城头,还得缩短攻击距离才勉强可以。

在蒙胡弓箭手短暂的压制下,云梯和攻城锤都到位了。

蒙戈满意的点了点头,虽然伤亡惨重,不过也算是给军队一次历练,知道如何攻城了。

蒙胡人一旦现了猎物,那股血性就像无穷的力量,让他们悍不畏死。

狂风骤雨般的进攻,让城头的天机卫守军渐渐不支

“兄弟们,把他们赶下去!”那个被6镇疆委以重任的部将见越来越多的敌人爬上了城头,了狠,拔剑斩了几个后退的士兵,高声喊到,

一场激烈的厮杀,在城头展开。

不断有尸体从城头落下,就像下饺子一样,扑通扑通掉入护城河里

第一百五十六章 生怕多情累美人

夏城将军府。

“你们都滚吧!”

在许久的沉默之后,陆镇疆低声吼道。

那些下人和琴师如临大赦,一转眼就没了人影。

陆镇疆缓缓坐到了地上,长叹一声,似乎是累了。

“你怎么还不走?”陆镇疆见秦娥还站在原地看着他,问道,

“城破了,谁都活不了,我又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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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火光四起,浓烟滚滚的夏城,蒙戈和步度在一阵惊慌中,接到了一道让他们难以置信的汇报。

“大汗,城外有敌军!”

“哪儿他娘来的敌军?”

步度实在是不敢相信,暗自盘算,不会是中计了吧……不可能啊,这夏城的情况他们早就摸清楚了,应该没有多余的兵力来设置伏兵啊。

“好像从南边来的……”

“整军!准备迎战!”

蒙戈反应很快,转瞬就想通了,这么久了,自己等来了援军,那敌人也等来援军很正常,只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来了,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其实蒙戈还真不知道,这援军不是陆镇疆叫的,而且自己提前来的。

当蒙胡人和鲜戎人在城中整好部队的时候,远处大街的尽头,一面鳞边洛字凤凰旗出现了,跟在旁边的,还有一面红底黑边青龙旗。

只见为首五人,驱马慢行,身后军士,如林之盛,站满了整条长街。

蒙戈一眼便认出了那个瘦小的将军,心中大惊,他不是被我击溃了吗?怎么这么快就搬来了救兵……怎么算也不可能啊……

步度见情况不妙,赶紧吩咐手下带着人先去控制住东城门,以防万一。

……

双方相距几十步,剑拔弩张!

“久闻蒙戈大汗的威名,今日一见,果然,人如其名。”

洛风远远喊到,其实他也不知道哪个是蒙戈。

“你是什么人?!”

蒙戈略有吃惊,竟然认识自己……

“在下洛阳府府帅,洛风是也!二位可能不知道在下,不过我想二位应该认得我背后这面军旗。”

蒙戈和步度一听,纷纷抬头看去,方才也没细看,蒙戈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是当步度再次看到那面旗帜的时候,总觉得似曾相识,可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在下乃是柱国大将军洛靖良之后。看样子,这位大人应该知道。”

洛风指着步度吃惊的模样,笑道。

“你……你……你……”

步度一时惊讶的说话都说不利索。

一旁的蒙戈虽然没听过洛风的名号也不知道什么军旗,但是,当他听到洛靖良三个字的时候,他也被惊到了。

“哈哈哈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原来,你就是洛靖良的儿子……真是天意,天意!”

蒙戈突然放声大笑,似乎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步度此刻,心中五味杂陈,眼前竟然是洛靖良的部队……

“这句话,我也想对大汗说,哦对了,旁边的是鲜戎人南帐大人吧,刚好,我给介绍个人。”

洛风幽幽说道。

一旁的燕北风听到洛风这个语气,知道他又要耍坏了。

“什么人?!”

步度没好气的说到。

没等洛风开口,忍了半天的周安民按捺不住,拍马向前几步。

“我乃柱国大将军洛靖良麾下左武卫统领周安民,南帐小儿,还记得爷爷吗?”

周安民这一席话,像重磅炸弹一样,瞬间在所有南帐军士兵的心中,激起千层浪。

步度更是闻言一震,周安民,周安民,这个名字就像个梦靥,在他心中萦绕了许多年,还记得当初父亲临别之际,躺在榻上对自己说,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再和周安民打一场,他不甘心。于是,这个不甘心就传承在了步度的身上,他常常以此激励自己,父亲败给了周安民,自己一定要赢回来,否则,下辈子,他也不甘心。

“今天还真是巧了,不是冤家不聚头。”

洛风在一旁添油加醋的,生怕打不起来一样。清风和燕北风在一旁是哭笑不得,打个仗怎么这么多废话呢……又不是老朋友见面,还要叙叙旧。

“府帅,敌人怕是在拖延时间……”燕北风不得不担忧道。

“不说说话,不敢动手啊。”洛风意味深长的感叹道。

“废话少说,洛风,拿命来吧!”

蒙戈突然暴起,策马挥刀,朝着洛风迎面杀来。

两边俱是一惊,堂堂可汗,竟然亲自出阵……

蒙胡士兵们见可汗都冲了,那还等什么,一阵呼天喊地,纷纷冲了过去。

洛风下意识的按住了剑,冷眼看着冲过来的蒙戈,心想跟你多大仇啊,上来就想杀我,没想到自己这激将法还真管用。

弯刀呼啸而来,直取洛风项上人头。

就在一瞬间,一柄长剑,第三次出现在了洛风眼前,剑身如水清澈,似有溪流在其中涌动,寒气氤氲开来……

剑身一动,瞬间弹开了蒙戈的弯刀,蒙戈冲锋太猛,一时被震的连人带马往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他不禁抬头看去,只见那人策马前出,手中长剑横在洛风身前,凌厉的目光正注视着他。

蒙戈暗道,好强的气势,挡我奋力一击,竟然能稳如泰山,看来,遇到中原的高手了,自己恐非敌手,要是安达在就好了!

“休……伤……我……主!”

清风一阵低沉的怒吼,一个字一个字的从嘴里蹦了出来。

后面冲来的蒙胡士兵纷纷停住脚步,不敢上前,只好围在蒙戈身边。

后面的步度见蒙戈如此冲动,也是无奈,命令长弓手射击掩护。

霎时,箭雨袭来。

“举盾!”

燕北风惊叫道。

空山军的士兵们第一次上战场,虽然惊慌,但是倒也没有乱,随着燕北风一声令下,盾牌在头顶连成一片,抵挡箭雨。

洛风稳坐马背,静观敌军,眼中飞来的箭矢,他压根就没想要躲。

清风从马背上一跃而起,棠溪剑剑影如龙,射向洛风的箭矢统统在半路,折在了棠溪剑的剑刃之下。

南帐军惊呆了……长弓手们面面相觑,竟然还有这种操作???

“放箭!接着放箭!”

步度大怒,心想我看你能挡到什么时候,早就听闻中土的武功厉害,今天一见,果然如此,怪不得父亲当年会败给汉人。

蒙戈一看,赶紧带着人撤回了步度旁边,也让弓箭手上前。

“弓箭手,放!”

一时间,箭雨密密麻麻,遮天蔽日而来,周遭的房屋被射的千疮百孔,空山军也出现了伤亡。

燕北风急忙下令军阵向前推进。正在他指挥部队的时候,流矢呼啸而来。

“司马小心。”士兵们纷纷大喊。

燕北风心中一惊,心想完了,这回要了命了,回头一霎那,吓得闭上了眼睛。

只听耳边一阵风声,然后没了动静,自己也没挨射,奇怪的睁开了眼睛,只见清风在护着洛风,军阵在缓缓向前,并没有什么异常。

就在他疑惑不解的时候,空中一支飞剑破空而来,剑影成碧,斩落了许多敌人的箭矢,又飞走了。

燕北风急忙顺着飞剑回头看去,只见背后远远的一处屋顶上,站着四个人,因为太远,看不清样貌。他眉头一皱,到底是什么人?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一生一人一整天

“庙堂江湖皆身不由己,情不由你,心不由意。”

——《白马要经》

夕阳流火,映红了大地,烽烟阵阵中,裹挟着夏城百姓的血泪。

空山军与蒙胡鲜戎联军交战了,在长长的大街上,杀的不可开交。洛风和燕北风坐镇后方指挥,燕北风不时的回头看看,清风提棠溪,在敌阵中如入无人之境,直奔步度杀去。

远处,不知是何人大宅的屋顶上,四个人迎风而立,背对着夕阳。

“大师兄,我们不去帮忙吗?”江波平看着远处杀的痛快,心中痒痒,实在按耐不住,对着梅落初说道。

“惟愿天风锁云路,暂留仙姿在人间。”

梅落初远观战场,异色瞳炯炯有神,白发飘飘中,散发着仙气。

“真是苦了百姓……”灰袍布冒的说书人,手中紧紧捏着着一串珠子,痛心疾首道。

“是啊,自古成王败寇的背后,都是累累白骨。”兰秋灭一手后背,一手反握长剑,贴在背后,悠悠感叹到。

“真想下去解决了那两个敌酋。”

江波平忿忿说到。

“看来,那南帐大人倒是有些实力。”

梅落初饶有兴趣的说到。

此刻,清风和步度大战在一起,清风本以为三两下就能解决,结果没想到是自己轻敌了,眼前这个南帐大人看来也战力不俗。

步度左手拿着长弓,右手握着弯刀,死死贴住清风,进行缠斗,清风一时甩不开,只能格斗起来,什么五花八门的剑法都用不上,步度招招都是冲着要害来的,而且力道大的出奇,清风每接一招,都手腕一痛。

清风见对手还只是单手刀,就已经这般力道,若是双手,自己岂不是要被压制死,不行,得拉开距离。想着,清风一招力劈华山,步度不得不收刀格挡,趁着机会,清风向后跃开。

步度见对手拉开,冷笑一声,将刀插进刀鞘,左手举起长弓直接开射。

清风还没站稳,迎面就是一箭,吓得赶紧一个后空翻躲了过去,紧接着,步度的箭就像连珠炮一样,逼得清风不断躲闪,根本无法进攻。

当最后一支箭射出,步度将长弓一扔,拔刀朝着清风杀了过去。

清风被压着打,心中怒火蹭蹭往上窜,见步度杀了过来,顿时大怒,爆喝一声。剑竖身前,双指拂过,一时剑气凝聚,寒光四射。

“落花意,流水情,长相思!”

顿时剑气爆发,震的周围砂沙石奔走,断箭飞起,旁边的敌我士兵直接飞出几步远,摔倒在地。

步度被眼前这个出了绝招的男人给震住了,不觉脚下慢了起来,冲还是退?这是个问题。

“呀呀呀,又看见了,真是美妙。”

洛风在马背上激动的指着清风说道。

“他这招相思诀又厉害了许多啊……”

燕北风点头称赞道。

“女人的力量。”

洛风大笑道。

燕北风也被洛风逗乐了,两人大笑起来。

清风耳朵一动,听到了后面两人的笑声,心中咒骂,我在前面被人打的不得不出绝招了,你们俩在后面像看戏一样,看就看,还笑的这么开心……真是够了。

棠溪剑在萦绕在清风身上浓厚的剑气中自由翱翔,就像蛟龙入海,猛虎归山,在清风四周盘旋。

清风动了,他盯着步度,冷笑着,一步一步开始向他走去。

步度的冷汗,浸湿了衣服,一股无形的压力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向他走来的这个男人,在他眼中,已经成了死神。

实力的差距,其实两人一照面,就彼此心里清楚,拳脚功夫再厉害,你也扛不住菜刀啊,更何况这还是天下名剑——棠溪呢。

“南帐大人,快走!”

蒙戈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步度从震惊中清醒,算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丢人就丢人吧。

步度将手中的弯刀狠狠的掷了过去,然后掉头就跑。那弯刀还没在空中飞多久就被棠溪剑直接给削没了,就像进了绞肉机一样,碎成渣。

后面的蒙胡士兵看的是心惊胆战。

正在专心杀敌的周安民发现步度要跑,急忙丢下眼前的杂鱼,提着剑追了过去。

“周将军!穷寇莫追。”

洛风的声音,远远传来,周安民猛地刹住脚步,又气又不解的回头看着洛风。

只见洛风笑着冲他点点头,也没解释。

周安民又把目光投向了燕北风,他不明白,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白白放过。

没想到燕北风也一脸严肃冲他点点头。

周安民怒了,狠狠瞪了洛风二人一眼,扭头就追了上去。

燕北风见状,无奈摇头。

洛风看着周安民的身影,默默叹息一声。

“报,府帅,敌军往东门撤了。”

“你们跟着周将军去追,让清风将军回来。”洛风说道。

“是,府帅!”

……

正在走街串巷追赶步度的清风听到了士兵的传令。

接到撤退命令的清风先是一阵迟疑不解,随后想了想,还是宝剑入鞘,停住了脚步,望着渐渐消失的敌人不禁有些惋惜。

长叹一声,转身寻了洛风。

……

“我们走吧。”洛风对着燕北风说道。

“是!”

燕北风看了看那座将军府,跟着洛风缓缓走去。

……

将军府正堂。

陆镇疆卸去了盔甲,坐在地上,佩剑放在一旁,身前,是秦娥还未凉透的尸体。

他一脸茫然,身体不停的前后微颤,像是有些坐不稳。颤颤巍巍的拉住了秦娥的手,嘴唇抖了起来,眼泪啪嗒啪嗒的打在了衣襟上。

这时,院中响起了脚步声。

洛风在院中站了一会儿,看了看四周,院中的树木全都枯死了,房檐上,立着几只神神秘秘的乌鸦。地上,还扔着几张古琴……

两人稍稍停顿,往正堂走了去。

……

站在门口,洛风没有踏进去。

陆镇疆的怀里,紧紧抱着秦娥,呆滞的目光,散乱的头发,沾满鲜血的双手……

“你,还好吗?”

洛风犹豫了一下,平静的低声问道。

陆镇疆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要不是他胸膛起伏,一眼看过去还以为他死了。

洛风见状,抬脚,想要进去。

“出去!都给我滚!”

没想到陆镇疆狂吼起来。

吓得洛风急忙收回了腿。

“唉!”

燕北风重重叹息道。

洛风盯着陆镇疆看了一会儿。

“为什么成了今天这个样子?”洛风质问道。

陆镇疆眼神一晃,看着洛风。

“我老了,我不想打仗了,我有什么错?嗯?”

“姚文君也老了,薛定国他们都老了!”

“弓都藏了,就该束之高阁。”

“将军二字,你还是不懂。”

两人几句过后,纷纷沉默。洛风有些激动,陆镇疆低下头,看着怀里的秦娥。

燕北风有些尴尬,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二人,心中也是万分感慨。

良久,一声乌鸦的嚎叫,打破了沉默。

“一辈子都打了仗了,头发什么时候白的都不知道。好不容易可以歇息了,却还不得安生……你走吧,让我好好休息休息,把门带上。”

陆镇疆说完,把身边的佩剑一把扔了出来,燕北风反应快,直接接住。

洛风脸上十分落寞,向后退了退,深深鞠了一躬,然后,缓缓关上了门。

洛风眼神复杂,转身,抬头仰望着血色苍穹,长舒一口气,慢慢向门外走去。

燕北风抱着剑跟在后面。

……

“吾乃柱国大将军洛靖良麾下,天机卫统领陆镇疆!本将军一辈子只爱过一个女人,爱了整整一天!”

……

一声长啸,呜呼哀哉!

洛风心头一痛,眼眶温润,没有回头,径直走了出去。

燕北风倒是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惋惜不已。

……

将军府门口,洛风和燕北风走了出来。

清风急急跑来,正要开口说话,看到燕北风挤眉弄眼又撇嘴,赶紧把话给咽了回去。悄悄站在燕北风旁边。

“放火!”

“是!”

士兵们涌了进去,清风不明所以,也跟着士兵进去点火了。

……

燕北风惊呆了,抱着剑站在风中凌乱。

……

“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

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这里出帐外且散愁情~轻移步走向前荒郊站定~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

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

……

洛风闻声,惊回首,泪眼婆娑。

第一百五十九章 卸甲白发贩夫手

“活明白了就彻底没了选择,迷茫的人,终究还能有选项,”

——《白马要经》

话说这南帐大人步度和蒙胡可汗蒙戈,在城内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要不是步度早早命人控制了东门,恐怕是要在这夏城里埋骨他乡了。

一路狂奔的俩人不时回头看着,周安民那要吃人的样子清晰可见,紧紧跟在屁股后面。

“南帐大人,你看,敌军主力好像没有追来,只有一小部分。”

敏锐的蒙戈很快发现了追兵只有周安民和一小部分士兵。

步度听闻,匆匆回头看了看,好像还真是。

“哼,把他引出城,我们也给他来个回马枪!”

蒙戈点点头,加快了前进速度,带着一帮兵将急急朝着不远处的东城门跑去,远远就看见了把住东城门的南帐军。

“还是南帐大人思虑周全啊。”

蒙戈不禁赞叹到,同时也心中一阵恶寒,偏头看了看这个南帐大人,的确是自己太小看了他,这一仗输了不说,自己损兵折将,元气大伤,心里可是有苦说不出,这可是全拜这位南帐大人所赐。还有,明明碰上了冤家,可是却未能大仇得报,可恨可气!

“哪里,不过是多了一些小心罢了。”

步度知道蒙戈现在肯定是一肚子苦水,可是没办法,蒙戈是草原上的一直雄鹰,不熬熬他就不会听话,任由他这么发展下去,疥廯之疾迟早成为鲜戎的心腹大患。对不住了兄弟,我也是为了我的国家……

俩人就这么各怀心思的策马出了城……

后面一句追赶的周安民见始终追不上,气的狠狠抽着马儿,殊不知,跟他追击的士兵掉队的越来越多,好多人跑的是实在跑不动了,腿一软,倒在了路上。

那蒙胡士兵可是四条腿啊,南帐军那别说了,久经沙场的老兵油子,说起撤退那也是一等一的高手,空山军和周安民残部也是一路急行军赶到了夏城,本来就人困马乏还要继续作战,士兵难免体力不支,追不上敌人很正常。

这周安民愣是发了疯的要追,跑到最后,只剩那么一百来个白马卫残部跟着他了。

刚出城,就看见远处,蒙胡骑兵重整了队形,南帐军也做好了战斗准备。

周安民惊了一下,怎么?回马枪?

“周将军,贵国有句话,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您这样穷追猛打实在是不够意思啊。”

步度策马上前,冲着周安民笑着大喊道。

“我呸!老子跟你们不共戴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要见,阎王爷跟前见!”

周安民毫不留情的破口大骂,连带着姚文君,薛定国的那份也一起骂了出去。

“哈哈哈,周将军要我的命,喏,就在这里,有本事你就来拿。”

蒙戈挑衅道,身后的蒙胡骑兵一阵哄笑。

周安民气的吹胡子瞪眼,脸色铁青,愣是指着蒙戈和步度二人,半天说不出话来,一气之下,举剑拍马,话不多说。

蒙戈步度二人见周安民上钩,纷纷冷笑。

周安民可能忘了,对手是蒙胡人和鲜戎人,他们可不是正经和你玩一骑讨的主,人又不傻,明明可以乱拳打死老师傅的事儿,干嘛要自己去费劲,还不带保险的。

就见两人这么一琢磨,呼啦大手一挥,被人像赶羊一样赶了半天的蒙胡骑兵最先按捺不住,一个个吱哇乱叫着朝着周安民杀了去,从来只有他们追别人的份,什么时候叫人追的这么狼狈,这脸面,得挣回来。

南帐军倒是很冷静,缓缓拉弓搭箭,可能是因为城中的战斗大部分是蒙胡人打的,他们主要的人马都在东门,所以并没有很大的损失也没有杀急眼。

周安民手下那一百白马卫骑士一看,纷纷脸上无奈至极,心想怎么有这么蠢的将军,这拿鸡蛋碰石头的事都能干出来,哎!要是姚将军在就好了,这是他们心中此时,唯一的想法。

可是想归想,周安民毕竟是将军,他都上了,我们能不上吗?

于是,一百多人对着上万的蒙胡骑兵,迎头而上。

周安民似乎是失去了理智,两眼冒着火光,毫不畏惧对面敌人排山倒海,只管它有来无回,这等气势,实在是震天撼地,可是,在这滚滚奔雷之下,也不过是匹夫之勇。

短短数秒,两军交战!

就像是一滴水,滴进了大海里,泛出一阵涟漪,然后归于平静,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蒙胡骑兵冲过后,调转马头,缓缓回归本阵。他们很自觉的绕开了地上的尸体。想河流遇上了礁石。

蒙戈和步度看着地上一具具尸体,心思不同。

步度十分高兴,本以为这次,完成不了当年父亲的遗愿了,没想到,这周安民自己送上门了,真是神佑我步度。

蒙戈则冷眼看了看周安民千疮百孔血肉模糊的尸体,两眼一闭,陷入沉思。

“哈哈哈,大汗,我步度终于洗刷了南帐军唯一的污点,也完成了阿爸当年的夙愿,他没能战胜的对手,被我们给干掉了。这还得感谢大汗鼎力相助啊。”

“哦哦,那就恭喜南帐大人了。”

“我们赶紧整军回营,以免敌军趁机杀来。”

“好!”

两人迅速整队,撤离战场,向着大营退去。

蒙戈给身边的首领低声几句,那首领点点头,带着一队人调转马头,跑了回去。

走在前面的南帐军和步度完全没有注意到,毕竟,步度现在心情大好,正向着回去怎么庆祝呢,他可是痛快了,借蒙胡人做了自己的事,能不暗爽吗……

……

……

……

高高的城楼顶上,还是四个人,目睹了刚才的一切。

此时,四人沉默无语。

夕阳披纱,青山带血,归鸟稚兔叫苍天,长城万里笼烽烟,萧条处,马兰花盛放,君不见。

踏黄土,效轩辕,几十载,枕边剑,美人不知是何物,琼浆到嘴都如水,待飞禽尽没,走兽屠完,卸甲白发贩夫手,风波面!

……

“本可穿绸净面,琵琶美酒,儿女情长,多奈何,一日为将军,一生不得辞,但见烽烟起,宝剑还需提。”

梅落初,缓缓开口,眼中多了一丝从来都不会有的风情。

第一百六十章 北风多是刻骨寒

“报!不好了,周将军,周将军……战死了!!”

当消息传来的时候,站在将军府门口,看着熊熊烈火不知心中所想的燕北风,怀中抱着的长剑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一旁的清风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心中稍微有那么一点酸楚,毕竟他和周安民并不怎么熟识,认真说起来也就是一面之缘。

洛风听到这消息压根没有反应,抬头看着火光冲天的将军府,眯起了眼睛。

“安葬吧。”

洛风冰冷的声音让燕北风心中寒气笼罩,惊讶的看了看洛风,眼前这个人……他怎么可以这样的无情冷酷?花镜宫主常常对自己说,爱人所以爱天下人。何况,那位老将军还是对于洛阳府有莫大功劳的前辈……他竟然连一点悲楚之情都没有,不明白,我不明白!

“嗯……”

那来禀报的士兵抬头看了看洛风,又看了看其他两人,似乎话未说完,面带难色。

“说!”

洛风严厉道。

“府帅,周将军的尸首是蒙胡人送回来的,他们说,蒙戈大汗还给您带了一句话。”

那士兵没了顾忌,也就通通道来。

三人闻言,纷纷皱眉,这蒙戈……有点儿意思。

“哦?什么话?”

洛风觉得有趣,转过身来,笑问。

“他说早晚来取府帅项上人头……”

士兵刚一本正经的说完,旁边的清风就凑了过来,一巴掌打在士兵的头盔上。

“怎么说话呢……”

清风佯装生气道。

士兵吐了吐舌头,心想又不是我说的,打我干嘛……

“哈哈哈哈,蒙戈……蒙戈……好一个蒙戈,看来是当年赤血余孽不假了。”

洛风朗声笑道。

燕北风面容哀婉,全无神色,在一旁一言不发。

三人正说话间,一个人跑了过来。

“霍将军,你怎么来了?”清风见霍家为一阵小跑而来,以为出了什么事,忙问道。

“我来看看情况,自从开战你们就让我去把北门,半天了也不来个信儿,我待不住就亲自过来看看,怎么样?大获全胜吧?斩首多少?”

霍家为眉开眼笑的问着,虽然心里有点不痛快,但是只要打赢了就好。

本来没什么事了,这一问,可坏了,顿时就见燕北风俯身捡了那陆镇疆的佩剑,转身撒腿狂奔而去,在空中甩出了几颗泪珠子。

霍家为是一脸无措啊,心想这怎么了这是?我也没说什么啊……

清风也有点不明所以,刚想追上去。

“回来!”洛风一声喊住。

“啊?不是,燕司马他……”清风指了指跑远的北风,又看看洛风。

“让他去吧。”

洛风苦笑一番,悠悠说到。

清风和霍家为大眼瞪小眼,再笨的人也看出来这是出了什么大事,两人遂不再多言。

“把周将军火葬,带回洛阳,对了,还有姚将军尸首的也要找到。”

“是,府帅,我这就去办!”

清风领命,匆匆离去。

“霍将军,敌军此次并未有多大伤亡,我军远道而来以疲惫之师对敌锋芒,只是打了个突然袭击才使敌自乱阵脚,被迫撤退,本帅以为,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末将也以为如此,方才赶来之前,末将已派人趁乱查探了敌军大营,发现南帐军基本没多少伤亡,所以,他们必然还会卷土重来,出城野战我军必败,固守城池方为上策。”

霍家为见洛风胜不骄,心中暗暗赞许。

“只是,我军轻装驰援,所带粮草也几乎用尽,我观这城中恐怕也没多少粮食了……”

洛风看着四处火光的夏城,无奈叹到。

“所言极是,如此说来,我军只能退却了……”

霍家为想了想,这帮杂碎四处放火,肯定把粮仓都给烧完了……

洛风听到霍家为这么一说,眉头轻动,眼睛一斜,见霍家为一脸严肃的样子,放下心来。

“唉!那就只好退兵了,暂且放他们一马。”

洛风一本正经的说到。霍家为点点头,表示同意。

“对了,方才燕司马没事吧?是不是我哪里说错了……”霍家为有些担忧。

“放心吧,我们,也都是这样过来的,经历了就好了。”

洛风扭头看了一眼背后火势将息的将军府,笑道。

“那就好,没事就好。”

霍家为看了看青烟阵阵的将军府,心中怒火瞬间被点燃,暗道,好你个蒙胡鲜戎,连将军府都不放过……这账,我霍家为也给你们记下了!

洛风重重叹息一声,卫士牵来了马,翻身上马,缓缓走向南门,燕北风跑去的方向。

霍家为看洛风走了,正要离去,恰好从将军府走出两队士兵,是刚才进去检查情况的洛风卫队,他们抬着两具烧成黑炭勉强能看出人形的尸体。

霍家为大惊。

“这是何人?”他急忙问到。

“哦,是霍将军啊,唉,这两位是天机卫的陆将军和她夫人。”

领头的队官答到。

“怎么烧成这般模样?”

霍家为一脸震惊,他杀伐多年,血光见多了,可是眼前两块黑黢黢的东西,他实在是不敢多看一眼。

“唉,命不好啊……好好的叛了我家府帅,躲到这鬼地方来,最后落个如此下场……”

那队官一脸沉重的样子,惋惜一番。

“叛了??!”霍家为难以置信。

“是啊,当初常龙攻洛阳,他们四卫没有来救援,最后跟着常龙走了,跑到这个地方来。”

“还有这等事……不过这蒙胡鲜戎太可恨,竟然凶残如此。”

霍家为义愤填膺道。

“霍将军会见,我们去处理了这尸首。”

那队官抱拳一行礼,带着人走了。

霍家为心中阵阵激荡,好你个蒙戈,南帐,我霍家为誓为同袍报此大仇!!!随后,他大踏步的去北门,准备整军撤退。

……

另一头,燕北风在一条不宽不窄的巷子中报剑独行,脚步痴缠。清风慢慢跟在身后,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看得出来燕北风情绪很不好,所以没敢上前,只能默默跟着。再后面,是洛风,骑在马上,慢慢走着。

三个人,一个跟着一个,就这样,无言走着。

……

……

几个黑影从洛风后方的屋顶闪过,洛风敏锐回头,却并未发现什么,立刻警惕起来,他知道,有高手!

……

“呼,这洛风不赖嘛,差点被发现。”

兰秋灭擦了擦汗,说道。

“是啊,果然人中龙凤。”

那灰袍方帽老者背着一小书箱感叹到,胸膛起伏,喘着大气,看来是跑累了。

只有梅落初看着巷子中的三人,脸上蜜汁微笑,一言不发。

江波平似乎也在想些什么,盯着马上的洛风,眉头紧锁。

第一百六十一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扬州府,吴郡。

小小的吴郡,实际上也就是个县的规模,周围密布着水系,与东面的越郡一河之隔,遥遥相望,红叶河上,水鸟游弋,行舟悠闲,不似北方的河流那样奔放豪迈,它宛如一个娴静的姑娘,柔美清澈,每到秋天,从吴越山上吹落的枫叶,铺满了水面,它就像穿上了嫁衣那般楚楚动人,当千帆行过,水波荡漾时,无论是船上的人还是岸边的人,总会被迷住……

正是有了这条河,吴郡和越郡,变得生动起来。

卫锦昨日赶到了吴郡,心情烦闷,便想起了红叶河,久闻其名却还未得见,今天,他便来到了河边,驻足静观。河面并不宽广,对面越地的田野里,清楚可见劳作的农人。

“唉,偏偏在这个时候……”

卫锦不由得长叹,明明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却又起刀兵,实在是让人痛心呐!可是又能怎样,他们如果放下了手中的农具,拿起了长矛利剑,又岂容同情与怜悯?想想身后,吴郡的百姓,扬州的百姓……

正在忧愁之际,只听得身后一阵脚步声。

卫锦回头看去,惊喜万分,原来是洛阳府的封刀将军。

“哎呀!封将军,实在是有失远迎,老夫失礼了。”

卫锦憔悴的面容,是十足的真诚。

“无妨,老总管,我是来带兵打仗的,又不是来你这做客的,用不着远迎。”

封刀连忙扶起眼前给他赔罪的卫锦,面带微笑道。卫锦他还是知道的,何况又是前辈,该有的尊敬还是得有的,不然多丢洛阳府的脸面。

“哈哈,封将军果然是个实干派。”

卫锦打量一番,眼前这个身高七尺余,胡子拉碴,脸上一道疤的将军,就是当时围攻扬州城的人。

“情况怎么样了?有动静吗?”

封刀不多说,开口直接谈正事。

“最新的情况,越人首领控制了越郡郡府,周围一些当地部落也投靠了他们,估算兵力有两万众,或许更多。”

卫锦有些发愁,迟迟不肯动,怕是别有图谋,最担心的还是周围的郡县,一旦也被拉拢,敌军兵力就能达三万之数,而且战火将会笼罩扬州府整个东南地区。

“他们为什么迟迟不动手?既然是叛乱就该出其不意行动迅速啊。”

封刀十分不解,难道非要等到官军吃饱喝好来才开战?这造饭也太没水准了。等把那越人首领擒了定当好好问问,脑子里装的是浆糊吗?

“老夫担心,他们会拉拢周围的郡县。”

“那提早派人过去看住啊。”

“已经派了……”

“有没有派探子过去?”

“也派了,顶多探个大概情况,像那些越人的部落寨子根本靠近不了。”

封刀一听,这就难了,摸不清敌人情况,相当于闭着眼睛挨刀子啊。这样一说,莫非就是敌人在等我们主动进攻?

“我刚才一想,不太妙啊,老总管,这敌人怕是再等我们打过去啊。”

“唉,怕就怕这个,我军被吸引在此,其他地区守备薄弱,一旦那些世家趁机又乱,那就要要命了,所以必须速战速决,但是敌人看来也是这样想的,我军主动进攻,不明情况不熟地形,必然会吃亏,老夫实在是没辙了,这不,才把封将军请过来帮忙嘛。”

卫锦说的是肚子里直冒苦水。

“这……好吧,事不宜迟,我这就回营,商讨对策,尽快动手。”

“好,老夫已经把所有出征之事安排好了,扬州军一万人也交给将军指挥,老夫得回去,看住后院,这边,就拜托封将军了。”

“放心吧,老总管。”

卫锦点点头,算是安排完了一件大事,下一步,得去樊城看看了。

两人并肩往郡中走去。

……

城门口。

“那老夫先走一步了。”

“老总管保重!”

卫锦折道,向着码头走去,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

“封将军,天下四府,出去闭门造车的青州府,剩下三个,缺一不可,至少,现在不行。”

这番话,让封刀一时没反应过来,正要细问,却见卫锦自然走远。

回营的路上,封刀才明白过来,外敌环绕,内部不稳,三府若刀兵相向,到时候,乱的可不是哪一府哪一城,而是整个天下,如此一来,又要重蹈前朝的覆辙。正所谓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辱,家里事总归是关起门来解决的,就算打个你死我活也轮不到外人进门来指手画脚。

想通此间,封刀面色凝重,加快脚步,奔着神策军营去了。

……

而成施用也将扬州府的兵马扎在了神策军旁边,此刻,他正在封刀的大帐外焦急等待。

没一会儿,一个大汉匆匆走来。

“是封将军吗?”成施用连忙迎上问到。

“正是,你是……”

封刀打量一番,此人面相平庸,没什么特色,属于放到人堆里压根找不着的那种,身材不胖不瘦看上去也挺结实,倒是一双凤眼让人印象深刻。

“在下是扬州军主簿成施用,奉命负责协助封将军。”

“原来是成主簿,我正要找你,里面请。”

“请!”

……

……

帐内,挂着一副很大的扬州地图,密密麻麻的水道河流,让封刀头疼不已。

“越人擅水,又熟悉地形,我们要是主动出击,恐怕会吃大亏。”成施用指着地图说到。

封刀一阵沉默,盯着地图看了老半天,脑子飞转。

“嗯……那要是让他们出来呢?”

“引蛇出洞?如何引?”

“我们先大张旗鼓的在这边操练一番,然后撤出吴郡,放出消息就随便说你们扬州哪个地方乱了。”

“这……恐怕他们不会相信。”

封刀神秘一笑。

“假作真时真亦假,咱们就来个真的不行吗?”

成施用听完,懵了,什么意思?

“你们有哪些刺头世族,趁着机会,省点事,一并给收拾老实喽。”

“嗯……这恐怕得和都督商量一下吧。”

成施用没想到眼前这位爷想玩个大的,一时判断不了用意,想了想,还是问问卫锦的意思。

“好,那你去说吧,本将等你消息。”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丰州暗潮深夜起

扬州府丰州郡。

此刻,洛阳神策军抵达吴郡的消息已经传了回来,而越郡准备起事的消息也随后摆在了丰州众人的面前。

郡府。

一群人在议事厅中争吵不住,叽叽喳喳就像枝头的麻雀一样。

上手,坐着一男子,年纪轻轻,不过二十来岁,面色圆润,脸上肉嘟嘟的,眼窝深陷,两眼放光。

“好了!你们除了吵还能干什么?一群饭桶!”

赵成一声怒喝,吓得众人纷纷闭嘴。

“越郡马上起事,一旦势大,卫锦的人马都会被调过去,这时候,我们的机会就来了!”赵成满腔热血的说到,眼中血丝遍布。

“少爷,万一他们翻不出个浪来,那我们不是孤掌难鸣,骑虎难下了。”一个幕僚皱眉说道。

“哼!咱们让他们翻出浪不就行了。”赵成白了一眼那人,心想都是一群吃干饭的东西,爹在的时候,把你们一个个奉为上宾,现在爹不在了,你们就想白吃白拿不干事,门都没有!

“这……”门客们纷纷面露难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接茬。

“公子,恕在下冒昧,问一句,您当真下定决心了?此事重大,不容儿戏啊。”那幕僚说道。

“杀父之仇!岂容儿戏?!”

赵成肉乎乎的巴掌重重拍在了桌上,满脸横肉怒气冲天到。

门客俱惊,一个个心中暗道这下完了,要跟着这黄毛儿送死咯。

“好!少爷如此,某便放心了,某愿助少爷一臂之力。”

那幕僚站起,郑重的向赵成鞠了一躬。他世受丰州赵家的恩惠,家中本是一介平民,替赵家耕种,后来父母病死,只因老郡守仁德,收留了他,还教他四书五经,如此大恩,终于可以报答了。

“还是你讲义气,我最喜欢你这样的人,不像那些吃闲饭的光说不练。那就有劳你走一趟越郡,将这封信交给越人首领。”

赵成满眼感动的说到,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交给了这个幕僚。然后又狠狠瞪了其他门客,只见他们都埋着头,亦或假装若无其事的看向别处。

“少爷放心,某这就出发。”

幕僚拱手行礼,当即转身离去。

赵成心中不禁感慨,唉!

……

“你,你,还有你们!立刻给我带着鸡鸭鱼肉美女美酒,去犒劳驻扎在郡南的宣州军(宣州驻屯军)。”赵成气的扬了扬袖子,对这些不争气的东西下令道。

“哎好嘞,少爷,我们这就去,马上去!”这些门客一听,这是个美差啊,犒军还不容易,能吃能喝能看美女,心中一阵嘿嘿嘿,然后纷纷办事去了。

赵成一看这些人的样子,脸上的肉都气的抖了起来,吓得旁边的下人不敢直视。

…………

赵成的书房里,他站在书柜前,轻轻扭动了上面摆的一个金蟾,只见咯吱一声,书柜向一边滑动,墙上,露出了一个门。他开门走入,里面是个不太大的暗室,摆放着灵位和香火,墙上挂着赵曷的画像。

“爹,孩儿要给你报仇了!”赵成跪在灵位前,咬牙说到。

…………

郡南,宣州军军营。

大营内喊杀声如雷贯耳,站在营外,就能感觉到杀气腾腾,虽然都是宣州的驻屯兵,但他们大多是战场上下来的老兵,那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可想而知身上散发的那种气息。况且,这里驻扎着一万人!

门客们站在大营外不时向里面眺望着,眉头皱的都快连成一条线了。身后,跟着几十辆牛车,满载美味佳肴,他们还请来了郡中幽兰苑的姑娘,准备给这群老爷们好好表演一番。

看得出,这些门客是真的尽心去办事了。

这时,营中走出一名军官。

“你的这是做甚?”军官问道。

“哦,军爷,这是我们丰州百姓的一点儿心意,您看,您和兄弟们为了丰州的安宁,专门从宣州跑过来,每天在这大营中不停的操练,作为丰州人,我等心中着实过意不去,这不,买了些吃的喝的,来犒劳犒劳诸位。”

“哦?也是难得你们有这片心意,不错,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今天,让我的弟兄们好好放松放松!拉进去吧!”

军官是满心欢喜,暗暗感叹,这丰州人还是很地道的嘛。

当那幽兰苑的姑娘们风情万种的走进军营的时候,只听是一片欢呼,口哨声连天,比战场上打仗还热闹。

……

不多时,军营里就成了军民一家亲的模样,唱歌跳舞,喝酒划拳,好不热闹!

…………

月拈云团半遮面,风从惊鸟几重山。

几匹快马停在了赵府后门。

……

赵成的书房内,几人匆匆落座,门外,四五个彪形大汉警戒着四周。

“李兄,钱兄,一路辛苦。”赵成亲自端上了热茶,给二人稍解劳乏。

“赵兄客气了,前几日接到你的信,我们星夜兼程就赶了过来。”李石赶紧喝了一口水,抹抹嘴巴,说到。

一旁的钱怖点点头,脸上风霜未消。

“我准备联合越人,共同起事。”

赵成也不废话,直奔主题。

李石和钱怖两人略微沉思一阵,他俩收到赵成来信之后,其实也能猜个大概意思,所以并不惊讶。

“怎么?你们觉得事不可为?眼前就是最好的机会了我的兄弟们,应穹小儿现在长安府,扬州府精锐皆不在,难道不是天赐良机吗?”

赵成见两人面色凝重,犹犹豫豫的样子,有些激动。

“赵兄,你别急,我理解你,我们也一样,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只是事关重大,还需细细盘算。”

李石比较冷静,拍了拍赵成的肩膀,说到。

“错过这次,难有下次!”赵成咬牙低声说道。

“我们怎么做?”钱怖突然说道。

赵成大喜,李石看了看钱怖,心中暗暗叹息。

“我们给越人钱财,助他们起事,只要他们闹大,机会就来了。”赵成坐到了钱怖身旁,自信满满的说到。

“只是这回洛阳神策军也来了,我们能有几成把握?”钱怖有些担忧的问到,心中对之前的事心有余悸。

“哼!可恨的洛阳府,收了我们那么多银子,结果倒打一耙,如此卑鄙小人,既然来了,就让越人好好和他们闹一闹。”赵成想起这事,就气的够呛,本想着给洛阳府送些钱财,为的就是让他们在这种时候不要插手,没想到,全他娘打了水漂,一群白眼狼真是坏了良心……可惜那么多钱了……

“此事,还是赵兄想的太简单了,自古官官相护。”李石也是一提这事就火大,要不是当初赵成拍着胸脯给他保证,他怎么说也不会白白送了银子,所以这回,他对赵成有点犯嘀咕。

“好了,我说二位,我已经派人去了越人那里。”

赵成见李石迟迟不变态,有些不耐烦了,甩着脸子说到。

“罢了,你说,干什么吧!”李石见已经上了贼船,也无可奈何,索性,跟他再干一票。

“哈哈哈,不愧是好兄弟,咱们啊,偷偷给越人送去银子,让他们先闹起来,越大越好,我们就先准备人手和兵器,等到那边闹大,卫锦必须全力应对的时候,我们给他来个釜底抽薪!”

赵成一番好盘算,说着说着自己都偷着乐起来。

“行,就这么办吧。”李石点点头,觉得还行。

“那好,我回去就准备。”钱怖想都没想,说到。

“放心吧,好兄弟,出了事我担着。”赵成对二人郑重说道。

“哪里的话,既然是兄弟,就共患难同生死。”钱怖搂着赵成的脖子,看着李石说到。

三人说完正事,闲扯几句,赵成命人备了酒席,在盛情相邀下,本想连夜就走的李石和钱怖留了下来,三人是举杯对月,影成三人,谈天谈地谈过去,如何浪迹市井,如何调戏别家姑娘,如何上山打猎等等全,他们三过去的糗事也一并抖了出来。酒过三巡,三人酩酊大醉,横卧院中,在下人的服侍下,才在各自房中,安然睡去。

……

夜空朗朗,月明星稀,万家俱静,满城酣睡。

军营里,也是躺倒一片,帐中人影晃动,醉话连篇。

“我说将军,喝不动了,该……嗝……该休息了……”一个门客勾着那军官的脖子,晃晃悠悠的说道。

“睡,这就睡!”军官也是喝上头了,迷迷糊糊的说道。

于是,几个门客把军官抬到了帐中,放在榻上,几个还算清醒的家伙对视一眼。

没一会儿,他们叫来了幽兰苑的一颇有姿色的姑娘。

“伺候好了,钱少不了你的。”一个门客在帐外,低声叮嘱道。

“放心吧爷,保准您满意。”那姑娘笑着,冲门客挤了挤眼睛,妩媚动人。

门客老脸一红,心花怒放,差点没忍住,赶紧假装不耐烦的一甩头,示意赶紧进去。

……

没多久,帐内鸾凤交颈,鸳鸯戏水,娇喘连连……声音此起彼伏。

帐外,几个门客见这般动静,这才放心的走了。

……

……

第一百六十三章 老命来换少年心

清平难得几日闲,天气晴朗,无风无云,空气中泥土清香,枝头绿色斑驳。

无事可做的封刀也算是放了个春假,提着小凳,拿着钓竿,竟在这红叶河中钓起了鱼,平日里一向是个大老粗,这突然干起这样磨性子的事,让部下们也是大吃一惊。

“将军,您还会钓鱼?”亲卫一边给鱼钩放食一边喃喃问道。

“无事可干,钓钓鱼,说不定能钓到好东西。”封刀一边说,一边注视着对岸。

……

……

樊城。

卫锦下了船,就一路来到了樊府门前。

望着大门紧闭的樊府,卫锦心中难以平静,韩楚飞给他留了个难题,让他头疼到现在,一直不知道如何解决,现在,不得不解决了,只能厚着老脸硬着头皮上了。

咚咚咚!

卫锦敲着门。

过了许久,大门开了,一个下人探出脑袋。

“你找谁?”那下人见来人是个老头,又看见远处站着一队士兵,没好气的问道。

“哦,我是扬州府总管,卫锦,特来拜会你家主母。”卫锦尴尬不已,硬着头皮陪着笑脸说道。

“我家主母不见客,请回吧!”那下人一听是官府的人,轻轻哼了一声,一口回绝,正要关门,被卫锦两手按住。

“哎?慢慢慢,劳烦你一趟,是有重要的事。”

“不见就是不见!”

卫锦被这下人给怼的一愣一愣的,一时说不出话来,那下人狠狠的关上了门。

卫锦不禁叹口气,韩楚飞啊韩楚飞,你可是给老夫留了个烂摊子。

没办法,人家不愿见你也不能硬闯进去,卫锦无奈,只得转身离去。

将将下了台阶,只听大门吱呀一声。

“老总管留步!”

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传来。

卫锦转身。

那女子走上前来。

“不知是老总管亲自登门,方才失礼了,还望恕罪!”女子缓缓低下了身子,给卫锦赔罪。

“樊夫人快快请起!”卫锦赶紧扶住樊夫人。

“总管里面请!”

“请!”

……

……

几个仆人打扫着院子,院内挂的还是白灯笼。

卫锦一路走过,十分压抑。

正堂内。

“老总管亲自登门,不知是什么要紧的事?”樊夫人问到。

“哦,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来看望一下夫人。”卫锦这话说的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看望我?”樊夫人笑道。

“是啊。”卫锦点点头,不敢看樊夫人。

“我们樊家有罪,何德何能能让老总管亲自来看望?能派些士兵来保护我们,已经是感恩戴德了!”

樊夫人这一番话,让卫锦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可谓是句句扎心。

“有些事实在是不得已,夫人还请见谅,既然说到此处,老夫也便有话直说了。”

卫锦索性撕下脸皮,打开天窗说亮话。

“老总管直说就是。”樊夫人面色十分冷漠。

“对于樊县令的事情,老夫深表遗憾,也已经将实情告知了我家府帅,待府帅归来,必然给樊家一个交待,此事,老夫先给夫人赔罪了。”

“人都没了,说什么都没用了。”

“夫人也是出身书香门第,想来有些道理也能明白,有些事情,我们这些做臣下的也无能为力。樊城历来是樊家根基所在,新主继位,必然忌惮,此事,从一开始便是个悲剧。”

卫锦说着,拿起一旁的茶,喝了一口,突然眉头一皱,面色十分难堪。这茶怎么这么苦?!像吃了黄莲一样……

樊夫人闻言一阵沉默。

良久。

“要樊家做什么,老总管请说吧。”樊夫人幽幽道。

“嗯……老夫征战一生,膝下无子,见了人家的孩子也是十分羡慕,总想着自己要是能有个孩儿,一享天伦之乐,那该有多好……唉!”

卫锦放下了手中那味道不大对劲的茶,悠悠说道,情深处,眼中迷惘,可见一斑。

樊夫人听罢,嘴角一丝苦笑,轻轻一叹,口吐幽兰。

“我明白了。”樊夫人忧伤不已,低声道。

卫锦也不知此刻还能说些什么,心中百般滋味,都汇成一句话,那就是对不起三个字。他端起那没喝完的茶,一饮而尽,浓厚的苦味在喉咙里打转,迟迟不肯消失。

“来人,去把川儿叫过来。”

……

过了一会儿,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匆匆走进来,身穿白衣,面容憔悴,似乎身体不大好。

“见过母亲……”樊川行礼道。

“这位是扬州府卫大总管。”樊夫人看着卫锦,给樊川介绍到。

“拜见卫总管!”

樊川十分有礼貌,可见家教甚严。

“快起来吧。”

卫锦笑呵呵道。

“你自幼身子骨弱,这样下去,早晚病倒,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得让你好好锻炼锻炼,不能整日在这深院中徒耗光阴。所以拜托了卫总管,让你去军中历练一番,你看如何?”

樊川一愣,这也太突然了吧,心中一阵起伏不定。

“母亲……”樊川缓缓抬头,有点不情愿的叫了一声。

“就这么决定了!”樊夫人没等樊川多说,直接一锤定音,严厉的对着樊川说到。

樊川心中满是无奈,爹死了,连母亲都不愿要我了吗?这个念头在心中缓缓升起……

“孩子,你母亲也是为了你好,将来重振樊家还要靠你,若是没有一点儿真本事,如何挑起这副担子?难不成让你母亲一直扛着?”

卫锦见樊川情绪不对,赶紧插话。

“哼!就是你们这群家伙,害死了我父亲,你当真以为我是个傻子吗?”樊川扭头怒斥卫锦。

“川儿,不得无礼!”樊夫人厉声喝止。

樊川这才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狠狠的瞪着卫锦。

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既然这样,就凭你这羸弱不堪的样子也想给你父亲报仇吗?”

卫锦忽然心中一横,凛然道。

樊夫人大惊,急忙看向卫锦。

樊川低头一阵沉思。

“好!不就是历练吗?我跟你走,早晚有一天,我要亲手杀了害死我爹的人!”

樊夫人难以平静,赶紧走到卫锦身边,想要道歉,结果卫锦看了她一眼。

“好,算你有志气,收拾你的东西,老夫在门口等你!”卫锦笑道。

樊川转身,跑着收拾东西去了。

“老总管!”樊夫人之前那冷漠的态度彻底消失,柔情满满的唤了一声卫锦,眉目间,不解与担忧。

“我不说他也依然恨着,如果用我这条老命换他心中坦途,也值了,就当给樊县令赔罪了。”

卫锦幽幽说到。

樊夫人看着卫锦满脸风霜的样子,泪珠滑落……

第一百六十四章 各方势力谁逐鹿

樊府的门口,樊川缓缓走到了卫锦身边,脸上的怨气还未全消,樊夫人站在门口,一脸牵挂的看着儿子。

“夫人,放心吧,就此别过了!”

卫锦翻身上马,向着樊夫人高声道。

樊川向母亲深深鞠了一躬,也爬到了马背上,跟着卫锦。

……

快马疾驰。

“我们去哪儿?”樊川冷冷问道。

“去丰州!”卫锦头也不回的答到。

“去那儿干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跟着我就是了。”

……

卫锦解决樊城的问题,当即点了樊城驻军一万,赶往丰州,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丰州了,那里可是前丰州郡守赵曷的地盘,树大根深,难免会生变,得赶紧亲自坐镇才行。

当日下午,卫锦带着樊川和一万大军,朝着丰州浩浩荡荡的进发了。

……

……

另一边,丰州的赵成也没闲着,他的那些个门客天天带着美味佳肴在军营里厮混,把那些老兵们弄得极为痛快,连军官都有点晕头转向不知所已了。

到了夜里,就不断有大车小车的东西运进赵府。

……

“少爷,你看,这都是从青州买来的上等兵器,精铁打造的。”门客说道。

赵成随手抄起一柄长刀,试了试手感,十分满意。

“办的不错,粮食和人手准备的怎么样了?”

“回少爷,粮食咱丰州从来都不缺,至于人手,已经募了三千人,皆是从外郡募来的。现分散藏在各客卿的府上。”

“不错,很好,只是三千人尚少,至少要五千人。”

赵成盘算一番,只有三千人,守城有余进取不足。

“属下明白了,这就去办。”

那门客兴致勃勃,似乎很喜欢办这种差事。

赵成瞪了那门客一眼。

“办好了重赏,别管不住自己的手误了我的大事。”

“是是是,属下明白!”

这点小心思,赵成一眼就看破了,以前你们从中贪墨,那也就算了,可是这可是赌上身家性命的大事,要是再给我耍小聪明,那老子死之前也得先灭了你。

“江州那边怎么样?有消息来吗?”

赵成一边往书房走,一边问着身边的贴身侍卫。

“还没有,江州孙家都快死绝了,只剩老弱妇孺孤儿寡母了。”那侍卫说道。

“卢浮呢?这家伙在江州呆了那么久了,准备的怎么样了?”

赵成面露不悦,卢浮是他一手安排到江州郡守的位子上去的,说白了就是他赵家的人,早前就让他早早准备,结果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卢大人倒是传来了话,江州现在是韩楚飞的地盘,又有一万大军驻扎,实在是不好办事。”

“饭桶!”

赵成气的一脚踢开了书房的门。

侍卫不敢再说话,悄悄站在门外。

“让卢浮一定要控制住孙家的人。”

赵成冷笑着说道。

侍卫得令,立刻动身。

……

……

同样紧锣密鼓的还有潭州钱府。

自从父亲被杀后,钱怖就接任了家主,说实话,应穹并没有追究他们这些家人,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可是钱怖血气方刚啊,杀父之仇他怎么可能忍气吞声,但是纯属有贼心没贼胆,这回好了,走了赵成这么一撺掇,他可是来了劲。

这不,开始偷偷豢养门客,不断以招募家丁的名义募集人手,这潭州的新任郡守现在还两眼一抹黑呢,人钱家在潭州经营了不知道多少年了,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这一个刚上任没多久的新官,所以自然也没功夫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说不定还压根就不知道呢。

再看李石,泰州这地方,在江州北边,刚好和丰州江州成一个三角,往北,隔着山就是青州地界。

自从李徽被杀,李石就日日胆战心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躲在家里,害怕应穹斩草除根。

后来,人家也没有赶尽杀绝,李石才稍微缓了过来,承担起了李府的担子,要说这李徽,还真不是当官的料,当官纯粹是为了李家的生意方便,李家的商行已经有几十家了,遍布半个江南,自然,越郡这个地方也是有的,要不然赵成怎么会硬要拉李石上贼船。

李石虽然没有他爹那样会经营,但是李家的生意也是稳步发展,在泰州郡,连官府也要给李家一点面子,这可不是因为李石脸大,纯粹是因为李家一耍脾气,整个泰州的百姓都要罢工。

李石这几天也没闲着,同样让人准备着人手钱粮兵器,自己则乘着商船,偷偷进了越郡……

……

……

越郡,和吴郡规模差不多,西边隔着红叶河,东边是深山老林,再往东站在山上就能看见大海。

当然同样,郡内遍布水网,所以到处都是船。

越郡东边,一处码头,缓缓靠来了一艘商船。

码头上,站着一群人,身上穿着兽皮做的衣服,手中拿着杂七杂八的兵器,十分警惕的看着商船。

这时,李石从船上走了下来。

瞬间许多长矛顶了过来,李石吓得一个踉跄差点栽到水里。

“慢慢慢,别误会,我是来找你家头领谈事情的。”

李石勉强鼓起勇气,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说到。

那些越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将信将疑。

这时,一个人高马大,虎背熊腰的男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双大眼如铜铃般,瞪着李石。

李石被瞪的心跳加快,呼吸急促,心想这家伙不会把自己扔到河里喂鱼吧……来之前还问过商行的人,越人应该没有这么凶残……

“你就是李氏商行说的大掌柜?”

“阁下是……?”

“沈无岸,越郡郡守,也是越人头领。”

“原来您就是沈头领,久仰久仰!”

李石暗暗松了一口气,商行的人说,沈无岸这个人是越汉混血,自幼精通诗书礼乐,也习得一身好武功,人嘛也算通情达理。

“李掌柜,请!”沈无岸自然也早打听了李石的身份,知道是从泰州来的贵人,自然是不敢怠慢。

“请!”

李石见对方如此客气,也是放下心来,跟着沈无岸往郡府走去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越人首领沈无岸

月黑风高夜……

红叶河静静流淌,水面荡漾,林中惊鸟。

越郡郡府。

“李掌柜舟车劳顿,沈某略备薄酒,还请李掌柜赏脸。”沈无岸一边往府内走,一边对着李石说到。

李石对沈无岸顿时增添了许多好感。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李石笑道。

……

不多时,正厅里酒菜上齐,两人落座。

“李掌柜尝尝,这是今日刚捕获的河豚。”

沈无岸指着桌子正中的主菜说道。

李石心中一惊,河豚??这要是命不好吃了恐怕就阿弥陀佛了……

犹豫了半天,李石见沈无岸看着他,也不说话,好像猜到了几分意思,心一横,欲成大事……

李石夹了一大块,一口吞下。

“哈哈哈哈,李掌柜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沈无岸说着,自己也夹了一口,细细咀嚼起来,吃的津津有味。

李石一看沈无岸也吃了,心中大石头可算是落了地。

“李某这次来,就是想看看沈头领准备的怎么样了。”

“早已准备妥当,也多亏了赵公子的慷慨解囊。”

“那打算什么时候动手呢?”

“不着急,只要应穹一时半会回不来,那主动权就在我们手里,李掌柜和赵公子的意思沈某都明白,请二位放心,快了。”沈无岸吃着菜,慢条斯理的说到,整个人行事作风完全和外边不相称。

“话虽如此,只是沈头领总得给我们一颗定心丸吧?”李石不像赵成,十分谨慎,如果没有十足把握,他也不愿意白白送死。

沈无岸看了一眼李石,不禁一笑。

“李掌柜,两万全副武装的人马能否让你心中稍安?”

“两万??!”

李石惊的手中筷子都掉在了桌上,他一个小小的越郡郡守,哪里来的两万大军,莫不是在骗我?

“点到为止,李掌柜若是不信,便请回吧。”

沈无岸平静如水,说的话却掷地有声。

李石愣了好半天,还是难以置信,可是沈无岸没有理由骗他……

“我信你,既然如此,那我李石也得表示表示。”李石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沓银票,放在了桌上。

沈无岸瞥了一眼,嗬!出手真阔绰,不愧是泰州李家,看来那李徽真是给自己办了不少好事。

“那沈某就不客气了!”沈无岸笑着端起了酒杯。

两人一番畅饮。

“那就还请沈头领早日动手,以防夜长梦多啊。”李石再一次催促道。

“好好好,李掌柜放心。”

沈无岸连连点头。

……

“那在下就不多留了,告辞!”李石起身,向沈无岸辞行。

“李掌柜慢走!沈某送你!”沈无岸也急忙起身说道。

“夜深了,沈头领留步吧。”

李石回绝了沈无岸的话,一番客气,匆匆离去。

……

沈无岸面色微熏,打了个饱嗝,目送李石离开后,转身,把桌上的银票揣进了怀里,满意的笑了笑。

“来人,把这鲫鱼汤给我拿去喂狗。”

沈无岸指着桌子中间那盆鱼汤说道。

……

……

码头。

深夜,风中湿寒,随从给李石披了件袍子。

“公子,怎么样?”船舱里,越郡李氏商行的老板见李石回来,赶紧问到。

“看不透这个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李石叹息道,不但根本没摸清楚人家怎么想的,还被人家拿河豚给将了一军,看来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唉,也是,公子还太嫩。”

商行老板叹了口气,把李石迎上了船。

……

舟过两岸风穿林,灯花照水打更声。

……

李石在摇晃的船舱里昏昏睡去,梦里,他在父亲的怀里打着哈欠……

……

……

鸡鸣破晓,晨雾蒙蒙。

封刀又提着小板凳来到了红叶河畔,悠哉悠哉的钓起了鱼。

对岸农田里,几个妇人背着孩童,在田地里劳作,老翁牵着黄牛在河边饮水,远处的村庄里,只有稀稀拉拉的几屡炊烟升起。

封刀正看的赏心悦目,忽然鱼竿一动。

“将军,将军,上钩了上钩了!哈哈哈哈!”

还没等封刀反应过来,身后的几个卫兵倒是激动的喊了起来,这连着好几天了,封刀是一条鱼都没钓着,连卫兵们都十分无奈,天天一大早就跟着出来,啥也不干浪费半天时间,结果一条鱼也没弄到。

封刀赶紧开始溜鱼,看这劲头,是个大家伙。

“愣着干什么,赶紧拿网子!”

封刀喊到。

卫兵们高兴的手忙脚乱的拿着网子就开始捞。

几个大老爷们,笨手笨脚,费了半天劲,可算是弄上来了。

“嚯,好大的家伙!”

“这将军一钓就钓了个大家伙。”

卫兵们看着一条胳膊长的草鱼,高兴不已。

封刀倒是没什么反应,扭头看着河面上驶过的船只。

……

“没想到这吴越之地,商人倒是蛮多。”封刀不禁感叹道。

“将军您不知道,光这小小的吴郡里就有好几家大商行呢。咱洛阳也有呢,叫什么李氏商行,生意大的很。”

卫兵一边手忙脚乱的收拾着家伙什一边说道。

“哎,战端一起,谁能安生呢。走吧,回去炖鱼去,人人有份。”

“多谢将军!!”

卫兵们高兴坏了,提着鱼屁颠屁颠跟着封刀回郡府去了。

……

却说成施用派去请示卫锦的信差到了樊城却得知卫锦已经出发去了丰州,便连忙又赶往丰州。

……

……

自然,这么大的动静也逃不过赵成的眼睛,赵成得知了卫锦正带着人马朝丰州进发,一时有些慌乱。

“少爷,越郡回来人了。”

书房门外,下人通报道。

“让他进来。”

……

那幕僚急匆匆走了进来。

“怎么样?”

赵成急忙起身问道。

“少爷,那越人首领沈无岸回答模棱两可,某也看不透他心中所想,不过他也收了咱们的银子。”

幕僚咽了咽口水,这一路快马加鞭,嗓子都要冒烟了。

“嘶~这沈无岸,他到底想干什么?”

赵成十分恼火,卫锦就要来了,越人又不给个明确的答复,这可怎么办?

“某认为,沈无岸是想让咱们先动手……”

那幕僚猜测到。

“咱们这么点人,先动手不是找死吗……”

赵成忿忿敲打着桌子说道。

“某以为,若是三郡同时起事,倒也输赢未定。”

“怕只怕李石误事啊……”

赵成最不放心李石这家伙了。

“据某所知,他亲自去见了沈无岸。”幕僚神色凝重道。

“哦?”赵成脸上一喜,看来是有希望了。

“依某所见,卫锦此来,必然会治住少爷的命门,然后去泰州,再行潭州。他在樊城就是这么干的,这一招的确是上策。所以,我们先依卫锦,尽快把他打发到泰州去,这样一来,就容不得李石犹豫了。”

幕僚将心中计划合盘托出。

赵成听得是连连点头,十分欣慰。

“哎呀,还是李先生脑子好使,不愧是我赵家上宾,虽然来的时间不长,可比那些赖着我赵家的饭桶强的不知多少倍!以后还请李先生多教教我了……”

赵成肥腻的脸上挤出了笑容,拱手说道。

“少爷哪里的话,食君之禄,当然为君解忧。”李先生也表了一番忠心。

“那就照先生的意思,具体该怎么办?”

“少爷的命门是什么?”

“当然是母亲了……”

赵成想也没想脱口而出,父亲已经不在了,要是连母亲也不在了……

“恕在下失礼,恐怕卫锦会拿老夫人作为人质……以此来让少爷不敢妄动。”

李先生叹息一声,无奈说道。

赵成一听,脸色瞬间发白,要是真像李先生说的那样,那自己就真的被捆住了手脚,这可如何是好。

“先生,该怎么办?”赵成急忙问到。

“卫锦定然不认识老夫人,我们来个偷梁换柱!”

说罢,李先生凑到赵成身边耳语几句,赵成是喜上眉梢,连连称妙。

第一百六十六章 是忠是孝谁知道

长安府历三月中。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正是草长莺飞之时。

一个晴空万里,春日如酒的日子里,卫锦抵达了丰州郡城。在赵家的世代经营下,丰州郡城已经是颇有规模,城墙也都是青石堆砌,城门也换了铁铸的。

城外,赵成带着门客和李先生远远就瞧见了卫锦的大军。

很快,卫锦和赵成就第一次照面了。

“你们是?”卫锦骑在马上,看着眼前众人,都不是郡府的官员,有些奇怪。

“想必您就是卫总管吧,在下赵成,是罪人赵曷之子,听闻卫总管远道而来,特地来迎接。”赵成满脸堆笑,站在马头前笑道,肥大的身子几乎和马同宽。

卫锦一听是赵曷的儿子,心中不禁更加神奇,没想到赵曷还有这么个儿子……

“原来是赵公子,没想到你还有这份心思,老夫多谢了!”卫锦自然也要客气一番,心中却在打量这个赵成,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况且府帅还杀了他爹,让人心中生疑啊。

“不瞒您说,特地在地迎接总管,也是有些私心得的,旅途劳顿,还请总管先移步府上,我们边吃边谈,如何?”

赵成身子一侧,让出路来。卫锦心中高兴,路上正想着怎么和你好好谈呢,你自己倒是送上门来。

“好,公子美意老夫领受了。”

……

于是,卫锦安排大军驻扎进了郡南的军营,并派兵控制了城内。让后才跟着赵成的马车,带着一队亲卫和樊川去了赵府。

……

“这人一看就不是好人。”樊川跟在卫锦身旁,低声嘀咕道。

“哦?为什么?”卫锦饶有兴趣的问道。

“满脸横肉,面露奸相。”樊川盯着前面的马车悠悠道。

“没想到你还会看面相,不如你看看老夫,是好是坏?”卫锦抚须轻笑道。

“坏人!”樊川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还顺带白了一眼卫锦。

“坏在哪里?”卫锦脸上没了笑容,渐渐生出无奈。

“说不出来……我可以慢慢找……”樊川一时语塞,一路跟着卫锦走来,心中的气已经差不多全消了,只是心结还在,其实他知道卫锦不是坏人,也知道父亲不是他杀的,可是眼下,他的确需要一个人作为他心中的坏人。

……

赵府高墙大院,雕梁画栋,琉璃瓦,碧玉盘。

卫锦和樊川是看的暗暗惊叹,这就是世家的雄厚财力吗……

“二位上座!”赵成很恭敬,低头哈腰的请卫锦和樊川上座。

“客气客气!”卫锦说着,也就坐了,樊川坐在了卫锦身旁。

赵成一拍手,一排侍女举着托盘鱼贯而入,瞬间,碟碟碗碗摆满了桌子。

“赵公子如此款待,老夫实在感激。”

卫锦不禁说道。

“总管哪里的话,到咱丰州就和回自己家一样,别客气。”

赵成说着,坐在卫锦对面,李先生也坐在了赵成身边。

两人边吃边聊了起来,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相谈甚欢,这赵成耍起嘴皮子来,也相当有一套。

这时,一个侍女端来了最后一道菜,摆在桌上,正要离去,却被赵成喊住。

“老夫人怎么样?吃过药了吗?”赵成摇头晃脑的问道。

“回少爷,已经吃过了,刚刚睡下。”侍女回答道。

赵成一听,点点头。

“老夫人可还好?”

卫锦眉头一皱,待侍女退下,赶忙关切的问到。

“哎,正要和总管谈此事,家母不知何故,突然病重,我请了满城的郎中,没一个看出点名堂的,只能暂时以汤药缓解病情。”

赵成重重叹息,无奈摇头道。

“为何不去大些的地方求医?去扬州城啊,或者洛阳城。这病得早看才好。”

“总管也知道,自从我那不争气的爹服了法,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要靠我打理,正值春耕之时,颇多繁忙,一时抽不开身,让下人去我又不放心,实在是没了办法这才准备拖一拖,等闲下来再去求医。”

赵成说着说着有些愧疚,缓缓低下了头,声音也弱了下来。

“胡闹!”

卫锦拍桌而起,吓得几人纷纷抬头。

“病情如军情,岂能耽搁?你作为儿子,这样做就是不孝你知不知道?”

只见卫锦激动不已,冲着赵成大声斥责。

樊川虽然年纪轻,却格外的镇定,只管吃着自己的,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全然不理会。

那幕僚李先生也同样,默不作声,静静看二人过招。

“总管责怪的是,只是赵府上上下下,还有那些佃户,都要吃喝拉撒,我要是走了,他们怎么办?实在是两难呐!唉!”

赵成似有满腹愁苦,自己满了一杯,一饮而尽,不停的叹着气。

卫锦看了看赵成,说的也是,没想到这赵曷的儿子还挺成器……

“不如这样吧,老夫派人把老夫人送去扬州城就医,我会让贱内亲自去照顾,你看如何?”卫锦红着老脸,抻着脖子问道。

赵成一愣,看了看李先生,又看了看樊川,然后自己思索一阵。

“那就多谢总管了,大恩大德,我赵成做牛做马,也定会报答!”

赵成说话间,已经扑通跪在地上了。

“快起来快起来,这是做什么,你是赵大人的儿子,纵然赵大人有罪,可是罪不及家人,老夫能帮则帮,谈不上什么报答,快起来吧!”卫锦一边说,一边拍了拍樊川的胳膊。

樊川悟性很高,赶紧去扶起了赵成。

……

“那就拜托总管了,这点儿心意,还请您务必收下!”赵成说着,一旁的李先生便掏出了一沓银票,看样子有十万两之多,着实让卫锦和樊川心中大惊。

“哎?公子这么做就见外了,老夫不收!还请公子拿回去!”

卫锦脸一板,严肃道。

赵成和李先生一愣。

“总管高风亮节,是我们俗了,我们俗了,快快快,收回去!”

赵成急忙打着圆场。

樊川是看的心中一阵恶寒,这年头,真是拿着百姓的血汗钱不当钱呐!这十万两里,不知道有多少佃户的汗水,又或者多少行商的泪水……此时此刻,不禁又想起父亲为官一方,不要薪奉,不收杂税,官府用度全是自家掏腰包……唉!老天不公啊……

樊川心中不痛快,狠狠瞪了一眼赵成。

第一百六十七章 内忧外患雪上霜

卫锦顺利的派人将赵成的母亲送去扬州就医,然后便辞过赵成,点起两万宣州兵马,朝着泰州进发,放心的把丰州交给了赵成。

赵成是出城相送十里,嘴里滔滔不绝,又是感恩戴德又是做牛做马,听得卫锦是无可奈何。

……

于是,一场波澜,即将在扬州掀起。

与此同时,这些消息也终于被传到了长安城。这一回,倒不是什么官方消息……

……

……

洛风刚刚从夏城班师回到长安,燕北风的情绪极其不好,刚刚安排大军扎了营,就直奔常府去了。

……

“洛府帅,那位燕司马没事吧?”

霍家为回军的路上,就愈发察觉燕北风的情绪不对,可是他毕竟不熟悉,也没办法多说。

这下实在忍不住,才低声问洛风。

“哦,没事,让他自己去消化吧。夏城的事可能对他刺激太大了。”洛风笑道。

“好吧,那我就不瞎操心了。在下得去拜会常府帅,先行一步。”

“告辞!”

霍家为说完,便匆匆进了城,拜见常龙去了。

……

洛风悄悄长出一口气,有些失落,牵着马,缓缓出了大营,向着城门走去。

没一会儿,清风追了上来,怀里抱着三个小罐子,跟在洛风身后。

……

……

长安城常府。

霍家为见到了常龙。

“啊!没想到竟是这么一回事,老夫本以为肃州营全体殉国了,心中还颇为内疚啊,幸好,活着回来就好啊!”

常龙听完霍家为一番讲述,惊叹不已,又心中十分高兴。

“末将请求去西平前线,助公子一臂之力!”

霍家为没等常龙抒完情,干脆果断的说到。

“这么着急做什么,先修整一两日再去也不迟。”

常龙走到霍家为身边,两手按着霍家为的肩膀,十分欣赏的说到。

“大敌当前,哪还有心思休息,请常府帅恩准!”霍家为异常的坚定,一副非去不可的架势。

“好吧好吧,你们年轻人血气方刚,那就去吧。”

常龙无奈,只好答应。

“多谢常府帅。”霍家为抱拳行礼,万分感激。

常龙点点头,草草写了一封手书交给了霍家为。

霍家为当即就赶回军营去了。

……

府门。

“哎?霍将军,你这是……”清风看着迎面走来的霍家为问道。

“哦,我要去西平前线了。”

“也不休息几天?”

“不了,我听说鲜戎都已经入侵甘州了,哪里还有休息的心思。”

“好吧,一路保重!”

两人匆匆辞别。

清风抱着小罐子回了洛风的别院。

至于洛风,他去了燕子楼。

……

燕子楼内,依旧是客满为患。

同上次一样的雅间里。

“你就不怕常龙知道?”洛风喝了一口酒,润了润嗓子,低声道。

“扬州那边要出乱子了。”青莲悠悠说道。

洛风猛地抬头,盯着青莲,眼神有些复杂。扬州出事了?

“怎么回事?”洛风赶紧追问。

“越郡的越人准备叛乱,东境使传来的消息,已经有两万众了,而且几个大世族也已经在暗地筹谋了,准备呼应越郡。”

青莲的话语平静如水,默默给洛风夹着菜。

“扬州什么动作?”洛风已经无心吃菜。

“卫锦尽起宣州兵马五万,现在正四处巡防,哦对了,还向洛阳写了求援信,封将军和英将军商量以后,封将军亲率一万神策军驰援了,目前驻扎在吴郡待机。”

“他们做的对,当下,扬州还不能出事。”

洛风听到英纪和封刀出兵后,心中松了一口气,不禁高兴,英纪真是越来越让人放心了。

“哦对了,还有,袁尚书命不久矣,只剩一口气了。天子找了整个洛阳的郎中才勉强支撑着。”

“嗯……他儿子呢?”

“不知所踪,我们的人也找了,没有消息,天子也在派人找。”

“李温?他有什么人?”

“有。”

洛风眉头渐渐皱了起来,陷入了沉思,脸上就像阴郁的冬天一般。

青莲给他倒了一杯酒,然后静静看着洛风。马背上的征途让他略显憔悴,常人也许看不出来,只有青莲这样的女子,才能看得出来,满面风霜的他,心中的憔悴。

许久,洛风轻轻端起酒杯,缓缓喝完。

“我都知道了,我们的人不要轻举妄动,盯好扬州那边就行了,其他的事,交给其他的人!”洛风似乎有些气虚,说起话来有些飘。

“还是先打好这边的仗,扬州有封将军在,袁尚书有天子操心,公子也别把自己压垮了。”

青莲眼波如春水,起身,走到洛风身后,两手搭在他的肩上,伏在耳边,柔声细语道。

洛风浑身一颤,就像一股电流穿过全身。

“说说敌人的消息吧……”洛风坐得端端正正,正色道。

“鲜戎的援军六万已经进驻云州,先锋四万不出两日就能到达武威郡。战事由西帐大人檀根全权统筹。夏城那边应该一时半会无力南下。”

“檀根?什么来头?”

洛风听得心头一震,这鲜戎人速度也太快了吧,转眼十万大军压境了……

“据说是鲜戎王帐一位元老的儿子,从小就被当做元老来培养,实力应该不俗。”

“敌人真是步步紧逼啊,这回看来是铁了心要从我们身上咬下一块肉来,看来这战事,一时半会是结束不了了。”

洛风有些惆怅。

“想家了?”

“有点。”

“回去一趟不就好了。”

“不行,如今敌强我弱,主帅若不亲临前线,军心易乱。”

……

“好吧,事情都说完了,公子快走吧。”青莲眼中失神,黯然道。

洛风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

“保重。”

“保重…”

……

……

……

天已将黑,洛风匆匆敲开了常龙的书房门。

烛火飘动。

“鲜戎大举入侵,不知常府帅作何考量?”

“武威郡是肯定保不住了,目前西平算上霍家为的兵马,有四万大军,若是洛府帅的兵马能够支援,那就有六万兵马,可以与之一战。”

常龙站在地图前,捻着胡须说道。

洛风凑近看了看。

“扬州的事常府帅听说了吗……”洛风一边看着地图一边漫不经心的说到。

“什么事?”常龙反问道。

“越郡造反了。”洛风看着常龙,神秘兮兮的说道。

“什么?!”常龙惊呼,心中暗暗叫苦,这应穹要是知道了,非要撤军的话可就麻烦了……

“我们得尽快结束战事。”洛风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常龙。

“看来是了,谋反这么大的事,岂是一个小小郡守胆量可为?”

常龙瞬间听出了洛风的话外之音,有些惊恐。

“空山军会尽快赶往西平,这个时候了,还希望常府帅能顾全大局,那些恩恩怨怨,我们打退了敌人再慢慢说。”

洛风起身郑重道。

常龙点点头。

“老夫又岂能不明白?辛苦洛府帅了。”

……

几句寒暄,洛风心事重重的回了别院。

常龙坐在书房里,也是一脸惆怅,不停的按揉着太阳穴,喝着浓茶。

……

第一百六十八章 朦胧雨中故人情

“既然已胸怀利器,又何必再取他人性命。”

——《白马要经》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一场雨,让整个长安城一片朦胧,檐角滴漏,青石生花,躲雨的鸟儿叽叽喳喳……

别院,一间厢房内,燕北风坐在窗前,披衣看雨,神色忧郁。

咚咚咚!

敲门声拉回了他的思绪。

“请进。”

门缓缓推开,柳乘风甩了甩油纸伞上的雨水,走了进来。

“柳前辈,您怎么来了?”燕北风见是柳乘风,察觉自己有些失礼,慌忙起身。

“坐吧坐吧,下雨了,太无聊,找个人说说话。”

柳乘风把伞搁在了门口,走到桌前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燕北风想了想,坐到了桌前。

“老夫看你心情不大好。”

“哦,没什么大事。”

“是夏城发生的事心里过不去吧?”

“是洛府帅请您来的吧……”

燕北风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柳乘风问到。

“哈哈哈,你小子也是一样的精灵。”

柳乘风大笑道,心道孺子可教也!

“有时候我都不认识他是谁,好像很坏却又很好。”

柳乘风表情严肃起来,沉思一阵,看着燕北风充满忧郁的脸,心中也是一声叹息,有些事,无论你的年纪,你必须去接受。

“这世上没有坏人,好人多了,也就有了坏人。”

“可是陆将军,周将军,他们……”

燕北风的脑海中,又回想起夏城将军府那最后的倔强和冲天的火光。他扭头看了看剑架上,那把陆镇疆的佩剑,心中酸楚,喷涌而出。

“那是陆镇疆的剑吧?”柳乘风也看到了那把剑,低声问道。

“是,是他的。”燕北风呆滞的答到。

“宁可背着天下人的骂名,也选择了最后尽忠,旁人眼里他们是叛徒,老夫眼里他们都是英雄,这些,你知道,我知道,洛风也知道!”

柳乘风语带凄凉风说到,燕北风的眼珠一动。

“那为什么还要……赶尽杀绝?”燕北风凑到柳乘风面前,压着嗓子问道。

“赶尽杀绝的不是洛风,是他们自己,他们活着也许是一种煎熬吧……”

柳乘风这番话,将燕北风拉入了深深地沉思中,仿佛被击中了心脏,又疼又说不出话来。

……

雨声是这世上最干净的声音,也是最寒凉的声音,每一滴,仿佛都能打开你的心门。

……

“前辈的话,晚辈明白了……是晚辈狭隘,没有明白将军们的胸怀高义。晚辈,错了!”

“哎?没有错没有错,谁都没错,是世道错了,要是天下归一,他们就可以安度晚年。”

燕北风点点头,看着眼前这个美髯花发的老前辈,眼中充满敬佩之情。

“誓死追随,这四个字能说到做到的人,我这样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去替他们多愁善感呢?”

“从军报国的那一刻起,早就做好了一辈子的觉悟,活一天赚一天,见一面少一面。”

……

柳乘风说罢,喝尽了杯中凉茶,砸吧砸吧嘴,起身,拍了拍了燕北风瘦弱的肩膀。

“前辈要走了吗?”燕北风起身道。

“啊,是啊……孩子,一天是将军,一生是将军,就算解甲归田了,你也是将军!他们的命里写的是为国尽忠,不是为家尽忠!他们不是不能战,也不是不敢战,他们只是宁愿战死在长城下,东海边…………死在蒙胡人的刀下是将军的荣耀,死在自己人的刀下,算什么?!”

柳乘风眼角有些发红,一番肺腑之言,许是连自己也不禁感动。

燕北风被这有些突然的言语震撼的有些发懵,振聋发聩的声音,字字诛心,就仿佛听到了一个老将军的心声……

“乱世多不义,心正天有情。慢慢体会吧,孩子,老夫先走了。”

说罢,柳乘风抄起伞,开门踏入了雨中。

一股妖风钻来,吹得燕北风一个哆嗦,赶紧关上了门,柳乘风的话还在他心中萦绕。

……

燕北风走到那把佩剑前,轻轻抚过,长长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

洛风的屋子里。

“怎么样,岳父?”洛风笑着问道。

“慢慢就会懂了,急什么?”柳乘风白了一眼洛风,没好气的说到。

“我这不是担心嘛,他这块美玉我可不能雕废了,不然真是暴殄天物。”洛风玩笑道。

“反正该说的我都说了,其他的老夫一概不管,那都是你的事。”柳乘风不耐烦的摆摆手。

“好好好,哪儿敢劳烦岳父大驾呢……”洛风无奈笑道。

柳乘风喝了口热茶,暖了暖身子,提起伞准备回去,走到门口,却又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看洛风,似乎有话要说,却又难以启齿一般。

“周安民,陆镇疆他们……”柳乘风低声问道,声音中,犹豫不已。

洛风闻言,报之一笑,他猜到了柳乘风会问这个。

“就权当是我杀的吧。”

洛风面带微笑的对着柳乘风淡然说道。

“老夫不是这个意思……一定要好好安葬他们……我走了。”

柳乘风喃喃道,眼神躲闪着,快步离开了。

……

洛风站在原地,一直微笑着,一动不动,直到柳乘风走远。笑着笑着,忽然猛地转身,狠狠将手中的书摔在了桌上,打的书桌上的笔墨纸砚乱成一团。

他想放声大吼,可是又怕人听见,只好双手撑在桌子上,低着头,咬着牙关,闷声吭哧几下,全当释放。

似哭非哭的声音,惊动了门口的亲卫。

“府帅,您没事吧?”

“没事,给清风将军传令,让他准备好几位将军的葬礼,本帅会亲自去参加。”

“是!”

“对了,也给燕司马通知一下,薛定国将军在护送回长安医治的途中,失血过多,去世了……”

“是……”

雨下的越来越大,已经没有了初来的温柔,打落了院里初开的野花,吓住了躲雨的飞鸟,加重了窗前人的凄凉,像天地间最婉转的哀乐,奏的不是别离,是朦胧生死。

柳乘风撑着伞,出了常府大门,站在门口,徐徐回望,眉眼无神,又是雨中,万般凋零,只有旧情绵绵。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否?

他朝着街市走去,雨水打湿了他的长须,渐行渐远。

第一百六十九章 和谈蒙胡计初成

大雨过后的清晨,天地焕然一新。

长安城城郊,空山军军营。

大军集结列阵,俱着缟素,号角长鸣,鼓点响起,军阵分开,让出一条长长的通道。

洛风,常龙,清风,燕北风四人,怀中抱着四坛骨灰,缓缓向军营外走去。他们身后,是亲兵举着三面旗,分别是长安府军旗,洛阳府军旗,还有一面,是白字旗。

按理来说,白字旗似乎有些突兀,常龙得知的时候也是有些不悦,不过,在柳乘风执意要求下,常龙妥协了,死者为大嘛。

……

鼓乐齐鸣,号角连天,威武雄壮,庄严肃穆,没有繁文缛节,简单朴素却又十分沉重。

洛风四人抱着骨灰向着城郊的忠烈祠走去。

凡几人所到之处,两旁士兵皆行军礼,单膝跪地,以敬忠烈。

当然,士兵们所知道的,是四位与蒙胡鲜戎奋勇作战,最后战死沙场的将军,他们是由衷的在致敬。

而燕北风所走的每一步,却十分沉重,他心情很复杂,所有的情感都无以言表。

远远的城门下,先是有几个闻声赶来看热闹的百姓,当发现三军缟素的时候,都默默的收起了看热闹的心情,渐渐的一传十十传百,不多时,城门附近站满了人,却无半点嘈杂。

一时天地俱静,只有鼓角声声,为将军们的亡魂奏响安魂曲。

忠烈祠在出了长安城南门,大约两里地的地方,里面供奉着一些曾在这片土地上洒下热血的忠勇之士,算是一个简易版的将军陵了。

当洛风四人顺着城墙走到南城门,准备拐弯向南,往忠烈祠去的时候,只听一声长吼:“静”

顿时所有的鼓角全停了下来。

彻底静了下来,几人拐了弯,加快速度,向着忠烈祠走去。

忽然,城头响起一阵琴声,众人纷纷回头看去,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独常龙没有回头,只管自己走着。

……

……

忠烈祠,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宏大气派,只是一座小庙一样的屋子,孤独的伫立在一片田野之中,都是农田,只有一条小路连接着官道。

……

士兵站满了小路,四人安置了骨灰,敬上了牌位,跪拜,磕头……

最后洛风以曾经是他们的主君的身份,对着士兵们一番慷慨陈词。

“前朝纷乱久矣,内有逆贼惑乱,外有戎胡寇边,民不能安其业,将不能守其土,困顿如斯,然,幸有如四将之报国之士,忧国忧民,聚四海为一家,结众志成一城,舍身忘死,平乱抗胡,以满腔之孤勇于万里高墙之下,毕一生之忠烈护中原千里河山,所谓忠义,不过如此!我等后辈,需秉承忠烈之志,忘身于外,为天下苍生,死战!”

“死战!死战!死战!”

……

简单的仪式就算是结束了,在空山军将士的情绪高涨中,结束,清风带着军队回营。洛风和燕北风,还有常龙慢悠悠走在官道上,各有心事。

“等会儿,空山军就开拔去西平。”洛风见气氛有点尴尬,开口道。

“哦?好,鲜戎人的动作越来越快,看来他们是想趁着春耕来砸场子了。”

常龙的头发已经白的差不多了,短短几个月,苍老的速度之快,让人惊讶不已。

“我军应该主动出击,就这么等着敌人做好了准备来打我们吗?”燕北风说道。

“可是,我军目前在西平,最大六万兵力,而鲜戎有十万,若是主动出击,是在不知有多少胜算……”

常龙有些气短,说起话来一句一喘。

“常大人是真的老了,哈哈哈。”洛风忽然笑道。

“废话,老夫要是你这般年纪,别说我有六万兵马,就算只有三万,我也照打它十万不误。可惜啊,岁月不饶人……唉!”常龙豪迈过后的失落,着实让人有些心酸。

“我们能不能和蒙胡谈一谈?”

燕北风突然提出一个建议,让洛风和常龙同时停下了脚步,看着燕北风。

“你继续说……”常龙心中觉得这个建议很有趣,便笑着对燕北风说道。

洛风点点头,也是颇有兴趣洗耳恭听。

“鲜戎之所以能动员十万大军,那是因为没了顾忌,蒙胡举精锐五万南下,鲜戎便失去了最大的威胁,自然可以腾出更多的兵力来中原分一杯羹,这也是他们能出兵援助蒙戈的原因,蒙戈胜了,他们坐地分赃,蒙戈败了,鲜戎也刚好没了掣肘威胁,无论如何,鲜戎都不吃亏,顶多出点粮草兵马而已。”

燕北风开始把他心中酝酿了好几天的想法一一说了出来。

“这老夫也明白,你接着说。”

常龙点点头,想听听燕北风下面的想法。

“现在,蒙戈打下的肃州让鲜戎人占了。而他自己损兵折将只剩两万人马,仅仅拿了一个夏城,而且是不是他的还不一定,可以说是亏的血本无归了。他还不能和鲜戎人叫板,他若是继续进攻,那鲜戎人就会在后面捡地盘,他若是不攻,那只能盘在夏城不动,一旦鲜戎人翻了脸,他可能连蒙胡都回不去了。所以,我想蒙戈现在应该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在夏城进退不得左右为难。”

“没错,蒙戈千算万算,没算到夏城的反应会如此强烈,一战,让他失去了所有的机会。”

常龙看了看燕北风,心中暗暗赞许,没想到这小子越来越厉害,进步如此之快……唉!日后必然是长安府,甚至是丹儿的劲敌啊……

洛风察觉了常龙闪过的一丝异样。

“常府帅,若是灭了蒙胡,只怕鲜戎更加凶狠啊,得慎重,慎重啊……”

洛风幽幽道。

常龙一愣,哈哈大笑,洛风也笑了起来。

两人莫名其妙的对笑,燕北风是不明所以,一脸懵逼。

“还是让燕司马继续说吧。”

“对对对,燕司马,你接着说。”

两人恢复原样,一本正经的对着燕北风说道。

燕北风心想这两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心中暗暗吐槽一番,理了理头绪,继续说了起来。

“此时,是和谈的最佳时机,我想蒙戈也缺这样一个机会,一旦和谈,我们可以承诺让他安全返回草原,并且互不侵犯,之前的事也既往不咎,只要蒙戈回了草原,鲜戎必然会有所忌惮,一定会抽调兵力回国防备蒙戈。甚至,我们还能创造出让鲜戎撤军的有利局面。”

燕北风大概设想着最好的情况。

“嗯……不错,可以一试,如果真的成了,那我们就好办了许多。”

常龙皱着眉头想了想,觉得可以试一试,最差也就死个信使。

“既然常府帅同意了,那我们回去就办?”洛风看了看常龙,问到。

“好,事不宜迟,走!”

三人迅速赶往军营。

第一百七十章 阿魏无真黄芩假

长安府历三月二十

鲜戎人的军队全部集结在了甘州北部,暂作休整,兵锋直指武威郡。

而此前离开武威郡的异龙营李弼部已经赶回了西平城,留守在武威郡的肃州营冷无双部在侦查到鲜戎人的动向后,当即决定放弃武威郡,开始向西平撤离。

此时,小小的西平城,已经聚集了六万大军,空山军,扬州军,甘州营,还有肃州营霍家为残部以及异龙营。

西平城南,扎满了营帐,一望无际。

在司马燕北风的筹划下,联军一致决定,在西平城下与敌军决战,因为若是战况不利还可以退至金城,整军再战。如果主动出击寻求决战,一旦距离西平城过远,没有依托,补给线过长且不说,一旦失利,无处可退,而在西平城下,也可以大大弱化敌军骑兵的威胁。

于是,一场大决战,紧锣密鼓的开始准备了……

同时,盘踞在夏城的蒙胡和南帐军四万人马也如同燕北风的推测,迟迟没有动静。而常龙,也早已派去了和谈的密使。

……

……

夏城,一队赶着大车小车的人来到了城门处。

“喂,站住!干什么的!?”守城门的是蒙胡士兵,见这一行人,厉声喝道。

“这位军爷,我们是从南边来的商人,要去草原做点儿买卖,路过这里,想进城找个落脚的地方。”那带头的人说着,偷偷给那蒙胡士兵往手里塞了点银子。

那蒙胡士兵手里摸着东西了,顿时眉头一挑。

“原来是做生意的,进去吧。”

“多谢军爷了!”

一行人便顺利的进了城,要说这南帐大人步度还是有点本事的,自打占了夏城之后,他也没有在城里胡作非为,反倒是下令一切如常,手下士兵也约束的很好。

至于蒙戈嘛,算上伤员满打满算凑个两万,现在只能噙着眼泪舔伤口了,哪还有那么多心思管鲜戎人……

步度和蒙戈分的很清楚,东城归鲜戎,西城归蒙胡,于是从夏城中轴线一分为二,两家各占一半。

这伙儿商人进了城,一个个左顾右盼,小心翼翼。

“掌柜的,咱们现在去哪儿?”

“先找个地方住下吧。”

一行人兜兜转转,找了一处残破的小客栈将就住了下来。

客栈里没几个住客,倒也是清静,客栈老板正带着几个伙计到处修修补补。

商队掌柜安排好伙计,一个人出了客栈,站在门口,左右看了看。

“我说这位客官,您没事啊,还是别出去,街上净是些胡人,危险的很。”

客栈老板夹着块木板走了出来,见这掌柜的在门口东张西望的,好心提醒道。

“哦,多谢掌柜的好意,请问掌柜的,这城中哪里有药铺,在下想抓几副药。”男人笑着问道。

这客栈老板上下打量了眼前此人一番,只见相貌堂堂,长须花发,剑眉星目,要不是年纪大了些,一定是貌若潘安的主。不过看起来身体也没什么毛病,抓药干什么……

“掌柜的不要误会了,我等要去草原上做生意,在下只是想抓几副常用的方子,以备不时之需。”男人见掌柜的一件奇怪的看着他,赶紧解释道。

“哦哦原来是这样,没想到您还是个细心的人,喏,这条街走到头,右转就有一家,是咱这城里最有名的王记药铺。”客栈老板指了指大致方向,好心说到。

“多谢老板了,在下先行一步,回见。”男人感激道。

“当心点,那些胡人爱找事,可别让他们缠上了。”老板再次叮嘱道。

“我知道了。”男人笑着点点头,看来这蒙胡人和鲜戎人着实把城里的百姓吓坏了啊。

……

男人照着客栈老板说的路,很快找到了那家药铺。

……

“哟,这位客官,抓点什么药?”柜上的掌柜是个中年人,见有客人,也是十分惊喜。

“哦,抓点治心病的药。”男人进了铺子,观察了一番,站在柜前低声说道。

“客官可有方子?”这掌柜一听,微微一笑,轻声道。

男人偏头斜视了那药铺掌柜一眼,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拍在柜台上。

药铺老板低头一看,信封上什么也没有,又抬头仔细瞧了瞧男人的样子,犹豫半天,缓缓拿起了信封,拆开来看。

一张白纸,四个大字:黄芩阿魏。

那药铺老板看完,脸色就是一沉。

“客官从哪里开的方子?”

“长安。”

男人平静一句,让药铺老板惊的抬起了头,直勾勾看着男人,一时竟没了话,隐隐约约,眼中似乎闪起了泪光。

那药铺老板回过神,赶紧收起了药方,塞进了信封,递还给了男人。

“客官随我来!”

男人收好信封,点点头,跟着这老板进了后院。

……

后院一间小屋。

“请,请坐!”

“好,好。”

小屋里有些杂乱,药铺老板忙手忙脚的擦了擦凳子和桌子,翻箱倒柜找了一个还算干净的茶壶,沏了一壶茶。

男人坐在凳子上,看着手忙脚乱的药铺掌柜,心中颇为感慨。

“你在这多长时间了?”男人开口问道。

“哦,我在这十来年了吧,嗯……差不多。”药铺老板一边倒茶一边回答道。

“一直一个人?都这般年纪了……”男人笑问道。

这一问,问的药铺掌柜失魂落魄,神色顿时大变。

男人瞬间明白。

“在下冒昧了……”

“城里乱的时候,被冲进来的胡人……”

说着,药铺掌柜的脸上,滚落了几滴泪珠。

男人有些愧疚。

“嗨,还是说说长安有什么任务吧。”这掌柜迅速擦干泪水,强颜欢笑到。

“也没什么任务,就是来打听些消息。”男人叹口气,转到正题。

“请说!”

“城内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一东一西,各占一半,可是实际上蒙胡已经没什么和鲜戎人争的资本,现在蒙戈的人马算上伤员也才两万,粮草还要依靠鲜戎人支持,犹如丧家之犬,进退不得。鲜戎人不断从南帐调运粮草,看样子打算长期盘踞在夏城了。”

“蒙戈现在住在何处?”

“大军基本在城外驻扎,他和近卫在西城门附近一处宅院里。”

男人听完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一纸约定成大事

“掌柜的,多谢你的茶,我还得办事去,就不多留了。”男人打听到了蒙戈的住处,便起身告辞。

“谢什么啊,长安没忘了我们就已经不错了,哈哈哈。”那药铺掌柜笑道。

“告辞!”

“一切顺利!”

中年男人匆匆离开了药铺,向着蒙戈的住处走去。

……

穿街走巷,一路上有喝得找不着北的鲜戎士兵,有欺负百姓的地痞流氓,小贩推着板车慌慌张张的满街跑,女人的尖叫声,混混的狂笑声……

男人越走越快,不知不觉两只手已经紧紧握成拳头。

不久之后,他便找到了蒙戈所在的那处宅院。

他远远躲在宅子对面的小巷里,观察着,门外有十几个蒙胡士兵站岗,可以说是戒备森严了。

男人盘算了一会儿,整了整仪容,挺起胸膛,阔步走出了小巷,朝着那宅子走去。

蒙胡士兵也很快注意到了来人,纷纷上前。

“站住!干什么的?”蒙胡士兵粗声喊到,右手瞬间按在了刀把上。

“别别别,各位大爷,我是来找大汗的……”男人见对方要拔刀子,赶紧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说道。

“我家大汗没心情,快滚!”那士兵一脸怒气,呵斥道。

“去!告诉你家大汗,我是从长安来的商人,想和大汗做点买卖!快去!”

男人一看软的不行,索性挺直了腰板,横眉冷对,厉声说道。

那些个蒙胡士兵一时愣了神,见来人突然硬气,纷纷心中打鼓,这什么来头?敢这么和我们说话……愣了半天,这些个蒙胡士兵还是怂了,有一个赶紧跑进去通报去了。

男人冷笑一声,瞪了剩下的士兵一眼。

……

不出男人所料,蒙戈听到长安两个字的时候,就已经坐不住了。

很快,两人在院内见了面。

院中景致不错,还有一处临渊小亭。

蒙戈披着大衣远远瞧了瞧亭中正在等待的男人,抬步走了过去。

“哎哟,见过可汗,可汗雄姿英发啊!”男人见有一人走了过来,气度不凡,心中当下反应过来,赶紧拜见。

“听说你是长安来的商人?”蒙戈坐在了石凳上,随手抓起了桌上的腌肉嚼了起来。

“是是是,小的正是从长安来的商人,想去草原做点小买卖,路过这份时候,听说尊贵的蒙胡大汗在这里,便想提前来拜访一下,说不定能小买卖能做成大的呢。”

男人也坐了下来,一本正经的说道。

“哦?你难道不知道本汗在和汉人打仗吗?你一个汉人,来见本汗,不怕被杀吗?”蒙戈听完男人的话,觉得这个人十分有意思,心中烦闷稍稍减退。

“此言差矣,打仗归打仗,生意归生意,互不影响嘛而且我做的是互惠互利两边都赚的生意,大汗杀了我,岂不是可惜了?”男人也坐的端正,说的眉飞色舞。

“你做的什么生意?”蒙戈听出这话似乎有点别的意思,神色凝重起来,低声问道。

男人嘿嘿一笑,看了看左右,正了正身子,不说话了。

蒙戈左右一看,明白了,他大手一挥,周围的士兵和仆人纷纷退去。

“在下做的是生死的买卖。”男人见左右屏退,这才开口道。

蒙戈听完,这才明白过来,眼前的这个男人,并不是什么生意人,恐怕是长安派来的人,瞬间心中又惊又喜,同时又有些担心。

他看了看男人,兀自起身。

“来人,府内所有人不得离开,把住大门,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蒙戈冲着远处的士兵下令道。

“哈哈哈,看来大汗也是个做生意的好手!”男人笑道。

“呵呵,要说做生意,还是你们汉人精通。”蒙戈坐下,端起一杯酒,算是表示诚意了。

男人也不含糊,端起酒,两人一饮而尽。

“这草原上的酒烈的很啊……以后可以往中原卖一卖,一定能大赚一笔。”男人砸吧砸吧嘴,被这烈酒给辣着了。

“那还要看眼下的生意能不能做成了,用你们的话说,万事开头难。”蒙戈苦笑道,现在自己被鲜戎人给套住了脖子,又被人家给拴在了这夏城,按之前的约定,自己前进,就得把夏城让给鲜戎,自己撤退,那夏城还是白送了,而且万一鲜戎人再来个过河拆桥,那可就……说起来都是一把辛酸泪啊。自己一个人到底是玩不过鲜戎王帐那五个老东西。

“当然能做成,你看,我们可以和你们做生意,各取所需,互惠互利,而且大汗也能回到草原,安安稳稳的做蒙胡的大汗,这样的美事,何乐而不为?”男人也不说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反正你现在没多少筹码和我们谈,先看看你诚意多大再说吧。

“那本汗得回去才行啊。”蒙戈叹息道。

“鲜戎南帐总是骚扰我们这些做生意的,我们早就忍不了了,只要大汗肯和我们做生意,那就不用担心南帐了。”男人神秘兮兮道。

“怎么做?”两人来来回回几个回合,蒙戈终于问到了重点。

“你看,你们也好不容易来一趟,没见到长安城多遗憾,所以你们就跟着我们商队一起南下,带你们去长安看看,再去金城看看,到时候我们用粮食买下你们一半战马和一半武器。并送你们到武威郡。这样,你们就能回去了。”

“那边不是有十万西帐军吗?我们怎么过去?”蒙戈听完这条件,也还算可以接受,一半战马武器来换粮草,不亏,只要人不死,战马有的是,况且现在伤员那么多,有马也骑不了,不如换粮食实在,只要能回去,一切都好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哦对,忘了说,还得请大汗给我们帮帮忙呢……”男人笑道。

蒙戈心中一沉,他就知道……

只见那男人凑近了,叽里咕噜说了一通,蒙戈是一阵迟疑,犹豫不决,嗯嗯啊啊起来坐下,想了半天。

“嗯……本汗可以答应你们,但是你们必须答应本汗,不能让鲜戎人知道。”蒙戈拉着脸无奈说道,事到如今,他已经没什么筹码去谈了……

“放心吧,我们生意人最重要的就是讲信用,说安全把你们送到武威郡,就一定会办到。”男人站起来,拍着胸脯说道。

“那就好!”蒙戈点点头。

“哦对了,大汗回去以后,可得多照顾我们做生意,可不能回过头来为难我们啊,而且,像云州啊,庭州啊,肃州啊,都是我们生意人往来的地方,重要得很,一点儿都不能少。”男人笑着,说的是风轻云淡。

蒙戈听得却是如沉海底,面色难看,字里行间的警告,让身位蒙胡大汗的蒙戈一时有些接受不了,可是此刻,他必须放下傲气,为了手下这两万勇士的身家性命……

“那是自然,我蒙戈岂是背信弃义的小人?”蒙戈强颜欢笑道。

“大汗就是大汗,好气魄!”男人见正事都说了,便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铺在桌上。

蒙戈凑近看了看,十分无奈。

“大汗,咱做生意的还是得按规矩来,只信白纸黑字,空口可无凭呐。”

男人笑着,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蒙戈愣了一下,转身朝着自己的房中走去。

没一会儿,他取来了自己的印,看着眼前的白纸黑字,苦笑一番,重重盖了下去。

那男人见大事已成,高兴不已,赶紧收好那一纸约定。

“愿我们的生意兴隆!”男人举杯。

蒙戈点点头,举杯,再次一饮而尽。

“那在下先告辞了,具体时间,到时会通知大汗,大汗还得先和南帐那边谈谈,做好准备。”男人收起笑容,一脸严肃。

“好!”蒙戈答到。

那男人心满意足的离了蒙戈住处,悠哉悠哉的往客栈晃了回去。

……

第一百七十二章 西帐大人入武威

某日,蒙戈找步度表达了自己想要继续南下的想法,步度想都没想就同意了,并且还十分豪爽的提供了大军所需的粮草,扬言一定给蒙戈守好夏城。

终于在一个艳阳天里,蒙胡两万大军,浩浩荡荡的南下了,队伍中,还混杂着一只不起眼的商队。

……

另一边,在肃州南边集结的蒙胡大军倾巢而出,扑向甘州,这第一站,便是武威郡。

西帐大人檀根此刻,那是意气风发豪情万丈,年近三十的他终于被派了出来独当一面了,身位长老之子的他,从小一直被当做宝贝疙瘩,养尊处优,接受严格的教育,每天就是学习学习再学习,为此,他的阿爸还请来了鲜戎国内最优秀的学者和武者来教导他,可以说是费尽了心思。

然后檀根并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他更喜欢在草原上策马奔腾的感觉,更喜欢在晴空万里的日子里打打猎,喝喝酒,可是三十岁前,他也只能想想了。

这一回,他可算是从金笼中解放了,他阿爸见也檀根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放出去锻炼锻炼,以后好继承他长老的位子,于是,一出手,就是个西帐大人,还统领十万大军出征,这可把檀根高兴坏了,据说几天几夜都失眠了,毕竟,他终于可以放开手脚了……

当然,他也是信心满满,一开始,直接放弃肃州,十万大军尽起,全面出击,准备以雷霆之势,荡平面前所有的敌人,建功立业,凯旋而归,然后顺理成章的成为下一任长老。

八匹马拉的大车,上面扎的是毡房,里面布置的十分华丽,四五个美貌的女子正在服侍着檀根,檀根一脸享受的横在榻上,有些犯困。

“还有多久?”檀根有些不悦的问到。

“西帐大人,半日可达武威郡下。”毡房外,一名随从答到。

“加快速度!让拓跋赤的骑兵不要跟着大部队了,直接出击武威郡。”檀根有些焦躁,他已经迫不及待了,他可以说是鲜戎国,乃至草原上,唯一一个饱读诗书的人,他甚至连中原的兵书都略有涉猎,这,就是他信心的源泉。

这次,跟着他出征的有三位鲜戎大将,拓跋赤,统帅四万骑兵,乞洪,统帅弓步四万,多镀,统帅弓步两万作为先锋。

说起这三个人,不得不多说两句,这三个人可是鲜戎国有名的将领,能征善战,为鲜戎开疆扩土,立下了汗马功劳,尤其是十几年前第一次鲜蒙大战的时候,这三人更是把当时的蒙胡打的一蹶不振,彻底丧失了与鲜戎对抗的能力,使得鲜戎十几年间,一跃成为草原霸主,蒙胡也不得不俯首称臣。

如今,鲜戎王帐把这三员大将调给了檀根,可以看得出来是有多器重他了。

……

不到半日,拓跋赤的骑兵便先行赶到了武威郡前。

满脸通红的拓跋赤望着远处的武威郡,面无表情。身上依旧穿着冬天的绒衣还没来得及换,胡子拉碴的看样子也是没有收拾。

“将军,看样子好像没有敌军……”一旁的小将看了看武威郡的城头,空无一人。

“你看那边的田里……”拓跋赤看着城下的田里正在劳作的百姓,缓缓说道。

“糟了,他们好像发现我们了……”小将看到远处田里的农人都直起身子望着他们。

“全军开进,不要踩踏青苗,不许骚扰百姓,否则格杀勿论!”拓跋赤挥了挥手,示意大军前进,他亲自走在最前面,压着速度。

于是,四万大军成纵队,缓缓向武威郡城走去,速度如同步行,城下的农人看清了这些人的旗子,上面画的是一只狼,纷纷扛着农具拔腿就跑。

“鲜戎来啦,快跑啊!”

“要死了要死了,快跑!”

惊慌声迅速传进了城内。

拓跋赤不为所动,在临近城门的时候,他下令大部队留在外面,自己带着一千人进了城。

城中早已经是关门闭窗,大街上空无一人。

拓跋赤无奈的笑了笑。

“控制城门,全城戒严!”拓跋赤下令。

说完,他便带着人在城里巡视,等待着檀根的到来。

……

冷冷清清的街上,时不时吹来一阵小风,拓跋赤打了喷嚏,闲转着,几乎所有的店铺都用木板把门从里面给钉了起来。

……

忽然,不知从哪儿飞出一群鸽子,扑棱着翅膀,在天空盘旋。

拓跋赤抬头看了看,没有理会,继续向前走去,殊不知,一旁的门缝里,一只小脑袋正抵在木板上,在偷偷看着他。

……

“哎,走了蒙胡,来了鲜戎,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花娘,要不我送你去长安吧,那里安全。”

“王川!”

“好好好,我不说了还不行吗,你这个性子啊就是改不了。”

“师父,师娘,那个人好奇怪哦。”

“怎么奇怪了?”

“也不杀人,也不放火,看着也不坏。”

小药童说完,王川和花娘相对一笑,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

……

大约下午时分,鲜戎的大军到了,密密麻麻一片,仿佛像一片狂澜,要将武威郡城淹没一样。

在檀根的命令下,大军在城外扎了营,多镀的人马接替了城防任务,檀根也进了城。

拓跋赤早早就找到了郡府所在,还是之前李弼新盖的,所以他也就将檀根安排到了这里居住。

檀根十分满意。

“你做得非常好!”檀根夸赞到。

“西帐大人过奖,都是应该做的。”拓跋赤俯首答到。

“大军在此修整两日,再出发。”檀根在院中东瞧瞧西看看,一边高兴,一边说道。

“神佑!大人!”拓跋赤便不再打扰檀根,退下传达命令去了。

……

不多时,城内第一缕青烟冒起……

拓跋赤还没有出城,便看到了远处隐隐火光。

“那是怎么回事?”他急忙问部下。

“嗯……将军,是多镀将军的士兵,我们也不好说……”那部将有些为难,支支吾吾说道。

拓跋赤听完沉默了,随后,便听到了尖叫声远远传来……

他伫立一阵,转身,朝着郡府走了回去。

“将军将军!咱们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部将赶紧拉住拓跋赤劝阻道。

“什么叫多管闲事?!已经占了城池,又没有遇到抵抗,为什么还要大开杀戒?西帐大人也是读过书的人,别人不懂,他难道也不懂?”拓跋赤生气道。

……

部下没有劝住拓跋赤。

郡府。

拓跋赤火急火燎的进了门。

檀根正坐在桌前吃肉喝酒看美女,那是个津津有味,要不是拓跋赤走到桌前,他都没注意到。

“怎么了?拓跋将军?”檀根抹了抹嘴巴,抬头问道。

“西帐大人,我军已经兵不血刃拿下了城池,为何还要烧杀?”拓跋赤忍着怒气,平静的问道。

“哦?还有这样的事?是谁干的?”檀根一拍桌子,起身问道。

“多镀将军的部下,正在城里作乱呢。”拓跋赤大喜。

“我知道了,拓跋将军,我现在就派人去给多镀将军传令。”檀根一脸严肃,嘴角的油渍还泛着光。

“西帐大人英明,神佑!”拓跋赤深深鞠了一躬,心中怒火已消,放心的离去了。

檀根看拓跋赤走出了府门,这才坐下,抓过一根鸡腿,大口吃了起来。

“来,跳起来!”檀根大声道。

堂中的舞女开始舞动。

胡琴声声入耳。

这时从侧室走出一人,身体健壮,个头也不高,方脸络腮胡,黄发黄须。

“来,陪我喝两杯,多镀将军!”檀根头也不回的说道。

“遵命,大人!”

多镀瞧了瞧门外,冷冷一笑,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碗酒。

“你也别生拓跋将军的气,他这个人就是心肠太软,让他来打仗那是有些屈才了。”檀根笑道。

“属下明白,拓跋将军向来如此,属下都习惯了,他一直不明白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这个道理,哪有狼见了兔子因为兔子可爱而放走的道理?”多镀其实心中还是有些不悦,毕竟谁都痛恨这种打小报告的行为。

“多镀将军说的对,我记得我学过汉人的一句话,叫什么棍棒底下出孝子,反正就是这么个道理。你不用管他!”檀根是吃的不亦乐乎,这一路上可是把他折腾坏了,没吃到一顿可口的饭,在西帐的时候,每天都是一桌子自己爱吃的东西,到点了准能吃个痛快。

“西帐大人,咱们下一步是攻西平吗?属下听说先前蒙胡的第一勇士安达和西兀赫族的首领哲布都战死在西平了,估计,是个难啃的骨头。”多镀还是比较称职的一位将军,早早就了解了西平的情况。

“怕什么,我得到消息,西平不过六万敌军,我军有十万,绝对踏平西平城。”檀根是自信心爆棚。

“我军有四万骑兵,步卒也就六万,与敌军差不多,攻城恐怕很难。”多镀见檀根有些轻敌,提醒到,毕竟他可是知道安达和哲布的实力的,连他们都死在西平了,不得不让人小心谨慎起来。

“汉人说过,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下攻城。我们都仔细想一想,总会有办法的。”檀根此刻哪有心思想打仗的事,他想的是想吃饱睡好,其他事,完了再说!

多镀大概看出了檀根有些不耐烦,便知趣的起身告退了。

番外——第一次蒙鲜战争

约是前朝二十七年,中原纷乱之时,在北边的草原和大漠上,有蒙胡,鲜戎,突厥,匈奴等族,不断的争夺着土地和水草,他们之间互相攻打,也是愈演愈烈,其中,蒙胡实力最为强劲,不断向东扩张,侵吞了许多鲜戎的领土。而鲜戎也不断北扩东征,先后将匈奴逼到了大漠深处,也将突厥几乎吞并,只剩残存的突厥小支逃到了大漠最东边苟延残喘。

于是,整个北部,就只有两只旗鼓相当的部族,那就是蒙胡和鲜戎,而两家也在不断的征战中,互有胜负,并且两败俱伤,急需休养,于是,两家也就达成了约定,以两家目前的交战区白石山为界,停战修好。

当时的蒙胡首领已经年迈,而他膝下,只有一个年纪尚小的孙子,所以,也就借坡下驴,答应了和鲜戎停战。

两家在停战后不久,鲜戎首领率先称王,自封鲜戎王,并且设立了王帐,划分了土地为五帐(大致相当于今日的军区)并封了五位大人,统管各帐。

蒙胡首领随后也宣布称王,自封蒙胡王。

于是,草原两大国正式形成。

两家修好,并且通婚。

当年,蒙胡王就因病去世了,他年幼的孙子便成了继承人,成了新的蒙胡王。

第二年,鲜戎王也旧伤复发,一病不起,不久也驾鹤西去,由于鲜戎王的几个儿子都在多年的战争中相继战死,所以并没有留下继承人,所以,鲜戎内部一场权利争斗就开始了,五帐的大人纷纷开始争夺王位,最终,西帐大人率先领军控制了王帐,其余大人不服,纷纷起兵攻打。

一场内战,就在鲜戎立国的第二年,开始了。

而此时,先前被灭的突厥死灰复燃,北遁的匈奴也伺机而动。

鲜戎转眼就丢了将近一帐的领土。

这时候,打的不可开交的五帐大人才不得不停下手,对付外敌。

等到夺回领土,四帐大人才发现,自己实力被大大消耗,已经远不如西帐,也就无力争夺王位,只能各怀心思,气的咬牙切齿。

然后就在这时,蒙胡人自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在几个蒙胡老首领的商议下,蒙胡决定趁机出兵,意图趁机一举击溃鲜戎。

蒙胡的军队在夏天越过了白石山,突击了鲜戎西帐,西帐毫无防备,直接溃败。

突如其来得进攻震惊了整个鲜戎。

西帐大人被迫撤到了中帐的领地内。

蒙胡也丝毫不留情面,兵分三路大举进攻。

五帐这个时候才意识到,鲜戎已经走了覆灭的危险,纷纷慌乱。

此时,西帐大人当机立断,派出使者,与四帐和谈,并且提议,日后,五帐共治,怎么共治呢?就是王帐由五位大人组成,决策军政,主持国事,称作长老。

这一提议,立刻被四帐大人认可,然后纷纷表示应当放下个人恩怨,一致对外,诸如此类。

同年秋,就在蒙胡已经攻占了大半个鲜戎领土的时候,鲜戎五帐联军了……聚众二十万,开始反攻。

一时猛烈的反扑让蒙胡有些招架不住,不断失利,节节后退。鲜戎人乘胜追击,在大将拓跋赤,乞洪,多镀的带领下,鲜戎军一路把蒙胡军赶回了白石山以东,收复了所有失地,蒙胡军损兵折将,元气大伤,不得不向鲜戎求和。

吃了亏的鲜戎人自然不会答应,执意要将蒙胡一举歼灭。然后冷静的西帐大人知道,鲜戎军也已经到了极限,若是再打下去,恐怕会遭到蒙胡的拼死抵抗,到时候胜负难料不说,更怕让周边小族捡了便宜。于是,在他的斡旋下,鲜戎提出了条件,要求将蒙胡王庭的几个老首领交给鲜戎,并且蒙胡向鲜戎称臣,每年上供战马,草料,割让白石山以东领地,重新以雅布赖山为界。

已经没有退路的蒙胡王庭被迫接受了这屈辱的条件,割地称臣,上供交人。

最后,战事结束,以鲜戎全面胜利告终,鲜戎王帐处死了蒙胡的老首领,从此,蒙胡王庭失去了辅政,年纪尚小的蒙胡王开始亲政。同时,蒙胡也开始衰落,一蹶不振。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一语惊醒梦中人

“渐入秋风寒鸦起,我佛也有不慈悲。”

——《白马要经》

西平城。

霍家为和冷无双突然重逢的那一刻,让这个日子,变得喜庆起来。

“无双!”愣了好久的霍家为终于激动的喊出了口。

“将军!”冷无双此刻,是又想哭又想笑,悲喜交加。

两人在众多将士的面前,竟相拥而泣。

应穹,常丹,李弼,李药师,王副将,看着这一幕,心中也都感慨万千,大家是真心的高兴。

就连冷无双带领的那些士兵,也都忍不住纷纷哽咽起来,他们疲惫不堪的面容写着他们饱受的苦难,在万难的漂泊之后,终于找到了归宿,就像在风雪交加的夜里找到了一个温暖的屋子,就像背井离乡的孩子,回到了阔别多年的故乡,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此刻,他们伤心起来,因为只有这里,才给了他们伤心的机会。

一片唏嘘声中,常丹实在不忍心,招呼着霍家为和冷无双赶紧进城安顿下来,在慢慢叙旧。

也是这一天,西平城,所有人马算是聚齐了,与此同时,所有应对鲜戎的防御措施也都布置完成,只等着与鲜戎西帐军决一死战了。

……

西平郡府。

一场接风宴,开场。

“首先,我得敬霍将军和冷校尉,鹿岭之战,打出了我汉人的风骨,也打出了我长安府的尊严!来,敬二位!”

常丹作为主帅,首先端起酒杯,发言。

“多谢公子,只可惜没能挡住他们……”霍家为起身道。

“你们已经做的很好了!”说完,常丹一饮而尽。

……

冷无双默默跟着喝完了酒,心中颇为悲伤,这酒喝的他心里不是滋味,每每想起自己那几位好兄弟,就心中愧疚不已。

应穹察觉到了冷无双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略微一想,大概知道所为何事。

待常丹坐下,应穹开口了。

“逝者已逝,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打退眼前的敌人,就是对他们最好的祭奠!”

应穹一番话,其实就是说给冷无双听的,希望他能尽快放好心态,毕竟大战在即,不能有一点不安定因素。

在场的人大都听出了这话中的意思。

冷无双听后,面色一沉。

“鲜戎人此时应该已经占据了武威郡,很快就会奔着西平而来,不知道诸位怎么打这一仗?”冷无双发问。

“冷校尉以为这仗该怎么打?”常丹没有回答,反倒是问起了冷无双。

“末将以为,当据城而战,以守代攻,以退为进,绝不可贸然出城与敌决战。”冷无双一本正经的说到。

一旁的霍家为静静观察着常丹。

“所见略同!我等也是这么认为的。不愧是霍将军的部下!”常丹笑道。

“公子谬赞了,都是多年征战的经验罢了……”霍家为没等冷无双开口,赶紧接过话茬。

冷无双好像有点反应过来什么,闭上了嘴,坐在霍家为旁边,不再说话。

“那霍将军以为当如何应对?”常丹见霍家为抢话,话锋一转,问起了霍家为。

“啊……末将也以为当如冷校尉所言。”霍家为赶紧答到。

“大家都以为如此吗?”常丹又对着李药师,李弼,王副将,还有应穹问道。

只见李药师等人纷纷点头,唯有应穹默默喝着酒,没有点头。

众人疑惑了,难不成还有别的安排?

“公子,在下可否说两句?”应穹坐了半天了,觉得自己也该说两句话了。

“应府帅请讲!”常丹很客气,虽然自己是前线主帅,可是人家应穹是一方诸侯,地位远在自己之上,如今能这样放低姿态,是人家处事谦卑,自己也不能失了礼节。

“在下看来,西帐军是绝不会重蹈蒙胡人的覆辙。他们现在拥有从国内到云州再到武威这样的补给线,如果我们死守,他们一定也会陪着我们耗下去,更重要一点,现在,可是春季……”应穹越说越严肃,堂中众人也是面色越发凝重,按着应穹的思路开始细细思考起来。

常丹暗自高兴,不愧是应天扬的儿子,果然厉害。

“应府帅的意思是……”忽然,李药师惊讶的望着应穹,缓缓开口道。

而霍家为似乎也想明白了什么,皱起了眉头,发觉自己可能想的太简单了,怪不得常丹那样问他……嗯,果然是常龙的儿子,不可小觑啊。

“没错,现在我们已经有些被动了,鲜戎人明明可以跟在蒙胡人的后面捡个大便宜,可偏偏等到这个时候才出兵,我想,就是等一个时机。若是双方相持不下,他们只要从国内调运粮草撑到秋天,那么,云州,肃州,武威郡,将成为他们后续的粮草来源……”应穹无奈摇头道,自己也是前几天看到城南耕种的百姓才灵光一现,想到了这一点,震惊不已,本以为万事俱备,没想到还是被鲜戎王帐摆了一道。

“嘶……”

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尤其是冷无双,要不是应穹讲出来,他哪里想得到这一点,现在看来,主动权完全在鲜戎人手里啊。

“哼!居然想用我们的粮食来和我们打消耗战,太可恶了!”李药师一时大怒,气的吹胡子瞪眼,骂了起来。

“真是低估了鲜戎人啊,现在看来,那个什么西帐大人,也不是个善茬,一定熟知兵法。”霍家为不禁感叹,本以为鲜戎人就是个蛮夷,只会靠弯刀和战马,没想到,动起脑子来,一点儿也不必现在堂中的大多数人差啊……可畏也!

“我们对鲜戎人还是知之甚少啊,所以,我军不能死守在西平城,寻求速战速决,已经成了当务之急。必须在秋季之前,结束战事,否则一到秋季,鲜戎王帐一定还会增兵,所以两个月内若是不能得胜,恐怕,我们将会彻底失去武威郡以及肃州!”常丹一番言论,让众将的心纷纷沉到了底。

“好在,我军还握有选择战场的机会!”应穹见似乎吓到众将了,赶紧接着常丹的话说道。

两人一唱一和,十分默契。

众人听到这话,才稍稍松了口气。

第一百七十四章 蒙戈瞠目三军惊

在鲜戎兵马休整完毕,从武威郡出发的时候,洛阳空山军抵达西平!

参战部队全部到齐,其盛况,连许多准备从西平撤离的百姓都纷纷打消了跑路的念头。

郡府。

常丹正等待着洛风。

这时,门中飘入两人,英姿勃发。

常丹赶紧迎了过去。

“洛府帅,辛苦辛苦!”

“哪里哪里!”

当常丹看到燕北风时,也是一阵惊叹,看起来年纪比自己还要小个一两岁,却已经是空山军司马了……真不知是何方神圣,这次,一定要好好观察观察。

“想必这位就是燕司马了吧?”常丹笑道。

“正是在下!”燕北风行礼道,毕竟,人家是前线主帅。

“久闻大名啊!今日一见,果然少年老成!”常丹点点头,欣赏不已。

“公子说笑了,在下不过无名之辈,谈不上什么大名。倒是公子,在下才是久闻大名。”燕北风站直了身子,笑道。

几人互相吹捧一番,常丹便亲自带着二人给安排住处了。

……

……

当日下午,常丹召开了军议,在听完计划之后,洛风和燕北风纷纷点头,十分赞同。于是,事不宜迟,当即,战争机器,开动起来!

扬州军和空山军四万人马前进至虎头山下扎营布防。

李药师部甘州营一万人和霍家为部肃州营一万人,进入虎头山,占据高地,进行布防。

常丹领异龙营两千人坐镇西平。同时也给金城郡守传了令,让他接受从西平撤退的百姓,正常耕做。

大军如同开动的火车,开始轰隆隆的朝着虎头山进发!

一番急行军,终于在天黑前,全军抵达指定位置,开始扎营布置。

……

此刻,距离鲜戎大军抵达还有三四天。

……

而长安城,也迎来了一支不同寻常的军队,那就蒙胡军队,那赫然醒目的鹰旗出现距离长安城还有几十里地的时候,消息就已经在长安城炸了锅!

一时间,长安百姓惊恐万分,茫然不知所措。

当长安军主将亲自快马前去常府禀报的时候,却被下人告知,常龙不在府中。

正当这名将军急得在府门团团转的时候,青莲出现了。

“是梁将军啊,这是出了什么事吗?”青莲问道。

“小姐啊,大事不好了,蒙胡人来了!探子说,距离长安不过几十里了,转眼将至,可是府帅偏偏又不在!这可怎么办?”梁自宽挺着个大酒肚焦急不已。

“怎么?府帅不在,敌人来了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吗?”青莲噗嗤一笑,反问梁自宽道。

“那倒不是……这不是有事儿先请示嘛……我们做下属的哪儿敢自作主张啊。”梁自宽面色为难,心想当了这么些年将军,也守了这么些年长安城,敌人来了那还用说?谁不想上去杀敌立功?可是……你得先请示啊,万一上头另有安排呢?

“敌人都到了家门口了,难道还要请示完了才去打?”青莲愠怒,厉声质问道,

“可是……军中是有规矩的……”梁自宽被青莲问得有些心虚。

“等你请示完,敌人都打进来了!”

“这……”

“府帅不在,我以常府小姐的身份命令你,保护好长安城,有什么后果,我来承担!”

“梁自宽,得令!”

只见梁自宽没等青莲话音落地,屁颠屁颠就策马往军中去了。

青莲无奈一笑,摇头咒骂:不懂变通的匹夫!

铜锣声在长安城的大街小巷响了起来,全城开始戒严!

城内守军登城,城外驻军列阵!

梁自宽站在城头,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笑眯眯看着城下四威武之师,心中暗爽,送上门来的功劳,能不要吗?来吧,蒙胡人,一个都不要走!

不多时,蒙胡人的鹰旗出现在梁自宽的视线里。

“全军听令,准备迎敌!”梁自宽大喊一声。

城头的弓箭手纷纷就位。

……

就在蒙胡人即将进入射程的时候,突然,停下了。

……

蒙胡军前,蒙戈叫来了那商队掌柜。

“这……怎么回事?”蒙戈扬起马鞭指着城下列阵的大军,略带生气的问道。

那掌柜看了看,微微一笑。

“大汗别生气,请将你们的旗帜收起来,换我的旗帜!”商队掌柜说道。

蒙戈想了想,示意手下收起鹰旗。

掌柜的也让手下撑起新的旗帜,当红底黑边的旗子,在蒙胡军中缓缓举起的时候,城头的梁自宽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

那些守军也是一片哗然,全都搞不清状况了。

梁自宽愣了半天。

“他娘的,竟然敢举我们的军旗,当我梁自宽是傻子啊?放箭!放箭!”他一边下令,一边想着,管你什么人,死了就是蒙胡人!

箭雨纷纷,地上插满了一道箭支。

蒙戈大怒。心想莫非自己被骗了?一股隐隐的不安在他心中开始闹腾,如果真的被骗了,那就只好翻脸不认人了。

“你是在耍本汗吗?啊?”

一声爆喝,那掌柜的心中一沉。他明白事情出了点小插曲,他心中盘算一番,还是决定自己亲自出面了,他有些不安的看了一眼蒙戈,又不安的看了看城头。

“大汗息怒,在下这就亲自去看看。”掌柜的说道。

“最后一次机会了,本汗的诚意也是有底线的!”蒙戈勃然大怒,厉声喝道。

那掌柜点点头,转身,往阵前走去。

……

梁自宽见蒙胡军中分出一条道,似乎有人走出来,太远看不清。

“去看看,他们耍什么把戏?”梁自宽对身边副将说道。

“遵命!”那军官飞速下了楼。

……

当那掌柜走到阵前时,只听长安军阵中一阵惊呼声。

正在注视着的蒙戈眉头一皱。

所有的长安军都愣住了……

那掌柜径直走到了两军中间。

他站直了身子,扫视众兵士。

这时,那跑下城的军官恰好到了阵前,看见这一幕,顿时就吓呆了。

“府……府……府帅!”那军官差点没咬了舌头,赶紧跪倒在地上,不敢抬头。

城下的将士也纷纷下跪。

蒙戈惊呆了,久久回不过神来,跟他谈笑风生,走了一路的,竟然是长安府府帅……蒙胡人也是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这时这掌柜……哦不,常龙!

常龙抬头看向城楼。

“梁自宽,你要谋反吗?!”

……

第一百七十五章 蒙戈长安春日游

当常龙突然出现在长安城下,两军阵中的时候,梁自宽差点从城头上栽下去。

蒙戈更是一脸诡异,他怎么也没想到堂堂的长安府府帅竟然敢亲自前去夏城,还这么大摇大摆的和自己一路回到了长安……此时,他竟然有了一丝异样的想法,若是我现在捉住常龙会怎样?

当这个念头像春天的花朵一样在蒙戈心中绽放开来的时候,整个人就散发出了一股野兽的气息!

就在这时,城头上的梁自宽经过再三确认之后,终于打开了城门,亲自到常龙面前请罪。

“府帅,末将有罪!”梁自宽多少有点失望,自己盘算的功劳全都竹篮打水一场空了,还没落个好结果,这回,好一点儿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不好的话也得几十军棍,真是倒霉极了。

“起来吧,你做的很好,无罪!”常龙风轻云淡的回答了梁自宽的话。

“多谢府帅!”梁自宽闻言,大喜过望,没想到竟然还被夸了两句,心里美滋滋。

“整军,看住蒙胡人,以防他们滋事。”常龙小声给梁自宽下令道。

“末将明白!”梁自宽点点头。

……

长安兵马开始渐渐靠近,常龙也走回了蒙胡军前。

“大汗,本帅的诚意您都看见了,不知您可满意?”常龙笑道。

一句话,惊醒了还在做生擒常龙的美梦的蒙戈。

当看到面前气魄非凡的常龙以及他身后雄壮威武的长安军后,蒙戈突然发现自己的想法是多么幼稚,无奈的笑了笑自己。

“常府帅不愧是当世英雄!”此时,多余的话已经显得轻浮,蒙戈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只能按照约定,接受长安军的监视,并且交出一半的战马和兵器。他随即对着身后的几名部将安排了一番。

很快,蒙胡交出了一万战马武器,然后在长安军的“护送”下,前往长安城北面暂做驻扎。

“梁自宽,给他们调些粮草。”

“府帅,粮草???”

梁自宽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给敌人调粮草,这不是喂老虎吗?

“哪里有主人不招待客人的道理?”

“是,末将这就去办!”

梁自宽想了想,自己瞎操心什么,反正按照意思办事不就完了?非要瞎操这心,真是吃饱了撑的。

常龙邀请蒙戈进城,蒙戈自然也答应了,应该说不得不答应,他不进城,常龙是不会放心的。

所以,两人是并肩策马入长安。

而之前长安城的戒严也随着常龙的出现被解除了,人们惊奇的发现,自家的府帅竟然和一个蒙胡人携手并肩,一时间众说纷纭。

常龙现在也没空去理会百姓说什么,西平可谓是军情如火,他是一分也不能耽搁,只有妥善处理好蒙胡人,才能尽快让鲜戎人感受到压力和威胁。

常府门口,青莲听说了常龙归来的消息,早早就立在门前等待了。

“你怎么又在这等?快回去歇着去!”当常龙远远看见门口一脸幽怨的青莲,不禁心中有那么一丝柔情出现,在他的记忆中,每次自己远出归来,她总会在府门口等着。他赶紧快蒙戈几步,迎了上去。

“大人平安回来我就放心了!”

“你看,我这不是完好无缺的回来了吗?快去歇着去,要是觉得府里闷得慌,就让下人陪你去城里逛逛,这个季节,多出去走走也好。”

“这位是应当是尊贵的长安夫人了吧?蒙戈见过夫人!”蒙戈也走了过来,插话道。

“你是……”青莲视线落在了蒙戈身上,只见蒙戈的眼神充满了爱慕,直盯着青莲看。

“咳咳!”常龙发觉蒙戈的失礼,轻轻咳了一声,有些不悦的提醒蒙戈。

蒙戈一下反应过来。

“哦,这位是蒙胡的蒙戈大汗。”常龙抢话到。

“方才失敬了,夫人莫怪。”蒙戈微微鞠了一躬,以表歉意。

“大汗不必在意,既然是贵客,那赶紧里面请,妾身这就去让膳房准备酒菜。”青莲赶紧找个机会,脱开身。毕竟常龙在一旁已经一脸阴云了……

“快去吧。”常龙点点头。

……

青莲迅速往府内走去,常龙则领着蒙戈往正厅走去。

一路上,蒙戈的眼睛不停的瞥着青莲走去的方向。

常龙当然是看在眼里了,心中颇多不快,就好像自己的宝贝被别人把玩了一样。可是又不好直言说明,只能心里不是滋味。

……

迎着窗外斜阳晚照,飞燕披辉,在花香鸟语的黄昏,常龙为蒙戈办了接风宴,两人喝的尽兴,聊的畅快,彼此的好感也是直线上升,这酒场可真是无所不能……

城外的军营里,在常龙的密令下,蒙胡的军营里也是酒肉吃喝,梁自宽捡了个美差,那就是陪这些蒙胡将领和士兵喝酒!

……

于是,城内城外,蒙胡人统统喝了个酩酊大醉。

大半夜,梁自宽晕晕乎乎的进了城,找到了常龙。

……

“府……府帅,末将……末将全给放翻了,您别说,这帮兔崽子们真能喝……嗝儿”梁自宽在常龙的书桌前倒着小碎步,酒气冲天,给常龙汇报着自己的成果。

常龙眯着眼看着眼前这位肚子像怀了娃一样的将军,心中是颇多无奈啊,本想说他几句,结果一看梁自宽这样子,也还真骂不出口。

“今天谁给你出的主意?嗯?”常龙悠悠问道。

“那……那……那肯定是……是青莲小姐,府帅……您不在,末将实在不知道怎么……怎么办。嘿嘿嘿……”梁自宽拍着肚皮,傻乐起来,实在站不住了,索性自个儿坐在了地上。

“你做的不错,好了,这几天,你就放开了肚皮,陪那些蒙胡人吃喝。”常龙起身,走到桌前,拉起梁自宽,说到。

“多……多谢!哈哈……哈哈……哈。”梁自宽有些飘了,已经开始犯迷糊,常龙是一阵无奈啊。

“来人,送梁将军回去休息。”常龙吃力的托住梁自宽肥胖的身体,喊着卫兵。

几个卫兵一拥而入,赶紧搀住梁自宽,出了常龙的书房。

常龙看着一摊烂泥的梁自宽,重重叹息。

第一百七十六章 燕司马也敢仗剑

蒙戈在长安过了几日逍遥日子,每天就是在常龙的亲自陪同下,逛着繁华的长安城,又或者出去郊外打打猎,而蒙胡士兵也在日日酒肉伸手来的情况下,过的有滋有味,可把长安军的士兵们羡慕坏了,每天盯着人家吃香的喝辣的,你说能不羡慕嫉妒恨嘛!

之后,蒙胡的两万骑兵便成了一万骑兵,一万步卒,在三万长安军的“护送”下,前往金城,这一次,常龙也是亲自陪同。

……

这一天,西平终于等来了鲜戎人。

一匹快马奔入虎头山下联军大营,来人急匆匆跑进了帅帐中。

“报洛帅,应帅,于一百里外,发现敌军先头骑兵部队。”

帐内正在商议事情的应穹,韩楚飞,洛风,燕北风四人听后,表情严肃起来。

“知道了!”燕北风说道。

那斥候退去。

四人纷纷开始沉默静思。

“来了,行动吧!”洛风看似一脸平静,其实心里早已经激动的热血沸腾了,这可是一场大仗!

“洛帅,这次不如就让燕司马来指挥吧。”应穹这时突然提议道,之前可是一点儿没听他提过这事。

洛风想了想,未尝不可。

“也好,那就让燕司马和韩都督一起去吧,毕竟韩都督前段时间染了风寒,一直休养,许多事情都没有参加,想必,已经心里痒痒的不行了吧,是不是?”洛风笑着说到,一边说一边看向韩楚飞。

韩楚飞看向了应穹,眼中充满了渴望,他早就手痒了,来西平没多久,他就感染风寒,一直卧床休养,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没怎么参加,好不容易养好了身体,就为了赶上这次打仗,再不让他上,那可就要硬生生憋坏了……

应穹自然知道韩楚飞的想法,说实话,他其实不想让韩楚飞去打头阵的,可是洛风把话说到这份上,他也不好拒绝了。无奈,只好点点头。

“多谢府帅!”韩楚飞激动不已,又感激的看了看洛风。

洛风报之一笑,心中却有一丝丝愧疚,没想到这韩楚飞也是个实诚人。

“那在下这就去整军了!”燕北风看了一眼韩楚飞,说道。

“末将也去了!”韩楚飞也一并说道。

洛风和应穹点点头,两人便匆匆出了帅帐。

……

“洛帅,有些事想必您早就知道了,应某在这里先感谢洛帅能出手相助,等回去了,一定好好答谢洛帅!”应穹目露精光,看着洛风的眼睛说道。

他也在前几天,终于接到了传信,得知了越郡的事情,犹如晴天霹雳,当看到信中说神策军驰援的时候,才稍稍松了口气。纵然如此,这几天,他也是夜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哪里,这是洛风欠公子的!”洛风目光毫不躲闪,与应穹对视着。

“那就拜托洛帅多多关照了。”应穹终于说到了正题,洛风刚才什么意思他明白,不过就是不愿意让自家人单独打头阵,想要消耗消耗扬州军罢了。说什么关心韩楚飞,不过是骗骗老实人罢了。

“互相关照,互相关照!”洛风笑道。

应穹看着洛风一脸笑容,不禁,也笑了起来……

……

燕北风找到了正在布置军务的清风,告诉了他发现敌军的消息,让他赶紧整军。

这清风和韩楚飞一个样,当即是喜笑颜开,激动万分,兴冲冲就击鼓聚将。

战鼓,雷动!

不多时,空山军和扬州军尽出,在虎头山下,列阵!

虎头山上,李药师和霍家为的部队也早已经埋伏好了。

……

燕北风,带着清风,韩楚飞亲临阵前。

虎头山西接群山,东临沟壑土丘,南北皆荒原。

像是一个漏斗的细腰,卡在了通往西平的路上。

……

“北风,你说咱们能挡住吗?十万敌军呢……”清风望着北边的荒原,青黄相间,杂草丛生,石块大如斗,脑中已经想象到十万大军扑面而来的画面了……

“最多有八万,如果敌军像我们推断的,做了长久作战的准备,那必然要留下部分兵马保证粮道的安全,否则他们就会像蒙胡人一样,是无根之萍,四处飘零,最终覆灭。”燕北风断言道。

一旁韩楚飞听得是聚精会神。

“对对对,听说那个西帐大人是个厉害角色,手下还有三个鲜戎名将,啧……有的打了!”清风感叹道,刚才还积极的不行,现在却犯起了嘀咕。

“我说清风将军,你那棠溪剑是吃素的吗?”北风见清风又犯了老毛病,总是爱在关键时候话唠,气的直翻白眼。

“行行行,我不说了,反正打不过也得打,再退就是长安了……”清风定了定心神,开始集中精神,严肃起来。

“是啊,追月姑娘可还在长安呢哦”北风调侃道。

“还有泾州,那里可是你的回忆啊。”清风也回击道。

两人一番调侃,都把对方给弄沉默了,只见北风听到泾州的时候,直接就愣住了神。瞬间脑子里全是画面。清风说的没错,那里是他几乎所有的回忆,决不能被人破坏,我燕北风,不允许!他缓缓低下了头,有些怅惘。

清风察觉自己玩笑开过了头,一时尴尬,不知所措。

“二位,大敌当前,还是全力杀敌吧,否则,你们说再多,都无济于事,无论身后是什么,既然站在了这里,又岂容我等多想?”韩楚飞见气氛有些冷,赶紧插话,希望他们能集中精神,战场之上,一个走神,都可能丢了性命。

“对,韩都督所言极是!”燕北风忽然抬起头,眼中清亮,言语铿锵道。

“哈哈哈,棠溪剑已经按捺不住了!”清风大笑道。

……

三人说话间,传来了探报。鲜戎,还有八十里。

……

日头渐盛。

五十里!

风吹草动,鸟惊兽走。

三十里!

……

众人开始紧张起来。

“二位准备迎敌,我去去就来!”燕北风忽然像是记起了什么,向清风和韩楚飞说道。

“哎哎哎,你干什么去啊??”清风见北风拨马就跑,急忙喊到。

“取个东西!”

……

……

正午时分,鲜戎骑兵的影子,出现在视线尽头!

慢慢的,一群群黄发黄须的鲜戎人像行军蚁一般,开始整顿队形,缓缓进入战场。

“准备迎敌!”清风率先高喊,壮壮胆子。

空山军和扬州军纷纷响应,震天撼地一声吼,让对面的鲜戎人听得真切。

就在这时,燕北风回来了。

“关键时候你说……你……你……这是???”

当清风扭头看向燕北风的时候,他差点咬了舌头。

韩楚飞也看到了,皱起了眉头,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燕北风。

……

在鲜戎人的号角声中,燕北风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青霜剑!

“全军听令!”

“哈!”

“准备迎敌!”

“杀!杀!杀!”

第一百七十七章 清风单挑拓跋赤

鲜戎人在战场上的经验显然十分丰富,并不像蒙胡人那样猛打猛冲,一副草原神鹰无所畏惧的样子,当然,有很大一部分客观原因就是蒙胡人全是骑兵,他们不擅长步战,所以遇敌的时候必须先手,只有动起来,骑兵才能发挥出最大战力。

而鲜戎则不同了,建立五帐后,开始渐渐处于半游牧状态,地方为了守备来自四面八方的威胁,不得不开始训练步卒,保卫本土,而骑兵则负责对外征战。所以骑步协同也成了鲜戎军独特的战法。

补充一点,由于蒙胡和鲜戎都是马背上的民族,基本上男孩一出生就注定是弓马娴熟,这是他们生活必备的能力,战争时,也成了他们最强有力的技能。

此时此刻,虎头山下,鲜戎人一边调整阵型,一边缓慢推进。

檀根的车驾行在中军,周围是西帐大人的卫队。

“启禀西帐大人,敌军四万,是否进攻?”

乞洪布置好了阵型,匆匆跑来请示檀根。这一回,檀根将多镀的两万人马留在了武威郡,负责保护粮道,同时也恢复武威郡的耕作,因为,武威郡是他们的生命线。檀根早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而至于为什么留下多镀,大概是檀根不想带上一个愣头青罢了。

“只有四万吗?剩下的跑哪儿去了?”檀根慵懒的打了个哈欠,推开怀里的美人,从车帐中走了出来,伸个懒腰,问道。

“恐怕是留在西平城了。”乞洪推断道。

“嘶~此地地形多怪,甚为险要啊……”檀根一边眺望一边倒吸一口凉气,感叹道。

“大人的意思是?”乞洪从檀根的话里似乎领会了什么。

“要是有个埋伏什么的……你看,这山,怪石嶙峋,状若虎头,我若是敌军,山上必会布置兵力,待两军胶着时,突然杀出……”檀根虽然还从没有实战过,但是作为鲜戎王庭器重的人,实力也是不容小觑,光是听他那些老师们讲战例他耳朵都听出茧子了。这样的遭遇战地形尤为重要。

“这……大人真是厉害!”当乞洪反应过来时,不由赞叹,突如其来得遭遇,让他都疏忽了地形,只顾着眼前的敌人,压根没想那么多,犯了一个行军打仗最低级的错误,没想到被一个毫无实战经验的西帐大人给指了出来,实在是羞愧。

“好了,就地列阵,让拓跋赤去和他们玩玩。”檀根说的十分轻松,因为在他看来,自己已经是满腹经纶了,这种小儿科的战斗还不用那么紧张。

“神佑!西帐大人!”乞洪怀揣着对檀根的几分敬意,传令去了。

檀根挠了挠一头乱发,转身进了车帐。

……

联军这边,见鲜戎军就地列阵,不动弹了,一时都紧张起来。

“燕司马,莫非敌人知道咱们有埋伏?”韩楚飞也急得慌了神。

“嗯……敌将果然是个厉害角色,我军又遇上头疼的事情了……”燕北风看着鲜戎军阵两翼蠢蠢欲动的骑兵,头疼不已,要是己方先行进攻,那么敌军骑兵一定会趁机冲锋。可若是不动,便一定会遭到敌军骑兵的远程骚扰。如此境况真是鸡肋啊!

此时,得了军令的拓跋赤带着一千人拨马从军阵中驶出,朝着联军奔来。

韩楚飞此刻也察觉了敌军的意图,当即冷静下来。

“弓箭手准备!”燕北风果断下令。

三排弓箭手上前,站在盾牌手后面,拉弓搭箭,准备射击。

燕北风知道,不能让敌军骑兵靠近,否则一轮抛射下来,只能徒增损伤。毕竟,他已经见识过南帐军的鲜戎长弓了……

鲜戎骑兵越来越近!

“放!”

双方同时一声令下,只见联军这边是漫天箭雨黑压压一片,像瓢泼大雨一样洒了下去。

然而,令人无奈的是,大多数都落在了敌军马蹄前。

反倒是鲜戎人打一些箭支射了过来,好在不多,都被盾牌挡了下来。

“这……这是为何??!”第一次见鲜戎人的韩楚飞一脸惊讶,他不明白为何敌人的射程这么远。

清风和北风是一点儿也不意外。

“鲜戎人多用长弓,虽然射击起来费力费时,可是,杀伤力和射程却是提高了很多。”燕北风皱着眉头,一边思考对策,一边给韩楚飞解释道。

就在说话间,鲜戎人又一轮射击。那些骑兵经过第一次试探射击,发现汉人的射程够不到他们的时候,索性就驻马在原地,放心大胆的射击骚扰。

这一回,好几个士兵中箭倒地。

“欺人太甚,北风,我上了!”

只见清风怒火蹭蹭的蹿上了头,不等北风回答,提剑拍马,一股脑儿冲了上去。

拓跋赤见联军阵中杀出一将,势若雷霆,也不敢松懈,抄起长刀,全神贯注,迎了上去。

“来将何人?报上名来!爷爷不杀无名之辈!”清风一声爆喝,鲜戎骑兵俱静,纷纷勒马后退。

“我乃西帐大人帐下先锋,拓跋赤,前来讨教!”拓跋赤虽说是一名战将,但是多年征战,让他学了不少礼仪俗节,比方说这种汉人打仗时,大将单挑互报姓名的规矩,他也学到了。

其实并不是非要告诉敌人我是谁谁谁,最大的作用还是为了震慑敌军,一种最简单的心理战术罢了。

说话间,两人短兵相接,清风没有出真招,他想试探一下虚实。

拓跋赤的长刀已经不知道砍了多少头颅了,你要说他不是清风的对手,那是不可能的,那些刀下亡魂也不会同意。光是交手之后,那浑身散发的戾气,就让清风显得有些势弱。毕竟,清风也没遇到过几回这样的大阵仗,更别说杀了多少人了。

俗话说功夫再高也怕菜刀,战场上的杀伐技巧,一点儿也不比那些武功招式差,不过像三清子,吴一问这样的上乘高手除外。

两人是你来我往,走马出招,杀的是难解难分。

就连檀根,都亲自跑到阵前观看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草原噩梦战都督

“小子!有两下子!”

气喘吁吁的拓跋赤举刀指着同样喘着大气的清风说到。

“哼!接招吧!”

清风一怒之下,闭目凝神,准备使出相思诀,来迅速结束这场较量。

拓跋赤见状,冷笑一声,这样的场面他见多了,打了多少年仗了,什么奇人异事没见过?只见他丝毫不给清风机会,就在清风举剑的那一刻,寒光闪闪的刀尖已经抵在了剑身上。

清风吓了一跳,冷汗连连,无奈,只好用尽全力抵挡。

可是拓跋赤那蛮劲一出,就逼得清风连人带马,连连后退。

飞虹剑硬生生被顶弯!

眼看拓跋赤就要给清风最后一击了,忽然一声呼啸,一只冷箭,从拓跋赤耳边飞过,若不是他本能的躲闪,恐怕耳朵就要被射掉一只。

大怒的拓跋赤收回了刀,恶狠狠瞪着清风。

“狡猾的汉人,真是阴险至极!呸!”拓跋赤气的破口大骂。远处,韩楚飞一脸尴尬的收起了弓箭。

清风也来了气,扭头责怪的看了一眼韩楚飞。

“这一阵,算老子输了,再来一场!”清风自知理亏,只好认输,但是这怎么能甘心。

拓跋赤见对面这人是个痛快人,也就闭上了嘴。提刀又杀了过去。

两人再一次都在一起,可以说是难分伯仲,身影交错,刀光剑影,叮铃哐啷的打的热火朝天。

……

檀根看的是津津有味,他可是头一次看这样的场面,自然是觉得有趣。

“来人啊,吹起号角,为拓跋将军助威!”檀根因为拓跋赤的勇猛而心情大好。

鲜戎军中,响起了雄壮的号角,就像天狼咆哮一般。

听到动静的燕北风,自然也不能落后。

“擂鼓!助战!”

一声令下,鼓点响起,铿锵有力,战场上的氛围似乎成了围观神仙打架的样子,就差下注买输赢了……

此刻,虎头山上,焦急的李药师和霍家为有些按耐不住,鲜戎人没有按他们所想的发动进攻,而且选择了这样悠闲的打法,一下子让他们坐立难安,这时候,又玩起了单挑,更是让两人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我去找洛帅!”李药师忍不住说道。

“不可!”霍家为急忙阻拦。

“为何?”李药师不解,问道。

“听说这次战事全权交给了那位燕司马,你我去找二位府帅,也一定无济于事,且看那燕司马如何运筹吧!”霍家为看着山下,阵前的燕北风,满满的好奇,他倒是越来越对这个年纪轻轻的司马感兴趣了。

李药师只好作罢,坐在一旁的石头上,继续干着急。

……

场中,清风渐渐觉得体力不支,快要撑不住了,可是拓跋赤像打了鸡血,攻势依旧不减,刀刃连绵不绝,那是招招致命,一个不小心,就会被砍到要害,基本就是一命呜呼了。要不怎么说这战场上就是这么实在呢……

清风心里叫苦连天,他现在已经是节节后退了,只能勉强硬撑。

拓跋赤更是像抓住了机会,接连几下重砍,打的清风浑身散架,招架不住,拼死挡开了一刀,拨马就跑……娘的,这时候要命不要脸,还管什么丢不丢人的事,活着再说!

马蹄扬尘,头也不回的跑到了联军阵前,清风精疲力尽,垂头丧气的看都不敢看北风。

“哈哈哈,你看你,冲动了吧?我还没告诉你那拓跋赤有多厉害呢你就上去了,这下好了,吃亏是福。”北风看清风狼狈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最后还能那他怎么办呢?当然是选择……

大将的败阵对士气是沉重的打击!

此刻,鲜戎人的欢呼声已经响彻整个山野……

反观联军,静悄悄一片,士兵们虽然面无表情,其实心中多少有些失望吧。

“全军听令,方才清风将军已经完成了本司马的布置,消耗了敌将气力,敌将已经是强弩之末,精疲力尽,待会冲杀时,活捉敌将的,赏金一百!斩杀敌将的,赏金五十!这可是清风将军对尔等的一片好意,希望诸位能够明白!”

只听燕北风一番高声陈词,联军士兵们纷纷面带惊喜,眼睛里,更是冒出了火光,整个军阵,杀气,瞬间爆棚!

清风惊讶的看着燕北风,心中只有两个字,服了!

韩楚飞也是心中暗暗惊叹,好一口伶牙俐齿,将败阵说的如此高明,既给清风挽回了面子,又激励了士气,一举两得,秒!

燕北风的反应之快,也是另山头的霍家为赞口不绝。

“帅材!真帅材!”霍家为喃喃道。

……

另一边,回到阵中的拓跋赤得到了檀根毫不吝啬的赞美,甚至当即将自己帐内的两个美女赏给了拓跋赤。

“拓跋将军真乃我鲜戎战神也!哈哈哈,刚才打的真是精彩!快去休息,待会,还有你打的!”檀根拍着拓跋赤的肩膀十分关切的说到。

“多谢西帐大人,神佑!”拓跋赤拖着疲倦不堪的身子,坐在了檀根为他准备的毡子上,喝着水。

将军稍作短暂的休息。

“大人!乞洪请战!”本在中军听命的乞洪,早就忍不住了,他跑到檀根面前,跟檀根请求出战。

“好啊,去吧!”檀根想都没想,顺口就答应了。

乞洪大喜,拖着他的一双大铜锤就往阵前去了。

……

“燕司马,快看!”韩楚飞惊呼道。

只见敌阵中,杀出一员大将,使两把实心大铜锤,胯一匹西域汗血马,黄发似马尾,脸上棱角分明,身上肌肉健硕,夹袄束腰兽皮靴,远观是虎虎生威!

“燕司马,我去会会这厮!”韩楚飞摘下马背上的环首金刀,努力抑制心中的亢奋,向燕北风说道。

“此人,应当是鲜戎名将之中的乞洪了,他那把大铜锤据说在草原上可是很有名啊,来者不善,韩都督多加小心!”燕北风担忧道,根据神策传来的消息,这个乞洪,就是曾斩杀八万蒙胡大军的将领,其威名,震慑整个蒙胡,被称作草原噩梦……

“我知道了,我去了!”韩楚飞拍马飞出。

远处,乞洪正等待着!

手中的大铜锤已经饥渴难耐!

燕北风也紧张不已,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青霜剑!

番外——草原噩梦乞洪传

在鲜戎还是草原上一只小部族的时候,在白石山一带,一对放牧的普通夫妇,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深夜,诞下了一子,据说那夜,大雪几乎埋没了白石山。

当婴儿呱呱落地的时候,他的母亲,也微笑着离开了人世。这,是他们母子的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

男人在大悲大喜的冲击下,精神有些失常了,变得有些疯疯癫癫。

但是,他还是能认得自己的孩子。

这个幼小的生命,在一个仅存一丝神志的父亲的傻傻呵护下,竟然成功的存活了下来。

要知道,当时草原上,即便是父母双全的家庭,生的孩子存活率也不高。

这样的奇迹,在荒凉的白石山,悄悄发生了。

日复一日,春秋轮回。

他那疯疯癫癫的父亲渐渐老去。

他知道自己的生命是多么的珍贵,所以,他必须要自食其力,活下去。

他开始骑马打猎,从最开始一次次摔下马背一无所获,到最后策马奔腾满载而归,他坚持了下来。那时候,他也就马腿那么高。

就这样,他一边照顾着自己的父亲,一边为了生存而做着超越年龄的事情,在白石山一带,孤独的煎熬着。

……

然后,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上天是公平的,他没有亏待这样一个孤独坚强的灵魂。

鲜戎立国的前一年,他的父亲去世了,他将父亲放在了白石山的山顶,将他送给了天神。

他哭了许久。

第二年,鲜戎正式立国。那年他二十多岁,至于到底多少岁,他自己都已经记不清了。

那年,他将所有的马匹送给了周边的一个小族,然后离开白石山,孤身一人,开始在草原上游荡。

翻过高山,行过低估,天苍苍野茫茫,像一个孤魂野鬼一般游荡,每当明月当空,他总是彻夜难眠,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一颗无处安放的心,饱受煎熬。

……

他从西帐来到了中帐,也就是鲜戎王庭所在的地方。这里,是整个鲜戎最为繁华的地方,有规模很大的集市,有简陋的土城,有各国来的商人。

身无分文的他,行走在集市上,热闹的人群都是些衣装华丽的草原贵族。

自然,他所到之处,都是鄙夷的目光。

“滚开,你个臭小子!别弄脏了我的衣服。”

“哦,该死,亲爱的,你看啊,他多么肮脏!”

“啊,我们离他远点。”

诸如此类的话语,像刀子一样,纂刻着他的心。他不去争辩,不去反驳,看了看自己,默不作声的离开人群,走到偏僻的角落里,失魂落魄。

自从进入中帐,他的肚子已经咕咕叫了两天了,因为中帐境内是禁止打猎放牧的,所以他只能勒紧裤腰带,勉强抵抗饥饿。

就在他蜷缩在角落里饥寒交迫,孤独无助的时候,一双美丽洁白的小手伸到了他面前。

他惊喜万分,抬头看去,一个美丽的姑娘,正朝着他微笑。一双大眼睛柔情似水,长长的睫毛和双眼皮更是动人心弦。

他看的有些痴呆。

“拿着吧,一定很饿了吧。”姑娘柔声道。

他看着她手中的烤饼,咽了咽口水,这东西在草原上可是很贵的东西,一般只有王室的人才能享用。然而,他并不知道。因为他是一个从深山老林出来,初见世面的人。

姑娘那温暖如阳光般的笑容,让他的寒冷的心,开始暖和起来,他伸手接过那烙饼,狼吞虎咽起来。

看着他这般吃相,那姑娘噗嗤笑了出来。

“慢点吃,没人抢!”她像个母亲般的慈爱,一瞬间击中了他的心坎。

他的泪水哗啦啦流了下来,裹着饼子,一起咽了下去。

……

“你叫什么名字?”姑娘问道。

“乞洪。”他低着头,小声答到。

“这么奇怪的名字……”

“……”

“你的阿爸阿妈呢?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他们都死了。”

“啊……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谢谢你!”

……

“你为什么不抬头看看我?”姑娘见他一直低着头,皱着眉头假装生气道。

“我……”乞洪缓缓抬起了头,目光躲闪的面对着她。

“这就对了,哈哈,乞洪?”

“嗯!”

“乞洪?”

“啊?”

姑娘喊着他的名字,他有些羞涩。

两人正说着话,这时一个仆人模样的老人走了过来。

“公主,咱们该回去了。”

“嗯……好吧。”

姑娘一脸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

“乞洪,我走了,好好活着哦。”姑娘一边走着一边回头冲着乞洪笑道,还调皮的挤了挤眼睛。

少女如风般的温柔,让乞洪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他呆呆看着远去的姑娘,心砰砰乱跳。

“喂!你叫什么名字?”乞洪回过神来,急忙大声问道。

“我叫米莉桑!”少女回头,轻声道。

姑娘走了,没入了人流。

乞洪在原地,望着那个美丽动人的背影,一缕长发披肩,香腮红唇,温暖如春。他这个孤独与寒冷养大的人,忽然感受到这样炙热的柔情,就像永夜,忽然白昼!他是幸运的,在这样一个等级分明,弱肉强食的草原上,少不经事的他遇到了一个天神般的少女……

他也是不幸的,因为她,被称作公主。

……

乞洪将没吃完的半块烤饼揣进了怀里,开始四处打听她的去向。

大半年过去,他依旧落魄如斯,不得已,只能离开中帐,前往西帐,一路上打猎维生,有时,遇到了部落,帮人家放放马打打猎,换点吃的或者物件。

就这样,他度过鲜戎建国初年。

第二年,是不同寻常的一年,鲜戎爆发了争夺王座的内战!

而西帐,成了目标。

于是,乞洪顺利的进入了西帐军效力。由于他有战马,自带了武器,甚至还有一身皮甲,所以,也就自然成了中级军官,也就是个百夫长的级别。

自此,乞洪开始了他的戎马生涯,跟随着西帐大人,开始与其他四帐作战,在一场场战斗中,他开始崭露头角!

最终,在西帐边境一场大战中,他一马当先,连斩数员敌将,威震三军。致使四帐联军损失惨重,不得不开始后撤。

他,乞洪,在西帐保卫战中,一战成名!威名传遍了五帐,整个鲜戎,无人不知乞洪之勇猛。

西帐大人也被这个突然大放异彩的乞洪给震惊了,他召见了乞洪,想要看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能这么厉害!

西帐大人的毡房内,乞洪一言不发的站着,不论西帐大人说什么,他都是点头或者摇头。

西帐大人虽然有些不悦,但是也还理解,勇士就该有勇士的个性。

最后,西帐大人问乞洪想要什么赏赐,是要金子还是女人?

乞洪缓缓抬起头,说:我要一个人。

西帐大人好奇,便问,你想要什么人?

乞洪说道:一个叫米莉桑的公主。

西帐大人愣住了,他先是想了一下公主二字,不禁觉得这乞洪也太大胆了吧,开口就要公主,即便是你功劳再大,也不能这么无礼,可是他转念又一想,五帐下面,也没有叫米莉桑的公主啊……他从哪儿听来这么一个人。

西帐大人说:乞洪啊,据我所知,咱们鲜戎没有叫米莉桑的公主,你看你是不是搞错了?

乞洪听完,一阵沉默。

良久,他开口道:大人,那便无所求了,多谢大人器重。在下告退了。

西帐大人看出来乞洪有些失落,最后还是硬给他赏了十个美女和一些金银。

没想到的是,回到军中,乞洪就把女人和金子都散给了部下。

失望的乞洪常常一个人看着天上的月亮,如今,他依旧孤独,只不过,换了一种滋味,叫做思念。

月亮里,是米莉桑那张充满笑容的脸,梦中,是米莉桑那婀娜多姿的身段,酒醉后,是米莉桑莺啼般的声音。

于是,在无限的单相思中,乞洪依旧孤独着,每天了了度日。

好景不长,刚刚平静下来的西境,遭到了蒙胡大军的突袭,损失惨重,西帐大人带兵一路奔逃,而在西帐东境的乞洪也是只能跟着西帐大人逃到了中帐境内。

蒙胡攻势凌厉,鲜戎丢失了大片领地。

后来,经过和谈,五帐联军,开始反击。

当年秋天,五帐联军开始大举反扑,蒙胡人节节败退。

乞洪被任命为先锋大将,领兵三万,追击蒙胡。

乞洪领军一路势如破竹,打的蒙胡人丢盔弃甲,闻风而逃,最后,乞洪打到了白石山下,他出生的地方,在这里,他最先追上了撤退的蒙胡主力,当蒙胡人正在白石山东面安营扎寨的时候,惊奇的发现鲜戎人杀了过来,而且只有三万人,于是,毫不犹豫的倾巢而出,在白石山下,准备全歼追兵。

可是,蒙胡人不知道的是,他,叫做乞洪。

乞洪带着三万鲜戎军,拼死血战,他身先士卒,在敌阵中来去自如,杀的蒙胡人措手不及。

结果,乞洪带着三万人打的蒙胡八万人溃败,此时,拓跋赤和多镀的援军也赶到了,将蒙胡人团团围住。

被包围的蒙胡人最终选择了投降,然后,他们忘记了,面前的人,是乞洪!而这个地方,又叫做白石山!

一个饱经二十年孤独困苦而今又忍受相思之苦的人,该是多么冷血和疯狂!白石山的记忆,或许唤醒了他扭曲的人格,让乞洪的承受力终于在这一刻,全面崩溃,杀人,便成了他唯一的宣泄……

不顾多镀和拓跋赤的阻拦,疯狂的乞洪带人杀向了已经投降的蒙胡人,于是,天光黯淡,西风哀嚎……白石山,再也不白了,鲜血染红了石头,人头堆满了山谷。

八万蒙胡降兵,被尽数斩杀在白石山里,尸骨累累,惨不忍睹。当拓跋赤和多镀赶到时,震惊的是头皮发麻,不敢睁眼。

而乞洪左右握着被血染红的铜锤,漠然看着眼前惨绝人寰的景象,一言不发,气喘吁吁。

实在是忍不了的多镀和拓跋赤纷纷逃离了白石山,据说后来两人呕吐不止,好几天没能吃下饭去。

不要以为乞洪的疯狂到此为止,让鲜戎人都没有料到的是,乞洪竟然带着三万人直接朝着蒙胡境内杀了过去,一路上无人可挡,兵锋所指,血流成河,蒙胡的天空,已经变成了血红色,不见天日。

乞洪像一个死神一般在蒙胡东边的领地上肆无忌惮的屠杀着,人也好,动物也好,只要是活的,就没有第二天。

震惊的鲜戎西帐大人尽力派人去召回乞洪,孰料杀红了眼失去理智的乞洪见了那使者,没等对方说话,就一锤给爆了脑浆。

无奈之下,鲜戎五帐只能顺势而为,当即严令拓跋赤和多镀起兵,支援乞洪。

乞洪的铜锤震颤这蒙胡的大地,惊恐万分的蒙胡王庭急忙派出了王庭军前去阻挡。

当六万王庭军抵达雅布赖山的时候,乞洪也刚好率军赶到,见山前有军队在列阵,想也没想,下令冲锋。

这些跟着乞洪一路从血海里走过来的士兵似乎已经被乞洪感染,嗜杀成性,竟然不顾疲倦劳累,跟着发了疯的乞洪一同杀了过去。

蒙胡王庭军是由蒙胡王庭的一位王汗所率领,为了捍卫蒙胡的尊严,在无人敢战的情况下,这位王汗挺身而出,领兵出战,为了表示与鲜戎决一死战的决心,他随军带上了所有家眷,甚至还托付了自己的后事。

就这样,十万王庭军与乞洪在雅布赖山下,展开了最后的决战!

一开始,乞洪大杀四方,无人可挡,再加上王庭军本就畏惧乞洪的名声,所以,一时竟然是鲜戎军占了上风,完全压着蒙胡军打。

这位王汗也是曾经的军人,见此状况,当即身先士卒,亲自出战,很快,他就和乞洪交手了。

两人打了起来,然而年近五十的王汗哪里是身强力壮的乞洪的对手,不到十几个回合,就中了乞洪的一锤,摔下马去。

幸亏士兵死战,才将王汗拖到后方,重伤的王汗奄奄一息,他躺在毡子上,叫来了家眷。

“我要死了……你们不能落入敌人手中……这是我们蒙胡人的尊严和底线!”

王汗用尽力气,下了最后的命令。

家眷们泣不成声,纷纷引刀自尽。只有她的女儿,看着眼前的父亲,愣神。

这时,乞洪分割了王庭军的军阵,将王庭军打的毫无招架之力。

他在乱军中一路冲杀,突然,他的眼前一个女子正跪在一具尸体前背对着他。

乞洪毫不犹豫,铜锤举起,策马走了过去。

马蹄声,惊醒了那姑娘。

那一刻,她惊恐的回头望去。

……

风吹动她的秀发,轻轻打在脸上,扑朔的大眼睛里,挂满了泪花,就如美丽的玫瑰花上沾满了白露。

一刹那,乞洪手中的铜锤掉在了地上,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明亮清澈,呆呆看着她。脑海中乱作一团,连手也止不住的颤抖。

他又看了看地上的尸体,衣着不凡,是刚才交手的敌军统帅……

脑中一道闪电,击的乞洪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那姑娘伸手捡了旁边一把刀,缓缓站了起来。

乞洪也从马上翻身下来。

两人面对面,注视着对方。

乞洪脸上的肌肉抽搐着,他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悲伤……只能默默站着,一言不发。

“乞洪?”米莉亚哽咽着叫道。

“嗯!”

“乞洪?”

“啊?”

“这么奇怪的名字。”

“……”

“你阿爸阿妈呢?”

米莉亚脸上忽然生出了笑容,看着乞洪问道。

乞洪眼神飘忽不定,心头像刀扎了一样难受。

“他们都死了……”乞洪缓缓开口道。他看着米莉亚那笑容,已经感受不到当初那春风般的温柔明媚了,如今,他感受到的,是像冬天的太阳那般清冷凄凉。

米莉亚看着乞洪,似是而非的笑着,苦笑着,两行滚烫的泪水从娇美的脸庞滑落。

从雅布赖山吹来的风,带着秋天的肃杀之气,侵袭着乞洪的心,这一刻,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绞痛感。

他想伸手给她擦擦眼泪,可是,颤抖的双手始终没有勇气抬起,刚才如杀神一般的他,此刻,却像个无助惊恐的小绵羊一样。

雅布赖山上,丛林灌木,金黄一片,树叶从空中飘落……这里,没人打扰他们,四周的喊杀声已经小了很多。

“我也一样……”米莉亚开口道,声音颤抖着。

一句话,乞洪的心里再次遭受雷霆重击!果然,那是她的父亲……父亲吗?

乞洪无助的看着地上那具尸体,心中有些绝望,更是懊悔万分。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为什么?!啊啊啊啊!”乞洪终于无法忍受了,他仰天长啸。

上天啊,为什么我日日思念的她会出现在这里,你这是在捉弄我乞洪吗?

咆哮过后,一阵苦笑。

“你杀了我吧!”

乞洪扑通跪倒在米莉亚面前,痛苦万分的说到。

“我是蒙胡的公主,米莉亚,这是我的国家,乞洪,你杀死了我的臣民还杀死了我的父亲……乞洪?这是你吗?”

“是我,是我,都是我杀的!你别再说了,杀了我,为他们报仇!乞洪活着,就是为了找到你,现在,我找到了,见到了,我知足了,我知道你无法原谅我,那就杀了我吧。”

乞洪抬起了头,目光坚定的看着梨花带雨的米莉亚。

米莉亚缓缓举起了刀……

……

乞洪慢慢闭上了眼。

只听噗的一声,手起刀落,几滴鲜血溅在了乞洪脸上。一瞬间,他万念俱灰,整个人垮在了地上,绝望如斯。

……

长空带血惊鸿雁,高山飞叶祭亡人。

……

良久。

乞洪爬到米莉亚身边,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在泪光闪闪中,一阵长吻。

他将米莉亚的尸体抱到了雅布赖山的高处,在一片大岩石上,放好。一把一把的捧来落叶,将她围了起来。

……

在米莉亚身旁呆呆站了许久,他,或许不该再打扰她了。

临走,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精致的手绢,放在了她的胸前,里面裹的是半块干透了的烤饼。

……

白石明月今朝事,来生愿君恨我深。

……

怎一个哀怨断肠了得?

……

最后,乞洪撤退了,所有的鲜戎人都以为乞洪战败了,所以,鲜戎五帐也召回了其他部队。

最终,两家也开始了战后谈判……

而乞洪,则自雅布赖山一战之后,便变得沉着冷静,少言寡语,也没有了之前那样的勇猛,打仗也没那么积极,没有那么尽力了……越来越像个普通人……

据说他后来出征,常常都是带着烤饼,吃饭也是一个人躲在角落里默默嚼着烤饼,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为此,后来的王帐好几次提醒乞洪,他是鲜戎第一猛将的身份,要注意影响。

然后乞洪是充耳不闻,不与人来往,不掺和国事军事,有命令就执行,没命令就一个人窝在家里。

鲜戎王帐几次想要给他许配个公主,都被婉言谢绝,搞得王帐极为不高兴,也得罪了几个公主,要不是他原先的老上司西帐大人,也就是现在王帐的长老护着他,说不定她早就被王帐给贬了。

而他的能力每况愈下也是众人所见,虽然每次鲜戎都不愿意再派他出征,但是无奈,乞洪的名声可是传遍了整个草原,甚至被后来的蒙胡人称作草原噩梦,把他当成国敌来对待。所以,乞洪基本就是鲜戎军队的一个象征,一个符号,鲜戎不能没有他,军队也不能没有他,他是鲜戎军人的荣誉。因此,后来的鲜戎但凡有大型的战争,出于无奈,还是得把他派出去,来安定军心,激励士气。虽然在几场大仗中他都表现平平,毫无建树。

如今,乞洪也已经年近五十,在同期的拓跋赤,多镀,也都已经是妻妾成群,儿孙满堂,只有他,还孤身一人。

他常常对着月亮自言自语:“哪个才是乞洪呢?”

第一百七十九章 曾经沧海难为水

话说两军阵前,战场之中,韩楚飞手握金刀,驻马凝视。面前的乞洪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凶神恶煞一般,相反,他一脸平静,丝毫没有生死搏杀的那种紧张感,他的发色不是鲜戎人普遍的黄色,相反是黑色,眼神似乎有点空洞。

韩楚飞心中暗道,难道这个人就是斩杀八万蒙胡人的草原噩梦乞洪?也太没有气场了吧。

“我乃扬州府大都督韩楚飞,特来取你首级!”韩楚飞见对方不说话也不动手,有些着急,干脆先下手为强。

谁知韩楚飞刚刚自报完家门,一只大铜锤照脸呼来,快如闪电,由不得韩楚飞躲闪,刹那之间,他匆匆用金刀格挡,铜锤重重的打在刀刃上,震的韩楚飞上身差点背过去。一时心惊不已,暗道好险,这家伙出手也太快了。

乞洪见被攻击挡住了,神奇的看了一眼韩楚飞,还不赖嘛。脑子里想着,手里却不停,他像一个战斗机器一般,抡起大铜锤,五雷轰顶之势向着刚刚摆好架势的韩楚飞袭去。

韩楚飞吃了亏,怒火难平,见对手又来,大喝一声,起刀上劈。然而,还是被乞洪给死死压制住,韩楚飞不得不改为守势,用尽力气,顶着大铜锤。

乞洪面无表情,冷冷看着韩楚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手中的力气,更大了……

韩楚飞的金刀被硬生生压到了肩上,他自己拼劲全力了,可还是无法还击,一上来被人家就全面压制,实在是太丢人了,难不成自己就这样认输??不行,后面可是扬州军的士兵们在看着,我可是扬州府的大都督啊!

……

乞洪看着一脸愤怒的韩楚飞,准备给他最后一击,左手的铜锤依旧压着韩楚飞的金刀,收回右手,扬起大锤,朝着韩楚飞的脑袋毫不犹豫的就去了。

这时,联军阵中一阵惊呼,纷纷暗道完了完了,这下完了。

“不好!”清风大叫一声,想要拍马去救,一旁的燕北风却伸手拦住了他。

“别急,他可是大都督啊,要是这么输了,那可就真的成了笑话。”燕北风摇头道,其实实力差距一眼便知,韩楚飞绝不可能赢得了乞洪,但是就算这样,他也不能败,他败了,从今往后,就没人认他这个大都督了,韩楚飞,这一局,且看你怎么破?

清风明白了燕北风话中的意思,只能叹了一声,勒马作罢。

忽然又是一阵惊呼!

只见电光石火之间,韩楚飞竟然弃了刀,乞洪猝不及防,那压在刀上的铜锤,瞬间落了空,乞洪身体也顺势微微前倾,就在这时,韩楚飞的拳头已经到了乞洪面前!

乞洪来不及躲闪,吃了韩楚飞一记重拳,打的嘴中鲜血直流,然后,韩楚飞这是一招以命搏命的打法,乞洪手中的铜锤随即而至,重重打在韩楚飞的侧身,顿时,韩楚飞摔下马去,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表情痛苦不堪,看样子,怕是打折了几根肋骨。

乞洪往后退了退,伸手抹了抹嘴上的血,一直波澜不惊的他有些惊恐,不可思议的看了看手上的血,身体微微有些颤抖,嘴角,竟然渐渐上扬,轻轻笑了起来。

躺在地上痛苦的蜷缩成一团的韩楚飞,败了。

燕北风兀自点点头,大都督就是大都督啊,据他所知,这韩楚飞之前也只是一介书生,要论武功,他还是差了点,况且对手可是身经百战的鲜戎名将,打成这样,已经打出了自己的尊严。

“快去救他!”燕北风急忙说道。却没等清风拍马,扬州军中一小将已经飞奔而去。

……

场中,乞洪还在看着手中的鲜血发呆,没有对韩楚飞再痛下杀手。

很快,那扬州小将来到了韩楚飞身边。

“大都督!”王予喊到。

已经有着神志不清的韩楚飞冲着王予笑了笑,直接头一耷拉昏了过去。

王予将韩楚飞放到了马背上,飞奔而归。

看着退回去的韩楚飞,乞洪空洞的眼神闪过一丝光芒,随后又恢复平常,一脸呆滞的调转马头,抓起地上的铜锤,缓缓往本阵走去。

……

“乞洪,你怎么不杀了敌将?”目睹了全程的拓跋赤一脸严肃的质问道。在拓跋赤看来,既然选择了上战场,就不能有任何情感,尤其是两军阵前,就该毫不留情拼尽全力,决不能手软,因为他要让敌人知道,上战场的代价是多么沉重!可是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了,乞洪又敌将活着回去了,一向脾气较好的拓跋赤也忍不住了。

乞洪没有答话,在拓跋赤面前站了一会儿,便兀自走开了。

拓跋赤有些生气,这是怎么个事,再这样下去,王帐迟早要怪罪下来,到时候他乞洪肯定要倒霉的。

这时,檀根走到了拓跋赤身旁,看着乞洪提着双锤的背影,面露微笑。

“拓跋将军不必生气,这又不是头一次了,你看,我都习惯了。”檀根打趣道。

“大人,我是担心这家伙啊,自那一年后,他就成了这样,消沉堕落,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勇猛无敌的乞洪了,再这样下去,不等王帐问罪,恐怕,哪一天他便会丧命敌手啊……”拓跋赤无奈叹息道,现在,鲜戎军中,也只有那些老兵还对他敬仰有加,后来的人都觉得乞洪已经不配是鲜戎的大将了,打仗不用全心,杀敌不尽全力,这样的人,该怎么做士兵的表率,现在,是王帐的西长老(之前的西帐大人)一直护着他,他才没什么事,可是西长老年纪大了,总有一天要离开,到那时候,恐怕他乞洪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檀根听完拓跋赤的话,重重点头,表示认同。可是又随即一笑。

“父亲不在了,我护着他!”檀根沉默一阵,突然说道。

拓跋赤闻言,大为惊讶,十分不解。

“属下一直不明白,长老和大人为何要一直这般护着他?”拓跋赤难以理解,为什么要这样护着一个已经没了斗志的人,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任何理由要养一个平庸的人作为鲜戎的大将,如今,后辈之中,能力远超乞洪的人也大有人在,为什么就如此看中他呢?

……

日头偏西,飞鸟穿云,朗朗晴空下,原野青青。

“我和父亲,欠他一个公主吧……”

第一百八十章 白马故人突重逢

重伤的韩楚飞被十万火急的送回了西平城医治。得知消息的应穹,也快马赶回了西平。

同时,鲜戎军也停止了进攻,开始就地扎营,看样子是准备慢慢打了。

燕北风无奈,只好收兵回营,只留下了虎头山上埋伏的部队负责警戒和防备。

下午时分,联军大营。

“你怎么能让韩楚飞伤成那样?!”洛风有些生气的低声质问道,毕竟,应穹的指责让他也一度无言以对。

“他自己要去的,我提醒过他,敌将勇猛,再说了,战场厮杀,又不是过家家,难免会有死伤。”燕北风也是心中郁闷,直接顶了洛风。

一旁的清风看着架势,两人再多说几句怕是要打起来。

“北风……你怎么能这样和府帅说话?”清风笑着,上前赶紧帮着两人下台阶。

“那我怎么说话?是他当初要我留下的,又不是我非要当这什么军司马,能干就干,干不了我也无所谓,不就是伤了个人嘛,有什么稀奇,这是打仗,打仗!”燕北风似乎情绪有些失控,竟然对着洛风吼了起来。

这下可把清风吓坏了,一时手足无措,尴尬的看了看洛风。洛风也是有些惊讶,奇怪这燕北风今天怎么变得这么暴躁,平时他可是最不爱与人争执,脾气最好的那个,今天这是怎么了?

大帐中一时气氛冷了,静的出奇。

洛风看了燕北风半天,见他依旧是面带怒色,忽然笑了起来。

“你看你,还真是个孩子脾气,你说得对,是本帅大惊小怪了,战场凶险,受伤也是在所难免,只是那应穹又怎会放过我,走之前是一阵挖苦,我也是有些生气……”洛风竟然解释了起来,这话中还颇有给燕北风道歉的意思。

清风是惊掉了下巴,不可思议打看了看正坐在一边生闷气的燕北风,心中暗暗道:司马何许人也?

只见洛风话都说到这个份了,燕北风也不再好端着架子,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起身。

“洛府帅,说句不好听的话,难道这不是件好事吗?”燕北风板着脸反过来问洛风。

洛风一愣。

“就怕应穹那里……”洛风有些担心。

“我自有办法。”燕北风直言道。

洛风眼中一亮,大喜过望。

“我洛风能有燕司马相助,真是三生有幸啊。”

“燕某不敢当。”

“哎?当得起,以后,你我之间,不必顾忌,燕司马放手去做,我洛风全力支持。”

“多谢洛帅器重,燕某尽力而为!”

……

说到此处,两人已闷气已消,互相一番肺腑,说的是情真意切。

然后燕北风心里却不尽然,自古君臣无真情,这些话中,谁知几分真假,几分真情……就像……那几位将军……

……

“报~常公子已到营门!”

听到常丹来了,帐中三人有些意外,赶紧整理好心情,出帐迎接。

刚出帐外,就远远看见常丹一身戎装,笑意盈盈的走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和尚??!

……

“出了什么事?公子怎么亲自来了?”洛风急忙问到。

“没什么大事,这不是应府帅在西平吗?我就想亲临前线看看,顺便,给诸位带来了两位师父。”常丹笑道。

众人纷纷看向常丹身后的两位身穿僧袍的师父,十分好奇。

这时,洛风忽然觉得这两人似乎有些面熟,但是却又想不起来。

而燕北风可是不能平静了,心中惊喜万分,万万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他们。

“阿弥陀佛,见过各位施主!说起来,我二人还与洛府帅有一段善缘,不知洛府帅可还记得?”

“大师是……”

“小僧乃白马寺的慈恩,这位是同门慈海。”

“哦……本帅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哈哈哈哈!”

洛风话音刚落,燕北风终于按耐不住了,直接跑上去一把保住了慈恩,高兴不已。

清风和常丹有些惊讶,莫非他们认识?

洛风倒是知道北风在白马寺待过,所以他们认识也不足为奇。

“哈哈,慈恩师父,慈海师父,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无树大师和一叶大师可还好?镜台大师回来了吗?”北风激动的一连串问题脱口而出。

“阿弥陀佛,北风小施主,无树大师现在是白马寺的方丈了,一叶大师成了监寺,他们都很好,至于镜台师叔还是杳无音信,哦对了,我二人自一恒大师圆寂之后,便一直云游四海,寻找镜台师叔,也是许久没有回去白马寺了……”慈恩话语中略带失落的说到。

“这样啊……”燕北风听到提起了一恒大师不禁心中一阵悲楚。想起那年,在王母宫的废墟上,细雨蒙蒙中,他与一恒大师第一相见,一句浮生若梦,却无限慈悲。又传他内功,授他《要经》,自己还没来得及报答,他却先离开了人世……每每想起,都是一阵唏嘘。

“好了,我们进去说!”洛风打断了几人的话,相邀入帐。

……

“战况我都听应府帅说了,战场无情,受伤在所难免,韩都督也是吉人自有天相,没有丢了性命,所以诸位也都不要心中有所负担,该怎么战,就怎么战!”常丹先是一番安慰的话,毕竟他知道,韩楚飞受了重伤,应穹必然心中有怨气,而洛风也会有所顾忌,如果不及时安抚的话,恐怕会影响作战。

“公子放心,有燕司马在,我军必能取胜!”洛风看了看燕北风,笑着说到。

“那就好,不过现在敌军这样子看来是要与我军慢慢打了。不知燕司马可有对策?”常丹有些担心,此招不能拖,扬州那边已经后院起火了,再拖下去,说不定哪里还要出乱子,所谓夜长梦多,这句话可不是随便说说。

“回公子,在下目前也无破敌之策。”燕北风如实相告。

一语出口,众人皆惊,什么?没有破敌之策?你可是堂堂联军司马啊,还被全权委任了临阵指挥,怎么能没有对策呢?

“燕司马还真是率真的性子啊,哈哈哈。”常丹不禁开怀大笑,对燕北风的好感也直线上升。打仗不怕将军不老实,就怕元帅不老实啊……

第一百八十一章 好官当凭良心为

长安府历四月。

常龙率军“护送”的蒙胡军队到达了金城,在金城郡守的安排下,蒙胡军被安排在城外驻扎,长安军则进城驻防。

随着常龙的到来,金城也开始忙碌起来。

“周郡守,真是辛苦你了。”常龙一边查阅着金城郡府的文书一边感叹道,自打外邦犯境以来,金城是转移了很多百姓,人口流失了近三分之一,大大小小的店铺也是关门的关门,撤离的撤离,郡府的赋税也是大打折扣,城外的耕田也是大多无人耕种,纵然如此艰难,周郡守还是费尽力气组织留守的百姓,让今年的春耕全部完成,城外的空田也都禾黍青青,真可谓是恪尽职守,不由得令人感叹啊。

“战事胶着,前方将士用命,要是吃不饱肚子,我这做官的这辈子恐怕良心都过不去啊。”周德不禁感慨道,为官多年,从来都不是靠着上令做事,而是要凭着良心做事,要做对得起百姓,对得起将士,对得起自己的事,比起前方将士们,自己做的这些事,不足挂齿。

“当初把周兄留在这金城,看来我常龙还是有些识人之明的,哈哈哈。”常龙收起了那些文书,他觉得已经没必要再看了,有这样的郡守,哪里还需要自己瞎操心。

“府帅言重了……”周德一脸疲倦的笑容,看得出来,有些勉强,苍白的脸和暗淡的目光,看得出来,他是有多辛劳。

“周郡守歇息几天吧,这几日我在郡中,你趁着这个机会好好休养一番,别累垮了身体,战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金城可是前线的粮仓,不能走闪失,所以之后还得有劳周兄主持金城事务,尤其是秋收,所以在此之前,一定不能倒下!”常龙话说的虽然有些不好听,但是道理不言而喻,西平的身后就是金城,若是和鲜戎打起持久战,那今年金城的秋收就成了重中之重,虽说可以从其他地方调运粮食,但是南边蜀地,道路艰险,运粮十不存一,况且南边的驻军还要守备吐蕃和六诏,消耗也很大。

“这……那就多谢常府帅了。金城之事,周德必用尽全力!”周德听到常龙给他放假,不禁有些感动,这几个月来,他就没好好休息过,常常几天几夜不合眼的连轴转,郡中各种事情都要亲自过问安排,尤其……前段时间儿子还战死了,一直强忍着丧子之痛,心理和身体同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和煎熬,可以说是已经在倒下的边缘徘徊,要不是强大的责任感支撑着,恐怕早已经一病不起了。

“快回去休息吧,这几天,你就好好养着。”常龙许是真的被周德感动了,拍着周德的肩膀郑重说道。

“那下官告……”周德话还没说完顿时觉得浑身一软,两眼一黑,直接不醒人事了。

“来人,快请郎中!”常龙大惊,一把抱住昏过去的周德,大喊道。门外的士兵飞也似的奔去寻了郎中。

常龙看着怀里的周德,无限叹息。

“周德啊周德,你说说你,当初我是用尽方法让你回乡养老,你是软硬不吃,非得在我这里做个郡守,你说你当初是何必呢,你看看人家柳乘风,现在多逍遥自在,还认了个干女儿,在我那长安城里整日游玩,多好,你呢,现在可好,自己把自己累趴了……人人都说我常龙阴险狡诈不讲义气,说我打击同僚,排斥故人,可是谁又知道我是为了你们好啊……庆山傻啊…文君也傻……唉!”常龙忽然心生感慨,想起过往种种,情不自禁的自言自语起来,他对着昏过去的周德说着自己的心里话。

……

很快,士兵带来了郎中,常龙将周德背进房中放到了榻上。

那郎中把了把脉,又瞧了瞧周德的舌头。

“这是操劳过度气血太虚造成的啊,周郡守也是当今难得的好官了。”郎中一边感叹着,一边写着方子,他给许多当官的看过病,可基本都是些富贵病,不是吃的太好补的太多就是奢yin过度,像周德这样累倒的,几乎没有。

郎中很快写好了药方,递给常龙。

“照这个抓药,早晚各一剂,将养半月,便可痊愈了。还是要多注意休息才是,再这样下去,下一次可能就醒不过来了。”郎中临走还不忘叮嘱道。

“多谢先生了,我们一定照办!”常龙感谢到。

……

“去,赶紧照办,找几个侍女来,一定要照顾好周郡守。”常龙严厉的命令道。

“遵命!”卫兵领命。

……

安顿好周德,常龙便朝着蒙戈的住处走去。

……

被安排在郡府后院厢房的蒙戈正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喝着闷酒。

“大汗这是心情不好?”常龙笑呵呵朝着蒙戈走了过去。

“我们要在这里待多久?”蒙戈心中着急,他必须要尽快回到草原,一旦鲜戎那边察觉出什么,那蒙胡可就危险了,这一回,他带出来的蒙胡五万精锐的王庭军如今只剩两万,国内也只有剩下的五万王庭军守备,一旦鲜戎釜底抽薪,趁机攻打,那可就麻烦了。

“那要看西平那边的进展了。大汗别急,鲜戎人没那么快察觉,你放心,我常龙一定将你安全送回去。”常龙试图给蒙戈吃个定心丸,让他不要这么急躁。

“我看你们很悬,西帐手下的那三个人……厉害得很呐……”蒙戈一想起那三个人心中就一阵恶寒,尤其是想起乞洪这两个字的是时候。从小,这两个字就在他脑海里牢牢刻下了,他亲眼看见了那八万累累白骨,那是,他还是个孩子。

“是啊,所以现在才有些棘手,我来,也是想向大汗请教一二,毕竟,你们和鲜戎也是交过手,所知甚多。”常龙目露精光,像一个老狐狸一般,试探着蒙戈的话。

蒙戈闻言,心中冷笑,好奸诈的人,竟然想驱虎吞狼,再怎么说,草原是草原,中原是中原,纵然我们和鲜戎有着血海深仇,那也不能让你捡了便宜啊。

“嗯……本汗继位的时候,蒙胡已经是鲜戎的臣属了,哪里来的什么经验,常大人你这可就为难本汗了。”

蒙戈喝了口酒,笑道。

第一百八十二章 我佛慈悲止杀否

西平前线,虎头山下。

就在常丹带着慈恩慈海到来的第二天,鲜戎人再次开始进攻。

一大早,鲜戎人的号角就吹得震天响,惊醒了还在梦中的燕北风。

“哎呀!你怎么还睡呢?”

清风招呼也没打直接进了燕北风的大帐,看见燕北风还窝在被窝里,一脸焦急的说到。

“他们今天派谁叫阵?”燕北风一边穿着衣服,一边问道。

“今天还是那个乞洪。”

“你能打过他吗?”

“我……恐怕不行……”

“哦……得想办法克制敌军的骑兵,然后主动进攻。”

“是啊,现在还真是难办的很。”

“不在一个月之内将他们打回肃州,我们就麻烦了,而且我看应穹应该也会趁着韩楚飞受伤这个机会回军扬州。”

“什么???”

“这可是个好机会啊……”

燕北风昨夜一直到天快亮才睡着,想了大半夜,也没想出个什么好办法,看来,只能硬碰硬了,但是这样一来,胜负就难料了,空山军和扬州军毕竟都是些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战力自然比不上那些久经沙场的鲜戎兵……唉,没办法了,不能再等了,必须进攻了!

燕北风匆匆穿好衣装,拿起青霜剑,和清风一起出阵。

刚出帐外,就见洛风正在营中闲转,似乎悠闲的很。

“燕司马,你有破敌之策了吗?”洛风看见了燕北风,远远就高声问道。

“有了。”燕北风想了一会儿,回答道。

一旁的清风听到北风有了办法,高兴不已。

“那就好,那我在这里等你凯旋而归。”洛风也是大喜,其实他昨夜也没怎么睡着,辗转反侧,心中一直有些不太好的感觉。

燕北风点了点头,面无表情,他似乎总是这样,少言寡语,面无表情,应该说是喜怒不形于色吧。

两人策马驰向阵前。

洛风看着远去的二人,听着远处的号角,心中颇多想法,比如,这个燕北风,他查了这么久,竟然还是不能确定他的身份,被人抹去的记录,来自泾州的唯一生还者,还极有可能是燕寒将军的遗后……疑云重重啊……而且,还不止一次的在不经意间展现出非凡的能力,比如在应对扬州的时候……比如提出和蒙胡和谈……画龙点睛般的主意让人实在是难以相信竟然是出自这样一个少年的口中……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关于燕北风的谜团再次,在洛风心中升起。

“洛府帅早……”

“哦,是两位师父啊。”

慈恩慈海起的很早,诵完经便出了大帐,碰巧看见在走神的洛风。

“洛府帅方才神游何处?竟然未曾察觉我二人……”慈恩笑道。

“哦,我刚刚送走燕司马。”洛风一笑,答到。

“是北风啊,阿弥陀佛,但愿他能旗开得胜……”慈恩道。

“别看他年纪小,他可厉害着呢,说实话,本帅像他这般年纪的时候,还真不及他。”洛风感叹道,他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吃香的喝辣的过着纨绔子弟的生活,一天到晚什么都不用管。

“自白马寺一别,不过才大约两载春秋,不曾想他竟成长的如此之快,已经能统帅一军了,我二人也是刮目相看,言谈举止,做事风格,也都成熟了不少,变得就像换了个人一样。”慈恩感叹道。

“师兄哪里的话,我看啊,他那个样子和在白马寺的时候一样……”慈海撵动着手中的佛珠,回想着白马寺的时光,幽幽说道。

洛风见二人一提到北风,便颇多言语,当下灵光一闪。

“二位师父,我听说燕司马是泾州惨案中唯一的幸存者,可否是真?”洛风揣着疑问问道。

慈恩慈海听洛风问起过去的事情,对视一眼,想了想。

“千真万确,一恒大师将他带了回来。”慈恩说道。

“不知二位对泾州惨案有何看法?”洛风一直对泾州那场震动天下的瘟疫有些怀疑,纵然有瘟疫,也不一定要将满城屠尽,据说当时常龙封锁了所有通往泾州的路口,彻底将泾州孤立,所以,到底泾州发生了什么,也许只有常龙知道了。

“这……洛府帅是何意?”慈恩,慈海听出了洛风的言外之意,暗暗一惊,莫非他在怀疑当年的瘟疫另有隐情?

“两位师父可知道些什么?还请告知洛风。”洛风索性直言不讳了。

慈恩慈海一阵沉默,手中的佛珠撵的更快了,似乎有些紧张。

“当时我二人听闻泾州出了瘟疫,本想去那里超度亡魂,可是常府帅很快封锁了那里,进不去也出不来,所以我二人也只好作罢,据说当时长安百姓十分恐慌,常府帅也是不得已之举措,后来嘛,就听说泾州城成了一座死城,无人生还,在一恒大师带回北风后不久,常府帅就派兵清理了泾州。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被封锁的。具体的情况,几乎只有常府帅知道了。”慈恩慢慢思索着说到。

“燕司马还真是命大……”洛风感慨到,不过,这更加证明了燕北风的不同寻常……同样,他也是这件事中最大的疑点……

“我佛慈悲,北风吉人自有天相,必然能逢凶化吉。”一旁的慈海说到。经过刚才洛风这么一问,他和慈恩心中都被掀起了波澜,无法平静,按照洛风的怀疑,泾州,另有故事!那么,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三人说话的时候,传来了联军的鼓点声。

“洛府帅,我二人要去阵前,先行一步了!”慈恩急忙说到。

“二位师父去做甚?”洛风不解,两个和尚跑到两军阵前算什么事?莫非跑去超度阵亡的将士?

“愿我佛所到之处,都能化干戈为玉帛,众生皆苦,何必残杀,阿弥陀佛,告辞!”慈恩说罢,便和慈海两人头也不回的匆匆走了。

两人一身灰色僧袍,决然而去的身影,让洛风,有些失神。

化干戈为玉帛?怎么可能?从来都是你死我活,我放下屠刀,他们能立地成佛吗?和尚就是和尚,慈悲,并不能换来和平,只要有强弱之分,必然有战争之事,一两颗佛珠,三四本经文,渡的了人间,渡不了地狱。

洛风兀自摇头,无奈笑了起来。

第一百八十三章 初显庐山真面目(重磅!)

说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正是这样的好时节,却在虎头山下,上演着血与火。

乞洪一如往常,驻马两军阵前,面不改色心不跳,铜锤置于战马两侧的地上,闭目凝神,在两边激昂的鼓角声中,等待着敌将的应战。

檀根这次没有观战,他很放心乞洪,所以干脆在车帐里欣赏着舞娘曼妙的舞姿,陶醉其中。仿佛帐外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

拓跋赤不敢大意,待在骑兵部队里,随时应变,以防突发情况。

春风拂面的温暖,浸润着战场上每一个人的心灵。

只可惜,这本该扶老携幼,出游赏花的季节,却只能在这里,神游。

“北风,不如直接大军掩杀过去算了,那乞洪名不虚传,你我都非敌手,若是应战,恐于我不利。”清风这回倒是很冷静,大概是上回吃了亏,知道了这战场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大杀四方的地方,武功再高,也怕天外有天。

“传令,等会各军结阵推进,速度不要太快,时刻准备应对敌军骑兵的冲击,令山上李将军,霍将军所部,待敌军骑兵冲锋后,立刻下山,向敌军发起冲锋。”燕北风此刻心静如水,不知为何,明明是最该让人紧张的时候,他却出奇的冷静。此一战,不成功便成仁了。

传令兵背着令旗飞快的向各部传令去了。

“北风,待会我领军出战,你就别去了,战场凶险,你这身子骨,去了还得我保护你。”清风看着燕北风,这么久了,还是那样的瘦弱,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这要是上了战场,准是白白送命。

“好,等会时机一到,你来率军掩杀。”

“好!”

两人说罢,纷纷面对敌阵,燕北风注视着乞洪,说他是草原噩梦,可是丝毫看不出来身上有多么深重的戾气,按正常人所想,他应该是一个浑身杀气的狂战士,然而眼前这位,却静如止水……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真是令人好奇。

燕北风抬头仰望天空,日头马上就到了头顶,阳光明媚,似乎有些晃眼。战马的马蹄有些不安分,在地上不停的挪动,亦或是甩甩头,显得有些焦躁。

他轻轻摸了摸马鬃,是啊,连它都着急了,我到底在犹豫什么了,到底在惧怕什么呢?王母宫的内功已经在自己体内沉寂了许久,有时候连自己都忘记了,若不是每每翻看《白马要经》,还真的以为自己就是一个弱不禁风的书生模样。

他低头,看了看腰间挎着的青霜剑,这是枫华山宝藏,却机缘巧合的最终到了自己的手上,难道不是天意吗?为什么,你要在这里怯场?

一个声音在燕北风心里回荡,越来越强烈:你真的以为做一个小小的司马,苟活于乱世,平平庸庸一辈子,就是你的宿命吗?难道你忘了那个日月黯淡无光的日子里,那个血与火交织的日子里,所发生的一切了吗?醒来吧!那个沉睡的你!醒来吧!

燕北风猛地抬头,瞪大了眼睛,仿佛想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手,下意识的按在了剑柄上。

一旁的清风忽然眉头一皱,好强的杀气!等等……好熟悉……好熟悉的气息……在哪里?在哪里感受过这股气息……啊……可恶,怎么想不起来……

就在这时,清风忽然瞥见燕北风的神情与动作,顿时灵光一现,对了对了!就是他!没错,那时,在长安城门下,那稍纵即逝的强大气息就是这个感觉……北风……你到底是什么人???

万分震惊之余,清风的心中,同样,一团巨大的疑云,开始凝聚。

那股杀气越来越强烈,就连周围的士兵都隐约感到不安,总觉得后背发凉。

清风一边疑惑着,一边震惊着,有些呆滞的看着燕北风。

当然,燕北风此刻,已经“目中无人”。他仿佛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漆黑不见底,挣扎不得脱。

他拼尽全力的挣扎着……

……

对面的乞洪正闭目凝神,忽然一股凌厉的杀气袭来,他惊恐的睁开眼,却发现并没有敌人,一时纳闷起来,同时也警惕起来,没想到竟然有如此厉害的高手在……

……

“擂鼓!”

燕北风缓缓抬起头,眼中如有烈火,话语势若惊雷,短短二字,却震聋发聩,强大的气场震慑全军,丝毫不容置疑。

清风惊的目瞪口呆,无法相信自己看见的燕北风和之前的是同一个人……

联军的所有战鼓,全部开始响起。这鼓点,一般都是主将出阵才会有的。

这时,赶来的慈恩慈海,感觉到军中气氛微妙,有些不对劲,小心翼翼的穿过中军,来到阵前。

两人正要唤北风,却被眼疾手快的清风给拦住了。

“嘘……”清风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北风。

慈恩慈海这时,才察觉到北风的异样,两人面色凝重起来,强大的杀气,让二人不停的转动手中佛珠,心里默默念着经文。

北风这个样子,慈恩慈海也是难以置信,仿佛像另一个人一般。

大营和虎头山都听到了这激昂高亢的鼓点,所有人都愣住了,就连普通的士兵都以为自己听错了,纷纷议论起来,这怎么回事?大军主将是燕司马,这鼓点……莫不是燕司马要出阵?这不可能吧……一定是搞错了!

洛风更是惊讶的跑出了辕门,抓住门口的士兵慌忙问道:“这鼓声怎么回事?!”

“回府帅,小的不知……”

“去,快去给我看看,到底什么情况,快去!”

洛风这般焦急的模样,吓坏了那士兵,赶紧狂奔去阵前探查了。

正得了燕北风将令,准备下山,随大军之后冲锋的李药师和霍家为,也是愣在了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惊讶万分。

“这……怎么回事?那娃娃莫不是要亲自出阵?”李药师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自言自语道。

“这……这……怎么可能?他一个弱不禁风的孩子……这不是胡来吗!”霍家为初见燕北风时,也是感叹了许久,年少有为是他对燕北风的第一印象,后来,听别人说,听士兵传,这燕北风是个十分聪慧的人,智谋为长,听起来,倒是像个书生,是个提笔治国家的人才,可从未听过他能舞刀弄枪,何况,他那瘦弱的身板,怎么看,也不是练武之人……

而洛风,此刻,已经是满心担忧,在辕门外,来回踱步,焦虑不安。

常丹也问讯赶来。

“洛府帅,这是什么情况?”常丹急忙问到。

“唉,我也不知道他搞什么名堂,已经派人去看了,怕就怕,这就是他所说的对策啊……”洛风愁眉苦脸道。

“我还是亲自去看看,来人,牵马来!”常丹还是决定亲自去看看,这燕北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也去!”

二人策马飞奔往阵前去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司马剑下存忠良

“贫僧渡得了众生,渡不了自己。”

——《白马要经》

咚!咚!咚!

马蹄轻踏,步步惊心!

一人一骑,剑胆豪情!

当一个一身绣纹锦袍,绸带束发,面容清秀却略带憔悴,目光似火却氤氲寒光的少年,挎着青骢马,提着青霜剑,缓缓走向乞洪的时候,三军屏息,四野俱静!

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让两军所有人都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

突发的惊变,让还在芙蓉帐暖度春宵的檀根,推开了身上的女子急急忙忙跑到了阵前,当他想要开口问些什么的时候,却发现周围的士兵都面带惧色,目光惊恐。

檀根见军心不稳,急忙叫来了拓跋赤。

“这怎么回事?”檀根低声问道。

“大人,敌军主将出阵……”拓跋赤压着心中还没有消退的震惊,缓缓说道。

“是何人?竟然让我的士兵们如此惊惧!”檀根说着,便看向了燕北风。

“属下不知敌将何人,不过看起来,一少年罢了,只是,不曾想竟然有如此强大的气场,就和当年我们在白石山看见的乞洪将军一样……实在是……”拓跋赤说到此处,也是不敢再说,当时的感觉,他这一辈子都忘不了,修罗地狱恐怕也不过如此,真是一言难尽。现在,没想到又隐约有了同样的感觉,他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檀根听到拓跋赤这么说,面色像雷雨天气一般,瞬间阴沉了下去。他知道,拓跋赤是个稳重的人,从来不说大话空话,连他都这么说了,看来是要有大的变故了……

“快,全军准备迎战!”檀根立刻下令。

号角响起,鲜戎大军向前推进了几步,刀枪剑戟纷纷就位。

檀根亲自在阵前,以安军心。

……

阵前,乞洪看着缓缓而来燕北风,嘴角轻动,慢慢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飞快的提起大铜锤,做好了战斗准备。

燕北风策马走到距离乞洪四五步远的地方,停下了。

“乞洪将军,久仰!”燕北风细腻的声音,不温不火,却成了这里,最有力的腔调。

“阁下是?”乞洪很想知道眼前这个少年的名字,他太好奇了,这样一个少年,竟然有如此深厚的气场,而且,隐约能感觉到,他身体里蕴藏着无限的力量。

“在下空山司马燕北风!”燕北风平静如水,完全没有其他的杂念,没有紧张,没有害怕,就仿佛拉家常一般,和乞洪说着话。

殊不知,此刻,双方将近十四万双眼睛全部聚焦在他们二人身上。

“你还小,世上还有很多事没有经历,很多地方没有去过,很多人没有见过……为什么来打仗呢?万一战死沙场,就没有机会了……”乞洪突然收起了笑容,语重心长的说到,看起来是在劝燕北风,却似乎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本是个死人,上天让我又活了过来,见了这个世上一部分人,也走了这个世上一些地方,已经是赚了,就算死了也不亏,来打仗没什么别的原因,子承父业罢了。”燕北风幽幽道,手中的青霜剑已经渐渐笼罩着一层寒气了。

“那真是巧了,其实,我也是个死人,来打仗,也只是奉命行事,既然如此,那便痛快战一场,不论谁死,都不亏。”乞洪说着,催动战马,开始游走起来。

“我泱泱华夏,有时,会做白日梦,会做黄粱梦,但是,唯独不会做噩梦。干戈有罪,白铁无辜,乞洪,该醒了。”燕北风语气骤冷,手中的青霜剑也举了起来,剑身四周,萦绕着浓厚的剑气,彻骨打寒气已经让乞洪浑身一颤。

两人的战马如二龙戏珠般游走着,四目相对,火花四射,都在寻找着进攻的机会。

此时,两人浑然不知,同时散发的强大杀气如冲击波一般,收割着所有人心底的安全感。清风的手心已经全是汗了,他看着燕北风,就仿佛做梦一般,惊为天人。

檀根也不例外,满头冷汗,目光惊恐,还想着安定军心结果这会儿,他自己已经稳不住了。

拓跋赤脸色黑沉,几位难看,心就像沉到了大海里……他回来了……没错,是许多年前,白石山的那个乞洪,那个死神一般的男人,他,又回来了!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悲哀……复杂的情绪让拓跋赤心慌意乱。

……

金乌当空,山岳寂然。

全神贯注的乞洪突然一声大喝,抡起大铜锤,如流星闪电一般,冲着燕北风的头颅打了过去。

燕北风急忙后仰躲闪,铜锤擦着鼻尖划过,凶险万分。

乞洪见一招落空,大怒,拍马回身,一记回马枪,刚刚摆正架势的燕北风猝不及防,情急之下,挥剑格挡,只听一声清脆的金属声震荡,铜锤与青霜剑较上了劲。

乞洪面目狰狞,全然没了之前那副模样,此刻,如猛兽一般,露出了他锋利的獠牙!

燕北风死死顶着铜锤,身体中那股憋藏已久的力量,开始涌动……

青霜剑突然变得明亮起来,乞洪见状,更加用力,想要直接突破青霜剑的阻挡,就在这时,却见那燕北风微微一笑,竟然松开了手!

乞洪惊诧,那青霜剑竟在内力驱使下,硬生生在悬在空中,挡住了他的铜锤。

燕北风退了几步,看着乞洪一番冷笑。

乞洪见势不妙,急忙收回铜锤,一刹那,燕北风右手一挥,青霜剑像长了眼睛一般,直奔乞洪胸口。

乞洪眼见空中一道寒光迎面而来,赶紧翻身,侧悬在马上,躲过了这要命的一击。

燕北风见乞洪反应如此之快,暗道好身手。同时,收回了青霜剑,握在手中,策马直接迎面冲杀了过去。

乞洪一声狂吼,如发疯的雄狮猛虎,迎头扑来。

瞬间,两人打的人影翻飞,剑影重重……

乞洪越战越勇,索性只攻不守,一双铜锤,使得虎虎生威,不落下风。

燕北风却不断冷笑着,剑法灵动飘逸,看起来很是轻松。

两人打的是天昏地暗,人畜皆惊。

从正午来来回回打了几百回合不分胜负。

乞洪已经气喘吁吁了,提着铜锤看着燕北风,却见对方依然平静如水,心中一沉,此时,他也不得不惊叹,这个燕北风到底是何方神圣了。大战几百合,竟然大气不喘一下,这完全不是一个正常少年所具备的体力。

“燕某知道阁下心中所想,阁下一勇,燕某领教了,草原噩梦,名副其实,在下念将军之勇,不如将军弃暗投明,我中原礼仪之邦,必厚待将军。”燕北风竟然一脸诚恳的劝降乞洪,这让乞洪始料未及。

“哈哈哈哈痛快!我许久没有这样痛快了,能与燕司马一战,值了!燕司马的好意,乞洪心领了。”乞洪放声大笑,这么多年的冰冷阴暗的心,今天,终于热了起来。

“将军曾尽斩八万蒙胡人,可曾想过他们的子子孙孙?刀兵一起,永无宁日,况尔不义之战乎?我观将军心存善念,不如就此退去吧……”燕北风想把乞洪给劝回去,这样远比杀了他更加有用,能彻底瓦解鲜戎军心。

乞洪听燕北风说这话,忽然明白了什么,脸色一变。

“你……是不愿杀我???”

“燕某剑下,不斩忠良!”

“因为我昨日放那韩将军一条生路吗?”

“英雄相惜,某也不例外。”

……

青霜剑的光芒渐渐黯去……

乞洪眼神晃动不知所言。

燕北风一脸坚定静如止水。

……

战场,一片寂静!

第一百八十五章 乞洪战死梦醒时

面对着燕北风十五的诚意,乞洪似乎有那么一丝动摇,可是却瞬间化为一阵自嘲。

“多谢了燕司马,能做你的对手,我已经知足了。来吧,不必手下留情,尽力一战吧!”乞洪的心里充满了感动,却也万般感慨,没想到,这么多年迷失的自己,竟然得到了对手的理解,实在是有些荒诞。

“好吧!”燕北风见乞洪是断然没有投降的意思,那便多说无益。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出招,再次打在了一起,这一回。

青霜剑忽然爆发出凌厉的剑气,就像深冬的寒风,渐渐弥漫开来。乞洪察觉到周围的变化,急忙来攻。

只见燕北风竖剑于面前,两指轻划,轻轻舞动。

一时风云变色,天光黯淡,燕北风的周围似有冰雪生出,剑气飞速的流动,将燕北风紧紧包围。

寒气,让将军将士缩了缩脖子,目瞪口呆。

“怎么回事……?”

“是神明发怒了吧。”

“乞洪将军是不是打不过?”

“怎么办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完了完了。”

……

鲜戎军阵里,惊慌的士兵窃窃私语。

联军士兵们又惊又喜,就连清风也都惊掉了下巴,这也太强了吧,这小子什么时候偷偷练的这么了得的剑法武功,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乞洪咬咬牙,他知道,自己已经不是眼前这位小司马的对手了,可是,他不能退,他是鲜戎军队的精神信仰,是鲜戎的战神,他要是退了,那鲜戎大军一定会军心大乱,后果不堪设想。

只见乞洪抡起大锤,用尽全力,准备拼死一搏。

正当他要催动战马之时,却见马儿痛苦的一声哀嚎,乞洪大惊,急忙查看,只见,战马的腿已经被冰封在地上,动弹不得,而且,这冰雪还在增强,再这样下去,他连人带马,都要成了冰雕。可是,若是下了马,一样会被冻住,怎么办?

燕北风看着陷入困境的乞洪,默默叹息,我给过你放下屠刀的机会,你是个好臣子,却不是个好将军,对不住了。

青霜剑,藏极寒之气,与赤霄剑并出一地,前后相继出世,其剑若非有内功深厚且阴寒之人驱使,是不会有什么独特之处,平常人用之,不过与一普通铁剑无异,想来当初,洛风也是发现了自己并不能驾驭这把青霜剑,才把它留下给燕北风当做尚方宝剑来用吧,本打算就当做是一个代表权利的物件,没想到,天意所在,这青霜剑到了燕北风手里,就今日不同往时了……

雄浑的剑气裹挟着风雪在两军阵前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乞洪,陷入绝境!战马的腿已经被彻底冻住,地面上也都结了一层冰……乞洪眯着眼看了看燕北风,他提起一只铜锤,瞄准燕北风,全力抛了过去。

燕北风眉头一皱,剑身一动,一道完美的弧线在空中划过,那飞来的铜锤被剑气击落,落到地上,瞬间被冰封……

然而,就在燕北风收势的时候,紧随那只铜锤跃来的乞洪,到了眼前,只听得雷霆怒吼,双手举着铜锤全力砸来!

燕北风见躲过去,那就只好来硬的了,他气沉丹田,调息运功,汇聚雷霆之力于剑锋,双目怒视,提剑跃起迎击。

乞洪这亡命一搏,让所有的士兵都爆发出阵阵惊呼,心,全部都提到了嗓子眼,屏气凝神的看着……

空中,铜锤和利剑相逢。

就像是一个轻轻的吻。

当剑锋触及铜锤的那一刻,寒冰,瞬间包裹了整个铜锤,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像乞洪蔓延而去。

乞洪黯然,垂睫低眉,他输了。

冰很快蔓延到了他的身上,将他和铜锤冻在了一起。远远看去,就像燕北风用剑挑起了拿着铜锤的乞洪,十分震撼。

“给我个痛快!”

就在寒冰即将彻底覆盖乞洪时,他挤出了这句话。

随着乞洪落败,鲜戎军队,陷入了死寂,拓跋赤默默闭上了眼睛,肩头轻轻抖动着。檀根目光呆滞,还没有从惊愕中缓过劲来,他的胸口像被压上了一块巨石,竟有些喘不过气来。

同样的,联军士兵也出奇的安静,不过他们眼中都是惊喜和钦佩,谁能想到,一个看起来羸弱的少年司马,竟然身怀绝技,武功盖世呢……神奇,太神奇了,以前都不太注意,现在回想起来,还没有人清楚这个燕司马是什么来路,通常情况下,这样厉害的人物一定是很有名的,或者是哪个高人的门生……可是他们从未听说过有关于燕司马的事,于是,在这样前后巨大的反差下,联军士兵们,也开始好奇起来,燕司马,到底是何方神圣……

就在这时,洛风,常丹赶到了……看见阵中风雪盛景,冰封情况,燕北风剑挑乞洪于空中,四两拨千斤傲然模样,两人同时惊的如听弦之鸟,见网之鱼。

“啊……府帅,公子,你们来了……”清风从惊愕中回过神,见洛风常丹二人,赶紧行礼。

“这……这……怎么回事?”常丹问道。

“如公子所见,就是这么回事。”清风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指了指燕北风,说到。

“不识庐山真面,只缘身在此山中,连我,都被他给骗了……好一个燕司马!”洛风浑然说道。

“阿弥陀佛,难以置信……”慈恩慈海异口同声道。

……

就在这时,燕北风手剑,被冻成冰雕的乞洪掉在了地上。

燕北风看着乞洪,策马上前,毫不犹豫的连冰带人一剑刺穿。

鲜戎西帐大将,草原噩梦——乞洪,折戟虎头山!

燕北风收了剑,蔑视的看了一眼鲜戎军阵,然后拨转马头,提着剑,竟然朝着鲜戎军中,缓缓走去……

这下可把所有人都吓坏了。

“快,擂鼓,叫他回来!”洛风急忙大喊。

然而,召还的鼓点,燕北风充耳不闻!一人一骑,提剑走去。

檀根被燕北风的动作给惊醒。

“他要干什么?!”檀根又惊又怒。

“弓箭手准备!”拓跋赤咬着牙大喊道,他知道,燕北风每向前一步,己方军心就要遭受一次沉重的打击,要是他再这么走过来,也许还没走到,大军的心理防线就要崩溃。

第一百八十六章 此地没有无辜人

一步,两步,三步……

燕北风的青骢马似乎是受了主人的影响,昂首阔步盛气凌人的朝着鲜戎军阵毫不畏惧的缓缓走去。

檀根一身冷汗,愤怒的他转身抽出了卫兵的弯刀,拿在手中,面目狰狞,眼里,燕北风的身影,成了他新的噩梦。连乞洪都战死了,还有谁能阻挡这个人?

“弓箭手上前!盾牌掩护!”拓跋赤强行稳住自己的心神,指挥者军队。

可是,命令是下了,士兵也照办了,只是你仔细看看,就会发现,那些弓箭手已经连弓都拉不满了,盾牌手更是缩在盾牌后面不敢露头,他们把这道盾墙当成了心理的安全依赖,就好像在想: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带兵多年的拓跋赤怎么会看不到这些细节,可是纵然如此,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啊。

“勇士们,这个人杀了我们鲜戎的战神,我们要给乞洪将军报仇啊,他不过也是血肉之躯,我们八万勇士,难不成甘心做他们的刀下亡魂吗?”檀根忽然大喊起来,已经慌了神的他有些失控,扯着嗓子大喊着,他想提升一下士气,可是他想的太简单了,这里是真刀真枪的战场,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在打仗,不是兵书里那些没有生命和灵魂的数字。

士兵们只有怕和更怕,他们在战场上的安全感基本都来自同袍的情绪影响和将军的勇气感召,所以虽然怕,但是依旧能恪尽职守,奋勇作战。

恐惧这个东西,是人都会有,所谓勇敢,并不是这个人没有恐惧,只不过他受到的激励占据了他心中的大多数地方。

所以,当将军战死,士兵们的精神支柱就倒了,由此,恐惧便占据了内心,一个影响另一个,于是乎,蔓延全军,这时候如果再去拿哀兵必胜这个道理激励士兵,只会雪上加霜,适得其反。

尤其是鲜戎军队的独特,乞洪是整个鲜戎军队的荣誉,信仰,他的战死,可想而知对于士兵的心理打击是多么沉重,再加上燕北风这一人独自走来的威压,更是彻底摧垮了大部分鲜戎士兵的心理防线。这,远比此刻联军全军扑上所带来的效果更加强大。

人的恐惧来源于未知与无知,燕北风对于鲜戎人来说是未知的,他们无法知道这个人到底能强到什么程度,所以,他们恐惧。就像吹气球,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爆炸。

相反,如果大军冲杀,那效果就不一样了,对于燕北风的恐惧会转化为复仇的勇气撒在联军士兵身上,因为算数很简单,在普通士兵心里,八万对六万,基本就赢了一大半。

燕北风,把自己当做了雷池!

就在燕北风快要走到鲜戎军前时,一阵箭雨从天而降,事实上,大家都知道,这根本挡不住他的,青霜剑应内力驱使,一阵飞舞,护着燕北风。

鲜戎人开始慌了,阵线有些晃动……

这时,联军这边,清风见敌军军心大乱,当即准备率军冲锋。

“且慢!”常丹突然横加阻拦。

“怎么了?!公子。”清风勒马问道。

“他恐怕不想让你杀过去吧,否则他刚才就回来了。”常丹嘴上说着,心里却无限感叹,好一个燕司马啊,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公子说得对,你给我老老实实呆着。”洛风白了一眼清风,人倒是不傻,做事却老是毛毛躁躁的。

“是……府帅,公子!”清风想了想两人的话,恍然大悟,再看看北风,也是,根本用不着自己帮忙,以他的实力,自己去了也是走个过场,还是在这看着吧……唉!

洛风远眺着燕北风,脸上喜悦之情,再也藏不住,本以为捡了个汉白玉,没想到是个夜明珠。

……

檀根已经感到腿软了,可转念一想,不,我还有八万大军,我是西帐大人,我是未来鲜戎长老,我不能后退,不能认输!

“勇士们,准备随我冲锋!杀此人者,封大将,赏千金!”檀根抛出了鲜戎前所未有的重磅赏赐,来买燕北风项上人头。他许是看过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句话了。

果然,鲜戎士兵被这前所未有的丰厚赏赐给吸引了,一个个似乎又鼓起了勇士,阵前开始平稳。

这时,燕北风来到了鲜戎军阵前,距离对面也就五六丈的地方,驻马。

“鲜戎士兵们听着,尔今举不义之事,行无道之争,侵我疆土,掠我百姓,罪不可赦,念尔等小民,未开造化,今劝尔等,速速退去,莫将我手中利刃视若无物,勿谓言之不预也!”燕北风破天荒的扯着嗓子大声喊到,他一向都不怎么大声说话。

这一番喊话,让鲜戎士兵心中打起了鼓,纷纷盘算着是命重要还是升官发财重要……

“拓跋赤,率军冲击敌军本阵!”檀根恶狠狠的一边瞪着燕北风,一边给拓跋赤下令。

“这……大人,恐怕不妥!”拓跋赤心中大惊,这不是让我去送死吗?让我冲阵型森严的六万大军……不行,不能白白损失。

“没让你现在去,等会我会领军掩杀,你率骑兵伺机直接冲杀敌军本阵!”檀根似乎冷静下来了,拓跋赤见他是认真的,便立刻领命,整备骑兵去了。

檀根咬咬牙,我可是西帐大人啊!

“全军听令,今日,杀敌一人,赏粮半斗!勇士们,随我冲锋!”

只见檀根一声怒喝,挥舞着弯刀身先士卒的冲了起来。鲜戎士兵一听竟然赏粮食了,要知道,在鲜戎,粮食都是奢侈品,只有王帐才有细米白面,贵族也就有点粗粮,普通人,想都别想。所以,一听竟然杀敌赏粮,那还了得?瞬间都像打了鸡血,索性都破罐子破摔,富贵险中求嘛,一个个投机心理,驱使着他们开始动了起来。

再一看,西帐大人都亲自上了,还等什么?

于是,鲜戎四万步兵如大坝决堤,瞬间冲了起来,喊杀声响成一片。

燕北风暗道可恶,自己的心理战没能成功,本来还想着一人喝退八万大军这样的传说事迹呢,看来没戏了,只好撤了几步,提剑准备迎敌。

另一头洛风见鲜戎人发起了冲锋,大怒。

“擂鼓,冲锋,李药师,霍家为所部,押后!”常丹毫不迟疑,下令联军也开始进攻。

终于,憋了许久的联军士兵们爆发了,震天动地的脚步声,喊杀声,嘶吼声,响彻四野,虎头山中,惊起一片飞鸟,仓皇而逃。

转眼间,两边先锋部队已经厮杀起来,地上,迅速的铺出了一层尸体……

滚滚洪流刀兵起,此地没有无辜人!

慈恩慈海在不断向前涌去的人潮中,孤独的一动不动。

他们闭上了眼,不愿去看眼前发生的一切。

……

“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两军鏖战风变色

联军很快和鲜戎的步兵交上了手,杀的震天动地,四海翻腾。

燕北风见状,见那西帐大人也不是个无脑的家伙,心中所想一律作罢,拍马回身,在敌阵中杀了起来,青霜剑浓厚的剑气再次爆发,顿时,燕北风周围的鲜戎士兵纷纷色变,惊恐不已,一瞬间,便丢了性命。

剑影婆娑,青霜剑所到之处,无人可挡!

正在后方督战的檀根见燕北风来去自如,恨得咬牙切齿,就是这个人,坏了自己的前程,实在可恶。于是,他当即下令,所有弓箭手对着燕北风齐射。

弓箭手们毫不犹豫,万箭齐发。黑压压的箭雨不分敌我的扑向燕北风。

“北风小心!”清风拍马杀来,提醒正全神贯注杀敌的燕北风道。

燕北风闻声,杀退身边的敌军,见漫天箭雨,都冲着自己飞来,其状,还是让燕北风着实吃了一惊。

只见清风挥抛出棠溪剑,迅速生成剑阵,强大的剑气如同屏障,飞来的箭支纷纷碰壁掉落。

“不错嘛!”燕北风对着清风笑道。

“还不及你半分!”清风一本正经的看着燕北风,似乎是在质问他为什么身怀绝技却深藏不露。

燕北风一笑,拍马再次冲杀,清风急忙追上,两人如同地府来的黑白无常,在战场上收割着敌军的性命。

檀根无奈,自己折了乞洪这样的大将,已经无法阻挡敌将的猛攻,只能干看着自己的士兵一个个倒下。

“拓跋赤,立刻出击,直冲地方本阵。”檀根下令道。

拓跋赤领命,飞马而去,没多久,就在两方步卒鏖战之时,从战场侧面,鲜戎的骑兵迅速穿插,直直奔着联军后方去了。

当然,厮杀正酣的燕北风和清风完全没注意到这一变动。

不过,在后方的洛风,常丹却看的一清二楚。

“看样子是冲着我们来了。”常丹饶有趣味的笑道,就仿佛是在说,终于可以练练手了,在这后面光看着实在是太不爽了。

“让霍将军他们迎上便是。”洛风说道。

“那洛帅再次坐镇,我亲自率军迎战!”常丹一拱手,没等洛风回话,就兴致冲冲的去点兵迎战了。

洛风无奈的摇了摇头,果然是年轻气盛,燕北风啊燕北风,你这下可是点了一把大火啊。

拓跋赤一路冲锋,很快便到达了联军后方,只见对面三将,领着大军严阵以待,不禁有些失望。

“抛射!”

拓跋赤一声令下,鲜戎骑兵轮番射击后,拨转马头,划了一个弧线又跑到了己方队伍后面。就像一个转动的圆圈。

这样的战法,霍家为和李药师再清楚不过了,早有准备,当敌军第一轮抛射之时,甘州营和肃州营的盾牌,已经高高举起。

常丹更是提飞虹剑于马侧,全神贯注的盯着敌军,待箭矢飞来之时,飞虹一动,如夕阳流火,剑气激荡,暗红的剑身,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上面的纹路变得血红。

虽然常丹一番抵挡,奈何功力不足,护住自己已是全力,别说护住别人了,好在李药师和霍家为是沙场宿将,也勉强会应对这般战法,二人见敌方抛射,直接拍马冲向敌军。

拓跋赤见两员大将冲了过来,有些慌乱。自己的实力,还不足以以一敌二,若是应战,定会有去无回。

“左军冲锋!”拓跋赤下令,骑兵的左军两万人直接发起冲锋。

万马奔腾,好在对手是甘州营,肃州营这样久经沙场的老兵们,而不是空山军,扬州军那样的新兵蛋子,否则,光着雷霆奔腾之势,怕是就会吓得很多人尿裤子。

常丹见敌军杀了过来,冷冷一笑,等的就是你冲锋!

“结阵,迎敌!”

只见两营士兵,二十人一小阵,成圆形,外边一圈盾牌,内里长戟外突,中间戈矛森森。在此之外,几个小阵又相互配合,成一大阵。这是在西平驻扎期间,根据燕北风的军令操练而成,用来对付敌军骑兵。这样战阵,一度被很多将领质疑,但是,在几位主帅的钦定下,还是实施了。

李药师和霍家为也急忙退到了阵中。

敌军骑兵张牙舞爪的冲了上来,第一个小阵迎上,只见那骑兵来不及规避,直直被长戟连人带马捅了个透心凉。这时,其他小阵也陆续接敌,顿时,那些长戟就成了肉串,像刺猬背上扎满了苹果,几个小阵不断的调整的位置,互相配合,敌军冲垮一个小阵,又出来另一个小阵,迅速捅的他们人仰马翻,于是,在这个由许多小阵组成的大阵中,这些小阵就像游走的利刃,灵活的绞杀着冲进来的敌人。

这可把鲜戎骑兵玩懵了,硬冲?冲哪个?冲过去不是被捅的四仰八叉,就是被人家灵活的避开,等你想停下来调转马头重新冲锋的时候,估计已经成了尸体,想要一起冲破敌军的阵型?那些小阵就像分流器一样,将洪水般的骑兵给硬生生分割成涓涓细流,然后慢慢消化掉……就像一记重拳打在棉花上……

拓跋赤看的是心惊肉跳,目瞪口呆,还有这种打法?平生第一次见识,竟然让自己精锐的骑兵打的手足无措……

震惊之余,拓跋赤带着剩下的右军调转马头,朝着正在厮杀的联军步兵的背后杀了过去。

情势忽然转变,联军步兵被鲜戎步兵和骑兵前后夹击……情况危急。

“不好!”洛风惊呼一声,急忙拍马去寻常丹。

慈恩慈海站在原地,默默诵着经文,双目紧闭,耳朵里,已经能听出战况惨烈。

当奋勇作战的联军士兵们发现后面杀来了鲜戎骑兵,一时大惊,军心大乱。

燕北风惊恐的察觉,心中一凉,完了。

“北风,我去后面!”清风见情况危急,当下提剑头回杀去。

“将士们,本将军在此,随我杀敌立功!”清风怒吼着,挥舞着棠溪剑迎头冲向鲜戎右军。

士兵们一听,是将军的声音,纷纷平静下来,挥舞着兵器跟着清风回头杀了过去。

第一百八十八章 黄粱美梦终破灭

“我忘记了,是令人无法反驳的最佳理由。”

白马要经

拓跋赤带着鲜戎骑兵右军猛攻联军后方,一时联军损失惨重,幸好清风及时赶到,与拓跋赤再次交手。

“又是你!”清风冷冷道。

“这一次,我不会手软了!”拓跋赤说道。

清风闻言大怒,这什么意思,莫非是说上次还故意放水了?可恶,太看不起我了。

两人一言不合,瞬间就打了起来,场面极为激烈,以至于两人周边的敌我士兵都远远避开了。

就在这边联军饱受前后夹击之苦的时侯,洛风也赶到了常丹这边。

乱军之中,常丹正奋力厮杀,洛风拔出斩龙剑,一路杀到了常丹身边。

“公子,主力被夹击了,我带李将军去支援!”洛风一边说,一边格杀着朝自己本来的敌兵。

“什么??好,李将军!快随洛帅回援主力!”常丹这时才看到主战场上的情况,脸色大变,急忙呼喊着李药师。

“遵命,公子!”李药师闻声,立刻让部下挥舞将旗,召集部下回援。

洛风领着李药师部一路狂奔,急忙驰援主力。

……

檀根见战况胶着,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可转念一想到自己的前程,他就有点疯狂了。

檀根捉着弯刀带着卫队,也投入了战斗。

鲜戎士兵一看,不得了了,西帐大人亲自出战了,顿时士气高涨,杀的联军节节败退。燕北风见势不妙,火速拍马孤身一人朝着檀根杀去,所谓擒贼先擒王,只要斩了檀根,敌军必定全面溃败。

檀根也看到了独自杀过来的燕北风,火冒三丈,怒不可遏,也朝着燕北风杀了过去。卫兵们是急忙阻拦,可是檀根却压根听不进去,仿佛已经失去了理智一般。

由于檀根的亲自上阵,联军陷入了苦战!

燕北风很快便和檀根照面了。

“你就是西帐大人?”

“哼!小子,老子练了几十年,就等这次大功告成,进入王帐,没想到半路杀出你这么个程咬金,坏了老子的好事,今天,我誓要取你狗命!”檀根气急败坏,要不是眼前这个毛头小子,自己一路顺风的拿下甘州,然后驻军金城,虎视长安,再然后回去加官进爵,进入王帐……一切顺理成章……

“哈哈哈哈,娶我可以,取我狗命,不可以!草原噩梦没了,你这厮又做起了草原美梦,你们鲜戎人就这点做梦的本事吗?”燕北风听完檀根的一番话,不禁被逗乐了,一个几十岁的人了,心智还不如自己,世上哪有一帆风顺的事,又不是所有事都要按他想的来发生,这种不知道现实两个字怎么写的人,说实话,还不如个孩子,小孩手里糖被抢了还知道哭呢,这家伙连哭都不会。

檀根气的脸色铁青,话不多说,弯刀奉上!

燕北风早有准备,青霜剑起,凛冬降世!

两人斗了起来,这檀根也还行,如他所说,练了几十年,也还算有点能耐,没让燕北风更加失望。

只是燕北风,用了不过三成功夫,和檀根你来我往,仿佛是在戏耍他一般。

就在这时,洛风带的援军到了,从拓跋赤的左翼杀了过来,正在和清风缠斗的拓跋赤大惊失色,他没想到敌军反应如此迅速,没办法,绕后突袭这孤注一掷的策略,是拓跋赤最后的尽忠了,从檀根让他率军突袭联军本阵的时候,他就已经预感到自己的命运了,这一去,多半是有来无回,所以他才出此下策。

清风见洛风率军赶来,心中大喜。

“将士们,洛府帅亲自来援助我们了,给我狠狠的杀!”

“杀啊,杀!”

……

联军士兵们见洛风亲临,犹如打了鸡血,铁着头一顿猛打,鲜戎骑兵见敌人不要命的开始冲杀,纷纷后撤。可是回头一看,怎么还有敌人……一时,军心大乱,溃败在即!

拓跋赤欲哭无泪,心中难受,他要败了,曾经叱诧疆场的他,这一回,要埋骨他乡了……此刻,他心中只有思念两个字,思念草原,思念妻儿……

清风见拓跋赤走神,冷笑一声,棠溪剑寒光一闪,刺进了拓跋赤的胸口。

拓跋赤缓缓低头,看了看胸口的鲜血,他艰难的苦笑起来,遂又抬头看着清风,手中的刀也跌落了。

“求你……放过……他……他们!”

说完,拓跋赤从马上栽了下去,死不瞑目。

清风看着拓跋赤的尸体,重重叹了一声。

“拓跋赤已死,尔等速速投降,否则格杀勿论!”清风举剑高声喊到。

听到的鲜戎士兵纷纷看去,只见拓跋赤已经尸体横陈,顿时,可以说是六神无主,彻底崩溃。

联军士兵们也喊了起来,很快,得知将军战死的鲜戎士兵在前有清风,后有西平,左有洛风,右是沟壑的情况下,选择了投降!

鲜戎骑兵右军,至此终结,两万人,降者过半,其余非死即逃。

再看常丹,霍家为,正与鲜戎骑兵左军杀的正酣,突然敌军大乱,正在二人不明所以困惑之时,传来了拓跋赤战死的消息,二人大喜,同样,也开始劝降,于是,没有悬念,降者有近万之数,其余基本都战死。逃脱者寥寥无几,可以不计。

后方大捷,很快传到了正在奋战的每一个联军士兵的耳朵里,士气空前高涨,再加上后方各部相继投入战斗,杀的鲜戎主力是节节败退,难以招架。

正在和燕北风玩耍的檀根见大势已去,不能再战,于是,在虚晃一招后,调转马头,绝尘而去。

鲜戎士兵见帅旗后撤,纷纷掉头就跑。

瞬间,兵败如山倒,鲜戎士兵跟着帅旗开始疯狂逃窜,联军士兵们甩起两条腿死命的追着不放,不断有鲜戎士兵被追上放倒。

情势,成了老鹰捉小鸡,鬣狗追兔子……

这时,常丹洛风等人也赶到了燕北风身边。

燕北风正兴趣盎然的远眺着仓皇而逃的檀根,一脸讪笑。

“燕司马,你这仗,打的漂亮啊!”常丹提着滴血的飞虹剑策马过来,并肩说道。

“哦,啊?哪里,全靠各位将军,公子,府帅的共同努力,否则仅凭一人之力,不足以成事。”燕北风笑道,抹了抹脸上的污血。

“我看可以打扫战场,收兵回营了,将士们都已经累瘫了,你看……”李药师上前提议。

众人一看,战场上,联军士兵们是坐的坐,躺的躺,精疲力尽。

“好,暂且放那西帐一条狗命,来日再取!”常丹忿忿道,说罢,掩饰不住大胜的喜悦,竟然自己笑了起来。

众人也纷纷大笑,独燕北风依依北望,眼神凌厉!

“李将军,甘州铁骑借我一用!”燕北风忽然说道。

众人的笑声戛然而止,惊讶的看着燕北风,这家伙是不是疯了?难不成还要追击?

“但凭燕司马调遣!”李药师毫不犹豫的答到,自从上次缴获蒙胡战马之后,在燕北风的主持下,甘州铁骑已经扩编到五千人了。所以,李药师是相当的感

激燕北风。

“北风!你难道要去追?”清风将信将疑的试探问道。

“诸位整军回营,我去去就回!甘州铁骑!跟我来!”

“吼哈!”

只见燕北风领着五千铁骑绝尘而去……

众人眼中纷纷露出钦佩之情,只有洛风眼中,眼神复杂。

“燕司马真乃少年英雄也!”霍家为啧啧称赞。

第一百八十九章 后院藏火扬州事

虎头山下,三府联军与鲜戎西帐的大战,终于以联军惨胜结束了,为什么说惨胜呢,战后,当众人从胜利的喜悦中冷静下来做战后工作的时候,才发现,扬州军死伤将近一万,空山军也好不到哪里去,损失差不多也近半数,而甘州营和肃州营相对来说要好很多,毕竟都是老兵,死伤差不多总共在五千左右,其中,肃州营占了多数。

当这样的一份文书交到洛风手上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损失如此惨重,鲜戎西帐军的战力可见一斑,这要是正面搏杀,这次恐怕断然无胜利之可能,还是多亏了那小子啊……

就在联军各部各自舔舐伤口的时候,一封急报送入了洛风的大帐。

洛风看着手里的信,是留守在西平城的李弼传来的,说应穹因为韩楚飞伤势过重要撤军回扬州了。

这倒也不例外,因为在此之前洛风就已经想到了,应穹一定会提前撤军,毕竟扬州的烂摊子马上就要起火了,根据最新传来的密报,卫锦应该已经到了泰州,正在收拾那个李家公子呢。而越郡却还是一动不动,不知虚实。所以,应穹再怎么相信卫锦,也不可能放得下心。而且那个赵家的赵成已经是万事俱备了,联合钱怖,李石,再加上越郡,一旦起事,就算有封刀帮忙,卫锦估计也应付不过来。韩楚飞啊韩楚飞,你可是斩了一个樊城县令,点了一把熊熊烈火,闹不好,就把扬州烧没了……洛风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忧,对手有麻烦自然是好的,可是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也明白,青州府一直是个谜一样的地方,神策使根本渗透不进去,而且一般只有持有青州府发放的特别文书才能进入青州府,一般这些人都是些大的商人,其他人,连青州的边境都过不去,听说,那青州府兵强马壮,百姓富裕,通过渤海湾与外邦商贸,十分繁荣,也不知是真是假,若是如此,想要一统中原,可就难上加难了。

“府帅!敌军虽然大败,可是尚有可战之兵,北风以五千铁骑逐之,我有些担心。”清风走进大帐,见洛风坐在椅子上在想些什么,便开口道。

“哦,你来了,你刚说什么?”洛风回过神来,笑道。

“我担心北风……”清风悠悠道。

“你说的是,敌军虽然战败,但是仍然有可战之兵两万余,加上武威郡的,尚有四万,司马以五千骑追击,确有风险,也罢,将军就领本部前去支援吧。”洛风认真想了想,甘州铁骑得保住,燕北风更得保住,日后想要一统天下,还缺不了他,况且,若他真是燕寒将军的遗后,那必然与青州走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况且,听说他要东入青州,查明自己的身世,这么一来,刚好就能打开青州这个死局,重新规划大业。

“属下遵命!”清风一心只想着去支援北风,当然,也有那么一点点的立功心切。

“快去吧,告诉燕司马,不要急功近利。”洛风叮嘱道。

“明白!”清风点点头,兴高采烈的就跑了。

……

这时,常丹带着李药师,霍家为走了进来。

“洛帅!这一仗我军还真是损失惨重啊……尤其是扬州军和空山军……”常丹一脸愁苦的对着洛风说道,话里话外,流露着愧疚之情,毕竟客军损失损失如此惨重,作为东道主怎么着心里也会过意不去,本来喊人家来就是帮帮场子的,没想到对手是个硬骨头。

“公子可别这么说,共御外辱,何谈你我之分?”洛风微微一笑,清朗的声音十分悦耳。

“实在是多谢洛帅了,我听说应府帅要撤军了?”常丹突然问道。

“啊……是啊,不足为奇,主将重伤,要撤军很正常。”洛风轻声道。

“可是……咱们怎么向应府帅交待,扬州军死伤一万……”常丹脸色有些难堪,扬州军的战损超出了他们的预期,没想到这些江南的细腻汉子也有如此血性和高昂的斗志,一开战,就冲到了空山军前头率先接敌了……

“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应府帅深明大义,不会为难公子的。”洛风道。原来是想让我去和应穹说,没想到你这个长安府的公子还有这样的心思,倒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嗯……洛帅说的也是。那我这就回西平了,这里就有劳洛帅坐镇了。”常丹尴尬一笑,被人识破了心思,果然,自己的功力还是差了点,日后要多多锻炼自己了,再这样下去,以后继承父亲的事业之后,还不得被这帮人玩死……

“公子慢走!”洛风拱手辞别。

常丹回了礼,带着李药师和霍家为准备离开。

“且慢,公子,让霍将军所部留下吧,空山军前去支援燕司马了,这虎头山大营,总不能成一座空营吧。”洛风见常丹这是准备带兵离开,当下要求道。

“说的也是,说的也是!甘州营损失不大,李将军就留下助洛帅一臂之力,霍将军的肃州营还是回西平修整一番的好。”常丹幽幽道。

洛风眼睛一眯,暗道好你个常丹,反应够快啊。

“多谢公子!”洛风只得谢过,本想着将霍家为留下,说不定可以争取一番,毕竟他是白飞羽总管的旧部,常年驻守肃州,与常龙的臣属关系不过是名存实亡,只是做做样子,若是能争取过来,那也算是不虚此行。没想到这常丹也够精明,反应如此迅速,留下了李药师,不但断了想要争取的念想,还盯住了自己,那跟着燕北风的五千甘州铁骑,可是李药师的部下……

两人这么过了几招,心照不宣的各行其事。

李药师也离开大帐,处理军务去了。

洛风则伏在案前,匆匆写下一封密信,唤来了亲卫,命他火速赶往长安,交到常府青莲手中,急传洛阳交英纪。

亲卫匆匆离去,洛风心中有些五味杂陈。

第一百九十章 征卒意乱无情处

在通往武威郡的大路上,檀根满头大汗的策马扬鞭,一路狂奔,时不时惊恐的回头看看,后面,追兵越来越近,不断有些掉队的士兵被砍杀。檀根是又心痛又无奈,兵败如山倒,事到如今,只有逃命了,幸好还有多镀的两万人马在武威郡,暂且可以保住武威郡不失,这样一来,就还有报仇的机会,到时候,请父亲说服王帐再派四万援兵来,自己就又有八万大军,可以一雪前耻了!哼,风水轮流转,姓燕的毛头小子,你给爷爷等着!

……

殊不知,燕北风此时也想着一样的事,一定要尽快拿下武威郡,一旦放西帐大人回去,他们必定据城死守,再派援军,到时候,这场仗就没有结束的日子了,会成为一个大泥滩,把两边的人马都陷进去。所以,必须以雷霆之势,迅速取得胜利。

然而,天不遂人愿,就在已经杀进敌军的后队之时,突然前方号角响起,狼旗突现!

檀根大喜,是多镀来救命了,哈哈哈,天不亡我!神佑啊!

鲜戎士兵见有援军,顿时焕发生气,朝着援军的军阵狂奔。

“全军听令,从侧翼绕过,敢冲阵者,格杀勿论!”檀根怒喝着,这时候,他还是表现出了自己的素养,一旦让自己的逃兵冲乱了多镀的军阵,那可就玩完了。

这时,得令的军官斩杀了几个发疯般的士兵,才勉强震住了败军,跟着檀根向多镀部的侧翼绕行。

燕北风一看,心中一阵叹息,可惜了,本来可以一举拿下檀根,没想到敌人也有两把刷子,出城救援,真是够大胆的。驰援速度之快,也着实出乎意料。罢了,看来檀根命不该绝,自己只有五千铁骑,强行冲阵只会白白损失,还是先撤退吧,日后再做图谋。

“收兵,撤退!”燕北风举剑下令。

众兵将见青霜剑高举,纷纷勒马,听到撤退,脸上都有些惋惜之情,看着敌人越跑越远只好作罢,调转马头,开始后撤。

燕北风一直望着敌军,这下,仗就难打了……唉!

正思想时,只听空中呼啸,定睛一看,几只箭矢落在马前十几步远的地方。

燕北风远远看去,原来是敌将射来的,这摆明了是挑衅啊。他冷冷一笑,先让你们狂着,等我想好了办法再来送你们回家。想着,他便调转马头,跟在大队后面,缓缓离去。

……

回到阵中的檀根,一骨碌从马背上滑了下来,直接瘫倒在地。

“大人,大人,您没事吧?”多镀背着长弓,一阵小跑过来,扶住檀根。

“我没事,没事!”檀根长长出了一口气,可算是安全了。

“咱们这就回武威。这账,回头再和他们算!”多镀恶狠狠道。

“先回去!拓跋赤和乞洪将军都战死了!你还要轻敌到什么时候?!”檀根一边站起,一边斥责道,悲痛,不言而喻。鲜戎三大名将已去其二,下一回,要是再不取胜,这样的后果,恐怕在王庭问责之后,就会被点了天灯……

“神佑!”多镀凛然。拓跋赤和乞洪战死的消息他已经知道了,此刻,他的心中,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油然而生,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就算后来有诸多不和,可到底是在血与火里建立的友情,如今他二人已先登神明,只剩自己……啊……这是什么样的感觉。

四万鲜戎军队就这样,开往武威郡。

一路上,檀根一言不发,多镀也神情黯然,两人各怀心事。

……

野草闲花绕红岩,流云细雨过黑山,征卒意乱无情处,败将低头想钱权。

……

……

甘州铁骑在一片惋惜中,悠然回军。走了大半天,天色黯然,似有小雨,燕北风便催促大家加快速度。

没过多久,迎面碰上了急行军的清风。

“你怎么来了?”燕北风没等清风开口问他,便抢先问道。

“来从你手里分点战功行不行?”清风没好气的白了一眼北风,佯怒道。

“哈哈哈哈,你担心我就直说嘛,你肯定是担心我,对不对?我是不是说中了?”燕北风翻身下马,凑到清风跟前,低声说道。

“去去去,谁担心你了,就你的功力,在这地方压根没人能伤你,我有什么担心的……”说着说着,清风头一扭,尴尬道。

“哦~”燕北风坏坏一笑,拖着长长的声音,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偷笑。

清风一脸无奈,这个人怎么喜怒无常的,一会儿像个气场强大杀神,一会儿像个幼稚无比孩子,一会儿又成了多谋的司马,下一秒,不知道又是什么样子……真是够了……

……

天下,飘起了细雨,瞬间湿润了大地,原野上,草色新绿,沟壑里,岩石色亮……

两人牵着马并肩而行,身后,跟着一万五人大军。

人无言,马蹄声响,细雨纷纷。

“上次,在这样的细雨中漫步,还是在跟着一恒大师回白马寺的路上。”燕北风伸出手,感受着细雨的滋润,一脸怅然道。

“我之前倒是经常在雨中奔波,不过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轻松自在。”清风也似乎想起了什么,幽幽道。

朦胧中,总能让那些过去,重新在心中发芽。

“等这仗打完回了洛阳,你也抓紧办了婚事,你要让裴姑娘等到什么时候?”燕北风宛如一个长辈一般的口气催起婚来。

清风猝不及防。

“你……你还是操心自己的事吧!”清风哭笑不得。

“说什么呢,我还没吃过喜糖呢喝过喜酒呢,是时候尝一尝了……嘿嘿嘿……”燕北风说着,就像个吃货一般傻笑起来。

清风听得是五雷轰顶,这他喵的什么逻辑啊,难道你一辈子记不起来吃喜糖我还不结婚了?我尼玛……@#×#∞!

“行行行,我服了你了,服了你了行吧,你说咋办就咋办,我的司马大爷!”清风一声叹息,真是……怎么遇到了这么个货色……

“哈哈哈,一言为定,兄弟们,都听到了吗?清风将军说灭了西帐军,收复失地之后,就请大家喝喜酒!”

“吼哈!吼哈!灭西帐!喝喜酒!收失地,喝喜酒!”

……

清风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瞪着北风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

“呀,说漏嘴了……”燕北风挠着头对清风讪讪一笑。

清风:我尼玛……

第一百九十一章 卫总管老姜甚辣

扬州府泰州郡。

卫锦已经到了这里有好几天了,可是一直不见李石的踪影,头一回自己亲自登门李府,结果被告知李石不在家,第二回派人去询问的时候,人家又说李石随着商队走了,总之卫锦是连李石的面都没见着,他知道,这是李石故意躲着他。

而李石呢,确实是躲在家里,不敢见卫锦,因为听说卫锦带着大军从丰州过来,便一直心中忐忑不安。毕竟是做贼心虚。

……

“公子,外面有人求见!”官家在卧房门外轻声说道。

“不见不见,就说我不在!”李石一听,脑袋嗡嗡的疼,这还有完没完了,天天来问,这要是拖下去也没法交待了……

“回公子,这回不是官府的,是从丰州来的,说是赵公子给您带了点东西。”官家见自家公子这般模样,不禁笑道。

“哦?带到正厅。”李石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赵成这家伙又要干什么……

过了一会儿,李石穿戴整齐走进了正厅,只见来人一顶斗笠,深黑色披风,粗布短褐,正坐在厅中,喝着茶。

“赵公子派你来所为何事?”李石有些敏感,有些不安的开口问道。

“哦,见过李公子!在下乃是赵公子的幕僚,这次,赵公子托在下给李公子带点东西过来,以让李公子安心。”这幕僚起身,对着有些胆小的李石说道。

“什么东西?”李石问道。

这幕僚便轻轻从怀里掏出一个长方体木盒,摆在了桌上。

李石左右看了一番,又看了看那幕僚,小心翼翼的打开了木盒。那一刹那,李石和那幕僚同时被盒子中的东西给惊呆了!

只见盒子中,一卷黄色上等丝绸,还未展开,隐约可见精致的龙纹刺绣……李石吓得动都不敢动,心都快跳出来了,这赵成干了什么?他竟然……竟然搞来了诏书……他这是打算把皇城也牵扯进来吗?这样一来,洛阳府也会受影响,这一潭水,就彻底搅浑了……

同样,这幕僚也是面带惊色,这盒子里居然是皇帝诏书,不可能,这绝不可能,自己也没听说赵成联络了皇城啊……就算有,这样的差事也一定会派自己去……那眼前这诏书……十有八九是伪诏了……看来,是准备把事情闹大了了……这样一来,就不是扬州内乱这么简单了……而且,本朝天子自登基以来,皇室已经十分衰落,所以一直没有发过什么诏书,这赵成突然弄一份伪诏,若是内容再做的有说服力一点,不明真相的天下人十有八九会信以为真……嘶,好毒的手段。

两人就这么愣了半天,谁也不敢动那份诏书。

“你家公子好大的胆子……”李石缓缓说道。

“有了这个东西,公子可否安心?”幕僚反应很快,立即反问道。

“安心,怎么能不安心。这下,我也不得不安心了。”李石心中连连叫苦,这下,赵成可算是彻底把自己的后路断了,连反水的余地都没有,一丁点都没有,只要诏书里指名道姓的说到自己,那便是百口莫辩了。

说着,李石轻轻合上了那木盒。

“不打开看看吗?”幕僚问道。

“还有什么可看的。”李石苦笑一声。

那幕僚也随之一笑,心想也是,就算那诏书上只写几个人的名字,那这些人就一个也脱不了干系,如果成功,这诏书便是金银山,如果失败,这诏书便是断头台。不论怎样,恐怕到时候,在天下人的心里,这诏书真伪,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李石脸色难堪极了,立在厅中,有些失神。

“东西已经带到,在下就先告辞了。”那幕僚也匆匆辞别。

李石点了点头,欲哭无泪,他本想给自己留一条退路,因为沈无岸那边的态度模棱两可,实在是让人不放心,可是现在,赵成这家伙……

那幕僚匆匆离去。

“来人,备车,去馆驿。”李石想了想,不行,现在必须去见卫锦了。

管家迅速的备好了马车,载着李石赶去卫锦暂住的馆驿。

……

泰州郡馆驿。

“报!李石求见!”

正在批阅公文的卫锦一听是李石,放下弃笔起身。

“见!”

……

卫锦终于在馆驿的雅间里,见到了李石。

“哎呀哎呀!老总管呐,实在是对不住啊,让您屈尊在这里……是我李石的错,是我的错!”李石一见面,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差点没跪在卫锦面前。

卫锦本来一肚子气,结果被李石整了这么一出,是无可奈何。其实两人都心里明白,逢场作戏罢了,只求面子上过得去而已。

“李公子快起,我住在这里只是为了离军营近一些罢了。”卫锦笑道。

“唉,这西边打的不可开交,这生意啊也多了起来,什么粮食啊,铁矿啊,草料啊,这乱七八糟的需求也突然暴增,所以很多大的生意我都得亲自去过问,一直在外奔波,怠慢了总管,还请总管体谅。”李石一副苦命人的样子,要不是卫锦活了一辈子了什么人都见过,还真就信了他了。

“哦,那公子这几天是去哪里谈了什么大生意?”卫锦笑道。

李石一愣,转瞬又一脸愁苦。

“这不,前段时间南边有笔大买卖,今秋需要上千石粮食,我这就四处跑的筹措,刚刚从水月湖那边回来,与那里的农户谈拢了三百石。”李石一本正经的说到。

卫锦眉头一皱,粮食?大生意?水月湖?南边?

“不知是什么人需要三千石粮食呢?”卫锦敏锐的问道。

“哦,是六诏,最近他们各家都消停下来了,估计是都缺粮了。”李石答到。

“六诏?!”卫锦拍案而起,吓得李石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惊恐不已。

“啊……是……是六诏啊。”李石试探的看着卫锦说道。

“没事没事,你接着说。樊川啊,再沏壶茶来。”卫锦见自己反应过激吓到了李石,赶紧一个微笑,缓缓坐下。

“没……没了啊……都说完了。”李石猜测着卫锦的心思。

“哦……言归正传,这回来泰州,就是例行巡防,顺道来看看公子,既然公子现在家大业大,生意做的红火,那老夫也就放心了,不知道老夫人身体可还康健?”卫锦笑道。

这句话,就像一滴水,滴进了李石心里,溅起了水花……他早已得知,卫锦把赵成的母亲送到了扬州城休养,实际上不过是拿去做人质罢了,现在看来,他又要故技重施了……

“啊,承蒙总管关心,家母身体十分康健,一日三餐,顿顿不少。”李石赶紧回答道。

“啊,是吗?那就太好了,我还担心老夫人身体不好……”卫锦缓缓出了一口气,笑道。

这下李石可懵了,怎么不是之前的套路了?不对呀……他到底想干什么……

“总管这是?”李石疑惑不已,问了起来。

“是这样,最近扬州城里的几家商行出了些事,据查,好像是与越人有些来往,怀疑助贼通敌,但老夫知道,商人嘛,赚钱第一,可能有些误会,所以派人前去说教,结果无功而返,他们依旧我行我素……都督府的巡城校尉可是三番五次的上书,要求按谋反通敌论处这些人,老夫实在是于心不忍啊……这不,就想着问问李公子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卫锦眯着眼,一边喝茶,一边观察着李石。

樊川提着一壶茶,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见面色凝重,低头沉思的李石,轻蔑一笑,暗道,傻子,给你下套呢……

“这……总管您有何想法?”李石皱着眉头,郑重的问着卫锦,别看他一脸严肃,其实心里已经慌的不行了,一听到通敌谋反四个字,那还了得,搁在前朝,那可是诛灭九族的罪过,就算是现在,那恐怕也是满门抄斩,而且自己一个罪臣之后,这罪名要是坐实了,那可真是不得好死了。不过,自己之前早就严令各地李氏商行严禁私自与越人通商,卫锦这么说,应该是在吓唬自己。

“说实话,扬州官府一年的税收,你们这些生意人占了大半,所以,处理他们,老夫也于心不忍,明说了吧,那几家商行,就是你们李家的,老夫想请老夫人坐镇扬州,替老夫好好说教说教那些不懂事的人,也替你们李家整治整治家业,毕竟,遵纪守法是行商的第一要务,否则,赚再多的钱,也不会是你的。”卫锦这话可以说是绵里藏针了,连恐吓带威胁说的是有模有样。

李石顿时一身冷汗,果然,还是躲不了的。

“家母年事已高,让她独自一人离家,作为儿子,这可是不孝啊,总管莫非想让在下背个不孝的名声?”李石鼓起勇气,想争上一争。

樊川站在卫锦身旁,心里偷笑,跟着卫锦虽然时间不长,可是他对卫锦已经是有些佩服了,心里对他的评价就是,姜还是老的辣!那赵成都乖乖把亲娘上交官府了,就凭你李石,也想反抗?

“哎?公子言重了,怎么能是不孝呢?你要这么说,你看你时常离家奔波,不也是没在老夫人身边,难道这也是不孝?再说了,赵老夫人也在扬州,刚好,她二人可以做个伴,老夫让拙荆亲自照顾,这样一来,你既能安心忙于生意,老夫人又不会寂寞,还能帮你管一管扬州城的商行,两全其美,何乐不为?”卫锦这一番诚恳至极的说辞,让李石一时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反驳。

“我说李公子,一旦越人乱了,你说是扬州城安全还是你这小小的泰州郡安全?”樊川突然开口,一脸严厉的表情,似乎像是在责问李石。

李石一听,有道理啊,要是真乱了,就算是作为人质,那也是扬州城最安全。

卫锦倒是有些吃惊的看着樊川,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能说出这么一针见血的话,孺子可教也!

樊川见卫锦一脸欣慰,冲卫锦做了个鬼脸。

卫锦一怔,抚须大笑,差点忘了,他还是个孩子,一块美玉,尚需雕琢,日后必成大器。自己要是能教出这么个徒弟,也算是功德圆满。

“在下觉得还是有些不妥,不如在下派人前去扬州处理商行之事,以解总管之忧,若是他们还是不肯收敛,那总管只管秉公办事,对这些人严惩不贷!”李石想了许久,悠悠说到,试探的口吻已经有些底气不足。

“那也好,那就李公子亲自去一趟吧,公子以为如何?”卫锦有些生气了,真是不知好歹的家伙,好话说尽你还不识时务,那就别怪老夫下狠手了。

李石一听,吓坏了,这他要是再听不懂那可真就该掉脑袋了。

“在下还有许多生意,实在脱不开身呐!”李石弱弱道。

“那老夫就不留情面了,通敌谋逆,可是要全面清算,满门抄斩的。来人啊,六百里加急传巡城校尉立刻拿办一应人等!”卫锦眼睛一瞪,厉声道。

从门外闪进一卫兵,领了卫锦的命令,转身离去。

这卫兵前脚刚踏出门槛,李石彻底放弃顽抗。

“且慢!总管,在下想了想,如今情势紧张,不宜再添血光,为大局计,还是让家母移步扬州城,亲自去查问一番,再行处置吧。”李石一边叹着气,一边妥协道。

卫锦招招手,那卫兵很懂事,心领神会,回了岗位。

“李公子深明大义,老夫佩服!”卫锦抚须笑道,大事已成,这样一来,将赵成,李石二人控制住,剩下的不足为虑,那钱怖不过是酒壮怂人胆,只要赵成被把住,他就不敢兴风作浪。如此,便可尽快兵发越郡,一举拿下越人,平定叛乱。

“那在下立刻回去说服家母。告辞!”李石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的滚落,有气无力的向卫锦告辞,他是一刻也不想多看卫锦了。

“慢走不送!”卫锦眉头轻挑,十分得意。

李石强忍着慌乱走出了馆驿,在下人的搀扶下,勉强爬上了马车,往回去了。

馆驿内。

“来人,立刻传令,各地宣州兵马,全速开进吴郡备战!”卫锦心中轻松了许多,立刻下令道。

……

当日傍晚时分,卫锦见到了从成施用从吴郡派来的信使……得知了封刀的计划,思索良久,回信:按兵不动,待老夫到后,再做商议,以防情形有变。

第一百九十二章 天下美人占其二

西边战火纷纷,东边阴云密布,中土一时竟有了大乱之象,洛阳城,这几日也涌入了很多外地人,有举家搬迁来的,有投奔亲戚的,各种各样的人中,不乏江湖各派的探子。

未央客栈。

小店依旧是热闹非凡,里面也换了唱曲的美人,说书的不在了,现在多了一个卖画的,小二还是那个小二。

这时,进来了男男女女几个人,打量一番店内,寻了空座,纷纷坐下。

“各位,来点儿什么?”小二见来了新客,急忙跑来招呼。

“来几杯茶就好。”那为首的青年男子衣冠楚楚,相貌堂堂,眉如裁柳,目若明珠,发髻高束,黑纱裹白,端坐如钟,话语间,中气十足。

“不吃点儿什么吗?”小二问道。

“暂且不吃,只是歇歇脚就走。”青年男子莞尔笑道。

“得嘞,几位稍等。”小二奇怪的看了看这几人,那男子看起来书生模样,十分正派,可是凭着这么多年阅人无数的经验,能感觉到是个一顶一的高手,旁边那几个女子,除去两个随从相貌平平,剩下两个,倒是十分美貌。一个唇绽樱颗,榴齿含香,云髻堆翠,靥笑春桃,一身绿罗裙,如春日之子,朝气蓬勃,一看,便是个活泼可爱的姑娘。再看另一个,鹅黄罗裙粉丝带,鸾凤绣鞋白玉钗,冰清玉润,如娇花照水,如霞映澄塘,眉如翠羽,眸若剪水,活生生花中仙子,画上佳人,坐在那里文文静静,似愁非愁,感觉带有一些忧郁,却是美的正好,多一分太艳,少一分太俗。

“快去啊!”青年男人见小二愣神,佯怒道。

“哎哎哎,这就去。”小二从陶醉中回过神,急急忙忙跑去沏茶倒水,心中暗暗惋惜,天下绝世美人,这厮一人独占其二,真是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

“我说镜台师父,你还不许别人痴迷于我了?不会是吃醋了吧,对人家小二那么凶?”香妃果然是够活泼,当即便拿着镜台开涮。

“去去去,我会为你吃醋?别做白日梦了,还有,说了多少次了,我不是你师父!”镜台白了一眼香妃,不耐烦极了,一路上,他没少被香妃“折磨”。

“略!我不管,我就要喊你师父,师父?师父!师父师父师父!哈哈!”香妃轻吐兰舌,挤着眼睛逗趣道。

“就你这性子,之后不知道祸害哪家的公子,真是愁煞人!”镜台无奈,苦笑道。香妃就像个孩子一样,调皮可爱,他是打起来不忍,骂起来心疼,拿她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要不是当初做了她几天临时师父,才不会管她呢……

“好了好了,妹妹,你们就别斗嘴了,这都出了门了,安静一点,举止要雅,别忘了你可是个姑娘……”这时,坐在一旁的洛神急忙拦住想要反驳镜台的香妃,柔声细语的说到。

“好嘛好嘛……”香妃瞪了一眼镜台,安静下来。

小二上了茶,也正好台上名角出场,几人便在客栈多呆了些时间。

正午时分,一番畅聊,说说笑笑之后。

“好了,镜台师父,我姐妹二人还有别的事,得先行一步了,今日,洛阳相约重逢,得见师父安好,我心甚慰,自此别后,再见便不知何时,愿师父一切顺利,平平安安。”洛神牵着香妃起身,向镜台告辞。

“啊,这就要走了啊……”镜台有些不舍,好不容易相见,却又要匆匆分别,真是有些难过。

“师父许是知道,我二人非等闲之身,后会有期!”香妃撅着小嘴,有些不开心的说到。其实她心中也不舍,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师父了,这回好不容易相约在洛阳见面,结果……唉,要不是还有重要的事,自己一定跟着师父云游四海,逍遥自在去了,哪里还需整日奔波。

“后会有期,洛姑娘,小香妃!”镜台叹了口气,有些失落。

香妃的脸上顿时火辣辣的,被叫了一声小香妃,心中顿时如小鹿乱撞一般,她目光躲躲闪闪的看着镜台……

洛神心头一动,眼神明亮又变迷离,一点落寞写在眉梢。她赶紧拉着香妃扭头迅速离开。

镜台追到客栈门口,看着她们没入人海,不见踪影,才不舍离开。

这时,客栈里,迅速走出四人,向着洛神和香妃离开的方向,追踪而去。

……

洛阳的大街上,人山人海,洛神拉着香妃一路疾行,迅速来到了花柳巷的一处青楼,名曰:水仙楼。

两人警惕的看了看四周,便一前一后,快步走了进去。

二人进去没多久,便有四个男人站在了这水仙楼的门口。这时,几个姑娘涌了出来,朝着四人便投怀送抱,暗送秋波。

“哟,爷,进来玩玩呗。”

“几位爷,咱家的姑娘们可是热情得很,在外面看多没意思啊!”

一通骚话让四人是尴尬不已。

“不了不了,我等乃是误入了此处,打扰了,告辞!”秦城压了压头上的斗笠,苦笑着解释道。

商正则一脸严肃的抬头观察着这水仙楼。

卫文和连深查看着四周,神色凝重。

“误入?几位爷,这借口也忒烂了点。”姑娘们纷纷笑道。手中团扇轻轻一扑,浓厚的香气便扑面而来,有些刺鼻。

“咳咳,走了走了!”秦城面对这些风尘女子还真是手足无措,招架不住,只得催促其他三人赶紧离开。

商正点点头,转身离开,往主街道上走去。卫文,连深急忙跟上。

“大哥,不跟了?”卫文低声附耳道。

“等会出去了,你化装绕回来,进去看看。”商正边走边说道。

“我?这……这样好吗……”卫文顿时有些尴尬,为啥是我进那地方。

“因为你长得帅,你没看刚才好多姑娘都往你身上瞟吗?”跟在后面的秦城开玩笑道。

“哈哈哈,就是,你放心,我们会给你保密的,进去了玩归玩,别忘了正事就行!”连深哈哈大笑起来,挖苦卫文道。

卫文气的直翻白眼,好嘛,一群好兄弟……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赴汤蹈火了,嘿嘿嘿!

商正却没有心思和他们开玩笑,这次,吴一问交给他们的任务,就是弄清楚这个洛神到底何许人也,本以为她就是个喜爱水仙花的姑娘,所以吴一问才将她留在墨问谷打理花寨,可是后来得知常龙竟然派人前来打探,吴一问顿时觉得这姑娘并不简单,心中不安,正巧,这回她说要前往洛阳见一位故人,吴一问便决定派四侠使跟来看看。

第一百九十三章 卫文逍遥水仙楼

洛阳城,水仙楼,内室。

洛神和香妃跪在一面屏风前。

“说说吧。”屏风后,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没有丝毫的情感。

“根据传回来的消息,鲜戎西帐大人檀根大败,大将拓跋赤,乞洪战死,现已领四万残兵退守武威郡,据悉,是要等待鲜戎王帐派遣援军,以图再战。联军方面,常龙和蒙胡和谈,正带着蒙戈和两万蒙胡兵马驻扎金城,意图不明。扬州军损失惨重,大都督韩楚飞重伤,大军折损一万,应穹有意撤军,近日,应该会有所行动,一旦撤军,西平一线仅剩李药师所部甘州营,霍家为所部肃州营,和洛风所部空山军,以及常丹近卫两千异龙营,由于空山军同样损失较大,所以目前西平一线联军合计不过三万之数。”洛神低声细语,低着头说道。

“香妃,你这边呢?”屏风后,声音再次响起,威严冰冷。

“越人一直按兵不动,用意不明,倒是赵成,钱鹄,李石三人自己准备就绪,丰州,泰州,潭州,已经暗藏刀兵。现在,不过卫锦将赵成还有李石的母亲送到了扬州城看管,应该是以此为质。现在,卫锦已经下令,让原本驻扎在各地的宣州兵马全部开进吴郡备战,各路大军不日便可抵达,加上封刀的一万神策军,吴郡可达六万大军,卫锦应该是想以雷霆之势一举平定越人。哦对了,越人首领沈无岸拒绝了和我们的人见面,说道不同不相为谋。”香妃一口气全部汇报完,静静的跪着,等着屏风内的那人发话。

“那个人怎么样了?”那神秘人问道,语气似乎温和了一些。

“已经找到,昨日后半夜进了城。”洛神幽幽道。

“你们做的不错,洛神你还是得回墨问谷那里,香妃,你重点放在吴越两郡。”神秘人幽幽道。

“是……”洛神二人异口同声缓缓答道,说罢,慢慢起身退去。

……

下了楼,香妃长出一口气,轻松了许多。

“怎么?紧张?”洛神见妹妹似乎有些不安,笑问道。

“还真有一点儿。”香妃笑道。

“没事,有姐姐在呢。”洛神轻轻拉住香妃的手,温柔说道。

殊不知,水仙楼外,对面屋顶,一双眼睛,正藏在屋脊后注视着一切。

而这时,一个手握酒葫芦的男人,摇摇晃晃的朝水仙楼走去。

“哟,这位爷,喝多了呀,快进来歇歇吧!”那些姑娘见这男人在楼外徘徊不定,花红柳绿,纷纷抛着眉眼,娇里娇气的唤着那人。

那男人嘿嘿一笑,姑娘们赶紧上前扶住,男人满脸堆笑,左拥右抱的往里走去。

正巧,碰见立在堂中的洛神和香妃二人。

男人顿时眼前一亮,嚯!还真是美若天仙,在墨问谷都是远远的趴在山头偷看,没机会细看。卫文咽了咽口水,怪不得谷主把她关在花寨里不让见人,就这花容月貌,哪个男人见了没点非分之想。

卫文左右瞧了瞧,叹了一声,不耐烦的撒开手,推开那些个庸脂俗粉,径直朝洛神走去。

“哎呀呀,本大爷就要你了!”卫文拿起酒葫芦,大灌了一口,走到洛神面前,摇摇晃晃的说到。

这可把那些姑娘们惊着了,赶紧上前阻拦。

“这位爷,这二位姑娘可不待客,她们是我们东家的客人,您可别误会了人家,闹了笑话,您看,我这些姐妹虽说不如这二位姑娘貌美,却也是洛阳城数一数二的。”一个女子上前,挡在卫文面前,鼓起勇气说道。

卫文心中暗暗发笑,小娘们,今天难得机会,借着公差不好好玩玩怎么行?

“不行,难道你这水仙楼里还有良家女子?不知是哪家的大家闺秀,本大爷倒要讨教讨教,她们到这里,所为何事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卫文一脸坏笑,冲着那女子背后的洛神挤了挤眼睛。

洛神面无表情的看着卫文耍无赖,一旁的香妃轻蔑一笑,这种无赖她见多了,基本上都是见一个打一个,今天敢在本姑娘面前撒野,等会就让你好好领教领教,我这良家女子的手段!

“这位爷,您就别为难我们了……”那女子见劝阻无效,有些害怕,央求道。

“上一边去!”卫文瞪了一眼那女子,吓得那姑娘赶紧躲在一边,不敢出声了。

“这位姑娘,敢问芳名啊?”卫文表情一变,凑到洛神面前轻声问道。

“小女子姓洛,不知阁下高姓大名?”洛神十分镇定,这样的场面她早就习惯了。

“哦~这个嘛……在下王富贵!”洛神问的突然,卫文就随便给自己安了个假名字。

“王公子,我与妹妹并非风尘女子,今日到此,只是有些私事,还请王公子不要误会。”洛神轻声细语,犹如四月芳菲,沁人心脾,悦耳极了。

“哎?既然遇到了,那便是缘分,我王富贵能碰见二位这样的绝世美人,实在是荣幸之至,既然不是风尘女子,那在下斗胆请二位姑娘赏脸,共饮一杯如何?”卫文收起了嬉皮笑脸,一本正经,字正腔圆的说到,他还真把自己当成王公子了。

“多谢王公子好意,只是我姐妹二人还约了故人相见,实在是抱歉!”洛神微微一笑,以示歉意。

“哎?时间还早,我们饮罢,再去见故人也不迟。”卫文心中来气,见故人?不是已经见过了吗?那小白脸,不就是比我帅了点吗……

“你这厮怎么如此无赖!好歹也是富家公子,怎么一点儿礼数都不懂!”香妃是个直脾气,见卫文在这胡搅蛮缠,顿时大怒,小脸涨的通红,严厉斥责道。

“呀呵,啧,连生气都这么美……”卫文故意调侃道。

洛神见这人是铁了心要胡搅蛮缠,这里也不是动手的地方,打伤了他还得去见官,也罢,且看看他要如何。

“那好吧,那就共饮一杯?”洛神面若冰霜,冷冷道。

“哎,这就对了嘛,走,楼上请!”卫文十分开心,一下约了两美女,谁说我卫文是个大老粗,没桃花运?

那些水仙楼的姑娘们有些惊慌,面面相觑。

香妃冲她们使了个眼色,让她们放心。

“你们还等什么呢?快给本公子上酒菜。”卫文回头大喊道,说着,掏出一锭银子爽快的丢给那些女子。

嚯,出手好阔绰!那些女子喜出望外,赶紧跑去后厨传话。

卫文心里暗笑,反正又不是老子的钱,花着谷里的经费,泡着别人的美人,自己是不破费不拒绝不负责,美滋滋。

然而,天地如棋盘,人人皆棋子,白吃黑亦或黑吃白,反复无常。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一襟余晖紫禁空

洛阳皇城,东门。

巍巍城墙,已多残破,朱漆褪去,琉璃色薄,在漫天的流火中,晚照凄凉,城门下,站着两名白发老兵,拄着长枪,眼中无神。

他站了许久,心中忽然一阵酸楚涌来。

……

高仙正在例行巡视皇城,恰巧来到东门查看,远远的就看见城门下立着一人,走到近处,再一看,有些熟悉的感觉,高仙小心打量着那人,一边慢慢上前,一边心中有些激动。

“袁兄?是你吗?”高仙声音有些颤抖,他不敢确定的试探问道。

听到呼喊,那年轻人略微一顿,蓦然回首。

“高兄,是我!”袁道心中五味杂陈,落日余晖,洒在他的脸上,映出了些许疲倦。

“你终于回来了!”高仙激动不已,急忙上前,紧紧抱住袁道。

“高兄一切可好?”袁道黯然一笑,低声问道。

“还和以前一样,除了守着这巴掌大的地方,还能做什么呢?”高仙松开袁道,苦笑道。

“也是啊,我离开的时候就是这样,到底是一点儿都没变。”袁道感慨到。

“山高水长,回来就好,走,快回去见伯父,他老人家病重,你还不知道吧?”高仙急忙拉着袁道就往尚书府走。

“我知道,所以才特地赶回来。”袁道说道。

……

两人一番小叙,便急急去看望袁志老尚书了。

……

皇城千秋殿。

……

行宫冷,龙枕空,白玉台上,拍遍栏杆,不问世事久,极目远眺,廊桥依稀卧老狗,花池怳然人影稠,别苑里,贵妃犹醉酒。

流火急,飞燕瘦,千秋殿前,欲揽青天,美景终难收,回望方寸,一襟余晖紫禁空,半壁江山成碎梦,老臣尽,白头拄吴勾。

……

李温独立殿前高台,凭栏远望,神色忧伤,斜阳下,人影横长。

白嫣然见君如斯,颇多落寞,又生凄凉,日暮西山,明日又出东方,只是这上国三千里河山,何日重回一方?想来少年天子,也是满腹彷徨,欲整江山有雄心,想振乾坤却无力,日日如此,倍受煎熬,也是个别样的可怜人……

“陛下,袁道回来了。”她翩然走到李温身边,行礼说道。

“嗯,回来就好。”李温伤怀难收,心情失落。

“陛下不是在龙榻上失神,就是在高台上惆怅,不觉得累吗?”她问道,跟他独处了这么久,日日陪他说话,想要消解他心中的苦闷,却奈何自己的这份温情还是无法化解他心中的冰山。

“累。”李温眉间如深秋,痴痴看着即将消失的夕阳,轻声说道。

“既然如此,何不放下?”她想要劝解一番,他心中那份宏大的理想却成了他最重的包袱,凭他一己之力,想要一统天下,这样的理想,在如今看来,只能报之一笑。

“何谓放下?朕从不曾得到什么,又有什么可以放下?如果连想想都不可以的话,朕又何必守在这深宫冷院,过的连个寻常日子都不像样。还有你,大了朕许多岁,当初收留你,也是受人之托,凭你的能力,想必就算不躲在朕这里,洛风也不会找得到你,想来,你留在这里,也是受人之托了吧。”李温脸上泛出了一丝微笑,斜视着她,眼神有些宠溺,仿佛是在说,一切,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这……”白嫣然惊讶不已,他竟然猜到了,真是厉害,若是如今还是那个上国天下,他一定是个好君主,好皇帝,只是……生不逢时吧。

“罢了,今日不用给朕说外面那些烦心事了,朕已经都知道了,西边打的不错,尤其是那个空山军司马燕北风,朕第一眼见他的时候,就觉得不同常人。”李温想到西边打了胜仗,心中还是十分欣慰的。

“是,他击败了号称草原噩梦的大将乞洪,真乃少年英雄,前途不可限量。”白嫣然神奇的看了看李温,他们见过面?

“外面是不是都传开了?”李温问道。

“是,燕北风这个名字,洛阳已经是人尽皆知了,主要还是那些从西边逃来的百姓带来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的。”白嫣然幽幽道,燕司马一战退鲜戎,虎头山下斩乞洪,已经是传的神乎其神,至于为什么会被闹得沸沸扬扬,主要还是那个草原噩梦乞洪的名头太大了,当年尽斩八万蒙胡人,虽说和中原没什么关系,可是光听着就觉得害怕,更不用说那些从草原回来的商人们的讲述了。所以,燕北风这是不出手就不出手,一出手就搞了个天下皆知。

“不说这些了,越说越觉得朕没用。”李温一番苦笑,自己还不如个二十出头的小子,妄为天子。

“陛下……”白嫣然一声怒嗔,一脸幽怨的看着李温。

“好了好了,陪朕在这里看看夕阳吧。”

“好!”

“叫陛下!”

“是,陛下!”

……

且说尚书府,高仙拉着袁道一路快步回了尚书府,进了袁志的房间。

袁志在众多郎中和大夫的调理下,还保留着最后一口气,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脸上已经生了疮,时不时的咳出血来,下人们是一刻也不敢松懈的照料着。

袁道进了门,见父亲如此模样,又惊又悲,扑通跪倒在榻前,痛哭起来。

“爹!儿子回来看您了!”袁道声泪俱下,涕泗横流,紧紧握住袁志干瘦的手。

榻上的袁志苍白干裂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吃力的转过头,眼睛已经看不见,听到声声呼唤,他知道是儿子没错了。

“道儿啊,你终于,终于回来了……”袁志声嘶力竭的说到。

“回来了,爹!”袁道边哭边说道。

“爹……爹……爹等你,等你很久了……快要撑不住了了,哈……哈哈……”袁志没说一个字,都要用尽力气,话没说两句,已经有些气短。

“没事的,爹,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的!”袁道拉起父亲的手,贴在额头上,痛苦的骗着自己。

“你听爹说,天下分分合合,乱了这么些年,也分了这么些年,该合了,陛下幼年登基便是个空架子,是个可怜人,也就是我们,还尊他为天子了,爹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有大的抱负,有自己的事业,爹只求你们,无论日后哪一府掌权,何人称帝一统天下,你们都要保护好陛下,让他安稳度日,哪怕做个庶民也好……”

袁志深吸一口气,拼尽全力给袁道交待了这最后的心愿。说完,便缓缓闭上了眼睛,眼角泪花点点。

袁道重重点了点头。

“孩儿知道了,爹!爹?爹?!”

当袁道感觉到父亲的手忽然下坠的时候,心头强烈一颤,惊恐的喊了起来。

站在袁道身后的高仙一惊,急忙上前查看,伸手一触鼻息,顿时脑袋一垂,恸哭起来。

……

……

……

“爹!”

袁道仰天长啸,肝胆俱裂!

第一百九十五章 尚书府里逆耳言

“报!陛下,不好啦,老尚书归天了!”

一个宫人火急火燎的跑到白玉台下,对着台上的李温喊到。

李温闻言,大惊,直接动身就向尚书府去了。白嫣然下意识的跟着李温走了起来,可是行了几步,反应过来,这才停住脚步,看着李温一路小跑而去,宫人抬着步辇紧紧跟在后面。

……

李温到尚书府的时候,下人已经挂起了白灯笼,布置着府内。

高仙提前迎了出来。

“参见陛下!”

“免了……”

李温摆摆手,急匆匆往府内走去。

只见袁道披麻戴孝,跪在院中,面对着袁志所在的屋子。

“下人正在给老尚书更换衣物,整理妆容。”高仙给李温说道。

李温没有理会高仙,而且径直走到了袁道跟前。

“袁道拜见陛下!”袁道这才反应过来是天子亲临,急忙擦去眼泪,叩拜。

“怎么?在外面做了大事?一直不肯回来,若不是朕派人找你,你连老尚书的最后一面都见不着!”李温很是生气,心中的悲伤瞬间化成了滔天怒火,似乎马上就要倾泻在袁道身上。

袁道不敢答话,他也是无话可说,只能低着头跪在地上,默默垂泪。

“不肖之徒!若不是老尚书就你这一根独苗,朕今天非要斩了你不可!”李温气的破口大骂。

高仙一听,吓了一跳,他还从未见过天子如此大发雷霆,想要上前劝一劝,可是天子正在气头上,只怕适得其反,还是不要多嘴的好。

然而,高仙没想到的是,袁道竟然缓缓抬起了头,和李温对视起来,而且目光中,颇多怒气。

高仙这下可慌了,连李温都眉头一皱,瞪着袁道,心想这小子想干什么?

“袁兄,陛下对老尚书之情,不亚于你,陛下也是悲痛万分,老尚书病入膏肓,若不是陛下严令寻了整个洛阳的大夫郎中前来医治,恐怕也撑不到今日,你得好好感谢陛下隆恩啊……”高仙急忙上前化解这尴尬局面,他瞪了一眼袁道,搞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李温的脸色开始变得铁青,一股子杀气跃然脸上。

然而袁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然缓缓站了起来……

高仙见状,心头一颤,惊恐的看着袁道,又偷偷看了看李温的表情,这场面,他已经挽救不了了……

府内,那些下人,更是惊恐万分,公子竟然敢在天子面前这样狂妄,这下可坏了……顿时,人人自危。

李温脸色愈发难堪。

“我的人头在此,陛下只管拿去。”袁道傲然说道,语气十分凌厉。

“放肆!!!”李温大怒,大喝一声。

“哼!爹说让我照顾好你,可是我袁道,从来不照顾废物,你这笼中金雀,可知天地之广阔?堂堂一朝天子,不思家国天下,不想重整河山,以致外邦犯境,欺我中土分裂,幸有三府将士浴血奋战,保家卫国,而你,日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在这弹丸之地做着你的春秋大梦,试问,你有何颜面对夏城战死的四将军?对西平舍身忘死的众将士?对死守云庭二州,举城玉碎的郭将军,张将军?!还敢在这里,妄称斩我的头颅,你这陛下,也就这点本事了!”袁道怒视着李温,挺着胸膛义正言辞的大声说到。

顿时,整个尚书府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惊呆了,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这场面,可是前所未有,谁见过敢这么和天子说话的?放在前朝,不来个五马分尸算是便宜你了……

然而,这袁道不知是哪根弦搭错了,突然严厉斥责天子,一旁的高仙可是已经满头大汗,面色难看极了。他不知道袁道都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袁道在想些什么,可是眼前这个人,完全不是那个曾经和他还有李稷混迹市井的那个袁道了。

听完袁道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语,李温脸色苍白,背在后面的双手微微颤抖着,他瞪着袁道,可是没了先前的盛气凌人。他长这么大,还从未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一时被袁道说的是心神大乱,又气又无奈。他知道,袁道说的没错,自己只是个在金笼中做着春秋大梦的名头天子,说什么斩了人家的头颅,不过是空话罢了,若不是这待在这空落落的皇城一种,勉强自称天子,恐怕,倒是有人要斩了自己的头颅吧……

“高老将军去了,如今我爹也走了,这皇城之中,还有谁,再真的当你是上国天子?在我看来,你不过自欺欺人,可怜又可笑!庶民尚知国家危难,辛勤耕种,以供前线用度,江湖人士也知世间大义,自发前往前线杀敌!而你呢?嗯?”袁道字字诛心,问得是李温头晕目眩,心疼如针扎一般。

“袁兄!”高仙实在看不下去了,开口喊到。

“还有你!高仙!什么狗屁的国在心里,君在眼前,你还不明白高老将军的一颗赤忱之心吗?他老人家率军死战北城门,整整一营,全部战死,而你呢?你在做什么?你以为老将军护的是他吗?是这个懦弱无能的天子吗?你错了!他护的是眼前的国家,心中的君上!他到死也没让洛风的焚天大旗倒下,为什么?因为那是上国的大旗,那是故友的战旗,承载着他们南征北战,浴血奋战,为国为民的理想和回忆!你懂吗?连洛风都看懂了老将军的心意,你作为他的儿子,难道不愧疚吗?你有什么脸面在这里口口声声忠君爱国,全都是放屁!我看是这高墙大院,锦衣玉食圈住了你,堕落如他一般!”

袁道彻底爆发,声嘶力竭的冲着高仙,指着李温,大发雷霆,斥责着他们君臣二人,斥责着他们虚伪的理想……是啊,躲在深宫冷院,谈着一统天下,说着忠君爱国,然后日日锦衣玉食,多么虚伪的皇帝,多么虚伪的将军,冠着皇室衰微的名义,苟且偷生,眼看着中原分裂,四夷欺我,还能心安理得,真是可耻至极!真是庆幸自己早早离开了这个地方,否则,也许便和他们一样了。

高仙被骂的心肝乱颤,震惊不已,袁道的话可谓是五雷轰顶般,把高仙打入了万丈深渊,魂飞魄散一般,站在原地,瞪圆眼睛,低头不语。

李温气血翻涌,一时怒火攻心,两眼一黑,瘫倒在地,不醒人事。幸好随行的宫人反应快,急忙将李温抬到步辇上,叫了大夫,赶回千秋殿了。

整个尚书府,一片死寂,下人们各怀心思,悄悄散去……

袁道狠狠瞪了一眼高仙。

“与你这样的人做兄弟,我袁道亏心!”

说罢,袁道又跪在了袁志屋前。

高仙眼神空洞,像丧尸一般站在原地,丢了魂。

第一百九十六章 兄弟二人深夜话

当龙榻上的李温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朕这是……”李温头痛不已,按着脑袋问道。

“陛下,您气血攻心,昏了过去,大夫已经看过了,让您安心静养,不宜动怒。”一旁伺候的宫人说道。

“你们都下去吧,朕要静一静。”李温想起了之前的事情,黯然伤神,袁道可以说是把他骂的狗血淋头,他还无法反驳,人家说的句句真话,句句实话,是啊,自己呆在这空空如也大殿之中,一切都是空谈梦幻罢了。

宫人们退出了大殿,紧紧关上了大门,那一束外面的光亮在李温眼中渐渐消失。

“陛下,您没事吧?这是怎么了?”白嫣然匆匆从后殿跑出,看着李温憔悴不堪的样子,心中不是滋味,这怎么去一趟尚书府,竖着去,横着回来了。

“朕没事,那袁道,不知发了什么疯,竟敢骂朕无能!”李温苍白的脸上,挤出了一丝苦笑,袁道的话就像刀子一样,把他的心,捅了个千疮百孔。

“啊?”白嫣然惊讶不已,这可万万没想到,袁道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不过他骂的好啊,骂的朕哑口无言,朕都觉得他说得对了。”李温笑了起来,看了看白嫣然,神色复杂,心中五味杂陈。

“陛下还是先养好身体,其他的容后再说。”白嫣然站在李温身后,一边给他捏着肩膀,一边关切道。

“看来,老尚书的葬礼朕是不能去了,之后再去吊唁吧。”李温想了想,有些难过。

“陛下想好便是。”白嫣然已经不想过多的给李温出点什么主意了,只想陪着他就好。

李温揉了揉眉头,有些发困,斜倚龙榻,在白嫣然的按捏下,昏昏沉沉的又睡了过去。

……

……

尚书府,按着袁道的意思,葬礼一切从简。

夜里,袁道守在灵堂棺木前,呆呆的坐着,心中其实也懊悔不已,悔不该回来这么晚,没有尽到儿子的本分,自古忠孝难两全,只求父亲能够理解了。

“爹啊,儿子要做一番大事业,回来晚了,对不住您……”袁道低声言语道。

这时,消失了一下午的高仙走了进来。

“墓地都挖好了,在东大营,我爹坟的旁边。”高仙喃喃道。

“嗯,天亮前,就入土为安吧。”袁道点点头,看着棺木说道。

“是不是太简单了些……”高仙总觉得不妥,堂堂一个尚书,葬礼像一个寻常百姓一样。

“若是现在是太平盛世,我一定为爹举行大礼。”袁道叹了口气,悠悠说道。

高仙没在说什么,既然如此,那就从简吧。

两人默默守在了灵前,沉默不语。

夜风温暖,穿过大厅,吹动了窗扇,吱呀作响。

烛火晃动,人影婆娑。

“下午话说的重了。”袁道忽然开口道。

“想了想,你说的没错,虽然听起来锥心。”高仙莞尔一笑,似乎已经释然了。

“你就没想过离开这地方,出去做一番事业?难道你要在这里待一辈子吗?待在这里,什么都不会改变的。”袁道推心置腹的和高仙谈了起来。

“你说实话,袁兄,你到底在做什么大事?”高仙敏锐的从袁道的话里捕捉到了关键信息,发问道。

袁道扭头看着高仙,四目相对,目光灼灼。

“恢复皇室,天下一统。”袁道缓缓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理想。

高仙稍稍一顿,随即笑了起来,不出他所料。

“果然如此,袁兄还是那个敢想敢做的袁兄,只是不知道,当初,你要寻白姑娘,如今可找到否?”高仙问道。

“我袁道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白姑娘我自然找到了他的下落,得知她一切安好。”袁道见高仙如此生硬的岔开话题也便收住了自己心中宏伟大业,顺着高仙的话茬说了起来。

“那就好,袁兄说恢复皇室,可是仅凭你赤子之心,又如何做到?这个天下,毕竟是个比谁拳头硬的时代,你一双赤手空拳,如何敌得过十万雄兵?四府割据已久,拥兵自重,青州府神秘如斯,尚且不说,光实力最弱的扬州府,也带甲七八万,敢问袁兄,如何天下一统?”高仙发出了他心底最强烈的疑问,袁道的理想,何曾不是他的理想?可是,现实就是如此,不是你努力就能改客观事实的。

“你说的都对,那又如何?不试试怎么知道做不到?不伸出脚去试探一下,怎么知道那就是不可逾越的雷池?况且,你也说了,天下分裂已久,各行其政,互相攻讦,百姓饱受其苦,如今,又有外邦犯境,虽然三府联军,可那不过是为了各自的利益罢了,根本不是为了国家百姓,你知道吗?这一仗,扬州,洛阳,各自损失近万人,夏城一战,前朝四卫老将军先后战死,四卫的编制也就此消失……而实际上,常龙到现在为止,五万长安精锐主力是一兵未动!”袁道说的激动,手紧紧的攥成了拳头。

“这……”高仙领会了袁道的意思,看来三府联军不过是出于大义名分他们不得已而为之,实际上,还是在暗自争斗,狡猾的常龙保存了实力,借此机会想要消耗洛阳府和扬州府的有生力量……要知道,粮草没了可以再种,不过一度春秋而已,但是,人死了,尤其是正值青壮的军人死了,那可是一时半会不会再有的。

“难道那洛风和应穹不知道吗?”高仙问道。

“当然知道,他们是何等聪明之人,你可知道燕北风此人?就是先前在暗香楼有一面之缘的那个少年。”袁道说道。

“知道,他后来和李稷在一起,我还见过几次,然后做了洛阳空山军的军司马,怎么?”高仙眉头一皱,问道。

“他虎头山下一战成名了,阵斩鲜戎第一名将,乞洪。”袁道眼神复杂极了,当初,暗香楼,那个语出惊人的少年,天子犹在,死亦为臣!如今却成了洛风手下的司马……

“什么???!”高仙震惊不已,这怎么可能,那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毛头小子?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看来高兄在这高墙之内,孤陋寡闻呐……唉。”袁道苦笑一番,给面前的火盆里,扔了一叠纸钱……

第一百九十七章 春花灿烂高墙外

洛阳城外,东大营。

风和日丽,阳光明媚。

袁道和高仙各自站在父亲坟前,心情沉重。

天亮前,就将袁志入土安葬了,两人一直在坟前没有离去,高伯芝的坟前,洛风亲笔题写的碑文赫然醒目。由于东大营留守士兵的打理,所以坟上没有一根杂草。

就在两人沉浸在哀伤之中时,来了几个人。

“高将军,袁仆射!”英纪在二人背后轻声唤道。

高仙和袁道这才察觉背后有人,慌忙回头,见是洛阳府的英纪和洛风的夫人柳时月和女儿洛伊。

“是英将军啊,哦?还有夫人和小姐,你们怎么来了?”高仙惊诧道,自己也没通知别人来参加葬礼啊。

“还请将军不要怪我们不请自来,听说老尚书驾鹤西去,想来悼念,妾身便一意硬让英将军带我们来。”柳时月行了个礼,轻声说道。

“夫人言重了,夫人能亲自前来,已是莫大的情谊,哪里会怪罪。”袁道上前,对着柳时月郑重的说道。他没想到竟是洛风的夫人……

“老尚书一生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是为官者之楷模,当受世人敬仰!今日,拙夫不在,妾身便代他来送送老尚书。”柳时月一番陈词,颇有风范。说完,她看了看英纪,英纪领会,接过洛伊手中的食盒,取出贡品,摆在坟前,又烧了些纸钱,三人跪拜一番。

袁志看着这个洛风的娇妻,心中不禁感叹,竟然有如此见识和胸怀,非寻常女子也!

高仙满腹感动,没想到洛风的夫人会自发来吊唁。

……

坟前,几人哀悼一番,又闲叙了几句,便准备离开。

“高兄,我还有许多后事要处理,你替我送送夫人吧。”袁道嘱咐高仙道。

“好!夫人请!”高仙应道。

“多谢将军了!”柳时月十分有礼数,弄得高仙一时有些拘谨。不知是走在前面还是走在后面。

英纪看了看高仙,不禁笑了起来,没想到堂堂羽林卫将军,在女子面前,如此手足无措,真是令人难以想象,日日待在那高墙之内人都呆傻了吧。他无奈摇了摇头,兀自走在了母女二人前面,护卫来路。

高仙见英纪走在了前面,这才心安理得的跟在后面。

“高将军可有婚娶?”柳时月自然是全都看在眼里,女人的细腻不会放过一个眼神,她开口问起了高仙。

“还没有……”高仙回答的有些尴尬,很久没有人问这个问题了,上次问起,还是父亲在的时候……

“高将军年纪也不小了,该成婚了。”柳时月语重心长的说到。

洛伊回头看了看跟在后面的高仙,只见他脸涨的通红,不禁笑了起来。

高仙见洛伊春花般美丽的笑容,竟然心头一动。

“啊,没有合适的姑娘,再说了,这也急不得,该来的总会来。”高仙看了看洛伊的背影,摇了摇头,喃喃说道。

“将军在那高墙之内,能遇到什么?想看春花灿烂,夏荷缤纷,自然是该走出大门。”柳时月心中无奈,那深宫冷院,你待一辈子,恐怕也只能打光棍了。

“夫人说的是!”高仙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悠悠来了这么一句,然后低头走路,不再说话。

一行人走到了洛阳主街上,见热闹非凡,商贩货郎,士子文人,摩肩接踵,更有男男女女,相伴而行,卿卿我我。就连那些角落里的乞丐们,也是在阳光下吃饱犯困。

如此春光明媚,柳时月心情大好,一时来了兴致,想要在街上逛逛。

“英将军,你若是有事要忙,便赶紧去吧,妾身想带伊伊在街上逛逛,难得出门一趟。”柳时月冲着英纪微笑道,虽说洛风不在,可是英纪这家伙平时愣是不让她们随便出门,说是不安全,这次若不是自己严词要求,恐怕也是出不来,就算出来,英纪还是不放心,非要放下手中一大堆事情,亲自跟着……

“这……”英纪也是无奈,自己若不在,谁来保护她们的安全?

“放心吧,有高将军在,不会有事的。”柳时月柔声道。

英纪看了看三人,柳时月和洛伊一脸兴奋,就像刚从大牢里放出来的犯人一样,眼神中还带着一丝哀求……高仙则一脸严肃。

“好吧,那就有劳高将军多费心,务必保证夫人和小姐的安全,在下就先行一步了。”英纪只好答应,也许是自己过于紧张了吧,搞得母女二人如此这般,也罢。

“哈哈,娘,我想吃糖葫芦。”洛伊一听英纪同意了,顿时喜笑颜开,像个小黄莺一般活泼起来,可爱极了。

“好好好,等下就给你买!”柳时月也是心中暗暗高兴,终于可以走出那深闺之中,感受一下人间烟火了。

英纪见状,一阵苦笑,转身迅速离去了。

于是,柳时月等人便在这热闹的洛阳城中,开始了难得的游玩。

没过多久,小糖人,糖葫芦,各式各样的小吃已经塞满了洛伊的双手,樱颗小嘴馋的口水直流,她还从未吃过这洛阳大街上卖的小吃呢。

“夫人,这城中有一处客栈,名曰未央,十分有名,夫人可去一看。”高仙介绍着,他熟悉又不熟悉的洛阳城中,他知道的唯一一个好去处。

“哦?似乎有所耳闻,你这么一说,还真想去看看。”柳时月似乎曾经在那里听过或者看到过这个名字,觉得有些熟悉,被高仙这么一说,好奇心高涨,决定去瞧一瞧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于是乎,高仙带着母女二人便前往未央客栈。

小店还是一如既往的生意火爆,站在门外,就能听见里面唱曲的声音: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遥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舂谷持作饭,采葵持作羹。羹饭一时熟,不知贻阿谁。出门东向望,泪落沾我衣……

柳时月闻之眉间黯然。

“高将军,这里一直都有这般唱曲的吗?”柳时月问道。

“啊,是啊,很有名。”高仙颇有趣味的回答道。

这时,店小二眼睛尖,早就看见了三人,连忙迎了出来。

“三位,吃点喝点?难得好日子,里面坐坐呗。”小二笑容满面,话语轻快。

“哦?什么好日子?”柳时月不解问道,高仙同样疑惑。

“一看您几位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三位还不知道吧,燕司马虎头山下,阵斩鲜戎大将乞洪,大败鲜戎西帐军。”小二说的是得意扬扬,就好像这燕司马是他家亲戚似的。

“那你高兴个什么劲?”高仙好笑道。

“我说公子,您怎么能问这种话呢?敢问公子,上一次击败鲜戎的是何人啊?若不是燕司马横空出世,那长安府像我这等平头百姓不知道要要遭多少罪!更别说万一那常府帅挡不住那西帐军,我等还能有今日饮酒听曲之兴?”小二白了一眼高仙,暗道这人怎么如此短见,还不如我一个端茶倒水的。

这一番话,让柳时月和高仙又惊又愧。

“小兄弟说的是!说的是!那就进去好好尽一尽这饮酒听曲之兴,如何?”高仙尴尬一笑,急忙圆着场子。

“请吧,几位!”小二胳膊一展,邀请到。

柳时月看了一眼洛伊,见她眼神迷离,不禁一笑,这小丫头,一听燕司马三个字就开始春心荡漾,当真是美人爱英雄……还真是随了我这个娘了。

几人便抬脚迈步,跟着小二进了里面。

第一百九十八章 初出深闺识未央

未央客栈。

小二安排柳时月一行人坐定,便去准备吃喝了。

柳时月还从未来过这样的地方,只见台上伶人唱曲,舞姬水袖飞扬,台下,更有泼墨作画人,绘世间百态,栩栩如生,往别处看,形形色色的人坐满了整个大厅,闲聊听曲,亦或喝酒划拳,在此地,似乎所有人都很开心……

洛伊像一只迷路的小鹿,惊恐的看了看四周,紧紧的靠在柳时月身边,这里浓浓的江湖气息让她有些无所适从,毕竟,多年养在深闺。

柳时月还好一些,不过还是有些紧张的。

“夫人,小姐,不要紧张,这里本就是一个各种各样的人都会来的地方,在这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进来了大家都一样,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也不能动手动脚。”高仙见那母女二人有些心神不宁,给二人宽心道。

“世上自古有三六九等,没想到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竟然能人人平等,可真是一件奇事。”柳时月惊讶道。

“所以,你看看他们,在这一方天地里,多快活,看那喝酒吃肉的花和尚,什么戒律清规,只要佛祖在心中,又何必拘泥于形式,还有那边,那些喝酒划拳的文人士子,喝酒听曲的江湖人士,都能暂时忘记烦恼……”高仙一一指着那些人说道。

柳时月点点头,觉得这话倒不像高仙说的。

“看来将军经常来这里吧。”柳时月笑道。

“哈哈,我哪里有这样的闲情逸致,这话,是燕司马说的,记得那会儿他在未央客栈落脚的时候,我们闲聊时,他多喝了两杯,说了很多话,句句是语出惊人。什么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天下应当人人平等,还有什么纳田地为国有……等等,我都记不清了。”高仙稍稍回忆了一下,那时候,李稷和北风在这里落脚,几人偶尔闲叙,有一回北风多喝了一点,晕晕乎乎的说了许多莫名的话……后来酒醒之后,说起来,北风是一个劲的摇头不承认,完全不记得了。

“好一个燕司马……”柳时月感叹道。

洛伊听到燕北风的名字,少女的芳心砰砰乱跳,面带羞涩,悄悄埋下头去。

“几位久等了,这些个酒菜是咱这里最好的,还有这茶水,上好的龙井!”小二端着一大盘东西走到了桌前,一一摆了起来。

“哎?我们没点酒菜啊……”柳时月疑惑道。

“奥,掌柜的说了,说几位是贵人,这桌酒菜,小店送的!”小二笑嘻嘻道。

高仙和柳时月惊讶不已,贵人?

“什么贵人?”高仙问道。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几位就别问了,吃好喝好,咱这里有咱这里的规矩。”小二笑着说到,掌柜的也没说是什么贵人,为何要白送一桌酒菜。你问我我哪里知道。

说完,小二转身走了。

柳时月暗暗心想,莫不是那掌柜的认出了我是洛风的夫人?不应该啊,自己平日里都基本上不出门,那还真是奇了怪了,莫不是自己真是个有福之人,竟能碰上这等好事……罢了,如那小二所言,何必知道太多,吃好喝好便是。

“将军请!”柳时月见高仙坐得端正,不肯动筷子,便客气道。

“夫人请!”高仙很有礼数,看了看洛伊,诚然一笑。

三人也是饿了,吃的津津有味。

……

台上,锣鼓阵阵,随之琴声悠扬……

“金甲雕戈,记当日、辕门初立。磨盾鼻、一挥千纸,龙蛇犹湿。铁马晓嘶营壁冷,楼船夜渡风涛急。有谁怜、猿臂故将军,无功级。

平戎策,从军什。零落尽,慵收拾。把茶经香传,时时温习。生怕客谈榆塞事,且教儿诵花间集。叹臣之壮也不如人,今何及。”

伶人的歌声响起,突增堂中哀伤之情,这一曲《满江红》,让所有堂客们,渐渐安静……许多人愁眉紧锁,陷入深思,或是回忆……

高仙听到这样的曲词,刚刚夹到嘴边的菜,掉在了桌上,面色忧伤起来。

“怎么会唱如此哀伤之词?不是说这里应是开心快乐之地吗?”柳时月也躲不过情绪的感染,有些幽怨道。

“嗯……也不知为何,今日竟是一曲《满江红》,不禁顿觉凄凉。”高仙缓缓放下了筷子,心事重重,心中,又想起了父亲的面容,又想起了袁道的话……心潮澎湃,难以平静。

洛伊感受到了整个客栈里那种低沉压抑的气氛,偷偷看了看四周,见许多人都在喝着闷酒,心事凝重。

……

“未央客栈,遥祝燕司马旗开得胜!”

一曲唱罢,伶人最后激昂说道。

“在下不才,一幅《司马破阵图》献上!”

那堂中作画人展示了自己的画作。

一时,堂中掌声雷动,纷纷叫好。

柳时月十分惊奇,看了看那画,一英姿勃发的少年,胯宝马,提长剑,在两军阵中,斩杀敌将,画的是栩栩如生。

洛伊一脸红晕,眼神迷离,脑海中,想起他强势的抱起了自己,想起了在他怀里的感觉,想起了他误入柳苑深处,那翩然身形……如今,他已在为他所想而奋斗,为他所不忍而去改变,说起来,初见他时,不过一闲云野鹤般的少年,没想到,今日,已成百姓称颂的燕司马……嫁给他这样的人……一定很幸福吧……

“不知这画作是献给何人?”柳时月好奇多了一句嘴问道。

一时堂中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柳时月身上,柳时月一惊,后悔多嘴。

那作画人倒是惊奇的看了一眼柳时月,不免一笑。

“这位姑娘,宝剑赠英雄,这画,自然是献给燕司马了!”作画人笑道。

“是啊是啊,上一回还是前朝燕王乱,外邦趁机作乱,燕幽道,乃至整个北方都陷入战火,生灵涂炭,百姓饱受苦难,幸有柱国大将军浴血奋战,才杀退贼人,救百姓于水火……而今,鲜戎再犯,洛老将军已驾鹤西去,连他手下的四卫大将军都相继战死,本以为又要重蹈覆辙,没想到燕司马横空出世!”一个书生站了起来,面色微汹,看起来是喝了酒,一脚踏着凳子,一手叉着腰,慷慨陈词。

“对,没错,俺是金城的,本来俺一家人准备逃难的,结果跑到半路,听说了西平大捷,燕司马大破敌军,就又调头回去了,有他在,我看,那鲜戎人别想再前进一步!”一个游商兴奋不已。

“是啊,我们也是,刚逃到洛阳,就听到了捷报,说起来还还后悔逃跑了呢,哈哈哈!”

……

一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柳时月忽然沉默了,看着这些人,这些素不相识的人……她竟然有那么一丝感动,她似乎有些明白这个未央客栈为什么能如此有魅力了……

“高将军,我们走吧……”柳时月轻轻起身,拉着洛伊,唤了一声高仙。

“好,夫人请!”高仙收起心思,起身。

三人穿过大厅,出了客栈的门。

这时,恰巧有两女子边说话边走了进去,与柳时月三人擦肩而过。

……

“姐姐,一看那王富贵就没安什么好心!”

第一百九十九章 桃花亭里又春风

洛阳城,城东十里桃花亭。

四人坐在亭中,四面桃花盛开,香气扑鼻,莺莺燕燕比翼双飞,春和景明,小亭悠然。

“大哥,没查到什么特殊的地方,是不是谷主过于敏感了,或许常龙派人密探是为了别的事……”卫文一边喝着茶,一边z说道。他刚刚从城里出来,可以说是酒足饭饱,心情正好。

“嗯……或许是吧。”商正观望着成片的桃林,美景如斯,难得一见。其实这回这差事他本就觉得没多大意义,可是吴一问非要坚持查一查这个姑娘……就算是有什么问题,又能如何?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墨问谷一向行的端坐的正,别人,尽管来探,何必遮遮掩掩,如此敏感?自从吴一问落狐山一败,回去之后就躲在寨子里闭关,连他费尽心思精心培育的那些水仙花都不管了,若不是那姑娘替他照料,恐怕早已经香消玉殒,化作春泥了。

“你当真认真查了?”秦城看着卫文一副懒散的样子,无奈问道。

“当然,我还亲自请她和她妹妹吃了个饭,聊了一阵呢,也没套出什么话来,我看呐,谷主就是多心了。”卫文摸了摸肚子,打了个饱嗝,慵懒的靠在亭柱上,晒着太阳。

“既然如此,那咱们是不是可以回去复命了?”连深急忙问到。

三人纷纷看向商正。

商正沉思一阵。

“就这样吧,尽快回去吧,自镜花湖会武之后,江湖风向大变,不知为何关于我们墨问谷的风言风语越来越多,我们还是少抛头露面的好。”商正有些担忧,这件事他早已察觉,自从镜花湖以后,江湖上就开始传墨问谷不过一群虚伪之徒,吴一问是伪君子之类的话,也不知是从哪里兴起的……他隐约感觉到,墨问谷一定有什么事是自己不知道的,而吴一问,在他眼中也越来越看不透,还记得当初他继任谷主后,励精图治,墨问谷在江湖上势力曾盛极一时,后来,渐渐的,不知为何,他就没有之前那样锐意进取了,痴迷于种花……墨问谷也渐渐没了之前的声势。

见商正点头,三人纷纷起身,准备返回墨问谷。

“你们有人知道当年义宗萧师兄的下落吗?”商正忽然幽幽问道。

三人愣住,面面相觑。

“大哥怎么突然问起这个?”秦城眉头一皱,反应最快。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问一句。”商正轻声道,顺手戴上了斗笠,大步离去。

三人稍微一愣,急忙跟上。秦城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商正的背影。

……

在墨问谷几人离开后不久,又有一行人来到了这桃花亭中。

一女子走到石桌前,看了看桌上半杯茶,伸手摸了摸。

“门主,方才有人在这里。”沐春回头对着孟清说道。

“看来,这里还真是个好地方啊,十里桃花掩目,良辰美景,不可辜负啊。”孟清环视一周,闭目凝神,感受着这浓郁的香气和晚春的气息……

“门主,咱们来洛阳做什么啊?”知秋一边擦拭着石凳和石桌,一边直言问道。

“你呀,从镜花湖憋了一路,还是忍不住了吧,哈哈哈。”孟清打趣道。

“憋坏了都。”知秋嗔道。

“西边在打仗,我已经不想再见血光了……”孟清忽然语气一沉,感叹道。

知秋见状,心中咯噔一下,知秋啊知秋,你真是笨蛋,怎么又惹得门主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徒添伤感……

沐春也责怪的瞪了一眼知秋,知秋尴尬一笑,吐了吐舌头,不敢在多嘴。

孟清坐在亭中,稍稍歇息,赶了一路,从镜花湖到洛阳,为了看桃花,还特地从西门绕道东门。

放眼看去,美不胜收。

“沐春,知秋,其实我还是想再找一找她……”孟清喃喃失落道。

沐春听后,心情复杂,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知秋眉头一皱,找人?找谁?那个白姑娘?人海茫茫,怎么找?一连串的问题在她脑中迸出,她又想开口问个清楚,可是转念一想,还是打住了。

“那就找呗,门主这样诚心,一定会找到白姑娘的。”知秋笑道。

“是死是活,是好是坏,但求再见一面就好。”孟清心中有一个大大的死结,若是不能解开,他这辈子都不会心安。这么久了,他岂能不知沐春和知秋对他的感情?两个人默默陪伴着自己,东奔西走,饱经风霜,可以说是付出了自己的珍贵年华……可是……可是他还是不能敞开心扉,去接受她们,去开始新的感情。年华似水,自己已经慢慢老去,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见到她了……

“知秋一定会帮门主找到白姑娘的!”知秋小嘴一撅,郑重发誓道。

沐春在一旁默默不说话,她心中难过极了,可是又能怎么办呢?爱上了一个孤独的人,就做好忍受孤独的准备吧。

三人在亭中共赏桃花,

歇息了许久,天色不早,便启程往城中赶去。

……

……

夜色撩人,洛阳灯火明灭,街上依旧十分热闹。

孟清三人直直奔着未央客栈而去。

……

未央客栈。

“里面请~哟,客官,怎么瞧着您面熟啊。”小二毛巾一甩,弯腰恭迎,抬眼瞧了一眼孟清,觉得似乎是来过客栈,有些眼熟。

“准备两间厢房。”孟清一边往里走,一边吩咐道。

“两……两间?”小二不确定的重复了一遍,确定自己没听错。看了看孟清,又看了看沐春还有知秋。

孟清一愣,有些尴尬。

“对,两间!”孟清神奇道。这小二真是过于世俗。

沐春和知秋仿佛也反应了过来,面色羞赧,有些尴尬,扭头看向别处,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好嘞,您几位先坐,小的这就去准备。”小二笑嘻嘻的跑走了。

孟清便带着二人寻着空桌,转来兜去,看见一处角落,还有一张空桌,便走了去。

将将走到桌前,准备坐时,来了两女子,同样准备落座。

孟清定睛一看,便被二女美色所迷,一时失神。

幸得知秋提醒,孟清这才回过神,察觉失礼,有些尴尬。

“在下失礼了,二位姑娘勿怪,只是这满堂只余此一张空桌,我三人又远道而来,还未曾进食,不知二位姑娘可否体谅,与我等同座?”孟清深深行了礼,以示诚意。

洛神感觉到此人不同寻常,隐约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寒意,又十分有礼数,言辞恳切,自己也不能不近人情……

“那就多谢公子好意了,我姐妹二人也是下楼用晚饭,既然如此,不如一起?”洛神嫣然一笑,屈身行礼,在烛火的昏黄光芒下,颇有风情。

孟清不敢直视洛神,心跳有些加速,中原美人,东方古韵,着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增一分太长,减一分太短,这大概是他心中对于洛神的第一眼印象了……

几人就这么坐着,互相看着,气氛尴尬,迷离。

第二百章 萍水相逢皆天意

未央客栈。

孟清端正的坐在洛神对面,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

“嘿,我说几位,满客栈就您几位这么安静了,咱这是个轻松自在的地方,几位可别这么干坐着啊。”说话的正是店小二,端来了饭菜,却见几人如此模样,也是看不下去。

“说的是,来,二位姑娘,请用!”孟清被这小二这么一说,更是有些不知所措,讪讪一笑,对着洛神和香妃说道。

“公子从刚才开始就有些紧张,不知为何?”洛神心中觉的有些奇怪,看样子这人也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子弟,这等小场面,何致于此?

“说实话,只因在下还从未见过如姑娘这般倾城国色,就有如那城东桃林一般美丽,在下一时被惊艳到了,故此有些失礼,怕姑娘责怪,所以才心中不安。”孟清自嘲道,想来自己还真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公子……过奖了……”洛神被孟清这么一说,顿时含羞,脸上如月华初生,明亮柔和起来。

“哦对了,还未请教姑娘芳名?”孟清又小心问道。

“小女子姓洛。”洛神微露了香颗,一声低语,且引樱桃破,本如冰霜雪里人,此时此刻,却如小家碧玉妙龄女,只一霎那,有此恍惚,连一旁吃的正香的香妃都不禁暗暗叹息:这就是所谓的心动了吧……不过,看来姐姐没有那个心思。

“洛姑娘,在下姓孟,单名一个清字。幸会!”孟清顿时大方起来。倒是身旁的沐春和知秋脸上似乎有些异样。

“这二位姑娘是……”洛神忍不住问道。

“哦,这是在下的两位妹妹,这是沐春,这是知秋。”孟清介绍道,只是当妹妹的个字从孟清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沐春的脸色更加的难看了,就像霜打了的茄子,失了神采。

洛神到底是个心思细腻的姑娘,眼波流转间,便察觉了沐春的异样,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个女人爱着这个男人。

“听孟公子说你们是这道而来,不知是从何处而来?”洛神话锋急转,她是个聪明的姑娘。

“我们是从镜花湖一路行来,前些日子不是那里很热闹嘛,所以就去看了看,本来打算回去泾州的,只是不巧,长安府打起了仗,在下不愿看见战火,所以便改道来了洛阳。”孟清给沐春夹了几块头菜,放到了她的碗里,若无其事的和洛神交谈着。

“原来如此,没想到公子故里竟是泾州,小女子听闻那里曾发生过瘟疫,好像满城无人生还。”洛神听孟清说自己是泾州人,顿时想起了那件震惊天下的瘟疫案,当时闹的整个洛阳都很恐慌,生怕会扩散开来,一发不可收拾,后来幸亏常龙行动迅速,及时封锁了泾州,才让百姓安下心来。只是可怜那一城百姓了。

“没错,不过并不是无人生还,有个人奇迹般的活了下来,也很幸运的被游历四方的白马寺方丈,一恒大师救了下来。”孟清不禁想起了燕北风这三个字,他也是后来才知道,再加上最近这个名字被人们津津乐道,更加是充满了对燕北风的好奇,到底是怎样一个人,身上能有这么多不可思议的事。

“哦?是什么人,竟然如此命大?”洛神十分好奇。一旁的香妃倒是轻轻一笑,吃的津津有味。

“燕北风。”孟清慢慢道来。

“就是那个近日击败了鲜戎的燕司马吗?”洛神惊叹道,心中却十分激动,因为这几日,洛阳城中大街小巷,人人都在念叨这个名字。

“没错,就是那洛阳空山军的少年司马燕北风。怎么样,是不是很神奇?”孟清最初听闻时还是相当难以置信的,不过后来,泾州传来了情报,千真万确,毫无疑问,这个燕北风阵斩了鲜戎大将,迫使鲜戎人退军。

“难以置信,这样一说,小女子更是对此人感到好奇了,真想亲眼看看,是个什么样的人,一定是智勇双全,武功高强……”洛神一时听的有些神往。

“姐姐,你要想见,在这洛阳城等着便是,他早晚会凯旋归来,到时候你就能一睹真人风采了。说不定还有意外惊喜呢。”香妃像个吃货般,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嘟囔道,心里还在偷偷的笑,姐姐你还不知道你们已经见过一面了吧。

“好好吃你的,有好吃的还堵不住你这伶牙俐齿?”洛神白了一眼香妃,香妃嘿嘿一笑。

“孟某也和洛姑娘一样,想看看我们这位英雄的真容,一路上听人们都在说他,说是上一回能打败鲜戎的还是柱国大将军,如今当年那些将军们去的去,老的老,本以为这次中原凶多吉少,没想到,江山代有才人出,出了这样一个了不得的后辈,真是家国之幸,江山之幸。”孟清一边说,一边感慨万千,忆往昔,峥嵘岁月,铁马金戈,千里击胡平戎志,我孟清也曾叱咤疆场,不敢说威震西境,却也算是尽力护国了,只是上天于我不公罢了……今幸上天不弃残破上国,派了这样一位武曲星下凡,那些曾经埋骨边境忠臣志士们,也能含笑九泉了。

“有些道理,常龙老矣,儿子又年经尚轻,不谙兵事,若是以一己之力抗敌,恐怕长安有失。”洛神细细一想,人们所说,却是如此,果然,世是,百姓才是眼睛最雪亮的人。

“罢了,暂切不说了,来,萍水相逢,也是缘分,孟某敬二位姑娘一杯!”孟清心情有些沉重,许是那些往事压在心底的缘故。

“小女子不会饮酒,便以茶代酒!”洛神端起茶杯,用胳膊捅了捅吃的忘我的香妃,香妃这才赶紧举杯。

几个对饮一番,相视一笑。

“夜深了,小女子和妹妹就先告退了,几位旅途劳顿,也早些休息罢!”洛神看吃也吃好了,杯也碰了,也聊痛快了,觉得不宜再坐,便拉着香妃起身告辞。

“也好,那二位姑娘就早些休息,我等也这就回房了。”孟清也起身,准备和洛神一同离开。

几人走到了柜前,洛神示意香妃去结饭钱,香妃无奈,摸了摸袖中钱袋,准备掏钱。这时孟清急忙拦住。

“姑娘这是作甚,哪里有让姑娘结账的道理,这顿饭,算孟某的!”孟清急忙拦住香妃,看着洛神说道。

洛神正要张口,却不想香妃抢话道:“一看公子就是个爽快人,行,下回我请你们!”

“哈哈,洛姑娘,你这妹妹倒是有趣的很,好,那一言为定。”孟清被直肠子的可爱小姑娘给逗乐了,笑道。

洛神莞尔一笑,看了看香妃,心中是一阵无奈。

就在孟清和洛神,香妃说话的时候,知秋扒在柜台上结账,一边掏银子一也问道:“掌柜的,您这客栈人来人往,想必消息灵通,我想向您打听个人。”

“姑娘请说。”身材圆润的掌柜十分和蔼,笑眯眯道。

正此时,洛神道过晚安,正带着香妃转身,准备上楼,好巧不巧,就在两人前脚刚迈上第一阶台阶时,知秋嘴里说出了一个名字。

“白嫣然!”

空气突然安静,洛神浑身一震,香妃更是惊回首。

第二百零一章 全盘司马尽掌握

说却洛阳此间事,回头再看西平。

常龙率军带着蒙胡的两万人在金城呆了几日之后,便将金城托福给了周德,带着蒙戈和他的大军开赴西平。

此时,也提前通知了西平当方面,常丹一时不解常龙用意,急忙将此事告知了虎头山大营的洛风和燕北风。

自然,这事他二人是知道的,因为这本就是燕北风的主意。

所以两人并没有多惊讶,只是淡淡派人送去了回信,很简单,只有一句话:知道了。

收到回信的常丹是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只好作罢,抓紧准备这前前后后四万人的吃喝拉撒睡。

而且,应穹也明确的说了,两日后将率扬州兵马班师,常丹又不能阻拦,就亲自去看望了一下韩楚飞,换然后和应穹说了一番客套话,便不再管他们了。

此时,在虎头山大营的燕北风正站在地图前,沉思着,像一个老狐狸一般算计着全盘,蒙戈和他的两万人马是一招险棋,用的好也是一手妙棋,他们将为燕北风创造收复武威郡的机会,这样一来,就需要加快速度整饬军备,准备大战,只等蒙胡人一到,就给鲜戎人演上一出周瑜打黄盖……只是要怎么才能万无一失的让鲜戎人没有一丝疑虑呢?得赶紧想出个十全的办法来。而且此战还不能拖,其核心就在闪击,让鲜戎人反应不过来才行,必须在南帐军得知消息之前彻底击溃鲜戎人……否则就会再次陷入两面作战的境地……

越想越乱,燕北风有些头疼,这是老毛病了,那时从王母宫的暗道里匆匆逃命出来,不小心从山腰滚到了山脚,昏厥复醒后,便落下这头痛的毛病……一头痛,脑子里就乱纷纷的,像混沌一般……

“燕司马这是怎么了?”从帐外走进来的洛风见燕北风如此痛苦之状,急忙上前询问查看。

“头痛欲裂……啊……”燕北风抱着头,蹲在地上,痛苦不堪。

“快来人,传军医!”洛风急忙呼喊着,看着燕北风痛苦的样子,心中也是十分不忍。

没多久,先是慈恩慈海双双跑了进来。

“让我看看!”慈恩蹲在北风身边,查看一番,又拉过他的手,把了把脉。

洛风奇怪的看了看二人。

“哦,洛府帅,慈恩他懂医术,曾在普照寺治病救人,您放心吧。”慈海解释道。

洛风这才放下心来,转念大喜,暗暗道,这两个和尚出了吃斋念佛还是有些实用的嘛。

慈恩把北风扶到了榻上躺下。这时,军医提着药箱匆匆赶来。

“脉象平稳,看不出什么病症来,许是脑部曾受过伤,所以偶尔会感到剧痛。”慈恩对着洛风说道。

“这可如何是好?”洛风有些急了,刚想和北风谈谈后面的军略,却发生这样的事,大战在即,他了不能出岔子。

“小僧以为,还需静养调理,天庭受损,非三两日可痊愈,他一定是当时没有及时医治,才落下了病根。”慈恩叹口气,怜惜道,如今,也只有先调理静养,观察观察再说了,一般来说,颅内损伤恐怕很难修复。

“这……大概需要多久?”洛风发起愁来,看了看榻上已经昏过去的北风,惆怅不已。

“少则半月,多则几年。还需远离尘嚣……”慈恩建议道。

“容我想想,大战在即,可否等此次战事结束?”洛风来回踱步道。

“洛府帅,若是燕司马在阵前头痛欲裂昏了过去,该如何是好?难道出了北风,整个长安府,洛阳府就无人能统军打仗了吗?”慈恩有些生气,他知道,战事重要,可是北风的性命在他看来,更为重要,今日好好修养,是为了明日发挥更大的作用,岂能因眼下战事误了北风性命?

“没错,眼下除了他,莫说是整个长安府,洛阳府,甚至是整个中原,都无人能代替现在的燕北风,燕司马!我知道,这样带病出征很危险,可是……”洛风也左右为难,一会儿抬头看看帐顶,一会儿又低头叹气。

闻讯赶来的清风和李药师低声询问着军医具体情况。

“洛府帅,恕小僧冒昧,敢问一句,为何无人能替?”慈恩不解,堂堂中原岂无人?清风不行吗?李将军不行吗?常龙不行吗?亦或是你洛风亲自去也不行吗?怎么就无人能替了呢?

“小师父有所不知,此次大战,全盘计划皆由燕司马制定,军事也都全权交由他处理,现在,正是最为关键的一步,临阵换帅,乃兵家大忌,且不说没人知道他心中所想,就算是知道了,除了他,恐怕也无人能完成,说来惭愧,也包括本帅,包括常府帅……”洛风无奈说道,这也是为什么他一开始就将所有的战事都交给燕北风的原因,也只有他总能带来意外之喜,他的想法和计谋总能出人意料,要想战胜鲜戎,彻底击溃这个强敌,让他们不敢再犯,只有用燕北风才可以,其他人,常龙?老矣!清风?多勇而少谋!常丹?不谙军事,初出茅庐!李药师?守城有余,进取不足!自己呢?想到这,洛风有些心虚和愧疚,他为什么不亲自统军呢?还要从洛靖良击败鲜戎说起,一来,他怕自己不能大胜鲜戎而被人说不如父辈……二来他也想看看这个对他来说神秘的燕北风全部实力。最后就是一点上位者的小心思了,如果这次击溃鲜戎,那洛阳府重振盛威,再次崛起,为日后一统天下创造好条件,自己也为洛阳府锻炼了人才,还能落个慧眼识珠,任用贤能的名声。反之,如果战败……自己不过是客军,顶多说个实力不济推脱败绩,严重一点,不过是司马年轻气盛,轻敌之过罢了……

“这……”慈恩听洛风这般说辞,也是无话可说,诚如洛风所说的话,那还真非北风不可了……唉,北风啊北风,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竟有如此命运,真是一言难尽……

第二百零二章 逢场作戏做全套

“大家不要争了,我没事……”燕北风缓缓睁开眼睛,听见帐中众人正在争执,按了按脑袋,坐起身来说道。

“哎哟你醒了……”清风发现北风醒过来,急忙跑过去关心道。

“北风,你得好好休息!”慈恩一脸严肃的劝北风。

“等打退了鲜戎,我再好好休息,不然你让我怎么安心静养?我没事的,慈恩师父,抓几副药吃一吃,暂且撑一阵子就行。”北风感觉已经好多了,站起来活动活动,告诉大家已无大碍。

众人才放下心来。

慈恩见北风不听劝,十分无奈,果然还是这个说一不二的性子,当时让他留在白马寺,结果说走就走。

“大家放心吧,没事的。”燕北风向众人微微一笑。

“没事就好,你要多注意身体,年轻人,身体才是资本,否则该怎么保家卫国?”李药师抚须说道,对燕北风,他是很尊敬的,虽然年纪上燕北风都快能做他儿子了,但是在军中,有能力的人就值得被尊重,不分老少!

“多谢李将军,谨遵教诲!”燕北风抱拳行礼道。

李药师点点头,放心的离去了。

“怎么样?可否坚持到战事结束?”洛风走到燕北风面前,皱着眉头问道。

“当然,我做事,要么不做开了头,就得做完!”燕北风直言不讳,放着洛风的面铿锵有力的说到,瞬间,又焕发了活力。

洛风虽然不太喜欢他这个说话的风格,但是相处这么久,也算是了解了他,就是这么一个人。

“好!为了确保万一,你就不要去阵前拼杀了,坐镇指挥就行,冲锋陷阵的事就让清风去做吧。”洛风看了一眼清风,全是把燕北风的安全交待给他了。

“府帅说得对。”清风点点头,颇为同意。

“那……好吧!”燕北风暗暗道,这次若不是他们无法击败乞洪,打开局面,自己也不会亲自出手,杀人这种事,还真不爱干,只可惜两军阵前,只有敌人,没有英雄相惜,也是可惜了那乞洪,杀他,实属无奈……正想着以后怎么才能不用再去阵前单挑呢,洛风这么一说,正好,顺坡下驴!

“这倒也是个办法,既然如此,那就不打扰你们谈正事了,小僧告退!”慈恩听洛风这么一说,算是心中稍安。

“两位师父慢走!”洛风点点头,客气道。

慈恩慈海便离开了大帐。

……

燕北风走到地图前,指了指武威郡。

“现在只有一个问题,怎么能让那檀根相信蒙戈?”燕北风忧虑道,这极为关键。

洛风听后,开始沉思起来。清风不知道二人所说的意思,他不知道燕北风制定的计划,只能暂且听他们说。

思虑良久,不得对策。

燕北风在地上开始踱步。

“司马觉得,檀根会不会再次出击?”洛风突然沉声问道。

“若是他们援军到来,他必定会再次出击。不过,他能等,我们等不了。”燕北风想了想说道。

“那我们主动出击呢?”洛风忽然起身,邪魅一笑,反问燕北风。

燕北风闻言一怔,主动出击?

“既然逢场作戏,不如做个全套。”洛风幽幽道。走到地图前,指着西平,然后直直划向武威郡。

燕北风恍然大悟,不错,如果尽起大军攻向武威郡,到时候先攻一番,让檀根以为我军是要决心强攻武威郡,然后……蒙戈从背后出现……嗯……想起来是个好计划,只是有一点不太放心。

“如何保证蒙戈不会假戏真做?一旦出了问题,那我军可就……”燕北风担忧道,若是到时候蒙戈突然假戏真做,那近三万多大军可就危险了。

“你忘了,常府帅不是还带了两万长安军吗?”洛风也想到了这个不安定因素,所以到时候,得让李药师部的铁骑压在后面待命,把常龙的长安军带一部分前去佯攻。这样一来,就算蒙戈假戏真做,甘州铁骑也能及时反应。

燕北风脑中飞转,推演着整个计划,看是否还有漏洞。

想了一阵,觉得可行。

“这样的话,就把甘州营的步兵划归肃州营,凑齐一万人,然后加上我军一万,长安军一万,三万人作为佯攻之师,李将军领五千铁骑和常府帅带领的其余长安军押后,一旦情况有变,可以及时支援。到时候我军先强攻个三日,然后让蒙戈带着他的兵马突然从后面袭来,如此,我军佯做大乱溃败,诱敌出战!”燕北风大致说了一遍整个计划,细细推敲着。

洛风笑而不语。

清风听得是头皮发麻,这两人凑一起想事情准没好事,这回恐怕那檀根要被玩坏了……

突然,燕北风眼睛一亮,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个人偷偷笑了起来。

“北风,你傻笑什么?”清风不解道。

“我觉得还能更好!”燕北风冷冷一笑,暗道,檀根,受死吧!

“快说吧,别卖关子了。”清风翻白眼道。

“为了万无一失,可以……”燕北风凑到二人跟前,一阵叽里咕噜的低语,听得清风瞪大了眼睛,连连点头。

洛风依旧是笑而不语。

说罢,燕北风有些激动,一举击溃鲜戎,势在必得!我燕北风,要让鲜戎人知道,他们的草原噩梦没了!我,是下一个噩梦!

“嘶……是不是太毒了点,北风,我都觉得那檀根有点可怜了。”清风愣了半天,倒吸一口凉气,自认为我要是那檀根,还是早早买棺材准备寿终正寝的好,别等到时候人头没了还不知道咋回事。

“古语有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把他们一次性打怕了,他们就会天天来欺负你,再说了,无毒不丈夫,和敌人讲什么仁义?他们屠戮肃州的时候,可曾有半分仁心?”燕北风恶狠狠的说到。

“说的也是,那你还和蒙胡人谈什么和?干脆趁着机会一起收拾了不就完了。”清风转念一想,这是消灭蒙胡有生力量的好机会啊,怎么能错失呢?

燕北风笑了笑,摇摇头。

“放他们回去,是为了牵制鲜戎,若是在这里消灭了他们,鲜戎人必定会趁机攻灭蒙胡,到时候一家独大,我们就更不好对付了……”燕北风给清风解释道。

“明白了明白了!”清风瞬间反应过来,这就叫制衡吧……他神奇的看了看北风,心中多了些想法。

第二百零三章 乱世忠臣太平相

长安府历,四月底,晚春向夏,原上草色深深,西平也难得平静,在常丹的尽力治理下,虽不说犹如往日之原貌,却也算是恢复了一些,至少原本许多逃难的百姓陆陆续续的回来了。

而应穹已经带着他的扬州军离开了西平,返回扬州去了。

常龙的哨骑已经提前到达西平,通知西平城做好迎接准备,大军还有一日便会抵达。

这日下午,洛风和燕北风二人策马赶回了西平城中,准做战前最后的准备。

西平,郡府。

“洛府帅,燕司马,你们来了。”常丹一脸憔悴的从书房走了出来,见洛风和燕北风正站在院里等他,拖着疲倦的身子上前问候到。

“公子这是没有休息好?”洛风见常丹顶着两个黑眼圈,无精打采的样子,笑问道。

“啊,是啊,这不,早上父亲派来的哨骑说明日大军就要抵达了,幸好我前几天不舍昼夜的把准备工作都做好了,这都两天没合眼了,方才才小憩了一会儿……”常丹一边说,一边打着呵欠。

“我们进去说吧!”燕北风心中着急,也不想说些客套话。

“好好好,燕司马果然是急性子……”常丹摇摇头,无奈道。

几人说话间,便进了正堂。院内,几树桃花绽放,枝头,落了一排麻雀,聒噪着。

正堂里,下人备好了茶水,案上摆着乱七八糟的公文,一个大木架上,挂着几幅地图。

几人的分别落座。

“怎么样?鲜戎人可有什么动作?”常丹端起热茶,吹了吹,轻轻抿了一口,问道。

“目前西帐残部在武威郡休整,我估计是在等待援军。”燕北风表情十分严肃。

“还有其他的情况吗?”常丹又问。

“没有,哨骑侦探的范围,最远也就到武威郡了。”燕北风稍稍叹息道,由于武威郡地理位置,再加上时间的缘故,军中的斥候无法让他们扩大侦查范围,所以肃州境内是个什么情况,云州又是个什么情况,现在是不得而知,鲜戎是否派了援军,更是不知道了。情报的有限,一直是燕北风头疼的问题,都说打仗打的是情报,没有先进的情报网络,军队就像失去了眼睛的瞎子,会一直处于被动,而将帅,也无法准确的用兵。

“看样子,公子是知道些什么了……”洛风眼睛很尖,看见常丹脸上一闪而过的笑容,便猜测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洛府帅还是一如既往的明察秋毫啊,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没错,最近我收到了从武威郡传来的消息,檀根向鲜戎王帐要了援军,又调了云州守军,共计六万大军,都已经在路上了。而且,似乎他还联系了南帐大人步度,至于干什么,那就不知道了。”常丹笑道,说着说着,脸色又阴了下来。

“不出所料!”燕北风心中一紧,看来已经一刻也不能耽搁了,必须在援军到来之前,拿下武威郡,否则,就再没有机会了,一旦檀根等到了援军坚守不出,等到秋收,粮草充足,兵力充沛,大举进攻可就麻烦了,这还不是最要命的,若是六诏和吐蕃反应过来,抓住机会……后果不堪设想。

“刻不容缓呐!”洛风不禁也担忧起来。

“这样,明日常府帅一到,我们立马军议,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起兵!”燕北风看了看二人,以求二人同意。

洛风又看向常丹,常丹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我没意见,反正打仗的事有燕司马,我放心,西平,你们尽管放心,我常丹虽说不太知兵,但是守个城还是没问题的。就看燕司马携大胜之威,再破鲜戎了!”常丹郑重的给二人承诺道。在前线,看了燕北风的实力之后,常丹是由衷的佩服燕北风,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江湖游子,到洛阳空山军军司马,再到一战成名,这是一个什么样的过程,他都经历了什么?常丹十分好奇,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如何成为今天这个能统帅全军作战的司马。

“那就借公子吉言了,哈哈哈!”燕北风开怀大笑,他虽然不太喜欢常龙这个人,但是,对常丹,他还是有些好感的,也许是年纪相仿的缘故吧。

“对了,我军粮草如何?”洛风问起了最重要的事,这可是一切行动的前提。

“放心吧,洛帅,金城周郡守拼了老命给我们筹了一批粮食,随着父亲的大军会一同抵达。”常丹自信满满,原本他也是为粮草的事愁的睡不着觉,毕竟青黄不接的时节,又加上许多百姓逃难,筹措军粮就是雪上加霜,难上加难,他实在没了办法,就派了李弼亲自去了一趟金城找周德帮忙,周德听后,是二话没说,答应了下来,然后亲自带着人挨家挨户的敲门筹粮,还亲自下地组织百姓耕种,李弼回来后,是对周德赞不绝口!说周德是乱世忠臣,太平贤相!不负所望,周德之后便传来了信,说等长安大军到后,一并送来。这可给常丹解了心头之忧,常丹当时高兴的原地直跳。后面许是受了周德感染,也来了几天几夜不合眼,埋头苦干。

“周郡守?”洛风问道。

“对,周德,周郡守!”常丹答到。

“原来是他……这么多年,我说怎么没了他的消息,原来躲在金城做了个小小的郡守……”洛风幽幽感慨到。

“府帅认识?”燕北风好奇问道。

“是啊,他曾是家父的好友,前朝家父北伐之时,据说就是他为大军保障后勤,北伐之大胜,他也是劳苦功高,父亲后来曾对我说过,说周德乃当世大才,如高祖之萧何,卧龙之蒋琬!”洛风说起来,不禁颇多感慨,一提起,就多是伤情,父亲已去,故人皆老……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周郡守真乃是我辈之楷模!”常丹还是头一次听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往事,不禁心中,更是对周德敬仰有加了。

燕北风兀自点点头,想着等打败了鲜戎,一定要好好当面感谢这周德前辈!

第二百零四章 且忍万事成一役

铁马晓嘶营壁冷,楼船夜渡风涛急!

立辕门,乱山无数,晨雾初生,迷离旭日朦胧眼,看却征人磨盾鼻,旗猎猎,引三四飞燕盘旋,一声啼鸣,处处愁思,故人新坟犹未问,闺中少妇多离忧,黄发垂髫倚门望,不见壮士凯旋归,呜呼,何时失地尽收复,放慈父贤夫归去,一醉解千愁?

燕北风起了个大早,立在虎头山辕门外,依依北望,今日,便是大军出征的日子,一切都已经安排就绪,只等早饭过后,拔营开进。偶得一丝空闲,他便转到了这里。

大营里,炊烟阵阵,将士们正用着早饭,是纯纯的小米粥,和腌制的咸菜,大家吃的津津有味。一个军官正巡视着各营士兵,却发现司马不在,便匆匆四处寻找。

洛风在帐中吃罢早饭,伸了伸懒腰,取来斩龙剑,拿了块布仔细擦拭起来……

慈恩慈海在帐中诵完了经文,便往后营中查看几个生病的士兵,他们在这军营中,怀着菩萨心肠,治病救人。他们知道,自己不能在战场上,平息干戈,化解仇恨,挽救无数性命,所以只能尽力而为,救一个,算一个了。

那军官回转几圈,可算是在辕门找到了燕北风。

“燕司马!快用早饭吧!”王元忆恭敬行礼道。

“哦,王校尉啊,好!”燕北风被王元忆一声呼唤拉回了心绪,急忙收起心思,匆匆往营中走去。

王元忆看着这个少年司马的背影,心中热血沸腾,就像煮沸的开水。本来,他正在休假,在家中吃着妻子做的粗茶淡饭,看看书,喝喝茶,陪妻子说说话,亦或挽手遵大路,恩爱两不疑,夜里,卿卿我我,缠缠绵绵,绣被里,鸾凤交颈,鸳鸯戏水,一番云雨深情,相拥睡去……就在佳期如梦的时候,常丹一道军令,急召他回营,他自然不敢耽搁,又是匆匆不舍,别了爱妻,跃马扬鞭的回到了军营。常丹连夜召见,促膝长谈后,命他率领一万长安军跟随燕北风,听候调遣。他是又惊又喜,感激涕零,没想到公子对他如此器重,竟然让他统帅大军,在这样的厚爱之下,他自然是得尽心尽力,于是,便带着人马,在行期之前,匆匆赶到了这虎头山大营。当然,这之前,他在西平城中,早就听闻了燕北风的事迹,所以,这一次,他的热血,被深深搅动!

“王校尉?”燕北风走了好远,发现王元忆没跟上来,回头喊到。

“哎!来了!”王元忆急忙答到,飞快的跟上。

……

云雾散去,艳阳如小炉新火,温热明亮。

军中战鼓三声,声声催人,空山军,整装列队。肃州营,磨刀霍霍。长安军,跃跃欲试。

三军齐聚,校场高台之上,洛风身着深黑长袍,上绣飞燕,两绺长发侧垂,眉目威严,手中执剑,巍然而立。清风,霍家为,王元忆,站在洛风身后,注视三军。

燕北风抬眼一看,大军如林之盛,兵戈晃眼,气势汹汹,不错,可堪大战!

他深吸了一口气,略微思索,便上前一步。

“今,鲜戎乱我西境,图我中原,云庭尽失,肃州完覆,生民有性命之忧,山河有丧土之耻,时难如此,又逢中原四裂,本朝衰微,天子无匡正社稷之举,朝廷有偏安一隅之思,乃至强敌窥伺,盗贼纷扰,胡马敢踏长城,狼旗竟插武威…………”燕北风说到动情处,慷慨激昂,感人至深,台下听者,无不热血沸腾,备受感召,就连霍家为听得也是战意高昂。

想来岁岁明月,何时可长久团圆?照我故土,清平盛世?

霍家为的心中,翻涌难平。

最后,燕北风一声令下,三军开拔!怀着赤子之心,尽忠之勇,报国之情,守土之责,将士们脚步轻盈,行动迅速。

大军蜿蜒如龙蛇之姿,跃入这浩瀚荒野,向着武威郡,一路高歌猛进!

燕北风策马扬鞭,意气风发,想来三年如许,从偶眠长安府门开始,便就是这个命运吧,泾州之事,总在心头,过去常常想起,心有余悸却又不愿回首,自己到底是什么人?也还未曾得知,说好的要去青州府查个清楚,可是经历许多,如今,自己也渐渐想通,我就是我,我就是燕北风,还要查清楚什么呢?前朝旧事,英雄美人,都已化作黄土,是对是错,又何须多说?

那时跟着李稷,总觉得他知晓一切,自己仿佛在他的股掌之间,还曾颇多念想,许是能跟着李稷,查清楚瘟疫案的幕后黑手,只是,那李稷看上去并不是那么简单,还是和他保持距离为好。至于真相,相信青天白日,终归会真相大白!

如今,外邦犯境,江湖是非往日恩怨终归抵不过家国天下,好男儿,当执三尺青锋,匡扶天下不是吗?既然命数至此,还是不要逃避的好……

“看来你有心事?”洛风驱马并排,见燕北风神情恍惚,似有心事,便问道。

“哦,想起了往事。”燕北风也不避讳,直言相告。

“看样子是有些纠结。”洛风笑道。

“你怎么知道?”燕北风有些惊讶,洛风一下子就猜中了自己的心思。

“瘟疫案,王母宫惨案,青州府,白马寺,长安府,不明的身世,深藏的武功,特立独行的性格,和过人的智谋,全都聚集在你这样一个少年身上时,就连我也是十分吃惊啊。”洛风不禁感叹。

“这……”燕北风神色一变,不知所言。

“我查过你的身世,只是前朝京兆府的户籍旧档中,关于你的记录被撕去了一页……看样子,你的身份不简单呐,我猜你便是燕寒将军之子,只是想不明白,为何要销毁旧档,就连许多军报记录中,重要的地方都被撕了去,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洛风幽幽道,瞥了一眼燕北风的样子,见他并没有什么异样。

“告诉我这些好吗?”燕北风扭头看着问道。

“你不是想弄清楚吗?所以我给你提供点消息。”洛风答到。

燕北风稍加沉默。

“我曾经是想弄清楚,可是现在,我想先放下。”燕北风释然道。

“哦?为何?”洛风轻轻一笑,心中十分欣慰。

“我一个燕北风,查清楚了又能如何?如你所说,那些重要的旧档都被销毁了,说明有人不愿意让后人知道曾经发生的事,也一定是些见不得人或者悲痛万分的事,我们查清了,试问,又能做什么?恐怕也只有在将军陵中,英雄坟前,缅怀过去罢了。”燕北风面色忧伤道,说着说着,话中颇多失落。如今,国之不国,先辈一一故去,往事一时难追,要做的,还是当下的事。

“英雄所见略同啊,我猜当年一定发生了见不得光的事,只不过,如今天下分裂,想要解开过去的谜团,公诸于世,这个人,一定不是你燕北风,也不是我洛风。”洛风悠悠道。

燕北风点点头,十分赞同,果然洛风也想到了,就算他们查清了那些旧事,也不能公诸于世,因为他洛风是洛靖良的儿子,而自己,也许是燕寒将军的孩子,千丝万缕,谁都不能,也无权去清算旧事,就算公诸于世,恐怕,也并不会有人在意,也不会有多大作用,人们也许就是一笑而过,然后再次遗忘………那些被尘封起来的英雄和往事。

而要想让那些云雾之后的真相重见天日,让英雄们被万世称颂,只有一个人可以做到,那就是,天子!当然不是现在的天子,而是一个可以一统江山,乾坤独断的天子!

“是啊,洛帅纠结吗?”燕北风突然笑问洛风。

“说实话,心中也很矛盾。”洛风苦笑道,如何不是呢?他曾想过,奉迎天子,重整河山,恢复盛世,可如果这样做,就要舍了父亲辛辛苦苦留给自己的基业,又颇多不忍。

“为什么没想过自己一统江山呢?”燕北风脱口而出,压根没想到这句话的威力。

洛风吓了一大跳,震惊不已,瞪大眼睛看着燕北风,却见他一脸平淡,十分轻松。不禁暗暗道,果然还是这么特立独行,什么话都敢说……这话要是被传了出去,我洛风恐怕死无葬身之地,到时候各方定会奉天子讨不臣,对自己群起而攻之……想到如此,不禁脖子一凉,暗暗庆幸,还好这话是在这里说的……

“我的燕司马,你这么聪明,何必还要这么问?”洛风无奈道。

“哈哈哈,逗府帅一乐!”燕北风忽然大笑,眼下天下大势,犹如桓、灵之后,天子无实用,却成了诸侯的挡箭牌,谁敢先跳,谁就先死,这也是四府割据许久,无人敢大起刀兵,互相吞并的原因之一。只要被戴上“不臣”的帽子,下场一般都很难堪。

“你呀!罢了,我洛风这么多年,竟碰到你这样一个奇人,也不知是倒霉还是幸运。”洛风长叹道。

“想芦叶滩头,蓼花汀畔,皓月空凝碧。六六雁行连八九,只待金鸡消息。义胆包天,忠肝盖地,四海无人识。离愁万种,醉乡一夜头白。”燕北风见远处野花盛开,飞蝶游离,不禁兴起,昂首轻吟道。

洛风听闻,暗解其意,一番思虑,终得其中一二,个中滋味,教人心头一阵感叹。

“谁说四海无人识?不是还有身后三万英勇将士吗?”洛风豪情满怀的对着燕北风大声道。

“也对!诚然如此,且将往事,暂付春风,从头起,收拾旧山河。”燕北风扬起马鞭,指着武威郡的方向,气宇轩昂道。

……

飞云当面化龙蛇,夭矫转空碧。

午时风起,三军急行。

……

……

此时,西平城中,也开始行动了。

城门下,常丹相送,对面无言,徐徐清风乱白发,脉脉眼波动别情。

“这里,交给你了,为父出发了!”常龙语重心长,郑重的嘱托着儿子。

“父亲一切小心。”常丹沉声道,心中祈祷,父亲能平安归来。

“放心吧,为父卸甲之后,还要在长安城里,种满水仙,在府中,种一园梅花呢,你小子少自作多情了。”常龙瞪了一眼常丹,兀自翻身上马,两腿一夹,催马前行。

常丹有点懵,想了想,不禁笑了起来,自己还真是瞎操心,父亲打了大半辈子的仗,自己以前不担心,现在担心个什么劲……

“李弼,保护好他!”常丹对着身边同样准备出发的李弼说道。

“遵命,少主!”李弼马上抱拳道。

常丹点点头,众人便出发了。

李药师的甘州铁骑迅速的从城中驶出,前往指定地点待命去了。

常龙骑在马上和蒙戈并排走着。

“常府帅亲自领军,本汗感激不尽!”蒙戈幽幽道。

“哪有主人不送送客人的道理?”常龙抚须一笑,老辣尽在言语之间,眉目之上。

蒙戈冷冷一笑,不再说话,这回可是下了血本,若是不能平安回到蒙胡,或者你常龙别有算计,我蒙戈拼了命也要让你血债血偿!

常龙自然知道蒙戈心里不安。毕竟他的两万人马,现在有一万是赤手空拳,啥都没有,跟在队伍后面,自己的长安军也是个个全副武装的盯着他们呢。

“大汗放心,做生意讲个诚信,你不欺我,我便不诈你。”常龙说道。

“我蒙戈也是顶天立地的汉子,说到做到。”蒙戈瞥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卫队首领和士兵,心中五味杂陈,只好如是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我们加快速度吧。”常龙点点头,下令大军加速前进。

……

……

大军远遁,不见踪影,常丹这才转身回城,心中暗自向天祈求,鲜戎能一战而定,到时候自己一定会亲自设下酒席,大宴功臣。

……

青砖落飞燕,白云峰断,城郭远看几重山,碧野漫古道,干戈指苍天。

罗裾颜色褪,秀发慵梳,小妆才了又登楼,夫有报国志,妾揽一院愁。

……

城头,一慵容女子,正怅然北望。

“嫂嫂,王大哥会平安回来的……”

戍卒宽慰道。

第二百零五章 桃花零落刀斧来

长安府历,春,四月二十九日清晨,武威郡。

檀根和多镀还在郡府昏昏沉沉的睡着懒觉,昨日,多镀在城中觅得二女,颇有姿色,便强虏了回来,献给檀根,檀根大悦,便设下酒宴,和多镀两人,举杯醉红颜,喝了个半夜,然后各自抱着一女寻了欢乐……以至于今日,鸡鸣三遍,两人依旧是呼呼大睡。

郡内,百姓们如往常一般,虽说这鲜戎人占了城,没有破坏和屠戮,但却是不是在城中强抢民女,或者无故收税,百姓是敢怒不敢言,毕竟城里城外,足足有四万吃了败仗的鲜戎兵,若是惹恼了他们,指不定就成了出气筒,丢了性命。

檀根也早已经接到了鲜戎王帐的文书,派给他的援军已经在路上,汇合云州守军后将直奔武威郡,到时候,重聚十万大军,直捣黄龙,便是檀根的设想,所以等待援军的日子,他过的是十分舒坦和潇洒,几乎就要把战败的事情给忘光了,最令人感叹的,他竟然没有好好给拓跋赤和乞洪举行个葬礼什么的,哀悼一下,只是派人简单的处理了一下就完事了。

……

罗帷帘幕关春色,绣花被里锁黄莺。

红日高从枝头过,堕入春梦不复醒。

……

“大人?大人?!”门外传来了急促的呼唤。

见无人回应,又是一阵沉重的敲门声。

檀根这才醒了过来,睡眼惺忪,有些生气,一大早的不让人好好睡个觉,喊什么喊。

“喊什么?喊什么?”檀根怒道,慵懒的起身,穿着睡衣打着哈欠下床开门。

门外,是一个面红耳赤的士兵,看起来不是他的卫兵。

“怎么了?”檀根喝到。

“大人,南边发现敌军正朝着咱们杀来。首领让小的赶紧来报!”那小兵慌张不已,匆匆说道。

“什么?!”檀根吓了一跳,两腿一软,要不是扶着门扇,否则就直接坐到地上了。檀根心里乱了,彻底乱了,他们竟然主动杀来了,这可是他没想到的。

“有多少人马?”檀根定住心神,问道。

“约有两万!”小兵答到。

檀根一怔,旋即松了口气。这下就放心了,区区两万人,也想攻我武威郡?痴心妄想。

“去,让大军进城,关死城门,没我的命令不得出战。全城开始戒严,擅自外出者,格杀勿论。”檀根下令道,反正才两万人,不足为虑,只要自己闭城不出,汉人就奈何不了自己,四万大军守城,怎么也得十万大军攻城才能拿下吧,这可是汉人的书里写的。想了想,檀根全然不当回事了,又轻松起来。

“是,大人!”小兵急匆匆跑去传令。

檀根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院里的一树桃花不知什么缘故,竟一夜落尽,只剩空枝,看上去死气沉沉,令人十分不快。

“来人啊,给我砍了那棵树,碍眼!”檀根不悦道。

院门外跑进几个士兵,抽出弯刀,七里咔嚓的砍了起来。檀根则关上了门,转身又上了床,逗了逗蜷缩在床上的美人,一脸坏笑。

“美人儿,别怕,本大人以后会好好疼你的。”檀根托着那女子的下颌轻浮道。

那女子吓得不敢说话,眼角挂着泪珠,梨花带雨的模样心疼极了。

檀根顿时兽性大发,瞬间按倒了那女子,宽衣解带,一树梨花压海棠……

屋外刀声阵阵,屋内娇喘连连。

……

得知消息的多镀顾不得其他的事,急急忙忙便上了城头,询问着详细情况,然后又接到了檀根的命令,开始布置,很快,全城戒严,城外的大军和百姓都进了城,城门被死死地从里面顶住。

城上,站满了士兵,戒备森严。

多镀心事重重,没想到汉人真的打过来了,这回,会怎样?还会输吗?听说那边有个很厉害的人……援军不知道何时才能抵达,要是在这之前城破了的话,自己是不是也和拓跋赤,乞洪一样了……

欲问青天天不应,迎风飘来落花新。

多镀弹落了肩头的花瓣,微微叹息,坐在城头,静待敌军。

……

……

联军已经到了肉眼可见武威郡的地方,燕北风命令全军,原地休息。

“后面的都到位了吗?”燕北风扭头询问刚刚联络回来的清风。

“李将军的铁骑已经隐蔽待命,常府帅和蒙戈的人马还没到位,估计得等半日。”清风说道。

燕北风点点头,面色凝重,遥望武威郡,看来今天是打不了了,姑且先安营,明日再攻,正好让将士们好好休息一番,养精蓄锐。

“全军原地扎营,加派哨骑,严密监视敌军!”燕北风下令,三军开始下马的下马,卸物资的卸物资,准备扎营。

“北风,明日军前就交给我,你就坐镇后方。”清风上前提醒到。

“行行行,我知道了。”燕北风见清风一脸认真的样子,不禁无奈笑道,这也看的太紧了吧,还没开打呢。

“我傍晚带人去摸摸情况。”清风看了一眼远处的武威郡,说道。

“也好,别靠太近,不过可以多绕城转转,让他们要知道,我们是认真的要和他们玩命了。”燕北风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明白!”清风扬了扬眉毛,自信满满道。

说话间,一顶顶帐篷在碧绿的原野上绽开。

大军开始布置大营,准备埋锅造饭,将士们连夜行军,还没吃一口热乎饭呢。

燕北风也不禁打了个哈欠,突然一下子睡意袭来。

“先睡一觉再说!”燕北风拍了拍清风的肩膀,疲倦道。

“也好,连夜行军,又累又乏,你这么一说,我也困了……”清风揉了揉眼睛,里面布满了血丝。

两人说罢,便各自往营帐走去。

洛风则带着霍家为驱马,巡视三军,布置相关事宜,随后,洛风也难忍倦意,驱马回了自己的帅帐,和衣抱剑而睡。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于是,联军士兵们也相继在各自营帐中沉沉睡去。

一时,倒不像是来打仗的了……整个大营,呼噜声连成一片!

第二百零六章 无双勇将先登城

四月三十日。

武威郡下,连营十里,伴随着战鼓声,各营人头攒动,开始出营列阵。在各自将校的带领下,三军齐头并进,开始向武威郡压去……

檀根也亲自上了城头一观状况,只见三个大方阵,如巨大的獠牙一般,露出了冰冷的杀意。

多镀面色难堪极了,手里紧紧握着刀柄不敢放松。

两人眼睁睁看着大军缓缓而来……

“准备放箭!”多镀沉声下令道。

弓箭手纷纷上前,瞄准压来的敌军,都有些紧张,以至于有些事弓都拉不满。毕竟,他们已经和联军士兵们交过手了,也都知道这些汉人不是他们听说的那样软弱如羔羊一般。连自己的两位将军都死在他们刀下了……

多镀知道士兵们心里很恐惧,他想要说点什么鼓励一下,可是还没等他想好,檀根却先开口了。

“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如果守不住,我陪大家一起死在这!”檀根大声吆喝道。

鲜戎士兵听到西帐大人这么说,心中更是震惊。

多镀面色阴沉,看了看檀根,眉头紧锁,虎目放光,这哪里是激励士气,摆明是威胁!

这时,联军军阵停了下来!

阵前,清风看了看城头,轻蔑一笑。

“大家准备,听我号令直接冲锋。”清风对着士兵们说道,然后拔出剑来,重重出了口气。

霍家为和王元忆也点了点头,拔出剑,准备一起冲锋。

“云梯队,上前!”清风下令,这时,许多抬着云梯的云梯队到了队伍最前面,准备假设云梯。

“弓箭手,掩护射击,等会儿把所有的箭给我都射出去!”清风一番安排妥当,左右看了一眼其他二将,三人互相示意。

……

后方,战鼓雷动!燕北风和洛风聚精会神的注视着战场。

“冲锋!”只听清风一声响彻云霄的咆哮,三军如离弦之箭,向着武威郡城,一拥而上!

城头的鲜戎士兵没等下令,纷纷慌忙放箭!

箭雨如织,铺天盖地。

联军弓箭手也不甘示弱,尤其是肃州营的士兵,一边嘴里骂着娘,一边不停的拈弓搭箭,朝着城头对射,先不说能不能射到地方,但总归气势不能输,于是,两方弓箭手你来我往,结果是谁也没射到谁,只有联军冲锋的步卒受了轻微损失,而联军的弓箭手更是战意高昂,待箭支射尽,干脆跑上,在地上前拾了鲜戎的箭支给射了回去。

城头的檀根脸上抽搐,心中大惊,看着这架势是要玩命啊……

这时,一架架云梯被靠在了城墙上,联军士兵开始登城!

空山军士兵由于之前损伤较大,剩下的都是活下来的精锐了,又加上洛风亲自督阵,燕北风坐镇指挥,所以作战异常勇敢,一个个冒着擂石滚木,悍不畏死的拼命往城头冲。

许多被砸中的士兵从云梯上摔落,摔死的就死了,还能动的就死死抱住云梯的下端,替其他同袍稳住下盘。

长安军的表现不温不火,让王元忆大为恼火,在阵前破口大骂梁自宽,他娘的把兵带成了什么样!长安军的士兵太平日子过惯了,昔日追随常龙打天下的老兵已经故去,现在的长安军已经没了往日的血气,打仗还是能打的,要说卖命,那可就没那么卖命了,毕竟梁自宽告诉他们,或者才能享受,死了啥都没有。

王元忆见自己的士兵连冲锋都慢吞吞的落了别人一大截,火冒三丈。气急之下,他抄起长刀,怒斩了几个怠战的老兵油子。

这效果可是立竿见影,顿时,长安军士兵一个个生龙活虎,嗷嗷直叫的开始夺城。

霍家为这边的肃州营不用说了,边军,自古以来就是最能打仗的部队,何况这肃州营身经百战呢。

就数肃州营的攻势最猛,也最先登上了城楼。

“大人,将军,东边的城头被敌人占了!”城墙上,消息传来,多镀大惊失色,急忙带着人马前去抢夺。

只见城头,一队轻装士兵正奋力搏杀,掩护后面的战友登城。

没错,正是冷无双亲自率领霍家为的卫队率先登城,控制了一部分城楼。

冷无双的长剑翻飞,横砍竖劈,一时竟杀的鲜戎人难以招架,不断后撤。

这时,多镀来了,鲜戎人见援兵到来,又复争夺,轻兵陷入苦战。登城的士兵被压制住。

冷无双横眉冷对,多镀亦是拔刀相向,两人眼神一碰,火花四射,冷无双大喝一声,提剑杀去,多镀见来势凶猛,不可小觑,随即先避了开来。

“你叫什么名字?我不杀无名之人。”多镀冷言道。

“冷无双!多镀,授首吧!”冷无双冷眼相看,再次挥剑杀去。

多镀一惊,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见剑锋迎面而来,慌忙迎击,两人便在这城头,大战起来。

城下,霍家为见局势僵持,有些焦虑。

“清风将军,我要亲自登城了!”霍家为放心不下冷无双,急急告知清风后,催马朝城下奔去。

清风刚要阻拦,却见霍家为已拍马而去,只好作罢。他看着城头厮杀激烈,暗暗想了想,怎么样,这戏够真吧?

后面的洛风望见己方士兵登上了城楼,不禁大喜。

“北风,怎么看样子都不用后面的计划了……”洛风高兴不已,若是能直接拿下,岂不美哉。

“不会的,不会这么容易,檀根手里还有四万大军,若是连个城都守不住,那他也太无能了,根本不配做我的对手。”燕北风摇摇头,笑道。

“所言甚是!”洛风赞同道。

燕北风看着,总觉得也有点太容易了……想了想,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沉思良久,看着远处紧闭的城门,若有所思。

“不行,得先撤下来。”燕北风担忧道。

“撤?”洛风惊问。

“对,要是陷入胶着,檀根派一支军队从城中杀出,我军定会大乱。”燕北风冷静的思考着,他本觉得檀根一定会坚守不出,可是自己强攻,大队登上城头后,檀根也有可能放手一搏,放骑兵出城,到时候,城上城下,会被分割攻击……

“嗯……那我军以后该如何?”洛风问道。

“分三面而击,如此虽说兵力分散,却能最大限度牵制敌军。等到时机成熟,便可让蒙戈出场!”

“好!”

……

很快,清风收到了撤退的命令,可是冷无双和霍家为还在城头,他不能直接鸣金收兵,只得先派人登城告知二人。

随后,霍家为二人击退了多镀,趁机溜下城去,在清风的掩护下,率部回撤。

“怎么回事?差一点就拿下了!”冷无双跟在霍家为身后,气呼呼的牢骚道。

“你不觉得太顺利了吗?”霍家为若有所思到。

第二百零七章 碧海挥鞭是何日

长安府历,五月一日。

初夏的味道已经笼罩整片大地,烟柳更绿,水桃愈红。

武威郡,却小雨纷纷,天空阴沉,低气压,笼罩着这里。

多镀已经三天没下城楼了,他疲惫的双眼,了无心情的看了看天空,淅淅沥沥的小雨,打湿了城头士兵们的衣装,刀尖上,滚落着连串的水珠,如断了线。

城头坐观,十里连营炊烟盛,井欄冲车,抛石巨弩,寒意深深,满眼擎天旗,飞出顽皮燕,何时衔得璆琳,换了青天,可伴美人跃马,碧海挥鞭?

多镀突然心绪杂乱,想起了故国家园,愁思满怀,悲情切切,前景心中黯然。

呜咽声嘶,动人心魄,檀根起身,冒雨趴在墙垛,眉骨突出,默默叹口气。

“准备迎敌!”多镀喊到,鲜戎士兵们纷纷冒雨上前,略显疲惫。

……

城下,联军整兵再战,这次,不一样了,他们分了三路,清风领空山军正面进攻,霍家为带肃州营攻西城,王元忆的长安军攻东城。

只见三个方阵分开,各自往进攻位置移动,脚步豪迈,战鼓轰鸣。

燕北风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来到了营门外,远观战况。

洛风则打了一把油纸伞,轻快走来。

燕北风奇怪的看了看洛风,又看了看自己,洛风也是神奇的上下瞅了瞅燕北风,两人互相打量了一番,不禁相视大笑。

“你怎么不打伞?”洛风笑道。

“我们是在打仗,又不是在洛阳,打个伞也太不严肃了!”燕北风幽幽道。

“行行行,且说说何时让蒙戈行动?常大人那边已经等不及了,催了好几次了,再拖我可拦不住了。”洛风说道。

“再等一会儿。”燕北风笑容一敛,严肃道。

两人话语未落,就听得喊杀声骤起,穿透雨幕,撼动斜风。

三面同时强攻武威郡,强弓劲弩,这次,全都拉了出来,一骨碌全给鲜戎人招呼上了。

多镀的处境自然不言而喻了,三年围城,同时猛攻,他已经是东奔西走,四处指挥,一时焦头烂额,竟觉头晕目眩,遂派人通知檀根,情势危急,早做打算。

……

檀根的小院里,水滴青石,苔色如墨,小窗半掩。

他正站在窗前,神游四海,魂渡长安。

“报!大人,不好了,敌人三面强攻,多镀将军应付不过来了。”小兵踏着雨水,跑到了院中,没敢去敲门,大声的在院中喊着。

“知道了!”檀根一点儿也不意外,看来那个燕北风是非拿下武威郡不可了,凭三万人就敢和我死战,既然如此,本大人这脸面前程就算不要了,也要和你斗上一斗!

檀根心血来潮,愤慨难平,当下提刀冒雨赶往城楼。

……

西城,霍家为的轻兵队在军前跃跃欲试,一个个摩拳擦掌,昨日被迫撤退,今天一定要拿下城头,立个大功。

冷无双站在霍家为身后,静待军令。

“别想了,今天老老实实呆在这,有你上阵的时候。”霍家为一边观察着战况,一边对着冷无双说道。

“不让我上谁能拿下城头,鲜戎那厮战力不俗。”冷无双十分不解,那多镀的刀法犀利,普通士兵上去就是白白送命。

“燕司马说了,今天只攻城,不登楼。”霍家为胸有成竹道,对燕北风十分相信。

冷无双哑口无言,只好乖乖看着,一队队士兵冒雨冲锋,好不容易登上城楼,却架不住群狼围攻,不是落城身死,就是刀下殒命,冷无双实在看不过眼。

“总不能就这样让兄弟们白白送死吧!”冷无双有些失控,语气火药味十足。

霍家为知道冷无双的脾气,处处都要为士兵们着想,现在让他眼睁睁看着,那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可是,若是没有人牺牲,如何战胜敌人?”霍家为安抚着冷无双。

“我肃州营,只剩这点苗了,毁了就没了!”冷无双低声嘶吼道。

霍家为心头一紧,双手紧握,指甲都快要嵌到手掌里面去了。

雨水从他的脸庞滑落,嘴唇翕动,欲说还休。

冷无双稍稍冷静,察觉自己失言,说到了霍家为心头痛处,不禁暗暗自责。

良久。

“报!司马有令,计划开始,各军准备!”

快马飞报,霍家为肃然。

冷无双一头雾水,计划?什么计划?我怎么不知道?

只见霍家为面色凝重,时不时回头看看南边,冷无双觉得有大事发生,也急忙打起精神,紧紧跟着霍家为。

……

多镀正在正面指挥弓箭手向着空山军射击,悍不畏死的空山军冒着箭雨,不断的发起冲击,他们大都是洛阳人,如今远离故土,奋勇杀胡,只为建功立业,荣归故里。

雨,更是朦胧。

燕北风心揪了起来,虽然万事俱备,但还是有些紧张的。

洛风也皱起了眉头,但愿能一战而定,雨势变大,看不清城下具体状况,只听得远处乱纷纷,刀剑相碰,滚石轰隆,哀鸣迭起,强弩破空。

没过多久,雨水蒙蒙中,一排人马,出现在联军后方,若隐若现。

蒙戈带着卫队驱马走在最前面,从洛风和燕北风的面前走了过去。

燕北风抬头盯着蒙戈,面无表情。

洛风亦是如此。

蒙戈斜眼一看,略懂他二人所想,和自己合作,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其实二人恨不得连自己也一起给灭了,不过天下就是如此,友情源自利益,不管是无事殷勤,还是顺水人情,都逃不过利益二字。要说那些纯纯的友谊,许这世上,屈指可数罢!不过也好,替他们灭了西帐,也为蒙胡减轻了压力,双赢,何乐而不为?

在洛风和燕北风的注视下,蒙戈拔出了弯刀,一排士兵吹起了蒙胡进军的号角,蒙胡人呐喊起来,摇旗鼓噪,声威震天。

此刻,正在进攻的联军士兵们全都懵圈了,城头的鲜戎人也懵了。

两方不约而同的停下手来,看着南边水雾中隐隐约约的人马,一时不明情况。

联军三位将军自然清楚,这是大戏开幕式!

“兄弟们,不好了,蒙胡人杀过来了,不要乱,都很紧我!”清风催动战马,在城下边跑边大喊道。

空山军士兵自然不知道真实状况,以为真的是蒙胡人抄了后路,顿时惊慌不已,纷纷后撤,向着清风靠拢。清风见士兵们没有大乱,心中欣慰,急忙挥动军旗,召集部属,开始迅速撤退。

城头上,多镀还在想来的是何人时,城下,空山军已经飞快的跑远了。

“将军,是蒙胡人……是援军!”鲜戎士兵们听到了清风的喊话,激动不已,纷纷松懈道。

“蒙戈?嗯……”多镀有些不可思议,但是,从水雾中,那鹰旗越来越清晰!

联军各部纷纷开始撤退,尤其是长安军,那是撒腿就跑,就像大赦天下了一样,王元忆收拢不住,震怒不已,接连砍着那些不遵将令的士兵。然而,并没有什么用,这些已经养尊处优久了的长安军爷们是丢盔弃甲,夺路而逃。

王元忆无可奈何,逮住一个逃跑的士兵,狠狠的抽了几鞭子。

“你们跑什么?不是叫你们跟着我吗?!”王元忆大喊道。

“王校尉,活着最重要啊,死了可就啥都没了,梁将军都说了,顺风闹一闹,玩命不可行。您就别较真了,那燕司马和空山军那么能打,少了俺们又不会输。”

“是啊是啊,快跑吧,蒙胡人都抄屁股啦!”

“俺说还废什么话,撒丫子溜吧。俺可不想死,婆娘和娃还等着俺呢。”

“是啊,俺娃才这么一丁点大。”

……

一时长安士兵中间,被流言笼罩,军心彻底溃散,第一次独自统兵的王元忆又气又恼,却又无可奈何,只见一万大军,顷刻间树倒猢狲散。

无可奈何,王元忆索性由他们去吧,自己带着一部分人马,举着战旗开始向东撤退,按计划,他们只要撤出鲜戎人的视线外就可以。

肃州营还是一如既往的进退有序,在冷无双和霍家为一前一后的带领下,肃州营正井然有序的撤退,还不时的向蒙胡人射击。

空山军这边是主场,蒙戈带着人马一路冲锋,迎头碰上了率军撤退的清风。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弟兄们,一鼓作气,杀过去!”清风长剑一挥,不明真相的空山军士兵们爆发了置之死地的力量,一举冲垮了蒙胡人的阵型。

蒙戈当然是提前知会了部下做做样子,然后放他们过去。

于是,在双方一阵有模有样的打斗后,清风开路,率军成功突破蒙胡人的阵线。

“按计划,分三路,去追!”蒙戈幽幽道,冲着身边的几个首领说道。

“是!”

“该怎么做,不用本汗再重复了吧?”

“我汗,属下们明白!”

那些首领率军而去,蒙戈早就给他们下了命令,是追不是追杀!

于是,一场飞鹰扑兔,猎狗逐稚的好戏,在武威郡东西南三面,上演!

城头的鲜戎士兵们是纷纷呐喊助威,激动万分!

多镀,心中却有些迟疑,不过,还是长长松了一口气,靠在了城楼木柱上。

檀根也正好赶来,听闻情况,又亲自查看一番,确认是蒙戈后,同样是松了口气,擦了擦脸上的雨水,仰天大笑,高呼:天不亡我!

番外——《讨鲜戎收复失地檄》

“今,鲜戎乱我西境,图我中原,云庭尽失,肃州完覆,生民有性命之忧,山河有丧土之耻,时难如此,又逢中原四裂,本朝衰微,天子无匡正社稷之举,朝廷有偏安一隅之思,乃至强敌窥伺,盗贼纷扰,胡马敢踏长城,狼旗竟插武威,我军阵前,敌酋肆意,长安城里,黎民恐忧,上国之威荡然无存。

昔汉祚隆盛,大帝威武,兼天下于一身,荡四海而震乾坤,咸有匈奴不知汉威,放马边塞,投鞭妄为,更甚者,欲以蛮荒之力,竞逐中国沃土,自古上国居中以制四夷,四夷居外以奉上国,未闻四夷居中原而御上国也!于是乎,汉武挥鞭,骠骑带甲,击胡虏于塞上,深入大漠数十里,乃致胡虏北遁,不敢南视!

后有文帝入主中原,以戎夷之身尚行汉人之事,用汉官,行汉礼,推汉学,犹知礼御天下,心怀谦卑,使上国更盛也,然则今日,鲜戎刀兵相向,来势汹汹,以为我上国无人乎?历代以来,抱德君子,仗义仁人,血性男儿,数不胜数,且说前朝,梁县无名之将,沙场捐躯,巴蜀霜天暮色,步玄死守国门,更有燕幽道几十万志士,马革裹尸!艰难如斯,也未曾听闻,胡马狂蹄,敢越雷池一步!而今三府携手,将帅同心,赖诸位同袍之众志成城,已败鲜戎一阵,虽此小胜,不足道也!

武威乃西境重镇,欲复肃州,必先取之,不可使胡虏安度今秋。

予本一介布衣,浪荡江湖,游离于中原之地,踏足于九州之间,苟且于这大分之世,不求功成名就,位列庙堂,只愿江湖迟暮,容我慢慢经历,诚然如此,此生足矣,然乱世多不义,风云多不测,胡马烽烟阵阵,鼙鼓号角声声,摧我山河如贱朽木,伤我百姓似逐犬羊,先屠庭州,又破云州,乃至万千白发忠魂,至今仍埋骨他乡,凄凉如斯,予常闻之,无不锥心之痛,触目伤怀,有如此忠勇之士忘身于外,予又岂敢再独善其身,苟活于世?遂鼓一腔热血,十年孤勇,决心从戎杀胡,为救百姓于危难,拒胡虏于长城之外,为收失地归中原,迎忠魂以还故土!

故此,予虽不才,愿尽平生之力,与诸君,共奋男儿之烈,同行忠义之事!但求无愧于先烈,无愧于苍天!如此,吾心方可稍安。

几经筹谋,三番算计,我军兵甲稍精,粮草稍足,士气高涨,控弦执矢,又罔敢自安?今日!便是挥戈北进,驱除胡虏,收复失地之日,望众将士,同心戮力,随吾廓清北地,以雪上国之耻,以安天下之心!区区鲜戎,岂敢以螳臂之力挡我雷霆之击也?古语有云:胡虏无百年之运。言之今日,予当说,胡虏不过跳梁小丑,安敢在此妄称运数!此战,必肃清胡氛!死战有厚赏,怯敌有显戮。三军战旗飞扬之处,必是上国之疆界!传檄天下,咸使闻之!”

第二百零八章 多怪春光误我身

五月一日,午时,西北大地上,风雨如天河倒灌一般,倾盆而下。

蒙胡人派出的三部追兵也相继撤回。

蒙戈见火候差不多了,便驱马赶到城下。

“喂,城头可是西帐大人?我是蒙戈!”

这时,檀根正冒雨看着城下那人,他之前曾在两国交好的时候,见过蒙戈,所以,还依稀记得蒙戈的样子。在一番仔细辨认和确认之后,檀根喜上眉梢。

“确是蒙戈大汗!快,开城门!”檀根激动不已,大喊道。

“大人!”多镀面色复杂,喊了一声檀根,檀根不明所以,一脸疑惑的扭头看着多镀。

“怎么了?”檀根有些不悦。

“是不是慎重一些?”多镀见檀根面色一沉,想了想,婉转说道。

“怎么?难不成他蒙戈会害我?要不是蒙戈大汗及时赶到,这武威郡,早被汉人拿下了!”檀根气冲冲道,他本就心中十分不快,一场守城战,打到需要主帅亲自登城的份上,还有什么好说的。

多镀不敢再言,他知道,作为臣子,话,只能说到这个份上了。

于是,檀根急急忙忙的打开了城门,亲自出城迎接。

大雨如注,蒙戈和檀根在武威郡的城门洞中,相见。

“蒙戈大汗快请,实在是感谢大汗在危急时刻救了我们,若不是大汗及时出现,恐怕现在我檀根这颗脑袋不交给汉人,也要交给王帐了,哈哈哈哈!”檀根一边感激着蒙戈,一边自嘲笑道。

蒙戈下了马,手握马鞭,面对着檀根,一脸笑意。背后,是他的卫队,个个人高马大,卫队长更是精壮,正十分警惕的注视着蒙戈和檀根。

“大汗请移步郡府,我这就命人准备酒宴,为大汗接风,哦不,庆功!”檀根压根没有多想什么,在他看来,蒙戈的出现是合情合理的,因为他之前派人给南帐送去了书信,要求他们派遣军队,从后方袭扰联军。所以,这么久过去了,蒙戈突然从联军背后杀出,檀根是一点儿也没多想,兴许他想的是,这南帐大人步度够意思,这蒙戈大汗也是够朋友!

蒙戈见檀根如此模样,心中暗暗叹息,也无话可说,毕竟,战争无情,傻子和至善之人最容易丢了性命。

“也好,那就请吧!”蒙戈笑了笑,满口答应下来。

檀根便引着蒙戈往郡府去了。

多镀皱着眉头看着一脸笑容的蒙戈,心中阵阵寒意,为了以防万一,他强行将蒙胡的军队安置在了瓮城,虽然檀根表面上把多镀臭骂了一顿,但是还是默许了。

蒙戈倒是十分无所谓的样子,连连夸赞多镀乃是真将军。弄得檀根是心中过意不去,更加的诚恳,特地派人搜刮了城里的美味佳肴,奇珍异宝,美女佳人,统统给蒙戈呈上。

蒙戈自然是来者不拒,统统收下,然后两人一番畅谈,推杯换盏,郡府一时热闹不已。

门外雨纷纷,鼓瑟琴筝,落桃飞不过高墙,坐中看取佳人,绫罗飞舞,环佩叮咚,三十余年成一梦,春光误我身。

今日错死生,且放刀兵,对酒听一曲边歌,杯中五味杂陈,心事滂沱,神思恍惚,几千里路卧沙尘,不敢负王恩。

……

宴饮欢,二人谈的天南地北,古往今来,甚是投机。

……

多镀不敢懈怠,冒着大雨巡视着城防,瓮城里,蒙胡大军支起了帐篷避雨。鲜戎士兵则被多镀要求,依旧守在城墙上,以防有变。

多年的征战经验,让多镀的直觉十分敏锐,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一时看不出来,只好尽人事,以防不测。

……

天色将晚,阴雨绵绵,能见度非常低,郡府的酒宴还没有散,檀根已经喝的晕晕乎乎,昏昏沉沉。

蒙戈暗自一笑,这可不行,得继续喝。

“来来来,西帐大人,草原汉子怎么能如此不胜酒力,这才喝了多少,你便如此模样?”蒙戈抱起酒坛子,哗啦给檀根倒了满满一碗。

“嗨!来,喝!”檀根一听这话,那哪能认怂,人逢喜事,得喝个痛快。

……

天色已经彻底黑透,武威郡中,只有依稀灯火。

街上,只有雨水滴落的声音。

气氛,有些诡异。

王记药铺的门缝里,小童偷偷瞄着门外。

堂中,王川和花娘还有一位姑娘围坐在桌前,各自发呆。

没有人说话。

小童看了一会儿,转身,溜到了花娘的怀里。

“师娘,外面好安静哦,”小童低声嘟囔到。

“安静未必是好事。”花娘紧紧抱着小童,叹息道。

……

事实上,武威郡中的百姓人家,十有八九都是王记药铺这般情形,不敢点烛火,一家人静静坐着,不敢熟睡,生怕突发战斗,来不及逃跑。

……

风起云涌,淫雨霏霏。

……

今夜,无人入眠。

……

武威郡的南城门。一队士兵正朝那里缓缓走去。

值守的鲜戎士兵看不太清,见有人走来,便问了起来。

“喂,站住,你们干什么的?!”

“哦,我们是蒙戈大汗的卫队,奉命协助多镀将军巡城!”一个年轻的军官回答道。

“我们没听说啊……”鲜戎的军官幽幽说道。

“废话,难道我家大汗做事要给多镀将军汇报吗?!”蒙胡军官一声呵斥,吓得那军官和士兵连连点头称是。这锅他们可背不起……

“行了,多镀将军来过了吗?”那蒙胡军官换了语气,问道。

“来过了,刚刚查过哨,往北城去了。”鲜戎军官不敢再顶嘴,点头哈腰的有一说一,老实回答道。毕竟人家可是大汗的卫队,那是能在大汗耳边吹风的人,还是不要得罪的好,自己就一芝麻大点的小军官,守好城门就行了。

“嗯,你们辛苦了,什么时候换哨?”蒙胡军官语气中,颇有关心之意。

“那也得到半夜吧。天才刚黑,还早呢。”那鲜戎军官有些发愁,这么大的雨,又晚上当值,半夜还不得冻死。不冻死也得淋出病来。

“这样吧,今夜如此大雨,若是这样换哨,恐怕会生出病来,我们来值后半夜吧,多镀将军那边,我会请大汗去说。都是自家兄弟,哪能你们夜里值守,我们却安安稳稳睡大觉呢。”蒙胡军官拍了拍那鲜戎军官的肩膀,一脸感慨到。

那鲜戎军官听后,感激涕零,握着那蒙胡军官的手连连感谢。

说罢,那蒙胡军官便带着他的人马又转向城中别处巡视。

走到偏僻处,那蒙胡军官长出一口气,四下观察一番,确认安全。

“兄弟们,今夜就看咱们的了。现在回去休息,我想那多镀巡视完也会回去休息,到时候,甲队去盯住多镀,不能让他坏事,若是他有所察觉,立马干掉!乙队,后半夜去东门,丙队,负责西门,丁队,跟我把住南门。记住,就说是奉了蒙戈的命令来值守,万不得已,再动刀子,明白了吗?”那军官低声安排到。

“是!”各队军官低声有力的答到,一个个心中激动万分。

那军官一挥手,各队散去。他独自一人,穿梭在大街小巷之中。

地上水流如河,他一路小心疾行,来到了王记药铺的门口,抬头看了看,确认后,走到了门前。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塞到了门缝里,然后匆匆离去……没入在大雨之中。

……

屋内的人都干坐着,自然看到了塞进来的信封,纷纷紧张起来。

王川起身,小心走到门后,仔细听了听,发现没了动静,才拾起地上的信封,急忙回到了桌前。

花娘十分默契,将怀中熟睡的小童交给身边那女子,赶紧替王川点起蜡烛。

牛皮纸信封,上面没有一个字,干干净净,只有几处被雨水打湿。

王川瞧了瞧,便拆了开来。

泛黄的信纸上,一行黑字。

王川凑到蜡烛下,仔细看着,花娘也凑了过来。只见上书:半夏春不见,当归天南星,狼毒一点血,前胡夏天无。

“这是何意?”花娘看的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这说的什么意思,只知道都是些药名。

“这应该是长安来人了……唉。”王川看完信,一声叹息。心情复杂。

“长安?”花娘惊奇到。

“这种不写一个字的信封,信上也没有落款,全部用药名书写的,十有八九就是长安来的,而且是重要的事情。”王川翻来覆去的看着手里的信封,他倒是希望这信封上能出现个字,哪怕是一个也好。

“那是有什么命令吗?”花娘忽然翠眉微蹙,朱唇轻启,淡淡道。

一丝突如其来得忧伤弥漫在药铺大堂里。

那女子看气氛微妙,急忙抱着小童回了后院。

只剩王川与花娘。

“今夜,联军要夜袭,他们有内应,会打开南门,要我想办法盯住檀根,不能让他跑了。”王川悠悠道,看了看花娘明眸如月,温柔似水的样子,心中,竟有些忧郁。

花娘也是神色凝重,花容黯然。

“不会有危险吧……”花娘自言自语道。

“我们在一起,有多久了?”王川忽然避开花娘的问题,开口问道。

花娘闻言,抬头看着王川,细细思索。

“想来有十个年头了吧,记不太清了。”花娘轻声道,回忆如风,吹动心波。

“是啊,十个年头了……我都快忘了自己的使命了。还以为长安把我忘了,曾经的热血已经不在,我也年近半百,没想到,现在,却来了这样一封信……真是颇多感慨啊。”王川抖了抖手中的信,苦笑道。

花娘见王川伤神模样,一时心中不忍,凑到他的身边,轻轻楼主王川,靠在他的肩头。

淡淡的香气扑鼻,勾人心魂。

“你曾经的理想是什么?”花娘轻轻问道。

“理想啊……当然是那句人人都会说的保家卫国。建功立业啊。”王川想了想,缓缓说道。

“那么天下又有何人能做到呢?”花娘又问。

“这……”王川一时答不上来。

“你却为了你的理想,在这里坚守半生,在妾身看来,天下许多人,都不如你。”花娘在王川耳边,吴侬细语,句句如春风,暖和着王川那颗有些寒冷的心,在这样一个雨夜里,这样的温情,在这武威郡中,仅此一处。

桌上的红烛落泪,倒影在墙上的影子,在昏暗的屋子里,含情脉脉。

良久。

王川突兀的一笑,笑出声来。

花娘从王川的肩头起来,疑惑的看着王川,不知道他笑什么。

王川侧过身子,紧紧握住花娘的芊芊玉手,深情的注视着她。

花娘被突如其来得深情,弄得有些花枝乱颤。脸上,泛起红晕,颔首低眉,扑朔的大眼睛,躲闪着看向别处。

“我这大半辈子,能遇到你,值了。等蒙胡人和鲜戎人退了,我就向长安请辞,然后与你安安稳稳,度过余生……好不好?”王川一脸郑重的向花娘说道。

花娘缓缓抬起头,看了看眼前的男人,心跳,如仲夏夜的梦

她轻轻点了点头,像个得了大人许诺的孩子。

王川将她揽入怀中,紧紧相拥。

甜蜜的味道,弥漫着整个屋子。

两人一番你侬我侬。

“我该走了。”王川抖擞精神,对着花娘笑道。

“一切小心,等你回来。”花娘依依不舍,低声软语道。

王川点点头,拿了纸伞,果断出门遁入雨中,很快,消失在街巷尽头。

……

少年独行荒原北,看江河横流,踏青山,涉白水,到古城深处,结庐斜风吹。

而今发已星星也,遇卿卿佳人,知我意,慰我心,等人间太平,与子共此生。

……

夜深人静雨不停。

王川走街串巷,很快,身后跟着一行人,约有数十。一帮人奔着郡府,潜行而去。

……

南门。

“大哥,蒙胡人真的今晚替咱值守?”一个鲜戎小兵冻的瑟瑟发抖,哆嗦着问道,说完,还吸了吸鼻子。

“嗯,不然这破天气,守到大半晚上,谁扛得住啊……”鲜戎军官心中叫苦连天,缩了缩脖子,说道,眼睛瞪大了瞅着四周,盼望着蒙胡人的到来……

第二百零九章 清平纷乱黎民苦

长安府历五月一日,深夜。

夜雨甚凉,冷风彻骨,漆黑的天幕下,古城里,酝酿着正义的阴谋。

南城门,鲜戎守军冻的瑟瑟发抖,不停的搓着手,几个人抱团缩在城门洞下,雨水溅在他们皮甲上,黄褐色的头发为他们抵御着一丝丝寒凉,未曾料到,五月的雨,竟如此料峭,仿佛是回到了深秋。

就在鲜戎人殷切的期盼中,一众人影出现在视线中。

那鲜戎军官急忙伸手打招呼。

“神佑,你们终于来了!”

“来了来了,兄弟们幸苦了,赶紧回去休息吧,暖和暖和。”

“弟兄们,走,回去喝两口,一觉窝到天亮!之后得感谢咱蒙胡弟兄们!”

“哈哈,赶紧去吧!”

那蒙胡卫队长匆匆一笑,拍了拍那鲜戎军官湿漉漉的肩头,催促道。那鲜戎军官满腹感激,不知所言,点了点头,便带着自己的弟兄们匆忙离开,往营房赶去了,嘴里还不时埋怨着这该死的天气。

那蒙胡卫队长见鲜戎人走远,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大手一挥,便兵不血刃的接管了这南城门。随后,他焦急的看了看远处的西门方向,又看了看东门方向,心中有些担心乙队和丙队的行动。

不多时,漆黑的街上,迎面跑来一人。

“统领,一切顺利,东门那边出了些乱子,乙队反应很快,连城头上的都给一并解决了,只等您一声令下了。”来人是专门的传令兵,负责各队之间的联络。

“好,再过半个时辰,各队一齐打开城门,接应大军进城,你现在去甲队那里看看情况,多镀一定要控制住了,这个人是个棘手的货色。”李弼一把扔掉了蒙胡士兵标配的皮帽,两眼放光道,心中已经高兴起来,大事将成,燕司马这回,又是神机妙算,一战定乾坤,料那檀根死活不会想到蒙胡人出卖了他,原本计划是趁蒙胡人进城时,由李药师率领的甘州铁骑进行突袭,趁势突入城门,然后假装溃散的各部杀个回马枪,一举拿下城池,可后来,燕司马灵机一动,改变了原本的计划,说是蒙胡人是个不安定因素,所以不得不防,为了以防万一,便让他率领异龙营装成蒙胡士兵,混在蒙戈的队伍里,跟着他们进城,这样可以将蒙戈给掌控住,以防他使诈,计划也更加稳妥。

李弼当时接到这个任务时,那是受宠若惊,因为,这一战的成败,他和异龙营是最为关键的一环,而且,燕司马动用了三万大军来铺垫这一场大戏,更有许多为此付出性命的同袍在看着他们,所以,李弼当时就给燕北风立了军令状,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顺利的完成任务。

临行之际,常丹也是曾好一番面授嘱托,叫他不要辜负了众人的期望。

此刻,只等时间一到,城门一开,自己也算是圆满的完成了任务。想来自己从戎十几载,不过是做些抓贼捕盗的事情,还没像这样,做如此大的事情,心中不免豪情万千,当初从军时心中那份凌云壮志,今天,终得偿所愿,怎一个热血可说?

雨不停,长街无尽!

李弼抬头,看了看漫天小雨,心中大约估算了一下时间,想想差不多到点了。

“开门!”李弼下令道。

丁队五百异龙营勇士一齐动手,沉重的城门在一阵轰隆声中,缓缓开启!

城头,正在守城的鲜戎士兵听到声响,急忙趴在城头察看。

“喂,下面的,出什么事了吗?”夹杂着雨声,听的不是很清楚。

“哦,没什么事,巡城,检查了一下城门!”李弼冲着城头喊道。

城头的士兵听到后,也没多心,各自回了岗位,带头的军官本还想下去看看,但一听到下面的人说是巡城,赶紧回了自己的位置,装模作样的认真守城。

……

郡府,四周一片漆黑,几个冻的蜷缩在门檐下的士兵正抱成一团,互相取暖。府内的宴会已经结束了有好一会儿了,檀根和蒙戈在喝的天旋地转之后,被下人抬到了各自的屋子休息了,此时,两人应该正呼呼大睡,做着黄粱美梦呢。

在郡府府门对面的小黑巷里,王川正注视着郡府,一番打量后,他回过头,叽里咕噜的对着身后几十人安排着。

随后,在这样一个注定不寻常的雨夜,几柄利刃,在那几个守门的鲜戎士兵惊恐的眼神中,突然出现,没有月光,没有寒光,没有痛楚,没有喊叫,一刀,便麻利的将他们送上了天堂。王川的人手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接管了郡府,檀根不做梦,也不会想到,他就这样,成为了联军的囊中之物。

王川站在郡府门口,颇多感慨,回忆如昨!

就在王川在夜雨中独自感伤之时,院中,出现一个人影,正看着王川。王川顿时紧张,右手怎忙摸向腰中匕首,死死盯着那人,夜太黑,看不清那人模样,只觉身影似曾相识。两人对视一阵,那人忽的转身,进了一处厢房,关上了门。

王川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莫非自己被发现了?刚才那人是谁?看起来不像檀根的身形,却又有些熟悉,莫非是……蒙戈!王川顿时确定那就是蒙戈,那时候,蒙戈在这郡府中夜宴,还令花娘在此演奏,自己可是在大雪之中等了足足小半个晚上。既然他没有什么反应,天又这么黑,我看不清他,他应该也看不清我,想来,应是没有察觉什么不对劲。

“王掌柜,要干掉吗?”一个手下冷冷道,浑身杀气深重。

“不必,就算他有所察觉,也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王川阻拦道,心中十分无奈,自己一个药铺掌柜,抓药救人,也算是医者仁心,却不想要干这刀尖上的勾当,真是想来有些可笑。

……

此刻,武威郡外,燕北风正身骑高头大马,隐在黑暗处看着高大的武威城。

“北风,差不多了!”清风兴奋不已,磨拳擦掌道。他身后的一万空山军士兵个个是兴奋的像打了鸡血,他们也才是前半夜被各自的军官从营中喊了起来,告诉他们作战之事,一听说燕司马神机妙算,搞夜袭,空山军的士兵们睡意全无,士气空前高涨,都憋着一股劲,想着冲进城后,杀个痛快,毕竟好几天没打痛快仗了。

“嗯,击鼓,冲锋!”燕北风点点头,下令道。

忽然,旷野之上,鼓声如天雷狂怒一般,震颤大地!

正在城头守夜的鲜戎人大惊失色,一阵慌乱,漆黑之中,只听得战鼓雷动,却不见敌人踪影,恐惧,油然而生。他们瞪大了眼晴四处望着……

忽的,鼓声渐弱,一阵马蹄声渐渐盖过了雨声,正当面,随风传来。

“不好啦!敌人打过来了!”一个最先看到甘州铁骑身影的鲜戎士兵惊呼起来,眼中满是惊恐。

“快!快去通知将军和大人。”那军官慌乱中,让士兵赶紧去汇报。

城头,乱作一团,惊呼声,此起彼伏,很快,瓮城里的蒙胡士兵也被吵醒,由于提前都给各头目首领安排过,所以在这些人的安抚下,蒙胡士兵是各归营帐,全当什么都没发生。城中的鲜戎军营倒是炸了锅,听到敌袭,一个个手脚发软,不知所措。

然而,这一切,早就被燕北风算了个透彻,他把这样一个本该静悄悄的雨夜,变成了鲜戎人的噩梦之夜。他亲自带着空山军跟在李药师部的后面冲锋,脸上,冷笑不止。

甘州铁骑如风一般迅捷,马蹄踏水,长刀带泪,李药师长须轻抚,策马扬鞭,一骑当先的冲到了城门下!

李弼正站在城门里向李药师招手,药师点点头,迅速通过城门,带队朝着鲜戎人的军营杀去。

城头,守军见敌人的铁骑已经通过城门进了城,又惊又惧,瞬间便感到了一丝绝望,手中的兵器开始变得沉重,所有人,不知所措,一脸茫然,这时,又看见随后压来的空山军雄壮军势,算是彻底失去斗志,不打算抵抗了,手里的弓矢一箭未放,一个个愣在原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命运。那军官见士兵一个个像是丢了魂,叫也听不见,说也说不动,一阵冷风刮过,军官脖子一缩,心头一冷,完了!

清风领着大军如大水决堤一般涌入了城门,像城头爬去。

“都不许动,降者不……不……不杀!”清风本来准备来一个帅气威猛的亮相,可等他爬到城头一看,这才发现城上守夜的不过千人,而且一个个都垂头丧气,赤手空拳的站在原地,武器扔了一地。清风愣了,这是……自己主动投降?连个劝降的机会都不给,真是煞风景,害老子瞎激动一场,本以为敌人会像看见天神下凡一样惊恐不已,结果就这场面,一下子把清风给弄了个没劲!

“罢了罢了,统统带下去,严加看管,燕司马说了,优徒俘虏,不要对放下武器的人太过分,知道了吗?”清风一边下令,一边给空山军的士兵们交待着,毕竟现在一个个都血气上行,万一犯了军纪,自己这脸在北风面前算是无处安放了。

空山军便兵不血刃的解决了南门之敌,然而,东西两门,似乎没那么顺利,两边的守军反应了过来,又加之离军营较近,所以一部分军官带了士兵前去支援,结果两边迎头相撞,在城门打了起来,喊杀声震天响。

说回来,本在熟睡的多镀接到急报后,匆忙提着刀就出了营房,组织着军营中的乱兵,安抚着士兵,又派了人马奔赴各处友援,不想却又听闻东西两城同时接敌,一时惊恐万分,心知大势已去,悲愤交加之余,决心殊死一搏!于是,他点齐了营中万余人马,准备在城中决一死战,同时,又派了一部人马前去护送檀根从北门出城。

可是,他有意,燕北风无情啊。当多镀派出的人马刚出了军营,正赶往都府之时,异龙营甲队果断行动,在几条街外,趁夜色,将其劫杀。

也正是同时,甘州铁骑如神兵天降,一举踏破了鲜戎军营的营门,正在整军的多镀来不及反应,只好仓促应战,可是,本就军心不稳的西帐军此刻,也早已军心崩溃。哪里还有还手之力,在钢刀铁马之下,一石激起千层浪,兵败如山倒,近万之人如蝼蚁般四散,仓遑逃命。

多镀收拢不住,暗道我命休矣,在一片混乱之中,他看见了挥剑勒马的李药师,正在潇潇夜雨中,杀人如麻……一时,军营中血染白帆,人头滚地,惨不忍睹。

他瞪大了眼睛注视着这一切,陷入深深的恐惧之中,呆若木鸡,脑海中,泛起了当年白石山之景象,森森白骨,人间炼狱,犹如眼前,乞洪的面孔也随之而来,不觉浑身颤抖,痛楚难奈。

正当时,奋战如屠的李药师在人群中注意到了这个与众不同的男人,他不逃跑,也不抵抗,如一尊石像般,沐雨而立。他停住手,勒马走到那人面前,怒目威视。

多镀的一头黄发,已紧紧贴在后背上,他回过神来,察觉面前立着一人,缓缓抬头看去,两人,四目相对,宿命相逢!一个得胜之师,一个败军之将,第一眼相视,便都明白,他们都走到了一个将军的极端宿命。

锦衾不暖,夜雨凄寒!

风疾疾,英雄去矣。

“大势已去,你未曾抛下自己的士兵,你是个好将军!老夫敬你!”

“事已至此,毋须多言!”

“战场无情,你我,各为其主,谁都不要怪谁,下辈子,安心做个草原汉子,放马原野吧……”

李药师有些惋惜,老了,许是心中不忍,亦或惺惺相惜,他将自己的佩剑,俯身,递到了多镀面前。

多镀果断的接过,抬眼看了看李药师,仿佛是在说谢谢。

李药师微微点头,轻叹一声。

在五月的这样一个雨夜,乱军之中,鲜三大各将之一的多镀,挥剑自尽!

血染武威郡,联军各部彻底突入了城中,满城追杀着四处逃窜的鲜戎残兵。大街上,小巷中,无处不在的惨叫声,还有狂笑声,撕扯着每一个听到的人的心。

透过门缝,花娘的脸上,苍白不已!

“师娘师娘,是坏人又打进来了吗?师父去哪儿了?”

小童扯着花娘的裙摆,天真问道。

第二百一十章 梦中一切成泡影

天光破晓,云开雾散,一声鸡鸣,算是宣告黑夜的结束。迎着清晨第一缕阳光,檀根睁开了朦胧的睡眼。

只感到一阵剧烈的晃动,身体有些不稳,他察觉不对劲,瞬间清醒过来,四下一看,发觉自己正在一辆马车上。

“喂!我这是在哪?”檀根惊恐的问道,酒劲未消,头还昏昏沉沉。

“大人,快坐好!属下一定拼死将您送到云州!”马车外,驾车人气喘吁吁的说到。言里言外,全是效死之意。

“你这话什么意思?!本大人为什么要去云州!快送我回郡府!”檀根不明情况,大喊大叫道。像发了疯的野狗一般。

“大人!回不去啦!汉人已经攻下了武威郡,要不是蒙戈大人在危急时刻冒死将您送了出来,托付属下,恐怕您早就成了汉人的俘虏了!”驾车人一听檀根竟然不识好歹冲着自己发火一时也是心中难平,自己冒着被汉人追杀的危险,护送你一路北逃,你却在这里冲我大喊大叫,娘的!

听到车夫的话,檀根是五雷轰顶,两眼一黑,一屁股墩在了车厢里,他心里的整个世界,瞬间崩塌,他的春秋大梦,也随着这个消息,碎了一地,他曾经梦想功成名就,指点江山,在中原史册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可如今,他怎么都无法相信,自己计划的美好的未来,却在一个雨夜,在漫天大雨中,成了泡影,成了幻梦。

“啊啊啊啊啊,燕北风!燕北风!我檀根此生与你,不共戴天!不共戴天!!!”

撕心裂肺的呐喊,很快消散在原野之上,马车飞驰,雨后新晴,还有些泥泞的小路上,留下了檀根的一地碎梦。

他痴痴呆呆的掀开了车窗,伸长脖子,死死瞪着南方,悔恨,不舍,愤怒,充斥着他的全身。

……

武威郡城。

郡府。

军士林立,将郡府围的水泄不通。

燕北风脸色阴沉,缓缓走了进去。洛风跟着也走了进去。

李弼,清风,李药师,霍家为,王元忆,冷无双,王副将等人在院中已经提前等着了。

蒙戈睡眼惺忪,打着哈欠,靠在厢房的门框上,斜抽着身子,看着院内的众人。

红日当头,昨夜风吹来一地落红,爬满了小院的青砖黛瓦,消弭了昨夜的血色杀戮。

雨水,已经洗刷了整个武威郡,大街小巷,宛如一新,仿佛昨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燕北风走到众人面前,叹口气,想了想措辞。

“既然人已经跑了,也罢,就权当又放他一马,拿下武威郡,就算是大功告成,各位奋战多日,也辛苦了!”燕北风话虽如此,心里还是十分不快,他也许是个完美主义者,本该在计划内的事情,却超出了掌控,这让他有些扫兴,话又说回来,自己是安排的如此稳妥,怎么就让檀根跑了呢?颇多蹊跷,颇多蹊跷啊!

“都怪我,没亲自看住檀根!我愿领军法!”李弼得知檀根不见踪影,带人把全城翻了个遍也没找到,最后听人说曾看见一辆马车深夜趁乱从北门驶了出去,这才知檀根已经连夜跑了,李弼十分愤怒,亲自跑去了王记药铺,揪着王川的衣领拽到后院,厉声责问。王川也是无奈,自己明明亲自带人在大雨中守着郡府,还让人四处巡查,防止檀根翻墙逃跑,一直等到联军来控制了郡府,自己才带人离去,按道理来说不会出问题啊,可是他一大早就听人来报,檀根跑了,他就知道会有人来拿他是问,也早就做好了领罪的准备,果不其然,李弼来了……王川见是上回来买药的那位将军,不禁心中一惊,他就是长安的人?

后来,王川一通解释,李弼这才冷静下来,想了想也不能全怪人家,便向王川道了歉,耷拉着脑袋回了郡府,等着军法处置。

本以为燕北风黑着脸进来,是要大发雷霆,没想到人家风轻云淡的几句,这事算是过去了,李弼也是心中松了一口气,脸上却火辣辣的,羞愧难当!

燕北风见李弼一个七尺大汉,脸憋的通红,像猴屁股一样,不禁一笑。

“行了,李大统领,你和异龙营已经是立了大功了,不过是跑了敌酋,下回抓住便是,且让他再逍遥些日子,你要是心里过不去,下回,这百万军中取敌将首级的事,我还交给你!”燕北风语气温和,毫无责怪之意,倒是安慰着李弼,这让李弼一时感动的不知所言,重重的点了点头,眼中冒着火光,算是立了个目标,下回一定亲手捉住檀根,来一雪前耻!

“好了,诸位,接下来,我军在武威郡中进行休整,严令各部,务必秋毫不犯,霍将军!”燕北风语气一转,威严道。

“在!”霍家为豪气干云,大声应到。

“着你率部,负责城防!”

“末将,领命!”

“李将军!”

“老将在!”

“着你率铁骑,负责侦敌!若是能有肃州的详细情况,再好不过!”

“老夫明白!”

“王元忆!”

“末将在!”

“你率部负责协助百姓,恢复生产,修理城池!还有,严令你的部下,敢犯军法者,就地处斩!”

“末将遵命!”

一番布置,各将领命而去,院中只剩燕北风,洛风,清风,李弼,还有蒙戈。

这时,洛风走到了蒙戈面前。

“大汗,昨夜睡得可好?”洛风笑眯眯的问道。

“啊,睡得很香。”蒙戈叉着腰,答到。

“这次多亏了大汗能鼎力相助,这几日,就请大汗在城中休息几日,待我军休整完毕,与大汗一同北上。”洛风说着,瞧了瞧蒙戈,浑身的酒气还没完全消散,黑貂裘衣领上残留着油渍,马靴上,还有几点泥水。

“好好好,酒肉管够就行,哈哈哈。”蒙戈大笑道。

洛风脸上却没了笑容,点点头,转身朝着燕北风走去。

燕北风正向清风,李弼交待着军务,见洛风走来,便差二人赶紧回到军中。

“怎么了?府帅?”燕北风见洛风面无表情,便知他有要事。

洛风看了一眼燕北风,然后转身朝着门外走去。燕北风领会,紧随其后。

……

两人走出了很远。

“檀根一事,恐怕少不了蒙戈。”洛风心中隐隐有点不安,他开始不太放心蒙戈了。

燕北风一愣,惊奇看着洛风,随后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洛风无奈道。

“我还以为府帅有什么要紧事呢,就这事啊……”燕北风忍住笑,说道。

“怎么?这不算要紧?那蒙戈实在让人不能放心。”洛风白了一眼燕北风,亏你笑得出来,感情就我在这瞎操心,早知道不和你说了,反正这些破事都全权交给你了。

“没有没有,府帅过于紧张了,我听说檀根跑了之后,便知道十有八九是蒙戈使了手段,这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毕竟这郡府,蒙戈也曾住过几日吧,他也算是熟悉,况且,就凭李弼安排的那些人手,还不是蒙戈这老狐狸的对手,想要骗过他们的眼睛,那还不容易。他这么做,不过是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不至于在鲜戎人面前做的太绝,也能理解。”燕北风两手一背,给洛风悠悠说到。

“这么说来……”洛风听燕北风这么一说,瞬间若有所思,低吟道。

“没错,对我们来说,又何尝不是好事呢?哈哈哈,他蒙戈给我们攻打云州,提供了一个绝妙的条件,不是吗?”燕北风眉头一动,显然,他心中又有了算盘。

“可是他还会配合吗?进了肃州以后,他们就可以自己行动,回到蒙胡,不必再刻意途径云州。”洛风提出了质疑,他大概想到了燕北风的计划。

“那便让他们自己回去就是,不过我能让蒙戈自己跑到云州去。”燕北风神秘兮兮的说到。

“哦?”洛风轻笑,看着燕北风。

“如果我们给他只能走到云州的粮草……”燕北风眼中寒光毕露,轻轻说道。

“哈哈哈,又想到一起去了!”洛风忽然朗声笑道,拍手称妙。

燕北风也笑了起来,两个人就这么,再一次准备拿蒙戈唱大戏。

街上,渐渐有了路人,在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行走着,不时看看四周,害怕蹦出一两个当兵的。

燕北风和洛风两人在城中闲转着,看见如此景象,纷纷感叹,百姓是受了多少惊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出门行走如入财狼之地。

两人走过街角,渐至偏僻,忽见一药铺,名曰:王记药铺。洛风眼尖,看见药铺里,竟是李弼正和掌柜说些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便往药铺走了进去。

“哟,二位,抓药?”掌柜面对着门口,所以看见了二人,急忙招呼。

背对着门口的李弼回头,这才发现是燕北风和洛风,眼珠两转,有些惊慌。

“洛府帅,燕司马,你们怎么来了?”李弼忙问道。

“这话,该是我们问你,你来这里做什么?可是生了什么病?莫不是昨夜寒气入体,受了凉?”燕北风问道。

“哦……哦哦……没有没有,我这是给营里的弟兄们抓点药,预防疫病。”李弼脑中飞转,想了这么个理由。

“原来如此,你还真是爱兵如子啊,不愧是异龙营的统领,这常府帅也是有识人之明的嘛。”洛风不禁赞叹到,心中不禁对这个长安府的将领刮目相看。

“也是,疫病不可小觑,你做的很好,这样,你也别光给你们异龙营弄,给别的部队也操操心。”燕北风想了想,军中疫病不能马虎,一旦传播开来,后果不堪设想,还是预防一下比较好,索性,这事就交给李弼去办。

“属下领命!一定办好!”李弼当即答到。

燕北风点点头这才看向那药铺老板,也就是王川。

“掌柜的是本地人?”燕北风问道。

“正是!”王川被这样的开场弄得有些突然,便简单答到,不知眼前这位大名鼎鼎的燕司马到底要说什么。

“看老板样子总觉得有些亲切,不知道怎么回事,哈哈哈。”燕北风察觉自己问得有些突兀,不禁自己笑了起来。

众人听罢,大为惊诧,尤其是李弼。

“这……燕司马说笑了。”王川不知道如何接燕北风这话,只得如此说道,有些摸不透眼前这位年轻人。

“没有没有,方才定睛一看,竟觉此处有些像曾经我到过的一个地方……勾起了些许回忆,掌柜见笑了!”燕北风忽然深情道,环视这药铺一周,确实像极了曾经长安城那个药铺,见格局都几乎一模一样。

“不敢不敢,怎会见笑!”王川这才稍稍放下心。

“好了,军中药材就劳烦掌柜了,我等就不叨扰了。”燕北风收起心思,笑着向王川嘱托道。

“小人一定尽力而为!”王川躬身行礼道。

“对了,还未请教尊姓大名?”燕北风临走,回头问道。

“小人王川!”

“告辞!”

燕北风点点头,目光闪烁,悠悠离去。

洛风嗅到了一丝忧伤的味道,看着燕北风离去,他没有追上去,而是自己回了郡府。

李弼见两人都走了,长长松了一口气。

“英雄少年啊……”王川望着门外,一番感叹。

“是啊,你看,连洛府帅都那样待他,二人并肩而行,外人决看不出谁主谁臣……”李弼感叹道,自己与人家比起来,还差的远啊,作为臣子,能与主君亲如兄弟,问世间,还有几人。

“也未必是好事啊……他还年轻……”王川说了一句不合时宜的话,完全是脱口而出,没有多想。

李弼却闻言眉头一皱。

“此话何意?”

“没什么……”

王川心中暗暗叹息一声。

“还是说正事吧,你前面说,昨夜你在院中看见一人,是蒙戈?”

“确是蒙戈。”

“也就是说他发现你们了。”

“不敢确定,他当时和我对视一会儿,夜黑雨大的,又看不清,后面他便回了屋子,也没发生什么别的事。”

“那一定是他捣的鬼了……”

李弼忿忿道。

王川看了看李弼认真的模样,想说点什么,却欲言又止。

第二百一十一章 红叶河上风波起

联军在西境接连取胜,消息不断的传入中原,武威大胜的捷报,也如春风夜入一般,瞬间席卷了天下,成了人们的日常话题。自然,说到武威大捷,那燕司马就不得不说,阵斩乞洪,夜袭武威,便成了脍炙人口的故事,为人们津津乐道,燕北风这个名字,也渐渐在这片土地上,绽放光芒,如流星一般闪耀。

此刻的洛阳城,洛府之内,洛伊独立塘边,翠羽帔,紫绮裘,金柳绿丝绦,微风起波澜。一点淡淡的忧伤,在眉间心上,挥之不去。想他离去,还是白雪纷飞,如今初夏景色,柳苑花已开,柳已绿,姑娘已等在池边,只是……日日微风拂面,鸟儿聒噪,凤蝶萦绕,却不见郎儿游园误入,再对吟一番……想到动情处,不禁相思满怀,心事难收。撩起衣袖,轻拭眼角,黯然神伤。

何种相思?名曰断肠。

楚云阁上,柳时月斜倚雕梁,倦扶额头,幽幽思量。西北望,日月长,征人何时可还乡,一个少女情深,一个望穿秋水,一个别苑哀思,一个高阁断肠。

纵然英纪送来了前线的捷报,也没能让两人心情转好,英纪也不知如何安慰,只好托口军务繁忙,悄然离去。

说起来,前吴郡那边倒是传来了消息,扬州五万宣州兵马已经全部到齐,准备会同神策军,择日发起对越郡的攻势。封刀派人回来向英纪报信,说不日便可归来,让他早早备下酒席。

……

约是五月五日的清晨,吴郡傍水,太阳未出,所以依旧是晨雾朦胧,鸡鸣头回,扎在吴郡西城外的六万大军埋锅造饭,匆匆用过早饭,正是旭日东升,稍作整顿,大军整装待发。

卫锦风霜满面的登上点将台,数日辛劳,他以苍老许多,眉梢泛白,额头皱褶如沟壑,脸上多有褐斑。

他身后,是年少的樊川,正抱着卫锦的佩剑,侍立在侧,眼中,还有一丝倦意,跟着卫锦四处奔波,也是没睡过什么懒觉,多日下来,他也算是习惯了。

这时,封刀也走到了台上,金盔锁子甲,红翎破军刀,威严肃穆,检视三军。

“众将士,我扬州府,自老帅以来,领内和睦,各族团结,共享太平,此次,少帅率军远征胡虏,却不想越人意欲趁机作乱,聚众与越郡,准备祸乱扬州,老夫岂能容忍?!今日,点兵五万,又幸得洛阳神策军相助,此战,必要一举平定越人,斩绝祸根!”卫锦苍老的声音,却字字铿锵有力。

“全军,立刻进军!”卫锦大手一挥,三军呼喝,随后各部,按照卫锦的计划开始奔赴各自的位置,准备渡过红叶河,开始进攻。

封刀听完,却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看着朝红叶河开进的扬州大军,不知该说些什么。

“封将军,老夫并非是不同意将军引蛇出洞的计划,只是时间不等人,况且我今有五万大军压境,区区一个越郡,举手可平,任他阴谋阳谋,老夫便来个以力破巧!”卫锦见封刀不动弹,知道他心里不舒服,毕竟自己在军议之时,否决了他的计划,但是人家好歹也是来助战的,不能伤了和气,所以卫锦还是一脸笑意的向封刀搭话道。

“哦哦,无妨,老总管决定便是,况且本就是扬州的家事,我一个外臣也就是建议,老总管不用挂在心上,我封刀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封刀大嘴一咧,嘿嘿笑道。其实封刀压根就不是因为这事发呆,而是在想,越人好好的为什么要乱?他一直搞不清这个问题,就像卫锦说的,应天扬在世的时候,可是与诸戎和睦,与各族团结,对待这些越人也是十分友善,说那些世族乱倒还说得过去,说越人乱,也未免缺一个正儿八经的理由吧……

“那就好,封将军,关键时候,你可要助老夫一臂之力啊,虽说老夫把住了那三家的命门,但也保不准他们鱼死网破,不知悔改,尤其是那丰州赵成,老夫得到消息,他好像有小动作,前几日,丰州的郡守突然暴毙而亡,这不的不让老夫有些担忧啊。”卫锦愁眉苦脸道,他也奇怪,难道这赵成当真不在乎自己老母亲的死活吗?若是如此,未免太狼心狗肺了……

“怪不得老总管要速战速决啊,放心吧,若是其他郡县有变,在下一定迅速出击!”封刀一听,扬州果然是个让人头疼的地方,卫锦拿了赵成,李石的母亲作为人质,这李石倒是老实,没什么动作,这个赵成,看样子是要一条道走到黑了。

“好,那老夫就放心了,老夫先走一步。”卫锦点点头,带着樊川,匆匆跃马往红叶河畔赶去,准备指挥大军渡河进攻。

封刀也转身,带着神策军往吴郡北城开去,准备随时进击丰州,泰州,潭州。

……

五月的红叶河,鱼翔浅底,鸥浮绿波,两岸绿树掩映,鸟语花香,隔水而望,对面的越郡,田亩青葱,禾黍茂盛。只是田间地头,不见农人,乡村邻里,不见炊烟。

红日如火,河水披辉,岸边,大军云集,人头攒动,大船小舟,早已覆盖了岸边,在乱纷纷的脚步中,岸边火红的火鹤花,被踩的七零八落。

小荷无人赏,野萍自飘零。

号角响起!

宣州兵马,开始登船!

……

对岸,一片寂静,仿佛平常,完全没有战争来临的景象,倒是出人意料。

卫锦皱眉望着对岸,心中奇怪。

“等一下,先派一部人马前去探查,以防有诈!”卫锦的直觉告诉他,太安静了,安静的像暴风雨前的平静,不该如此,一定有埋伏,还是小心为妙。那越郡郡守沈无岸,本是土生土长的越人,因熟读四书五经,又武艺高强,所以当初为了和平,应天扬才将他任命为越郡郡守,负责管理越人,说白了就是让他们自治,不要无端生事就好。卫锦自然知道这沈无岸不是个平常的对手,所以,还是留一手的好。

于是,大军便派了一个千人队先行渡河探查。

……

水面上,几艘楼船,划开碧波,徐徐前进……

……

对岸的麦田里,一双眼睛,正偷偷注视着一切……

“头儿,怎么办?”

“不急,放他们上岸。”

第二百二十二章 无奈最是柳枝叶

越郡。

青翠欲滴的岸边,从船上爬下几队士兵,警惕的看了看四周,然后在军官的带领下,搜索前进。

“不要践踏麦田!”那军官看了看一地青禾,小声的对身后的士兵们说道。

士兵们都是农人的孩子,自然知道这耕种不易,粮食珍贵,所以也都小心翼翼的迈着步子,紧紧跟在军官的身后,队伍向一条穿梭在麦田里的菜花蛇,缓慢前进。

这岸边一片平原的尽头,是一座座郁郁葱葱的小山,如今已是一片盎然,山杏含苞,夏桃全盛,杜宇声声唤长风,穿林打叶声,惊鸟振翅飞。

一处高地上,参天大树下,灌木丛生,藤蔓滚地。

沈无岸静静伫立,凝望着远处,那支宣州千人队,平原景色,在这里,被一览无余。

他的身旁,还站着一个人,黑袍竹笠,也一样,注视着风波骤起的红叶河。

“李先生,当真不用管那几个世家小子?”沈无岸看着扬州兵马的架势,不禁有些担心,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担心那赵成,李石二人,虽说自己将他们搪塞了过去,并没有表明要和他们一起起事,但是某种意义上说,他们也算是盟友或者外援了。

“你不用担心,他们不过是弃子罢了,主要还得看你这个越人首领。”那被称作李先生的黑衣斗笠客冷笑到。

沈无岸不禁心惊,看了看身边这人,心中五味杂陈,其实一开始赵成和李石相继来找自己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有些犹豫,可是后来,这李先生竟拿来一样东西,让他不得不下定决心起事,还记得当时,一个精致的木匣在他面前打开的时候,赫然映入眼帘的竟是……竟是一道诏书!天子诏书!

“也罢,同奉天子诏命行事,各行其是就好。”沈无岸还能说些什么呢?这个李先生手持天子诏命,自称来自皇城,在自己正苦于师出无名的时候,来到了他的身边,送来了这份诏书,接还是不接?对于沈无岸来说,还是很难抉择的,接了,不知道要卷入什么漩涡中去,不接,造反无名,胜了也会遭人唾弃。就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这李先生告诉他,富贵险中求,置之死地而后生,况且也要为家人想一想,沈无岸听出这话中别有用意,当下脸色大变。

“沈郡守一定要为自己的家人多想想,若是失败,恐怕这谋逆之罪,最少也得诛灭三族吧。”那黑衣斗笠客见沈无岸有些些走神,再次提醒到。

“是是是,先生说得对,放心吧,不过五万宣州兵马,也太小看我越人了。”沈无岸一听到家人两个字,就心头一痛,然后只得乖乖听话,被人拿住了软肋,他也无可奈何,他不知道这李先生使了什么神通,竟在自己的地盘绑了自己的家人,实在是又气又恨又十分自责。

那李先生飘飘然瞧了瞧身旁的沈无岸,暗自冷笑,山风吹起,黑色披风被吹开,露出内里的衣装,一朵金丝水仙赫然绣在左胸的衣服上。李先生立刻扯紧了披风……

“报,首领,咱们怎么办?”这时,一个小头领急匆匆跑来请示,那支千人队已经接近山脚,若是再任由他们探索,怕是不妥。

“杀!”沈无岸冷眼看了看越来越近的敌人,一个杀字,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

“得令!”小头领舌舔干唇。两眼放光,急冲冲下山去了。

那支千人队顺利的摸到了山下,军官见一路行来,也没有什么异常,不禁觉得奇怪,越人都去哪儿了?他抬头看了看这小山头仔细听了听,只有风声夹杂着鸟叫,听不出什么来,四下环视,也都静悄悄的,可是就因为这样,才让人不禁感到一丝恐惧。

“都小心点,不太对劲!”那军官是宣州老兵,经验丰富,拔出腰刀,时刻准备应对突发情况。士兵们也都打死了十二分精神,围在军官身边。

那军官看了看这山,琢磨一阵,是进还是不进?回头望去,已经看不到红叶河那岸,若是山中有埋伏,恐怕自己这帮兄弟是有去无回,但是军令在身,若是不探个究竟,大军如何行动?也罢,这颗脑袋,暂且放在裤腰带上,龙潭虎穴,且闯他一闯!

“兄弟们,跟紧我!”军官一咬牙,紧紧握住钢刀,开始带着队伍向山中进发!

沈无岸见之一笑,转身,往山中深处去了。

“沈首领,这里就交给你了,在下还要赶回丰州,看看那边的情况,希望沈首领不要辜负了天子的厚望!待大业成功,沈首领便是头功,封王封侯,不在话下!荣华富贵,可与家人共享永世!”李先生冲着沈无岸的背影喊到。

沈无岸忽然驻足,回首怔怔望着李先生,目露凶光,如山中虎狼,随即扭头阔步离去。

李先生哈哈大笑起来,摇摇头,轻蔑的扬了扬嘴角,黑袍一扬,一跃而起,只听得一阵风啸,便不见了踪影。

……

且说吴郡岸边,卫锦心急如焚,已经看不到千人队的踪影,想必是进了山,一时,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老头儿,你能不能别走来走去的,安静坐一会儿不好吗?”樊川抱着剑,坐在岸边,闭目养神道。

“臭小子,怎么说话呢?你知不知道这是在打仗,老夫能不担心嘛?”卫锦瞅着樊川,无奈说道。

“你急也没用,半天了,也没动静……”樊川睁开眼睛,看了看对岸,悠悠道。

“这越人不知玩的什么鬼把戏。”卫锦叹息道,愁的眉头恨不得连到一起去。

“现在命大军渡河不就好了?”樊川白了一眼卫锦,你这老头,五万大军,怕什么,直接碾压过去不就好了,用得着这么小心呐。

卫锦本想和樊川好好说道一番,正当时,只听得惨叫声传来,众人大惊,卫锦暗道不好!

紧接着,对面的山头,群鸟齐飞!惨叫声接连不断!

卫锦咬牙切齿,愤恨不已。

“成施用?!成施用何在?!”卫锦声嘶力竭的喊到。

“属下在!”成施用慌慌张张跑来。

“全军渡河!渡河!”卫锦下令道。

“是!”成施用脸色惨白的看了看对面的山头,心中有些惊慌,据他所知,越人最擅丛林作战……

很快,红叶河上,万船竞发,颇有投鞭断流之气势!

第二百二十三章 烈士暮年成主簿

当卫锦带着扬州军登上越郡的河岸时,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平静如之前。卫锦抬头看着远处山头,心中暗暗吃惊,整整一个千人队,竟然这么快就玩完了?这越人的实力何时到了如此境地……

“成施用,你带两万人马,我们分两路进山!”卫锦为了保险起见,决定分兵,这样一来,也好互相呼应。

“是,都督,这越人擅长丛林作战,况且我军不明情况,是不是再慎重些?”成施用知道越人在丛林里的样子,那就是蛟龙入海,猛虎归山,进去了,便成了他们的猎物,大山密林对他们来说,就是狩猎场。所以他想暂且先停一停,想想别的办法,或者再侦查一番,然后进攻,毕竟山里什么情况,他们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放眼看去,群山一片,要想打过去,必须越过眼前的这小山头,别无他法,这就是越郡最让老夫头疼的地方,他们占尽了地利,要是有别的办法,老帅当年何至于采取招抚的手段?”卫锦望山而叹,无奈道。要不是这座座青山,他区区越郡,哪里来的胆子谋反?老夫五万大军,举手可灭,只是这大山成了最大的阻碍,而且放在眼前,你还非进不可。

成施用听后,着实感叹不已,沈无岸啊沈无岸,给你一个郡守的位置,高官厚禄你难道还不满足吗?非要拉起山头做大王不可?

“全军进山,你们跟我来!”成施用大喝一声,点了两万人马,调头向山的西侧奔去,卫锦则率三万兵马向东边,准备东西并进,同时进山。

大军如龙蛇蜿蜒,一头扎紧了这茂密丛林之中。

……

山上,越人的眼睛自然看到了扬州军的行动。

“首领,敌军分东西两路进军了!”越人头目跑到沈无岸的面前汇报到。

沈无岸正坐在北山坡烹茶赏景,好不悠闲,他端起香茗,轻轻一闻,心神陶醉,然后轻轻抿了一口,随即一饮而尽,喝完,意犹未尽,砸吧着嘴,睁开眼,看满山红绿,溪涧清幽。

那头目瞧了瞧沈无岸气定神闲的样子,有些羡慕却又十分着急,敌人都来了,还有功夫喝茶……

“来吧来吧,都来吧,咱们越人生在山里,长在山里,这里是我们的天堂,他们来了,就是他们的地狱!去,让各寨的寨主随意而战,放手去打。”沈无岸冷冷一笑,提起小铜壶,又倒了一杯茶,握在手里,轻轻摇了起来。

“全部出击吗?咱们三十六寨四万人马,若是此刻全部出动,那可就没了后手……”这小头目颇为担心,一开始就和敌人摊牌,亮出全部实力,恐怕不太妥当。

“对,摊牌!告诉各寨,要全部出动,一个人也不要剩,狠狠打,随便打,记住一点,不要追出山去!”沈无岸点点头,望着眼前的山涧中,涓涓细流,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明白了,首领!”那头目当即飞速的离去,向各寨传令。

那人走后,只剩沈无岸一人,忽的眉头一耷拉,眼神一恍惚,有些低落,抬望眼,漫天云卷云舒,而心事,却只会堆积……想来自己终究命苦,这辈子,也许注定了这就是宿命,从作为一枚棋子接受应天扬招抚开始,结局就已经写好了。岁月匆匆,应天扬也去了,如梦如幻几度春秋,自己有时候都要忘却了自己的故事,真的把自己当做一个本本分分的郡守,谋福一方。以为这辈子或许就这样过去了,不曾想,该来的总会来!那个人布局这么多年,如今要掀起一片滔天巨浪,狂风骤雨,而自己,便是那开场的一团乌云……

小铜壶中的水已经滚开,北山坡的阳光已变得暖和,沈无岸坐的累了,索性直接躺下了,躺在一片茵茵绿草之上,野花芬芳,沁人心脾。

他有些累了,疲倦的眨了眨眼睛,望着湛蓝的天空,心情略有好转。

……

西边,成施用派了一千人的先锋,距离本队几百米,然后在丛林中,十分谨慎的前行。

士兵们热的满头大汗,这密林中湿气太重,走了不多时,许多士兵已经开始重重的喘息。

成施用看了看,参天大树盘根错节,粗枝大叶交相掩映,能投过来的阳光少得可怜,湿气太重,让人有些不堪。又见士兵们全身武装,在这丛林中,实在是有些不便,行动变得迟缓。这不是个好情况,这是危险的信号,他素知越人常常以兽皮裹身,四肢多是裸露在外,全身没有多余的衣物,在这密林中,来去自如,行动迅速。

“全军,提高警惕!”成施用没办法,他总不能让战士们卸甲吧,所以只能低声传话道。

地上的野草沙沙作响,树上的飞禽机敏观望……

出了士兵们的脚步声,四周出奇的平静。成施用不免有些紧张,呼吸变得急促……

忽的只觉头顶一阵风,成施用警觉,急忙抬头看去,只见旁边的一颗大树的枝干上,蹲着一个身影,正恶狠狠盯着他,成施用大惊,不好!怕是越人!

“敌袭!准备!准备!”成施用见士兵们还在一脸神奇的看着枝头那黑影,大惊,这些士兵大多没见过越人,难怪如此,他急忙大喊起来。

士兵们这才反应过来,那,不是猴子,是敌人!!

“盾牌上上前!”

“弓箭手准备!”

“注意四周!小心脚下!”

“迎敌迎敌!”

一时,各队军官的喊声此起彼伏,士兵们在号令声中,迅速的行动着,不多时,大军严阵以待!

成施用在盾手的保护下,探头看着那人。

那黑影许是被惊着了,手里不知捏着什么,便扔向成施用,随后消失在枝头。

盾牌手反应很快,急忙护住,只听当啷一声,那黑乎乎的东西落在了地上,滚到了成施用脚边。

成施用见原来不是暗器,松了口气,弯腰捡起那黑乎乎的东西,放在手里,定睛一看,原来是颗小松果,一时又惊又好笑,周围的士兵也是虚惊一场,纷纷放下心来。

“许是大人看错了,说不定还真是个猴子。”成施用身边的军官笑着说道,将佩剑插回了剑鞘。

士兵们也都放下了盾牌,笑了起来。

成施用自嘲一笑,莫不是自己真的看错了?他又瞧了瞧手中的松果,将其收入怀中,挥挥手,示意大军继续前进。

这时,那隐在粗壮的树干后的黑影,渐渐露出身子,探出脑袋,松口气,朝着远处的一颗大树挥了挥手。然后抱着树干,麻溜的滑了下去,一屁股滚落在草丛里,随后,他起身揉了揉屁股蛋子,飞快的跑开,借着透过来的光芒看去,不过一孩童模样。

先前那越人孩童向其挥手的那棵树上,也下来一人,没入丛林深处。

大军踏叶穿林,百转千回,终于行至山腰,此时,可见山路,林叶渐稀,回首望去,可见红叶河如丝带翩翩。

“大人,是不是让将士们休息休息?”军官提议道。

成施用看了看周围,一条弯弯曲曲的山路盘旋而上,四周松林不算密集,湿气不算重,走了半天,士兵也累的够呛,毕竟他自己也是气喘吁吁。

“好,原地休息,不可放松警惕,一路行来,竟然如此平静……”成施用喘着气,吩咐着。

军官们自然知道,在一番安排后,大军原地休息。四周,派了许多警戒哨。两万大军,坐满了山路,占据了松林,远观乌泱泱一片。

成施用理了理戎装,靠在树上休息,虽说休息,却一直警惕的看着四周。

……

没多久,传来一声刺耳的呼救声,随即又是一声惨叫。

正在休息的士兵们吓得纷纷抄起家伙,惊恐的望着四周。

成施用拔出剑,寻声看去。

“快,去看看!”成施用提剑奔去,军官士卒紧随其后。

行了百十步,见一尸体,上前查看,只见是被人一剑穿心,手法犀利狠毒。

成施用本就不怎么黑的脸,变得更加苍白。

士兵们更是惊恐!

“这是越人干的!不要怕,他们不敢与我们正面一搏,只能使这卑劣手段!实在可恨!”成施用愤怒道,瞪着远处,一脚狠狠踹在旁边的树上。娘的,老子从戎这么多年,没打过这么窝囊的仗,连敌人面都见不着。放出哨兵侦查,却都是泥牛入海,有去无回,不去侦查又是两眼一抹黑,真他娘窝火。

军官们一个个面色阴沉,心中憋屈,这种癞皮狗打法,算什么?有本事拉到山下平原上,正面一战?

士兵们也是惊恐中,掺杂着愤怒。

“其他的哨兵怎么样?”成施用问道。

“都死了……”负责巡查的军官憋屈说道。

成施用叹口气,不出所料,死的无声无息,这样下去,无论派出去多少斥候哨兵,都没用,越人太狡猾了,这样一来,就相当于弄瞎了自己的眼睛。

“老子就不信了,欺我我成施用是个军中文官不成?西边能出个燕司马,东边就不能出个成主簿吗?全军听令,不要分开行动,也不要派探子了,给我砍树!走到哪,砍到哪!老子就不信了,把这山上的树砍光,看你们往哪里藏!”成施用气的没了办法,只能出此下策,他本想放火烧山的,想了想,现在这个时节火也烧不起来,索性砍树!也是一个效果,逼着越人主动现身来战!就不信自己手下的宣州老兵们还干不过区区一帮越人。

“领命!”几个军官得令,随即开始带着各部,就地开工,士兵们纷纷抽出大刀来,向着无辜树木撒气,一时间,两万大军摇身一变,成了砍柴伐木的,眨眼功夫,一片松林荡然无存!

成施用脸色铁青,怒气未消,亲自带着一部分人马警戒,准备随时迎敌。

这些举动,自然传到了沈无岸的耳朵里。

沈无岸闻之一愣,将手中的茶杯缓缓放下,表情,渐渐严肃。

“竟然如此丧心病狂!十年树木,这一斧子下去,就是十年,甚至百年……不行,万不可让他毁了这片山林,这是我们越人的宝藏,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毁了!”沈无岸忽然开口道,一脚踢翻了烧着水的铜壶,踩灭了火堆,转身快步走去。

“首领,您去哪儿?”前来通报的小头目急忙问到。

“命西山九寨和北山九寨和南山九寨主动出击,合力突袭伐木的敌军!我率本队亲自出阵!”沈无岸冷冷道,脚步不停

“这……”那小头目吃了一惊,首领竟然要亲自出击。

“快去传令!”沈无岸的语气不容置疑,那小头目不敢多话,连忙跑来。

沈无岸边走边从怀中掏出个哨子,轻轻吹了三声,只听远处树叶沙沙作响,很快,很多越人从各处汇集而来,跟在了沈无岸身后,他们与其他越人不同,他们身上,全副武装,有统一的皮甲,左手拿着窄刃长刀,右手举着硬木圆盾,总共约有四千人,这是沈无岸的本队,也是越人三十六寨之外,最精锐的部队。

沈无岸一路朝着西山疾行。

而得令的西,北,南,共二十七寨两万七千人的越人正朝着成施用的部队包抄。

然而,成施用还在愤怒中,指挥部队全心全意的砍木头。

一整片松林,全都葬送在他们的大刀之下。顿时,视野开阔,一眼望去,什么东西都能看的清清楚楚,成施用很满意,不禁有些得意。

当众将士热火朝天的砍树之时,忽然杀声四起,响彻山间!

扬州兵马大惊,纷纷停手,开始结阵。

成施用四处看去,只见漫山遍野的人影,只有下山的方向没有敌人,剩下三面,全是敌人。人数之多,连成施用都吓了一跳。

“大人!”军官们等着成施用的命令。

成施用见敌众我寡,可是又难得战机,打还是退?一时犹豫不决。

“大人!!”军官们纷纷喊到。

“迎击迎击!”成施用脱口喊到,这样的机会怎么能放过,虽然没料到越人竟然能聚集如此军势,可是我成施用也不是吃素的,胜了,我成主簿的名号,也能传遍整个中原!

成施用一声令下,扬州兵马万人齐喝,四面杀出……

成施用激动之下,本想提着剑杀入敌阵,可是跑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心中道:一军主帅岂可身临险境?于是,他便带剑伫立,静观战事。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一将无能累三军

整个小山的西侧,已经是挤满了人,扬州兵马在三面合围中,奋力拼杀,他们结阵而战,进退有序,一时间,越人反倒是向撞了南墙,竟攻的有些吃力。

成施用心潮澎湃,哎呀,不愧是我宣州军,战力还是相当可以的,如此一来,也就放心了,这大功,我成施用拿定了,听说府帅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自己一定要把握住机会啊,好不容易有这么个建功立业的机会,说起来还得感谢越人呢,人家那个燕北风年纪轻轻就名满天下,自己这般不惑之年,还是个小小的主簿,岂不是太没面子了,而且大都督还被人家打了个身负重伤,实在是给扬州丢了脸面,这回,得给扬州军把脸面挣回来,让天下人看看,我们扬州军也不是那般不堪。

双方杀的正酣,忽然,正在搏杀的越人一阵齐呼,变得十分兴奋,开始发起猛烈的冲锋,竟冲垮了宣州军的阵线,直奔成施用本阵而来。

成施用不知发生了什么,见敌兵如凶神恶煞一般朝自己杀来,急忙提刀招架。

“来人!来人!”成施用一边吃力的抵挡着越人凶悍的进攻,一边呼救。

这时,别处奋战的士兵见成施用有危险,纷纷来救,这才将成施用护在身后。

成施用气喘吁吁的拄着刀,虎口被震的发麻。

“主簿,快看!”

忽的,身边的士兵大喊道。

成施用抬头看去,只见下山的方向,出现了许多敌军,粗略看去,有几千之数,成施用大惊失色,竟被人抄了后路,不可能啊,越人怎么会有如此兵力?这也太不可思议了,战前,估算越人不过最多两万之数,可是现在,至少已经三万人马了,而且,他们还要应付卫都督那边的兵马,这样说来,比估算的至少翻了一倍啊,这下可坏了大事!

“快,快收拢部队,准备突围!”成施用的经验告诉他,得赶紧突围了,若是耗下去,自己必败无疑。

“是!”身边的士兵慌张的跑走,给各部传令。

没多会儿,宣州军开始收拢,转向下山的方向,全力突击,成施用这会儿也坐不住了,握着大刀跟着士兵们一起上阵。其他三面的越人见宣州军要突围,急忙追杀,他们嘴里嚎叫着,挥舞着各式各样的兵器,鱼叉,锄头,竹枪,五花八门!

成施用注视着眼前这股越人,等到跑近,才发现有些不对劲。这些人装备精良,个个膀大腰圆,看起来训练有素,完全不像刚才那些敌人,越人竟还有这样的部队,唉!只怪事先没能探查清楚就仓促进攻,这下好了,吃的亏,真是冤枉啊!没办法了,就算你是铜墙铁壁还是洪水猛兽,也别想拦我去路。

“兄弟们,一鼓作气,杀光他们!”成施用举刀大喊,下令冲锋。

宣州军此刻是被四面合围,三面追兵一面堵截,士气一落千丈,可想而知,这样的情况下,谁还有心思听指挥,活下去才是正道。

不等成施用布置,宣州军已经自发的开始对堵截之敌发起猛攻,一个个像战神附体,又蹦又跳的冲向敌阵。

这时,越人精锐中走出一人,此人生的白净,仪容庄重,不像是个越人,一副汉人打扮,长袍大褂,书生气质,只是这眉目间,却又掺杂着一些俊美,说是个美男子,也不为过。

如此独特之人,成施用自然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他停下脚步,瞪着那人,此人就是那越人首领,越郡郡守沈无岸了,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是个美男子。

“喂,成大人,别来无恙啊。”沈无岸远远瞧见了成施用,有些惊喜的喊到。

“沈郡守还是一如既往的忠心耿耿啊……”成施用心中气愤,挖苦道。想当初,与这沈无岸曾在越郡共事过一段时间,说起来也算是有点儿交情吧,那时候看他是兢兢业业,替越郡谋福,想不到自己离开这么多年,沈无岸竟能拉起这样的大军,不过,以他的能力,说来也就不奇怪了。

“哈哈哈,成大人何必呢?昔日你我共事,可是十分默契啊。”沈无岸大笑道。

两人说着话,两方的士兵却已经杀在了一起,然而,不曾想这股越人精锐竟然个个骁勇善战,一时间,竟狠狠给了宣州军当头一棒!

成施用看了看周遭战况,又看了看一脸笑意的沈无岸,心下有些不安。

“没想到你为了今日,隐藏这么多年。真是煞费苦心啊。”成施用道。

“哎?此话不对,想我当初,也是要做一个百姓称颂的好官的,如今起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为了更重要的事情,不得已啊。”沈无岸直言自己的不得已,希望这位昔日的同袍能理解自己。

“哼!还有比忠义更重要的事吗?老帅对你不薄啊,你对得起老帅的在天之灵吗?”成施用大声反驳到。

“有!成施用,我告诉你,忠有大小之分,你所言,不过小忠尔!”沈无岸也辩驳道。

说罢,两人都火冒三丈,既然如此,那就动手吧。

“今日,我就要为老帅,杀了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成施用怒吼道,说罢,提刀就上。

“本念你我共事一场,想留你一命,既然你不仁,那别怪我不义!”沈无岸抄起一柄窄刃长刀,舞了起来。

成施用如离弦之箭,刀锋所向,直取沈无岸咽喉。沈无岸轻轻一笑,这么多年过去,还是没有长进,难怪只能做个主簿。

只见沈无岸也不躲闪,挥刀直刺成施用面门。

两人刀锋交错,各取对方要害。沈无岸一脸镇定,剑眉星目,全然无惧。

可是成施用却不淡定了,刹那,眼中利刃袭来,他怕了,急忙收刀想要后撤,却不想沈无岸攻势凌厉,他这一退,就再无还手之力,一时踉跄,身形不稳,手中的长刀也挥不起来了,一身冷汗湿透了他后背的衣裳。

成施用被逼的连连后退,惊慌中竟被绊倒,倒下的那一瞬间,他便绝望了,我命休矣!他闭上了眼睛,重重摔倒在地。

只觉脖颈冰凉,却再无动静,成施用惊恐的睁开一只眼睛,紧接着又睁开另一只,却见沈无岸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并没有砍下去。

成施用仓促的喘着气,看着沈无岸,沈无岸也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两人目光碰撞,成施用却只能躲闪。

“技不如人,我认命。”成施用颤颤巍巍的说到。

“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怕死。”沈无岸有些鄙夷的说到。

“呵呵,谁不怕死?你难道不怕吗?知道谋逆什么罪过吗?”成施用抬头看着沈无岸,冷冷道。

“谋逆?哈哈哈,也不知我谋的,是谁的逆?”沈无岸突然大笑起来,反问成施用道。

“你乃扬州府的郡守,竟敢作乱,还不自知谁是你的主君,还亏你自幼饱读诗书,通晓四书五经。”成施用嘲讽道。

“知道你为什么只是个主簿吗?”沈无岸问道。

“我有自知之明。”成施用心中气急,主簿又如何,今日还不是能统两万大军来讨你?

“这世上,大奸似忠,大伪似真,可恨的是,有些人,还不遗余力的去吹捧侍奉。”沈无岸忿忿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成施用也不傻,听出了沈无岸话中有话,却不解其意,皱眉问道。

“没什么,终有一日,你会明白的,今日,我留你一命,让你亲眼看看,你的忠心,最后会变成什么……滚吧,同袍!”沈无岸说着,把刀从成施用脖子上移开,转身说道。

成施用惊诧不已,本以为沈无岸会杀了自己,却没想到竟能放过自己,心中侥幸之余,他急忙爬起身。看了看沈无岸宽厚的背影,急匆匆夺路而跑。

而这时,奋力突围的宣州军彻底陷入了与越人的鏖战之中,越来越多的越人将他们围的水泄不通。

宣州军已经有着濒临崩溃,军官们难以支撑,四处寻找着成施用,准备请示该如何应对。却四顾山野,不见踪影,只见坡头,立着敌将,身影巍巍。

军官们开始惊慌了,莫不是成大人扔下他们一个人跑了?一时间,几个军官仅存的斗志,奄奄一息。

“打个屁!这狗娘养的成施用,果然是个不中用的主簿,也就玩玩笔杆子了,竟然丢下我们自己跑了。”

“这可怎么办?我们深陷重围,怕是突不出去了。”

“越人实在能打,姓成的都跑了,咱们那么拼命干嘛?本来在丰州营里,睡睡女人,喝喝酒,日子过得潇洒,干嘛替他们拼命?我看那赵家公子才懂俺们这些大老粗。”

“是啊,咱们本就是屯兵,留着老命享福吧!”

几个军官一碰头,这么一商量,得了,主帅跑了,还打什么,还是命重要,几个人叽里咕噜一阵盘算,投降!

“弟兄们,姓成的丢下咱们跑了,咱们别拼命了!”

“是啊,活着享福吧!”

几个军官开始吆喝起来,宣州军的士兵们一听主帅都跑了,那还打个屁,纷纷开始后退,向着各自的军官靠拢。

沈无岸听到了宣州军官的喊声,冷冷一笑,无奈摇摇头,成施用啊成施用,怕死,一辈子也改不了!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来啊,告诉他们,降者优待!”沈无岸果断下令,彻底瓦解宣州军的抵抗之意。

身旁的卫兵匆匆跑了出去,开始大喊。

“首领有令!降者优待!降者优待!”

一时间其他的越人也都跟着喊起来,手里却不停,见一个杀一个,想上山砍柴一般,手起刀落。

这群宣州军哪儿经得住这个,他们这些人,能不能打,全看什么人统军,今日,你若是换了韩楚飞亦或是清风这样的将军带兵,恐怕这越人也不会如此嚣张,定会被打的落花流水,可是偏偏是这成施用带兵,如此结局,也不足为怪。

宣州军,一个勇猛的将军统帅那就是狼,一个懦弱的主帅带领那就一群羊。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如今,群羊无首,再加上越人的软硬兼施,宣州军那些还心存抵抗之意的士兵,算是万念俱灰了。

于是乎,整片山坡上,山路上,林中,凡是听到劝降的士兵,统统举手而降。

沈无岸见此情景,心中十分感慨。

“传令,各寨整军,受降俘虏,不得肆意杀戮,违者,杀无赦!”沈无岸提着刀,一边朝着自己的本队走去,一边大喊着。

各寨的越人见首领发话,也都意犹未尽的停下手来,开始收降。

沈无岸和本队人马汇合,带着他们四下巡查。

这时,那几个宣州军官被带到了沈无岸面前。

“首领,他们说要见您。”负责押解的一个寨主向沈无岸汇报到。

沈无岸点点头,那寨主便转身离开了。

“见过沈首领!”那几个军官十分有眼色,急忙行礼齐声问候到。

“什么事?”沈无岸轻笑道。

“我等想问问……嗯……首领打算如何处置我等。”那几个军官对视一眼,忐忑的问道,毕竟他们担心沈无岸会砍了他们的脑袋来震慑降兵。

“本首领说了,优待!”沈无岸十分蔑视这几个贪生怕死之徒,不过又有些怜悯,若不是各为其主他们本该在那宣州军城老老实实的种田开垦。

“那我等就替属下谢首领不杀之恩了!”几个军官一听,松了口气,能活,能活……

沈无岸摆摆手,越人士兵将他们押了下去。他叹了口气,极目望去,伏尸数千,满山降兵。

“那边怎么样了?”沈无岸忽然回头问着身后的士兵道。

“回首领,前面来报,那伙汉人还在林子里兜圈子呢,东山林密路荒,树大叶阔,日光稍弱,在林中便不见天日,咱们进去都得小心翼翼,何况那些汉人呢。”亲兵回答道。

“那就好,让卫总管好好的游山玩水吧,告诉东山九寨,不要轻易出手,等他们人困马乏之时,再动手。”沈无岸忽然来了兴趣,准备好好戏耍一番卫锦。

“是!”亲兵得令而去。

沈无岸朝着北山坡走去,身后本队亲兵紧紧相随。

红日当空,金辉照人。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啊。”沈无岸一边走着,一边低头沉吟道。

第二百二十五章 樊川无意成徒弟

且说扬州西路军全军覆没,只有主帅成施用一人逃脱,此时,东边的卫锦还一无所知。

年老的卫锦已经在这丛林中兜兜转转走了半日,就像是进了迷宫一般,根本辨不清方向,也没有路可走,只能一路披荆斩棘,缓慢前进。好在这东边的山坡比较平缓。

“老头儿,这么瞎转咱们图什么?”一直紧紧跟着卫锦的樊川有些不耐烦了,开口质问道。

“那你说怎么办?”卫锦其实心里也火大,樊川这么一问,他不禁发起火来。

“要我说,下山,就扎在山下,越人难道一直不下山,再过两月就秋收了,他们不出来收水稻难道要饿死在山里?”樊川顶着卫锦的话反驳到,心中生气极了,光这么转且不说徒劳无功,就是碰见敌人,那也只有挨打的份,就像钓鱼,上钩之后还得溜溜呢。而且就这破地方,天一黑,完全就成了鬼门关啊,与其这样,倒不如以逸待劳,以静制动。

卫锦本以为这小子会吱哇乱喊闹一通小脾气,却没想到这公子哥倒也是动了脑筋,顿时怒气全无,心下道,这小子说的不无道理啊……自己也许真的操之过急了,完全没想到会让几万大军完全陷入被动,这样下去,不等敌人出手,自己就先在这丛林里崩溃了。也许真该像樊川说的那样,放慢步骤,掌握主动,就不信他们躲在大山里一辈子不出来。山下岸上还有成片成片的稻谷呢……

“停止前进!调头,下山!”卫锦一摆手,大军令行禁止,前队变后队,转身,开始向着地势低的地方一路走去。

樊川见卫锦听了自己的建议,心中有些小激动,毕竟算是间接打指挥了三万大军啊,能不刺激吗?

“老头儿?你不说点啥?”樊川本以为卫锦会夸赞他一番,比如聪慧过人,天资聪颖,前途无量啊这样的话,却没想到卫锦是一声没吭。他的小脾气又上来了。

“啊?说什么?这点小小的事情还想让老夫表扬你几句?你也太高看自己了,作为老夫的徒弟,这些都是应该做的,算不上什么功劳。”卫锦一边走,一边沉声说道,绷着一个严肃脸,一本正经。

“那什么才算功劳?”樊川连忙问道。

“什么时候能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那才算得上功劳。”卫锦有声有色的对着樊川道,其实,他自己心中都在暗暗自问,是不是要求定的太高了,连我自己都做不到……

“这从古至今,能有几人像你说的那样?那岂不是天下许多军人都不敢再谈功劳?”樊川白了一眼卫锦,反驳道。

“这只是看得见的功劳,还有看不见的呢,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

“什么话?”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这……”

樊川一时被说的无言以对,陷入了沉思,总想反驳卫锦一下,可是半天却想不出话来,看来自己还是不行啊,得跟着这老家伙多学点才是。想了想,樊川放弃了,他抬头看了看走在身前的卫锦,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似乎也没用之前感觉的那么讨厌了。但是还是有哪里不对……

卫锦满面笑容,带着大军一路下坡,奔着山下而去。

很快,消息传到了在北山坡晒暖煮茶的沈无岸耳朵里,他依旧是望着蓝蓝的天空,迷迷糊糊的下令,让各寨不要追击。他瞬间就明白卫锦所想了,但是也还不是出击的时候。

想着想着,沈无岸竟一个哈欠,在暖洋洋的阳光沐浴下,昏昏睡去,山坡顶上,他的本队正原地休息,一边警戒着四周,一边护卫着沈无岸。

溪谷里的山鸟轻啼,流水潺潺,独生幽兰,谷中阵阵花香水香,让空气格外甜美。

虽然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不过东山的地势缓,所以下山的话也不是很难,只要奔着地势低的地方一路疾行就行,所以扬州军走了两个多时辰,便到达了山脚,卫锦走出丛林的那一刻,阳光洒在身上,仿佛注入新的力量,让人精神一振,不再压抑昏沉。

士兵们也都如释重负,大口大口故意着这山下的空气,林中的空气太湿,实在是让他们不堪忍受。

于是,这一上一下,三万大军就像是刚打了一场恶战,个个疲惫不已,实际上,他们连敌人影都没见着。

大军开往了岸边一个小村子,只有七八户人家,显然人已经都跑了。此处开阔平坦,虽然稀稀拉拉七八户人家,但是地方够宽展。大军在这里暂做休息,出了长满稻谷的地里没有人,但凡有个空处,横七竖八的都是累倒的士兵。

卫锦亲自布置了岗哨,以防越人偷袭。随后派人去查看西山的情况,毕竟都这时候了,也没派个人联络。

“这成施用在干什么?怎么也不派个人来汇报一下情况。”卫锦一边遥望着西边的山头,一边埋怨道。

身旁的樊川还是在皱着眉头思考着什么,是不是看一看卫锦。

卫锦本以为这小公子哥会接话茬的,却不想他出奇的安静,不禁奇怪的回头看去。

见樊川一副认真的模样,卫锦笑了起来。

“老头儿,我才想起来,我什么时候成你徒弟了?”樊川被卫锦这么一笑,忽然就想到了哪里不对,自己被人家下了套还不知道。

“哈哈哈,你如此反应,在战场上,死的第一个就是你!”卫锦一边笑,一边教训道。

“这不是还有你呢嘛?保护不好我,看你怎么向我娘交待!”樊川忿忿道。

“好好好,小少爷,做我卫锦的徒弟你好像也不吃亏嘛。”

“行行,本少爷想了想,还真不吃亏。”

老少两人一边聊着,一边转身寻了一个屋子的背墙,靠着休息。

“西边没消息,感觉不太好。”樊川忽然瞅了瞅西边,两万大军上山都快一天了,一点儿消息没有,实在是反常。

“嗯,老夫已经派人去看了,不过……”卫锦直觉告诉他,恐怕出了事。

第二百二十六章 渡河渡河公奈何

“报!都督,不好了,西边……”

“西边怎么了?!”

“西边全军覆没了,小的上山查看,被清扫战场的越人给抓了个正着,他们放小的回来报信,说领头的将军提前跑了,剩下的都……都……”

“都什么呀?快说!”

“都投降了……”

卫锦听的是心惊肉跳,成施用这家伙竟然临阵脱逃……万万没想到,万万没想到啊……两万大军,全毁在他手里了!全毁了!

卫锦气的咬牙切齿,顿足捶胸。

樊川也是惊愕万分,两万人……说没……就没了?

一时,消息在这三万人中炸了锅,就像把炮仗放在了铁锅里,人人心中,一声巨响!士兵们开始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没想到成主簿居然当了逃兵……”

“啊……呸,真给我们宣州军丢脸!”

“是啊,那些家伙竟然投降了,太他娘的怂了,懦夫!”

“切,我早就听说他们驻扎在丰州的时候,吃香的喝辣的,作威作福,收了那赵成不少好处!”

“怪不得呢,是安逸过头了嘛。”

“唉!大都督回来,咱这脸往哪儿搁?丢人啊丢人!”

“那姓成的,一个主簿,能带什么兵……”

士兵们四处说着,战场上,最恨得一种人不是力战而降者,最恨得是那不战而逃者,尤其是丢下士兵逃跑的主帅,那更是要在士兵嘴里被千刀万剐的。

这样的打击让卫锦一时有些濒临崩溃。这下可怎么给府帅交待?给扬州交待?我卫锦戎马一生,还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失败过,真是晚节不保啊……

“老头,是不是想自己晚节不保呢?”樊川这个鬼机灵嘿嘿一笑,把头凑到卫锦面前瞅了瞅,问道。

卫锦一愣,这小子竟能猜到自己的心思。

“可不是晚节不保吗?这下要被整个扬州府的百姓骂死了……两万大军,都怪老夫用人不当,失策啊!”卫锦愁眉苦脸道。

“切,你也想太多了,哪个将军能百战百胜?而且这又不能怪你,扬州府能用的只有区区这么两个人,不用成施用用谁?还有那些投降的,这和你更没关系了。主帅都跑了,他们还打个屁,要是我,我也投降。”樊川鄙夷的瞧了一眼卫锦,心想你这老头怎么光想着晚节不保啊,有那么重要吗?

“话又说回来,能逼得两万大军不战而降,这越人……”卫锦回过神来,总算是想到了正道。

“所以我才说以静制动嘛,出发前人就提醒过你,不明敌情的仗没法打嘛,是你说什么速战速决,以力破巧……”樊川怼道。

“这……是老夫失策了,都是老夫的错。沈无岸啊沈无岸,没想到你竟有如此能耐。小小的越郡,你到底藏了多少秘密和实力?”卫锦不禁感叹,犹记当初,老帅召见沈无岸时,还是个比樊川小一些的少年,作为当时被公认的越人难得的人才,再加上他又熟读四书五经,所以就让他作为首领兼郡守,治理越郡。当时也是为了和越人搞好关系,所以用了这样拉拢的手段。毕竟那时候,光是制衡世族就已经颇费力气了,实在无力顾及越人。可是没想到,这沈无岸竟是一头白眼狼,养虎为患啊……

“你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既然沈无岸没有主动出击,看样子是在等待机会,我军在这里实在危险,还是暂且过吴郡休整,再从长计议。”樊川说道。

“对,喏,拿着它,你去下令整军吧,老夫有些累,休息会儿。”卫锦心力交瘁,竟觉自己全身无力,便将佩剑递给了樊川,让他代替自己去指挥。

樊川怔住了,望着递来的都督佩剑,他心中惊喜激动,却迟迟不敢接。

“拿着吧!你比那成施用强多了。”卫锦苦笑道。

“强多了?那是强的无边无际好嘛?!老头儿?”樊川本在犹豫不决,听卫锦这么一说,便一把抓过了剑,果断利索。

“快去吧,天色已晚。”卫锦摆摆手。

樊川拿着那佩剑,精致的剑鞘,沉重的剑身,他心中既忐忑又激动,就像中了大奖一般。他的脚步变得轻快有力,脸上,也难以抑制的流露出笑容。

“全军听令,整军渡河,返回吴郡休整!”樊川举着卫锦的佩剑,一边快步走着,一边大声下令。

士兵们都认识这个小公子哥,他是樊家的二公子嘛,一直跟在副都督身边,见他拿着卫锦佩剑来下令,都毫不犹豫的起身,拖着又累又饿的身体开始整队,各级军官也都迅速到位,带着队伍往岸边行去。

樊川握着佩剑的手开始颤抖起来,这,就是能让三万人令行禁止的力量吗?望着队伍如龙蛇雄壮,樊川心潮澎湃,热血翻滚,暗道,这种力量,感觉很好!

他在自己的世界里沉浸了一会儿,忽然想起卫锦还在那边休息,便急急忙忙喊了一队士兵,跟着他寻了卫锦。

到了那背墙,卫锦正靠在墙上看着天空发呆。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无神,樊川知道,他还是有些耿耿于怀。

“老头儿,该走了,别想了。”樊川喊到。

卫锦回过神,见樊川带着一队士兵正在等着他,稍稍一愣,缓缓起身。

“走吧。”卫锦说道。

卫锦走在前面,樊川跟在身后,怀里抱着卫锦的佩剑,身后跟着一队士兵。

三万大军开始乘船渡河!

黄昏的红叶河,有着恋人般的气息,波光粼粼,水波荡漾,鸟儿归巢,鱼儿沉底,一切,刚刚好是回家的时候。

清晨渡河而来,气势雄浑,威风凛凛,黄昏渡河而归,损兵折将,心事难猜。

一来一去,渡走了两万人马,渡来了平生之败。

卫锦站在甲板上,双手撑着栏杆,眉峰齐聚,白须随风。

樊川站在他的身后,想了想。

“老头,你没读过一首诗吗?”

“什么诗?”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

卫锦忽然站直了身子,脸上倏忽之间,笑容出现。

第二百二十七章 千里明月四海同

吴郡郡府。

星天夜幕,虫语嘤嘤。

简朴的郡府大院里,火盆照夜,风卷帘幕。

正堂中,卫锦坐在案前,樊川站在他的身后,封刀则坐在下手。

“卫总管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丰州那边可不消停,听说赵成夺了丰州后,举兵向着泰州去了。”封刀正色道,他得知两万扬州军覆没的时候,有些震惊,没想到那个成施用竟如此不堪一用,而沈无岸似乎比自己想的还要强许多,看来,这回要打起十二分精神认真起来。

“老夫打算陈兵越郡山前,跟他们比比定力。等到我家公子带新军回来,再作打算。”卫锦无奈道,如今只剩自己三万兵力,那沈无岸有没有后手还尚未可知,还是用樊川的建议比较好,难不成他们真躲在山里一辈子不出来?

“只是,赵成若是汇合了泰州李石,潭州钱鹄,到时候可就难办了。”封刀担心到,要是让那赵成真的成了气候,恐怕扬州就要陷入一场持久的内乱之中。

“这家伙……他当真不害怕老夫拿他的母亲来祭旗吗?”卫锦一听,不禁头疼不已,竟然还有对自己母亲毫不在乎的儿子,遇到如此没有良心的家伙,得好好教训教训不可。

“嗯……”封刀看了看卫锦一副愁苦的样子,本想告诉他点消息,但是想了想,不太好,毕竟自己要是告诉他神策传来的消息,那岂不是自己暴露了神策使在扬州的活动。

“只是现在越人不能不防啊……不知封将军可否助老夫一臂之力,出击赵成?”卫锦望着封刀,问道。

“在下当然愿望,老总管放心吧。在应府帅没有回来之前,在下一定尽力而为。”封刀答到,心想帮忙可以,但是也不能一直帮下去啊,先不说赵成那边好不好打,就说若是应穹回来,自己再待在扬州,岂不是有些不合适。

“好好好,真是太好了,老夫谢谢封将军了!”卫锦自然听出了封刀的意思,人家已经够意思了,再说等新军回来,有公子在,也就用不着他们了。

“那在下先告辞,明日便出兵泰州。”封刀起身,抱拳告辞。

“将军慢走。”卫锦笑道,起身相送。

……

封刀飒踏流星的出了郡府,朝着北城神策军营去了。

卫锦送走了封刀,感到疲倦不堪,转身,回到案前,案上,还有些许公文没有批阅,一旁的烛火闪烁……

“老头,我觉得有点儿不对。”樊川开口道。

“哦?哪里不对?”卫锦现在对这个小徒弟,可是有些寄予厚望了。

“现在赵成毫不犹豫的起兵,加上当时他在丰州的表现,我感觉他一定是使了什么手段,能保证他的母亲不会有危险。”樊川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到。

卫锦顺着樊川的话想了一下,的确,当时赵成也表现的太热情了……难不成……

“嘶,这家伙……莫不是……”卫锦瞬间就想到了一种可能。

“偷梁换柱!”樊川一语道破,一定是这样了,哪有母亲被拉去做人质,儿子还嬉皮笑脸的欢送的,看看人家李石,那是被逼的没办法了,才老老实实把母亲给交了出来。

卫锦顿时心头一痛,当初太大意了,那赵成前前后后的跟着自己,说三道四,竟麻痹了自己,没有去想别的,完全顺着人家设计好的路子走了。

“没办法,他此去泰州,一定是想强行把那李石给卷进来,让李石不得不跟着他起事。”樊川迅速想到了赵成的意图。

“嗯……这三家要是凑到一起,拉起一支两万人的兵马不过举手之间,而且那泰州李家,家大业大,李石更是腰缠万贯,赵成一定是看中了这点。”卫锦细细思考着对手的心理。

“现在,虽然只有他们三家,但是也许其他世族在观望,一旦赵成成了气候,其他世族一定会举兵响应,到时候扬州大乱无可挽回。”樊川说的字字惊心,卫锦是不由得一拳砸在案上,不堪重负。

樊川吓了一跳。

“老头你没事吧,嗨,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何况这未必不是件好事。”樊川凑到卫锦的脸跟前,神秘兮兮的说到。

卫锦一愣,看着樊川朝他做鬼脸,瞬间被逗乐。

“什么意思?”卫锦饶有兴趣的问道,他想看看这个鬼小子到底想的什么。

“自古不破不立,这不就是个大破的好机会嘛?我猜应公子应该很高兴才对,这时候,洛阳府的新军在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所以不怕洛阳府趁乱出手,青州府嘛……一直没人清楚到底是个啥样,这么多年一直处于闭门造车的状态,一般人是进不去的出不来,所以暂且不管它,这个时候没有外患,只有内忧,那还不好解决嘛……”樊川一本正经的分析了一番,越说越觉得自己是无比的正确。

“小子,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卫锦心中大悦,自己这徒弟前途不可限量啊,竟然有这样的见识。

“这还用想?我的老头,这一眼就能看出来好嘛……我爹平时教导我,要见微知著,从细节出发……”樊川轻轻一拍桌子,鄙夷道,这老头,怕是真的老了,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幸亏有我这么个狗头军师在,不然真不知道他要糊涂成什么样。

“好好好,你接着说。”卫锦讪讪一笑。

“老头你就是太着急,有时候着急不是个好事,慢下来反而才有用,你老是走在对手前面,人家在后面还不把你看的一清二楚?你就让赵成成个气候,怎么了?是吧,让他来,让他闹!让他放肆!”樊川手一背,走两步,衣袖一甩,表情严肃,你别说,还真像个军师的样子。

“小子,你的意思是……”卫锦开始思索起来。

“猪嘛,养肥了再杀,老头,你老是怕个什么?那猪养肥了他也是猪啊,变不成老虎的,你说你,当年跟着老大人单骑出关退常龙,你都有这胆子,你还怕一个赵成?”樊川看着卫锦苍老的身形说道,他其实早就感受到了,卫锦是真的老了,他自己也的确对自己承认老了,所以变得急躁,变得瞻前顾后畏首畏尾,许多事都想的复杂了,就拿他这回来说,他已经没有了精心策划十全准备的耐心和心劲,只想着快刀斩乱麻,以力破巧,可是世上哪有那么多乱麻那么多巧?那是活生生的敌人,有脑袋,读过书,哪会儿乖乖让你砍呢?

卫锦老的不只是身体,还有心。

樊川看着卫锦靠在椅子上,长吁短叹的样子,心中不是滋味,一个人,一旦心老了,就会活的如履薄冰,不堪重负。

良久,夜风徐徐,不温不冷,远天的明月清辉如昼,夜幕下的红叶河,静悄悄的流淌,怀揣着客舟的旅梦,氤氲着夕阳的悲凉。

烛火明灭,樊川急忙用手护着,卫锦慢慢坐正身子。

“你小子说的对,老夫太急了……只是……老夫想在剩下不多的时间里,多为公子做点事罢了。”卫锦幽幽道。

“明白明白,那也得一步一步来,杀猪不还得先烫毛嘛……”樊川打趣道。

“嘿……小子,你杀猪杀多了吧,你就不能换个别的说法?”卫锦闻言乐道,脸上的笑容出现,仿佛瞬间年轻几岁。

“哈哈哈,老头,你可别把我当成那些世族公子,嘴上之乎者也仁义道德,背地里花前柳下纸醉金迷。我可是樊家的二公子,我们樊家……”樊川一说起来他们家的家世,就有些激动。

“停!老夫知道,你父亲的事,老夫对不起你,可是过去的总得过去,韩楚飞还年轻,做事毛燥,错杀你父亲这样的清官,但是,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应该能想到,这,也是必然。”卫锦听樊川又提到了他们樊家,知道这小子是有意无意的在提,他也明白樊川的心情。

樊川听到卫锦说起来,便安静了下来,垂手而立。

卫锦说罢,无奈一声长叹。

“必然吗?是因为我们樊家最弱才拿我们开刀的吗?是这个意思吧……”樊川静静说道。

卫锦没有回答,看着樊川布满血丝的眼睛,欲哭无泪的眼神,有些不忍,低下头去,装作在看案上的公文。

“哥哥说他会报仇的,我太弱了,只能想办法替父亲昭雪,所以那时候才会决定跟着你。你说,我能做的到吗?”樊川略带哭腔的问道。

“能,一定能!”卫锦放下手中的东西,抬头看着樊川,坚定的说到。

“那就好。”樊川把眼泪憋了回去,平复了一下心情,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好了,夜深了,先回去休息吧。”卫锦说道。

“明日,我跟着封将军一起出征泰州,给我五千兵马,行吗?”樊川忽然提出要领兵出战,让卫锦始料未及。

“你确定?”卫锦想了想,反问道。

“确定。”樊川肯定的答到,毫不犹豫。

“好,老夫答应你,就给你五千兵马,一同出征。”卫锦忽然明白了,这小子其实也着急,这是他的第一战,也是一个不知名的开始。

樊川见卫锦答应,十分高兴,起身跑到案前。

“老头,你就这么放心我?”樊川问道。

“哈哈,这话应该老夫来问你才对,小子,你就这么放心老夫?”卫锦反问。

两人对视一阵,哈哈大笑起来。

随后,樊川便回了卧房休息。卫锦批阅完公文,也在恍惚中,回了屋子休息。

……

是夜,红叶河的两岸,格外平静,只有大自然的声音。

然而,在通往泰州的官道上,马蹄声打破了宁静,一人一马,朝着泰州飞驰而去。

……

千里素辉,四海同,明月,照的不知一方土地,而是整个天下,同样,也照上了白玉台,千秋殿。

披衣独立,心事忧烦,本该是与佳人共寝的良辰,李温却毫无睡意。这些日子,他几乎是夜夜失眠,心事重重,甚至是连胃口都不太好,自从被袁道一通臭骂,自从老尚书离他而去,李温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

西边的捷报频传,燕司马名扬天下,也没能让李温心情好转,他一直都在想袁道的那些话,在他脑子里像是刻了下来,久久挥之不去,如同梦靥一般。

“朕,真的是个懦夫……吗?”李温望着繁星如水,低声自问。

苦涩,是他新的面庞。

这一声自问,没有回应。

“呵,朕,真的是个懦夫,是个胆小鬼,我没有重新开始的勇气,没有收拾山河的魄力,可是,你们为什么要来怪朕!为什么?!凭什么……要把这样的残破江山就给朕啊……父皇!父皇啊!”李温哭了,他张开怀抱,举起双手,质问苍天。

白玉台上,留下了李温,这一声质问,同样,没有回应。

一番发泄,李温觉得心里好受一些,擦去眼泪,想再大喊一声,想了想,还是算了。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如果要问,妾身倒是要问问,为什么别人不懂你?”白嫣然不知何时,站在了李温身后,开口,就如夏夜的清风,让人心中一阵清爽。

李温闻声侧目,见白嫣然只披着一身薄如蝉翼的羽纱,肌肤如玉,身形曼妙,不禁心头一动,赶紧扭过头去,看着台下。

“朕不需要别人来懂。”李温幽幽道。

“回去睡觉吧,不早了。”白嫣然低语婉转道。

李温回头看了一眼白嫣然,只见她已经转身往大殿走去,白玉台泛着月光,映照着她的身影,就如广寒仙子下凡一般,一颦一笑,一扭一动,都让人沉迷。

李温犹豫了一下,转身跟在白嫣然后面。

“朕也是个凡人呐……世人又何苦欺我……唉……”李温怅然道。

“陛下只管做自己的,何必在乎别人的眼光和言语呢,那袁道不过是个冲动少年罢了,他经历的,和陛下岂可同日而语,所以,陛下不必和他一般见识……”白嫣然一边走,一边说,蹙音动听。

“你在为他开脱。”李温冷冷道。

白嫣然停步。

李温从她身边走过。

一抹笑容,出现在白嫣然眼中。她浑身一颤,有些惊恐。

……

“快点!”

第二百二十八章 神策千里奔泰州

泰州郡。

李府。

赵成的大脚,踏进了李府的门槛。李石站在院中,望着这个走进来的男人面无表情,心中却隐隐不安。

“李兄,别来无恙。”赵成迎面走来,笑道。

“赵兄,你可知家母……”李石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的说到了要害问题。你赵成可以不要老母亲,我李石可不是个不孝之人。

“进去说进去说。”赵成一把搂住李石,往正堂内走去。

李石被赵成粗壮的胳膊一搂,顿时觉得不适,有些不悦。赵成此行,带了整整五千人马,说实话,李石也怕,怕赵成发起狠来,对自己也动手。

两人在堂内落座,李石吩咐下人上了茶,随后屏退左右。用一副质问的表情看着赵成。

“李兄应该清楚,这种事一旦开头,就没有退路,何况现在,我就在你的泰州,你已经脱不了干系了,要是想保住老夫人的性命,只有一条道走到黑,赢了,才有说话的权利。”赵成捏起茶杯,大口喝着茶,正色道。

“可是……”李石心中大为不快,这不是强行把自己往贼船上拉吗?

“趁着应穹还没回来,抓住机会,没有时间让你犹豫。你这边准备了多少人马?”赵成直言道,他不想再和李石谈那些废话,他在意的是泰州准备的钱粮和人马,至于李石,如果不是他的财力,谁管他呢。

“唔……有五千人手,钱粮管够。”李石有些不情愿的说到,目光躲躲闪闪的看着赵成,见他笑得灿烂不已,顿时觉得心中一阵恶寒,他何尝不清楚赵成拉他入伙的目的,不然怎么会私下去找沈无岸。

“听说卫锦在越郡折了两万人马,现在元气大伤,躲在吴郡休整呢,只有那洛阳封刀的神策军正在向这里进军,虽然只有一万,但是神策军的战力不可小觑。还需认真准备才是。”赵成对着李石有模有样的说到。

“打仗的事我不懂,总之你看着办吧。”李石心中郁闷,索性当个甩手掌柜,反正你要啥我都给,其他的一概不管。万一失败了,自己还能辩解一番,就说是被赵成胁迫。

“好,一言为定,哈哈。我已经派人通知了钱鹄带着人马赶来泰州汇合,咱们就在这泰州,和那封刀过过招。”赵成忽然自信起来,算了算,加上钱鹄的人马,应该能凑个一万五千人,若是再联络一下其他各郡的世族大家,出点人出点力,差不多凑个两万大军,应该可以与神策军一战。

“嗯,全听赵兄的。”李石悠悠道。

“好,那我就告辞了,回见。”赵成心情甚好,起身,向李石告辞。

李石急忙起身相送,可算是要走了。

赵成心满意足的出了李府,往泰州郡府而去,那里,早已经被他的人马给控制了,郡守也被投到了大牢里。

就在赵成回到郡府的时候,门口的卫兵告诉他,李先生回来了,正在堂中等他。赵成听闻是李先生回来,高兴不已,急匆匆往府内走去。

正堂中,那李先生来回踱步,似有急事。

“李先生,李先生,你可算来了。”赵成高兴的不行,就像看到了救星了一般。

“公子啊,准备的如何了,神策军可马上要来了。”李先生心忧如焚的问着赵成。

“就等他来呢,钱鹄一到,基本能拉起两万人的队伍,可以一战。”赵成兴奋道,自己有了两万大军,粮草不愁,还有李先生这样的运筹帷幄的军师,想必是胜券在握了,怎能不高兴?

“好,那就好,太好了,这属下就放心了,赶来的路上还担心公子准备不周全呢,如此,此战,公子必旗开得胜。”李先生出了一口气,放下心来,看着赵成,满眼欣慰。

“还得靠先生出谋划策啊……”赵成拉着李先生的胳膊,颇有君臣相知的感慨,一番肺腑之言,说的是感人至深,好在李先生也是颇有经历之人,不然还真被赵成给搞个感激涕零。

“对了,其他那些世族什么态度?”李先生转回正题。

“切,那帮窝囊废,还不是远远观望,一个个嘴上说的一套一套的,真敢起事的没有。”赵成一听,气流就不打一处来,他一直再联系那些世族,尤其是之前闹得最欢的那些,还有给洛阳偷偷送过银子的那些,都联络了,可惜这些人一听是举兵造反,瞬间就尿了,各种推辞,最后纷纷表示可以出点人手或者钱粮来支持赵成,赵成无奈啊,也就放弃了。

“不出所料,公子不必在意,若是此战胜了,必将改变扬州的局势!此战,至关重要,在下还为公子准备了一份大礼,略表心意。”李先生忽然神秘笑道。

“哦?什么大礼,先生就不要卖关子了,快拿来我看看。”赵成搓了搓肉乎乎的双手,激动到。

“现在还没到时候,后面公子就知道了。”李先生微微一笑,摇头道。

“啊……好吧好吧。”赵成有些失望,无奈道。

李先生见赵成模样,轻轻一笑。

“哦对了,公子记住,这一战,必须在应穹赶回来之前结束,否则一切都会付之东流。”李先生本想告退,忽然想起来应穹应该快回来了,急忙嘱咐道。

“知道了知道了,先生,你就放心吧,到时候,等我成事了,非封先生做军师不可。”赵成说道。

“那属下就告辞了。”李先生听完赵成的许诺,心中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

“先生慢走。”赵成将李先生送到了门口。

李先生匆匆离开。

……

而此刻,正在风尘仆仆赶路的封刀和神策军,还不知道赵成这边的军力已经可以达到两万之数。

“封将军,是不是歇一会儿?”樊川在马背上,表情痛苦道,这一路急行军,坐在马背上,胯都快被磨散架了,现在腰酸背痛腿抽筋的,再这么走下去,还没到泰州,自己先当场去世了,还玩个毛线。

“不行,加快速度!”封刀头也不回的冷冷道。只见神策军闻言,再次加快了步伐,毫不犹豫。

樊川气的直翻白眼,怎么这么倒霉,又遇到一个猴急的将军,哎哟……我这小腰啊……没办法,只好忍着了,不过话说回来,这神策军还真不是吹得,这样急行军都脸不红心不跳的,真是厉害,樊川暗暗道,看来这一仗,十拿九稳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仰望天空一片云

长安府历五月十五,天气晴好,正是入夏时节,江南风韵,四处可见,红叶河里,碧波荡漾,接天莲叶映日荷花,更有钓叟树下成眠,行舟少了些,毕竟都听说这里越人造反了。

越郡临时郡府,也就是位于北山九寨中的总寨。是沈无岸设置的战时郡府。

寨子很大,处于北山之上,与先前那些让扬州兵马折戟的小山,隔着一条山涧。

沈无岸这几日难得清闲,一如往常,煮茶晒太阳,常常看着天空发呆。

这日,他躺在摇椅上,正痴痴看着天空,风轻云淡……

“报!首领,咱们的人收到从泰州传来的密信。”

“拿过来。”

亲卫递过了两份蜡封的信,转身离去。

沈无岸睁大眼睛,坐起身子,左手一封信,右手一封信,他是左看看,右看看,竟然是两份……他反转信封,只见两封都有署名,一封署名是李氏商行,另一封署名是李先生拜上。

看着手中的信,沈无岸心里疑惑不已,这两人给自己来信很正常,可是不正常的是怎么会同时送来……想了半天,百思不得其解,沈无岸便缓缓拆开了李先生的那封信。

信曰:沈首领敬起,不才李某拜上。今泰州三家兵马齐聚,两万之数,粮草足备,可以久战,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也,见信之时,神策恐已抵达泰州郡下,某担忧拼凑之军不堪神策之击,故请首领兵进吴郡,使其神策,有后顾之忧。宣州军元气大伤,士气低落,卫锦老矣,手下无可用之将,此时乃猛虎舐伤之时,群狼落水之空,若不趁机而动,待应穹归来,大事不可为尔。望首领斟酌一二,李某不才,若有短见之处,还请首领海涵,当下局势,某之策,实乃不得不行,首领还请相信李某。最后,尊夫人,子弟,一切安好,让李某代为问好,祝首领马到成功。

看罢,沈无岸紧紧咬着牙关,将信,一点一点的捏成了纸团。随后,又打开了另一封。

信曰:李氏商行拜上,河豚无毒之夜,首领态度不明,李某实在不明所以,既是首领意欲起事,却为何如此不决?听闻初战,首领大获全胜,李某在此祝贺首领,不知首领接下来如何打算?首领之犹豫,李某或可知一二,值神策压境之时,李某想来想去,该与首领修书一封,时危事难,不知所言,万语千言,李某只有一句话,既以同舟红叶河,李某只好尽力相助,首领若需钱粮,只管开口。

看完这封信,沈无岸先是愣了半天,这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李石什么意思?沈无岸竟一时看不透李石所想了,他专门写封信就是来表一下态度决心?沈无岸又靠在了摇椅上,仰望天空,手中的信掉落,被风吹得在地上飘了很远。

许久。

只听一声涧中鸟鸣,一片云彩,遮住了太阳。

“哈哈哈,李石啊李石,好一个时危事难,好一个不知所言……我说是河豚你还真以为是河豚……是我傻还是你傻?我傻……还是你傻……”沈无岸喃喃自语起来,呆呆的看着那朵云彩,漂泊无定。

“来人!”沈无岸忽然大声喊道。

“在,首领有何吩咐?”亲卫跑了过来。

“传令,东西十八寨整军备战……吧。”沈无岸有气无力道。

“这……首领,咱们是要打过去吗?”亲卫惊讶道。

“今夜,突袭吴郡。”沈无岸瞪大眼睛,平静道。

云彩散去,日光温和,那亲卫带着几队人马,分头下了北山,往各寨传令去了。

……

吴郡。

三万宣州军驻扎在吴郡南边,这几日来,一直在修整,可是,士气还是十分低迷,甚至连许多军官都每日愁眉苦脸,训练也打不起精神来,士兵更不用说,随着新败之后而来的,就是思归之情,人都是如此,在外面受挫,总是想回家。

一股阴郁的气氛笼罩着军营,甚至扩散到了吴郡,城里也不再热闹,来往的客船少了,行商少了,白天,街上的行人也少了,所有人都是躲在家里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也就只有城外田里的作物放不下,不然连农人都不愿意出门,因为一出门,就像一座死城,明明是一个本该生气勃勃的夏天。

红叶河总是那样的平静,无论发生什么,她的怀抱里,依旧是水草丰茂,蛙声一片。

这日,军营来了一张熟悉的面孔,申炎。

一进军营,申炎就看见每一个从他身边走过的士兵都是一脸漠然,甚至多有沮丧,他心中不是滋味,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撂下扬州城的事就快马加鞭的赶了过来。

“老总管在哪?”申炎抓住一个士兵问道。

那士兵摇了摇头,眼神暗淡,拖着身子走开了。

“有谁看见老总管了?”申炎又走了几步,冲着一堆围在一起的士兵喊到。

那些士兵纷纷摇头。

申炎心头一紧,有些担心卫锦,急急忙忙的在营中四处寻找。

“大人,总管一大早就出去了。”一个军官模样的,认出了是宣州军屯官申炎,走上前来,说道。

“出哪儿了?”申炎追问。

“不知道,老总管这几天心情不好,茶饭不思的,属下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军官一脸黯然道。

“我知道了,你们安抚好士卒,我去寻老总管。”申炎叹了口气,拍了拍那军官的肩膀,嘱咐道。

那军官点点头。

申炎急急忙忙的要了一匹马,出了军营,四处寻找卫锦,最后,来到了红叶河边。

他看了看河对岸的稻田青山,心中五味杂陈,稍稍顿足。

“成施用啊成施用,枉我申炎与你共事半生,真是丢尽了我们宣州军人的脸面!我瞎了眼,怎么就没看出来你是这样贪生怕死的人呢……”申炎自言自语道,心中像是压上了一块千斤重的石头,喘不过气来。

他牵着马,沿着河岸走着,树荫清亮,初闻蝉鸣。

行数十步,见一参天壮柳,枝叶繁茂,盘根错节。树下,斜倚着一斗笠钓叟,看似入梦。

申炎瞧了瞧,踮着脚走近。

“你来了……”

“啊……属下见过总管!”

“这里没有总管。”

“总管永远是扬州的总管。”

“老夫刚刚做了个梦,梦见整个扬州,成了一片汪洋大海,这颗柳树,却岿然不动。甚是奇怪。”

“想必是总管近日过度操劳所致吧……”

卫锦抬眼看了看申炎,无奈笑道。

第二百三十章 泰州城下任来去

泰州。

封刀在远处的小树林正望着这座不大不小的城池发愁,紧闭的城门,两三丈高的城墙,上面站满了人,看样子,也过了万。虽说这城也就一般般,可是愁的是,这赵成竟然拉起了万人的队伍,自己只有一万神策军,野战还好,可是攻城就不一样了,任你再勇猛无敌,士气高涨,还是要一步一步的爬上城头,这过程中,只要你是血肉之躯,那就无所谓什么名头了。况且,一万人压根无法攻城,就像拿鸡蛋碰石头一样。

樊川揉着腰板,锤着大腿,慢慢走到了封刀身边,瞧了瞧远处的泰州郡城,这泰州郡城外扬州府不算很大的城,也就一个中型土城,不过因为李氏家族的存在,把这座城活生生变成了六十四郡中,有些名气的郡城。不单是扬州的最富郡城,还是扬州郡城里,修筑最好的一座,其他的郡城一般都是土城墙,这泰州郡确是青石筑成的,而且城墙也比同类郡城要高出许多。

在扬州,八城六十四郡中,只有八城,是精心修筑的,可谓是城高池深,粮草足备,这八城的作用都不同,像宣州城,是扬州府的西门户,也是扬州的军城,相当于今天一个军分区的指挥部。再比如,樊城,这是当年盛极一时的樊家根基,又因为当时樊家家主于国有功,所以樊城,成了一个象征,修筑的也是相当坚固……当然,还有其他的几个城,容后再说。

眼下,这个只比八城逊色一点的郡城,确实让人为难。

“怎么办?”樊川见封刀皱着眉头不说话,心想,现在可不是沉默的时候,一路急行军,士兵们体力消耗巨大,人困马乏,得赶紧扎营修整才是。

“这赵成什么来头,怎么会拉起这么多人?你们扬州的世族竟有这样的本事……”封刀看着城头严阵以待的赵成部,头疼到,他现在终于有点理解卫锦了,果然,这扬州的世族根基太深了,想要连根拔起,必须大破大立才行,只打死一个赵成,根本没什么用。

“世族大多有私兵,或者豢养门客,就算是把家丁拉起来,也能凑出这个数,不足为奇,我家兴盛的时候,家丁和门客加起来都要近万人了。”樊川幽幽道,看来洛阳府还真是个太平的地方。

“这哪里是疥廯之疾,这分明是心头之患……还好我洛阳府没有这种事……”封刀叹口气,心中开始同情卫锦了,老总管啊老总管,这烂摊子你怕是收拾不了了,就看应穹那小子手段如何了。

“打还是不打?你该不会是想溜了吧?”樊川挺直腰板,瞪着封刀质问道。

“哈哈,来都来了,不玩玩怎么行,我还想看看这赵成是个什么人,竟有如此本事。”封刀怎么会溜?手早就痒痒的不行了,放在眼前的仗还能让别人打?

“怎么玩?强攻肯定不行了,只能智取,但是我估计对方肯定坚守不出。除非你有什么办法能把他们引出来。”樊川无奈道,泰州城里一定是粮草充沛,毕竟有李氏家族在。

“你说错了吧,现在应该是他们比我们着急才是,我可听说应穹快回来了,他们敢跟我们耗下去吗?”封刀嘿嘿一笑,作为普通人,他一定是个老实人,可他是个将军,这点将军的素质还是有的,战场情势如果看不清,那是要吃大亏的。说起来,这还多亏了燕北风,之前每次一起议事的时候,总是说要从战略上看全局,从战术上做细节。这句话,封刀可是字字牢记在心。

“有道理有道理……若是公子率新军到了,那他们就彻底没戏了。”樊川想了想,的确如此,到时候把泰州一围,然后该干啥干啥,你敢出来就揍你,看你能龟缩到什么时候。

“就在这片林中扎营休息,明日,我去叫阵!”封刀兴奋道。

“好,我去安排。”樊川便转身去安排部队扎营,派出哨兵警戒。

……

……

这城头,赵成可是紧张了老半天了,他已经远远瞧见远处的林子里有人影晃动,也看见了洛阳府的军旗,可是半天却没来进攻,让人白白紧张。

李石在一旁一言不发,看着城头这些拼凑起来的士兵,一声哀叹,悠然而出。

“你叹什么气?”赵成的话语有些尖锐。

“没……没有,就是胸口发闷。”李石有些害怕,急忙解释道,赵成瞪的圆鼓鼓的眼睛,像极了牛眼。

“李兄还是回去休息吧。”赵成话锋一转,劝李石离开。

“好,那我就先走了。”李石赶紧脱身,他是一刻都不想待在这城头上。

赵成看着急匆匆离开的李石,心中嘲笑,真是个软蛋。

“弟兄们,看样子敌人不会进攻了,都歇会儿。”赵成下令道,那些紧绷着的士兵一听,才松口气,放下手中的弓箭刀枪,喘着大气。

……

神策军进入泰州战场的第一日,没有发动进攻。

……

第二日,封刀率领着一万人马佯装攻城,大造声势,可是冲到守军弓箭的射程之外的最后一步时,又撤了回去。

过了几个时辰,封刀再次率军出击,樊川也带本部宣州军五千人在东边佯攻,同样,还是冲了一阵又都撤军回去。

城头的赵成气的直跳,在城头破口大骂封刀是个懦夫怂包,封刀全然不理会,脸上笑得像个傻子一般。

傍晚,封刀故技重施,再次给城头的守军一个惊喜……准确的说应该是惊吓,被折腾了一天的赵成军队,正在换防用饭,不巧,神策军和宣州军一起杀了过来,这回战鼓擂的震天响,像是真的要攻城了一样,赵成军队急急忙忙丢下饭碗,爬上城头准备作战,赵成也是拖着圆润的身体一口气冲上了城头,累的气喘吁吁,看见敌人全都扑了过来,急忙指挥应战。然而,这回,还是假的,冲着冲着,樊川和封刀带着人马又撤了,还撤的悠然自得,潇潇洒洒。

背后的地上,守军的箭支插出了一道风景。

赵成怒了,彻彻底底的怒了,城头的士兵也是顿足捶胸,气的冒烟。

“封刀,我……你祖宗……”赵成一声嘶吼。

……

“他骂我什么?”正在回撤的封刀抠了抠耳朵,向一旁的樊川问道。

“他……他说……他是你姑姑?”

“哈!你耳朵不好。”

“你不也是吗?”

两人大笑,领军离去。

第二百三十一章 塞上蝉鸣筹边事

盛夏的开端,是在一片兵戈交错的声响之中。

江南有蛙语,塞上有蝉鸣。

西边,长安府将整个指挥中心前移,所有的战力全部汇聚在了武威郡,当然,这是常龙的意思,并没有和洛风商量,但是洛风倒也没什么意见。

经过一段时间的修整,各部都已经补员满编,甘州营更是在燕北风的授意下,彻底蜕变为甘州铁骑,整整一万骑兵,燕北风打造出了一支精锐骑兵,别问战马是哪儿来的,这会儿,蒙戈应该在偷偷抹眼泪呢……再这么下去,他那两万人就彻底转型,成为步兵。两万人,现在只剩五千骑兵,剩下的人,下了马,有的走路都顺拐。

还有霍家为的肃州营,不用说,人家是老牌部队,能征善战,这次更是战功卓著,而且还是战损最少的,其士兵的精锐,可见一斑。

空山军嘛,经过燕北风的强烈要求和一意孤行,愣是从常龙手里要了一万新兵补缺,当时燕北风把剑都架到自己脖子上了,常龙才没办法,从长安大营调来了全部的预备新兵,交给燕北风。这些人手本来常龙是给长安军预备的新兵,可是这一路打下来,长安军也没参与什么,就这一仗,本事做戏,结果长安军还给自己丢了人,燕北风张口就是你们也没损失多少……把常龙提前相好的各种推辞全给憋了回去。

现在,清风应该在大营里看着士气高昂的空山军偷着乐呢,虽说空山军补充了新兵蛋子,可是人数就是自信,看着一万人和看着两万人的感觉那自然是天壤之别。

最后就是王元忆的一万长安军,仗打完了,好多人才陆续回营,还有的直接当了逃兵,没了踪影。王元忆一看见这帮兔崽子就是一个气,打仗的时候一个个畏缩不前,仗打完了都他娘的回来参加庆功宴,然后在大营里好吃好喝睡大觉。王元忆本来气的准备把这些逃兵统统斩首示众,结果算了一下,真斩的话……几乎能来个全军覆没。没办法,他只好下令,每人打了二十军棍,可是这些老兵油子,吃军棍跟闹着玩一样,打的人有气无力,挨打的无病呻吟。

王元忆见此状况,无奈仰天一声长叹,算了,随他们去了。他找到了常丹诉苦,常丹听了也很震惊,可是想了想也能明白,只能安慰安慰王元忆,让他暂且忍耐,这种事,还得等战事结束再解决。

……

总之,联军在武威郡聚集了六万兵马,正在筹备着下一战。

武威郡府。

众人齐聚一堂。

“诸位,得到消息,本来南下的南帐军撤回了夏城,应该是得到檀根战败的消息了。”常龙指着地图上的夏城说道。

“武威郡一失,南帐军南下也就没有意义了。”常丹站在常龙身旁,轻声道。

众人皆点点头,只有燕北风看着地图发呆。

“燕司马?”常龙见燕北风的样子,喊到。

“嗯?哦。”燕北风回过神,才发觉自己走神,尴尬一笑。

“燕司马方才在想什么?”常龙问道。

“哦……根据情报,云州此时应该汇聚了十万鲜戎大军,檀根此人我虽不甚了解,但是我觉得……恐怕他会主动出击……”燕北风幽幽道,檀根是鲜戎王帐长老的儿子,被寄予厚望,本来应该是放出来镀金,然后回去继承长老之位的,结果自己硬是把檀根的前程给打进了深渊,换作谁,都会恨得咬牙切齿,乃至疯狂吧……报复心,是一个人最大的弱点。

说完,众人沉默,纷纷看着地图思考起来。

洛风在一旁心不在焉,似乎完全置身事外一样,最后索性直接走到了一旁,坐在椅子上喝起茶来。

“司马所言甚是,这檀根若有十万大军,想必不会等着我们打过去吧。”常丹想了想,奇耻大辱,檀根不会不报。

“既然如此,燕司马觉得檀根会在何时出击?”常龙对这位年轻的司马越来越看重,甚至在听闻他阵斩乞洪之后,拍案而起,震惊了许久。

“秋收。”燕北风悠悠道,他忽然想起了春耕秋战,没错,就是抢粮食。檀根一定会趁着秋收来捣乱。

“没错,秋收。”常龙点点头,重复到。

“那我们是不是赶在秋收前,先下手为强?”常丹问道。

其他几人纷纷看向燕北风,瞪着燕北风说话。不知何时,但凡需要解决办法的时候,这里的所有人都会第一时间下意识的想到燕司马。

坐在一旁的洛风看着所有人对燕北风期待的眼神,轻轻喝了口茶,脸上笑容如春风。

“若是我军主动出击,檀根也一定会出城迎击,我军数量不占优势,而且更要命的是云州那边都是一望无际的荒原,开阔平坦,正是鲜戎骑兵的广阔天地,不得不承认,我们之前的战斗都利用了地形来制衡,可是云州附近……我军完全处于劣势……”燕北风忽然惆怅,这回不知道鲜戎王帐派出了多少骑兵,如果主动出击,在肃州,还能与敌一战,出了肃州,进入云州,那可真是羊入虎口,会被鲜戎骑兵追着打。

众人陷入沉默,的确,不得不说鲜戎骑兵的威胁十分巨大,真要在荒原上作战,实在是太吃亏了。

李药师想了想,自己也只有一万铁骑,鲜戎人动不动就几万几万的,在中原,培养一名骑兵的成本可是十分巨大的,好不容易拉起一万人的铁骑,真的拿去和鲜戎人硬碰硬,他还真舍不得,人家鲜戎人从小就在马背上生活,出了老弱妇孺,几乎人人都是弓马娴熟,上马就能打仗……

霍家为叹了口气,转身坐在了洛风旁边的椅子上,虽然很想一股脑杀过去,可是燕北风说的的确不能不考虑。

清风,冷无双,还有李弼自然是没有说话的心情,当然,他们也都有自知之明,乖乖听着几位大佬说就好了。

一时沉默,没有对策。

燕北风看了看众人凝重的表情,噗嗤一笑。

“都这么严肃做什么?我也没说没有办法啊……”燕北风笑道。

众人的目光再次聚焦燕北风。

燕北风看了看常龙,对视一眼。

“咱们,不是还要送客人回家吗?”

常龙一愣。

第二百三十二章 长路漫漫冥冥中

长安府历五月二十。

这是个特别的日子,这一天,应穹带着扬州新军进入了扬州府地界,而且,第一时间就率军赶往泰州。

另一边,武威郡中,燕司马再次整装待发。还是和往常一样,这回,由常龙率两万长安军坐镇武威郡,由燕北风作为主帅,带领空山军,甘州营,肃州营进发,洛风和一众将领随行,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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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此情不容别有心

洛风带着众将走在了前面,燕北风手里拿着那封信久久不能平静,他驻马立在路旁,大军从身边缓缓走过。

褶皱不堪的信封,看样子是历经波折才被送到了这里,再看看那几个字,笔迹清秀,燕北风的心,不禁开始加速跳动。

他缓缓打开了信封,抽出信纸,瞪大了眼睛看了起来。

“燕君一去数月,杳无音信,奴家甚是挂念,不知君可安好?居高阁西北而望,过柳苑无心去赏,抚过廊道栏杆,君又恍在庭院,眼中欢喜,心上凄凉,对铜镜,懒梳妆。今日,偶逢高将军,伴游洛阳城,西街尝得糖葫芦,东街入了未央馆,一小方人间,竟让奴家甚是流连,待君归来,定要带奴家尝遍洛都美味,看遍人间风景,春花秋月,夏雨冬雪,每个季节,都愿与君共往,此种遥遥相思,最是消磨人心,愁了黄昏,又煞了风景,倚门空望,不见君跃马归来,几多酸楚,无处安放。君有青云志,奴系一生心,不问成与败,只愿君归来。风中的初夏,水中的夜月,窗前的红烛,帘幕里的清梦,梦中的你……”

手中的信纸,承载着一个花季少女的所有思念,此刻,有些沉重,燕北风的手抖了起来,若非身旁有走过的士兵,眼泪早已落下,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又或者,没有相思人。

燕北风小心收好这封信,揣入怀中,搓了搓脸庞,平复心情,长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催马去追洛风等人。

……

洛风见燕北风追来,暗自一笑,臭小子,喜欢我家伊伊还当我不知道。

燕北风默默骑马走在了洛风身边,一言不发。

“怎么?燕司马这是为情所困?”洛风打趣道。

“没有没有,府帅什么时候知道的……?”燕北风问完这句话,才觉后悔,这不是废话吗?洛阳府的神策使除了青州府之外,可以说是无孔不入了,自己虽然只听过名号,未见过这个神秘的组织,但是从一次次他们送来的情报看,这个洛风亲自掌管的神策使着实有些可怕,就自己这点儿事,洛风想不知道都难,毕竟自己可是喜欢上了洛风的女儿,事关重大啊。

“直觉。”洛风的回答让燕北风有些意外,难道不是神策使汇报的吗?

“府帅的直觉真是了得,哈哈哈。”燕北风心想,竟然还有这样的直觉,那也是有点儿经历的人了。

“我也是从你这个年龄过来的,当初,伊伊还真是像极了时月……”洛风说起来,自己心中,也生出了一抹忧伤,是啊,伊伊盼着这小子,时月是不是也在盼着自己平安归去呢……

“怪不得府帅直觉这么准呢。”燕北风不禁吐槽。

“哈哈哈,话说回来,我的燕司马,你打算给我多少聘礼?”洛风神秘问道,手里还比划着。

燕北风一愣,啥?这也太草率了吧,哪有自己开口要聘礼的,再说了,方面要钱脸皮也太厚了点,要不是是自家老大,绝对要怼上一怼,一分不给也要娶了你家女儿。

“府帅,你看我,两袖清风,哪来的钱啊,一分不给能娶吗?”燕北风苦笑道。

“不行!”洛风板着脸,严肃道,小子,想白娶我家伊伊,门都没有,想当初,自己娶柳时月的时候,柳乘风那老头可是没少趁火打劫,一口就是五百两银子……

“不行那只好抢人咯。”燕北风一听,那只能来硬的了呗。

“我说你小子,你多少总得意思意思吧?”洛风气的够呛,没见过这么不解风情的人,自己也没说把你要个倾家荡产,给多少也是个心意啊。

两人正讨论着聘礼的事,一下子把其他人都吸引了过来,一听说燕北风喜欢洛伊,洛风还谈起了聘礼,这还了得?

清风最先凑到两人跟前,然后去霍家为,冷无双,常丹,李弼,王元忆,连一向稳重的李药师都没忍住,偷偷摸摸的跑来偷听。

洛风和燕北风两人是毫不在意。

“没有聘礼,你就别想娶我女儿!”洛风佯装生气道。

“行行行,给给给,我砸锅卖铁还不行吗?”燕北风无奈道,想想确实,即是真心喜欢,聘礼又如何?

“那就行。你看是给渤海的珍珠翡翠还是六诏的象牙玳瑁?”洛风满意的一笑,神气的问着燕北风。

燕北风一听,还珍珠翡翠,象牙玳瑁……

“都不是。”燕北风回绝道。

“那是什么?”洛风心想,给真金白银也行。

“云州城您看行吗?”燕北风指着北边,豪气说道。眼中这大好河山,就是聘礼!

此话一出,众人是纷纷傻眼。

洛风先是一怔,然后极目苍穹。

“好!一言为定!”洛风爽快答应,这,恐怕是眼下最好的聘礼了。

“那小姐的嫁妆呢?”燕北风没等洛风高兴一会儿,直接开口反问起来,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给了聘礼,别想赖掉嫁妆。

洛风无奈笑了起来,指着燕北风时连连摇头,好你个燕司马,好算计!

所有人都好奇的看向了洛风,看看他会拿什么来给洛伊做嫁妆。

洛风想了一会儿。

“青霜剑如何?”洛风指着燕北风腰中的青霜剑幽幽道。

燕北风眉头一皱,低头摸了摸腰中宝剑,稍加思索。

“好!说定了!待收复失地,凯旋而归之后,府帅,燕某可就要拿人了!”燕北风笑嘻嘻的答应着,还不忘玩笑道。

“是娶!娶~”洛风无奈,却听出了玩笑背后的讽刺,说的就好像一次交易一样。

“对对对,娶!明媒正娶!”燕北风一边说,一边心中叹气,果然,身在池塘中,躲不过的淤泥……本来郎情妾意,两情相悦的一段佳话,却硬生生披上了政治的外衣,到了这时候,如果还想不明白洛风为什么把信给他,那就真的该早早激流勇退了。

“好!太好了!北风,这下是不是我先吃你的喜糖了?哈哈哈哈。”清风高兴不已。

“燕司马!恭喜!”李药师也眉眼带笑,郑重祝贺。

“燕司马,届时,常某一定赴宴!”常丹也抱拳恭贺。

一时众人纷纷祝贺北风。

然而,燕北风却在一片欢喜声中,暗自叹息:伊伊啊,只怪你是洛风的女儿,我是新军的司马……

洛风则眉开眼笑,在众人的祝贺中,那熟悉的邪魅一笑,再次闪过,无人察觉。

燕北风强颜欢笑,应对众人。

“伊伊,等我,总有一天,我们会自由自在的浪迹天涯,去吃你的糖葫芦,去看你的春花秋月,单单纯纯,没有任何掺杂,也没用别人的别有用心,等我!”

燕北风紧紧握住腰间宝剑,神情变得严肃。

“全军,加快速度!”

一声令下,三军疾行。

众人疑惑的看了看燕北风。

第二百三十四章 李先生渐露獠牙

扬州府。

在通往泰州的官道上,应穹一路策马扬鞭,心急如焚。他已经接到了卫锦的来信,说越人夜袭了吴郡,不过幸亏申炎坐镇军中,及时应变,使得越人无功而返。这场没有成功的夜袭,对于应穹来说,是一个信号,他清楚的知道,赵成和沈无岸,必定是遥相呼应,如果不能迅速绞杀其中一个,这场战争势必要拖下去,大家都知道,平定叛乱要快准狠,一旦拖起来,那就是百害无一利。

应穹的快马像通晓主人的心意,一路奋蹄。而重伤的韩楚飞也被送回了扬州城休养,说起来,应穹对于眼下扬州的局势还是相当头疼的,他不知道有多少世族在暗中支持叛军,也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确……

一万扬州新军顾不得劳顿,跟随着应穹朝着泰州奔去,不过好在他们都回到了故地,精神上和心理上多少都有些安慰。

却说此时,正在泰州的封刀是玩的不亦乐乎,几天下来,把赵成叛军折腾的够呛,是觉也睡不好,饭也吃不好,现在弄的是人困马乏,叛军在城头上个个打瞌睡。

气急败坏的赵成也无可奈何,想要出城,与封刀决一死战,可是在那位李先生的极力劝阻下,他也就作罢,毕竟自己几斤几两,神策军什么本事,他还是心知肚明的,出城等于送死。

此刻的赵成还不知道应穹已经在来泰州的路上,还不知道自己正走向危险的边缘。

那位李先生是看着赵成一点儿也不着急的样子暗暗叹息。

“公子?某得到消息,应穹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李先生坐在正堂中的红木椅子上,慢悠悠的说着,眼睛颇有意味的看着赵成。

“这么快……”赵成听后,心下一惊,没想到应穹来的速度竟然如此快,自己又拿神策军没办法,如果等应穹带着新军过来,他们真要攻城的话,自己还真是够悬的,不过好在钱鹄的人马也都赶到,自己现在有两万人手汇聚在泰州郡中,想来,那应穹也不会想到。

“公子若是再不行动,可就麻烦了。”李先生提醒道,心中盘算,你小子还不出后手?

“咱们有两万人,那应穹来了咱也不怕。”赵成对着李先生说道,其实也是在自我安慰。

“公子啊公子,你要以一郡之地和应穹整个扬州对抗吗?何况那些世族还在观望,您若是再没有动作,他们倒向谁可就说不好了。”李先生眼珠一动,劝说着赵成。

赵成陷入了沉默,看了看李先生,又兀自想了一会儿,堂中来回走了几步,似乎很难抉择,到底是守还是攻?是进还是退?

良久,李先生的一声叹息中,赵成决定了,听李先生的。

“好吧,事到如今,只能拿出所有牌来和应穹斗一斗了。”赵成严肃道。

“公子英明!”李先生起身道。

“那还得先生跑一趟江州了,去找江州郡守卢浮,他是我的人,先生拿着我的玉佩,让他动手,偷袭扬州城!”赵成一边说,一边解下腰中的玉佩,上面镌刻着的是朵朵祥云,镂空雕花,汉白玉质,看着就十分珍贵。他将玉佩递给了李先生,放在他的手心,郑重的拍了拍。

“公子放心,在下定不辱使命!”李先生见赵成如此器重他,也是感动,双手托着玉佩,大声表着决心。

“这是最后的王牌了,全看先生了。”赵成叹了口气,如释重负却又如履薄冰,卢浮这颗棋子他经营了许久了,就在父亲被杀之后,赵成就感到大祸临头,为了以防万一,他挑选了一个门客,装作扬州贤达世家子弟,去了扬州仕官,当时因为江州孙府的叛乱,江州秩序混乱,郡守空缺,正好,这个门客说自己愿意去那里,于是,在经过一番考核之后,都督府选吏司通过了这个门客的仕官请求,考核成绩为良甲。于是,这个门客便带着赵成交给他的任务前往江州做官了,这人,就是卢浮。

赵成交给卢浮的任务,就是暗自经营,把控江州,毕竟那里水路通达,孙府的根基被毁,正是下手的好时候。而赵成的目的,本来是想培植新的赵家势力,以防患于未然,万一哪天自己的丰州被应穹一脚踹了,好歹还有个去处,不至于直接人财两空,可随着他生出反心,这江州,卢浮,便成了他藏在背后的一把刀。

李先生早就知道这是赵成的后手,所以也不奇怪,拿着那玉佩,郑重的向赵成辞行,当即就准备出发前往江州。

……

赵成看着李先生的身影消失在郡府大院,有些失神,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李石这两天在干什么?”赵成问着堂外站岗的侍卫。

“李公子这两日闭门不出,听说在家中日日饮酒做乐。”那侍卫自然清楚,毕竟跟在主上身边,要随时应对这些突如其来得问题。

“那钱怖呢?”赵成揉了揉眉心,又问到。

“钱公子倒是认真,每天都在城上巡视,喊着要出去和官军决一死战。”侍卫又答到。

赵成不再发问,斜倚在椅子上,阳光从门中洒入……

……

李先生得了令,快马从北门绕道而出,向着江州进发。

绕过东门,一路向南,没有走官道,走的地形复杂,道路崎岖的小道,有的地方,连马都骑不了,需要不行。

行了约有半天,远离了泰州郡,见几座青山,郁郁葱葱,小溪潺潺,绕入山林。

山头几只飞鸟嬉戏,白云宁静,任地上人事纷纷,只管苍穹安稳,便是另一番美好。

李先生牵着马,走在灌木丛生的林中,抬头望去,是美好,低头看去,是生机,向前看去,不禁连连叹息,行百步,林渐疏,他环顾一圈,停下脚步。

只听得一阵风声叶动,几个人影出现,迅速来到了李先生的身旁。

李先生看了看几人,满意的点点头。

“应穹已在路上,派一队死士去。”

“明白!”

“等等,拿着这个。”

李先生说着,从怀中掏出一片残玉,交给了那人,那人看后一惊,皱着眉头望着李先生。

“这……这是……吴一问的那块?”那人问道。

“算是吧。”李先生眯着眼睛笑道,瞬间,仿佛成了一只狐狸,露出了狡黠的笑。

“你的意思是……”那人年轻的声音仿佛是明白了李先生的用意,竟犹豫起来。

李先生没有作答,只是瞪了那人一眼,牵着马,继续赶路去了。

那人看了看手中的残玉,心情复杂,又回头看了看李先生,见他走的决绝,丝毫不容置疑,他便紧紧握住了手中的玉,扭头,带着人迅速没入林中。

第二百三十五章 无情刀动府帅笑

官道,宽阔笔直,穿过田野又或穿过树林。

“全军,原地休息!”应穹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回头看看疲倦的士兵,急忙下令休息,这样跑下去,会出事的。他找了一颗大树,下马歇息,军官们例行布置警戒。

应穹倚在大树上,林疏影深,斜阳晚照,火红的流云灼烧着天地。林中鸟惊飞,振翅寻归途,南风吹起,水味情花。

应穹伸手散开了发髻,顿时长发飘飘,身上的戎装已经污浊,散发着些许酸臭味,长发变得油腻,他从头到脚看了看自己的模样,只有狼狈两个字可以形容。

夕阳的光芒,映照着他,在一阵沉思中,应穹忽然想起了那时的情景。

……

她静静朝着自己走来。

“今日多谢公子……”

蓦然回首,一颦一笑,眉眼弯弯,那一瞬间,多年不愿开口说话的自己,竟也曾唇齿躁动起来。

……

夕阳还是那个夕阳,树林也还是扬州的树林,只是这里,没了公子穹,没了白姑娘。

物是人非,却事事不休。

应穹望着远天,满目凄凉,忆起故人音容,想起年少时光,如今,只剩空叹了。

“府帅!今夜是否在这里安营?”一名军官过来请示道。

“不行啊,辛苦辛苦将士们,咱们得抓紧时间,歇息一会儿,还得赶路。”应穹摇摇头,温和道。

那军官见应穹说话的语气与之前大不相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便十分知趣的退去传令了。

应穹从马背上取了干粮和水,在马背上摸索之时,看着马背上的空空如也,一声苦笑。

“把你独自丢下,不知道你会不会怪我……”应穹低声自语道。马背上的空出,本是他放琴的地方,在他离开扬州城的时候,便将那张琴束之高阁,放在了应天阁中,连同那张琴一起被深藏的,还有那把浮刻水仙的扇子。今日,触景生情,又复怀念,想来,自己这双手,已经许久没有握过折扇,抚过琴弦了。

应穹靠坐在大树下,默默吞着干粮,大口大口喝着水。

天色渐暗……

“准备出发吧!”应穹喘了口气,起身,对着身边的几个军官说道。

“是!来来来,弟兄们,出发了出发了。”

“都起来了,起来了!”

“都坚持一下,坚持一下!”

在军官们的催促下,士兵们打起精神,整装出发。

然而,没走几步,耳边响起呼啸声。

“不好,敌袭!”前卫的军官大喊道,瞬间拔剑,护在应穹身前。

这突如其来飞矢,迅速让七八个士兵倒地身亡。

好在这些从西境活着回来的士兵们已经不同往日了,他们瞬间斗志高昂,听到敌袭两个字,不是惊恐,而是内心燃了起来,不用军官下令,他们纷纷三五结队,做出来迎击的阵型。

应穹并没有太在意偷袭,反而是自己士兵们的表现,让应穹惊喜万分,这样的成长,也只有在血与火的考验后,才会有吧……

很快,军官们带着士兵们开始向四周探索前进,搜寻着放冷箭的人。

……

天色昏暗,树林中,已经看不清人影,士兵们点起火把,小心翼翼的前进着……

一抹黑暗中,几十个穿着夜行衣的黑衣人,手中拿着锋利钢刀,正窥视着应穹。

他们的身后,一个披着黑袍,蒙着面的人,正目光锐利的瞪着应穹,手中还反复把玩着一块残玉。

“头儿,动手吗?”一个黑衣人问道。

“拿着这个,记住我说的话,你们会青史留名的!”蒙面黑袍人将手中的残玉丢给了说话的那人,幽幽道。

“我等之家小,就托付给您与主上了!”那黑衣人握紧残玉,咬牙说道。

“放心吧,他们将会世受恩惠,平安喜乐!”那黑袍的人声音有些不自然的颤抖,年轻的声音似乎还未经历过眼下这样的事,何谓死士?便是他眼中的这些人,正要为了一个看不见的未来,甘愿献出自己的生命……

“兄弟们,走了!”那黑衣人扭头,提刀潜行而去,其他人也都紧随其后,毫不犹豫,毫不迟疑。

在一片黑暗中,危险,悄悄降临。

护卫外应穹身前的那名军官,正警惕的看着四周,忽然借着初生的月光,他在不远处的一颗树后,看见了一抹寒光。

“不好!有刺客!保护公子!”那军官大惊,急忙大喊,四周的士兵纷纷靠拢,将应穹围在当中。

应穹看了一眼那军官,是个年轻人,看样子有二十七八岁,正全神贯注的对着有情况的方向,保护者应穹,他双手紧握着大刀,似乎有些紧张。

“别紧张,你们能从鲜戎人的刀下活着回来,区区几个毛贼,有何可惧?”应穹忽然朗声对着周围的士兵们说了起来,言语中,不乏欣慰自豪之情。他头一回,下意识的为自己的士兵们骄傲,这样的感觉,从未有过,而正是这股骄傲,让他现在倍感安全,自信,他相信自己的士兵,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敢高声说话。其实,他也是故意说给那些刺客听的。

“公子,千万当心冷箭,这些个毛贼,只会玩阴的!”那军官丝毫不敢松懈,嘴里叮嘱着应穹,仿佛忘记了,应穹曾说过,扬州再也没有公子这句话。

这时,闻讯赶来护驾的另一个军官听到这话,急忙偷偷提醒自己的这位同僚。

那说话的军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犯了忌讳,顿时心中凛然,有些害怕起来……他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应穹,却不想应穹正盯着他看。

“府……府帅……末将……末将……”那军官惊恐,急忙认错,却不想舌头不听使唤,说话都打着颤。

应穹看着这军官,良久,忽然笑了起来。

他挺了挺胸膛,正了正嗓子,拔出自己的佩刀。

“吾乃扬州府帅应穹,不论尔等是何人,现在弃暗投明,为时不晚,本帅可饶尔等不死!”应穹冲着远处,厉声喝道。

话音未落,一只冷箭嗖的一声从应穹耳边擦过,立时,一丝血水从耳边泛出。

“府帅!府帅!”

“府帅!小心!您没事吧?”

众人大惊。

“无妨!”应穹微微一笑,并不在意。

军官们和士兵们顿时恼羞成怒。

“列阵,前进!”军官愤然下令。

愤怒的扬州将士们,大刀击盾,在一片激昂的战吼声中,踏步前进,阵线稳如泰山,声响响彻夜空,其势若九天雷动,其形似排山倒海,朝着那些刺客的方向推进!

那些黑衣人见此阵势,纷纷腿软,为首的那黑衣人更是咽了咽口水,脸上狰狞痛苦。

“弟兄们,来世,但愿我们还能一起,做个堂堂正正的官军!杀!”

“杀!”

夜幕沉,星月明,九天雷动,俱向鬼神,无情刀动府帅笑,破空矢来公子惊,是何人,投石入沧海,用命在绿林。

眼如火,步如风,三界不宁,无问仙佛,拦路虎啸作亡魂,袖里剑出成残锋,扬州路,故人情在此,依依弄我心。

第二百三十六章 老总管听雨愁眠

扬州士兵们分列在侧,应穹信步走着,火把的光芒,映照着地上几十具横陈的尸体。

“报,府帅,搜到这个东西。”正在检查尸体的军官那些一块残玉走到了应穹面前,递给他看。

应穹接过,拿在手里,借着火光看了看,忽然目瞪口呆。他总觉得有些熟悉的感觉,却又想不出来,拿在手里,将那残玉翻来覆去的看了好一阵,摇摇头,收了起来。

“都埋了吧。”应穹看着地上这些刺客,大多数都是死不瞑目,眼睛瞪的很大。

“是,府帅。”军官领命,带着士兵开始处理这些尸体。

应穹走向别处,开始思索着这残玉的来头和那似曾相识的感觉。

很快,士兵们处理好了尸体,应穹下令继续赶路。夜色如水,大军匆匆朝着泰州,马不停蹄的赶去。

……

第二日清晨,鸡鸣三遍,日光破窗。

在扬州城应府的应天阁中,韩楚飞躺在最高层的病榻上,睁开了眼睛。

望着熟悉的地方,想要起身,却感到胸口一阵剧痛。昨日,从扬州城济世药铺请来的大夫已经为他医治过了,说是还需要继续休养,伤及心肺,胸腔也有些损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韩楚飞等痛楚平息,才轻轻出了一口气,老老实实的躺在榻上,不敢乱动。

“大都督,你醒了……”

忽然,一个女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让韩楚飞不由得大惊,这什么时候应府里有女眷了?

“你是何人?”韩楚飞问道。

却不见对方回答,而是直接将门打开。

一个十分可爱水灵的小姑娘,映入眼帘,正看着韩楚飞,笑眼盈盈。

韩楚飞先是一愣,他还从未见过如此美貌的姑娘,或许是自己平日不近女色,少见多怪了,但此刻站在他榻前的姑娘,在他看来,一颦一笑,不输西子。

“大都督这么紧张做什么?难不成是害羞了?”姑娘调皮道,冲韩楚飞挤了挤眼睛。扑闪的大眼睛让韩楚飞老脸一红,顿时有些慌乱,心中像是下起了一阵细雨。

“胡说!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在府中?”韩楚飞红着脸,扭头问道。

“小女子是公子请来照顾你的,别害怕,不是来害你的。”姑娘一边在盆中浸湿脸帕,一边说道。

“原来如此……在下多谢姑娘的大恩大德,这份恩情,日后再报。”韩楚飞一时感动,急忙感谢到。

“大都督的回报小女子可不敢当,再说了这是公子交待的事情,我只是完成任务。”姑娘拿着脸帕递给躺着的韩楚飞,让他自己擦一擦脸。

韩楚飞双手接过,目光却看着那姑娘,久久没有回转。

姑娘有些羞涩,匆忙转过身去。

“嗯……大都督休息吧,有什么事叫我,我……先出去了!”姑娘被韩楚飞灼热的目光弄得害羞了,匆忙告退。

“哎!还未请教姑娘芳名?”韩楚飞见姑娘要走,急忙问到。

“小女子,唤作香妃。”

说完,香妃飞也似的离开。

韩楚飞望着消失在门口的身影,一时失神,发了一会儿呆,旋即回过神来,暗暗自嘲,韩楚飞啊韩楚飞,你想什么呢,,局势动荡,府帅可是亲自上阵了,你怎么能想这些事情,不行不行,得赶紧养好身子,去为府帅赴汤蹈火,征战四方,否则这一声大都督,自己如何对得起?还有老总管,那般年纪了,却不得不披甲上阵,领兵出战,自己实在是心里过意不去,他老人家也该享享福了。

韩楚飞躺在塌上,想到这些,一时心情有些阴暗。窗外,天气也不知何时竟然转阴了,原本清澈的天空,现在飘来了厚厚的云层,幸好是在应天阁的最高层,不会太闷热,徐徐清风从窗户中涌了进来……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扬州城,飘起了小雨。

街市上,行人身影匆匆,脚步纷乱,小摊小贩们也都收拾家当,准备归去。

渐渐的,行人稀少。

扬州主街上,一行行金柳如洗,颜色一新。

青石小巷里,几个撑着伞的男人正漫步雨中。

“大师兄,咱们何不去泰州看一看?”江波平走在梅落初的身后,粗声说道。

“泰州赵成不是应穹的对手,我倒是很好奇越郡的那位沈无岸首领是何方神圣。”梅落初依旧是身形潇洒,气态如仙,说话间,就有一种强大的气场。

“是啊,这个人我们知之甚少,确实令人好奇,他到底为何作乱?我实在是想不通。”兰秋灭饶有趣味,他是真的想了很久,也没弄明白这沈无岸的想法和心思,好好的做你的首领和郡守不好吗?

三人说着话,跟在他们身后的那灰袍布帽,背着小书箱的说书人一直没有说话。

“老先生,不知你是如何看的?”兰秋灭忽然回头问道。

“哎哟,你们倒是慢些走,我这老骨头哪儿像你们。”说书人笑道。

“哈哈,老先生飞檐走壁尚不输我三人,这走路却如何这般慢吞吞?”江波平忍不住就问了起来,这说书人功力不浅,甚至轻功和大师兄梅落初有的一拼。

“那能一样吗?走路要一脚一脚的走,飞檐走壁那是一跃几丈……”说书的抖了抖背上的书箱,反驳到。

“老先生,不知您怎么看扬州的事情?”兰秋灭见说书人似乎忽略了自己的问题,便再次开口问道。

“啊……你说扬州的事啊,应天扬是个守成之主,为了扬州的发展和安定,不得不和盘根错节的世族们妥协,处处忍让,但是公子穹却不尽然,血气方刚,正值青年,多年的安定和无为让扬州府变得娇气和软弱,虽说扬州富庶,但是思想软弱,变得不思进取,人们安于现状,古语有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公子穹想必也是看到了多年无为而治的弊端,才想大刀阔斧的改变吧,所以说,现在扬州的境况,都是公子穹一手造成,当然,不破不立,既然破了,想必他也是有把我的。”说书人看的很清楚,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作为一个外人来看扬州之事,从应穹继位之后,一系列的举措,整顿军队,削弱世族,任用新人,诛杀旧侯,他在一步一步的医治这个生病了的扬州府。应天扬给他留下的,是一个极为富裕的扬州府,他多年以来的无为,妥协,忍让,让扬州府积累了不少的财富,也保得了安定。只是,同样带来的弊端,就是人们开始变得不思进取,世族们根深蒂固,甚至影响力超过了扬州府。应府的统治力变得脆弱。这样的局面,自然不是年少有为的公子穹所想要的,因为,他心中的抱负,仅靠现在的扬州府,是无法实现的。

听完说书人一番分析说道,三清子纷纷点头,连梅落初这般高冷的人,都十分赞同。

“老先生看的很透彻啊……”兰秋灭笑道。

“活了这么些年,什么没见过?”说书人苦涩一笑,叹息道。

扬州小雨纷纷,水滴檐角,帘卷清风。

三清子和说书人寻了城中的客栈落脚歇息。

……

……

满城风雨生红伞,一山桃杏醉飞燕。

……

红叶河承接着上天的眼泪,将它们揽入怀抱,雨打浮萍,风动荷叶,岸桥小舟随波飘荡,壮柳翠滴……

吴郡静谧,几天前,越人的夜袭,让吴郡变得战战兢兢,幸亏申炎恪尽职守,深夜还在军中操劳,及时察觉,并且迅速反应,领兵杀退了越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本来心力交瘁的卫锦经此一事,更是感觉力不从心了,他躺在郡府正堂的摇椅上,盖着厚厚的绒披,对门看着雨景,满眼凄凉,凌乱的白发无人为他梳理,脸上的褐斑也多了一些,面色昏沉,黯淡无光,时不时就要大口的喘气,似乎是胸口发闷。

卫锦闭着眼,听着窸窣雨声,心中感慨万千,平生过往,在他脑海中一幕幕的浮现……

正在卫锦听雨愁眠的时候,申炎撑着伞,向他走来。

“老总管,外面凉,还是进去歇歇吧。”申炎看着眼前这个老人,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精神气,不禁心中一阵酸楚,短短几天,卫锦像变了个人一样,一夜苍老如斯。

“哦……不要紧……再看看吧。”卫锦悠悠道。

申炎收起伞放到一边,进了里屋,端了一杯热茶走了出来。

“老总管,喝口茶吧。”申炎双手递过热茶。

卫锦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想要去拿茶杯,可是手抖得厉害,一时竟有些拿不住。

申炎有些震惊,怎么会这样?短短几天,能让一个人苍老的如此之快?如今连手都抖成了这样……惊讶之余,更多的,还是悲凉之情,伴随着雨声,一点一点侵蚀着申炎的内心。

他将茶杯放到了卫锦嘴边,喂他喝。

卫锦抻着脖子抿了一口,润了润干裂的嘴唇。

……

申炎端着茶,默默立在卫锦身旁。

……

“申炎啊……老夫恐怕……去日无多了……”卫锦呆呆说道。

“老总管……”申炎不知道该说什么,听到卫锦的话,他没有惊讶,所有人都逃不过这一天,何况为扬州府操劳一辈子的老总管呢,他就像一盏烛火,终究是燃尽了自己。

“老夫这辈子啊,没做过什么惊天大事,都是一些琐碎小事,军务啊,政务啊……不过老夫一点也不后悔,能遇见老帅,是老夫这一辈子最惊天的大事,够了,够了……”卫锦感慨到。

“老总管一定会好起来的。”申炎还是想安慰安慰卫锦,其实是安慰自己。

“不用安慰我,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老夫终于可以去追随老帅了。”卫锦提起应天扬,脸上就不禁露出一丝丝笑容,看得出来,他对应天扬的情谊,已经超越了君臣,更像是兄弟之情。

申炎一时无言,作为宣州军屯官的他忽然站在扬州大总管的身边,听着他讲着自己的故事,竟有些不知所措,觉得又亲近又陌生。

两人就这么都沉默了起来。

许久。

“茶凉了,我去换杯热的。”申炎看了看手里的茶,兀自说道,然后转身跑进了里屋。

过了一会儿,申炎便端着一杯新茶走了出来。

卫锦伸出了手,吃力的控制着抖动。

“老总管……我喂您吧。”申炎不忍道。

“拿来!”卫锦话语有些沉重。

申炎只好将茶杯交给他。

卫锦颤颤巍巍的把茶杯放到了嘴边,已经洒的只剩下半杯了,他一饮而尽,将茶杯摔了出去。

申炎有些局促不安,小心翼翼的看着卫锦。

望着破碎的茶杯,卫锦笑了起来,随即便躺了下去,闭上了眼,舒了一口气。

“老夫累了,给老夫讲个故事吧……”卫锦幽幽道。

申炎吓了一跳,讲故事?为什么要讲故事?人家都说哄孩子睡觉才讲故事,难道老总管睡觉也要哄不成……自己也从未听说老总管还有这爱好……但是讲也得讲,不讲也得讲,你能拒绝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的要求吗?

“过去,有个年轻人,听说了两个人的英雄事迹,崇拜不已,觉得好男儿就该如此,于是便毅然从军,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为了有朝一日,能像那两人一样,建功立业,能成为主君的左膀右臂为主君分忧,能成为独当一面的统帅,为扬州百姓谋福,一直以来,怀着崇拜敬畏,年轻人拼命努力着,可是也许是他资质不够,又或者能力不足,许多年过去,他还只是个小小的军屯官,如今人到中年,业已无所求,不过,曾经那份崇敬之情,不减当年,那两个人,是他毕生的楷模。”申炎顿了顿,喘口气,望着雨幕,望着天空,回忆当初,热血虽不再,志向死不渝。

一旁的卫锦闭着眼,很安静,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醒着。

“他只是个小人物啊……小人物也有小人物要做的事,也许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亿万苍生,他只是其中一个,或许,他崇敬的英雄也不会知道他的名号,但是,那又如何,人若没有向往,何与朽木有别?”申炎蹲了下来,也许是说的动了真情,自言自语起来,话语中,伤感无限。没错,他说的就是他自己,一个因为崇拜当年应天扬和卫锦的少年,一个为了成为像应天扬和卫锦那样可以单骑退雄师而努力至今的人……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军官。

故事说完,申炎黝黑的脸庞上,飘落了几滴雨水,粗糙的大手丝毫不像是握笔的手。他静静蹲着,思绪纷飞。

过了一会儿,呼噜声响起。

申炎扭头看了看,卫锦已经熟睡,他黯然一笑,起身,替卫锦盖好了绒披,又从里屋拿来了毯子盖在卫锦身上,怕他受凉。

随后,申炎撑起伞,在雨中,悄悄离去。临走,还不忘交待了府中下人一些琐事。

第二百三十七章 小城中故乡来客

“年少不知是梦,醉后一点轻鸿。”

——《白马要经》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一场雨,暂且洗去喧嚣,换得须臾安静。

沈无岸独立涧边,幽兰青石,野草闲花,涓涓小溪奔向远方。

夜袭失败了,沈无岸并没有在意,只是,这样的对峙难免会让人忧愁不已,两方就像各拿着一把利剑抵在彼此心口一样。他沿着小溪缓缓而行。

渐入阴影处,阳光稀少,沈无岸抬头望了望,忽觉有落石声响,瞬间警觉,站在原地,仔细听着响动,感受着四周,暗暗道,莫不是有刺客?

只见眼前不知从何处飘来一人,身轻如燕,飞沙走石,来到了沈无岸面前。

沈无岸大惊,冷眼注视着那人。

“实在抱歉,惊了郡守。”来人是一男子,正当青年,音调略低沉,底气十足,面容俊秀,棱角分明,一头长发绾起,玉钗横插,银冠以束,一身黑色绣袍,手中的和人一样高的禅杖也是十分独特。

“啊……原来是您!大人怎么会亲自前来?”沈无岸这才反应过来,急忙问到,又惊又喜。

“来看看郡守的成果。”那人正色说道。

“说来惭愧,大人,属下尽力了!没想到扬州军中,也还算有些可用之人。”沈无岸面露愧色,喃喃道,本来好好的一场夜袭,谁料到半路来了个喜欢熬夜工作的申炎,迅速的就组织了反击,自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虽然伤亡不大,但是也说明除了卫锦,还是有厉害人物的。

“无妨,听说应穹已经奔着泰州去了,你得再做点什么,泰州那边我相信应穹很快就会收拾掉。”男子看着清澈的溪流,安逸的游鱼,心下道,这里的确是个好地方啊。

“属下明白,只是……”沈无岸忽然为难起来。

“说!”男子知道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一开始本来很顺利,都在计划之中,可是不知从哪里杀出个李先生,竟在我眼皮底下劫走了我的家人,以此来要挟我。”沈无岸头疼到,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他哪里会料到李先生横空出世,来插一脚。而且竟然还拿着天子诏书,真不知此人乃是何方神圣。

“哦?还有这等事……此人也是不简单呐。”男子悠悠道,竟然能从沈无岸的眼皮子底下把人劫走,绝非一己之力可以办到,看来,又是一股潜藏的势力插手了,不知道,他们会图谋些什么呢……

“何止如此,他竟手拿着天子诏书,属下也是吓了一跳,而且还游走在那些世家之中,和赵成,也怕是……”沈无岸道出了心中最大的忧虑,怎么看,这个李先生游走在各方势力之间,似乎像一个推手,在操纵着扬州所有事情的走向,所以,沈无岸的心头一直有一丝恐惧,让他夜不能寐,甚至超过了家人的安危。

“如此说来,此人一定是有所图谋了,不知他的这方势力,想要在扬州,做点什么呢……是敌是友如今也不清楚,罢了,此事和你家人的事,我会解决,你安心做好你的事。”男子听后,愈发觉得这李先生不简单,是个重要人物,会影响到计划,自己得去调查调查。

“属下感激不尽!”沈无岸见上司如此,心中感动不已。

“我先走了,保重。”男子话音一落,一阵小跑,然后一跃而起,飞檐走壁的消失在涧顶青空之中。

沈无岸不禁咋舌,好厉害的功夫,不愧是自家大人,武功厉害,品质仁德,体恤下属,还亲自来探望,有这样的主君,自己还有什么好说的,只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了。

沈无岸心情大好,家人的事有上司解决,李先生的事也有上司去调查,自己心中的忧虑也算是消除了,这下,可以专心的应对战事了,此时,仿佛流水声都变得悦耳动听,鼻子里,也充满了山涧中独有的清香,沈无岸面带笑容,两袖一甩,往北寨走了去。

……

却说那男子,一路点踏山石,身形腾挪,迅速的出了越郡的群山,奔着吴郡而去。

许是一场雨,洗刷了紧张的气氛,吴郡的街上,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男子走在大街上,街道还是石子铺撒的,两旁的建筑也都很简朴,只有几家商行修筑的十分富丽堂皇。偶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在街上行走,面色中,带着些许惊恐。

男子不禁叹口气,心中暗暗道:我佛慈悲,善哉善哉!

他来到了一处客栈,里面没有几个人,大厅里只有几个过客用着饭食,掌柜的闲坐在柜台上,小二在擦着桌子。

“掌柜的,来二两牛肉,一斤好酒。”男子大声道。

“得嘞,您且先坐。”掌柜的应到,急忙示意小二上茶。

男子寻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小二端来了茶水,他将禅杖靠在桌沿上,观察着四周,二层小店,七八张桌子,二楼三四间客房,看起来经营惨淡,早就该倒闭了。

“掌柜的,你过来一下。”男子叹口气,喊到。

那掌柜的有些惊讶,喊我做什么?略微迟疑之后,骨瘦如柴的掌柜小心翼翼的来到了男子身边,目光疑惑的看着男子。

男子也不说话,默默从怀中掏出了一张文书,递给那掌柜的。

掌柜的是个五十多岁的瘦老头,当他看见那张文书的时候,先是眼前一亮,随后激动万分。双手颤抖的接过文书,不停的看着眼前的男子。

掌柜的仔细看了看那文书,连连点头,然后又小心的看了看四周,那几位食客都在安心的各自吃饭,没有注意到这边。他将文书还给了男子。

“客官从哪里来?”掌柜的低声问道。

“从青山绿水来。”男子答到。

“往哪里去?”掌柜的继续问道。

“往五湖四海去。”男子低声道。

“做些什么?”

“看人间烟火。”

“为了什么?”

“九九归一。”

两人一问一答,待男子最后一句说完,两人四目相对,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目光闪烁,许久无言。

“故乡来客,二楼雅间请!”

掌柜的冲着那小二喊到,小二急急忙忙跑上了二楼去收拾雅间。

第二百三十八章 波谲云诡乱如麻

吴郡小客栈。

二楼雅间。

掌柜的给男子斟满了酒,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举杯相邀。

“来,见到故人,实在亲切,饮一杯!”掌柜的激动道。

“请!”男子举杯对饮。

“不知您此次来所为何事?若是有需要,在下一定尽犬马之劳。”掌柜的还没等男子开口,便承诺道。

“您真是个爽快人,这次来,是需要查一个人。”男子说道。

“是何人?”掌柜的很自信的问道,在此之前,还没有他们找不到的人,作为主家的最得力的情报组织,他们的羽翼,可以说遍布了整个中原每一座城池,想要查个人,费不了多少功夫。

“此人自称李先生,现在扬州活动,与泰州赵成势力有往来。”男人见这掌柜十分自信,心中赶到轻松,果然,有这样的情报组织,可以省去不少麻烦事,日后,他们一定会成为自己最犀利的眼睛。

“李先生……嗯……属下明白了,随后便给泰州方面飞鸽传信,让他们着手调查。”掌柜的说到。

“要尽快,此人关乎扬州的局势。”男子提醒到。

“属下明白了!”掌柜的郑重承诺。

两人谈完正事,在掌柜的盛情相邀下,两人痛饮一番,聊了聊故乡的事情,掌柜的对着男子一抒胸中思乡之情,感叹自己几十年漂泊在外,饱受思乡之苦,说到动情处,不禁潸然泪下。

男子望着老人泪如雨下,心中莫名的酸楚,可是现在还无法让他回去,大业未成,天下未定,还需要像他这样千千万万的人坚守着自己的使命。

一时不知如何安慰,千言万语,尽在一杯浊酒之中。

……

……

与此同时,在江州的郡府里,同样也有一场酒席。

丰盛的宴席,菜品琳琅满目,酒水都是陈年佳酿,可以看的出,这样的规格,招待的人的身份,也低不到哪儿去。

卢浮正焦急的等待着,客人已经进了江州城,正朝着自己的郡府赶来。

没多久,一个带着斗笠的男子,一身布衣短褐,飒踏流星的走了进来。

“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卢浮赶紧迎上去,忽然想起,守城郡兵来汇报时,只说了是泰州来客,并未知晓其名讳。

“不必,卢大人客气。”李先生摘取斗笠,撩拨了一下凌乱的头发,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您辛苦,快里面请,在下已经备好了酒席,就等您来。”卢浮笑嘻嘻道,偷偷打量着眼前这人,真的是泰州派来的?看着倒向是个寻常百姓啊。

“在下赵公子幕僚,鄙人姓李,叫我李先生就好。”李先生也是不客气,边走边直言道。

“失敬失敬,李先生。”卢浮陪笑道。

两人入了席,李先生兀自端起了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一路狂奔,早已经口干舌燥,饥肠辘辘了,话说回来,这卢浮还真是会做人,竟然能提前备下酒席等着自己,就这一点,在官场上也是个滑头,怪不得他能在赵成众多门客中,被派来江州。

“卢大人,事情紧急,咱们开门见山。”李先生一边自顾自的吃着菜,一边说道。

“先生请讲。”卢浮紧张起来,事情紧急四个字,让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泰州情况不容乐观,公子说该卢大人动手了,不知道卢大人准备的怎么样了?”李先生抬眼看着紧张的脸色发白的卢浮,轻笑道。

“都……都准备好了,孙府的人也都在掌控之中。”卢浮磕巴道。

“怎么?卢大人是害怕了?”李先生的笑容渐渐生出一丝寒意,这句话,似乎不是在质问卢浮,而是警告他。

“没有没有,为公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不知公子的安排……”卢浮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谁让他是赵成的人呢?没有赵成,他今天也还只是个门客,既然自己被安排到了江州,就该有觉悟。

“公子命你偷袭扬州。”李先生冷冷道。

“这……这……”卢浮吓得目瞪口呆,偷袭扬州?自己没听错吧,扬州城那可是扬州府的治所啊,这不是去送死吗?

“放心,现在扬州空城一座。何况在下也会帮你。”李先生瞪着卢浮,严词说道。

“明……明白了……只是……在下……只组织了三千人手……”卢浮心中慌乱不已,小心的说道,这三千人都是自己当了江州郡守之后,暗地里募集和拉拢的,有江洋大盗,有水贼山匪,总之是费了很大的功夫,现在要去偷袭扬州城,十有八九是要全赔进去。

“够了够了,卢大人,现在你和公子是一条船上的人,没有退路。何况公子待你不薄,你可不要犯糊涂。”李先生冷冷道,他也看出来了,这卢浮是个胆小鬼,自己如果不加把火点了他的屁股,他是不会拼命往前的。

“属下明白!明白!”卢浮被李先生给吓着了,毕竟,李先生轻轻摆在桌上的剑,不是吃素的。

意思都很明白了,退一步,就是死。

卢浮只得满口答应,老老实实按着赵成的安排去做。

李先生心满意足的享受了一顿大餐,然后拒绝了卢浮的留宿邀请,离开了郡府,往城中客栈去了,他还是十分谨慎的,身处江湖,防人之心,一刻都不能丧失,否则就是丧命。

江州城,客栈。

李先生刚一进门,就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两人对视一眼,心有灵犀,那人起身往客栈二楼走去,李先生便跟在了后面。

两人闪进了最里面的一间雅间,关了门。

“怎么样?”李先生问道。

“都办妥了,那块残玉,现在在应穹手里。”年轻人低声道,腰中挂着一柄看似不凡的宝剑。

“没有活口吧?”李先生坐在了桌前,话语中没有一丝感情。

“都死了。”年轻人对面坐了下来,肯定道。

“那就好,家里都还好吧?”李先生又问到。

“都还好,兄弟们日日操练,也收了不少新人,现在十五县之地,牢牢的尽在掌握,划给洛阳府的那十五县,我们也渗透了,现在洛阳府还没有察觉,一旦动手,那十五县唾手可得。”年轻人汇报到。

“告诉家里的弟兄,隐秘是第一要务。”李先生想了想,说到。

“明白。”年轻人点头答到。

“墨问谷有什么消息吗?”

“听说吴一问现在醉心于花草,谷里的大小事务都交给了右使商正。最近也没什么大动作,其谷中弟子还是一如往常的四处奔走,救死扶伤。”年轻人想了想探查到的消息,一一道来。

“哼!他不会甘心的,我敢断言。”

李先生神秘一笑,起身走到窗前,意味深长的说到。

第二百三十九章 金盔金甲破军刀

长安府历五月末。

正是江南好时节,蝉鸣蛙语,禾黍渐黄。

泰州郡,应穹带着一万扬州新军和封刀的神策军顺利汇合。此时,在泰州城下,两万五千兵马,正磨刀霍霍。

大军所在的树林外,应穹正遥望泰州城。

“应帅这是在想什么?”封刀全副武装,挎着宝刀走来。

“听说将军已经折腾了他们许久了,不知道能不能一战而定?”应穹忧虑道,他现在很着急,时间不容他再慢慢和赵成耗下去,越人虽然没有新的动作,但是依旧是虎视眈眈,而且,许多藏在暗处的不安因素,随时都可能出手,尤其是那些见风使舵的世族。

“能不能一战而定,全看应帅的手段了,在下已经做了能做的,这解铃还须系铃人。”封刀笑道,脸上的刀疤显得有些吓人。

“好吧!”应穹叹口气,重整心情,回营整军。

大约是午时三刻,日光强盛,热浪袭来,倦意,笼罩着每个人的身躯。

泰州城头的守军也是拄着长枪不停的打瞌睡,有的甚至靠着墙垛呼呼大睡,连日来,封刀是不停的闹腾,他们是没睡过一个好觉,已经疲惫不堪。

就在这时,忽然城下战鼓声大作,战吼,惊醒了城头的士兵,他们竟没有惊慌,反倒是看了看,发现又是封刀,便没多想。

“他娘的,又来折腾爷爷了。”

“别管他,让他们自己闹腾去吧。”

“气死人了!”

……

一阵叽里咕噜的怨言,在城头传开,连军官都懒得理会,知道准是又来吓唬他们,所以也就没管,更没有去向赵成汇报。

城下,封刀看着城头死气沉沉,毫无反应,大笑起来。

“怎么样,应帅,我说的没错吧。”封刀得意道。

应穹却没有回答他,而是十分谨慎,全神贯注的带着队伍前进。

封刀讨了个没趣,闭上了嘴,也认真起来。

一旁的樊川乐的合不上嘴,一边指挥部队准备云梯和冲锋,一边看着封刀笑个不停。

封刀瞪了樊川一眼,心想,臭小子,竟然敢嘲笑我……

大军推进到了守军弓箭的射击范围里,却也没见城头有任何反应,应穹心中大喜,好机会!

只见应穹挥了挥手,全军开始登城作战,云梯一架一架的往前冲,新军士兵们一个个龙腾虎跃,热血沸腾,眼前的守军对他们来说,根本是小菜一碟,打过了鲜戎人,这些乌合之众算得了什么,在新军眼中,不过是待宰的羔羊,现成的战功。

于是乎,新军一万人率先发起冲锋,当云梯靠在了城头时,守军才反应过来,这,不是瞎闹腾!

正可谓:

江东儿郎征胡马,扬州子弟战西关。

蛟龙经得滔天浪,浴血方才海中还。

杂鱼聚众闹洞府,虾蟹成群会龙宫。

青鳞倒竖一声啸,风雨过后是晴空。

……

当正在午睡的赵成得知应穹率军攻城的时候,吓得连袍子都没有穿,就往城楼跑去。

同时得到消息的李石,瘫坐在地板上,目光呆滞,不知所想。

新军士兵们手中的弯刀,经过第一次的血水洗礼,现在更加是渴望鲜血,它们仿佛通晓主人的心意,因为,刀尖上的鲜血代表着荣光,带来的是战功,富贵。

手起刀落,成了新军唯一的动作,无须指挥,无须担心,片刻功夫,便登上了城楼,和守军杀了起来,城头的守军面对着这样的虎狼之师,有些发懵,这是扬州新军?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赵成到的时候,城头已经被新军牢牢控制住,而且将他的人马打的抬不起头来。

大怒之下,赵成抢过身旁一个士兵的弓箭,拉弓搭箭,朝着正在后退的士兵就是一个透心凉送了过去。

那些后退的士兵一看,都吓住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硬着头皮招架来势凶猛的新军士兵。

可是应穹哪里会给他们机会,立刻要求封刀先锋登城,率军突破。

封刀自然是高兴应允,总算是可以一股脑的杀个痛快了,提着刀,摸着云梯,迅速的登上了城头。

新军士兵们见有大将亲临,士气高涨,喊杀声震耳欲聋,刀光剑影,劈砍刺杀,悍勇无比。

封刀见状,也不禁暗暗赞叹,西境走了一回,没成想竟变得这样勇猛,这扬州新军真的是脱胎换骨了。

“我乃洛阳府神策军统领,封刀,尔等速速投降,否则格杀勿论!”封刀一边喊着,一边纵身跃入人群,破军刀所到之处,可以说有寸草不生的感觉,那些叛军在封刀眼中,此刻,命如草芥。

正在督战赵成见一头戴紫金盔,身穿黄金甲的莽汉犹如杀神一般,主宰了战场,顿时惊慌失措,眼睁睁看着封刀如入无人之境,却毫无办法,自己手下的那些三脚猫功夫的门客,根本不是此人的对手。

“公子,挡不住了!”一个门客慌慌张张的指着快要崩溃的城头守军说道。

“赵兄,我来了!”

一个声音传来,赵成大喜。

“钱兄,来的正好!”

只见钱怖带着城中剩下的兵马及时赶到,赵成松了口气,在他心中,感觉似乎还有转机。

“弟兄们,杀啊!”钱怖正值青年,可以说是年少轻狂,血气方刚,连封刀都没正眼看一下,就像个愣头青一样,带着人马冲了过去。

杀的正酣的封刀忽然听到一阵喊杀声,抬头看去,见一年轻人提刀冲来,心中大喜,来的正好!

电光石火,封刀的破军刀便到了钱怖的眼前,钱怖瞬间冷汗连连,惊恐不已,慌乱中挥刀格挡,却不想一股厚重的力量,将他震的差点连刀都握不住了。

退却几步,拉开距离,钱怖大口喘着气,看着封刀。

封刀一件轻松,脸上轻笑。

“小子,这么想死?”封刀问道。

“废话少说,今天就斩了你来祭旗!”钱怖嘶吼着,眼中却不由自主的流露出恐惧,他的目光很不自信。

“哈哈哈,我的人头在此,有本事你便来取!”封刀大笑,当真是血气方刚,嘴够硬的。

钱怖的表情狰狞起来,怒火,被点燃。只见他一跃而起,飞身向着封刀的脑袋砍去。

封刀冷冷一笑,年轻!

噗的一声,破军刀穿过了钱怖的胸膛,他最后一眼,交给了封刀,带着诧异和惊恐,不甘还有愤怒。

只听扑通一声,钱怖整个人从空中重重摔落,怒目圆睁的望着广袤的天空,血水,染红了一片砖石。

赵成脸色阴沉,肥嘟嘟的手上,全是汗,慌张的看了看惨死的钱怖,他知道大势已去,眼前这个男人,他,无人可挡!

封刀无奈摇摇头,看着地上躺尸的钱怖,走了过去,从他身上拔出了刀,杀向残敌。

第二百四十章 又见江南督办使

泰州城的郡府,赵成慌慌张张的和几个门客收拾着东西。

“快快快!赶紧走!”赵成背着个包袱,一边往外跑,一边催促着那几个门客。

“快走!”门客们也纷纷跟在赵成身后,开始跑路。

他们急匆匆的朝着北城门跑去,此刻,应穹已经率军攻占了南城门,大军,正在进城。

樊川在投降的俘虏里,不停的看着,搜寻着,询问着,似乎没有赵成的影子。

“府帅,未见赵成踪影,许是化装跑了。”樊川汇报到。

“立刻派人,全城搜捕!”应穹果断下令,要是让赵成跑了,他一定还会在世族间煽风点火,死灰复燃。

“是,府帅!”樊川抬眼看了看这个年轻的府帅,竟有些佩服,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一方诸侯,杀伐果断,完全不像他的父亲一般。

樊川正要离去,却忽然被应穹喊住。

“等等,你乃宣州军将,为何不着兵甲?”应穹严厉问道,刚到的时候,他就在营中看见这个小子十分突出,穿着一身白袍,干干净净,像个读书人,一问才知道他是五千宣州军的统领,不过那是在营中,不着甲也就罢了,自己就没多管。可是今天大军作战,将军岂能不穿战甲?军纪岂能儿戏?宣州军也太不像话了。

“回府帅,小子并非宣州将。”樊川老老实实答到。

“哦?那你是何人?为何在宣州军中?本帅还一直以为你是我宣州军将。”应穹吃了一惊,不是宣州军将?那是什么人?卫锦怎么会派这么个小小年纪的少年来统领五千大军……

“小子本是樊城樊家之后,后来随老总管四处奔走,老总管收我做了徒弟。”樊川幽幽道。

“徒弟?”应穹惊诧道,卫锦竟然收了个徒弟……不过他竟然是樊家之后,虽然明白了卫锦的用意,可是这孩子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竟能让卫锦一眼看中。

“小子樊川,正是老总管的徒弟!”樊川很自豪,抬头看着应穹,朗声道。

“既然是老总管的徒弟,那本帅也自然放心,去吧,带着你的人马,给我把赵成抓回来!”应穹绷着脸严肃道,心中却是想考验考验这个樊川,看看他是否可堪大用,别是卫锦被灌了迷魂汤,现在的扬州,不得不小心谨慎,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啊。

“小子自当尽力,不过赵成李石钱怖等人,谋划已久,恐怕此时的情况,他们早就做好了应对的准备。”樊川分析道,从之前的情况来看,赵成是个有点手段的人,不然他也不会把战场选定在李石的泰州,他明明可以在丰州起事。

“你看着办吧,本帅只要结果。”应穹听了樊川一席话,心中还是很赞同他的看法。

“小子明白!”樊川抱拳应道,然后转身离开,带着本部人马开始在城中搜查,当然,也第一时间派人去了李府。

应穹看着这个卫锦的徒弟,一时感慨,老总管,你到底是抓了个人质还是收了个徒弟,我竟有些看不明白了,既是你的徒弟,那日后……我到底该将他置于何处?难道您的意思是,他可堪下一任大总管之职?

应穹想的有些远,也忽然多了些烦恼。

“应帅,恭喜!”封刀满脸是血的提刀走来。

“还不是高兴的时候,这才只是个开始……我总感觉这个赵成……还有后手!”应穹眉头紧锁,感叹道。

“有如此骁勇善战的新军在,任他什么后手,应帅必定能一举铲除!”封刀不禁夸赞着扬州的新军士兵们,这一仗,自己的神策军都没出手,就结束了,不得不承认扬州新军的战力,已经不可小觑了……怪不得小司马说三府联军的目的并不单纯呢,现在看来,的确如此啊。

“借将军吉言,将军此话,莫不是要率军归去了?”应穹敏锐的察觉封刀心中所想。

“啊……是啊,洛阳传来了消息,说小司马加急传回了命令,让我率军回师洛阳待命,军令难违,应帅多多包涵!”封刀不好意思的笑道,虽然自己也想在扬州再蹭几场仗打,但是没办法,燕司马专门从前线传回命令,想来是要有什么事发生了吧,自己还是老老实实的回去比较好。

“哦?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吗?”应穹惊奇的问道,竟然从西境前线不远千里的加急传来了命令,难道是出了什么大事?

“这……在下也不知道,信中没有说,只有回去才知道,不过应该是很重要的事情,小司马向来聪慧,一定是算到了什么。”封刀认真说道。

“也好,将军已经为扬州事操劳多日,应某感激不尽,日后如有需要我扬州的时候,将军只管开口!”应穹郑重的朝着封刀躬身行礼,以感谢他的帮助。

“哎?哪里哪里,远亲不如近邻,而且,应帅要谢,还是谢我家府帅和小司马吧……”封刀被应穹的话吓了一跳,急忙回答道,日后需要扬州帮忙,那也不能是自己开口啊……

“那将军就此别过,一路保重!泰州城中粮草足备,将军可自行取用!”应穹大方说到。

“多谢,告辞了应帅!后会有期!”封刀拱手道。

两人别过,封刀领军去寻了城中粮仓。

应穹则匆匆赶往郡府。

……

郡府中,李石被几个膀大腰圆的兵士像捉小鸡一样的拎着走了进来,一把扔到了堂中。

李石脸色苍白,毫无血色,浑身颤抖不停,低头看着地板,手中死死抓着衣襟。

“快给李公子赐座!”应穹坐在堂上,拍着桌案说道。

几个士兵又走了过来,架起李石放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李石这才惊恐的偷偷看了应穹一眼,发觉应穹正看着他,吓得急忙低下头去。

“李公子不要害怕,本帅知道你也是被那赵成裹挟,不得已而为之,如今赵成独自逃窜,可见其是个背信弃义之徒,不足与公子相提并论。本帅这次只拿赵成问罪,李公子大可放心!”应穹平静说道,语气十分温和。

李石听完应穹的话,紧紧缩在一起的心瞬间释然,他重重的出了一口气,还活着,不用死了。

“谢……”李石心有余悸的说到。

“公子别急着谢我,本帅还有一件事公子得答应我才是。”应穹笑道。

李石抬头看着应穹,他就知道没这么简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谁来了,都想在自己身上割上一块肉,他现在可算明白了,他们李家,生意做的再大,再富,也不过是别人的囊中之物,想取便可随时取走。

“府帅请讲!”李石又能奈何?面前的,可是扬州府府帅啊,是那个能装哑几十年的公子穹!单从他接受扬州府之后来看,如此耐力和手段,试问,若非没有远大的抱负,又能是什么支撑着他呢?

“李氏商行,日后要更名为扬州府李氏商行,本帅封你做都督府江南督办使,从今往后,你们李氏商行,便是我扬州府官家的商行,李公子觉得如何?”应穹眉头一挑,追问李石。

李石听后陷入了沉默,他低头看着地板,两手紧紧抓着衣襟。江南督办使……好熟悉的名号,好熟悉的故事,似乎在哪里听过……

“李公子是觉得不可吗?”应穹板着脸问道。

“没有没有,全听府帅决断,在下没有意见。”李石哪里好拒绝,容不得多想,急忙答应到。

“好!如此甚好!哈哈哈!公子果然是识时务者。”应穹爽快笑了起来,这样一来,既可以控制李家,又能把持李氏商行,给扬州府带来新的财源……一举两得!

“那……那……在下……可以走了吗?”李石胆战心惊的问道。

“可以可以,等本帅平定了叛乱,就封你做官!李公子既然是扬州命官,自然是来去自由!”应穹笑道。

“那就不打扰府帅了,在下……下官……告退。”李石心中一阵凄楚,如果不是强忍着,他的泪水恐怕都要喷出来了。

应穹点点头,李石迅速逃离了郡府。

回去的路上,李石像丢了魂一样,就在刚才,他想起一个故事……

樊城故事!

第二百四十一章 重整宣州两万兵

“手里念珠木鱼,心上尘缘儿女,袈裟里的那颗心,已看不清。”

——《白马要经》

话说扬州军攻陷了泰州城,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赵成率门客逃窜,不知去向,封刀也因命,带领神策军开始返程。

这一日,又小雨。

欢快江南燕,不识人间愁,双翅弄烟雨,清啼使人瘦。

匆匆逃跑的赵成,在门客的护卫下,朝着江州秘密进发,他们先行陆路,又转水路,昼伏夜出,一路上,胆战心惊。

而应穹则在泰州郡停留几日后,率军赶往了吴郡,准备一举解决越郡麻烦。

大约是五月最后几日,应穹在吴郡见到了卫锦。

郡府内,敞口大堂内,卫锦躺在摇椅上,精神恍惚。

应穹面对着眼前这个人,他震惊了,惊的是为何短短数月,那个精神矍铄的老总管变成了眼前这副模样,头发已经全白,找不到一根黑发,面上褐斑点点,皱纹如沟壑,目光已经没了从前的精神气,变得恍惚迷离。他的手微微颤抖着。整个人看上去,似乎是风烛残年之象。

“老总管……卫叔……”应穹难以置信的喊到,莫名的酸楚涌上心头。

“啊……是……是公……府帅回来了啊……”卫锦努力的在脸上布置着笑容,可是现在,连一个笑容都变得非常吃力。

申炎站在卫锦的身旁,默默的看着君臣二人说话,这几日,他处理完军务,便会来到郡府陪着卫锦。

“怎么会变成这样?”应穹心疼道,望着卫锦喃喃道,又将目光投向了申炎。

“回府帅,老总管年事已高,又数月操劳,身子骨也到了极限了……”申炎回答道。

应穹缓缓蹲了下来,蹲在了卫锦身旁,拉着他消瘦的手,一时无话,他知道,老总管为了扬州府鞠躬尽瘁,侍奉了他们父子两代,劳苦功高,自己说起来,就觉得心中惭愧,有些对不住老总管。

“府帅啊……老夫只能陪你到这里了,剩下的,都要靠你自己了,就像我终归有这么一天一样,府帅你,也有要独自闯荡的那一天。”卫锦缓缓说道,就像一个老父亲诉说着临终遗言一般,语重心长。

“老总管,在你面前,我永远是您眼中的那个公子。”应穹听到卫锦喊他府帅,忽然觉得别扭起来,毕竟,在老总管眼中,他就是那个长不大的公子穹,就是个孩子,而扬州府府帅只有一个人,那就自己的父亲应天扬。

“公子长大了……”卫锦笑了笑,感叹道。

“老总管您还是好好休息,我这就去让人请扬州和洛阳的名医来给您瞧瞧。”应穹起身,坚定道。

“不必了,公子,老夫的身体老夫最清楚,时日无多,但愿在此之前,能看到公子平定越郡,扬州重新安定,那便安心了。”卫锦说着自己的心愿,他可不想眼看着扬州纷乱而撒手人寰,那样他会死不瞑目的。

“明白……明白了!”应穹表情痛苦不已,他明白了老总管的心意,也知道生死之道,天命难违。自己能做的,就是在最后的时光里,尽可能的满足老总管的心愿,算是补偿老总管的一份心意。

“去吧,军中还有诸多事务,越人上次偷袭不成,恐怕还会再来,公子要多加防备。”卫锦不忘叮嘱着应穹,他看着应穹长大,自己没有孩子,有时候,他就将应穹当做了自己的孩子一般。

“老总管安心休养,我先走了。”应穹告退,退了几步,才有些不舍的离去。

“申炎啊……我不在了,你一定要好好帮他,任何时候都要帮他,无论艰难困苦,风霜雪雨,都要坚定的支持他。”卫锦望着年轻的背影和瘦弱的肩膀,一时难过,不由自主的向申炎交待着。

“老总管放心,属下……定然不负所托,为府帅鞍前马后,死而后已!”申炎连忙答应,眼前的人,是他的心中的楷模,他自然不会孤独卫锦的期望,因为,他想做的,就是成为像卫锦一样的人。

两人言毕,静在堂中,各有心事。

风吹来了几片落花,俏皮的落在了堂内的地上,一股花香也随之扑鼻而来,院里的树上,落下了一排叽叽喳喳的家雀,在枝头聒噪不停……

卫锦昏昏睡去……

申炎长叹一声,坐在了堂中的椅子上,静静陪伴着卫锦。

……

应穹将所有部队集中到了城东的红叶河畔扎营。

宣州将士的士气也随着应穹的到来恢复了不少。

然而,一个问题,让应穹陷入了烦恼,扬州新军似乎对宣州军有些成见,军营中流传着不太好的话语。也许是听闻了宣州军的表现,让这些新生代的战士嗤之以鼻,不屑一顾吧……

本就遭受重创的宣州军听到这样的嘲讽,自然是又陷入了低迷的状态,越郡初战,就损失了两万同袍,主将临阵逃跑,又遭受越人偷袭,一次一次的打击,军心已然残破。

应穹现在首要的任务,就是让宣州军重拾信心。他下了一道命令,裁撤宣州军五千人,重伤,残疾,年迈者卸甲归田。

这命令一下,全军哗然,乍一看,这怎么能让宣州军重拾信心,恢复士气呢?实际上,这是第一步,就好像开刀治病,首先要消毒一样,这部分人,是最能影响士气的人,老的不愿再打仗,天天抱怨,伤的天天喊来喊去谁看着不心烦,况且,当你营中伤兵过多时,就会带来一种无形的压抑。所以应穹的第一步,就是先把这部分人清理出去。

于是,陆陆续续的有五千人先后离开了吴郡军营,兴高采烈的打道回府了。

剩下的宣州士兵一看,心里痒痒,因为他们都想解甲归田,回到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小日子过的美滋滋,没啥事谁愿意在刀尖上舔血。

随后,又是一道军令,凡斩首累积百级者,赐田赏金,累积五百级者,可卸甲还乡!

这下可不得了了,连新军都炸了营,一时间全军上下,议论纷纷,士兵们脸上,写满了兴奋。剩下的两万宣州军更是一片沸腾,杀一百个敌人,赐田赏金,然后再杀四百个,就可以回家了,到时候有钱有地,一举翻身,岂不美哉?

“哎,老牛,听说了吗,府帅的军令……”

“听说了听说了,这么大的事,一大早俺们百夫长就说了。”

“你杀了几个了?”

“俺还一个人没杀呢……”

“啧……也是,没有仗打咱们上哪儿斩首去……”

“喏,河对面,看见了吧,听百夫长说,越人三十六寨三万六千人就在那群山之中。”

“嗯……越人啊……”

“怕个卵,上次还不是怪姓成的那龟儿子,下次俺老牛一定杀他一百个,哈哈。”

“也是,有府帅在,俺们宣州军也不是吃素的,那帮新军以为去了一趟西边就觉得很了不起一样。”

“就是,还笑话我们……俺老牛下回一定要给咱们宣州军长长脸!”

第二百四十二章 小徒弟别有妙招

应穹的两道军令,瞬间改变了军营的气氛,这日,他在宣州军营中巡查,只见士兵们脸上走了神采,眼中也有了精光,校场上,喊杀声响成一片,巡逻的士兵脚下轻快。

见到这样的景象,应穹心中十分高兴,如此一来,士气可用,那么接下来,就是越郡了,该怎么办呢?直接打过去的话就会又陷入之前老总管遇到的那种情况,前思后想,一时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当应穹转到樊川那五千人的营中时,见樊川正拉着一伙儿士兵玩着什么,便朝着樊川走了过去。

……

玩的兴高采烈的樊川丝毫没有察觉。

“来来来,你押几个?”樊川一手举着放着两颗骰子的碗,一手拿着个小本子,玩的不亦乐乎。

“我押五个!大!”

“俺押两个!小!”

围了一圈的士兵们纷纷下注,樊川舔了舔笔尖,一本正经的在小本本上一一记下,然后神秘兮兮的瞧了众人一眼,在士兵们紧张期待的眼神中,他举起了破碗,一手盖住碗口,开始晃了起来。

这时候,应穹不知不觉凑到了众人跟前,找了个空隙,看着樊川。

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在那破碗上,压根没人注意到应穹。

应穹见原来是在赌博,心中有些生气,堂堂一军之将,竟然带头赌博,赵成抓住了吗?越人平定了吗?我堂堂府帅在这忙前忙后,你倒好,在这悠哉悠哉的赌钱……

“来来来,瞧好了都,一,二,三,开!”樊川放定破碗,笑嘻嘻的扫视众人一眼,然后缓缓的挪开了盖着碗口的手。

众人的紧张不已纷纷伸长了脖子去看大小。

应穹也忍不住好奇,伸着脖子看了一眼,只见碗中三个六,全大。

“哈!大!张三你赢了,李二你输给张三两个,齐柱子,你输给张三三个……还有大麻子……三个……小刘子……一个……”樊川一本正经的往自己的小本子上记着,一边嘴里还不听的念叨着。

那赢了的张三高兴的不得了,美滋滋的看着樊川,虽然看不懂他写啥。

输了的那几个则有些不甘心,嘟囔着再来再来。

一旁的应穹看的不明所以,不是赌钱吗?怎么还论个算呢?他有些不明白了,便偷偷溜到樊川的背后,想看看他在那本子上写什么。却不想刚到樊川身后,樊川将本子一合,又拾起破碗。

“来来来,下注了下注了,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这么好的机会错过就没有了!”樊川大声吆喝着,活生生把营地搞成了大型赌场。

应穹无奈,瞥了一眼樊川,继续看着。

这时,士兵们又开始买大买小,纷纷下注,应穹实在是忍不住好奇,索性自己也来一试。

“我押十个,买大!”应穹悠悠道。

“哟,大手笔,大手笔,来来来,我先记下,你叫什……”樊川一听有人押十个,可高兴了,自己营中竟然还有这么大手笔的人,说着,他抄起本子,一边写着,一边回头问那人姓名,却不想一回头,看见应穹一张阴沉的脸正看着他。

“我叫应穹。”应穹看着惊呆了的樊川,轻轻一笑,说道。

士兵们也都愣住了,一时不知所措,动也不敢动,纷纷看着樊川。

“没事没事,大家继续,本帅也来玩一玩!”应穹见瞬间冷场,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太不近人情了,枯燥的军营里,玩一玩也无妨嘛……于是他想法一边,趁着这个机会,不如和士兵们联络联络感情。

“好!来来来,继续,咱们府帅可是押了十个买大,有没有更大手笔的?”樊川一听应穹竟然也要玩,一下子又活了过来,更是高兴,直接喊了起来。

“我押五个!大”

“十个,小!”

士兵们纷纷激动起来,府帅居然也会和他们一起玩,这可是无比的荣光啊,等以后还乡了,吹起牛逼来,我和扬州府府帅赌过!多长脸!

一时间,营中其他的士兵也都围了过来。

在骰子的滚动声中,樊川放定了破碗。

应穹不明所以,他还不知道他们在赌什么,所以也没用其他士兵那样紧张。

“准备了,一,二,三,开!”樊川呼啦一下扬起了手。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看向碗中。

应穹定睛一看,哈!四五六,大!居然赢了!

“哎,大!府帅您赢了!你,输给府帅十个,你们输给他五个!”樊川一一说着,便打开了本子,记了起来。

应穹赶紧移目去看。

只见本子上写下了这么一行字:宣州军樊川营甲队百夫长刀疤输给府帅十个首级,于下次战斗后交付。

应穹看着那个本子惊讶不已,竟然是在赌人头……他难以置信的看了看樊川,却见樊川对他嘿嘿一笑,扭头又继续带着士兵们玩了起来,这回,有更多的人加入了。

应穹愣了半天,慢慢从人群中退了出去,转身的时候,还特意看了樊川那文文弱弱的样子。随后,便悄悄离开了樊川的军营,往别处去了。

红叶河畔,应穹临水远望,青山无数,水味清香,渐消心头愁绪,柳条蘸着河水,微风撩拨着水面……

一阵脚步声。

“府帅!”申炎走到应穹身边,行礼道。

“你叫什么名字?”应穹见是之前陪在卫锦身边的人,便问道。

“下官申炎,宣州军屯官,临时调来吴郡参赞军事。”申炎苦笑道,果然,府帅连自己的名字都没听说过。

“申炎,名字不错,想来老总管能调你来,也必然是有过人之处。”应穹幽幽道,暗道,不会是老总管又收了个徒弟吧……

“下官惶恐,说句冒昧的,实在是我扬州无人可用了,才调不才来此将就一用。”申炎叹息道,放眼看去,如今的扬州府,都督府,没有什么人可堪大用,不像人家洛阳府,英纪,封刀,清风,还有个燕北风横空出世……可以说人才济济。

应穹一阵沉默,申炎的话,说到了他的心坎上,如今的扬州,自己能用的也只有韩楚飞,还有眼前这个看起来平庸无奇的申炎,那哦对了,还有那个自称老总管徒弟的毛头小子……

“老总管如何?”应穹话锋一转,问道。

“睡着了,下官已经嘱咐下人好生照料了。”申炎答到。

“那就好。”应穹面色凝重,有些惆怅,一股莫名的害怕,忽然在心中萦绕,怕什么呢?怕卫锦也离他而去……

“马上就要秋收了,越人可以不收庄稼,可是公子难道要看着对岸无树良田被糟蹋吗?”申炎看着已经渐渐泛黄的禾黍,委婉提醒应穹,时间紧迫,不能再犹豫不决。

“好一个军屯官,时时刻刻都在想着粮食,哈哈哈……”应穹不禁觉得有趣,笑道。

“府帅,下官的意思是……”

“我知道,你是想说越人再等我们秋收。”

“正是!”

“无妨,这也是我们的机会不是吗?”

第二百四十三章 按下葫芦浮起瓢

扬州府江州城。

东躲西藏一路逃来的赵成可算是在这里见到了李先生和卢浮,灰头土脸的赵成见到李先生的时候简直就像看见了救星。

李先生看着狼狈的赵成,暗暗发笑,还没到你最狼狈的时候呢。

赵成全然把江州当做了自己的地盘,往郡府大堂的案前一坐,心想着又有了本钱,可以卷土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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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四章 深夜来使煮茶吃

“府帅,如果我军现在撤军的话,恐怕……”申炎思虑许久之后,也没想出什么好的办法,新军一万人,加上宣州军两万五千总共三万五千人,也就刚好和越人可以一战的兵力,如果再分兵,那岂不是便宜了越人。

“不能分兵,若是分兵,只怕是会有更多的危险钻了空子,到时候我们四面不得兼顾,那才叫危险。”樊川收起了平常的俏皮话,正儿八经的说到。

“看来只好会一会那个沈无岸了。”应穹想了想,比起赵成,和沈无岸谈一谈的机会更大一些,眼下,也只有和他讲和这条路了,毕竟这沈无岸受了父亲许多年的照顾恩惠,多少会心存感激吧,况且这次他为何突然反叛,自己也是完全摸不透,倒不如开诚布公的和他谈谈,说不定会有转机。

“这,府帅万万不可,您不能去,太危险了!”申炎当场表示自己不同意,万一那沈无岸起个歹心,那公子可就危险了,到时候自己怎么向老总管交待。

“虽然危险,但眼前也就这个办法可以一试了。”樊川幽幽道。

“那要去也得别人去,反正府帅不能去。”申炎坐了下来,喃喃道。

“非我不可啊……”应穹苦笑道,自己去才能显示出最大的诚意,否则谁去都没用。

三人沉思一会儿,申炎面色难看,樊川倒是一脸轻松。

“放心吧,本帅又不是纸糊的,若有危险,也能保全性命,事不宜迟,我这就要准备准备了,明日一大早,我便去会沈无岸,今夜你们派几个人过去送信,约他红叶河畔,田间地头见面。”应穹不再犹豫,立刻布置道。

“我这就去办!”樊川领了任务,二话不说,火急火燎的回营选人渡河送信了。

“那……好吧,明日属下亲自带人护卫。”申炎起身妥协道。

“不可!”应穹轻声道,他知道申炎一片好意,但是不能带随从,既然是和谈,那自然得有和谈的样子,带着刀兵去,还算什么和谈。

申炎见应穹主意已定,自己拗不过,叹了口气,作罢。

“明日在对岸,摆上小桌,备上酒菜。”应穹交待道。

“属下明白了。”申炎拱手领命,然后告退。

布置完这些,已经到了后半夜,案牍劳形,应穹深感不支,他深切的体会到了卫锦的劳苦。他拖着疲倦的身躯往卧房走去……

月明星稀,四野静谧。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红叶河上,出现了一叶扁舟,朝着对岸划去……

……

……

进入越郡群山的山路上,两个举着火把胆战心惊的士兵正小心翼翼的前行。

夜里的山林,出了看得见火把照亮的地方,四周一片漆黑,仿佛有无数只眼睛在暗处盯着你,这样的感觉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那就是毛骨悚然。

两个小卒也不知道如何找到越人的寨子,渐渐在林中迷了路。

正在两人紧张不安的查看着四周的时候,身后,忽然觉得什么东西抵在了腰上,吓得两人纷纷举起手来,嘴里喊着饶命。

“且慢且慢,我们……我们是来送信的,要见你们首领!”小卒鼓起胆子说道。

话说完,就感觉到身后利器一松,随后两人直觉眼前一黑,被人推着走。

也不知行了多久,感觉是到了平坦的地方,两人被摘去了眼罩,明亮的烛光让人感到刺眼,这是一间很大的木屋,屋内陈设很简单,几把椅子,一张桌子,四面墙上挂着鹿角虎皮,狼牙熊掌,更有一柄长弓高悬。

地上摆着一个小火炉,上面正咕咚咕咚煮着茶,茶香四溢。

这时,从木屋的隔间走出一人,穿着睡衣,头发散披在背上,两手拿着两个茶杯,朝着二人走了过来。

“敢问阁下是……?”其中一名小卒毫不畏惧的问道。

沈无岸兀自坐在炉子旁的小凳上,提起铜壶倒了一杯茶,递给说话的小卒。

小卒也不拘束,索性直接上前接过,刚好走了一路,也实在是渴了,没多想,一饮而尽。

沈无岸笑了。

“你不怕有毒吗?”沈无岸对眼前这个来送信的小卒有了兴趣,开口问道。

“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何况你堂堂一个首领,不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小卒一边笑着说到,一边自己拿了小凳,坐在了炉子旁,一点儿也不客气,另一个小卒就显得十分害怕,小心的站在后面,不敢说话。

“听说你是来送信的?”沈无岸问道。

“没错,我家府帅约首领明日在红叶河畔,田间地头一叙。”小卒喝完了杯中茶,依旧口干舌燥,便自己提起铜壶给自己倒起了茶。

沈无岸看着眼前这年轻的小卒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暗自一笑。

“你这茶不错啊,等会我走的时候,送我一点儿呗?来,你还要吗?我给你打倒。”小卒砸吧砸吧嘴,看着沈无岸手中的空杯问道。

沈无岸一愣,怎么感觉自己像是来做客的。

“你家府帅难道忘了正在打仗吗?”沈无岸平静道,将被子递到跟前,小卒给他倒了一杯茶,将铜壶放到了小火炉上。

“谁家还没有个打打闹闹的兄弟,打完了就好了嘛,不能记仇!”小卒说的话是句句有趣,沈无岸听后先是一愣,随之便是一阵爽朗的笑声。

“怎么?公子难不成还会宽恕我造反的罪名不成?”沈无岸笑问。

“你看你这个人,我家公子什么时候说你造反了?造反的明明是那丰州的赵成。”小卒一本正经的反驳到。

沈无岸这么一想,人家扬州府还真是没正经官方说过自己造反了。

“那你家公子现在是何意?”沈无岸开始问起最为关键的事情。

“哎?沈首领,您总算问到了点子上,你看,老帅在世的时候,没有亏待过你吧,现在公子继位了,怎么说,您都应该站在公子的阵营支持公子啊,您到底是为了什么而举刀兵?”小卒问道,这也是他心中好奇的事情。

“一言难尽,算了,回去告诉公子,明日午时,沈某自来赴会。”沈无岸长叹一声,悠悠道。

“也好,那就不打扰首领休息了,我们先回去复命了,告辞!”小卒放好茶杯,起身告辞。

“恕不远送了。”沈无岸说道。

“哎?对了,您那好茶给我送点啊。”小卒走到门口,忽然想起来,回头嘿嘿一笑,冲着沈无岸挤了挤眼睛。

沈无岸无奈的摇头笑了起来,这年轻人人还真是有趣,当个小卒可惜了。想着,沈无岸便进了隔间,拿出了一包茶叶,递给小卒。

“多谢多谢!告辞了!”小卒高兴不已,连忙答谢道。

“等等,你叫什么名字?”沈无岸看着这个小卒高兴的样子,好奇问道。

“我叫樊川,樊城的樊,山川的川。”樊川头也不回的答到,然后带着另一人匆匆离去。

两人在越人士兵的护送下,出了山,往吴郡复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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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五章 君子之交淡如水

长安府历六月初一。

江花红胜火,河水碧如蓝。

在越郡的河畔,水草丰茂,野鹤梳羽。农田里的作物已经泛黄,当然,还有些零零散散本该插秧的水田里却空空如也。

岸边一处平坦的空地上,摆着一方小桌,上面摆了两三碟小菜还有一坛好酒。

应穹正站在岸边,远望纵深处的越郡群山,层峦叠嶂,山脊起伏,绿林掩映,飞鸟争先。好一派自然景色,令人心旷神怡,若非那最前面的小山上,有光秃秃一片空地,那便真的是完美了。

如此景色,却无游人,战之罪也?应穹不禁在心中这样问自己,向来这种地方,都是文人墨客,士子游人常来的地方,依山傍水,清静优雅,正是吟诗作对,谈情说爱的好地方。可惜了,沈无岸啊沈无岸,但愿今日,你我能达成共识。

正在应穹一个人独立沉思的时候,田垄上,走来一人,穿着一身薄薄的纱织,戴着一顶草帽,光着脚,悠然而来。

应穹看了看,许是沈无岸了吧,怎么这副打扮,不像是来谈判的,倒像是个下地干活的农人。说起来,他也是饱读诗书,喜爱孔孟之道的人了,竟然如此不讲究。

沈无岸看见应穹穿的十分庄重,心下一笑,很快便走到了那小桌旁,与应穹对面而立。

“久闻沈首领大名,请!”应穹率先开口,颇有府帅风范。

“不敢,公子英明,沈某如雷贯耳。”沈无岸客气道。

两人见面例行客套,然后对坐入席。

沈无岸瞧了瞧四周,确定是应穹一个人,没有旁人。

“沈首领放心,本帅真心实意的想和首领谈一谈,毕竟家父曾经十分器重首领,不然也不会让你来主持越郡,既然如此,我相信父亲的眼光不会出错,此番事情,想来沈首领必有苦衷吧。”应穹给沈无岸倒了一杯酒,直入主题的说到。

“既然公子直言,那沈某也不拐弯抹角了,公子继任之后,就大刀阔斧的改革,对世族更是态度坚硬,先后死了三位大族的家主,如此举措,不由得让沈某深感不安啊,颇有大祸临头之感,所以不得不做些准备啊。”沈无岸终于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想想,当年应天扬单骑入扬州,内笼世族,外和戎夷,短短几年时间,就将扬州牢牢掌控,世族同心,内外同心,戎夷臣服,整个扬州走上了正轨,开始了飞速的发展,才有了今日之富庶,这一切看上去都是非常好的事情,可是祸福相依,这一切,都只是应天扬在世的时候,他就像扬州的一个太阳,他走了,天就暗了,人心就散了,而他又实行的怀柔手段和无为而治,不掺和中原纷争,不掺和对外征讨,偏安扬州,一心发展,以至于整个扬州府在多年的安乐中,变得人心怠惰,风气奢靡,渐渐的,不思进取了。

这一切,继任的年轻的掌权者自然看不下去,他必然要改革,否则,在盘根错节的世族中,应穹是无法掌握真正的权力的,他无法像应天扬那样,有足够的魅力和魄力将世族大家们都捆在自己的战车上,所以,只有来硬的,打破之前的一切,才能实行自己的新政,重塑扬州府的风骨,毕竟,应穹还年轻,他不可能像应天扬那样带着扬州再继续无为下去,他要有为,而且是有大为,正值青年,若是没有点远大抱负,怎么说都对不起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这些,沈无岸自然都能想明白,可是,这样一来,自己也势必成为下一个赵曷,下一个李徽,甚至是下一个孙霄。因为他盘踞越郡多年,带领越人依附扬州府,应天扬在时,他们就像扬州府的属国一般,名义上归扬州府管辖,却行自治之事。那么,年轻的公子还会放任他这样吗?还会看着越郡继续自治,游离在扬州府统治的边缘吗?答案很清楚,不会!

“沈首领果然痛快,不错,正如首领所言,本帅一开始确实打算武力解决新政的一切阻碍,只是当时不过是那些世族碍手碍脚,本帅倒是没想到越人的事情,沈首领真是厉害。”应穹笑道,其实他心中本就打算连带越郡一起,统统收拾掉,否则也不会让韩楚飞放手去干。不过这话,现在可不能这么说了。

“公子之志,沈某明白,既然公子要和,那敢问公子,会如何对待越郡,乃至越人?”沈无岸关切的问道。

“沈首领,越人,也是我扬州府的百姓,本帅自然是一如往常,一视同仁,话说回来,本帅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沈首领闹出这样的动静,只是因为自己的身家性命?”应穹一针见血,狗屁的为了一郡百姓,还不是担心自己头上的乌纱帽被自己撸了。

“哈哈哈,公子不是都说了吗,沈某也有苦衷,这乌纱帽,现在还不能丢。”沈无岸大笑,这笑声中,却藏着深深地无奈,言罢,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像是发泄一般。

“什么苦衷,可否道来,说不定本帅可以为你排忧解难。”应穹还是很乐意做好人的,说实话,只要沈无岸能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替自己管好越人,自己也不会为难他,也许是自己的强硬手段刺激到了这位郡守,才有了今日之事吧,如此说来,那么受刺激的人,应该还有很多吧,自己是不是的确有些太过激进了?

“罢了,这苦衷,说不得,有朝一日,公子自然就明白了,言归正传,刀兵相见是沈某最不愿看见的,战火一起,百姓遭殃,所以,讲和,可以,但是有一点,越郡还得交给沈某来治理,一切还像老帅在世时那样就好。”沈无岸说出了自己的条件。

“当然,恐怕如今这越郡,十几万越人只认你沈无岸一个首领吧,换了别人,许是要出更大的乱子,不过,沈首领也该明白,本帅能同意,是拿出了何等的信任与决心,但愿你不要辜负本帅,不要家父的栽培。”应穹一本正经的严肃说道,面对沈无岸,他也毫不客气,心中所想,统统直言相告。

“沈某只求一方安稳就好,公子大可放心。”沈无岸话不多说,端起酒杯,相邀共饮。

“好!君子之交淡如水,本帅也就不多说了,干!”应穹顿时生出豪气,一股浓厚的江湖气息散发出来。

大事已定,两人又叙起往事,谈起理想,竟忘却时间,从河面上吹来的风为他们送来清凉……

……

六月初一,扬州府同越人讲和,越郡一事,基本解决,应穹终于可以腾出手来,收拾赵成。

……

第二百四十六章 一波未平一波起

长安府历六月初二。

驻扎在吴郡的扬州兵马陆续拔营,开赴江州!

征发大小民船百艘,顺着红叶河南下,然后转入济水水系,开赴江州,一时间,水路延绵百里,千帆竞速,百舸争流,庞大的船队,成了一道雄壮的风景,引得沿岸百姓,纷纷一睹风采。

应穹站在旗舰的甲板上,感受着水面上清爽的风,心头轻松,越郡,就像压在心头的一块石头,被他深深沉入了这江河之中,整个人,都变得轻松。

“府帅,您真的就对沈无岸这么放心?”申炎从背后走来,又犯了谨慎过头的老毛病,问道。

“放心,从一开始,咱们就先入为主的给人家扣了个造反的帽子,而且,还是咱们先动的手。”应穹笑道,他一看沈无岸那样子,就不是真心实意的要造反,直到昨日见面详谈,他才明白症结所在。

“那咱们宣州军那些投降的兄弟是不是可以要回来……?”申炎听说和谈成功之后,最挂念的还是那帮宣州军城的兄弟。

面对这个问题,应穹沉默了,他只是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一言不发。

申炎感觉到了应穹似乎有些不高兴了,顿时觉得自己问了个错误的问题,连自己都说了,那些投降的兄弟。他有些紧张了,担心应穹会数落自己一顿。

“我们扬州军,没有投降的兄弟,不管是投降谁。”应穹话说的很轻,很平,没有带丝毫的情绪波动,可越是这样,申炎越是紧张。

“属下谨记在心!”申炎赶紧搭话。

“等这次收拾了赵成,宣州军改为宣州营,新军改为近卫营,申炎,你来做宣州营主将,你暂且记下,之后再行正式文书。”应穹忽然说道,这猝不及防的命令让申炎一时有些错愕,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急忙点头。

“多谢府帅器重!属下定当尽心竭力!”申炎赶紧答谢。心中却有些忐忑,让自己做宣州营的主将,那韩楚飞呢?他可是大都督啊,难不成让他去做近卫营的主将?这不是……想了想,他看了看应穹,有些想不明白应穹的用意。

“关于江州还有什么新情况吗?”应穹问道。

“回府帅,江州全城戒严,咱们的人进不去,所以对里面的情况一无所知。”申炎回答道,说来他也头疼,派了好几队探子,却一点儿消息都没弄回来。

“嗯……真是一点儿也不想打攻城战啊。”应穹感慨到。

申炎没有答话,悄悄立在应穹身旁。

忽然,前方的船只上,打起了旗语。

“什么情况?”应穹急忙问到。

“传令兵!”申炎也看不懂,急忙喊着传令兵。

一个背着两把旗子的传令兵迅速跑来。

“快,看看什么意思?”申炎急忙指着前面的船说道。

那小兵看了看。

“回大人,前方截获一艘可疑商船。”小兵说道。

“商船?”应穹不禁问道。

那小兵点点头。

“回信,把船上的人给我带过来。”应穹下令道。

小兵急忙拔下背上的旗子,爬到望台上,挥动起来。

申炎和应穹两人面色凝重。

不久之后,一只小木舟载着几人朝着旗舰驶了过来。

……

甲板上,站着一堆人。

几个战战兢兢的商人站在应穹面试,颔首低眉,不敢说话。

应穹看了看那几人,衣着华丽,手上戴着上等美玉大扳指,一脸的富贵相。

“说!见了我们为何要调头逃跑?”应穹厉声问道。

“饶命啊府帅,饶命,小的们无意冒犯啊……见是军船,害怕,所以才调头的。”那几个商人纷纷跪地求饶。

“你们从哪里来的?”应穹又问。

“小的们是江州李氏商行的船,准备去吴郡,越郡做些买卖……”商人们慌慌张张的解释着,身边一个个凶神恶煞般的士兵吓得他们是魂飞魄散。

“江州?李氏商行?那里不是戒严了吗?你们怎么出来的?”应穹敏锐的嗅到了关键信息,顿时大悦,看来这几个人或许对自己有用。

“这不是赵家公子前几日到了江州嘛……所以我们李氏商行就是例外,可以出入江州。”商人们见应穹似乎对他们感兴趣,瞬间心情平静了许多。

“这其中有什么关系吗?”应穹不解。

“有啊,我们是刚从六诏谈买卖回来,六诏需要大量的粮食,我们现在谈成了一千石的大买卖,这一千石里,赵家公子许下了五百石,所以我们可以例外。”商人们老老实实的回答着。

应穹和申炎听后,有些不淡定了,怎么又把六诏扯上了?

“那赵成现在还在江州吗?”应穹继续追问。

“没有,已经带着卢大人朝着扬州城去了。”商人们想了想,回答道。

这下应穹可是彻底呆住了,去了扬州?去扬州做什么?

“他们几个人去的?去做什么?”申炎急忙上前揪住那商人的衣领问道。

“好多人好多人,大人饶命啊,小的句句属实啊,饶命……饶命。”商人吓得是大叫起来。

“到底多少人?快说,不然把你扔到河里喂鱼!”申炎恐吓道。

“大约……大约……五千人左右吧,小的也只是听商行的伙计们说的,具体的真不知道啊……”商人一听要被喂鱼,哪里还站的住,腿一软,直接瘫在地上。

应穹脸色铁青,心潮起伏不定,一把拍在船舷上,眉头紧锁,看着江州的方向,心急如焚。

“府帅……咱们……怕是来不及了。”申炎幽幽道。

“扬州城一旦被赵成控制住,那就会成为我的软肋,后果不堪设想!”应穹低声嘶吼道,他现在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扬州去。

“到了江州,公子可派快马加急给大都督传信,说不定能赶在他们前面。”申炎想了想,说到。

“好!只能这么办了,但愿韩楚飞能有办法拖住他们。”应穹叹息道,没想到,这江州,赵成也是苦心经营过的,竟然连郡守在内,还能藏着五千兵马,自己看来是小觑了他。

“不过……刚才提到了六诏,属下有些不好的预感。”申炎担心到。

“嗯,本帅也察觉了,不过眼下,必须尽快解决赵成,否则……”应穹看了一眼那些商人,心中颇多无奈,怎么事情越来越乱,越处理越多,活生生一个烂摊子,自己到底是能力不够还是怎么了……

“府帅不要过于担心,无论如何,我等必定与府帅同舟共济!”申炎宽慰道。

应穹点点头,回了船舱。

“把他们带回去,放他们走。”申炎交待道。

“是!”士兵们便押着那几个商人下了旗舰。

第二百四十七章 故人长绝风波里

悠悠济水天地间,淼淼风波动两岸。

红日当空无心睡,故土安宁自在眠。

雁鸣鱼跃莲蓬动,桨快帆满老身残。

楼船长驱贼寇日,细数白发只等闲。

……

卫锦躺在摇晃不停船舱里,半睡半醒,他知道,这是去平叛的路,也知道,这是一条未知的路。

应穹走了进来。

“卫叔,您感觉怎么样?船上难免不舒服,您忍忍,马上就到江州了。”应穹走到卫锦身旁,看着迷迷糊糊的卫锦,轻声问道。

“公子,老夫怕是到不了了……”卫锦缓缓睁大眼睛,一脸悲怆的说到,他已经感觉到自己大限已至。

“不会的不会的,卫叔你要好好的,咱们还没回到扬州呢。”应穹喃喃说道,此刻,他心中的感觉,就像父亲临终时的那种感觉,可是,竟然比那时候更加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感情,在冲击着他。

“公子不要难过,生老病死,人生无常,老夫也只是个普通人,既然命数到此,欣然接受便是了……”卫锦说着说着,就带出了哭腔,可以听得出,他其实还是有诸多不舍的。

“卫叔……”应穹的泪水,在眼角结成珠子,打着转,滚落了下来,看着风烛残年,苍老不已的卫锦,他终于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一时伤感之情,在船舱里弥漫。

卫锦老泪纵横,不能言语。

应穹泪光闪闪,不知所言。

良久。

“公子,老臣膝下无子,收樊川为徒,亦视其为己出,此子生性聪慧,机敏过人,只是身体较弱,少不更事,还需多加历练。申炎此人,一向谨慎,恪尽职守,是个稳重之人,若是诸事不决,可问申炎,以做决断,若对事无策,可问樊川,小子鬼灵精怪,常出奇招。老臣走后,总管一职,申炎可以当之,申炎之后,樊川可以继之,此二人,必能助公子,一展心中宏图……至于韩楚飞,公子慎用之……”卫锦一句一句的交待起了身后之事。话语中,包藏着对应穹的深深不舍,他可是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其中感情,不言而喻。

“为何慎用……韩楚飞?”应穹忍着心中悲痛,缓缓跪在了卫锦身边,轻声问道。

卫锦知道应穹会这么问,也知道是时候告诉他韩楚飞的身世了,便轻轻叹了一声,都是造化弄人。

“韩楚飞,他是前朝剑南节度使,韩步玄将军的儿子,当年韩将军在蜀地大战来犯之敌,力战而死,死后连尸骨都未找到,时值朝廷动荡,老帅便命人在剑阁为他建了一座衣冠冢,以悼念忠烈,而他唯一的儿子,那时还在襁褓之中,为保护忠烈之后,老帅瞒着朝廷还有所有人将他们带回了扬州,安置在寻常百姓家,才有了今日的韩楚飞。老帅这样做,就是为了让他此生能平平安安的,不再有什么大风大浪,只是可惜了……他终究逃不过将门之后的宿命啊……还是自己闯了进来。”卫锦感叹不已,本以为他能就此有自己新的生活,却不想他还是知道了前朝那些令人唏嘘不已的心酸旧事。

“等等,为何要瞒着朝廷和所有人?”应穹抓住了重点,心中疑惑不已,难道忠烈之后不该被朝廷保护吗?

卫锦突然沉默,脸上抽搐起来,这个问题,显然问到了他的痛处。

应穹也有所察觉,这其中,必然有隐情,前朝旧事,不知为何,明明相隔不远,对他来说,乃至对于他们这一辈来说,都十分陌生,许多事,书册上都没有详细记载,老一辈也很少说起,久而久之,就这么过来了,可是突然提起的时候,就会觉得很奇怪。

“都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公子记住,步玄大将军,只有韩楚飞这么一个儿子,如果有个闪失,韩家的香火就断了……”卫锦正色道,十分严肃的看着应穹说道。

“我记住了,卫叔。”应穹点头答应道。

“还有一件事,我想也到了该告诉你的时候,你哥哥,他还活着。老帅和老夫查了这么多年,茫茫人海,也只查到当初有人在纷乱之中,带走了他。”卫锦平静道。

这下,应穹可不平静了,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这么多年了,他以为父亲口中未曾谋面的哥哥早已不在人世了,却不想,竟然还活着,是该高兴呢还是……此刻,应穹的心情有些复杂。他缓缓低下头去,想着什么。

卫锦知道应穹的心思,长叹一声。

“只要知道他还活着,愿不愿意找到他,就是公子的事情了。无论怎么做,老帅还有老臣都不会怪公子的。毕竟就算找到了他,他也什么都记不得了。”卫锦苦笑道。

应穹抬头看了看卫锦,皱着眉头,心事重重,没想到临终嘱托,竟然如此沉重,压的应穹一时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天下,什么时候才能太平啊……”卫锦缓缓闭上了眼,又是一声长长的哀叹。

“快了,快了……”应穹紧接着就答到,果断而又坚定。

卫锦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知道自己是看不到了,不过,四府割据纷争这么久,也该到了归一的时候吧。

船舱里通透,清风徐徐,吹得人十分清爽。

卫锦静静躺在一片毯子上,后事都已经交待完了,剩下的时间,大概就是回顾自己这一生了吧。

闭着眼,漆黑的世界里,忽然有了画面……伊阙关外,他和应天扬并肩喝退常龙五万大军……柳城……战火废墟中伤痕累累的柳乘风孤独的一声怒吼……代城之战,裴总管的绝望表情……宫城之内,关于韩步玄的流言蜚语……

一幕幕回忆涌上心头,在这波涛之上,颠簸起了悲怆的过去和如今的凄凉,先去的故人们啊,我卫锦马上就要来陪你们了,到时候,我们再共饮一场,谈笑胡虏,指点山河,九泉之下,也要来个一醉方休。

……

许久许久,只有船只划过水面的声音。

风过船舱,卫锦的白发被吹动。

……

在无限的回忆中,卫锦渐渐觉得累了,他想要休息了,连回忆都回忆不动了……

在眼前的一片漆黑中,卫锦开始意识模糊,呼吸渐弱……

扑通~扑通~扑通~~~

那颗苍老却依旧火热的心,最后的热量,终究还是散去了。

应穹见卫锦没了动静,仰面痛苦不已,就像失去亲人的孩子一般,两行清泪,滚滚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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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八章 出师未捷身先死

长安府历六月初二,晌午。

在长驱江州逐贼寇的楼船中,在济水滚滚的波涛上,扬州府大总管,副都督,卫锦,与世长辞,享年六十岁。

当各船上的扬州士兵听到这个噩耗的时候,先是震惊,随之,便是泪雨如下。

在卫锦弥留之际,交待应穹将自己葬在扬州的大江大河里。

应穹忍着悲痛,在水面上,为卫锦举行了简单而庄重的火葬。

一个临时制作的巨大木筏,载着卫锦的遗体,四周摆满了干柴,上面摆满了从岸边采来的花。

木筏在水面上飘荡,所有的兵船慢慢驶在后面。

樊川也从后队的船只上,乘着小舟赶了过来。

此刻,应穹,申炎,樊川三人现在船头,看着渐渐飘去的木筏,心口隐隐作痛。

樊川没有忍住,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嘴里不停喊着师父,可是,没有人会回答他了。

申炎看的心里难过,将樊川搂在了怀里安慰起来。

应穹伸手,一旁的士兵递来了弓箭,箭头上燃烧着一团火焰。

拉弓搭箭,对准木筏。

应穹一边流泪,一边射了出去。

木筏上,干柴烈火,顷刻间,便燃起了熊熊火焰。

所有的士兵们纷纷静立注目,一个个通红的眼眶里,是对老总管无限的哀思。有些老兵,甚至失声痛哭,不能自已。

水面上的火光,照耀着每一个扬州士兵。

“老总管,一路走好!”应穹喃喃道。

“师父!!我还没有跟你学本事,还没有给父亲昭雪,还没有给你敬拜师酒,你怎么就这么匆匆离去了?”樊川挣脱申炎的怀抱,趴在船舷上,喊的撕心裂肺。平日里,一直老头老头的喊,却一直没有正儿八经喊过他一声师父,如今想喊,却已为时已晚。

伴随着水面上一片唏嘘,忽然传来一阵歌声,渐渐的,歌声越来越雄浑,是许多人的合唱。

“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遥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舂谷持作饭,采葵持作羹。羹饭一时熟,不知贻阿谁。出门东向望,泪落沾我衣……”

长歌一曲,众将士齐声引吭,悲情处,泪水涟涟。

应穹闻声,愈发心痛,孤独,是无比的孤独,自幼,看着自己长大的人,都已经不再,从此,这世上,他除了那个未曾谋面不知所踪的哥哥之外,再无亲人。

就这样,扬州将士,在征途中,用这样的方式匆匆送别了他们敬重的老总管。

卫锦,便带着他未见天下安定的遗憾,化为了天地间的一粒尘埃,最终,随波而去。

突遭这样的变故,扬州军变得沉重,带着无限的悲痛,他们看向江州的眼神,更加的坚定和凌厉。

船头风大,樊川还在望着已经沉入水下,消失不见的木筏。

“你师父的遗憾就是天下安定,还有你说的什么为父亲昭雪,难道你要用眼泪去完成吗?”应穹红着眼睛,严厉的对樊川说道,望着樊川一副孩子性情,应穹突然明白了卫锦的良苦用心,忽然心中一软,眼神变得柔和,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樊川的头。

“好了,别哭了,对老总管最好的缅怀,就是完成他的心愿,眼下,就是消灭赵成势力,平定内乱。何况,扬州城可是老总管的家,你能眼睁睁看着赵成去祸乱吗?”应穹耐心的开导着樊川,就像一个大哥哥一般。

樊川擦了擦眼泪,看着应穹,眼神晃动中,重重点了点头。

“申炎,传令全军,绝不许叛军祸乱老总管的扬州城!此战,务必活捉赵成!”应穹狠狠说道。

“属下遵命!”申炎果断回答道。

很快,整个扬州军船队,满帆全桨的朝着江州加速前进。

两岸青山无心看,岸芷汀兰也匆匆。

赤膊上阵飞樯橹,哀兵齐杀扬州城。

……

六月初五,扬州军抵近江州,在码头登陆之后,樊川所部五千人迅速的拿下了毫无守备的江州城。在江州百姓惊奇的眼神中,三万五千大军来不及休息,又开始向扬州奔袭。

应穹也急急忙忙的派了人马不停蹄的向扬州加急报信。同时,他还抽身去了一趟江州的一处青楼,待了大约一柱香的功夫,便离开了。

扬州大军气势汹汹的在官道上飞奔,吓得往来行人纷纷避让,沿途许多村庄百姓以为是叛军来袭,纷纷关门闭窗,不敢探视。

……

……

大约在距离扬州城还有一日脚程的地方,赵成正和他的五千人马躲在树荫下乘凉休息,此刻,他们还不知道扬州大军已经在他们身后疾驰而来。

赵成坐在一颗树下,正大口大口吃着门客们从附近村子里搞来的酒肉,津津有味。

“公子,是不是该出发了?”卢浮小心问道,他害怕打扰了赵成吃东西被臭骂一顿。

“急什么?我料那应穹一时半会还反应不过来呢,这会儿,说不定还在吴郡的红叶河边望着越郡叹气呢,哈哈哈。”赵成满嘴油腻的说道,还不时舔了舔指头。

远处独自乘凉的李先生听到了这话,轻蔑一笑,摇摇头,没有理会,只是心中在算计着,这会儿,应穹的大军会到什么地方,还有多久会赶到扬州城。

天真的赵成,以为自己的计划应穹是反应不过来的,这会儿心里正沾沾自喜,做着一雪前耻的美梦。

门客们也是一番奉承,说的是赵成喜笑颜开,更加自信。

“兄弟们,好好休息,明天赶到扬州城,一举给我拿下,到时候城门一关,吃香的喝辣的,任他应穹来攻城!”赵成忽然对着四周的士兵大声喊道,说完不禁哈哈大笑。

那些士兵们看着赵成手中的肉,不约而同的砸吧砸吧嘴,又看看手中的干粮,不禁没有了应和的心情。

“李先生,为何不过来吃点东西?”赵成瞥见独自乘凉的李先生,挥动手里的酒肉喊话道。

“不了,公子赶紧吃,说不定明天可就没得吃了。”李先生笑道。

“哈哈哈,先生真会开玩笑。”赵成大笑。

李先生没有作答。

谁和你开玩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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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九章 月夜奔忙明日事

深夜里,一匹快马,在去往扬州的小路上飞驰,大约是后半夜的时候,抵达了扬州城下。

……

扬州应府。

在应天阁里,已经能下床的韩楚飞见到了应穹派来的信使。

面对眼前这个汗如雨下,已经几乎快要昏厥过去的士兵,韩楚飞意识到,一定是事态严重了。

稍作喘息,那小卒终于开口了。

“禀都督,赵成领着五千叛军正朝扬州城杀来,恐怕明日便到,府帅有令,在大军到来之前,想办法拖住他们。”士兵说罢,就累瘫在了地上。

韩楚飞大惊失色,竟然冲着扬州城来了,这赵成胆子可真够大的,可是现在,扬州城里只有巡城校尉手下的一百来人衙役,这如何拖的住五千大军……韩楚飞的大脑飞速的转动起来,怎么办?

“来人,去都督府召集所有衙役待命。”韩楚飞虽然还没有想出好办法,但眼下事不宜迟,得赶紧动起来才是,他顾不得有伤在身,转身穿了件衣服,就急匆匆的往阁楼下走去。

正欲下楼,却迎面碰见了听到动静的香妃,睡眼惺忪的香妃见韩楚飞要出去,急忙拦住。

“你做什么去?”香妃娥眉微蹙,撅着小嘴问道。

“我……我去一趟都督府。”韩楚飞尴尬一笑,说道。

“不行,你要好好休息!”香妃哪里肯让他出门,受了那么重的伤,好不容易缓过来,要是再出点什么事,那自己照顾他这么多天,岂不是白白费劲了。

“姑奶奶,祸事了,叛军马上就杀过来了,我哪里还敢在这里躺着,你不让我去也行,等着叛乱杀进来咱们统统倒霉。”韩楚飞两手一摊,焦急又无奈的说到。

“啊!叛军?”香妃吓了一跳,顿时清醒,乖巧的侧身让开了路。

韩楚飞宠溺的看了香妃一眼,便急急忙忙的下了楼,赶往都督府。

香妃愣了一会儿,也赶紧下了楼,跑出了应府。

……

月黑风高夜,扬州危急时。

就在应府隔壁的都督府里,站满了衙役,还有各司主事和几个校尉,韩楚飞走了进来,面色十分难看。

官员们和衙役们不明觉厉,大半夜睡得好好的,有什么要紧的事非得这深更半夜的说。

“都给我打起精神!丰州赵成带着叛军朝着扬州城杀了过来,估计明天就会兵临城下,情势危急,得赶紧应对!”韩楚飞说了情况,都督府大院里的所有人都惊呆了,浑身一个激灵,清醒的不能再清醒。

“大都督,现在扬州城里没有一兵一卒,咱们哪里应对的了啊。”一个官员慌乱道。

“不是还有诸位吗?怎么,难道有人想当逃兵?”韩楚飞瞪了问话的官员一眼。

“那倒不是,只是……”那官员看了看这一院子人,除了捉笔杆子的,就只有这一百多带刀的,怎么对付叛军,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好了,怕什么,扬州城是我们的扬州城,是扬州人的家,怎么能说没有一兵一卒,我扬州城,满城尽是子弟兵!现在,所有人,带着本都督的将令,奔赴各街各区,召集全城青壮,到东门集结!”韩楚飞想来想去,也只有动员城中百姓了,虽说比不上正规军队,可是如果守城的话,也还算能拖到大军主力的到来。

“是,大都督!”众人齐声领命,然后纷纷转身奔出了都督府,朝着四面八方开始一边跑,一边高喊:大都督有令,各家各户青壮立即前往东城门,若有延误者,严惩不贷!

这句话,打破了一个本该平静的夜晚,喊话声在扬州城里此起彼伏,本来漆黑的扬州城,渐渐明亮起来,各家各户的烛火,辉映一片,不明所以的百姓纷纷起身。

韩楚飞赶到了东门,焦急的等待着,不多来,能有一两千人也够了。

在韩楚飞迅速行动的同时,香妃跑到了扬州城里,已经门窗紧必人去楼空的暗香楼,她机警的看了看四周,然后溜到了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儿,里面也传来了敲击门框的声音。香妃又重复了一次,这时,那紧闭许久的门,终于打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只眼睛来。

“甲等!”香妃焦急的说道。

门缝里的那人打量一番眼前的姑娘,有些奇怪这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他们的暗号还有联络点。在将信将疑的警觉中,那人缓缓打开了们,香妃瞬间闪身进去。

里面的一切,还是那时白嫣然被应天扬抓走的时候的样子,桌椅板凳,舞池灯笼。

“跟我来。”那人冷冷道,带着香妃上了二楼。

在一间屋子里,坐着一个年轻人,瞧了瞧被带进来的香妃,上下扫视一番。

“你是什么人?”年轻人问道。

“我是白姑娘的人。”香妃有些紧张,小小的房间里,烛火昏暗,那人坐在暗处,看不太清面容,看装束听声音是个青年人。门外,香妃能感觉到已经埋伏了许多人,随时都会冲进来。

“你又是怎么知道这里有人?”年轻人十分奇怪。

“白姑娘说过,若是有上上等的紧急事情,可以回来暗香楼。”香妃如实答道。

“嘶……”年轻人沉默许久,看来是他的意思了,也罢,他这么安排便自有用意,且看看这个小丫头有什么要紧事吧。

“事情紧急,赵成的叛军就要来攻打扬州城了,现在扬州空城一座,若是叛军杀进来,后果不堪设想,所以看看你们有没有什么办法?”香妃心忧如焚的说到,且不说其他的,这扬州城,可是她的家啊,这里有暗香楼,有公子穹,有韩楚飞,还有无辜百姓,自己决不能坐视不管,虽然自己的力量很小,但是也得去做啊。

年轻人轻轻一笑,这让香妃十分惊诧,什么意思?莫非他早已知道叛军要来……

在香妃的惊愕中,年轻人起身,缓缓走到了香妃的身旁。

“来便来,关我什么事?”年轻人轻蔑道,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你……”香妃被气的够呛,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反驳,年轻人站在她的身后,香妃不敢回头。

“既然你是白姑娘的人,按道理,我应该出手相助,可是这扬州的事,自然有扬州的人去管,我们还是不要轻易暴露的好,你要我以何种身份出现在韩楚飞面前?江湖侠士还是绿林好汉?”年轻人问道。

“身处江湖,也该心怀天下,难道你就忍心看着百姓遭难?”香妃一通反驳,言辞激烈,一时气氛有些凝重。

烛火在跳动,人影在墙上忽深忽浅。

年轻人的呼吸,香妃的心跳。

还有一缕淡淡的体香和一双迷离的眼。

第二百五十章 三千子弟出扬州

扬州城东门。

渐渐聚集起了许多青壮,从四城八街赶来的青年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城楼下交头接耳的猜测着。

韩楚飞大约估算了一下,约有三千之数,心中总算有些底气了。

“诸位!深夜急召,只因事发紧急,丰州叛军已经在杀来的路上了。”韩楚飞此话一出,一片哗然,这群年轻人顿时炸了锅,聪明的已经猜出来把他们召集在一起的用意了,纷纷嚷嚷着要回家。

“诸位静一静,静一静,不要慌乱,应府帅的大军也在赶来的路上,在此之前,我们还需要各位的力量,拖住叛军,等待援军。”韩楚飞不多废话,反正今天来了就得跟我去打仗,谁也别想跑,他看了一眼巡城校尉,那校尉顿时领会,衙役们纷纷手按在了刀把上,怒视着群人。

青壮们渐渐安静下来,纷纷看着韩楚飞,忐忑不安。

“各位,扬州城,是诸位的家,难道你们真的不管不顾吗?叛军不过区区五千人,你们看一看,咱们现在有三千之数,有我韩楚飞在,何惧叛军?都是扬州子弟,堂堂七尺男儿,如果连保卫家乡的勇气都没有,那他终究一事无成!好男儿就该征战沙场,建功立业!”韩楚飞慷慨激昂的向着众人一番鼓舞,这群青壮也许是半怀忐忑的听信了韩楚飞的话,纷纷附和。

韩楚飞见情绪差不多了,便命令巡城校尉给这些青壮们发放兵器。

很快,衙役们从府库里搬来了兵器,一一发放下去。

当这些青壮们手里握起兵器时,他们的命运,就此改变了,也许他们不知道,不久的将来,他们便真的如韩楚飞所说,征战沙场,建功立业,并且名扬天下!

青壮们大多由农人子弟和士人组成,农民的孩子自然不用说,有的是力气和体格,士人们大多数也是平日里练习剑术,也有的是十八般武器,精通一二。所以别看是临时召集的,他们的实力,并不差!不过是从来没上过战场,也没想过去打仗,一时有些怯场罢了。

“我不要长刀,我要铁剑!”一个士子皱着眉头对发放武器的衙役说道。

“嘿!给你你就拿着,这是打仗,怎么还挑三拣四的?”那衙役倒是觉得好笑,没好气的说到。

“俺也是,俺不要这个,俺要那个大刀,俺觉得威风!”一个浑身肌肉的精壮汉子粗声粗气道。

一时间,这些青壮纷纷开始抱怨,自己挑起了趁手的武器,完全无视了那些发放武器的衙役们。

无可奈何的衙役将目光投向了巡城校尉,巡城校尉将目光投向了韩楚飞。

韩楚飞看着这帮年轻人,忽然觉得这么做也未尝不可,只要他们肯去迎击叛军,干什么都行。

“你们都让开,让他们自己挑自己喜欢的!”韩楚飞命令道,于是,那些衙役们便退到了一旁,来了兴趣的青壮们开始左挑右捡的选了起来,就像是买菜一样。

没过多久,这三千人就选好了自己喜欢的家伙什,放眼看去,可谓是五花八门,杂乱不堪,看上去就像是一帮流寇土匪。

韩楚飞也是不忍多看,这样的队伍怎么看都是杂牌。算了,矮子里面排将军,凑活用吧,不然还能怎样?自己又不会撒豆成兵。

“都列队……不是,给我站整齐咯!”韩楚飞无奈苦笑道。

一旁的衙役们还有校尉官员们,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是啼笑皆非,站个队都这么费劲,真的能带去打仗?韩大都督这是把自己往火坑里送啊……

半天功夫,这些人终于排成了歪七扭八的四列。

“都听好了,给我记住一点,上了战场,身边的同袍就是你自己的命,只有相互协助,才能活下来,明白了吗?”韩楚飞严厉喊到。

“明白咯,大都督!”回答的是杂乱无章,韩楚飞也管不了这些了。

“你们就在城里,安抚百姓,紧闭城门,等待援军,本都督亲自率军出战,只有主动出击,才能多拖他们一阵。”韩楚飞对身边的校尉和官员们说道。

“祝大都督旗开得胜!”官员们自然是非常乐意,他们可不想陪着韩楚飞去送命。

“大都督保重。”巡城校尉郑重道。说话间,又看了看这帮既忐忑又兴奋的年轻人,无奈叹息一声,在他心中,只有乌合之众四个字配得上这帮人了。

韩楚飞点了点头,这时,属下送来了他的金刀和战甲,韩楚飞临阵披甲,一声令下,带着这三千人出了东门,沿着官道,在夜幕下行进。

东门城墙的阴暗处,站着一个年轻人,他身后,有大约五百黑衣人,个个手持利刃,蓄势待发。

看见韩楚飞带着人马出了城,年轻人不禁点点头,没想到这韩楚飞还真有两把刷子。

“怎么样,我说过,扬州的事,自然有扬州的人管,还轮不到我们吧。”年轻人笑道。

站在他身后的正是香妃,此刻,她正一脸担心的看着没入黑暗中的韩楚飞。

“他身上还有伤……”香妃喃喃道。

“怎么?爱上他了?”年轻人直言道。

这话把香妃逗的瞬间小脸一红。

“没有,只不过是奉命照顾他罢了。”香妃反驳到。

“行了,我们回去吧。”年轻人扬了扬眉毛,喘口气,叹到。

“喂,就这么回去了?”香妃急了。

“不然呢?小姑奶奶?”年轻人无奈道,又想起在暗香楼的屋子里,这小丫头竟然威胁自己,若是不出手相助就告诉白嫣然自己非礼她,这谁受得了……一下子把自己给治住了。

“你要是敢这么回去,我就告你非礼我!”香妃轻哼一声,坏笑道。

那年轻人气的直翻白眼,还真是没见过这么泼皮无赖的姑娘。

“我说你好端端一个如花似玉的漂亮姑娘,怎么如此的厚颜无耻呢?亏你还是白姑娘的人,要不是看在共事的份上,我真想非礼了你!”年轻人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略略略~你奈我何?奈我何?”香妃调皮的冲年轻人说道。

“弟兄们,跟我来!你个鬼丫头,早晚有一天治了你!”年轻人一边走,一边气的直跺脚。

第二百五十一章 明月清风战城东

云遮月,人不停。

赵成带着人马终于看到了扬州城的影子。他高兴不已,雄伟的扬州城,赵成提前感受到了成功的喜悦。

李先生望着夜幕下的扬州城,暗暗叹息。

“兄弟们,扬州城就在前面,成败在此一举!”赵成回头,都身后的士兵们说道。

随后,五千人马,就如一条毒蛇一般,开始向扬州城东门摸去。

官道两旁渐渐变得开阔平坦,而在此时,一直笼罩着明月的黑云,开始退散。

清辉,再次洒了下来。

正高兴赶路的赵成的眼中,却渐渐出现了一些人影,他以为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去,这回,他惊呆了。

远处,一群人正杂乱无章的站着,最前头的,是一个身披盔甲,手拿金刀的将军。

赵成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人在这里提前等着他,而且,还有这么多人。

一时错愕,赵成回头看向李先生。

“公子莫慌,看样子,不过是一群临时拼凑的青壮罢了,绝非公子敌手。”李先生也是吃了一惊,他也是没有料到韩楚飞还有这样的本事,在赵成慌乱的眼神中,他安慰着赵成,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犯着嘀咕,虽说韩楚飞的人都是临时拉起来的,但是赵成的这些兵也强不到哪儿去。

“弟兄们,不要慌,一群乌合之众罢了,根本不是官军,权当拿他们练练手,只要打进扬州城,荣华富贵,美女黄金,有的是!”赵成听了李先生的话,稳住心神,既然照面了,那也不能退回去呀,再说了,自己早已经没有退路了,打的过也得打,打不过也得打。

赵成的兵经过赵成这么一蛊惑,美人黄金,呵,那得干啊,老话说的好,富贵险中求。

于是,这五千人纷纷提刀拿剑,开始向前移动。

韩楚飞望着小心翼翼推进的叛军,那自然是轻蔑一笑,就这阵仗,能唬住谁啊。

“你们怕吗?”韩楚飞问道。

“怕……也得上啊。”他身后手拿大刀的壮汉一边擦着头上的冷汗,一边回答道。

“是啊,来都来了,还能当逃兵不成?都督你也太小瞧我们了。”一个执剑的士子缓缓拔出剑来,喃喃道。

韩楚飞笑了笑,心中甚是满意,这帮年轻人,看来还没到烂泥扶不上墙的地步,日后稍加调教,必是一支精兵。

赵成的兵像探路一般,走两步停一停,不时晃动着手中的武器,好像是在示威,又或者是在给自己壮胆。

赵成站在队伍最后面,不停的催促着。

李先生在最后,看着这群不贪生怕死的兵,不住的摇头,他退了几步,转身向别处走去,不见踪影。

赵成此时,一心在对手身上,压根没注意到李先生不见了。

“快点快点,都给我冲,一鼓作气,灭了他们。”赵成见自己的兵没人愿意带头冲,一时气恼,平日里都白养你们这帮东西了,真干起事来一个个贪生怕死。

“你,给我带人冲锋!”赵成气急败坏的抓过身边一个门客,厉声道。

“是是是,公子!”那门客吓了一跳,连声答到。

在门客的带领下,叛军开始跑了起来,朝着韩楚飞这边杀了过来。

韩楚飞亮出金刀,借着月光寒光一闪,顿时杀气腾腾,整个人的威压,散布在东城外。

“冲锋!”韩楚飞大喝一声,挥刀跃起,挺身冲出。

身后三千扬州子弟纷纷抡起双腿,大吼着冲向叛军。虽然只有三千人,可是冲锋的瞬间,就好像有三万人一样,无比的自信和热血,毫不犹豫的紧紧跟随着韩楚飞。

叛军人数虽多,可是被士气高涨的这三千人给吓住了,好多人纷纷停住脚,刚才还想着富贵险中求的那些人,现在忽然觉得,还是自己的命重要,于是,脚下就开始犹豫了……

赵成见势不妙,不行,这次决不能输,不然自己这个叛乱岂不是成了笑话,连扬州城的城墙都没摸到,被临时召集的青壮给打垮了,也太窝囊了。

想来想去,赵成一咬牙一跺脚,嘿,不管了,这次豁出去了!只见他撸起袖子,挽起衣襟,抄起家伙,就奔着前头去了,那些个门客们傻眼了,这是被吓傻了还是魔怔了,竟然自己提刀去了,自己几斤几两还不清楚吗?怕是在韩楚飞的金刀下,走不过两个回合。

慌乱中,没了主意的门客想起了李先生,开始四下寻找,这时候,他们才发现,李先生,不见了!

奈何赵成已经不管不顾的冲了过去,他们也只好跟着了,这时候,要是跑了,说不定会错过些什么,万一赵成赢了,那自己岂不是要后悔死,索性赌一把。

叛军见赵成都亲自冲了,那还了得,这位公子哥可是从来没这么勇敢过,向来都是养尊处优的。

瞬间,叛军们的美梦再次战胜了恐惧,开始跟着赵成有模有样的冲锋。

双方人马,在这扬州东城外,战在了一起。

明月清风,刀光剑影。

安静的雄城就这么看着自己的儿女厮杀在一起。

城头,鼓起。

那巡城校尉,独自登城,拾起已经多年没有用过的鼓槌,敲了起来。

越来越激昂的鼓点,振奋着每一个扬州子弟的心。

只见乱军之中,那大刀壮汉,袒胸露乳,赤膊上阵,笨拙的大刀毫无章法,实实在在的砍着人头,鲜血,叛军的染红了他的胸膛。

更有那士子,三尺青锋袖里出,吐信便是要人命。一时间竟越战越勇,杀的叛军哭爹喊娘,招架不住。

赵成也是气血上头,不断的砍杀着,已经有着不分敌我了,只要出现在他面前,就是一通乱砍。那些门客死命的护着他的背后。一时间,许多青壮惨死在赵成刀下。

韩楚飞见那人杀的痛快,似乎可堪一战,便兴冲冲杀了过去。

赵成红着眼睛,看到了杀来的韩楚飞,见是金刀,其身份当下立判,瞬间怒火中烧,竟然迎头而上。

门客们吓坏了,对手可是扬州大都督啊,这不是送死吗?

谁知赵成拦不住,像是要玩命的架势。

韩楚飞见敌将不惧,暗道痛快,自己已经在床上躺了那么久了,早就想活动活动筋骨了,来的正好!

金刀,出。

第二百五十二章 冲进扬州抱美人

那东城外的激战正酣,一伙儿人伏在了距离战场不远的地方,躲在阴影里,正瞧着好戏。

“头儿,你看,好像有个人跑过来了。”一个黑衣人指着一个正一路小跑的人,对领头的年轻人说道。

那年轻人定睛一看,借着月光,看了个清楚,见识李先生,他急忙在暗处咳了两声。

李先生果然注意到了,看了看四周,迅速的朝年轻人走来。

“你怎么在这?”李先生严肃问道。

“还不是那白姑娘的什么手下,死乞白赖的非要求我出城帮忙,拗不过那小妮子,可不就得在这看看情况了,不过看样子,是不用我们帮忙了。”年轻人说起这个就十分无奈。

“是谁?”李先生惊奇到,竟然能让一个女子给为难成这样。

“不知道叫什么,长的还挺漂亮的。”年轻人答到。

“算了,你们赶紧回去吧,这会儿,还不能暴露身份,尤其是让那个韩楚飞有所察觉,他一定会一查到底的。”李先生摆摆手,着急道。

“可是他们把城门关了……”年轻人尴尬笑道,他也没想到韩楚飞竟然置之死地,自断退路,让人把城门给关了,这下可好,进不去了,要进去,也只能等韩楚飞灭了叛军。

李先生稍一沉思,看了看远处杀的你死我活,忽然心生一计。他低声给年轻人说着,又指指画画,似乎是什么了不得的计划。年轻人听后也不禁反问一句:“这样好吗?”

“赵成还没到死的时候。”李先生冷冷道。

“明白了,弟兄们,跟我来。”年轻人拉起挂在脖子上的黑布,遮住面,对着众人说到。

众黑衣人点点头,跟着年轻人朝着韩楚飞的义军侧翼杀去。

不多时,正如同雄鸡斗蜈蚣一般,压着赵成打的韩楚飞看见了侧翼的情况,突然从阴暗处窜出了一伙人,和来不及反应的士兵打在一起。

“大家小心,分头迎敌!”韩楚飞急忙大喊,瞬间担心起来,本来打的顺风顺水,忽然杀出一支队伍来,这些新兵蛋子不知道会不会被吓着。

这些义军被突如其来的袭击给搞蒙了,难道是敌人有埋伏?还是敌人的援军?一时间,侧翼崩溃,纷纷退却。

那些黑衣人杀伐果断,行动迅速,又配合默契,而且个个功夫不错,看样子,是一支受过精心训练的精兵,可是,这是赵成的伏兵吗?韩楚飞不禁疑惑,他觉得这些人不是赵成的人马,因为这些人的突袭,叛军也有短暂的蒙圈,看着冲过来的人不知是敌是友,直到他们和义军打起来,这才兴奋不已,狡猾的赵成还趁机鼓动一番,带着人开始反扑,义军顿时受挫,连连后退。

韩楚飞见势不妙,被迫边打边往城门撤。

这时候,一个人影混进了正在后撤的义军之中,无人察觉。

赵成的叛军和黑衣人们是一通穷追猛打,战场形势陡然转变。这些义军突然打起了逆风仗,一时士气备受打击,许多人无心恋战,直直朝着城门跑去。

“喂,快开城门!”

那个混在义军中的人见时机已到,高声冲着城头大喊。

这一喊,可把韩楚飞给吓了一跳。

“谁喊的!?谁?!”韩楚飞大怒。

结果众人面面相觑,没人回答他。

城头的鼓点已经停了,那巡城校尉在城头见己方不支,急忙命人去开城门,好让韩楚飞退进来。

就在韩楚飞高喊不要开城的时候,城门已经被那些衙役打开一条缝。

这下可好,那些义军们一下子泄了气,拔腿就往城里跑。

韩楚飞无奈长叹,阻拦不住,到底是临时拉起来的队伍,这样的小小挫折便足以自溃,迫于形势,韩楚飞也只好开始朝城门退却。

他推到城门时,身边还二三十人。其中那大刀壮汉和长剑士子更是紧紧跟在韩楚飞身边。韩楚飞心中稍感欣慰。

“我们来断后,决不能让叛军进城!”韩楚飞朗声道。

“来多少俺杀多少!”壮汉将大刀斜在背后,喘着粗气说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士子轻声感慨。

这几十人便守在了城门口,追来的叛军兴奋过头,朝着韩楚飞就扑了过来。

韩楚飞爆喝一声,提刀杀了个来回,瞬间几人伏尸。

于是,一场激烈的打斗,在城门下展开。

赵成被门客们拉住,气喘吁吁的看着城门处的打斗。

“咦?方才那些黑衣人呢?”赵成忽然发现战场上少了点什么,再一想,刚才的那些人怎么不见了。

“属下没注意到,兴许是撤走了吧。”门客们也是突然发现那些人不见了,但是不要紧,己方的士兵们现在打的正痛快。

“唔……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罢了,快给我灭了韩楚飞!”赵成愤恨道,刚才在韩楚飞刀下可是惊心动魄的走了十几个回合,要不是身边有这几个门客勉强牵制着,自己恐怕早就成了韩楚飞的刀下亡魂了。

“是……”那几个门客脸色一变,灭了韩楚飞?开玩笑呢吧,这大爷要是说灭就能灭了,还费今天这功夫干嘛。

几个门客不情不愿的奔着城门去了,赵成累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时李先生忽然轻飘飘的走到了赵成身后。

“公子,属下只能帮你这么多了。”李先生幽幽道。

赵成被突然出现的李先生给吓了一跳,回头一看,什么时候来的?怎么神出鬼没的。

“哦~我明白了,刚才那些人,是不是你的?”赵成忽然反应过来,惊喜问道。

“正是。”李先生如实答道。

“我就说,怎么突然有援军,原来是先生神机妙算,佩服佩服,哈哈哈,等进了这扬州城,我再好好答谢先生!”赵成从地上爬起来,怕了拍屁股,高兴不已,幸亏李先生的人出现及时,不然自己还真被韩楚飞的人给压着打了。

李先生没有回答,神色复杂的看了看赵成,报之一笑。

“弟兄们,冲进扬州城,抱个小美人!”赵成见城门处,一时没有进展,焦急的喊到。

叛军士兵一听,当下更是鼓足了劲的拼命想要冲破韩楚飞的防守。

第二百五十三章 忠志常在胸膛中

韩楚飞手中的刀已经被鲜血染的通红,可是叛军如潮水一般涌来,似乎怎么杀也杀不完,韩楚飞感到力不从心了,他的胸口开始隐隐作痛,像针扎一般,难以忍受。还没有痊愈的旧伤,再次复发,身边的人也剩了不到十个,怎么办?难道真的就战死在这城门下了吗?

韩楚飞的脑子里,已经无法多想别的,眼下,身后的城门已经紧紧闭上,自己只有背水一战了,若是真的战死城门下,也算是死在家门口了。

叛军再次发起了猛烈的冲锋,那大刀壮汉迎上,谁知气尽力竭,一不小心,身中数刀,死在了叛军的乱刀之下。

执剑士子一看,勃然大怒,提剑朝着众叛军杀去,拼尽了最后的力气和勇气,杀了最前面的几个叛军,犹如阎王一般,恶狠狠的瞪着其余人,叛军们一时被这人的气势所震撼,竟不能向前一步,然而此时,赵成那几个门客互相对视一眼,一同冲来,士子招架不住,被打的连连后退,最后,被那些门客一剑刺死,倒在了血泊之中,瞪着天空,怒目圆睁。

韩楚飞看着二人战死,强忍身上痛楚,缓缓提刀走向了叛军。

就在这时,城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

众人皆惊。

韩楚飞回头看去,只见那巡城校尉赫然从门中走了出来,身后,一个个衙役们,坚定的跟在其身后。他们迅速的护在韩楚飞身边。

“你怎么出来了?”韩楚飞惊讶道。

“怎么能让大都督孤身奋战呢?”巡城校尉平静道,可是心中,却升起了一股钦佩之情,这个人,是真的把扬州装在了心里啊。

叛军见城中来了援兵,不过百人,于是毫不在意的掩杀,那些个衙役们毫不留情的给予还击,城门处,厮杀在一起,这里就像一个关口,任你再多人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也。

战,星月明。

战,刀剑乱。

城门外,尸首堆积,横七竖八,血水染红了石砖。

别小看这些衙役们,发起狠来,倒是不输正规军,一百人,结阵迎敌,攻守兼备,进退有序,叛军一时像是撞在了石头上,一点儿办法都没有。越来越多的人死在这些衙役刀下。

赵成急了,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李先生,怎么办?”赵成实在没了办法,心里盘算着,能不能让李先生的人再帮帮忙。

“他们撑不了多久,韩楚飞已经不行了,看样子他应该是旧伤复发了吧。”李先生瞧着韩楚飞捂着胸口,表情痛苦的样子,悠悠道。

“杀了韩楚飞,赏金一百两!”赵成二话没说,冲着叛军们一通大喊,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果不其然效果是立竿见影,这些叛军不要命的开始进攻,一个个都想要韩楚飞的命。

韩楚飞苦笑,忽然,一把飞来的刀从他耳边擦过,割破了耳垂,韩楚飞吓了一跳,急忙退后,躲在衙役们身后,心有余悸,警惕的看着四周。

那巡城校尉见有人耍阴招,心里气不过,怒吼一声,手中一把朴刀,耍的虎虎生风,所到之处,便是人头落地,杀的叛军们有些胆战心惊,但是依然抵挡不住一百两黄金的诱惑……

苦笑,鏖战。

衙役们终于是被冲破了阵型,开始各自为战,很快便一个个倒下了。

巡城校尉也是身上多处负伤,却依旧奋战着。

韩楚飞靠在城门上,捂着疼痛不已的胸口,竟有一丝凄凉之意。

夏夜的风,月下的城。

血腥味的空气,沉重的刀。

冰凉的城门,无言无语,它自是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为谁开启,是归人,还是过客?

“大都督,恐怕今夜,我二人,就要战死在这里了。”巡城校尉退了过来,身上的伤口血流如注。

“是啊,不过叛军再也进不了城了。”韩楚飞笑道。

“为何?没有守军,他们只需要撞开城门便可以直接夺取扬州城。”巡城校尉不解。

“不,我们若是战死在这里,身后的这座城,它是会给我们报仇的。”韩楚飞微微一笑,拄着刀,缓缓坐到了地上,十分坦然,拼也拼了,战也战了,事已至此,作为大都督,人事已尽,只等天命吧,

巡城校尉细细想着韩楚飞话,似懂非懂,提刀着,站在韩楚飞前面,最后一个衙役倒下了,叛军朝着城门缓缓逼近,他们多少,还是有些惧怕眼前这两人的。

“都督,属下先行一步。”巡城校尉浑厚的声音,在空气中震荡着,韩楚飞闻声,闭上了眼睛,悲从中来。

那校尉便再无言语,奋不顾身的冲向了密密麻麻的叛军。

……

“有此良将,扬州幸也,吾之悲也,龙出浅滩,虎落平阳,当效命于天下,奈何屈身于扬州……可怜可叹……唉……”李先生远望城门,壮烈之景,为之慨叹。

赵成已经兴奋的往前奔去,准备亲手杀了韩楚飞,压根没空听李先生长吁短叹。

李先生摇摇头,扭头望了望城墙的阴影处,挥了挥手。

……

“头儿,主上下令了。”一个眼尖的手下对那年轻人说道。

“唉,他还是心太软,刚才我说混进城去算了,非要多管闲事。罢了,弟兄们,不要蒙面,绕道那帮叛军后面去。”年轻人说着,扯去了遮面的黑布,带着人马,开始向着叛军背后悄悄迂回。

此刻,赵成正站在韩楚飞面前,得意的看着他。

韩楚飞根本不理会赵成,闭着眼睛,等待着最后的命数。

手里的金刀握得很紧,胸口的剧痛把他带入了虎头山大营的回忆。

丈夫生在天地间,自当高举三尺剑。

不为鬼神为苍生,不为苍生为封侯。

“韩大都督,你若是弃暗投明,跟着我干,保你荣华富贵,那应穹有什么好的?”赵成被喜悦上头,一时竟说起这般胡话。

“哈哈哈哈,不要枉费口舌,想进城,先杀了我。”韩楚飞睁眼大笑道,心下道,痴人说梦。

赵成大怒,脸色一变,拿刀指着韩楚飞,忽然愣了一下。

“我不杀你,这么想死,本大爷就不让你死,到时候,让你和孙府的人,一起上路。来人,给我带下去。”赵成坏笑道,全盘一副小人得势,脸上的横肉挤成一团。

“你把孙家的人怎么了?!”韩楚飞大惊。

“哟,这么关心啊,还好老子聪明,我就知道这伙儿人有用。”赵成见韩楚飞激动,更是得意。

“你若是敢动他们,我必要了你的狗命。”韩楚飞咬牙切齿道,如此卑鄙小人,真该千刀万剐,孙家的人,对于韩楚飞来说,有一种不能言的莫名联系,江州侯孙霄是父亲的旧部,他死了,应穹又把他的后人交给自己处置,这样的安排真不知道叫人如何去做,韩楚飞每每想起孙府正堂里的那副盔甲,便觉得,自己得照顾好孙家的人,这大概就是所说的义,前辈的小忠换后辈的大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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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四章 此夜城中无人眠

“来人,给我带走带走,准备撞开城门!”赵成冷笑着,叛军把韩楚飞五花大绑,押到一边。

很快,叛军不知从哪儿找来了又粗又壮的木头,开始撞城,高大厚实的城门,发出了呻吟。

城内,已经是灯火一片,人们已经知道了城外发生的事,那些跑进城的青壮有的回家了,有的躲了起来。

消息在城内传开,寂静的夜里,沉重的撞击声,震颤着城内的每一个人,犹如敲响的丧钟。

李先生在远处,看着眼前一切,面无表情。

“要不要杀过去?”年轻人站在李先生身旁。

明月倒影,两人并肩。

“上次我们在镜花湖的亭中,共谈千秋明月,今日在此,只有眼前明月,还谈吗?”李先生忽然说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年轻人一时不解其意,听着一阵一阵的撞门声,两人陷入一阵沉默。

“你就直说吧,怎么办?”年轻人想不透李先生的话,眼前情况紧急,还是不要咬文嚼字的好。

李先生沉默不语,心中却在挣扎,不出手,今夜扬州城必定是满城噩梦,出手,岂不是应穹捡了便宜。

夜风温和,年轻人身后的那些黑衣人一个个面有怒色,看着远处叛军撞城,他们的心也随之揪起。

年轻人等待着李先生的回答,却迟迟不见开口,有些着急,不停的看向李先生。

“再不决定,城门撞开,就晚了。”年轻人提醒到,他可不愿意让自己留下后悔,要么上,要么走,总比在这里站着看心里要好受。

“撤吧……”李先生终于开口,无奈的来了这么一句。

“撤,弟兄们!”年轻人果断道,当他回过身准备带大家撤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这些手下,激愤写在了脸上,没有一个人转身,都将目光聚集在了他的脸上。

年轻人忽然一怔。

“撤吧,这些人,自然会有人收拾,我们有我们的路,扬州也有扬州的路,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扬州人也许真的需要醒一醒了。”年轻人明白部下们的心意,可是他们有更重要的,更大的使命,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所以耐心的劝说着大家伙。

“你们先走,我去看看。”李先生忽然说道。

“你去怎么脱身?”年轻人回头道。

“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你们快走吧,离开扬州府,回镜花湖去。”李先生坚定道。

“好吧,那你自己小心。”年轻人也不在多说,叮咛两句,带着众人疾行而去。

李先生兀自走向了叛军。

……

“一,二,三……走!”

随着号子声,城门被撞的已经有着支撑不住,露出了一条缝。

赵成高兴不已,一边喊着,一边盘算着。

这时,李先生走了过来。

“哎?先生怎么才来,看看我活捉了谁?”赵成指着一旁的韩楚飞说道。

李先生没有去看,只是笑了笑。

“公子,得饶人处且饶人,进了城,可不要太过张扬。”李先生悠悠道。

这话,让兴高采烈,正准备进城后耀武扬威一番的赵成有些不悦,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一般。

当然,一旁的韩楚飞也是多看了这李先生两眼,觉得此人似乎有些不同。

“先生怕什么,到时候进了城,城门一关,老子最大,谁敢不服。”赵成不悦的摆摆手。

“公子可别忘了这城里还有几十万百姓呢,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的道理,公子应该明白。”李先生见赵成似乎是铁了心要进城祸害一番,尽力劝说道。

“行行行,先生说得对,我知道了。”赵成不耐烦的转过去,督促撞城。

随着轰隆一声,大门被撞开,撞城的士兵一个踉跄,纷纷扑倒在地上。

赵成兴奋不已。

“弟兄们,冲啊!”赵成一挥手,叛军们像群狼一般,涌进了城去,连刚才撞城倒在地上的同僚他们顾不得,直接踩着过去。

“赵公子!”李先生急忙大喊。

赵成此刻哪有功夫理他,带着叛军们朝着城中深处奔去。

叛军们的欢呼声,告知了城中的人们,噩梦来了。

李先生垂手站在城门口,变形的城门,血红的地面,远去的叛军,他呆呆透过城门,看着扬州城,这座江南古城,雄城,这样的命运,是你该承受的吗?

很快,城内隐隐有了火光,渐渐的,火光四起,烈焰冲天,城内的哭喊声,声声入耳,街上赤脚奔逃的百姓已经乱作一团。

叛军们见到人就是一通乱砍,他们冲进了百姓家中,劫财杀人,有女眷的更是倒霉,本该是佳期如梦的床倒成了给叛军设下的宴席,没有请柬,便入了席。

撕心裂肺的呐喊,燃烧的熊熊烈焰,是今夜,扬州城的印记,深深地烙印。

李先生忽觉心中一阵痛楚,蹲下身去,抱头叹息。

远处,正带着手下赶路的年轻人带着人登上了一处高地,那里,城内的模样,尽收眼底。

当他们看到那样的场面时,群情激愤,终于有人忍不住说要杀回去。但是被年轻人一声不响的拦下了。

“为时晚矣,还有何颜面回去?”年轻人悲凉说道。

“这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了吧。”一个手下悲怆无比的说到。

年轻人没有答话,扭头摆摆手,示意继续赶路。

……

赵成站在扬州城的街道上,双手叉腰,仰天大笑,极尽疯狂。

叛军们是打砸抢烧,样样精通,一时间,扬州城被血与火笼罩,滚滚黑烟弥漫在空中……

暗香楼。

小窗半掩,一双明眸里,倒影着今夜的扬州景象。那闪耀的火光不是勾栏乐坊的烛火,不是运河上的河灯。

香妃就这么倚在窗前,静静看着发生的一切,对月流珠。

她多希望这时候能有一个人从天而降,拯救城中百姓,可是没有,只有疯狂的叛军,和惊恐的百姓。

一颗芳心,在这个夏夜里,仿佛凛冬。

几个叛军经过了暗香楼,张望了一番,又在门口徘徊许久,打量着里面到底有没有人,扬州府的封条,最终让他们选择了离开。

赵成带着门客,跑去了应府。

高耸的应天阁,今夜,俯瞰众生,却无能为力。

“这……就是应府?”赵成也是不敢相信,他今日以这样的身份,站在了这个统御扬州数十年的应府门口。

“公子,正是,那就是应天阁。”门客说道。

“哈哈哈,走,进去看看。”

赵成冷笑道,从门客手里抢过了火把,纵身推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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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章 天性亦是万恶源

夜色阑珊,这样一座安静美妙的扬州城,最终没能逃过叛军的摧残。

应府里,志得意满的赵成环视一周,又仰头看了看应天阁,时而低语,时而冷笑。

他手中的火把,火焰不安分的跳动着,跃跃欲试。

“公子,您不会是想……”一个门客似乎想到什么,小心翼翼的问着赵成。

“哼!你们去给我把李石的母亲找出来,还有卫锦的夫人,统统给我抓住。”赵成忽然想起了重要的事,对着手下门客们喊到。

“是,公子。”门客们匆匆离去。

赵成走到了应府的正堂里,里面古色古香的家居摆设,最里面供奉着两块无字灵牌。他有些奇怪,举着火把走近看了看,不知是在供奉何人,正在思想,忽听一阵响动,回头看去,几个慌里慌张的人从府门里溜了出去,想来应该是下人吧。

墙上,挂着几幅画像,最中间,挂着的是应天扬的画像,还是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

旁边,是新挂的历任宣州大都督,同宣州将军府的一样,边上,有一张画的十分威武,落款看去,是剑南道节度使韩步玄的画像,赵成莫名被吸引,仔细看了看,转身走开,在府里四处巡查。

几处别院,几树绿柳,书房门前,当院中是一颗老树,长的结实高大。

最后便是应天阁,赵成站在门口,犹豫起来,进还是不进?

这个阁楼上,是整个扬州府政令所出之地。

赵成想了好久,他缓缓推开了门,探头往里看了看,稀松平常,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抬起脚,正要踏进去,忽然响起一阵声音。

“你当真想好了吗?”

空灵悠扬的男声,传入赵成耳中,他吓了一跳,转身查看。

“谁?!”院里没有人影,赵成吓出一身冷汗,慌张的望着四处。

“一个过客。”男声平静如水,却又十分沉重,莫名的压力,被挂在了赵成心头,他暗道,此人必然是个高手,连说话的气场都这么强大。

“来人,来人啊,护驾!”赵成眼珠一转,赶紧喊着手下,这时候,门外街上的散兵们,听到赵成的呼救,纷纷冲了进来,约有五六十人。

赵成见手下冲进来,这才放下心来,仔细找寻着声音的来源。

当赵成抬头看向府里的屋顶檐角之时,他吓了一跳,只见一人,衣袂飘飘,白发如雪,正端端站在那檐角之上,背手而立,背后,是一轮明月,映衬着他潇洒的身影,俨然书中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你到底是何人?”赵成压着心中的慌张问道。

叛军们也是被这人吓了一跳,他们知道,一般像这种人,都是能一个打十个的那种,于是在赵成说话间,他们便开始盘算着怎么悄悄溜走,毕竟好不容易冲进来,是来发财的,又不是来送命的。

“在下人间流连客,梅落初。”当梅落初随便想了个名号说出口的时候,身后的屋顶斜面上,传来了两声低笑。

“呵,人间流连客?老子怎么没听说江湖上还有这号人物?老子劝你别管闲事,否则……”赵成不禁大笑,自己也算是平日里多少有注意江湖之事,确实没听过这么个名号的大侠或者高人,想来是哪个不知名的小毛贼,想要趁乱捞一把吧。当赵成这么想的时候,他心里算是平静下来,招呼手下们准备干掉那人。

那些叛军们听了那人报来的名号,也是心中纷纷嘲笑,哪里想的这么酸不拉几的名号,真是猪鼻子插大葱,装象。

“在下没有多管闲事,在下只是奉劝公子一句,你身后的应天阁,踏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梅落初冷面冷语,当真是不夹杂任何情感,就好像是正儿八经的在劝说。

“你说不进去就不进去?老子好不容易干到这地步,他们杀了我爹,我杀不了他们,就让扬州城来血债血偿!”赵成丧心病狂的说道,他的内心,不知道被什么占据,也许是仇恨,也许是欲望,也许是疯狂。

“得饶人处且饶人,杀父之仇,何及百姓?”梅落初似乎对这个赵成已经没有耐心,话语变得愠怒。

屋顶上,坐着的兰秋灭和江波平,喘了两口大气,望着整个扬州火光冲天,神色黯然。

“还是来晚一步啊。”江波平这样粗犷的男人也不禁低吟一句,心中有些遗憾。

“我们一路赶来,已经尽力,事已至此,也许是天意吧,这把火,我觉得烧的好。”兰秋灭喃喃道。

“怎讲?”江波平问道。

“满城几十万人,竟如待宰羔羊,不过区区五千叛军而已,无人敢与之一战……”兰秋灭失望又气愤,扬州这样的雄城,人口几乎接近八十万,却被五千人给闹了个天翻地覆,想起来,可怜又可恨。

江波平点点头,觉得兰秋灭说的有道理,为么看来,是得烧一把火才行。

两人低声交谈时,梅落初已经失去了对赵成劝说的耐心。

“退出应府,留你一命。”梅落初发出了最后通碟。

“哈哈哈,老子怕你不成,来人,放火,给我烧了这地方,统统给我化成灰!”赵成一边发狂般的喊着,一边将火把扔进了应天阁里。

叛军们纷纷照办,手里的火把开始四处乱丢。

瞬间,院里好几处没点燃,开始冒烟。

梅落初低声叹息,缓缓扬起了手。

兰秋灭和江波平站了起来,转身站在了房脊上,冷眼相看。

只见兰秋灭毫不犹豫,两指并拢,在空中一划,强劲的内力催发兰叶剑,夜月下,一道翠绿色的剑影骤出,刚柔并济。

江波平见兰秋灭出手,便将龙泉剑按了回去。

此刻,兰叶万剑阵再次出现,浓厚的剑气和内力并行,笼罩了整个应府大院。

那些个没见过什么真正的高手的叛军们,就像虾兵蟹将见了孙猴子那般,惊恐不已,整个人都已经吓懵了。

赵成更是吓得一个踉跄,乖乖,这是哪里来的神仙,竟然有这样的功力,完了完了,自己是不是得罪了江湖上哪个大门派了,不应该啊,自己早就打听过了,墨问谷最近很安静,白马寺也在一心教化,风雪门太遥远,应该不是,暗香楼的人……应该都是女子才是,那他们是哪里来的……

就在赵成思想时,兰叶万剑阵发动,内力犹如绿色的丝带,千丝万缕的在剑阵中游走,仿佛绿叶成河,所到之处,火焰瞬间熄灭,烟尘统统散去。

那些叛军也感受到了浑身阵阵疼痛,他们惊恐的看向身边的人,再看看自己,这才发现,那些绿色的游走剑气,如锋利的刀刃一般,划破了他们的身体,腿上,手上,前胸后背,都被划出了许多小口子,血不断的渗出,痛苦不已。

赵成吓坏了,躲在了应天阁的门框后,可是哪里藏得住,那绿色的剑气就像长了眼睛,不断的在他身上划出口子,更本无处可藏。

“大侠,大侠!饶命啊,我错了我错了,啊……!”赵成见状,怂了,立马从门框后滚了出来,跪地求饶。

兰秋灭看了看梅落初,梅落初冷眼旁观,毫不动情。兰秋灭便没有收手,继续折磨着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府内的大院里,一阵阵哀嚎惨叫,很快,叛军们的衣服被划的破破烂烂,伤口满身,疼的在地上打滚。

“你他妈给老子来个痛快的!”

“啊……杀了我,杀了我!”

不断的怒吼从叛军们的嘴里发出,这些剑气似乎就是故意不杀了他们,只在他们脖子以下不断的游走,摧残着他们的躯体,却偏偏不要他们的命,换句话说,就跟凌迟没什么区别……

赵成满身肥肉,在地上滚起来,活活像个躺倒的酒桶,一边求饶,一边打滚。

三清子现在屋顶,根本不理会这些人,背后的明月,冲天的火光,怎么会轻易的放过他们。

就在兰秋灭教训这些人的时候,那说书老者不知从何处轻轻飘来,落在了屋顶上。

“阿弥陀佛,得饶人处且饶人吧……”说书老者见此情状,不禁劝阻道。

“您又不是出家人,又何必对他们慈悲。”江波平反驳道。

“我……罢了,现在杀了他们又能如何?你们看看这满城惨状,老生刚刚查看四处的情况,东南西北城,没有一处平安,为非作歹的叛军连孩子都不放过,老生救了一个,两个,可是却救不了十个,百个……”说书老者低头叹息道,眼中尽是悲凉。就在到这里之前,他在北城救了两个孩子,在东城救了一对母子,在南城打退了围攻商行的叛军……可是,又能挽回什么呢。

“师弟,罢了!”梅落初说道。

兰秋灭缓缓收起了剑阵,兰叶剑迅速飞回了剑鞘,他双手平息内力,舒缓血脉,长出一口气,转身看着说书老者。

“老先生,您觉得我们该怎么做?”兰秋灭问道。

“世间之事,自有因果,就像日月轮回,昼夜交替一般,有黑就有白,相辅相成,这一劫,也许是上天安排给扬州人的吧,我们注定是不能违背天意的。”说书看着幽幽慨叹,一副超脱世俗份模样。

“老先生,我记得你的书里说过,世上无万全之美,却有十足之恶,他们,该算作哪一个?”兰秋灭记起之前看过老者借给他的一本书,说是他自己写的大半辈子的参悟,有这么一句话,是他印象最为深刻的,方才听闻老者说放过这些人,他心中不禁便想起了这句话。

说书老者一愣,他竟然认认真真的看了,本以为他不过是匆匆一阅而已。

“但愿他们能算作无万全之美。”老者答到。

“那为首的赵成,已然堕入疯狂,算不得十足之恶吗?”兰秋灭质疑道。

“若无杀父之仇,何来今日之事?冤冤相报,怎说他十足之恶,人生来的爱情情仇,本就是万恶之源。”说书老者看了看在院里的地上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嘴里还在不停喊着饶命的赵成,越发觉得他有些可怜。

老者一番话,三清子都不再说话,似乎有所感悟,梅落初瞧了赵成一眼。

“退出应府,饶你一命。”梅落初幽幽道,清朗的声音,似乎成了赵成的救命希望,他听到这话,顾不得疼痛,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冲着屋顶的高人们连连磕头。

“弟兄们,快走快走,谢大侠饶命!”赵成说着,带着手下一溜儿烟的逃出了应府,飞快的朝着别处跑去,慌不择路!

梅落初轻叹一声,仰面一观明月,问纷争何日可息?扬州悲剧,前朝屡见不鲜,今朝,但愿只此一例,再也不会发生。

屋顶,三清子傲然而立,说书老者抚须伤感。

风起天阑。

应府外,一个背阴的角落里,李先生看到了刚才的一切,尤其是赵成夺路而逃的惨状,心中松了一口气,同时,看着屋顶那四个人,皱起了眉头。三清子怎么还在中原徘徊?一向不问世事,不近人间烟火的长白山三清殿,似乎有些不一样了……难道这是青鹤真人的意思吗?连势力纷争都开始染指,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在李先生暗暗思考的时候,忽然一阵风,背后一凉,李先生抬头一惊,有人!

“敢问阁下,方才一直躲在这里,所为何事?”梅落初站在李先生身后,冷冷问道。

李先生被这突如其来得质问吓出了一身冷汗,竟然早就被察觉了,这个人的功力到底要恐怖到什么地步,那时候在镜花湖,也并未有什么真切感受,现在一试,当真是让人头皮发麻。

空气凝滞,李先生深吸一口气。

“别来无恙,故人。”李先生转身说道。

梅落初看到面前这张脸,略微有些吃惊,似曾相识,而后忽然想起,镜花湖湖边小亭,飞雪连天,那个说出人下棋,局也,棋下人,天局也的黑衣斗篷人。

“是你。”梅落初警惕道,这个人出现在这里,怎么会是偶然?他绝不相信。

“是我。”李先生轻笑道。

“这一回,谁是棋子谁是盘?”梅落初昂首问道。

“星为棋子天为盘。”李先生对答。

“阁下破局否?”梅落初隐隐感觉到,这个人,有些别样的神秘。

“与天对弈,胜负无定,破不破局,全在于天意。”李先生如此说话,无形中,竟散发出一股气息,颇似帝王之气,连梅落初都暗自一惊,正要发问,却察觉那股气息转瞬即逝,看着眼前这人,梅落初心中有了些想法。

“再逢阁下,许是天意,奉劝阁下,但行好事,我长白山上,也有观天之人。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说完,梅落初一跃而起,消失在夜幕下。

李先生重重出了口闷气,紧握的拳头一松,手心里全是汗。也转身,匆匆离去,消失在黑暗的小巷里,孤身一人,不知前程。

第二百五十六章 仓皇不顾人间路

当太阳从地平线上露出半边脸的时候,应穹终于带着人马赶到了扬州城下。

残破变形的城门像是一个奄奄一息的老人。

地上,一具具凉透了僵直了的尸体,成了阳光下的第一道景象。

应穹慢慢走着,看着地上这些死去的人,心头一阵绞痛,他已经能想象的到昨夜发生的事情。

樊川身上还披着白褂,通红的双眼呆呆看向城内。

申炎亦是心惊肉跳,但是他依旧保持着清醒。

“快,迅速进城,灭火救人。”申炎当即下令。

士兵们早已经忍耐不住,看着曾经繁华美丽的家乡,这些土生土长的扬州人怎么可能无动于衷,申炎一声令下,士兵们脚下像踩了风火轮一般,迅速的朝着城中奔去。

“等等!小心叛军伏击!”应穹急忙叮嘱道。

“是,府帅。”申炎点点头,带着宣州营两万人马,开进城,

樊川心下一想,赵成哪去了?他难道跑了?他没有带着那五千人马跟申炎进城,而是绕着城池,奔向了另一头的城门。

应穹则带着新军,迅速的清理了城下这些尸体,然后也进了城。

浓烟滚滚犹未息,哀声遍野充耳闻。

东家子啼无人问,西邻叟残卧木门。

映入眼帘的惨状,让每一个扬州士兵都震惊不已,他们没有想到,这帮叛军竟然如此坏了良心,残暴到这样的地步。

越往里面走,申炎的心越痛,没想到在泰州让赵成溜走,竟酿成了大祸,可是谁也没想到让那个江州郡守钻了空子,竟然是赵成的人,千算万算,终究是没算过上天,老总管,我申炎对不住你,对不住你啊。

“快,救人!”申炎眼下能做的,也只有救一个算一个,他不知道诺大的扬州城里,还有多少奄奄一息的残民。

应穹带着人马直奔应府,当他站在应府大门口时,见府门大开,暗道不好,心中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然而当他进了府内之后,却惊奇的发现竟然完好无损,只是有几处略有烧焦,院中的地上,柱子上,树上,有无树刀痕,非常整齐有序,都是顺着一个方向的,就像风卷过一样。

应天阁的门开着,应穹走了进去,地上掉落着几个没有燃烧起来的火把。

门口还有几处血迹,依稀可见。

“报!探马来报,发现叛军正朝着芜湖进发。”忽然一个小兵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朝着应穹汇报到。

“什么?芜湖?”应穹震惊。

“樊小将军已经率军追去了。”士兵又答到。

“知道了,大都督找到了吗?”应穹问道。

“回府帅,听人说,叛军把大都督掳了去。”

“气煞我也,赵成,我不灭你,誓不罢休!”

……

气急了的应穹当即带着人马开始追击,将扬州城交给了申炎。

于是,扬州近卫营和樊川部共一万五千人顾不得一路劳苦,对叛军展开了追击。

此时仓皇逃路的赵成正躺在担架上不住的呻吟,满身的小伤口,让他无法忍受,一路颠簸,更是要命。

“到哪儿了?”赵成痛苦问道。

“公子,才离开扬州城不足两百里。还早着呢。”身旁的一个门客说道。

“李先生呢?”赵成又问。

“公子,李先生昨夜进了城就不见了……”门客眼神复杂的看着赵成说道。

赵成先是一怔,忽然想起昨夜李先生在城门口劝自己的一番话,自己又是那般态度。

“他许是走了吧。”赵成忽然苦笑起来,扬州大军已经腾出手来,自己穷途末路,恐怕他是已经预见了,罢了,走了就走了,最后大不了鱼死网破,这一回,也算是值了。

“公子,官军……已经进了扬州城,咱们去了芜湖该怎么办?难道要坐以待毙吗?”门客此话一出,赵成身边的所有人都齐刷刷的看向了他。

这帮叛军,昨夜在扬州城祸害了一晚上,现在是人困马乏,走路也直打盹。接下来该何去何从,是他们最关心的问题。毕竟他们现在身上大包小包的,可不想竹篮打水一场空。

“怎么办?大不了鱼死网破,还能怎么办?我也算是打进了扬州城,给我爹报仇了,只恨实力不如人应穹。”赵成呆呆的看着明亮的天空,有些失神,想起昨夜那几位高人,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连江湖中人都要来管势力纷争这样的闲事,还教训自己一顿,难道自己为父报仇不对吗?

门客们听了赵成的话,眼中变得迷茫,纷纷沉默不语,那些叛军们也都开始打起小心思,不停的左顾右盼。

这个队伍,似乎已经在分崩离析的边缘,一触即溃了。

去往芜湖的路上,经过一夜疯狂的叛军,如强弩之末,正疲惫的行军。

……

阳光温暖,和风徐徐,沿途,那些往来的人远远望见这帮人,不明所以,纷纷绕开他们。

还在农田里忙活的农人也是惊奇的直起身子,看着这伙叛军。扬州的事还没传过来,他们不知道这些人,做下了何等残暴之事。对他们来说,这条路上,无论走过谁,似乎对他们来说,都是过客,与他们无关,无论是商旅行客,还是扬州官军,总归都是要走上这条路的。

田里,有些已经成熟了的作物,金黄摇曳。

时而有几只贪吃的飞鸟被路过的叛军惊起。

这些人看着眼前金灿灿的作物,丝毫没有什么表情,他们紧紧抱着怀里的包袱,或者托着背后的大包裹,那里面,是对他们来说,才是真正的金灿灿。

……

大约是下午时分,走走停停的叛军七七八八的坐在路边休息,赵成躺在担架上,忍着疼痛闭目养神,一动不动。几个门客坐在一边,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似乎在商量着什么。

疲惫的叛军,不多时就睡过去了一大片,连放哨的都扛不住,靠着树打起了呼噜。

树,路,叛军。

风,日,呼噜。

鸟鸣,稻香,还有无数的梦。

远处的天空下,出现了一面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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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章 手刃赵成大势定

“杀啊!”

随着一声凌厉的呐喊,只听得四野刀兵尽起,愤怒的扬州士兵们,犹如洪水猛兽一般,扑向了正在休息的叛军。

叛军们吓了一跳,匆忙起身迎战,然而,哪里还有还手的机会,有的人刚刚睁开眼睛,就见眼前一黑,当场丢了性命。

叛军搅了扬州城的清梦,现在,愤怒的扬州士兵坏了他们的黄粱美梦。

惊慌失措的叛军被杀的丢盔弃甲,四处逃窜。他们吓得撇下手中的大包小包,慌不择路的到处狂奔,田地里,金黄的庄稼被不断的踩踏,叛军,官军,已经不顾一切了。

躺在担架上的赵成被身边的门客和一队亲兵抬着,开始狂奔,从赵成听到喊杀声的时候,他就知道大势已去,长叹一声,赵成就闭上了眼睛,接受了这个结局。

一时间,就在这条四通八达的路上,叛军们血染田野,惨死在扬州士兵的刀下。许多人跪地求饶,却仍旧等来了绝情的一刀,死后,还要被扬州士兵们踹上两脚。

一番遭遇战,激烈厮杀后,叛军基本被全部斩杀,只有闻声就跑的赵成还没被追上,只是,回首看去,追兵的身影,在晚照下,越来越近。

应穹提着刀,眼里装的,全是赵成的身影,他亲自带兵追击,樊川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两人不言不语,这样的沉默,让所有的扬州士兵都感受到了深深地杀意。

赵成挣扎着抬起身子看了看追兵,肉乎乎的脸上,竟然笑了。

日暮西山,流云如火,漫天的血色仿佛预示着什么。

……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钟声,空灵悠远,回荡在天地间。

飞鸟归巢,农人归家。

赵成感受着这一切,疯狂的心,开始渐渐变得平静,随着那回荡的钟声,他的心中,生出一丝悲凉。

“别跑了,杀回去。”赵成忽然从担架上坐起,对着身边的人说道。

仅剩的几十残兵一听这话,谁还管他,一个个甩起双腿,加快步子。

只有那几个门客听了后,犹豫一阵,互相对视一眼。

“嗯……公子,你若是不想跑了……”一个门客扭扭捏捏,他不敢看赵成,望着一旁喃喃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赵成狂笑起来,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只是觉得好笑,不住的摇头。

那几个门客有些不知所措,他们都感到一阵羞愧,局促不安的看了看靠近的追兵,在片刻犹豫之后,终究是将赵成的担架扔在了地上,头也不回的跑了。

树倒猢狲散,这是赵成此刻的心情,他躺在担架上,扬起下巴,倒看着,整个世界在他眼中颠倒,应穹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楚……

“赵成!”一声嘶哑的怒吼传来,应穹低头看着躺在担架上的赵成。

“来的这么快,是有多恨我?”赵成呆呆问道。

“杀你,是众望所归。”应穹忿忿道。

此时,樊川带着被解救的韩楚飞走了过来,他是被士兵们从庄稼地里找见的。

樊川毫不犹豫的拔刀朝着赵成的挥去,韩楚飞急忙拉住。

“你干什么?!”樊川红着眼睛质问道。

“别着急,交给府帅处置。”韩楚飞低声道,悄悄指了指一旁的应穹。

樊川上下看了看韩楚飞,总觉得有些别扭,这个人,他不喜欢。

韩楚飞也是刚刚从士兵口中得知这个十几岁的少年竟是老总管的关门弟子,此刻,心里正打量着这个小子。

地上的赵成沉默一阵。

“杀我是你的本意,又何必推脱给众人,不要拐弯抹角,来个痛快的。”赵成悠悠说到。

应穹手中一动,寒刃飞起,锋利的刀尖精准的从赵成的喉咙上划过,赵成当场就断了气。

在场的人见主君手刃了赵成,纷纷松了口气,心中有了一丝安慰。

应穹的脑子里却在想着赵成的话,现在,杀个人都要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才行吗?不不不,我是扬州府的府帅,我要谁死,谁就得死,何必假惺惺的找个借口,多此一举,没想到被一个死人,给上了一课。他将刀扔给了韩楚飞,怪异的看了看韩楚飞,一言不发的走开。

樊川紧紧跟着应穹,他察觉应穹似乎受了什么刺激,情绪有些波动。

韩楚飞不明所以,他被应穹那奇怪的眼神给弄傻了,这是生自己气了?不应该啊,自己没做错什么啊,没护住扬州城,那也是没办法,自己已经尽力而为了,他如果因为这事怪罪自己,那也太不近人情了。

想了想,韩楚飞提着刀远远跟在应穹身后,不敢靠近。

……

随着最后的日光,这场扬州府的小叛乱,算是草草收场,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三分热度和一时冲动,精心筹划,却在力不从心技不如人的境况下,高举反旗,钻了应穹的空子,也不算是一场空,起码,能让赵成一直用来搪塞自己的报仇借口,变得稍微有些真实。谁又知道他那厚厚的脂肪下,埋藏着一颗怎么样的心,临死,也许他也算是知道,他做的那个梦,到底是大了些,就像台上的戏子,想要表演的入木三分,最终却是迎来捧腹大笑,台上台下,只有他自己入了戏,其余人,都只是看了个笑话。

伴随着皎洁月光,应穹带着一众士兵走在返回扬州城的路上。

应穹走的很快,话很少,并没有平叛后众人所想的那样喜悦,相反,他似乎是变得更加沉重。

“府帅,您这是不高兴。”樊川忍不住开口道。

“如何高兴,一个小小赵成,区区五千叛军,竟将扬州城几十万人吓得不敢相抗,任其肆意妄为,日后,若是别府的大军杀来,我扬州府,岂不是要不战而降?百姓麻木如斯,青壮血性全无,如此,未来可忧。”应穹心中苦涩不堪,扬州富庶的背后,就是这样的景象,像一颗参天大树,里面已经腐朽不堪,只要风大一些,就能吹倒。

“四府纷争,外邦作乱,这些字眼,别的府我不知道,但是对于扬州府的百姓来说都太遥远,在府帅看来,这也许是一个大争之世,可是在扬州府的百姓看来,就是一片太平,一个郡,一个县,就是太平。府帅的心中的宏图大志,对于百姓来说,一文不值,至少现在就是这样。”樊川不假思索的就说出了口,说完觉得有些唐突,看了看应穹,却见他在缓缓点头。

远远吊在两人身后的韩楚飞,看见樊川和应穹说着话,似乎感受到了被冷落的感觉,有些失落。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公子,你的理想,何处安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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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八章 神秘青州有客来

长安府历六月中旬。

由丰州赵成掀起的一场小波澜,终于被应穹平定,连同越人的麻烦,也被应穹一起解决,他维持了扬州府与越人的和平关系,默认了越郡的自治,而对揭竿而起的赵成,绝不姑息,对他来说,赵成只是个小角色,不足为虑,但是那些观望的扬州世族们,却是心腹大患,正是这些人造就了扬州的富庶,也同样是他们,造成了扬州府百姓的麻木怯懦,应穹预感到,在不久的将来,在这片土地上,会有一场更大的波澜,这一切,都要从他在西境走的这一趟说起,谁都清楚,消停了许久的蒙胡鲜戎联合大食突然出兵,是蓄谋已久,而正是他们的出兵,尹正了中原各势力已经露出了弱点,所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四府这个蛋,怕是快要破了。

作为府帅的洛风,常龙,自然是察觉到了这场战争背后所预示的事情,所以,借着这个机会,厉兵秣马,锻炼军队,来应对日后的危机,更明显的是,常龙将所有的事交给了儿子常丹,洛风将军务全权委托给燕北风,这不是他们懒政,相反,正是在借机锻炼可堪大任的人才,而自己呢,一个韩楚飞,初战就身负重伤,这让应穹不得不重新规划未来。

刚刚经历了一番洗劫的扬州城,元气大伤,整个城弥漫着一股阴郁的气氛。

卫锦仙逝的消息,也被公诸于世,整个扬州,可谓是痛上加痛,百姓在缅怀亲人的同时,心中也怀念着这位为扬州百姓操劳一生的老总管。

六月十三,应穹召令扬州八成六十四郡的主管官员前来扬州议事。同时,任命申炎为扬州府新任大总管,兼宣州营统领。樊川为近卫营统领,整编齐部下五千人和扬州惨案当晚召集的青壮,再征召青壮入伍,共计一万人,联合新军一万人,正是成立近卫营,文书很快向地方快马飞报。

六月十四日,应穹检阅了四万扬州军,交待了扬州城的整备事务,又在应天阁内,单独召见了大都督韩楚飞,他询问了韩楚飞对扬州未来发展的看法,韩楚飞说,扬州依旧应当铲除世家祸根,加强扬州府的统治力。应穹听后,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让韩楚飞退下了。

不明所以的韩楚飞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回了都督府,官员们都在忙着申炎交待下来的工作,樊川也忙着在军营里训练军队,整饬城防。只有他,发现自己,似乎有些多余,心中十分不是滋味,转来转去,最终还是决定回江州看一看孙家的老小。听说那江州郡守卢浮在派去抓他的人马赶到之前,上吊自杀了,也不知道孙家的人还好不好。

想来想去,韩楚飞托人向应穹告假,自己坐了马车,朝着江州去了。

扬州城很快,在军民齐心下,投入了恢复建设的工作,往日的繁华也渐渐恢复,四面八方的商旅行客听说叛乱已经平定,也渐渐都向着扬州来了。

这天黄昏,来了一个手拿禅杖的年轻人,看上去并不是出家人,所以十分引人注目,他牵着一匹雪白的白马,走在扬州城的大街上,不少人都纷纷侧目。

年轻人并没有在意,轻车熟路的朝着城里的一处客栈走去。

街上还有来往巡逻的近卫营士兵,见这样一个十分可疑的人,当即就给拦住了。

“站住!”很巧,正是樊川亲自带队,他远远就注意到了这个模样奇怪的年轻人,明明不是和尚,却拿个禅杖,还有马匹白马,看样子也是价值连城,越看越是可疑。

随着樊川一声大喊,那人站住了脚。

“这位军爷,不知唤小的何事?”年轻人彬彬有礼,微微鞠了一躬,态度谦卑。

“你从哪里来,到扬州所为何事?”樊川个子比年轻人低,说话时,还得抬头看着,但是语气上,却是十分的盛气凌人。

“在下从东边来,四处游历,听闻扬州之事,特来一看。”年轻人一手拄着禅杖,一手瞧着白马,笑眯眯说道。他白净的脸上有一股很自然的亲和力,笑起来更是英俊。

“东边?哪个地方?”樊川听他说的含糊,心中起疑,追问道。

“青州府,柳城。”年轻人不卑不亢,昂首挺胸的说到。

不成想,这话说出口,连带樊川在内的周围所有人都惊了,他们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个人,竟然是从青州府来的,这可是稀罕事。这向来神秘的青州府,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传说里的地方。这突然眼前出现一位自称是青州府来人的年轻人,着实让这些人大吃一惊。

“你当真是青州府的人?”樊川瞪大了眼睛,就像小孩子听了什么稀奇的事一样,顿时好奇心被勾起。

“当然,青州府柳城人士,半分不假。”年轻人笑道。

“可有证明?空口白牙,如何信你?”樊川转念一想,听说青州府的人都有可以出入境的一封文书,据说是青州府印发的,也正是因为如此,别的地方的人想进青州府,首先就是过不了边境的检查。

“自然。”年轻人知道樊川什么意思,迅速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盖着官府大印的文书,小心翼翼的展开,抵到了樊川面前,樊川接过,睁大眼睛看着,上面写着青州府边境通行文书,盖着两个鲜红亮眼的大印,分别是青州府府衙官印和青州府大将军印。

“嘶……大将军印?这文书还需要大将军审核?”樊川好奇道,按道理,这种事应该由府衙管理,怎么大将军还可以插手,这不是军政不分吗?青州府还真是个奇怪的地方。

“哈哈哈,大将军怎么就不能管了?莫非小将军觉得这是假的?”年轻人哈哈大笑,他被眼前这个好奇心极强的少年给逗乐了,不过他也算是尽职尽责了,扬州府这两年看来也出了几个有才的后生,应穹到底是不像应天扬,只想着偏安一隅啊,想到这里,年轻人忽然心血来潮,不如去会一会应穹?

这个想法一下子在他心中炸裂。

“哪里,只是平生第一次见,从前都是听长辈们说起神秘的青州府,这不是好奇嘛,阁下不要见怪,权当例行公事,例行公事,哈哈哈。”樊川说着,把文书小心翼翼的还给了年轻人,眼珠子滴溜两转,此人绝非青州府寻常人,有必要给府帅汇报一下。

“罢了,小将军既然如此不放心,那便带在下去见一见你家府帅如何?”年轻人低头看着樊川说道。

“啊?你凭什么?”樊川暗暗心惊,这人好生厉害,竟然看破了自己的心思。

“去了你就知道了,带不带我去,全看小将军。”年轻人的白马许是个急性子,跺了跺蹄子,甩了甩头。

樊川顿时为难,竟然被人家给拿住了软肋,这人还真的厉害,本以为自己嘴巴厉害,不想人外有人,不带他去万一这人是个重要人物呢,带他去万一是另有所图呢?

一阵思索,樊川不时看一看年轻人,只见他泰然自若,气定神闲,俨然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樊川权衡一二,觉得还是跟着自己的感觉走,带他去见应穹。

“可以,你总得告诉我你叫什么吧?”樊川皱着眉头严肃问道。

“在下名唤镜台。”

镜台轻声道,显然,樊川从未听说过他的名号,只是眨了眨眼睛,将信将疑的转身,在前面引路。

……

应府里,应穹正在应天阁的最高层里,书写着什么,准备应对各地来的官吏。

正在埋头之际,听得一阵脚步。

“启禀府帅,樊统领求见。”

“见。”

不一会儿,樊川急匆匆走了进来。

“府帅,有个自称从青州府来的人,实在可疑被我在城内截住,结果他说他要见一见您……”樊川越说心越虚。

“哦?青州府?”应穹惊叹道,急忙从书案前起身,走到了樊川面前。

“正是,青州府,我还查看了他的文书,的确是盖着青州府的大印,看来不假,此人自称名叫镜台。”樊川说道。

“那就见一见,快,带他进来。”应穹有些激动的说到,瞬间,就对这个镜台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青州府的人在这个节骨眼上跑到扬州来,还要见自己,一定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樊川转身,将镜台从门外引了进来。

“见过应府帅。”镜台声音明朗洪亮,不卑不亢的对着应穹说道。

应穹先是打量了这人一番,从头到脚,衣着得体,倒不像个风尘仆仆的行客,长的也是十分英俊,脸上完全没有久经风霜的痕迹,倒像是娇生惯养的贵公子。只是他手中的禅杖十分惹眼,怎么会拿个禅杖呢?文人士子皆以佩剑为美,他却偏偏拿个禅杖,莫非是与佛门有什么关系?

“客气了,阁下远道而来,应某招待不周,实在是惭愧。”应穹一边说,一边邀请应穹入座。

阁中常年摆着红泥小火炉,上面很少煮酒,基本上都是扬州自产的茶。应穹和镜台对面而坐,镜台也是丝毫没有拘束,率性的坐了下来。

“哪里招待不周,应府帅一杯茶,又岂是寻常人能喝的到的?”镜台说话时一直面带笑容,怎么看,都是慈眉善目,和蔼可亲。

“哈哈,镜台兄果然气度非凡,既是如此,应某就爽快些,敢问阁下此行扬州,是所为何事?”应穹见镜台好说话,又不像是个喜欢拐弯抹角假客气的人,于是直言不讳道。

“在下来此,是为了一个人。”镜台也没有隐瞒,他本就是为了调查那个沈无岸口中的神秘人,李先生。

“哦?是何人?”应穹追问到,他感觉能让青州府的人特地来调查的人,应该都是厉害角色,话说回来,既然他是来调查一个人的,这么说……他是青州官府的人咯……

“我只知道此人被唤作李先生,这段时间,在扬州府境内出没,而且还参加了丰州赵成的幕府,想来应该也参与筹划了扬州惨案,所以我才一路赶来,看能不能在扬州打听到一些消息。”镜台直言相告,他也在想,如果这个人参与了扬州惨案,那么或许应穹知道些什么,亦或者能在扬州城里寻到一些线索,这么活生生一个人,不可能不留痕迹。

“李先生……?应某还真是没听说过这号人物,对于赵成的手下也是知之甚少,当时只想着平叛了,怎么?这个人可是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应穹问道。

“自然,应府帅也许不知道,此人与泰州李石,越郡沈无岸皆有来往,而且据我所知,沈无岸的家人也被此人劫走,并且还逼迫沈无岸出兵。”镜台见应穹似乎对这个人一无所知,甚至都不知道有这号人物,不禁暗暗感叹,堂堂扬州府,尽然如此消息闭塞,怪不得赵成能偷袭扬州城得手,看看人家洛阳府,神策使遍布各地,消息灵通,最厉害的时候,差点还渗透进青州府。

“什么?阁下的意思是……”应穹惊呼道,顿时心一沉,若有所思。

“没错,或许,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幕后推手,他看似是赵成的幕僚,却实际上一直主导着扬州事态的发展。”镜台推断道。

应穹眉头紧锁,心事重重,不知怎地,突然想起在前往泰州的路上遇袭的事情,不禁手伸向了怀中,摸到了从刺客身上搜出的那块残玉。他犹豫了一下,在想到底要不要拿出来给这个镜台看一看,说不定他知道些什么,看他的样子,应该追查这个李先生很久了,应该知道很多。

“府帅是不是有东西要给在下看?”镜台看着应穹那犹犹豫豫的手和眼神,笑道。

“啊……正是,这块玉,是在前来刺杀我的刺客身上搜来的,不知镜台兄可否知道关于它的二三事?”

说话间,应穹掏出了怀中那块残玉,递给镜台看。

镜台看到那块玉的时候,顿时脸色大变,无比惊奇的看着应穹。

“这……当真是从刺客身上搜来的?”镜台忙问道。

应穹大喜,他果然知道。

“正是。”应穹道。

“这……”镜台一时语塞,十分激动,却又眼神复杂。

第二百五十九章 心怀壮志无一用

镜台手里拿着应穹递来的残玉,在眼前翻来覆去的看着,这个玉佩,他曾经是多么熟悉,而今,却是别样的陌生。

犹记当年,宫主笑靥初开,王母宫上,青松常在,芍药成海,鹅石小径上,人影成双,笑语盈盈,登阙楼深处,看小城春色,且互诉衷肠。

镜台的眼睛,此时深如大海,里面看得出,装着许多不堪回首的往事。

应穹嘴巴动了动,终究是没有打断镜台的思绪,静静等待着他从回忆中醒来。

良久,小火炉上茶水滚开。

应穹倒了两杯茶,一杯轻轻的推到了镜台面前。

镜台忽然回过神来,发觉自己走神,有些抱歉的笑着点点头。

“这块玉,在下认识,很熟悉,这辈子都忘不了。”镜台将那残玉轻轻放在了应穹面前,深情道。

“其中详细,镜台兄可否告知?”应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了解这背后的故事,听起来,像是一段十分有趣的事情。

“这块玉,是王母宫,花镜宫主随身佩戴的玉佩。王母宫早年已经惨遭毒手,满门被屠,这残玉突然出现在刺客手中,着实有些蹊跷,若不是那些刺客与当年泾州惨案有关,那便是有人故意为之,细想,刺客怎么会随身携带如此明显的物件。”镜台一边说,一边推测道,看来,沉寂已久的泾州惨案,要有人翻出来了,不过也好,这也是自己一直所想要查明的,当年因为太过遥远,自己身在青州,泾州惨案传到的时候,已经过去一月有余,何况泾州还是常龙的地盘,想要查,也是十分棘手,再加上青州府事物繁忙,所以就这么一直耽搁。本以为长安府会还天下一个真相,没想到过去这么久,对于泾州惨案,常龙是只字未提,按自己的想法,泾州惨案,或许与常龙有关。

“竟然是花镜宫主的遗物,这么说来,应当还有其他几块残玉,看样子,应该还有三块,不知现在散落何处。只是这么一来,似乎又和丰州叛乱扯上了关系,我是在率军赶往泰州平叛的路上遭遇了刺杀……”应穹喃喃道,这么想来,这件事不禁变得复杂起来,所有的事情,似乎是有一条看不见的线在串联着,连已经过去许久的泾州惨案都被牵扯出来,这到底是怎样一个看不见的阴谋……令人想来,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嗯……所言不错,既然如此,那跟那位李先生,十有也有关系了……”镜台说了半天,口干舌燥,端起眼前的茶杯,浅尝一口。

“总感觉自己被拉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这感觉可不太好啊……”应穹感慨道。

“当务之急,是查明这个李先生到底何许人也,还有,就是剩下的三块残玉现在何人手中。”镜台迅速的说出了现在要着手处理的事情,只有做好这两件事,才能看清这个巨大的漩涡的真面目。这对应穹来说十分重要,对青州府来说,也是非同小可的事情。从扬州发生的事情来看,这个李先生是个能搅动风云的人物,他的势力,一定不小,也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留着这样一个人,实在是太危险,因为他极有可能,打破现在四府的平衡,一旦平衡被打破,那接下来,整个中原,就将陷入新的战火。不过常龙,洛风,包括应穹,似乎已经预感到了什么,暗地里都在做着准备。

“没错,本帅尽快派人去查。言归正传,听阁下刚才一番言论,想必不是寻常人物,还请阁下告知真实身份。”应穹话锋一转,直指镜台。

“哈哈,也罢,在下乃青州府大将军,代理知府之职。”镜台既然来见应穹,自然是没有打算隐瞒,所以直言相告。

这话,让门外候着的樊川惊的浑身一颤,什么?竟然是青州府的大将军……还代理知府?怪不得他的文书上盖着大将军的印,敢情是用自己的东西不嫌麻烦啊。好家伙,幸亏带他来见府帅了,要不是,自己十个脑袋怕是也担不起这罪责,差点误了大事。要知道,青州府寻常一个百姓出现在别的地方都是稀奇事,更何况青州府的大将军……这简直就像天神下凡的感觉。樊川偷偷趴在门框上瞄了一眼镜台,这是再看,突然发现那是一个气宇轩昂,英姿飒爽,大将军的英气更是在无形中散发。

同样吃惊的,当然还有应穹。他心中其实早有百般猜测,可能这人是官府的官吏,或者是青州府哪个大族的子弟,可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竟然是青州府的大将军,如今还是代理知府之职,相当于青州府的一把手。

素来神秘的青州府,竟然以这样一个方式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如何让应穹不感到惊愕。

“啊……没想到阁下竟然是……难以置信,难以置信……”应穹脸上震惊的表情久久不能散去,他又惊又喜的感慨道。青州府的大将军竟然如此年轻,早就听说青州府的新任知府年轻有为,使本来羸弱的青州府短短几年,就迅速崛起,成为了一方霸主,以至于四海之内,有识之士,贤达之人,纷纷投效青州幕府,后来还实行边禁政策,使得青州府基本算是与世隔绝,外人不知其内况。

“哈哈,这么冒昧的前来拜见应府帅,恕在下唐突了。”镜台笑道。

“哪里哪里,您大驾光临,我扬州府自然是蓬荜生辉,没有唐突,没有唐突。”应穹急忙客气道,他心中想的是,既然和青州府交好的机会送上门来,那自己可不能错过。

“那就好,一路行来,扬州府的富庶,当真是一点儿不假。”镜台忽然想说些什么,但是想了想,觉得还是先用这句话,来开个头。

“说来话长,富庶皆是父辈之功劳,我不过新任不久,如今已是焦头烂额。”应穹苦笑道,富庶不过是表面罢了,他其实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哦?怎么会?应府帅只需要秉承父辈的治理之策不就可以了吗?又怎会有焦头烂额之说?”镜台故作不解的问道。

“唉,镜台大将军就不要明知故问了,您在扬州游历许久,想必有些事早已经看清了。”应穹自嘲道,以眼前这位大将军的眼力和头脑,扬州的病,他恐怕早已经洞察。

“哈哈哈,应府帅心中可是有一统天下的大志?”镜台看着应穹的眼睛问道。

应穹沉默了。

风过堂,茶香迷醉。

鸟卧枝,帘卷飞花。

镜台等待着应穹的回答,在他扑朔的眼神中,镜台看到了一丝犹豫,也看到了强烈的。

“四府割据已久,如此下去,我堂堂炎黄子孙,华夏大地,就要真的被分裂了……总该有人打破这一切,让普天之下,尽归王土,让四海之内,皆是王臣。如此,我中原才能屹立在寰宇之内,雄霸一方,不至于戎胡作乱,六诏窥伺。”应穹想了许久,还是对眼前这个人说出了自己心中那个鲜有人知的理想抱负。虽然他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值不值得信赖,他总有一种感觉,他觉得这个人能懂他的志向。

“应府帅不怕我青州府成为你的第一个对手吗?”镜台微笑着说道。

“那只有决一死战了,纵然不能胜,也总得有人迈出这天下一统的第一步吧。拿我扬州府来说,百姓麻木,已无家国天下之概念,农人只想着种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商人只想着日日纸醉金迷极尽奢华的活着,青壮数十万,有识之士竟不过千,血性尚存者更是寥寥无几。五千叛军,满城青壮奋起反抗者,竟不过城门最后的几十壮士。每每想到此处,我不禁感慨万千,再想想其他州府,恐怕与我扬州城之境况,并无差异。如此长久下去,有朝一日,四夷大军压境之时,恐怕要再演一出,四十万人齐解甲,宁无一个是男儿了吧。”应穹句句肺腑,感人至深,说到激动处,不禁起身,临窗远望,万里层云东流水,无言只把明月生。

“唉……看来应府帅已看到这病症之所在,也先天下而忧,不过,想要实现,可谓是难上加难,如今府帅连扬州府都掌控不了,如何掌控天下之事?”镜台对于应穹的志向很是钦佩,他也看得出来,应穹是真的在为了心中的抱负而努力,只是,有时候,努力也不会成功,因为逆水行舟,诸多不测啊。

“且行且看吧……”应穹一声长叹,又复坐在镜台对面。

“嗯……敢问一句,应府帅所说的天下一统,是怎样一统?”镜台问道,这是他最关心的一个问题,毕竟,四府之内,还有一个地方,叫做皇城!那里还有一位名存实亡的天子,还有一座千秋殿。

“大将军的意思是……?”应穹许是方才讲的激动,一时没能反应过来镜台的意思,不禁反问道。

“一统之后,是奉迎天子,还是自立为王?”镜台脸上没了笑容,十分严肃的问道,显然,这个问题,才是镜台真正要从应穹这里得到答案的问题。毕竟,一统天下的想法,四府府帅,没有一个人没有去想过,可是,一统之后呢?所有人的野心都被这个问题给狠狠钉在了心里。若是尊迎李温,那自己费半天劲不是拱手给别人做了嫁衣?若是自立为王,那李温怎么办?天下人可是都会看着你的。

应穹再次陷入沉默,他的沉默自然就是回答了。

镜台笑了笑。

“在下明白了,只能给应府帅承诺一点,青州府不会是您第一个对手。”镜台缓缓起身,言语温和道。

“说这些还早,日后会发生什么,我们谁也说不好,说不定到时候会有什么时候令我改变主意,还是先做好眼下的事吧。不知大将军接下来要去何处?若是没有要紧事,不如在我扬州府多留几日,正好一同查一查这个李先生。”应穹见镜台似乎是打算离开了,便顺势邀请他多住几日。

“多谢应府帅好意,在下还是习惯了四处游历,不日还要赶回青州,咱们就此别过,来日再会。”镜台微微颔首,笑着告辞。

“那好吧,今日和大将军一叙,颇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希望下次,应某略备薄酒,大将军能够赏脸,到时候我们一醉方休,如何?”应穹盛情,前所未有,他似乎对眼前这个年轻的青州府大将军颇有好感,或许是年纪相仿所带来的亲近感,或许是其他的缘故。

“一言为定!”镜台说罢,拱手告辞,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一直候在门外的樊川赶紧递过了禅杖,冲着镜台嘿嘿一笑。

“怎么,没骗你吧?”镜台一边穿鞋,一边对着樊川说道。

“没有没有,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是小的失礼,大将军大人不计小人过,就不要和我一般见识了。”樊川鬼机灵,一通话说的镜台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叫什么名字?”镜台问道。

“他呀,叫樊川,是老总管的关门弟子。”从后面走来的应穹抢话到。

“怪不得如此机敏过人,后生可畏。”镜台一边走一边说道。

应穹也赶紧跟在了镜台后面,送他离开。

……

应府大门口。

“应府帅请留步吧。”镜台转身对着应穹说道。

“那大将军一路保重。”应穹抱拳行礼道。

“后会有期!”镜台转身,从下人手里牵过了白马,再次向应穹浅浅鞠了一躬,然后悠然离去。

“嘶……真不像个大将军,倒像是个出家人。”樊川在一旁自言自语的感叹道。

应穹闻言一笑,忽然想起什么。

“喂,大将军,忘了问,贵府府帅,本是何人?”应穹突然想起来,他只是代理府帅之职,那正儿八经的府帅哪去了?又是何人?自己刚才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我家府帅,怀化大将军,虎贲中郎将,他说自己,是个死人,名讳什么的,不重要。”

远远传来镜台的喊话声。

怀化大将军?虎贲中郎将?这不是前朝的官职吗?应穹不禁觉得奇怪,这青州府还真是个神神秘秘的地方。莫非这青州府府帅,是前朝旧人?



第二百六十章 联军挥戈入云州

长安府历六月十五。

在肃州的北部边境,即将进入云州境内的山口,一支大军正顶着塞上的炎炎烈日,迅速挺进。

塞上不比江南,这里干燥,荒芜,一眼望去,无边无际的荒原,让人心中甚是烦躁。更加上头顶这炎炎烈日,无遮无掩的联军士兵们可谓是饱受磨难。

“过了这里,就是云州境内了,咱们得小心一些,说不定会有鲜戎的侦骑。”

常丹带着异龙营走在最前头,李弼提醒常丹道。

常丹回头看了看燕北风。

“李将军,劳烦你派出探马,方圆五十里,保持警戒。”燕北风当即对着李药师说道。

“老夫,领命!”李药师答到,调转马头,朝着甘州营的队伍跑了去。

燕北风则是望着这一望无际的荒原有些担忧,连个大一点的小山包都没有,这完全就是骑兵的天下啊,一点儿阻碍都没有。这要是真的正面打起来,胜负难料啊。

“常公子,可以放蒙胡人离开了,到了这里,我们也不用送了,他们自己能回去。”燕北风赶紧对着常丹说道。

常丹点点头,立刻派人去后队找来蒙戈。

心情烦闷的蒙戈一脸不悦的策马走了过来,瞪着常丹。

“嗨呀,大汗,现在,您可以带着您的部下离开了,我们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常丹笑道。

“哦?当真?”蒙戈忽然脸色一变,联军一直押着他们不放,他以为事有不测,没想到他们真的信守承诺,心中阴霾顿时一扫而空。

“当然,我们岂是说话不算数的人?快走吧,早日回到草原,好好过日子去吧。”常丹意气风发,那种来自上国的自豪感,在他心中散发出来。

“公子恩情,若是能平安回到王庭,我蒙戈日后一定报答!”蒙戈激动不已,终于可以离开了,终于可以回到草原了,得趁早回去。赶在联军攻打云州城之前,若是鲜戎人在云州再次战败,那么鲜戎王帐一定会收缩战线,将目标对准空虚的蒙胡国,以此来弥补在上国遭受的损失和败绩,这样的话,仅剩的五万王庭军是万万抵挡不住鲜戎的大军的。

“哈哈哈,大汗有此心,我常丹已经知足了,祝大汗一路顺风!”常丹心头一热,他不知道在蒙戈那双精光闪闪的眼睛里,藏的到底是什么心思,但愿他说的都是心里话吧。

“告辞!”蒙戈别无二话,策马扬鞭,迅速去整顿他那两万草原勇士,准备朝着蒙胡国进发。

“再会!”常丹望着远去的蒙戈,喃喃道了一句,他忽然发现这个蒙胡大汗,也并不是别人口中那么的阴险狡诈。

很快,在大军还没有完全通过山口的时候,蒙胡的两万人马,脱离了联军,朝着西北方向,开始进发,得知可以回家了,这些蒙胡人一个比一个兴奋,也不在乎有没有马了,甩起两条腿,紧紧跟着蒙戈。

然而蒙戈也不知道注意到了没有,关于粮草的问题,从这里回到蒙胡国,还需时日,联军并没有拨给他们太多的粮草,也就是说,他们走出云州,还需要更多的粮草。

“首领……”

“本汗知道,先走着,沿途注意收集能吃的东西,加快速度,我们绕道云州城,去问檀根借一些粮食,他可是还欠本汗一个天大的人情呢。”

蒙戈果然早有计划,看来他当初在武威郡里,放跑檀根,是早就谋划好了的,不愧是草原之鹰,那双眼睛,看的真的足够远。

……

联军在这荒野上,孤独的行进着,大风和烈日,一样都不少。

许多士兵都受不了这样极端的天气,不断有人脱水昏倒。军心也开始躁动起来。

“燕司马,这可如何是好?”霍家为从后队赶来,情况已经有着严重了,再这么下去,非战斗减员会让整个军队崩溃的。

燕北风四下看了看,得赶紧找到水源,让士兵们休整休整,可是这样的地方,要找水源,那还真是全靠运气了。他微微叹了口气,苦思良久,忽然眼前一亮,何不效仿当年明公?

“将士们,前方不远处,有一处水源,大家坚持住,就快到了!”

燕北风扭头冲着军阵大喊道,一旁的霍家为,洛风等人心中吃惊,急忙朝着远处看去,结果什么都没有,他怎么知道前面有水源的?

这效果那是立竿见影,顿时士兵们脸上洋溢出神采,纷纷打起精神,加快脚步。

洛风看着远方,忽然反应过来,看了看燕北风。

“万一前面没有看你怎么交待。”洛风悠悠道。

“只要坚信前面有,前面没有也得有。”燕北风笑道,拍了拍马屁股,悠然前行。

“对了,武威郡派快马传来了东边的消息,应穹回到扬州后,雷霆手段,迅速平定了扬州的纷乱,他和越人讲和,又对叛军痛下杀手,手段厉害得很。”前日夜里,大军扎营在肃州边境的时候,武威郡的一匹快马带来了消息。

“哦?不过这扬州的病根,深的很呐。”燕北风慨叹道,以他的眼光来看,应穹要搞定扬州,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的。首先就是他的那些宏图大略,过不了扬州世族那一关。

“是啊,不过,你不觉得我们也得抓紧时间回去了吗?”洛风忽然意味深长的说了这么一句,燕北风眉头一紧,暗暗思索着洛风的意思,这话听起来,似乎将有大事发生一般……

“府帅此话怎讲?”燕北风思而不得,开口问道。

“难道你没发现,现在在这里和鲜戎人作战的只有我们洛阳府了吗?从头到尾,长安府,扬州府,都只是出工不出力啊……云州城一战后,说不定会有些不好的事情啊……”洛风心中十分紧迫,他已经嗅到了危险的味道,应穹的雷霆手段证明了他那俊美的气囊下,藏着的野心。常龙的长安军驻扎在武威郡,这颗棋,看起来不痛不痒,可是一旦棋局形势变化,就有可能成为必杀的一颗棋子。

此刻,洛阳府,只有神策军两万啊……

燕北风的脸上,渐渐的凝重起来,他一直全心对付鲜戎了,压根没多想别的,但是洛风是一府之帅,他想的,可远比这抵抗入侵的事,多得多。

两人交谈间,不知不觉,都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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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一章 云州城别有情况

“自古英雄出乱世,十有九人死太平。”

——《白马要经》

长安府历六月二十日。

距离抵达云州城,还有一日路程。

燕北风派出侦查的骑兵回报说,云州城戒备森严,方圆五里,高筑营垒。这个情况,倒是出乎了燕北风的预料,他本以为,怀恨在心的檀根在得到王帐的援军之后,一定会倾巢而出,主动出击,没想到竟然玩起了这一招,这下可麻烦了。

联军目前所驻扎的地方,是一块洼地,这里有几处不大不小的水泊,可以供给水源,这里也能提供一些阴凉,所以燕北风让大军在这里暂且扎营,队伍云州城,他还得重新考量,檀根出人意料的部署,彻底打乱了原定的计划。

帅帐里,众将齐聚。

一个个面色凝重,看上去情况不容乐观。

“蒙胡人到哪里了?”燕北风在沉默许久之后,对着坐在下手的异龙营统领李弼说道。

“回燕司马,我部传回消息,蒙胡人在云州城西侧驻扎了下来,并没有进城。”李弼严肃道。

燕北风心中一沉,蒙戈这是要干什么?莫非他这是要倒打一耙?不应该啊,他该知道,一旦联军战败,鲜戎下一个要对付的,一定是他们蒙胡。

就在燕北风看着桌上,羊皮卷上的地图沉默不语的时候,洛风见气氛有些凝重,便开口道:“诸位,不必紧张,要相信燕司马。况且,我军已经取得了巨大的战果,这云州城,不急于一时,大不了,我军退回肃州,等到秋收之后,再引兵来攻,也是可以的。”洛风淡淡说道,其实他现在想的是,打不成干脆就趁着机会撤军,剩下的事,交给常龙自己去处理吧,洛阳府作为客军,已经帮他们收复了那么多领地了,也该他们自己出出力动动手了。

“不可,云州城,庭州城,我一定要打下来……”燕北风忽然抬头,坚定的看着洛风,他显然像是有什么执念一般,在这个问题上,他似乎敢违抗洛风的意思。

这句话说罢,下面坐着的李药师脸上,先是惊讶,随即又是一阵欣慰,而常丹心中,对燕北风的佩服之情,更是加了一等,看来,他也知道云庭两州的故事啊。

洛风并不意外燕北风这样的口气和态度,他已经习惯了自己这个不同常人的司马,没办法,自己请来的大爷你就得惯着呗,还能拿他怎样。

“我就只是说说,既然有此决心,那自然不会毫无办法,没关系,慢慢想。”洛风笑道,略微有那么一丝尴尬,燕北风自然是迅速的察觉了自己方才的态度有些不对。

“府帅放心,我一定尽快解决鲜戎人。”燕北风向洛风承诺道。

“好!”洛风面带微笑的答到,他就喜欢这个少年这个模样,遇事敢于知难而上,不逃避,说到的就一定要尽力做到。做人很真,在他的身上,似乎看不到半点虚伪,高兴就是高兴,不高兴就是不高兴,不论你是谁。当然,这一点,也只有洛风能包容他了。

众人听这君臣二人你一言我一语,顿时都稍稍放下心来,毕竟有燕司马在,想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他们只需要耐心等待就好。

“诸位暂且回营,安抚好士卒,一定要时刻关注云州城的动静,还有蒙胡人也要盯住了,夜里提高警惕,万不可让敌人有可乘之机,我会尽快想出对策,大家都先回去休息吧。”燕北风对着众人说道。

“燕司马也不必过于焦虑,注意身体。”李药师起身关切道。

“是啊,身体要紧,对付鲜戎人,我等也不是吃干饭的,总不能什么事都依靠燕司马吧。”霍家为也一并起身说道。

众人纷纷起身离开。

帐中只剩洛风和燕北风二人。

众人走了没多久,清风急匆匆跑入帐中。

“怎么样?鲜戎人的布防都摸清楚了吗?”燕北风见是清风,当下大喜,急忙问到。

“我喝口水先。”清风喘着大气,口干舌燥的蹦出几个字来。

洛风急忙端起手边的茶杯,递给清风。

清风一愣,不知接还是不接。

洛风扬了扬下巴,见他拿着。

“多谢府帅。”清风下一边道谢,一边大口喝了起来。

清风抹了抹嘴巴。

“摸了个大概,没办法靠近,具体的是真打探不到,方圆五里,壕沟拒马,壁垒暗堡,交错纵横,看得出来,檀根这小子是真的下了一番功夫。估计布置的兵力也有四万人马,东西南北,各有一万,强攻是不可能的。城头上,我看好像还架了弩机。”清风这一趟,可是亲自带队前去侦查。

“嘶……不对啊,是不是鲜戎人临阵换将了,这不是檀根的风格啊。”燕北风一阵轻叹,怎么可能强攻,自己只有四万人马,只能智取,就这样,还不一定取胜。

“那就不知道了,要是云州城里有我们的人就好了。”清风说话间,目光不自然的往洛风身上瞟,他知道,洛风亲自掌管的神策使听说神通广大,无所不知,不知道这云州城里,有没有神策使。

燕北风懂了清风的意思,也看向了洛风。

洛风稍微一顿。

“看我也没用,云州城自前朝起就一直处于一个自治独立的状态,云庭两州,又与中原相距甚远,神策使还没那么大的精力呢。要说,不如问问常公子,据我所知,长安府的情报能力,比起神策也毫不逊色。”洛风无奈道,他之前也想派神策使在云庭两州建立情报网络,只是这云州城和庭州城,在郭张二将的治理下,密不透风,犹如铜墙铁壁,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最后也就放弃了。

“嗯……我估计就算长安府在云州城有情报网络,常龙也不会给我们透露的。”燕北风忽然想起洛风之前说的话,猜测到。常龙巴不得这回空山军能在云州城下,折戟沉沙呢。

“为什么?”清风不解的问道。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洛风望着清风一脸疑惑的样子,苦笑道。

燕北风忽然长叹一声,坐到了椅子上,似乎有些绝望。退也不能退,打又打不过,这可如何是好?

第二百六十二章 恩情不比粮食贵

云州城内。

城郭上,鲜戎士兵摩肩接踵,连瓮城内,都挤满了士兵。原本很大的云州城,此刻,竟变得拥挤起来。

在云州城的将军府里,檀根正一个人喝着闷酒,小桌上摆着几碟牛肉,还有一坛看上去有些年份的酒。

整个将军府外,站满了戒备的士兵,自从檀根逃到云州城之后,就特别注意安全问题,现在的将军府,别说是人了,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去。

檀根脸上,布满了阴霾,望着书案上放着的从王帐传来的命令,心中一直是憋着气。

他在武威郡战败,折损了鲜戎西帐那么多兵马,还葬送了三员大将,这个消息,当时传到鲜戎国内的时候,举国震惊。民众纷纷担忧起来,一时间流言四起,对于檀根的质疑和弹劾也从民间渐渐上升到了王帐。

鲜戎五帐对于这次失利,大为震惊,尤其是听到那三位鲜戎名将的陨落,更是惊慌失措,纷纷上书,要求撤军,就此结束对于上国的战争。然而,不死心的檀根拒绝了鲜戎王帐收兵的命令,一意孤行,要求增兵,其身为长老的父亲自然是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在他的力排众议之后,鲜戎王帐给了檀根最后一次机会,如果这次,再不能取胜,那么檀根就要以死谢罪,这是王帐对檀根的最后通碟。

如果说在此之前,檀根还筹划着再起十万大军一雪前耻,那么现在,以死谢罪四个字犹如中天悬剑,让他如坐针毡,就好像被戴上了紧箍咒,不敢再冲动妄为。他的父亲也是亲自派人传信,告诫他,现在王帐需要的是一场胜利,用一场胜利来向国内民众还有贵族们交待。所以不论是进攻,还是防守,他必须打一个胜仗才行。

在这样的情况下,檀根没有办法,收起了自己心中的愤恨,决定以逸待劳,采取现在这样的战法,我有十万大军,坚城一座,任你来攻,哪怕你有通天的本事,十万人,也够你喝一壶。

失去了三员大将,檀根现在是常常感到心虚,每每想起上国军队中,那个十分神奇的少年,他就心头阵阵恶寒。

檀根端起瓷碗,大口的喝着酒,眼神空洞。

“报,大人,蒙戈大汗今天亲自来了。”

“哦?推不掉吗?就说我身体有恙,不方便。”

蒙戈抵达云州城也有两天了,檀根愣是没让蒙胡人进城,蒙戈派人来求见,也都被檀根给随便打发走了。檀根知道蒙戈的目的,但是说实话,虽然蒙戈对他有恩,但是恩情归恩情,恩情填不饱肚子,这粮食对于一支大军来说,可是命,何况他还做好了和联军长期作战的准备,所以这粮食,那是只会少不会多。

“大人,蒙戈大汗已经到了府门了。”

“嗯……算啦算啦。”

檀根无奈,起身,扯起衣襟抹了抹油乎乎的手,朝着府门走去。

……

蒙戈正焦急的门口打转,今天檀根再不见他,他就要硬闯了,他那两万人,离断粮剩不了几天了,本以为檀根会对他心怀感激。没想到竟然是这个态度,这让蒙戈可是郁闷坏了。

“哟,大汗啊,不好意思,太忙了太忙了,那些汉人打了过来,这两日尽是忙于准备应战了,实在对不住啊。”檀根见两手叉腰,急得团团转的蒙戈,急忙上前搭话。

“大人军务繁忙,理解理解。”蒙戈虽然一肚子火,也知道这都是客套话,但是没办法,他今天是来找人家借粮食的,纵使再有多么生气,那也得忍着。

“里面请里面请!快,去准备酒菜!”檀根一把拉住蒙戈的手腕,就往府里拽。

……

将军府修筑的还是相当气派的,这可是当年那位郭昕将军的府邸,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座将军府,却依旧散发着无形的威严,只是如今,却被鲜戎人占据,实在是天意弄人,有些讽刺。

很快,檀根备下了一桌宴席。

“西帐大人,本汗今日找你,是有一事相求。”蒙戈哪里有吃饭喝酒的心思,他的弟兄们现在一天只吃一顿饭,还是干饭。

“哎?大汗如此就见外了,有什么能帮到的地方,我檀根自然是尽力而为,大汗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檀根岂是忘恩负义的人?”檀根给蒙戈斟满了酒,说道。

“本汗想向西帐大人借些粮食,不知可否?”蒙戈直言道。

“啧,粮食的话可能有些困难啊,大战在即,我这十万大军还要用度,恐怕挤不出多少多余的粮食来……”檀根故作为难道,眼睛忽闪着,不敢看蒙戈。

蒙戈的脸色瞬间一沉,一双鹰眼直勾勾盯着檀根,谁都不是傻子,从鲜戎国内运来的粮草是一车接一车,昨日,还不断的有运粮的牛车开进城里,说什么没有余粮。

檀根瞄了一眼蒙戈,见他甚是不悦,当下讪讪一笑。

“嗯……那我想办法分一些给大汗,可能不是很多。如此可行?”檀根像是和蒙戈做起了买卖,讨价还价道。

“那就多谢了。”蒙戈无奈至极,心中不禁感慨万千,堂堂一国大汗,先是屈身上国,现在又觍着脸求人,落到这个地步,也真是可笑。

“来来来,喝酒喝酒。”檀根一拍桌子,急忙端起酒碗,岔开话题。

蒙戈叹了口气,端了碗,微微举了一下,自己一饮而尽。

檀根有些尴尬,不是他抠门,的确是这十万大军不好养活,粮食太珍贵了,借什么都可以大方的给蒙戈,只有这粮食,那是绝对不行。

“不知西帐大人能借多少给我?”蒙戈问道。

“最多可借给大汗半月之数的粮草,多的真的是没有了。”檀根为难不已,挤着眉头,一脸愁苦的样子。

“好吧,那就劳烦大人了,明日我便派人来取,日后定当奉还。若是没有什么事,就告辞了。”蒙戈冷冷道。

“大汗不如就在城中住下吧。”檀根挽留道。

“不了,我的士兵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蒙戈说完,扭头就走。

檀根一脸尴尬,不知送还是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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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三章 神秘势力初露面

这一日,联军在洼地休整,天气晴好,日过三竿。

燕北风带着二三随从驱马向云州城靠近,他必须亲自去查看一番敌情,看看有没有什么突破口。檀根就好像出了一道难题,专门等着他来解,若是解不出来,那就只好望城兴叹。

这一仗,如果不能一举拿下云州城,那么以后就不会有太大的可能再收复了。

荒原无际,一条似有似无的道路笔直的通向高城,城外的防御远远的就能感受到戒备森严,来来回回巡逻的鲜戎士兵像是大河里的游鱼,不停的逡巡着。

燕北风勒马止步,远远观望,面色有些失望,看样子,无解啊。

突然,城西似乎有动静,燕北风急忙朝着西边行了去,直到他看见城门,这才发现,原来是蒙胡人正在出城,身后还跟着一辆一辆的马车牛车。

燕北风明白,这是蒙戈从檀根那里借到了粮食,如此一来,蒙胡人就可以离开了,也算是少了一些担心。

大约半柱香的功夫,带着粮食远去的蒙胡人,就消失在了燕北风的视野里,随后,燕北风也返回联军大营。

……

联军士兵这几日过的还算滋润,扎营的地方有水,背风。

燕北风一路赶回了空山军帅帐。

洛风正气定神闲的坐在帅帐里喝着茶看着书,丝毫没有任何的忧虑。

“回来了,怎么样?”洛风见燕北风垂头丧气的走进来,问道。

“铜墙铁壁,密不透风。”燕北风叹气道。

“怎么会,世上还没有真正的铜墙铁壁,那檀根也是人,总会有疏漏,总会有弱点,不着急,下个月,差不多就可以依靠肃州境内的粮食来维持大军了,不着急,慢慢来。”洛风安慰燕北风道。

燕北风点点头,走到了悬挂的羊皮大地图前,沉思起来,檀根的弱点在哪里?这个人禁不起挑衅是真的,可是眼下,连城池都无法靠近,如何挑衅他?鲜戎王帐在屡战屡败的情况下还能给他派遣援军,想来檀根也一定是立下了什么军令状,又或者鲜戎王帐已经想毕其功于一役了,也就是说,他们把云州一战,作为了最后的决战,所以檀根才会变得如此小心翼翼,坚守不出。

一阵推敲盘算,燕北风对于自己的猜测颇为肯定。

洛风依旧自顾自的看着书,不去打扰燕北风,两人在帅帐里,各有心事。

燕北风看了看洛风,他知道,洛风心里一定是极想撤军回洛阳府的,作为府帅,这一仗确实没必要打,毕竟要给长安府留点麻烦才行,如果替他们彻底解决了……眼珠两转,嘴唇微动,话说不出来,燕北风轻轻叹息,洛风在军议时没有反对他,这是作为主君对臣子的莫大信任,乃至拿着自己的身家让自己去一展宏图,这份恩情,另燕北风着实感动。

“报!有八百里加急到!”帐外,一个士兵的声音响起。

“快,呈上来。”洛风啪的一声,摔下手中的书,起身着急道。

燕北风也是好奇,八百里加急,一定是十分重要的事,莫不是洛阳府出了什么状况?

一个风尘仆仆的小卒满脸通红的走了进来,背上斜挎着一个包袱。他走到洛风面前,二话不说,双手递上了一封信。

洛风拿过,点点头,那小卒便退去了。

“要不要看一看?”洛风忽然对着燕北风神秘笑道。

“是哪里来的?”燕北风见洛风叫自己一起看,便问道。

“南境。”洛风展开信笺,忽的眉头骤起,似乎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总之,应该是不得了的事情。

燕北风急忙走上前,心中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镜花湖一带似有异常,北岸十五县之地,恐非长安府掌控,必势力尚不明确,待查。另,六诏大量采购粮食,与李氏商行来往颇多,其用意不明,似有所图——神策南境使。”

两人看完,脸上错愕。

好长一阵的沉默。

“北岸十五县难道不是常龙的地盘?”洛风喃喃道,心中还是颇多震惊,如果真的不是常龙掌控,那又会是谁?竟然有这样的本事……那可真的不能不正视了。

“这……难道是之前……讲和割地的时候……出了什么差池?”燕北风听洛风说过之前割地讲和的事。

“嘶……你这么一说,只有那时候能出问题了,可是常龙所说,就是割让南岸十五县之地啊……”洛风越想越觉得离奇,忽然间,一个黑衣人的模样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洛风惊抬头,怔怔看着燕北风。

“怎么了?府帅?可是那时候出了问题?”燕北风忙问。

“对了对了,如果说有人在其中做了手脚,那一定是他了,前前后后,都是那个人在中间传递消息,甚至最后割地的文书都是他在递送……难不成是他使了手段,将我和常龙都给蒙骗了?”洛风顿时出了一身冷汗,虽然不知道此人的目的,但是,如果真的如自己所说,那这个人就有些可怕了,竟然敢将两府府帅耍的团团转,还从他们眼皮子底下偷走了十五县之地,如此手段,非寻常人可为,必定是胆识过人,魄力非凡的人,才做得出来,一定不是个小角色,看来,有必要专门派人调查一番了。

“到底是什么人?”燕北风好奇不已,洛风口中的这个黑衣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说起来,他说是常龙的幕僚,未曾问过其名讳……”洛风细细回想,他当时还觉得此人功夫了得,尤其是一身轻功,甚至不逊色于常龙的掠月飘星。

“十五县之地,合几十万之众,镜花湖一带,沃野千顷,良田无数,虽说地方不大,可是养活一支几万人的军队可是不在话下,想必,此人是经营策划已久,现在,那里是什么样子,暗藏着什么样的玄机,我们恐怕已经无法想象了……唉,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燕北风有些烦躁,感叹不已,果然,要加快速度了,要么撤,要么打,立下决断才行。

第二百六十四章 乾坤一掷大手笔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联军大营的时候,战鼓声忽然响起,这是聚将议事的声音。各营的将领听到后,来不及用饭,匆匆赶往空山军军营的帅帐。

……

很快,众将齐聚一堂,燕北风站在地图前,洛风则稳坐帅位。

清风侍立在洛风身旁,怀里抱着棠溪剑,还不停的打着哈欠,看样子是昨晚没睡好。

“诸位,看样子檀根是准备跟我耗下去了,但是我军的时间可不多,常公子,不知长安府在云州城内可有什么……?”燕北风问道。

常丹略微一沉思,想了想,轻轻叹了口气,抬头走到了燕北风身旁。

“确实有,不过只有父亲知道,他一直亲自掌管着府内的情报网络。”常丹有些无奈,这是他一直以来接触不到的东西,只是知道它的存在。

“看来别无他法了,檀根龟缩不出,实在是毫无办法,我想了许久,一点儿头绪都没有,今天叫大家来,就是看看大家有没有什么好的主意,集思广益嘛。”燕北风来回走了两步,对着帐中众人说道。

帐中其他人纷纷皱起眉头,这能有什么办法?对手像一个又臭又硬的石头,他不动弹你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能怎么办?出了强攻就是强攻,可是强攻兵力又不足,真是进退两难。

众人苦思冥想,犯难之时,燕北风脸上却毫无波澜,甚至很轻松,他审视一番众人的面色,又回头看了看洛风,慢慢走到了地图前。

常丹见燕北风如此模样,似乎觉得他胸有成竹,疑惑不已,径直跟着他走到了地图跟前,有模有样的看了起来。

“燕司马,您都没有办法,我等又能有身份良策,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是打是撤,我们都听你的。”霍家为笑道。

李药师点点头,摸了一把胡子,看着燕北风。

李弼,清风,冷无双等人自然是没有说话,齐刷刷的瞅着燕北风,满眼希望。

“既然如此,那我就说说我的办法了,现在云州城有十万鲜戎大军,想来鲜戎国内,至少西帐是没有什么主力部队了,况且他们十万大军的粮草用度都需要从国内调派,如此冗长的后勤线,正是敌军致命的弱点,石头可以不吃不喝,可这十万大军都是活生生的人,现在我军处在主动地位,那么……这平坦的荒原,能成为鲜戎骑兵的天子,那便也能成为我甘州铁骑的天子!”

燕北风一边说着一边在地图上圈圈点点,指指画画,说的是神采飞扬,在座的诸将纷纷起身,围到了地图前,唯独洛风手里拿着一卷蓝皮线装书,慢慢翻看,不为所动。

听到燕北风这个说辞,所有人心下都有了各自的主意和想法,按照燕司马的构想,这是要袭扰敌军的粮草运输,用这样的办法逼迫敌军出城决战,这是个厉害且致命的手段,十万大军,少了一车粮食都不行。

众人脸上渐渐放晴,冷无双的眼睛变得炙热,他眼中的这个少年似乎更加高大。

常丹也是连连点头,但是心中却有一个疑惑,若是敌军分兵出城,守卫粮道,凭己方的人马,也不一定是对手。

“燕司马,你所说之策老夫也想过,只是……”李药师眯着眼看着地图,悠悠说到,袭扰粮道乃兵家之基础策略,这一点他早就想到了,只是敌军两倍于己,若是袭扰粮道,必然要分兵,纵然不分兵,四万大军一起绕过云州城,敌军只需派出四万大军交战便可化解危机。虽是良策,但敌众我寡,效果恐怕不尽人意。

燕北风轻轻一笑,颇有意味的看着李药师的眼睛,又转向众人,扫视一圈,年轻的脸庞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众人凛然。

尤其是李药师暗暗一惊,莫非他想……!

“我何时说要袭扰粮道了?不如直接杀向鲜戎西帐,一路上,只要我军能截获敌军半数粮草,便足够路上用度,亦或者再等数日,秋收后,大军尽起,直奔鲜戎本土,到时候,我看他檀根是回军不回军。”燕北风朗声说道,这可把众人惊住了,这小子胆子也太大了吧,仅凭四万人马,就敢直接奔向鲜戎本土?何况身后还有檀根的大军呢……先不说檀根会不会回师救援,万一檀根想着鱼死网破,直接率领大军进攻中原这可怎么办?长安府定然抵挡不住,到时候,岂不是得不偿失?

在众人震惊的时候,洛风缓缓放下了手中的书,起身,今日,他穿着一身崭新的衣裳,青色绸衣上绣金色祥云,开怀长袍,白锦内衬,长发低垂,两绺头发垂到胸前,精神气十足。

众人见洛风起身,纷纷散开,站在地图两侧。

“想好了吗?”洛风走到燕北风面前,郑重其事的问道。

“想好了。”燕北风毫不犹豫的回答,还是他一贯的风格,说了就不会变,而且是十分的坚定。

“几成把握?”洛风看着地图,十分罕见的面色凝重道。

“嗯……七成。”燕北风心中大略一估算,鲜戎西帐空虚那是八九不离十,中帐王帐应该也没多少驻军,自己如此计划,连自己人都想不到,何况鲜戎王帐,敢以四万之兵,进犯草原强国,着实有些匪夷所思了,不过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我燕北风要么不干,要么就干个大的,如果此番成功,估计能将鲜戎人彻底的打老实了。

“若是檀根直接领兵杀向中原,如何是好?何况南境那边有些不寻常……哦对了,常公子也许还不知道,我已经派人去通知常府帅了。”洛风一边问燕北风,一边想起一旁一头雾水的常丹。

嗯?南境不寻常?什么意思?常丹满脸疑惑的看着洛风君臣二人。

“想必常府帅才应该是最关心南境情况的人,我倒是不担心我们洛阳府南境。常公子,说来话长……”燕北风说着,就给常丹讲了起来。

帐中众人听得是惊讶不已,感觉就像听了个天方夜谭一般。

镜花湖有人扭转乾坤,在两府嫌隙,交战之时,偷得了镜花湖北岸十五县?

这个故事听起来,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人相信。

可是,千真万确,洛阳神策的消息,难不成还能有假?

一时,常丹的脸色越发难看,他意识到,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讯号。

第二百六十五章 向天一问我是谁

“府帅,都已经到了这里,总不能空手而归,与其退回去,眼看着檀根十万大军如中天悬剑一般顶在我们的咽喉上,不如给他来个翻江倒海。”燕北风坚定的说到,他是打定了主意,要奔袭鲜戎本土了。

洛风沉默一阵,点点头,算是同意了,其实他心里也没底,这是他头一回心中感觉有些波动,平日里,没什么事情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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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六章 君臣夜话星野中

“历史是一个轮回,我们走着走着,就发现又站在了开始的地方。”

——《白马要经》

大约是长安府历的六月末,联军选择了一个明月当空的夜晚,在旷野的虫鸣之中,悄悄的出发了。

空山军作为先锋打头,紧接着是肃州营,后面跟着的是常丹的异龙营,最后,是李药师的甘州铁骑作为大军的后卫,他们的马背上,还多少驮着一些物资,在肃州营的队伍中,还带着几百辆装满粮草的牛车。

像是一支迁徙的草原游牧部落,联军“拖家带口”的踏上了一段传奇征程。他们迈出的第一步,是这个时代里惊天动地的一步。几位将领的脸上,挂着对前路的担忧,同时他们的心底里,也吹响了人生新征途的号角,那是何等的热血,在这清冷的月光下,每个人胯下的战马,都感受到了那沉甸甸的心。

月光下,一张张鲜活的面容,神情各异,或喜悦兴奋,过时时回顾,没错,这些士兵是刚刚得知了他们出征的目的地,虽然充满未知的征程常常充满死亡的恐惧,但是,抬眼看去,那个走在对于最前面,腰挂三尺剑,束发披青衫的骑马少年,却给了这群士兵们,无限的心理安慰和信心,似乎,在虎头山一战之后,燕司马就成了联军士兵们的精神向往,他在,军心在,他剑锋所指,三军便会一往无前。

这个过程显然是在无形中,也许大多数人都没有发现,但是,绝逃不过洛风的眼睛。

此时此刻,洛风再次与燕北风并肩而行,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与这位燕司马这样放下身份的并排走了,只是清楚,自己把洛阳府的未来,至少一大半寄托在了身边这个池中金鳞的身上,如今,他已经隐隐听到了浅滩龙啸,假以时日,他必将是那个际会风云的人物。

“府帅在想什么?”马背上的燕北风,察觉了洛风那一脸憧憬的怪异表情,他大概想得到洛风的心思,只是一直以来,常常在想,洛风为什么选择了自己?

要知道,做出这样一个选择,洛风显然做的太过草率甚至任性,就好像在赌什么一样。

“明知故问。”洛风轻声道。

“现在想来,真是人生如梦,想得到想不到,都会发生,明明天下才俊多出洛阳府,却偏偏选了我一个穷乡僻壤的浪荡子做了你的司马,有时候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也许是夜色笼罩,也许是荒野广阔,让燕北风的心门稍稍开了一个口子。

“人生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许多事都是无法预料的,无论选择谁,都是一场赌博,我何不选你这个将门之后?”洛风感叹道,洛阳府才俊并不少,能人也有许多,用燕北风,洛风有自己的想法,毕竟比起其他人,将门有将门的保证,有些人生来,就自带致富发家的资本,无形的有形的,一定会存在。

“原来府帅知道啊……怪不得,这么看来,府帅这是一场豪赌啊。”燕北风心中稍稍有些吃惊,不过很快就恢复平静,洛风知道,不是很正常吗?他可是搬空了皇城中的旧档,估计是一一翻看过了。

“不如换种说法?伯乐相马可以说之。”洛风笑道,赌?人生来不就是赌吗?伯乐游四海不也是赌一个相中千里马的运气?当你的目标远远超出了实力的时候,也不妨一赌。

“哈哈哈,我非千里马,府帅亦非伯乐,不如说我乃盅中之骰,府帅乃持盅之人,拿我一人来赌上国江山……输赢由骰,成败由君啊……”燕北风忽然想起了曾经在王母宫读过的那些诗书典籍,上位者与臣民的关系,千古以来,犹如鱼水者不过昭烈与武侯了,其余者,谈之心痛罢了。

洛风没有接话,默默走了一阵。

虫鸣四野,聒噪烦人。

大军已经绕过了云州城,像行在阴影里的腹蛇,朝着遥远的北方,吐着信子。

良久。

“我是你想的那样的主君吗?”洛风忽然发问,一本正经的问题让燕北风一时无言以对,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想一统江山,让上国重归太平,可是……就像我驾驭不了青霜剑,而你可以……你明白吗?”

洛风皱着眉头,面色有些失落的说到。

燕北风明白洛风的意思,一统江山的前提就是黄袍加身,黄袍加身的前提要么是弑君篡位,要么是众望所归。

然而,屹立在洛阳城中那千秋殿,像不可逾越的雷池一般,把洛风的野心抱负统统给拦在大殿之外,不敢逾越。

捕鱼需网,杀人需刀。

这时候,就需要有一个人,成为那把刀,成为洛风可以驾驭的青霜剑。

燕北风,出现了……尤其是将门遗后,还凑巧智勇双全……

洛风何许人也,不声不响的让燕北风拿了青霜剑一剑成名,阵斩鲜戎第一名将乞洪,何等威风?可是那时候燕北风也许还不知道,这剑,终究是洛风赏给他的。

直到今日,燕北风也算是明了了,世间没有巧合,你在恰当的时机出现在了任何一个地方,或者在随便一个时间出现在了恰当的地方,都会发生一个故事,或悲或喜,或生或死。

“我明白……我便是府帅的青霜剑,府帅要斩的人,也是天下第一人……我都明白……”燕北风一阵感叹,他知道,为人臣子的宿命,就是成为君主最趁手最锋利的武器。

洛风低下了头,眼睛在月色下,泛着精光,坚毅而又冰冷,借着夜幕,借着荒野,借着这聒噪的虫鸣,也许他才大胆的露出了一个上位者的面容。

燕北风并不惊奇,对于这样的一番谈话,不过是把表面的窗户纸捅破罢了,自古以来,君臣总有说不出口却又心照不宣的话,于他而言,现在是燕司马,现在是那个洛阳府的燕司马,洛风说这样的话,除了选择沉默,再别无选择。

第二百六十七章 艰苦行军二三事

天边翻出了鱼肚白,晨风清爽,塞上的温差真的不是一般的大。

刚刚从被窝里睁开眼的檀根,浑身酒气的起身准备去茅房。

“报!”

“呀……他娘的什么事!”

“上国的军队不见啦!!”

“啊?你再说一遍?什么?”

檀根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脑袋,以为自己听错了,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朝着门外大喊。

“上……上国……军队不见了……”那小兵似乎是被檀根给吓到了低声说道。

檀根这回算是听得真切,他急忙提着裤子跑了出来,站在院子里一脸震惊的看着那小兵。

“什么时候发现的?”檀根急忙问到。

“今早,弟兄们发现往常升起炊烟的地方没了烟,就很奇怪,俺们头儿派了我们去查看,结果就发现上**队全不见了。”那小兵还回想着那空荡荡的洼地里,只剩一些联军丢弃的乱七八糟的杂物,全无人影的场景,这些天来,每天早上,这边一定会有炊烟升起,而且是准时准点,不会延误,他们还常常开玩笑说汉人专门来给他们做伴的。

“昨天不是还在吗?看来是夜里走了……快,让你们首领派骑兵去探查,弄清楚他们到底是不是真的撤退了。”檀根赶紧说到,突然浑身一个哆嗦,尿意浓烈,实在忍不住了,急急忙忙转身往茅厕跑去。

将军府到底是将军府,兜兜转转,还没跑到茅厕,檀根憋不住,索性站在后院一颗歪脖子树前,一泻千里。

全身的舒畅却抵不过心里的惊慌,消失的联军去了哪里?当真是撤退了吗?还是那可恶的燕北风的计谋?若是真的撤退了,可能就真的再无交手的机会,自己一定会被调回王帐,从此,老老实实跟随父亲呆在中帐,等着接替长老的位置……

那样的生活不是檀根想要的,他埋头苦读几十年,就为了能纵横天下,一展心中的抱负,否则,他只需要静静等着他爹老死,便能继承大权,又何必寒窗苦读呢?他的理想,就是成为草原上唯一的霸主,而征服上国,是他出关之后的试炼,是一个给自己镀金的机会,可是,天不遂人愿啊……

歪脖子树经过一番洗礼,不言不语,枝头两颤,似乎对于檀根的理想很是嫌弃。

联军不见了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云州城,鲜戎人听说后那是议论纷纷,士兵们个个面露喜色,想着这下联军撤退了,是不是就可以回去了。然而,云州城的那些普通百姓们却满心失望,纷纷南望中原,哀怨断肠。他们多么想念曾经云州将在的时候,四方蛮夷,谁敢靠近云州城一步?而今故人不在,将军已去,就连来解救他们的联军也撤退了……一种被放弃了的感觉,笼罩在每一个云州汉民的心头。

檀根骑着快马,带着一队士兵,亲自出城前往联军的营地查看。

很快,檀根就到了那一片洼地,只见所有的水已干涸,营寨里放着吃瘪了的装粮食的麻袋,少了轮子的小推车……檀根心里生出一种想法,是不是联军缺水缺粮了?幸好我云州城有暗渠和水井……看来他们是真的撤退了。

“派出去的探马回来了吗?”檀根问着身边的小军官。

“大人,第一批前面回来了,往南一直没有发现敌军踪迹……”小军官答到。

“哦?不会呀,他们不会走这么快,而且他们还得通过鹿岭,那里是必经之路,派人再探!”檀根坚信联军是撤退了,压根没往别处想。

“神佑!大人。”小军官飞也似的跑去布置去了。

檀根则调转马头,准备回城,心中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失去了对手,他也就失去了机会,这是一种别样的孤独和落寞,常常回想起自己曾经的满腔热血和满心期待,一直到从虎头山被联军打的连连败退……心中酸楚,只有那壶中老酒,才可以一诉衷肠。

……

云州城北,无名丘陵。

联军相去云州城已有百里,昨夜一夜行军,人困马乏,又因荒原昼夜温差大,许多联军士兵略有风寒之相,燕北风不得不远在此处暂做休整。军中有备的草药,火头军们煮了十几锅的药汤,分给那些身体不适的士兵们服用,其余人,则小口喝着水囊里的水,吃着干粮。

燕北风没有闲着,他方才已经眯了许久,现在精神不错,起身策马在四周转转,这处丘陵大概有十几个不高不大的小山头,倒是较其他地方更有生机,灌木丛生,野草摇曳,偶有草中微动,不知是风还是何物。

“北风?转转去?”清风见北风动身,忙问道。

“一起?”燕北风边走边说道。

“好啊,我看这里应该会有稚兔一类的东西,说不定能搞点野味。”清风看来是早有想法。

“什么?有野味?走走走!”霍家为远远听见了二人对话,连忙跑了过来,要一同前去。

“哈哈哈,走,看看能有什么收获。”燕北风挥挥手,按着腰中宝剑便迈开了步子。

霍家为和清风则各自取了弓箭,然后跟着燕北风往丘陵深处走去。

洛风还在小憩,李药师正吃着东西,冷无双默默擦着佩剑,李弼巡视着军队,常丹在督促煮药。

……

燕北风三人行了百步后,忽见前方草木丛生的沟壑中,有动静,三人潜行几步,看了看,见一野鸡正在丛中觅食,三人喜出望外……

“谁来?”清风望着霍家为说道。

“燕司马来?”霍家为看了看燕北风。

“我不行,不会弓箭……”燕北风摇摇头,他射箭很差劲,主要是拉弓很费劲,所以很少,基本不用弓箭。

“那我来!”清风嘿嘿一笑,拉弓搭箭,张开满月弓,瞄了一眼,只听嘣的一声,不偏不倚,正中那野鸡。

“中了中了,哈哈哈哈!”燕北风很激动,急忙跑去,跳到沟壑里,拾起已经断了气的野鸡,心中那是一个开心,这下可以加个餐了。

霍家为不禁对清风竖了个大拇指,不过他也不甘落于人后,便继续前行,三人兜兜转转,又见几只野兔奔走,霍家为二话不说,弓马娴熟的他打个野兔自然不在话下,很快,燕北风似乎成了给两人拎东西的仆从,手里提着满满的猎物……脸上是不停的笑。

……

第二百六十八章 人在征途闲叙时

洛风缓缓睁开眼,蔚蓝的塞上晴空,像是初恋的笑脸,在迷离的眼神中,是那般可爱动人。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突然觉得有些失态,匆忙看了看四周,士兵们都在休息,没有人注意到他,这才放心。

“兄弟们!吃肉咯!”

清风的一路小跑,嘴里叫唤着,许多还在迷糊的士兵听见吃肉,顿时清醒。

洛风起身,见清风冲在前面,兴高采烈,后面跟着燕北风,左右手拎着野兔野鸡,大约有十来只,同行的霍家为手里也没空着,竟然在肩头扛着一只健壮的雄鹿。

闻声而起的众人看的是眼睛直放光,嘴里的哈喇子忍不住的往外流。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三人将东西往地上一扔。

“来啊,统统拿去煮了肉汤,人人有份!”燕北风豪气一掷,大声下令道,煮汤的话大概没人勉强能分到一碗。

几个伙夫急忙跑来,望着地上一堆肉,舔了舔嘴唇,眉开眼笑的提溜起东西就去煮汤去了。

别说,这刺激可不小,所有士兵都眼巴巴的望着,满怀期待的等着喝汤,还有许多空山军的士兵索性围到了锅子跟前,馋的口水直流。

“收获不小啊。”洛风走到燕北风身旁,笑道。

“前路凶险,生死莫测,吃了这顿出征饭,不知道还能不能吃上庆功宴……”燕北风望着这群士兵,满腹忧愁的说到,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此战,纵然是胜了,又能有几人记得住他们的名字,无论胜败,都只是成就了自己的名声,而他们,大多数人,只会埋骨他乡。

人总是自私的,就算是圣贤,也逃不过人的天性,贤者贪名,宵小贪财,所为不同罢了。

“那就看你燕司马能否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了,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就像檀根,手下三员大将,数万大军,都被他白白葬送。”洛风觉得燕北风这么想有些钻牛角尖了,打仗没有不死人的,但是,要死得其所,像那些在虎头山下战死的鲜戎士兵,拓跋赤,乞洪,他们死的不值得……为了一个檀根……

“府帅说的是。”燕北风微微点头,出了口气。

……

大约是傍晚时分。

联军临时的营地里,一片热闹,士兵们好像过年一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嘴里喝着这塞上难得的肉汤,就好像喝到了琼浆玉露一般。

李药师的甘州铁骑却没有这般景象,他们匆匆喝过了汤,上马出发,燕北风交给他们先行探查的任务,于是李药师将甘州营分了四路,东西南北,前出侦查,以防止有鲜戎人的探子或者什么走漏了消息,虽然这荒原之上,人烟罕至,但是燕北风向来谨慎。

在一番吃喝过后,联军精神饱满,士气高涨,众将也是跃跃欲试,迫不及待的等着出发。

没多久,北边的侦骑率先赶回来,报告一切正常,于是,燕北风下令,全军全速前进!

趁着夜幕,带着满身的肉味,联军在些许寒冷的夜风中,扯紧衣裳,快速行进。

西边的地平线尽头可见青黑色的山脊线在若隐若现,从那里吹来的风,常年都带着深重的寒气。

“那里便是所谓的苦寒之地了吧。”燕北风指着西边感叹道。

“正是,那里就是风雪门的盘踞的地方,不过据我所知,泾州惨案后,门主孟清已经从常龙手里夺下了空空如也的泾州城,估计现在的泾州城,定然是一番崭新的模样。”洛风皱着眉头幽幽道,这是青莲给他传递的消息,如今的泾州城,确实是一番崭新的面貌,王母宫的废墟已经被清理,孟清花了重金重建了王母宫,风雪门的门徒也被陆续迁来了泾州定居,如今的泾州,已经恢复了生气,似乎,时间已经消弭了那场惨案的影响,不过,也由于当时整座城的生还者只有燕北风一人,又加上常龙全面封锁,所以,并没有造成很大的影响,以至于许多人只知道那里发生了瘟疫,其他的一概不知,更有甚者,一点儿也没听说过这件事……

“孟清?他难道与宫主相识?”燕北风不明白孟清为何要从常龙手里拿下泾州城,而且他还重建了王母宫的殿宇,难不成他与花镜宫主有什么要紧的关系?

“我猜,二人或许是挚友,或者是有其他关系,否则孟清也不至于这样,你知道吗,他都敢赴常龙的鸿门宴。”洛风说起此事,心中对于这个风雪门门主孟清,也是有些钦佩的,能逼迫常龙服软,割让泾州城,那也是有些手段的,自己当初只听说风雪门和长安府争斗不休,不过对于常龙来说,不过是疥廯之疾,可是没想到,风雪门一出手,就是这样令人惊讶的结果,看来,江湖中的各门各派,能存活到如今这个世道,没有一个是虚有其表,都得重视起来啊……

“嗯……我从未听宫主讲起过……不过也好,如此一来,这世间,除我之外,还能有人挂念宫主,有人记着那座养我长大的小城,发生过的一切,如果哪天我忘记了,还能有人提醒我。”燕北风的心情忽然沉重,这段过往,是一段难以诉说的伤痛,他常常不愿提起,可是又害怕被时光淡忘,在自己的能力还不足以让他去面对那不堪回首的往事的时候,他只有暂时将那些人那些事都埋在心底,砥砺前行。在这个世界上,明明有比报仇更有意义的事情,可是人们却总是被仇恨遮住眼睛,不是他们不知道,而且逃不过的七情六欲和自我毁灭。燕北风在想,如何能让这两件事不冲突,一并解决,现在,在后来这段旅途中,他渐渐明白,绝对的实力,就是解决任何问题的办法,人们的纠结,人们的进退两难,归根结底都只是因为实力不足野心太大,所以,只要变强就好了呀,成为万人之上的时候,抱负和复仇,二者便可兼得。

“像这样的夜里,谁看得清路呢?只有那些心里有火眼里有光的人才可以。”洛风想来想去,不紧不慢的说了这么一句。

第二百六十九章 无名之辈为何亡

长安府历六月三十。

上国联军经过连续行军,终于抵达云州北部边境,这里,是鲜戎西帐的西南边境,是西帐比较大的一个草场,有几处面积不大湖泊,还有许多小片的树林,总的来说,地形还是比较平坦的。对于联军来说,这里是个不错的切入点,因为根据先锋铁骑的侦查,这里没有什么驻军,只有一些小的部落在放牧。

联军没有犹豫,迅速的开始进入鲜戎国境,根据洛风的指示,先寻水源进行补寄和短暂休整,然后深入侦查西帐的情况,争取能够直接突袭西帐的要害之所。

于是,燕北风根据先锋铁骑的情报,率领大军秘密行进到依靠边境的一处湖泊附近,这里有一片密集的树林,可以作为隐蔽。大军在这里原地休息,燕北风命令李药师派出斥候进行深入侦查。

常丹自告奋勇,派出了异龙营,意图通过那些放牧的部落获取一些情报,毕竟,异龙营在这方面,比较擅长。燕北风自然没有拒绝常公子的热心,同意了他的计划。

很快,大军全部隐蔽进了树林,随后,化装后的异龙营士兵,分了许多小队,徒步出发了,他们带回消息,预计也要几天时间了。

……

此刻的云州城里,在不断派人侦查无果的情况下,檀根终于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他站在城楼上,仓皇北望,心跳越来越快,他难以想象的看着远处,实在是不敢肯定自己心中的想法,难道……不不不,怎么会?他们只有四万人马,怎么敢直接进攻国内呢?可是这份强烈的不安是怎么回事?

城头的风,吹得檀根心神不定。

此刻,城外跑回了一队鲜戎士兵,很快,他们爬上了城楼。

“怎么样?”檀根问道。

“如大人所说,北面百里处,确实发现了有大队人马行进的痕迹,虽然被掩盖过,但是小的们眼睛尖。”那士兵头头说道。

檀根心里咯噔一下,燕北风……好一个燕北风,竟然有如此胆量……这么多天过去了看样子是追不上了,怎么办?给国内报信?不行,那燕北风一定会派人断绝道路,这可如何是好,此时此刻,西帐乃至中帐的全部主力都在云州城内……若是被汉人突袭,那后果不堪设想。

檀根慌了,越想越慌,他惊恐的趴在城头,望着北边,故乡的方向……连日的醉生梦死让他此时有些头疼,甚至无法集中注意力……

“大人,恕属下直言,士兵们归家心切,不如趁军心如此,顺势全军回援国内,如此,必定势不可挡,大获全胜!”城头,一个原本属于多镀手下的偏将建言道,如他所说,原本就军心浮躁的鲜戎各部,现在,更是军心不稳,纷纷吵着回军,要知道,汉人可是要打到国内去了,那里有这些士兵的家,有他们的家人朋友,妻子儿女,这可是士兵们最后的底线!

檀根完全没有听进去,此刻。他的思绪已经乱成一团,酒精,充斥着他的大脑,麻痹着他的神经,作为大军主帅,他已经名不副实,如果说武威战败之前,他还是一个竭尽全力的主帅,那么现在,他的热情已经所剩无几。

许多听闻这个消息的将领纷纷寻着檀根上了城头,聚集在他的身边越来越多,一双双锐利的目光聚集在檀根的身上,带着疑问,带着绝不退让。

方才建言的那偏将见情况有些不对,看了看众人,又看了看檀根,皱起了眉头,似乎有些犹豫,按在刀把上的大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檀根沉默了许久,稍稍平静,回头看向那偏将,准备回答他的问题,却猛然发现身边聚了一帮将领,都齐刷刷看着他,又惊又怒。

“你们要做什么?谋反不成?”檀根大怒,竟然如此放肆,没有命令,就擅离职守,看着架势,像是要吃了自己似的。

“大人,难不成您不想回军?”一个胆大的将领从人群中走上前来,阴阳怪气的质问道。

“大胆!你难道要说本大人别有用心吗?”檀根呵斥那人道。

城头的状况显然出乎了檀根的意料,城头不明所以的士兵们也渐渐聚了过来。

檀根大怒,可是随即又明白过来,如果此时发作,恐怕会生出兵变……

“大人,属下们自然不会认为大人您别有用心,只是汉人已经杀向国内,我等可不能置王帐的安危于不顾啊,草原可是大家的家,那里有我们的妻儿老小,也有大人您的父亲……”那名偏将开口,给两边调解道,虽然他对这个西帐大人早已经心中不满,可是他依旧记得。在武威郡事发前的夜里,已经有所预感的多镀将军曾经交待他,无论如何,要保护好西帐大人,纵然全军覆没,也要带他出城。

多镀对他有知遇之恩,他本是草原上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人,幸逢将军,被收入麾下,一路提拔到偏将,这份恩情,他早已经铭刻在心,若不是将军言辞恳切,近乎哀求,他都不会同意抛下将军,那晚,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多镀柔情的一面。

于是,怀着别样的悲痛,他成了那个驾车疾驰的车夫。

本以为檀根会为将军们报仇,可是后来种种,他的心中,已经全然绝望……

此刻,本想和这些将领们站在一边,好好问一下这个大人到底怎么想的,但是,多镀的声音,在心中再次响起:君全无筹谋之策,将需尽毕生之力,纵使如今败局已定,生死已知,亦不可弃之不顾,草原之狼,成群而王,散之必败……我三人吵吵闹闹,争论半生,却依旧横行天下,皆因生死相随,不离不弃,而今他二人已去,我独木难支,身后之事,就托付于你,今夜,我且为诸君断后!

……

“追不上了,还不如直接进攻,看他快,还是我们快!”檀根果然,决定孤注一掷。

此话一出,群情激愤。

“大人!”偏将一声大吼,众人纷纷侧目。

檀根看着一脸悲痛的偏将。

“为了你,拓跋将军,乞洪大将军,多镀将军……您还要多少人为了你这条命去送死啊!!!我等可以去死,可是,这一路打来,属下要问问,我等到底是要为何而死?”

充斥着满腔怒火,夹杂着一心悲伤,这震天动地的怒吼,如火山爆发,喷薄而出。

檀根被问得心肝俱颤,不知如何作答。

他们,到底为何而死?

第二百七十章 三十年来成一梦

长安府历七月一日。

金黄色成了这片大地上的主色调,农人的身影,开始活跃在麦浪之中,艳阳高照,无论之前发生过什么,有多么沉重,该做的事还是要做,这就是人,这就是人生。

肃州,甘州,武威郡,金城郡,长安城,洛阳城,泰州,丰州,江州,吴郡,越郡,纷纷进入了收获的喜悦中,之前的种种,虽说没有忘却,但大多都迅速的释怀了,就像阻挡不了作物的成熟,阻挡不了炙热的阳光,同样,阻挡不了农人收获的热切希望。

同样的时候,只有云州城里,死气沉沉,偌大的一座城,此刻却像是荒无人烟。

檀根斜倚在将军府的那颗歪脖子树下,地面被烤得炙热无比,枝叶稀疏的树根本遮不住烈日,暑期蒸腾,人心烦躁。

鲜戎大军发生了一场无形的兵谏,在各级军官的联名上书和逼迫下,檀根终究是同意了回师救援国内,如此一来,他所有的梦就算是结束了,彻彻底底的结束在了云州城,就像昙花一现,恍如一梦,而且,这梦,是那样的凄惨,损兵折将,丢盔弃甲,仓皇而逃,都成了他檀根这一生的耻辱。

蝉鸣,接连的蝉鸣,耳朵里都快起了茧子。

冷清的将军府,此刻只有那偏将守候在府门外,原本保卫将军府的士兵都已经各自回营,整理行装,准备撤离。

云州城四面的驻军纷纷撤离工事,收拾家当,开始在北城外集结。

归心似箭的鲜戎人一刻也不想耽误。

……

府门外。

“报将军,各营都准备完毕,可以出发了。”一个小兵飞也似的跑来,急匆匆向着这偏将汇报到。

“好,即刻出发,我马上来。”偏将点点头,待那小兵领命而去,便转身进了将军府,朝着檀根走去。

檀根倦怠的抬了抬眼,看着视线中那个偏将朝自己走来,知道到了动身的时候。

“大人,该出发了。”偏将行礼道。

“嗯,知道了。”檀根平静的说道,没有人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但是看得出,是无尽的失望和落魄。

多少人为梦想跨出的第一步,就遭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他也曾想过,是不是可以重头再来,只是,他不是普通人,他是王帐继承人,他是万众瞩目的长老公子,他的生命里,注定没有给他重头再来的机会。

檀根不知怎的,轻蔑一笑,从地上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转身解开腰带,对着那歪脖子树,不紧不慢的撒了一泡尿。

偏将在耐心的等候着,他的心中,依然把檀根视作唯一的西帐大人。

檀根抖了抖身子,浑身舒畅。

“走吧。”檀根转身道。

“大人请!”偏将侧身让开走道。

“一直未问过你的名字,说说吧。”檀根自打从武威郡逃回来,就再没管过军中琐事,所以到现在,他还不知道这个救他一命的车夫,姓甚名谁。

“属下多及……”偏将黯然道。

“嗯?”檀根眉头一皱,多及?莫非与多镀有什么关系?

“属下多及!”多及昂然道。

“你和多镀什么关系?”檀根低声问道。

“属下乃多镀将军的侄儿。”多及幽幽道。

檀根愣了一下,脸上抽搐了一下,大步朝着府门外走去,他心中此刻,只有越发的悔恨,可是千说万说,都已为时晚矣,曾有忠勇在侧,只恨自己无能,多及说的没错,我到底还要多少人为了我这无能而丧命……

一声长叹,檀根的步伐变得轻快。

多及紧紧跟在后面,前面这个男人的身形,已经无精打采,犹如行尸走肉一般,可想而知,他背负的东西,远远超过了常人。多及多少是有些理解檀根的,可是更多的,还是失望。

远处的城门,越来越近。

檀根慢了下来。

“多及,你先去整军,我想再看看,再看看,随后就来……”檀根没有回头,悠悠说到。

“属下遵命,属下在城门外,静候大人。”多及没有多想,当下快步朝着城外走去,大军已经开动,前锋估计出城已经有几十里了。

看着多及出了城门,檀根站在街口,四下看了看,旁边正好是一家药铺,檀根低头略微沉思一阵,脚尖微微转动,犹豫了一阵,还是收回了脚步,叹了口气,摇摇头,向着外城走去。

……

此刻,多及正召集中军的将领安排着一路上的相关事宜,一切正有条不紊的进行。

檀根的脚步,一点一点的踏上了城楼。

高墙之上,远望荒原,大军如蛟龙出海,直奔北边,雄壮,威武,只是,不是向南。

苍鹰翱翔,热浪翻腾,不一会儿,就能让人大汗淋漓,还好荒野的风,可以稍稍缓解。

檀根静静立在墙垛前,不言不语,反思过往几个月,时而傻笑,时而悲伤,时而叹息。

云州城关门闭户的百姓很快发现了鲜戎人出城的情况,胆大的纷纷走上街头,强忍着心中喜悦,然后对着鲜戎人露出一副不舍得表情。

鲜戎人此时此刻,根本没有功夫理会这等小民。

北城街口的药铺,紧闭数月的木门终于缓缓打开,一个圆脸浓眉的瘦子探出脑袋,贼眉鼠眼的看着街上不断朝着城外开去的军队,眼珠滴溜两转,然后大开木门,走上街去。

当然,在城门口,给鲜戎人送吃送喝的人,也是有的,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想的,在众人偷偷的白眼中,递上了水和粮食,还口口声声的一路走好。

那圆脸浓眉的瘦子挤进了城外送行的那帮人群中,手抱在怀里,机警的看着鲜戎人的军队。

……

“来人,快去请大人出城。”多及安排完诸事,见檀根还没有出来,有些着急,便叫人去请。

几名士兵返回了城中,刚刚通过城门,准备散开寻找,却忽然听得一声强烈的闷响,然后伴随着震耳欲聋般的惊呼和叫喊声。

那几个士兵回头看去的时候,多及已经呆若木鸡,一动不动。

地上的鲜血迅速的浸湿了地面,青石缝隙里,鲜血迅速蔓延开来。

围观的百姓迅速的四下逃离。

那圆脸浓眉的瘦子在无比的震惊中,飞奔而走。

行进的笑容军队也停了下来,不敢相信眼前的事情。

多及浑身剧烈的颤抖着。

“大人……大……人?!”

第二百七十一章 与梦想同归于尽

檀根是怎样一个人呢?他出生在鲜戎贵族的家中,呱呱落地的时候,他的父亲是当时鲜戎西帐的大人,他父亲的功绩,便是联合五帐,抵抗了蒙胡的入侵,建立了鲜戎王帐,同当时其他的四位大人,一同成了鲜戎国第一任长老。

檀根的便是这样一个人的儿子,他的出生,就备受瞩目,整个鲜戎国曾为他的出生而祭拜鬼神,当然,他的父亲也因为喜得贵子而高兴万分,于是,几个月大的檀根便成了整个家族的宝贝,希望,甚至是整个鲜戎国的希望。

檀根的父亲毫不犹豫的将檀根作为了自己的继承人,于是,在檀根两三岁的时候,便为他找了整个鲜戎国内最好的老师,甚至不惜重金,从中原请了几位学者,教习檀根,年幼的檀根从刚刚会喊爸爸妈妈开始,就接受了最好的教育,为了能让他专心学习,他的母亲为他安排了十个侍女,吃饭穿衣,甚至是拉屎撒尿,都有人伺候,檀根的任务只有一个,跟随老师们不停的学习,作为长老的儿子,那些教他的老师们也都引以为傲,都想把檀根教成最出色的学生,于是,他们不遗余力的倾囊相授。

檀根在这样的外力下,就像开了挂一样,五岁,便熟读四书五经乃至中原的典籍,都有涉猎,兵法,诗词,歌赋,等等,都学的像模像样。这样的成长速度,另檀根的父亲相当满意,常常在诸位长老中夸赞自己的儿子,而其他的四位长老自然也是有所耳闻,也是对于这个王帐继承人满怀期待,那时候,鲜戎的第一大将乞洪,日渐消沉,对于蒙胡还心怀恨意的长老们依旧想着能彻底征服蒙胡,于是他们就需要一个文武双全的人,统帅大军,当时,拓跋赤在北帐守卫边境,多镀在东帐对付外族,国内可堪一用的只有乞洪,可是王帐三番五次的召见乞洪,要他领兵出战,奈何乞洪宁死不从,最后在西帐的庇护下,王帐才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无人可以领兵出战。

现在好了,这位西帐的公子定然会成为鲜戎人的骄傲,征服蒙胡,甚至是征服上国的希望,渐渐出现在了王帐五长老的眼中。

自豪的西帐长老最后请了乞洪去教习檀根武功,乞洪这回没有拒绝。

在匆匆的十几年里,檀根很快长成了英俊的小伙,文武双全,满腹经纶,而且踌躇满志。

王帐长老们更加看好这个年轻人。在檀根的成人礼上,当着整个王帐乃至所有鲜戎大官的面,说了自己初战,便要征服上国,还嘲讽上国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自己只需六万兵马,便可一战而定。

这样的海口,让当时的鲜戎人都领教了这位年轻人的雄心壮志,他们也没有去怀疑他的能力,在鲜戎人看来,檀根已经是鲜戎年轻一辈里的最强者了。

成人礼那晚,是檀根人生十几年,第一次放纵,喝酒,吃肉,赏舞,合欢,极尽美妙。

那一夜,没有人打扰他,老师们都喝醉了,父亲母亲也在应酬宾客。

所以,从未食世俗烟火的檀根,像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一般,一个全新的世界,让他不能自拔。

然而,随之而来的,又是十几年的闭门造车,艰苦学习,檀根越来越烦躁,也越来越郁闷,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厉害了,不需要再学了,现在只要给他兵马,他就能立下不世之功。

在他快要三十岁的前几天,他终于向父亲提出了自己已经无法忍受现在这样的生活了,他要一展抱负。

西帐长老很爽快的答应了檀根,并且还给他说了一桩婚事。

三十岁,檀根在家族和王帐的安排下,与一名鲜戎国内的贵族女子完婚。

盛大的婚礼,和再一次的新鲜,越发坚定了檀根领兵出战的想法,他想要逃离这个枯燥的地方,建功立业,这样自己就不需要再蜷缩在家族的光辉下了。

笼中金雀,总得飞啊。

终于,檀根等到了出征上国的机会。

出征前的那晚,檀根兴奋的没有睡着觉,鲜戎王帐专门为他调回了拓跋赤和多镀,在父亲出面后,乞洪也答应了随军出征,这样的阵容,真的是整个鲜戎前所未有的,鲜戎最强的三位将领,最雄厚的兵力,可以看得出,是对檀根给予了多么大的信任和厚望。

在王帐举行的盛大出征仪式上,檀根再次意气风发的说出了自己心中宏图大志,第一步,便是拿下中原,然后扫清蒙胡,一番豪言壮语,激情四射,众人欢呼。

三军更是对于这位年轻的,名号早就如雷贯耳的统帅,充满了期望。

在鲜花和充满希望的送别中,檀根带着大军,向着梦想踏出了第一步。

从踏上云州的第一步开始,檀根就好像逃出了什么牢笼一般,他经常无故开怀大笑,让让人莫名其妙。

……

然而,他的梦想开始的时候,也有一个人的梦想开始了,他,叫做燕北风,一个少年。

檀根的失败,也许并不全是因为燕北风,或许从他一出生,就注定了。

一个一无所有,一个高高在上。

一个江湖浪子,一个贵族之后。

一个满身风雨,一个笼中金雀。

也许,这就是宿命吧。怪不得天,怪不得地。

……

当一腔热血和满心期望被一把青霜剑化为泡影的时候,当毕生抱负和多年梦想被燕北风重剑击碎的时候,檀根便从云端坠落,重重的摔在了结实的地上,摔得体无完肤,粉身碎骨。

云州城,是他的梦想出发的地方,也是他万念俱灰的地方。这里,有些十万大军的回家之路,却唯独没有,也不能有他檀根的退路。

在跳下城头的那一刻,檀根终于能体会到乞洪心中的那份沉重,当头即将触碰地面的时候,最后一念,檀根笑了,是那种只有人刚刚出生才会有的笑容。

与梦想同归于尽,是一个人最高尚的尊严。

长安府历七月一日,晌午,鲜戎大军撤退之时,云州城,原鲜戎国西帐大人,远征统帅,檀根,跳城自杀。

第二百七十二章 消息走漏情势危

鲜戎西帐边境。

碧野一望无际,湖泊清澈蔚蓝,风动草丛,牛羊悠哉。

茂密的树林里,一队着便衣的士兵匆匆朝着燕北风所在的地方跑去。

“启禀司马,我部侦查到,鲜戎西帐已无驻军,西帐长老近日在中帐王帐生活。”

来人是异龙营的人,他们在周遭的放牧的部落里,探听到了消息,由于西帐境内已经没有驻军,所以长老就拖家带口暂时住在了中帐。

“哦?天赐良机……看来鲜戎王帐还真是把宝砸在了檀根身上。”洛风率先开口道。

燕北风想了想,此刻,檀根应该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踪迹,不知道是追来了还是南下了。

“我们直奔中帐,杀他个措手不及。”燕北风当机立断,如果檀根回援,那么在他赶回来之前直捣黄龙,然后再以逸待劳,敌虽有十万之众,不过燕北风还是很有自信,就凭他手中青霜剑。

洛风点点头,那队异龙营士兵迅速的去给各部传令了。

随后,联军拔营,跃出了这片绿色的森林,踏上了这绿油油的草原,这是联军士兵们头一次感受到草原的魅力,走在这碧波之上,不由自主的总想策马扬鞭。

李药师的铁骑为大军提供着侦查掩护。

一路上,他们避开了放牧的部落所在的位置,偶尔有游牧的,也被远远在外的甘州铁骑毫不留情的给当场灭口。

在燕北风的授意下,异龙营所部在李弼的带领下,劫掠了一个小部落,收获了很多羊肉,部落的几十口人全部成了俘虏。

大军马不停蹄的进发,直到此时,鲜戎王帐还一点儿都不知道。

从西帐边境走到中帐,疾行大约要半月时间,这另燕北风有些头疼,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组建一支强大的骑兵,这样的广阔天地,靠两条腿岂不是太费劲了。

就在联军一头扎向中帐的时候,鲜戎十万大军正在回师的路上,他们的行进速度有些异常,士兵们不言不语,没有了平日的嬉笑怒骂,统统脸色沉重的低头走路,于是,大军越走越快,似乎不知疲倦,没有人催促,没有人指挥,十万大军井然有序。连带领他们多及都有些吃惊,这帮家伙是怎么了,这么有心劲……

檀根的遗体被多及火化,骨灰就带在身边。许是檀根的自杀刺激了这些鲜戎士兵,让他们一片沉重。多及此刻已经没有心思去管士兵们心理如何,他的心里,正想着联军此刻,位于何处?在做什么?自己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多及还是很有自知自明的一个人,他知道自己不是那个燕北风的对手,可是如今,又不得不去准备面对他,多及的心里多少有些忐忑不安,焦虑让他的速度慢了下来。

……

长安府历七月十日,长安城。

刚刚从武威郡回到家中的常龙,便匆匆在书房接见了一个人。

“有什么要紧事,非让老夫赶回来?”常龙拉着脸,坐在书桌前,对着面前这穿着黑斗篷的人沉声说道,语气中,带有不快。

“夏城那边的消息要紧吗?”黑衣人神秘兮兮反问道。

“说吧。”常龙一听是夏城有了动静,不敢小视,忙问道。

“南帐军放弃了夏城,全军开始撤退,估计现在已经推到长城外,进入了南帐领地了。”黑斗篷低着头,看不清其面貌,只听其说话,能隐约感受到一股霸者之气,不过他故意压低声音,巧妙的掩饰着。

“步度难不成得到了什么消息?此刻撤军,定然是国内发生了大事,难不成……”常龙一番推测,心中大略猜想到了,难不成是步度得到了联军奔袭鲜戎的消息?不应该啊,就连自己也是才得到消息没几天,更何况外人呢?

“恐怕是国内有变。”黑斗篷继续说到。

“可有其他的消息?”常龙皱着眉头问道,南帐军若是回军迎击联军,恐怕情况就危险了……

“据说檀根自杀了……”黑斗篷想了想,悠悠道。

“什么?自杀了?”常龙惊讶道。

“对,云州十万大军也在回师的途中。”黑斗篷继续说到,他偷偷抬眼看了看常龙的表情,只见常龙面色凝重,神情焦虑,黑斗篷嘴角一抹笑意。

“大事不妙啊……这可如何是好?”常龙一时没了主意,南帐军加上这十万西帐军,恐怕有十五万之众,到时候,东西夹击,联军焉有全身而退的机会……常龙开始担心自己的儿子,有些后悔让他随军出征了……

“府帅,没什么事,在下就告退了。”那黑斗篷见常龙心事重重,便知趣的告退。

“等等,你觉得本帅该怎么做才能对他们有所帮助?”常龙盯着那人说道。

“回府帅,鞭长莫及,纵然此时起兵也赶不上了,只能自求多福了,何况府帅真的想帮洛风吗?”黑斗篷略带讥讽的说到。

“救出我儿,你可有把握?”常龙知道眼前这个为他效力却不肯依附他的人,有着很大的本事,这么多年,自己一直想控制住此人,却无奈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以至于此人来去无踪,游离在自己掌控的边缘,就像是再和自己合作,只是自己不知道,此人到底图些什么,不过他的本事确实为自己办了不少事,就姑且不去计较别的。

“那是自然。”黑斗篷听完这话,转过身,抬起头,看着常龙笑道,似乎,这才是他等的那句话。

“你就是在等我求你吧?说吧,什么条件?”常龙冷笑道。

“府帅大气,听说府帅最近在追查镜花湖那边的事,只要府帅答应不再追查,我就能帮您保护公子平安归来。”黑斗篷挺起胸膛,平静说道。

常龙眉头紧锁,此人竟与镜花湖有关?难道那是是他耍了什么把戏?

“看来是你在两府之间,榨取了那十五县之地吧。”常龙目光炯炯的盯着那人。

“哈哈哈,没错,府帅该不会认为十五县之地比公子的命重要吧,实不相瞒,我已经派人在赶去的路上了。”黑斗篷在桌前来回走了两步,幽幽说道。

常龙心中一紧,这是在威胁自己啊……

第二百七十三章 美玉无瑕天下逐

黑斗篷脸上笑嘻嘻的等待着常龙最后的决定,他知道,常龙此刻一定在想对付自己的办法,但是,他早就知道,长安府的暗势力,也就是常龙掌控的秘密情报机构并没有渗透到鲜戎国内去,所以此刻,对于人在鲜戎的常丹也是鞭长莫及。

常龙不时的发出沉吟,心中盘算着,眼前这个人,显然已经露出了獠牙,他的目的在镜花湖十五县,用自己的儿子作为谈判的筹码,这个神通广大的人,自己该怎么才能驾驭,哦不,是对付!

常龙深知,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也罢,老夫同意,你保我丹儿平安归来,我不追查那十五县之地,不过你得告诉我,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常龙的眼睛里,渴求着这个人所有的秘密,敏锐的他已经感觉到这黑斗篷底下隐藏的,是波谲云诡的阴谋,可能是一场滔天巨浪,可能是一场战火烽烟,总之,常龙迫切的想要知道。

这么多年,他与这个人的关系就是互相利用,黑斗篷替他办事,为他搜寻情报,而长安府的情报,同样也共享给黑斗篷,有事,常龙还会给他许多金钱,用来买一些极为机密的情报,两人的合作是在阴暗处的,没有感情,没有从属,就像两个买卖人。

如今,常龙终究是触碰到了黑斗篷的底线,于是,买卖恐怕也做不成了,取而代之的,就是互相威胁。

“我没有什么目的,镜花湖乃人间仙境,我去那里给自己置办养老的地方,有何不可?”黑斗篷开这玩笑,打着太极。

“养老何须十五县?据老夫所知,那里可是沃野千里啊,那里种的了瓜果粮食,也生的出狼子野心。”常龙冷哼一声,瞪了黑斗篷一眼。

“府帅说的是,不过在下的确是在种瓜果粮食,至于您说的狼子野心,那就子虚乌有了。”黑斗篷笑了起来,全然轻松自在,纵然是面对常龙这样的人,也谈笑风生,看上去,哪里像一个江湖人士,倒像是一个高超的政客。

“哼哼,老夫只劝你一句,长安府里,你不要想着翻出什么水花来,老夫纵然是年纪大了,可是尚且能赢的天下第一剑的名号,对付你,不过举手之间。”常龙走到了剑架前,轻轻抚摸着静静躺着的赤霄剑,威严无比的说道。

就连方才还满脸笑容的黑斗篷也愣了一下,收起了笑容。强大的气场,让他凛然。

“原来常府帅大战吴一问,就是为了告诉自己宝刀未老啊,如此自我安慰,在下可否认为自欺欺人呢?”黑斗篷在短暂的失神后,迅速的反击道。

常龙大怒,转身一拍桌子,顿时纸笔齐飞,墨汁四溅。

“常府帅不要动怒,太伤身体。”黑斗篷冷笑连连,言外之意就是说,你呀,老了,我呢,就算跟你耗时间,也能把你给耗死。

常龙如何能不生气,这个情景,让他瞬间想起王母宫废墟上,和孟清谈话的时候,孟清同样也是用时间来要挟自己。

老了毕竟是老了,人生还能有几年呢?眼前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年轻,未来的这片天地,自己注定是插不上手,身后之事,谁又能预料呢,丹儿缺乏历练,未经大事,对像黑斗篷这样的人,根本毫无招架之力啊……唉……

在愤怒过后,随之而来的一阵无力感,让常龙顿时丧失了底气,他知道,这是他无法反驳的事实,自己要么在死之前,将这些未来可能威胁到儿子的人统统铲除干净,要么就只能含恨九泉了。可是,眼前这个人,该怎么对付?杀了他,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常府帅,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你放心,你我也算是合作一场,多少还是有点感情的,别的不说,我可以保证,不论日后发生什么事情,我都能保证公子平安喜乐的活下去,不会有人伤害到他。”黑斗篷郑重其事的对着常龙保证到,似乎不像是在说谎。

常龙略微一迟疑。

“当真?”常龙将信将疑的问道。

“当真,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就算是看在……柱国大将军的面子上,我也会保护公子的。”黑斗篷说到柱国大将军的时候,语气有些沉重,似乎有些伤心。

常龙却心下一惊,此人……在目光如电的扫射下,常龙似乎觉得这个人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在刚才他说完话的那一瞬间,似曾相识。

“常府帅,言尽于此,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告辞。”黑斗篷见常龙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久久没有离开,知道他察觉了什么,还是赶紧离开的好,自己的身份,现在还不能暴露。

只在须臾间,听得一阵风声,黑斗篷消失在眼前,只有窗扇在不停的晃动。

常龙反应过来,想要追问,人却已经不见,只得长叹一声,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他到底是什么人?想来必然与旧人有关,否则不会无缘无故的提起自己柱国大将军的名号,看来……那段旧事,不但没有永远的销声匿迹,反而酝酿出了新的波动……

……

常龙愣在窗前,想些什么。

青莲缓缓的走了进来,今日一身粉白裙,淡淡胭脂,幽幽香味,走起路来,犹如美人出浴,仙女下凡。

她静静走到常龙身边,看了看地上散落的纸笔墨汁,又看了看额头满是皱纹的常龙。

“躲不过去的岁月啊……”常龙的鼻头一动,清香让他回过神来,不用看便知道是青莲来了,他望着窗外,悠悠感叹道,自己不是被人所要挟,而且这飞速流逝的时光。

“躲不过就去面对,连丹儿都有那样的勇气,您怎么能畏缩不前呢?”青莲眼眸如水,气吐幽兰。

“哦?那臭小子,不知道我死了以后,他如何应对的了这人心复杂的江湖……”常龙惆怅不已。

“公子自有公子的路,您是靠着一己之力成就今日局面,公子则不然。”青莲对着常龙轻轻笑了起来,意图想要让常龙心事稍缓。

“哦?如何?”常龙不解问道。

“公子靠的是,他的那颗赤子之心,美玉正是因为无暇,所以天下趋之若鹜。”

青莲说完,纤纤玉手,轻轻锤着常龙的肩头。

常龙若有所思。

第二百七十四章 雨过天晴小阁楼

长安府历七月五日,扬州城,大雨倾盆。

应天阁独立雨中,无言的看着这座刚刚喘过气的城池。

应穹这几天专心于扬州城的整备工作,同时也亲自整饬军备,训练士卒,在应穹见过青州府大将军镜台之后,一纸书,下令,将扬州近卫营和宣州营一同扩编,各为三万之众,樊川为近卫营统领,申炎为宣州营统领。

由于扬州城惨痛的经历,终于有一部分年轻人幡然醒悟,他们看到征兵的告示之后,纷纷踊跃从军。于是,很快,仅仅扬州一城,就完成了扩编一事,这让应穹相当欣慰。

就在忙的焦头烂额的时候,应穹终于想起了韩楚飞。

这日,在扬州城外军营中操练士卒的应穹,派人快马赶去了江州。

……

与此同时,我们的韩楚飞大都督却躲在江州的孙府里,暗暗伤心。

阴雨绵绵,低气压有些让人胸闷,院里的积水被不断跌落的水滴打的水花四溅,府内,两三个士卒在冒雨给漏水的屋顶更换瓦片,几名婢女在伙房忙活着,铁锅敲得叮当响。

韩楚飞坐在正堂里,桌上摆着一叠盐焗花生,还有一坛上好的女儿红。

在孙府的后院,最好的几间屋子里,安置着孙家的家眷,他们本被卢浮给看押在府衙,直到韩楚飞到来,才被韩楚飞给解救出来。

江州城似乎没有受多大影响,叛军和官军都只是路过,江州城的人们在好奇与心惊中,躲过了一劫,郡里原本县衙的那群杂兵,在卢浮死后,也作了鸟兽散,听闻扬州城悲剧的江州人,更是心有余悸,不过还好,此时,韩楚飞的到来,让他们心里安稳了一些,虽然,韩楚飞的目的并不在此。

来了好多天了,韩楚飞的日子就是每日喝喝闷酒,或者发发呆,他不明白自己哪里做的不对,让应穹忽然对他的态度有所转变,这样突然的变化让韩楚飞一时难以适应,还有那个樊川,何许人也?年纪如此小,竟能成一军主将,还能被老总管收为关门弟子……自己本想成为府帅新政的利剑,却不想短短功夫,就被搁置……心中怎一个郁闷了得?

一坛女儿红,不过一个时辰,就被韩楚飞喝个精光,酒气冲天的他,忽然兴起,起身拿起金刀,在堂中舞了起来,刀法犀利,虎虎生风。

窗外雨潺潺,湿了幕帘,檐下过长风,惊了栖燕。

天色昏沉人欲睡,酒气缭绕刀锋急,回望壁上将军画,三尺长剑为谁提?

在多日的消沉中,只有曾经的旧部王予来看过他一回,韩楚飞大感欣慰,设下了酒宴招待,席间闲叙,王予如今已是近卫营的一名偏将,还立下了战功,韩楚飞听闻后,一面为之高兴,一面黯然神伤。

王予走后,他便更加沉闷,有时候,连喝酒都觉得无趣,他心中的远大理想与现实落差太大的颇多无奈,是喝酒无法消解的。

时间大概是七月八日,江州的天空依旧是灰蒙蒙一片。

信使来到了孙府,出示了都督府的令牌,当面向韩楚飞传达了召令。

醉意朦胧的韩楚飞在信使疑惑的眼神中,领命。

当日,韩楚飞便更换了崭新的衣装,带上擦的锃亮的金刀,马不停蹄的朝扬州城赶去。

……

林中鸟语哀云岚,空山朦胧聚风烟。

……

在应天阁里,应穹正和樊川还有申炎商量着什么。

还是那盏小火炉,三人围坐。

“最近南边有些异动,听说六诏已经接到了李氏商行的第一批粮食。”申炎皱着眉头,深深地眼窝下,黑青黑青,他已经连日操劳,许久没有合眼了,他终于体会到了卫锦得辛苦,整个扬州府,每天送来的书奏本,兵马钱粮,民生建设,都要经过他的手,可谓是繁琐至极。

“接收李氏商行的事还没办妥吗?”应穹问道。

“还没,最近光是本城的事情都已经忙的够呛,一时还没腾出手来办理李氏商行的事情。”申炎有些疲倦的说道,突然处在了这个位置上,他一时感到心力交瘁,有时候甚至感到力不从心,可是他觉得,自己不能辜负府帅的信任,也不能辜负老总管,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挑起这个担子。

“无妨,六诏我们还是得防着点,这样吧,宣州营马上进驻宣州,以防有变。”应穹知道,申炎的才能也许并没有多突出,但是他的长处在于谨慎稳重,对于现在这个极为敏感易变的局面来说,是十分符合的,老总管果然眼光独到。

“放心吧,我回去就办,六诏这几年听说内战不断,突然消停向中原买粮,我觉得必有所图,我们能不能不卖给他们?”樊川说道。

“不可,我们管得了自己,管不了别人,我们不卖,一定有人卖,与其便宜了别人,还不如我们来卖给他们粮食,就算他们有所图谋,那也得先过洛阳府这关,毕竟,梁县的那段故事,时至今日,回想起来依旧荡气回肠。”申炎不同意樊川的看法,纵然扬州府不卖给六诏粮食,洛阳府和长安府也必有一家会卖,尤其是那常龙,唯恐我两府不乱,怎么会错过如此机会?

“所言不错,这笔生意必须由我们来做,这样,在和六诏的生意没有完成之前,先不要对李氏商行动手,还有李石,派人告诉他,给六诏分别卖不同的东西,给了这家粮食就不能卖其他的,一家给卖粮,一家给卖兵器,切不可一家独占。”应穹安排到,这样一来,就可以让六诏互相制衡,如果处置得当,又能让他们内部乱起来,就算他们又图谋中原的意思,那到时候也得有所顾忌。

“府帅英明!”申炎当即叫好,这是一招进退两全的棋,甚妙!

樊川点点头,十分同意。

“对了,赵成军中那个神秘的李先生,可有查到什么线索?”应穹忽然想起这个十分重要的事情。

“还没有,情报向来是我们扬州府的短板,一向主张偏安的老帅自然不会有争雄的心思,所以这方面,我们确实不如其他三家……尤其是江湖上的消息,只能花钱去买,买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更别说找一个厉害的人物了。”申不禁感叹道,扬州府就像一个腰缠万贯的低能儿一般,又聋又瞎,还重病缠身,真不知道在大争之世到来的时候,扬州府该如何存在?

应穹听完,心中无奈,申炎说的没错,扬州府没有自己的情报络,所有的消息基本靠打听,所以常常反应迟钝,就拿这次叛乱,就极为典型,彻底的暴露出了扬州府情报的短板,简直就是彻骨之痛,连自己府内的消息都不能及时得知,可想而知,对于其他势力那就更是两眼一抹黑了。

“眼下,得着手组织我们的情报络,否则日后,必定败于此处,申炎就交给你去办吧,那个李先生的事,暂时委托给哪个门派去查吧,凭我们确实很难查到什么,更何况那帮贼心不死的世族必定会处处阻挠我们的各种行动。”应穹确乎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力量,虽然叛军被平定,但是那股无形的力量依旧在和自己较劲,世族虽然明面上再也不敢造次,但是在地方上,影响力却远远超过了扬州官府,可以说,除了扬州城,整个扬州府八城六十四郡,被世族们无形的划分了。

应穹下一步要做的,就是斩断那只拿捏着扬州的无形大手,所以,那把锋利的刀,是时候重新出鞘了!

“那府帅觉得该委托给哪个门派呢?”申炎问道。

“墨问谷吧,他们最近有些清闲啊,给他们找点事做。”应穹笑道。

“遵命!”申炎答到,脑子里立马开始筹划相关事宜。

“墨问谷……是不是不妥?他们向来以不问庙堂之事作为原则,若是以官府的名义,恐怕他们不会答应。”樊川提醒到,据他所知,墨问谷向来不爱与官府打交道,所以委托给墨问谷恐怕不太好。

“哈哈哈,原则?金钱利益就是原则,否则那吴一问何必与常龙为了天下第一剑的名号争个你死我活?”应穹轻蔑一笑,什么狗屁的原则,不过是为了骗一骗墨问谷的门徒,信众罢了,用这样的堂而皇之的话来标榜自己的清高,实际上,却依旧跳不出世俗的樊笼。

“这……”樊川无言以对,觉得应穹说的有道理,这世间能有几个人超乎自己那颗凡心呢?贪嗔痴皆在,是为人也。那吴一问也不过一介凡人,怎么会有例外,若是真的自命清高,不同寻常,又何必在镜花湖费尽心机的想要夺得天下第一的名号,人啊,必有所图,必有所图所以必有弱点。

“好了,按我说的赶紧去办吧,还有你,申炎,注意休息,别累坏了,我可不想再损失一个总管。”应穹打趣道。不过说的话,都是真情实意,自卫锦去后,他的心也忽然变得软了一点,里面有了那么些许炽热,他体会到了世事艰难,所以明白了父亲的步履维艰,也明白了老总管的良苦用心,想起当初,洛风一纸公,父亲就不得不低头办事,为他抓捕白嫣然,当时还觉得父亲唯唯诺诺,没有骨气,可是时至今日,终于是明白了,世上那些难言的苦衷,往往只有自己能看见,在别人眼里,只有你的软弱,却看不见你的心酸。

“多谢府帅关心,属下遵命。”申炎心中很是感动,急忙拜谢。

“大总管,这么客气我都觉得虚伪了,你看,府帅不关心我,我都没生气。”樊川故作神气的说到。

应穹一愣,哈哈大笑起来,这小子,又耍小聪明,真是鬼机灵。

“行,我也关心关心你,怎么?什么时候娶媳妇?本帅还等着你的喜酒呢。”应穹冲樊川挤了挤眼睛,打趣道。

樊川脸蛋一红,害羞起来。

“我……我我……我还小,不着急不着急,那什么,你们聊着,我先撤了。”

说完,樊川飞也似的跑下了应天阁,心里暗暗咒骂,好你个应穹,真是拿住了自己的死穴。

看着飞奔而走的樊川,应穹笑得前仰后合。

“那府帅,属下也去忙了。”申炎告退道。

“好,去吧去吧,有空给这小子介绍几个姑娘,也不小了,该考虑考虑了。”应穹半开玩笑的把樊川的大事交待给了申炎。

申炎点点头,退下了,心里却感叹,这总管,总管,还真的是什么都得管,连别人娶妻生子,婚姻大事都得管,又当月老又牵红线的……真是命苦。

不过话说回来,申炎突然想到,府帅也老大不小了,这终身大事,也该解决了,看来自己也得操操心啊,也好,给他们一起办了还省事。

申炎悠哉悠哉的回了都督府,他的办公场所在都督府的书房内。

七月十一日,天气放晴,扬州城也热闹起来,压抑了许久的扬州人纷纷走出了家门,街市上一时人山人海,摩肩接踵,热闹非凡。

这一日,都督府下令,四面城门全开,一时,往来扬州城的人,更是络绎不绝,恢复往日繁荣,只在旦夕之间,可见扬州城其生命力之旺盛。

城中运河上,船只游弋,小桥流水,阳光明媚。

韩楚飞牵着马,越过人山人海,终于来到了应府门前。

值守的卫兵是个新兵,不认识来人,便上前盘问。

“你是何人?”

“……”

“快快离开!”

“我是韩楚飞,求见,府帅。”

那新兵蛋子还是听过韩楚飞三个字的,顿时转身跑进府里通报去了。

韩楚飞满腹无奈,兀自叹息。

很快,应穹在应天阁上,召见了韩楚飞。

当风尘仆仆的韩楚飞走进那熟悉的阁楼时,心中起伏不定,今天,是决定他未来的日子。

门扇打开,韩楚飞走进去。

应穹照例坐在小火炉前。

“别来无恙,大都督。”

“属下参见府帅!”

第二百七十五章 监察上下勇烈营

(新年快乐)

应天阁上吹来的风,营造出了一阵风安静,韩楚飞坐在应穹的对面,心中有些不安和紧张,他不时的瞥着窗外,眼神躲躲闪闪,瞪着应穹开口。

应穹面无表情,手中摆弄着那些茶具,也不说话,也不看韩楚飞,旁若无人。

这样的沉默,让韩楚飞更加觉得这一场谈话,不会有什么好事。不过虽然心中不安,但是韩楚飞依旧努力保持着镇定,大将之风不论什么时候,都在他身上体现着。

茶杯,被轻轻推到了韩楚飞的面前。

“多谢府帅。”韩楚飞拱手答谢道。

“谢什么,一杯茶而已。”应穹平静的说到,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甚至连语气都没有升降,这让韩楚飞有些看不明白应穹的心思。

“不知府帅找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韩楚飞实在忍不住这样怪异的气氛,所以试探的问道。

“休息了这么些日子,该轮到你操心了,这段日子,都督府可是要忙坏了。”应穹一边品着自己煮的茶,一边感叹道。

“府帅尽管吩咐,属下定然竭尽全力。”韩楚飞毫不犹豫的豪气说道,他想起应穹第一次召见他,就在下面的书房里,从一个小小的芜湖郡守,摇身一变,成了大都督,总掌扬州军事,可谓是风生水起,一举成名,怎么说,应穹对他有知遇之恩,他韩楚飞是无论如何都要誓死效忠的。

“这次的叛乱,已经把你我推上了风口浪尖,若不根治扬州之患,恐怕这扬州,早晚要四分五裂,被他人吞并,你杀了一个樊家家主,却出了一个赵成,一个倒下,一个又起来,杀人,总不是个办法……”应穹进入正题,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看着韩楚飞的眼睛庄重说道。

“属下明白,这些日子,属下也想了很多,是属下操之过急了,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韩楚飞被闲置的这段日子,虽然日日沉闷不乐,喝酒解愁,可是他也不是没有反思自己,作为一个优秀的统帅要时时刻刻反思自己,作为一个忠臣的下属,要多多站在主君的角度想问题,这些道理,韩楚飞自然是心知肚明,所以他思前想后,得出了这么一条结论,当初应穹把一大摊子的事扔下,前往镜花湖,让自己主持大局的用意,就是为了让自己捅出篓子,捅破这些世族织成的大,说到底,自己就是那个马前卒,人要替主君杀,锅也要替主君背,还不能多嘴。这样的话,应穹将他闲置就可以解释的通,应该是做给那些世族们看。

“眼下,赵成这么一闹,世族们也算是知道了我应穹的实力和能力,暂时不会闹腾,但是南边的六诏就说不好了,最近有消息,六诏有些异动,宣州营已经入驻宣州城,申炎还要处理扬州政务脱不开身,我需要你亲自坐镇宣州,一旦六诏有什么暗招,你自行决断,不过不可先动手,最好让他们和洛阳府闹去。”应穹说道。虽然申炎是宣州营统领,不过他又是大总管,分身乏术,还是需要韩楚飞这样的人坐镇才行。

“属下遵命!”韩楚飞瞬间心情阴转晴,激动不已。总算是能带兵了,自从应穹回来,他虽然还是大都督,可是实际上,没有一点兵权,完全是光杆司令,两营整编,自己自然是也没有参与,可以说大都督就是一个空头衔,这下好了,有了兵,这大都督三个字就有了分量。

“好,如此,我便可以放心的整顿扬州了。”应穹十分欣慰,韩楚飞还是像当初一样靠得住,闲置他一段时间,一来是为了做给那些世族们看,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韩楚飞自己反思一下自己,好好想一下自己未来的路,因为应穹知道,自己需要一个更加稳重的大都督,毕竟扬州可经不起大的失败。

“属下这就前往宣州城!”韩楚飞一下子来了劲,急忙大声说到。

“哈哈哈,也好,西门,已经为你准备好了所需东西,去吧,替我看好扬州的西南门户。”应穹笑了笑,点点头,端起茶杯,递给韩楚飞。

韩楚飞双手接过,郑重的看了一眼应穹,一饮而尽。

“属下告退,府帅保重!”韩楚飞起身,撩了一下前襟,拱手告退道。

“一路保重。”

短暂的会面,让韩楚飞开始了一段新的旅程,从应天阁出来,韩楚飞长长出了一口气,脸上不自觉的露出笑容,他回望一眼高高的阁楼,大步流星的出了应府,朝着西门一路小跑而去。

……

扬州城西门。

城门打开,附近已经戒严,站满了士兵。

韩楚飞带着疑惑走了过来。

“参见大都督!”

“参见大都督!”

一众士兵见韩楚飞走来,纷纷行礼。

韩楚飞有些诧异,他抬头挺胸,气宇轩昂的走出了城门。

映入眼帘的不是八抬大轿,也不是仪仗宝马,而是乌泱泱一片人影。

韩楚飞有些警惕,他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四周。

面前那些人,个个深黑色的短衣,手中兵刃各不相同,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应有尽有,他们也没站成正儿八经的方阵,而是自由散漫的随便立在那里。

韩楚飞一下子想起了那夜临时招募的那些青壮,忽然又想起一个大刀壮汉和执剑士子的身影,不禁一阵伤感。

“参见大都督!”

那些人见韩楚飞,纷纷单膝跪拜。

“都起来吧。”韩楚飞威严道。

众人起身,纷纷看着韩楚飞,目光炯炯。

这时候,走过来一个都督府的官员。

“大都督,这是府帅为你准备的,总共三千人,都是按着你的想法招募的,他们都是自愿从戎,也都是自备兵器,个个青壮,再加上您的统领,日后必定是战无不胜的精锐之师。至于名号,府帅说,就称作勇烈营,冲锋陷阵,查办缉拿,事及内外,监察上下。”官站在韩楚飞身旁,转达道。

韩楚飞眉头一皱,事及内外,监察上下?

(ps:这几天过年了,吃吃喝喝,请假几天,等诸事忙完,开始更新。自行放假,还望见谅,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吉祥!)

第二百七十六章 兵分四路捣黄龙

长安府历七月底。

鲜戎西帐与中帐的交界地,这里是一片荒原,草木稀疏,偶尔有几只野兔奔走,又或是灌木丛里惊起几只鸟儿。

联军在这里,停下了。

燕北风满面风霜,异国的气候,的确让人有些难自适应,多日来,军中已经有许多人水土不服,幸好军中早早就备下了草药,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洛风也是染上了风寒,不停的咳嗽,显得有些虚弱,其他人倒好,李药师和霍家为本就是场面驻守在边境,对于这样的气候适应力还是很强的。

这一路,把常丹也折腾的脸色蜡黄,无精打采。

“燕司马,前方发现鲜戎骑兵,约有百十人,似是巡逻队。”李药师的侦骑飞速的策马本来,留下一句话后,转身又策马回去了。

燕北风眼睛突然放出光芒,就像饿狼看到了食物一般。

“传令李将军,这开胃菜就赏给他了。”燕北风冷笑到,身边的卫兵赶紧跑去传令。

两个士兵抬着躺在担架上的洛风,站在燕北风身后。

“不让大军休息休息吗?”洛风有意提醒道。联军长途奔袭,人困马乏,如果不休整直接发起进攻,若是碰上了鲜戎军队的硬骨头,那可就危险了。

正在二人说话之时,常丹带着李弼走了过来,霍家为也和冷无双后脚赶到。

“几位,可是来请战?”燕北风不等几人开口,便率先发问道。

“嗨呀,好不容易碰到敌人了,燕司马你也得给我们点机会啊,甘州营都杀了一路了。”霍家为一脸不高兴的走到了燕北风面前,抱怨道。

“是啊,燕司马,这点儿小菜,异龙营就可以解决。”李弼也喃喃道。

常丹点点头,看着燕北风,没有说话。

显然大家都已经压抑了许久,一路走来,宽广的草原,一望无际,让人有置身汪洋之中的感觉,那种孤独,寂寞,还有渺小,不得不让这些来自中原的士兵将领们陷入各种各样的思绪。于是,在行军的苦闷中,他们渐渐渴望战斗,因为,除了战斗,没有别的方法去消解这份强烈的压抑感。

燕北风见大家如此模样,一个个蓬头垢面却目光如火,心中暗暗高兴,不错,要的就是这个。于是,他便假装沉思,亦或是为难,左右走了两步,上下看了看几人。

“也罢,我军在此,分头出击,各部自行进攻,我们在鲜戎王帐汇合,怎么样?”燕北风看这众人道,他的想法是多路出击,以求给敌人造成大军压境的错觉,就算鲜戎王帐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到来,那也只能分兵抵抗,到时候,主动权便被紧紧握住,如果四万大军一起进攻,敌军只需以逸待劳,正面迎击便可,如此进攻,便失去了原本的意义,没有了突然性和变化。就好像两个人博弈,都已知道了对方的招数底细,按照往常的套路,谁先出招谁便失去了主动权,但所有些微的变化,那么,主动权便能被紧紧抓住。

为何要把握主动权,燕北风自然是知道其重要性,战略上,联军并没有什么优势,兵力少,又长途奔袭,粮草不足,水土不服,等等一系列问题,都是联军战略上客观存在的劣势,但是,在战术上,局部战斗中,联军便能以灵活多变的战术来弥补这些劣势,而这一切的前提,就是主动!燕北风深知敌我的优劣,故而在路上,便决定了这一计划。

听到要各自为战的消息,众将领既激动又忐忑。

就连洛风都缓缓撑起了身子,有些诧异。

燕北风自信满满。

“各位,疾如风,徐如林,不动如山,侵掠如火,我们鲜戎王帐见!”燕北风伸手一挥,豪情万丈,心潮澎湃,他知道,这一刻,是他人生中的一个转折,是他燕司马建功立业名扬四海的第一战,是他成为真正强者的第一步,是他登上顶峰俯瞰众生的试炼!

男儿壮志今当酬,敢问天下几王侯。

碧海挥鞭少年意,马蹄踏花燕子楼。

众将领命,抱拳行礼,道一声:司马保重!

而后联军便开始分兵,洛阳空山军一路,肃州营一路,甘州营一路,异龙营一路,四路并发,犹如四把锋利的钢叉,齐齐冲着鲜戎王帐而去。

“万一敌军早有准备,分兵岂不是更加危险?”洛风躺在担架上忧心的问道,对于燕北风这样的决定,洛风早已经习惯了他的行事风格,虽然不想多说,但是几万人的性命,洛风还是很担忧的,毕竟,他的心中,李药师和霍家为,早已经成了洛阳府的一员。

“府帅放心,若是应付不了这样的战斗,那也不值得府帅躺在担架上忧心了,放心吧,府帅的心思,我明白,他们都是沙场宿将,不会在这里折戟的。”燕北风轻轻一笑,回头对着洛风说道。

洛风轻轻叹口气,知我者,司马也。

燕北风早就看出来洛风的心思,对于肃州营和甘州营这样名义上属于长安府,实际上却游离于长安府之外的势力,自然是招揽心切,否则也不会拿着空山军陪他们一路打打杀杀。

各部将领传达了燕北风的命令,然后一番战前动员,便争先恐后的踏入了中帐的境内。

尤其是李药师,策马扬鞭,一万铁骑踏凌霄,奔着鲜戎王帐就去了。

只有常丹,他换上了一套异龙营士兵的装束,背上背着飞虹剑,向燕北风拱手辞别。

“燕兄保重!”常丹真切说道。

“公子一路小心,当战则战,当退则退,不可冒进轻敌。”燕北风叮嘱着常丹,他看得出来,这位公子是准备亲自上阵杀敌了。

“我记住了!”常丹郑重答到,说罢,转身潇洒离去。

异龙营个个火红的鎏金铠,在这荒原之上,十分惹眼,他们褪去了盔甲外面的布衣,露出了他们本该有的威风,准备给鲜戎人看一看,什么叫做上国的军人!

常丹的亲自带队,更是振奋人心,异龙营个个精神焕发,雄赳赳的开始进军!

望着各部走远,燕北风满意一笑。

“空山军听令!全军出击!”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中帐大人拓跋飞

鲜戎王帐,正午时分。

原本热闹非凡的中帐内,如今人心惶惶,富商巨贾纷纷撤离,大小部落开始朝着东帐转移,一时间,气氛异常紧张。

王帐是位于中帐领地内,气派辉煌的大型毡房组成了一座相当威严的中枢。

四周是王帐直属的长老卫队,两万人的规模不算少,是从五帐抽调的精英部队组成,这些人清一色的制式铁甲和标配弯刀,使得他们在鲜戎的军队中,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能进入长老卫队,是一个士兵最高荣誉。

然而,在这肃穆的毡房大帐内,鲜戎的五长老和中帐的贵族以及一些大部落的首领们齐聚一堂,每个人的脸上都积聚着阴沉和惊慌。

西帐长老坐在上席,冷眼扫视一番众人,心中无奈叹息,汉人犯境,却无一人镇定自若,个个惊慌失措,如待宰羔羊一般,在这里垂头丧气。

贵族们更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在等待着王帐的决策。

其他四位长老们已经默默坐了许久了,一声不吭,不知道在想什么。

西帐长老见此情状,愈发无奈,儿子音信全无,云州也没有消息传来,不知道情况如何,如今汉人突然兵临城下,恐怕云州……他不敢再多想,远征的十万大军难不成已经全军覆没?如果是这样,上国的军队该有多么勇猛……自己还能挡得住吗?

“喂,长老们,快点拿主意吧,汉人到打到家门口了!”

“是啊,赶紧想办法,不然鲜戎国要你们何用?”

“对啊,再不跑就来不及了,我听说汉人的骑兵已经踏入中帐的领地了。”

“早就说了不要招惹汉人,这下好了,十万大军都没挡住,凭我们能干什么?”

一时间,那些方才还议论纷纷的贵族们纷纷开口,严厉的质问着长老们,在他们眼里,当权者不过是为他们遮风挡雨的工具,全盘没有想过这些人曾经的功劳,此刻,言语激烈之程度,竟让北帐长老气的喘不上气。

来自贵族们巨大的压力,瞬间扣在了五长老的头上,让他们感到窒息。

部落首领们不敢说话,他们是依附于那些贵族的,说白了,就是人家的长工,这些贵族个个财大气粗,垄断着草原上的贸易,王帐之所以把他们封为贵族,事实上不过是妥协罢了,战马粮草武器,盐铁铜矿,都需要这些人来和中原贸易,以向国内供给。这也是这些贵族现在敢以如此傲慢的态度向五长老责问的原因。

西帐拍了拍气的不能言语的北帐长老的肩膀,点点头,示意他不要和这些人斤斤计较。

“诸位,南帐步度军队已经在路上了,想来也该到了,加上王帐军,七万兵力,以逸待劳,有何可惧?你们稍安勿躁,若是害怕的,可以先向东帐转移。”西帐长老站了起来,一番说辞,让这些贵族们闭上了嘴,毕竟南帐军队的实力和步度的名号他们都是心知肚明的,当然,这些滑头们也知道分寸,真的惹怒了王帐,自己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于是,这些贵族们纷纷点头,又或者大放厥词以表忠心,表示自己与王帐共存亡,诸如此类,不胜枚举,再次之后,便都各自离去,那些首领们也很识趣,趁着机会赶紧逃离了这样的高压地带。

“唉,兵临城下,尚不能同心协力,我鲜戎国,何至今日啊?”西帐长老待众人走后,扑朔的眼神里,失望至极,建国之初,五帐同心,贵族协力,才能开疆扩土,称霸草原,先有白石山大胜,再有雅布赖山大胜。

“是啊,要是拓跋他们在就好了……”北帐长老坐在毯子上,低头叹息不已。

这一声感慨,让其他长老瞬间心头涌动,回忆起当年盛况,虽然对于乞洪一直毁誉参半,但是此刻,却尤为的想念。

“好了,没时间叹息了,步度的军队到哪了?”西帐轻轻拍了拍桌子,提醒众人道。

“正在中帐东部待命,掩护国人东撤。”东帐长老答到。

“嗯,敌军目前只发现了约一万骑兵,依我看来,必然不止这些,否则也突破不了云州。我军只能以守为攻,同时联络云州,看看我儿那边什么情况。”西帐长老皱着眉头道。

“同意,就依西帐所言。”东帐说道。

“我没意见。”北帐也附和道。

“南帐军随时待命!”南帐长老自信道,他很期待这次战斗,步度也该跻身于鲜戎名将之列了,之前被三大将的光辉掩盖太久了。

“那就这样,北帐,东帐军队不宜调动,务必坚守本土,不要让匈奴和突厥钻了空子,这次,就由南帐军和王帐军迎击,我亲自挂帅!”北帐长老缓缓站起身,深深喘口气,脸上的苦涩可见一斑,本以为功成身退,可以安度晚年,没想到,到了,还是得亲自上阵。

其他三位长老自然是没有意见,纷纷起身。

“立刻传令!卫队就在王帐周围列阵迎敌!”西帐飒踏流星,毫不犹豫的走出了富丽堂皇的毡房,对着毡房外,早已经候命多时的各级将领下令道。

众将齐齐行过躬身礼,毅然转身,西帐长老要亲自带兵的消息,自然是振奋人心,这个年逾古稀的老人,是曾经创立这个国度的人,他是鲜戎国的象征,是鲜戎国人心中的神!

“神佑!”西帐长老高呼一声,周遭士兵接连传声,一时传遍四方,两万大军齐声,响彻整个王帐。

随后,在一番简单和庄重的仪式中,西帐长老请出了他多年未曾穿过的铠甲和兵刃,当那尘封多年的木匣打开,里面那柄已经黯淡无光的弯刀出现在眼前时,西帐长老犹豫了一阵,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布满皱纹和老茧的双手,心事重重的拿起了自己曾经的兵器,有些话,此时此刻,欲说还休。

……

号角响起,是边境传来的敌情,汉人的铁骑已经扑向了王帐。

西帐长老带着长老卫队开始布阵,背后,就是宏大的王帐中枢。

……

李药师并不知道他马鞭所指的方向,就是鲜戎王帐,他只是看到逃窜的鲜戎人纷纷朝着那里退去,于是,便追着这些人一路前进。

白日青天震苍穹,甘州儿郎志不休。

整个中帐,已经被这雷动一般的马蹄声,震颤起来。

就在同时,一支两千人的小股部队正在朝着鲜戎王帐的南部迂回,那里是沙漠与荒原的交界,没有人烟,环境恶劣,大风卷沙迷人眼,异龙营前进的异常艰苦。

“公子,要不歇一歇?”李弼担心常丹从未经历过这样的行动身体会有些吃不消,提议道。

“不行,要抓紧时间,此番行动,不但要考虑自己,还要考虑友军,若不能联动默契,就会有一支孤军深入,到时候就危险了,所以我们得抓紧时间,宁可提前到达等候时机,也不能迟到。”常丹挥了挥手,否定了李弼的提议,语气异常坚决。

李弼看着风尘满面的公子,不禁有些感慨,看来,不是所有的公子哥都是娇生惯养的窝囊废,至少眼前这位少主不是。

黄沙覆满头,常丹刨了刨头发,沙砾如雨下。

干裂的嘴唇已经不想多动,异龙营的将士们只有埋头拼命前进,他们眼里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鲜戎王帐五长老,他们要出奇制胜,要干一票大的,所谓擒贼先擒王,到时候,鲜戎必然溃败。

常丹怀揣着这样的意图,在一天一夜的行军后,可算是绕到了鲜戎王帐的南边,这里是无数山丘,一眼看不到边,起起伏伏,就像巨大的迷宫,进去了恐怕很难绕出来。

一番权衡利弊,常丹二话不说,带着队伍一头扎进了这些山丘之中……

另一边,肃州营和空山军齐头并进,两军互相呼应,正稳步朝着鲜戎王帐压去……

……

在一个没有鸡鸣的清晨,牛羊初醒,日出东方,薄薄的露水打湿过客衣角,厚厚的晨雾笼罩了山丘的时候……

李药师的视线里,出现了鲜戎长老卫队和他们身后规模宏大的毡房群。

巨大的狼旗插在最高大的毡房顶上,随风飘扬。

西帐长老在马蹄声中,睁开了眼,铠甲上沾满了露水。

在远处的朦胧中,也同时出现了无数人影,一面鳞边洛字凤凰旗出现!

西帐长老端坐在毡子上,盘腿而坐,双腿上横放着弯刀,他皱着眉头,暗道:来了……

这时,西帐长老身后走来一人,黄发黄须,人高马大,络腮胡子方块脸,棱角分明花豹眼,一身虎皮袄,两手开山斧,下盘稳健,威风八面。

此人在西帐长老身后站定,先是朝着联军方向瞧了瞧,随即轻蔑一笑。

“中帐大人拓跋飞,参见长老!”

说话此人正是那中帐大人拓跋飞,乃鲜戎家世显赫的拓跋一族,与拓跋赤正是同门兄弟,因常年统领长老卫队拱卫王帐,所以名声不如三大将,鲜有人知,实际上,中帐大人也不过是一虚职,因为王帐正在中帐领地内,所以实际上中帐直接由王帐管理,不像其他四帐,封疆大吏,掌握实权。

此番联军兵临城下,拓跋飞闻战,兴奋不已,兄长拓跋赤战死的余悲还未消散,而建功立业的机会又十分少有,两者相加,让拓跋飞心气高昂。

“我今天带了刀,它跟着我创立了这个国度,如今我老了,它也老了,生死存亡是你们年轻人的事了,我就坐在这里,如果今天你战败了,我就用它在此自尽,陪着你们还有我一手创立的国家一起烟消云散,从哪里开始,从哪里结束。”

西帐长老轻抚弯刀,悠悠说到。

拓跋飞愣住了,这番话让他刚才无数的幻想瞬间落了地,让他开始认真起来。他顺手揪了一根不合群的野草,叼在了嘴里,面色凝重起来。

……

第二百七十九章 青霜剑再显神威

长安府历八月一日。

鲜戎国王帐领地,交战!

以联军甘州营为先锋,铁骑一万,在李药师的带领下开始了第一轮进攻。没有犹豫没有迟疑。

燕北风策马在阵前,领着空山军两万缓缓压进,作为甘州营后援。

洛风身体依旧不适,只得躺在担架上,在阵后休息。

眼看着正面扑来的联军,西帐长老纹丝不动,犹如老僧坐禅一般,他的决心,已经完全的传达给了每一个长老卫队的士兵,那就是退无可退,放手一搏。

中帐大人拓跋飞见敌人杀来,撵动嘴中的野草,恶狠狠的盯着战袍飞扬的李药师,抡了抡手中的双斧,似乎锁定了目标。

长老卫队(王帐军)的士兵们没有紧张,个个脸上都很兴奋,像是在笼子里关了许久的老虎雄狮一般,雄性激素在他们体内飙升……

飞骑如闪电,倏忽而至,李药师身先士卒,撞进敌阵,严密的王帐军阵线被巨大的冲击力给撞开了一个口子,甘州营士兵瞅准机会,鱼贯而入,顿时,王帐军的军阵便开了花,李药师剑影重重,收割着这些鲜戎人的性命,然而,这些渴望战斗已久的鲜戎士兵自然不是纸糊的老虎,他们挥舞起弯刀,奋不顾身的反击,一时,战况陷入了胶着状态两方难舍难分,冲入步兵大阵的骑兵若是不能冲透敌阵,那便如陷入了泥潭一般,只能任人宰割……当身边的士兵不断从马背上摔落的时候,李药师意识到了自己的冲动和险境,等他回过神的时候,王帐军阵线已经闭合,他们被牢牢关在了阵中,好在敌军只有两万人,尚有突围之希望。

“随我来!”李药师大喝一声,砍翻面前几个试图偷袭他的鲜戎士兵,调转马头,开始往回冲杀。

身边的士兵牢牢跟随着李药师,李药师的帅旗被卫队死死护卫着,这是乱军之中,指引大军的信号。

就在甘州营打回马枪突围的时候,燕北风下令,空山军开始冲击敌阵。

两万人,排山倒海,犹如滔巨浪,在这草原上,朝着鲜戎人拍去。

燕北风拍马冲向敌阵,手中的青霜剑,已然泛起了阵阵寒气。

“来人,举旗!”燕北风大喝一声。

很快,早就布置好的旗手举起了一面大旗,不是别的,正是白字旗,是前朝甘凉道大总管白飞羽的帅旗。

洛风在后军,远远的就看见了这异常显眼的旗帜,他的心猛烈的跳动了一下。

同样,看到这面旗帜的还有西帐长老,他的反应比洛风要强烈一些,瞠目结舌,一时无言,他不知道这面旗帜是自己曾几何时见过的,只知道,那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长老,我要去了!”中帐大人拓跋飞还年轻,显然不知道那年白字旗的意义,他自信满满的给西帐长老知会了一声。

“去吧,孩子,神佑!”西帐长老的语气有些低沉,他本该为年轻人鼓鼓劲的,可是不由自主的有些沉重。

眼中,晃动的白字旗,嘈杂的喊杀声,纷乱的脚步声,刺耳的金属声,西帐长老的心,乱了。

正在浴血奋战的李药师,身上沾满了鲜戎人的鲜血,那些王帐军士兵如疯牛一般,横冲直撞,完全不畏惧骑兵的威慑力,有的甚至纵身飞扑,还有的索性迎着马头正面来杀,弄得甘州营士兵苦不堪言,不断的有人坠马,战斗力极速下降。

就在此时,空山军赶到了……

整个战场乱作一团,鲜戎国王帐军已经没有什么战术阵型了,他们三五成群,各自为战,见人就杀,面对如此混乱的战局,燕北风也相当无奈。

于是,混乱的战场中,所有人都杀红了眼,拓跋飞的双斧在不停的翻飞,他杀开一条路,直奔李药师。

李药师也直接下了马,带着卫队徒步作战,左冲右杀,不再多想。

燕北风带着亲兵站在战场外围,看着一番混战,面无表情。

遥望远出,白色的毡房连成一片,青翠的山丘此起彼伏,湛蓝的空下,绿色的海洋生机勃发……风儿吹过,还会吹起几只藏在丛中憩的蝴蝶,不知名的花开满了这片土地。

“报!李将军负伤!”

“哦?快快接应!”

这突如其来的情况让燕北风有些始料未及,能伤李药师的人,想来不差,看来鲜戎国除了拓跋赤,多镀,乞洪三人外,还有值得自己出战的人。

在空山军的奋战下,李药师被从火线抬了出来,到燕北风面前的时候,担架上还不停的在滴血。

李药师面色苍白,已经意识模糊,若再不救治,恐怕命不久矣。

“快,送到后面救治!”燕北风急忙道。

士兵飞快的抬着李药师往安全地方跑去。

随行的几个甘州营士兵满脸忧伤和惊惧。

燕北风安排完,扭头便提剑朝着战阵中走去,他要去会一会这个厉害角色。

……

阵中,甘州营损失惨重,空山军正在鏖战。

拓跋飞杀的酣畅淋漓,刚刚偷袭敌将得手,他正沾沾自喜,心想上国将军也不过如此。

凶猛的王帐军依旧战意高昂,精良的装备让他们的防护能力远远超过了空山军,算起来,空山军也只能算作轻步兵,而这支王帐军则是重步兵了,否则,甘州营也不会那般损失惨重,连两万人的敌阵都无法冲破。

“我乃中帐大人拓跋飞,上国的懦夫们,谁敢与本大人一战?哈哈哈哈哈!”

拓跋飞一时血脉喷张,不知道哪根弦搭错了,仰大叫道,十分放肆。

“在下敢战!”一个清朗的声音,从拓跋飞的正面传来。

拓跋飞的笑声戛然而止,低下头来,看着眼前这个少年,有些惊讶。

“你?”拓跋飞反问道。

“怎么?不敢?”燕北风讽刺道。

“我若胜了你,岂不是以大欺,以强凌弱?”拓跋飞轻蔑道,嘴里的那根野草已经被他嚼的只剩半截。

“我让你一只手。”燕北风背起左手,右手执剑,斜在身侧,静静道。

周遭的敌我士兵自然知道现在什么情况,没有人不知趣,纷纷让开了一大片空地。

“你这子,不识好歹,真是欠揍,来吧,让本大人教教你,什么叫做低调!你不必让,我来让你一只手。”拓跋飞笑道。

“你若要让,我便不用手。”燕北风浅笑,泰然自若,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

拓跋飞愣了一下,他忽然察觉有些不对,怎么感觉后背凉凉的,这气,怎么像掉进了冰窖一样……不对不对……惊讶的拓跋飞抬眼看了一下燕北风,此刻,他才暗道,不好,这个子绝非常人,早就听闻中原武功厉害,自己大意了……

然而,为时已晚。

燕北风缓缓送开了右手,背到身后,青霜剑闪烁着寒凉的光芒,悬在了燕北风身前正中,慢慢旋转着……不断的有看得见的剑气向四周散发……

拓跋飞浑身一个哆嗦。

远处的西帐大人怀中的弯刀上,渐渐生出一层薄雾。

第二百八十章 燕司马违抗君命

长安府历八月一日,黄昏。

激战不止,王帐周围的土地上,已经葬送了无数的生命,不甘示弱的鲜戎王帐军无人后退,手中的弯刀卷刃了,就随便捡起一把刀继续冲杀,胳膊断了就用腿,腿也断了就撕咬,他们已经把一个战士的灵魂,放大了一千倍。

空山军自然也好不到哪去,本以为可以以多胜少,结果才发现,眼前的对手不是之前檀根手下那群士兵,他们勇猛超出了空山军每一个人,包括燕北风的预料,他怎么也没想到,王帐军的战力恐怖如斯。

甘州营更是被杀的七零八落,撤出来的只有不足三千人,可谓是损失惨重,已无力再战,战场上,此刻只有空山军在苦苦支撑。

燕北风的面前,中帐大人拓跋飞紧紧握着手中的弯刀,额头豆大的汗珠摇摇欲坠,野狼一般的眼神正高度警惕着面前这个稳如泰山的少年,他的气场,已经威慑到了整个战场。

青霜剑在内力的催动下缓缓旋转着,燕北风双手背后,昂首挺胸的对着拓跋飞,不紧不慢,不慌不忙。

两人一动不动,但是,显然,燕北风已经占据了主动。

拓跋飞紧张极了,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是冲上去拼个你死我活还是再等等看,实力谁高谁低,已经一目了然,自己打不过却也不能逃跑,背后,西帐大人还在看着自己呢,更何况,这千载难逢的出人头地的机会,自己断然不能错过啊。

人啊,最怕在实力不够的时候遇到了最好的机会,这是一个坎,有的人忍不住想要一步跨过去,结果就会摔个头破血流,甚至丧命,有的人很理智,会管住自己的腿,继续修炼,但是这样理智的人,千里存一。

“你说你叫拓跋飞,想来与拓跋赤将军有什么渊源了?”燕北风忽然开口说话,拓跋飞一时心惊,有些紧张过头。

“我二人乃同族兄弟。”拓跋飞答到。

“果然如此,拓跋赤乃真将军也,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虽有愚忠之意,不失大将之风。”燕北风知道此刻的拓跋飞心中正在打鼓犹豫,便哪壶不开提哪壶,说起了拓跋赤的事迹。这种明面上是夸奖,实则是暗讽拓跋飞草包,不痛不痒,恰到好处,这样的攻心术,读书人尤为会用,且用的炉火纯青。

拓跋飞何许人也,中帐第一人,王帐军首领,年轻气盛血气方刚,怎能受如此讽刺,一时怒火中烧。

“哼!废话少说,老子正好替哥哥报仇!”

话音一落,拓跋飞挥刀杀来,燕北风暗自一笑,右手伸出,轻轻一挥,只见青霜剑忽然一亮,寒气四溢,从燕北风脚下开始,冰霜渐渐凝结,向四周飞快蔓延。

拓跋飞吓了一跳,这是什么邪术,中原武功竟能如此?完了完了,那我岂不是兔子咬老虎,自不量力了……这可如何是好。

正想着,谁知一个走神,脚下一凉,不能动弹,拓跋飞冷汗爆出,慌忙低头一看,只见厚厚的冰霜冻结了他的双脚,他被固定在地上一动不能动。

四周数百士兵也如同拓跋飞的下场,不能动弹。

那空山军的士兵自然知道燕司马的厉害,虽说也被误伤了,但是却没有丝毫怨言,有的甚至直接坐了下来,刚好休息休息。

还有的正和敌人扭打,不想却被冻住,于是,两个大男人面对面,还是敌人,竟也有些尴尬了,一时停住手,不知所措,当然,鲜戎王帐军的士兵更多的是惊惧,他们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你想怎样!”拓跋飞心知自己已经落败,懊恼的低声嘶吼到。

“你自尽吧。”燕北风看到拓跋飞那不屈却又不甘的眼神,想要给他留点颜面,不至于失去最后的尊严。

拓跋飞紧紧握着手中的弯刀,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他终究是摔倒在了那道人生的坎上……

“凭什么,凭什么!我不,我不!”拓跋飞突然狂躁起来,他肆意的挥舞着弯刀,发疯一样,却一动也不能动。

周遭的王帐军士兵瞬间士气低落。

远处,西帐长老扯着衣袖,轻轻擦干净怀中那把弯刀上的冰霜,缓缓起身。

拓跋飞许是累了,整个人彻底崩溃放弃,扑通跪在了地上,失神。人生最重要的一次机会,却技不如人,命丧于此,换了谁,都会发狂吧。

燕北风没有理会他,因为他已经注意到开始后撤的王帐军,似乎正在某个人的指挥下重整队形。

“你不如你哥哥。”燕北风丢下这么一句话,便轻飘飘的从拓跋飞身边走了过去,青霜剑被他顺手收了回来,顿时寒气消散,一瞬间,地上的冰霜化为水。

拓跋飞站了起来,转身,看着燕北风的背影,想些什么,缓缓拿起了弯刀。

周遭的空山军士兵见情况不对,赶紧护住燕北风。

燕北风没有回头。

“全军收拢,重整队形!掌旗何在?”

“属下在!”旗手高举着白字旗跑来。

“跟着我!”

“遵命!”

一番命令,空山军开始收拢,方才乱哄哄的战场渐渐平静,如同潮水褪去,两边都开始重整旗鼓。

围在燕北风身边的空山军士兵紧紧盯着在燕北风身后发愣的拓跋飞。

燕北风微微偏了偏头,想要回头却又忍住了,叹了口气,往军阵去了。

遍布尸体的战场上,拓跋飞像丢了魂,呆呆站着。

远处的西帐长老远远看着发愣的拓跋飞,也没有派人去喊他撤退,只是喃喃道“乞洪在就好了。”

……

空山军军阵,两万空山军此刻只剩一万多人,甘州营已经丧失了战斗力,不过好在燕北风的出场,让损失惨重的两支部队士气依然高涨。

此时,洛风也披着厚厚的披风在士兵的搀扶下走到了阵中。他抬眼看了看高高飘扬的白字旗,又看了看站在旗下的燕北风,面无表情的走了过去。

“府帅!您怎么起来了?”燕北风正在整顿队伍,见洛风前来,急忙问到。

“将士用命,我不能只躺着啊。”洛风感叹道。

“身体要紧,府帅还是好好休息,战事有我在,你就放心吧。”燕北风说道。

洛风稍微沉默了一阵,燕北风察觉他是想说点什么却又不好开口。

“府帅有什么话直说便是。”燕北风直言道。

“攻下王帐如何,攻不下又如何?”洛风想了想,说到。

燕北风有些惊诧,随即又明白了洛风的想法,忽然有些失望。

“在下明白了。”燕北风低沉道,他知道,此战本意就在于威慑鲜戎,想要彻底消灭他们那是不可能的,而且己方不可久战,如今,战略目的已经达成,确实没必要再与他们耗下去,就算现在撤退,鲜戎人至少五年之内,不敢再犯中原。可是……

洛风上前,拍了拍有些丧气的燕北风,点点头,转身离开了。他希望燕北风能明白,若是在这里为了某个人的遗愿感情用事,拼光了家底,他们恐怕连洛阳府都回不去了。常龙还在武威郡看着呢,夏城还有南帐的步度,扬州还有应穹,甚至是青州,洛风也得到一些青州有动作的消息,中原就要变天了,山雨欲来风满楼,不留一手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啊。

燕北风其实也明白洛风的意思,只是觉得有些亏欠,李药师,张昕,郭潮,白总管……这些镇守西境的人毕生夙愿不就是像现在这样,彻底平定外患。可惜了……若是能彻底消灭王帐,鲜戎国便会元气大伤,到时候与蒙胡实力均衡,他们便会互相掣肘,无力骚扰中原。自己只差一步了……唉!

燕北风缩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一点也不甘心!

白字旗哗啦啦作响。

“你也不甘心吧……”

燕北风无奈摇头道。

周围的空山军士兵竖起了耳朵等着燕北风的话,聪明的士兵都听出了刚才洛风的意思,他们也不甘心,那么多同袍战死,现在却要撤了?这算什么?

“燕司马……”一个军官忍不住上前,擦了擦脸上的血水和泥垢,低声道。

燕北风看了那军官一眼,心中矛盾极了。

“整军备战!”

良久,燕北风一声令下。

“喏!”军官大喜,飞奔传令。

……

号角响起,是备战的旋律。

躺在担架上闭眼休息的洛风狠狠皱起了眉头,似乎有些痛苦,他翻了个身,侧身躺着。

“报,燕司马传信……”

“不必说了,我知道了。”

来传信的士兵一愣,不知所措,他听出了语中的不快。

“战况如何?”洛风问道。

“鲜戎人整军再战,我军正在迎敌,敌方主将拓跋飞已在两军阵前自尽。”士兵答到。

“传令,速战速决。”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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