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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听风录》


第六十章 雨夜人亡

“这就是所谓的报应吗?”

李延东仰起头,任凭雨水打在脸上,这一生他杀过很多人,有好人,也有坏人,有老人,也有孩童,他从未想过这些人该不该死,他一直认为,这些人只不过是他人生路上的垫脚石而已,死不足惜,所以他杀人时毫不怜悯。

他一直将刀磨得很快,不是因为刀不够快,而是不想给人求饶的时间。他还记得第一次杀人的时候,那是一个妇人,怀里抱着一个哇哇大哭的孩子,他清楚地记得那妇人包袱里有一串珍珠项链,那妇人跪地求饶,哭得很伤心,只求能放过孩子,他当时的确犹豫了,但那串珍珠项链实在耀眼夺目,他不想错失良机,又怕那母女会将事情泄露出去,于是他咬了咬牙,将妇人和孩子都杀掉了。

正因为片刻的犹豫,他没能及时逃走,被一些自诩正义的人士追杀,险些丢掉性命。自此之后,他不再给人求饶的机会,以至于他渐渐以为,这些人不过就是些陪衬罢了,死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今天,自己也成了别人的垫脚石、陪衬,他从小就认识“报应”这两个字,却不知道“报应”这两个字到底意味着什么,现在,他似乎知道了。

李延东回想了自己的一生,忽然垂下了头,道:“我可以求你一件事吗?”

“说。”云天行道。

“放过我的孩子。”李延东的声音有些发抖。

“只有你的孩子才是孩子吗,只有你的你的孩子才是怀胎十月出生的吗,你可以随手杀死别人的孩子,却要我饶过你的孩子,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云天行笑了笑,又接着道,“抱歉,李少阳必须死。”

李延东猛地抬起头,道:“饶了阳儿,我告诉你想知道的一切,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李少阳必须死,除非你能让那些被他害死的人活过来,你可以吗?”

李延东垂下了头,身体在颤抖。

云天行道:“告诉我九殿阎罗是谁,我可以饶了你夫人。”

李延东冷哼一声,道:“不知道。”

云天行笑了笑,道:“你可以不说,不过,等你死后,你夫人没了靠山,多半会改嫁给何太急,到时你这李府怕是要改成何府了,这点你不会想不到吧,告诉我想知道的,我可以帮你杀掉何太急,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李延东陷入了沉默,半晌后,道:“我不知道九殿阎罗是谁,每次都是他来找我,给我分派任务,等事情完成后,给我想要的,仅此而已。”

云天行皱起眉头,道:“都到现在了,你还不肯说吗?那好,就让你夫人与何太急双宿双飞吧。”

“这是实话。”李延东大口喘着粗气,呼吸越来越困难。

云天行看他不像在说谎,到这种关头也没必要再扯谎,道:“在哪里能找到他?”

“我想去见阳儿最后一面,远远看一眼就好,之后我会告诉你想知道的一切。”李延东艰难地抬起头,语调像是在乞求。

云天行考虑一番,之后微微点头,道:“我可以带你去见李少阳最后一面,不过,你若是敢耍花招,我会毫不犹豫杀掉你。”

“多谢。”李延东挤出一丝微笑,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一步一步向前挪,身子晃得厉害,随时都有可能跌到,云天行紧跟其后,用剑指他着后心,以防他耍诈。

不过,这纯属杞人忧天,以目前的状况来看,他甚至怀疑李延东能不能走出后院,他想逼问李延东有关九殿阎罗的信息,但以李延东的性格,在见到李少阳前绝对不会透露半个字,他只希望李延东能坚持到那一刻。

然而,没走多久,李延东就摔倒在地,云天行心里咯噔一下,忙去探他鼻息,已没了呼吸,又试脉搏,也停止了。

“死了。”

云天行叹了口气,李延东一死,杀害父亲的真凶不知是谁了,他搜了李延东的衣物,只搜出几锭银子和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云天行有些失望,将银子收入怀中,向李少阳居所走去。

现在已是后半夜,雨势仍然很大,府内灯火大都熄了,唯有几盏长明灯笼在檐下发出惨淡的光。

来到李少阳庭院外,见四下无人,云天行翻身过墙,来到卧房外面,见屋内仍是灯火通明,悄悄走到房门前,侧耳倾听。

“小美人,别躲呀,来让本少爷好好疼你。”

“你就会欺负人家,不干下这杯酒就不让你碰,哼,还说会疼人家呢,这才第九杯就喝不下啦!”

“小美人,你别生气,我喝,我喝小美人,酒我喝了,你哭什么?”

“还不是那些没规矩的下人,每次我去院子里走动,他们就色眯眯地盯着我瞧,看得我好不自在,你可得替人家做主呀!”

“唉,这有什么,明天我去挖了他们的狗眼,小美人,你满意了吗?”

“真的?那”

话还没说完,“嘭”的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踢开。

李少阳兴致遭到破坏,大叫道:“大胆,哪个狗”

他话未说完,只见云天行沉着脸走了进来,浑身湿漉漉的,衣服上还有血渍,然而,让他住口的并不是这些,而是藏在云天行背后的那把剑。

“你是谁?”

那女子大吃一惊,急忙拿起衣服遮在躯体上,目光在来人身上打量了一圈,美眸中顿时闪过一丝厌恶,叫道:“没教养的东”

“滚!”

云天行打断了女子的话,对于这种恶毒的女人,他实在不想浪费口舌,连看都不想看一眼。

那女子惊呆了,李少爷都不曾对她吼过,一个下人竟敢让她滚,她回过神来,顿时泪眼模糊,趴在李少阳身上哭诉委屈,谁知向来对她言听计从的李少阳竟然没有一点反应,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她脾气一来,哼了一声,抓起衣服就往外走。

走到房门时,云天行挥掌将她击昏,将她靠在墙边,在杀死李少阳前,这女子还是不离开得好,万一找来帮手,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第六十一章 何必当初

“云天行,你要犯上作乱吗?”李少阳拔出床边长刀,厉喝道。

“李延东大概还没告诉过你吧,我本就是自由身,根本谈不上犯上作乱,不过,我来找你不是因为这件事。”云天行将房门关上,“李少阳,你欠的命该还了。”

李少阳皱起眉头,心想:“他面带杀气,不像开玩笑,看来要对我不利,我不是他对手,只能暂时稳住他,等会找帮手来收拾他,不管父亲让不让,我非剁了他不可!”李少阳微微一笑,道:“我欠谁的命了?”

“梨儿。”云天行注视着李少阳的脸颊,又道,“你不会不认识吧!”

李少阳左手微微握起,他杀人不少,从来不会刻意去记死人的名字,但府内的婢女他大都认识,包括那个梨儿。

“想起来了?”云天行道。

“她是你的相好?人都已经死了,你就算杀了我也没用,这样吧,我把她送给你,这件事就算了,你看怎样?”李少阳指向墙边昏睡女子说道。

云天行笑了,心想:“真是无可救药!”

李少阳也跟着笑了,心想:“先让你得意一会。”

云天行停止微笑,道:“你的遗言?”

“遗言?”李少阳握紧刀柄,大叫道,“云天行,你别不识好歹,我再给你加一个女人,两个换一个,这下总该够了吧!”

“在你的眼里,她们只是商品吗?”云天行摇了摇头,“一命偿一命,谁都替不了。”

李少阳道:“你到底要怎样?你杀了我,我爹不会放过你,他只有我这一个儿子!”

“你爹?”云天行冷冷一笑,“现在想起你爹了?还真不枉你爹临死前替你求情呢,那我就做件好事,让你们父子团聚吧。”

云天行纵身上前,出剑攻击,李少阳大吃一惊,勉强还了几刀,险些被刺中,急忙跳到身后木床上,仍下被子、衣服以及所有能仍的东西,心想:“他说我爹死了,一定是想骗我,晚饭还一起吃的,可不能上他的当,先找机会冲出去,让爹来对付他。”

“云天行,你现在立刻离开,我可以既往不咎,不然别怪本少爷不客气。”李少阳边打边道。

云天行笑道:“你什么时候对我客气过?醒醒吧,李大少爷,今天没人能救你!”

“啊!”李少阳大腿被刺了一剑,大叫道:“还不住手!你杀了我,我爹不会放过你的,纵是你逃得了一时,也逃不了一世!”

云天行没有回答,挺剑急攻,李少阳虽然天天泡在女人堆里,似乎也没那么不堪一击,云天行攻了数十招也只刺中他两剑。

屋外雨如珠帘,哗哗不绝;屋内刀光剑影,金铁连鸣。

好好的一间红烛香房,如今已是一片狼藉,桌椅板凳非残即缺,酒壶茶杯碎了一地,一张雕花红床被砍得面目全非。

李少阳本来站在床沿,现在已被逼到墙角,左手抵在墙上,已经无路可退,他本就不是云天行的对手,虽然能勉强过上几招,但时间一长,终究会招架不住,如今身上伤口已有七八处,李少阳真的害怕了,额头冷汗直下,大叫道:“别杀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云天行道:“我只要你的狗命!”

“啊!”李少阳惨叫一声,腹部又中一剑,心中又怒又恨,“为什么没人来救我,难道我真的要死在一个贱奴的手里吗,我不想死,我还没活够,快来人救我啊!”

“啊!快住手!”

李少阳接连中剑,每一剑都避开了要害,其实,云天行有意要折磨他,这种人一剑毙命,反倒是帮他解脱,应该让他尝尝绝望的滋味,感受下被他害死的人的心情。

“云天行,别杀我,我给你银子,给你女人,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别别杀我!”李少阳的声音在透着哀求。

他开出的条件足以让很多人眼红心跳,甘愿为他做牛做马,但云天行毫不在意,只是不停地挥着剑,李少阳身上的伤口正在增加,他从未像今天这样接近过死亡,他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真的要死了。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李少阳喃喃自语,强烈的求生欲望,让他疲软的身体再次生出一丝力气,他挡掉剑招,撞破窗户,翻了出去。

云天行跟着翻窗而出,见地面积水中有一道很长的血痕,云天行站起来,眯眼望向前方,只见漫天雨水中,李少阳正低头踉踉跄跄地走着,双臂下垂,刀也丢了。

云天行叹了口气,快步跟上去,用剑抵住他后心,李少阳停住了脚步,身体在颤抖,道:“不要杀我”

云天行道:“给我一个理由。”

李少阳道:“我给你一切,求你不要杀我。”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你后悔吗?”

李少阳一怔,道:“你会给我机会吗?”

云天行道:“我不是佛祖,不会广施恩德,你杀了我最珍视的人,所以你必须死。”

李少阳道:“我我不想死,求你”

云天行道:“她临死前可曾求过你?”

李少阳沉默片刻,道:“求求过”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云天行侧过头,将剑送入他的心脏,剑身传来一阵颤动,“噗通”一声,水花溅起,李少阳摔倒在地,积水漫过他半个身子。

“梨儿,我终于为你报仇了”

李家父子已死,云天行并没有慌忙逃路,其实,他不知道该去往何处,他已没有了家,没有了亲人,去哪里也没什么分别,总之李府是不能再待了。

就在他沉思之际,一声尖叫将他惊醒过来,他转身望去,见有一人正伏在窗边望向这里,那是李少阳的房间,是那个被他击昏的女子,那女子似乎发现了什么,又发出一声尖叫,消失在窗边。

“该走了!”

云天行叹了口气,移开脚向后院走去,刚走几步,忽然脚下一停,心想:“李夫人或许知道九殿阎罗的事,如今李延东已死,我为何不去问她,除她之外,恐怕再也没有人知道了吧。”打定主意,云天行调头向李夫人住所奔去。

第六十二章 意外变故

黯淡长夜,大雨滂沱,哗哗不息。

云天行急匆匆来到李夫人卧房外,见房门大开,里面烛火飘摇,不禁大感奇怪:“这么大的雨,为何开着房门?”

云天行四处望了望,见没有异动后,悄悄走到门边,向屋内瞟了一眼,屋内没有人,连一点声音都没有,事情有些蹊跷,云天行执剑走进去,在圆桌后面发现李夫人躺在地下,身旁有一摊血迹。

“死了?”

云天行心头一紧,急忙蹲身察看,李夫人已经没了呼吸,心脏位置有一处伤口,一击毙命,伤口处仍有少许血液涌出,应该刚死不久。

“是谁杀了她?”云天行皱眉思索,“难道是九殿阎罗杀人灭口?如果是他,一定发现李延东已死,为何他不直接来杀我,难道另有其人?”

云天行站起身来,仔细察看屋内各处,并无明显的翻动痕迹,梳妆台前的贵重首饰仍在,如此说来,凶手并非为财杀人。

“难道是何太急?”

云天行摇了摇头,打消了这种念头,何太急与李夫人关系不正,这件事李延东早已知道,完全没必要杀人,而且李夫人身穿睡袍,脸上妆容已卸,倒像是刚从睡梦中醒来的样子。

“专为杀人而来,到底是谁?”

云天行茫然无措,九殿阎罗的线索到这里全断了,就算知道他去了长安,诺大的长安城,又去哪里寻他?

就在他沉思之际,忽听外面有人叫喊,他急忙蹿出房去,见不远处灯笼摇晃,人影攒动,似乎有人正向这里赶来。

云天行避开来人,向后院奔去,在马厩中挑了两匹好马,悄悄从西门溜出府去,纵身上马,一路狂奔,约莫半个时辰,奔出青州城。

云天行坐在疾行的马背上,腿夹马肚,手抓缰绳,转身回望,望着那熟悉的庞然大物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终于湮没在雨幕中,云天行叹了口气,回正身子,用力在马臀上一拍,伴随着一声嘶鸣,消失在夜色中。

“快还给我!”

“就不给,就不给。”

一条乡间小道上,两个孩童正在追逐,前面的胖乎乎,手里举着一个拨浪鼓,两个小弹丸咚咚直响,后面那个坠着鼻涕,小脸蛋通红。

“来呀,来呀,追上就给你玩。”

小胖子边跑边回头招呼,忽然眼前一黑,撞在一人身上,坐倒在地,那流鼻涕的孩子追上来,将小胖子拉起,两个孩子手拉着手,仰望着这张陌生的面孔和两只高大的骏马。

“小弟弟,这里是小山镇吗?”

两个孩子点了点头。

“谢谢。”云天行笑着揉了揉两个小脑袋,从包裹中取出仅有的两块桂花糕分给两个孩子。

买桂花糕时他犹豫了好久,毕竟苦日子过惯了,即使有了银子也不舍得乱花,如今重获自由,他觉得应该庆祝一下,于是在小贩异样的目光中挑了六块稍大的桂花糕,路上吃了四块,余下两块本想留到晚上吃,看到这俩孩子衣服上有补丁,顿时百感交集,于是将桂花糕分给了孩子。

小山镇是梨儿的故乡,他来此是为了一个承诺,他曾经暗自许诺过,一定要见一见梨儿的父亲,让他把梨儿赎回去,虽然梨儿没能等到那一天,但他觉得有必要来一趟,毕竟梨儿最不放心的就是她父亲。

离开青州后,云天行就直奔小山镇而来,路上不曾有过多的停留,他牵着马走在小道上,两个孩子跟在后面,道旁野花遍地,彩蝶环飞,远处有一座小山,山下有炊烟升起,那是一个小镇,小山镇。

走了一段,小胖子道:“大哥哥,能不能让我们上马玩玩?”

云天行转过头,看到小胖子一脸真诚,另一个鼻涕进进出出,似乎也很期待,他不忍拒绝,点了点头,将两个孩子抱上马,简单地教他们怎样在马上坐稳,但两个孩子完全没有听的意思,一个扮起了关二爷,一个扮起了赵子龙,云天行笑了笑,拉住缰绳,默默当起了马夫。

天色近晚,云天行牵马入镇,牧人正赶着羊群回来,猎人们满载而归,一路有说有笑,妇人们各自回家准备汤饭,两个孩子也被大人喊了回家,这里没有江南的秀气,只是多了些自然淳朴。

云天行寻了一家客栈,暂且住下,要了一些饭菜,又让小二代买了衣物、伤药,简单吃过晚饭,擦好伤药,和衣而睡。

由于提前交代过,一直没人来打扰,这一觉直睡到第二天傍晚,起床随便吃了点,爬到房顶看了会月亮,又回房睡了。待到天亮,云天行向小二问过路,就去赌坊了。

梨儿她爹整天泡在赌坊,梨儿每次回家都直接去赌坊找人,梨儿说,赌坊是唯一能找到他的地方。

小镇不大,但巷子较多,小二指了大致方向,云天行沿途打听,终于来到一间茶楼前,据小二说,赌坊就在这茶楼里面。

云天行走进茶楼,只觉茶香扑面,沁人心脾,厅堂里坐满了人,桌上有茶的并不多,大多是来听书的,厅堂东边有一位白须老先生,手摇折扇,正在讲“赵子龙长坂坡单骑救主”的故事,厅上众人探头握拳,正听到要紧处,完全没注意到有人走进来。

云天行走向后堂,一个伙计打扮的人正倚在门框上听书,见有人走过来,打量了一眼,道:“你要上哪去?”

“赏花。”云天行道。

“可是要喝茶?”伙计道。

“只赏花,不喝茶。”云天行道。

这是小二教给他的暗语,只有答对了才能进赌坊。

在江湖上,将赌坊藏在茶楼中并不是新鲜事,还有的藏在客栈、酒楼,甚至是青楼中,那些赌徒大都深谙此道,藏与不藏对他们并无多大意义,不过这样却能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伙计又在云天行身上打量了几遍,一甩头,道:“跟我来。”随后转身步入后堂。

云天行跟在后面,拐过对景墙,穿过茶楼小院,来到一个更为宽敞的庭院内,绕了几个弯,停在一个厅堂前,房门紧闭,里面有吵闹声。

第六十三章 麻烦让开

伙计走到门边,在门板上轻轻敲了两下,吱呀一声,房门从里面打开,开门的是个光膀汉子,目光停在云天行身上,伙计向那光膀汉子递了一个眼神,转身离开。

那光膀汉子招了招手,示意云天行进来,云天行点头示意,走入厅堂,大厅极为宽敞,中央是八张长形赌桌,每张赌桌前都围着很多人,有几个护卫坐在厅堂一角,只在云天行进来时看了一眼,随后又将目光分散到人群中。

要在这么多人中寻找一个陌生人,实在不是件容易事,好在梨儿曾经提过她爹的体型样貌,云天行走入人群中,目光在诸位赌徒身上一一扫过。

赌徒们似乎很不本分,除了吆喝声大外,还很喜欢乱窜,搞得云天行不知该从何找起,无奈只能按桌子顺序来找了,纵是这样,一位龅牙公子哥在同一张赌桌前被云天行认了九次,总在眼前晃,惹得云天行偷偷在他后腰上戳了一下,这才安生下来。

找了好一会,云天行擦了擦额上的汗珠,不禁佩服赌徒们的精力,扯着嗓子又是蹦又是跳,丝毫没有半分颓废,忽然,云天行精神一振,目光落在一个嚷着要下注的老者身上,此人形容枯槁,衣衫脏乱,邋遢至极,非常符合他要找的人的形象。

云天行又打量了一会,觉得应该是他,于是拍了拍老者的肩膀,那老者耸了耸肩,头也没回,继续嚷着拉别人下注,云天行微微皱起眉头,又在老者肩上拍了一下,这一次用了力。

老者吃痛转过身来,脸上带着几分怒色,道:“干什么?”

云天行道:“你是吴垠?”

老者一怔,在云天行身上扫了一眼,目光在触及左手那柄剑时露出一丝怯意,道:“你找我有事?”

云天行道:“你还在赌?”

吴垠挠了挠脏兮兮的头发,他的债务已经还清了,而且又没有什么亲戚朋友,他实在想不通谁会来找他,遂问道:“你是谁?”

云天行道:“我是梨儿的朋友。”

“哦。”吴垠松了口气,伸出一只脏兮兮的手来,道:“拿来吧。”

云天行眉头一皱,道:“拿什么?”

吴垠瞪了云天行一眼,道:“什么拿什么,当然是拿银子来啊,我女儿总不会让你空手来吧,快拿来!”

云天行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他知道吴垠生性好赌,前些年欠下赌债无力偿还,让人打断了一条腿,而且还不知悔改,天天往赌坊跑,最后输到没钱还债,只好把女儿卖了抵债,到现在还是死性不改,云天行恨得牙根痒,真想狠狠打他一顿,碍于现在人多,只好暂且忍住。

吴垠见他不说话,哼了一声,转身又扎进人堆里,跟着就吆喝起来。

“梨儿都被你害死了,你还赌!这样的人也配当爹?!”

云天行心头火起,看着吴垠那快活样,他再也忍不住,一把揪住吴垠的后领,将他给提了起来,道:“跟我走!”

云天行身材高挑,又是练武之身,提一个瘦老头毫不费力。

吴垠双脚离地,空中挣扎几次没能挣脱掉,眼睁睁看着自己像一只鸡一样被拎着走,这些年他没少受惊吓,这人一定是打着梨儿的名字来扯谎,没安好心,搞不好是要害他,吴垠打了个哆嗦,大叫道:“来人啊,杀人啦!快来人啊!杀”

云天行扬了扬手中剑,道:“再喊一个字,我一剑杀了你!”

吴垠脖子一缩,立刻闭嘴。

两人动静不小,一个劲装汉子率先走来,挡在二人面前,看装扮应该是护卫,他瞥了一眼吴垠,对云天行道:“公子这是”

他见云天行扮相较好,年纪又轻,应该是哪家的少爷,是这里的财神爷,不敢得罪,所以说话十分客气。

云天行停下脚步,道:“麻烦让一下。”

那劲装汉子,道:“公子为何要强行带走此人,可否告知一二?”

云天行道:“这是我的事,不便告知。”

那劲装汉子笑了笑,道:“他是我们的客人,公子应该知道这里的规矩,还是把人放下吧。”

云天行道:“人我一定要带走,你要拦我?”

劲装汉子道:“不敢,不敢,公子要走在下绝不敢拦,只是……得先把人放下。”

云天行本是通情达理之人,今见吴垠死不悔改,本就一肚子气,又见这汉子挡路不走,分明是想替吴垠开脱,心中更是恼怒,道:“让还是不让?”

那劲装汉子笑了笑,道:“看来阁下是不肯给在下这个面子了。”

话音一落,厅堂一角那几个护卫纷纷站出来,各个面带怪笑,都是一副就是欺负你人少的表情,更有两个护卫手手提长棍,站到劲装汉子身后,似乎要给这个不识时务的年轻人一点小小的教训。

云天行微微皱起眉头,环视四周,自己似乎已经被包围了,众护卫各个挺拔健壮,龙神虎目,但从步伐动作看来,他们似乎只是体格健壮,并不会武功,这点让云天行颇为欣慰,当下也不客气,大喊道:“现在让开还来得及,我的拳头可不认人!”

众护卫一怔,随即哄堂大笑,一个尖嘴猴腮的护卫笑道:“小兄弟,我看你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呀!”

云天行笑了笑,道:“是吗?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那人道:“跪下给我们老大磕三个响头,再叫三声‘好爷爷饶命’,说不定我们老大一开心,会放你一马,哈哈。”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好主意,那么哪位是你们老大呢?”

那劲装汉子挺身走出人群,微微一笑,道:“就是我。”

云天行将吴垠放在一旁,冲那劲装汉子微微一笑,然后一拳打在他脸上,伴随着一声惨呼和两颗抛飞的黄牙,那劲装汉子倒摔出去,“嘭”的一声,压散了一把椅子。

那劲装汉子从木屑堆里爬起来,在嘴角抹了一把,见满手是血,作为赌坊管事,只有他打人的份,哪受过这鸟气,他伸出带血的手指,指向云天行,歇斯底里道:“打,给我往死里打!”

第六十四章 狼牙大棒

护卫们见老大被打,先是吃了一惊,他们的工钱奖励皆由此人发放,这种表现的机会十分难得,此时不上更待何时,顿时如饿狼抢肉,蜂拥而上,众赌徒纷纷躲到角落避难,厅门紧闭,惹事的主就站在门边不远处,即使开着门他们也不敢走。

两个执棍勇士拔得头筹,齐声嘶吼,高高举起长棍,猛抡下来,云天行左右连躲,顺手一抄,将长棍夹在腋下,用力往前一送,棍头反撞在两人胸口,“哎呦”两声,二人齐摔出去。

四个汉子分别从四个方位攻来,有的捏拳,有的执棍,有的举凳子,有的做飞扑状,云天行不惊反笑,心想:“李延东都栽在我的手里,难道还怕你们几个莽夫不成?”他纵身跃起,在飞扑来的那人头上踩了一脚,跳上临近赌桌。

那汉子被他这么一踩,脚下一个踉跄,直接冲了出去,一头撞在柱子上,昏了过去,那位捏拳的还没等靠近,就被一个横空飞来的骰子正中鼻头,登时鲜血长流,那位举凳子的见机不妙,抬手将凳子抛出,岂料那凳子又被踢了回来,他抬手一抓,手腕骨折,见同伴连续吃瘪,执棍那位退了两步,又觉得丢人,正打算再上,忽然被一个骰盅打中额头,白眼一翻,萎靡倒地。

那尖嘴猴腮的护卫大喊着往前冲,刚靠近赌桌,迎面吃了一脚,倒摔出去,砸倒两位正赶来的护卫。

云天行站在赌桌中央,余下众人纷纷将赌桌围起,你拥我挤却没人敢上,大厅里不断传来哀嚎声,吴垠靠在柱子上瑟瑟发抖。

那劲装汉子在旁督战,见众护卫围而不攻,不禁恼怒,吐出一口血色唾沫,大喝道:“怕什么,都老子上!”

众人互相看一眼,纷纷向赌桌围拢过来,云天行探身一抓,夺过一根长棍,一戳一挑又将两位走神的护卫请出包围圈,一个红脸胖子被挤了出来,他回看了一眼,想退回去,可身子太胖,没能挤回去,尴尬地笑了笑,云天行回以微笑,然后一棍将他从人墙中撞了出去。

云天行一手持剑,一手持棍,不停转动身子俯视众护卫,气势颇为唬人,众护卫你拥我挤,谁也不敢靠近。

“谁在闹事?”

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厅堂偏房的门帘后响起,大厅中哀嚎声顿时停止,陷入了寂静,众人都将目光移到那张破旧的门帘上,云天行微微皱起眉头,在那张门帘后或许有个厉害角色,单凭声音就能听得出,不是这些普通护卫能比的。

在众人目光汇聚之处,一只手从门帘里探出,反手将门帘掀起,一个中年汉子走了出来,上身半露半遮,发达的肌肉将衣服高高撑起,右手拎着狼牙棒,目光扫视全场。

“是屠老三来了。”

“这下有好戏看喽。”

“听说屠老三又挑了一个门派,不知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的,在小山镇你见过比屠老三还厉害的?”

“那倒没有,这小子可要遭殃了。”

众赌徒窃窃私语,连护卫们也纷纷议论起来,云天行隐约听到一些,大致对来人有了初步了解,此人叫屠老三,在江湖上很有名望,经常与高手切磋,还时常挑翻一些门派,打垮一些势力等等,总之全是些风云事迹,云天行有些不解,这么厉害的人物为什么要藏在小山镇?

小山镇周围山林众多,没有通向外面的官道,倒像是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云天行也是打听了很久才找到这里,牵马爬山的体验让他至今记忆犹新,“这屠老三恐怕真是一位隐居在此的高人吧。”云天行有些担忧。

“三叔,你可来了,这小子来砸场子,你可要替侄儿做主啊!”那劲装汉子连忙抢到屠老三面前哭诉起来。

“嗯。”屠老三轻轻应了一声,目光转向众护卫,道:“都退下。”

护卫们立刻从赌桌旁散开,他们知道,屠老三才是赌场真正的东家,只不过平时很少露面,一切都交给他侄子打理,常客大都知道此事,所以很少有人敢来此闹事,赌徒们不禁暗自叹息,这小子一定是新来的,不知天高地厚,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这下要去阎王爷那报道了。

“是你在闹事?”屠老三目光转向站在赌桌上的少年,淡声说道。

“我来找人,无意闹事,本想安静离开,是他们挡路在先,不得已才动了手,不信你问他们。”云天行从赌桌上跳下来,走到吴银身旁。

屠老三转头看向劲装男子,道:“他说的都是实话?”

“话是没错,可是他要带走带走”那劲装汉子没有说下去,其实不用说也很明白,吴垠又被人提起来了。

“把人放下,你可以走。”屠老三道。

“三叔,不能放他走!”

那劲装汉子显然不想就此放过这小子,毕竟这一拳挨得实在太过耻辱,当着这么多熟人的面被打掉了门牙,以后还怎样见人?

不待屠老三答话,云天行抢说道:“人我一定要带走,这一点,我想他们已经很清楚了。”

屠老三向那些仍躺在地下痛苦挣扎的护卫看了一眼,微微笑道:“小小年纪应该学会收敛,太狂了可是要吃苦头的。”

云天行道:“我一直在吃苦头,再多吃一点也还受得了,就不劳阁下挂心了。”

屠老三道:“你很自信。”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答应过的事,死也要做到,没办法。”

屠老三扭了扭脖子,关节发出“咯吱”声响,他叹了一口气,道:“承诺固然重要,性命都没了,还要承诺有什么用?”

云天行道:“承诺丢了,留下性命又有什么意义?”

屠老三笑了,举起手中狼牙棒,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云天行道:“狼牙棒。”

屠老三道:“你知道有多少人死在这狼牙棒下吗?”

云天行道:“不知道。”

屠老三道:“七百三十八个,没来得及说出姓名的没算在内。”

一股寒意在大厅内蔓延而开,赌徒们只觉脊背发凉,不由向墙角聚拢过去,众护卫眼中也闪过一丝惊惧,劲装男子眉头紧锁,心想:“三叔是不是记错了,前些天还跟我说有八百多人,今天怎么又少了?”

云天行沉默不语,只是抓向吴垠的手又紧了几分。

第六十五章 意料之外

屠老三道:“再给你一次机会,放下人,你可以走。”

云天行道:“人我不会放,不过,有一点我很好奇,你们摆出这么大阵仗就为了区区一个赌徒?我看他连一两银子都未必拿得出,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劲装汉子抢上一步,道:“休要乱说,你从我们赌场抢人,明明就是来砸场子的,还不快把人放下!”

云天行心中暗笑:“果然有鬼,我随便这么一猜,竟然歪打正着了,早就听梨儿说,吴垠已经没什么可以拿来赌了,然而依旧天天来赌坊,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有了屠老三撑腰,护卫们胆子也大了,纷纷跟着起哄,那尖嘴猴腮的护卫挤出人群,脸上仍挂着半个脚印,道:“小子,你别不识抬举,三爷乃江湖大侠,不跟你这小娃娃一般见识,还不快把人放了,给三爷磕头认错。”

云天行嘴角扬起一丝微笑,道:“刚才说龟孙子拖欠工钱的是不是你?”

那尖嘴猴腮的护卫一愣,道:“不是我。”

屠老三脸色一沉,他的确拖欠护卫们的工钱,那“龟孙子”不就是骂自己?屠老三大手一挥,道:“多嘴,给我打!”

那尖嘴猴腮的护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到了人群后方,一阵猛烈的拳打脚踢,粗暴的声音中不断传来哀嚎:“哎呦,我没说啊,真不是我说的,哎呦”

云天行心中偷乐,那人确实没说这句话,这是他自己乱说的,他在李府待了这些年,常听人提起有关赌坊的事,欠工钱这事哪家赌坊都有,而且不单是赌坊,像客店、茶楼,甚至是青楼也一样,能按时发工钱的很少,尤其是赌坊这种地方,工钱向来是要拖欠的。

哀嚎声渐止,众护卫目光有些不善,半年没开工钱,他们家有老小,又不敢公开要,好不容易有人提起,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屠老三精明强干,似乎嗅到了什么,道:“这个月底开工钱,都给我好好干,哪一个再敢散布谣言,一文钱都别想得到。”

云天行不得不佩服屠老三的手段,他不想再待在下去,提起吴垠就往门边走。

“再走一步,留下小命!”

屠老三拎着狼牙棒往前走,云天行停下脚步,他不想跟屠老三搏命,身上的伤还未痊愈,而且眼下还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道:“怎样才肯让我带他离开?”

屠老三停下脚步,道:“办法倒是有一个,不过,对你来说似乎有点困难。”

云天行有种不好的预感,听这语气,似乎要打赢他才能走,但他还是耐心问道:“什么办法?”

屠老三伸出一个手指,笑道:“一百两银子,人你可以带走。”

云天行皱起眉头,这个回答让他有些意外,不过,一百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他拿不出,看来还是要打赢他才能走。

“抱歉,我没那么多银子。”

屠老三并不意外,脸上仍挂着微笑,手中狼牙棒已经蠢蠢欲动。

云天行将吴银放到身后较远处,低声道:“此番来是想告诉你,梨儿她她让我转告你好好照顾自己。”他本想把梨儿已死的消息告诉他,但仔细一想,自己若是死了,也没必要再让他徒增伤悲,若是能活下来,再告诉他也不迟。

云天行叹了口气,转身走到屠老三身前,拔剑指地:“请。”

屠老三一怔,他没想到这小子这么干脆,而且这柄剑似乎出奇的锋利,剑刃闪着寒光,是柄好剑,屠老三清了清嗓子,笑道:“你很有勇气,我实在不忍心杀你,这样吧,我先来试试你的拳脚功夫。”

屠老三将狼牙棒扔到一旁,见少年扔执剑不放,微微皱起眉头,道:“我试你拳脚功夫,你还拿剑做什么?”

云天行犹豫不决,剑是他的依仗,不能放,拳脚功夫对付普通人倒是可以,如果对付习武之人,那未免就有些上不了台面了,更何况眼前是个人人称颂的高手,有剑才有一战之力,这剑不能放。

屠老三见他仍是无动于衷,于是将目光转向人群,人群中立刻有人站出来说道:“三爷让你放剑是想饶你性命,这狼牙棒敲在脑袋上可不是闹着玩的,小子,你别不识抬举,乖乖把剑放下,三爷不想治你于死地,你又何必自己找死。”

云天行有些动摇,但仍不放剑。

屠老三大笑两声,抱拳道:“请在场的诸位兄弟做个见证,我与他公平比试,其他人一概不准插手,否则就是与我屠老三为敌,我们只比拳脚,不用兵器,兵器无眼,我不想把这里都毁掉,甚至伤及无辜。”

“伤及无辜”四个字在屠老三的格外强调下,人群立刻沸腾了,护卫们、赌徒们纷纷站出来让少年放下剑,更有甚者说道:“不放剑就是与大家为敌,别怪我们人多欺负人少!”

事已至此,云天行已别无选择,如果众人一拥而上,他绝对占不到便宜,更别提顺顺当当带走吴垠了,于是将剑别回腰间,道:“这样可以了吧。”

屠老三点了点头,大手一挥,众人退到墙边,对少年道:“小心了!”

屠老三率先抢占先机,左拳佯攻面门,右拳实攻小腹,双拳齐发,使得是一套“空门拳”。

云天行看不透对方拳法精妙所在,只觉此拳威力应该不小,不能硬接,只好以闪躲为主,屠老三不依不饶,紧黏其身,拳出四方,中间还穿插了几记腿法,招式大开大合,云天行避其锋芒,一招也不接。

众人往日只闻屠老三威震八方,今日方见其一展身手,不禁振臂高呼,更有一位赌徒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铜锣,边敲锣边高喊:“三爷三爷,天下无敌”

另一位赌徒见状立刻跑到厅堂一角,操起鼓锤打起鼓来,鼓声震耳,引得众人热情持续高涨。

这两位赌徒都欠了赌债,如此大好的拍马屁机会不用可惜了,于是两人明争暗斗,誓要争个头功,锣越敲越密,鼓越打越急,两人红着脸,谁也不肯相让。

第六十六章 不知悔改

在这紧锣密鼓中,屠老三士气大振,连连抢攻,云天行只躲不攻,一直被逼到墙角,心中充满疑惑:“几十招都过了,这屠老三怎么还不将我拿下,甚至都没有打到我,莫非他真在试探我?既然他有意试探,我再不还手那就太不领情了。”

见屠老三又挥拳打来,云天行探手一抓,竟然抓住了屠老三的拳头,云天行暗自吃惊:“这么容易?难道他故意卖破绽?”

云天行带着疑虑,试探性地挥拳向屠老三脸上打去,“嘭”得一声,拳头结结实实打在屠老三的脸颊上,只听“哎呦”一声,屠老三狼狈地摔了出去,屁股后撅,赫然是个狗吃屎的姿态。

众人皆惊,动作全部僵住,均想:“这怎么可能?屠老三成名已久,怎么会被一个毛头小子打翻在地?这小子到底是谁?”

众人惊讶,云天行比他们更惊讶,刚刚只是试探性打了一拳,还没用全力,这屠老三竟然不躲,或者说根本躲不开?难道那些恭维的话都是假的?

屠老三从地上爬起来,抹掉嘴角的血迹,冷笑道:“小子,你好狠啊,我有意相让,你却出手暗算,真是卑鄙!”

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原来屠老三是故意让他,怪不得会这样狼狈,这小子真不知羞耻,于是众人又开始骂云天行卑鄙。

云天行微微皱眉,心想:“我哪里暗算了?反倒是你,一直煽动众人来对付我,要真是江湖高手又怎屑用这种手段,待我再试你一试。”

云天行突然又向屠老三抓去,屠老三想躲可没躲开,跟着腰间一紧,裤腰带已被人抓住,他大惊之余运力急挣,可怎么也挣脱不开,忽然脚掌离地,身子横在半空,竟被提了起来。

“我还当是个隐士高人,原来是只纸老虎!”

云天行哈哈大笑,提着屠老三的裤腰带在空中打转。

众人看得张口结舌,不知为什么会这样,那两位欠债的赌徒正斗得火热,完全没有注意到厅内的景象,锣鼓齐鸣。相比鼓声,锣声要差上一筹,但敲锣的哪肯罢休,只好扯着嗓子靠大喊来补不足:“三爷,三爷,天下无敌”

屠老三被转得头晕眼花,又听这人不停喊“三爷,三爷,天下无敌”,顿时气晕了过去,直到裤腰带被扯断,摔在地上,这才清醒过来,连忙爬到少年面前跪地求饶:“少侠饶命!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少侠,饶命啊!”

那群赌徒自觉没趣,纷纷摇头散去,那两位欠债的一人留下一口唾沫,大摇大摆地走了,众护卫往日受惯了压迫,今见屠老三竟是个纸老虎,纷纷怒目相向,屠老三见机不妙,道:“明天就开工钱,不,今天,今天就开!”

云天行把吴垠拉到屠老三面前,道:“我带他走,你们不让,你们跟他有什么关系?”

屠老三连忙摆手,道:“没关系,绝对没关系,少侠尽管带他走就是。”

云天行不信,又道:“他欠你们钱?”

那劲装汉子走上前来,恭敬道:“不欠钱,我看少侠想强行带他走,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才都是误会,误会。”

云天行见护卫们也跟着点头,这才放心,于是指着吴垠,对屠老三道:“这个人你认清了,以后再来赌坊直接打断他的腿,要是你敢放他进来,我就打断你的腿!”

屠老三道:“不敢了,不敢了。”

那劲装汉子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子,捧到云天行身前,道:“多有得罪,这点银子还望少侠笑纳,权当是一点补偿。”

云天行本不想收,但见对方诚意十足,只好勉为其难收下,带着吴垠离开了赌坊。

望着两人的背影,屠老三长舒一口气。

小山镇与外界沟通并不多,像屠老三这种经常在外走动的人自然备受瞩目,再者他又爱吹牛,大家生活在这田园小镇,没见过世面,都把他的话当了真,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神,最后竟把屠老三传成了绝世高手,起初屠老三也脸红了好久,奈何这“一览众山小”的感觉让他深陷无法自拔,日子一长,他竟真把自己当成了绝世高手,不论气质还是谈吐,都提升了一大截,唯独武功没有长进,直到被打翻在地时才醒悟过来,还好不算太迟。

云天行离开赌坊,随吴垠来到他的住处,这是一座破败的茅草屋,院墙用粘土堆砌,早已坍塌得不成样子,探头往里一瞧,院内杂草丛生,好似很久没人居住,与周围那些房舍相比,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你住这?”云天行皱眉问道。

吴银只是点了点头,推开外门,向里屋走去。

“这就是梨儿的家吗?摊上这样的爹,梨儿的命也够苦的。”云天行叹了口气,跟着向屋内走去。

前脚刚进屋,就闻到一股酒气,云天行脸色一变,只见吴垠正抱着一个灰漆漆的坛子在喝酒,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云天行越看越气,一把抢过酒坛,狠狠摔在地上,瓦片崩碎,酒水洒了一地,云天行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提到院子里,“啪”的一声,甩手就是一个耳光。

吴垠踉跄倒退,跌倒在地,右颊被打得又红又肿,神志也清醒不少,大叫道:“你干嘛打我?”

云天行冷笑道:“想知道?那我告诉你,这一耳光打你‘生而不养,无恩有罪’!”

说罢,云天行走上前,将吴垠提起,“啪”又是了一个耳光,道:“这一耳光打你‘嗜酒赌博,枉为人父’!”

“我我”吴银双手捂着脸颊,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云天行走上前,又将他提了起来,瞪视片刻,右手一甩,“啪”又是一个耳光,道:“这一耳光打你‘卖女还债,丧尽天良’!”

吴垠怔住了,刚缓过神来,又被提起来了,云天行将他揪到自己脸前,道:“知道你最可恨的是什么吗?梨儿每天都在等你赎她回去,直到死都没等到那一天!而你又在干什么?赌博?喝酒?一个小女孩孤身在外,受尽欺凌,就为了你那点赌资?酒钱?你怎么就一点都不知悔改!”

第六十七章 安顿离开

一番狠狠的训斥过后,云天行将吴垠摔在地上,他觉得跟这种没良心的人讲这些纯属对牛弹琴,他要是还有一点良知,就不会放着女儿不管,天天把自己泡在赌缸里。

吴垠坐起身来,身体隐隐有些颤抖,道:“你说什么?我闺女死了?”

“死了。”云天行冷哼一声,又说道,“你既然舍得卖掉她,难道还在乎她的死活?”

吴垠呆愣片刻,忽然嚎啕大哭,又不停打自己耳光,云天行吃了一惊,看他涕泗横流,不像装模作样,心下又有几分不忍,他毕竟是梨儿的父亲,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人生大悲莫过于此。

他摇了摇头,就地坐下,待吴垠情绪平复下来,将梨儿的事说给他听,吴垠只是低头啜泣,时不时抬头看一眼,不知听没听进去。

吴垠哭得双眼红肿,似乎比刚才苍老了十岁,听梨儿说,其实吴垠还不到五十岁,如今看起来倒像是个已近暮年的老人,云天行心生怜悯,安慰道:“梨儿从来没怪过你,她生前最放不下的也是你,你要好好活下去,不要再让她失望。”

“那孩子命苦,从小就没过几天安生日子,她娘去得早,在那之后,我就天天喝酒,后来又迷上了赌博,家底败得一干二净,这个家全靠她一手操持,自打她离开,这院子里都生满了杂草,我”

说到这,吴垠眼睛又湿了,他用肮脏的衣袖抹掉眼泪,接着说道,“直到人没了,我才觉得心口好像多了一个洞,可都晚啦,晚啦!”

云天行也跟着叹气,问道:“你为什么要卖掉她?”

吴银道:“欠下赌债还不上,人家讨上门来啦,当时多喝了几碗酒,发了疯,才做出这等猪狗不如的事!”

云天行道:“欠了谁的债,是镇上的人?”

吴垠摇了摇头,道:“不是镇里的人,是外面的人,那些人在镇子里待了一段时间,后来就走了,没人知道他们的来历,之后也没再来过。”

云天行有些失望,他曾问过梨儿,梨儿说自己被倒卖过几次,后来才到了李府,她也不知道那些人的身份,云天行还想去找麻烦,替梨儿出口恶气,这样一来就没办法了。

他白了吴垠一眼,道:“亏你还知道自己猪狗不如,连亲生女儿都卖,你也不怕遭雷劈,如果不是看在梨儿的份上,哼,我早把你打残了。”

“她娘走了,现在连她也走了,就剩我孤零零一个人啦。”吴垠叹了口气,目光有些呆滞,沉默了片刻,又道“其实,我也很后悔,我也想赎她回来,可我哪还有银子。”

“所以你就喝酒赌博,自暴自弃?”云天行皱起眉头。

吴银摇了摇头,道:“把闺女卖了我就戒赌啦,在赌场只不过是为了一份工钱。有一天,赌坊的人来找我,说给我一个美差,让我拿他们的银子去赌,输赢都算他们的,让我拉别人下注,事后他们给我发工钱,我找不到其他差事,只好干起这勾当。”

云天行恍然大悟,心想:“怪不得那帮人要拦我,还说没关系,不过想想也对,他们当然不会承认,如果当众挑明,那群赌徒哪肯善罢甘休,这完全是自砸招牌。”他思索片刻,忽又想起一事,道:“他们给你工钱没有?”

吴垠道:“给了,那酒也是他们送的。”

云天行点了点头,如果欠了工钱,他不介意再回去大闹一番,让那个屠老三尝尝自己狼牙棒的滋味,如此说来,这吴垠还没到无药可救的地步,云天行心里多少有些安慰,于是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吴垠没有说话,只是不住叹息。

云天行将他扶起,从怀里掏出五锭银子,塞进他手里,道:“这些银子你拿着,修修房子,好好过日子,不要再赌了。”

银锭子白花花又沉甸甸,吴垠双手颤抖,心中悲多喜少,如今闺女都没了,剩下他孤苦一人,要再多银子又有什么用?想到此处,不由落下泪来。

云天行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悔断肠子也没用,你过得好了梨儿自然替你高兴,这才是对她最好的补偿。”

吴垠赶紧擦掉眼泪,道:“你说得对,不能再让那孩子操心啦。”

云天行在小山镇多呆了几日,帮吴垠寻了个木匠活,起初老木匠并不愿意留下吴垠,一来年纪大,干活不利索;二来是个赌徒,不本分。好在老木匠的孙女是梨儿小时候的玩伴,在小女孩的苦苦哀求下,老木匠这才松了口,同意收下这个“老徒弟”。

云天行为了表达谢意,为小女孩买了些糕点,又给她订制了一套衣裳,小女孩高兴坏了,留下他跟吴垠吃晚饭,期间谈了很多,原来以前她跟家人闹别扭,经常跑到梨儿家去“避难”,而且一呆就是好几天,与梨儿睡在一个被窝,那关系自是不用多说。

在听说梨儿去世后,小女孩哭了好些天,白天见到她眼睛都是肿的,自那之后,她对吴垠更客气了,就连老木匠对吴垠的态度也发生了转变。

吴垠的生活已经稳定下来,云天行便要离开了,他不能守护吴垠一辈子,而且他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他给吴垠留下一匹马和几句叮嘱,之后就匆匆上路了。

云天行驾马出镇,行了一段,忽然嗅到一股清香,他勒马驻足,见道旁有一株梨树,满树梨花绽放,白如初雪,一阵微风拂过,花枝簌簌,抖下不少白色花瓣,随风飘摇。

云天行伸手接过一瓣,喃喃道:“来时不曾看见,如今春时已过,梨花本应凋谢,此株违时而开,倒是有些特别,也许,是梨儿在与我告别……”

微微闭上眼睛,感受着花香,回忆起那善良的女孩,一切仿佛就在昨日。

花香醉人,不觉眼角已有些湿润,云天行睁开双眼,将花瓣散入风中,策马疾驰。

“别了,梨儿。”

第六十八章 两个怪人

通往长安城的一条官道上,云天行驾马缓缓而行,接连奔行数日,人困马乏,好在离长安城仅剩半日路程,照这个速度,傍晚便可进城。

又行了一段,云天行忽然直起身子,见前方树上飘着一个酒招子。

他勒马走近,见林中有个酒肆,树荫下摆了七八张桌子,人也不少,林中凉风习习,正是歇凉好去处。

“客官进来坐坐,这可是去长安道上的最后一处酒家,错过了这,要想喝酒,那就只能去城里喽。”一个伙计一边上菜,一边对新客人喊道。

云天行绑好马,在一处空桌旁坐下,点了一碗面,小二先送水壶来,他连喝了三碗方才解渴。

天气燥热,他并不饿,只是渴得厉害,凉水下肚,再吹上一阵凉风,顿觉神清气爽。

云天行伸了个懒腰,无聊四下望去,忽然目光一停,见对面坐了一个红衣女子,一手托腮,闭着眼睛,好似在睡觉,云天行见她睫毛长长,模貌甚是好看,不觉出了神。

直到小二端上面来,这才被惊醒,他摸了一双筷子,又向那女子看了一眼,就在这时,一个大胡子提刀走到那女子桌前坐下,“咣当”将刀横在桌上,端起女子身前的茶杯一饮而尽,舔了舔嘴唇,之后便盯着那女子再也移不开眼睛。

在这大胡子之后,又有一个青衣人坐了过去,目光在女子脸颊到胸前来回移动,举止轻浮。

两人的举动落在众人眼里,没有激起所谓的正义,反而引起了更多的旁观者,又有几人围了过来,盯着那女子看。

云天行垂下头,自顾自地吃着面,心想:“这位姑娘只顾睡觉,却不知已教人占了便宜,我得想个办法提醒她才是。”想到此处,他不由的笑了,自己还不是一样,刚刚还盯着人家姑娘出神,跟这些人有什么分别?

若真要找出一点分别,那就是他只是惊叹于她的美貌,并无邪心,而那些人关注的却不仅仅是美貌。

“小二,来壶茶,跟那位姑娘桌上一样的茶,要快。”

“来喽。”小二来得很快,但云天行的脸上没有太多喜悦,因为那些人更过分了,大胡子凑近姑娘脸庞,轻轻嗅了嗅,显然,这所谓的提醒并没有什么用。

“小二,你这是什么茶?”云天行又招来了小二,声音很大,惹得几人投来厌烦的目光。

“这是茉莉花茶,客官,不合您胃口吗?”

“这茶为什么是苦的?”

“这这茶本来就是苦的呀。”

“给我换甜的!”

“啊?!甜的?客官,您这不是开玩笑吗,茉莉都是苦的,哪里有甜的?”

“这位姑娘的茶也是苦的?”

“都是苦的。”

“茶是苦的,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抢着去喝?”

“这我哪里知道,客官,您要是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去招呼客人啦。”

“先给我换甜茶来,客人嘛,不急,反正他们现在也无心吃喝。”

“哪来的野小子,不好好喝你的茶,多管什么闲事,咦,你小子不会是看上这女人了吧,哈哈!”

说话的是那青衣人,在他站起来的那一刻,另一张桌旁也同时站起四人,个个手执兵器,面色不善。

云天行不是一个好管闲事的人,但一群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他看不下去,即使对面有十万大军,他也一定要管!

他端起苦茶,抿了一口,悠悠道:“各位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去锄强扶弱,却在这里围着一个睡觉的姑娘,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你们的娘呢。”

此话一出,众人哈哈大笑,那青衣人脸色涨红,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话来,那四位按着兵器,跃跃欲试,但在没有收到命令前,谁都没有出手。

“哼,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

大胡子站起身来,瞪了那少年人一眼,刚才那句话,他自然也被牵连其中,他是第一个坐过来的,若要论起来,他还算是个大儿子。

在大胡子站起来后,立刻有七个人一起站起来,显然这两拨人以青衣人和大胡子为首,剩下的大都是三三两两结伴的散客,不愿惹事,但如果有便宜占,他们是毫不客气的。

青衣人见大胡子站起来,忽然笑道:“少侠若是喜欢这美人,请来这边坐。”说完,那青衣人就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桌上那四人面带怒色,想强出头,被那青衣人一个眼神制止住。

大胡子嘴角露出一丝讥笑,他自然看得出,这青衣人不过是想借他的手,除去这少年,他向来讨厌这些喜欢耍诡计的人。

诡计是留给弱者的!

大胡子捡起明晃晃的刀,一步一步走到少年桌前,刀尖在桌上敲了三下,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必要说话,因为这个少年马上就要死了。

云天行抬起头,阳光穿过茂密的林叶,照在他脸上,他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大胡子,也没有说话。

大胡子的胡子翘起来了,他的胡子一翘,就预示着有人马上就要死了,“夺命髯公”赵一刀,他的刀一向都很准,也很快。

“让一下。”

赵一刀刚要出刀,忽然被一个声音打断了,他转身望去,不禁打了个寒颤,不知何时,他身旁竟多了两个人。

两个不像人的人!

一个白衣、白脸、白发,手里握着一根白色哭丧棒;一个黑衣、黑脸、黑发,手里拿着一副镣铐。

晴天白日,炎炎暑夏,赵一刀没觉得热,反而有些冷意,他又打了一个寒颤,可他还是一步也没有退,他似乎已经忘了这个请求。

在炎炎夏日觉得冷本是一件很可笑的事,但在场的众人却没有一个人笑,因为他们也觉得冷。

冷的不是天气,而是这两个“人”!

小二呆呆地望着他们,以至于他手中端着的那锅热腾腾的汤洒到脚上都没有发觉。

那黑衣人道:“师弟,他挡了我们的道,你说他该当何罪?”

那白衣人道:“明明是我比你大,你应该叫我师哥。”

那黑衣人道:“我比你大,你就是师弟。”

那白衣人道:“我才是师哥,你是师弟。”

那黑衣人道:“那你问他,我们谁大。”

“这主意不错。”

那白衣人嘿嘿一笑,用哭丧棒指向赵一刀,“你说,我们谁大?”

第六十九章 谁走谁死

赵一刀怔了片刻,心想:“原来是两个疯子,大白天扮成这鬼样子来吓唬人,害我白吃惊一场!”

他定了定神,大叫道:“哪来的疯子,还不快滚!”

说话的同时,赵一刀也扬起了手里的刀,刀身擦得很亮,在阳光下有些刺眼。

那白衣人道:“师弟,他威胁我们,你说他该当何罪?”

那黑衣人道:“师弟,你见过威胁过我们还活着的人吗?”

那白衣人道:“没见过。”

话音刚落,“当”的一声,钢刀坠地,赵一刀忽然掐住了自己的脖子,整张脸胀得像熟透了的红苹果,连舌头都吐了出来,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他似乎很用力,以至于两只手腕上都暴起了青筋。

呜咽仅持续了片刻,赵一刀萎靡倒地,半点不动了。

林里的风还在吹,似乎比刚才更凉了,也更安静了。

众人吃惊地望着地上那具尸体,他们从未见过,甚至连想都未曾想过,原来真有人能把自己给掐死。

赵一刀做到了,而且一次就成功了!

这种死法并不雅观,但很特别,恐怕世间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掐死自己的人了。

自我了断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但有一点是对的,而且自始至终都是对的,每当“夺命髯公”的胡子翘起时,就会有人死去,只不过,这次死的却是他自己。

云天行暗暗心惊,这两人言语行为皆是怪异非常,从他们谈话来看,赵一刀的死或许跟他们有关,但他们又是用何种方法让赵一刀掐死自己?

云天行想不通,在场也没人想得通。

两人面带微笑,分别绕开地上的尸体,往里走去。

他们走路没有发出声音,由于下摆垂地,众人甚至怀疑他们的脚没有沾地,两个人看起来轻飘飘的,就像是两个游荡的野鬼。

两人对坐在睡觉的红衣女子两侧,这小小的酒肆,除了云天行那一桌,也就只有她的桌旁还有座位。

一个沉睡美人,一个吃面少年,这个选择似乎并不困难。

两人刚刚坐下,与赵一刀一伙的那七人纷纷向外冲去,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带着同一种光,那是恐惧之光,在恐惧的支配下,他们甚至忘记带上那具温热而又熟悉的尸体。

“噗,噗,噗——”

几道极其细微的声音响起,七人竟然一齐停下了脚步,齐得有些不自然。

阵风吹过,七人纷纷跌倒在地,没了声息。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惊讶地发现这七人的脑后竟都多了一只筷子!

准确的说,不是一只,因为露在外面的连半只都不到!

云天行屏住了呼吸,拿筷子的手不禁有些颤抖,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八个人,转眼就成了尸体。

他虽与这些人没什么交情,但毕竟都是怀胎十月,在父母的期盼下呱呱坠地的生命。

别时容易来时难,江湖有情也无情!

这一幕发生得很快,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又有两个人倒下了。

听那惨呼声似乎是一男一女,若是说起女人,除了正在睡觉的红衣女子,恐怕也只有老板娘了。

在场没人离开,显然,刚才倒下的正是老板和老板娘。

众人只听到了惨呼,却不知惨呼来自何方,听起来有些近,但似乎又在远处。

没人看清是谁下的手,也许并不需要看清也能知道凶手是谁,因为每死一个人,竹筒里的筷子就会减少一只。

常来这里的都知道,每个竹筒里只有五双筷子,也就是十只,而现在有一个竹筒里却只有一只筷子!

死了九个人,少了九只筷子!

忽有一人拍桌而起,道:“哼!阁下无故杀人到底有何企图?”

说话的是个中年汉子,一双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那两个怪人。

剑已出鞘,带着寒气。

那两人不知听没听到,没有回答,甚至连动都没有动,只是一直盯着那个沉睡的女子。

她的美没人会置疑。

只有一点让人觉得奇怪,她是真睡着了,还是故意不醒?

四下寂静,只有风吹林叶的声音。

只听“嗤”的一声,寒光划破空气,一道剑光向那黑衣人飞去,而那中年汉子却朝林外蹿去,两个起落,人已在七丈开外。

他在逃!

众人屏气凝神,望着那道逃窜的身影,又见他纵身跳起,忽然身子在空中一颤,急急从空中跌落下来,再也不动了。

竹筒里最后一只筷子不见了!

而桌上却多了一柄剑,断成两截的剑!

云天行悄悄按上剑柄,一双眼睛直直盯着那两个怪人,连眼睛都不眨了。

“小二,上筷子。”

小二打了个冷颤,他不知道说话的是谁,却知道现在谁最需要筷子!

他迈起沉重的步子,哆哆嗦嗦地走入后堂,片刻,他又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个崭新的竹筒,连筷子都是新的。

“咯咯咯——”

筷子在竹筒里瑟瑟发抖,本是极其细微的声音,在此时却是如此清晰而响亮。

小二将竹筒放到桌上,刚要转身,忽有一只白惨惨的手拉住了他,跟着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上菜。”

小二打了个冷颤,连忙点了点头,那只白惨惨的手退去,小二立刻拔起脚步,匆匆步入后堂。

他刚一进门就闻到一股焦糊味,走到灶前一看,厨子刚才炖下的鸡已经糊了。

小二望着锅里那只黑漆漆的鸡,不禁抖了起来,老板才是厨子,现在老板死了,他一个打杂的,哪里会做菜?

狭小的茅屋里没了往日忙碌的景象,只有噼里啪啦的火苗爆裂声,和那股越来越浓的焦糊味。

小二不停地翻找着,似乎想找到任何可以直接端上桌的菜,他找了很久,可什么都没有找到,忽然,他发现后门敞开着,门外是一片竹林。

竹林里有清脆的鸟鸣,阳光透过竹叶打下斑驳的竹影,竹影摇晃发出沙沙酥响。

高耸的竹林间有一条小道,老板拉着老板娘的手,一起倒在小道的尽头。

一门之隔,这么近而又那么远。

小二咬了咬牙,终于向门外冲了出去。

第七十章 逃了一人

酒招子迎风舒展,招揽着路边过客。

林外马鸣不绝,大都疾驰而过,却无一人进来喝酒,这都归功于门外那七具死尸。

“啊!”

一声惊呼响起,是小二的声音。

众人伸长了耳朵,期待后续声响,可久久没有回音,于是下意识地望向那崭新的竹筒,默默数着竹筒里的筷子。

正好十只筷子,一只也不多,一只也不少!

他们刚松了口气,忽然发现桌上的剑少了一截!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没人敢说话,没人敢逃,甚至连动也不敢动。

青衣男子忽然站起身来,走到两怪人桌旁,行了一礼,道:“终南山鹤道人门下弟子孙太青,见过两位前辈。”

他身后那四人也跟着行了一礼,齐声道:“见过两位前辈。”

“嗯?”那黑衣人转过头,在孙太青身上打量了一圈,“你是鹤老头的弟子,你是不是也喜欢养鹤?”

孙太青听他言语无礼,又暗含讥讽之意,若是换做以前他早就动手了,但眼前这两个怪人的武功深不可测,实在不敢招惹,只得恭敬道:“晚辈不喜欢养”

他话未说完,只觉手腕一紧,腕中要穴已被一只黑漆漆又冰冷冷的手给拿住,他连忙调息运力,想要挣脱,哪知对方手如铁箍,竟将他制得动弹不了分毫,心下甚至惊恐。

“哼,鹤道人也不过如此!”

孙太青身体动不了,可嘴还能动,当即说道:“晚辈资质愚钝,未得家师真传,还望两位前辈看在他老人家的面上,放晚辈一马。”

那白衣人笑了笑,道:“你想不想活命?”

孙太青道:“自然是想的。”

那黑衣人道:“那你说我们谁大?”

孙太青一怔,他想不到这个问题竟然也问到了自己头上,上一个被问到的人还躺在那呢。

他左看一眼,右看一眼,只见这两人怪得出奇,哪里能分得出谁大谁小,乱说又怕害了性命,干脆闭上嘴,什么也不说了。

那黑衣人见他不说话,手上用力,孙太青痛得半膝跪地,咬牙低吟,仍不肯说。

那四人看得着急,忽有一人抢上来说道:“黑前辈大些,求两位前辈饶过我们。”

黑衣人仰天大笑,甚是得意,当即放开了孙太青。

孙太青大喜过望,刚要躬身拜谢,突然觉得有温热的东西溅到了脸上,他用手指在脸上一抹,定睛一看,不禁吓了一跳。

“嘭——”

刚刚回答的那人跌倒在地,额头上插了一只筷子!

孙太青看到了,杀人的是那白衣人,不仅他看到了,所有人都看到了。

白衣人淡淡道:“说错话是要付出代价的。”

话音一落,又有一人站出来说道:“是白前辈大一些,请”

他话说一半,声音戛然而止,喉咙间已然多了一只筷子!

孙太青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他早就意识到,说谁大都会死,另一个绝不会饶你,所以他一直不肯说。

不说可能活,说了就一定会死!

“一起走!”

不知是谁突然大喊了一声,余下众人纷纷向四面逃去,孙太青一直在等机会,而现在就是机会!

他就地一滚,钻到桌底,背起一个方桌,立刻向外冲去,他边逃边闪,眼角瞥见不断有人倒下。

“当!”

一只筷子穿透方桌,钉在他肩头,孙太青一个踉跄,却没倒下,他连伤势都顾不得看一眼,几个起落,人已消失在林中。

那黑衣人道:“竟然逃了一个。”

那白衣人道:“未必。”

黑衣人忽然笑了,道:“打中了?”

白衣人笑道:“打中了。”

两人又将目光移到那女子身上,过了一会,黑衣人道:“师弟,她真美。”

白衣人道:“她的确很美,可我只喜欢他的首饰,师弟,你说她胸前这个玉坠能卖多少?”

黑衣人道:“不知道。”

白衣人道:“这个簪子呢?”

黑衣人道:“不知道。”

白衣人道:“你说她是装睡还是真睡着了?”

黑衣人道:“不知道。”

白衣人道:“要不要摇醒她?”

黑衣人道:“不知道。”

白衣人举起哭丧棒,在黑衣人头上敲了一下,道:“见到女人就移不开眼,我问你话呢!”

黑衣人道:“什么话?”

白衣人叹了口气,道:“这小子怎么处理?”

黑衣人转过头,望着唯一一位没有逃跑的少年,道:“那还不简单,喂,小子,你说我们谁大?”

云天行没有逃,因为他知道,逃一定会死,那些人就是例子,留下来也许会有一线生机。

他挤出一丝微笑,道:“两位前辈又何必刁难我一个小辈,你们自己都分不清大小,又有谁能分得清,如果你们真的分出了大小,一个是师哥,一个是师弟,反倒不如现在这样了。”

两人对望一眼,似乎都有些意外,他们经常问别人这个问题,他们想得到答案,却又害怕得到答案,当了师哥还好,如果是师弟,那这个答案又有什么意义?

两人虽然很不愿意妥协,但这的确是个折中的好办法。

云天行又道:“两位前辈是不是都相当师哥?”

两人齐声道:“当然。”

云天行笑了笑,道:“那就都当师哥好了。”

两人齐皱眉道:“都当师哥?那怎么可能?”

云天行道:“既然师弟都能当,为什么师哥就当不得?”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脸上读到一丝笑意,这个问题他们问了许多人,也杀了许多人,从未得到过令两人都满意的答案。

他们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又是同时拜入山门,谁当师哥,谁当师弟,本就分不清,而这不是最根本原因,两人谁都不肯让步才是这个问题的关键。

云天行发现了这一点,他庆幸当年被迫读过一些书,本以为无用,殊不知,自己的认知已在潜移默化中发生变化。

那白衣人忽然道:“他们都逃了,你为什么不逃?”

云天行紧紧握住剑柄,淡淡道:“那些逃的人都已经死了,我不想死,所以我没逃。”

那黑衣人笑道:“这里面你年纪最小,却是活得最久的一个。”

云天行默然,听这语气,他自己似乎也难逃一死,结束他性命的很可能也是一只筷子,也许在额前,也许在脑后。

第七十一章 针锋相对

日已西移,天已没那么热了。

云天行走到邻桌坐下,从酒坛里倒了满满一大碗酒,仰头喝了一口,淡淡道:“两位前辈也要杀我吗?”

白衣人道:“你不会喝酒。”

云天行道:“我的确不会喝酒。”

黑衣人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喝。”

云天行道:“我想临死前尝尝酒的滋味。”

黑衣人道:“如何?”

云天行沉默了半晌,道:“辣。”

黑衣人道:“还有呢?”

云天行道:“没了。”

白衣人缓缓站起来,道:“那你死了应该不会有牵挂。”

云天行没有说话,只是端起酒碗不住嘴里倒。

白衣人慢慢走过来,在对面坐下,伸出一只惨白的手指慢慢地敲打着桌面,道:“你以为醉了就没有痛苦了?我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云天行拿碗的手忽然一僵,却没说什么,他放下碗,抱起酒坛,往碗里添满了酒。

白衣人看他只顾喝酒,心头不禁有些恼意,哭丧棒一挥,那酒坛直飞出去,“啪”的一声,撞在树上摔碎了。

白衣人道:“你想不想活?”

云天行将最后一碗酒倒进嘴里,他慢慢抬起头,脸已有些红了,一双眼睛还是那么平静,道:“谁会嫌自己活得长呢。”

白衣人笑道:“你跟她只有一个能活着离开这里,你选谁?”他一边说一边指着那个红衣女子。

云天行苦笑道:“前辈要杀便杀,又何必戏弄于我。”

白衣人摇了摇头,道:“这哪里是戏弄,我这是在给你活命的机会呀。”

云天行道:“前辈不会反悔吧。”

白衣人笑道:“绝不反悔。”

云天行笑了笑,道:“我选她。”

此话一出,红衣女子身体微微一颤,那一颤极其细微,连坐在她身旁的黑衣人都未曾发现。

白衣人的笑容僵住了,黑衣人也怔住了,这个问题他们问过很多人,每个人都会选自己,然后他们杀光了所有选自己的人。

两怪人对视一眼,白衣人回过头,道:“为什么不选你自己?”

云天行转过头,望着不远处,那里有两具抱在一起的尸体,他渐渐回想起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人人都在拼命地往外冲,这两个人却争着为对方挡暗器,结果谁都没能逃走。

他们都死了,可他们嘴角都带着微笑。

云天行转过头,笑道:“动手吧。”

白衣人没有动,仍在重复着刚才的话:“为什么不选你自己?”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动手吧。”

“嘭——”

白衣人突起一掌,打在云天行胸口,云天行倒飞出去,撞在身后一颗树上,跟着吐出一口血来。

白衣人慢慢走到云天行面前,俯视着这个玩物,冷冷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为什么不选你自己?”

云天行撑着树站起来,挤出一丝微笑,道:“你不懂,我说了你也不会懂,你又何必再问。”

话音刚落,白衣人已扼住了他的脖子,将他固定在背后的树上,手臂渐渐高举,他双脚已经离地,呼吸越来越困难。

“爹,你教我的我一直没忘,我马上就可以见到你了,爹,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白衣人望着已经昏迷的少年,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自语道:“这可是你自找”

他话未说完,忽觉背后传来一股又急又快的劲风,他忙跳向一侧,那道劲风竟然也紧随而来,而连忙挥掌相迎,“嘭”的一声,白衣人倒掠出去,撞翻了两张桌子,又退了七步,方才止住身形。

白衣人道:“是你?!”

“你们太吵了。”

说话的正是那红衣女子,她打了个哈欠,修长的手掌在口边拍了拍,绝美的脸蛋上仍带着一丝倦意。

白衣人眯着眼睛,左手背在身后,握起拳又缓缓松开,不断重复着这个动作,心道:“好厉害的一脚,多年未踏足中原,连一个年轻女子都有这等本事了吗?”

他目光转向黑衣人,黑衣人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目光满是凝重,显然,他没能拦住那女子。

红衣女子走到云天行身旁,蹲下身子,伸指在他鼻下试了一下,又替他把了脉。

做完这一切,红衣女子站起来,见黑衣人已到了白衣人身旁,两人并肩而立,张口道:“解药交出来。”

两人皆是一惊,对望了一眼,黑衣人道:“连他中毒都看得出来,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也是你们能问的?”红衣女子将鬓发别入耳后,接着说道,“倒是你们,不乖乖待在苗疆,跑我们中原做什么来了?”

两人又是对望一眼,白衣人道:“你认得我们?”

红衣女子道:“白衣这位是冯必死,黑衣这位是菅无生,两位便是那‘阴阳二圣’,我没猜错吧。”

冯必死笑道:“我们二人多年未踏足中原,想不到竟然还有人记得我们的名字,还真令人欣慰呢。”

红衣女子道:“‘逢必死,见无生’,两位杀人无数,恐怕很难令人忘记。”

阴阳二圣脸色同时沉了下来,他们一个姓冯,一个姓菅,这“必死”和“无生”便是因他们杀人太多,被人强加上去的,读起来就成了“逢必死,见无生”。

菅无生道:“我早知你身有武功,想不到武功还不弱,倒是我看走眼了。”

红衣女子缓缓走到桌旁,从竹筒里取出一只筷子,放在手里把玩了片刻,淡淡道:“解药在谁身上?”

冯必死左拳在背后紧紧握起,道:“姑娘武功不弱,可我们二位也非胆小怕事之辈,姑娘还是客气些得好,免得让自己太难堪。”

红衣女子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美丽绝美而又冰冷的面庞,道:“我要是不呢?”

菅无生嘴角露出一丝邪笑,道:“那可要委屈姑娘了。”

他摇了摇手镣铐,乌黑的锁链发出叮铃声响,那沉重的色泽即使在烈阳里仍能感到一丝寒意。

“咔——”

筷子一折为二,红衣女子道:“不要对我摆出那种微笑,我很不喜欢。”

菅无生的笑意更浓了,道:“可我喜欢。”

第七十二章 马上缠斗

残阳斜照,风更细也更急了。

茅屋檐下,一块“酒”字招牌悠悠直荡,连道旁的马鸣声也不见了。

冯必死拉住菅无生,对女子说道:“姑娘且慢动手,我们并无仇怨,我有一事不明,想向姑娘请教。”

红衣女子沉默片刻,道:“说。”

冯必死道:“姑娘是如何知道他已中毒的?”

红衣女子瞟了仍在昏迷的少年一眼,道:“我自有我的方法,两位下毒的本事的确高明,可与‘九幽谷’的人相比,还差了些。”

冯必死眯起眼睛,道:“‘九幽谷’的人不仅禁善于用毒,更善于解毒,听说还有人拥有百毒不侵的体质,在下自然望尘莫及,莫非,姑娘是九幽谷的人?”

“不是。”红衣女子道。

冯必死皱起眉头道:“姑娘为何不直接说出来历,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没什么好说的,只是碰巧认识一位用毒的朋友罢了。”红衣女子又抬手指向赵一刀,“他也是中了毒吧。”

阴阳二圣对望一眼,他们出手极为隐蔽,若不是近身观察,极难发现,更不会有人怀疑赵一刀会中毒而亡,除非是用毒高手。

若这位姑娘不会用毒,那她那位朋友一定是位用毒高手,而且比他们还要高!

冯必死给菅无生递了一个眼色,菅无生点了点头,两人朝夕相处,一个眼神足矣。

冯必死对女子抱拳道:“多有冒犯,告辞。”

说罢,两人转身便走,刚踏出一步,冯必死忽然纵身而起,空中一个倒翻,哭丧棒猛地往下一敲,只听“咚”的一声,树干上多了一个筷子粗细的孔洞。

“走!”

阴阳二圣一同掠起,一人上了一匹马,斩断缰绳,拍马疾走。

“想走吗?”

那女子在凳上一踏,人已跟着飞了出去,她身形轻盈,如穿林雨燕,几个借步竟已赶到了马匹身旁,她曲手成爪,抓向冯必死肩头,道:“留下解药!”

菅无生早见她已追来,忙将镣铐掷出,红衣女子矮身躲过,足尖在地下一踏,空中一个斜转身,人已掠上马头,又向冯必死抓去。

冯必死大笑一声,道:“好俊的轻功。”双腿在马肚一拍,竟也立在了马背上,挥起哭丧棒向红衣女子攻去,两人过了二十余招,冯必死竟讨不到一分便宜,不禁暗暗吃惊。

菅无生见两人斗得正凶,引马靠近,纵上马背,挥起镣铐向那女子打去。

红衣女子纵到半空,头下脚上,一把抓向哭丧棒,冯必死哈哈一笑,道:“给你!”将哭丧棒往前一送,白色布条中竟钻出一把金剑。

红衣女子冷哼一声,变爪为掌,猛向前推出,那一剑尚未刺到,她人已倒掠出去,马匹向前直冲,已将她甩在后面,她足尖刚一落地,身形又如离弦之箭一般,疾掠出去。

菅无生刚坐回马背,见她又追了上来,不禁又惊又怒,大叫道:“如此纠缠不休,还当我们二人真怕了你不成!”

“交出解药,饶你们不死!”

说话间,那红衣女子又掠上了马背,冯、菅二人拍马而起,三人在马背上打成了一团,两马并进疾驰,马声嘶鸣,沿途的过客行人纷纷闪向道边。

一位骑驴的老头正在驴背上鼾睡,这条路他已走了十多个年头,连驴子都认识了路,所以,每次一坐上驴背他就闭眼睡觉,睁开眼就到家了。

他没看到前方的景象,可屁股下的驴子已经受了惊,前蹄举起,将老头掀翻在地,奋蹄逃入林中,老头伏倒在地,睁开眼睛,只觉大地颤动,仰头一看,只见两匹大黑马迎面冲来,马鸣震天,马后尘土飞扬。

眼看就冲到了近前,老头就地打了两个滚,马蹄从旁急踏而过,带起一阵烟尘,老头侥幸捡回一条命,忙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衣裳,怒道:“今晚杀驴,吃肉!”

云天行从地上坐起来,揉了揉脑袋,仍觉得有些头晕,他只记得那白衣人掐住了他的脖子,后面的事却都不记得了。

“我还没死。”

他站起来,四下望了望,还在酒肆里,地上还是那些尸体,一切都没变,只是那两个怪人却不见了,还有那个睡觉的红衣女子。

“她自己走了,还是被那两个怪人带走了?”

云天行捡起落在地上的剑,望着周围横七竖八的尸体,不禁叹了口气,他试了试赵一刀的鼻息,已没了呼吸,连身体都已经冰凉,他又将这些尸体挨个检查了一遍,不禁暗道:“这两人好残忍,竟然没留下一个活口!”

他将这些尸体都搬到茅屋,洒上些酒,进行了火葬,虽说他与他们并不相识,但总不能让他们都暴尸荒野吧。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经暗了,马匹也不见了,他只好徒步向长安城走去。

刚走出不远,云天行忽觉气血翻涌,他跪倒在地,“哇”的吐出一大口血来,头也开始晕了,他连忙靠在树边。

“我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他打我那一掌?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话说一半,又吐了一口血,他扶着树站起来,只觉浑身酸软无力,两腿打颤,他咬着牙走了几步,忽然脚下一软,栽倒在地,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过久,云天行只觉周身暖洋洋的,他睁开眼,见自己正躺在一个草堆里,草堆在不停的颠簸,似乎已颠了很久,他坐起来,原来是在一辆马车上。

“你醒啦。”赶车人微微偏过头说道。

“这是在哪里?”

“哦。”云天行随口应了一声,四处望去,马车仍在大道上,却不知去往何处,遂道:“大叔,这是要去哪里?”

“当然是去长安,这条路我都走了几十年了,每到这个季节我都要去城里送西瓜,又大又甜的西瓜,要不要尝一尝?”赶车人笑着说道。

云天行扒开干草,下面果然全是西瓜,原来这位大叔是个瓜农,他又问了一些问题,才知道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上午,自己昏迷了一个晚上,直到清晨才被救起。

云天行握了握拳,只觉紧致有力,昨日那虚弱颓废之感消失殆尽,不禁惊奇万分,顿时心情大好,也不去多想,坐在马车上,又回想起在李府外出的场面,不禁唏嘘。

他仰躺在马车上,双手枕在脑后,怔怔地望着天空。

马车缓缓驶向长安城。

第七十三章 长安古道

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石白马七香车。

复道画阁云中起,江湖豪侠把酒歌。

明月当空照八水,万里长灯天外合。

人生几月当何用?十年一剑杀不平!

一到长安城内,云天行便与瓜农告别了,他从未来过长安,只是听别人谈起过,但眼前所见,比听来的更为真切,也更为繁华。

他来长安只为找一个人,一个不认识的人,但现在他才发现,这无异于大海捞针,针还会发光,一个隐藏在暗处的人该如何去找?

茫茫人海根本无从着手,云天行叹了口气,只好暂时放下这件事,独自在城内闲逛。

逛了半日,云天行只觉又累又饿,却又身无分文,正自发愁之际,忽听“叮”的一声,一个过路人往乞丐的破碗里丢了一枚铜钱。

乞丐靠在墙边,看起来精神萎靡,面色发黄,好似身患重病,铜钱刚丢进碗里,乞丐一双无神的眼睛顿时冒出精光,竟以极快的速度将碎铜前收进腰带,又靠回墙边,仰起头,摆出刚才那副衰相。

“好啊,又是一个骗子!”

这样的假乞丐云天行见过不少,他走到乞丐身旁坐下,扯了扯头发,又从地上抓了些土抹在脸上,往墙边一靠,摆出跟乞丐一样的姿势,连神态都装得极为相似。

过了一会,忽然黄光一闪,一枚铜钱滚到脚下,云天行喜出望外,刚要去拿,忽从旁伸来一只脏兮兮的手,将那枚铜钱给抢了去,塞进腰带里。

“喂,乞丐兄,这是我的。”

“这是我的地盘。”

乞丐白了他一眼,又进入了萎靡状态。

云天行心中愤愤不平,却又无可奈何,跟着摆出那副样子,心想:“这次是我大意了,下次看你还能抢走。”

他怕乞丐再来抢,就眯着眼偷偷瞧。过了半晌,一个衣饰华丽的妇人一次扔下两枚铜钱,云天行猛睁开眼,探手一抓,铜钱还没落地,就被他抓进手中。

那妇人吃了一惊,留下一脸鄙夷,匆匆走了。

乞丐只是瞧了一眼,没说什么。

云天行哈哈一笑,得意地攥着铜钱,来到烧饼摊前,买了个热腾腾的烧饼,又坐回远处。

烧饼很烫,云天行左右手来回换着,忽然,那只脏兮兮的手又来了,云天行早有防备,一把抓住乞丐的手腕,笑道:“还想抢吗?”

那乞丐似乎并不惊讶,凑近身子,对着烧饼吐了一大口唾沫。

云天行呆住了,呆了半晌,他木然地看着乞丐,心中却出奇的平静,这一招也太绝了吧!

“乞丐兄,你不至于吧,我都饿一天了,让我吃个烧饼又能怎样?”

“你吃,你吃。”

乞丐似乎也感到很抱歉,又伸出那只脏兮兮的手,将烧饼皮上沾到的唾沫都给抹掉了。

云天行的手在发抖,烧饼还热,香气还在,但他已经全无胃口,甚至还有些想吐,他将烧饼递到乞丐面前,挤出一丝微笑,道:“我一点都不饿,给你吃。”

“多谢。”

乞丐笑嘻嘻地接过烧饼,大口吃起来。

云天行叹了口气,忽有一个店小二打扮的人站到他面前,道:“这位小爷,楼上有人请。”

云天行怔了怔,道:“你在跟我说话?”

店小二点了点头,道:“楼上有人请,是位姑娘。”

云天行愣住了,姑娘?他第一次来长安,也没有什么亲戚熟人,更何况还是位姑娘。

他半信半疑,随小二来到对街酒楼,上了二楼,小二向靠窗边坐的女子指了指,道:“就是那位姑娘。”说完便下楼了。

云天行向那女子望去,见她身穿白裙,长发披肩,正在坐在桌旁吃东西,她似是听到了小二的话,转过头来,向云天行招了招手,道:“在这里。”

女子笑靥如花,特别是那两个浅浅的梨涡,她笑得似乎很开心,但云天行并不认识她,不过他还是走了过去。

“请坐。”

那女子示意他在对面坐下,云天行本没想坐,但见桌上摆满了菜肴,还有各种甜品,满满的一桌,色香诱人,不得不坐下,道:“姑娘找我?”

女子正在吃鸡腿,听到问话,看了他一眼,将鸡腿放回身前的盘子里,正了正身子,道:“是这样,刚才我看见那乞丐欺负你,我这个人吧,天生就爱打抱不平,他抢了你的烧饼,我就请你吃顿好的,在江湖上行走,谁还没个难处,别客气,放开吃,不够我再要。”

云天行扶窗向外望了一眼,果然能看到那个乞丐,这样说来,这位姑娘说的不是假话,他回过头来,见她又在吃了,当下也不再客气,拿起一块不知名的甜点就嘴里塞。

那女子一直在吃,也不再说话,云天行见她不说话,也不好开口,心想:“这位姑娘请我吃好的,我却连她是谁都不知道,这样岂不是很失礼。”当下问道:“姑娘可方便告知姓名,日后若有缘再见,一定报答姑娘今日之恩。”

“我叫阿笙。”

那女子笑了笑,站起身来道:“我再去要几个菜,你慢慢吃。”

还未等云天行说话,那女子已下楼了,云天行摇了摇头,不禁感叹:“阿笙姑娘不仅漂亮,连心肠也这样好,真是活菩萨显灵。”

他从未吃过这么丰盛的饭菜,直到再也吃不下,才不舍地放下筷子,忽然想起阿笙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回来?

他连忙叫住正在上菜的小二,问道:“小二哥,你有没有见到刚才那位姑娘,就是让你去请我的那位。”

小二思索了片刻,道:“见过了。”

云天行道:“她在哪?”

小二道:“走了。”

云天行一怔,道:“走了?”

小二道:“是啊,走了,而且走得很急。”

云天行坐回到凳子上,心凉半截。小二见他神色怪异,道:“客官,吃完了就结账吧。”

云天行又站起来,道:“我一文钱都没有,我以为是她……”

“好啊,你敢吃白食!”

小二愤愤冲下楼去,带了五六个体型彪悍的汉子上来,个个手里拎着棍子,将云天行围了起来。

云天行见他们脚步虚浮,不像习武之人,倒也不害怕,只是一时没了主意,总不能把他们打一顿,就这样走了吧。

第七十四章 押剑成囚

小二上前一步,道:“这可是长安城大大有名的酒楼,你小子竟敢吃白食,是不是皮松啦,还不快结账。”

云天行转头看到满满一桌子菜,不由吃了一惊,刚才饿得厉害,只见桌上菜肴丰盛,就坐下吃了,倒是没想到价钱,现在来看,这一桌似乎挺值钱。

“喂,你听到没有。”小二见他不说话,又喊道。

云天行苦笑道:“各位大哥,能否行个方便,先记账上,过上几日,我再来还账。”

“不行,我们这只有常客才能赊账,你这生人脸到时跑了,我们去哪里找你,你要是没带银子,让那位姑娘来结账也是一样,你说出她在哪,我们帮你找来就是。”小二说道。

云天行摊了摊手,道:“我根本不认识她。”

小二冷笑道:“你当我瞎吗,吃的时候还认识,吃完就不认识了?我看你就是存心找茬,给我打!”

“别动手!”

云天行退了一步,身后就是窗户,他往下瞧了一眼,“有话好好说,动起手来,难免会打坏东西,要是闹出人命就不好啦。”

小二也不想把事情闹大,要是让他走,这顿饭的钱就得由自己来补了,思索片刻,道:“这样吧,你把剑先押在这,等把账结清了我们再还你,你看怎样?”

云天行托起“白钰剑”,仔细看了一会,虽然不舍,但眼下也没无他法,只好将剑递给小二。

小二收了剑,带人往楼下走,还没下楼,正撞到一人身上,抬头一瞧,脸上立刻堆满笑容,道:“原来是飞龙帮周容周大爷,您可有些日子没来啦。”

周容似是没有听到,直接绕过小二,走到云天行面前,道:“把他给我拿下!”

话音一落,只听“锵,锵,锵”数声,七八个青衣人挺剑刺来,云天行大吃一惊,连忙闪身躲避,大喊道:“就为了一顿饭,你们就要杀人?”

青衣人将云天行团团围住,不断向内逼近,云天行一手握着一个盘子,竟将数个青衣人的剑招尽数挡了开去,“叮当”声不绝于耳。

周容见久拿不下,冷哼一声,拔剑出鞘,随手挽了一个剑花,疾刺过去。

剑已近身,云天行举盘去挡,只听“叮”的一声,长剑穿盘而过,云天行立即撒手,越窗而出。

所幸酒楼只有两层,云天行脚一落地,立刻再跑,刚拐进一个巷里,忽觉身体乏力,双腿发软,连头都有些晕,这感觉跟昨天昏倒前一样,只是比昨天要轻得多。

“我这是怎么了?”

云天行扶着墙,大口喘气,忽有一柄剑指到他颈下,只听一人道:“跑啊,怎么不跑了?”

说话的正是周容,他用剑尖强迫云天行抬起头来,这时,那些青衣人也都到了。

周容道:“说,那妖女在吗?”

云天行皱眉道:“什么妖女?”

一青衣人抢着说道:“你还装傻,刚才我亲眼看到你跟她在一起吃饭,两人还有说有笑。”

周容又将剑往前送了半寸,道:“快说,她人在哪?”

云天行忽然大笑起来,周容道:“你笑什么?”

云天行道:“我笑你傻。”

“锵”的一声,那青衣人拔剑出鞘,指着云天行的右胸,道:“你敢侮辱大师兄,小心我在你身上刺个大窟窿。”

周容道:“老七,先别杀他,老五命在旦夕,先找到那妖女要紧。”

“难道你们看不出吗,我被你们口中所谓的‘妖女’给骗了,连剑都让小二给收去了。”云天行顿了顿,接着说道,“我若是想逃,酒楼那帮人能拦住我?”

众人面面相觑,忽听远处有一人喊道:“大师兄,找到了,找到了。”

一个青衣人急匆匆跑来,周容拉住他手臂,道:“老九,找到什么了,别着急,慢慢说。”

那青衣人喘着粗气,道:“找到那妖女啦,师父和三位师兄正在追她,沿途留下了记号,大师兄,我们快去跟师父汇合吧。”

周容道:“好,诸位师弟随我一同去。”他收剑入鞘,对身旁一人道:“把这小子也带上。”

周容等人带着云天行出了长安城南门,一路向南,后又离开大道,进入一片树林,转入山道,只见遍地乱石灌木,道路越发难走。

周容道:“老九,你没带错路吧,怎么到翠华山来了?”

那人道:“不会错的,师父他们留下的记号就是往这边走。”

一行人又走了半里,忽见前方山脚下有四个人,一人站着,三人坐着。

周容大喜,连忙奔向前去,对那位负手站立的人作了一揖,道:“师父,弟子来迟了。”

那人回过身来,摆了摆手,道:“起来吧。”

周容直起身子,忽见三位师弟坐在石上,相互依靠,面带痛苦之色,口中还不断呻吟,不禁问道:“师父,师弟他们?”

“中毒啦。”那人说道。

周容冷哼一声,快步走到队伍后方,揪住云天行的衣服,将他拉到前面,道:“师父,这小子跟那妖女是一伙的,该如何处置。”

“嗯?”

那人似乎有些意外,上下打量着云天行,云天行也打量着他,只见他大约五十上下,个子不高,腰杆却挺得笔直,两只眼睛非常小,已小成了两条线。

那人点了点头,转身对着斜上方的一个洞口喊道:“妖女!你的同伙在我手里,还不快出来投降,只要你交出解药,老夫保证让你们平安下山。”

云天行仰头望去,心道:“原来阿笙姑娘在这个山洞里。”果然,山洞口缓缓现出一人来,白色衣裙,正是阿笙。

阿笙往下瞧了一眼,笑道:“梁海山,你好歹也是一帮之主,带人围攻我一个弱女子不说,还拿人质来要挟我,我都替你害羞,不过,你这算盘可打错了,我根本不认识他。”

梁海山转过头,用置疑的目光看了周容一眼,周容干笑两声,附在他耳旁,大致说了事情经过。

梁海山沉吟半晌,“锵”的一声,拔出腰间佩剑,剑尖抵在云天行的咽喉,道:“好,既然你不认识他,我就先杀了他。”

第七十五章 大石堵洞

阿笙坐到洞边一块大石上,拍手笑道:“好啊,你尽管杀,你们泥鳅帮不就喜欢欺侮人吗,你徒弟欺侮良家女子,你们非但不主持公道,还在旁帮腔作势,早知道就把你们挨个毒一遍,也好让你们师徒同甘共苦。”

周容怒道:“妖女休要猖狂,五师弟受你毒害,生不如死,待我上去拿你下来问罪。”

他刚要拔剑上前,被梁海山一把拉住。

梁海山沉声道:“你不是她对手,这妖女下毒的手段十分厉害,你三位师弟刚进洞就中了怪毒,不要冲动。”

云天行瞥了那三人一眼,见他们打着冷颤,还不停流汗,不由暗暗好笑,心想:“原来阿笙姑娘是为了帮人家出气才惹上了飞龙帮,看来她的心肠并不坏,反倒是这些人,我得想个办法脱身才是,落在他们手里,迟早遭殃。”

只听阿笙笑道:“梁帮主在江湖上声名显赫,剑法高绝,这“眯眼剑客”的封号当真是实至名归。”

梁海山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这绰号是仇家故意抛出来的,本是为了戏弄他眼睛小,不想越传越广,很多人不知道飞龙帮帮主的名字,但大都知道飞龙帮帮主有个绰号叫“眯眼剑客”。

云天行想笑又不敢笑,他站在梁海山背后,看到梁海山握剑的手指关节已经发白,只听他说道:“妖女,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个山洞里常年结冰,即使在夏日也冷得很,你待不久的,现在下来还不迟。”

阿笙道:“你们泥鳅帮向来不守信,滑得很,我才不会上当呢,想抓我就上来,不过,你那几位徒弟可熬不到明天啦。”

梁海山回身招了招手,一众青衣人将洞口团团围住,席地而坐。

梁海山道:“好,那我们就比比看谁先撑不住,到时你可别后悔!”

阿笙拍手笑道:“这样才好玩,梁眯眼,你还有什么花招,一并使出来吧。”

“妖女!受死!”

梁海山气极,一蹦七尺,三个踱步已跃到洞口,凌空刺出一剑,阿笙闪身钻入洞中,梁海山扑了个空,心中憋闷,在洞口来回踱步,却不敢再迈入洞中一步,道:“我看你能待到几时!”

梁海山纵身下来,周容立刻凑上来,坏笑道:“师父,往洞里扔石头,砸死她!”

“有主意不早说。”

梁海山瞪了他一眼,接着道:“你来安排。”

建议被采纳,周容心中高兴,立刻吩咐众师弟往山洞里扔石头,不论个头大小,只要能扔进去的都往里扔。

三位中毒的青衣人,为了报这中毒之仇,也不甘示弱,咬着牙参与了进去。

众人配合极为默契,有人运石,有人扔石,竟然还有指挥!

除了看管云天行的梁海山,竟无一人偷懒,连带病的都在坚持!

云天行看得目瞪口呆,这种事他们干过多少次了?!

洞口外有块大石,从下面扔石头很多都被挡了下来,扔了不少,扔进洞去的并不多。

云天行见众人仍没有停手的意思,不禁替阿笙担心,若把洞口给堵上,别说冷,饿都饿死了,当即对梁海山说道:“让他们都住手,我进去劝她出来。”

梁海山道:“你?”

云天行道:“你的徒弟中毒已深,若不及时拿到解药,他们性命难保,你们砸死她,你的徒弟也得跟着陪葬,让我去试试!”

梁海山犹豫半晌,道:“好,我给你半个时辰,你若取不回解药,可别怪我无情。”

梁海山一声令下,众青衣人纷纷停手,云天行攀上洞口所在平台,往下瞧了一眼,跟着钻入洞中。

洞道很高,可以直身行走,越往里越冷,视线越暗,云天行扶着墙壁,只觉触手冰滑,不禁大感惊奇,外面炎炎烈日,山洞里竟然还在结冰。

他又走了一段,忽有一只冷凉的手捏住他手腕穴道,颈中也多了一柄匕首。

他知道是阿笙,也不反抗,只是叫道:“阿笙姑娘且慢动手,是我。”

阿笙听出了他的声音,道:“是你!你进来做什么?”

云天行道:“我来救你呀。”

阿笙退后三步,收起匕首,道:“你怎样救我?”

云天行道:“我们一同下去,梁海山的徒弟中了毒,谅他也不敢真对你动手,我们假装给他徒弟祛毒,然后趁机逃走。”

阿笙道:“你以为他真在乎他那几个徒弟吗?他只想为自己解毒罢了,方才他们四人冲进洞来,被我用沾毒的冰锥刺伤,我不愿伤他们性命,用毒不深,他那几个徒弟死不了,不过至少要被毒素折磨月余,以梁海山的内力修为,大可自行逼毒,不用三日便可彻底祛除,不过,会有损内力,这才是他最关心的。”

云天行听她连中毒时间都说得如此清楚,暗自惊叹,道:“阿笙姑娘,依你说该如何?”

阿笙沉默了片刻,道:“此事与你无关,是我连累了你,你独自逃命去吧,虽然他们不太规矩,却也不敢胡乱杀人,你快些走吧。”

云天行听她说话打颤,显是冷得厉害,更不忍心抛下她一人在这又黑又冷的洞穴里,于是坐到她身旁,道:“外边太热,还是待在这里凉快些。”

阿笙知他故意不走,心中感激,道:“刚刚我还骗过你,你怨不怨我?”

云天行道:“当然怨你,我的剑都被小二收走了。”

只听“噗嗤”一声,在漆黑的山洞里,云天行看不清她的脸,但他知道,她一定笑了。

云天行依稀记起她的模样,两个浅浅梨涡,她笑起来很好看,他正在想,阿笙忽然靠了过来,声音很微弱,道:“我好冷。”

她的身体一靠上来,云天行不禁打了个冷颤,她的身体好冷,而且一直在发抖,她的处境远比想象中要糟糕得多,再这样下去,她真的会冻死。

云天行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他一手托后颈,一手托小腿,将阿笙横身抱起,快步往洞外奔去。

阿笙吃了一惊,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道:“你干什么?”

云天行道:“我带你出去,再这样下去你会冻死的!”

“我不要出去,那些人不会放过我,我宁愿冻死在这里。”

她转身又走回洞穴深处,坐在在地上,抱着双膝瑟瑟发抖。

第七十六章 昆仑看雪

云天行正自苦恼,忽听洞外有人喊话,他未告知阿笙,就急匆匆奔到洞口平台上。

梁海山道:“小子,半个时辰已过,解药拿到了没有?”

云天行道:“梁帮主可否先带人离开,等我们回到城内,一定将解药交出,保证几位师兄性命无恙。”

周容道:“师父,别听他的,他跟那妖女原本就是一伙的!”

梁海山听他这么一说,信以为真,还当自己被这小子给耍了,心头怒火升起,道:“放火!”

云天行大吃一惊,只见数个青衣人从灌木丛里,乱石后面,树干后面拎出成捆的树枝柴草,原来在他进洞不久,周容就向梁海山提议用火攻,梁海山立刻命人砍枝收柴,先行藏好,以待后用。

云天行见已有人拎着柴草开始往上爬,慌乱之际,从旁搬起石头就往下扔,只听“哎呦”两声,两名青衣人被打中,顿时摔了下去,头破血流,呻吟不起。

洞口离地面不高,青衣人高举柴草,挡在头顶,虽然爬得不快,却免掉了破头见血之灾,众青衣人正暗自庆幸,忽听“哎呦”声又起,云天行改从一旁扔石头,又打下两个人。

梁海山心头火起,“锵”的一声,拔剑出鞘,纵身向平台上奔去,云天行见他轻功甚好,已赶在众青衣人的前面,当即举石向他砸去。

梁海山避过两石,剑劈一石,人已掠上平台,挥剑向云天行斩去,云天行本举石要砸,不想他来得竟这样快,忙以石挡剑,“叮”的一声,云天行借力逃进山洞。

有梁海山在洞口坐镇,青衣人运柴快了不少,盏茶时间,洞口已被完全堵死,由于众人不敢入洞,洞内塞得柴草并不多。

周容用火把引燃柴草,众人纷纷跃下平台,将洞口远远围住,密切关注着上面的一举一动。

阿笙本以为他已走了,心中有些伤心,忽见他手执火把又回来了,心中欢喜,一下子站起来,道:“你怎么又回来啦?”

云天行道:“他们在洞口放火,我们出不去了。”

阿笙别过头,道:“是我害了你,要不是我要不是我”她开始啜泣。

云天行将火把交给她,道:“先别说这个,我再去取些柴草来生火。”

他又奔回洞口,捡些还未燃到的树枝,抱回洞里,生了一个火堆,道:“他们只在洞口放火,烧不到我们,看来是想把我们熏出去。”

阿笙坐在火堆旁,双手托腮,静静望着他,也不说话。

云天行不经意转过头,四目相对,阿笙脸一红,急忙将目光移到火堆上,低声道:“其实,我本没想骗你,若不是发现了飞龙帮帮众,我是不会走的。”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火光晃动,火堆里不断发出噼啪声响。

云天行往火里扔了一根枯枝,道:“其实,我并不在意这些,不然我也不会进来了。”

阿笙将下巴抵在膝盖上,安静地看着他那张被火光映得忽明忽暗的脸庞,柔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云天行。”他顿了顿,又道:“阿笙姑娘,你姓什么?”

阿笙点了点头,道:“你不要总姑娘姑娘地叫我,听起来好麻烦,我叫钟婉笙,你叫我阿笙就好啦。”

云天行道:“好美的名字,阿笙姑娘,你的名字跟你的人一样美。”

“是阿笙。”钟婉笙白了他一眼,又道:“你经常对女孩子说这种话吗?”

“啊?”云天行挠了挠头,尴尬笑道:“我我刚才说出来了吗?”

钟婉笙被他逗得咯咯直笑,笑声刚停,跟着又咳嗽起来。

云天行忽然站起来,道:“不好,烟气越来越重了。”从衣袖上撕下两根布条,放到冰水里浸湿,交给阿笙一条,道:“你先掩住口鼻,待在这里别动,我到洞口去瞧瞧。”

云天行掩住口鼻,挑了一支火把,向洞口奔去,只觉越走热气越重,烟气越浓,洞道顶端冰锥上不断有水珠滴下。

云天行感觉不妙,又加快脚步,来到洞口一看,心凉到底。

原来梁海山见两人一直不出来,越想越气,他脾气又大,只好将气撒在徒弟身上,周容是大师兄,自然首当其冲,于是他绞尽脑汁,又想出了一条馊主意,用洞口的大石将山洞给堵住,只留下一个小口往里扔树枝,这样烟气只能往里边跑,最重要的是此计绝对解恨。

此计一经提出,梁海山立刻拍手同意,于是十多人一起动手,将大石掀到洞边,周容又安排了众师弟,轮流往洞里扔柴草,保证烟气不断。

云天行见有树枝不断从小洞里送进来,孔洞不过碗口大小,人是挤不出去的,于是回到山洞深处,将外面的情况告诉了阿笙。

钟婉笙道:“洞外那块大石少说有两千斤重,我们两个人是绝对推不动的。”

“看来我们真的要困死在这里了。”云天行在火堆旁坐下,又扔了两只枯枝进去,道:“阿笙,你还有未了的心愿吗?”

钟婉笙沉默片刻,道:“我一直想去昆仑山看雪,都说那里的雪最美,可我从未去过,如果有来生,你愿意陪我去昆仑山看雪吗?”

云天行道:“如果有来生,我一定陪你去。”

钟婉笙道:“真的?”

云天行道:“君子一言。”

钟婉笙微微一笑,坐到他身边,将头靠在他肩上,道:“你呢,还有未了的心愿吗?”

云天行垂下了头,道:“我”

他本想说为父报仇这件事,但眼下两人已没多少时间可活,这种沉重的话题还是不说为好,于是他只说了一个“我”字。

钟婉笙见他神色悲伤,不禁握住他的手,柔声道:“我们马上就要死了,还有什么不可说的呢,说出来至少心里舒服些。”

云天行道:“我还要找一个人。”

钟婉笙道:“谁?”

云天行道:“一个不认识的人,我爹的死很可能跟他有关。”

钟婉笙猛地站了起来,指着山洞的墙壁,道:“快看,这是什么?”

第七十七章 冰火生机

云天行举起火把,往墙壁上照去,只见乌黑的墙壁上有一条晶莹的白线,他又往白线周围照了照,不禁大叫:“冰层后面有座石门!”

钟婉笙大喜道:“我们有救啦。”

云天行同样喜出望外,将火把交给阿笙,接过匕首,沿白线凿冰。

此时洞内烟气已非常浓密,两人的眼睛都已熏出了泪,冰层实在太厚,照这样下去,还未凿到石门,两人就已熏死了。

钟婉笙灵光一闪,急忙从衣兜都翻出一个墨绿色玉瓶,道:“把这里面的东西抹到冰上试试,千万不要沾到手上。”

云天行拔开玉塞,闻到一阵香气,心里奇怪,不知阿笙是何用意,眼下情况危急,又不方便细问,只好照她说的做。

云天行将玉瓶里的东西倒在冰面,又用树枝沿白线抹匀,刚抹完一条竖线,只听“嗤”声响起,只见上面的冰层已开始逐渐消融。

云天行又惊又喜,连忙将剩余的部分抹好,等了盏茶时间,见四周都已融到石门,云天行用匕首将门形冰撬下,便用力去推门,可怎么也推不动。

山洞里烟尘漫天,几近于目不视物,阿笙一直在咳嗽,云天行心急如焚,运起内力,“嘭,嘭”一连在石门上打了七掌,第七掌已明显感觉到石门已松动。

他双掌按门,运起内力,用力一推,“咔”的一声,石门转动,露出一条暗道。

云天行拉住阿笙,奔入暗道,又将石门推回原位,两人死里逃生,相视大笑。

原来那条晶莹的白线是门缝中的矾石,在火光的照耀下要比乌黑的墙壁明显得多。

缓了半晌,云天行见这条暗道比外面宽敞,探身往里照了照,却看不到深处。

钟婉笙道:“不知这条暗道通往何处?”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不管通往何处,我们只能往前走了。”

钟婉笙忽然笑道:“如果我们能活着出去,你还陪不陪我去昆仑山看雪?”

云天行一愣,虽说刚刚逃过一劫,可前边到底有什么还很难说,阿笙竟然已想到了去看雪,不得不说,女人的心思真难懂,他笑着说:“听说昆仑山上有神仙,我先陪你去看雪,等看完了雪,你再陪我去看神仙。”

钟婉笙白了他一眼,道:“哪有什么神仙。”话说完,她脸已红了。

云天行吐了吐舌,举起火把在墙壁上照了照,忽见墙上有个石台,台上插着一个火把,他走到墙边,想把火把取下来,谁知火把如固定住一般,竟然一动不动。

云天行还以为是冻住了,于是用力一拔,忽听“咔嚓”一声,火把没有断,竟然歪了,跟着传来一阵轰隆声,上面的冰层开始崩裂,冰锥不断往下落。

“不好,有机关!”

钟婉笙拉住云天行就往暗道里奔,前脚刚过,只听“咚”的一声,一道石门已落在了脚后。

云天行边跑边抬头望,见前面顶端还有石门,而且崩裂的冰层正在向前蔓延。

两人拉着手奋力疾奔,后方不断传来咚咚声,一道接一道的石门在往下落,在第八道石门落下后,咚声就停止了。

两人对望一眼,却不敢停下,又跑了一段,忽然脚下一绊,一起摔了出去。

云天行额头撞在地上,正自地上呻吟,忽听阿笙尖叫了一声,忙从地上爬起来,道:“阿笙,怎么了?”

钟婉笙一手掩住口,一手指着脚下,道:“你看。”

云天行借着火光,弯下腰去看,只见一个骷髅头正对着他们,他胆子虽然不小,但突然冒出这么一个东西,也着实吓得不轻。

他从阿笙手里接过火把,四下照了照,只见黄惨惨的火光下白骨遍地,而且尽是人骨,见此景象,不禁汗毛倒竖,脊背发凉。

钟婉笙攥着他的衣袖,紧紧跟在后面,手心都已冒出了冷汗。

火光渐暗,火把已快燃尽。

云天行也顾不得害怕,提着心向前走去,走了二十多步,已走到墙边,见墙上没有结冰,又感觉不到寒冷,不禁大感奇怪。

他举起火把往墙上照了照,见墙面满是刀剑痕迹,有深有浅,想是这些人打斗留下的。

他转身贴着墙面继续走,忽见墙上有块玉石,玉石上插着一个火把,他怕再触动机关,转头询问阿笙的意思。

钟婉笙道:“火把快要熄灭了,还是先把火引上吧,我们不动它就是。”

云天行点了点头,眼下的确已没有其他选择,于是将火焰靠近,引燃墙上火把,洞室渐渐光亮起来,原来墙面镶有不少玉石,火光经玉石反射,效果远比预想中亮得多。

借着火光,云天行发现洞室中还有三个火把,便一并引燃了,火把分占洞穴四角,火光在玉石的反射下,已将洞室照得亮如白昼。

两人这才看清整个洞室。

地上尽是些白骨兵器和一些老旧衣物,除了来时的通道,对面墙壁上还有三个石门,并列排开,其他并无怪异之处。

在靠近石门的位置尸骨较多,显然,这些人是争着要往石门里去的。

在火光的照耀下,两人惧意大减,钟婉笙忽然道:“这个洞室好生奇怪,洞道里还满是冰霜倒锥,这里竟无一点寒意。”

云天行道:“是有些奇怪,这些人死在这里,恐怕还有别的原因,我们还是赶紧找出路吧。”

钟婉笙四处望了一望,道:“他们都争着往三道石门那里走,也许那里就是出路。”

云天行道:“走,先过去看看。”他刚走了几步,忽然双腿一软,摔倒在地,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跟着晕了过去。

钟婉笙吓了一跳,忙扶他坐起,靠在自己腿上,不住问道:“你怎么了?快醒醒”

不知过了多久,云天行茫然地睁开眼,见阿笙正望着他,眼角尤带着泪痕,道:“你哭什么?”

钟婉笙忙用衣袖擦了擦眼睛,挤出一丝微笑,道:“没有,只是只是”

云天行见她眉头紧锁,又联想起最近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连串怪异现象,也多少猜到一些,道:“我怎么了?”

钟婉笙叹了口气,道:“你中毒了。”

第七十八章 金蛇蛊毒

洞室内火光晃动。

云天行面带诧异,道:“中毒?”

钟婉笙点了点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确中了金蛇蛊毒。”

云天行道:“金蛇蛊毒?”

钟婉笙道:“不错,就是金蛇蛊毒,据我所知,在江湖上会用此毒的不过一手之数,擅用此毒的却只有两人。”

云天行一听到“两人”二字,猛地想起在酒肆遇到的那两个怪人,而且毒性发作就是在那之后,给他下毒的必定是那两人无疑了。

钟婉笙见他神色古怪,又道:“你是不是遇到过阴阳二圣?”

云天行抬起头,道:“阴阳二圣?是不是两个很奇怪的人,一个全身白色,一个全身黑色?”

“那就是阴阳二圣。”钟婉笙沉默片刻,忽然又道,“他们远在苗疆,你怎么会遇到他们?”

云天行将那日的情形说了个大概,钟婉笙听后脸色变了变,道:“多年前,他们忽然从江湖上销声匿迹,有人说他们被东海问仙岛岛主追杀,逃回了苗疆,不想他们又回来了。”

云天行道:“这两个怪人好生残忍,一连杀了那么多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钟婉笙道:“‘逢必死,见无生’的名头可不是白来的,这两人一个爱财,一个爱色,江湖上已有不少人吃过他们的苦头。”

云天行一拍大腿,叫道:“坏了,那位姑娘一定被他们抓走了。”

钟婉笙白了他一眼,道:“你都自身难保了还管别人。”

云天行道:“这毒很厉害吗?”

钟婉笙脸上又恢复了凝重,道:“厉不厉害倒是很难说,这是一种慢性毒药,如果没有解药,你最多只能活七天,你是昨天中毒的,那就是说,你还有六天,如果动用内力,就会加快毒素扩散,你吐血晕倒便是因此所致,其实,你剩下的时间已不到六天。”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话音刚落,她立刻就将头转了过去,云天行见她抬袖抹泪,不禁心中一动,忽想:“如果我死了,有人肯为我流泪,那便不枉此生了。”

钟婉笙平复好心情,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云天行顿了顿,又道,“阿笙,我看你对毒很是了解,这金蛇蛊毒当真无法解吗?”

钟婉笙摇了摇头,道:“不是无法解,制解药的配方我也知道,只是凑不齐药材。”

云天行皱眉道:“需要什么药材,药铺里都没有吗?”

“没有。”钟婉笙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制金蛇蛊毒的解药总共需要十八种药材,其中,十七种可以在药铺里找到,唯独做药引的金蛇花根汁无处寻找,也就是说,没有新鲜的金蛇花,这解药就制不成。”

云天行道:“金蛇花,那是什么?”

钟婉笙道:“金蛇花是金蛇的伴生花,每一颗金蛇卵下只生一株,而且离土即枯,这种花只能生长在两个地方,但都相距甚远,就算现在乘快马日夜奔袭也是来不及的。”

云天行黯然道:“哪两个地方?”

钟婉笙道:“一个是苗疆,另一个便是九幽谷。”

苗疆云天行听过,九幽谷却是从未听过,不禁有些好奇,道:“九幽谷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钟婉笙道:“那可是一个很美的地方,天下百草没有九幽谷里寻不到的,若是在九幽谷,你这毒我一盏茶的时间就能解了,可现在,没有现成的解药这毒就解不掉了。”

云天行见她又愁苦起来,故意引开话题,笑道:“阿笙,你好像很了解九幽谷。”

钟婉笙露出一丝笑容,道:“那当然啦,我就是从那里来的。”

云天行笑了笑,忽又想起一事,道:“刚才那个玉瓶里装的是什么?竟然能融化冰。”

钟婉笙吐了吐舌,道:“毒药。”

云天行愕然道:“毒药?”

在他的印象里,毒药大都是难闻又刺鼻的,而玉瓶里的东西却很香,无论如何都联想不到毒药上面去。

钟婉笙道:“那是一种火性极重的毒药,叫‘吞云吐雾’,中毒者身上的水气会快速蒸发,人身上水气一少,血液就会逐渐凝固,这人也就活不成啦。”

云天行咽了口唾沫,刚才他竟然在涂抹毒药,而且毫无发觉,阿笙这么漂亮,竟然擅长用毒,他实在无法将阿笙与毒药联想到一起。

钟婉笙见他表情古怪,不禁扑哧笑出声来,道:“毒药虽能杀人,但也是由人来控制,好与坏,不在毒药,而在于人,这与刀剑本无分别。”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不错,毒药虽毒,可人心又何尝比毒药差了,那阴阳二圣用筷子也一样能杀人,杀人在人,说得好。”

两人又待了一会,云天行觉得已无大碍,便从地上捡起一柄剑,与阿笙一同往前走去。

钟婉笙忽然拉了拉他的衣袖,指着左手边一块方石,道:“那上面有字。”

云天行转目望去,依稀见到有字,却看不清楚,两人走到石前,蹲下身来看,只见石上刻有二十个大字,字势遒劲,笔法豪气。

入我九重门,

皆为有缘人,

了却凡尘事,

生死一念间。

两人默默读了几遍,钟婉笙道:“这九重门会不会是指刚才的石门?”

云天行思索片刻,道:“刚才只听到八声响,怎么会”话说一半,他猛地站起来,道:“是九重,算上我们凿冰的那一道,正好九道门,也正是上面说的九重门。”

钟婉笙道:“我总感觉这个山洞有些不寻常,从这些断骨上的伤口来看,这些人绝不是庸碌之辈,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大部分尸骨残缺不全,连兵器都断了不少,他们生前一定经历过惨烈的战斗,不知他们是些什么人。”

钟婉笙摇了摇头,道:“看衣物不像现在人,也许是很久以前的人吧。”

云天行道:“很久以前的人?”

钟婉笙道:“我也不确定,不过,你看这上面的灰尘,还有这些白骨,一踩便碎,少说也有百年以上了吧。”

第七十九章 三门三道

云天行从地上捡起一截断骨,轻轻一捏,碎成粉末,完全没有生人骨骼的强硬,心想:“阿笙说得不错,百年之数怕还是说少了。”

钟婉笙绕着方石转了半圈,在方石后面站定,道:“快来看,这里也有字。”

云天行走到石后,见石上字迹与前面的相同,应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此生无恋,特设三门三道,三道皆可生,只可选其一,三道同选者,死!”

两人对视一眼,钟婉笙笑道:“三道皆可生,看来这三个石门后面都有出去的路。”

云天行道:“后面一句,‘三道同选者,死’是什么意思?既然每个石门后面都有出路,又何必三道都选。”

钟婉笙道:“我们去看看不就知道啦。”

云天行笑了笑,两人走向左边那道石门,只见石门上也刻有字迹。

“鬼道,可习‘八荒剑阵’,一人之力可引之,威势之大,能挡者无几,习此剑阵者,神智全无,人畜不分,见生必灭。”

读完石门上的字,云天行的脸上已满是惊骇,原来这石门后藏有一套剑阵,而且凭一人之力即可发动,这已经完全打破了他的认知。

在江湖上用阵法的并不多,主要是条件太苛刻,不论是剑阵、刀阵还是其他阵法,一般都由多人联合发动,而且对人的要求极高,只有配合极为默契的人才会考虑阵法,若是没有默契度,不但达不到预期效果,反而会限制人的攻守方式,有害无利。

这八荒剑阵,威力暂且不提,凭一人之力便可发动,这在江湖上可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

云天行转头看着阿笙,阿笙摊了摊手,笑道:“我不用剑,你拿主意就好啦。”

云天行道:“这道门选不得,八荒剑阵固然稀有,但这‘神智全无,人畜不分,见生必灭’,已毫无人性可言,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钟婉笙笑道:“所以才叫鬼道啊。”

云天行默然,摇了摇头,又走向中间那道石门前,见门上也有刻字,慢慢读来。

“天道,可习‘疾风听剑’,习此剑者必先刺瞎双目,以风为眼,以心为剑,大成者一剑杀人,天下无双。”

云天行正自思索,忽听阿笙在旁掩嘴偷笑,不禁问道:“有什么好笑?”

钟婉笙道:“这位前辈一定在跟我们开玩笑。”

云天行道:“这话怎么说?”

钟婉笙指着石门上的刻字,道:“你看啊,这是天道,可后面却说习此剑者必先刺瞎双目,如果什么都看不到,那不无趣死了,还算什么天道?”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是有些不合情理,也许这位前辈另有深意,只是我们猜不透罢了,你看后面这句‘以风为眼,以心为剑”,照这样看来,这位前辈似乎不用眼就可一剑杀人,这种境界恐怕已臻化境了吧。”

钟婉笙抬头看着他,道:“那你选不选?”

云天行笑道:“我还要留着眼睛去看神仙呢,走吧,我们去看最后一道门。”

钟婉笙面上绽开一丝笑容,嗔道:“没点正经。”忽又想起他还有六日可活,不禁暗暗伤心。

两人来到最后一道石门前,目光移到石门上,都不禁为之一怔,因为石门上只有两个字:“人道。”

火光晃动,空气静寂。

两人没有说话,一直望着石门上仅有的两个字,过了半晌,钟婉笙忽然道:“为什么这“人道”什么都没有?”

云天行笑了笑,道:“也许没有才更好,我们被困在这里,本就只想找一条出路,如果贪得无厌,把自己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又或是刺瞎双目,反倒不美了。”

钟婉笙道:“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既然遇到了,又有几人能再舍弃,有些人为了争名夺利,不惜残杀同门,甚至杀害手足,你能有这样的想法,我真替你高兴,可是”

云天行知她又想到自己中毒的事,忙道:“我们进去吧。”

钟婉笙道:“你决定了吗,我不想你因为我而改变主意,也许那两道门里并没有上面说的那么严重,也许你练成绝世剑法就能保住性命。”

云天行笑道:“我还是喜欢做人,快走吧,我都有些饿了。”

钟婉笙扑哧一笑,虽然她打心底想让他选“人道”,可那两道门后面有绝世剑法,练成了也许真的能救命,瞎了总比死了好吧,她还想再劝,只听“轰隆”一声,石门开了。

石门边有个铁环,云天行用力一拉,石门便开了,他捡了些破旧衣物缠在一根断棍上,从墙上引过火,走到洞边,见阿笙仍站在那发呆,道:“走啦。”

钟婉笙应了一声,快步跟上去,拉住他衣角,她并非刻意扮得亲密,只因这山洞凶险莫测,万一有意外变故,也来得及反应。

两人一前一后向深处走去,走了盏茶时间,又开始爬坡,钟婉笙低声道:“还没看到出口吗?”

云天行道:“没有,不过洞道越来越宽,我想应该不远了。”

两人又走了一段,忽然发现周身洞壁已不见了,但前方仍是一片漆黑,云天行将火把举高,继续往前走,他走得很慢,这里很可能又是一个洞室。

钟婉笙跟得很紧,心也绷得很紧,在这个洞室里虽然没见到白骨,但却更让人不安。

人对未知大都心存惧意,不是因为未知有多可怕,而是你根本不知道未知的后面隐藏着什么。

钟婉笙借着火光,来回望着两边,除了几块石头,再也没看到其他事物,她紧紧攥着衣角,忽然云天行停住脚步,她忙低声问道:“怎么了?”

云天行将火把放低,道:“前面好像有水声,你听到了吗?”

钟婉笙道:“水声?我怎么没听到,会不会是听错了?”

云天行道:“没错,就是水声,我又听到了,就在前面。”

钟婉笙道:“我也听到了,好像是鱼尾拍水的声音。”她走到云天行身旁,两人对视一眼,一起向前走去。

走出十来步,果然看到一个水池,池里有鱼,当火把靠近水面时,鱼群摇尾乱窜,水面波澜不停,显是受了惊吓。

第八十章 十年生死

洞室灰暗,四下无声,唯有鱼群在池水中翻腾。

两人站了一会,水面又恢复了平静,钟婉笙道:“这里怎会有鱼池?”

云天行道:“可能是前辈留下的吧,我们沿着池边走走看,或许能找到出路。”

两人一动,鱼群又开始翻腾。

他们沿着池边走,没走多远便到了洞室边,云天行又沿着洞壁走,走了二十多步,忽见洞壁上有支火把,跟外面一样,下面也有个玉台。

云天行将洞壁上的火把引燃,黑暗逐渐被火光驱逐,又有三支火把出现在视线中,云天行将另外三支火把引燃,此时,洞室已被完全照亮。

内外两个洞室明显是被精心设计过的,单是洞壁上嵌入这许多玉石就需耗费偌大心力,还有这玉石的价值也难以估量。

“快来这里!”

云天行刚将手中的火把熄灭,忽听阿笙在喊,他急忙奔过去,道:“发生”

话未说完,他已经住了口,因为他看见身前有两个墓碑,一个墓碑后面是坟,另一个墓碑后面是个坟坑,他走近一看,里面竟还躺着一具白骨。

两人白骨见得多了,倒也不怎么害怕,钟婉笙道:“这两坟比邻而建,应该是一对夫妻,而且一人早死,另一人晚死,所以两坟一开一合。”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多半是这样,先看墓碑上写了什么。”

两人走到墓碑前,钟婉笙念道:“爱妻之墓,段沧海之墓。”

云天行道:“碑上的字迹与外面一样,应该是出自同一人之手,那留下‘三门三道’的便是这位段前辈了吧。”

钟婉笙道:“为什么他要将自己的尸骨留在‘人道’,而不留在‘鬼道’或‘天道’中呢?”

云天行思索片刻,道:“这里有石制家具,应该是段前辈与妻子生活的地方,在‘人道’可能只是巧合吧。”

钟婉笙摇了摇头,道:“也可能不是巧合,我记得外面石头后面第一句话就是‘此生无恋’,那么段前辈在建‘三门三道’之前,他的妻子应该已经死了,而且就葬在这个洞室里,他大可以将外面的石门刻成‘鬼道’或‘天道’,为什么偏偏刻‘人道’,而且只有两个字。”

云天行道:“你的意思是段前辈有意为之?”

钟婉笙道:“有这个可能,只是想不通他这么做的理由。”

她走到坟坑旁蹲下身来,仔细观察这具尸骨,身体不断在坟坑边挪动,导致不少泥土落入坟坑中。

云天行走到她身边,拉了拉她的衣袖,道:“阿笙,这样对段前辈太不敬啦,我们还是先让他入土了吧。”

钟婉笙道:“等一下,你先来看他胸口。”

云天行犹豫不前,见阿笙神色凝重,不像是有意冒犯,当即蹲下身来,只见尸骨胸口处有一截枯枝,他转身在洞室内扫了一眼,道:“洞里没有树,这枯枝是哪来的?”

“自然是从外面带进来的,嗯,我不是让你看这个。”

钟婉笙站起来,接着说道,“你来我这个位置,再看枯枝的位置,特别注意心脏后面那根肋骨。”

云天行移到阿笙的位置,再往尸骨胸口处看去,不禁骇然失色,道:“段前辈绝对是一位高手。”

钟婉笙道:“而且是位绝顶高手,能用一截树枝将自己刺死,洞穿背后的肋骨而未让肋骨偏移,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她在云天行身旁蹲下,道:“你看蒙在段前辈眼睛上的是什么?”

云天行盯着尸骨的眼睛部位,那里有一块似布非布,似铁非铁的东西,黑乎乎的盖在眼睛上,他看了许久也没看出是什么事物,道:“不知是什么,好像是用来遮眼睛的。”

钟婉笙道:“自杀前难道还需要遮眼睛吗?”

云天行皱起眉头,阿笙的话听起来像是在挖苦,但她的表情却很严肃,而且她的话也没有错,一个人在自杀前的确不需要遮住眼睛,相反,他会睁开眼,因为这一闭就再也看不到了。

云天行又发现这遮眼的东西是绑在脑后的,而且是死结,他看了阿笙一眼,道:“我有个可怕的猜测。”他顿了顿,又道,“段前辈可能是个盲人!”

钟婉笙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也只有这样才说得通,就像你说的,‘天道’中的‘疾风听剑’是不需要用眼睛就可以杀人的,能创出这种剑法的人极有可能是一个本就看不到的人,而且盲人的耳朵要比正常人灵敏得多,正应了那句‘以风为眼’,风是看不到的,但可以听到。”

两人四目相对,又惊又叹,这个猜测很大胆,得出的结论也同样让人震惊。

钟婉笙道:“段前辈目不视物,但幸好还有人陪,虽处在这不见天日的洞室之中,却也令人羡慕。”

她说话时,故意瞟了云天行一眼,可云天行正在捧着土往坑里填,面带忧伤,全没在意。

钟婉笙娇哼一声,在云天行背后做了个鬼脸,转身走开,去找出口了。

钟婉笙环视洞室,除了进来的洞口,并没有发现其他通道,她只好沿着墙壁慢慢走,察看墙上是否有机关暗门,走到一处墙壁前,忽见墙上刻满了字,不禁吃了一惊,急道:“快来,这墙上还有字。”

云天行已将坟坑填了过半,正在擦拭额上汗珠,忽听阿笙在喊,忙起身奔去。

自从点亮火把,两人的注意力便被墓碑吸引去了,还未来得及四处查看,今见墙上又有刻字,不禁惊喜交加,洞室内没有其他通道,出路很可能隐藏在这些文字当中。

两人屏气凝神,抬头往墙上望去。

“吾名段沧海,天生目盲,三岁习剑,十六岁杀天下第一剑客,同年得‘剑神’封号,十九岁创‘疾风听剑’,二十三岁创‘八荒剑阵’,神志大失,致爱妻死于阵中,同年恢复神智,悲痛欲绝,寻遍天下高手,但求一死,却无一人能伤我。后寄居此地,二十七岁外敌侵犯,尽杀之,二十八岁外敌侵犯,尽杀之,二十九岁爱徒建九重门,三十二岁爱徒代笔著《剑意篇》,三十三岁设三门三道,以吊亡妻:

十年生死两茫茫,

长夜如霜又彷徨,

凄凄妻妻今何在?

怒眉一剑喝鬼王!”

第八十一章 不得而得

两人怔怔地望着石壁,良久不语。

过了半晌,云天行忽然叹息了一声,道:“段前辈天生目盲,竟能成剑神之名,实乃惊世奇才,可惜,可惜。”

钟婉笙冷哼一声,道:“有什么好可惜的,他连自己的妻子都杀,简直简直连那什么都不如。”

云天行转过头,见阿笙双腮鼓鼓,撅着小嘴,似是在生气,他从未看过阿笙动气,想不到生起气来也这样可爱,不禁笑了起来。

钟婉笙白了他一眼,道:“你笑什么?”

云天行收敛笑容,道:“段前辈并非有意杀他妻子,当时神智大失,连人畜都分不清,哪里还认得人,而且段前辈自杀殉情,怕是也受尽了煎熬,你就不要再埋怨他了。”

钟婉笙道:“你还替他说话,哼,不理你了。”

她向云天行做了个鬼脸,绕着墙壁找出口去了。

云天行微微一笑,他知道阿笙不是在生他的气,而是在生段前辈的气,段前辈杀妻之举虽是无心,可毕竟有违人性,是是非非谁又能说得清呢。

他叹了口气,又回到坟坑边,捧起泥土往坟坑里填,喃喃道:“这恐怕才是段前辈将‘八荒剑阵’放到‘鬼道’的原因吧。”

云天行一边填土,一边想:“‘疾风听剑’为什么被放到‘天道’,我总算明白了,段前辈本就是个盲人,自然不用再刺瞎双目,将它列为‘天道’最合适不过,那‘人道’又意味着什么?”

关于这个问题,他与阿笙讨论过,可终究没能得出答案,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云天行虽在想事情,可手上的活一点都不慢,坟已渐渐高起,他抬起手臂擦了擦额上的汗珠,手指又向土中插去,忽觉指尖戳在一个硬物上。

他忙拔开泥土,只见土中现出一块方石,长约一尺,宽约七寸,方石各面平整光滑,明显是由人工处理过的。

他将方石捧起,擦掉上面的泥土,将它在手中翻来转去,仔细查看,忽见侧面有一圈极小的缝隙,像是个石盒。

云天行把住石盒缝隙两边,慢慢用力往外分,“啪”的一声,石盒被分开,一个油纸包掉在地上。

石盒做工极为精细,两边贴合近乎无缝,要不是他观察仔细,绝对发现不了这个石盒的秘密。

云天行将石盒放在一旁,捡起地上的油纸包,小心拆开,只见里面又是一个油纸包。

云天行皱了皱眉,又将油纸包拆开,见里面又是一个油纸包,不禁大感奇怪,心想:“这里面是什么,竟然包了三层?”

他又将油纸包拆开,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忙将阿笙喊了过来,阿笙看到他手中的事物,顿时惊呼出声。

“剑意篇!”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良久之后,不禁同时笑了起来。

待两人平复心情后,钟婉笙道:“哪里找到的?”

云天行道:“土堆底下,将土都填上后才发现的。”

钟婉笙一拍手,道:“我明白为什么偏偏是‘人道’了。”

云天行道:“为什么?”

钟婉笙道:“‘人道’里什么都没有,你却依旧选‘人道’,又为他填土造坟,这不正暗合‘人道’二字吗。”

云天行恍然大悟,心想:“段前辈果然是高人,‘三门三道’竟还有如此深意,我真是万万及不上啦。”

他一边叹息,一边将“剑意篇”包回油纸包,放回石盒中,又将石盒放在墓碑旁,钟婉笙见状大感奇怪,道:“你又把它装回去干什么,难道你不想要吗?”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我都快要死了,要了也没用,还是留在这里好,万一流传到江湖上,到时你争我抢,势必会引起一场大风波,死伤又怎会少了。”

听他这样说,钟婉笙心想:“你总为别人着想,怎么就不为你自己多想一想,自己命在旦夕,还惦记人家姑娘的安危,哼,你不要,我偏偏要给你。”当即一努嘴,伸出手来,道:“你不要就给我吧。”

云天行一怔,道:“阿笙,你要这个干什么?你又不用剑。”

钟婉笙挺了挺胸脯,道:“我不用剑那是以前,以后我要天天练剑,你给不给我?”

云天行笑了笑,将石盒递过去,道:“这是我们一起发现的,你要就拿去吧。”

钟婉笙吐了吐舌头,接过石盒,剥开油纸包,将“剑意篇”收入怀中,心想:“等我们出去了,我再拿出来给你,不怕你不收。”

云天行将段沧海的坟堆好,在坟前拜了拜,道:“阿笙,我们还是赶快找出路吧。”

钟婉笙道:“我刚才都找过了,没发现有什么出口,也没找到机关暗门,会不会是他在骗我们,根本就没有出口。”

云天行道:“段前辈应该不会骗人,也没必要骗人,即使长年生活在洞室中,也需要出去寻找食物,总不能只吃鱼吧,出口一定隐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我们再找找。”

两人又分头去找,找了良久,仍未有任何发现,两人身处险地,本已忘了饥饿,如今危机感消失,又苦苦找不到出路,这才觉得腹中早已空无一物。

在这山洞中能吃的也只有鱼了,云天行下水捉鱼,钟婉笙从石床上取了些干草,在池边生火烤鱼,两人将就吃了些就暂时歇下了。

云天行已伏在桌上睡着,钟婉笙睡在石床上,小睡一会就醒来了,之后再也没有睡意,她静静起身,坐在石床边,凝视着云天行的背影,不禁暗自伤神。

洞内只留着一支火把照亮,火光恍惚,水面映在洞顶,波光粼粼。

钟婉笙坐了许久,觉得累了又躺下身子,可还是睡不着,只好呆呆地望着洞顶。

洞顶嵌了不少玉石,水光照在玉石上,亮起一种异样的光,比那些没被水光映到的玉石更为亮丽夺目,就像天上的星星。

“星星?!”

她这样想着,忽然猛地坐起来,玉手一撑,跃下石床,仰头望着洞顶,脸上露出惊异的神情。

第八十二章 七星指路

云天行睡得很浅,阿笙下床的动静已将他惊醒,他揉了揉眼睛,道:“阿笙,你在看什么?”

钟婉笙似是没有听到,一直没有回答,只是仰着头望着洞顶。

云天行顺着她的目光向洞顶望去,只见洞顶玉石反光,好似漫天星辰,其中,有七颗较为显眼,如果把这七颗玉石连线成形,像是一个汤勺。

云天行失声大叫:“北斗七星!”

钟婉笙转过头来对他笑道:“你也发现啦。”

其实,这个发现有些侥幸,玉石虽亮,可毕竟是借光反光,亮度有限,若将四个火把全部点亮,所有的玉石都很亮,完全没有差别,只有在光线黯淡的时候才能发现差异,再借水光照映,“北斗七星”才得以显现。

就好比在白天看不到天上的星星一样,其实它们一直都在,只是天空太亮,迷惑了我们的视线,等到了晚上,它们就都现身了,连明暗都一目了然。

云天行道:“原来这些玉石不是随便安置的,水池的反光只映在这七颗玉石上,连成北斗七星的形状,这样说来,那勺柄所指的方位一定就有出路!”

钟婉笙笑道:“如果他能让我们平安出去,我就试着原谅他。”

云天行笑了笑,道:“能得到阿笙的谅解,段前辈泉下有知,一定乐不可支了。”

钟婉笙凑上前来,仰头望着云天行,道:“不许笑。”

“北斗七星”所指的方位就是水池的所在,两人已经在附近查找过数遍,却没发现有什么不同,唯一没找地方就只有水里。

两人当即下水,水并不深,最深处不过及腰,寻找片刻,发现这个水池与外面是相通的,池底靠墙的位置有一个丈长的缝隙,只不过缝隙太窄,过鱼还行,人是完全无法通过的。

云天行道:“池里的鱼是从外面游进来的,可缝隙这么窄,我们怎么游得过去?”

钟婉笙笑道:“谁让你从那里游出去啦,你来这里。”

云天行咧嘴笑了笑,趟着水走到阿笙身边,见水面下有数根石柱,他数了一下,竟然有七根,而且完全按照北斗七星的模样排列,就连勺柄所指的方位都与洞顶的一致。

两人顺着这个方位走去,又见到一根石柱,石柱顶端在水面下半尺处,这根石柱要比那七根粗得多,石柱中间有个方形凹槽,竟与那藏“剑意篇”的石盒大小一般无二。

钟婉笙道:“这应该就是机关所在,钥匙就是那个石盒。”

云天行急忙上岸,将那石盒拿了过来,钟婉笙对他点了点头,云天行将石盒对准凹槽,缓缓放了进去,随着石盒的慢慢嵌入,水面开始颤动,当石盒完全放入,一阵轰隆声在洞室内响起。

游鱼开始变得躁动不安,水面也开始摇晃,两人发现异状,连忙回到岸边,只见水池中央逐渐形成一个漩涡,水流甚急,游鱼逆流而上,但终究被漩涡吞没。

水面在急剧下降,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整池水竟然都消失了。

泥泞的池底还有脱水的鱼在翻腾,水池中间出现了一条青石路,路的尽头有一条暗道。

两人对望一眼,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沿着青石路走过去,见通道斜通向下,阶梯很长,里面黑漆漆的,看不到任何东西。

云天行取了一支火把在前面开道,钟婉笙紧跟在他身后,阶梯上还有鱼在跳动,下了阶梯来到平地上,火光往下照了照,见是一条人为修建的青石路。

青石路旁有一条河道,从上面流下来的池水就进入了这条河道里,只是不知这条河起源于哪里,又会流向何处。

云天行正自走着,忽然脚下青石一沉,像是触动了机关,跟着又传来轰隆声响,他不及细想,拉住阿笙就往前跑。

钟婉笙放缓脚步,笑道:“看把你吓得,只是触动了关门的机关而已。”

云天行拍了拍胸口,道:“我还以为又要落石门呢。”

他往回瞧了一眼,暗道的石门果然已经不见了,不禁惊奇道:“这是什么机关,好厉害。”

钟婉笙道:“这不算什么,江湖中有一个世代研究机关的家族,那机关术才真是厉害。”她面露钦佩之色,顿了顿又接着道,“不过他们很少露面,所以,江湖上知道的并不多。”

云天行道:“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钟婉笙四下望了望,“幸好这个山洞里没有机关陷阱,只有阻隔外人的机关,不然我们可就遭殃了。”

云天行道:“石门关上了,那要怎样才能打开?”

钟婉笙道:“有关自然有开,只不过没人知道机关的位置,自然也就没人能打得开,如果要强行破坏,恐怕会触动机关防御装置,造成洞毁人亡的结局。”

云天行缩了缩脖子,道:“还好我们已经出来了。”

钟婉笙笑道:“我们能出来还要多亏了你。”

云天行道:“这是我们一同努力的结果,怎么能说多亏了我呢。”

钟婉笙道:“如果不是你帮姓段的填土,我们是找不到石盒的,即便能找到出口的机关所在,没有钥匙我们一样出不来,至少我是不会为他填土的,这还不是多亏了你吗。”

云天行恍然大悟,道:“段前辈考虑得真周全,选了‘人道’也不一定有出路,必须要为他填土造坟才能找到钥匙,这才是真正的‘人道’啊!”

钟婉笙道:“这么说来,我还真有些敬佩他,‘人道’都这样难,‘天道’和‘鬼道’真难以想象。”

两人边说边走,不知走了多久,忽然听到有“轰轰”声,声音沉闷,好似山洞在震动,走得越远,声音越响。

转过两个弯道,忽见前方有亮光,两人急忙加快脚步,亮光越来越大。

“轰轰——”

强光入眼,两人下意识闭起眼睛,适应片刻,慢慢睁开,只见是在一个瀑布后面,水帘倾泻而下,水势之大如江河决堤,声势之响如万马奔腾,漫天的水汽瞬间将两人包裹。

第八十三章 出谷归安

洞口右边有一条栈道,紧贴山壁修建,古铜色的木栏杆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处处透着古老与沧桑。

两人走上栈道,发现栈道修在半山腰,上有高崖绝壁,下有苍郁绿林,从这里望下去,一切都显得那么渺小。

钟婉笙道:“这里好像是个山谷,怎么一个人都看不到。”

云天行四下望了望,道:“不知梁海山他们还在不在,我们还是小心为好。”

钟婉笙道:“哼,梁眯眼害我们差点死在里面,遇到正好找他算账,难道我们四个大眼睛还怕了他一个半瞎。”

某处,梁海山打了两个喷嚏,喃喃道:“谁在想我?”

云天行笑了笑,道:“他是个半瞎,他那群徒弟可不是,眼睛比我们还大,而且他们人多,我们还是要吃亏,而且我我”

他话说一半,没有再说下去,由于刚刚逃出生天,只顾着高兴,一时竟忘了自己身中金蛇蛊毒,已经活不了几天,不禁有些感伤。

钟婉笙拉着他的手,凝视着他的眼睛,道:“你说过要陪我去昆仑山看雪的,我不会让你死,如果你……真的死了,我也不活了。”

云天行怔住了,从来没有哪个人对他说过这种话,有这样的人陪在身边,死又有何惧!

云天行将阿笙拥入怀中,只觉她的身子柔若无骨,芳香绕体,不禁有些心猿意马,忙将思绪收回,靠在她耳边说道:“阿笙,没有你的同意,我怎么会死呢,我死了,谁陪你去看神仙。”

钟婉笙扑哧一笑,脸已红了大半,急忙从他怀里挣开,转过身子,道:“谁说要陪你去看神仙啦。”

云天行挠了挠头,笑道:“当然是你说的,难道你还想赖掉?”

“谁说要赖掉啦。”钟婉笙转过身来,朝云天行眨了眨眼睛,“把手伸出来。”

云天行伸出右手,道:“干什么?”

钟婉笙取出“剑意篇”,放到他手中,道:“给你啦,你可不要辜负我一片心意。”

云天行望着手中的“剑意篇”,微微蹙眉,道:“给我做什么,你不是要学剑吗?”

“你真傻。”

钟婉笙吐了吐舌头,道:“我忽然又不想学了,你总不能让我把它丢在大街上吧,那可是会引起骚乱的,说不定还会死很多很多人。”

云天行苦笑,这时才了解阿笙的苦心,伸手一拉,拉了个空,只见阿笙已走到前面去了,正回头对他做鬼脸,摇了摇头,快步跟上去。

两人下了栈道,来到瀑布下,吃了些果子,喝了些泉水,坐在草地上歇脚,空气中弥漫着花草香气,蝴蝶从眼前飞过,落在一旁的花丛中,似乎并不畏惧这来自九天的银河之水。

云天行伸了伸懒腰,仰躺在草地上,道:“有生之年能再晒到太阳,真好。”

钟婉笙道:“什么有生之年,快起来,我们去找解药。”

云天行合上眼,道:“再让我躺一会。”

钟婉笙微微一笑,道:“好,那你就再躺一会。”

钟婉笙攀到身后的高树上,四下望去,远处皆是绿林青竹,她回收目光,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一块石碑。

她跃下树来,奔到石碑前,见碑上刻了八个大字:“翠华山下,忘忧谷中”。

钟婉笙喃喃道:“忘忧谷,好美的名字,难怪段前辈会选在这里隐居,能与相爱的人一生厮守在这里,还什么能与之相比的呢。”

云天行走了过来,道:“你在嘀咕什么呢?”

“啊!”钟婉笙吃了一惊,目光有些躲闪,“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云天行道:“刚才呀,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钟婉笙顿了顿,转过身看着云天行,“这里很美是不是?”

“是很美。”云天行点了点头,接着道,“原来我们是在翠华山下,这里离长安城不远,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

钟婉笙沉默片刻,道:“可是该往哪边走呢?”

云天行四下望了望,道:“我们沿着这条河往下游走,一定能找到出路。”

于是两人沿着河水一直走,沿途风景十分秀丽,两人有说有笑,不知不觉已到了傍晚,这一路不知绕了多少个弯,过了多少座桥,若要他们再返回忘忧谷中,那是万万找不到路了。

待得回到长安已是半夜,街上灯火通明,来往玩赏的观客依旧不少,只是两人身劳体乏,无心再逛,于是便找了一间尚未打烊的客店,要了两个相邻的房间,分别回房歇了。

云天行熄了油灯,和衣而卧,在床上翻来覆去毫无睡意,回想起与阿笙同生共死,心中欣喜又甜美,又想起自己身中金蛇蛊毒,不禁黯然伤神。

他来长安本想要追查“九殿阎罗”的下落,谁知还没开始查到就中了蛊毒,危在旦夕。

他并不怕死,只是父仇未报,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他实在无法安心,死了也没脸见父亲,想到这,不禁伤心落泪。

忽听“吱呀”一声,房内被推开,跟着“吱呀”一声又关起,云天行尚未入睡,听到有人进来,猛地从床上跃下,右手藏在背后,手中握着匕首。

“谁?”

门边站着一个黑影,没有灯光,看不清面容,从身形来看是个女子,但不是钟婉笙。

这间房与钟婉笙的房间一墙之隔,两人早已定下暗号,进门前先在墙上敲三下,然后在门上敲三下,这也是为了提防那些行为不轨的人。

“你还活着。”门边一个声音冷冷说道。

云天行心想:“果然是个女人,她到底是谁,听起来好像认得我,可我并不认得这个声音,她半夜闯进来到底有什么用意,‘你还活着’又是什么意思。”

云天行将脑海中的记忆翻了一遍,他很确定没有听过这个声音,又将匕首握紧一分,道:“你到底是谁?”

“你为何不点上灯自己看一看?”

那个声音依旧很冷,冷得找不到一丝感情的痕迹。

云天行将匕首插回腰间,摸起火折,点燃油灯,火光驱走黑暗,照在她的脸上,云天行失声叫道:“是你!”

第八十四章 夜有访客

深夜,灯影恍惚。

云天行望着站在门边的红衣女子,神色复杂。

她正是那日在酒肆中遇到的红衣女子,当时她一直在睡觉,云天行从未听过她的声音,所以没有认出来。

“你很意外?”

那女子缓缓走上前来,她身材高挑,双腿纤细,走起路来那摇曳的身姿让人为之动容,白皙的脸颊上更是带着一种冰冷的美意,灯火为之暗淡。

她轻轻止住莲步,一双狭长的美眸定格在云天行的脸颊,美人近怀,香气逼人,云天行不由退了两步,道:“我只是有些担担心。”

那女子朱唇微启,似是有些惊讶,道:“你担心我?”

云天行道:“是,也不是。”

那女子微微蹙眉,道:“什么叫‘是,也不是’?”

云天行挠了挠头,心头觉得有些难为情,道:“我以为姑娘被阴阳二圣抓走了,又听说那两人不太……守规矩,所以才有些担心。”

这并非假话,当初阴阳二圣说只能饶一个,云天行本以为她已经安全了,后来听阿笙说,阴阳二圣一个好财,一个好色,又想起他们在议论她的首饰和容貌,才不禁有些担忧,现下见她好端端站在这里,也算去了一桩心事。

那女子冷哼一声,道:“就凭那两个败类也想抓我?要不是他们逃得快,我倒想把他们一起抓来,拴上链子当狗养了。”

云天行一怔,阴阳二圣的实力他是亲眼所见,用筷子杀人,而且凳不离身,用起毒来更是得心应手,让人防不胜防,至少自己在他们中任何一人面前都毫无还手之力,她能说出这种话,想来也非泛泛之辈,又一想起自己替她挡灾除难,不禁面红耳赤,这无异于关公门前耍大刀,太自不量力了。

那女子一直盯着他,云天行被看得很不自在,稍稍别过头,道:“姑娘深夜来此,可有事吗?”

那女子道:“红漪。”

云天行皱眉道:“什么?”

那女子道:“我说我叫红漪,红色的红,涟漪的漪。”

“哦。”云天行随口应了一声,心想:“我又没问你名字,我只想知道你深更半夜来我房里做什么,莫不是想来看我死了没有?”想到这,他不禁打了个冷颤。

红漪道:“这几日你去哪里了?我找了你好久。”

听她这样问,云天行默然不语,心想:“我与阿笙被梁海山追进山洞,意外发现段前辈的洞室,这件事太过重要,还是不要告诉她为好。”于是说道:“我遇上些麻烦,不过都解决了,红漪姑娘找我有事?”

红漪微微点头,又抬头望着他,道:“你知不知你已身中剧毒?”

云天行一怔,她怎么知道我中毒的事?转而一想:“是了,当时她也在场,而且她的武功不在阴阳二圣之下,定能看破他二人的下毒手法,这样说来,不是我救她,反倒是她救了我?”

云天行的脸色又红了,不过幸好是在晚上,灯光不甚明亮,不用担心被对方看出来。

红漪见他沉默不答,又道:“你不知道也没关系,那……”

“我知道,是金蛇蛊毒。”云天行打断了她的话。

红漪微微一怔,道:“你知道?是谁告诉你的?”

“是我。”

吱呀一声,房门开了,钟婉笙背着双手走了进来。

她刚才睡不着,在房内来回踱步,忽然听到这边有开门的声音,便悄悄出来查看,又听到房中有人在说话,便躲在门外偷听,要不是刚才有人经过,她还要再听一会才现身。

红漪已听出门外有人,却不知是个女人,道:“你是谁?”

钟婉笙看了她一眼,走到云天行身旁,道:“你又是谁?大半夜不去睡觉,偷偷跑到一个男人房间里来做什么?”

红漪冷冷道:“你还不是一样?”

钟婉笙偏过头,用一双澄澈的眼睛望着云天行,道:“你说一样不一样?”

云天行笑了笑,不知该怎样回答。

都说女人对女人,天生自带一分敌意,尤其是像她们这样漂亮的女人。

云天行接触的女人并不多,以前他不相信这种荒谬的言论,但现在他信了,不仅信了,还觉得这句话是有几分道理的。

钟婉笙见他只笑不说话,拉了拉他的衣袖,道:“她就是你一直惦记的那位姑娘,是不是?”

红漪闻听此言,心中微动,古井无波的面颊上竟然发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这个变化连她自己都未发觉。

云天行对阿笙笑了笑,道:“我只是担心她被阴阳二圣捉了去,你也知道他们有多坏。”

钟婉笙嘟着嘴,道:“那现在呢,你还担心她吗?”

云天行的目光转到红漪那冰冷的脸颊上,道:“红漪姑娘的武功远在我之上,本就不用我来担心,现在她平安无事,那就更不用担心了。”

红漪轻轻咬住嘴唇。

钟婉笙听他这样说,心中欢喜,扭过身子对红漪道:“红漪姑娘,如果你没事的话,还请离开吧。”

红漪道:“我还有事,很重要的事。”

钟婉笙皱眉道:“你还有什么事?”

红漪冷冷道:“我来找他,不是找你,你最好乖乖站在那里,不要说话。”

钟婉笙哼了一声,道:“我偏要说,你待怎样?”

红漪一双冷眸上下打量着她,道:“你能认出金蛇蛊毒,你到底是什么人?”

钟婉笙道:“你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

红漪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在江湖上除了种蛊之人,能准确分辨出蛊毒种类的怕是只有你们九幽谷的人了吧。”

钟婉笙道:“是又怎样?”

红漪道:“你既然是九幽谷的人,难道解不了这金蛇蛊毒?”

钟婉笙笑了笑,道:“你以为九幽谷的人都是神仙吗?能凭空变出解药来?我知道解毒的药方,可还缺了一味最重要的药材,你若能帮我找到,我马上就能做出解药。”

红漪道:“缺了哪种药材?”

钟婉笙道:“金蛇花,而且要活的。”

红漪微微皱眉,她曾听人提起过,金蛇花只能生长在苗疆和九幽谷,离土即枯,根本无法移植,此地距那两地有千里之遥,如何能来得及?

第八十五章 屋顶赏月

她看了云天行一眼,又将目光转向钟婉笙,道:“你虽是九幽谷的人,可与你们那位谷主差得远了,听说她有百毒不侵之体,轻轻一闻便知所中何毒,普天之下没有她解不了的毒,我说的可对?”

钟婉笙道:“对,你说的都对,可她人在千里之外,你能把她请来?”

红漪道:“说来还是你没学好本事,解不了就是解不了,何必找借口。”

钟婉笙道:“小女愚钝,怎能跟谷主大人相提并论,倒是你,三更半夜潜入男人的房间,你到底有何居心?”

云天行听两人越说越离谱,忙站到她们中间,苦笑道:“两位有话好好说,都请坐下,我给你们泡茶。”

红漪道:“我现在不想喝茶。”

钟婉笙道:“我也不喝。”

云天行无可奈何,看了阿笙一眼,又看了红漪一眼,摇了摇头,走到门边,道:“那请你们都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两女闻言皆是一愣,互相对望一眼,又赶紧将目光转开。

红漪道:“你让她出去,我运功帮你祛毒。”

云天行道:“祛毒?这毒入体已久,就算用内功逼毒也是无用,红漪姑娘,你的心意我领了,祛毒就不必了,请回吧。”

钟婉笙道:“若是她内力足够深厚,的确可以减缓毒性扩散,至少可以将毒发的日期延后一两天。”

云天行转过身去,背对两女,道:“不要再说了,我不同意,蛊毒入体已久,用内功逼毒只是权宜之计,强行续命而已,到头来我还是会死,但让红漪姑娘内力大损,我又于心何安。”

红漪道:“这是我的事,不需要你来操心,我来此便是为了这件事,此事因我而起,我不想亏欠任何人。”

云天行决然道:“你不欠我什么,换成是别人,我一样会这样做,请你不要放在心上,回吧。”

红漪咬着嘴唇,执意不肯走,只是怔怔地望着他。

夜已深,半开的窗边送来阵阵清凉,蛐蛐的叫声也已停了,房内的灯火还在摇曳,红漪忽然道:“为别人而死,值吗?”

云天行缓缓走到窗边,遥望天上一轮明月,忽然笑了笑,道:“谁知道呢,他教我的时候可没告诉我值不值,等见到他,我可要好好问问。”

红漪道:“谁?”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一个死去的人。”说完,他将木窗关起,转过身来,道:“今夜天明,如果大家都睡不着的话,不如去房顶赏月,不想去的不勉强哦。”

他当先一步走出房门,来到客店后院,沿着木梯爬上房顶,忽见屋顶上站了一个人,一身红衣,云天行笑道:“有门不走,走窗户?”

红漪道:“习惯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冷,又似乎一点也不冷,云天行很好奇,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月明星稀,清冷的月光铺洒在乌黑的瓦片上,像鲤鱼的鳞,又像晚秋的霜。

云天行在屋脊上坐下,钟婉笙也爬了上来,手里端着两个盘子,放在屋脊平台上,笑道:“赏月没有吃的怎么行。”

一盘炒花生,一盘糖炒栗子,云天行笑了笑,道:“哪来的?”

“去他们厨房里转了一圈,黑灯瞎火的只能找到这些了。”钟婉笙吐了吐舌,忽然又跺了跺脚,“哎呀,我忘记拿筷子了,我再去拿。”

云天行拉住她,道:“不用筷子,这月赏得随意,吃起来也要随意,这样更好。”

他两指捏起一枚花生,投进嘴里,慢慢咀嚼片刻,笑道:“好香,好香,好美,好美。”

钟婉笙在他身旁坐下,道:“什么好美?”

云天行抬头望着天边明月,道:“月美,人更美。”

钟婉笙道:“你说谁更美?”

云天行笑了笑,道:“都美,都美。”

钟婉笙嘟了嘟嘴,道:“就知道你不会老实回答,不理你了。”她故意稍稍挪开一段距离,手里剥着栗子,脸上却带着微笑。

云天行转过身来,见身后空无一人,便向钟婉笙问道:“她什么时候走的?”

“谁说我走了。”

房檐下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跟着露出一张绝美的脸庞,红漪从木梯上走来,手里也端了两个盘子,云天行认得左手一盘是桂花糕,右手一盘却不认得,看起来更精致,道:“这是什么?”

红漪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随便拿的。”

云天行拿了一块,发现竟然还烫手,不禁有些惊讶,道:“你从哪里拿的?”

红漪对着左边扬了扬下巴,道:“那边有家卖糕点的,现在还在做,他们刚做出来我就顺手取了几块。”

云天行站起来,朝她所指的方向看去,见原本无人的街道上突然蹿出一个人来,手里挑着灯笼,不断左顾右盼,口里还在喊,喊的话听不太清楚,隐约听到了一个“贼”字。

云天行坐回屋脊上,看着红漪,道:“你也是偷的?”

红漪点了点头,道:“是啊,他们又没拦我。”

云天行双眼一瞪,又从屋脊上站了起来,道:“你还当着人家的面?你这不是偷,是抢!”

红漪眨了眨眼睛,道:“那又怎样?”

钟婉笙扑哧一笑,道:“看你冷冰冰的,没想到也做这种事,而且比我还要过分。”

云天行叹息一声,道:“我本以为长安城内尽是繁华,就像人们口中传颂的那样,我初来长安,满怀期待,我想看看长安是不是像他们说的那样繁华,可我走过十条街,见到八条街有乞丐,那时我才知道,原来长安也有乞丐。”

他忽然对红漪笑了笑,道:“谢谢你。”

红漪一愣,道:“谢我什么?”

云天行道:“谢谢你让我知道:万千灯火下,仍有未眠人。”他伸出双手,道:“可以把糕点给我吗?”

红漪不知他要做什么,却还是将两盘糕点递到他手里,只见他转身便要往下走,忙唤道:“你要去哪里?”

云天行笑了笑,道:“去把糕点还给他们。”

红漪道:“还给他们?”

云天行道:“自然是要还给他们,不然他们明天吃什么?”

红漪道:“他们是卖,不是自己吃。”

“一样。”

云天行笑了笑,转身便下了房顶。

第八十六章 大成若缺

两女见他出了客店的门,也一并跟了过去。

三人来到那家卖糕点的门前,门是半开的,里面隐约传来人语声。

云天行当先走了进去,院子不大,东西却很满,三人站着都有些挤。

左边一间房里有灯光,声音也是从这里传出来的,云天行走了进去,见一对夫妇正在做糕点,旁边的火灶前,一个小男孩正捧着一本书看得出神,手还不停往火坑里添柴。

添柴不误看书,看书还能添柴,说是一心二用,但更像是一种习惯。

那对夫妇发现门口多了三个人,其中一个正是刚刚来抢糕点的人,那妇人忙将孩子搂在怀里,退到墙角,那汉子随手抓起擀面杖,挡在母子面前。

灶下的火很旺,不断发出噼啪声,孩子的书就掉在一旁。

那是一本很旧很旧的书,书页又黄又皱,一掉在地上就散成了数页,那是一本“道德经”。

三个人挤在墙角瑟瑟发抖,上次来了一个贼,这次来个三个贼,显然,他们害怕极了。

但那个孩子没有哭,只是一直盯着这三个入侵者,他是一个坚强的孩子,他学着父亲的样子,把母亲挡在身后。

云天行将两盘糕点放回桌上,道:“对不起。”

那汉子见为首一人还回了糕点,又主动道歉,胆子也大了几分,道:“你们这些强盗,就会欺负我们这些穷人,想吃了就来拿,你们可知道我们有多辛苦!你们还有没有一点良心!”

云天行道:“对不起。”

那汉子见他一直道歉,却不说别的,往日怒火集于此时爆发,一下子冲到云天行面前,甩手就是一个耳光。

这一耳光打得很响,后院的狗应该是听到了,开始没命地叫。

云天行一动也没有动,还在重复着那三个字:“对不起。”

那汉子举手又要打,红漪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喝道:“你再打一下试试!”

“出去等我。”

云天行没有回头,话音也很轻,但身后的两人应该都知道他指的是谁,钟婉笙率先走了出去,她知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虽然她很想将这个莽夫痛打一顿,但她不想违逆他的意思。

她悄悄走了出去,一直走到大街上,站在街边等他。

街上还是那么空,只有她一个人。

红漪仍站在原地,仍抓着那人的手腕,对云天行道:“他在打你!”

云天行道:“我知道。”

红漪道:“知道你还让他打?”

云天行笑了笑,道:“去外面等我。”

红漪放脱那人的手,转身走了出去,她不懂,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他是不是傻子?

她一直以为男人都是些自私自利,好色贪婪的东西,曾来不会为别人考虑,她的姐姐就是被一个狠心的男人抛弃,日夜茶饭不思,泪流不止,最后郁郁而终。

姐姐是她的唯一,她们没有父母,姐姐更像是她的父母。

那时她还小,眼睁睁看着姐姐一天天消瘦,一天天憔悴,可她什么都做不了,除了将她的身体埋进冰冷的坟墓。

夜更深了,街上只有两个人,隔得很远。

夜寂静,狗已不再叫,只有一个愤怒的男人正在恣意地发泄怒火。

红漪紧紧握着拳头,指甲早已嵌入掌中,连嘴唇都咬破了,他为何这么傻?挨了打也不还手,都是因为我,是我偷了糕点,害他挨打,可他为什么要替我挨打?

他真是一个傻子,也许这就是他跟别的男人不一样的地方。

红漪抬起头,冰冷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柔和。

他出来了,脸上还带着笑容。

钟婉笙就站在门边,他一出来,她立刻上前捧着他的脸,左瞧右瞧,道:“都打肿啦,你也不躲着点,还疼不疼?”

云天行拿开她的手,道:“脸上疼,心里痛快,哈哈。”

红漪走了过来,道:“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

云天行摆了摆手,道:“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你请我吃糕点,心意是好的,这就够了。”

三人走在大街上,云天行仰头望着天,道:“今天的月亮好美。”

红漪道:“月还未满,哪里美了?”

云天行笑了笑,道:“正因为月未满,所以才美,月满了岂不是马上就要亏吗,一年只有十二次满月,一生又有几个一年?”

红漪点了点头,没有接话。

钟婉笙指着北方天空,道:“看,北斗七星。”

云天行抬头望去,夜空廖远而深沉,众星黯淡,唯有这七颗星长久挂在北天,星芒不敛,这让他想起被困在洞室中的情形,还有阿笙。

他低头去看阿笙,发现阿笙也在看着他,阿笙终究是个女人,被看两眼就羞得低下了头。

三人回到客店,红漪要为他祛毒,可他执意不肯,之后红漪便离开了,阿笙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一夜,很平静。

长安,天明。

“哪一个来我厨房里偷东西啦,偷吃的也就罢了,连我藏在厨房的私房钱也给偷了,是个男子汉就给我站出来!”

客店掌柜在大厅里咆哮,周围的客官在一旁鼓掌起哄,云、钟二人从他身旁走过,出了店门。

云天行道:“你还偷他私房钱啦?”

钟婉笙吐了吐舌头,笑道:“我又不是故意的,谁让他把私房钱压在坛子底下啦,黑灯瞎火的我又没注意,一不小心就把坛子给踢翻啦,然后就看到下面有一个小箱子,我打一看,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云天行道:“私房钱?”

钟婉笙点了点头,道:“只猜对了一半,再猜另一半。”

云天行皱起眉头,道:“他刚才只说少了私房钱,难道还有别的?”

钟婉笙道:“当然还有别的,所以才让你猜嘛。”

云天行道:“我猜不出。”

“你又不猜,怎知猜不出。”钟婉笙嘟了嘟嘴,“好吧,我就直接告诉你,他呀,藏了厚厚的一叠与小情人来往的书信,我才看了一封就看不下去啦。”

“书信?”云天行看着阿笙,“然后呢?”

钟婉笙道:“我把那些书信都塞进他老婆的门缝里啦,你看他脸上那些淤青,准是被他老婆给掐的,哈哈。”

“你就不能安分点,怪不得今天一早我听到有人在院子里哀嚎,原来是掌柜。”云天行笑了笑,接着道,“那些私房钱呢?”

钟婉笙道:“当然被我没收了,你看他长得又白又胖,正所谓‘饱暖思**’,我这可是为他好,不然准被他老婆掐得又紫又肿,到时可就真成一头花猪啦。”

云天行大笑不止。

第八十七章 无情的人

长安城,朱雀街。

万里长街人来往,车如流水马如龙,豪绅贵客鞍上坐,贩夫走卒逆流行。

云、钟两人穿行在人流之中,不断出没于城内各大药铺,目的只有一个,寻找活的金蛇花。

虽说金蛇花无法移植,但世间奇事又何尝少了,何况江湖上能人异士之多,未必就找不到活的金蛇花,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他们都不会放过。

照中毒的日期数来,云天行最多还能活三日,三日后若不能寻到解药,金蛇蛊毒蔓延入心脏,便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无能为力。

钟婉笙急得咬牙跺脚,反倒是云天行一路嘻嘻哈哈,有说有笑,全不像是将死之人。

每个人都只有一次死的机会,没人愿意提前用上这次机会,云天行也不愿意,但既然机会来了,那就要好好利用,总不能哭哭啼啼,让身边的人也跟着一起伤心。

街旁一座楼阁顶端,楼脊兽头旁站了一个人,一个女人,一身红衣。

风吹乱了她的长发,她没有动;风吹紧了她的衣裙,她也没有动。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已与天地融为一体。

那里能看到长安城大半的风景,可她那双狭长的眼眸却一直望着下方的人流,望着两个不断在人流中穿梭的人,望着那个让她难以忘记的人。

天很蓝,云很淡。

“姬无情?”

红漪没有回头,但她已知道,背后来了一个人,一个很冷的人,比她还要冷。

“是我。”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

红漪道:“你来做什么?”

姬无情走到红漪身旁,目光望着远方,没有说话。

他一袭白衣,剑眉星目,右手握着一柄乌鞘长剑,鞘上没有任何装饰,简单得连一丝花纹都找不到。

红漪道:“回答我的话。”

姬无情道:“碰巧路过。”

红漪转过身,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投入人流中,道:“碰巧路过?”

姬无情道:“我并非为你而来。”

红漪道:“你有任务?”

姬无情道:“是。”

红漪道:“什么任务?”

姬无情没有说话,因为他不说她也知道,凡是任务,绝对不可外泄,无论问话的是谁。

他将目光从远方收回,看了她一眼,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入眼处人流涌动,道:“你在看什么?”

红漪沉默了片刻,道:“没什么。”

姬无情道:“你以前不会发呆。”

红漪道:“是吗?”

姬无情又看了她一眼,道:“你没事吧?”

红漪拨开吹到额前的青丝,道:“你说在这个世界上有没有傻子?”

姬无情微微皱眉,以前的她从来不会问这种无聊的问题,除了她自己外,她不会关心任何人,他想了好久,道:“有。”

红漪道:“傻子快乐吗?”

姬无情又想了很久,道:“快乐。”

红漪转过头,望着他那张冰冷而又英俊的脸庞,道:“你又要去杀人?”

姬无情沉默不语,而他的沉默往往都等同于默认。

红漪道:“你能不能帮我找一样东西?”

“哦?”姬无情似乎很意外,“找什么?”

红漪道:“金蛇花,要活的,你只有两天时间。”

姬无情看着她的侧脸,那张既熟悉而又陌生的脸,道:“金蛇花?你中了金蛇蛊毒?”

红漪摇了摇头,道:“不是我。”

姬无情道:“那是谁?”

红漪没有回答,又将目光投入人流中,人流依旧在,可她要找的人却已不在了。

无情的风吹着无情的人。

“你变了。”姬无情忽然道。

红漪道:“哪里变了?”

姬无情没有回答,转身离去,他的身影在楼脊旁渐走渐远:“金蛇花我会尽量,不过别抱太大希望。”

红漪望着他即将远去的背影,忽然道:“等一下。”

姬无情停住脚步,道:“还有事?”

红漪犹豫了很久,道:“再帮我一个忙。”

姬无情愣在原地,良久之后,他缓缓转过身来,劲风吹乱了他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眼睛,道:“什么忙?”

红漪道:“帮我杀两个人。”

姬无情道:“杀谁?”

红漪道:“阴阳二圣。”

姬无情道:“你为何不自己动手?”

红漪道:“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姬无情沉默良久,道:“他值得你这样做吗?”

她的娇躯微微一颤,这个问题她也考虑了很久,从昨天晚上她就站在这里,直到现在,一动不动。

红漪缓缓抬起头,迎上他那双冰冷的眼睛,道:“值得。”

姬无情道:“我记得你说过,男人都一样,都该死,都不值得同情,我很好奇,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红漪道:“他是一个傻子。”

姬无情道:“一个傻子能让你改变,那他一定是个聪明的傻子。”

红漪摇了摇头,道:“他不聪明,他很笨,我从来没见过像他那样又笨又傻的人。”

姬无情目光一动,道:“你喜欢他?”

红漪沉默不语,她说不出到底是不是喜欢,只是一直忘不了他,闭上眼睛就会想起他,看到他心里就会平静。

她对自己的变化也很意外,可越是想要控制,这种感觉就越强烈,所以,她在这里站了一夜,本以为这种感觉会冷下去,可她错了。

姬无情道:“我想见见那个人。”

红漪抬起头,目光落在他那柄乌鞘长剑上,鞘是很普通的鞘,没人知道那里面里藏了一柄怎样的剑,因为见到那柄剑的人都已经死了,这就是姬无情的剑,剑的名字也叫“无情”。

红漪收回目光,道:“我只要你帮忙,我的事你最好不要干预。”

姬无情道:“你怕我会杀了他?”

红漪冷冷道:“如果你敢碰他,我绝对会让你后悔!”

姬无情道:“看来你真的喜欢上他了。”

红漪垂下头,沉默不语。

姬无情转过身,道:“我有任务在身,不过,如果遇到那两个人,我会顺手帮你杀了,还有一点我想提醒你。”

红漪道:“什么?”

姬无情道:“别忘了你的身份。”

红漪猛地抬起头,姬无情已消失不见,空旷的楼顶之上只有风声。

第八十八章 万毒至尊

长安城各大药铺已被云、钟两人问了个遍,别说活的金蛇花,连死的都没有,甚至有的掌柜都不知道世上还有这么一种花。

这倒不是长安城药铺实力不够,主要是因为金蛇花除了能解金蛇蛊毒外,根本没有任何其他药效,买来放上十年也未必有人会买。

两人走大街上,云天行道:“阿笙,你别垂头丧气的,我还没死呢。”

钟婉笙抬起头来望着他,道:“你说的倒是容易,我如果要死了,你会不会为我伤心?”

云天行笑道:“鬼也会伤心吗?”

钟婉笙用胳膊在他腰间轻轻撞了一下,佯装生气模样,道:“不许说丧气话,我不会让你死的。”

云天行笑了笑,忽见前方迎面走来了十来个青衣人,为首的正是梁海山。

云天行吃了一惊,忙将钟婉笙拉到一旁的小巷中,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然后低声道:“梁海山。”

钟婉笙哼了一声,道:“来得正好,那日险些被他害死,今天可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云天行拉住她的手腕,道:“不可,他们人多势众,我们讨不到便宜的。”

钟婉笙道:“他中了我的毒,内力必然受损,我先手偷袭他未必就会输,你就不要担心啦。”

这时梁海山等人正从巷口陆续走过,云天行见他倒背双手,昂头挺胸,神色傲慢,与那日见到时一样,并无中毒迹象,又回想起那日他纵身跳上洞口时的情形,不禁有些担忧,阿笙执意要去,他又不好再拦,只得道:“阿笙,现在的我没办法保护你,如果他们围攻你,你尽管逃就好,不要管我。”

钟婉笙一听他说要保护自己,心立刻软下来,拉住他的手,道:“好啦,我不去了,等你的毒解了,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好,到时候一起去,打得他睁不开眼。”

钟婉笙扑哧一笑,道:“他本来就睁不开眼。”

走出巷口见梁海山等人已走远,两人又沿街继续走,钟婉笙道:“你发现没有,长安城里最近变得好热闹。”

云天行道:“难道以前不这样吗?”他才来长安城几天,自然不知道以前的长安是什么样子,更谈不上变化。

钟婉笙道:“以前也很热闹,不过,最近好像多了很多江湖人士,这些人惯于游走江湖,很少在某个地方长时间停留,我来长安城也有月余,刚来时见到的大小门派势力有十多个,现在不但没少,反而又多了很多,你说奇怪不奇怪。”

云天行转头看着钟婉笙,道:“你的意思是说长安城里有事要发生?”

钟婉笙点了点头,道:“准是这样没错,你看那些人一个个穿得光鲜亮丽,多半是要参加什么集会,江湖中人最看重面子,不论干什么,这面子是绝对不能丢的。”

云天行笑了笑,道:“就算有事要发生,那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钟婉笙道:“当然有关系啦,要是真有大事发生,那阴阳二圣多半也会去,这两个老鬼就爱凑热闹,如果那里有美女、有宝物,那更是非去不可。”

云天行半信半疑,道:“哪有这么巧的事。”

钟婉笙笑道:“这不是巧,你为什么会在长安城外遇到他们,说明他们本就是要往长安城里来。”

听她这般说,云天行这才想起,当时阴阳二圣确实是往长安城的方向走的,云天行看着她,道:“阿笙,你好像对他们很了解。”

钟婉笙微笑道:“谁让他们喜欢用毒呢,我们九幽谷对天下每一个擅于用毒的人都有记录,包括他们的兴趣爱好,不然九幽谷怎配称‘万毒至尊’呢。”

“万毒至尊?!”

云天行暗暗惊叹,原来九幽谷这么厉害,他以前竟然从未听过这个名字,真是孤陋寡闻到极致了。

细细想来也无可厚非,他以前大部分时间都跟一群奴仆混在一起,江湖上的消息大都是从他们口中听来的,而且那些消息中有一半是他们胡乱捏造的,另一半还添了油、加了醋,做不得真的。

以前张二生还天天说,他们捂裆派是天下名门大派,为世人所敬仰,云天行本以为是“武当派”,那自然没什么好置疑的,后来看到张二生的招式才意识到,原来他说的一直都是“捂裆派”。

钟婉笙道:“阴阳二圣退隐苗疆多年,如今重出江湖,必然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如果他们真的出现,我找机会接近他们,也给他们下上毒,到时以解药换解药,不怕他们不肯。”

云天行道:“能行吗?那两个怪人厉害得很,我不想你去为我冒险。”

钟婉笙见他面露担忧之色,心中感动,笑道:“我别的本事没有,下毒可不会输给他们,你就不要担心啦。”

云天行知她擅于用毒,又听她这般说,心中还是不放心,只好到时多留神,别让阿笙一个人去犯险就好。

两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来到了一个大湖边,湖面宽广,湖堤绿柳成行,一眼望不到边际,柳树旁摆满了桌凳,三三两两地坐满了人,有外出游赏的观客,有衣着华丽的商贾,有腰佩兵刃的江湖人士,倒茶的伙计已忙得满头大汗。

两人在一张桌旁坐下,要了一壶茶,两碟小菜。

两人边喝茶边谈天,暖阳当空,微风习习,好不自在,云天行心想:“若是能与阿笙一直这么坐着那该有多好。”

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心头又沉重起来,他故意将头转了过去,望着湖中,忽见湖水中央有个亭台,亭台周围种满了荷花,红绿相映,甚是美丽。

连接亭台的是一座廊桥,桥上有檐,可遮阳避雨,廊桥蜿蜒,有如水中游龙,廊桥上开了很多缺口,下接木梯,接入湖中,缺口附近的水面上漂浮着很多莲花灯,显然,这是一个祈愿的好地方。

按常理来说,这样的地方本该有闺中女子相伴前来放花灯,可奇怪的是,从廊桥到亭台竟然没有一个人。

云天行顺着廊桥将目光移到河堤上,见廊桥头上围满了人,人头攒动,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第八十九章 长安三杰

云天行站起身来,踮着脚往人堆里望,可什么都看不到,钟婉笙也注意到了那边的情形,站起来说道:“走,我们去瞧瞧。”

两人当即结了账,向人群聚集处走去,好在那里地方宽阔,人多却不紧密,两人找了个空隙,挤到人群前面。

只见廊桥口上有三个人,两男一女。

其中,一个男子坐在廊桥台阶上,手里来回抛着一红一黑两个弹丸,他的手上戴着一副黑色手套,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上面闪着亮银色的光点,在他左右腰间各有一柄带鞘短刀,刀身弯曲,一看就是个用短兵的行家。

在他身后,另一个男人斜靠在廊桥立柱边,头戴斗笠,笠沿压得很低,嘴里叼着一根稻草,他双手抱在胸前,怀中还竖着一柄带鞘的剑。

再往后是一个女子,坐在几桌旁,桌旁竖着一张弓和一袋箭,桌上有壶有杯,却不知里面装的是酒还是茶。

女子正垂首轻抚着桌旁的弓,像是一个慈爱的母亲正在抚摸着沉睡的孩子,那样轻,那样柔。

廊桥本就不宽,经三人这样交替阻隔,已完全无法过人,而他们依然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似乎是故意将廊桥堵起来。

云天行将目光转到旁边的一块石碑上,见碑上刻了六个红字:“莲心湖,烟雨桥”。

云天行道:“阿笙,他们为什么要把烟雨桥堵起来?”

钟婉笙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只听旁边一人笑道:“你们是外来人吗,连‘堵桥会友’都不知道?”

两人转过头,见旁边一个拄拐杖的中年瘸子在笑,刚才说话的也是他。

云天行抱了抱拳,道:“让老哥见笑了,我与小妹是外乡人,初次来到长安,不知老哥刚才说的‘堵桥会友’是什么?”

那瘸子笑道:“‘堵桥会友’就是把桥堵住在此交朋友咯。”

云天行听他说的直白,等同于什么没说,不禁好笑,又道:“老哥可知道堵桥的那三位是谁?”

那瘸子白了他一眼,道:“亏你还来了趟长安,连长安三杰都不知道。”

云天行挠了挠头,憨笑道:“小弟见识狭隘,自然及不上老哥,还请老哥告知一二,也好让小弟长长见识。”

“好说,好说。”那瘸子面露得意之色,捋了捋胡须,接着说道,“这三位是长安城内大大有名的游侠,铲奸除恶,行侠仗义,不知道杀了多少贪官酷吏,地头恶霸,深得民众喜爱,于是大家就称呼他们为‘长安三杰’。”

瘸子看着云天行满脸崇拜的样子,笑了笑,接着道:“这三位生性豁达,喜欢结交江湖上的朋友,于是在这莲心湖上建了这座烟雨桥,每逢佳节时分都会来这里堵桥会友,若是有人能从他们三人中闯过并到达亭台中央,这三位将会请那人喝长安城最好的酒。”

云天行暗暗称奇,原来堵桥也可以这样名正言顺,毕竟是他们自己建的桥,堵桥会友,还真是长见识了。

瘸子又道:“你看坐在台阶上那位,别看他手中那两个弹丸很普通,那里面可大有玄机,能要人命的,那是暗器,暗器,你懂不懂?”

云天行点了点头,又连忙摇了摇头,笑道:“小弟从未见过暗器,多亏遇到老哥这样识货的高手,我还以为那两个是肉丸子呢。”

瘸子闻言大笑,拍了拍云天行的肩膀,道:“年轻人多出去转转,别老闷在家里,一来对身体不好,二来开阔眼界。”

云天行抱拳道:“老哥说的是,敢问老哥怎么称呼?”

瘸子道:“我姓汪,人家都叫我铁拐汪。”

“原来是汪老哥”云天行恭敬问道,“那两个肉丸子有什么特别吗?”

铁拐汪笑道:“什么肉丸子,那玩意可不是肉丸子,吃不得,吃下去会死人的,据说那红色弹丸是用来杀武吏的,那黑色弹丸是用来杀文吏的,至于如何使用,我就不说了,太复杂,说了你也未必能听懂。”

云天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汪老哥可知道他是谁?”

铁拐汪附再他耳边轻声说道:“他就是人称‘探丸借客’的魏桥西。”

云天行与钟婉笙对望一眼,却是都没听过这个名字,钟婉笙道:“那剩下那两位呢。”

铁拐汪别有深意地看了钟婉笙一眼,道:“头戴斗笠那位是‘挟弹飞鹰’杜陵北,至于最后一位吗,那可是长安城出了名的大美人,江湖人称‘芙蓉神箭’何绣衣的便是了。”

云天行向那女子望去,见她面容精致,神态威仪,乌黑的长发束在脑后,颇有几分女将风范。

“好看吗?”不知是谁问了一句。

“好看。”云天行随口答了一句,刚转过脸来,正好迎上钟婉笙迷人的微笑,云天行心有所悟,忙笑道:“阿笙,你真美。”

铁拐汪也跟着说了一句:“是啊,你真美,小姑娘有没有找到心上人?”

钟婉笙瞄了云天行一眼,脸已红了大半,连忙垂下头,咬着嘴唇,也不回答。

“不说话就是没有咯。”铁拐汪凑上前来,笑道,“你看我怎样,虽然老了点,但见多识广,吃苦耐劳,又有上进心,比那些愣头傻小子强多了。”

钟婉笙一怔,云天行忙将铁拐汪拉开,笑道:“小妹早已许配人家啦,汪老哥,真对不住啊。”

“罢了,罢了。”铁拐汪摆了摆手,道:“你小子也是来打何美人的主意的吧。”

云天行道:“何美人?”

铁拐汪道:“就是‘芙蓉神箭’何绣衣啊,这里绝大多数都是冲着她来的,你以为真有人为了几斤酒来挑战这三位,都是为了能与何美人一起吃饭!”

云天行道:“莫非汪老哥也是来……”

铁拐汪哈哈一笑,道:“实不相瞒,老哥我尚未娶妻,单身多年,今天想来碰碰运气,如果能博得何美人芳心,那真是再好没有了。”

铁拐汪独自笑了良久,就好像已经娶了何绣衣一样,待得情绪平复下来,他向云天行使了个眼色,道:“我看你小子还不错,要不要去试一试?”

第九十章 堵桥会友

其实,铁拐汪是想让云天行去当垫脚石,试试那三人的武功,毕竟从堵桥到现在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挑战。长安三杰实力固然不凡,但他却没见过三人的武功招式,心里没底,在场很多人都抱着同样的想法,毕竟机会只有一次。

铁拐汪一直在旁诱导,云天行只是笑着不说话,钟婉笙走上前来挽住他的胳膊,道:“我哥哥已经娶妻啦,他要是敢在外面拈花惹草,我回家就告诉嫂子,看嫂子怎么收拾他。”说完就向云天行投去一个“凶狠”的眼神。

云天行哭笑不得,铁拐汪见两人举止亲密,哪像是兄妹,留下一个白眼,挤进人群里去了。

“天台山霍松,前来讨教。”

一个洪亮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声音并不大,却将周围的动静都比了下去。众人等了好久,终于有人肯出来挑战,纷纷往发出声音的位置望去,只见人流分向两侧,中间让出一条道来,一个白衣人手摇折扇走出。

魏桥西站起身来,将两个弹丸收起,在来人身上打量了片刻,走上前来抱了抱拳,道:“原来是‘探花郎’霍兄到了,失敬,失敬。”

霍松抱拳还礼,道:“长安三杰名扬天下,不知小弟能否与三位同饮一杯?”

魏桥西笑了笑,道:“请。”

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但人依旧挡在霍松前面,显然,不显出点真功夫,这酒还真喝不到。

霍松微微一笑,突然脚下一动,斜身右滑七尺,足下轻轻一点,飞身掠向台阶。

魏桥西仍站在原地,还保持着那个请的姿势,霍松已站在他刚才坐过的那个台阶上。

众人一齐惊呼,云天行心道:“这人好俊的轻功,这一滑一掠中间穿插了数个动作,在他施的展下却是那样自然无痕,好像本来就是一个动作,厉害,厉害。”

“唰”的一声,霍松打开折扇,转过身来,摇着折扇笑道:“魏兄如此谦让,那小弟就不客气了。”

魏桥西微微一笑,左手托起一块用红线绑住的玉佩,道:“看来霍兄是真爱酒,走得这么着急,连玉佩也丢在我这里了。”

霍松吃了一惊,忙低头去看,腰间悬挂的玉佩果然不见了,只留下一根红绳贴在衣衫上,红绳末端切口整齐,显是被利刃割断。

霍松将目光移到魏桥西腰间的短刀上,心道:“这人好厉害的手段,竟在不知不觉间将我玉佩取走,若真要取我性命,我又怎能躲得开?”

霍松将折扇并拢,缓缓走下台阶来到魏桥西面前,抱了抱拳道:“‘探丸借客’名不虚传,多谢手下留情。”

魏桥西还了一礼,道:“霍兄的‘迷蝶穿影步’甚是精妙,佩服,佩服。”说着,将玉佩双手送上。

霍松微微一笑,接过玉佩,转身走入人群中。

魏桥西又坐回台阶上,摸出一红一黑两个弹丸来回抛着。

安静的气氛再度热闹起来,众人议论纷纷。

忽有一人从旁边树上跃下,抱了抱拳,道:“谭九向杜兄讨教几招。”

“这谭九是谁?”

“连谭九都不知道?他可是江南谭家的九公子,剑法凌厉,在江湖上早有威名。”

“原来是江南谭家的人,怪不得敢挑战‘挟弹飞鹰’。”

“这谭九比刚才那个霍松怎么样?”

“哼,霍松仗着轻功好,看起来风度翩翩,其实是个花架子,这谭九可不是来投机取巧的,人家可有真本事。”

“有好戏看喽。”

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云天行暗暗点头,江南谭家?又是一个陌生的名字,他转头看向钟婉笙,钟婉笙道:“江南谭家我倒是听过,只是没见过谭家的人,今天也是第一次见。”

云天行将目光转向谭九,见他一身黑衣,右手握着一柄利剑,那双明亮的眼睛一直盯着倚在立柱上的杜陵北。

杜陵北用剑柄顶了顶斗笠,稍稍抬头瞧了他一眼,道:“请回吧,你不是我的对手。”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还没开始打就说这样的话,这也太小瞧人了吧。”

“杜陵北向来高傲,如果来人不能满足他的胃口,他兴许连剑都不会拔。”

“我看他是怕了江南谭家的九公子。”

“谁说不是呢,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

谭九听到旁人的对话,脸上并没有露出太多的表情,只是淡淡说道:“杜兄为何不下场试一试?”

杜陵北叹了口气,道:“既然你执意要打,那我便陪你打一场。”

他慢慢走下台阶,在谭九身前站定,道:“你出手吧。”

谭九一愣,见对方双手扔抱在胸前,而且连剑都不拔,这未免也太不尊重人了,谭九微有恼意,心想:“我本想与你公平决战一场,你竟如此羞辱于我,可别怪我剑下不留情!”

谭九双眼微眯,剑已飞出,那是一柄很亮的剑,众人只见一道寒光,却已分不清剑身所在,谭九身如鬼魅,眨眼间已刺出八剑。

杜陵北双手仍抱在胸前,剑仍未出鞘,身体倒滑,谭九的剑正指着他眉心,可偏偏就差两寸,无论如何都无法再接近。

谭九道:“杜兄为何还不出剑?”

杜陵北道:“剑是用来杀人的,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出剑?”

谭九道:“那我岂不是仗剑欺人?”

杜陵北道:“不要心存顾虑,如果你不用上杀死我的决心,你是绝对胜不过我的。”

谭九的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他身形在空中一转,剑身猛抖,连绽数朵剑花,剑花丛中倏地飞出一道寒光直指杜陵北。

“竟然是江南谭家的‘雾里看花’!”

“没想到谭九连这一招都学到了!”

“此招一出,就是‘挟弹飞鹰’也未必躲得过。”

“好快,已经结束了!”

谭九站在杜陵北身后,两人背对背相距一丈,谭九斜剑指地,杜陵北的剑也已出鞘,只是没人看清他是何时出的鞘。

劲风吹起两人的衣衫,可谁都没有动,好像两尊刚刚凝固的雕像静静地立在那里。

第九十一章 胡搅蛮缠

场面一度寂静,众人屏住呼吸,凝目注视着场中两人,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生怕会错过某个精彩的瞬间,但两人一动不动,也不说话,却不知是谁输,是谁赢?

“快看,杜陵北的斗笠上出现了一道裂口!”

不知是谁的一声尖叫打破了场中的寂静,在人群中掀起一阵波澜,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杜陵北,只见斗笠的前沿赫然多了一道裂口。

裂口很细,但却很深!

波澜一经掀起,总是难以平复。

“是谭九赢了。”

“江南谭家的‘雾里看花’果然厉害!”

“竟然连杜陵北这样的用剑高手都躲不开。”

“要不是谭九手下留情,他哪还能站在那。”

“哼,刚才还瞧不起人家谭九,这下可丢人喽。”

众人议论纷纷,这个结果有些出乎意料,但又在情理之中。

谭九忽然转过身来走到杜陵北身旁,抱拳躬身道:“多谢手下留情。”说罢,头也不回,直接走入人群中。

众人均感骇然,明明赢了,为什么要说“多谢手下留情”?

比武切磋旨在点到为止,刚才斗笠上那一剑如果切在胸口,杜陵北哪里还有命在?

杜陵北丝毫没有顾及别人的言语,收剑入鞘,又回到栏杆旁靠着,斗笠依旧压得很低。

钟婉笙道:“那个谭九好奇怪,明明赢了,为什么还要走?”

云天行道:“是他输了,所以才要走。”

钟婉笙蹙眉道:“输了?不是赢了吗?”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表面上看是赢了,但其实他早就输了,在谭九划破笠之前,杜陵北的剑已点在他胸口,若不是杜陵北及时撤剑,谭九早已穿心而死,斗笠上那一剑自然就不存在了。”

周围的人听他一语道破玄机,又是佩服又是惭愧,这少年看起来还很年轻,却比他们这些老骨头的眼都尖,真是后生可畏。

就在众人议论之时,又有一人从人群中走出,云天行吃了一惊:“铁拐汪?”

钟婉笙拉了拉他的衣袖,笑道:“天行哥哥,你的汪老哥又现身了,准时奔着那位何美人去的。”

云天行笑了笑,道:“汪老哥真人不貌相,想必也会是位好手,阿笙,你说他能不能闯过这三人?”

钟婉笙笑道:“我看他一个人都过不了。”

“在下铁拐汪,想向‘芙蓉神箭’何女侠讨杯酒吃。”

铁拐汪刚说完,忽听人群中一人大笑道:“铁拐汪,你是讨酒啊还是讨老婆?”

此言一出,众人哈哈大笑,钟婉笙也在掩着嘴笑,目光却偷偷瞄着云天行。

铁拐汪羞得满脸通红,转过身在人群中扫了一眼,也听不出说话的是谁,只得又转回身来,谁知刚转回来,那人又唱道:“鲜花绽兮,生长安兮,牛粪求兮,胡不闻兮。”

铁拐汪勃然大怒,猛地转身,只见众人笑得前仰后合,这人山人海,哪里辨得出是谁在捣乱,正自苦恼之时,忽见前面人群面露恐慌,纷纷向两边退去,让出中间一条道来。

铁拐汪回头一看,只见何绣衣正站在廊桥口,弓已满,箭在弦,正对准了人群刚刚散开的位置。

风吹马尾,微动衣裙,何绣衣拉弓搭箭,看得台下众男子两眼发直,面若桃花,更有甚者早已魂飞天外,做起了白日大梦。

云天行顺着弓箭所指的方位望去,刚才人群四下退开,道路中间竟然还有一个人,只见他正盘腿坐在地上,拍着地面大笑,听这笑声正是刚才捣乱的人。

云天行又细细打量了几眼,只见他衣着破旧,形容枯槁,看这装扮如果不是乞丐,那定然是个叫花子,可硬要说他是个叫花子又未免不太恰当,因为他腰间插着一根财神专用的玉如意,绿莹莹的,看起来光彩夺目。

何绣衣道:“阁下可是‘胡搅蛮缠’胡不通?”

那人抬头瞧了何绣衣一眼,又拍着地大笑,何绣衣秀眉微蹙,右手一松,“噌”的一声,箭已离弦!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又听“嗤”的一声,羽箭钉在那人身前,箭身一半没入土中,箭尾仍兀自震颤。

胡不通手掌悬在半空,那支箭正插在他双掌拍地的位置,如果他硬要拍下去,定会让箭尾穿破手掌。

“好箭法,好箭法!”

胡不通赞了两句,双掌摁在地上将身体撑起,像螃蟹一样横着往旁边挪了挪,又开始拍着地大笑。

他的样子甚是滑稽,众人被他逗得大笑不止,何绣衣的脸色有些难看,刚才胡不通调侃于她,这本是堵桥会友,偏偏让他给说成了比武招亲,她一个女儿家,这种事可开不得玩笑。

魏桥西从台阶上站起来,笑道:“胡不通,哪里都有你,上月王员外嫁女,好好一桩亲事,硬是让你给说黄了,那位王姑娘哭爹喊娘,还差点上了吊,怎么,今天又到我们这捣乱来了?”

胡不通瞪了魏桥西一眼,道:“胡说八道,我那是为她好。”

魏桥西哈哈大笑,道:“人家王姑娘好不容易找个婆家,你说你瞎凑什么热闹,吃饱了喝足了,再把婚事给人搅黄了,还说为她好?”

胡不通道:“你知道个屁,那小子心术不正,拜堂前一天还出去鬼混,我是看那姑娘可怜,不像你,吃饱了喝足了,拍拍屁股走人,看起来还有模有样,我呸。”

魏桥西嘴角抽了抽,他知道这胡不通是出了名的胡搅蛮缠,得理不饶人,除了王八和绿豆,他看谁都不顺眼,没必要跟这种人较劲,当即向何绣衣使了个眼色,又回到台阶上坐下。

何绣衣虽然有些不快,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将弓箭放回几旁,又坐回到原来的位置。

众人虽不知这个乞丐打扮的人是什么来历,但见长安三杰都不愿与其纠缠,望向他的目光中也多了一份敬佩。

铁拐汪本想借这个机会跟何绣衣搭搭关系,不想被胡不通一语道破,颜面全无,心里早已憋了一肚子火,长安三杰不追究,他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第九十二章 哪里有酒

铁拐汪拄着拐杖来到胡不通面前,道:“胡不通,我跟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戏弄于我?”

胡不通仰头瞧了他一眼,道:“谁说你跟我无怨无仇?”

铁拐汪一怔,道:“我何时与你生过怨,结过仇?”

胡不通笑道:“刚才结的,你忘了?”

铁拐汪知他存心戏弄,怒道:“胡不通,你不要欺人太甚,见谁都要说一句,还真当天底下你最大啦!”

胡不通仰头望着他,用小拇指挖出一块鼻屎,屈指一弹,正好弹在铁拐汪的脸上,立刻又拍地大笑。

铁拐汪怒不可遏,铁拐抬起,猛地戳向胡不通小腹,胡不通盘着双腿,两手一撑,向后跃开,笑道:“大家都看到了啊,是他先动的手。”

众人被他逗得哈哈大笑,铁拐汪面色铁青,执拐连戳,胡不通两掌当脚,又闪又躲,竟然连戳不到,趁铁拐汪攻击的间歇,胡不通一掌撑地,另一只手又挖了一块鼻屎,屈指一弹,叫道:“中!”

铁拐汪正待大骂,忽有一物飞进嘴里,一想到是胡不通的鼻屎,顿时胃液翻腾,撞开人群跑到湖边,哇的一声,吐了起来。

胡不通拍地大笑,道:“鼻屎牛屎本是一家亲,好好的牛屎不当偏要当牛粪,你们看,自家兄弟见面吐成这样,这可怪不得我咯。”

众人哈哈大笑,这胡不通还真是无理取闹,没事找事。

笑声刚持续没多久,忽见空道上走来一人,胡不通正在拍地大笑,可在那人经过他身旁时,他的笑声忽然停了,众人也不知怎的,笑声也都跟着停了。

由喧闹到安静并不容易,但眼下似乎容易得很,甚至有些诡异。

很多人不知道笑声为什么会停?因为别人停了,别人为什么会停?因为胡不通停了,可胡不通又为什么会停?因为来了一个人。

一个带剑的人。

寂静,连风声都停了,只有脚步声一下一下在场中回荡。

众人屏住呼吸,凝神注视着这个不速之客,几百双眼睛跟随着他的脚步在转动。

“哪里有酒?”那人停在廊桥口上,对着堵在桥口的三人说道。

魏桥西站了起来,不知怎的,他竟然感觉到了一阵莫名的寒意,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一定是来自眼前这人,他将目光移到那人的脸上,只见他双鬓已白,满脸沧桑,唯独那双眼睛闪着异样的光彩,是忧郁,还是悲伤?

胡不通向来见谁骂谁,跟天下人都有仇,可在这人面前却没有了以前的嬉笑模样。

魏桥西注意到了这一点,单从这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就知他绝非泛泛之辈。

“哪里有酒?”那人又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

魏桥西忙道:“湖心亭台中就有,如果阁下能——”

他话未说完,那人已踏上了台阶,显然,对后面的话并没有丝毫兴趣。

长安三杰在江湖上也算是有些名声,就算名门大派的人来了,至少也要客套上两句,可这人却完全没将他放在眼里,似乎已将他当成了一个酒童。

“阁下慢走!”

魏桥西心头微怒,转身向那人肩头抓去,本想将他给拉回来,可谁知一碰上他的身体就如陷入大山和沼泽一般,拉又拉不动,撤也撤不走,境地十分尴尬。

那人继续往台阶上走,魏桥西生怕出丑,也跟着往上走了两阶,可手依旧拿不下来,再这样走下去,岂不是被他拉到亭台中去了?

魏桥西又惊又急,连忙催动内力,运力猛地往回一拉,谁知对方忽然撤力,他重心不稳,脚下又踩了个空,踉跄着跌下台阶,接连倒退三步,要不是他下盘功夫扎实,准要摔个四脚朝天。

方才这一交手,魏桥西已是头冒冷汗,望着那个背影不由暗暗心惊:“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内力竟如此浑厚,江湖上的成名人物我大都知晓,可怎么从未见过有这号人物?”

众人见魏桥西行为怪异,不知他耍什么花样,只有少数有眼力的人才知晓其中缘由。

此人能不动声色将魏桥西打败,在江湖上绝非无名之辈,话虽如此,可又没人知道他是谁。

“阁下请留步。”

杜陵北见魏桥西败下阵来,也是吃了一惊,忙吐掉嘴中稻草,站到廊桥中央挡住那人的去路。

“让开。”

那人抬起眼睛看了杜陵北一眼,只是一眼。

杜陵北打了个冷颤,心道:“哪里来的寒气?是他手中的剑,还是——?”

就在他惊疑之间,只觉身旁一阵劲风闪过,他猛地回头,那人已到了他身后。

“这……怎么可能?!”

杜陵北猛地睁大了双眼,右手悄悄摸上剑柄,心道:“竟然能从我眼皮底下溜走,来者不善!”

在杜陵北的斗笠下隐藏着一双深邃而明亮的眼睛,这双眼睛看破了多少高手的招数,可在这人面前却犹如失了明,作为一名剑客,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这个人绝对是个高手。

何绣衣从座位上站起来,几桌就在她身前,挡在廊桥中央,她用那双动人的眼睛打量着这位怪客,她的嘴角带着微笑,知道她的人应该能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可凡事总有例外,预想中的弓箭没有出现在她手中,依旧安静地躺在几桌旁,她的脸上仍挂着微笑。

“阁下是谁?”何绣衣的声音很美,比她的人更美。

很少有男人能抵挡住这样的声音,她对自己很有自信,但下一刻,她失望了,因为她发现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还是那样平静。

让何绣衣更意外的是,他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而是一直盯着几桌上的茶壶,也可以说是酒壶,只不过里面恰巧装的是茶罢了。

“看来阁下很喜欢喝酒,既然如此,请阁下在此稍等,小女这就去湖心取酒来。”

何绣衣说着便转身向亭中走去,可刚没走多远,忽听到“哗啦”一声,她忙回过身来,只见几桌上多了一堆黑色碎瓦片,上面仍不断有瓦片落下,她仰头一看,廊桥的顶上多了一个洞。

第九十三章 刀剑廊桥

杜陵北执剑从何绣衣身旁闪过,魏桥西脚踏几桌,从上方洞口跟着蹿了出去。

两位同伴已开始动手,何绣衣仍愣在原地,怔怔地望着上方的洞口,她有些意外,怎么会有男人忍心拒绝她的好意。

何绣衣微微摇头,伸手拨开瓦片,拿起压在碎瓦片下的弯弓和箭袋,自语道:“难道我连那些无情的东西都比不上吗?”

碧空如洗,湖面如镜。

廊桥顶,黑瓦上。

上面的视野很开阔,风很暖,景很美,但这四个人却不是在吹风赏景。

“我们好意请你喝酒,你不领情便罢,为何要破坏烟雨桥?”

杜陵北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斜剑指着湖面,挡在那人的前方十丈处,冷冷说道。

他的斗笠依旧压得很低,衣襟在风中轻舞。

那人站在原地,左手握着带鞘的剑,没有说话,微风拂动鬓发,遮住了他的眼睛,还是那双忧郁的眼睛。

在他后方十丈处,魏桥西双手各握短刀,密切地注视着他。

两人一前一后,将那人堵在中间,两边是湖水。

何绣衣站在最后方,左手执弓,右手搭箭,箭已在弦,弓尚未满。

她的目光穿过魏桥西,锁定在那人的背影上,心想:“他到底是谁呢?真让人好奇。”

四人站成一线,谁都没有动手。

众人见四人剑拔弩张,纷纷涌到河堤上,遥望着廊桥上的四人,他们从未见过长安三杰同时动手,眼下这个机会自然不能错过。

河堤上站满了人,都在举目关注着廊桥顶上的四人。

云天行与钟婉笙站在河堤旁一块大石上,忽听不远处有一人道:“三个打一个,不要脸!”

云天行转头望去,见说话的正是胡不通,他嘴里一边嘟囔着,一边用小拇指挖着鼻孔,还不时往湖水里弹,附近的人都躲得远远的,生怕他的“暗器”会弹歪。

钟婉笙转过脸来,朝云天行做了想要呕吐的表情,云天行拍了拍她的额头,笑道:“乖。”

钟婉笙狠狠瞪了他一眼。

“阁下为何不说话?”杜陵北微微转动剑锋,冷冷说道。

那人像是没有听到,根本不加理会,又拔足向亭台走去。

杜陵北望着那人慢慢走进,双眼渐渐眯起,手中的剑也越来越紧,他尽力控制好呼吸,让呼吸平稳而轻微。

那人的脚步并不重,但他脚下的瓦片却一直在咯咯的响,是松动还是被踩碎了?杜陵北不知,在一个强大的对手面前,分心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他深知这一点。

“恩?”

那人在杜陵北身前两丈处停下脚步,微微偏头,似是在倾听,忽然,他脚下的瓦片尽数崩碎,人已消失在原地,而就在他消失的前一刻,两道寒光在他站立的位置交错闪过。

“消失了?!”

魏桥西大惊,明明已经近在咫尺,那种距离他从未失手,他一向精通暗杀匿形,杀人于无形之中,刚才竟然被他发现了?

“在你后面!”杜陵北大叫,挺剑冲了上去。

魏桥西刚反应过来,一只有力的手已捏上他肩头,那只手硬如钢铁,紧如铁箍,魏桥西在那只手的禁锢下竟然无法动弹分毫。

一道黑影冲来,杜陵北已杀到,“嗡”的一声,剑光如电,猛向那人面门刺出,那人微微偏头,剑身从他脸畔划过,剑光亮眼,剑身仍在嗡嗡颤抖。

“嗡——”

那人抬脚踢向杜陵北小腹,杜陵北忙用左掌去挡,“嘭”的一声,杜陵北被当空踢下,一连退了五步,险些跌入湖中。

“砰,砰——”

一连串的瓦片从他脚旁跌入湖中,击起无双浪花。

那人抓着魏桥西的肩头继续往前走,忽然他的右手撤回,而就在他撤手的那个位置,一只羽箭“嗖”的飞过,白色鬓发被箭风激得乱舞。

魏桥西得已脱险,大吼一声,飞扑上去,双刀舞成一团,刀光连闪,刀身早已模糊不清,仿佛有数十把明刀在同时发起攻击。

杜陵北足下一点,飞身攻来。

两人一前一后,刀光剑影已将那人完全笼罩。

众人看得心惊肉跳,完全顾不得开口说话,绵长的湖堤上只有一个声音在叫骂:“不要脸,真不要脸,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不要脸到姥姥家了”

咒骂在持续,刀光剑影也还在闪烁。

“阁下为何不拔剑,是瞧不起我们吗?”杜陵北凌空刺了两剑,说道。

那人轻哼了一声,道:“我现在不想杀人,你最好不要惹我。”

杜陵北微微一愣,此人的姿态比他还要高傲,刚才他还用这副姿态对付过谭九,想不到这么快就轮回来了,这难道就是“辱人者,人恒辱之”?

他毕竟是成名已久的江湖侠客,对待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不会放到心中。

在两人的刀剑狂攻之下,那人竟然分毫无伤,连一根头发都未曾伤到。

杜陵北有些难以置信,心道:“他到底是谁?江湖上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个高手,此人不仅内力深厚,连身法也如此了得,若是他再出剑,别说我们三个人,就是再来三个,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魏桥西道:“杜兄攻他左侧,我攻右侧。”

话音一落,魏桥西猛觉手腕一紧,不由瞪大了眼睛,他双刀舞得密不透风,这人竟能探进手来将他给抓住,这实在让他无法相信。

魏桥西大叫道:“何妹助我!”

何绣衣见那人又将魏桥西制住,不由暗暗心惊,魏桥西虽然算不上顶尖高手,但实力绝不容小觑,这人竟然短时间内将他制住两次,而且只用了一只手,这简直匪夷所思,他究竟是谁?

杜陵北见何绣衣迟迟不动手,忙催道:“何妹!”

何绣衣回过神来,只听“噗通”一声,她将目光移到水中,不由呆住了,魏桥西竟然被扔到了湖里。

河堤上,众人惊呼声一片,威风凛凛的“探丸借客”魏桥西,竟然像只狗一样被扔了出去。

这一幕连魏桥西自己都没有想到,由于落水时头朝下,魏桥西连喝了几口水才从湖里钻出来。

第九十四章 夺命追魂

杜陵北失去了援手,可他并不怎么着急,反而有一丝兴奋。

杜陵北生性傲慢,虽说是个游侠剑客,却也是个不折不扣的赌徒,更是长安城内最大的赌坊“通天坊”里的常客,如果有赌的机会,他决不会放过,而现在恰恰就有这样一个机会。

杜陵北深知此人武艺非凡,内心便涌出一种将他打败的念头,而且这个念头愈演愈烈,即使赢面很小,却更能激发他的求胜欲。

一声低喝,杜陵北连步欺近,剑影连闪,寒光四泻,一套“飞鹰剑法”行云流水般倾洒而出。

“飞鹰剑法”向来以快著称,谭九的“雾里看花”便是败在此剑法之下,当然谭九年纪尚轻,若是两人年纪相仿,结局自当另说。

杜陵北挺剑急攻,呼吸却控制得极为平稳,就像一个普通人在平地上走路那样平稳,这对个一个剑客来说是难得可贵的。

真要说起来,他的这项本领还是来源于赌,因为每当赌盅掀开时,他总会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时间一久,这控制呼吸的本事就自然而成了。

在杜陵北的攻势之下,那人只是不断闪躲,却一直没有还手,剑仍鞘中,从未拔出。

廊桥上两人一攻一闪,看得众人提心吊胆,杜陵北的剑法他们是知道的,敢在他面前这样做不仅需要勇气,更需要过硬的实力。

显然,这个男人两样都具备,杜陵北的剑法固然厉害,却一直没能伤到他。

何绣衣见杜陵北动了真格的,又想起魏桥西因自己失神而落水,不由愧疚万分,他虽不想伤人,可眼下不出手却是不行了。

她咬了咬牙,从背后箭袋中取出两支羽箭,微微眯起眼睛,“嗖嗖”连发两箭。

两箭分从左右两个方位射出,羽箭射出时并未指向任何人,然而,两箭在途中各自划了一道弧线,分别从两侧射向那人。

“这箭竟然会转弯?!”

“夺命追魂箭!”

“‘芙蓉神箭’果然名不虚传!”

“何大美人终于动怒了,这下有好戏看了。”

“啧啧,能被何美人用这一招射死也是心甘情愿了。”

众人一见何绣衣用上了成名绝技,不禁心潮澎湃,更有几位在怀抱美人的白日梦中失足,一个不慎,跌入湖中。

江湖上会武功的女子并不少,可能崭露头角的却不多,在这些人中还算得上是美人的就少之又少了,而何绣衣就算一个,而且是个大美人,自然备受瞩目。

何绣衣遥望着那两支即将汇合的羽箭,握弓的手不由紧了几分。

杜陵北久攻不下,见对方又一直不拔剑,心头不禁有些恼怒,如果正大光明地对决,他自然没什么好说,可这简直就是一种侮辱,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刚才对谭九的态度也同样糟糕。

杜陵北一边攻击,一边琢磨对策,忽然,“噌”的一声,一支羽箭从他面前飞过,他猛地一怔,似乎想起什么,转头一看,见又有一支羽箭正向他面门射来。

这并非是何绣衣要伤他,而是杜陵北自己急于进攻,忽视了他们三人以往的配合战术,不但没有将敌人逼入箭阵,反而意外地将敌人赶出了箭阵,自己却走进了何绣衣的攻击圈。

“糟糕!”

杜陵北倒吸一口凉气,此时已来不及躲闪,一时的冲动竟然要将性命丢掉,这个代价实在太大了。

他脑中一直在想怎样将面前这个人打败,而他却忽视了至关重要的一点,有时候合作远比一个人要强大得多,尤其是在面对强敌的时候。

他深知这一点,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就在他绝望之时,一只强有力的手忽然抓上他的手腕,跟着双脚离地,人已飞了出去,“当”一声,剑落在瓦片上。

“噗通——”

杜陵北落水。

一串血花飞起,那人仍保持着扔人的姿势,右手臂靠近肩膀的位置多了一道血痕,血迹正自衣衫下涌出,在衣上蔓延,他那张平静的脸上难得地发生了一丝变化。

何绣衣见杜陵北落水,还以为是那人将他打下水的,银牙一咬,又取了三支箭,一同搭在弓上,“嗖”的一声,三箭齐发,然而并没有结束,她又以极快的速度取了三支箭,一同射出,再取三支,一同射出。

“何妹,不要伤他!”

杜陵北在水中大叫,刚才要不是那人将他丢出,他现在早已中箭身亡,何绣衣的出箭速度远非常人所能想象,杜陵北的话还未喊完,那九支箭便已射出。

九箭破空,夺命追魂!

九只箭影映在那人的眼睛里,他右手平伸到杜陵北落剑的上方,那剑似乎受到了牵引,不断颤动,突然,“啪”的一下贴上了那人的掌心。

他握紧剑柄,将剑竖在胸前,剑尖向上,缓缓闭上眼睛,轻轻吐出一口气,而就在他合上眼的那一刻,衣衫开始舞动。

“他在干什么?”

“竟然把眼睛闭起来了,这不是找死吗?”

“死定啦,死定啦!”

“夺命追魂箭已将他的退路全部封死,他应该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束手待毙,可惜,可惜!”

“何美人真乃女中豪杰!”

风更急了,是九箭带来的风。

就在九箭射到的那一刻,剑光忽然闪动,仿佛在那人身前凝成了一个光罩,九箭如飞蛾扑火般接连撞到光罩上。

“叮叮——”

撞击声不绝于耳,火星四溅。

何绣衣素有百步穿杨之能,夺命追魂箭的威力更不容小觑,可这九支箭却无一支能将光罩击破,每一声“叮”后,都有一支箭落入湖中。

“噗噗——”

九道微小的波纹扩散、消失,湖面又变为平镜。

风渐停了,他的衣衫也渐渐恢复平静,一切都没变,只是衣袖上的血渍扩大了。

他缓缓睁开眼,还是那双眼睛,忧郁而悲伤。

他抬起眼来,遥望着何绣衣,倒转剑柄,在剑柄尾端用力一压,“哗”的一声,剑已没入瓦片中,仅在外面留下一个剑柄。

“莫再跟来!”

他转身向湖心走去。

何绣衣怔怔地站在那里,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玉手不由紧紧握起,自语道:“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第九十五章 箭上有毒

廊桥上的战斗已经结束,河堤上本该热闹起来,但此时却异常地寂静,都在盯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

钟婉笙悄悄附在云天行耳畔,道:“他用的莫非就是‘疾风听剑’?”

云天行仍在望着那道身影,沉默了良久,低声道:“很有可能。”

钟婉笙朱唇微启,道:“那他”

云天行又忽然摇了摇头,道:“也可能不是,以前我曾听我爹提起过,江湖上的确有听风辩位的本事,并不是只有瞎子才能用,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敢在这种情况下用这一招,此人绝不简单,如果漏掉任何一支箭,他都可能会命丧当场。”

钟婉笙道:“江湖上的大人物我大都听过,怎么就没听过有这样一个人呢。”

云天行笑了笑,道:“可能是某个隐士出来找酒喝吧。”

杜陵北与魏桥西已从湖中游到了廊桥上。

何绣衣将杜陵北的剑递上,道:“你们都没事吧?”

杜陵北点了点头,接过剑,用衣袖擦掉剑身的尘土,凭空舞了两下,反手插入鞘中。

魏桥西道:“我们自然没事,那人可就惨喽,右边的衣袖都被血染红了,何妹,你的箭法又精进了。”

杜陵北往湖心亭台那边望了一眼,道:“其实,他受伤是为了救我。”

两人都是一愣,何绣衣道:“杜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杜陵北叹了口气,道:“当时我急于求胜,误入了你的箭阵,要不是他及时将我抛入水中,我早已”

两人对望一眼,都是有些惊讶,他们知道杜陵北的好胜心强,但从未见他犯过如此致命的错误,若是按照三人以往的配合方位,何绣衣的箭是绝对伤不到杜陵北的。

何绣衣微微摇头,道:“我还以为是他把你打下去的,我又放了那九支箭,唉,我真是糊涂。”

杜陵北道:“这不怪你,不过,还好没射到他,不然我就是死了也难以瞑目。”

魏桥西坐在栏杆上,道:“他刚才那是什么剑法,竟然将眼睛闭起来,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怪人。”

杜陵北摇了摇头,道:“此人实力深不可测,我倾尽全力仍未能伤他半分,若真要算起来,江湖上能及他的人绝不超过两手之数。”

魏桥西一下从栏杆上跃了下来,道:“杜兄,你也太抬举他了吧,江湖上的大人物你我哪个没见过,怎么就偏偏没有他这号人物,你向来说话公道,今天怎么就说起大话来了,你可不要因为他救了你就替他说好话。”

杜陵北抬头瞧了他一眼,道:“抬举?我还是往保守了说的,我们三人在江湖上还算有些名堂,能在我们三人围攻下毫发无伤的有几个?你可不要忘了,他空手将你制住两次!”

魏桥西脸上一红,道:“就算这样,也只能说他比我强,若是刚才何妹全力出手,他也未必能占到便宜。”

何绣衣道:“好啦,好啦,你们不要吵啦,不管他实力怎样,至少他没有恶意,可我却射伤了他,你们说该怎么办?”

“我去跟他道歉。”杜陵北转身便往湖心亭台走。

何绣衣忙挡在他身前,道:“杜大哥慢走,要去也是我去,是我伤了他。”

杜陵北皱了皱眉,道:“那怎么行,他是因为我才受伤的,这事怨不得你。”

魏桥西笑道:“杜兄,你就别争了,这种事还是让何妹去吧,如果你执意要去,我也不拦你,不过最好有个心理准备,小心他再将你抛进湖里去,说实话,一次就够丢人的啦。”

何绣衣掩嘴一笑,杜陵北正了正斗笠,清了清嗓子,对何绣衣道:“那麻烦你了。”

何绣衣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向湖心走去。

莲心湖中央,黑瓦亭台下。

他背靠立柱坐在栏杆上,手里拎着一坛酒,正在往嘴里倒,洒出的酒水顺着脖颈流入胸口,胸襟已湿了大片。

何绣衣从廊桥走来,停在亭台入口处,见他喝酒的样子,不禁吓了一跳,这哪是喝酒?分明是在往嘴里倒酒,更像是直接从酒坛里倒入胃中。

他喝一会便望着远处发呆,丝毫没有理会站在亭口的何绣衣。

何绣衣攥着衣袖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个人看起来似乎很不好说话。

他不说话,何绣衣就这样站着,直到那一坛酒空了。

他将酒坛倒过来,坛中再也流不出酒水,他随手将空坛抛入湖中,起身到石桌上取另一坛酒。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及酒坛时,一只纤细而白皙的玉手抢在他之前,将那坛酒给抢走了,他抬头一看,是个女人,那坛酒就抱在她的怀中。

“把酒给我。”他看了何绣衣一眼,冷冷说道。

何绣衣将酒坛抱得更紧了,道:“酒我自然会给你,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先向你道歉”

她话未说完就已停了,目光停在他的右臂上,整个衣袖已被血迹染红大半,伤口似乎仍在流血,他的指尖正悬着一粒血珠。

血珠滴下,滴在青石铺成的地面上。

何绣衣秀眉微蹙,道:“对不起,是我射伤了你,我先帮你包扎”

“把酒给我。”他打断了她的话,沧桑的脸庞上现出一丝不耐烦。

何绣衣瞪着他,心想:“哼,你这酒鬼,本小姐给你包扎是你的荣幸,真不知好歹。”

她虽这样想,可毕竟不能让他一直这样流血,这人脾气坏得很,好好谈是不成的,她思索片刻,道:“我的箭上有毒,你要不让我包扎也可以,总可以让我帮你毒解吧。”

他抬起眼来望着何绣衣,道:“什么毒?”

何绣衣歪着脑袋想了一会,道:“这可是一种非常非常厉害的毒,叫‘不死不休’,只要没有解药,等毒素入了体,整个人就会慢慢开始腐烂,先从脚开始,然后是手,直到整个人都烂掉,而且发作时又痛又痒,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有”

“你编够了没有?把酒给我!”

何绣衣一怔,道:“我没有编,这是真的,解药就在这里。”她从腰间玉带中取出一个小玉瓶,捏在两指间轻轻摇了摇。

第九十六章 脑袋有病

他的视线仅在玉瓶上停留了片刻,又移到何绣衣的脸上,道:“你是不是女人?”

何绣衣怔了怔,怒道:“你什么意思?”

“看来你的确是女人,不过,你说谎的本事可差得远了。”他转过身,又坐回栏杆上,目光望着远处。

何绣衣紧咬银牙,心想:“这人好可恶,我真后悔没在箭上涂毒,不,我回去马上就涂上毒,专门用来射这个无礼的酒鬼。”

她心头生气,又不得不忍住,道:“是我射伤了你,请让我为你包扎伤口,之后我马上就走,酒也会还给你。”

“把酒放回桌上,你可以走了。”他没有回头,目光仍望着远处。

何绣衣道:“喂,你这人好没良心,我好心为你包扎伤口,你还摆出这副态度,要不是我射伤了你,我根本就就懒得理你。”

他没有说话。

何绣衣道:“喂,你到底听到没有?”

他仍没有说话。

亭台建在湖心,周围生有荷花,花开正艳,荷香融在风里,飘进亭中。

何绣衣暗暗恼怒:“这么美的地方怎么来了个无赖,叫也不答应,真是气死人了。”

她轻哼了一声,本想要走,忽见他右手指尖上不断有血珠滴下、凝聚,她的心顿时软了,怒气也随之烟消云散,她摇了摇头,心想:“唉,谁让我伤了他呢,我就委屈这一次,就一次。”

何绣衣将酒坛放回桌上,取出一金丝边手帕,又从衣袖上撕下一条轻纱带,走到他身旁,道:“我先帮你把伤口包起来,就算没毒,你这样流血下去也会丢了性命,如果你想要酒,想让我离开,你最好别动,包完伤口我就走。”

他不知有没有听到,也不动,也不说话,只是一直望着远方。

何绣衣咬着嘴唇,也不等他回应,拉过他的右臂,将伤口处的衣物稍稍撕开,见伤口仍未结痂,显是刚才挡那九支箭又将伤口牵动了。

何绣衣心里更加过意不去,她喝了一大口酒,以至于双腮都鼓了起来,绕到他面前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指了指他的伤口,然而,他并没有看她一眼,一直在望着远处。

何绣衣努了努鼻子,对着他的伤口“噗”的一喷,酒水不仅喷在伤口上,连他半个身子都没能幸免,她从未帮人包扎过伤口,只是见别人都这么做,所以这一喷还是失了准头,使他成为她的第一名“受害者”。

虽然被喷了一个满怀,但他还是没有动,何绣衣甚至怀疑他已经死了,稍稍转到前面,见他的眼睛还时不时在眨,这才松了口气。

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望向他的脸颊,心想:“他的年纪也没想象中那么大嘛,怎么鬓发就白了呢,这样看也还好,嗯,应该还算英俊”

“你还上不上药?再乱看把你丢到湖里去喂鱼!”

何绣衣正沉浸在想象之中,被他这么一喝,着实吓了一跳,忙绕到他的视线外,拔开塞子,将玉瓶里的药粉慢慢抖在伤口上,用小指轻轻抹匀,然后将手帕覆在伤口上,用纱带绕着胳膊缠了两圈,轻轻勒紧,打了两个结。

“好了。”

何绣衣舒了口气,将玉瓶塞好,递到他面前,道:“这个你收下,记得每天换一次药,伤口不要沾水。”

“包好了就赶紧走,东西一并带走,我不需要。”

何绣衣秀眉微蹙,“啪”的一声,用力将玉瓶搁在栏杆上,道:“哼,你爱要不要,如果嫌碍眼尽管丢到湖里去喂鱼好了。”

她拍了拍手,转身便向亭外走去。

杜陵北、魏桥西见她从亭中走出来,纷纷凑上前来,魏桥西道:“怎样?”

何绣衣眉尖一挑,道:“什么怎样?”

魏桥西道:“什么怎样都行,你总得说点什么,让我们俩也好放心呀。”

何绣衣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往前凑了凑,道:“我跟你们说,你们可不要告诉别人。”

两人看她神神秘秘的样子,都不由点了点头。

何绣衣轻轻道:“他有病!”

杜、魏两人一怔,对望了一眼,魏桥西道:“什么病?”

何绣衣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不可能!”杜陵北叫了出来,“他的反应速度比我还要快,那里怎么可能会有问题。”

魏桥西道:“怎么不可能,何妹什么时候骗过我们,准是他脑袋有问题。”

杜陵北轻哼一声,道:“我看你是记恨他把你丢进水里。”

魏桥西道:“我哪有,反倒是你,他救过你你就处处替他说好话,这不明摆着嘛,何妹,你说是不是?”

何绣衣笑着看两人争论,也不回话。

三人闹了一会,一同离开了烟雨桥。

河堤上围观的众人见三人离开,也都陆续散去,烟雨桥上又站满了人,不过都刻意远离亭台,因为那个人还在里面,喝着酒,望着远方。

云天行与钟婉笙又回到刚才喝茶的地方,要了一壶茶,刚坐下没多久,只听旁边一个汉子道:“最近这长安城里好生热闹,各大门派势力的人都见到不少,戚庄主的面子可真不小啊。”

一个乞丐打扮的人道:“那可不,戚庄主仁者侠心,不论是江湖中人还是普通百姓,都没少受他的恩惠,这次‘折戟沉沙’隐退江湖,有交情的自然都要来,没交情的也要来凑个热闹,混个吃喝不说,顺便结交些江湖朋友也是好的。”

那汉子道:“长安三杰与那位戚庄主交情颇深,他们三位是一定要到的,我还遇到过飞龙帮的梁帮主,还有吟虎堂的杜堂主,这两位多半也会去。”

那乞丐道:“这算什么,刚刚我还见到万佛寺的净念大师了呢,连万佛寺的人都来了,戚庄主可真是威风。”

邻桌一个孩童忽然问道:“‘折戟沉沙’是什么?”

孩子刚问完,他爹就将他拉回到座位上,陪笑道:“孩子还小,不懂事,让两位见笑了。”

那汉子笑道:“不妨事,这‘折戟沉沙’就是退出江湖的一种仪式,就跟金盆洗手、封剑归隐差不过,只不过咱这位戚庄主用的兵器是戟,所以就叫‘折戟沉沙’啦。”

孩子又“哦”了一声,小脑袋上就挨了一个暴栗,引得那两人哈哈大笑。

第九十七章 落梅山庄

听到两人的谈话,云天行与钟婉笙对望了一眼,不禁面露喜色,钟婉笙笑道:“天行哥哥,我说的没错吧。”

云天行微笑道:“阿笙,你真厉害,这都让你猜到了。”

钟婉笙道:“这不算什么,如果你经常在江湖上走动,你也会发现的,很多天南海北的人忽然聚集到一处,这地方就一定会有事要发生。”

云天行低声道:“阴阳二圣真的会去吗?”

钟婉笙道:“他们既然到了长安,就一定会去,这两人沉寂了这么多年,此番重出江湖必定要闹出些动静来立威,这位戚庄主怕是要倒霉啦。”

云天行面露忧色,道:“阿笙,等他们到了你千万不要冲动,那两人武功高强,你我联手都未必能打赢一个,如何能同时对付两个?”

钟婉笙微笑道:“谁说要打赢他们,只要给他们下毒就好啦,再说了,这两人作恶多端,想整治他们的可不止我们两个,到时那些正义侠士定然不会放过他们。”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

忽又听那乞丐道:“明天落梅山庄一定人山人海,我这可要提前去准备了,咱们有缘再会。”说着便扬长而去,那汉子结了账也走了。

云、钟两人结了账,先去那家客店将剑赎了回来,又到处去打听关于明天“折戟沉沙”的消息,一直到天黑,两人吃过晚饭后,便各自休息了。

翌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两人在长安城内逛了一会,便出了东城门,往那落梅山庄去了。

落梅山庄在长安城东南约三十里外,附近没有市镇乡村,所以去参加盛会的江湖人士大都来长安城里暂住,待到了这一天,出城的人便如江河决堤,一起涌向落梅山庄。

落梅山庄建在山林中,所在之处环境幽静,周围又没有山村,实在是避世隐居的好地方。

通往山庄的是一条丈宽的小路,来人已将这条小路塞满,于是路旁青草地上也满是行人,现在已经分不出哪里有路,哪里没路,只要能到落梅山庄,哪里条“路”上都有人。

云、钟两人便混在人群中向落梅山庄行去,本来是羊肠小道,路越走越宽,待到山庄外时就见到一片空旷的广场。

广场的尽头是一座偌大的庄园,白墙黑瓦向两边一直蔓延进远处的树林里,朱红色的大门旁站着数个迎客人。

两人跟在一个队伍后面,进入了庄内,刚踏进大门,便见到地上有一条用大方青石铺出的路径,路旁开满了鲜花,整条路都散着清香。

钟婉笙道:“这位戚庄主一定非常喜欢花,你看这些花,哪一株都是花中贵种,就连那未开的梅花树都是极为罕见的品种。”

云天行笑道:“能住在这么美的地方,怪不得戚庄主要隐退江湖。”

钟婉笙笑着瞧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一个比这里更美的地方,你要不要隐退江湖?”

云天行道:“我本就没想牵扯到这些江湖争斗之中,等我了了那件事,一定要找个地方隐居,再也不出来啦。”

钟婉笙道:“你会带我去吗?”

云天行笑道:“你家里人让吗?”

钟婉笙嘟了嘟嘴,道:“你管他们做什么,我又不能一直跟他们生活一辈子。”在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她的声音已微不可闻,几乎完全淹没在嘈杂的喧嚷声中。

“这么多人,这下戚庄主可真要大出血了。”

“人家戚庄主不仅是江湖侠客,更是远近闻名的大富商,这点酒菜钱根本不值一提,再说了,退出江湖这种大事,不弄点大动静也不行,万一仇家不知道你已经退出江湖,再带家伙找上门来,那可就难堪了。”

“戚庄主为人正直,哪有什么仇家,这话咱俩说说可以,可不能对外人说去。”

“嗨,我这不是打个比方吗,江湖上谁人不知戚佑堂戚庄主为人仗义,巴结还来不及,谁会跟他结仇,除非脑袋被驴给踢了。”

听着身旁人的谈话,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一个庭院,庭院很宽敞,足以容下数百人,除了庭院中间留出一条大道,两边都摆满了桌椅,已有不少人就坐了。

云天行在一张空桌旁坐下,钟婉笙跟着坐在她身旁,桌上早已摆好了水果点心,两人入座后,仆人又送来热茶。

云天行喝了口茶,四下望去,见庭院布置颇为雅致,数十个小花丛均匀分布在庭院之间,让院内多了几分自然之气。

庭院边缘植有花树,树影交错,几乎难以留意到隐在后面的院墙,就仿佛置身在花林当中。

中间大道的尽头有一个石台,台上竖着一杆长戟,长约八尺,戟身笔直,下有红木,上接亮银枪尖,左右有双耳小支,成“井”字形,戟头系有红缨,端的是威武霸气。

云天行暗暗赞叹:“这想必就是戚庄主的兵器了,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戚庄主用长戟做兵器,定是有着惊人的业艺。”

“那位就是戚庄主吧。”钟婉笙指着不远处一人说道。

云天行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见一个中年人正站在桌旁跟人说话,云天行仔细打量了几眼,见他身材挺拔,举止庄重,面上一直挂着笑容,看起来十分和善。

云天行道:“这位戚庄主看起来似乎很受人敬重,不知为何要隐退江湖。”

钟婉笙道:“退出江湖的原因有很多,这个谁也说不准,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不过,他一旦退出江湖,以前的种种仇怨都得一笔勾销,而且今后不得干预江湖中事,如果他想安稳过日子,这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云天行道:“如果仇家找上门来怎么办,那岂不是要任人宰割?”

钟婉笙道:“也不能这么说,毕竟在座的众人都是见证者,如果有人敢在仪式后生事,那明摆着就是跟江湖规矩作对,也就是跟全江湖的人作对,如果真有仇家,也都会赶在仪式前来清算。”

云天行点了点头,忽见十来个青衣人陆续走进庭院,为首一人个子不高,身杆却挺得笔直,双手负在身后,两眼眯视前方。

云天行笑道:“阿笙,你看谁来了?”

第九十八章 龙虎相争

“梁海山!”

钟婉笙低哼了一声,道:“这梁眯眼中了我的毒,内力必然受损,待会我过去悄悄给他下毒,让他内力一损再损,看他还神气。”

云天行哭笑不得,他知道钟婉笙擅于用毒,而且毒药千奇百怪,梁海山惹到这样的对手才真是寝食难安,倒霉透顶。

钟婉笙道:“在他身旁那个是谁,坏主意都是他出的,也不能便宜了他。”

云天行笑道:“他叫周容,我与他交过手,他武功虽然不错,但比梁海山可差远了。”

钟婉笙道:“那也没什么奇怪,梁眯眼教徒弟向来不上心,心情好就传几招,他这些徒弟功夫是差了点,不过,旁门左道的功夫可一点不差,而且天分极高,那一日,他们一群大男人追着我,扔石头,撒石灰,一个比一个厉害,不然我也不会被他们给逼进山洞里去。”

云天行恍然大悟,怪不得那日他们扔石头配合得那么默契,原来都是行家,梁海山不教徒弟武功只是不想磨灭掉他们特有的天分,看来梁海山也是有一番苦心的。

戚佑堂见梁海山带人走来,忙上前相迎,抱拳道:“梁帮主到了,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梁海山抱拳还了一礼,笑道:“戚庄主莫要客气,梁某前来叨扰,还望不要嫌弃才是。”

两人客套一番,戚佑堂道:“梁帮主快请入座,招待不周还请多多海涵。”

梁海山知他要迎接客人,也不好再聊,抱了抱拳,带诸位弟子找空闲处先坐了。

“戚庄主,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戚佑堂听到有人招呼,转身一看,忙迎了上去,笑道:“原来是吟虎堂杜堂主到了,真是好久不见。”

云天行见来人贼眉鼠眼,相貌奇丑,又听戚佑堂称呼他为吟虎堂堂主,心下好奇,向钟婉笙靠了靠,道:“阿笙,你可知道这人是谁?”

钟婉笙向那人瞧了一眼,忽然掩嘴笑了起来。

云天行皱眉道:“你笑什么?”

钟婉笙道:“梁眯眼的死对头来了,我当然要笑啦。”

云天行道:“梁海山的死对头?那是谁?”

钟婉笙平复好情绪,缓缓道:“他叫杜无量,曾经与梁海山同时喜欢上一个女人,两个人拼尽了各种手段,你争我抢,到最后你说那女人跟了谁?”

云天行想了一会,道:“跟了梁海山,对不对?”

钟婉笙摇了摇头,道:“不对,再猜。”

云天行道:“那一定是跟了杜无量。”

钟婉笙又笑着摇了摇头。

云天行道:“怎么都不对,你还是直接告诉我吧,我猜不到了。”

钟婉笙笑道:“那女人跟别人跑啦,他们俩谁都没得到,所以两人都把对方当成了第一号仇人,只要他俩碰在一起,多半会打起来。”

云天行愕然,向梁海山望了一眼,果然见他斜眼瞄着杜无量,面色阴沉,腮边肌肉在不断鼓动,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钟婉笙道:“后来梁海山建了个飞龙帮,杜无量就立了个吟虎堂,两人的仇怨已结了多年,就连他们的弟子都参与了进去,梁海山那‘眯眼剑客’的绰号就是杜无量给传出来的。”

云天行点了点头,又向两位仇家看了看,见两人都已经发现了对方,而且面色都不善,不禁又问道:“跟梁海山对着干,那杜无量应该不是坏人吧。”

钟婉笙叹了口气,道:“好好坏坏谁又说得清,不过,这杜无量绝对不是什么好人,此人肚量狭窄,阴险狡诈,而且特别爱记仇,以前有个人在大街上骂了他一句,第二天就在街头上发现了那人的尸体,如果把他当做评判好坏的标准,那梁海山一定是个老好人了。”

云天行暗自咋舌,因为一句话就将人给杀人,这已经不能用好坏来区分了,但凡有点人性也干不出这种事。

忽听杜无量道:“戚庄主,你这庄子里有没有养狗?”

戚佑堂听他说话突然变得莫名其妙,但来者是客,又不好坏了对方的兴致,只得说道:“庄内有养狗的。”

杜无量面露恐惧之色,道:“哎呦,这可就不好了,前些日了被疯狗咬伤了,至今见到狗就害怕,戚庄主,你家养的狗不咬人吧?”

戚佑堂尴尬笑了笑,道:“不咬人的,杜堂主不要担心,庄上的狗都关起来了,出不来的。”

戚佑堂表面上客气,心里却想:“你好歹是一个堂主,怎么让一只给狗吓成这个样子,当着天下群雄的面,也不怕人笑话。”

戚佑堂忙前忙后,都忙昏头了,哪里想到他是在暗讽梁海山。

前些日子,飞龙帮和吟虎堂两波势力在城外偶遇,相互讥讽一番后便动起手来了,两位领头人半斤八两,打到太阳落山也没分出个胜负,他俩没受伤,他们的弟子门徒可就遭殃了,个个披红挂彩,要不然梁海山也不会只带十来个人出来晃了,好歹是一个帮派。

杜无量瞥了梁海山一眼,又道:“戚庄主,庄里的狗真的关起来了?”

戚佑堂笑了笑,道:“真的关起来了,杜堂主不用担心。”

杜无量点了点头,道:“我刚刚还看到一只大狗,带着一群小狗蹲在那呢,难道是我眼花了?”

戚佑堂吃了一惊,忙道:“在哪里?”

落梅山庄的狗平时一直都是关起来的,但也有跑出来的时候,如果在这种关头跑出来咬伤了人,那事情可就难办了,他今天隐退江湖是要传遍天下的,可别让一只狗给抢了风头。

杜无量向梁海山坐的地方扬了扬下巴,道:“这不还在这里蹲着嘛。”

戚佑堂转头一瞧,正好看到梁海山沉着一张脸,身旁十多个人也做着同样的表情,戚佑堂猛地醒悟过来,陪笑道:“杜堂主远道而来一定是累了,快先到这边坐下。”

戚佑堂将杜无量引到另一边坐下,特意将他与梁海山隔开,这时,一个仆人过来在戚佑堂耳边说了几句,戚佑堂道:“杜堂主先坐,我出去一下。”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第九十九章 明争暗斗

待得戚佑堂离开,周容附在梁海山耳旁说了几句,梁海山笑着点了点头,忽然提高嗓门道:“听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看未必,某只狗不仅能吐象牙,连大象都能吐出来。”

飞龙帮众弟子哈哈大笑,梁海山与杜无量的关系在江湖上并不是秘密,旁边一些人听到他在暗骂杜无量,也跟着笑起来。

杜无量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但仅仅片刻,面色又恢复如初,笑道:“梁帮主,有些日子没见了,小弟敬你一杯。”

他站起身来,从桌上酒壶中倒了一杯酒,双手端起,稍稍往前一送,神态甚是恭敬。

梁海山眯眼瞧着,一直不作回应,他知道杜无量又要耍诡计,只是看不透这诡计要用在何处。

杜无量笑道:“怎么,堂堂飞龙帮帮主连一杯酒都不敢喝了?”

众人都将目光移向梁海山,期待他如何回答,梁海山靠在椅背上,只是盯着杜无量,也不说话,身旁的弟子被群雄看得很不自在。

周容向梁海山靠了靠,低声道:“师父,大家都在看着呢,喝了吧。”

梁海山目不转睛地盯着杜无量,低声回道:“他的酒你也敢让我喝,是不是存心想毒死我?”

周容道:“师父,不会的,当着诸位英雄好汉的面,就是再借他八百个胆他也不敢下毒,他就是想在诸位英雄面前羞辱师父,您要是不喝,那就等于认怂啦。”

梁海山瞪了他一眼,低声道:“你这兔崽子,净出些馊主意,要去你去!”

他运力在周容背后一推,周容还没反应过来,人已被推了出去,只听梁海山在背后喊道:“既然杜堂主好意敬酒,为师近来身体不适,这杯酒你就代为师喝了吧。”

周容的脸色唰的一下白了,忙转身对梁海山道:“师父,杜堂主敬的是您,我怎么能喝呢,我不配呀!”

梁海山厉声道:“怎么不配,我说你配你就配,喝!”

杜无量笑了笑,道:“周贤侄莫要贬低自己,这杯酒谁喝都一样,请吧。”

周容干笑了两声,双手接过酒杯,微微低头表示感谢,盯着酒杯看了一会,见酒水清澈,并不像下了毒,这才放了心,于是仰头喝了个干净,将酒杯双手还给杜无量,道:“多谢杜堂主赏酒。”

杜无量笑了笑,又坐回椅子上,周容也回到座位上,梁海山道:“怎么样,有没有下毒?”

周容笑道:“没毒,酒也是好酒。”

过了一会,周容道:“师父,我想上茅房。”

梁海山斜了他一眼,道:“快去快回。”

周容匆匆去了,又匆匆回来了,坐了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又道:“师父,我想上茅房。”

梁海山皱眉道:“你不是刚去过了吗?”

周容苦着脸道:“他在酒里下了泻药。”

梁海山一怔,转头看向杜无量,杜无量笑着点头示意。

“当”的一声,椅子倒地,周容奋不顾身,直奔茅房奔去。

飞龙帮帮众不明所以,梁海山气得咬牙攥拳,却又不好在众英雄面前出手。

周容来来回回七八次,脸色一次比一次难看,步伐一次比一次虚浮,这次回来刚坐下没多久,又去了。

钟婉笙忽然道:“天行哥哥,我去趟茅房。”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小心点。”

钟婉笙去了一会,没过多久就回来了,一直在捂着嘴偷笑,云天行见她笑得有些夸张,不禁也跟着笑了,道:“怎么了?”

钟婉笙道:“等会你就知道了。”

梁海山见周容一去不返,心中有些担忧,对身旁另一名弟子嘱咐了几句,那名弟子起身便离开了。

过了许久,那名弟子急匆匆回来了,附再梁海山耳边,道:“师父,不好啦,大师兄光着身子藏在女茅房里被人抓到啦!”

梁海山听完差点没从椅子上蹦起来,道:“怎么回事”

那名弟子道:“我也不知道,我过去时就看到一群人在围着一个人打,我挤进去一看是大师兄,他只穿了一条亵裤,这件事也是从那些人嘴里听来的。”

梁海山道:“他人呢?”

那名弟子道:“还被扣在那里呢,山庄的管家在处理此事。”

梁海山道:“去把他给我带回来。”

那名弟子又急匆匆去了,没过多久,他与周容一同回来了,周容鼻青脸肿,在他的搀扶下走路仍有些飘,好不容易坐回到椅子上。

梁海山道:“怎么回事?”

周容摇了摇头,道:“我刚出茅房就给人打昏了,后来又是被人给打醒的,中间的事我也不知道。”

梁海山怒目瞪向杜无量,杜无量只是微笑着,虽然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有人替他打了周容一顿,这笔账似乎稳赚不赔。

云天行见梁海山等人神情怪异,又见周容穿着一套仆人衣服,双颊又红又肿,不禁好奇又好笑,听到钟婉笙一直在旁边笑,他顿时恍然大悟,笑道:“阿笙,是你搞的鬼吧。”

钟婉笙笑道:“其实,他被打成这样我也很意外,我只是将他打昏,剥去外衣,绑在女茅房里而已。”

云天行被她惹得哭笑不得,道:“阿笙,你就老老实实坐在这里,不要到处乱走了,万一碰到阴阳二圣,再将你给掳走了,我去哪找你去。”

钟婉笙听他这样说,心中一暖,道:“好好好,我听你的就是啦。”

梁海山还以为整件事都是由杜无量安排的,眼下吃了个哑巴亏,又不好动手,心中憋气,也不再看杜无量,自顾自地喝着闷酒。

少了这两位仇家的针锋相对,庭院内的气氛暂时缓和了下来,宾客们各自忙着手头上的事,大部分在跟同桌人喝酒谈天,倒也是一片祥和。

然而这种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刚才离开的戚庄主又回来了,在他身旁还多了一位年轻公子,白衣仗剑,玉树临风,脸上常挂着笑容,仪态不凡。

两人谈笑着从大道上走来,吸引了不少江湖豪客、痴情侠女的注意。

第一百章 陌上花开

“嚯,竟然连云隐门的人都来了,戚庄主的面子还真大。”

“这人是谁呀,连戚庄主都对他这样客气。”

“连他都不知道,你真是白活了,‘陌上花开’温如玉,没听过?”

“他就是温如玉?这名头自然是听过,人还是第一次见,看起来年纪不大,不知实力怎么样?”

“哈哈,人家可是云隐门未来的掌门人,你说实力怎么样。”

听着旁边两人的谈话,云天行不由吃了一惊,心想:“他是云隐门的人,那一定是逸大哥的师兄了,不知逸大哥来了没有。”

云天行站起身来,往温如玉身后那群人望去,找了一会,却没看到逸清尘的影子,不禁有些失望,叹了口气,又坐回到椅子上。

那日在野狼坡与逸清尘分开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云天行对他甚是想念,于是托起白钰剑轻轻抚摸,回想起往昔岁月,不禁感叹。

钟婉笙道:“怎么了?”

云天行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往事。”

钟婉笙见他一会抚剑,一会望着温如玉,不禁问道:“你认识他?”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我认识他的一位师弟。”

钟婉笙道:“哪一位?”

云天行道:“逸清尘。”

钟婉笙点了点头,道:“逸清尘在云隐门众弟子中排行第四,温如玉排在第三。”

云天行一怔,道:“温如玉排第三?我刚才还听说他是云隐门未来的掌门人,为什么不传位给老大,要传给老三呢?”

不论在朝堂上还是江湖中,都极为尊崇“以大为先”的原则,皇帝在册立太子时,若没有极为特殊的状况,一般都会立嫡长子为太子,江湖虽有江湖的规矩,不过都大同小异,掌门人若要传位给弟子,一般都以大弟子为先。

钟婉笙往他身边靠了靠,低声道:“因为老大已经死了。”

云天行“啊”了一声,道:“死了?怎么死的?”

钟婉笙道:“被老二杀死的。”

云天行呆住了,老二杀老大?

他曾经亲眼见证过极为类似的一幕,就在青州城外的野狼坡,卫戟想要杀害逸清尘,同样也是残杀同门。

这种事如果发生一次还可以理解,连续发生两次,而且都在同一个门派,这未免也太巧合了,甚至巧合得有些诡异,不得不让人怀疑这其中也许隐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

云天行深吸了一口气,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钟婉笙仰着头想了一会,道:“我也记不清了,好像有很多年了吧,当初云隐门想要隐瞒这件事,最后还是没能瞒住,具体时间恐怕只有云隐门的人才知道了。”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那老二呢?”

钟婉笙道:“据说是叛离了云隐门,之后也没在江湖上出现过。”

云天行道:“不会是被同门追杀了吧。”

钟婉笙道:“应该不会,云隐门曾经派人出去追杀过他,不过,出去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云隐门也因此损失了不少人,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云天行道:“这人真有这么厉害?竟然能逃过云隐门的追杀。”

钟婉笙笑道:“我也是听来的,至于真假就不得而知了。”

云天行舒了口气,云隐门在江湖上算是顶尖势力之一,能在这种势力追杀下活下来,而且杀死所有追杀他的人,恐怕也绝非泛泛之辈,当然,这一切都是猜测,既然没在江湖上出现过,也有可能已经死了。

除了温如玉,云隐门的其他弟子都已入座,仆人们送上热茶,周围一些江湖上的朋友也有的坐过来搭话。

温如玉仍在于戚佑堂谈笑,准确地说戚佑堂拉着温如玉的手不放,看两人的年纪也不像是多年不见的故友,这其中多少有点攀交情的嫌疑。

温如玉毕竟是云隐门的继承人,这种机会可不是谁都能遇到的。

“戚庄主,老夫不请自来,可还没误了时辰?”

一道清亮的声音忽在院门外响起,这声音非喊非喝,就如普通人说话一般,竟将在场众人的话语声都压了下去,偌大的庭院顿时安静下来。

一个青衫道人迈着小步大喇喇走进来,步子很小,但身形却移动得很快,眨眼间已到了戚佑堂面前。

戚佑堂微微一怔,在来人面前打量了几眼,忙抱拳道:“原来是终南山鹤道长到了,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云天行听到“终南山鹤道长”这六个字,猛地想起那日在酒肆的情形,孙太青曾说他是终南山鹤道人门下弟子,想必就是眼前这位鹤道人了,不知那孙太青现在怎么样了。

鹤道人摆了摆手,道:“哪里有罪,我是不请自来,想讨杯茶喝,听说你这庄子里的花茶不错,早就想来尝一尝啦。”

戚佑堂笑道:“小庄的花茶能入了鹤道人的眼,那是我戚某人的福分。”

鹤道人捋着胡须仰头大笑,待笑声平复后,他又将目光移到温如玉身上,细细打量了片刻,道:“这位想必是云隐门的温贤侄了吧。”

“晚辈温如玉,见过鹤前辈。”温如玉躬身行了一礼,“家师常在众师兄弟面前提起鹤前辈,如果鹤前辈有空闲,一定要来云门山上走一走,也好让晚辈尽尽地主之谊。”

鹤道人拱手笑道:“不敢当,不敢当,‘陌上花开温如玉,公子翩翩世无双’,今日一见,所言非虚呀,哈哈。”

温如玉道:“外人夸耀之词,当不得真的,倒是鹤前辈刚才的内力传音,晚辈实是佩服至极。”

鹤道人仰头大笑,道:“你这小子怎也学人说这种话,你的实力恐怕不在我之下吧。”

温如玉道:“鹤前辈莫要折煞小侄了。”

戚佑堂见两人你推我让,再这样说下去怕是到天黑也说不完,这个时间段,宾客来得正多,总得出去迎一下才是,忙插嘴道:“两位远道而来想必也都累了,快坐下来尝尝我庄上的花茶是否合口。”

戚佑堂将两人引到靠前的桌上,两人相邻而作,戚佑堂陪着两人说了一会,见门外又有三人走来,忙笑着迎了上去,道:“三位来得可有些慢了,让我等了好久呀。”

第一百零一章 高山流水

刚来的这三位自然就是长安三杰了,这三人与戚佑堂关系甚好,经常结伴来庄上喝茶谈天,与戚佑堂是多年的老朋友了。

魏桥西道:“我们也想快点来呀,怎奈这路上人山人海的,想快也快不起来啊。”

杜陵北道:“就是,戚大哥好大的面子,请来了这么多江湖朋友。”

“哪里,哪里。”戚佑堂哈哈一笑,“我听说你们两个昨日被人给丢进湖里去了?”

何绣衣扑哧一笑,杜陵北清了清嗓子,魏桥西摇了摇头,叹息道:“哎,技不如人,惭愧,惭愧。”

戚佑堂道:“我还当是别人乱说的,看你们的表情倒像是真的,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

魏桥西道:“不知道哪里来了这么一个人,问了好多人,都说不认识。”

昨日三人回去后,打听了很多江湖上的朋友,都没人认识这个人,今天一早他们又出来打听,还是得到了同样的结果。

何绣衣道:“戚大哥,怎没见朵儿?”

戚佑堂道:“小孩子太闹腾,没让她出来,在后面跟下人们玩呢。”

何绣衣道:“好些日子没见了,怪想她的,我先去看看她。”

何绣衣先一步走开了。

魏桥西道:“何妹就喜欢你家朵儿,干脆让何妹把她抱回家养着吧。”

戚佑堂笑道:“朵儿见了何姑姑比见了亲姑姑都亲,只要何妹肯,今晚就可以抱走。”

三人哈哈大笑,又谈了一阵子,见外面人群涌动,知道是又来了贵客,杜陵北和魏桥西自己找地方坐了。

戚佑堂还没来得及出去相迎,来人就已经进来了,为首的是个黄袍老僧,面容慈祥,身后跟着一群小和尚,他们个个探头张望,显是没经历过大场面,跟着长见识来了。

云天行见那老僧步履沉稳,每一脚下去仿佛有上百斤重,可那青石地面却完好无损,单从走路姿势便能看出其有不凡功力,不禁向钟婉笙问道:“这位大师是谁?”

钟婉笙向那老僧望了一眼,道:“那是万佛寺的净念大师,是万佛寺方丈净空大师的师弟。”

云天行暗暗点头,万佛寺的大名他自然是听过的,净念的法号他也听过,只是没见过本人,认不出来罢了。

万佛寺传承已久,底蕴之深厚难以想象,据说寺中的万佛洞中藏有历代高僧传下的武学经典,这也是万佛寺饱经沧桑却仍经久不衰的最主要原因。

曾经有不少胆大之徒去万佛寺盗经,有些人连万佛洞在哪里都还没找到,屁股上就挨了棍杖,被和尚们从院墙里仍了出来。

如果路过万佛寺见到有人从院墙里飞出来,不用惊讶,那一定是去盗经的,至于挨没挨棍子,看他飞出来的姿势就知道了,挨过棍子的落地时的姿势一般都不会太优雅,运气不好撞到坚硬物体的还要受的二次伤害。

人的智慧总是无穷的,有人在去盗经前,预先在屁股上装了铁板,本以为万事大吉,结果被抓到时打了几棍发出“当当”声响,和尚们又不是傻子,拿掉铁板接着打,打完再把铁板给你装上,然后送你出院墙。

有了这些前人去试水,现在去万佛寺盗经的人几乎没有了,偶尔能见到有人从院墙里飞出来,那也算奇景了。

万佛寺中高手如云,其中尤其以“空尘悟念”四位最为江湖人所熟知,净念便是四位中的一位。

戚佑堂见净念亲到,不禁吃了一惊,他虽在江湖上有些名声,但远不能和万佛寺、云隐门这样的大势力相提并论,鹤道人、温如玉等人的到来已经给他不小的惊喜,净念又来了,那真是做梦都没有想到。

戚佑堂忙迎了上去,道:“净念大师也来了,小庄今日可算是风光了一回。”

净念道:“戚施主每年都去敝寺上香拜佛,贫僧还是头一回来贵庄拜访,还望戚施主莫要见怪。”

“大师说笑了。”戚佑堂笑了笑,又问道,“净空方丈近来可好?”

净空道:“方丈师兄一切安好,多谢戚施主挂念。”

在两人交谈间,鹤道人、温如玉等人纷纷上前问候,净念一一还礼,之后便一同入座了。

仆人们特意为一众出家人准备了素食点心,清茶。

就在众人谈笑之时,忽然凭空传来一阵琴声,群雄还当是戚佑堂刻意准备的曲目,也不在意,都静下来倾听。

琴音婉转,时而轻缓幽远,如置身于空谷之中,时而急促高亢,如穿梭在流水之内,再伴上庭内花香,许多人都不由闭起了眼睛,身体随着琴音的节奏做出轻微的摆动,像是集体失了控一般。

一些定力稍强的人已发现琴音不对,忙守住心神,四处搜寻找琴声来源,可琴音飘忽,时而在左,时而在右,时而在前,时在在后,又似乎无处不在,根本分不出是由何处传来。

温如玉忽然站起身来,朗声道:“高山流水觅知音,花酒一杯能饮否?”

他手执酒壶,倒了半杯酒,屈指一弹,酒杯射入左首一片花林中,花瓣飘飞,待了片刻,酒杯又从右首边飞了回来。

温如玉接杯入手,凝目注视着空空的酒杯,暗道:“左边抛入,右边飞来,此人好快的身法,酒杯已空,琴音却一直未断,当真了得。”

鹤道人冷哼一声,道:“装神弄鬼,出来吧!”

他右手夹起两枚红枣,“嗖嗖”射了出去,忽又举起一个空盘,只听“叮叮”两声,两枚枣核掉在盘子下方,光滑的圆盘中央多了两个浅浅的核印,和数条以核印为中心四下扩散的裂纹。

戚佑堂自听到琴音时,便已猜到来人是谁,又见不少人摇头晃脑似已着了魔,生怕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忙喊道:“管先生既然来了,就请下来入座吧。”

话音落下,琴音也随之渐渐消失,前方房顶上忽然多了一个人,衣衫飘动,在他背后斜背着一把长琴,显是刚才弹琴之人。

第一百零二章 八指神弹

琴音消失后,那些摇头晃脑之人又仿佛回过了神,睁开眼睛,一脸茫然地望着房顶上那人。

杜无量忽然站起来,朗声道:“阁下莫非就是那‘八指神弹’管平仲管先生?”

“正是区区在下。”

在场内群雄的注视下,房顶上那人轻轻往前一纵,身形凭空飘下,好似穿花蝴蝶,说不出的轻灵飘逸,莫说背了一把长琴,就是空身能有这般身法也是极为不易。

戚佑堂笑道:“管先生一曲‘高山流水’实乃江湖绝音,普天之下恐怕再难找出第二个能奏出这般妙乐之人。”

管平仲笑道:“戚庄主莫要说笑,江湖之大,我一个浪子琴客又算得了什么,不值一提。”

温如玉走近前来,道:“管先生不仅琴音高绝,身法更是了得,佩服,佩服。”

管平仲在温如玉身上打量了一眼,道:“温少侠可莫要折煞我了,刚才那一杯花酒就险些将我打翻在地,哪里有什么了得。”

众人都是一笑,话所如此,大家心里都清楚,这只不过是谦客之词罢了,若真能被一杯酒打翻在地,那你也不用再下来了。

云天行靠向钟婉笙,道:“这位管先生又是什么人,我怎么从未听过。”

钟婉笙道:“此人很少在江湖上出没,其实,在场众人中有大半都未曾听过这个人,不然也不会被他的曲子迷得神魂颠倒了。”

云天行道:“我刚才也被他给迷惑了,只觉琴音入耳十分舒畅,不自觉就随琴音而动了,就好像突然到了梦里,美妙又透着一点淡淡的凄凉。”

钟婉笙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能听出曲中真意?”

云天行皱了皱眉,道:“什么曲中真意?”

钟婉笙道:“曲中真意其实就是弹琴人的心声,曲虽无情,但弹琴之人却是有情的,琴音绕耳,寻常人听到的只是曲子本身,就像你说的仿佛在梦中,但他们的梦是美好的,其实都是被琴音蒙蔽了,如果你能感受到他琴音中的凄凉,说明你的悟性很高,我敢说在座的众人中,能真正听出曲中真意的并不多。”

云天行颇为惊讶,一首曲子里竟然还隐藏着如此多的奥妙,真是大开眼界,又问道:“就算能听出曲中真意,那跟悟性有什么关系,顶多就是乐感好吧。”

钟婉笙道:“乐感好未必能听出曲中真意,能听出曲中真意的乐感也未必好,这两者其实没有多大的关系,就像伯牙与子期,子期也只是一个樵夫,难道一个樵夫的乐感比那些大师还要好吗。”

云天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可这跟悟性又有什么关系?”

钟婉笙道:“在人心躁动的江湖中,能真正静得下心来融入曲中,与曲合一,并发现隐藏在琴曲背后的真意,难道悟性还会低吗?”

云天行听得有些糊涂,笑道:“阿笙,你也能听到,你的悟性也不低。”

钟婉笙微笑道:“我哪里听到了,这些话都是我跟别人那学来的,你说能听到琴曲中透着一种凄凉,我才想起这些话的,我可没听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云天行挠了挠头,笑道:“难不成我还成这位管先生的知音了?”

钟婉笙斜了他一眼,道:“我只说你悟性好,可没说你是他的知音,俗话说‘千金易得,知音难求’,你要真是知音,还会被他的琴音迷得神魂颠倒吗。”

云天行脸上一红,道:“这倒是。”

时近正午,偌大的庭院内已经坐满了人,云天行这一桌除了他与钟婉笙外,都是一些有年纪的人,他们相互交谈说笑,却没人搭理这两个年轻人。

云天行倒是乐得清闲,要真让他挨个敬酒问候他也做不来,因为在座的他一个也不认识,连吹捧的机会都没有。

两人有说有笑,点心水果吃了个饱,云天行直起身子四下张望,钟婉笙道:“天行哥哥,你找什么呢?”

云天行低声道:“阴阳二圣。”

钟婉笙笑道:“现在他们是不会露面的,这两人恶行太多,当着天下群豪的面现身岂不是自讨苦吃。”

她握住云天行的手,接着道:“天行哥哥,你相信我,我说他们会来,他们就一定会来的,到时候我一定帮你换到解药。”

云天行笑道:“我当然相信你,不过,等他们来了,你可不许擅自动手,我们见机行事。”

钟婉笙点了点头,笑道:“我知道啦。”

该来的人差不多都已经来了,净念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戚佑堂身旁,道:“戚施主,可否占用一点时间。”

戚佑堂道:“大师可是为了八月十五之事?”

净念道:“正是。”

戚佑堂笑道:“大师请便。”

净念双手合十,微微颔首,道:“多谢。”

净念缓缓走到大道中央,朗声道:“难得今日各位英雄齐聚一堂,贫僧有一事相告,还请各位聊听一二。”

净念声如洪钟,喧嚣的庭院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净念,还未等净念说下去,忽听一人插嘴道:“净念大师,莫非又要请大家去听和尚念经?”

人群中传来一阵哄笑,一些有资历的老辈人物大都猜到净念要说的事。

净念道:“施主此言差矣,我寺每五年都要在千佛山下、大明湖畔讲经诵法,意在化解江湖恩怨,平息不必要的争斗,也算是为天下苍生略尽一些绵薄之力。”

忽听那人又道:“说来说去还不是要听和尚念经,什么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善哉善哉,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管屁用,该杀的还是要杀,该打的还是要打,不去也罢。”

杜无量站起身来,道:“胡不通,你不去便罢,用不着在这里鼓捣大家,万佛寺乃名门大宗,经法奥义泽及天下,你这等顽皮小儿当然不必去。”

其实,胡不通早已年过半百,这“顽皮”二字用在他身上倒还贴切,如果带上“小儿”两字,未免就有骂人的味道了。

第一百零三章 闹剧不止

胡不通歪坐在一块大石上,左手执杯,右手擎壶,调侃着老和尚,喝着小花酒,正自惬意,忽听杜无量骂他顽皮小儿,立刻吹胡子瞪眼,一个筋斗立了起来,道:“我去不得,你这小人就去得?”

杜无量冷笑道:“你说我如何去不得?”

胡不通干了一杯酒,砸了砸嘴,道:“哎呀,这个可就说不完了,前几天我还见你强抢良家少女,还把人家老父亲的腿都给打断了,你认不认?”

杜无量道:“胡不通,你不要胡说八道,我抢谁家少女了!”

胡不通笑道:“好不要脸,你抢的又不是我抢的,你来问我我哪里知道是谁家的。”

杜无量冷哼了一声,道:“谁不知道你胡搅蛮缠,蛮不讲理,空口无凭就想栽赃于我,未免也太小瞧人了吧。”

胡不通指着杜无量身后一人道:“你问问他耳朵是怎么丢的。”

众人将目光移过去,见那人半张脸都绑着白布条,左耳处并无凸起,显是已经没有耳朵了,杜无量瞪了他一眼,道:“告诉他,你这只耳朵到哪里去了!”

那人畏畏缩缩地站起来,在众人的注视下有些胆怯,看着杜无言那冷冽的目光,颤声道:“被狗给咬去啦。”

梁海山闻言脸色一变,刚才杜无量暗讽他是疯狗,这人又这般说,明摆着是在骂他,当即拍桌站起来,道:“我可以作证,胡不通说的是真话。”

其实,他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杜无量三番五次让他难堪,好不容易有“回敬”的机会,他自然不能错过。

胡不通哈哈大笑,道:“大家都听到了吧,净念大师,这里就有一个祸害,不用等到八月十五啦,你就在这里帮他洗净罪孽,也让大家开开眼,这一招要是真灵,八月十五我第一个到。”

净念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杜施主每年都来寺中进香,对我佛十分虔诚,不会做这样的事。”

胡不通道:“你这老和尚也太不讲理了,去你寺里进香的都是好人,那在座的英雄好汉没去的就都是坏人啦?”

此话一出,众人议论纷纷,这胡不通虽然平时不太讲理,但这一点说得在理,人的好坏可不能凭这点来判断。

有的人是个十足的大恶人,可面上装得比和尚都虔诚;有些人面上凶狠,可心里却装着一个菩萨,最难测的不是天地变幻,而是人心。

杜无量见不少目光都盯着他,脸色有些难看,道:“胡不通,你少在这里搬弄是非,今天戚庄主退隐江湖,大家可不是来听你放屁的。”

胡不通不紧不慢地倒了一杯酒,道:“好,我不放,那就请杜堂主给大家放一个。”

“你——”

杜无量气得浑身发抖,要不是那日胡不通割了他弟子十来只耳朵,他也不会来惹这无赖,现在多少有些后悔了。

“哼,哪里来的烂鸟,聒噪得紧,赶紧飞走吧,可不要误了正事。”一旁的鹤道人轻轻摇晃着手里的茶杯,冷冷说道。

鹤道人虽然没有明指是谁,但场内最贴合“烂鸟”这一形象的非胡不通莫属了。

胡不通笑了两声,忽然喊道:“救命呀,有人毒死了我十三只弟子。”

众人哈哈大笑,鹤道人拍案而起,怒道:“胡不通,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云天行见众人大笑不止,却不知他们在笑什么,转头一看,钟婉笙也在掩嘴偷笑,不由好奇道:“你们都在笑什么?”

钟婉笙清了清嗓子,靠在云天行耳边,轻轻说道:“鹤道人喜欢养鹤,还将鹤收为弟子,曾有一次被我们谷主毒死了十三只鹤,胡不通却说成是毒死了是十三只弟子,你说好不好笑。”

云天行也跟着笑了起来,道:“将鹤收为弟子?难道以后也要将掌门之位传给鹤吗?”

钟婉笙扑哧一笑,道:“这我倒没想到,被你这么一说,还真有可能。”

云天行笑了一会,又道:“你们谷主为什么要毒死他的鹤?”

钟婉笙道:“我也不太清楚,都是些陈年往事了。”

戚佑堂见鹤道人就欲动手,忙上前说道:“诸位都冷静一下,今天给戚某一个面子,这件事都不要再提了。”

“既然戚庄主都发话了,这事咱就不提了。”胡不通抿了一口酒,忽然举起酒杯对着太阳,“师兄,喝了这一杯,我们来比比谁飞得更远如何?”

众人一听他又在讥讽鹤道人,不由又笑了起来,鹤道人面色铁青,“咔”的一声,手中酒杯捏得粉碎,一旁鹤道人的弟子的脸色也极为难看,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不由都垂下了头。

戚佑堂见场面再度失控,再这样闹下去今天就甭想退出江湖了,刚想喝止众人,只见净念向那些小和尚招了招手,一群小和尚纷纷离座,手执请帖,分发到各个桌上。

净念道:“请帖是无名贴,可以相互传送,不一定能分到每个人的手里,但在座的各位都在邀请之列,八月十五中秋佳节,贫僧在万佛寺恭候各位大驾。”

众人在收到请帖后纷纷打开来看,这笑声自然就止住了,戚佑堂暗暗佩服净念的办事能力。

忽听一人道:“净念大师,昆仑山飞雪阁的人去不去?”

飞雪阁中都是女子,而且姿色清丽,历来在江湖上备受关注,只是飞雪阁远在昆仑山,飞雪阁的女弟子也很少来中原,众人就是想搭关系也没有机会,只有在参加某些江湖盛会时才有机会见上一面,而万佛寺的五年盛会就是一次好机会,上次飞雪阁就派人来参加了。

净念道:“飞雪阁远在昆仑山,净悟师兄早在半月前就已启程了,净尘师兄也已去了九幽谷,江湖大小势力都在邀请之列,望在座的各位英雄千万莫要推辞。”

“哼,九幽谷那毒女不请也罢,只要她安分地待在谷里,保证天下太平。”鹤道人冷冷说道。

“一个人畜不分的人,怎么有脸说别人!”

第一百零四章 两位罢手

鹤道人听到有人辱骂他,猛地从座位上蹦起来,怒道:“谁说的,站出来!”

钟婉笙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前面去,道:“话是我说的,你待怎样?”

云天行吃了一惊,刚反应过来,钟婉笙已经走到前面去了,忙抓着剑跟了过去。

梁海山见到忽然出现的两个人,不由瞪大了眼,险些也跟着蹦起来,洞口明明堵死了,他们是怎么出来的?难道山洞里另有出口?还是有人救了他们?

飞龙帮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均感诧异,当初堵洞口时可费了好大的劲,这两人是怎么出来的?

周容道:“师父,他们还活着,要不要”

梁海山打断了他的话,低声道:“先看看再说,这鹤道人也不是个好惹主。”

鹤道人在钟婉笙身上扫了一眼,道:“你是谁?”

钟婉笙道:“我是人。”

胡不通拍掌大笑,道:“说得好,说得好,我也是人。”

众人暗自偷笑,这明摆着是在骂鹤道人不是人,还收了一群畜生徒弟。

鹤道人自然能听出话中含义,但在群雄面前对一个小姑娘动手,恐怕要叫天下人耻笑,于是道:“臭丫头,你跟那毒女有什么关系?”

钟婉笙冷冷道:“亏你还是一门之主,张口闭口毒女,就为了那几只畜生,连脸都不要了吗?”

鹤道人往前走了两步,咬牙道:“臭丫头,你再说一句试试!”

云天行执剑挡在钟婉笙面前,道:“鹤前辈,在天下豪杰面前威胁一个女子可不是大丈夫所为!”

鹤道人冷冷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云天行道:“晚辈是什么不重要,但晚辈有一句想送给鹤前辈,‘敬人者,人恒敬之;辱人者,人恒辱之’。”

“老夫用你来教训?!”

鹤道人双眼眯起,纵身一跃,凌空越过两桌,举掌向云天行拍去。

众人大吃一惊,这鹤道人的暴脾气还是一点没改,当着群雄的面,说动手就动手,而且是对两个小辈。

“噌——”

云天行拔剑出鞘,剑身一抖,绽着一朵剑花猛地刺了出去。

他已没几日可活,就算只有几日,也决不许别人欺负阿笙,就算拼了性命,也要那人付出代价!

“请两位都住手!”

一道白影忽然蹿入两人中间,劲风舞动,那人右掌击出,恰好迎上鹤道人击来的肉掌,左手三指一探,捏在云天行的剑尖上。

鹤道人的掌停了,云天行的剑也停了,一人的介入竟然瞬间将两人的攻势尽数化解。

花香醉人,众人醉了却不是因为花香。

“温如玉!”

不知是谁忽然叫了出来,众人这才看清,挡在两人中间的正是“陌上花开”温如玉。

云天行暗自吃了一惊:“竟然能捏住我的剑,此人的实力恐怕远在卫戟之上!”

鹤道人微微皱眉,心想:“这小子竟然还隐藏了实力,一边接掌,一边控剑,这份能耐还真是了不得,哼,那老头倒是收了个好弟子。”

“鹤前辈还请罢手。”温如玉道。

鹤道人心头不明所以,但仍是收掌后跃两丈,道:“温贤侄这是何意?”

温如玉道:“今天是戚庄主退隐江湖的大日子,在座的各位英雄都是为此而来,这些私事还是留到以后再解决吧,不要扰了大家的兴致。”

鹤道人点了点头,道:“温贤侄说得是,是老夫鲁莽了。”说罢,转身入座,目光仍恶狠狠地盯着云天行。

温如玉转身对云天行道:“把剑收起来。”

他左手离开剑身,云天行立刻收剑入鞘。

温如玉没有急着入座,反而仔细打量了云天行几眼,道:“小兄弟,你这把剑是哪里来的?”

云天行道:“一位故人所赠。”

温如玉道:“敢问你这位故人是?”

云天行道:“逸清尘。”

温如玉英俊的脸上绽开一丝笑容,道:“果然是你,四师弟经常跟我提起你,不想今日在这里遇到了,不过,你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云天行微微一笑,他本想向温如玉打听逸清尘的消息,不想对方竟然先把自己给认出来了,这恐怕还要归功于卫戟的剑,那日逸清尘离开时伤势并未痊愈,他一直有些担心,不禁问道:“逸大哥还好吗?”

温如玉笑道:“他呀,好得很,等离开这里我便要与他汇合,要不要一起去?”

云天行沉默不言,他来这里本是为了阴阳二圣,如果得不到解药,他最多还能活两天,如果借助云隐门的实力,要讨到解药便多了一份把握,只是但他向来不愿意麻烦别人,宁愿自己一个人舔舐伤口,也不想别人为他伤心,如果没能得到解药,在逸清尘面前毒发身亡,那只不过会徒添悲伤罢了。

他打定了主意,笑道:“以后我会去云隐门拜访逸大哥的。”

温如玉知他不愿同往,也不再勉强,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来跟我们坐在一起吧。”

云天行本想推辞,忽见温如玉向他使眼色,顿时醒悟过来,原来温如玉是担心鹤道人会对他不利,所以才邀同他坐,云天行不好再拒绝,转头征求钟婉笙的意思。

钟婉笙微笑,道:“你决定就好。”

如果一个人敢在危急关头挡在你身前,这个人一定值得你托付终生,钟婉笙心中又甜又美。

云天行笑道:“那就麻烦温大哥了。”

温如玉带两人回到云隐门弟子所在的位置坐下,众弟子虽然不认识云天行,但见温如玉对他如此客气,也都纷纷上前搭话,云天行也都笑脸回应。

鹤道人见温如玉如此作法,分明是想保护这两人,他虽然有些不甘,却也不愿和云隐门撕破脸皮,只好就此作罢。

梁海山倒是颇为意外,想不到这小子竟然认识云隐门的人,幸好刚才没有冲动,不然平白无故给自己竖个大敌,要找这两人报仇只能另寻良机了。

戚佑堂见场内纷争终于平息下来,不禁长舒一口气,清了清嗓子,道:“多谢各位英雄赏脸来参加‘折戟沉沙’大会,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便开始吧。”

第一百零五章 折戟沉沙

戚佑堂话音落下,场内顿时平静下来,群雄都将凝目注视着场中,只见从后方走出三个光膀大汉,三人肩上扛着一只青铜大鼎,鼎有三足,一人抗一足,稳步向前走来,脚步所过之处,青石顿生裂隙,可见大鼎之重。

“戚庄主从哪里弄来这么一只大鼎,少说也有五六百斤重吧。”

“何止五六百斤,你可知道,这鼎里还装满了细沙!”

“啧啧,落梅山庄还真是藏龙卧虎,这三人怕也不是庸手吧。”

“那还用你说,戚庄主向来爱结交江湖侠士,这三位恐怕还只是小角色。”

众人议论纷纷,目光都落在这只大鼎上,只见这三人扛鼎走到戚佑堂身前停住,各自伸出一只手将大鼎高高举起,忽然三人同时后撤,“咣”的一声巨响,大鼎落地。

群雄倒吸一口冷气,只见鼎下的青石已被压得粉碎,三只大足一部分都没入了土中,鼎中的细沙却连一粒都没有洒出,看来这三人不只是力气大。

戚佑堂微微一笑,走上前来抚摸着大鼎,朗声道:“今日戚某要退出江湖,望在座的给位英雄做个见证,今后江湖恩怨,我戚佑堂一概不问,若各位还当戚某是朋友,再来庄上时切莫谈江湖事。”

他转身走入台上,将立在武器架上的银戟拿起,轻轻抚摸着戟头,道:“这把银戟已陪伴我二十多年,历经江湖风雨,今日,我便要将这银戟折断,沉入沙中,以示退隐之心!”

群雄暗暗点头,能将陪伴自己二十多年的兵器这段,这份决心的确已经足够。

戚佑堂握紧银戟,走到大鼎之前,长长舒了一口气,刚要折戟,忽听一人喊道:“戚庄主且慢动手!”

戚佑堂一惊,忙抬头向门口位置望去,众群雄也纷纷将目光移了过去,只见四人大步从门外走来,为首的是一个锦衣老者,后面跟着三个年轻人。

“谭九?”

云天行望着老者身后一人,正是昨日与杜陵北比剑的谭九,又见这位老者和有那两位年轻人的相貌依稀与他相似,他既是江南谭家的人,那这三位应该也是谭家的人了。

戚佑堂望着四人大步走来,眉心微微蹙起,似是猜到了对方的来意,他竖起银戟用力往下一插,长杆穿破青石,插进土中,戚佑堂上前迎了上去。

“谭老先生光临敝庄,可有指教?”

那老者嘿嘿冷笑了两声,道:“指教不敢当,老夫只想向戚庄主讨个说法。”

戚佑堂一怔,心道:“哎,早知他会来,也好,正好当着天下群雄的面与他解释清楚。”

忽听一人道:“谭千秋,江南的水汽是不是太浓了,都快八十岁的人了,怎么还白得跟个小姑娘似的。”

那老者一听,转头望着歪坐在石头上的那人,冷冷道:“胡不通,老夫今天可没功夫陪你玩,你最好把你嘴闭上,我的剑可不长眼!”

“唉,这老头子太没意思。”

胡不通摇了摇头,仰身栽倒在大石上,翘起二郎腿,举着酒壶往嘴里倒酒。

戚佑堂见对方来势汹汹,心头微微一沉,道:“谭老先生可是为四公子的事而来?”

谭千秋微微眯眼,道:“看来戚庄主还没忘了这件事。”

戚佑堂道:“在下怎么会忘呢,敢问谭老先生还有何疑问之处,戚某一定知无不言,定让老先生满意。”

群雄面面相觑,这位戚庄主向来以仁义传遍江湖,江湖朋友更是数不胜数,从来没听说得罪过什么人,至于突然隐退江湖一事,他们也不知所以,只是收到消息就匆匆赶来了,还当戚庄主只是想要安稳过日子,看来这其中还另有缘由。

当这四人走近时,云天行才得以看清,这位老者的样貌与谭九甚是相像,不禁低声问道:“这位老先生是谭九的什么人?”

温如玉低声道:“是他的父亲,那两位是他的兄弟,这位谭老先生便是江南谭家的家主‘白面温风’谭千秋。”

云天行暗暗点头,这位谭老先生的气势可比谭九要强得多,只是不知他与戚庄主有什么过节?

谭千秋道:“老四刚死,戚庄主就要隐退江湖,这其中莫非有什么关联?”

群雄不由吃了一惊,谭四死了?怎么没听人提起过,谭四在江湖上成名已久,单凭一招“雾里看花”就打败了江南十数位好手,在座的众人中有不少是江南来的,却也从未听说此事。,

谭千秋共有九子,取名极为相似,江湖人士总是叫错,于是大家就干脆按排行的数字来称呼他们,谭九是谭千秋的第九子,谭四便是他的第四子。

戚佑堂听他这般说,不禁皱眉道:“谭老先生不要多想,我隐退江湖的帖子早在一个月前就已发出,而谭四公子的死是在十几天以前,这两件事并无关联。”

群雄默默点头,戚佑堂的确在一个月前就已发出请帖,如果谭四真死在十几天前,那必定与戚庄主无关,戚庄主为人正直,可不会用阴谋诡计来谋害一个人。

谭千秋冷冷道:“并无关联?老夫听说是戚庄主杀了老四,这又怎么解释?”

全场哗然,戚庄主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他向来不与人结仇,怎么可能会阴谋暗害谭四,这其中定有误会。

魏桥西忽然道:“谭老先生,戚庄主与你谭家并无仇怨,怎么可能会杀害谭四,一定是有人诬害戚庄主,望你明鉴。”

杜陵北道:“不错,戚庄主不会做这种事。”

何绣衣道:“谭老先生,在江湖上谁不知道戚庄主嫉恶如仇,为人急公好义,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英雄好汉来为戚庄主隐退江湖做见证,您可要明鉴啊。”

有不少人跟着随声附和,他们平时没少受戚佑堂的恩惠,今日戚佑堂被人诬陷,他们怎能闭口不言。

谭千秋冷哼了一声,道:“你们的意思是我冤枉了他?”

戚佑堂朗声道:“请各位听我一言。”

话音落下,场内喧嚣顿时止住,戚佑堂忽然转身向群雄作了一揖:“多谢各位英雄的好意,戚佑堂能交到你们这么多朋友,此生无憾。”

作揖完毕,他长叹了一口气,道:“不瞒大家,谭四公子是我杀的!”

第一百零六章 江南谭家

群雄一听戚佑堂亲口承认,不禁大感惊讶,何绣衣忙站起来,道:“戚大哥,不是你杀的你为什么要承认,诸位英雄好汉都在这里,难道还怕有人冤枉你吗?”

何绣衣刚说完,立刻有人跟着说道:“不错,戚庄主,没杀就是没杀,他江南谭家再厉害,难道还能把我们都杀了?”

一个尖锐的声音叫道:“戚庄主莫慌,一个八十岁的老头有什么好怕,净念大师一掌就能将他拍死。”

谭千秋身后一人跳了出来,“锵”的一声,拔剑出鞘,怒道:“谁在放屁,滚出来!”

众人都觉好笑,也不知道是谁,躲人群里什么都敢说,分分钟已把万佛寺的净念给拉下了水。

只听那人又叫:“谭七你很牛吗?有能耐跟云隐门温少侠过两招试试,打不死你这小兔崽子!”

谭七脸颊憋得通红,执剑瞅了一会,愣是没有发现是谁在说话,胡不通躺在石头上似乎已经睡着了,说话的肯定不是他。

场内已有人笑出了声,不管这人这谁,多半跟谭家有仇,这落井下石的功夫也是厉害,眨眼就位谭家树了两个大敌。

谭千秋挥了挥手,示意谭七退下,谭七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咬着牙收剑入鞘,退到了后面。

戚佑堂道:“大家不要伤了和气,谭四公子的确是我杀的,这没什么好争论的。”

何绣衣面露惊诧之色,道:“戚大哥,你”

“此事事出有因。”戚佑堂叹了口气,“十多天前,我外出发送请帖路过襄阳,晚上在一处客栈歇息,临睡之时,我听到有人叫喊,我忙出门查看,见一人正在后院里对一位姑娘施暴,我立刻上前将他拉走,他却骂我坏了好事,抬手便砍了我两剑。”

戚佑堂褪下上衣,只见胸前有一条长长的伤口,左臂上也有一条伤口,明显是剑伤,而且伤口痕迹明显,应是近期所受的新伤。

谭千秋走近一些,望着那两道伤口暗自出神,道:“不错,这两道伤口的确是出自老四之手,他出剑收尾之时,总会不经意间留下一道勾,这是他小时候右手受伤所致,这个谁都模仿不来。”

众人看过伤口,戚佑堂将衣服穿好,道:“他砍伤了我,我便要退走,谁知他追着我不放,我便喊叫让那位姑娘快走,谁知她刚走了两步就被谭四公子给一剑给刺死了,我大怒之下,便与他斗在一起,我本没想杀他,可他喝多了酒,处处用杀招,我无可奈何只好还击,一失手便将他给杀死了。”

戚佑堂叹了口气,又接着道:“起初我并不知道他就是谭四公子,事后才听人说起,除了那女子,谭四公子还杀了四个人,当时有好些人在场,谭老先生找那些人问问便知。”

谭千秋一双眼睛直直盯着戚佑堂,道:“你说的可都是真话?”

戚佑堂道:“绝不敢欺瞒谭老先生。”

人群里忽然站起一人道:“我可以为戚庄主作证,当时我也场,只是实力不济,见谭四公子连连杀人,就当起了缩头乌龟。”

跟着又陆续站起来三个人为戚佑堂作证,这几人武艺低微,都是碍于谭四的武功不敢上前多事,如今当着群雄的面做个证倒也无妨了。

谭千秋倒退了两步,脸色苍白,喃喃道:“孽畜,我早就劝过他喝酒误事,他偏偏不听,这下好了,真是死有余辜!”

戚佑堂忙道:“谭老先生可不要这样说,谭四公子毕竟死在戚某手中,如果谭老先生为子报仇,那也是理所应当,戚某绝无怨言。”

谭千秋冷笑一声,道:“你当我是什么人?他的死是我管教无方,要杀也该杀我!戚庄主侠义当头,为民除害,实乃武林之福,江湖之幸,我若是知道他在外面为非作歹,就算戚庄主不杀他,我也一定亲手毙了他!”

众人又惊又叹,这谭老先生倒是明辨是非,敢于大义灭亲,这在江湖上可是极为少见的,亲生儿子毕竟有血脉之亲,就算出了事,也大都包庇袒护,敢当众说出这话,那可是需要相当魄力的。

当初谭千秋接到四子死讯,只知道是戚佑堂杀的人,还没来得及调查,就听说戚佑堂要隐退江湖,他远在江南,一听此事便连夜赶来,是以直到此时才知道事情真相。

谭千秋叹了口气,道:“既然此事已明了,老夫就不多留了,告辞。”

戚佑堂本想挽留,可对方执意要走,只好送到门外,见四人上马远去,这才回到庄内。

起初众人听戚佑堂亲口承认时,心中还有些疑虑,此时知道事情原委,才又放心下来,戚庄主仁义之名,果然不假。

戚佑堂向众人抱了抱拳,道:“刚才多谢诸位朋友为戚某言语,今日之恩必当铭记在心。”

“戚庄主,你就不要客气了,大家本就是冲着你的侠名来的,只是说句公道话,没有偏袒的。”

“就是,那谭四也是罪有应得,要是让我碰上,我一样杀他。”

“戚庄主,快点开始折戟吧,我肚子都饿啦。”

众人哈哈大笑。

戚佑堂笑了笑,道:“好。”

他绕到大鼎前面,右手握住银戟,刚要用力拔,忽听惨叫声起,抬头一看,见两人陆续从外面倒飞了进来,摔在大道中央,两人倒地不起,一直在地上扭动着呻吟,显是受伤不轻。

戚佑堂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这两人是庄内护院,武功本就不低,怎会没有一点声息,就被接连掷了进来。

他猛抬起头,见门外走来一人,双鬓已白,一双眼睛透着悲伤。

群雄的目光也都跟着移了过去,长安三杰猛地站了起来,来人正是昨日在廊桥上与他们交手的人,杜陵北与魏桥西也正是被此人丢入湖中。

何绣衣望着那道身影,秀美微微蹙起,暗道:“他来做什么?难道他也与戚大哥有仇?如果真是这样,戚大哥可就危险了。”

那人从门口缓缓走来,场内寂静无声,就连那两个倒在地上的人都停止了呻吟,纷纷滚向一边,让开了道。

他缓缓走过两人中间,停在大道中央,道:“谁是戚佑堂?”

第一百零七章 往日恩怨

寂静,花飞。

群雄一直盯着这个不速来客,从他进门到停下脚步,没有一个人说话,因为在他到来之后,紧随而来的是一种莫名的寒意。

他有一双悲伤的眼睛,没有人知道他经历过什么。

他右边的整条衣袖都沾满了赤红的血渍,衣上的破口还在,上面包扎的纱带却不见了。

何绣衣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她咬紧银牙,暗道:“这人真是可恶,明明都给他包好了,一定是在我离开后就撕掉了,我的药多半也被他丢进湖里喂鱼去了,哼,竟敢丢我的东西,气死本小姐啦!臭酒鬼,死酒鬼!”

他一直盯着大道尽头那人,根本没注意到旁边站着三个“熟人”,更不知道何绣衣正在骂他。

戚佑堂见长安三杰忽然站起来,知道情况有些不妙,但来人既然是找他的,他自然不能避而不见,于是走上前去,道:“阁下是?”

那人眯起眼睛打量着戚佑堂,鬓发忽然开始摆动,冷声道:“你就是戚佑堂?”

戚佑堂感觉一股寒意迎面袭来,不禁大吃一惊,现在正当六月份,哪里来的寒气?

他不由退了两步,道:“在下正是戚佑堂,不知阁下找”

他话未说完,一阵香风袭来,何绣衣已挡在他的面前:“戚大哥小心,他的剑很快!”

杜陵北与魏桥西也跟着跃了出来,两人的手都已按在兵器上,将戚佑堂挡在身后。

戚佑堂见三人如此举动,猛地想起了什么:“莫非昨日在烟雨桥上与他们三人发生冲突的人就是他?”

戚佑堂有些难以置信,从到杜陵北和魏桥西的脸色就可以看出,那个人就是他!

一想到此处,戚佑堂不禁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心道:“刚才若不是何妹,我恐怕已被他杀了。”

群雄忽见长安三杰如此阵仗,都感莫名其妙,这人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长安三杰也太大惊小怪了吧。

那人看到何绣衣等人出现,似乎并不意外,脸上还是那么平静,只是冷冷道:“让开。”

何绣衣紧紧地盯着他,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杀人。”

只是两个字,举坐皆惊,这人也太猖狂了吧,当着天下群雄的面敢说这样的大话,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还真当在座的几百号人都是泥捏的?

何绣衣听他说要杀人,自然是要杀戚佑堂,以他的本事,杀戚佑堂自然不费吹灰之力,可他为什么要杀戚佑堂?

何绣衣望着他的脸,想找出一点蛛丝马迹,但她失望了,他的脸上除了平静什么都找不出,她好奇地问道:“你为何要杀人?”

那人道:“我只杀人,不喜欢废话。”

群雄一听,不由嗤笑连连,这人是不是脑袋有问题,还真把自己当成角了。

何绣衣咬着嘴唇,暗道:“这人真是一点道理都讲不通,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戚佑堂道:“阁下为何要杀我,可否告知一二,也好让戚某死得明白些。”

那人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直直盯住着戚佑堂,道:“十年前的事,你都忘了?”

戚佑堂思索了片刻,微微皱眉,道:“十年前的事?不知阁下指的是哪一件事?”

那人冷冷道:“你做的好事,还要我来说吗?”

戚佑堂又将那人打量了一遍,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好像没并没有见过面。”

那人道:“如果我们见过,你现在一定不会活着。”

戚佑堂微微一惊,他实在想不起哪里得罪过这个人,道:“阁下有话不妨直说,我戚佑堂平生从未做过一件亏心事。”

那人看着戚佑堂,一双眼睛透出锐利的光,道:“一件亏心事都没做过?”

他的话在戚佑堂的脑海中回荡,戚佑堂一怔,猛地想起一件事来,那件事正是发生在十年前,而且曾经一度是他的心结,连晚上做梦都会梦到,那段时间真是寝食难安。

自那之后,他一直做好事、做善事,只希望能弥补那次过失,这么多年过去了,好事做得多了,他的自责愧疚渐渐少了,那件事也逐渐被他淡忘,可眼前这个人真是为那件事而来吗?

戚佑堂忽又想起一事,郑重道:“‘金笔书生’曾慕寒,‘岭南刀侠’吴知己,可都是被阁下所杀?”

那人道:“不错,都是我杀的。”

群雄哗然,这“金笔书生”可了不得,凭借一杆金笔将太湖水匪打得落荒而逃,这位“岭南刀侠”更厉害,一人一刀在衡山脚下堵了一个月,整山的人没一个敢下山,据说一个月后,遇到衡山上下来的人都瘦了一圈。

这两人在江湖上都大有名头,只是近年来忽然没了声息,后来才听说原来都已经死了,更令人惊异的是,两人的死法完全相同,都是被一剑封喉!

这件事在江湖上曾引起不小的震动,凭他们两位的本事,连兵器都来不及拔出就被人一剑杀死,可见对方出剑有多快。

戚佑堂听到他的答案,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暗道:“他果然是为那件事而来,他们两位与我都是那件事的当事人,收到他们的死讯,我想了很久才决定隐退江湖,没想到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那人道:“是你自我了断,还是由我来动手?”

群雄虽然与戚佑堂的关系不错,但如果牵扯到个人仇怨,他们也不好插手,现在谁是谁非都说不清,盲目插手,反而会让事情变得更为复杂,若真是戚庄主有过在先,帮了恐怕会遭人诟病。

长安三杰与戚佑堂关系甚好,也没那么多顾及,何绣衣道:“你这人好生无礼,戚大哥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要取他性命?”

魏桥西紧紧握着双刃,道:“不管你是谁,今日你若要伤害戚大哥,先从我们三人的尸体上跨过去。”

“噌”的一声,杜陵北拔剑出鞘,道:“阁下昨日救命之恩,只有来世再报了。”

戚佑堂缓缓低下头,嘴角带着一丝微笑,道:“我戚佑堂能交到你们这样的朋友,今生无憾,不过,这是我的事,我不希望任何人插手,如果你们还认我这个大哥的话,都过去坐下吧。”

第一百零八章 阳关三叠

长安三杰听他这般说,都是一愣,三人与他关系匪浅,大难临头怎能丢下他不管,魏桥西道:“戚大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纵然我们不是他的对手,让他一并杀了就是,活着都不怕,难道还怕死吗?”

戚佑堂摇了摇头,道:“此事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即使他不杀我,也会有人来杀我。”

那人忽然眯起眼睛,平静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变化,转瞬间,又恢复平静。

群雄疑惑不解,难道除了这个人,还有别人想杀戚庄主?看来事情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一些本想上前帮忙的人,听他这么说,顿时打消了上前的念头,如果只是一般的仇怨,帮帮忙倒也无妨,这看起来似乎另有别情,可别无缘无故惹一堆麻烦上身,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何绣衣道:“戚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要多问。”戚佑堂沉默了半晌,又忽然道,“何妹,我有一事相求,请你一定要答应。”

何绣衣紧紧攥起拳头,咬着下唇,道:“是朵儿的事吗?”

戚佑堂点了点头,道:“朵儿很小就没了娘,我不想让她尝到没有亲人的滋味,她一直把你当亲姑姑看待,我想请你代我好好照顾她。”

何绣衣双眼已模糊,颤声道:“戚大哥你放心,我会照顾好朵儿的。”

泪水滑下来,何绣衣转身向外奔去,在经过那人身旁时,她转头看了他一眼,还是那张平静的脸,也还是那双眼睛,一直在注视着前方,看都没看她一眼。

“真是个令人讨厌的人!”何绣衣在他背后留下一句话,奔出了庭院。

杜陵北与魏桥西知道戚佑堂的性格,他决定的事,恐怕谁都改变不了,无奈叹了口气,又坐回到座位上。

戚佑堂长长舒了口气,抬起头迎上那双眼睛,道:“阁下想要我,现在就可以动手了”

“等一下。”

人群中忽然走出一人,不知不觉间已站在两人中央,来人背上斜背着一把长琴,正是“八指神弹”管平仲。

戚佑堂吃了一惊,他与这位管先生并没有太深的交情,对方为何要这样做,他心里好奇,不禁问道:“先生这是”

管平仲解下背上长琴,缓缓道:“我与那‘金笔书生’曾幕寒是故交,他突然不明不白地死了,我追查了好久,但一直没能找到凶手,不想今日在这里撞上了,自然要为死去的朋友讨个公道。”

戚佑堂恍然,心想:“原来管先生是为老朋友报仇来了,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那人在管平仲身上打量了一眼,道:“你想要公道?”

管平仲甩开下襟,凭空坐下,将长琴横放在膝上,双手压在琴弦上,对上他的眼睛,道:“正是。”

群雄见他如此姿态,无不吃惊,竟然能凭空坐下,就好似下面有一张看不见的椅子,这等奇景倒是第一次见。

温如玉微微一笑,暗道:“管先生还真是厉害,单是这一个动作恐怕就要难倒不少人。”

鹤道人轻轻哼了一声,端起茶杯抿了口一口,显然对这位管先生不怎么待见。

杜陵北与魏桥西相视一笑,如果管平仲能将眼前这人击退,戚大哥就不用死了。

落梅山庄建在山谷幽林之中,不论天上太阳如何火辣,幽静的庄子里总是微风习习,凉意醉人,时值六月,群芳众艳,花瓣随风飘舞,落的到处都是。

管平仲用两指夹起落在琴弦上的一枚花瓣,放到唇上轻轻嗅了嗅,微微侧过头,道:“戚庄主,可否先退开一些?”

戚佑堂愣了愣,但不好违逆对方的意思,只得道:“好。”转身走到后方,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来。

群雄秉着呼吸,凝神望着大道中央的两个人。

一个立身执剑,一个端坐按琴,他们都在望着对方,可谁都没有动,世间无物仿佛都已静止,可花树还在动,花瓣也还在飞。

云天行的目光停在管平仲的双手上,但见他左右手均只有四根手指,小拇指都没有了,不禁吃了一惊:“原来‘八指神弹’真的只有八指,不知那两根小指为何没有了?”

管平仲缓缓合上眼睛,似是在倾听,忽然,他的手指动了,琴音随之传来,又是一首美妙的曲子。

“阳关三叠!”

温如玉忽然眯起眼睛,“传闻此曲暗藏三种音劲,循序渐进,而且一劲比一劲强,到了第三劲,定力差劲的人,恐怕会被琴音催断肝肠,吐血而死。”

琴音绕耳,环绕在庭院之内,忽然“噗通”一声,外围一个仆人摔倒在地,跟着又倒了三个仆人,戚佑堂连忙挥了挥手,余下的仆人纷纷奔出了院子。

云天行低声道:“他们都死了?”

温如玉轻轻摇了摇头,道:“没有,只是晕过去了,管先生只是不想伤及无辜,若是任他们听到后面,定然性命难保。”

云天行点了点头,忽觉体内气血翻涌,喉头一甜,差点吐出血来,到了嘴边的鲜血又硬生生咽了下去,但嘴角仍流下了一道血线。

钟婉笙急道:“快把耳朵塞住。”

云天行连忙堵住耳朵,任是如何塞耳,琴音仍是拼命往耳朵里钻,根本抵挡不住,温如玉见他面色惨白,脸现痛苦之色,不禁有些惊讶,忙伸手按在他的肩头,缓缓以内力注入,心想:“四师弟说他武功不弱,怎么刚开始就抵挡不住了,想必还有其他缘故。”

云天行中毒无法不能用内力的事,温如玉自然不知道,现在的云天行跟那几个仆人差不了多少,能坚持到现在没晕过去已经算是奇迹了。

一股温和的内力灌入体内,云天行顿觉舒服了许多,不由松了口气,转头四下望去,见众人凝神端坐,应是在默默运力抵御琴音。

琴音渐急,美妙而又暗藏杀机。

那人仍站在那里,自始至终都没有动。

温如玉端起茶杯,茶杯仍有些烫,茶是刚刚沏好的,香气很淡,他将茶杯凑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茶,暗道:“这么快就转到第二道音劲了吗?”

第一百零九章 剑破琴音

茶很淡,但很香。

温如玉缓缓放下茶杯,又将目光移到对峙的两人,口中仍回味着花茶的香气,心中却在想:“众人都已渐渐开始躁动,他仍站立如松,分毫不受琴音影响,江湖上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个人物,怎么从来没见过。”

“咔”

不知谁的椅子断了,一人栽倒在地,口吐白沫。

片刻,又有怪声连连响起,跟着就有人奔出了院子,琴音依旧在持续,奔出院子的人也越来越多。

云天行只觉心头躁动,脸上越来越热,心道:“好厉害的琴音,若不是温大哥运力帮我抵御,我恐怕也要昏过去了。”

云天行转头去看温如玉,见他面色如常,丝毫不为琴音所动,不禁暗自佩服,温如玉冲他微微一笑,低声道:“后面的琴音还要厉害得多,你要紧守心神,不要生出杂念,不然就算我能帮你护住心脉,你自己也会被琴音蛊惑,到时可不是晕倒那么简单了。”

云天行暗暗点头,深深吸了一口气,保持心无杂念的状态,顿时觉得琴音带来的痛苦减轻不少。

温如玉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暗道:“刚才还有些烫,现在正合口。”

他缓缓放下茶杯,嘴角微微一笑,暗道:“已经第三道音劲了,什么时候转的?竟然连我都没有注意到,看来我的琴技尚需练习。”

梁海山微微皱眉,暗道:“这‘八指神弹’倒还真有些本事。”他微微侧头,低声道:“你们先出去,等他弹完了再进来。”

梁海山说完,不见有回应,一转头,空荡荡的桌上哪还有一人,不禁暗骂:“妈的!这群兔崽子溜得比谁都快!”

飞龙帮一干弟子此刻正躺在庄外树荫下乘凉,众人不但没有丝毫愧疚,反而个个面带喜色,相互分享着从庄里带出来的点心、水果、美酒,刚才那位口吐白沫的飞龙帮弟子也已转醒过来,正在给背他出来的那位师兄捏脚。

一旁众人痴痴地望着眼前无比祥和的一幕,不由暗暗感叹:“师兄弟团结一心莫过于此吧!”

其实,刚才带头逃跑的就是他们几个。

现在庭院内留下的不过近百人,琴音仍在继续,管平仲闭着眼睛,八指轻轻拨弄着琴弦,姿势与刚开始并没有区别,但琴音的威力却大不相同。

不知什么时候起风了,花瓣到处飞舞,忽有一片花瓣飘向长琴,落在琴弦上,但丝毫没有停顿,穿过琴弦又落在琴面上。

离管平仲最近的杜无量猛地站了起来,盯着那片花瓣看了良久,又缓缓坐下,面多了一丝凝重。

阵风吹来,那片花瓣又被卷走了,众人顿时睁大了眼睛,花瓣竟然被琴弦割成了三段!

温如玉暗道:“‘八指神弹’果然名不虚传,一把普通的七弦琴到了管先生手里,竟有了如此神通,我的琴技远不及管先生了,嗯?琴音为何还在变?难不成后面还有杀招?”

温如玉摇了摇头,端起茶杯,茶杯刚离桌不到半寸,手一松,茶杯又跌回了桌上,他睁大了双眼,怔怔地望着茶杯,自喃道:“这怎么可能!刚刚还烫手的茶杯这么快就凉了?!”

他定睛细看,茶杯口上竟然结了一层白白的霜,桌上瓷瓶中插着一枝带叶的白牡丹,翠绿的叶子上布满了白霜,好像刚从霜天里剪下来的一样。

“嗯?琴音又在变,管先生要动手了!”

温如玉猛地抬起头,忽觉一阵寒气扑面,琴音就在这一刻,停了。

“是他的剑!”

温如玉立刻将目光转到那人的剑上,只见剑正在往鞘里收,露在外面仅仅只剩半指长,“啪”轻轻一声低响,剑完全没入鞘中。

温如玉又将目光转到那人脸上,见他的脸色还如刚才那般平静,似乎一直都没被琴音影响,不由暗暗佩服。

管平仲的八指悬在琴弦上方,都已僵住,他也在直直地盯着那人。

良久之后,额头上忽然有一粒汗珠滴下,管平仲忙伸手将汗珠接住。

“一剑断我琴弦九分,只留一分尚连,我若再用指尖触到琴弦,琴弦必然全盘绷断,剩下的这一分连一粒汗珠都撑不起,此人的剑法实乃平生仅见,纵是那一招施放出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他这一剑本可以杀我,但他不但不杀我,还为我留足了颜面,可见此人并非是个胡乱杀人的恶人,曾慕寒死在他的手上,定然还有别的缘故,我此番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管平仲直起身子,将长琴斜背在背上,缓缓向外走去,在走到那人身旁时,脚步微顿,但他没有说话,又继续走过了他,出了门口,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

场内一片寂静,众人面面相觑,管平仲就这么走了?

就在众人惊疑之间,他的身子忽然动了,他的眼睛一直在盯着戚佑堂,此刻,脚步正向他移去。

戚佑堂从座位上站起来,也向他走来。

杜陵北与魏桥西也跟着站起来,刚要上前阻拦,戚佑堂伸手示意他们不要,两人咬着牙无可奈何,只得愣愣站在原地。

“阿弥陀佛,叶施主请留步。”净念不知何时,已拦在了戚佑堂身前,正双手合十,望着缓缓走来的那人。

众人无不惊讶,魏桥西忽然道:“净念大师,你刚才喊他叶施主,我没有听错吧?”

净念道:“他姓叶,我自然喊他叶施主,你也没有听错。”

那人忽然停下了脚步,目光落在净念身上,片刻之后,道:“你是万佛寺的净念?”

净念道:“贫僧正是净念。”

那人又道:“净尘他可还好?”

不论是净念还是净尘,都是万佛寺的有道高僧,武功深不可测,而且不论年纪还是辈分,都比此人高出一大截,这人竟然直呼其名,实在让人惊诧不已。

净念面如常色,似乎并不介意,只是缓缓道:“师兄他很好,多谢叶施主挂念。”

魏桥西道:“净念大师,他到底是谁?”

众人屏住呼吸,都对这个人的来历大感好奇,虽然不知道管平仲为何突然走了,但显然已败在此人手中,能在无声无息间逼退管平仲,想来也不会是无名之辈。

第一百一十章 破天寒剑

净念还未来得及回答,胡不通清了清嗓子,抢先道:“你还好意思问,连把你丢进湖里的是谁都不知道,天底下找不出第二个比你还委屈的人啦,不,你旁边还有一个,应该是天下找不出第三个比你们还委屈的人啦。”

魏桥西斜了胡不通一眼,道:“哼,我看你也不知道吧。”

胡不通一下从石头上跳了起来,道:“谁说我不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魏桥西冷笑道:“你又在胡说,哦,也不能这么说,你本来就喜欢胡说,不知道就不知道,他又没有把你丢进湖里,不知道不丢人。”

胡不通怒道:“你放屁!我说知道就是知道。”

魏桥西挥了挥手,道:“懒得理你。”

胡不通跳到桌上,抓起一把桂圆仍在魏桥西头上,道:“你给我听好了,他就是‘破天寒剑’叶孤鸾!”

群雄皆惊,他们甚至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叶孤鸾不是早就死了吗?

早在十多年以前,江湖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极为神秘的组织:“四海盟”,没人知道它的目的,但在它出现以后,江湖上各方势力便常常发生争斗,名家灭门惨事时有发生,血雨腥风席卷江湖。

万佛寺不忍天下生灵涂炭,率各方豪杰到处查探。

经多年查探得知,那祸根之源正是四海盟,群雄激愤无比,誓要一举荡平四海盟,但此势力神秘而又强大,又没有固定的聚点,实在无处下手,于是群雄聚在万佛寺商量对策。

谁知对策还没商量出来,就传来了四海盟盟主沈苍龙身死的消息,四海盟群龙无首,立刻分崩离析,没多久便在江湖上消失了。

据江湖传言,杀死沈苍龙的便是叶孤鸾,他一人仗剑独闯四海盟,剑杀沈苍龙,连斩两位副盟主,以一人之力瓦解四海盟,血雨腥风由此而止,“破天寒剑”也因此而来。

叶孤鸾,这是一个传奇的名字。

众人虽都听过这个名字,但都没见过他的人,因为在这个人很少在江湖上露面,而且在四海盟瓦解后的几年,忽然又在江湖上传出叶孤鸾已死的消息,虽说只是传言,可这个名字已有十年未在江湖上出现过,纵是传言也都当成真言了。

魏桥西木然地转过头,望着胡不通,道:“你说他就是叶叶孤鸾?”

胡不通又抓了一把红枣,仍在魏桥西脸上,道:“你看吧,我说出来了,你又不信。”

杜无量站起来,道:“胡不通,你少在这胡说八道,叶孤鸾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不知道便不知道,有什么可丢人的。”

胡不通抓起一把红枣朝杜无量扔了过去,道:“你放屁,你亲眼见他死了?”

杜无量从衣领里掏出两个红枣,扔在桌上,也不动怒,目光转向这个绝大多数时间都处在沉默中的人。

群雄的目光也都落在叶孤鸾身上,原来他就是那个传说中的人物。

云天行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所以这三个字对他并没有特别重的分量,但他可以从众人的表情中看出,这个人似乎很不一般,钟婉笙看出他的疑惑,附再他耳边将有关叶孤鸾的传闻告诉了他。

云天行暗暗赞叹:“难怪他这样厉害,原来早在十多年前就已名动天下,他要是想杀戚庄主,恐怕没人能拦得住。”

他将目光转到戚佑堂身上,见戚佑堂看起来并不慌张,但他哪里知道,戚佑堂在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就已心如死灰。

他本以为净念帮忙说情或许会有一线生机,但如果是叶孤鸾要杀他,净念也未必拦得住,他实在想不通,叶孤鸾与那个人有什么关系?

魏桥西怔怔地望着这个沉默的人,将他丢到湖里的人竟然是叶孤鸾,那个传说中的人,他实在难以置信,张口道:“你真是叶孤鸾?”

叶孤鸾一直望着戚佑堂,并没有回答。

净念道:“如果贫僧没有猜错,叶施主手里的便是名剑‘青霜’吧。”

叶孤鸾道:“是。”

群雄恍然,怪不得在他刚进来时就感到一股寒意,据说“青霜”乃天下至寒之剑,剑本身就带有冰寒之气,若再以内力催动,寒气将会达到极为恐怖的地步。

温如玉望了一眼凝霜的茶杯,又将目光转到那把剑上,暗道:“原来是‘青霜’剑,藏在鞘内尚有如此寒气,天下至寒,果然不凡,看来他的确是叶孤鸾。”

温如玉将目光移到他的脸上,见他双鬓已白,面带沧桑,看前来虽然有些憔悴,但暗藏在他眼睛里的那股锐气可一点都不差,他不禁有些好奇:“不知十年前他为何会突然消失?他跟戚佑堂又有什么恩怨?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这些问题好奇的不止温如玉一人,在座的众人同样好奇,叶孤鸾实在是个不容忽视的人物,他的出现,必然会在江湖上引起轩然大波,恐怕到时又会有更多的人对这些问题好奇了。

叶孤鸾在人群中扫了一眼,又将目光移到戚佑堂身上,冷冷道:“我现在就要杀戚佑堂,想拦我的一并站出来吧。”

杜陵北、魏桥西又站了出来,余下的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可谁都没有动,连四海盟的盟主沈苍龙都死在他的剑下,又有谁能拦得住他?何况那还是十多年前的事。

人生又有几个十年?

净念道:“叶施主,得饶人处且饶人,戚庄主纵有不是,近年来做的善事也可以抵消”

叶孤鸾打断了净念的话:“抵消?那是他的事,我有我的行事办法。”

净念道:“即便叶施主杀了他,又有什么用?人谁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叶施主何不给他一次机会?”

叶孤鸾平静的脸上现出一丝怒意,道:“给他一次机会?谁给我那位朋友一次机会?”

众人略感惊讶,难道叶孤鸾的朋友被戚庄主杀死了?

戚佑堂皱起眉头,心道:“那人是他的朋友?难怪隔了这许多年还不放弃,能为朋友做到这种地步,看来他与那人的关系绝非朋友这么简单。”

戚佑堂缓缓握紧拳头,双眼渐渐模糊,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

第一百一十一章 杀与不杀

花香总是那样醉人,尤其是在安静的时候。

何绣衣从门外走了进来,站在叶孤鸾面前,目光停在他的脸上,道:“你要杀他,先杀了我。”

叶孤鸾望着她,她是一个很美的女人,精致的面容,倔强的嘴唇,还有那双动人的眼睛,如果他肯为一个男人求情,那这个男人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叶孤鸾望着她,却想起了另外一个女人:“涟儿,你还好吗?你怪不怪我不辞而别,等我了结了这一桩心事,就下去陪你。”

他望着何绣衣,何绣衣也望着他,她看到他的眼睛里突然有了柔情,悲伤也更浓了,原来他有一段伤心的往事,原来他并不是一个无情的人。

“让开。”

叶孤鸾只说了两个字,但这两个字就让何绣衣的意志发生了动摇,她在心底很不愿挡在他面前,可她又不得不这样做,她咬着唇,攥着拳,就是没有让开。

“何妹,你让开吧。”

戚佑堂不知何时已回过神来,“净念大师,这件事错在我,有些罪是抵消不了的,请入座吧。”

净念本想再说,但见戚佑堂主意已定,而叶孤鸾的态度更是不容动摇,若执意纠缠下去,怕会引起一场血战,到时死伤人数可就难说了。

无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净念又回到了座位上。

长安三杰仍迟迟不动,戚佑堂又道:“你们也过去吧,帮我照顾好朵儿。”

三人知道阻拦不得,只好也回到座位上。

戚佑堂转身望着群雄,道:“多谢各位光临敝庄,今日‘折戟沉沙’大会到此为止,各位请回吧,戚某有事在身,恕不远送。”

群雄哗然,这就下逐客令了?

本有好多人想来混吃混喝,戚庄主向来出手大方,自然不会亏待众人,这一出谁都没有想到,虽然有些不甘,但也无可奈何。

群雄纷纷起身离开,胡不通觉得无聊至极,提着一坛酒大喇喇走了。

长安三杰自然不会动,净念与温如玉也没有动,云天行在等阴阳二圣也没有动,云天不动,梁海山自然也不动,梁海山不动,杜无量也没动,鹤道人见一干人都没动,自己也不动。

于是,偌大的庭院走得只剩下几十人,除了这几位,剩下的大都是弟子门人和一些爱凑热闹的江湖散客。

戚佑堂见这些人仍不走,又道:“既然各位执意要留下,戚某有一事相求。”

净念道:“戚庄主有何事?”

戚佑堂道:“如果各位还当戚某是朋友的话,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请各位一定不要插手。”

净念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合上了眼,嘴里开始念经。

杜无量道:“既然戚庄主如此说了,我们不插手就是了。”他虽这样说,心里却想:“听说戚佑堂家财万贯,他一死,我倒是可以趁机取点银两来花花,反正死人也用不到钱。”

众人也都点了点头,表示不会插手。

戚佑堂躬身一拜,道:“多谢各位。”

“爹爹!”

一个稚嫩的声音忽然响起,一个大概有五六岁的小女孩从外面跑了进来,眼里含着泪水,一下子扑进戚佑堂的怀里。

戚佑堂轻轻抚摸着小女孩的头发,脸上满是关爱之色,道:“朵儿,你来做什么?不是让你跟她们一起玩吗?”

叫朵儿的小女孩哭着道:“她们说有人要杀爹爹,我不要,我不要”

戚佑堂的脸上涌现出痛苦之色,咬牙暗道:“真是多嘴!”

一个侍女打扮的年轻女子匆匆跑了过来,面带慌张之色,显是跟着小女孩一起来的。

戚佑堂将小女孩推到侍女身前,道:“把朵儿带下去,没我的允许,不许她到这里来!”

“我不走,我不走”

朵儿在侍女手上咬了一口,侍女“啊”的一声,手背上已然多了一排清晰的牙印。

朵儿从侍女怀里挣开,跑到叶孤鸾面前,牢牢抱住他的腿,张口便咬,嘴里还嘀咕着:“你这个大坏蛋,我不要你杀我爹爹,你这个大坏蛋”

戚佑堂大惊失色,但又不敢上前,倒不是他怕死,他不想让朵儿看到他被杀,不能让她以后都生活在恐惧的阴影之中。

群雄面面相觑,想不到叶孤鸾竟会被一个小孩子给咬住不放,这要是传出去,恐怕会是一件极为有趣的事。

朵儿虽是个小孩子,但牙齿都已长全,被咬的位置已有血迹渗出,叶孤鸾面不改色,冷冷道:“戚佑堂,你是想让我将她一起杀了吗?”

戚佑堂神色慌张,道:“叶大侠杀我就好,请饶过小女吧。”

那侍女见叶孤鸾面露杀气,心中害怕至极,任是戚佑堂如何催说,也不敢再上前半步。

寒气越来越重,虽然群雄都知道叶孤鸾要动手了,但刚才已经答应了戚佑堂,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出手的,江湖中人向来把承诺看得比性命更重要。

朵儿乌黑的发丝上已结了白白的一层霜,她仍咬住叶孤鸾不放,她那娇小的身子在打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那股寒意,叶孤鸾想要用寒气将她逼退,可她那倔强的样子怕是死都不会松口。

云天行看着朵儿,微微有些失神,他回想起与钟婉笙被困在冰洞中的情形,又想起自己的过去,不由紧紧握起拳头,内心挣扎了一会,猛地站起身来,道:“住手!”

众人一惊,齐向他望了过去,在数十双目光的注视下,云天行缓缓走到叶孤鸾面前,两人四目相对。

温如玉暗道:“看来他真如逸师弟所说,这样的人可真不多了,我且见机行事,如果叶孤鸾真要动手,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将他救下来。”

钟婉笙还在九幽谷时就听过叶孤鸾的大名,昨日烟雨桥上那一战仍历历在目,心中不安,忙拉住云天行的衣袖,道:“你救不了他们。”

云天行微笑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钟婉笙怔了怔,最后还是松开了手,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别说只剩下两天,就算没有中毒,他一样会这样做。

叶孤鸾有些意外,没想到这次站出来的竟是一个少年,他打量了云天行一眼,道:“她说得对,如果你不想死,最好过去坐下,你还年轻,没必要急着送死。”

第一百一十二章 赌定生死

戚佑堂见来人是个陌生的少年,忙道:“小兄弟,你还是过去坐下吧,叶大侠乃当世大侠,不会为难小女的,我的命是我自愿给他的,跟任何人无关。”

其实,叶孤鸾会不会杀朵儿,戚佑堂心里也没底,他这样说只是想给叶孤鸾提个醒,你是一代大侠,要杀就杀我,不要伤害我女儿,说罢,忙向一旁的侍女喊道:“还不快将小姐带走!”

侍女害怕至极,一步也不敢上前,只是不停发抖,钟婉笙走到朵儿身后,玉手在她鼻端一拂,朵儿头一晕,松开了口,钟婉笙忙将她抱在怀里。

“放开我,我要咬死这个大坏蛋,放开我”朵儿在钟婉笙的怀里不停挣扎,可不知为什么,一点劲都使不上。

叶孤鸾道:“你还不让开?”

云天行道:“你会饶了他们吗?”

叶孤鸾道:“不会。”

云天行道:“那我不能让开。”

叶孤鸾道:“戚佑堂是你什么人?”

云天行道:“我跟戚庄主并不相识,我只是不想再让一个孩子失去父亲,仅此而已。”

叶孤鸾凝视着云天行,良久之后,道:“我那位朋友也跟你一样,很喜欢多管闲事,打抱不平,可现在他死了,仇人就在眼前,如果你是他的孩子,这仇你报不报?”

云天行思索半晌,道:“我想他不会乐意看到你当着一个孩子的面杀害她的父亲,如果他是一个恶人,这仇一定要报,可现在他是好人,跟你那位朋友在做一样的事,这样的人你还要杀吗?”

叶孤鸾道:“我跟你说了这么多,只因你跟他很像,我不是他,宽恕我做不来,所以,我现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走开,或者,死!”

云天行道:“你那位朋友怕死吗?”

叶孤鸾道:“不怕。”

云天行微笑道:“看来我们真的很像。”

叶孤鸾怔了怔,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像是在笑,空气忽然变冷了,飞过他身旁的花瓣上竟然都凝了一层白霜。

“他要动手了!”

温如玉脸色一变,手已抓上了剑柄上,说实话,对上叶孤鸾,他没有多少胜算,这个人的实力深得可怕。

“嗖嗖嗖——”

三根银针破空而来,沿途挡路的花瓣上均多了一个微小的孔洞,从众孔洞中望过去只能看到一个人,那就是叶孤鸾!

银针正是冲着叶孤鸾而来!

叶孤鸾鬓发舞动,倏地向右击出一掌,三根银针在距掌心三寸处骤然停止前进,悬在半空,银针上缠有凹纹,尚在兀自旋转。

“飞蝗银针?”

叶孤鸾神色一动,右掌往下一引,“叮叮叮”,三根银针排成一线,斜钉在青石板上。

群雄暗自佩服,此银针来势迅疾,叶孤鸾竟然单以掌力就能将之控住,他的实力果然深不可测。

叶孤鸾将目光转向院边的花树,银针正是从那里射来的。

花枝摇动,中间蹿出一个女人来,一袭红衣,红纱遮面,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几个掠步,人已落到了叶孤鸾面前。

云天行望着身前这道倩影,略感惊讶,这衣着打扮,还有这种熟悉的香气,是红漪?

他猜得没错,来人正是红漪。

“你活得不耐烦了?”红漪微微侧身瞧了他一眼,语调中带有责备之意。

云天行还在惊讶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大概是没听到她的话,只是随口回了一个字:“哦。”

红漪听他答得如此干脆,脸色微变,心道:“他还真是个傻子,都自身难保了,还来管别人的事,他因我而中毒,我可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于是道:“这里没你的事,你赶紧离开这里。”

叶孤鸾忽然道:“你是谁?”

他紧紧盯着红漪,语调中出现了一丝波动,纵是他极力掩饰,那种变化还是非常明显。

何绣衣注意到了叶孤鸾的变化,于是将目光转向红漪,见她眉目清秀,肤色白皙,年纪应该不大,纵是看不到面容,单凭气质来看应该也绝非凡俗女子,她心里在想:“她是谁?”

红漪没有正视叶孤鸾,只是冷冷道:“一个本该死去的人,怎么还有脸活着?”

叶孤鸾盯着她,沉默了良久,忽然道:“我的确是个该死的人,但现在我还不能死。”

红漪冷哼了一声,转身走到云天行面前,微微踮脚,将嘴唇靠近他耳边。

众人只见她面纱微动,应该是在说话,却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钟婉笙见两人姿态甚是亲密,不由心生醋意,撇起了嘴,暗道:“这个坏女人,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天行哥哥做这种事,哼,不害臊!”

不知不觉间,钟婉笙已将怒意发泄到了朵儿身上,小女孩被掐得哇哇直哭:“大坏蛋,大坏蛋”

红漪说完了话,退开三步,见云天行仍站立不动,皱眉道:“你还不走?”

云天行笑道:“你知道我不会走的。”

红漪沉默了,痴痴地望着他,良久之后,转身对叶孤鸾道:“你要是敢杀他,我一定杀了你!”

叶孤鸾神色微动,道:“既然如此,我给他一个活命的机会。”

他从腰间摸出一个骰子,两指捏起,对红漪说道:“这个骰子有六面,你只要掷出一到五点中的任何一点,我就饶他性命,与戚佑堂的恩怨也一笔勾销。”

此话一出,群雄皆惊,骰子本有六点,只要掷出五个点数中的任何一个,这场恩怨就算清了,这笔账怎么算都划算。

长安三杰面带喜色,均想:“戚大哥有救啦!”

戚佑堂也松了口气,如果真是这样,自己完全有可能活下来。

何绣衣道:“叶大侠,你说话可算数?”

叶孤鸾道:“自然算数。”

群雄默默点头,叶孤鸾好歹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说出的话自然不能反悔,这个问题有点多余。

叶孤鸾又道:“如果转到六点,我会将他们两人都杀了,其他人不得再出手阻拦。”

众人沉默不语,既然是赌,自然就有风险,叶孤鸾说出这句话,众人都不意外,但拿两条人命来赌让很多人犹豫不决。

杜陵北眯眼望着叶孤鸾,心道:“我是个赌鬼,但我看不出他在耍什么花招,五点对一点,看起来赢面很大,难道叶孤鸾真会做出如此大的让步?”

第一百一十三章 公平赌局

杜陵北紧紧盯着叶孤鸾,见他面色平静,完全看不出他内心的想法,心道:“如果不赌,恐怕没人能拦住叶孤鸾,戚大哥一定会死,如此看来,戚大哥别无选择。”

钟婉笙忽然道:“你这人好不讲道理,转到六点为什么连他也要杀,他又跟你没仇。”

叶孤鸾道:“剑在我手上,杀谁我说了算。”

钟婉笙跺了跺脚,走到云天行身旁,道:“我们走,让他们自己去玩好了。”

叶孤鸾道:“他既然已经入了局,如果提前退出,我马上就会杀了他。”

钟婉笙瞪了叶孤鸾一眼,道:“你耍赖!哪有这样的!”

叶孤鸾道:“我就是这样。”

云天行笑了笑,道:“阿笙,没关系的,我运气一向很好。”

红漪怔怔地望着那个骰子,一句话也不说,仿佛想起了什么。

叶孤鸾将骰子放在掌心,递到红漪面前,道:“他们的命,你来决定。”

魏桥西猛地站起来,道:“这不公平。”

叶孤鸾道:“哪里不公平?”

魏桥西道:“我们连她是谁都不知道,怎么能把他们两人的性命交到她手里,如果你们是一伙的,那这赌局还有什么意义。”

叶孤鸾冷冷道:“你也要赌?”

魏桥西道:“我是替他们”

叶孤鸾道:“不赌就闭嘴!”

魏桥西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若不是忌惮叶孤鸾的实力,他早拔刀了,什么时候这么啰嗦过。

何绣衣道:“叶大侠,你既然要跟他们两人赌,自然要由他们两人中的一人来摇点数,为何要让一个局外人来决定他们的生死。”

“何女侠说得对,不能让局外人来摇点数。”

“既然要赌,那就公平一点,随便挑一个人来摇点数,这算怎么回事。”

“叶大侠,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不错,正该如此。”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言辞甚是激烈,更有人站起来表态,场面一度喧闹起来。

叶孤鸾道:“有话站出来说。”

他的声音并不响亮,但却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场内立刻变得安静下来,刚才那些“正义之士”纷纷选择了沉默,看来主持“正义”也是要把我火候的,在危及自身时,大部分人还是会选择明哲保身。

何绣衣道:“叶大侠”

叶孤鸾打断了她的话,道:“你不必再说,赌与不赌,决定权在他们,如果要赌,一定要她来摇点数。”叶孤鸾指的她自然是红漪。

何绣衣咬着下唇,轻轻哼了一声,无奈只好坐了下来,一双美眸仍在瞪着叶孤鸾,脸有怒色。

戚佑堂早已做好被杀的心理准备,既然对方又给了活命的机会,自然不好再要求什么,忙喊道:“既然如此,就有劳姑娘了。”

众人见戚佑堂都认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都安稳坐好,将目光投到红漪身上,就等着看点数了。

等了一会,众人见那红漪仍站着不动,不由奇怪起来,又开始胡乱猜测,是不是这里面还有什么诡计?难道他俩真是一伙的?

梁海山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暗道:“这小子死定了。”

温如玉眯眼紧盯着叶孤鸾,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心道:“不妙啊,就算这女子不会害天行兄弟,可总感觉这里面有问题,难道叶孤鸾真会给别人一个大的赢面?以他的本事,又何必设什么赌局,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叶孤鸾目不转睛地望着红漪,也不催促,脸上仍然是那么平静,他一手平伸,掌中托着那枚骰子,骰子有些旧,但六个点数仍然清晰可见。

“可否让我检查一下骰子?”

说话的是杜陵北,未经叶孤鸾同意,他已走了出来,此事事关重大,一念之间就是两条人命,他自认对骰子还算熟悉,如果这个骰子有问题,他应该能辨得出。

叶孤鸾看了他一眼,将手掌转到他面前,杜陵北点头表示感谢,拿起骰子来,仔仔细细看了好一会,除了有些古旧外,没发现有什么怪异之处。

“没问题。”

杜陵北将骰子放回叶孤鸾的掌心,微微点头,回到座位上坐下。

众人都知杜陵北爱赌,又是戚佑堂的好兄弟,既然他说没问题,那自然就没问题了。

红漪在杜陵北走来时就回过神来,望了叶孤鸾一眼,从他手里拿过骰子,轻轻攥到手里。

叶孤鸾对准身旁的桌子虚空一抓,“啪”的一下,一个空盘子飞到他手中,他顺势将盘子递给红漪面前。

“又是这一招?”

何绣衣朱唇微启,昨日在廊桥顶上,叶孤鸾也是用这一招将掉在地上的剑吸到手中,那时离得远,看不真切,现在再看一次仍有些惊讶。

净念微微点头,暗道:“想不到叶施主的内功竟已练到了这等境界,纵是净尘师兄的‘吸空掌’也未有如此造诣。听净尘师兄说,这类吸劲功夫对内力的把控要求极高,稍有不慎盘子便会被劲气挤碎,叶施主用起来便有如探囊取物一样简单,实在令人佩服。”

红漪左手接过盘子,望着右手心里的骰子,略微有些犹豫,她侧身望着云天行,云天行笑着对她点了点头。

红漪微微叹了口气,将骰子紧紧握住,待了片刻,忽然往上一抛,“叮”的一声,骰子落回盘子里,不停地转动着。

众人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个正在转动小东西,这个盘子似乎格外光滑,竟然还没有停下。

又来了一阵风,带着花香,可谁都没有心思去闻。

一片花瓣落在盘子里,骰子也在此刻停止了转动。

场内陷入了寂静,前所未有的寂静。

寂静的背后必然积蓄着力量,在等待着爆发,而下一刻,死寂的庭院瞬间有了生气。

“一点!”

不知是谁喊了出来,跟着就有了欢呼声,这真像是阎罗王在审小鬼,有罪的丢到十八城地狱去体验生活,无罪的也去十八层地狱帮助有罪的体验生活,他们虽然没有被审判,但似乎也身临其境体验了一回,就像自己被定为无罪一样高兴。

叶孤鸾从盘子里取走骰子,望了红漪一眼,转身便走出了众人的视线。

第一百一十四章 林间往事

戚佑堂有些难以置信,刚才他已抱了必死的决心,转眼间他又被赦免了死罪,他呆呆地站在那里,双眼已经湿了。

“爹,那个大坏蛋走了,呜呜”

朵儿扑到了戚佑堂的怀里,戚佑堂蹲下身子,将朵儿抱在怀里,虽然他每天都要抱朵儿,但这一次的感觉与往常都不同。

钟婉笙笑道:“天行哥哥,你不用死啦。”

云天行笑着点了点头,道:“嗯。”

红漪走过来,低声道:“我不会每次都碰巧出现在你身边,你最好别总想着死,你要是真想死,至少也要在我还完人情之后,你,听明白了?”

“明白。”云天行点了点头,“不过,我还想再说一次,你并不欠我什么。”

红漪看了他一眼,转身便要离开。

云天行望着她的背影,道:“谢谢你又救了我。”

“不要。”

红漪丢下两个字,快步走出落梅山庄,来到院外不远处的树林中,找到了她留在那里的白马。

白马正在树下吃草,红漪轻轻捋着马后颈上那又白又顺的鬃毛,喃喃道:“马儿呀,马儿,你说他是不是很傻,为什么总这么让人放心不下。”

白马甩了甩头,红漪拍了拍马背,道:“你干嘛摇头,他明明就是傻,不准你替他说好话。”

马儿哪里能听懂人的话,只不过是树下蚊虫太多了。

红漪纵身上马,拉过缰绳,驱马向一条小路奔去,走了一段,忽见前方路中央站着一个人,白鬓如霜,手里执剑,正是叶孤鸾。

红漪用力拉住缰绳,白马一声嘶鸣,前蹄高高举起,又用力踏下。

“你要杀我?”

红漪尽力控制好白马,白马不知道为何,总有些不安分,也许是因为他那把剑的缘故。

叶孤鸾抬起头,道:“我只想问你几个问题。”

红漪道:“问。”

叶孤鸾道:“你的名字?”

红漪沉默了半晌,道:“我没有名字。”

叶孤鸾道:“每个人都有名字。”

红漪道:“我就没有。”

叶孤鸾凝视着红漪,良久之后,道:“把面纱摘下来。”

红漪道:“看到我面容的人就要娶我,非摘不可?”

“那便不用摘了。”叶孤鸾眯起眼睛,接着说道,“飞蝗银针是谁教给你的?”

白马更加不安了,红漪翻身下马,在马背上拍了拍,望着白马走进了路旁的树林中,道:“一个女人。”

叶孤鸾平静的脸上又发生了变化:“什么样的女人?”

红漪道:“你连这个都要问,不觉得很过分?”

叶孤鸾又取出那枚古旧的骰子,放在手心,道:“这枚骰子内藏精密机关,除此之外,与普通的骰子毫无差别,如果不知内部机关所在,不论是谁,都只能摇出一个点数,那就是六点,而你却摇出了一点。”

叶孤鸾将骰子收起,缓缓向前走来,道:“知道这枚骰子秘密的只有三个人,一个已经死了,除了我,还有一个人知道。”

红漪沉默了半晌,道:“你让我来摇骰子就是为了试探我的底细?”

叶孤鸾停下脚步,道:“不错,从你发出飞蝗银针的那一刻,我就已经猜到你是谁了。”

红漪道:“既然谁摇都是六点,如果我也摇出六点,那你岂不是失算了,戚佑堂的生死我一点都不在乎。”

叶孤鸾道:“戚佑堂你或许不在乎,但另一个你似乎很在乎。”

红漪的脸色变了变,道:“所以,你要一起赌他们两个。”

叶孤鸾道:“是。”

红漪道:“为了一个可能性,输掉了报仇的机会,值吗?”

叶孤鸾道:“值。”

红漪摇了摇头,道:“可惜。”

叶孤鸾道:“可惜什么?”

红漪道:“可惜,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叶孤鸾微微偏头,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找人?”

红漪道:“你的意图很明显,难道我猜错了?”

“你猜得不错,我的确要找人。”叶孤鸾道,“是谁告诉你这个骰子的秘密的。”

红漪道:“一个女人。”

叶孤鸾眼睛里闪出了光,道:“你说的这两个女人应是同一个人吧。”

红漪道:“是同一个人。”

叶孤鸾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道:“你是小漪。”

红漪沉默了良久,道:“不是。”

“你难道不是小漪?”

叶孤鸾面露诧异之色,退开两步,仔细打量着红漪,“飞蝗银针是涟儿的护身暗器,她只传给了她妹妹,你不是小漪又会是谁?”

红漪道:“她能传给她妹妹,难道她妹妹就不能再传给别人?”

叶孤鸾道:“你什么意思?”

红漪道:“你要找的人是我的一位朋友,这暗器是她传给我的。”

叶孤鸾沉默了良久,道:“骰子的机关也是她教你的?”

红漪道:“是。”

叶孤鸾道:“她还教你什么了?”

红漪道:“能教的都教了,我们是好姐妹,同睡一张床,无话不谈,她的事,还有她姐姐的事,我都知道。”

叶孤鸾没有说话。

林子很安静,除了不时传来的鸟鸣和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再也没有别的声音。

白马已不知跑到了哪里,不在小路上,也没在附近的树林里。

叶孤鸾道:“她还好吗?”

红漪缓缓攥起拳头,又渐渐松开,道:“还好。”

叶孤鸾道:“她在哪里?”

红漪别开头,瞒过远处的树梢,望着天上的云朵,道:“她说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你不必再寻她了。”

叶孤鸾苦笑了一声,道:“我早就知道,以她的性子一定会恨我入骨的。”

红漪又紧紧攥死拳头,道:“你夺走了她姐姐,难道还要让她感谢你吗,换成是我,一样会恨你入骨。”

叶孤鸾叹了口气,道:“十年了,我没有一天不在想涟儿,我何曾想离开她,可有些事,我必须去做。”

“你们男人总喜欢用借口来掩盖过失。”红漪冷哼了一声,“她姐姐真傻,天天盼着你回来,临死前都还在念着你的名字,到底还是没能等到那一天。”

第一百一十五章 怪人现身

听到她的话,叶孤鸾沉默了良久,忽然道:“我一直都知道,涟儿从来都不会怪我,不论我做错了什么,她都会原谅我,是我亏欠了她。”

红漪道:“你不必跟我解释,这种话我是不会帮你转达的。”

叶孤鸾道:“你不必帮我转达,等我了了这桩心事,自会去把我这条命交给她,到时她要杀要剐,我由她便是。”

红漪道:“她杀了你又能怎样,死去的人还能活过来?”

叶孤鸾道:“至少可以解她心头只恨。”

红漪道:“以前她或许会毫不犹豫将你杀了,现在她更想让你活着,我很难理解她为什么会突然有了这种想法,也许活着比死了更痛苦,也许我也不知道。”

叶孤鸾又将古旧的骰子取出,递到红漪面前,道:“麻烦你帮我转交给她,让她保重身体,我记得她小时候身体也不好,跟她姐姐一样。”

红漪背过身去,道:“我凭什么要帮你。”

叶孤鸾道:“不是帮我,是帮她,这本是她姐姐的东西,你交给她,也算是物归原主,我十年前死过一次,我怕以后没机会再见到她,你把这个还给她,我死也无憾了。”

红漪道:“你不要假惺惺了,你要是真的关心她,当初就不该抛下她姐姐,害她失去了唯一的亲人!”

叶孤鸾绕到她面前,将骰子塞到她手中,转身便走,走出不远,他忽又停下脚步,道:“帮我交给她,我欠你一个人情,你可以要求我做任何事,只要我能做到,绝不推辞。”说完,他已远去了。

红漪怔怔地望着手里的骰子,两行清泪贴脸滑下。

落梅山庄。

戚佑堂了却了一桩积压多年的心事,心情大好,虽然现在良辰已过,不能再折戟引退,但旧账既已算清,再择良日引退也是一样。

戚佑堂微微一笑,清了清嗓子,道:“戚某今日虽不能折戟引退,但酒菜照旧伺候,众英雄尽可喝个痛快,我这庄子里可有的是住处。”

忽听一人道:“戚庄主财大气粗,可否借兄弟点银两来花花?”

话音落下,门外走来一人,白衣、白发、白面,手里握着一根哭丧棒,正是阴阳二圣中的冯必死。

群雄吃了一惊,是阴阳二圣到了!这两人已沉寂江湖多年,不想今日又现身了,江湖上怕又要少些安宁了。

阴阳二圣中虽然带了个“圣”字,但这两人的名声可不大好,群雄见冯必死大摇大摆走进来,不禁变了脸色,阴阳二圣往往形影不离,冯必死既然在这里出现,菅无生应该也在附近。

“阿笙说的不错,他们果然来了。”

云天行暗暗说道,阴阳二圣的本事他是亲眼所见,现在想来仍有些胆寒,忙拉住钟婉笙的手,生怕她擅自行动,害了性命。

“嘭”的一声,鹤道人手中的茶杯碎成了渣,茶水贱得四处都是,那日孙太青逃回终南山,将阴阳二圣杀人的事尽数说了,之后不久便毒发身亡,一命呜呼了。

鹤道人对众弟子(包括鹤)向来爱惜,而孙太青更是他养鹤的得力助手,武功差点暂且不谈,养鹤的本事可是众弟子中的翘楚,深得鹤道人真传,那日孙太青下山正是为了采购群鹤的日常用品,不料遇上了阴阳二圣,掉了性命。

孙太青身旁的那四个人也都是养鹤的好手,都是鹤道人精心培养的弟子,一连损失了五名爱徒,鹤道人怎能不怒。

冯必死听到茶杯碎裂声,转过头去,正看到呲牙瞪眼的鹤道人,不由笑道:“鹤老头,你那几个弟子的本事可真稀松平常,我猜他们一定是鹤变的,不然以你的武功,怎能教出那种无用弟子。”

鹤道人冷笑道:“用毒算什么本事,歪门邪道罢了。”

钟婉笙听他说话另有所指,本想说话顶他两句,转念一想:“现在最重要的是帮天行哥哥取到解药,阴阳二圣才是敌人,不妨先让他们打起来,我趁机给他们下毒,来个渔翁得利。”

冯必死哈哈大笑,道:“歪门邪道总比人畜不分强吧。”

群雄暗自好笑,这鹤道人也真是的,喜欢鹤就罢了,干嘛把鹤收为弟子,留了一条小辫子给人家,谁见了都要来揪上一揪,这不是自寻烦恼嘛。

“啪!”

鹤道人拍案而起,怒道:“无耻小贼,老夫今日便要替天行道,为武林除去你这一害!”

话音未落,鹤道人已纵身向冯必死扑了过去,温如玉本想劝他不要冲动,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暗道:“这鹤道人真是个暴脾气,阴阳二圣,黑白不分,另一个还隐在暗处,如此这般冲将上去,小心中了他们的诡计。”

温如玉将目光散了出去,小心提防菅无生暗中偷袭。

“天行哥哥,我去帮帮那鹤老头。”

“不急,菅无生还没现身,现在上去太危险,再等等看。”

鹤道人双掌齐用,每掌击出都夹杂着呼呼风声,众人暗暗叹服鹤道人功力之精深。

冯必死左右乱窜,身法灵活多变,鹤道人掌力虽然强劲,却总打他不到,两人在院内一个跑,一个追,鹤道人被他引得满园乱窜,心中恼怒,暗想:“我年纪远大与他,在众人面前与他追逐,成何体统,再说,他比我年轻,再这般跑下去,我倒是先他一步累死了。”

鹤道人冷冷道:“果然是歪门邪道,在小辈面前耍威风,遇到老夫就只会逃了?”

冯必死如若未闻,一双眼睛紧盯着戚佑堂身后桌上那对玉狮子,他生性爱财,刚才躲在暗处就发现了这对宝物,越瞧越喜欢,实在忍不住就先跳了出来,他哪里想跟鹤道人绕圈子,只是在寻找机会夺玉狮子罢了。

玉狮子长约一尺二寸,绿中透白,晶莹温润,狮身上生有汗珠,一看就是玉中极品,戚佑堂舍得将这对宝贝拿出来,也是为了图个吉利,冲煞晦气,他见冯必死被鹤道人追着跑,还当他武功不行,哪里知道冯必死是在打他玉狮子的主意。

第一百一十六章 含笑九泉

冯必死的心思别人看不透,钟婉笙却已看了个明白,心下有了主意,抿嘴一笑,道:“天行哥哥,我有几句话要跟戚庄主说,你在这里等我。”

云天行见鹤道人与冯必死正追得欢,倒也不担心钟婉笙有危险,于是道:“好,说完快些回来。”

“嗯。”钟婉笙点了点头,向戚佑堂走去。

戚佑堂就站在放置玉狮子的那张桌前,钟婉笙走到他身旁,道:“戚庄主,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戚佑堂微感惊讶,道:“姑娘要说什么?”

钟婉笙招了招手,示意他俯下身来,戚佑堂个子较高,身材又挺得笔直,他本不想当众与一个陌生女子太显亲密,但见众人都没往这边望,又见她神色庄重,应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微微俯身,道:“姑娘有话请说。”

钟婉笙低声道:“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说完便转身走开了。

戚佑堂直起身来,怔怔地望着钟婉笙的背影,微微皱眉,暗想:“她这是何意?锄禾日当日,汗滴禾下土”

戚佑堂想了一会,忽然微笑着点了点头,暗道:“是了,她一定是见我大摆筵席,铺张浪费,提醒我要勤俭节约,戒奢宁俭,这位姑娘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觉悟,实在少见得很呐。”

戚佑堂在心里将钟婉笙夸了又夸,他哪里知道,钟婉笙跟他说话只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说话的时候,已趁机将玉狮子上涂上了毒,众人谁都没有注意,戚佑堂离得最近,却在凝神听她说话,边听边思考,哪里知道她另有所图。

戚佑堂要是知道了这位勤俭节约的姑娘在他的宝贝上洒了毒,恐怕鼻子都能给气歪了。

鹤道人见冯必死仍不还手,喊道:“都说阴阳二圣‘逢必死,见无生’,我看应该改成‘逢必跑,见就逃’,哈哈。”

冯必死冷冷一笑,道:“家鹤安知鸿鹄之志!”

鹤道人嘴角肌肉抽动,道:“什么狗屁阴阳二圣,我看就是两个孬种,另一个是不是吓得不敢出来啦!”

“放屁!谁说我不敢出来啦!”

群雄脸色一变,齐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驼子扛着一个女人,正往院墙边飞奔而去。

“何妹!”

杜陵北猛地跳了起来,见那驼子肩上扛的女人正是何绣衣。

原来这菅无生扮成了驼子,一直隐藏在人群中,他见何绣衣生得漂亮,就伺机在旁等待时机,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鹤道人和冯必死身上,谁会注意一个混在人群中丑驼子。

“卑鄙无耻,竟然暗中偷袭,算什么好汉,快放我下来!”

何绣衣咬着银牙,大声叫骂,刚才菅无生出手偷袭,率先点中了她的穴道,不然以她的本事,也不至于瞬间就被菅无生给制住。

温如玉一直在关注着场内的异动,在菅无生对何绣衣出手时,温如玉就已率先发觉,并执剑追了上去,不然菅无生早就默不作声地扛着美人溜走了,哪里会傻到大喊大叫。

“哪里走!”

温如玉身法甚快,眨眼已欺到了菅无生身后,“锵”的一声,长剑出鞘,温如玉纵身而起,凌空刺出一剑,顿时化出七道剑影,交错绽开,有如一朵正在盛开的剑花!

“陌上花开!”

菅无生大惊失色,只觉剑气袭背,寒气逼人,“嗤”的一声,布衣碎裂,背部隆起的位置掉出一个瓷枕和几件布衣,瓷枕上已多了数个剑洞。

“好小子,年纪不大,剑法竟然如此精湛,还真是小瞧他了!”

菅无生扯下伪装的外衣,又摸出一把白色粉末,一起向温如玉扔去,“噌,噌”几道寒光闪过,外衣还未落地,已被剑光斩成了碎片,白色粉末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走!”

菅无生大喊一声,越墙而走。

“小心有毒!”

温如玉喊了一声,掩住口鼻,绕开白色粉末,翻墙追去。

听到温如玉的提醒,杜陵北、魏桥西一同绕过白色粉末,跟着追了过去。

云隐门众弟子见温如玉去追菅无生,纷纷带上兵器,前去支援,还有不少江湖朋友也带上兵器一起跟了上去。

戚佑堂见何绣衣被绑走,大吃一惊,刚才何绣衣拼命袒护,如今她落入淫贼之手,正是报恩之时,当即握起银戟就要去追,忽觉背后一阵劲风袭来,他脸色骤变,调转戟头,力劈而下!

“当!”

冯必死横剑挡住银戟,笑道:“戚庄主,你这对玉狮子好看得紧,能不能借我玩个一两天?”

“哼!到了你手里,可就别想要回来了。”

“嘿嘿。”

冯必死收敛笑容,迎面拍出一掌,戚佑堂举掌相迎,谁知冯必死这是一记虚招,骗来了戚佑堂的掌力,他抽身退到桌旁,抱起两个玉狮子就走。

刚走两步,冯必死脸色大变,又反手将两个玉狮子抛回,戚佑堂生怕将玉狮子弄坏,忙抄起一旁的桌布,分别将两个玉狮子接下。

“该死,谁下的毒?!”

冯必死是用毒的行家,玉狮子一入手,他便发现不妙,立刻又将玉狮子抛了回去,心想:“定是戚佑堂为了防贼故意下毒,还好中毒不深,不然老子今天可要栽在他手里了!”

“哈哈!”

冯必死大笑了两声,脸色忽然大变,暗道:“这是九幽谷的‘含笑九泉’!不是戚佑堂下的毒,这里有九幽谷的人?难道是刚才跟戚佑堂说话的那个女子?”

冯必死知道此毒的厉害,不敢再耽搁,飞身向墙边奔去,沿途来了七八个好手,纷纷被他用哭丧棒击倒,冷笑道:“一群杂鱼也想来拦你白爷爷,哈哈。”

忽觉身旁又袭来一人,冯必死不及多想,抬手便击出一掌。

“嘭!”

双掌相交,冯必死全身剧震,连退三步,望着一旁的黄袍老僧,暗道:“这老和尚好深的内力,如今我身中‘含笑九泉’,武力渐衰,不是他的对手,如果不快点将毒素逼出,定然要笑到气绝身亡。”

冯必死不敢久留,抽身欲走,净念手执长棍,又欺身来攻,方才他与冯必死对了一掌,手上也沾上了“含笑九泉”之毒,还当是冯必死故意下毒害他,道:“施主慢走,哈哈,那日在长安城外杀害多人,竟然不知悔改,哈哈,还要下毒害人,跟我回万佛寺赎清罪孽吧,哈哈!”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一计解困

冯必死被净念逼得连连倒退,道:“哈哈,老和尚,你已中了‘含笑九泉’,哈哈,哈哈,如果不立刻运气逼毒,等毒素入了心脉,你定然要气绝身亡了,哈哈!”

净念道:“阿弥陀佛,哈哈,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施主留下吧,哈哈。”

“冥顽不灵,哈哈!”

冯必死又急又怒,净念视死如归,他自己可没有那么高的觉悟,当即展开身法,寻找逃跑的机会。

冯必死在跟戚佑堂交手时,鹤道人就绕道去堵截他,眼见他又被净念给缠住,鹤道人扑了个空,无奈又绕了回来,这一来二去,浪费了不少时间,就属他出手最早,可一直没能跟对方过上手,心里憋气,一张老脸早已涨得通红。

“兔崽子,受死!”

鹤道人纵身飞扑上来,袖间劲风鼓动,猛地拍出一掌,这是他的成名掌法:“踏鹤追风掌”!

“哈哈,又来一个送死的!”

冯必死不怒反笑,举掌迎了上去,心道:“你们不让我活,大家一起中毒好了,看谁先死!”

净念大叫:“快撤手,哈哈,他掌中有毒,哈哈!”

鹤道人脸色大变,果然见他掌中沾有绿液,又见他一直在笑,他笑倒也罢了,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净念竟然也在笑,这哪里还是个庄重的老僧,分明就是个老疯子!

鹤道人见这两人怪异得有些过分,连忙运力收掌,他发这一掌时用上了全力,收掌可就没那么容易了,他正想将掌力散尽,眼见冯必死挥掌打了过来,鹤道人双眼一瞪,又将掌力强行逼回体内,“啊”的一声,倒摔了出去,嘴角溢出一道血迹。

“哈哈!”

冯必死见鹤道人强行收掌将自己震伤,发自肺腑地大笑出声,忽觉右掌微微发颤,暗道:“不好,刚才跟老和尚对掌,毒素扩散加快了,必须赶快离开这里!”

净念也有同样的感觉,正自分神之际,冯必死已从他身旁蹿过,翻过院墙逃了。

净念二话不说,立刻跟了上去,戚佑堂也带着银戟越墙而出,鹤道人从地上站起来,低声咒骂了几句,也追了出去。

钟婉笙道:“天行哥哥,冯必死中了我的毒,我们快跟上去跟他换解药。”

云天行点了点头,两人一起向外奔去,走出不远,忽有一阵疾风闪过,梁海山挡在了两人面前,道:“哪里去?”

钟婉笙暗叫不好,再拖下去,连净念大师都要有危险了,正自踌躇之际,忽见旁边还有两个小和尚正在整理请帖,钟婉笙奔了过去,将一枚灰色药丸交到小和尚手里,低声道:“快将这枚解药送去给净念大师,不得耽误,否则净念大师性命不保!”

梁海山不知她又要打什么鬼主意,却不敢阻拦万佛寺的人,两个小和尚听她说得严重,接了药丸,立刻奔了出去。

钟婉笙现在只想快点找到冯必死来换取解药,根本没心思跟梁海山计较,道:“梁海山,那日你将我们困在洞中,现在又想杀人灭口吗?”

梁海山微笑道:“我很好奇,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云天行笑道:“你想知道?”

梁海山笑着点了点头,又对周容使了个眼色,周容一招手,飞龙帮众弟子将两人团团围住,剑光晃动,周容道:“师父问你们话呢,还不快快招来!”

杜无量走上前来,笑道:“呦,梁帮主,您是不是认错人了,这两位可不是阴阳二圣。”

梁海山听他话中满含讥讽之意,冷声道:“这里没你的事,你最好不要插手。”

杜无量摇了摇头,又将目光转向周容,笑道:“周贤侄,肚子可好了?”

周容干笑道:“多谢杜堂主关心,好多了。”心道:“王八蛋,差点害死老子,还来假惺惺,面由心生,一点都不假!”

杜无量点了点头,道:“那就好,我们吟虎堂还缺一个分堂主,不知周贤侄有没有兴趣?”

周容道:“师父待我甚厚,做徒弟的理应视师如父,哪能弃父远走呢。”心道:“你妈妈的,要是缺个爸爸我倒是不介意当一当,分堂堂主就算免了吧,一文钱都不给,每月还得上交十两银子,你当我傻啊!”

钟婉笙听两人你来我往说个不停,心头焦急万分:“如果失掉这个机会,白忙一场不说,天行哥哥性命难保,要赶紧想个办法脱身才好。”

云天行忽然道:“梁帮主,梁夫人的首饰我都卖了,你现在就是打死我,我也拿不出来啊。”

钟婉笙怔了怔,跟着掩嘴一笑,道:“梁帮主,你行行好,饶了我们吧,要是我们知道那是梁夫人的屋子,就是再借我们八百个胆,我们也不敢进去偷东西呀。”

梁海山皱眉道:“你们两个在胡说八道什么?”

杜无量暗道:“梁海山一直都没有成亲,哪来的夫人?难不成是她?”一想到这,杜无量脸色变了变,对两人说道:“梁夫人现在在哪里?”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我不敢说,梁帮主会杀了我的。”

梁海山道:“你这小子再敢胡说八道,我一剑劈了你!”

钟婉笙道:“梁帮主,你不要杀他,我们不说就是了,首饰我们会尽快赎回来的。”

杜无量心底火起,暗道:“好你个奸贼,竟然私自把她藏起来,还成了亲,骗我说她跟别人跑了,真是岂有此理!”

在两人的持续蛊惑之下,杜无量信以为真,转身飞奔出去。

梁海山知道两人在捏造谎言,心中愤怒,却无暇顾及他们,当即跟着杜无量奔了出去,回头叫道:“杜无量要去帮里捣乱,快去回去通知大家!”

闻听此言,周容等人纷纷跟着追出去。

听着叫喊声走远,钟婉笙笑道:“天行哥哥,还是你厉害,这两人又要打起来了。”

云天行笑了笑,他这种本事还是在李府时跟奴仆们学来的,跟他们在一起久了,潜移默化中就被影响了,现在看来,会点小伎俩也还是有好处的。

云天行收敛笑容,道:“我们快去追阴阳二圣吧。”

两人一起出了落梅山庄,循着众人留下的足迹,追了过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 阴阳相会

“呼——”

风吹密林,梢头如麦浪般传向远处。

“哗啦——”

寂静的树林中忽然传出一阵锁链碰撞的声音,一条荒凉的羊肠小道上,一个黑衣人正飞奔而来,在他肩上还扛着一个女子,女子腕上戴着镣铐,双臂无力垂下,闭着眼睛,显是已昏了过去。

来人正是菅无生,肩上的便是何绣衣。

“痛死我了,这混小子,刺什么地方不好,偏偏刺我屁股。”

菅无生在一个破败的茅草屋旁停下脚步,将何绣衣靠在一旁树上,扭转身子检查自己的屁股。

刚才他与温如玉交手,苦于肩上扛着个人,施展不开手脚,让温如玉给刺了一剑,恰好刺在屁股左侧,他又咒骂了几句,从怀里取出伤药,走到茅屋内,解开腰带,褪下裤子,摸索着擦上药,提上裤子,将腰带系好。

他刚将伤药收起来,忽然想起何绣衣大腿处还被他用匕首刺了一下,忙走出来查看,见伤口周围的血渍又扩散了不少,喃喃道:“大美人,你可别怪我,要不拿你的性命威胁那小子,他准又要追来,打扰到你我的美事可就不好了。”

菅无生的目光在何绣衣修长的美腿上转了一圈,又慢慢往上移,在饱满的胸前停了一会,咽了口唾沫,又移到那张清美的脸颊上,嘴角勾起一抹淫笑,搓了搓手,道:“这里没有别人,扛着你这么一个大美人跑了一路,没功劳也有苦劳不是,你说,要如何报答我?”

何绣衣垂着头,仍未醒来。

菅无生侧耳靠近,似是在倾听,过了一会,忽然笑道:“什么,你要以身相许?正合我意,正合我意,那我就不客气了,哈哈!”

“咔!”

茅屋后忽然响起树枝折断的声音。

菅无生脸色一变,从地上缓缓站起,拔出匕首,慢慢向屋后绕去,道:“是谁,出来!”

“老黑,是我,哈哈。”冯必死从屋后走了出来。

“老白,原来是你!”菅无生面露喜色。

他们本来都想称呼对方为师弟,后被云天行说得都叫师兄,两人刚开始觉得还好,都当大师兄,谁都不吃亏,可叫多了就觉得很别扭,于是两人就改叫老黑、老白了。

菅无生道:“你来得可有些晚了,我都到好一会了。”其实,他也刚到没多久,心底里还是想压对方一头。

冯必死道:“哈哈,哈哈,哈哈”

菅无生皱眉道:“你笑什么?”

冯必死道:“我中毒啦,哈哈。”

菅无生道:“中毒就说中毒,你傻笑什么,中毒这么开心啊?”

冯必死道:“你懂个屁,哈哈,我中了‘含笑九泉’,我不笑难道哭啊,哈哈!”

“含笑九泉?”菅无生脸色一变,“你说的可是九幽谷的‘含笑九泉’?”

冯必死道:“废话,哈哈,除了九幽谷,哈哈,哪里还有这么恶心人的玩意,哈哈。”

菅无生脸色一变,道:“九幽谷的‘含笑九泉’?哪里有九幽谷的人,我怎么没看见?”

冯必死道:“是那个小姑娘,哈哈,快别废话了,我要找个安静的地方运功逼毒,哈哈。”

菅无生面带微笑,道:“小姑娘?美不美?”见冯必死虽然在笑,脸色却很是难看,当即收敛笑容,道:“你先在这茅屋里逼毒吧,这大美人一路撩得我心火难抑,我可要先消消火。”

冯必死抬手在菅无生的脑门上敲了一下,道:“一驴一鹤还有一群杂鱼都在后面,赶紧走人,哈哈!”

菅无生挠了挠头,心想:“什么一驴一鹤一杂鱼,乱七八糟的。”转念一想:“是了,鹤自然是指鹤道人,驴是秃驴,那就是净念和尚了。”他心火正旺,哪里肯走,望着花容月貌的睡美人,道:“可是可是”

冯必死道:“天下女人多得是,哈哈,丢掉性命就不值当了,哈哈,快走!”

菅无生心想:“如果他们再追上来,还真不好对付,我且再忍一忍,反正这美人在我手里,量她也跑不了。”心里打定主意,菅无生又扛起何绣衣,两人继续飞奔上路。

冯必死道:“走大路,劫两匹马,哈哈。”

两人奔了一会,来到一条大道上,这是一条官道,路又平又宽,可惜就是没有马,不仅没有马,连人都没有一个。

两人又奔了一会,忽见前方有一个人,正孤零零地在路边走着,他们从那人身边飞奔而过,望见那人的正脸,都吓了一跳。

“叶孤鸾!”

两人对望了一眼,继续飞奔,转眼已将叶孤鸾甩在后面。

“是她。”

叶孤鸾眯起眼睛,望着渐渐远去的两个人影,又缓缓垂下了头,慢慢地走着,自喃道:“如果涟儿在身边,应该不会让我见死不救吧,可我为何要救她,她射伤了我,还阻止我杀戚佑堂,她还给我治伤救还是不救?”

阴阳二圣奔出了好远,回头一望,早已看不到叶孤鸾的影子,两人都不由松了口气,冯必死道:“还好他没追来,哈哈,不然,我们可对付不了,哈哈。”

菅无生道:“哼,他整个人跟丢了魂似的,自己都顾不了,哪里还会管别人,我看”他话未说完,猛地转头望向路旁的树林,道:“老白,我怎么感觉刚才有个影子过去了?”

冯必死往林中望了一眼,除了树还是树,没什么特别的,道:“你看错了吧,哈哈。”

菅无生沉下脸来,自喃道:“也许吧。”

两人又奔了一段,忽见前方路中央站着一个人,两人到近处一看,不禁脸色大变。

“叶孤鸾?!”

冯必死心想:“刚才他还在后面,怎么又跑到前面来了?难道有两个叶孤鸾?这不可能,莫非……老黑刚才说的那个影子就是他?!”

两人对望一眼,脸上满是凝重,菅无生道:“叶孤鸾,你为何要挡我们去路?”

叶孤鸾抬起头来,露出一双悲伤的眼睛,道:“路,是你家的?”

菅无生道:“那倒不是。”

叶孤鸾道:“那你管我站在哪里。”

第一百一十九章 你救了我

两人不敢从他身旁经过,对望了一眼,转身冲入林中,又是一阵狂奔,奔到一条小路上,忽见前方站了一个人,两人走近一瞧,吓了一跳,又是叶孤鸾!

两人二话没说,又调头开奔,奔了一阵子,来到一个湖边,两人停下来歇脚,菅无生将何绣衣放在树下,四处望了望,没看到叶孤鸾的影子,不禁笑道:“他要是还能跟来我就把这棵树吃下去。”

“你喜欢吃树?”

叶孤鸾从一颗大树后走了出来,停在五丈开外。

两人大吃一惊,立刻取出武器,摆开阵势,菅无生道:“叶孤鸾,你阴魂不散,到底想怎样?”

叶孤鸾道:“我从没见过有人吃树,今天我想见一次。”

菅无生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这句话本是随口说着玩的,他哪里想到叶孤鸾真在这里,道:“明人不说暗话,你到底要怎样?直说吧!”

“把人放下,滚!”叶孤鸾道。

阴阳二圣好歹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何曾被人这般辱骂过,菅无生冷笑一声,道:“你一个,我们两个,还真当我们怕你不成?”

冯必死微微偏头,低声道:“我中毒已久,哈哈,现在必须找个安静的地方运功逼毒,哈哈,把人交给他,我们走,哈哈。”

菅无生望了何绣衣一眼,见她面若桃花,肤如凝脂,身段玲珑有致,这样的美人真是少见,好不容易抓到手,如何舍得再放下,当即将何绣衣抗在肩上,用匕首抵在她颈中,道:“你不要再跟来,否则我马上刺死她,我得不到,谁都别想得到!”

叶孤鸾眼瞳中闪过一丝杀意,一步步向两人走来,道:“我讨厌别人威胁我!”

树林里静得可怕,只有踩碎枯叶的细音在林中回荡。

阴阳二圣只觉寒气扑面而来,惊骇之余不由连连倒退,冯必死见叶孤鸾用拇指已将寒剑推出半寸,猛地回想起叶孤鸾一剑逼退管平仲的情形,心底生出一阵凉意,立即拉住菅无生的匕首,怒道:“把人给他!”

这一次冯必死居然没有笑,因为他实在笑不出来,即便身中“含笑九泉”。

菅无生咬了咬牙,见叶孤鸾丝毫没有止步的意思,如果他刺死何绣衣,他们两个必定会死在叶孤鸾的剑下,在死亡的催促下,菅无生忍痛将何绣衣抛向叶孤鸾。

叶孤鸾伸手将何绣衣接住,单膝跪地,缓缓将她平放在草地上,再站起来时,阴阳二圣已走掉了。

不知过了多久,何绣衣苏醒过来,她缓缓睁开眼,阳光穿过树梢照在她的脸上,她缓缓眯起眼睛,适应了一会,才又四下望去。

这是在一个树林里,那边有个大湖,何绣衣转动眼珠,忽然看到了叶孤鸾,见他正靠在一颗大树下,闭着眼睛,似乎是在睡觉。

何绣衣心道:“我这是在做梦吗?他怎么可能会在这里,一定是做梦了,唉,我为什么会梦到他呢?”

何绣衣眨了眨眼,见他还在,咬了咬舌头,还能感觉到疼痛,心想:“这不是梦,他真的在那里!”

“是他救了我?”

何绣衣有些意外,她怔怔地望着他,脑海里回想着有关他的事,想了一会,才又仔细打量他,见他右边的衣袖还是红色的,这是她的杰作,心里略感歉疚,又见他的鬓发在风中微微摇动,他的脸上还是那么平静,为何眼睛里却透着悲伤?

何绣衣眨了眨眼,心想:“他一定怪我阻拦他报仇,可他为什么还要救我呢?”

她又转动眼珠,见身旁有一副镣铐,正是刚才锁住她手腕的那一副,两个铁环均已被斩断,她叹口气,想摇摇头,可身子还是动不了。

叶孤鸾听到她在叹气,睁开眼来,见她正眨着眼睛望着自己,起身便要离开。

何绣衣惊道:“你去哪?”

叶孤鸾道:“既然你已经醒了,我自然是要走。”

何绣衣急道:“为什么我醒了你就要走,你讨厌我?”

叶孤鸾没有回答,纵身上树,几个闪掠,人便消失了。

何绣衣见他真的走了,悲从中来,突然大哭起来,这荒山野岭,她还被点了穴道,万一来个坏人可怎么办,她越想越害怕,哭声更大了,心想:“要是来了坏人,大不了我先咬舌自尽。”

“你哭什么?”

何绣衣一怔,止住了哭声,见叶孤鸾又回来了,心中欢喜,道:“有人欺负我。”

叶孤鸾道:“在哪里?”

何绣衣道:“就在我眼前。”

叶孤鸾四处望了望,却没看到其他人,这才意识到她说的是自己,道:“我何时欺负你了?”

何绣衣道:“我被点了穴道,一动都不能动,你就这样走了,万一来个坏人我怎么办?你这不是欺负我是什么?”

叶孤鸾走到她身旁蹲下,道:“哪个穴道?”

何绣衣脸上一红,道:“还有天枢穴没有解开。”

“天枢?”

叶孤鸾皱起眉头,天枢穴在小腹位置,若要帮她解穴,必定要在她小腹位置推拿,他站起身来,道:“你且在这里躺着,过一会穴道自会解开。”

何绣衣道:“好,不解便不解,我在这里躺着,你可不能走了。”

叶孤鸾又走到那棵树下,靠在树上合起了眼。

何绣衣冲他吐了吐舌头,喃喃道:“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死酒鬼,臭酒鬼,死木头,臭木头”

她转着眼珠到处看,看得腻了,又觉得口干舌燥,道:“我口渴了,你去帮我打水来。”

叶孤鸾不知听没听到,仍靠在树上没有动。

何绣衣转了转眼珠,又道:“喂,我口渴了,你快帮我打水来。”

叶孤鸾没有动,也没有睁开眼,只是淡淡说道:“忍着。”

何绣衣呆住了,呆了半晌,道:“你真是气死人啦,穴道不给解,水也不给喝,你干脆一剑将我杀死算啦。”

她心头生气,大喊道:“救命啊,杀人啦,救命啊,杀人啦”

叶孤鸾皱起眉头,听她喊起来没完没了,起身走到河边,捧了些水来到她身边,道:“还喝不喝?”

第一百二十章 野外逢包

何绣衣嘿嘿一笑,张开嘴来,喝着他捧过来的水。

她每天都要喝水,但她一直很讨厌喝水,因为水没有一点滋味,但这一次不同,她尝到了水的滋味,甜甜的。

“咳——”

她呛到了,水灌进鼻子里,她咳个不停,过了好一会才转好,道:“我不喝啦,总呛到。”

叶孤鸾见她嘴唇干裂,确实是缺水,倒不是在故意胡闹,道:“得罪了。”一手托她后背,一手托她小腿关节处,将她抱到树下,让她的后背倚在树干上,把她的身子扶正后,又走去了河边。

何绣衣望着他的背影,不由眯眼一笑,喃喃道:“这还差不多,另外呢,看你表现还不错,我就不骂你死酒鬼,臭酒鬼啦。”

叶孤鸾又捧水回来喂她,直到她说好了才停手,喂完了水,叶孤鸾又走到不远处,闭上眼休息了。

不知过了多久,何绣衣的穴道解开了,她略微舒展下筋骨,忽觉大腿处传来一阵刺痛,这才想起自己还被菅无生用匕首给刺了一下。

她偷偷瞧了叶孤鸾一眼,见他仍坐在那里休息,于是她坐了下来,背对着叶孤鸾,从衣袖上轻轻撕下一条纱带,又将大腿处的衣物稍稍撕开一点,摘了几片草叶,嚼碎了压在伤口上。

“叮”

一个小东西飞了过来,敲在身旁的小石头上,何绣衣捡起来一瞧,正是昨日她给叶孤鸾的伤药,她微微一笑,心想:“原来他没丢到湖里去,还算有点良心,这样说来,是我错怪他啦。”

何绣衣涂好伤药,包好伤口,回头去瞧叶孤鸾,见他没在树下。

何绣衣急忙站起来,四下寻找,可都没有找到他,大声喊了一会,也没有回音,才知他已经走远了,不由叹了口气。

云天行与钟婉笙一路按众人留下的足迹追寻,找了大半天,别说阴阳二圣,就是温如玉、净念、鹤道人、戚佑堂等人也都没有遇到。

天气炎热,云天行又觉身体乏力,两人就坐在树下稍作歇息。

云天行道:“这可怪了,怎么一个人都没见到,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钟婉笙道:“不会有事的,阴阳二圣纵是有些本事,也绝不是那许多人的对手,何况冯必死已中了‘含笑九泉’之毒,如果还没死的话,现在一定躲在某个地方运功逼毒。”

云天行道:“要真是这样就好了,阴阳二圣手段不少,但愿温大哥他们不要有事。”

钟婉笙道:“放心吧,冯必死中毒后连半成功力也使不出,何况菅无生还扛着一个人,两人缚手缚脚,在那些人面前只有跑的份。”

云天行一拍腿,道:“你不说我还忘了,何女侠还被那淫贼给掳走了,不知现在怎样了?”

钟婉笙笑道:“你是不是见何姐姐漂亮就动心了?”

云天行笑道:“天底下漂亮的女人多得是,如果我每见到一个就动心一次,那岂不是要累死,再说了,你也不比她差呀。”

钟婉笙抿嘴一笑,道:“你嘴上这么说,谁知道你心里是不是这么想的,你就会说好听的,我可不信你。”

两人说笑间,忽见前方走来两个人。

钟婉笙忽然站了起来,道:“他们是落梅山庄的人,我们去问问他们,看看能不能打听到消息。”

云天行见两人步履矫健,一看就身有武艺,又见他们腰间挂着兵器,生怕认错了人,惹来不必要的麻烦,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是落梅山庄的人?”

钟婉笙笑道:“不会错的,我在庄子里见过那个穿黑衣的,我还打过他呢。”

云天行愕然道:“你打过他?什么时候?”

钟婉笙道:“就是就是去茅房的时候呀,当时他搬着酒坛路过茅房,我打周容的时候,顺手也将他给打晕了。”

云天行哭笑不得,说话间,那两人已走了过来,钟婉笙走上前,道:“两位大哥,从哪里来?”

那黑衣人摸了摸头,盯着钟婉笙看了一会,道:“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怎么感觉有些面熟啊。”

钟婉笙脸上一红,心想:“可不能让他给认出来。”当即低下了头,道:“大哥认错人了吧,小妹是外地来的,在这里迷了路,怎么可能见过呢。”

蓝衣人拍了拍黑衣人的肩膀,笑道:“陆大宝,你可不要看人家姑娘漂亮就乱套近乎,弟妹出门前可让我好好看着你。”

黑衣人又摸了摸头,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眼熟嘛,真的好像在哪里见过,可就是想不起来了。”

云天行见他一直摸头,觉得有些奇怪,微微踮脚向他头顶瞧去,见他头上高高鼓起一个大包,云天行强忍笑意,斜了钟婉笙一眼,见她满脸娇羞,正低头把玩着袖口的花边,俨然一副闺中女子的羞涩模样,如果她不说,谁能知道这个包就是出自她手。

那蓝衣人又拍了拍陆大宝,道:“你看你,把人家姑娘都说羞了。”

陆大宝摸着头上的包,嘿嘿傻笑,转头对云天行说道:“这是你妹子呀?”

“大哥好眼力!”云天行笑道,“小妹生性腼腆,让两位大哥见笑了,不知两位大哥从哪里来?”

那蓝衣人叹了口气,道:“还不是去追那淫贼了。”

云天行知道他口中的淫贼就是菅无生,仍故作惊讶状,道:“什么淫贼?”

蓝衣人见云天行和钟婉笙年纪不大,又听他们说迷了路,还当他们是附近山里人家的孩子,不懂淫贼是什么意思,于是耐心解释道:“淫贼通常又叫采花贼,是专抢漂亮姑娘的大坏人,就像狼吃羊一样,基本上是有去无回的。”

其实,云天行是想向他们打听阴阳二圣的消息,哪知对方会错了意,给他解释了淫贼的含义,而且解释得极为详细,甚至还举了一个既生动又形象的例子,这真让云天行哭笑不得,既然人家都解释得这么清楚了,他自然不好再问。

第一百二十一章 小镇夜宿

陆大宝道:“姑娘,你长得这么漂亮可要格外小心些,那淫贼还有个同伙,厉害得很,以后最好不要到这种偏僻的地方来。”

钟婉笙仍低着头,道:“两位大哥可抓到那淫贼了?”

陆大宝摇了摇头,道:“其实,我们庄主的一位朋友被那淫贼给掳走了,我们是来救她的,淫贼没找到,她倒是自己回来了,我们也就都回来了。”

云天行一听何绣衣已经回来了,顿时松了口气,心想:“阴阳二圣残暴不仁,落在他们手里多半没有好下场,何女侠能逃过一劫实在是个好消息。”

云天行仍担心温如玉他们,但又不好直接问,想了一会,笑道:“两位大哥能从淫贼手里救人,可真是厉害呢,比那些光头和尚强多啦。”

陆大宝摸了摸头上的包,笑道:“这全是净念大师和温少侠他们的功劳,我们可没出多少力。”

云天行又将两人狠狠夸了一顿,套出了不少消息,这两人说了不少,但一直没说阴阳二圣的去向,云天行知道再套下去也无用,当即直接问道:“那淫贼往哪边去了?”

两人虽被他夸得心情舒爽,但毕竟不是凡俗之人,听他这样问,心头起疑,肃声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云天行道:“你们说那淫贼怎样怎样厉害,我们又没有两位大哥的本事,当然是要躲着他走呀,他往东,我们就要往西,他往南,我们就要往北,小妹年纪还小,可不能让淫贼给掳了去。”

听他这般说,两人哈哈大笑,疑心尽去,并暗自赞叹他心思细腻,于是将阴阳二圣消失的位置大致说给他听。

两人离开时,陆大宝仍摸着包回头瞧钟婉笙,喃喃道:“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她。”

这两人虽是落梅山庄的人,但大多数时间都在外面跑腿,今日庄上客人多,他们帮忙将购来的新酒搬到库房,并没有去参加大会,所以没认出云天行他们,后来管家喊人出来找何绣衣,他俩才被拉出来的。

云天行两人按陆大宝所指方位又走了两个时辰,沿途遇到不少江湖人士,经打听得知,在何绣衣回来后,追出来的人就各奔东西了,其中还有一位外出派发请帖的小和尚,从他口里得知净念已经服了解药。

两人到了阴阳二圣最后消失的地方,又四处找了许久,仍旧没有找到两人的踪影。

时近黄昏,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

钟婉笙哼了一声,道:“都怪那个梁眯眼,要不是他,我们早就换到解药了,这个梁半瞎,下次再见到他非让他变成真瞎不可!”

云天行笑道:“找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定是阴阳二圣故意躲起来了,净念大师都没能抓到他们,就算我们追上了也未必能讨到好处,你就不要生气啦。”

钟婉笙拉住他的手,抬头望着他,道:“可你的情况越来越糟,我怕”

云天行拍了拍她得额头,笑道:“凡事自有天数,我们已经尽力了,何必再去自寻烦恼,前面有个小镇,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钟婉笙笑着白了他一眼,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吃。”

云天行哈哈一笑,道:“民以食为天,不吃东西怎么行,不仅要吃,还要吃好的,阿笙,带银子了没?”

钟婉笙笑道:“带了。”

两人说笑着来到了镇子上。

镇子很小,没有客栈,两人只好借住在一户人家里,户主夫妇热情好客,杀了一只老母鸡来招待他们。

吃过晚饭,农妇为两人收拾了一间房,云天行本想睡在外面客厅里,钟婉笙见他身体渐弱,执意让在睡在床上,自己则坐在床边将就了一晚。

翌日清晨,两人吃过早饭,给农家夫妇留下一两银子就离开了。

两人走在清冷的街道上,昨晚悄悄下过雨,地面还是湿的,路面上稀疏地铺洒着在昨夜风雨中凋零的花叶,钟婉笙道:“天行哥哥,我们去哪儿?”

云天行深深吸了一口气,雨后的空气总是格外清新,让人沉醉,去哪呢?他也不知道,他来长安只是为了寻找九殿阎罗,可有关九殿阎罗的消息他一点也没有,而且连他的长相都没见过,只记得他的声音,还知道在他左眼上有道剑痕,除此之外,便一无所知了。

偌大的长安城,他到哪里去找?他怀疑九殿阎罗也曾到过落梅山庄,可仔细一想,觉得有些牵强,现在落梅山庄的人都已散了,就算再回去也是无用,何况他只有一天的活期,这件事只能放下了。

“明天一到,我就要离开阿笙了,答应过要陪她去昆仑山看雪,终究成了一句空话,我死后,她应该会很伤心吧。”

想到这里,云天行心头有些伤感,他偏头去瞧阿笙,见阿笙也在瞧着自己,心想:“有阿笙陪在身边,就是死也没什么好怕了。”心情顿时放松了,笑道:“再盯着我看可要收钱了,看一眼一两银子,你看了少说也有几十眼吧,快拿钱来。”

钟婉笙笑道:“要钱没有,要要”

云天行笑道:“要什么?”

钟婉笙忽然收起笑容,道:“天行哥哥,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云天行道:“一个问题十两银子,你问吧。”

钟婉笙犹豫了片刻,道:“昨日在落梅山庄,她跟你说了什么?”

云天行道:“她?你是说红漪?”

钟婉笙点了点头,认真地望着他。

云天行仰着头想了一会,道:“她说有个什么壶公现在正在秦川以东,让我去找他,还说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话,我没听懂。”

钟婉笙脸色一变,道:“她说的是不是玄壶公?”

云天行面露惊讶之色,道:“咦,好像就是玄壶公,你是如何知道的?”

钟婉笙跺了跺脚,道:“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云天行见她又是咬牙又是跺脚,皱眉道:“这件事很重要吗?”

钟婉笙道:“当然重要啦,我们快去找两匹马,其他的事路上再告诉你。”

云天行一头雾水,不知她为何要突然找马,不过他相信阿笙,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打算。

两人在小镇商人手里花重金买了两匹马,钟婉笙虽然知道被宰了,但现在根本没心思跟那个黑商讨价还价,丢下银子,两人骑上马,一路北上。

第一百二十二章 意外变故

宽敞的大道上,两马并行驰过,云天行道:“阿笙,你说的这个玄壶公是谁?”

钟婉笙道:“他可是当世神医,如果我们能找到他,你的命就有救啦。”

一说到“神医”,云天行脑海里顿时蹦出“浪得虚名”四个字,因为他还在李府时,李延东曾请过一位“神医”来给李夫人看病,病没看好,病情反倒加重了,李夫人还为此险些丧命,李延东愤怒之下将那位“神医”一掌拍死,丢到后山喂狼去了,直到现在,云天行对神医仍怀有偏见,道:“真是神医?可别是个庸医冒充的。”

钟婉笙道:“‘悬壶济世,常医无死’,有没有听过?”

“没有。”云天行摇了摇头,他的见闻实在有限,整人、拍马屁他或许不输别人,但一提到这些江湖人物,他就两眼摸黑了。

钟婉笙道:“这位玄壶公不仅不是庸医,还是位大有来历的名医,他自幼便学神农遍尝百草,苦研天下药理经典,听说他曾拜过很多师父,但无一人能教他,他的医术在当世恐怕无人能及,凡是经他接手的病人,不论病到何种程度,他都能治好,也从没医死过人,你说神不神?”

云天行点了点头,心道:“是挺神,但秦川茫茫八百里,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两人又骑了一阵,云天行只觉浑身乏力,双颊发热,心想:“坏了,还没用内力就开始这样,看来我在劫难逃了。”

钟婉笙见他脸色难看,知道距毒发越来越近,她心里焦急,但面上仍保持平静,越是到了这种时候,越不能让他过度劳累,心态放松反而会更好。

钟婉笙一直跟他说笑,两马奋蹄疾驰,又跑出一阵,忽见前方有个茶摊,钟婉笙忙道:“我们去喝杯茶吧。”

云天行道:“好,我正好有些渴了。”

两人将马拴在树旁,找了张空桌坐下,要了一壶清茶,钟婉笙取出手帕替他擦拭额上的汗珠,道:“感觉怎么样?”

云天行道:“还好,只有感觉有些累,休息一会就好了。”

两人喝茶闲聊,忽听一人道:“他叶孤鸾怎么说也是个成名人物,怎地这般不守信用,当着群雄的面说所有恩怨一笔勾销,半夜里又去杀了戚庄主满门,连庄子都给人烧了,算什么英雄好汉,简直就是武林败类!”

云天行与钟婉笙都是一惊,戚庄主被叶孤鸾灭门了?

两人对望一眼,都觉得有些难以置信,昨日他们也在场,亲眼见到他们之间的恩怨已经清算,当晚戚庄主就被灭门,这件事定有蹊跷。

钟婉笙见云天行呼吸渐渐急促起来,生怕他一激动导致毒发加快,忙握住他的手,在他掌心捏了捏,示意他平静下来。

云天行挤出一丝微笑,又点了点头。

忽听另一人道:“你小点声,可别让人听到。”

先一人又道:“我就是要让别人听到,他叶孤鸾敢做还怕人说吗?大家都听好了,昨天夜里,叶孤鸾杀了戚庄主满门,受过戚庄主恩惠的都去找他报仇啊!”

后一人道:“行了,别喊了,戚庄主待人仁义,如今全家被灭,定有不少江湖义士会站出来主持公道,到时你可不要落人之后就好。”

先一人冷笑道:“我向来只争先,不落后,要是叶孤鸾那个王八蛋敢出来,老子一刀劈了他!”

“谁要劈了我?”

众人大吃一惊,纷纷转头望去,只见一人执剑缓缓走来,衣上满是血迹,鬓发随风舞动,来人正是叶孤鸾!

谁都没想到叶孤鸾会在这里出现,先前说话那两个人猛地站了起来,手执兵器,不断往后倒退,退到远处,一转身便逃了,其他人见他俩跑了,也纷纷跟着逃跑。

茶摊老板虽然只是个普通人,但已在这里经营茶摊多年,江湖上的消息要比很多江湖人都要灵通,一见势头不好,掉头就跑,转眼间,整个茶摊就剩云天行和钟婉笙了。

叶孤鸾看了两人一眼,便走到茶棚里面,翻了一会,找到一坛酒,于是坐到一旁的凳子上,用酒坛当酒杯,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两人面面相觑,他们见过叶孤鸾出手两次,但均未伤人性命,甚至在烟雨桥上还救过杜陵北一命,这样的人怎么会违背诺言,去灭了人家满门呢?

话虽如此,但他衣服上还留有大片血渍,脸上的血迹也没有洗去,这总不会是巧合吧。

就在这时,一个小女孩忽然从林中跑了出来,云天行猛地站了起来,心中惊讶道:“朵儿?他们不是说戚庄主满门都被灭了吗?怎么朵儿还活着?”

钟婉笙也感觉莫名其妙,昨天她还抱过这个孩子,绝不会认错,她连忙抢了过去,拉住朵儿,道:“小妹妹,你还认得我吗?”

朵儿眨了眨眼睛,道:“你是昨天那个大姐姐。”

钟婉笙笑道:“看来你还没忘了我,不过,你怎么一个人到这里来了,我听说听说”她还不知道情况到底怎样,不敢乱说,但又不知该说什么,所以不断重复这俩个字。

朵儿忽然大哭起来,道:“我爹爹死啦,以后都没人疼我啦。”

云天行和钟婉笙对望了一眼,心想:“原来他们说的是真的,戚庄主真被叶孤鸾杀死了。”

钟婉笙凑在朵儿耳边,低声道:“朵儿,这里太危险,跟姐姐走好不好,姐姐会找一个很疼你的人。”

朵儿道:“我不走,我不走,我要跟大叔学剑,为我爹爹报仇。”

两人越听越糊涂,钟婉笙道:“他杀了你爹爹,你干嘛还要跟他学剑,快跟我走,不然他也要将你一起杀了。”

朵儿揉了揉眼睛,道:“是那些坏人杀了我爹爹,是大叔救了我,大叔没杀我爹爹,他只杀坏人,我爹爹是好人,呜,呜”

两人这才听明白,落梅山庄的确被灭门了,朵儿是被叶孤鸾救下来的,而且叶孤鸾杀的人并不是落梅山庄的人,而是那些来杀人的人。

第一百二十三章 教我学剑

两人看朵儿满身血迹的样子,应该目睹了杀人现场,她的话应该不是假话,这样说来,叶孤鸾是被冤枉的?可又是谁杀了戚佑堂呢,叶孤鸾为什么要救仇人的孩子?

既然是叶孤鸾救了朵儿的命,两人便不好再阻拦,朵儿哭着跑到叶孤鸾身旁,拉着他的衣襟,仰头望着他,啜泣道:“大叔,教我学剑。”

叶孤鸾看也没看她一眼,举起酒坛灌了一口酒,道:“不教。”

朵儿不停拽他衣襟,道:“不嘛,不嘛,我要学,我要学”

云天行和钟婉笙怔怔地望着这一幕,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又回到桌上坐下,慢慢喝着茶。

云从天上过,风自林中来。

茶摊上有四个人,却只听到朵儿一个人在哭闹,非要让叶孤鸾教她剑法。

云天行心想:“如今朵儿已无家可归,叶大侠又是当世大侠,若肯教她剑法,自然是最好不过,不然她孤零零一个人该何去何从?”

“朵儿,你过来!”

何绣衣忽然从林中奔了出来,来到朵儿身旁将她拉到身边,“你不跟姑姑走,怎么又跟他跑了?”

朵儿撅着嘴,道:“我要跟大叔学剑,他不肯教我,何姑姑你帮我求他嘛。”

何绣衣看着叶孤鸾,见他一直在喝酒,连声招呼也不打,心中来气,道:“你跟他学什么剑,现在人人都说是他杀了你爹爹,你跟着他太危险了,快跟我走。”

朵儿道:“不嘛,不嘛,我就要跟大叔学剑,爹爹不是大叔杀的,是那些坏人”

何绣衣替朵儿擦掉眼泪,柔声道:“大家都说是他杀的,即便你说不是,人家也不会信的。”

朵儿啜泣道:“何姑姑,连你也不信我吗?”

何绣衣沉默了半晌,道:“姑姑自然信你,他这人脾气虽坏,但人还不算太坏,不过,你跟着他太危险了。”

朵儿道:“有大叔在,我不怕,何姑姑你快帮我求他嘛。”

何绣衣将目光转向叶孤鸾,道:“她要跟你学剑法,你教不教?”

叶孤鸾道:“不教。”

何绣衣咬了咬牙,道:“你教她个一招半式又怎么了,朵儿她聪明伶俐,乖巧听话,又不会给你捣乱,你闲时指点她一下也好,又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

叶孤鸾举起坛子又灌了一口酒,道:“不教。”

何绣衣瞪了叶孤鸾一眼,拉着朵儿便要走,道:“姑姑教你射箭,不学他的破剑法,学了有什么用,被人冤枉了都不敢还口。”

她这话是对朵儿说的,其实是说给叶孤鸾听的,叶孤鸾如若未闻,一直在喝酒,一坛酒这才一会就喝空了,他起身又去茶棚里提来一坛,拆掉封口接着喝。

何绣衣见他满身是血,根本看不出受没受伤,即便是没有受伤,这个喝法迟早也要喝死,她走上前去将酒坛夺了过来,“嘭”的一声,摔在地上。

叶孤鸾愣了愣,也没说什么,又起身往茶棚里走去。

何绣衣抢先进了茶棚,搬起酒坛狠狠往地上摔,“嘭嘭”声不绝于耳,转眼间,十多个酒坛都被摔了个稀巴烂,酒水淌了一地。

还好茶摊老板提前跑了,不然准要晕过去。

叶孤鸾怔怔地望着何绣衣,道:“你在干什么?”

何绣衣本就因戚佑堂之死伤心,又被叶孤鸾这么一气,顿时流出泪来,道:“他们都在冤枉你,你为什么不解释?”

她虽然在生气,但说话的语调却十分温柔。

叶孤鸾道:“有什么好解释?”

何绣衣抽泣一下,道:“你不解释他们都当你是凶手,说你违背了江湖道义,言而无信,残杀仁义之士,说什么的都有,难道你要跟全天下的人为敌吗?”

叶孤鸾道:“谁要杀我,尽管来好了,全天下又如何?”

何绣衣笑道:“是啊,你不怕死,你是大英雄,你厉害。”

何绣衣别过头,从他身旁快步走出茶棚,拉起朵儿的手,道:“我们走。”

朵儿从她手中挣开,道:“何姑姑你不要拉我走,我要跟大叔学剑。”

叶孤鸾执剑走出了茶摊,朵儿望了望叶孤鸾,又望了望何绣衣,又将目光移到叶孤鸾的背影上,然后快步跟了上去,喊道:“大叔,等等我。”

何绣衣怔怔地站在原地,望着两人渐走渐远,忽然咬了咬牙,拔足跟了上去。

三人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

云天行收回目光,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钟婉笙道:“怎么了?”

云天行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朵儿有些可怜。”

钟婉笙道:“朵儿虽然没了父母,但还有叔叔和姑姑呀,她年纪还小,时间一久,悲伤就淡了,我想她应该会快乐地长大的。”

云天行心想:“心里有了仇恨还会快乐吗?”他沉默了良久,忽然道:“阿笙,你觉得朵儿跟他们哪一个会比较好?”

钟婉笙微笑道:“两个一起跟才好呀。”

云天行道:“但朵儿只能选一个啊?”

“谁说她只能要选一个啦?”钟婉笙吐了吐舌,心想:“天行哥哥,你真不了解女人的心思。”

云天行一边喝茶,一边思索这句话的意思。

钟婉笙饮尽杯中茶水,站起身来笑道:“快别想啦,我们还要赶路呢,不能再耽搁了。”

“嗯。”云天行点点头,又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两人从树上解下缰绳,翻身上马,向北疾驰而去。

就在两人离开后不久,清风拂过树林,茶摊不远处一棵树后,一角衣袂随风扬起,风一过,衣袂又荡回树后,这一来一回,已不知过了多少次。

原来,这树后藏了一个人,一个红衣女子。

没人知道她站在这里,也没人知道她已在这里站了多久。

她的衣袂随风飘飘,但她的人却一动不动,一双含情美目直直盯着两马消失的位置。

“唰——”

树上的枝叶突然晃了晃,几片落叶随之飘下。

红漪似已凝固的身子忽然动了动,一双眼睛望着随风飘荡的落叶,直到落叶坠在地上。

“你跟踪我?”

第一百二十四章 无情之剑

“我只是好奇你最近都在干些什么?”

一道冰冷的声音忽然响起,枝叶摇晃,从树上跃下一个人来。

来人一袭胜雪白衣,剑眉星目,右手握着一柄乌鞘长剑,正是姬无情。

姬无情走到红漪身前,道:“你说的那个人就是他?”

红漪抬起头来望着他,道:“你看到了?”

姬无情避开她的目光,望向远处,道:“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不过,他身边好像有个女人。”

红漪又缓缓垂下了头,神情落寞,沉默不语。

姬无情道:“要我帮你杀了她?”

“不要!”红漪猛地抬起头,“我不想让他难过。”

姬无情沉默了良久,忽然伸手接住一片落叶,凝视了半晌,道:“他不知道有个人在背后默默地为他付出,你应该告诉他。”

红漪摇了摇头,道:“不。”

姬无情转过头,望着她,道:“你连见他的勇气都没有?”

红漪又摇了摇头,道:“不是的。”

姬无情又将目光移到掌心的树叶上,良久之后,他手掌一翻,树叶在空中打了个旋,又落到地面上,道:“木叶离开了母树,终将会腐烂在泥土里。”

“木叶腐烂不也是为了母树更好地成长吗。”红漪仰头望着粗壮而又繁茂的绿树,“木叶舍己,母树才会长青,难道不是吗?”

姬无情道:“但愿他不会让你失望。”

红漪道:“谢谢你帮我打听到玄壶公的消息。”

“原来你也会说‘谢’字。”姬无情背过身去,“不过,你不需要对我道谢。”

对于他的的回答,红漪并不意外,淡淡道:“你的任务结束了?”

姬无情道:“结束了。”

红漪望着他的背影,缓缓道:“你又杀了多少人?”

姬无情道:“一个未杀。”

红漪将目光移到他的剑上,忽见毫无纹络的乌鞘上竟然多了一道剑痕,她盯着那道剑痕看了很久,忽然道:“你跟人动手了?”

姬无情道:“是。”

红漪美眸微微眯起,道:“我很好奇,这里竟然有人能伤到你?”

姬无情冰冷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兴奋之色,转瞬即逝,他又将目光投向远方,道:“有价值的对手并不多,他算一个。”

红漪道:“他是谁?”

姬无情嘴角微微扬起,似是在笑,红漪很难想象,他也会笑?

风又在吹了,吹动着枝叶,吹动着两人的衣衫,他们这样默默地站着,谁也没有再说话。

红漪脊背离开树干,道:“我要走了。”

“嗤”的一声,寒光袭来,从她脸庞飞过,剑风激得她的秀发狂舞,剑气消散,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你的剑依旧无情。”

红漪转身走开,树下多了一条花蛇,而且已被斩为两截,一截是蛇头,一截是蛇身。

花蛇已死,但嘴巴仍张得很大,一对獠牙锐利无比,连蛇信都吐了出来,任谁看它都要得手了,可它还是死了,死在即将得手的那一瞬间。

姬无情用那双冰冷的眼睛在蛇尸上扫了一眼,转身离去。

红漪徒步走在道旁,道:“你还要跟着我?”

姬无情跟在她后方,脚步不停,道:“你还要跟着他?”

红漪没再说什么,只循着马蹄印继续走着。

时过正午,烈阳当头。

云天行两人乘马奔了大半日,穿过一片空旷的草原,又进入一片树林,两人沿途没有歇息,云天行渐感体力不支,两人便下马在林中歇息。

吃了些捎带的干粮,云天行倚在树边,道:“阿笙,我们这是要往哪边走?”

钟婉笙提起衣裙,在云天行身旁坐下,道:“我们已经过了关中平原,应该快到了,你先歇一会吧。”

云天行偏过头,望着她,道:“什么快到了,你知道玄壶公在哪?”

钟婉笙微微一笑,道:“如果他真在秦川,就一定在百花谷。”

“百花谷?那是什么地方?”云天行道。

钟婉笙从身边花丛中摘了一朵粉色小花,凑到鼻下嗅了嗅,道:“百花谷南近秦陵,东临太行山,正处在这两座山岭的交汇之处,在这里不论春夏秋冬,百花齐开,稀缺药草更是多不胜数,对玄壶公这样一位神医而言,这里自然是非来不可的,只是”

云天行道:“只是什么?”

“只是玄壶公居无定所,一直在江湖各处游荡,悬壶济世,救济平民,不会在一个地方待太久,万一他已离开,或者根本就没来过秦川,那”

钟婉笙美眸中闪过一丝担忧之色,她不知道红漪给出的消息是否可靠,如果是假的,云天行的性命将会在此终结,她一路都在担心这个问题,可又别无他法,只能信以为真。

云天行从她手里拿过粉色花朵,替她戴在发髻上,笑道:“人都是会死的,早一天晚一天而已,有你陪在我身边,我一点都不怕死,只是,不能陪你去昆仑山看雪,你不会怪我吧。”

钟婉笙强忍住眼泪,嘟嘴道:“哼,谁说我不怪你,你要是敢舍我而去,我就怪你一辈子,以后吃不香,睡不着都赖你!”

云天行在她气鼓鼓的腮上捏了一把,笑道:“我们阿笙生气起来,比阎王老爷都要厉害,就算要死,也得先问问我们阿笙同不同意呀。”

钟婉笙破涕为笑,道:“天行哥哥,你还能走吗?我们牵马走走吧,这里离百花谷已经不远了。”

两人牵着缰绳,在林间慢慢走着,云天行道:“阿笙,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奇闻异事,你说我的那些我听都没有听过,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九幽谷吗?”

钟婉笙摇了摇头,道:“大都是听外面人说的,我喜欢听别人谈论这些奇闻趣事,待在九幽谷里可没人跟我说这些。”

云天行道:“那你在九幽谷要干什么?”

钟婉笙叹了口气,道:“一天到晚总要记这记那,学这学那,每天面对的不是奇花异草,就是蛇虫毒蚁,而且天天都有新东西要学,我都快无聊死了,不然我也不会偷偷跑出来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八个怪人

云天行吃了一惊,道:“你是偷偷跑出来的?”

钟婉笙道:“是啊,怎么了?”

云天行道:“你们谷主不会责罚你吗?万一将你逐出九幽谷怎么办?”

钟婉笙笑道:“哪有那么严重,我就是出来玩玩,又没做什么坏事。”

两人在林中边走边聊,走了一段,云天行体力又渐渐恢复,两人上马疾行,一路往东奔去。

又行了大半个时辰,两人来到一座小山前,只见山脚下花草繁密,姹紫嫣红,恰如暮春时分,钟婉笙欢喜道:“前面就是百花谷啦。”

这里花草遍地,就像铺了一片春日的地毯,完全遮住原有的地面,两人只好下马行走,钟婉笙牵马在前方开路。

云天行举目张望,见漫山遍野的花草,一眼望不到尽头,大多数的花草他都叫不上名字,一路走来,见到了月桂,海棠,杜鹃,樱花等等熟悉的花木,这些花木大都在三四月份开花,如今已将近七月,它们依旧如春日一般灿烂,实在让人惊叹不已。

绕过小山,四周树木渐少,花草没膝。两人并肩行了一段,忽见前方有一棵伞状大树,树上开满了红花,两人牵马走近,云天行吓了一跳,道:“树上吊着一个人!”

他立刻回想起曾经亲眼目睹过的一幕,那时从鸢都购货返回,在青州城郊外遇到了盗匪,四位护院打跑匪徒,活捉匪徒首领,将他杀死后吊在树上。

云天行转头看向钟婉笙,见她面露喜色,丝毫没有慌乱,不禁大感奇怪,道:“阿笙,你没看到那里倒吊着一个人吗?”

钟婉笙笑道:“看到了呀。”

“看到了你还笑?”云天行皱起眉头,“就算不害怕,至少也要给死者一点尊重呀,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把他放下来。”

钟婉笙拉住他,笑道:“别去,让他吊在那里就好,他不喜欢被人打扰。”

云天行脸色微变,道:“阿笙,你为什么不让我去?不管他生前做过怎样的坏事,既然已经死了,至少要让他入土为安吧。”

钟婉笙笑道:“天行哥哥,你别生气,他可是个大活人,难道你要将他活埋了呀。”

“大活人?”

云天行张着嘴,脸上挂着诧异之色,忙转目望去,见倒挂在树下那人有皮有肉,双手抱在胸前,虽然隔得太远看不清面容,但可以肯定是个活人。

云天行见钟婉笙满脸笑意,道:“阿笙,你早就知道了吧?”

钟婉笙点了点头,道:“先别说话,跟我走。”

钟婉笙拉着云天行继续往前走,刻意绕开了那棵树,又走了一段,那棵树已看不见了,云天行道:“阿笙,我刚才看了,他真是个活人,还盯着我们看呢。”

钟婉笙笑道:“怎样,没骗你吧。”

云天行笑道:“他为什么要将自己倒着吊在那里?”

钟婉笙道:“这就不知道了,这些人一个比一个怪,行事说话都异与常人,不然也不会被叫做怪人了。”

“怪人?”

云天行越听越糊涂,他们是来找玄壶公的,怎么碰上怪人了,难不成百花谷里什么人都有?他心中好奇,不禁又问道,“你刚才提到‘这些人’,这里面难道也有玄壶公?”

“没有。”钟婉笙摇了摇头,“玄壶公是他们的主人,既然能遇见他们,那玄壶就一定就在百花谷。”

云天行点了点头,四下望去,却没再看到一个人影,又走了一段,忽然看到一头黄牛,黄牛正在路边吃草,牛背上倒坐着一个人,正在吹箫。

两人牵马从旁走过,只听箫声幽咽低沉,仿佛在诉说情人的相思,连绵如秋水,让人不禁为之心动落泪,忽然音调一转,又仿佛置人于海岸之滨,看潮起潮落,望云卷云舒,远处海鸟正在飞近。

云天行正听得入神,忽然手臂上传来一阵刺痛,猛地清醒过来,见钟婉笙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快走。

两人牵马继续上路,云天行暗暗好奇,心想:“刚才明明在走路,什么时候停下的?”

钟婉笙道:“天行哥哥,我刚刚一直在喊你,你没听到吗?”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没有啊,我听那曲子吹得好听,听得有些入神了,其他的声音都没听到。”

钟婉笙道:“不是因为曲子好听,是你被他的曲子迷惑了,你现在用不上内力,根本抵挡不住曲调的诱惑,听一会就会沉醉其中,无法自拔,我就是喊破了喉咙你也不会听到。”

云天行这才恍然,忽又想起在落梅山庄遇到的八指神弹管平仲,心道:“以后遇到这些人可要小心了,要不是阿笙及时掐醒我,我可要听到毒发身亡了。”一想到此处,不禁打了个激灵。

钟婉笙道:“刚才那个吹箫的也是那些怪人之一。”

云天行道:“到底有几个这样的怪人?”

钟婉笙道:“八个。”

云天行道:“这么多,我们刚刚见到了两个,那六个在哪里?”

钟婉笙道:“不知道,他们并不在固定的位置,我们只是碰巧遇到两个而已,也许还能遇到其他六个,也许一个也遇不到了。”

云天行暗暗点头,道:“既然他们要保护玄壶公,为何不离得近些,都离得这么远,如果有人要杀玄壶公,根本来不及救援呀。”

钟婉笙微微一笑,道:“因为他们本就不会来救援,所以,在哪里都一样。”

云天行皱起眉头,道:“你刚刚不还说玄壶公是他们的主人吗?”

钟婉笙点点头,道:“是主人没错,但也仅此而已,就算现在有人拿刀架在玄壶公的脖子上,他们也不会救他。”

云天行愕然,道:“难道他们会眼睁睁看着玄壶公被人杀死?”

钟婉笙道:“会。”

云天行目瞪口呆,惊讶持续了很久,道:“那要他们有什么用?难道只是给玄壶公吹曲子,吊在树上逗乐子吗?”

“当然不会是这样。”钟婉笙笑了笑,“他们会为他们的主人报仇,杀害他们主人的人,以及他的亲朋好友,甚至是帮派势力的人,都会被杀得一干二净。”

第一百二十六章 种瓜老伯

云天行笑道:“这些人真是奇怪,活着不救,死了又去给人报仇,真是好笑,哈哈。”

钟婉笙抿嘴一笑,道:“我第一次听也觉得很好笑,心想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人,不想今日竟然遇上了。”

云天行笑弯了腰,忽觉腹部传来隐隐阵痛,忙收敛笑容,腹痛也随之渐渐消失,云天行舒了口气,心想:“我还当要毒发了呢,不过,在听到这样的趣事后死去,到阎王那也可以拿来逗小鬼们乐一乐。”

两人边走边说,云天行转头看着钟婉笙,道:“玄壶公还活着,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为他报仇的?”

钟婉笙道:“这八个怪人以前还有过两个主人,在主人被杀之后,他们需为主人报了仇,才能找下一个主人。”

“他们是什么来历?”云天行道,“为什么会做这种怪事?”

钟婉笙摇了摇头,道:“这就不知道了,我还是从谷主那里听来的,她也不知道这八个人的来历。”

云天行默默想了一会,忽又道:“你以前没见过,怎么第一次见就能认得出他们?”

“看他们脸上戴的面具呀。”钟婉笙微笑着说道,“这八个人的面具与江湖上常见的面具不同,不仅样式不同,目的也不一样,他们戴面具不为遮盖,而更像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云天行皱眉道:“象征?”

“恩。”钟婉笙点了点头,“他们有的遮左眼,有的遮右眼,有的遮鼻子,有的遮嘴巴,总之各不相同,吊在树上那位就是遮住了嘴巴,那个吹箫的是遮住了右眼。”

云天行默默点头,心想:“江湖中藏龙卧虎,能人异士多不胜数,我的见识实在太过浅薄,应该多向阿笙请教才是。”

两人走过一片桃林,钟婉笙取出手帕,帮云天行擦拭脸上的汗水,道:“流了这么多汗,身体感觉怎么样吗?”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浑身无力,腿脚发软,阿笙,我感觉快要不行了。”

“你快上马。”钟婉笙将他扶上马背,自己乘上另一匹马,在马臀上轻轻一拍,两马并列快行。

约莫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忽见前方有一片瓜地,一个白胡子老头正蹲在瓜地里拨弄西瓜。

钟婉笙翻身下马,拉着两马的缰绳走上来前,道:“老伯,我这位朋友身中奇毒,快要撑不住了,您知道玄壶公在哪里吗?”

那老头回身瞧了一眼,道:“什么壶?”

钟婉笙提高嗓音,道:“是玄壶公,他是位神医,您知道他在哪里吗?”

“没听说过。”老头摇了摇头,又低下头去拨弄西瓜。

钟婉笙叹了口气,刚要牵马掉头,忽见老头身旁有一个竹筐,竹筐里有一个黄葫芦。

“葫芦悬壶济世,莫非他就是”

钟婉笙精神一振,又见竹筐里装满了药草,而且都是些极为罕有的药草,心想:“一个寻常瓜农怎会认得这些,就是一般的江湖郎中也未必能认得,他脸上没戴面具,一定是玄壶公本人了。”

钟婉笙走到老头身旁,躬身一拜,道:“前辈,请你救救我这位朋友,他身中金蛇蛊毒,随时都有可能毒发。”

那老头直起身子,道:“你喊我什么?”

钟婉笙愣了愣,道:“前辈呀。”

老头捋了捋雪白的胡须,笑道:“老朽只是一个瓜农,你让我用什么救人,西瓜吗?”

钟婉笙急得跺脚,道:“前辈,我知道您就是玄壶公,您竹筐里的药草我都认得,一个瓜农怎么可能会认得这些。”

“什么药草?”老头一手指着竹筐,“你说这些呀,这是我拔来喂牛的,你要吗,要就都拿走吧,我再去拔一些就是了。”

钟婉笙又气又急,见他一直不肯承认,轻轻哼了两声,快步来到竹筐前,将筐里的黄葫芦抢到手中,拔开塞子,凑到鼻端嗅了嗅,只觉一股臭气破口而出,她连忙屏住气息,将塞子拧了回去,心道:“臭气中混杂着药草的味道,这里面装的应该是某种药,他肯装在葫芦里,一定不是寻常药。”

云天行汗流不止,但仍咬牙坚持坐在马背上,钟婉笙心想:“天行哥哥快撑不住了,这老头既然不肯承认自己就是玄壶公,只好硬逼他承认了。”

老头见钟婉笙拿起葫芦,仍面带微笑,忽见她将葫芦一歪,葫芦里那又臭又黑的东西从葫芦口流出来,正好落在脚下的西瓜上。

老头的脸色立刻变了,抢上前去,一把将葫芦夺过来,道:“你这女娃娃也太不识货了,这东西能随便乱倒吗,你当是粪水啊!”

钟婉笙背着双手,笑道:“臭气熏天,不是粪水是什么?”

老头道:“这可是可是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钟婉笙笑道:“现在你是瓜农还是玄壶公?”

老头哼了一声,道:“我就是玄壶公,我就是不乐意医他,你们另寻他人去吧。”

玄壶公背起竹筐,转身走开,钟婉笙牵着两马紧追其后,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是当世神医,当有医者仁心才是,见死不救是什么道理?”

玄壶公嘿嘿一笑,道:“你们江湖中人不就喜欢打打杀杀吗,今天你杀我,明天我杀你,反正都是要死,何必要医,还是顺其自然吧。”

钟婉笙道:“江湖中人也有好坏之分,善恶之别,流氓恶霸你不医便罢,连好人都不医吗?”

玄壶公微微偏头,道:“何谓好,何谓坏?世间本无善恶正邪,都是那些自以为聪明的人违道硬分出来的罢了,难道坏人就一定坏,好人就一定好了?”

钟婉笙被他说得哑口无言,想了想,又道:“你身为医者,却不医人,难道只会医猪狗牛羊吗?”

玄壶公笑道:“谁说我不医人了?”

钟婉笙道:“我这位朋友身中奇毒,命在旦夕,你见死不救,难道不是不医人吗?”

玄壶公停下脚步,道:“要我医他也容易,拿一千两银子来,少一文不医,多一文不要。”

第一百二十七章 欲哭无泪

“一千两?”

钟婉笙一双美眸瞪得滚圆,心想:“我浑身上下连一百两都拿不到,去哪里弄一千两银子,就算现在去偷、去抢也来不及了,这老头存心刁难我。”

玄壶公见她愣愣地站着不动,嘿嘿一笑,转身便走。

“等一下。”钟婉笙大喊。

玄壶公继续走着,没有回头,只说道:“想出银子来了?”

“没有。”钟婉笙快步跟了上来,“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

“哦?”玄壶公道,“什么问题?”

“每个找你看病的人都要收一千两银子吗?”钟婉笙道。

“也不是这样。”玄壶公停下脚步,“我看你们是江湖中人,所以才特殊对待的,他现在最多还能活半个时辰,一千两银子换一条命,贵吗?”

钟婉笙道:“那要不是江湖中人呢,看一次病要多少?”

玄壶公捋着胡须,悠然道:“这要视情况而定了,一般的土财主呢,小病二百两,大病一千两,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一千五百两,躺在棺材里还没咽气的两千五百两。”

钟婉笙越听越夸张,听到两千五百时两已张大了嘴,道:“你这是趁火打劫啊!”

“你这小娃娃可真不会说话,是他们来找我,又不是我去求他们,怎么就趁火打劫了。”玄壶公嘿嘿一笑,接着道,“他们家里的金山银山堆得比眼前这座山都高,拿一点给我老人家花花怎么了,看你那吃惊的样儿,两万五千两我都收过,这点银子算什么。”

“两万五千两?!”钟婉笙内心的激动难以平复,心道,“这么说来他要一千两的确不算多,可我去哪里找这么多银子?”

玄壶公得意地笑了笑,转身又走,钟婉笙在后面紧追不舍,道:“你张口便成百上千两,穷人就是病死都不敢找你了,你这是借病杀人啊。”

“非也,非也。”玄壶公捋着胡须,“来找我看病的穷人比天上的星星都要多,何来不敢一说。”

“不可能,穷人哪有那么多银子。”钟婉笙厉声道。

玄壶公笑道:“我给穷人看病从不收钱,不但不收钱,每个病人我还要给他们十两银子。”

钟婉笙微微一怔,心想:“天底下还有这种好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要真是这样,穷人们都不用做工了,天天生病,天天看病不就好了?”

玄壶公见她神色微妙,若有所思,捋着胡须哈哈大笑,道:“你可不要动歪心思,那些装病和故意染上病症来骗银子的,我看一眼就能认得出,总之,银子我是不会给的,但病症我向来不吝啬,一定要让他们吃些苦头,总不能让他们白跑一趟吧。”

钟婉笙被他一眼看穿,不禁暗暗佩服,心想,“这老头不但能治病,还能让人得病,实在匪夷所思,但他布施穷人,还算颇有侠心,这神医之名自是当之无愧了,可这么一来,天行哥哥的毒怎么办?”

钟婉笙一直在低头想主意,回过神来,玄壶公已不见踪影,她焦急万分,四下望去,却连半个人影都没看到。

快步走了一段,忽见前方金黄满地,走近一看,原来是一片油菜花地,中间有一条刻意留出的小道,钟婉笙牵马走过,过了油菜花地不久,来到一个池塘前。

池水清澈,中有荷花,花开正艳,红绿相映,甚是好看。

池塘中央有一座竹屋,屋前有一条用竹子搭建的走道,在池中拐了几个弯接到池边。

钟婉笙牵马走到竹道前,望见玄壶公在竹屋里踱来踱去,转身对云天行道:“天行哥哥,你还好吗?”

云天行半睁着眼,满头大汗,连喘息声都变得异常粗重,他挤出一丝微笑,道:“阿笙,你在说什么,刚开始我还能模糊听到几句,到后来什么都听不到了。”

钟婉笙脸色一变,心道:“坏了,毒性就要发作了。”忙将他扶下马来,将他扶到竹屋里,靠在门边的竹墙上。

钟婉笙拉住玄壶公的手臂,哀求道:“前辈,求你救救他吧,他快不行了!”

玄壶公正在竹屋内来回踱步,思索问题,一直没注意到有人进来,被她这么一拉,着实吓了一跳,看了钟婉笙一眼,又看了云天行一眼,道:“一千两银子带来了?”

钟婉笙摇着玄壶公的手臂,道:“前辈你先救救她,银子我慢慢给,保证一文不少。”

“别摇啦,你当我是摇钱树啊!”玄壶公抽开身来,“没银子就赶紧出去,别打扰我思考问题。”说完又开始自顾自地踱步。

云天行紧咬牙关,扶着竹墙站起来,道:“阿笙,我们走吧。”

不待钟婉笙回应,云天行已摇晃着走到了屋外,竹道并不长,可他走得很慢,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嘭——”

云天行终于摔倒了。

钟婉笙从竹屋里冲出来,见他倒在地上,忙扑到他身旁,大声喊叫,可无论怎么喊他也不答应。

钟婉笙又惊又怕,又跑回竹屋,拿出匕首抵在玄壶公颈中,喝道:“他马上就要死了,你要是不救他,我立刻刺死你!”

玄壶公哈哈一笑,捋着胡须,悠悠道:“曾经有很多人这样威胁过我,不过他们都没能如愿,该死的还是死了,我劝你还是快去准备后事吧,中毒的人往往烂得比较快。”

钟婉笙冷哼一声,道:“臭老头,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玄壶公道:“你对那小子情深一片,为了他自然可以放弃一切,不过,你没有亲人朋友吗?活着的人自然要为活着的人考虑才是啊。”

“是啊,你说得真对,我现在又不想杀你了。”

钟婉笙将匕首收起来,又取出一个小玉瓶,拔开塞子,拿到玄壶公面前晃了晃,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叫‘欲哭无泪’,你要是中了这种毒,一天到晚都会大哭不止,直到哭死为止,不过,我不会让你轻易死去的,你哭七天,我给你用一次解药,然后再让你中毒,如此往复,我要让你在他坟前哭到老死!”

第一百二十八章 漫长等待

玄壶公面色微变,道:“你是九幽谷的人?”

钟婉笙道:“既然你能看出我是九幽谷的人,自然知道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他若是死了,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玄壶公嘿嘿一笑,道:“小娃娃,你可别忘我的身份,就凭你那点手段,对付别人还成,在我面前可就行不通啦。”

钟婉笙冷声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玄壶公捋着胡须,脸上带着笑容,道:“你们谷主近来可好?”

钟婉笙一听他问到谷主,神色稍缓,心想:“这老头既然是神医,自然能解天下百毒,我九幽谷乃万毒至尊,‘医’‘毒’虽属两脉,但仍大有相通之处,他认识我们谷主也在情理之中,我大可用谷主的身份来逼他救人。”

钟婉笙望着躺在外面的云天行,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道:“他是我们谷主最喜爱的弟子,他一死,我们谷主哪里还会好,她要是知道最喜爱的弟子死在你面前,不知道会怎样想呢,即便她顾惜往日交情,不好找你算账,但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自然有人要遭殃,不论是谁,对你们这些医者来说都不是件好消息吧。”

玄壶公听完脸色又是一变,心想:“我曾去过九幽谷几次,他们谷主待播不薄,就连她亲手培育的药草都任我摘取,这份人情可真不小,这小子要真是她的弟子,我见死不救,以后还有何脸面去九幽谷,就算我今生都不再去九幽谷,她若是因这小子的死而迁怒别人,倒也很是麻烦。”

钟婉笙见他神色变幻,知他在忖度利弊,心中虽急,却也不敢再出声扰他。

竹窗用一根细细的竹竿撑开,窗外是一片盛开的荷花,荷香不时随风飘来,沁人心脾,远处有片竹林,在风中轻轻摇摆,虽然隔得远,脑海中却出现了竹叶摩擦的沙沙声。

“快把他扶进来。”玄壶公似乎已做出了抉择,向钟婉笙喊道。

钟婉笙喜出望外,立刻冲了出去,来到云天行身旁,先试了试他的脉搏,脉息虽弱,但终究还没有停止。

她本以为两人要阴阳两隔,玄壶公忽然又答应救他,那他一定不会死了,这些天积聚在心中的情绪都在此刻爆发,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她将云天行背到屋内竹床上,玄壶公让她去外面等,她虽然很不情愿,但在这种关头又不敢违逆他的意思,只好乖乖走出去,带上竹门。

这里的景色很美,她却连一点欣赏景色的心情都没有,她的眼角还挂着泪珠。

她在池塘中的竹道上来回走动,目光不时望向紧闭的竹门。

竹门是由二十三根细竹并排连成的,连竹节她都数过,而且是很多遍,可竹门仍是无情地关着。

她从来没有如此焦急过,除了竹门,她看什么都无法专心,站也站不住,坐又坐不安,只好就这么一直来回地走。

时光在此刻变得格外缓慢,慢得让人压抑,让人无法喘息。

……

“吱呀——”

竹门开了,开得很慢。

阳光抢先射了进去,照在门边的老者身上,雪白的胡须在阳光中格外耀眼。

玄壶公从暗处走出来,正想舒展一下筋骨,钟婉笙已跑了过来,道:“他他”她想问他怎么样了,可心里着急,什么也说不出了。

玄壶公笑道:“放心吧,死不了。”

钟婉笙跑进竹屋,听到玄壶公在屋外喊道:“地板上的血渍你就代他擦干净吧。”

玄壶公的声音渐渐远去。

整座竹屋都建在荷塘之上,脚下踩的都是并排铺起的竹子,竹床边满是血渍,呈紫黑色,其余的血水恐怕都已流到荷塘里去了。

钟婉笙心想:“他竟然将毒血放出来了,这么一来毒性自然可以缓解,这种手段说起来简单,要准确找到毒素流经之处实在不是件易事,而且天行哥哥中毒已深,已是濒死状态,要救他回来,不单是放出毒血这么简单,他一定还用了其他手段。”

钟婉笙往外瞧了一眼,没看到玄壶公的身影,喃喃道:“怪不得要赶我出来,难道还怕我偷学你的本领吗,哼,你就是教我,我都不一定学呢。”

云天行此刻正躺在竹床上,上衣已被除去,前胸还留有数个细小的针孔。

钟婉笙拿衣服盖在他身上,在床边坐下来,望着他苍白的脸颊,心中一阵酸楚,她稍稍往前俯下身子,将挡在他脸上的鬓发拨到一边,又轻轻在他额头吻了一下,道:“天行哥哥,刚才阿笙好怕,好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泪水一滴接一滴地落在床边,云天行仍在昏迷当中,不知身旁有个人正在为他哭泣。

钟婉笙握紧他苍白而冰凉的手掌,不停地揉搓着,道:“你的手好冷,就像是又回到了冰洞里,你不顾性命冲进洞里来救我,那时我真的好高兴,你还说要陪我去昆仑山看雪,我好想一直陪在你身边……天行哥哥,你一定要醒过来啊!”

钟婉笙在床边坐了很久,嘴里一直在喃喃地说着,生怕话音一断,他就会飞走似的。

不知不觉,夜色深了,月亮悄然爬到空中,散下清冷的光。

窗外传来几声蛙鸣,月辉从竹墙缝隙中挤进来,在地面上留下斑驳的光点。

钟婉笙走到窗边,将竹窗放下来,又走到屋外望了望,却不见玄壶公的影子,心想他一定还有别的住处,于是关上竹门,坐回床边。

翌日清晨,荷香淡淡,百鸟齐鸣。

钟婉笙揉了揉眼睛,又打了个哈欠,她昨天太过劳累,都不知自己是几时睡着的。

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查看云天行的状况,见他胸膛起伏规律,手上有了温度,昨天那苍白的脸上也有了一丝血色。

见云天行已开始好转,她紧悬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长长舒出一口气,这才觉得有些饥饿,当即出去找些果子吃了。

刚回来没多久,玄壶公背着竹筐又来了,道:“还没醒?”

钟婉笙站起身来,摇了摇头,脸上仍有担忧之色。

第一百二十九章 情无绝期

“他体内毒素已祛除大半,今天不醒,明天也一定能醒了。”玄壶公放下竹筐,“你是九幽谷的人,应该学过调配冲消毒素的药方吧。”

“学过。”钟婉笙点了点头。

“那就好。”玄壶公看了云天行一眼,“等他醒了,你就熬药给他喝吧,以他现在的状态来看,半月之内便可将毒素彻底清除。”

钟婉笙走上到玄壶公身前,躬身一拜,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小女一定谨记前辈大恩大德。”

玄壶公摆了摆手,笑道:“现在知道谢了?昨天不还要杀我吗?”

钟婉笙眯眼一笑,道:“是我一时心急,还望前辈不要怪罪。”

玄壶公哈哈一笑,道:“威胁我的人多了去了,但真敢动手的却没有一个,为什么?因为他们怕死,你为了这小子竟然连‘欲哭无泪’都拿出来了,我看他根本不是九幽谷弟子,是你的情郎才对吧。”

此话一出,钟婉笙脸色唰的一下就红了,忙低下头,道:“哪有这种事,他他真是我们谷主最喜爱的弟子,我们我们”

玄壶公捋着胡须,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再把他弄死算了。”

“不要!”钟婉笙惊叫出声,连忙挡在床前,脸上红扑扑的煞是动人。

玄壶公仰天大笑,拂袖而去,人已不见,周围却回荡着他的声音。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情绵绵无绝期。”

到了第二日,云天行终于醒了过来,他坐起身来,见自己在竹屋内,又回想起晕倒前所见的情景,喃喃想:“我还活着,阿笙呢?”

他四下望去,却没看到钟婉笙的影子,只见屋内桌上放着几个果子,当即穿好衣服,慢慢下床,双手刚离开床沿,就摔倒在地。

钟婉笙正好从外面回来,连忙上前,将他扶到床上,道:“天行哥哥,你终于醒啦,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不等云天行回答,就扑到他怀里哭了起来。

云天行抚摸着她的头发,笑道:“这么大个人了还哭,不怕人家笑话吗?”

钟婉笙知他身子虚弱,忙从他怀里离开,与他挨坐在床边,道:“天行哥哥,你答应过要陪我去昆仑山看雪,还记得吧?”

云天行道:“当然记得,等我养好伤我们就去,如何?”

“不急着去,你只要记得这件事就好。”钟婉笙垂头把玩着衣裙,“我想先帮你报了仇再去,不然就算去了,你心里也不会痛快。”

云天行沉默片刻,道:“他人在哪里我都不知道,如何报仇,如果我到死都不能报仇,那”

“你不要说‘死’字。”钟婉笙伸手压住他的嘴唇,“天行哥哥,你知道吗,其实,跟你在一起,不论在哪里,我都很开心,很快乐,如果报不了仇,那我们就等到八十岁再一起去昆仑山好了。”

“八十岁?到时候头发都白了,还能爬上昆仑山吗?”云天行皱眉道。

钟婉笙白了他一眼,道:“你你真是”她本想说你真是块木头,却说不出口,又道:“那我们快点找到九殿阎罗不就好了。”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阿笙,是不是玄壶公救了我?”

钟婉笙道:“当然是他啦,不然还有谁。”

云天行向屋外望了望,却没看到玄壶公,道:“他人呢?”

“已经走了。”钟婉笙摇了摇头,“刚才我去找他了,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就连那几个怪人也不在了,我想应该是走了。”

云天行叹了口气,略感失望,道:“阿笙,起初他不肯救我的,为何后来又改变了主意?”

钟婉剩将事情的经过大概说了一遍,后面玄壶公识破她说谎的部分却被略去了。

云天行道:“阿笙,你处处帮我,我真不知该如何谢你了。”

钟婉笙嗔道:“谁要你谢了,你以后好好待我,不要欺负我,我就谢天谢地啦。”

云天行哈哈一笑,道:“我怎会欺负你,要欺负也是你欺负我,你是九幽谷弟子,我要是欺负你,你就随便挑一种毒药喂给我好了。”

钟婉笙微微一笑,心道:“在这个世界上,我可以对任何人下毒,唯独不会给你下毒,而你却给我下了一种没有解药的毒。”

钟婉笙拉住他的手,道:“你身体还很虚弱,躺下睡会吧,我去给你煎药,需要很久,好了我再叫醒你。”

“好。”云天行躺下来,钟婉笙坐在旁边,直到他睡着了,才悄悄退出去。

这十二种药草是玄壶公昨天采来的,隔夜后,其中有三种药草的药性会下降,煎出的药的效果自然也会受到影响,因此,钟婉笙走出竹屋就先去采药了。

好在百花谷不缺药材,没多久就将三种药草尽数采齐,又到另一间竹屋里找到一个砂锅,就在荷塘边生火煎药。

煎药对她来说再简单不过,不需要煽火就能将火候控制到恰到好处,她又往火堆里添了一根细柴,忽见一旁树边站着一个人,钟婉笙猛地站起来,又缓缓蹲下,目光回到火堆中,道:“你来做什么?”

“他的毒解了吗?”说话的是红漪,她正靠在树边,看着钟婉笙煎药。

钟婉笙没有抬头,道:“托你的福,性命算是保住了。”

红漪沉默了一会,道:“他,还好吗?”

钟婉笙抬起头,看着她,道:“你这么担心他,为何不自己进去看?”

红漪道:“不必进去,我只是来看他死了没有。”

钟婉笙脸色一变,刚要发怒,忽又一想:“要不是她打听到玄壶公的所在,天行哥哥现在已经她嘴上虽不留情,却不会害天行哥哥。”于是说道:“你进去看他吧,他现在睡着了。”

红漪犹豫了一会,道:“好谢谢。”

她几乎从不说“谢谢”这两个字,刚才却不知怎么,就这么说出来了。

红漪走过竹道,刚一跨进竹屋,就立刻停下脚步,因为她发现云天行根本没有睡,此刻见他正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双臂枕在脑后,嘴里还哼着曲子。

第一百三十章 交换玉坠

红漪进退两难,秀眉微蹙,心想:“她竟敢骗我。”其实,钟婉笙并没有骗她的意思,她出来的时候云天行的确已经睡着了。

在红漪进门的那一刻,云天行就已发现了她,因为她挡住了从外面射进来的阳光。

“你来了。”云天行道。

红漪道:“她说你睡了。”

“我骗她的。”云天行坐起身来,“我没想到你还会来。”

“那我走。”红漪转过身,还未迈出步子,云天行又道:“来都来了,何必急着走,坐吧。”

红漪又转过身来,却没有坐下,倚靠在门边的竹墙上,双臂抱在胸前,只是看着他,却不说话。

云天行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清了清嗓子,道:“你又救了我一次。”

红漪道:“没什么。”

云天行道:“你为什么一直在救我?”

红漪道:“因为你救了我。”

云天行歪着头想了一会,道:“我哪里救你了,在酒肆那次是你救了我呀。”

红漪摇了摇头,道:“是你救了我。”

云天行觉得她莫名其妙,也不与她争辩,道:“就算是我救了你,你又救了我三次,要论人情,也是我欠你才对。”

红漪神色微动,道:“你很讨厌我吗?”

“哪里的话,我怎么会讨厌你呢。”云天行皱了皱眉,接着道,“我只是觉得你三番两次来救我,是不是哪里误会了?”

红漪道:“没有误会,你要是有负担,不用放在心上,我只是在做我的事,只不过事里碰巧有你罢了。”

“啊?”云天行挠了挠头,越听越糊涂,什么叫“事里碰巧有你”?

他身体正虚弱,又被红漪看出一身汗,忽觉口渴难耐,就欲下床倒水喝,和刚才一样,他双手一离开床沿,又跌倒在地。

红漪忙将他扶回床上,道:“你要喝水?坐在这里别动,我倒给你。”

“等一下。”云天行忽然叫道,红漪微微一怔,道:“怎么了?”

云天行紧盯着垂在红漪胸前的玉坠,那是一个小型玉璧,白中带绿,玉璧中央有一道裂缝,分明是他在酒肆丢的那一个,就连裂缝的纹络都一模一样。

红漪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胸前,脸色一变,伸手在他额上一推,将他推倒在床上,转身便要走。

云天行道:“你别走,把玉坠还给我!”

红漪停下脚步,回过身来,道:“你说什么?”

云天行急道:“你脖颈中的玉坠是我的,你快把它还给我!”

红漪眸光微动,心想:“原来他在看玉坠,倒是我错怪他了,这玉坠是我在长安城外酒肆中我捡到的,原来是他的东西。”于是道:“这是我捡的。”

云天行从床上坐起来,道:“那是我丢的。”

红漪玉手捏起胸前玉坠,仔细端详了一会,忽将玉坠从颈下丢入衣服内部。

云天行双眼一瞪,道:“你”

红漪道:“即便是你的,你已经丢了,我捡到就是我的。”

云天行脸颊涨得通红,那可是父亲留下的遗物,当初他还以为找不到了,如今又见到,他怎能不激动,当即道:“你怎样才肯还我?”

红漪静静想了一会,从腰间玉带中摸出另一个玉坠,扔向云天行,道:“这是我的,你先带着,等我把你的戴腻了,我们再换回来。”

云天行伸手接住,摊开手一看,竟是个泪珠形状的玉坠,整体通透,倒真像一粒真的泪珠,不过要比真实泪珠大上许多,他虽然不懂玉器价值,但这种玉质明显要比自己的稀有,而且贵重。

其实,云天行那个玉坠并不贵重,在寻常玉器店里都可以买到,只是那是父亲留下来的东西,纪念价值远比实际价值要大得多。

“你这个玉坠太过贵重,我这个人穷得很,说不定哪天就给你当了,你还是自己收着吧。”云天行将玉坠扔向红漪。

红漪微微侧身,倏地一掌击出,那玉坠飞到半空,又被迎面而来的掌风给逼了回去,云天行吃了一惊,忙将玉坠抓回手中。

红漪道:“我把它交给你,你要扔掉也好,当掉也好,都随你的便,不过,等我跟你交换时,你若拿不出,那可就不能怪我了。”

云天行低声嘟囔几句,只好将玉坠收起来,随口问道:“你几时会腻?”

红漪道:“腻了自然会腻。”

云天行撇了撇嘴,心想:“你这不是等于没说嘛。”抬头望着她,见她面容清冷,身材高挑,虽然生得极美,可总感觉在她周围有一堵冰墙,让人难以接近,又说道:“你不会笑吗?”

红漪眉尖一挑,道:“我为什么要笑?”

云天行道:“笑还需要理由吗?开心了可以笑,不开心也可以笑,你看你,长得这么美,比外面的荷花都要美上一百倍,羡煞了多少凡俗女子,你睡觉不都应该笑醒吗?”

红漪神色微动,道:“你觉得我美吗?”

云天行看着红漪不住点头,道:“你很美,不过,再笑一笑就更美了。”

红漪道:“我不会笑。”

“我还是第一次见不会笑的人,原来不会笑的人都这么美啊。”云天行搓了搓手,“我现在下不了床,这样吧,我来逗你笑,你要是笑了,就把我的玉坠还我,怎么样?”

红漪道:“不要。”

“为什么不要?”云天行苦思冥想了一会,接着说道,“你不知道,我那个玉坠是不详之物!”

红漪站直身子,道:“不详之物?”

云天行重重点了点头:“自从我戴上它,就没遇上一件好事,天天吃不饱,穿不暖,天不亮就要起床做苦工,而且经常被人欺负,其实,这都不算什么,最可怕的是,我每次出门必有血光之灾啊!”

红漪张了张嘴,似乎有话要说,却没说出口。

云天行见她稍有动容,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在酒肆你也见到了,我险些被阴阳二圣给杀死,就因为这玉坠,在这以前还发生了许多怪事,每一件都危及到我的性命,我要回玉坠其实是为了你好,我已经习惯了被厄运追逐,可你就不一样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意外之人

“好。”红漪道,“你逗我笑,我就把玉坠还你。”

云天行双手一拍,道:“一言为定!”心想:“这也太好骗了吧,我这才刚刚开始呢,要你笑还不容易,哈哈,真是苍天助我,这玉坠我拿定了!”

“天行哥哥,药熬好了,你快趁热喝了吧。”

钟婉笙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跟着就见她端着一碗药走进来,这药还没喝,云天行就闻道一股刺鼻的味道,到:“这药一定很苦吧?”

钟婉笙笑道:“良药苦口,苦了才有效。”

云天行捏住鼻子,将良药倒进嘴里,一张脸顿时变得扭曲起来,道:“这是我喝过最苦的药。”

钟婉笙递给他一碗白水,笑道:“苦也要喝。”

云天行连干了两碗白开水,仍压不住从喉咙里传来出的药草味,只好张着嘴,大口呼吸。

钟婉笙回头看了一眼靠在门边的红漪,对云天行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云天行道:“我正在想办法逗她笑。”

钟婉笙微微皱眉,道:“怎么回事?”

云天行道:“她捡到了我的玉坠,要把她逗笑了,她才肯还我。”

钟婉笙倒背双手,眯眼一笑,道:“我也来帮忙吧。”

“吱呀——”

红漪推门走出竹屋,道:“还有事,先走了。”

云天行直身大声叫道:“还我玉坠啊!”这句话喊出来,红漪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视线中。

钟婉笙咬着嘴唇,道:“天行哥哥,是不是我打扰到你们了。”

“怎么会呢。”云天行笑道,“她可能真的有事。”

云天行恢复得很快,在红漪离开后第二天,他就可以下床走动了。

当然,这还要归功于钟婉笙不辞辛劳地照顾,又是烤鸡,又是烧鱼,还有新鲜的野果,和恢复体力的药草,相比以前的奴仆生活,真是一个天,一个地了。

两人在竹屋待得闷了,就到百花谷中散步,一路花开遍地,游蜂戏蝶,甚是美丽。

走累了就席地而坐,赏花谈天,聊聊江湖中奇闻异事,饿了就吃野果,抓野鸡烤来吃,这平静的生活好不惬意。

除去这些,云天行不是在练剑,就是在参研段沧海留下的“剑意篇”,他自以为对剑道领悟颇深,但在翻阅此书后,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

除去儿时父亲教过的剑法,他还自创过不少剑招,当然,以他现在的实力,创出的剑招根本拿不上台面,甚至还比不上某些门派势力的入门剑法。

云天行在看“剑意篇”时,先翻了一个大概,书中并没有记载任何招式图谱,有的只是文字,而且大都是些心得体会,人生感悟,对有关剑道的直面描述并不多。

即便如此,云天行才研习半月之久,就对剑道的领悟更加透彻了,就像井底的青蛙忽然跳到了地面上,这已经不是视野开阔所能描述的,简直像是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

云天行能在短期内进步如此迅速,主要还是因为他对剑道的悟性很高,由于一直没人指点他,再高的悟性也发挥不出该有的水平,所以,他的剑法一直很平庸,如今有了“剑意篇”,虽说不是段沧海在亲自指点他,但也不会差太多了。

“剑意篇”的内容并不好懂,甚至有些晦涩,这还要归因于人生经历,这一点是急不来的。

云天行也知道这一点,遇到难懂的就与钟婉笙一起琢磨,都不懂的就干脆放过,从来不钻牛角尖。

平静的生活就这样过去了半个多月,云天行体内的毒素早已完全祛除,身体也恢复如初。

这一日,两人来到一条小溪旁,见溪水清澈,池中游鱼甚多,云天行便挽起裤腿、衣袖,下河捉鱼,钟婉笙就在岸边生火,准备烤鱼。

两人边忙边说笑,忽见一人从远处奔来,手里提着一把刀,刀面在阳光下闪着亮光,两人最初发现有人来就是因为这抹亮光。

那人还未到近处,两人就已躲到不远处的花丛中,花高三尺,两人蹲在里面不用担心被发现。

那人边跑边回头,很快就来到了溪边,回身望了一会,见没人跟来,立刻伏倒在溪边喝水。

云天行看到那人身旁的九环刀,又从那人侧脸看到了熟悉的山羊胡,大吃了一惊,心中暗道:“何太急!”

那人本在喝水,忽然瞥见不远处有烟火,忙提刀奔了过去,见火堆上压着一块石头,石头边缘的火仍在烧,石头底下还露出一条鱼尾。

何太急环视四周,没看到半个人影,忽见一边花丛中有践踏的痕迹,擦干右手上心里的水渍,握紧九环刀,缓缓沿着践踏的痕迹走去。

何太急是个聪明人,他用脚掌轻轻拨开花丛,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生怕惊动藏匿的人。

云天行低声道:“阿笙,我去引开他,你先躲在这里,待会见机行事。”

钟婉笙皱眉道:“你认识他吗?”

云天行点了点头,低声道:“这人是个淫贼,跟菅无生一个路子,你先不要暴露,让我来对付他。”

钟婉笙轻轻嗯了一声,云天行稍稍探出头,见何太急已到三丈开外,向钟婉笙比了一个手势,立刻从花丛中跳出,拔足飞奔。

何太急忽见花丛中蹦出一个人来,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仍是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个少年人,心中惧意全消,立刻提刀追去。

云天行早已熟悉百花谷的地形,拔足飞奔向竹林,那里青竹密集,大石甚多,是个脱身的好去处。

何太急见这少年步履如飞,不禁吃了一惊,心道:“这般荒野之地,竟然还有如此少年,可惜,可惜,要是个女人该有多好。”当即展开轻功,飞身追去。

何太急绰号“九天神羊”,嗜色如命,祸害过不少良家女子,被人追了何止十万八千里,如今仍逍遥自在,为什么?因为他有一套成熟的脱身大法。

除此之外,他的轻功也不错,干这一行的,轻功是很重要的,一般姿色上佳的女子,大都住在高阁深闺之中,如果连墙都翻不上去,还采什么花呀,还不如花点银子去青楼来得干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往日恩怨

云天行回头瞧了一眼,见何太急越追越近,不禁大感惊讶,心想:“当初李延东追我都没这么容易,何太急这么快就追上来了,看来他的轻功比李延东要好得多。”

“小子,我不会伤害你,快停下来。”何太急跟着云天行奔入竹林,大声喊道。

云天行毫不理会,在竹林间发足狂奔,见何太急就要跟上来了,身形一转,蹿入一旁的乱石阵中。

乱石阵其实就是一堆摆放毫无规则的石头,块头比较大,而且比人还要高,云天行在乱石阵中胡乱绕了几个弯,在一块大石后面躲了起来。

何太急跟他冲进来,可一入石阵就跟丢了,他左顾右盼,没有半个人影,心想:“这小子有点门道,可别中了他的暗算。”

他提刀一步步走入石阵深处,将脚步声压得极低,忽见右首有一影子蹿过,他忙提刀追过去,可什么都没有,地上的竹叶在风中翻滚。

何太急背靠石面,心里有点发怵:“这是什么鬼地方,刚才那小子难不成是鬼?故意引我来这里害我性命?这青天白日的,怎么总感觉阴风阵阵,我还是他妈的溜之大吉吧。”

何太急又四下看了看,开始移步往回走,刚走过两块巨石,忽觉背后袭来一阵劲风,当即扭身劈出一刀。

“当!”

刀剑相交,两人四目相对,又分别往后跳开。

云天行横剑当胸,咬牙暗叹:“差点得手,这淫贼警觉性倒是不差。”

“是你?!”

何太急望着前方少年,心中又是惊讶又是欣喜,那日他们在李府相遇时,何太急心中正想着李夫人,只是随意看了云天行一眼,并没有往心里去,后来越想越觉得他眼熟,几个不眠夜之后,才记起他就是在万花楼遇上的那小子。

当何太急回忆起来时,云天行早已杀死李延东,离开青州城了。

何太急心想:“这小子阻拦我抢夺阿水,还害我险些丢掉性命,不想今日在这里遇上了,说什么也不能再让他跑了。”

那日在万花楼,他被赫连子都擒住,在大腿上砍了一刀,那一刀可耽误他不少美好时光。他不是赫连子都的对手,只好将这一刀记到云天行的账上。

两人面面相对,久别重逢,虽说不是故人,至少也被对方记到心里,多少有点“他乡遇故敌”的味道。

“李夫人是你杀的吧?”

云天行回想起李夫人被杀后的情景,虽说凶手是何太急的可能性很小,但好不容易遇上,而且两人早已撕破脸皮,没必要遮遮掩掩,于是开口直奔主题。

“我杀她?”何太急嘴角扬起一抹阴笑,“她可是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那柔弱无骨的腰肢,那躁动而又灵巧的香舌,还有那”

何太急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的眼睛里闪着一种莫名的光,仿佛在回忆什么,下一刻,他的呼吸声加重了。

云天行听他说话露骨,神态极为放荡不羁,不禁皱起眉头,道:“难道不是你杀的?”

何太急从记忆中回过神来,脸上的**仍未收起来,捻着山羊胡,笑道:“如果你跟她有过一次,也一定不忍心杀她的,哦,我倒是忘了,你还是小孩子,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吧。”

云天行听他话中十句带九荤,心想:“看他这副样子,李夫人应该不是他杀的,但又是谁呢?”

石阵上落有竹叶,每当有阵风吹过,竹叶就会翻滚下来,落在两人身上,飘在两人之间。

忽然,云天行一脚踏在石腰上,借力一纵,飞身掠上石阵顶端,转身便逃。

“哪里走!”

何太急跟着纵上石阵,九环刀凌空掷出,直指云天行后心,九环个刀环在空中叮叮乱响。

“不好!”

云天行回头看到了九环刀,凌空跃起,回身劈出一剑,当的一声,刀剑相交。

刹那时间,何太急已追了上来,手掌一握上刀柄,跟着又连劈七刀,云天行连连倒退,一边用剑格挡,一边找机会反击。

何太急挺刀直进,只攻不守,云天行起初还对他抱有很大的惧意,但几十招过后,惧意却成了疑虑。

云天行心中暗想:“好奇怪,他的刀法虽不及李延东,但也不会差太多,为何只有这种程度?”

若是换成以前,云天行自然不是何太急的对手,但在他钻研“剑意篇”之后,他的剑术造诣发生了质的飞跃,而这一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云天行边打边退,心想:“他为什么不用全力,难道想要故意试探我?还是赶紧走为好,可别中了他的计。”

云天行躲开一刀,飞身就逃,身形在两个巨石间不断跳来跳去,说不出的轻灵飘逸。

何太急擅长轻功,跑路还行,灵活性可就稍差一筹了,他追不上云天行,又觉得这套步法似曾相识,便在后面喊道:“小子,你跳来跳去的这是什么功夫?”

云天行回头瞧了一眼,道:“这叫引狗步法,此步法一出,可引动天下群狗来追,咦,怎么只有你一只?”

何太急脸色难看,却没说什么,心想:“什么引狗步法,这明明是云隐门的‘逍遥游’,他怎么会云隐门的轻功,难道他是云隐门的人?他不是个奴仆吗?”

何太急心里犯了嘀咕:“如果这小子真是云隐门的人,万一将我的恶行抖出来,岂不是要被云隐门的追杀,云隐门弟子众多,纵是能逃过他们,以后做事难免要束手束脚,这小子不能留!”

下了乱石阵,云天行继续飞奔,可又被何太急追上来了,逸清尘虽然传过他“逍遥游”轻功步法,但并未直接点明,在石头上跳跃不由自主就使出来了,可一下了乱石阵,云天行就不会用了,不然何太急怎能追得上他。

“逍遥游”是云隐门的上乘轻功步法,一般的弟子根本没有资格学习,逸清尘破例教给云天行,其实是有违师门规定的,所以他并未直接告诉云天行,当然,也没有告诉他的师父和师兄弟们。

第一百三十三章 奇毒再现

“李延东的老婆是不是你杀的?”何太急追了上来,说道。

云天行奔行中猛地回身刺出一剑,道:“你怎么会怀疑到我身上?”

何太急纵起避开那一剑,举刀当空劈下,道:“有人亲眼看见你杀死了李少阳,李延东也是你杀的吧,真是意外,一个少年人竟然能将李延东杀死,我可不敢小瞧你。”

两人在竹林里边打边说,刀光剑影不断闪烁,在刀剑轻吟声中,绿竹接二连三倾倒下来。

云天行道:“李延东和李少阳的确是我杀的,但李夫人不是我杀的。”

何太急笑道:“不是你,难道还有别人?”

云天行道:“我也很好奇,你若是知道凶手,不妨告诉我。”

何太急哈哈大笑,道:“小子,你不仗义啊,玩够了就杀人灭口,要不是你杀了她,我现在说不定还在嘿嘿。”

云天行冷哼一声,道:“你这淫贼,乌龟统领怎么没一刀劈死你!”

何太急脸色一变,他知道乌龟统领是指赫连子都,但那是他的丑事,当初在万花楼上那一刀虽只砍中他的大腿,但刀锋稍偏了半寸,差点让他断送后半生的幸福生活,这对他来说一直都是无法磨灭的耻辱。

“不管是不是你杀的,今天你都别想活!”何太急舞动九环刀,显然已用上了全力。

云天行执剑与他硬拼,倒也不怕他,只是如果不用上那一招,恐怕还真制不住何太急,就在两人缠斗之间,忽见钟婉笙出现在何太急后方。

云天行目光转动,却没有逃过何太急的眼睛,他放缓攻势,借机回头瞧了一眼,却没发现有什么异常,还当云天行打不过他,故布疑阵,笑道:“小子,休要耍花招,我混迹江湖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还能上了你小子的当不成。”

云天行闻言哈哈一笑,道:“何太急,李延东的鬼魂在你背后,你勾引他老婆,他死不瞑目,来找你报仇呢!”

何太急打了个激灵,道:“胡说,哪有什么鬼魂,何况现在是青天白日,打不赢我尽管投降便是,说这些来分散我的注意力,休想!”

他虽这样说,心里仍有些忐忑,借机回头瞧了几眼,除了七倒八歪的绿竹和几块大石头,哪有什么鬼魂,就连一只野兽都没有。

何太急心想:“李兄你可不能怪我,你自己出去偷欢作乐,将李夫人独自留在府中守活寡,我只不过是替她拍遣寂寞罢了,你人已经死了,就算我对不起你,我帮你报仇,杀了这小子总可以相抵了吧,你可不能再跟着我了。”

云天行见他面色变幻,又喊道:“何太急,你背后有好多披发女鬼,越来越近了,她们都是来找你的吧。”

何太急听他说得真切,心中一百个不相信有鬼魂,但又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哪里有什么鬼,心想:“这小子想引诱我回头,趁机对我下手,可不能再中他的计了,说什么也不回头。”

云天行连连叫喊,可何太急就像是没有听到,不仅不回头,反而攻势越来越急,云天行佯装败退,大喊道:“这个淫贼要杀人灭口,你们快来帮我。”

何太急笑道:“你就是喊破喉咙也没人会来救你。”

“谁说没有!”

何太急大惊,脑中闪电般掠过一个念头:“女人?难不成真有女鬼?”他收刀跳到一旁,顺势回转过身,望着身后一道窈窕倩影,不由长大了嘴巴。

何太急双眼迷离,心想:“这女鬼长得真美,我怎么不记得跟她好过。”他正在回忆之际,忽有一枚药丸飞来,他还未反应过来,那药丸就飞到了他的嘴里,他见钟婉笙生得美丽,不由咽口水,顺势将药丸咽了下去。

药丸一下肚,何太急这才回过神来,立刻跪在地上,把手伸到口中一通乱搅,跟着就开始呕吐,想将药丸给吐出来。

钟婉笙笑道:“没用的,这枚药丸入口即化,现在早已渗入你体内,你就是吐死,这‘含笑九泉’之毒你是中定了。”

何太急闻言脸色大变,站起身来,打量了钟婉笙一眼,强笑道:“‘含笑九泉’乃九幽谷奇毒之一,九幽谷弟子向来很少现迹江湖,而且即便是九幽谷弟子,会种此毒的人也并不多,你一个小小女子,竟敢如此口出狂言,可笑,可笑,哈哈,哈哈。”

钟婉笙微微一笑,道:“那你是不信喽。”

“当然不信。”何太急向云天行看了一眼,“这小子诡计多端,你们一定是串通好了要设计害我,哼,我九天神羊足迹遍布江湖,什么样的诡计没见过,如果连你们这点小伎俩都看不出来,那我干脆叫‘九天神猪’好了,哈哈,哈哈。”

钟婉笙扑哧一笑,道:“那我以后就叫你‘九天神猪’吧。”

何太急面露阴笑,道:“小妹妹,你且在这里看着,待我收拾了这小子,带你去一个好地方,保证让你玩个痛快。”

云天行见他面露**,顿觉无比厌恶,喝道:“你这淫贼,死性不改,大难临头了还敢口无遮拦,留着你也是个祸害,我这便送你归天。”

当即执剑向何太急走来,何太急见美人在旁笑而不语,只觉心神飘忽,功力大进,更有意在美人面前表现一番,待云天行走到一丈外时,何太急忽然纵身跃起,凌空踱了两步,斜撩一刀,斩向云天行,大叫道:“小子,受死,哈哈!”

云天行本不敢轻视他,但知他中了“含笑九泉”后,功力必然大不如从前,又见他这一刀姿势怪异,声势颇大,似乎并不比刚才差多少,云天行不敢轻敌,双足立稳,斜上全力挥出一剑。

“当!”

刀剑相交,云天行被震退一步,何太急蹬蹬蹬连退五步,脸上神色大变,心想:“这小子刚才还没这么厉害,怎么这么一会就难道,我真的中毒了?”

“哈哈,哈哈!”

何太急不由自主笑了两声,跟着他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心中已经掀起惊涛骇浪。

第一百三十四章 未知隐秘

天气清明,温风习习,竹叶在幽深的林木中嗦嗦作响,远处时而传来几声莺鸟啼鸣,如此清雅的妙乐本该静人心神才是,可何太急此刻却越听越燥。

“怎么可能,我竟然中了‘含笑九泉’,就是做梦都没梦到过呀,这一定不是真的!”

“啪!”

何太急狠狠甩了自己一个耳光,顿时左颊上麻痛热辣等感觉齐涌而上,真到不能再真,怎么可能是假的,他抬起眼睛,望着钟婉笙,他知道“含笑九泉”的厉害,脸上已没有半点过分之色,道:“你到底是谁?”

“你管我是谁。”钟婉笙笑着打量何太急,“你现在是羊还是猪?”

“哈哈,是猪,是猪,在下绰号‘九天神猪’,哈哈。”何太急身中奇毒,早已没了往日的半分神气,别说是猪,就是猪的孙子,他都立刻点头承认,心想:“男子汉大丈夫,吃得乳中呸,吃得辱中辱,方为人上人,韩信甘受胯下之辱,越王勾践还吃过粪便,我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

云天行道:“这种淫贼留不得,我看还是一剑杀了得好。”

钟婉笙道:“天行哥哥,你现在要杀他,我自然不会拦你,不过,他既已中毒,就算你不杀他,他也会笑到气绝而亡,一剑杀了倒是太便宜他了,我看让他活活笑死更好。”

何太急一听两人变着法子要杀他,顿时吓得魂不附体,道:“你们不能杀我,哈哈。”

云天行挺剑对准他胸口,道:“你本性难改,李延东饶过你一次,你还不是一样又去勾引他夫人,你的话若你能信,母猪都会上树了。”

何太急急道:“天地良心啊,哈哈,是她勾引的我,不是我勾引的她,哈哈。”

云天行皱眉道:“这有什么分别?”

何太急道:“当然有分别,她勾引我,我没经得住诱惑,这是我定力不够,罪不至死呀,哈哈。”

云天行哼了一声,道:“你祸害的女子还少吗,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被你这淫贼给糟蹋了,上吊服毒自尽的还少了,杀你一点都不冤。”

何太急正欲辩解,忽见远处走来一人,那人离得正远,半身没在花丛中,正用剑在砍花丛,花枝乱飞,所以特别显眼。

他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正是一直在追捕他的那人,顿时心凉到底:“怎么办,落在他手里,一定生不如死,可我又身中奇毒,逃跑就没有解药,一定会死,这可难为我了,怎么办才好。”

何太急急得抓耳挠腮,忽然灵光一闪,向前一指,道:“哈哈,那边又来了个淫贼,我们快藏起来。”

两人听他这般说,还当是他要使诡计,回头一瞧,果然看到一个人正往这边走来,两人对视一眼,心中略有不安。

云天行用剑点在何太急心口,道:“你怎知他是淫贼?”

何太急眼珠一转,道:“我门是同行,我当然知道,哈哈,我还见过他强抢民女呢,这位小妹女侠生得这般美丽,恐怕难逃他的魔爪,哈哈,此人剑法十分厉害,我不是他的对手,就算我们联手也未必打得过他,还是躲起来吧,哈哈。”

钟婉笙脸色一变,转头望向云天行。云天行一听到“淫贼”二字,就有带着阿笙逃走的想法,对何太急道:“我今日不杀你,望你改邪归正,好自为之。”说罢,拉起钟婉笙的手,往来人相反的方向快步走去。

何太急见两人说走就走,忙跟了上去,如果没有解药,就算云天行现在不杀他,他也活不了多久,只能先跟着他们,解药的事再慢慢想办法。

云天行见何太急紧追不舍,回身以剑相逼,道:“你再跟着我们,我现在就杀了你。”

何太急脚步一停,心道:“我与这小子结缘颇深,已无回旋的余地,他现在杀我也不奇怪,如果得不到解药,即便现在逃了,也活不了几天,这可如何是好?”

云天行见他停在原地,又转身向乱石阵走去,那里石多树杂,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何太急站在原地,望着那个追踪他的人越来越近,虽然那人还未发现他就站在这里,但他如果继续站着不动,发现那是迟早的事,到时可真要生不如死了。

就在他左右踌躇之际,目光一亮,忽然又拔腿向云天行追了过去。

此时两人已到乱石阵近前,忽见何太急又拎着九环刀追来,脸色都是一变,云天行挡在钟婉笙面前,道:“何太急,我现在不杀你,是想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含笑九泉’并非无药可解,如果你继续执迷不悟,再敢往前一步,可别怪我剑下无情了。”

何太急见他误会,立刻将九环刀收起,道:“哈哈,我知道‘九殿阎罗’的事,你不能杀我。”

云天行和钟婉笙都是一惊,相互对望一眼,云天行暗想:“这件事我只跟阿笙说过,她自是不会跟别人说的,何太急是如何知道的?难道是李延东告诉他的?不对,他与李延东素有嫌隙,这种事李延东不会到处去说,不是他又会是谁?”

“你是如何知道的?”此事关系重大,云天行也不兜圈子,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何太急命悬他手,只好实话实说,道:“哈哈,是李夫人告诉我的。”

云天行心下恍然:“这就是了,李延东亲口承认他将此事告诉过李夫人。”沉默了一会,冷脸说道:“胡说,这种事李夫人怎会跟你说,一定是你偷听来的,我看你是想来骗解药吧。”

何太急见他面露狐疑之色,声音却隐隐有些颤抖,这种变化虽然极其细微,但仍未能逃过他的眼睛,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哪肯再放开,又道:“哈哈,这你就不知了,那女人不仅咳,只要她高兴了,什么都肯说,哈哈。”

何太急见云天行无动于衷,又斜了一眼追踪他的那人,道:“你要是不关心这件事,尽管留我在这里自生自灭好了,哈哈。”说完,何太急一屁股坐在地下,摆出一副听候发落的姿态。

第一百三十五章 千里追凶

其实,何太急刚开始并没有想起这茬,当时只听李夫人说他们府上有个叫“云天行”的怎样怎样,后来又听钟婉笙喊他“天行哥哥”,他前后这么一想,这才将这两人联系到一起,此事对他或许只是一个茶余饭后的小故事,但对云天行而言却宛如晴天霹雳。

李延东死后,云天行本以为再也没人知道九殿阎罗的消息,如今听何太急这般说,心中怎能不激动,于是道:“你可知道他在哪里?”

何太急见他神色为之动容,心中一喜,道:“我们先藏起来,等那淫贼走了,我再告诉你。”

云天行见那人已走进竹林,而且越走越近,只好道:“好,我暂且饶你一命,你要是敢打歪主意,我立刻杀了你。”

何太急嬉笑着点头:“不敢,不敢。”

三人当即躲到乱石阵中,云天行用剑尖抵在何太急后心,以防他耍诡计,如果来人跟他是一伙的,那真不易对付。

之后不久,那人就来到了他们刚才驻足的地方,听着脚步声停在乱石阵外,三人都不由屏住呼吸,何太急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此人不仅剑法厉害,追踪的本事更是了得,不然也不会从燕云一直尾随他到这里,而且怎样都甩不掉,简直比狗皮膏药还黏人。

云天行听那人在乱石阵外驻足后就没了动静,心下不安:“竹林茂密,从林里能看到外面,从外面看不到林里才对,他为何停步不前,难不成他已经发现我们了?”

何太急憋住笑声,低声道:“他发现了我们打斗时砍倒的竹子,你快出去打发了他,说这里只有你一人居住。”

云天行见何太急比他还着急,心知来人与他似乎别有怨情,他本不愿为何太急出面,但来人如果真是个淫贼,那阿笙就危险了,让来人一直堵在外面也不是个办法,只好向钟婉笙点了点头。

钟婉笙知他意思,取出匕首,抵在何太急后心,低声道:“小心为上。”

何太急身中奇毒,功力大减,云天行也不担心他会有什么不轨行为,当即点了点,将剑别回腰间,向石阵外走去。

走出石阵,只见一人坐在石头上,正在用剑削竹子,一剑一个竹环,却不知他要干什么。

那人见云天行从石阵中走出,轻“咦”了一声,站起身来,道:“这些竹子是你砍倒的?”

“是。”云天行应了一声,见对方身形高大,颇有气势,看装扮不像是中原人物,他的眼睛明亮而又锐利,仿佛能洞穿一切,在他的肩头有一只老鼠正在嘘嘘地探头乱嗅。

“老鼠?莫非他就是鼠无涯?”

那日在万花楼,赫连子都饶了何太急的性命,说有别人要捉拿他,在他与百里藏花的谈话中提到的那人正是鼠无涯,云天行见对方肩头有只老鼠,腰间又挂着一个鼠笼,不由联想到一起,想来应该不会错了。

“你在这里多久了?”那人问道。

云天行思索片刻,道:“一个多月了。”

“最近有没有看到陌生人从这里经过?”

云天行知他说的就是何太急,心想:“他就躲在乱石阵中,你去把他抓出来杀掉吧,哎呦,不行,他是赫连子都的部下,能是什么正人君子,何太急说他是个淫贼,可不能让他见到阿笙,而且何太急现在还不能死。”

那人见他犹豫不答,目光一亮,道:“你见过对不对?”

“见过。”云天行生怕露出破绽,尽量照实了说,反正陌生人多了,玄壶公还有那八个怪人,都是陌生人。

何太急听到云天行这般说,着实吓了一跳,还当云天行要将他给交出去,一回头,见一把匕首正对准他眉心,只好老实待着不动,继续听下去。

那人又问:“他长什么样子?”

云天行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心想:“如果我说没见过何太急,这人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事,干脆就说见过,先将他引开这里,然后再带阿笙离开,就算他再回来找我算账,也早已人去楼空了。”想到这里,便道:“那人留着山羊胡,手里提着一把九环刀。”

那人微微一笑,道:“看来是他。”

云天行道:“你认识他?哼,这人可真是个十足的大坏蛋,抢了我的烧鸡不说,还要打我,幸好我跑得快,不然准被那乌龟给打死了。”

那人哈哈一笑,道:“你告诉我他在哪,等我捉到他,一定狠狠打他一顿,给你出气。”

云天行挠了挠头,又往南方一指,道:“好像是往那便跑了。”

“多谢。”那人留下一句话,转身往东走去,望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云天行不由皱起眉头,心想:“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个淫贼啊,至少比那赫连子都那家伙要和善得多,算了,骗都骗了,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

待鼠无涯走后,云天行询问何太急有关九殿阎罗的消息,何太急只说他在洛阳,其他的事说得既含糊又模糊,云天行实在分不出他话中真假,再细问下去,何太急就天南海北地乱扯,说给了解药才能说。

两人无可奈何,只好带他一同前往洛阳,在找到九殿阎罗之前,解药是不能给的,不然像他这种人怎会老实听话。

何太急受制于人,急于表现,这一路将两人服侍得甚是体贴,出了百花谷,他自费买了一辆马车,亲自为两人当起了马夫。

除了食用之物,这一路的大小事务皆由何太急一手操办,两人也不怕逃跑,毕竟“含笑九泉”可不是谁都能解的,逃跑就等于自寻死路。

两人不急于赶路,马车行进并不快,一路观赏风景,玩得不亦乐乎。自打云天行中毒以来,两人还从未如此开心过,此番已了无牵挂,自然不会错过沿途的美景。

何太急忍辱负重,但仍强颜欢笑,鞍前马后,不敢有分毫怠慢,他知道这两人本想杀他,要想从他们手中取到解药,真是难如登天,但俗话说得好,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他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难道还制不住两个小鬼头,心底多少还存了些挑战自我的心思。

第一百三十六章 偷吃猪蹄

这一日,三人经过函谷关,钟婉笙道:“函谷关南接秦岭,北塞黄河,古来便是一处军事要地,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战国时期,苏秦游说六国诸侯,成合纵之盟,联合抗秦,秦国便凭借此关,大败六国联军,这里还是一处古战场呢。”

云天行感叹道:“秦统一天下,终究还是逃不过命运的轮回,你争我夺,不知这黄土之下埋了多少枯骨。昔日,老子在此著述《道德经》五千言,提倡‘无为而治’,而各方诸侯利欲熏心,穷兵黩武,哪里还会听信如此箴言,最终闹得国破人亡,终究化为历史烟云,老子倒骑青牛出函谷关,想来倒是极有先见之明的。”

何太急听两人在谈起过往史事,不由听得入神,他没什么文化,也只不过是刚好认字而已,自己是没有耐心读书的,这几日听两人边走边说,谈到许多奇闻异事,倒也觉得十分新鲜。

过了函谷关,又走了小半日,见前方有一家店面,堂门摆了七八张方桌,有十来人正在店内吃饭。

云天行和钟婉笙边走边玩,并不觉劳累,而且自带的干粮还够吃一天,也没有停步的打算,可何太急吃惯了大鱼大肉,自打跟了这俩人,天天吃冷饭不说,连点油花都见不着,这才几天就瘦了一大圈。

好不容易遇上家客店,说什么也要大吃一顿,两人对饭食并不挑剔,但在何太急的一再央求之下,只好下马进店,反正不用自己结账,何乐而不为呢。

云天行和钟婉笙在靠里的空桌坐下,各要了一晚面;何太急不好打扰两人,又怕在两人面前放不开嘴,于是自觉坐在门边,先后要了十来个荤菜,心想:“老子请客,你们非要吃面,那也由的你们,到时可别说我抠门小气。”

两人见何太急狼吞虎咽,好似十来天没吃饭,不由相视而笑。

店内众人有江湖人士,也有过路商客,大都是见多识广之人,见何太急一边吃一边笑,而且笑得很是牵强,并非发自内心,不由面面相觑,但江湖上奇人异士多不胜数,众人心中虽然奇怪,但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仍低头吃饭,交谈的声音也有意无意地变小了。

就在这时,忽听外面哭声大作,众人均感诧异,本有好事之人想出去查看,还未动身,就见十来个身披孝衫之人大喇喇地走进店来。

为首的是个高个中年人,腰间挂着一柄带鞘长刀,身后众人也都各带兵器,他们双眼红肿,显是刚才大哭之人。

云天行听邻桌两人低声交谈,这才得知,原来这为首之人名叫齐亮,他和身后这些人是白马帮的人,近日,白马帮帮主过世,这些人前去吊孝,路经此地。

白马帮在当地还算有些名堂,在江湖上可排不上号,只能算末流的小帮派。

这些人一进店便大吵大嚷,为了腾出空桌,赶走了一对夫妇和两个结伴的商人,其中有个手不老实的,还在那妇人腰了捏了一把,那汉子怒目而视,却不敢发作,只得拉着那妇人快步逃出店去,引得白马帮那群人哄堂大笑。

云天行轻哼了一声,钟婉笙道:“要不要我过去教训他们?”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不急,他们若是还敢寻事,再出手不迟。”

那些人纷纷就坐,要小二好酒好菜地上,哪里还有丝毫悲伤之情,只听他们中一人说道:“齐师兄,师父已逝,这帮主之位非你莫属了,来,小弟敬你一杯。”

那齐亮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将酒杯斟满,两手端起,笑道:“帮中好汉众多,我齐亮如果能当上帮主,自然不会亏待了诸位兄弟,来,我敬大家一杯。”

众人哈哈大笑,一起举杯,酒杯凑到嘴边,众人笑声停止,忽听旁边还有人在笑,这笑声干涩生硬,时起时停,毫无规律可言,众人心中不快,放下酒杯,纷纷往发笑之人瞧去。

何太急身中“含笑九泉”,这笑声自然不是发自内心,这些人刚进来时他就在笑,只是当时人声嘈杂,众人全没注意,这时安静下来,才注意到旁边有个人一直在怪笑。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何太急全没当回事,吃相仍不甚雅观,吃两口笑一声,这样竟然还没呛到,齐亮心中不快,但非常佩服他的功力。

其中一个矮子有意讨好齐亮,拍案而起,走到何太急身旁,道:“我们师父刚刚仙逝,你在这里大吃大笑,到底有何居心?”

众人面露鄙夷之色,均想:“还说别人,你们刚才不也一样。”

何太急正在啃猪蹄,双手并用,满面油光,全没搭理这矮子。

矮子面露尴尬之色,又不好退缩,冷哼了一声,一把抓向何太急肩头,本想捏住他肩骨,让他跪地求饶,谁知这手刚出到一半,一只大油手当先扑了过来,在他脸上抹了三个来回。

那矮子惊讶他出手之快,知道碰上了硬点子,刚要后退,手腕已被人扣住,忙叫道:“好汉饶命!”

何太急打量了他一眼,道:“咦,你竟敢偷吃我猪蹄,哈哈!”

“我没有。”那矮子连忙摇头。

何太急撇嘴道:“还说你没有,你这满脸的油花哪来的?哈哈。”

那矮子心道:“你这厮好不通情理,明明是你刚给我抹上的,怎么问起我来了。”嘴上仍说道:“我没有。”

何太急抓起啃了一半的猪蹄,塞到那矮子嘴里,道:“还说你没有,哈哈,你嘴里咬的是什么?”

那矮子只觉满口油香,心中大骂,嘴上支支吾吾,一句话也说不出。

白马帮众人见矮子被人制住,纷纷站起身来,手握兵器,本想一拥而上,将这大胆贼人斩成肉泥,奈何己方兄弟落在他手,一时倒没了主意。

齐亮走上前来,冷脸道:“阁下是何人,为何对我兄弟动手?还不快把人放了。”

他们十多人,对方只有一个,齐亮底气充足,而且现在正是树立威信的大好时机,不仅要让诸位兄弟推举自己,而且要让他们心服口服。

第一百三十七章 所谓解药

对面齐亮的质问,何太急微微一笑,道:“你没看见吗,他抢我猪蹄,哈哈。”

齐亮向矮子瞧了一眼,那矮子嘴里塞着猪蹄,支支吾吾听不清在说什么,齐亮冷冷一笑,道:“抢便抢了,你待怎样?”

何太急嘿了一声,往日里只有他抢别人的份,今日这场面倒是头一次见,何况他身中奇毒,没少受折磨,心中早已憋闷至极,眼见有人送上门来供他消遣,自然要好好发泄心中的不快,拿起一只鸡腿,送到齐亮面前,道:“来,张嘴,别客气。”

齐亮微笑不接,还当何太急怕了他,不由笑道:“还不放人?”

“他偷吃我的猪蹄,赔我银子,自然放人。”何太急转头向小二喊道,“一个猪蹄值多少?”

小二结结巴巴,道:“十文钱。”

何太急目光转回齐亮脸上,笑道:“你听到了,一百两银子,赶紧拿来,不然我可要跟他白头偕老了。”

那矮子吓得打了个寒颤,齐亮脸色一沉,心想:“好啊,十文钱你要我一百两,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噌的一声,拔出腰间佩刀,抡刀向何太急砍去。

何太急手执鸡腿,硬是接了齐亮三刀,齐亮面色铁青,一声长啸,使出看家本领,将快刀舞成一团,何太急被刀光笼罩其中,但他拿鸡腿左右连戳,本人是没受伤,可鸡腿上的肉一片片不停向外飞。

众人看得两眼发直,好歹都是见过世面的人,还有人拿鸡腿当兵器?

云天行见两人斗在一起,也不干预,这些人行事嚣张跋扈,让他们吃点苦头也好。

何太急在江湖上毕竟还有些名气,自然不是这些末流帮派之人所能比的,二十余招过后,鸡腿只剩一根骨头了,何太急忽从座上飞起,在砍来的刀背上一踩,顺势将鸡骨头塞入齐亮口中,跟着在他颈中连点三次,最后一下借力又弹回座上,笑道:“给你鸡肉你不吃,偏要吃鸡骨头,真贱!”

齐亮踉跄着退了三步,撞在身后饭桌上,他大张着嘴,俯身不停作呕吐状,囫囵吞下整个鸡腿骨,噎得他鼻涕眼泪齐流,吐又吐不出来,一张脸涨得红中透紫。

白马帮余人见状,都抄上兵器向何太急攻来,小小店堂容下这许多人都嫌挤,这一打起来,其他客人纷纷向外逃窜,除了云天行和钟婉笙,其他人都逃得一干二净,连客店老板跟小二都从后门溜了。

店堂太小,众人施展不开手脚,有的长兵用不了,干脆连板凳、盘碗都用上了,顾客都逃了,众人便没了顾及,出手更没轻重,满屋乱成一关,瓦蝶板凳到处乱飞。

钟婉笙接下一个飞来的瓷盘,喝道:“要打出去打,不要打扰本姑娘的雅兴。”说着将瓷盘一掷,恰好打在一人额头上,顿时打得那人头破血流。

有两人见钟婉笙出手,立刻挺刀砍来,“锵”的一声,云天行长剑出鞘,唰唰两剑,又回剑入鞘,那两人还未近身,手中的长刀已断为两截,两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转身又举着断刀向何太急攻去。

现今云天行剑法大进,没中毒的何太急全力出手尚奈何他不得,这几人怎会是他的对手,他只想给他们一点教训,不想伤他们性命,是以只斩断了他们的佩刀。

白马帮余人见云天行以剑断刀,均知此少年不好惹,何太急也更不敢违背两人的意思,一干人打着打着就到了外面,只听店外呼号声不止,金铁交击声不绝于耳,一盏茶时间过后,响声渐息,跟着听到杂乱的马蹄声渐渐远去。

何太急走进店来,喃喃道:“哈哈,他姥姥的,一群穷光蛋,十来人就凑了三十几两银子,哈哈,还不够我一次花销的。”

钟婉笙笑道:“打得可还痛快吗?”

何太急一心只想求得解药,钟婉笙的话他从来不敢违背,而且百依百顺,姿态放得极低,笑道:“这些人蛮横霸道,鱼肉乡里,两位一路行侠仗义,定然看不惯这些恶徒,是以刚才出手教训他们一下。”说着,将刚收来的三十多两银子放在桌上。

钟婉笙抓起银两在手中掂了掂,随即将银两收起,笑道:“嗯,你最近表现不错,这解药嘛你先出去,等我喊你时再进来。”

何太急一听她提起解药,心中激动万分,心想:“她一定要给我解药。”二话没说,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云天行皱眉道,道:“你要给他解药?”

钟婉笙摇了摇头,道:“我要给他换一种毒药,他笑了这许多天,惹事真不少,尤其到了晚上,听起来瘆得慌。”

云天行点了微笑,情况确实如此,这一路走来,何太急笑个不停,无辜惹了不少麻烦,尤其到了夜里,实在让人难以忍受。

钟婉笙分别从两个瓷瓶中取出两枚药丸,放在茶水中泡开、搅匀,喊了何太急进来,道:“你把这碗茶喝了,‘含笑九泉’的毒自然就解了,在那之后,你可要说出九殿阎罗的所在。”

何太急满口答应,抢夺茶杯一饮而尽,只觉体内滑过一道清流,又渐渐蔓延入四肢百骸,说不出的清爽,他知道“含笑九泉”之毒已解,左手微微握起,功力也在渐渐恢复。

钟婉笙道:“该你履行承诺了。”

何太急嘿嘿一笑,道:“承诺?我不记得我们有什么承诺,不信你问他们,哦,我忘记了,他们都逃了,你们两个不逃吗?”

“他还真是本性难移。”钟婉笙冲云天行笑了笑,又将目光转向何太急:“你真以为我会给你解药吗?”

何太急脸色一变,再次检查体内,“含笑九泉”的症状都已消失,而且他也不再无故发笑,当即道:“你可不要唬我,我能感觉到,‘含笑九泉’的毒的确已经解了。”

钟婉笙笑道:“‘含笑九泉’的毒是解了,可你刚刚又服了我的‘三日气绝丹’,三日之内没有解药,你这头神羊就要变死猪了。”

何太急呆愣半晌,久久说不出话来,心想:“我行迹江湖多年,骗过多少人,又从多少能人手中逃脱过,怎么就栽在一个女娃手里挣脱不掉呢,这女娃手段太多,我姑且忍耐一下,等换得解药,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第四百三十三章 冲杀

仇涯子见呼延纣不肯回来,连忙又劝。

卓君来笑道:“爹,呼延兄弟威震天下,既然他有信心,何不让他试上一试,一来替我归真教争光,二来也替王爷长脸,何乐而不为呢?”

阴阳二圣和奎狼等人早就看呼延兄不顺眼,这时也顺着卓君来的话说。

仇涯子何尝不懂他们的意思,只是呼延兄是王爷的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合作一事,多半就泡汤了。

归真教在中原没有根基,如果有一位王爷大力扶持,那将会是一个极大的助力。

仇涯子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呼延桀笑道:“仇教主,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兹事体大,我们兄弟也不能白来一趟,这个机会就让给我们吧。”

仇涯子叹了口气,道:“那就这样吧。”

“多谢仇教主体谅。”

呼延桀笑了笑,转目望向场中,忽见白光一闪,他紧闭的嘴唇忽然张开了,眼睛也睁到了极限,不知何时,他的脸色已是惨白一片,就连身体都开始颤抖了!

只见呼延纣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握着银钩,遥指向那两个黑衣人。

劲风吹动呼延纣的衣裳,猎猎作响,华美的绸服紧贴在他魁梧的躯体上,任谁都看得出,华服下有着怎样一具的健美的躯体,只可惜少了一颗头颅。

好快的一剑!

众人都被这一剑给惊住了,场内一片寂静,甚至连落叶坠地的声音都是那样清晰可闻。

血在滴,不在呼延纣的尸体,而在剑八的剑上,顺着剑刃滑到剑尖,与青石地面连出一条细细血线。

呼延纣已不知杀了多少江湖名人榜上的高手,可他做梦都想不到,竟然连这人的一剑都接不住。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这一剑快到连他都来不及闪躲?他明明单手捏死过剑神啊!

他想不通,死都想不通!

剑八震落剑上血水,还剑入鞘,道:“我还当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原来只是个绣花枕头,亏我还认真起来了,竟然连我一招都接不住,还给我十息,可笑,可笑。”

话刚说完,呼延纣的无头尸体立刻倒了。

呼延桀见兄弟惨死,早已失了理智,就要冲上去跟剑八拼命,被仇涯子狠狠拉住。

他挣脱不了,只得嘶声大叫:“你这卑鄙小人,一定是趁我兄弟不留神,偷袭得手的,不然你们绝不是他的对手!”

“偷袭?”剑八笑了,“对付这种货色还用偷袭?”

段刀道:“你这人可不讲道理了,他自己说给我们十息,我们等到了十息,已经算是给足了他面子,怎么你反倒来编排我们的不是。”

呼延桀狞笑道:“好,好,你们两个一起上,我倒要看看,你们能在我的剑下撑多久!”说着,已拔出佩剑,准备要上。

仇涯子见他没了理智,再这般上去,纯属送死,便一掌将他拍晕,交给属下照看。

一些人本有上前的打算,见剑八一剑杀人,自认躲不开那一剑,又退到了后面。

净空走上前来,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既然不是四海盟的人,恕老衲无礼,这就请下山吧。”

段刀道:“抱歉啊,老实说,我们在等人,现在还不能走。”

剑八斜了他一眼,暗道:“这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总算明白上面为什么要让公输敖一起来了。”

冷雪坪执剑上前,道:“难道说,你们还有同伙吗?”

“不错,那个同伙就是我!”

人群上方忽然传来另一个声音。

众人一惊,还没来得及仰头去看,只听“嘭”的一声,又有两个黑衣人从天而降,其中一人已将脚下青石踏碎,整个脚面都没入到了青石板下面。

众人见来人跟“八臂剑皇”、“刀中第二”的装扮一样,都是鸦羽斗篷,头戴斗笠,笠沿一侧悬着一枚环形玉,模样十分怪异,心中暗暗惊奇:“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段刀将大夏龙雀扛到肩上,道:“你这家伙,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公输敖道:“只是遇上了点小麻烦。”

剑八道:“人杀了?”

公输敖道:“这个自然。”

真智慌慌张张从寺里跑来,凑到净空耳边说了几句,净空听完,脸色立刻就变了。

这时温如玉也来到了广场上,见除了公输敖外,还有两个一样打扮的人,也是备感惊讶。

原来公输敖在与温如玉打完之后,并没有立刻离寺,而是又闯到蒙田关押的所在,将他一并杀了,这才离开万佛寺。

净念将蒙田交托给几位信得过的师弟,让他们好生看守,便急忙叫了些帮手来支援温如玉,可巧在小竹苑外见到了温如玉和真智。

两人只交谈了一会,就传来了蒙田遭人杀害的消息,这时温如玉才意识到,那人为什么要跟自己打一场,无非就是避实就虚,声东击西,表面上好像是要杀自己,其实主要目的,却是想杀蒙田。

温如玉凝目盯着公输敖,道:“真是好手段!”

公输敖道:“能瞒过你,实在不容易,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后会有期了。”

温如玉冷冷道:“你还想走吗?”

公输敖笑道:“倒想试试看。”回身道:“剑八,段刀,你们带人先走,我来断后!”

剑八拔出两剑,道:“既然你怕麻烦,杀人的事就交给我好了,我在前面开路,你去背着姓杜的,这就走了。”

段刀跳到杜无量身旁,将他抗在肩上,一手舞着大刀朝人群冲去,嘴里叫道:“不想死的都给我让开!”

那些挡路的人虽多,但谁也不想做第一个冤死鬼,见他挥着大夏龙雀猛冲过来,纷纷往两边退散,有几个逃得慢的,立时就变成了刀下亡魂。

剑八见他扛着人冲在前头,摇了摇头,忙掠身追了上去,帮他清理从旁攻来的人。

公输敖跟在最后。

站在外围的这些人,实力本就不怎么强劲,都想让别人去冲,自己保命,大家的想法不谋而合,牵一发而动全身,结果一冲即散。

就算有几个想留下来拼命的,见人都跑了,自己势单力薄,留下来只是白白送死,也跟着跑了。

这些人本就人心涣散,没什么同仇敌忾的心思,何况见识了这些人雷霆般的杀人手段,更不敢上前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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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四章 一剑

段刀等虽然只有三人,一路冲杀,倒也没有受到太大的阻碍,只一会就冲出了人群。

实力低浅的大都在往两边退散,净空、温如玉、冷雪坪、鹤道人等人却一直在紧追不舍,奈何对方不断发射暗器干扰,众人一路跟着追出人群,仍未追上。

眨眼已冲到了广场边缘,段刀、剑八两人沿阶向山下奔去,公输敖在阶前稍微一停,又撒了一波暗器,方才向山下奔去。

净空等人的速度本来也不慢,只是这个公输敖太过难缠,便逃边放暗器,而且都淬过毒,众人虽然追敌心切,却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谁知道他这暗器上淬的是什么毒,万一是种见血封喉的毒药,一触即死,那可就大大的不值了。

就这样,四人在前,一群人在后,一路追下了山。

……

在通往万佛寺的一条林荫小道上,正有四人慢步走来。

在前一人正是叶孤鸾,在他后面远远跟着三人,却是长安三杰,杜陵北、魏桥西、何绣衣三人。

叶孤鸾手里提着一坛酒,走一会,仰头灌一口,杜陵北和魏桥西在后面窃窃私语,何绣衣撅着嘴,目不转睛地盯着叶孤鸾的背影。

魏桥西道:“何妹,你再去劝劝叶大侠,这一路上都灌了十多坛了,再这么灌下去,非把自己灌死不可。”

何绣衣哼了一声,道:“要劝你去劝,我又不是没劝过,他听吗?我不管了,他要喝就让他喝去,喝死了正好。”

杜陵北叹了口气,道:“戚大哥待我们亲如兄弟,我们实力不济,什么忙都帮不上,都是叶大侠不计前嫌,仗剑救下了朵儿的命,说什么我们也要替戚大哥还了他这个人情,怎能眼睁睁看着他喝死?”

魏桥西道:“杜老大,这话你都说一路子了,何妹不劝,难不成我们两个去劝啊。刚才在市镇上,他把我们两个摁进泥坑里,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杜陵北道:“这都是小事,要是能让叶大侠戒了酒,别说被摁进泥坑里,就是被摁进屎坑里,我也心甘情愿。”

魏桥西打了个激灵,道:“何妹,你都听到了,还得去你。看在我们这些年交情的份上,你就可怜可怜我们两个吧。”

何绣衣扑哧一笑,道:“我不去,要去你们去,这已经在千佛山脚下了,这里既没有泥坑,也没有屎坑,你们不用怕的。”

魏桥西苦笑道:“何妹,你是女儿身,叶大侠顶多就是不理你,或者瞪你几眼,我们可不一样,只要上去劝酒,就是没有泥坑,他也得把我们摁到土里去,这一路上什么没吃过,就差没吃屎了。”

杜陵北接口道:“如果只是一天两天也就罢了,这么一天天的灌下去,什么人灌不坏?别说是人,连大象都灌死了。何妹,你就多劳劳神,多费费心,就算抢过坛子来摔了也是好的,可不能再让他这么下去了。”

魏桥西道:“现在江湖上人人都说是叶大侠灭了戚家满门,就连洛阳金刀史家的事,都赖到了叶大侠头上,我们一路跟着他,哪里去过洛阳?这分明就是诬陷!此番前去万佛寺必定是凶多吉少,怎么劝也劝不住,若再灌上这些黄汤,准要出事,不信走着瞧吧。”

何绣衣听他这么说,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忙跑上前,一把夺过酒坛来,摔在地上,道:“你怎么就这么倔,人人都赖你,你还要往万佛寺去,这不是找死是什么?又拿酒死命地灌,你那么想死,何不一剑杀了自己,也不用白害人家担心。”

叶孤鸾也不理她,只继续往前走。

何绣衣走到他前面,倒退着继续说道:“你说话啊,你以为一句话都不说我就会走吗?这次非要说个没完,在你去万佛寺之前就先把你烦死,这不正合了你的意吗……”

叶孤鸾忽然停住脚步,道:“你们一路跟着我,到底想干什么?还要我说多少遍,谁都不欠我,再纠缠不清,小心我对你们不客气!”

何绣衣道:“不客气好,不客气也比一句话都不说强。还有啊,你这人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们是为了你好,你看不出来吗?心里有苦就说出来嘛,天天闷在心里折磨自己,害别人为你担心。你要是不放心他们,只跟我说,我保证不告诉任何人,谁都不告诉,怎么样?要不我再发个誓,天上的诸位的神仙,我……”

叶孤鸾摇了摇头,用剑鞘推开何绣衣,继续往前走。

何绣衣叫道:“喂,本姑娘还在发誓,你给我站住!我要你站住,你听到了没有!”

杜陵北和魏桥西跟了上来,道:“不错了,这次摔他酒坛,他竟然没有拿眼睛瞪你。”

何绣衣哼了一声,道:“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大烂人!”

四人就这般走着,忽见前方有四个头戴斗笠的黑衣人飞奔而来,前方一人身背八剑,居中一人背上负着一人,手里还提着一柄亮闪闪的大刀,后面两人并肩而行。

长安三杰见来人打扮怪异,气势又凶,不想多事,纷纷让到了路旁,唯独叶孤鸾还在小道中间走着。

何绣衣本来还想将他拉到一边,可那几个黑衣人奔行太快,眨眼已到了跟前。

“不知死活的东西!”

剑八见有人挡路,二话没说,加速疾冲过来,肩一抖,鞘里飞出一剑,握在手中,“嗤”的一声,向叶孤鸾迎面刺去。

长安三杰都不由张大了嘴,谁都没有想到,这人会突然出手,剑光已到了眼前,快如闪电!

剑八的目光在叶孤鸾那张满布沧桑的脸上扫了一眼,却忽然迎上了一双冰冷的眼睛,四目相对,也就在这一刻,他的剑刺空了!

“竟然能躲开我剑,他是谁?!”

剑八等人奔行的速度极快,这一剑刺空,人早已到了五丈开外,剑八还剑入鞘,只回头望了一眼,便已离得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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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五章 凤鸣绝杀

叶孤鸾继续若无其事地往前走,何绣衣等三人却吓坏了,愣愣地站在路旁,谁都没有动。

剑八等人一过,百里藏花立即追了过来,一见到走在小道中间那人,立刻停住了脚步,道:“叶孤鸾。”

叶孤鸾抬头,道:“是你。”

百里藏花道:“刚才过去的那几个人,跟四海盟有关,你不是要找四海盟报仇吗,怎么放他们过去了?”

叶孤鸾一愣,转身飞奔而去。

百里藏花忙跟了上去。

叶孤鸾道:“沈苍龙已死,四海盟还在?”

百里藏花道:“一直都在,只是躲到了暗处。这些人虽不是四海盟的人,但似乎比四海盟更难缠,他们救走了四海盟的人,多半跟四海盟有些关系。”

两人速度极快,这几句话一过,便看到了前方那四个黑影。

百里藏花道:“先走一步。”取出数枚白色羽毛,夹在指间,越叶孤鸾而出。

公输敖见百里藏花飞步追来,忙又射出数十枚带毒暗器。

百里藏花身姿轻盈,左右闪掠,又连连挥扇轻拨,这数十枚暗器要么擦肩而过,要么被扇子拨落,无一命中。

百里藏花飞步纵起,手腕一扬,数枚白羽破空而去,直指落在最后的公输敖。

这些白羽外形上虽然与寻常羽毛无异,其实只有绒毛部分没有动过,羽管最外端装有一枚带孔细针,羽管内存有麻痹药物,只要一命中目标,羽管内的药物便会顺着针孔流出,从而起到麻痹敌人的效果。

那公输敖一见百里藏花掷来暗器,忙拉动傀儡护在身前,只听“咚咚咚”,一连响了七八声,那傀儡的背上却已钉上了数枚白羽,在乌黑的鸦羽丛中格外显眼。

百里藏花见那人被白羽打中,依旧奔行如飞,不由啧啧称奇。他哪里知道,这其实只是一具没有生命的傀儡。

这傀儡不知花了公输敖多少心血,一般人很难刺破他的外壳,如今被白羽钉住,公输敖同样惊奇不已。

眼见百里藏花穷追不舍,十丈开外还跟着一个人,他怕迟来生变,不想再纠缠下去,于是伸手入怀。

可就在这时,忽听一声剑吟,嘹亮如凤鸣,公输敖还未反应过来,只觉一阵寒气冲面而来,再去看时,眼前却多了一双冰冷的眼睛,而他得意的傀儡已被这双眼睛的主人一剑穿透!

“凤鸣绝杀!”

公输敖惊讶地望着这个两鬓斑白,满脸沧桑的男人,失声道:“你是‘破天寒剑’叶孤鸾!”

叶孤鸾道:“是我。”

公输敖笑道:“我早就该猜到了,竟能轻松躲掉剑八的剑,又能一剑刺穿我的傀儡,这样的人天底下可没有几个。”

叶孤鸾道:“你是四海盟的人?”

公输敖道:“实话告诉你,我不是四海盟的人,也不屑做四海盟的人。”

叶孤鸾皱眉道:“你是蜃楼的人?”

公输敖微微扬起嘴角,道:“看来你知道的还不少。”

叶孤鸾“哦”了一声,道:“那你今天死定了!”说罢,内力灌注,青霜剑上寒气暴涨。

公输敖冷笑道:“那可未必。”

手指一钩,拉动连线,本来这一钩会触动傀儡体内“暴雨森罗”的机关,就算他是叶孤鸾,这么近的距离,也会被密针射成马蜂窝,可谁知,这一钩,傀儡竟然没有丝毫反应。

公输敖一惊,只见青霜剑上精光闪闪,已然结了一层冰霜,暗想:“可恶!一定是他用‘青霜’将傀儡体内的机关冻住了!”

叶孤鸾道:“没想到只是一具傀儡,倒浪费了我这一剑。”说着已从傀儡身上拔出剑来,准备再刺。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突然在上空出现,叶孤鸾仰头一望,只见一人手举大刀,遮天蔽日,正向他当头劈来;左边寒光闪动,也有一人带剑攻来。

叶孤鸾知这三人非比寻常,不敢小视,往后一纵,就要再使一记“凤鸣绝杀”,忽听公输敖道:“后面正有大批人马追来,不可恋战,快退!”跟着掷出两枚弹丸。

那两枚弹丸一经脱手,立即爆开一团烟雾。那烟雾扩散极快,瞬间已蔓延至路旁林中,将两方人马分隔开来。

叶孤鸾忙屏住呼吸,还想再追,百里藏花忽然拦住了他,道:“算了,这些人也许还有后援,由他们去吧。”

隔着烟雾,叶孤鸾眼睁睁看着那几个黑影渐渐消失,方才还剑入鞘。

百里藏花道:这是九幽谷的密制毒雾,触之即伤,也不知他们是从哪里得来的。”

叶孤鸾沉默不语,过了许久,才缓缓说道:“里面有一个公输家的人。”

百里藏花道:“我也看出来了,中了我的白羽,又挨了你穿心一剑,竟然还能奔行,那一定是傀儡无疑了。只是,公输家向来不干预江湖世事,怎么会出来惹事?”

叶孤鸾道:“你有没有听过‘蜃楼’?”

百里藏花道:“没有。”

叶孤鸾道:“那是一个比四海盟更为神秘的组织,据我所知,组织之内,尽是一些从各方势力脱离出来的叛乱之人,没一个省油的灯。沈苍龙本就是这个组织的一员,而四海盟只是‘蜃楼’的冰山一角而已。”

百里藏花长吁了口气,道:“真是一些不安分的家伙。不过,这些话你是从哪里听到的?”

叶孤鸾道:“天机城,诸葛神机。”

“这个人简直比四海盟还要神秘。”百里藏花摇了摇头,“十多年不见了,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遇到你,你要到哪里去?”

叶孤鸾道:“万佛寺。”

“万佛寺?”百里藏花一惊,“那里谁都去得,偏偏就你去不得!”

叶孤鸾道:“怎么就去不得?”

百里藏花道:“现在天下群雄正聚在那里,很多人都怀疑你参与了几件灭门案,正想捉你问罪,你倒好,自己先送上门来了。”

叶孤鸾道:“他们的嘴难道就不是肉长的?说我杀人我就真杀人了?越是这样,我越要去,看他们谁敢动我!”

百里藏花苦笑道:“你这倔脾气,不但没改,反比以前更倔了。好,你要去便去,我也拦不住你,不过你可得小心了,净空大师等人明断是非,也不是鲁莽之人,就怕有些小人暗中使绊子,故意害你。”

叶孤鸾道:“想害我的人多了,我还不是好好活着?”说着又向万佛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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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六章 冯一脚

群雄因为公输敖连连发射暗器阻挠,一直追之不上,又怕对方还有后援,所以没有深追,只追到千佛山下不远就放弃了。

百里藏花独自追到这里,遇到了叶孤鸾,劝他不要上山,叶孤鸾性格倔强,哪里肯听?一听说别人要害他,反而加快脚步朝万佛寺去了。

杜陵北等人也是无可奈何,劝了这一路子,哪里有用了?反倒被叶孤鸾整得狼狈不堪,又是吃泥巴,又是喝泔水,幸亏一路上没有粪坑,不然少不得被扔进去。

一行五人来到万佛寺前的广场上,群雄见百里藏花回来,忙问道:“怎么样?”

这些人里就属他轻功最好,当时众人都放弃了,只他一人还穷追不舍,众人关心后续发展,这才出口发问。

百里藏花只摇了摇头,也没有多说。

忽听人群里有人叫道:“叶孤鸾!”

众人心中记挂百里藏花是否追上了那几个人,倒没注意跟在他后面的这几个人。

已有不少人见过叶孤鸾,此刻他一现身,立即就被认了出来。

叶孤鸾见群雄都向自己望来,神色各异,大多带着一种极不和善的神情,他凛然无惧,走上前,道:“净尘呢?”

净空迎上前,道:“阿弥陀佛,叶大侠光临敝寺,有失远迎,失敬失敬。净尘师弟远去九幽谷送请柬,至今未归,老衲也在到处打听他的下落,只是,一直没有消息。”

叶孤鸾道:“几时去的?”

净空道:“早在两个多月前就动身了,大概在一个月以前失去了联系。”

叶孤鸾转向百里藏花道:“你不是跟九幽谷常有来往吗,净尘去没去过九幽谷?”

百里藏花道:“净尘大师是去过九幽谷,不过当时只在谷中留了一日,得到确切回复后,马上就离开了,难道还没有回来吗?”

净空摇了摇头,道:“看来是在离开九幽谷后方才出事的,根据现在掌握的消息来看,极有可能跟四海盟有关。”

很多人还不知净尘失踪的消息,这时听说,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净尘虽然为人低调,但听说个人实力非常之强,即便与净空相比,也是不遑多让,能将这么一位高手制住,而且不走漏一点风声,绝非一般人所能做到。

“我与他已有十多年不见,今日大会之期,想他一定在寺里,特意来找他叙叙旧,可……”叶孤鸾叹息一声,“既然他不在,这便告辞了。”

忽然跳出一人来,道:“叶孤鸾!你杀害洛阳金刀史家百余口,想一走了之吗?”

叶孤鸾理也不理,连头都没有回,径直往场外走去。

“你找死!”

那人纵身跃起,双腿在空中连连踢踏,腾空来到叶孤鸾身后时,一脚向他背心踢出。

叶孤鸾还没有动作,一旁的魏桥西已经先一步动手了,甩手一扬,一枚红丸脱手飞出。

那人一见,连忙收腿,空中一个倒翻,便落在了两丈开外,冷笑道:“长安三杰中的‘探丸借客’,不错,不错。”

魏桥西走上前,道:“既然不错,为什么还要冷笑?”

那人又冷笑道:“我听闻长安三杰与落梅山庄戚庄主关系不浅,叶孤鸾灭了戚庄主满门,你们三个不但不寻他报仇,反倒跟他狼狈为奸,我冯一脚虽然没什么能耐,可也干不出这种不要脸的事!”

杜陵北上前抱了抱拳,道:“原来阁下就是‘三十六路旋风腿’冯一脚冯师傅,久仰,久仰。”

那冯一脚头一歪,冷哼了一声,也不搭理。

众人均想:“这冯一脚与史继长是亲戚,人人都说叶孤鸾灭了史家满门,今日叫他遇上了,怎肯善罢甘休?”

杜陵北道:“听闻冯师傅原是武当弟子,这三十六路旋风腿也是由武当腿法演化而来。当年冯师傅离开武当,放弃其他武学,专练腿法,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如今才有了这套名震天下的腿法,怕是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冯一脚本来不想理他,听他这般当众夸赞自己,心中说不出的舒爽,脸上也不由露出了笑容,抱了抱拳,道:“不敢当,不敢当。”

杜陵北道:“洛阳史家的事,在下初次听闻,同样倍感震惊。只是,史家一事是在落梅山庄出事之后,在这段期间,我们三位一直与叶大侠在一起,从未去过洛阳,史家之事定是他人所为,跟叶大侠无关,还请冯师傅明察。”

冯一脚脸色一变,道:“人人都说长安三杰重情重义,今日一见,我看也稀松平常!”说完,便啐了一口浓痰。

杜陵北道:“在下说的都是实话,如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

冯一脚冷笑道:“戚庄主死得好冤啊,生前待你们亲如兄弟,他死了,你们却和他的仇人结为朋党传,好成了一个人,可叫他在九泉之下永不能瞑目啦。”

魏桥西怒道:“老杂毛,别给你脸不要脸,你哪只眼睛看到叶大侠杀人了?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人家还说你老婆跟隔壁老王有一腿呢,你信不信?!”

“你!”

冯一脚一听这话,满脸憋得通红,也不分辨,纵身而起,向魏桥西踢去。

魏桥西见他踢纵过来,倒也不惧,拔出一对短刀,迎了上去。

那冯一脚的腿法在江湖上颇有盛名,别人只看他的打扮或许认不出来,但一看他这腿法,多半也能认个**不离十。

魏桥西的刀法胜在灵巧敏捷,随机应变,并没有固定的招数,见冯一脚正面踢来,他就挥刀攻向一侧,总不与他正面硬碰。

虽然魏桥西出言辱人在先,但在心里,还真没有必胜的把握,毕竟冯一脚成名已久,自己跟他比起来,还算是个后生。

冯一脚见他舞着双刀左右乱窜,心中暗暗冷笑,他的脚法早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脚随心动,不管魏桥西转到哪里,都别想逃过他这双脚。

杜陵北见两人斗起来,忙道:“二弟,还不把兵器收了,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魏桥西道:“杜老大,他老婆都跟人有一腿了,你说还能收回来吗?再说,本就是他诬蔑在先,我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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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七章 请不要拔剑

净尘是叶孤鸾难得的几个朋友之一,两人已有十多年没见过面,叶孤鸾此番入世,正想借着大会之机,来找老朋友叙叙旧。

今日是大会不仅是万佛寺的盛会,也是整个江湖的盛会,叶孤鸾以为他一定会在寺里,可净尘却偏偏失踪了。

叶孤鸾本就没什么朋友,以前有的,现在也基本都不在了,要么遭人所害,要么突然消失得无踪无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叶孤鸾寻友不得,心中大为落寞,向万佛寺内深深望了一眼,转身便向山下走去。

他想安然无事地离开,可有些人偏偏不想遂他的愿,当即就有二十多人跳了出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叶孤鸾停住脚步,依旧低垂着头,那双孤独而落寞的眼睛,茫然地盯着斑然无类的青石地板,道:“滚!”

这个“滚”字刚一脱口,众人只觉一股寒气迎面冲来,那二十几个挡路的人都不由退了几步,但仍不肯让开。

何绣衣走上前,喝道:“你们干嘛挡路,还不让开了!”

其中一人道:“何女侠,大家敬佩你的为人,你何必自降身份,为一个罪人说情,难道你忘了戚庄主是怎么待你们的吗?”

何绣衣道:“还要我怎么说,戚大哥不是他杀的,要怎样你们才肯信?”

那人道:“那日戚庄主折戟归隐,大伙儿可都在场,他带剑闯进落梅山庄,当众扬言要杀戚庄主,要不是有人拦下,戚庄主哪里还有命在?想不到负有江湖美名的叶孤鸾不过是个阴险小人,明着杀不成,就等晚上大家散了再动手,连一个下人都没有放过,灭了人家满门!何女侠,这种人你还护着他,可叫大家寒心了!”

何绣衣当时没在落梅山庄,自然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具体的事情都是从朵儿口里听到的,朵儿从来不会说谎,更不会故意欺瞒人,不然也不会追着叶孤鸾要学剑了。

她知道叶孤鸾不善言辞,但她相信,他绝不是这样的人。

她见众人咬牙切齿,瞋目扼腕,如果不将事情彻底解释清楚,多半会动起手来,结果不用想也知道,别说是这二十几个人,就是再来二十几个,也绝不是叶孤鸾的对手。

当年叶孤鸾仗剑独闯四海盟,剑杀四海盟盟主沈苍龙,将他钉死在座椅之上,就连两位副盟主也都死在了他的剑下,江湖第一大神秘组织就此土崩瓦解,全仗他一人所为。

自此之后,叶孤鸾的美名传遍江湖,无人不知,无人不羡!

何绣衣心想,如果这二十几个人硬要动手,多半会被叶孤鸾当场杀死。如果叶孤鸾拔剑杀人,即便没有参与灭门案,也难以说清了,她不愿见到这种情况发生。

“就算他实力再强,也不可能在一瞬间就将整个落梅山庄屠戮殆尽,连一个人都逃不掉,这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事,难道你们想不到吗?”

温如玉道:“不错,在下也这么想过,即便叶大侠实力再强,也不能仅凭一人之力能做到这些事。落梅山庄连仆从算上,也说也得八九十人,如果同时往四面八方逃跑,没有哪个人能同时将这么多人截下。依在下之见,落梅山庄一事,应该是多人合谋,根据现有线索来看,应该是四海盟所为。”

那些拦路之人道:“温少侠,当日你也在场,叶孤鸾当众要杀戚庄主,这是人所共知之事,可见他对戚庄主的仇怨有多深,难道这还不足以说明一切吗?”

何绣衣道:“你们找不到凶手,就将责任推到他身上,未免太不公道。”

拦路人中一人道:“何女侠,你为何这么确定不是叶孤鸾所为,难不成事发当晚你跟他在一起?”

听他这般说,何绣衣脸红了半边,斜了垂头不语的叶孤鸾一眼,咬了咬牙,道:“没错,那晚我跟他在一起,他没有杀人,我可以作证!”

此话一出,群雄大哗。

众人看向何绣衣的目光中也或多或少带了些异色,这话从一个女子口中说出来,未免太不知羞耻。

叶孤鸾冷声道:“何须多言!”

何绣衣见他正在用拇指推剑,知他要动手,忙走过去,将青霜剑压入剑鞘,低声道:“叶孤鸾,如果你的心还在跳动,今日请不要拔剑,更不要杀人,就算是为了我。我从未求过你什么,今日我便求你这一次,你要是做到了,从今往后,我……我再也不缠着你了。”说完才从青霜剑上移开手。

叶孤鸾仍垂着头,沉默不语。

何绣衣咬了咬嘴唇,又朗声说道:“那晚我与他在莲心湖上饮酒,从晚至早,没有分开过一刻,落梅山庄的事,与他无关!”

杜陵北叹了口气,心道:“何妹,委屈你了,你以清白之身替叶大侠洗脱冤屈,我等万万不及了。”

魏桥西正在与冯一脚缠斗,忽然听到何绣衣说这话,一个愣神,被冯一脚连踢了两脚,登时摔了出去,连连吐血。

杜陵北忙上前将他扶起。

那些人听何绣衣说出这种话,面面相觑,也不知该不该信。如果不是真的,一个女子哪敢当众说出这种话?

那日,菅无生掳走何绣衣,本以为好事将成,却被叶孤鸾给救走了,心中早有怨恨之心,今又见何绣衣当众替他说情,又拿她自己来为他作证,心中十分不是滋味。

当即走出人群,笑道:“何女侠,你们两个在一起只是喝酒吗?孤男寡女,同在一处,伴月饮酒,还有没有发生一些更浪漫的事呢?”

何绣衣红着脸,咬着唇,一句也说不出。自她说出这些话,早知道会承受一些流言蜚语,可她不后悔,如果再让她选一次,她还丝会这样做。

魏桥西骂道:“无耻淫贼!上次你掳走何妹,老子还没跟你算账,今日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好,好,看我不把你阉了,送进宫里去当太监!”

他本想对菅无生动手,可刚刚中冯一脚两记窝心脚,体内气血澎湃,这一动怒,还没站起来,就又吐了一口血。

杜陵北见他如此,忙劝他不要动怒。

第四百三十八章 再次迷路的邓愚

温如玉执剑上前,道:“菅无生,你这无耻败类,怎么还敢在这里出现,上次让你逃了,这次倒要再来领教高招!”

逸清尘走上前,道:“师兄,这种货色用不着你出手,且让我来会会他。”

菅无生笑道:“温如玉,我们的恩怨日后有时间再算,现在我在问何女侠,你干什么出头?难不成你对何女侠抱有爱慕之心?也罢,都说美女爱英雄,要我说,应该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孟平手里摇着臭袜子,喝道:“淫贼!看你还敢胡说八道,看招!”说完便掷出一只填有沙土的臭袜子。

菅无生笑着避开,道:“温如玉,你不妨痛快承认了吧,到底有没有暗恋何女侠?”

温如玉冷眼看着他,鞘里的剑却在轻轻颤抖,仿佛要脱鞘飞出。

妙清见这淫贼总在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心中着实恼怒,转头瞪向邓愚。

邓愚正在嗑瓜子,一看小师姑看来,眼神不善,忙缩着脖子,佯装没看到。

妙清用拂尘敲了敲邓愚的道髻,笑道:“怎么搞的,又歪了。”

邓愚何尝不懂这话的意思,忙道:“小师姑,这些事咱不好插手,师父常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凡事能忍,才是大丈夫所为。”

妙清道:“我又不是大丈夫。”

邓愚道:“可我是啊。”

妙清眯眼斜睨着邓愚,笑道:“你是吗?”

邓愚妥善将葵花放好,又将道袍上的瓜子皮抖在地下,道:“小师姑,师父还说过,道法自然,万事万物本来都和谐而宁静的,就以为一些逆道而行的人,贪名图利,打破了这种平衡。贪欲,**、权欲等等**,都是大道上的阻碍,我们不能坐视不理,应该勇敢站出来,剔除这些障碍,让一切回归正轨,自然而然。”

妙清点了点头,道:“不错,不错,孺子可教。现在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邓愚道:“知道了。”

“那你去吧。”妙清说完又补了一句,“不用留手。”

邓愚点了点头,道:“小道这就去了。”说着,又朝万佛寺里奔去。

妙清一惊,道:“是这边!”

邓愚跟见了兔子的鹰一样,几个纵掠便来到了万佛寺院墙外,高高一纵,已翻了进去。

妙清张嘴望着邓愚消失的地方,呆若木鸡。

那些守在院墙外的僧人愣了愣,恍然惊醒,刚才是不是有个道士闯寺啊?忙派人跟了进去。

妙清叹息一声,又派了一个精明干练的老道去寺内说明原委。

净空见温如玉等人在与阴阳二圣在对峙,生怕再引动云隐门与归真教两方大战,又怕这些人和叶孤鸾大闹起来,忙上前说道:“各位请听老衲一言。戚庄主和洛阳史家一案,事发突然,尚存疑虑,大家不妨先冷静下来,把话说清楚,如果不是叶施主所为,我们平白无故冤枉了他,岂不是太不道义了吗?”

温如玉道:“净空大师所言甚是,当初叶大侠剑杀沈苍龙,为江湖除去一害,我们还未感激过他,如今反倒来置疑他,这是君子所为吗?”

那些打算对叶孤鸾动手的人,听净空和温如玉都如此说,也不好再用强,只说道:“如果净空大师和温少侠肯出来主持公道,那自然是极好的,就怕有些人不愿意配合。”

叶孤鸾还未发话,何绣衣就抢着说道:“谁说他不愿意配合了?只要能找出真正的凶手,替他洗刷冤屈,他怎么会不配合?”

菅无生阴笑道:“何女侠,你怎么总帮着叶孤鸾说话,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魏桥西怒道:“淫贼,你给老子把嘴放干净些,难怪人家都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一点都不差!”

何绣衣本不想搭理他,但此时干系重大,不好不说,便回道:“并非是我有意帮他,戚大哥待我亲如兄妹,我也想尽快找到杀害戚大哥的凶手,替他报仇,而不是胡乱拉一个人来顶罪。若是杀错了人,不但良心受到谴责,戚大哥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

菅无生嘿嘿一笑,道:“你千方百计帮他说话,可不像是为了你戚大哥,倒像是为了你叶大哥。”

何绣衣急道:“菅无生,你再敢胡说八道,信不信我一箭射死你!”

菅无生见她双面绯红,嗔怒中别有一番滋味,心中荡漾,笑道:“能死在何女侠箭下,是我菅某人的荣幸。”

何绣衣不堪羞辱,拉弓搭了一箭,瞄准菅无生,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菅无生双手抱在胸前,笑道:“大家可都看着呢,你要是把我射死了,就说明你跟他真有不清不白的关系。啧啧,为了情郎,连大哥都不认了,唉,美人相伴,传杯换盏,好生令人欣羡。”

何绣衣听他如此说,有羞又恼,就连拉弓的手都在抖,她恨不能将菅无生的脑袋钉在后面那棵树上。

可如果这一箭射下去,或许能将菅无生杀死,那么他说些的那些事就会被传为事实,叶孤鸾的罪名也更加难以洗清。

何绣衣忍了又忍,只好将箭撤下,道:“上次戚大哥退隐大会,你们阴阳二圣到场捣乱,若真要说嫌疑,也是你们两个最大!”

杜陵北道:“不错,叶大侠为人光明磊落,既然答应不杀戚庄主,就一定不会杀,怎么可能会干这种失言违信之事!倒是你们两个,一路走来,害了多少性命,你怎么证明这件事不是你们阴阳二圣干的?”

魏桥西道:“阴阳二圣一个贪财,一个好色,谁知道你们一路上谁知劫了多少商户,抢了多少民女,今日还敢公然现身挑起事端,大伙儿可不能再让他们两个逃了,不然,下一个被他们祸害的很可能就是你!”

众人何尝不想将这两个败类拿下,只是这两人现在是归真教的人,动了他们,就等于动了归真教,惹了仇教主。

刚才仇教主的手段大家可都看到了,连战数人,均无败绩,最后还将练过噬血魔功的杜无量给制住了,这份实力,在场人中几人能有?

单是阴阳二圣,众人倒还不惧,如果目标换成归真教,那可得仔细掂量掂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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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九章 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在这些大小势力里,净空最不想招惹的就是归真教,主要是这位仇教主不大讲道理,而且睚眦必报,一旦惹上他,记你几十年的仇都是常事。

以前仇涯子擅闯万佛寺,净空带人将他拿下,本来闯寺本就不对,他反倒觉得吃了亏,记恨在心,故才有了今日这事。

今见云隐门和长安三杰都在针对阴阳二圣,生怕再惹得仇教主大闹一场,忙道:“温少侠,你刚才说戚庄主的事是四海盟所为,可有什么佐证吗?”

温如玉道:“不瞒各位,在史家一案发生后,我曾去过洛阳,本想去查探个究竟,碰巧撞上了四海盟的几位护法正在暗中议论此事,奈何没能留住他们,不然可以将他们当带到这里,供大家仔细盘问。”

冯一脚道:“温少侠,既然早已知道四海盟的存在,为什么不早说?”

温如玉苦笑道:“没有证据,只凭口说出来,你会信吗?”

冯一脚摇了摇头,道:“我还当四海盟已经消失了,只凭口说,我是不会信的。”

净空道:“温少侠一言九鼎,这话自然不假。在四海盟没有暴露以前,我们怀疑他人,也尚在情理之中,可如今既已知道四海盟的存在,再要猜疑他人,可要慎重了。”

温如玉道:“叶大侠杀了前任四海盟盟主沈苍龙,以及两位副盟主,四海盟对其怀恨在心,不问可知。谁又知道,这几件案子不是四海盟在故意设计陷害叶大侠?”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我们不明真相,就要向叶大侠寻仇,势必会让四海盟渔翁得利。这种离间计,可是四海盟的惯用手段,各位可要仔细了,莫要让悲剧再次重演!”

众人沉默不语。

任谁都知道,这样的灭门惨案,四海盟做过不少,相比以前,现今只有这几件,倒显得不足为道了。

管平仲走入场中,道:“那日戚庄主折戟归隐,我也在场。曾因为一位朋友,与叶先生发生过一些冲突。以他的本事,足以叫我弦断人亡,可他却只将我琴弦斩断九分,只余一丝尚连,不但没有伤我,还为我留足了颜面,可见其为人。如果你们连这种人都要怀疑,那普天之下,再也没有可信之人了。”

冯一脚哼了一声,道:“人命关天,如果几凭几句空话,就叫我们放弃仇怨,这未免太过无理。俗话说‘无风不起浪’,如果他没有参与灭门案,为什么那么多人一致说是他!怎么就没人说我?”

魏桥西嗤笑一声,道:“既然四海盟还在,不妨你现在就去将四海盟盟主和两位副盟主杀了,我敢打赌,下一个被怀疑的人就是你!”

冯一脚何尝听不出他这话是在讥讽自己,只斜了魏桥西一眼,便向叶孤鸾道:“叶孤鸾,你当年是如何找到四海盟的?”

叶孤鸾道:“没人能找到四海盟,只能让四海盟来找你。”

冯一脚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孤鸾回过身,用那双带着寒意的眼睛望着冯一脚,道:“你要去杀四海盟盟主?”

冯一脚一触到叶孤鸾的目光,身上好似立即布上了一层寒霜,这种寒意仿佛能够直透骨髓,让他由心底莫名生出一阵寒意。

他退了两步,道:“我没有你那么大的本事。如果连你都找不到四海盟,又是怎样杀死沈苍龙和两位副盟主的?”

“如果你想找到四海盟,就要先加入四海盟,如果你的实力得到认可,就会受到盟主、副盟主以及各位职司的召见,四海盟骨干悉数在场,你想杀谁都可以,前提是,你得有足够的实力,懂了吗?”

他每说一句,就往前走一步,冯一脚便退后一步,两人一前一进,等这些话说完,叶孤鸾已站到了广场中央,而冯一脚却已退到了边缘,冷汗满额。

群雄听完这话,同样吃惊不小,要想在四海盟所有骨干面前杀掉盟主,谈何容易?这简直就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叶孤鸾不但完成了,而且连两位副盟主一起杀了,还能活着出来,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菅无生对叶孤鸾早有怀恨之心,见众人没了言语,便道:“我们又没亲眼见过,随你怎么编,你要是真有能耐,不妨再去将四海盟盟主杀了,否则就是浪得虚名!”

叶孤鸾道:“你要是能找到四海盟的所在,我倒是很乐意走上一趟。”

何绣衣道:“这淫贼在处处针对你,你不用理会他。”

菅无生笑道:“何女侠,你这还没过门呢,就处处袒护,这要是进了门,那还了得?”

何绣衣红着脸,紧紧攥着大弓,如水一般的眸子死死瞪着菅无生,可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孤鸾道:“如果各位没有其他疑问,叶某这就告辞了。”

虽然叶孤鸾性格孤傲,但有这么多人替他说情,他又怎会不知?如果换成以前,他想走便走,根本不会理会别人的目光,现在突然说出这些客套话,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意外。

他见众人依旧沉默无声,便转身向场外走去。

那冯一脚被他的气势吓出场外,如今见他要走,哪里肯依?拔步朝叶孤鸾奔去,看那架势,多半已动了真怒。

叶孤鸾忽然停住脚步,右手一动,已握在了剑柄上,那速度之快,竟没多少人能够看清。

何绣衣离他最近,一见他握剑,忙叫道:“不要拔剑!你答应过我的!”

叶孤鸾握剑只是出于习惯,在感知危险的那一刻,他会已极快的速度握住剑柄,甚至是出剑。

在他来说,这是一种本能,根本不用刻意去想。

在听到何绣衣的喊话后,他不由回想起刚才她说过的话,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将手放了下来。

冯一脚欺到近前,飞足踢向叶孤鸾后心,可将在快要踢中时,被叶孤鸾闪身躲掉了。

冯一脚那三十六路旋风腿早已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一脚未中,便连连换脚再踢,每一次跃起,都能踢出二十多脚。

众人远远望去,只见腿影如扇,好像一人身上长了七八条腿一样,根本分辨不出哪条真,哪条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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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章 围攻

冯一脚的腿法虽然精妙,可他的对手是叶孤鸾。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他已不记得自己踢出了多少脚,可他知道,一脚都没有踢中,就连叶孤鸾的衣服都没有沾到一点。

冯一脚从未受过如此羞辱,往日对敌,只需随便踢上几脚,准叫对方吐血倒地,哪会像今日这般连连踢空,倒像是个在演杂耍的猴儿一样。

他双足落地,喘了口气,心想:“大仇面前,要颜面何用?”于是大声吆喝:“大伙儿一起上啊,他一个人,再厉害能厉害到哪儿去?”说完,又向叶孤鸾踢去。

阴阳二圣自是不必说,冯一脚刚喊完,立即双双取出兵器,向叶孤鸾夹攻过去。

又从拦路的人中出来四个,带着兵器,加入了战团。

其余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们之所以不让叶孤鸾离开,是怀疑他与灭门惨案有关,如今听了净空、温如玉等人的话,又觉得四海盟似乎更为可疑,但又不能完全排除叶孤鸾杀人的可能性,于是就选择保持中立。

眼下场中围攻叶孤鸾的已有七人。

百里藏花、温如玉、净空等人也都替他担心,虽然他们相信叶孤鸾的为人,但苦于没有证据,不好过分干预,毕竟围攻他的人里,也有侠义之辈,他们这样做也是为了报仇,而且这种事很难说得清谁是谁非。

长安三杰虽然知道事情的真相,但又不好把朵儿还活着的消息说出来,万一那些人又来斩草除根,岂不白白害了她。

三人感念叶孤鸾的恩德,眼见他遭人围攻,岂肯袖手旁观?

杜陵北率先拔剑攻去。

魏桥西有伤在身,好在不甚严重,又咬着牙加入战团。

冯一脚见众人都有兵器,自己只凭一双肉脚,踢来踢起,还得提防自己人,这样一来,他的腿法就发挥不出原有的威力了。今见杜陵北和魏桥西上又来掺和,忙道:“在下手无寸铁,帮不上忙,便替各位拦住这两人。”说完,便对杜陵北和魏桥西动起了脚。

即便少了冯一脚一个,还有六个人在围攻叶孤鸾,何绣衣见他一直没有拔剑,心中微有所动。即便知道他本事不俗,可在这么多人的围攻之下,还是担心他的安危。

在剩下的这六个人里,就属阴阳二圣武功最高,何绣衣也十分厌恶阴阳二圣,便拉弓搭了两箭,分别射向此二人。

阴阳二圣虽然在专心对付叶孤鸾,却也不是完全没有防备,何绣衣射箭过来,都被他们躲掉了。

叶孤鸾被围在中央,何绣衣不敢多箭连射,怕会误伤,只两箭两箭地射,而且不射别人,只针对阴阳二圣。

冯必死高高纵起,本想从高处袭击叶孤鸾,可谁曾想,他的剑还没刺下来,何绣衣的箭已经到了,正射在他小腿肚上,好在哪里肉多,倒不致命,只是疼痛难当。

冯必死挥剑削断箭杆,怒道:“老黑,这女人你还要不要了,不要我现在就去把她杀了!”

菅无生笑道:“老白,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此女世间少有,怜惜还来不及,你张口便要打要杀,可真是财迷了心窍,不懂人生乐趣之所在。”

说话间,冯必死手臂上又挨了一箭,骂道:“你这杀千刀的待宰货,老子都快被她射死了,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你到底要不要,给个痛快话!”

“这还用问吗,自然是要的。”菅无生嘿嘿一笑,已调头向何绣衣奔去。

何绣衣见他奔来,也不慌张,一手执弓,一手执箭,与他一对判官笔斗在了一起。

菅无生见她衣袂飘飘,姿色动人,再近距离嗅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不禁淫心大动,喜笑道:“上次让你逃了,这次看谁来救你。”

铁拐汪本想上前帮忙,奈何实力不够,只能在旁边干叫:“菅无生,就凭你这条啦蛤蟆也想吃天鹅肉吗?”

菅无生在何绣衣丰满的胸前扫了一眼,笑道:“不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不是好癞蛤蟆。”

何绣衣见他目光言语中皆带有轻薄之色,越打越是羞怒,忙拉开距离,连射三箭。

那三箭虽然离得近,准确度可一点也不低,菅无生只躲过两箭,第三箭算是勉强躲过,不过,肩头上已飙了血,如果没有躲掉,这一箭定会穿颈而过。

菅无生本还心存戏耍之心,如今见何绣衣招招要置他于死地,哪里还敢留手?

“我好意手下留情,你反倒想取我性命,那可别怪我辣手催花了。”

何绣衣擅长箭法,不喜近战,尽量拉开距离与他斗,菅无生何尝不知这些,只拼命地往前凑,不给她放箭的机会。

冷雪坪远远看着,见菅无生满脸轻佻薄笑,而何绣衣已然处在了下风。同是女儿身,她知道这会承受多大的屈辱,同时也让她想起在濮阳城遇到的那个淫贼,心中莫名恼怒,当即拔剑纵入场中,斜刺里一剑,朝菅无生后心刺去。

菅无生已知身后来人,忙跃向一旁,侧头一望,见是冷雪坪,大喜过望,道:“若能伏尸在两位美人脚下,此生无憾矣!”转念又想:“我若死了,这般美人岂不落入他人之口?除了我,谁还有资格享用这般美色?”

冷雪坪哼了一声,道:“你这淫贼,胆敢对本阁主说出这种轻薄言语,看来是活得不耐烦了!”

菅无生笑道:“冷阁主何出此言,我夸两位漂亮,哪敢有半分亵渎之心?”

菅无生是个淫贼,也算是阅女无数,当他看到冷雪坪的第一眼,便知她性子极烈,就是被糟蹋后二话不说就要寻死的那种,就算将她绑起来也是无用,这种女人绝不愿苟活,要么自绝经脉,要么咬舌自尽,总会想个法子把自己折腾死。

冷雪坪见他目光乱瞟,便知话不由心,比刚才更加恼怒,喝道:“看剑!”

虽然菅无生口说不停,但对上冷雪坪,他不敢有半分轻视之心,毕竟‘红梅冷剑’的名头可不比他阴阳二圣差,稍不留神,被她一剑杀死,也不是没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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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一章 金簪

菅无生正与冷雪坪斗得紧密,冯一脚也在对付杜陵北和魏桥西,除去他们两个,围攻叶孤鸾的仍有五人。

何绣衣刚才不许他拔剑,是怕他胡乱杀人,现在他遭人围攻,又不用剑,实力必然折损,何绣衣心喜他能遵守诺言,却又十分担心他的安危,如果他要有个三长两短,那可都是自己害的。

一念及此,何绣衣便搭了三箭,拉了个满弓,单眼瞄向围攻叶孤鸾的那些人。

其中有几位颇有侠义心肠,只是一时被仇恨冲昏了头,这才对叶孤鸾出手,何绣衣若将他们中任何一位射死,势必会遭人口舌。

何绣衣何尝不懂这些,她拉弓就是为了射冯必死。阴阳二圣名声极差,即便将他们当场射死,也没人会说什么。

冯必死正在专心对付叶孤鸾,猛觉背后有疾风袭来,连忙闪身躲避,可惜还是慢了一步,两箭射空,可仍有一箭射中他后背。

上次在齐王府被护卫射中,伤口还未痊愈,现在又被何绣衣连射了三箭,冯必死早已愤怒到了极致,本想骂菅无生连个女人都对付不了,转头一看,见他被冷雪坪缠住,也就没骂出口,只得小心提防。

仇涯子眯眼望着场中,不言不语,更没有上前帮忙的打算,毕竟这不是为了归真教,而是他两人故意寻事。

虽然他没有见过叶孤鸾,但“破天寒剑”的大名,他可是如雷贯耳,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仇涯子何等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傻到因为阴阳二圣去得罪这种人?如果哪天叶孤鸾不开心了,偷偷潜到他房里,将他一剑钉死在床上,找谁说理去?

归真教诸人见教主端坐不动,便知他的意思,也不好出手帮忙。

何绣衣箭法如神,百步穿杨不在话下,要不是怕误伤别人,早将冯必死射成刺猬了。一次不成,便又拉弓搭箭,再次射出。

即便冯必死心有防备,也禁不起她这个射法,一看她背上的箭囊,少说还有二十多支箭,冯必死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收住剑招,转身朝何绣衣飞奔而去。

何绣衣见他过来,忙拉弓连射,冯必死以剑拨箭,转眼已欺到了何绣衣身前。

叶孤鸾虽在遭人围攻,但也注意到了冯必死的动向,在眼前这几个人里,就属他武功最高,如今他转去对付何绣衣,这反倒让叶孤鸾有些难为情。

他不想欠任何人的情,刚才答应何绣衣不拔剑,也只想给她一个机会,让她偿还救命之情,从此不再纠缠自己。

如今情况又不同了,如果她伤在冯必死手里,或者被冯必死杀死,岂不等于自己害了她?若现在过去帮他,反而让别人怀疑他们真有些什么,这样对谁都不好。

叶孤鸾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妥善之法,一时分了神,手臂上竟然中了一刀,他只向伤口看了一眼,见有鲜血流出,也没怎么在意。

那执刀之人道:“叶孤鸾,你武功是比我们厉害,可也不用这样羞辱我们吧!”

叶孤鸾道:“我何时羞辱过你们?”

那执刀之人道:“刚才我们五个人围攻你,你都没有受伤,冯必死一走,你就故意让我砍中,这不是羞辱是什么?!”

叶孤鸾皱了皱眉,也不想分辨什么。

那执刀之人见叶孤鸾不说话,更是恼怒,挥着一柄单刀,将平生所学,尽数施展开来。

叶孤鸾虽然在应付这几个人,但心思却还在何绣衣那边,一个不注意,衣上又挨了一刀,只是没伤到皮肉,只划破了衣服。

那执刀之人怒道:“叶孤鸾,你欺人太甚!”

叶孤鸾“哦”了一声,觉得自己这样的确太假,于是纵起一脚,将那执刀之人踢入人群中,撞倒了好些人。

那执刀之人从人群里挣脱出来,一手举着单刀,大叫道:“叶孤鸾,你如此羞辱于我,我跟你拼啦!”

叶孤鸾摇了摇头,忽见何绣衣摔倒在地,一手摁在右肩下,已然受了伤。

冯必死冷笑道:“你射了我三箭,我便在你身上捅上三个窟窿,也叫你尝尝这种疼痛的滋味。”说罢,一剑朝何绣衣刺去。

可就在这时,周身温度骤然下降,冯必死一惊,目光转动,身旁已然多了一个人。那人反手握着一柄寒剑,剑上冰晶闪动,结了一层寒霜,而剑刃正在他颈下。

“再往前一步,死!”

这个声音比这柄剑还要冷!

是叶孤鸾!

冯必死咽了口唾沫,一动也不不敢动,剑上泛出的寒气侵蚀肌肤,透入体内,已冷到了他的心里。

他眼珠往下滚动,见剑上寒气缭绕,不断有冰晶形成,冰晶越聚越多,已然成型。

冯必死惊住了,他从未见到过如此奇妙的景象,即便是在寒冷的冬夜也没有。

他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叶孤鸾,心想:“青霜剑虽是天下至寒之剑,可如果单凭一柄寒剑,也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他的内力多半也是阴寒属性,两寒相加,才会出现这种奇异景象。”

杜陵北和魏桥西见何绣衣受伤,忙丢下对手,赶了过来,问她伤势如何。

菅无生见冯必死被叶孤鸾制住,抛下冷雪坪便要去救援,奔至近前,双笔疾点。

就在快要接近叶孤鸾时,忽听冷雪坪在背后说道:“将背后留给对手,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这话一落下,菅无生便感觉有一剑刺破了衣衫,正抵在他后心,虽然还没有刺进去,但只要执剑之人想,随时可以要他性命。

生死关头,菅无生哪敢马虎,忙收住判官笔,也不敢动了。

冷雪坪向青霜剑上望了一眼,道:“叶大侠,你与飞雪阁的约定,还没有忘记吧?”

叶孤鸾道:“一直记得。”

冷雪坪道:“那就好。”

叶孤鸾转头望向何绣衣,见她一手压着伤口,指缝间插着一支金簪,簪头上还坠着两颗珍珠。泛着紫黑色的血顺着金簪流出,一滴接一滴地落在她纤细的指背上。

叶孤鸾将目光转向冯必死,道:“这簪子上有毒?”

冯必死笑道:“是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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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二章 香消玉殒

叶孤鸾道:“把解药交出来!”

冯必死哈哈大笑,道:“叶孤鸾,我本以为你谁都不在乎,看来你也有在乎的人啊。”

叶孤鸾道:“我只是不想欠人情而已。还有,我没什么耐性,你最好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冯必死笑道:“你不想说第二遍,我偏要你说第二遍,你要是敢动我一根寒毛,就等着她毒发身亡吧,哈哈!”

菅无生也笑道:“配制此毒的解药少说也得两天,如果没有解药,她绝对活不过今天。如果你肯让我带她下山的话,我倒是可以救她一命。”

冷雪坪道:“死到临头,还敢动歪心思,不如我先将你杀了,再从你身上搜解药!”

菅无生笑道:“冷阁主,你这主意可打错了,解药我们没带在身上,就藏在山下某个地方,如果现在带她下山,或许还来得及,可如果再拖下去,她的性命可就难保喽。”

叶孤鸾冷冷道:“你们不要逼我动手!”

菅无生道:“你要是把我们杀了,她也得跟着陪葬,正好黄泉路上有个伴儿。有如此美女相伴,哪怕是共赴黄泉,也是一桩美事。”

叶孤鸾道:“你们到底要怎样才肯交出解药?”

冯必死歪头想了一会,道:“先叫三声‘爷爷’来听听。”

叶孤鸾眉头一皱,道:“叫什么?”

“爷爷。”

冯必死一怔,怒道:“好你个叶孤鸾,还敢耍我!现在叫‘爷爷’也不成啦!我要你跪下给我磕头,边磕边叫,等我说好,你再起来,不然休想得到解药!”

叶孤鸾道:“我这样做了,你就会给解药?”

何绣衣叫道:“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怎么能跪这种败类?这样取得的解药,我宁肯死了也不服!”

冷雪坪向叶孤鸾道:“阴阳二圣的毒固然厉害,可也并非无人可解。九幽谷精研毒术,普天之下,没有解不掉的毒,虽然今日没有九幽谷的人来此,但百里藏花与九幽谷来往颇为密切,你何不问问他,或许还有其他解毒的法子。”

叶孤鸾一时心急,倒是忘了这一茬,还没等他开口,百里藏花自己先过来了,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乞丐。

百里藏花道:“要解毒,得先知道中的是什么毒,我虽与九幽谷有些来往,可到底不是九幽谷的人,见识有限,还是让九幽谷的人亲自来看吧。”说着转向小乞丐,道:“小笙子,事不宜迟,快帮何女侠看一看中的是什么毒。”

叶孤鸾打量了小乞丐几眼,皱眉道:“他是九幽谷的人?”

百里藏花道:“当然,难道我还会骗你吗?”

冯必死笑道:“百里藏花,你少在这里装神弄鬼,九幽谷的人根本就没来。”

百里藏花笑了笑,也不与他争辩。

阿笙来到何绣衣身旁,微笑道:“何姐姐,我要拔簪子了,你先忍着点。”

何绣衣听她声线细腻,又没有喉结,虽然脸涂花了,但依旧能看到泥灰底下,如珠玉般光结细嫩肌肤,这小乞丐分明是女扮男装!

何绣衣蹙眉打量着小乞丐,不论是声音,还是相貌,她都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又细细端详了一会,何绣衣恍然醒悟,道:“你……你……是你救了戚大哥!那日在落梅山庄,还有一个少年,你们一起……”

她忽然想起那日的情形,一时激动,竟有些语无伦次了。

杜陵北和魏桥西也觉得这小乞丐有几分熟悉,听何绣衣这么一说,也回想起当日的情形。两人对望一眼,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阿笙吐了吐舌头,笑道:“我瞒过了所有人,竟没能瞒过何姐姐。”她说话时,已经簪子拔了出来。

何绣衣用力压住伤口,挤出一丝微笑,道:“谢谢你。”

阿笙回以微笑,之后便开始认真观察这支金簪,以及簪上沾带的血迹,又凑到鼻下嗅了嗅。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此毒是由一种苗疆红蟾的毒素为主,混合一十八种阳性毒物制成。此毒阳阴极烈,如果附在男子身上,阳阳相冲,只会生几场小病,成不了气候;可如果附着到女子身上,阴阳相合,那便是致命毒药。所以,此毒也有个极为贴切的名字——‘香消玉殒’!”

众人听这小乞丐道出此毒的来历,不由啧啧称奇。

阴阳二圣死死盯着阿笙,道:“你到底是谁?怎么会知道这些?”

阿笙笑道:“你们这两个无耻败类,这才几天不见,就把本……少爷给忘了?看来当初给你们两个下的毒还是太轻了。”

阴阳二圣本就是用毒高手,只有他们毒别人的份,除了阿笙,哪里还遭过别人的毒?

冯必死惊道:“是你!”

“不错,正是我。”阿笙笑道,“是你自己把解药交出来,还是让我来搜?”

阴阳二圣都在阿笙手里吃过苦头,如今猜出她的身份,一时倒犹豫起来了。

一来她是九幽谷谷主的亲侄女,如果她有个好歹,那个“活阎王”会放过自己?二来她还是仇教主未过门的儿媳,既然现在委身于归真教,那更是得罪不得。相比于这两个不能招惹的人,阴阳二圣最担心的还是阿笙本人。

阴阳二圣本就是用毒的行家,却三番两次被阿笙毒到,幸亏当时毒性不强,如果换成是烈性毒药,他们哪里还有命在?阴阳二圣此时看见阿笙,比看到那位远在一方的“活阎王”还要惊惧三分。

菅无生清了清嗓子,道:“要我们交出解药也可以,不过我有个条……”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阿笙笑眯眯地向他走来,他忙住了嘴,改了口,笑道:“姑……爷爷,有话好好说,想要解药就直接说嘛,看这闹得,多不好。”

阿笙笑道:“你这臭淫贼,还敢跟本少爷讲条件,我看你是活腻了!”

菅无生苦笑道:“不敢了,不敢了。”

阿笙道:“你们两个不但要把解药交出来,以后见到本少爷还要自觉跪在地上磕三个响头方能离去,知道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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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三章 解药

阴阳二圣正被叶孤鸾和冷雪坪拿剑指着,阿笙要对他们下毒,简直易如反掌。

他们谎说解药没带在身上,是骗他们那些不懂毒的人,怎么能骗得过阿笙?可如果当着天下群雄的面给一个小乞丐磕头,他们阴阳二圣以后还怎么见人?就连采花都没有底气了!

菅无生谄笑道:“姑爷爷,咱们各退一步,我们把解药交出来,这磕头就免了吧。”

卓君来走上前来,笑道:“钟兄弟,你大人有大量,何必跟他们两个一般见识。”

阿笙道:“你又是哪根葱?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卓君来好心来劝,迎面撞上了一堵墙,心里有苦说不出。

阴阳二圣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忙道:“卓少主,你可得好好劝你这位……朋友啊。”

卓君来苦笑道:“钟兄弟,看在仇教主的面子上,磕头就免了吧。他们两位虽然不太规矩,可好歹也是有了年岁的人,当众跪下磕头,实在不妥。等回去了,一定让仇教主重重责罚他们,如何?”

阿笙哼了一声,道:“你说得好听,等回去了还不得好酒好肉伺候着,哪还有责罚一说?要罚就当众罚,让大家都看着,你们归真教的教规是何等森严啊。”

卓君来用折扇挠了挠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他平时满腹才学,能言善辩,可一遇到阿笙,就像酒葫芦多了个塞子,一句话都抖不出来了。

阿笙道:“本少爷时间宝贵,没工夫跟你们两个耗,到底磕不磕头?”

阴阳二圣苦笑道:“姑爷爷,这头磕不得啊!”

阿笙道:“叶大侠,冷阁主,你们这就把他们两个杀了吧,等他们一死,我再从他们身上搜解药就是。”

叶孤鸾道:“解药在他们身上?”

阿笙道:“哪有人将毒和药分开放的,一定在他们身上。就算不在,有我在这里,也不会让何姐姐有性命之忧。”

叶孤鸾道:“好。”

冯必死忽觉青霜剑上寒气暴涨,知是叶孤鸾要下杀手,忙叫道:“仇教主,救命啊!”

阴阳二圣名声太坏,仇涯子拉拢他们,只是看重了他们的本事,如果此时出面,反倒让人说归真教内竟是这些不入流之辈,所以才让卓君来上来说情。

如今眼见阴阳二圣命在旦夕,仇涯子也不好再坐视不理,拄杖走入场中,道:“乖侄女,难道非要老夫亲自出来,你才肯松口吗?”

冷雪坪心道:“乖侄女?难道这小乞丐是女扮男装?是了,可不就是个女孩子嘛。咦,怎么有些眼熟,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阿笙道:“怎敢劳你仇教主大驾。这两个败类处处作恶,如今被擒,怎能轻易放过?”

仇涯子道:“那依你说,该当如何?”

阿笙心想:“这仇老怪来我九幽谷,姑姑都对他十分客气,我若当众扫了他的脸,也不太好。”便道:“看在你仇教主的面子上,今日便留他们两条狗命,不过,我还有个条件。”

仇涯子道:“什么条件?”

阿笙道:“以后他们遇上我,一定要毕恭毕敬地弯腰行礼,然后要听从我的指示,就只这一点,他们要是的答应,乖乖交出解药,今日这事儿就算了了。如果不答应,就别想活着走下千佛山!”

仇涯子微微眯眸,暗道:“这丫头的本事都是跟她姑姑学的,连脾气都一点不差地学来了。人家在这里打了大半天,什么都没捞到,她蹦出来捡了个大便宜,以后君来要是娶了她,还愁会吃亏?”

转头向阴阳二圣道:“黑白护法,钟丫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吧,要怎样选,你们自个儿定吧。”

阴阳二圣均想:“弯腰行礼就弯腰行礼,可比跪下磕头强了百倍。天大地大,以后绕着她走就是,只要不见面,这指示更是一句空口白话,形同虚设。”于是齐声道:“这条件很合理,我们答应了。”

叶孤鸾道:“解药!”

冯必死忙取出解药交给叶孤鸾,又说明了用法。

叶孤鸾收起解药,瞪了冯必死一眼,方才还剑入鞘。来到何绣衣身旁,拔开**塞,想为她上药。

何绣衣低声道:“这里人太多,不方便,你先带我下山。”

叶孤鸾一时心急,倒没在意这一点,忙将解药收好,横抱起何绣衣,朝山下奔去。

杜陵北和魏桥西也跟着离去。

叶孤鸾怕台阶颠簸,便取小道下山,一路轻步点地,也不敢奔得太快,一面又不断将内力输入她体内,来遏制毒性蔓延。

何绣衣靠在他怀里,仰头望着他,道:“刚才你说不想欠别人人情,是不是?”

叶孤鸾道:“是。”

何绣衣道:“你方才不肯拔剑,是想让我不再纠缠你,是不是?”

叶孤鸾道:“是。”

何绣衣轻咬着唇,目含幽怨,道:“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叶孤鸾低头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

两人来到山脚,见香客来来往往,络绎不绝,远处道上人影晃动,距离最近的客栈尚有不少路程。

叶孤鸾怕她毒性转重,不敢有丝毫拖延,忙转向东侧林中奔去。

只奔了一会,回身一望,没了人迹,这才选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将她放下,让她的背靠在树上。

杜陵北和魏桥西见两人停下,都极为识趣地站在远处,却没有跟过来。

叶孤鸾将剑放在一旁,取出解药,道:“把手拿开,我帮你把药抹上。”

何绣衣扭头望向远处,道:“这是我的伤,你干什么这么好心?我死了又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

叶孤鸾怔了怔,道:“你在跟我生气?”

何绣衣道:“哼,你堂堂叶大侠,孤身闯入四海盟,连杀三位盟主,何等威风,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哪能入你的法眼,更不敢劳烦你叶大侠给我这小小民女上药。”

叶孤鸾将药**放在她手边,背过身去,道:“那小乞丐说这毒十分厉害,拖延不得,赶快把药抹在伤口上。”

何绣衣见他指间滴血,又见他手臂上有一道伤口,惊道:“你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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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四章 仇家

叶孤鸾道:“小伤而已。”

何绣衣道:“你是木头吗?还在滴血啊,你就这么喜欢糟蹋自己吗?天天拿酒灌自己,我长这么大,还没听过谁有这么个喝法。一到晚上,人家都往客店,有人的地方跑,你倒好,哪里人少往哪里去,还净挑最高的树去睡,是不是想睡着了掉下来摔死一了百了?流了一路子的血,连伤口都不知道包一下,是不是想流血而死?我真不懂,你到底是为谁而活的?”

叶孤鸾道:“这是我的事。”

何绣衣气呼呼地瞪着他,道:“还不快把伤口包起来!”

叶孤鸾仿佛没有听到,仍是不动。

何绣衣哼声道:“那好,你不包扎伤口,我也不给自己解毒,我们两个就这样干耗着,看谁先死!”

叶孤鸾回过身来,本想驳她几句,见她面色苍白,娇躯微颤,知是毒性深入,再这般耗下去,即便有解药也没救了。忙从袖上扯下一块布条,将伤口扎住,道:“该你上药了。”

何绣衣笑了笑,道:“自己的身体不好好爱惜,还得别人劝着,天底下怎么有你这种人。”说着,想要伸手去拿药**,可动了动手,连手臂都没有抬起来。

叶孤鸾道:“怎么了?”

何绣衣道:“可能是中毒太深,我没有力气了。”

叶孤鸾见她额上渗出一粒粒汗珠,面上隐有痛苦之色,不像假装,忙凑上前来,道:“得罪了。”

将她伤口处的衣裳撕开一个小口,轻轻抹上药膏,道:“他说只需外敷,盏茶时间便见效果,你休息一会。”

何绣衣微微点头,倚在树上,闭目养神。只过了一会,只觉体内血气涌动,“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血。

叶孤鸾就站在一旁,见她吐血,还当是假药,转身便朝林外走去。

何绣衣急道:“你去哪?”

叶孤鸾道:“问他要真解药。”

何绣衣见他气势汹汹的,分明是要去杀人,忙道:“你站住!这就是真解药,刚才吐的是毒血,我能感觉到体力在恢复,你快回来。”

叶孤鸾听到这话,目中的寒意方才渐渐消退,转身又走回来,见她脸上已开始透出红晕,方才轻轻舒了口气。

何绣衣扑哧一笑,道:“小女子何德何能,竟让叶大侠如此挂心。”

叶孤鸾道:“我只是不想欠你人情而已,现在我们两清了,以后不要再跟着我,告辞。”

何绣衣道:“谁说两清了?”

叶孤鸾道:“刚才在山上说过的话你不记得了?”

何绣衣笑了笑,道:“当然记得。当时我说只要你不拔剑,我以后就不再缠着你,可你拔剑了呀。”

叶孤鸾看着她,良久说不出话来,握剑的手也在抖。

何绣衣看着他的窘态,笑道:“堂堂叶大侠,不会想赖账吧?”

叶孤鸾转过身去,道:“早知就让他杀你好了,救了你,反倒给自己惹上一身麻烦。”

何绣衣道:“我哪里麻烦了?又没吃你的,又没喝你的,倒是你,一路上见酒就拿,一文钱都不给人家,还真当这天下是你家的啊,要不是我们三个在后面替你平事,他们早报官来拿你了。”

叶孤鸾道:“我一直这样,也没见哪个官来捉过我。”

何绣衣笑道:“没见过不等于没有。”

叶孤鸾也不说话,径直朝林外走去。

何绣衣急道:“你站住!我还没让你走呢!”

叶孤鸾也不搭理,继续往外走,忽听“锵”的一声,回身一望,见何绣衣正用一柄匕首抵在自己心口。

“你这是干什么?”

何绣衣道:“承蒙叶大侠关照,反正都是死,小女子不妨先自尽了。”

叶孤鸾不知她为什么突然这样,道:“你先把匕首放下。”

何绣衣眼角含泪,道:“我不放,我就不放!”

叶孤鸾道:“你的毒已经解了,死不了,干什么又拿匕首刺自己?”

何绣衣道:“我仇家太多,如今身负重伤,没一两个月怕是拉不了弓,如果仇家寻上门来,没有抵抗之力,岂不是要任人羞辱,还不如现在死了干净。”

叶孤鸾道:“有他们两个在,谁能伤你?就算仇家多,找个地方躲一阵子便是,何必这样?”

何绣衣道:“你懂什么,我这些仇家耳目遍地,躲在哪里都能被他们找到。他们两位实力是不错,可如果跟我那些仇家比,可差得太远了。”

叶孤鸾见她面带红晕,似笑非笑,道:“你在骗我,是不是?”

“我哪有?”何绣衣道,“叶大侠,你我谁也不欠谁,从此再无瓜葛,你是你,我是我,我为什么要骗你?再说了,我骗你有什么用,难道你会保护我吗?一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人,怎么能保护别人呢?还是请你离开吧,小女友这就要自戕了。”

叶孤鸾道:“你因我而伤,不管是自戕,还是被仇家杀害,都是我的罪过,在你养伤这段时间内,我会帮你挡住仇家。”

何绣衣道:“你少哄我,你叶大侠会甘心替我一个弱女子护航?”

叶孤鸾仰头透过林叶望向碧蓝的天空,道:“我欠下的已经太多了,哪怕再多一分,我都承受不起。你安心养伤,要想自戕,至少也要等伤好之后。”

何绣衣嗔道:“你只求自己心安,根本不顾及我的安危,我不要你保护,我还是死了好,免得被仇家迫害。”

叶孤鸾道:“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谈起仇家还面带喜色的。”

何绣衣扑哧一笑,道:“就算没有仇家,你要走,也得等我伤好了以后,本姑娘花容月貌,万一再遇上菅无生那淫贼怎么办?”

叶孤鸾转身朝林外走去,道:“我现在就去把他杀了。”

何绣衣叫道:“你站住!我千方百计把你弄下山来,你还要往山上去,那我这伤不就等于白受了吗!”

叶孤鸾听她这般说,只好又走回来。

何绣衣道:“我也不指望你别的,至少在我伤势完全恢复以前,你要待在我身边保护我,不许不声不响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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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五章 半亩雪参

叶孤鸾道:“你们缠着我,无非是想让我教她剑法,我劝你们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我一招都不会教给她。”

何绣衣道:“你何必跟一个小孩子置气?就算戚大哥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他现在也已经不在人世了,朵儿她还小,你教她个一招半式又怎么了?”

叶孤鸾道:“我说不教便不教,你最好带她离我远点,跟我走得近的人,大都没有好下场。那孩子还小,你们带她去个没有人烟的地方,平平静静过一生岂不好,何必再来趟这些浑水。”

何绣衣道:“只许你报仇,就不许别人报仇吗?那些人杀了她亲人,就算她要隐遁,至少也要先把父仇报了。”

叶孤鸾道:“你根本不知道她要面对的是什么。刚才来路上遇到的那几个黑衣人你也见到了,单是他对我刺出的那一剑,山上那些人中,绝大多数人都接不住,一剑必死!你要一个几岁的孩子去跟这些人寻仇?”

何绣衣道:“就因为这样才要你教她啊,一个几岁的孩子目睹了家人的死亡,你想让她平静地过完一生,可能吗?那些记忆会跟她一辈子,哪能说忘就忘。”

叶孤鸾攥着剑鞘,一言不发。

何绣衣擦去眼角的泪珠,道:“自从出事以来,她每天晚上都会哭醒,早知这样,还不如让那些人连她一起杀了,何必再让她一个孩子经历这些。四海之大,却没有她的一脚之地,本该天真烂漫的年纪,却天天跟着你风餐露宿,她没有抱怨一句,到底要她叫多少次‘大叔’你才肯答应她?”

叶孤鸾转身走开,道:“我的决定不会变,等你伤好我就离开。”

何绣衣抱膝哭泣起来。

叶孤鸾听她哭得伤心,不由停住脚步,站了一会,道:“能走吗?”

何绣衣抽泣道:“能。”

叶孤鸾道:“我们离开这里。”

……

在叶孤鸾等人离开后,冷雪坪也收剑归坐,阴阳二圣如释重负,乖乖站到仇涯子身后,言语行止也不似先前那般张狂。

卓君来见阿笙跟百里藏花站在一起,凑上前来搭讪,遭到一顿冷嘲热讽外加人身攻击后,只好沮丧回来,低着头不住叹气。

仇涯子道:“刚刚跟钟丫头在一起的那个小乞丐,应该就是姓云的那小子吧。”

“除了他还有谁,我早就觉得那小乞丐面熟,可总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卓君来叹了口气,“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让钟姑娘对他死心塌地,现在连我也不理了,真不知道钟姑娘喜欢他哪里,反正我可没看出他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仇涯子道:“君来,你可给自己挑了个好对手啊。别看这小子不显山不露水,他可聪明着呢。我看人向来很准,不出十年,这小子定能名动江湖。到时候别说是你,就是我,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卓君来低声道:“爹,能不能想个法子,让他悄悄消失。”

仇涯子道:“单是他自己,这倒不是难事,可如果他跟钟丫头在一处,这事儿就难办,何况还有个百里藏花在暗中保护。”

卓君来听到这话,又叹了口气。

仇涯子笑道:“你一个大男人在这里叹什么气,等大会结束,再去一趟九幽谷就是了。”

卓君来喜道:“爹,你这不是在骗我吧?”

仇涯子笑道:“爹怎么会骗你?不过爹可得提醒你,这钟丫头古灵精怪,比她姑姑更甚几分,她若真心嫁你,那是再好不过,可如果她的心思在别人身上,即便你娶了她,也多半不会有好日子过。天底下好女人多得是,何必非她不可。”

卓君来只是摇头叹息。

冯一脚自忖无法拦下叶孤鸾,在他离开后,心中郁愤难当,道:“这叶孤鸾仗着剑法卓绝,胡作非为,视人命如草芥,我还当各位是侠义之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你们一个个为了苟全性命,缄默不言,可叫我冯某人寒心了。”

冷雪坪道:“在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之前,你就这么肯定是叶孤鸾做的?可有证据吗?”

“证据?”冯一脚冷笑,“找不到证据就一定不是他做的了?冷阁主,你们飞雪阁好歹是个名派大宗,不帮人伸张正义,反倒替一个大魔头说话,可有辱往日贵阁清名啊。”

冷雪坪冷笑道:“我在帮你查找凶手,你却顽固不化,非要作茧自缚,这又怪得了谁?找不到证据就胡乱诬赖,这就是侠义所为了?说来也巧,前几月有人潜入我飞雪阁驻地,偷偷挖走了半亩雪参,到现在都没查到是何人所为,我看就是你干的吧。”

冯一脚见冷雪坪年纪不大,生得又好看,还当她只是个绣花枕头,没想到口齿竟是这般凌厉,道:“冷阁主,你这不是仗势欺人吗?我冯一脚这辈子就没去过昆仑山,几时挖你半亩雪参了?这种事当着大家的面可不能乱说。”

冷雪坪笑道:“我说是你挖的,就是你挖的,快快把你挖走的半亩雪参交出来,不然休想离开这里!”

铁拐汪单身几十年,见到女人就心动,更不用说冷雪坪这种上上等美人了,当即跳出来道:“我可以作证,这半亩雪参就是他挖的,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众人见他胡乱帮腔,不由暗暗好笑,均想:“你要是亲眼所见,岂不说明你也有嫌疑?他挖雪参,你在一旁看着,如果说不是一伙的,谁信?”

冷雪坪扑哧一笑,雪参一事是她胡诌出来,故意针对冯一脚的,没想到竟然引出一个证人来,这下连她都不知道该怎样收场了。

冯一脚见铁拐汪出来当证人,气得满脸张通红,浑身乱颤,指着铁拐汪骂道:“狗娘养的东西,老子活了这一把年纪,就没到过昆仑山,你几时看到我挖雪参了!”

铁拐汪斜眼瞧着冷雪坪,见她笑得花枝乱颤,越发得意了,道:“我亲眼所见,你不要赖了。那大雪飘飘,天色很暗,也很冷,你穿着貂皮大衣,带着鹿茸遮耳帽,怀里抱着两条麻袋,和一个土铲翻墙进去的,还打晕了两位看园人姑娘,我看的一清二楚,这可是故意诬赖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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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六章 司空仙圣(一)

群雄虽然不知道飞雪阁还种有雪参这种名贵药材,但还是比较相信冯一脚的为人。他平时颇有侠义之心,只因与史继长是亲戚,史继长满门遭灭,他痛苦不堪,却又怨愤无门,这才将叶孤鸾当成了发泄对象。

至于偷雪参一事,群雄认为可能是冷雪坪的一个玩笑,今见铁拐汪出来当面指认,还把当时的环境、冯一脚的衣着,甚至携带的工具都说得一清二楚,这还有假了?

飞雪阁的美名流传江湖已久,实力固然是其一,阁中女子的美貌更是不可忽视的一部分。铁拐汪单身几十年,要说他没去过飞雪阁,谁信?

有这位最有可能去飞雪阁的人出来当面指认,冯一脚有理也说不清。群雄自然也信以为真,都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看着冯一脚。

冯一脚又羞又怒,却又不好发作,伸手指着铁拐汪道:“你再敢胡说八道,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铁拐汪道:“孟老先生有云:‘威武不能屈’,偷了就是偷了,你威胁我也改变不了我刚正不阿的心性!你要是识相,就把偷雪参换来的银钱如数还给冷阁主,再当面认个错,冷阁主宅心仁厚,也不会跟你这种半老徐爷一般计较。”

冯一脚见这无赖越说越来劲儿,就好像自己真偷了飞雪阁半亩雪参一样,辩又辩不清,又有史继长一家惨案在前,羞恼、愤怒、怨悔、无助等等情绪一起涌上心头,百般纠缠之下,“哇”的一声,喷出一口血雾。

铁拐汪见对方喷血,知道事情闹大了,拄着拐悄悄挤入人群中,不见了。

冷雪坪也觉得有些过了,道:“冯师傅,你也知道受人冤屈不好受,为什么还要无赖别人呢?”

冯一脚擦掉嘴角血迹,道:“你们飞雪阁远在昆仑山,于中原之事又能知道几分,怎能断定此事与叶孤鸾无关?”

冷雪坪道:“你可知道叶孤鸾手里握的是什么剑?”

冯一脚道:“自然是青霜剑,这里谁不知道,这还用问吗?”

冷雪坪道:“那你可知道这青霜剑最初是谁的佩剑?”

冯一脚道:“青霜剑乃天下至寒之剑,名传已久,我哪知道它是谁的佩剑。”

冷雪坪道:“青霜剑的第一任主人,正是敝阁首任阁主。”

此话一出,众人都不由吃了一惊,虽说已经过了几百年,但飞雪阁第一任阁主并没有被江湖遗忘,毕竟她是那位被誉为“当世最强”的奇女子,又与那世剑神有着一段浪漫的爱情故事,江湖中人谁不欣羡?

人生了了几十年,能过百岁已是高寿,几百年的物是人非,也只留下了一段浪漫的传说,至于她佩的是什么剑,早已随着时间长河被人遗忘了。

冯一脚道:“既是贵阁第一任阁主的佩剑,为何又到了叶孤鸾的手上?”

冷雪坪道:“这是敝阁的一段丑事,本不该说,但时间既已过了百余年,当事之人均已不在人世,说出来也无妨了。各位可还记得百年前那位九进皇庭的‘盗神’司空仙圣吗?”

群雄纷纷点头,道:“自然记得。”

阿笙转头望向百里藏花,问道:“这位司空仙圣是什么人?”

百里藏花用折扇挠了挠头,道:“他啊,本是一个小毛贼,原来不叫这个名字,好像是叫司空杰。那时候正值战乱,民众大肆流亡,地也没人种,到处闹饥荒。这司空杰是个孤儿,又没有亲人,经常挨饿受冻,于是就和一群没家的孩子到处偷东西。他们约好,不论谁偷到东西,都要与大家分享,因为这样,每人每天才有东西吃,才不会饿肚子。”

“那时候他们还小,又没什么特别的本事,每次偷东西被人抓到都要挨上一顿痛打。后来叛军经过当地,那里的人死的死,逃的逃,他们没得吃,就偷到了当地一户豪绅家里,结果被人捉了个现行,拖到街上,打了个半死,动都动不了。除了司空杰,那几个孩子当天都死掉了。”

“司空杰眼看着自己朝夕相处的同伴一个个死去,却又无能为力。他当街大哭,痛不欲生,可谁理他?连狗都不理。自那时他才意识到实力有多么重要。他一直吊着一口气,在大街上躺了两个多月。也正是这两个多月,他尝尽了世间冷暖,有人朝他吐口水,有人路过踢他几脚,有人朝他泼泔水,他只冷冷看着,既不怨,也不恨,靠着天上的雨水,和一位好心人的接济才活了下来。自那时,他就将名字改成司空仙圣,立志要做盗中仙圣,再也不要被人捉到。”

“十多年以后的某个月圆之夜,当时命令打人的那位豪绅家中出现了一桩怪事,一个下人说看到了一只直立行走的白狐狸,那豪绅不信,把那下人打了顿,赶出了府宅。”

“自那之后,豪绅家中就屡屡出现怪事。每到晚上月出时,都会有人看到一只白狐狸,然后豪绅收藏的各种珍奇宝物便会不翼而飞,就算有官府中人前来镇守也是无用。这种怪事一直持续了一个月,最后就连人、房子、甚至是衣服都不见了。那位豪绅从富甲一方,到一无所有,只用了一个月,最后光着身子被人吊在城头上,活活饿死了。在他身边城墙上只留了四个大血字‘司空仙圣’。”

“在司空仙圣现世之后,但凡有谁炫耀财富,一月之内,家中必有所失,而所失之物,又必定是最为珍奇的物事。当时的豪门贵族,没有被司空仙圣光顾过的,可以说几乎没有。因为当时有一个盗圣,所以司空仙圣就被人奉为‘盗神’。”

“司空仙圣名极一时,甚至压过了当时的盗圣。常言道,一山容不得二虎,于是两人定下了一个惊天赌局,进皇庭盗宝,一人盗一件,如此这般比下去,直到有一人落网,这赌局方才算是结束。这种赌法不仅震惊了整座江湖,就连朝廷都惊动了。其实,这场赌局本是一个死局,进宫盗宝的人被捉住,又岂能生还?”

“谁都知道,‘盗神’,‘盗圣’,只能留一个,他们赌的是生死,赌注便是他们自己的性命。”

阿笙听得入神,急道:“后来呢,谁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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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七章 司空仙圣(二)

百里藏花道:“在赌局传散开后,京城里里外外都已人满为患,外面大都是看热闹的江湖人士,里面是负责守卫的大内高手。当朝天子连连下诏,不论死活,一定要抓住这两个胆大妄为的人。”

“当时不止皇宫内外戒备森严,就连整座皇城都在金吾卫的掌控之中。那些想看热闹的江湖人士,也都被驱逐出了皇城。城中各处贴有紧急谕令,但凡皇城居民,不得在皇宫附近游荡,发现者,一律就地格杀。晚上又有宵禁,任何人不得上街。当时的皇城,完全就是一座封闭的牢笼,一切都已就绪,就等‘盗神’和‘盗圣’现身。”

阿笙急道:“谁问你这些了,你快说结果,到底谁输谁赢?”

百里藏花道:“盗圣从皇宫中盗出五件重宝,在第六次潜入时被人发现,当场身亡。其实,这场赌局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可司空仙圣却像着了魔,完全没有停下来,一直潜入到第九次,天子不堪其扰,命御匠连夜订做了一枚狐脸金牌,正面錾‘盗神,司空仙圣’六字,反面书‘九进皇庭,侠盗第一’八字,将它置于金銮殿顶上,这场赌局才算完整结束。”

阿笙道:“堂堂九五至尊,难道也要向一个江湖盗贼低头吗?”

百里藏花笑了笑,道:“远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司空仙圣虽然是个盗贼,但却是一名‘侠盗’。他从小衣不足暖,食不果腹,遭人白眼,受尽欺凌,知道穷苦人的不易。在他成名后,越发觉得应该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所以,但凡被他盗走的东西,都无一例外被折换成了现银,分散给了当地的贫苦百姓。此人虽被称为‘盗神’,在江湖上却有着极好的名声。那枚御赐金牌上特书‘侠盗第一’也是因此。”

“当时局势复杂,各地名门旺族不是皇亲国戚,就是与皇亲国戚沾亲带故,在一方骄横跋扈,强征土地,欺压百姓,这种事屡屡发生。天子对此也是无可奈何,又不好正面直说,他故意赐给司空仙圣这枚狐脸金牌,本意也在提点这些人,大概意思是说:‘你们不要以为是皇亲国戚就可以为所欲为,老子是当朝天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不是照样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可仗着权势,欺压百姓。你们封爵拜侯,不过是仰仗我一人之力,哪里是百姓的心愿?你们不但不感恩,还仗着我的好意为非作歹,真是连一个盗贼都不如了。老子给他做一枚金牌,为什么不给你们呢?好好想想吧。’这件事后,一些明白人领略到了其中的意思,也都收敛了。那些揣着明白装糊涂,或者真糊涂,继续跋扈的,也被都陆续整治了。这是其一。”

“其二,司空仙圣九进皇庭,没有留下一个影子,这样的人要有什么坏想法,谁不害怕?就算天子身边高手如林,昼夜不歇有人守护,可有这么个神出鬼没的人隐在暗处,任是有再多的人保护,也会寝食难安。”

“其三,当时正值各方来使来我朝进贡,各种域外珍奇齐聚京城,那可都是各位附属国国主,为皇上和各位贵妃精心挑选的天下奇珍,随便挑出一件都是举世罕有的。那些来使个个自吹自擂,把本国朝贡来的珍品说得跟天上的神物一样,皇上和各位贵妃自是欣喜异常,满心期待,可结果呢,正形还没见到,就被司空仙圣先一步盗走了,这搁在谁身上谁也受不了,更何况是万民朝拜的天子。”

阿笙道:“如此说来,那位天子也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只用这一枚令牌,就将所以疑虑都消除了。”

百里藏花笑道:“正是这样。自从狐脸金牌被司空仙圣取走后,皇宫里再也没人去偷东西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自司空仙圣九进皇庭之事传开后,那些所谓的‘盗王’‘盗尊’等人也纷纷在自己的封号前加了一个‘小’字,成为‘小盗王’‘小盗尊’等等,不敢与他齐名。这种怪异现象一直持续到司空仙圣离世,众人才又将那个‘小’字去掉,恢复了本来的封号。”

阿笙道:“你总说狐脸,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

百里藏花道:“什么?”

阿笙道:“你房里挂着的那张画像。那人一袭白衣,手拈白羽,脸上就戴着一个狐脸面具。我问你他是谁,你还不告诉我,这下好了,不打自招了吧。”

百里藏花笑道:“什么不打自招,那是我本人,只是戴了张狐脸面具而已。”

阿笙道:“你还狡辩,哪有人在房间里挂自己画像的?你快承认了吧,那人是不是司空仙圣?”

百里藏花摇扇笑道:“那是我闲着无聊,画着玩儿的,你这么认真干什么?”

阿笙撇嘴斜眼看着他,道:“难怪姑姑总说你不学好,叫我离你远点。”

百里藏花摊手道:“她天天说我不学好,又不是因为这幅画才开始说的。”

阿笙吐了吐舌头,不再搭理他。

在阿笙和百里藏花谈论时,其他人也在谈论司空仙圣,一些从未听过这个名字的人,也都从别人口中得到了这个人的信息。

冯一脚道:“冷阁主,你这时提起司空仙圣,难道他与叶孤鸾有关系不成?”

冷雪坪道:“他与叶孤鸾有没有关系我不知道,但青霜剑的确是司空仙圣从飞雪阁盗走的。”

冯一脚咬牙顿足,道:“我就说这叶孤鸾不是好人!他一定是司空仙圣的后代,不然怎么会有青霜剑?冷阁主,你既然都知道,为何还要帮他说话?”

冷雪坪道:“冯师傅,请暂且息怒。当时司空仙圣将青霜剑,以及其他六柄剑盗走后,高价卖给了别人,后来几经流转,这些剑便一一流失了。叶孤鸾能得到青霜剑那是他的机缘,而且他已答应,等他归老之时,会将青霜剑奉还给飞雪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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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八章 蜃楼

冯一脚哼了一声,道:“明明就是他先人故意抢走的,此时说还,不过是敷衍之词,等他死了,哪里还肯承认?”

冷雪坪看了他一眼,眼中厌恶之色毫不掩饰,道:“当时司空仙圣一共盗走了七柄剑,如今已经找回四柄。其实,已经找回的这四柄剑,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主要是历代阁主的佩剑,纪念意义远大于实际价值。但这四柄剑的得主,却不这么认为。”

她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在我们飞雪阁的人找到他们时,他们起初并不承认这些剑原属于飞雪阁,只说是祖传的,或说自己请人打造的,在找到几位有资历的前辈公证后,他们不好不认,也不好不还,但却开出了各种令人瞠目结舌的条件,单是换回这四柄剑的代价,就抵得上整个飞雪阁近半年的花费。”

众人暗暗点头,均道:“这四个人也真够黑的。”

冷雪坪继续说道:“当阁主找到叶孤鸾的时候,叶孤鸾什么要求都没有提,便同意将青霜剑归还飞雪阁,这样的人,你觉得会在夜里偷偷摸摸去杀人全家吗?”

净空道:“依老衲所见所闻,叶施主断不是那样的人。净尘师弟很少夸赞别人,但我却经常听到他夸赞叶施主。”

冯一脚道:“净空大师,你不会是在刻意维护他吧?”

净空道:“老衲与叶施主非亲非故,并无刻意维护的道理,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如今四海盟蠢蠢欲动,正想先一步除掉叶施主这样的阻碍,我们若只在这件事上纠缠不清,正如了他们的意,十年前的惨剧一定还会再次上演。请各位平心静气好好想一想,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心智,中了敌人的圈套。现在首要的敌人是四海盟才对啊。”

百里藏花道:“方才我听他说,那几个人黑衣人并不是四海盟的人,而是来自一个叫‘蜃楼’的组织,当初四海盟盟主沈苍龙也是这个组织的一员,而四海盟只是蜃楼的冰山一角,我们更应该提防的不是四海盟,而是这个‘蜃楼’。”

群雄一听又出来个“蜃楼”,脸色都变了。十多年前把江湖祸害得够呛的四海盟,竟然只是“蜃楼”的冰山一角,那会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鹤道人道:“刚才那四怪个就是‘蜃楼’的人?”

温如玉道:“不是四个,是三个。”

鹤道人一怔,道:“三个?”

温如玉道:“有一个是傀儡。”

“傀儡?”

众人都惊住了。

鹤道人道:“普天之下,只有公输家的人才有操纵傀儡的本事,你是说那人是公输家的人?”

温如玉道:“千真万确,他的本事我已经领教过了,错不了。”

温如玉本来颇为注重外表,此时看起来确是十分狼狈,衣袍上不仅脏乱,而且还有许多孔洞,众人见他如此,自然不会再怀疑什么。

鹤道人道:“公输家世代守卫秦始皇陵,从不过问江湖事,怎么跟那‘蜃楼’扯上关系了?”

温如玉道:“那人正是因为不想一辈子都替人守灵,所以才离开了公输家,依我看,他入‘蜃楼’的事,公输家的人也未必知道。”

百里藏花道:“‘蜃楼’成员大都是一些从各方势力脱离出来的叛乱之人,公输家的这位应该也是这样。”

净空道:“阿弥陀佛,等今日事一了,老衲会亲自给公输家写一份信函,说明原委。”

温如玉听到百里藏花这句话,不由想起了宁戚,犹豫了好久,道:“实不相瞒,在此之前,我还遇到过两位‘蜃楼’的人。其中一位叫邢无伤,是金甲门的传人。”

“金甲门?”鹤道人惊道,“你是说黄金甲创立的那个金甲门?”

温如玉点头道:“正是。此人就算不及当年的黄金甲,也已到了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地步,一身硬甲功夫,极难对付。”

妙清道:“当日我与十大名捕之一的‘漠北苍狼’两人联手,都没能奈何得了他,最终也落了个一死一伤。”

闻听此言,人群中爆发出嘈杂的议论声。

虽然他们不熟悉那位“漠北苍狼”,但能跻身十大名捕的人,又岂是寻常人物?在场的这些人里,有资格角逐十大名捕的人都不多。

且不提那‘漠北苍狼’,单是这位正一观的妙清仙子,深得上代老天师真传,那武功岂会弱了?两人联手竟然还是一死一伤,那位邢无伤就算不及当年的黄金甲,也相差无几了。

净空却长长叹息了一声。在这声叹息中,包含了多种情感,有怀念,有哀伤,甚至是惋惜。

黄金甲原本也是万佛寺的人,那时候还与净空等人一同生活过。参禅、打坐、挨罚等,都是一起。

黄金甲性格孤僻,不善言辞,但天赋异禀,在修习“金刚伏魔功”时,另辟蹊径,独修金身,在当时已是小有成就。

此后他将所有时间都用在研修金身上,寺内一切事务概不参与,迫于各方压力,这才还了俗,创立了金甲门。只可惜金甲门只辉煌过一时,黄金甲一死,金甲门立现颓势,没过多久,就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

净空听到黄金甲还有传人,心中自然欣喜,可这传人却又偏偏加入了蜃楼,这让他仅有的那点欣喜也化作飞灰了。

鹤道人道:“这邢无伤是一个,那另一个人是谁?”

温如玉叹息道:“正是敝门弟子,宁戚。”

鹤道人瞪着俩眼瞅着温如玉,道:“你是说你那位二师兄,宁戚?”

温如玉点了点头。

听到这话,不但鹤道人等人坐不住了,就连逸清尘等一干云隐门弟子也都坐不住了。

在此之前,温如玉并没有将那天在鬼桥上发生的事告诉任何人,是以逸清尘等人并不知道。

逸清尘吃惊地看着温如玉,道:“真是二师兄吗?”

温如玉点了点头,道:“他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宁戚了,如果当日不是百里兄及时赶到,我与妙清仙子今日都不会站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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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九章 震天吼

马振辉常年在关外,不太了解中原的情况,道:“温少侠,那宁戚既是你们云隐门的人,和你比起来,谁更厉害些?”

温如玉道:“对上他,我没有胜算。”

马振辉听了这话,张了张嘴,不知该接什么才好。

他虽然远在关外,但温如玉的名号却是常常听到。他一直以为,在云隐门年轻一辈里,温如玉才是最厉害的那一个,哪里知道还有一个宁戚。

鹤道人捋须道:“如果‘蜃楼’里净是这些这样的人物,那可真要好好筹划一下了。”

那抠脚大汉道:“鹤道长,你刚刚不还说没什么好怕吗,怎么这才一会,就改变主意了?”

鹤道人瞪了他一眼,道:“刚才说的是‘四海盟’,现在是‘蜃楼’,两者能相提并论吗?”

那抠脚大汉冷笑道:“能不能跟你鹤道人有什么干系?大不了再躲到山上,不下来就是了,难不成他们‘蜃楼’为了一个干瘦老头和几只禽兽,要大举攻山不成?”

鹤道人拍案纵出,道:“你这厮冷言冷语,意欲何在?要是心中不服,不妨直说出来,老道陪你比划比划,如何啊!”

净空生怕这两人再打起来,忙上前劝说,就在这时,一个流着鼻血的小和尚慌慌张张跑到跟前,道:“大师伯,不好啦,有人攻山!”

小和尚的声音并不大,但却让近处的人都打了个激灵。

鹤道人一把揪住那抠脚大汉的衣领,道:“你一说完攻山,就真来了人攻山,快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抠脚大汉道:“你放手!我那只是个玩笑,哪里当得真?再说了,我说攻山,是攻你那终南山,哪里说要攻千佛山了?你快松手!”

鹤道人咬牙瞪着他,就是不肯松手,反而越抓越紧。

那抠脚大汉喘不过气,憋得满脸通红,忙抓住鹤道人的手掌,想将他紧如铁箍的五指掰开。

净空见两人如此,心中越发不安,也没心思管他们两个,拉住那小和尚,急道:“来了多少人?”

那小和尚拽着僧袍擦去鼻血,道:“就来了一个。”

“一个?”

鹤道人一听到这话,不自觉就把手松开了。

净空稍稍松了口气,这里有两千多人,来一个能翻起什么浪花?不用别人动手,单是他自己,就应付得了。

又从山下跑上来好几个小和尚,有的说有人在下面闹事,有的说有人要攻山。他们个个灰头土脸,有的还挂了彩,形貌十分狼狈。

这才一会,就有十来个小和尚上来报信,最近一个上来的,说那人在拆魔障阶上的巨石像。

净空听到这话,却不怎么相信,山下那些巨石像个个巨大无比,最小的也有上万斤,岂是一人所能撼动的?

心里这般想着,忽听“轰隆”一声,跟着有几人同时叫嚷起来,净空一惊,听这动静,可不就是在拆石像吗,忙道:“到底是什么人在山下胡闹?”

一小和尚道:“也不知哪里来了这么个人,破衣烂裤,头发少说也有几年没洗了,倒像是个叫花子。”

净空点了点头,想了一会,也没想出个头绪,本想自己下去瞧瞧,可又走不开,便命真智下去探个究竟。

真智答应一声,朝魔障阶奔去,刚奔到台阶前,叫了一声“哎呦妈呀”,又调头往回跑。

刚跑出不远,忽从下面飞上来一块球形大石,那体型比真智的人还大。

阳光斜照在大石上,在地面上投下一个移动的阴影,真智在前面跑,那阴影就在后面追。

场内众人一见到这个场景,立刻闭上了嘴,眼中满是惊骇之色。

“师父,救命啊!”

真智逃跑不跌,半个身子已被阴影罩住,球形大石正朝真智砸下来。

净空拔步飞去,掠至真智身前,挥手一拨,将真智推向一旁,跟着双掌猛地向大石上击出,只听“轰”的一声,大石坠地,青石碎裂,尘屑飞扬!

大石虽然落地,但余势尚强,净空双掌黏在石上,被那股前冲的力道压得不住倒退。

净空双足拄地,一前一后,此时倒成了一副肉犁,双足所过之处,石开地裂,眨眼间,已在青石地上耕出了近七丈的土壑,方才将大石上的余势耗尽。

净空收掌,深深吸了一口,定睛一看,这大石不是别物,正是山下魔障阶上那怒目金刚的脑袋。。

净空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真智跌坐在地上,惊魂未定,而那怒目金刚的咆哮大口,此刻正对着自己。原本天天见到的常物,此刻看起来,竟是这般狰狞可怕。

群雄也都被这突如起来的一幕给惊住了,个个凝神瞪目,心头跳动不安。

净空形容枯瘦,此刻站在怒目金刚的脑袋面前,越发显得孱弱细瘦了。

金刚脑袋带起石屑尘土刚刚落下,众人便将目光移向了那条长长的土壑,眼中的惊骇之色更浓了。能将这么大一个金刚头抛上来,还将净空撞出那么远,这还是人力能够做到的吗?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人人都将目光移向了魔障阶的尽头,因为那个让所有人都为之震惊的人,会在那里出现。

净空从金刚头后面走出,站到一旁,定睛望向前方。

风吹动了他的衣裳,他毫无察觉,他想看看,能将自己砸出七丈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不知何时,仇涯子已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微微眯着他那只独眼,紧紧盯着前方,就连呼吸也不由变缓了。

就在无数道目光的集聚处,一道人影出现了,可众人还没看清来人是谁,便听那人仰天长啸起来。

他的啸声穿云破日,如雷如电,又如浩浩天音,又如万钟齐鸣,乱人心神,震人心魄。

一些实力不济之人,只觉心脏狂跳,头痛欲裂,整个身体好像随时都要爆开,就算捂住耳朵也是无用。

温如玉强定心神,眯眼凝望远处那人,一字一字道:“这是震天吼,他是笑我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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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章 天地无极

万佛寺深处,藏经阁前。

云天行正坐在棋盘旁,伸出一臂,只用食中两指,不断去夹散落在棋盘上的棋子。

每一次迅捷夹去,眼看就要夹到,总被银发先一步拨开,从刚才学到凌虚指,一直到现在,连一枚棋子都没有夹到。

这时,忽听远方传来一声长啸,啸声入耳,云天行只觉头昏脑涨,心脏突突直跳,气血翻涌,难受至极。

他忙用双手捂住耳朵,可哪里有用?这啸声仿佛是从天上来,又仿佛是从地上来,又仿佛无处不在,似乎只要他的人还在这片天地间,就无法摆脱这个声音。

银发起身来到云天行身旁,伸手按在他肩头。

云天行只觉有一股柔和的内力进入体内,从肩头不断散入四肢百骸,奇怪的是,在内力进入的那一刻,啸声带来的负面感觉恍若消失了。

“多谢老前辈。”

银发点了点头,道:“凌虚指我已经传授与你,只是你内力浅薄,发挥不出此指法原有的威力,待你以后有所成长,自能体会其中奥妙。”

云天行又谢了一次,方道:“老前辈,刚才那是什么声音,怎么一传到耳朵里,我就头痛欲裂,就好像脑袋马上要爆开一样。”

银发道:“那是震天吼,你是第一次听,不会抵御,自然会受它影响。”

云天行道:“不知这震天吼是贵寺何人所发,隔得这么远,竟还有这等威力,实在令人叹服。”

银发笑道:“这可不是寺里人发出来的,那人此刻应该还在寺外的广场上。”

云天行震惊不已,他可是从寺外一步一步走到这里来的,这其中隔得有多远,他心里也默默有个计量,那人在寺外一声长啸,竟能影响到这里,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老前辈,不知这震天吼是由何人所发?”

“笑我狂。”

“这是个名字吗?”

“是。”

“老前辈知道他为什么要在外面长啸吗?”

“除了你爷爷,他对谁都没有兴趣,来这里,自然是为了找你爷爷。”

云天行一惊,道:“我爷爷早就过世了啊。”

银发叹息一声,道:“世人皆知,唯有他一人不知。”

云天行道:“老前辈,晚辈不懂你这句话的意思。”

银发道:“你知道当世最强内功心法是什么吗?”

云天行道:“不就是贵寺的‘金刚伏魔功’吗?”

银发摇了摇头,道:“‘金刚伏魔功’只能排在第二位,第一应该是‘天地无极’。”

云天行“啊”了一声,道:“我也听人议论过,‘天地无极’本来是在第一的,可这门武学十分邪门,练一个死一个,即便再厉害的武学,没人练成,那也形同虚设。现在江湖中人大都把‘金刚伏魔功’排在了第一位。”

银发道:“如果没有笑我狂这个异类,‘金刚伏魔功’的确可以排在第一位。”

云天行惊道:“老前辈,你是说外面那个笑我狂练过‘天地无极’吗?”

银发点了点头。

“这怎么可能?”云天行道,“我听说但凡练过‘天地无极’的人,都会发疯而死,他怎么还活着?”

银发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云天行心道:“看来阿笙的消息也有出错的时候。竟然还有一个练过‘天地无极’不死的人,这可算是天下第一奇闻了。”又道:“老前辈,你突然说起‘天地无极’,难道我爷爷也是练这个离世的?”

银发笑道:“这倒不是。不过,这个笑我狂跟你爷爷也认识。”

云天行道:“他也认识我爷爷?”

银发道:“不但认识,还算是个老相识。在你爷爷成为沧澜剑神之后,曾有不少人向他挑战,这笑我狂就是其中之一。不过那时候笑我狂还没有学过‘天地无极’,根本不是你爷爷的对手,屡战屡败,但又屡败屡战。你爷爷嫌他烦,就学了我那一招,故意躲起来不见他。”

云天行笑道:“这倒真是跟老前辈学的。”

银发笑了笑,继续道:“你爷爷躲得隐蔽,还被他找到过几次。两人打过几场,结果还是一样。笑我狂一心只想打赢你爷爷,但苦于武功一直没有突破,这才动了修习‘天地无极’的念头。”

银发叹了口气,道:“等他练成‘天地无极’,你爷爷早躲到天涯海角去了,他哪里找去?根本找不到。后来你爷爷去世,他不知道,一直到现在,还当你爷爷在躲他呢。”

云天行道:“我爷爷的死讯别人都知道了,他为什么偏偏不知道?”

银发道:“这可能跟‘天地无极’有关。这门武学十分霸道,就算他能侥幸练成,也已经被折磨得半疯半癫,少有清醒时候。就算有人当他的面说你爷爷已经不在人世,他也不会相信。在他的脑海里,你爷爷一直活着,也一直是他唯一想要打败的人。”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这么说起来,这人还有些可怜呢。”

银发叹道:“是有些可怜。”他看着云天行,忽然笑了笑,道:“如果你能补全‘沧澜剑诀’,和他痛痛快快打上一场,他或许能够清醒过来也说不定。”

云天行苦笑道:“前辈快别取笑我了,依我这点本事,被他一吼就站不住了,拿什么跟他打?”

银发道:“你才多大年纪,他这个年纪的时候,未必有你厉害。你只潜心修习几年,好好体悟现有的,要想补全‘沧澜剑诀’,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云天行点了点头。

银发又道:“‘沧澜剑诀’虽然厉害,但也是有线可捋,有迹可循的,并不是凭空蹦出来的,这点你要明白。”

云天行道:“多谢老前辈教诲,晚辈记下了。如果有朝一日,晚辈能够侥幸补全‘沧澜剑诀’,一定前来万佛寺拜山,到时候老前辈可不要躲着我不见啊。”

银发笑道:“只要你不叫我‘银发老儿’,我一定见你。”

说罢,两人齐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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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一章 笑我狂

万佛寺外广场上。

在震人心魄的啸声中,已有不少心神不定、本领低微之人受其影响,或大叫乱舞,或张口吐血,或已晕了过去,形状不一。

那位马公子也晕了过去,马振辉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又是探鼻息,又是试脉搏,发现一切正常,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心想:“这啸声实在聒耳扰心,如果支撑不住,晕过去也是种极好的自救措施。”

在他旁边有几人,双手抱头,面容扭曲,明显痛苦不堪,却还在苦苦支撑,与自己儿子相比,却大大不如了。

苦撑虽然能显出自己的本事,却也因此伤身累神,实非明智之举。

净空站在怒目金刚的断头旁,环视场内诸人,见有人立,有人倒,就算还在站着的,面上的表情也十分不自然,若再这般嚎啸下去,非出人命不可。

他缓步走上前,衣袍无风自动,道:“笑施主,请收了神通吧!”

净空虽然瘦弱,但这一声呼喊,却如悬在天门上的古钟一般,杳杳与啸声相合。

笑我狂闻言收住啸声,深深吸了一大口气,忽然又张开嘴,大吼起来。这次不是向天啸,而是向着站在前方不远处的净空。

此吼声似轰天巨响,比刚才的啸声更厉害三分。近处几棵大树如遭狂风,枝叶哗哗甩动,不断向净空所在位置飞荡。

一些还未来得及被秋风赶落的树叶,却先一步被吼声催落,伴着狂风,向净空席卷而去。

净空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双手合十,口中佛音传出,僧袍也随之狂舞起来。

那些落叶如飞蛾扑火,成群结队轰撞向净空,却被净空身外一层无形屏障拦下,要么四散,要么跌落脚边。

一时场内狂风大作,虎啸龙吟,枯叶纷飞,再伴上那些被折磨得涕血齐流的“狂士”,竟成了一副百年难见的奇景。

笑我狂的吼声令人发狂,净空的佛音令人心安,一些就要撑不住的人,一听到净空的佛心,心中立刻清静下来,那昏胀的脑袋也清明了不少。

马振辉道:“谁知道这人是什么来路?”

鹤道人道:“到底是关外之人,连他你也认不出吗?”

马振辉道:“在下虽在关外,可江湖上的高人名士却也知道不少。眼前这人单凭一声吼,便让得场内乱成这样,哪会是无名之辈。恕在下无能,猜了这许久,却也猜不出他的来历。”

鹤道人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卓君来凑到仇涯子耳边,道:“爹,这人到底是谁?”

仇涯子摇了摇头,道:“我自以为熟知中原各方人物,原来只是坐井观天,管中窥豹,这人到底是谁,我也不认得。”

白露嘴里嚼着一块糕点,道:“师父,这个老乞丐是谁啊,他在那里乱叫,扰得我好头痛啊。”

冷雪坪道:“这应该是震天吼。我曾听你大师伯说起过,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此人应该就是那笑我狂。”

一旁的郦秋“啊”了一声,道:“师叔,你说的可是那个在江湖名人榜上排在第二位的笑我狂?”

冷雪坪点了点头。

郦秋道:“听说修习‘天地无极’的人都会发疯而死,他怎么可能还活着,会不会弄错了?”

一旁一个手执铜锤的年轻男子说道:“若不是他,谁还敢对着这些人挑衅?若不是他,谁敢胡闹乱拆万佛寺的建筑?这疯子眼里只有一个云巅,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冷阁主,你不必担心,他要是敢对飞雪阁诸位姐妹动粗,我第一个跟他拼命!”

郦秋等一干飞雪阁女弟子白了他一眼,道:“我们何需你来保护,刚才哭爹喊娘的不是你?就差没跪下磕头求饶了。”

那铜锤男子被这么多女子驳说,脸上竟也不红,笑道:“此一时彼一时,若是他敢对诸位姐姐妹妹无礼,我绝不饶他!”

郦秋笑道:“你不饶他还能怎样?他在江湖名人榜上排第二,你排第几?”

那铜锤男子挠了挠头,伸出手指默默数着,道:“各位姐姐妹妹,先等一等,我数算数算。”

一飞雪阁女弟子笑道:“你不用数了,一定是排在倒数第二位。”

那铜锤男子笑道:“可叫妹妹猜着了,正是倒数第二位。妹妹不仅人长得好看,还冰雪聪明,令人好生佩服。”

那女子啐了一口,道:“你这人好没规矩,张口闭口好姐姐,好妹妹,谁是你好姐姐,谁又是你好妹妹了?油嘴滑舌的,没点正经,跟那贾家小子一副德行。”

那铜锤男子道:“妹妹怎么知道我姓贾?”

郦秋笑道:“梅雨师妹,你别信他的话,你说风,他就随风,你说雨,他就随雨,尽为了讨人欢心,半点真话没有。”

那梅雨掩嘴直笑。

那铜锤男子笑道:“好姐姐,这话可说得不对了。我真姓贾,全名贾铜锤,半点也假不了。”

梅雨笑道:“贾铜锤,真真是个好名字,你老实说,你手里这对铜锤是不是纸糊的?”

那贾铜锤见这几位姑娘个个冰雪清丽,言语活泼,越发兴起了。为了博得姑娘们欢心,就算现在把他辱得猪狗不如,他也心甘情愿了。刚想承认说“是”,忽见冷雪坪拿一双冷眸瞪着自己,唬了一跳,忙陪笑几句,乖乖走开了。

冷雪坪道:“这笑我狂向来没有分寸,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乱子,你们都安分点,要闹等回去了再闹,这里可不是说笑的地方。”

梅雨等几个人都点头应了,不敢再跟旁边的人说笑。

管平仲坐倚在树旁,闭目聆听,只觉吼声平稳不动,佛音却渐现颓势,孰强孰弱,已然明了。

他站起身来,抱琴走入场中,撩起衣襟,凭虚坐下,将长琴横放膝头,轻轻吐了口气,缓缓闭上双眼,手指轻轻放下,已有琴音在场内荡开。

温如玉心道:“这吼声虽然聒耳,却也非杂乱无章。管先生最擅音律,定能发现声阶踪迹,按迹而寻,再以反调击之,未必就破不了他这震天吼。若说场内最适合对付此招的人,也非管先生莫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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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二章 不敌

管平仲的入场无疑让那些备受啸声折磨的人吃了颗定心丸。

相比于晦涩难懂的经文,柔美的琴音似乎更能触人心弦,就算不能使人沉醉,至少也会缓解震天吼带来的不适。

管平仲并没有去到净空身旁,而是与两人形成三角之势,一人占据一点。

他的加入无疑让笑我狂和净空直线对峙的场面发生了变化,原本直线撞向净空的落叶也发生了变向,经过净空身前,转而撞向管平仲,到了管平仲身前,又是一转,回撞向笑我狂,如此循环。

就这样,那些落叶仿佛一条游龙,被围困在三人中间,想从三人中寻找一个突破口,可总也找不到。不得已,只能在三人围成的区域内来回转动,而且越转圈子越小,到最后直接缩成了一个风旋,又开始往上走了。

阿笙道:“百里藏花,你是不说没人能练成‘天地无极’吗,这看他这双金瞳,还能是假的吗?”

百里藏花道:“虽然诸葛神机将他排在江湖名人榜第二位,但笑我狂已多年没在江湖上出现过,我还以为他也跟那些人一样发疯死了呢。”

阿笙叹了口气,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怎么这些不该出现的人,都赶在同一天出现了,这江湖怕是又要乱了?”

百里藏花道:“今日大会结束,你跟我回九幽谷,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过去了,再随意出来玩。”

阿笙撇嘴道:“我不。”

百里藏花道:“这可不是玩笑,刚才你也看到了,那些‘蜃楼’的人不比四海盟,没一个省油的灯,你们两个如果遇上他们中任何一个,都难有活命的机会,你不害怕吗?”

阿笙道:“逢山开路,遇水搭桥,遇上了自然会有办法,我可不想在谷里呆一辈子。”

百里藏花笑道:“我看你是舍不得云兄弟吧。”

阿笙脸上一红,道:“我哪有,你再胡说,等我回去把你房里那幅画撕了,你信不信?”

百里藏花笑道:“当然信,小笙子的话几时有假了?不过,你可得考虑清楚了。云兄弟与四海盟有瓜葛,就等于与蜃楼结了怨,以前他们没有暴露,自然不会大张旗鼓地对你们动手,现在他们暴露了,没了估计,行事会更加肆无忌惮,就算派人来暗杀云兄弟也不是没有可能。”

阿笙一惊,道:“那怎么办?”

百里藏花道:“你将他带到谷中躲一阵子,等外面风平浪静了再出来,你看这主意好不好?”

阿笙道:“你说来说去,还不是想骗我回去!”

百里藏花道:“怎么能说骗呢,我是为了你们好。在谷里你们也能天天见,比外面安全多了。再说,你出来的也够久了,你姑姑她们都很担心你。”

阿笙似笑非笑地看着百里藏花,道:“是不是不把我带回去,你也不能回谷了?”

百里藏花苦笑道:“你姑姑那脾气,你还不了解吗。”

阿笙笑了一会,又道:“天行哥哥去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回来,那白露丫头可早就回来了,要不你去寺里问问?”

百里藏花道:“再等等吧,眼下净空大师正在对付笑我狂,我若现在进寺里去,怕会让人起疑。而且净尘大师自从九幽谷离开,至今还没有消息,虽说与我们无关,但别人心里未必不会这么想。”

阿笙点了点头,也不好再说什么。

温如玉原本闭着眼睛,忽听琴声有些紊乱,睁眼一看,见管平仲嘴角流下一道血线,鲜血正一滴一滴地向琴弦上滴落。

“受伤了?”

温如玉有些难以置信,暗想:“管先生虽然精通音律,可毕竟实力还差了些,一旦找准对方音阶,站在正对面与他硬拼,远比我们更加危险。”

他虽然有些担心,却也不好出手帮忙。

笑我狂等三人正处在一个极其微妙的平衡中,如果有外人干预,三人必须同时变动,才能继续维持平衡。如果有人没有及时作出变动,反会被其他人率先排斥出场。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就属管平仲的情况最为不妙。

仇涯子也留意到了这一点,刚才他在对付温如玉时,这个管平仲还想在一旁动手脚,现在可不就是报复的好机会吗。

他手臂一震,两指间已多了一枚细针,甩手一送,那枚细针已悄无声息地向管平仲面门射去。

他在甩针时,故意用衣袖遮住,在别人看来,还当他在用衣袖挥扫落在腿上的枯叶。

温如玉正看着管平仲,只见他前方银芒一闪,便知有暗器,忙叫道:“小心!”

管平仲猛地睁开双眼,挥手一弹,随着一道极为不合时宜的琴音响起,那飞针登时被弹飞了,管平仲也随之喷出一口血雾,跌坐在地。

温如玉见状,忙上前搀扶。

净空见笑我狂吼一会,吸气,接着再吼,没完没了,也不知他想干什么。如今管平仲已受伤,只凭他自己,未必能将这吼音完全抵消,如此下去,不知要祸害多少人,道:“笑施主,老衲得罪了。”说罢,纵身向笑我狂飞扑过去。

笑我狂见他扑来,也收住不吼,哈哈一笑,猛地一拳朝净空打去。

两人一个在上,一个在下,眨眼间已过了二十余招。

净空只觉他这拳上似乎有着无情无尽的力量,如果不是自己收招够快,说不定还会被他拳上的后劲震伤,心道:“这就是天下第一内功的威力吗,果然不同凡响,我不是他的对手,看来只有请师叔祖出寺了。”

净空很有自知之明,只此一试,便知自己不敌,忙拔身后撤。

倒不是净空贪生怕死,只因他现在身居要职,要是有个好歹,多半会误了寺中大事,所以不敢以身犯险。

笑我狂见他想逃,哪里肯依,纵到怒目金刚头颅旁,猛地一脚踢出,那金刚头遭受重击,登时飞射而出,直向净空撞去。

群雄见他一脚便能将这大石踢飞起来,心头暗暗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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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三章 呼延桀

大石来得又快又急,净空避无可避,双掌向前疾推。

双掌一落在石上,掌上劲力吐出,便将那大石接了下来。

还不等净空换气,只听“轰”的一声响,笑我狂一拳打在大石另一侧,登时有数十道裂纹从拳头处扩散开去,只听“咔咔咔”一阵爆响,裂纹蔓延至整个金刚头,突然爆裂开来,碎石四下迸飞!

净空闷哼一声,倒飞出去,空中已喷了一口血。

鹤道人见状忙掠上去,在净空背后一托,便将他给接了下来,道:“大师无碍吧?”

净空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无事,只是一时没换过气来。”

马振辉一直想找机会显示自己的本事,今见净空吐血,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合适的机会了。

他不知笑我狂的来历,忙上前作了一揖,想问对方来历,这腰弯下去了,还没开口呢,就被笑我狂一巴掌给扇飞了。

“尔等杂鱼,也配来跟老子说话,叫云巅出来!”

马振辉一头撞在树上,头顶已磕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眼睛里还不断冒着金星。

在关外,他马振辉好歹也是一号人物,不管是走镖还是经商的,但凡遇上了,哪一个不得客客气气给他送上一份厚礼?

而且他待人向来周到,人家对他有礼,他便还人以礼,所以,一直以来也没受过什么气。

今日倒好,这话还没脱口呢,就被人一巴掌给扇飞了。且不说这伤势,当着这么多人面,脸都丢尽了,以后还怎么见人?

马振辉也不擦血,指着笑我狂骂道:“哪里来的野蛮子!本大爷好好跟你说话,你不理也罢了,还敢公然出手伤人,真当本大爷好欺负不成!你瞪什么瞪,本大爷今天非要教训你不可,谁也别想拦我,你奶奶的……”

他还想继续骂下去,忽然有一人凑到他耳边,低声道:“马老兄,这人叫笑我狂,被诸葛神机排在江湖名人榜第二位,你好自为之吧。”

马振辉一听这话,眼睛都直了,盯着笑我狂那对金瞳,嘴巴还在一张一合,但就是没了声音。

马振辉的冤家这时笑道:“马兄,咱‘九尺长拳’的名号威震关外,今日可不能丢了份啊。”

马振辉咬牙瞪了他一眼,又转成笑脸,向笑我狂道:“不知笑前辈驾到,得罪了,得罪了。”说完,便扛着正在昏睡的儿子,灰溜溜逃下山去了。

笑我狂环视场内,仍不见云巅出来,叫道:“云巅,你为什么总躲着不肯见我?以前我打不过你,现在可不比以前了。你快出来,我们痛痛快快打上一场!”

鹤道人道:“笑我狂,‘沧澜剑神’早已离世多年,你难道还不知道吗?”

笑我狂道:“放屁!当今天下,谁能杀得了他?莫说是尔等杂鱼,就是老子也不行!你们快快叫他出来,不然砸了你这破庙!”

鹤道人听他一口一个杂鱼叫着,心中十分不是滋味,心道:“我是道士,你砸万佛寺与我何干?”哼了一声,转开头去,不再理他。

净空一听说要砸寺,心里咯噔一下,别人说这话也许只是说说,但这笑我狂说了,是真敢做的。

本来大会的一切都在净空等人的预料之中,如今闹成这样,已是大出他们的意料了,这又蹦出个笑我狂来,可真叫人欲哭无泪。

净空道:“笑施主,‘沧澜剑神’的确已经不在人世了,这里人人皆知,你为何不肯相信。”

笑我狂也不理他,高声叫道:“云巅,你听到了吧,这震天吼已经大不同于往日了,这次不会再败给你,你快快出来,与我斗上一场!”

净空暗道:“怪不得他一直吼叫不停,原来是想引云巅出来。云巅已死,你就是吼破天,他也来不了啦。”

场内寂静无声,笑我狂四下望了望,仍不见云巅,又叫道:“云巅,我知道你在这里,不要再躲了!如果没有你,这还算什么群雄大会,你快些出来吧!”

群雄虽然不说话,但心里已然明了。在诸葛神机将他编入江湖名人榜时,就传出话说,笑我狂神志不清。众人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还当他已经死了,现在看来,诸葛神机的话倒也十分可信。

笑我狂不见云巅出来,便一直喊叫不停。

忽听一人道:“你要找云巅是不是?”

这个声音不大,笑我狂没有听到,仇涯子却听得一清二楚,因为这个声音正从他背后传来。他没有回头,便已猜出说话的人是呼延桀。

呼延纣刚被剑八杀死,呼延桀痛苦不堪,本来已被仇涯子打晕,刚才又被笑我狂的震天吼给唤醒了。

他们兄弟亲密无间,呼延桀到现在还不能接受兄弟已死的事实。

事已至此,他已顾不得王爷的命令,只想痛痛快快大杀一场,以解心头之恨。可巧,笑我狂便撞在了他的眼里。

仇涯子见他双目泛红,不用说也知道他想干什么,忙起身拦住,道:“呼延兄,令弟之事事出突然,老夫没来得及出手阻止,已然心中有愧,如果你再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王爷交代?”

呼延桀木然转头,看着仇涯子,冷冷道:“仇教主,事已至此,你还这么假情假意。说句实在话,要不是看在王爷的面子上,你们归真教,我们兄弟还真没看在眼里。”

仇涯子何尝不知道他们的想法,只是一直装糊涂罢了。如今听呼延桀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心中也着实恼怒,只冷冷道:“你可知道这人是谁?”

呼延桀道:“刚才听旁人说了,他就是江湖名人榜上排在第二位的笑我狂。”

仇涯子道:“你既然知道,还去送死,可是活得不耐烦了?”

呼延桀冷笑道:“仇教主,你技不如人,还当别人都跟你一样无能吗?实话告诉你,江湖名人榜上的高手,我徒手捏死过不少,还就差几个就凑齐整榜了,可巧撞上了笑我狂,正好拿他来祭我兄弟的在天之灵!”

红雀道:“呼延桀,我们教主好心劝你,你却句句出口伤人,可还是人吗?”

奎狼道:“不用理他,他想送死,让他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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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四章 煽风点火

阴阳二圣见呼延桀要去对付笑我狂,差点没把自己笑死。但两人表面上仍假装平静,随着仇涯子假意劝了几句。

呼延桀道:“几位,好意心领了,今日我要大显身手,好好叫大家看一看,我呼延兄弟的厉害!”

仇涯子见呼延桀冥顽不灵,怎么说都不肯听,只是摇头叹息。

飞鹏笑道:“呼延兄弟,天下无敌,什么笑我狂,也不及你一手之力,我们归真教全仰仗你了。”

卓君来也笑道:“是啊,呼延大人威震寰宇,区区一个笑我狂,哪能如入你的法眼?若是呼延大人能让笑我狂毙命于此,我们全教上下,愿意奉呼延大人为新教主。是不是啊,爹?”

仇涯子一愣,见卓君来向自己眨眼,哪会不知道他的意思,咳嗽了两声,道:“这个……如果呼延兄真能将笑我狂杀死,这教主之位让给呼延兄倒也无妨。”

呼延桀一惊。本来他看不起归真教这些人,如今听他们说要让出教主之位,那又是另一番情形了。

“归真教在中原或许并不起眼,但在西域那可是第一大势力。如果我能接掌归真教教主之位,煽动西域三十六国来起兵造反,王爷再来个里应外合,这天下何愁不是我与王爷的?”

“到时候王爷坐上龙椅,我就是开国功臣,封王拜侯自是不会少了。到时候再多生几个闺女,嫁给未来太子,等王爷一崩,搞个外戚专政,不用百年,这天下不就成我家的了吗?”

呼延桀是个想象力非常丰富的人,这才一会,他就能联想到自己倚坐在龙椅上,接受下方文武百官朝拜的场景。

他心里虽然这样想,但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只笑道:“仇教主,这玩笑可开大了。归真教在仇教主手上日渐壮大,我虽然在武力上稍稍胜过仇教主,在理教上可大大不如仇教主了,这教主之位还得由仇教主来坐才合适。”

“此言差矣。”仇涯子笑了笑,“呼延兄的武功当世第一,哪里是稍稍胜过,简直强过我仇某人一百倍。如果呼延兄不当赏光当这个教主,那归真教以后就没有教主了。”

呼延桀喜道:“仇教主,你这话可把我夸大了,就算我再有能耐,也不可能超过仇教主一百倍,哈哈。”

仇涯子笑道:“可以的,可以的。”

菅无生见众人都在吹捧呼延桀,也随着笑道:“呼延兄,当今天下,雄才辈出,依我看,能称得上‘英雄’二字的,也只有呼延兄一人而已。”

呼延桀摇头笑道:“不敢当,不敢当。”

冯必死道:“呼延兄何必谦虚,江湖名人榜上的高手哪一个不是名动一方的大人物,呼延兄徒手捏死了榜上大半人物,这还是人力所能办到的吗?这明明只有天上的神灵才能做到啊。”

阴阳二圣向来好争,菅无生见冯必死夸得比自己还狠,心里那叫一个不是滋味,好胜心起,又道:“呼延兄,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昨天我碰上一个牛鼻子老道,让他给你们兄弟算上一卦,看看今日运势如何,是否能助我归真教力压群雄。他摇头晃脑半天后,你猜他怎么说。”

呼延桀神智本来就不怎么清醒,被众人这么一夸,哪里还找得到北?一听菅无生问,便忙道:“他怎么说?”

菅无生道:“他说近日紫微星大明不晦,众星皆暗;黎明时分,东方又有紫气若隐若现;日升,则有祥云来伴;日落,又有飞龙去送……”

呼延桀听他说起这些异象来,知道还有后文,忙道:“那又怎么样?”

菅无生道:“那老道还说了一大堆,什么龙什么天,又是什么大人,叽里咕噜,我学识浅薄,也听不懂。”

呼延桀“啊”了一声,道:“那是《周易》乾卦中的爻辞,应该是这样的,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菅无生喜得拍腿大叫,道:“就是这个,他就是这么说的。”

呼延桀笑了笑,心想:“第五爻居上卦之中,不论在哪一卦,都是最吉之象,而且乾卦九五爻,又被称为‘君位’,这可不就是说我要当天子吗。”

这些话一说出来,正钻到呼延桀心坎里去了。他刚才就是这么想的,现在又应了卦象,这不是天意是什么?笑着拍了拍菅无生的肩膀,道:“菅兄,你这可不是在骗我吧?”

菅无生举手发誓,道:“如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他又在心里加了“呼延桀”三个字,那誓言就变成了“如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呼延桀。”

呼延桀笑着点了点头,道:“好。”

冯必死见菅无生又压了自己一头,哪里肯依?忙又要出口吹捧,却被卓君来抢过了话头。

“归真教在中原没有根基,但在西域,那可是最大教派,就连佛教、道教都不能与之相提并论。其中还有几位国王,还想请我们教主去当国王呢,说归真教教主兼任国王之位,将教化与政权统一,才有利于西域和平。是不是啊,爹?”

仇涯子一愣,道:“这……呃,是有这么一回事。”

呼延桀一惊,心想:“我还愁怎么煽动西域三十六国造反呢,如果能直接当上国王,那一切不就水到渠成了吗?在将当朝政权推翻后,直接调转马头,把王爷一起收拾了,不就成了吗?还搞什么外戚夺权!哈哈,我呼延桀乃天命所归!”

蒜头见这一群人在嘀嘀咕咕说话,凑过头来听,这一听不得了,正是需要自己耍嘴皮子的时候,忙道:“呼延大人,你知道西域有几个国家吗?”

呼延桀见是蒜头,刚才还在照顾自己,心中微微感激,冲他点了点头,道:“三十六个。”

“错!”蒜头道,“是三十七个。”

仇涯子等人也是一惊,一个个都拿眼瞪着他。

蒜头不慌不忙,道:“还有一个极为神秘的国家叫‘金砖国’。据说此国富到流油,遍地金砖铺路,金块筑墙,就连茅坑都是用金子垒起来的;饮食用金碗金勺金杯;睡觉有金床金帐金枕;就连城里最穷的乞丐都是捧着金碗要饭的。要是能当了此国国王,整个世界都是大人您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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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五章 一手一招

冯必死一向爱财,听到蒜头说起“金砖国”,伸着舌头,连口水哈喇子都流出来了。

呼延桀口干舌燥,眼中早已填满了金色,道:“真……真……真的吗?”

打仗最缺的是什么?不是兵,不是将,不是粮草,而是真金白银。

不管什么战争,都是极为劳民伤财的,当然,这句话还有个前提。如果每个兵士发一百两黄金,打仗还会缺人吗?恐怕连襁褓里还没断奶的小娃娃,都会送到兵营里去充数吧。这还是劳民吗?这叫慰民。

兵营外人山人海,何等壮观!

学堂前门可罗雀,何等悲凉!

不仅如此,有了金银财货,还可以招一堆死士来替你卖命,而且个个悍不畏死,奋勇争先。开打前只需抬手一指便可,何等简单便捷。正可谓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

呼延桀还沉浸在征服世界的幻想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蒜头胡诌出一个金砖国后,已被冯必死拉到了角落里,私聊去了。

卓君来见呼延桀神不守舍,知道是时候让他上场了,若再由他们胡说下去,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忙道:“呼延大人,您没事吧?”

呼延桀定了定神,道:“没事。”

卓君来亲手捧过一杯热茶,道:“呼延大人,您先喝了这杯热茶,再去对付笑我狂不迟。”

呼延桀伸手一挡,道:“不急,先将他杀了,回来再喝。”

卓君来笑道:“等您回来,茶都凉了,还是先喝了再去吧。”

呼延桀冷哼一声,道:“一个笑我狂而已,我只需一手一招,足矣!”

“好!”卓君来笑道,“昔有关云长温酒斩华雄,今有呼延桀只手灭笑狂!”

阴阳二圣、奎狼等人齐声叫“好”。

在众人坚定目光的注视下,呼延桀大步走入场中,手按剑柄,睨视笑我狂,道:“你就是排在江湖名人榜第二位的笑我狂?”

笑我狂转身看了呼延桀一眼。

呼延桀一挥手,道:“我知道你想问我来历,我不妨先告诉你,你可听好了。我乃沧州呼延桀,自幼习武……”

笑我狂打断了他的话,道:“云巅在哪里?”

冗长的自我介绍刚开了个头,重点还没有说,就被笑我狂打断了,呼延桀心里很不是滋味。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眯眼瞧着笑我狂,道:“你要找云巅?”

笑我狂道:“叫他出来!”

呼延桀笑了笑,道:“他恐怕出不来了。”

笑我狂道:“你说什么?”

呼延桀道:“‘沧澜剑神’已经被我徒手捏死了,就用了这只手。”说罢,他已伸出了左手。

此话一出,举座皆惊。

众人惊的倒不是他的实力,而是他在面对死亡时凛然不惧的气魄。普天之下,他们还没有见过,有谁能在死亡面前如此气定神闲,满眼蔑视,仿佛该死的不是他,而是“死亡”本身。

笑我狂眼中的金色更浓了。

呼延桀拔出剑来,剑尖遥指笑我狂,笑道:“你想找沧澜剑神,我这便送你过去,等你见到他,帮我稍个话,就说我很怀念与他那一战。”说罢,甩腕一震,抖出朵朵剑花,“嗤”的一剑,朝笑我狂心口刺去。

群雄睁大了眼,屏气凝神。

卓君来喝了一口茶,脸上带着笑意。

剑光如虹,眨眼近到咫尺,然而笑我狂却没有动,依旧站在那里,用他那双金瞳,死死盯着呼延桀。

剑更近了!

呼延桀脸上的笑容也更浓了!

“叮!”

一个极其细微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呼延桀的脸色忽然变了,他的剑还没刺到笑我狂,剑尖却碰到了一个看不见的屏障,再也无法前进。

他用力往前一刺,剑身弯曲,但仍没有刺到笑我狂的**。

温如玉暗道:“你这不是在找死吗,连他的护体罡气都破不了,拿什么跟他打?”

呼延桀望着笑我狂那双金瞳,脸上微微有些发烫,暗道:“我一定是在做梦!”

笑我狂一指弹开长剑,伸手覆在呼延桀前额,在他耳畔说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提云巅的名号?”说罢,猛地往下一按!

“嘭!”

呼延桀还没来得及吱声,整个脑袋已嵌入了青石地中,口里、鼻里、眼里,鲜血飞迸!

呼延桀的下半身还在空中,没有落下,就像天外飞来的一箭,斜插在地上,头是箭头,脚是箭尾,一般无二。

群雄默然,场中死寂!

明艳的日光照射下来,广泽万物,生机盎然,唯有这片广场上,一片死寂,只有一片片没有生命的衣袍在风中舞动,但这却是最有活力的景象了。

前一刻的嚣张与狂妄,为自己换来了这样一个结局,实在令人唏嘘不已。

飞雪阁等一干女子不忍再看这种惨象,纷纷转开头,望向别处。

净空等万佛寺诸人大都双手合十,已默默念起佛来。

群雄中有人欢喜,有人嗟叹,种种情绪,各有异同。

其实,这种结局他们早就料到了,只是没想到笑我狂只用了一手一招。

卓君来是个细心的人,在呼延桀说要挑战笑我狂时,他就悄悄嘱咐了几个人,下山买一口棺材,急用。

这不呼延桀刚死,棺材就到了,再也找不到这么体贴的了。

那几个扛棺材的人还没来得及歇脚,见卓君来往场中一指,立刻明了,掉了个头,顺脚将呼延桀收入棺中,这才退了场。

这一幕看得不少人心里发毛,暗中下了决定,绝不能跟归真教的人来往。

笑我狂喊了半日,仍不见云巅出来,心中焦躁不定,冲净空道:“老和尚,你再不把云巅叫出来,老子非拆了你这千年古刹不可!”

净空叹息道:“笑施主,你入障太深,云巅施主的确已经过世了,你何必纠缠不放。”

笑我狂仰天大笑两声,道:“好,你不出来,我就把万佛寺拆了,看你能躲到哪里去!”

忽听寺内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道:“笑我狂,佛门圣地,岂能容你胡闹,还不快快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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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六章 闯寺

这个声音古朴而悠远,虽说是从寺内传来,但在众人听来,却像是在近前发出的。

净空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心道:“看来师叔祖已经知道这里的情况了。”

众人本不知银发的存在,但一听到这个声音,心中立即有所顿悟。

早在很多年以前,江湖中就流传出一个消息,说是万佛寺内有一位高寿老人,武功之高,当世罕有敌手。

当时万佛寺并没有否认这位高寿老人的存在。但没过不久,万佛寺就对外宣称,那位高寿老人已经圆寂了。

众人眼中的高寿不过百年,而那位老人早已过了百年,说他圆寂,自然没人不信。

可令人奇怪的是,在高寿老人圆寂后几年,江湖上又有消息传出,说他还活着。当时就有不少人来向万佛寺求证,万佛寺不好不认,只得应承说是练功进入了一种假死状态,这才闹出了圆寂的传闻。

江湖上奇功异学不在少数,练功进入假死状态,不足为奇,所以众人也就信了。但没过不久,万佛寺又称那位老人圆寂了。一百多岁的年纪,每一天都如履薄冰,自然不会有人怀疑。

可奇就其在每当万佛寺传出消息说那老人圆寂,就有另一个消息说他还活着,一来一往,也不知圆寂多少次了。

刚开始大家还兴致勃勃,有人来访求高寿秘诀,有人来切磋武艺,有人来攀拉关系,竟然还有来嫁闺女的,说是为了后代长命百岁,想招那高寿老人回去当女婿,总之来干什么的都有。不过,没人见过那位老人的面。

后来圆寂的次数多了,大家也都不在意了,还当是万佛寺故意虚张声势,借此来壮大自己的门声。

如今听这一声呵斥,内力之浑厚,恐还压过了笑我狂的震天吼,这才又想起此事来。

仇涯子暗想:“我本以为万佛寺当首者应为净空,想不到竟然还有这样的存在,幸好我及时收手,若再闹下去,岂不是要自取其辱?”

笑我狂哈哈大笑,道:“老不死的,你还没死吗?”

那个苍老的声音回道:“既然是老不死的,又怎么会死呢。”

笑我狂大笑道:“好!老子这就送你去见阎王!”

净字辈的高僧都是一愣,心想:“你也太狂妄了,师叔祖岂是你想杀便能杀的?那诸葛神机目的不纯,故意将师叔祖排在你后面,你还真当师叔祖怕了你吗?”

净空愣神的功夫,笑我狂已从他身旁掠过,直向寺内冲去。净空怕他会大肆破坏,忙道:“拦住他!”

不待净空喊话,近处已经有几个僧人冲了上来。

先是一个手执长棍的方脸和尚,斜刺里冲到笑我狂身旁,猛地一棍朝笑我狂头上抡去。

笑我狂大笑一声,不但不躲,还歪头往棍上去撞,那方脸和尚一惊,“咔”的一响,手中长棍已然断成两截,人也被笑我狂一拳打飞出去。

其余几个和尚一起围了上来,六七跟长棍呼啦啦一起往笑我狂身上砸下。

笑我狂见诸僧围攻上来,越发兴奋,立刻使出震天吼。那几个和尚就在他身旁,一听这吼声,耳中嗡鸣作响,头脑欲裂,哪还能集中精神?已有两个和尚流出了鼻血。

笑我狂左一拳,右一脚,登时将这几个和尚打翻在地。

他的速度极快,几个纵跃已到了山门前。

那几个看门的和尚见他如一头蛮牛般横冲直撞,更不敢正面与他硬拼,忙躲进寺里去推门,企图将他关在门外。

万佛寺那朱红大门中有纵横门钉,四周铁板加持,何等的厚重,就是拿城门来比,也毫不逊色。

那几个和尚关了门,上了闩,又拿了几根棍棒来顶上,算是万无一失了。一个个背倚门板,双脚蹬地,又为这坚固的大门添上了一层人形保障。

忽听“砰”的一声响,一旁的外墙上破了一个大洞,笑我狂从墙洞里跨进来,看也没看他们一眼,直接朝寺内深处奔去了。

那几个和尚傻傻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内,又望了望墙上那个破洞,半天没回过神来。

寺内早已敲响了警钟,一些负责守卫的僧人纷纷出来阻拦。实力好些的和尚能支撑几个回合,实力弱的只挨上一拳就站不起来了。

净念喝道:“笑我狂,还不快快退出去,竟敢公然擅闯万佛寺,你也太无法无天了!”

笑我狂大笑道:“别说是万佛寺,就是皇宫,老子也闯过,你们这群杂鱼又能奈我何!”说罢,纵起一脚,将身旁一座七重六角浮屠塔踢倒在地。

这些宝塔下的地宫里,埋葬着万佛寺历代高僧的舍利或尸骨,上面建塔,以显示功德。塔的高低、大小和层数的多少,主要根据僧人生前威望高低、功德大小,以及为佛法造诣的深浅来决定。

这类浮屠塔一般为一至七级,笑我狂踢倒的这座正是七级浮屠塔,这足以说明这位塔主生前的地位。

众僧眼见笑我狂践踏先辈陵寝,心中惊怒无以复加。

这片塔林平时都有专人负责看护打扫,就是不小心碰一下,都要受戒挨罚,何况是踢倒了一整座。

从前有位新入寺的小和尚,犯了戒律,被罚打扫塔林一月。这小和尚见识短浅,并不知这片塔林意味着什么,还当只是一些景观摆设,闲来无事便坐到塔顶上玩耍。后来被人发现,通报到了戒律院,这位小和尚当场被打了一百板子,罚他在每个浮屠塔下跪上一日,诚心忏悔,以求得先辈宽恕。

这片塔林在万佛寺诸僧眼中是神圣之地,万万亵渎不得,笑我狂如此行径,无疑真正惹怒了众僧。

在净字辈诸僧中,净念的性子最是温和,此刻却也忍不住发怒了。一手指着笑我狂,颤声道:“大胆狂徒,给我拿下了!”

这一声断喝,已使出了全力,全寺上下,无人不闻。

这时,寺内深处又传来一个声音,道:“不要阻拦,让他进来。”

净念听是师叔祖的声音,即使心中再怒,也不敢违逆,大手一挥,让诸僧退开。

笑我狂瞪了净念一眼,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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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七章 下落

当今天下,若说谁敢公然闯进万佛寺内大闹一番,也只有一个笑我狂了。

在奔往藏经阁的路上,但凡有所阻碍,无一例外,都挨了他的拳脚。

有几个不识时务的和尚违抗命令,非要冲上来阻拦,结果被笑我狂三拳两脚,打得吐血不止,这才在心里暗骂自己冲动。

有几棵苍翠的古柏,无意长在了路中央,身形婀娜多姿,不似一般的古柏那般直挺高大,而且又有了年岁,被万佛寺当成了瑰宝。在其周围,有用汉白玉围成一圈护栏来保护,大多僧人经过这里,就算心有邪念,也会自觉将邪念祛了,可见这几棵古柏在万佛寺的地位。

在笑我狂眼里,不管是人还是物,只要挡路,一律拳脚伺候,管你是万佛寺还是皇宫内院。结果可想而知,这几棵备受呵护的古柏都遭到了笑我狂无情的摧残。

万佛寺好歹也是一座千年古刹,就是这些看似普通的院墙,都是有年月积淀的。

院墙上面青苔遍布,沟壑纵横,纹理清晰,就如一方方小田地,大有鬼斧神工之效,非一般的凡尘工匠所能筑造。

然而笑我狂不管这些,人一过去,墙要么倒了,要么破了,要么倒在地上还破了,无一例外。

不止这些,笑我狂这一路过去,但凡挡路的东西,都被他砸了个遍。那些僧人远远看着,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仇涯子虽然敢当众对万佛寺诸僧动手,那是料定了万佛寺的人不会还以重手。

笑我狂不同。他做事毫无顾忌,更不喜迟疑,说拆万佛寺,那就是真要拆万佛寺,如果不是银发及时将他招入进去,现在最外层那座供佛大殿多半已被他砸倒了。

净念跟在笑我狂后面,一路见墙倒屋塌,不住叹息。

云天行正坐在棋台旁,看银发下棋,忽听“咚”的一声大响,转头一看,院墙被砸开了一个大洞,一口黄铜大钟正旋转着向这里撞来。

云天行一下从石凳上蹦了起来,道:“老前辈小心!”

只听银发“嗯”了一声,起身一动,人已晃到了前方。一掌推出,“嗡”的一声,那大钟便停住不前,但仍在银发掌心里打转。转了一会,方才停住,坠落到地。

云天行离得近,见银发只手将大钟接下,风轻云淡,看似毫不费力,不由暗暗佩服。转眼一望,只见一人从墙洞里跨着大步走了进来。

云天行眯眼看去,只见这人衣衫褴褛,灰头土脸,走起来大大咧咧,全无宗师风范,心道:“他就是笑我狂吗?与想象中的差了好多啊。”

笑我狂道:“老不死的,你还真是个老不死的!”

银发道:“笑我狂,我要你进来,不是要你毁我寺院。这口龙纹大皇钟悬在明镜台上好好的,你拆它下来做什么?”

笑我狂道:“老子想拆什么便拆什么,想砸什么便砸什么,谁敢管老子,老子连他一起砸了!老不死的,别以为云巅向你挑战过,老子就不敢动你!快叫云巅出来,不然连你一起打了!”

银发冷笑道:“好大的口气!”

笑我狂道:“你不信?!”

银发不想与他动手,便道:“云巅早已离世多年,世人皆知,独你还佯装不知。”

“放屁!”笑我狂道,“当今天下,还有谁能杀他?!一定是你这老东西把他藏起来了。快叫他出来,不然老子拆了你这藏经阁,砸了你这万佛洞!”

银发叹息一声,喃喃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笑我狂扯了扯头发,道:“老不死的,你叽里咕噜在说什么,有没有听到老子的话?”

见银发不答,又将目光转向云天行,道:“小子,云巅在哪里,你叫他出来,我给你好处。”

云天行本不想牵扯进来,今听笑我狂向自己发问,不好不答,想了想,便道:“笑前辈,你要给我什么好处?”

笑我狂扯了扯头发,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啥好处来,道:“你想要什么好处?只要你能将云巅带出来,就是皇帝老儿的龙椅,老子都能扛来给你。”

云天行道:“我又不做皇帝,要龙椅做什么?”

笑我狂将手伸进衣服里,摸索了半天,摸出一块皱巴巴的黄羊皮来,道:“这是一部武林秘笈,你若学精了,保你天下第三。”

云天行笑道:“学精了才天下第三,我要他做什么?要学也要学天下第一的。”

笑我狂道:“天下第一当属云巅的‘沧澜剑诀’,这是云巅的本事,老子不会。这样,你先将他带出来,等老子将他打败了,再逼他将剑法传授给你,你看怎样?”

云天行道:“那怎么行,万一我把人带出来,你赖账了怎么办?”

笑我狂道:“老子说过的话就从来没有赖过,不信你问这老不死的。”

银发将笑我狂唤到这里,只是怕他大闹万佛寺,心中并无良策将他驱逐下山。今见云天行与他玩笑,似是见到了当年的云巅,笑了笑,道:“此人虽然疯癫,但却也非信口开河之辈,他不会赖的。”

笑我狂道:“小子,你听到了吧,有这老不死的当证人,你还怕什么。快说吧,云巅他人在哪儿?”

云天行道:“我的确知道云前辈的去向,不过,我不想告诉你。”

笑我狂闻言脸色一变,一双黑瞳中立刻被金芒霸占。

银发见他眸中金光大盛,知他已运起了“天地无极”神功,忙来到云天行身旁,以防不测。

普天之下,让笑我狂忌惮的人没几个,银发算是一个。今见银发护在一旁,自然不好逼这小子就范。何况他问过许多人,人人都说云巅已死,好不容易遇上一个知道下落的,若是不小心将他弄死了,岂不遗憾终生?

笑我狂强压怒意,道:“你说,为何不告诉我?”

有银发在旁守卫,云天行更加肆无忌惮,笑道:“我也是为了你好。云前辈的‘沧澜剑诀’十分厉害,当世罕有敌手,你又不是没有领教过。以前打不过,现在依旧打不过。如果我将云前辈的下落告诉你,你再败给他,岂不是自寻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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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八章 飞棋

笑我狂道:“以前老子是败给了云巅,但现在非同往日,即便他有沧澜剑气,想胜过老子,也没那么容易。现在老子有把握击败他,你小子快叫他出来吧。”

云天行暗想:“此人在没练成‘天地无极’神功之前,就与爷爷交手多次,现在神功大成,功力自然倍增。我没见爷爷用过‘沧澜剑诀’,更不知这剑法的精妙处何在,如果两人真要动起手来,谁输谁赢,还真难说。他执意要找爷爷比试,看来只用言语还不能让他退缩,这可怎么办才好?”

笑我狂见他垂头不语,道:“小子,你为何不说话了,快叫云巅出来,老子许你一些好处便是。”

云天行沉思良久,方才笑道:“笑前辈,如果你非要我说出云前辈的下落,那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得先赢过我。”

笑我狂哈哈大笑,道:“你这没天没地的小子,老子对付你,用一根手指头足矣!”

云天行笑道:“晚辈虽然不才,可也没傻到这种地步,如果比试武力,晚辈没有一线胜机。”

回身从棋笥里取出三枚黑子,三枚白子,混在双掌间摇了摇,然后分开,攥起拳头,道:“刚才我一共取了六枚棋子,三黑三白,请笑前辈猜上一猜,左手几黑几白,右手几黑几白?如果猜到了,晚辈自当说出云前辈的下落,决不食言。可如果笑前辈猜不中,那便转身离开万佛寺,如何?”

笑我狂的笑容渐渐消失,虽然他的瞳力远非常人能比,但若要他看穿手掌,这未免太过玄幻。

“小子,你没资格跟老子讲条件,若不是看在这老东西的份上,老子现在就过去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银发道:“笑我狂,何不猜上一猜?你一心想知道云巅的下落,如今真相就在眼前,怎么反而退缩了?”

笑我狂道:“谁说老子退缩了,只是这种比法太不公平。要比就堂堂正正的比,男子汉大丈夫,不比武的,比这些娘娘们玩的东西,可也太折煞老子了。”

云天行道:“若比武的,天底下有谁是你笑前辈的对手?难道这样就公平了?若要传到江湖上去,怕是要说前辈你以大欺小。”

笑我狂道:“嘴长在他们身上,他们要放什么狗屁,干老子鸟事?听不到便罢,要是让老子听到了,非要撕了他们的嘴!小子,你别跟老子耍小聪明,我们各退一步,只猜个数,不论黑白,如何?”

云天行道:“那怎么成,这也太简单了,我吃亏,不行,不行。”

笑我狂怒道:“你找死!”说罢,踏着大步,朝云天行飞奔而来。

银发一手搭在云天行肩头,轻轻一带,两人翩然而起,飘落在棋盘后方。

银发挥袖在棋盘上一拂,数枚黑白子如听召唤,立即腾空而起,悬浮在半空,颤动不休。

云天行见此情景,又惊又叹,转头看了银发一眼,心道:“老前辈的功夫当真诡奇,我是万万不及了。”

这些棋子仿佛有人托着一般,就这般悬浮着,而且就在原棋位上方,没有分毫偏差。

待笑我狂迫近,银发挥袖一送,那些悬空的黑白棋子,骤然飞射出去。云天行离得近,竟听到了“噗噗”的破风声,心中惊骇之情,已然不能尽述。

这些黑白子皆由上等醉石精心打磨而成,做工十分细腻,而且个个晶莹玉润,半透半浑。飞在空中,被日光一照,宛若数枚闪烁星辰。

笑我狂眸中金光灿灿,大笑一声,猛然轰出一拳,就在咫尺之外,数枚黑白子疾飞之势骤然顿止,整体如波浪般一颤,然后尽数碎裂,化为齑粉,随风而散。

云天行暗暗心惊:“这就是江湖名人榜第二的实力吗?爷爷当初的对手,都是这样的人物吗?我与他们相比,可算是蒹葭比玉树了。”

银发道:“笑我狂,此乃佛门圣地,岂容你这狂徒放肆!”

笑我狂大笑道:“老子就是天!我倒要看看,谁敢逆天而行!”

银发白眉一颤,挥袖拂上棋盘,满盘棋子尽数飘起,“噗噗噗”,一粒粒如横贯之雨,疾射向笑我狂,飞续不止。

笑我狂放声大笑,一拳拳轰出,那些棋子还未近身,便被拳风逼停,碎成了齑粉,连渣都不剩。

银发在棋台上一拍,棋笥中黑白子尽数飘起,骤然向笑我狂射去。

纵是笑我狂拳法再快,可哪有这些棋子密集?笑我狂见棋子越来越多,不敢大意,转身跃至龙纹大皇钟旁,将大钟顶在前面,继续前冲。

银发见他抱钟前行,步履轻浮,显然已将黄铜大钟的重量尽数化去,确非常人能及。心下不敢轻敌,忙催动棋子,连续攻向笑我狂。

一粒粒棋子化作黑白双芒,交错撞在大钟外壁上,轰然碎裂,黑尘白尘混然四散,咚咚钟鸣,响而不绝。

云天行只远远听过钟鸣,只觉悠远深沉,倒有几分动听。现在离得近,大钟轰轰乱鸣,他只觉耳内嗡嗡作响,竟带得头都有些晕了,再也没有半分韵味可寻。

净念等人都候在院外,没有师叔祖的命令,不敢擅自进来。今听到里面轰鸣大作,知道已经动上了手。

净念在院外来回踱步,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虽说他并不怀疑师叔祖的本事,但师叔祖毕竟是有年岁的人,稍稍活动些倒还无妨,若跟排在江湖名人榜第二位的笑我狂大动干戈,便是赢了,也得舍去半条命,这如何使得?

银发其实已经不算是万佛寺的人,但在净念等人心里,他还是那位师叔祖,从未变过。

净念听着钟鸣越来越急,心里越发紧张,犹豫再三,咬了咬牙,一招手,带着诸僧闯了进去。

云天行见月洞门那里,一下子涌出几十个黄袍僧人,个个手持兵刃,面带怒色,心想:“净念大师帮忙来了。”

笑我狂见净念带人赶到,不慌反笑,道:“老不死的,你打不过老子,请这一帮虾兵蟹将来也是无用,且看老子今日如何降妖伏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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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九章 钟吼

净念道:“笑我狂,你毁我寺院倒罢,竟敢来扰我师叔祖清修,再不离开,休怪我等无礼!”

笑我狂大笑三声,奋起一掌,击在黄铜大钟顶上,只听一声沉重的嗡响,在院内回荡。再去看时,黄铜大钟顶上已破了一个大洞。

笑我狂抱起大钟,将破口凑近嘴边,钟口对准净念等人,道:“受死!”

银发乍见笑我狂抱起大钟,便已猜到他想做什么,忙对净念等人喊道:“快撤出去!”

话音未落,便听到一道震天啸声骤然响起!

那声势有如狂风过境,大树为之侧倾,飞鸟因此坠落,就连铺就了青石板的地面都在震颤,远处房顶上亦有土灰簌簌坠落!

钟口处一圈圈尘波向外荡漾,仿佛有一颗颗风弹接连从钟膛内射出,沿途青石地板尽数碎裂。

“风弹”席卷着碎石尘屑,如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凶兽,吼叫向朝净念等人飞扑而去。

净念等人刚一入场,便被此啸声吼了个猝不及防,几个定力稍差的僧人,登时口鼻流血,昏倒在地,没了知觉。

净念双手合十,闭目静心,默念佛号。虽然净念尚未倒地,但形貌却十分狼狈。一身黄袍紧贴在身上,与眉须一同向后飞荡。鼻中、耳中都有血痕流下,显然也受了伤。

啸声一起,寺外广场上众人也都唬了一跳,均想:“这啸声的威力比刚才还要厉害,远远隔着尚有这等余威,若在近处听到,又有几人能经受得住?”

震天吼的威力原本不至于此,只因多了一口大钟。以前的震天吼是四下扩散,而今有了大钟聚拢声波,往一处发送,处在声波正对面的净念等人,自然加倍承受了震天吼的原威,不然以净念几十年的功力,哪会狼狈至此?

银发见诸僧倒的倒,歪的歪,再这般下去,会将这些人当场震死也说不定。忙掠到笑我狂身侧,伸指向他肩井穴点去。

笑我狂虽然在对付净念等人,但一直留神银发的动静。在这些人里,最让他忌惮的也只有银发一人而已。今见银发一指点来,忙收声纵起,身体腾在半空,一手提着钟沿,低喝一声,向银发头顶砸落。

银发身形飘动,已退至两丈开外,道:“净念,马上带人离开,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进来。”

净念见师叔祖说得严肃认真,不敢违逆,说了声“师叔祖小心”,便带着诸僧离开了。那几个昏倒在地僧人也被一并抬了出去。

笑我狂道:“老不死的,你已是躺在棺材里的人了,还这么上蹿下跳的,当心闪了腰。”说罢便提着大钟,向银发追打过去。

银发一面闪身躲避,一面说道:“你要是真会体怜老人,就该老老实实下山去。千佛山上千佛立,可偏偏就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笑我狂哈哈大笑,道:“好一个千佛山上千佛立,老子今天就再给你加上一座!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银发道:“外面那些徒子徒孙或许忌你三分,老人家我可不怕你,你要真想拼个你死我活,我便舍了这条老命,陪你玩上一玩,看看是你的‘天地无极’厉害,还是我的‘金刚伏魔功’更胜一筹!”

笑我狂寻不到云巅,已经很久没有痛快动过手了,听到银发如此说,哪还有不愿意的?当即笑道:“老不死的,你久活不死,已是逆天而行,老子今日便替天行道,送你到阎王爷那去报道!”

银发笑道:“我倒是想去,可阎王爷他不收啊。”

笑我狂哈哈大笑,笑声穿云破日,震得手中黄铜大钟嗡嗡作响,道:“别人送去的他可以不收,老子送去的,他不收也得收!”

银发一笑,飘然掠至竹树旁,折下一截竹枝,道:“好大的口气,老人家我活得够久了,今日倒要领教阁下高招。”

笑我狂已抡着黄铜大钟砸了过来,银发闪向一旁,只听“轰”的一声,大钟带着劲风,狠狠砸在青石地板上。

这口黄铜大钟何等重量,青石地板本就不甚厚重,哪里经得起这般打砸?这一钟砸下来,原本平整的地面,顿时坑洼不平,石土满地。

银发用竹枝掸去衣上溅上的泥尘,笑道:“你这兵器重逾千斤,我这竹枝轻不足两,到底是以柔克刚,还是以刚制柔,还真令人期待。”

笑我狂道:“少废话,吃老子一钟!”

银发摇头微笑,足尖一点,身形已飘到了五丈开外,提起昏倒的云天行,将他放在墙边树下。回身对笑我狂道:“外面的人大多不知道我的存在,要不是你这厮赶来闹事,我老人家还能多清净几年。你想打,我便舍命陪君子,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想请你帮个小忙,不知你肯不肯?”

笑我狂道:“老不死的,你到底打不打,啰里啰嗦的,还有完没完了!”

银发道:“你我又不是第一次见面,怎么连这点小忙都不肯帮了?”

笑我狂道:“好,你且说来听听,只要老子能办到,一定帮你办了;若是办不到,那可怨不得老子了。”

“好。”银发想了一会,“我希望打完之后,不论结局如何,你都要对外面的人说我被你打死了,就只这些,怎么样?”

笑我狂一愣,道:“老不死的,你以为老子打不死你?”

银发道:“‘天地无极’固然厉害,可也并非无敌的存在,我或许胜不了你,可你也未必赢得过我。”

笑我狂向来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神挡杀神,佛挡灭佛,听到银发这么说,心中战意陡升,眸中金芒大盛,道:“老子答应你了!”一个箭步飞纵上前,举钟便向银发砸来。

银发迎了上去,侧身滑向一旁,竹枝一挺,已向笑我狂后心刺去。

笑我狂忙止住钟势,转为横抡。这一变化巧妙而又自然,毫无滞涩,倒让银发吃了一惊。

此时大钟已到身旁,钟壁也已挨上了银发的衣袍,只听“咚”的一声,银发被黄铜大钟砸飞出去,身形如折翼的飞鸟,斜飞上去,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渐向地面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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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章 钟牢

笑我狂一击得逞,心中有些惊讶,他深知银发的实力不会浅薄至此,怎么只此一击就被打飞了?

笑我狂惊疑不定,飞步跟上,提钟纵身跃起,人已到了银发上方,往下瞧时,见银发仰浮在半空,衣袂飘飘,嘴角噙笑,倒像是仙人在天河中仰泳,哪有半分受伤之相?

“我老人家再不中用,也不会连你一招都接不住,笑我狂,你顾虑太多,若想打死我,就得抱着打死我的心才行啊。”

笑我狂道:“老不死的,你看起来老实,想不到还会耍这些小把戏。你且别急,老子这就打死你!”说着抡起大钟,轰然砸下。

黄铜大钟尚未落下,钟影已将银发完全笼罩,看这架势,要是被砸中,别说打死,恐怕会被直接砸成肉饼。

眼见大钟落下,银发倒是不急,伸指一点,一股劲气透指飞出,撞在钟壁上,“咚”的一声,他人已从钟影下横飞出来。

银发的身形飘荡在空中,尚未落地,笑我狂先一步抢到他身旁,抡起一钟,又将他砸飞了。

笑我狂也不管是真是假,便如疯了一般,抢过去就是一记钟锤。

银发被黄铜大钟打得飞来飞去,竟半天没落地。

云天行本已昏了过去,如今又被钟声惊醒。甩了甩头,仍觉得有些头痛。横指在鼻下一抹,见有血迹,暗道:“好厉害的吼声,如果没有昏晕过去,怕是已经被震得心脏崩裂而亡了。”

云天行涉世未深,这些江湖奇功虽然大都有所耳闻,但并未亲眼见过,更不知抵御之法,不然稍加运力抵御,谨守心神,也不至于狼狈至此。

他与阿笙相识也不过几个月,纵是阿笙知晓得多,也无法一时说个清楚,毕竟只有在闲谈时才提及这些。

云天行揉了揉仍有些发昏的脑袋,先抬头朝寺外方向望了一眼,心中略有担心。

他没想会在寺内待这么久,更没想到会横空多出这些枝节,不但碰到了来寺盗经的蒙田,还了解到了爷爷的过往,可算是不虚此行了。

正当他出神之际,忽听一声嘹亮钟吟,猛然转头望向场内,只见笑我狂手提黄铜大钟,正与银发老人激斗。

云天行见此情景,早已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这黄铜大钟少说也有千斤重,被笑我狂提在手中,看起来比银发老人手里那截竹枝都要轻盈不少。

大钟的每一次的抡打,都伴着呼呼风声,声势不小,气势更足,远非一条细弱的竹枝可比。

云天行自打闯荡江湖以来,也见过不少千奇百怪的兵器,却从未见过有人用大钟作武器,若非力撼斗牛,别说作武器,能否搬得起来都是两说。

相比这口黄铜大钟,竹枝的气势就不那么骇人了。每一次抽打疾刺都显得那么软弱无力,仿佛被风一吹,便会催折一般。

银发与笑我狂过了百余招,本以为凭借敏捷的身法和轻灵的剑招能乘隙寻机,打他一个出其不意,谁知每每近身时刻,都被笑我狂巧妙避开,要么被大钟挡掉,无一可乘之机。

笑我狂抡钟看起来毫无章法,但一招每一式都留有余地,以便随时换招,或者撤招回防,可谓是攻防兼备。

银发手擎竹枝,在笑我狂周围游走疾攻,每一“剑”刺出,只见绿意点点,随即荡开,却不见了竹枝本形,实在令人惊叹。

“他这双金瞳并非摆设,似乎可以查踪寻迹,不然我以如此招法密点疾攻,他如何能避得开?难道这‘天地无极’真有洞察对方招数的本领?”

银发边打边思,猛然发现一处破绽,忙揉身疾上,倏地一枝刺出,点点绿意在笑我狂左肋下荡开,只听“嗤”的一声,笑我狂那身破烂衣裳,已被绿芒撕破了一道口子。

云天行隔得远,只见笑我狂肋下突然绿意大盛,他已看不清竹枝本形,但约莫能猜到这片绿意因何变盛。大概是以极快的手法,连出数“剑”,绿绿相叠,固才有此景象。

绿意透衣而入,银发本以为有所成效,可谁知竟似刺在了一张铁板上,全然无法透入体内。

笑我狂哈哈大笑,道:“老不死的,你连老子的护体罡气都破不了,拿什么跟老子打?”突然探手,一把抓住竹枝,另一手已引着大钟,向银发当头砸下。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银发来不及夺枝,只好撒手,连忙拔身飞撤。

其身法也是了得,只是晃了几晃,便幻出六个虚影,个个衣袂飘然,虚虚实实,到底哪个是真,哪一个是假,连云天行都分不清楚。

笑我狂大笑两声,突然抱钟纵起,道:“牛鬼蛇神,在老子眼里,都是虚妄!”

“咚!”

大钟从天而降,扣住一个虚影,霎时间,其余五个虚影登时灰飞烟灭,化为无形。

笑我狂双掌按在钟头上,用力往下一压,钟口破土直进,已然有小半个身子没入地下。

钟头上还有一个破口,笑我狂怕银发借此脱身,便搬来棋台压在上面,自己又跃到了棋台上。

如此一来,便万无一失了。

云天行张着嘴,半天没缓过神来。

在他眼里,银发已算是站在巅峰的人物,能与之比肩者不过一手指数,如今竟被笑我狂罩压在钟下,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云天行望向笑我狂,见他衣衫褴褛,须发脏乱,哪有半分宗师气象?倒像是个刚从泥洞里钻出来的乞丐。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将万佛寺最强战力困压在了黄铜大钟之下。

笑我狂仰天大笑。

“云巅,你看到了吧,你昔日的对手已被老子降服,你快快出来,与老子打上一场。江湖盛传,你的沧澜剑气能破万物,老子倒要看一看,你如何来破我的护体罡气!”

云天行与银发相识不过一日,可这份恩情,远非年月所能评定。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银发被笑我狂困死在钟下,忙站起身来,道:“笑前辈,你要找云巅,我便是他的孙儿,你快把银发老前辈放了。你要打,晚辈陪你便是!”

笑我狂止住笑声,用那双金瞳打量了云天行几眼,道:“你小子莫诓我,云巅的儿子还不如你大,几时又出来你这么个孙子?”

云天行走上前,道:“笑前辈,你的记忆还停留在以前吗?花开花落,已不知过了多少个秋月,我爷爷早已离世,我爹也不在了,你若想见识‘沧澜剑诀’,只能来找我。虽然晚辈不配做前辈的对手,可毕竟是云巅的后人。前辈若跟我爷爷有什么仇怨,尽管来找我便是,何必牵连他人!”

笑我狂盯了云天行看了好久好久,忽然说道:“你是云弥?”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云弥是我爹,我叫云天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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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一章 往事如烟

“云天行,云弥,云弥……”

笑我狂嘴里默默念叨着这两个名字,眼中金芒忽然大盛,忽然又黯淡,似乎回想起了什么。

很多年以前,笑我狂遭仇家追杀,身负重伤,坠入深谷,险些丧命。

当时他伤势很重,分毫动弹不得,又遇上连日大雨,体乏力虚,已是濒死状态。可就在他奄奄一息之时,一个少年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天。

少年头戴斗笠,腰里别着一把剑,顶着大雨站在他面前,说道:“你死了吗?”

笑我狂当时半昏半醒,虽能听到他的言语,可嘴里却吐不出一个字。

他将脸面埋在土里,佯装已死。

起初他还以为这少年是仇家中人,心想应该趁少年不备,将他扼死。可后来少年的一系列举动,让他打消了这种想法。

少年并不是他的仇人,也没有想杀他,而是想救他。

少年将他负到山洞中,一心一意的照顾,日夜不歇,寸步不离,一直到他伤势痊愈。

其中有几次,仇家派人来谷中搜索,都是这个少年极力掩藏,才保住了他的性命。

一日,笑我狂被伤痛唤醒,却不见了那个朝夕相伴的少年,他以为少年遇上了麻烦,心中焦急万分,也顾不得伤势,拄着拐杖出洞寻找。

在溪边一块大石上,他找到了那个少年。

少年正坐在石上,双臂抱膝,将脸埋在膝中,低低的啜泣。

笑我狂与他相处了这么久,从未见他哭过,也没见他笑过,每天每日,少年的脸上只有一个表情,那就是没有表情。

有时候笑我狂与他搭话,他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如果他不问,少年绝不多说一句。

就在这些闲言碎语中,笑我狂知道了他的名字。

他叫云弥。

笑我狂躲在树后,见云弥坐在石上啜泣。他不想打扰,正要转身离开,忽听云弥道:“我向来不喜欢哭,第一次偷哭,就被你发现了,你不要对别人说起。”

笑我狂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云弥拍了拍大石,示意叫他坐下。

两人朝夕相处,笑我狂并不见外,就在他身边坐下,道:“为什么要哭?”

云弥擦掉眼泪,挤出一丝微笑,道:“我有一个剑神父亲。”

笑我狂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当世剑神只有一个,也姓云。

云弥道:“你一定很意外吧,没错,沧澜剑神就是我爹。”

笑我狂道:“你有一个剑神爹,应该高兴才是。”

云弥苦笑道:“别人都这么说,可我并不想要一个剑神爹,我只想要一个爹,一个能陪我的爹。”

笑我狂默言不语。他从小便没爹没娘,自然知道这是种什么滋味。

两人并肩坐在大石上,望着溪水潺湲,许久没有言语。

过了好久,云弥又道:“你那些仇家是什么人?看了起来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好吓人。”

笑我狂道:“什么样的人都有,不过,都不是些好人。”

云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笑我狂叹息一声,沉默了许久,只摇了摇头,道:“都过去了。”

他不想说,云弥也就没再问,只将脸枕在膝上,望着夕阳,眼角仍挂着泪珠。

笑我狂没有子女,见这孩子日夜照顾自己,不辞辛劳,心中感动不已,早已将他视如己出。如今见他伤心垂泪,心中同样十分难过。

他一边轻抚少年脊背,一边安抚道:“云巅既是剑神,自然百事缠身,常言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就算他不去找别人的麻烦,别人也会来找他的麻烦,他离开你,只是不想让你受到伤害。没有哪个父亲不爱自己的孩子,你不要多想。”

云弥泪眼望着笑我狂,道:“如果真是这样,他为什么不把‘剑神’的名号抛下?”

笑我狂笑了笑,轻抚着云弥的头发,道:“有些东西一旦捡起来就抛不下了,一朝是剑神,一世是剑神,躲不掉的。”

云弥眨了眨眼,似乎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笑我狂笑道:“等你长大了,自然会懂。”

云弥道:“那怎样才能让他放弃‘剑神’的名号呢?”

笑我狂道:“除非有人用剑打败他,取代他成为新一代剑神。”

云弥目光暗淡,叹息道:“我爹向来痴迷剑道,当今世上,能用剑打败他的人,怕是还没有出生。”

笑我狂并不否认。当今江湖上,不论用什么,能打败云巅的人怕是没有一个。

两人在溪边石上一直坐到晚上,从开始的有一句没一句,变成了无言不欢。

两个相差几十岁的人,此刻竟似没有了年龄的界限,无所不谈,倒成了一对忘年之交。

望着天上明月,笑我狂忽然道:“小家伙,我知道还有一个人能打败云巅。”

云弥瞪大了眼睛,道:“谁?”

笑我狂一手指着自己,笑道:“我。”

云弥“嘘”了一声,道:“你别唬我,看你被人追成什么样子了,要不是我,你早死了。”

笑我狂从石上蹦起来,双手掐腰,道:“那是他们人多,几百号人打我一个,累也累死了。看着吧,总有一天,我要把你爹打趴在我脚下,让他乖乖退隐江湖。”

云弥又“嘘”了一声,道:“快别吹了,一身伤,走路都费劲,还想挑战当世剑神?连我都打不过,怎么能说出这种大话来。”

笑我狂脸上一红,道:“小子,老子不是打不过你,老子是让着你,懂不懂!”

云弥年少,自然不懂这些,噘嘴道:“打不过就是打不过,有什么好害羞的?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大人,死要面子活受罪,可不就是自作自受吗。”

笑我狂道:“你年纪小,哪会懂我们做大人的苦。”

云弥道:“大人跟孩子有什么区别,喜欢就去做,不喜欢就不做,有什么苦不苦的?”

笑我狂道:“你这才是真真的孩子话,等你长大了,一定也会跟我们一样,做一些不喜欢的事。”

云弥道:“才不会呢,我只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笑我狂“哼哼”了两声,道:“有能耐你别长大。”

云弥摊手道:“这可由不得我。”跳下石头,道:“天凉了,进去吧,你的伤还没好,吹不得凉风。”

笑我狂眼见少年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心里暗暗许下了一个承诺。

“天地无极”搅乱了他的记忆和神智,唯独没有改变有关少年的任何记忆,以及那个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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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二章 金甲圣衣

笑我狂凝望着云天行,脑海中不断回想起少年的音容笑貌,念叨道:“你绝不是云弥,绝不是,我一眼就能认出他,你不是,不是……”

云天行见笑我狂一直在念叨父亲的名字,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笑我狂念叨了几遍,一袭破衣忽然鼓荡起来,用那双金瞳恶狠狠地瞪着云天行,道:“你竟敢冒充云弥,看老子不捏碎你的头颅!”

云天行一惊,道:“笑前辈,云弥是家父,我叫云天行,我没有冒充啊。”

忽听黄铜大钟下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小子,他现在神志不清,务须多言。你退后,我要出来了。”

云天行由惊转喜,道:“老前辈,你还好吗?”

银发道:“好得很。这口大钟也已老了,日经风雨,夜沐霜寒,已不似先前那般结实,想凭这个困住我老人家,可没这么容易。”

笑我狂道:“老不死的,还没闷死你吗?哈哈,你叫云巅出来,老子就放你一条生路,如何?”

银发道:“笑我狂,你莫狂,等我破钟出来,要你好看!”

笑我狂道:“老子倒要看看,你如何破钟出来!”纵身下地,举起棋台,“轰”的一声,砸在钟头上,大钟嗡的一下,又向地下沉了半尺。

云天行见笑我狂举着几百斤重的棋台砸钟,心头砰砰直跳。

此时大钟近半已没入地下,再砸下去,连蹲坐的空间都没有了,岂不是要将银发活活困死在里面?”

“轰!”

笑我狂举起棋台,又将大钟朝地下砸进半尺。

云天行急得满头是汗,正想过去阻拦,忽觉脚下震动,只见黄铜大钟破土飞出,旋转着向笑我狂冲撞过去。

笑我狂一惊,忙闪身后撤,用力将棋台掷出,只见钟头破洞里飞出几道劲气,直没入棋台中。再去看时,棋台上已多了数个手指粗细的孔洞。

云天行暗道:“老前辈的凌虚指法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这么厚的石台竟然也能一指洞穿,当真了得。我内力浅薄,最多只能将劲气射出一尺,而且不能多用,实在有辱老前辈的声名。”

棋台飞近大钟,破洞中伸出一只枯瘦的手掌,在棋台上轻轻一按,劲力喷吐,登时将棋台震碎,化作万千飞石。

笑我狂见大钟余势不减,丝毫不惧,呼呼两拳,直向大钟打去。

银发虽然身在钟内,但双脚仍落在外面,见拳头打来,身形一晃,连人带钟竟然躲了过去。“嗤嗤”两声,从破洞中射出两道劲气,直取笑我狂而去。

笑我狂亲眼见他用劲气射穿棋台,纵是有护体罡气,也不敢盲目硬受,只飘身闪躲,要么用拳劲抵御。

银发仗着有大钟护体,便硬冲到笑我狂近旁,不断用凌虚指滥射。一道道无形劲气四处乱飞,笑我狂便挥拳狂舞,即便有劲气射来,也被他的拳劲轻松化去。

银发心道:“我这凌虚指无形无迹,又从钟内发出,他看不到我的出招方向,竟能轻松躲避,倒也真是了得。”

“看来这‘天地无极’真如传言一般,能够极大程度的强化自身。不论眼力耳力,亦或是内力速度都大有提升,又有罡气护体,的确可以称得上是天下第一内功。不过,这种提升似乎已经超越了人体的极限,不然那些修炼者也不会个个发疯而死。笑我狂虽然还活着,却也已是半清醒半疯癫,可见此功之霸道。”

两人一个在钟内,一个在钟外,已过了几百招,仍分不出个胜败输赢。

银发赖在钟里,执意不肯出来,顶着个大钟飘来飘去,倒像是穿了一件臃肿的金甲圣衣,说不出的滑稽可笑。

笑我狂见他这样,难得皱起了眉头。他将大钟一并带来,只不过是图一时新鲜,哪想到会变成银发的护体神衣。

若将大钟放在地上,笑我狂只需一拳,便能将大钟震碎。可如今银发躲在大钟里,笑我狂一拳打来,银发立刻拨动大钟旋转,将他的拳劲散去,要想打破大钟,实在不容易。

笑我狂实在看不下去了,怒道:“老不死的,你这算怎么回事?龟缩在一个大钟里,敢不敢出来与老子面对面打一场?”

银发笑道:“准许你用钟,不许我老人家用钟了?这是什么道理?刚才你用得不亦乐乎,把我老人家当苍蝇拍来拍去,可有想过这时候?你有护体罡气,我有护体铜钟,这样才公平公道。我老人家今天还就不出来了,看你能奈我何!”

笑我狂仔细一想,的确是这么个理,刚才自己拿钟作武器,把这个老家伙打得半天没落地,如今他缩在钟里不肯出来,也算事出有因,情有所原。

“罢了,罢了,这老不死的不肯出来,老子就把他这身龟甲打破,看他还往哪里躲!”

笑我狂一心想要打破大皇钟,自然不需要多费力,毕竟银发躲在钟内,看不到外面的状况,他只需以迅捷的身法,绕到银发预料不到的地方,全力一击,不怕大钟不破。

银发发觉笑我狂招数有所变动,也已料到他要率先破钟。他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宝贝,哪肯让他轻易破去?于是顶钟飞撤,就是不肯让笑我狂近身半步。

这口龙纹大皇钟重逾千斤,笑我狂有“天地无极”加持,抡起来自然毫不费力。银发虽然也可以顶钟活动,但明显不那么自在,只纠缠了一会,便被笑我狂一拳打中,钟体发出一声嗡鸣,寸寸龟裂,轰然破碎。

银发失去庇护所在,两指频点,一道道劲气透指飞出,直向笑我狂面上射去。

笑我狂一拳破钟,豪气正盛,哪管你什么劲气,呼的一拳,也向银发面上打去。

银发的凌虚指虽能穿石破砾,可一飞近笑我狂的身体,便如撞上了一层无形网络,荡起一圈圈涟漪,之后便无息而散。

银发暗暗心惊:“‘天地无极’化出的护体罡气竟强硬到了如此地步,连我的凌虚指都奈何不了它,难怪会被称为天下第一内功。这种强度,恐怕还在‘金刚伏魔功’的护体金身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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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三章 千手如来

就在这时,笑我狂的拳头到了,银发双掌交叠,硬受了这一拳,一道气劲在拳掌间轰然爆开,周围的铜钟碎片受劲气推送,四下激射。而银发本人,也被这一拳打飞出去。

云天行见有无数铜片飞来,被日光一照,闪烁不定,甚是密集,忙躲到大树后面,只听“咚咚”声乱响了一会。再出来看时,粗大树干的正面,已被铜片钉了个满怀。

云天行暗暗心惊,这跟公输家的暗器雨也没有区别。如果打在人身上,恐怕会当场毙命。

银发借着拳劲飞身后撤,一面挥袖拨挡铜片碎屑,一面伸指频点,一道道劲气穿铜越屑,激射向笑我狂。

这些劲气虽然无形无迹,但穿行在铜片碎屑中,难免会假借别物而显现行迹,而且笑我狂洞察力之细微,远非常人可比,在他那双金瞳中,这些劲气与实质无异。

笑我狂见凌虚指破不开他的护体罡气,便不再用拳法抵御,只运起“天地无极”内功,凭借护体罡气来硬抗凌虚指。

“老不死的,你就只有这点本事吗?再不拿出全力,老子可要送你上路了!”

银发道:“笑我狂,你既要闯我山门,就该拿出些像样的本事来,如果只是这样,可还打不散我这把老骨头。”

笑我狂哈哈大笑,道:“既然这样,那老子就不客气了!”抬脚往下一踏,地面微震,近处的青石地板却都碎成了石粒,再踏一脚,无数石粒伴着铜片悬空而起。

笑我狂深吸一口气,张嘴大吼。

那震天的吼音再次响起,受吼音催动,那些悬浮的铜屑石屑如蜂群般,齐向银发涌去。

银发傲然挺立,只见前方乌压压的一片向自己压盖过来,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四字一落下,银发衣袍无风自动,一条条手臂虚影开始在银发后方显现,而且越现越多,眨眼间已密密麻麻的转成了一圈。

笑我狂暗道:“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千手如来’?想不到这老不死的连这门绝学都练成了。”

万佛寺一百零八绝技,根据繁简难易等共分为上中下三等。自下而上,其难度繁杂程度渐次增加。一般来说,很少有人能同时学成两门上等绝学。

每一门上等绝学,都是老一辈有道高僧倾尽毕生之力,外加后辈添补完善而成的,其繁杂程度远非下等绝学可比。

其中,“金刚伏魔功”便是上等绝学中的基础,只有将此功研究透彻,方才有资格续修其他上等绝学。

单这一门“金刚伏魔功”就难住了几乎所有的僧人,入门容易,想要精通,难如登天。因此,现今万佛寺诸多僧人之中,没人能同时学成两门上等绝学。

“千手如来”便是一门上等绝学,银发也因此成了万佛寺唯一一个同时掌握两门上等绝学的人。

中等绝学虽不及上等绝学那般繁杂,却也比下等绝学难得多。学成了固然好,学不成,白白浪费时间精力,得不偿失。因此许多僧人更倾向于钻研下等绝学。

身兼数门下等绝学的僧人倒有不少。像净欲等凡根未灭者,更不肯静下心来钻研中等或者上等绝学,只潜修习几门下等绝学,足以塞责了。

在净欲所学的下等绝学中,尤数琉璃指最为精深,便是净空、净念等人与之相比,都稍逊半筹。

倒不是说净空净念等人实力不及他,只是这门琉璃指本旨在救人,净欲剑走偏锋,却用它来杀人,相较其他下等绝学,所下的苦功也属最多,相比万年也用不上一次的净空等人,自然精深不少。

笑我狂见银发使出“千手如来”,内心十分惊讶,但他并不慌张,因为在他眼里,能与自己相提并论的只有云巅一人而已。

银发双目炯炯,透过纷杂的碎屑,直视笑我狂,道:“你现在下山还来得及,若再执迷不悟,我老人家可要动真格的了。”

笑我狂道:“如此甚好,老子倒想见识见识,你这‘千手如来’有何不凡!”

银发道:“好,那便让你见识见识。不过,我这招式一出,怕是收敛不了,你中途若想求饶,却也不行了。”

笑我狂大笑道:“老不死的,你少在这里装神弄鬼,便是云巅来了,也断没有叫老子求饶的份!”

银发摇了摇头,轻轻吐出一口气,右掌往前平推,半空中隐隐有着其他掌影出现,环绕在这一掌周围,密密麻麻,竟似有成百上千个掌印。如此一来,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手掌,连笑我狂都分不清了。

这些手掌一同往前推进,仿佛一个极大的屏障,那些铜片石屑撞在掌堆里,再难前进一步,反被掌力推着又向笑我狂涌了回去。

笑我狂金眸闪动,见漫天掌影推着铜片石屑,铺天盖地狂涌过来,那声势却比钱塘江大潮又高了一等。

笑我狂不敢轻视,当即深吸了一口气,张口又是一记震天吼。

漫天掌影,被他这么一吼,登时化为乌有,那些铜片石屑被啸声催动,又调头向银发飞了回去。

银发说了一个“好”字,又道了一个“起”字,跟着双袖往上一扬,那些乌影竟然转而向上飞去。

银发双腿一曲,身如箭矢,眨眼已没入这团乌影之中,跟着空中便想起了呢喃佛音。

笑我狂仰头望天,见那团乌影正向自己飘来,他心中踌躇不定,不知这老不死的在搞什么鬼。

忽然,乌影涌动,铜片石屑飞尘齐向中间聚拢,眨眼已在半空形成了一个实质大掌印。

笑我狂如今正站在大掌印下方,只此一眼,便知此掌不凡,正想逃离开去,可就在这时,忽听“轰”的一声,那大掌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骤然神降!

笑我狂还未动身,便已被大掌印覆盖,登时万物寂静,满院飘屑,乌尘弥漫。

银发翩然落地,单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眯着双眼,紧盯着烟尘浓密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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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四章 如来神掌

净念等人虽然离开了院子,但并未走远,一直等在院外听候吩咐。刚才银发那一掌的情形,也被净念等人瞒着墙头看了个一清二楚。

一个长脸和尚目光呆滞,斜望着乌尘尚未散尽的半空,喃喃道:“师叔祖这一招莫不是‘如来神掌’吧?”

净念神情庄重,道:“自然是了。”

那长脸和尚道:“‘如来神掌’虽然只是中等绝学,但只有学过‘千手如来’方能施展,这岂不是说,师叔祖已经学会‘千手如来’了?”

净念道:“师叔祖已有几十年没大动手脚了,武功到底到了何种地步,恐怕无人知晓。若不是笑我狂闯寺寻事,我们对师叔祖的了解,只怕还停留在几十年前。”

“如来神掌”也是万佛寺一百零八绝技之一,按照寺内归类,被排在中等绝学之列。虽然如此,但近两百年来,并无一人能够习得,只因习此掌法者,必须先修习“千手如来”。

真要说起来,“如来神掌”只能算是“千手如来”的一项附属掌法,本不该拆开来算。但当时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他先是练过“千手如来”,再学习的“如来神掌”,自然觉得一切顺其自然,没有阻碍,所以在编排一百零八绝技时,将之拆成了两种绝学。

可当后来人再去练“如来神掌”时,却发现不是那么回事了,怎么练都练不成,后来得知其中奥秘,自然没人再去白费时间,“如来神掌”也逐渐被人遗忘了。

如今净念等人亲见师叔祖施展“如来神掌”绝技,那激动的心情,无以言表。

这不单单是目睹了失传绝技的欣喜,更是万佛寺百余年来最值得庆幸的大事。若将此事传扬江湖,万佛寺的威名怕是还要提上一个等级。

云天行又被笑我狂那一吼给吼得头昏脑涨,银发一记“如来神掌”打下,方才清静了下来。

乌尘渐渐淡薄,在笑我狂站立的地方多了一个大手印,然而笑我狂的人却已不见了。

云天行暗道:“刚才明明打中了,人呢?”转头四下看了看,没看到笑我狂的影子,心里更纳闷了。

银发站在原地,紧皱眉头,目光仍落在大掌印处,道:“笑我狂,我知道这一掌杀不死你,不用躲了,出来吧。”

只听稀里哗啦细碎声响起,大掌印的掌心位置沙砾滚落,突有一只手破土伸出,跟着又伸出一只手,然后笑我狂便从地下爬了出来。

云天行暗道:“原来一掌打到地下去了,竟然还活着,到底是江湖名人榜第二的人物。”

笑我狂站直身子,抖落身上泥土,道:“老不死的,这就是你们万佛寺的‘如来神掌’?也不过如此,哈哈。”

银发默不作声,心想:“一记‘如来神掌’竟然破不掉他的护体罡气,‘天地无极’真已强到如此地步了吗?!”

银发双手负在身后,眼睛仍在盯着笑我狂,心里却在盘算着该用什么招数来对付他。

笑我狂拍完身上泥土,又坐在地上,将破鞋里的沙土倒出,再伸指在破鞋上弹了几弹,方才穿上鞋子,笑道:“老不死的,你干嘛不用全力?以你这百余年的功力,要破我这护体罡气应该不难吧?”

银发一笑,道:“我老人家就这点本事,能使的都使了,你这护体罡气比万年龟甲还硬,我无法了。”

笑我狂道:“老不死的,你别蒙我,我这还没用全力呢,如果你连这层罡气都打不破,可也太假了。照实说了吧,你用了几成功力?”

银发本想倚老卖老,蒙混过关,让笑我狂得胜归去,谁知竟让他给识破了。笑了笑,道:“本想瞒你,谁知你也是个有心人。实话告诉你吧,我只用了三成功力。你现在下山还来得及,若逼我使出全力,你怕是得横着下山了。”

笑我狂闻言大笑,道:“老不死的,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吧,颠颠倒倒的,七成还差不多。你要真只用了三成功力,全力一指,还不得把千佛山戳穿了?老子还当你是个老实人,不与你计较,你倒好,跟老子耍起贫嘴来了。”

银发只笑着不说话。

笑我狂道:“老不死的,你为何要留手,是不是瞧不起老子?”

银发捋须笑道:“你还不是一样?”

笑我狂道:“老子留手,是不想欺你年迈。你留手又是为何?”

银发道:“你不想以小欺大,我不想以大欺小,各自留手,岂不妥当?”

笑我狂道:“妥当个屁!老子来找云巅打架,你带着这混小子来跟老子捣乱,可不是没把老子放在眼里!老的糊涂倒也罢了,这小子竟敢冒充云弥,老不死的,你别拦我,我先去把他的狗头拧下来!”

云天行苦笑道:“谁冒充了,我一直说我叫云天行,云弥是我爹,是你自己听不懂,怎么还赖我我身上来了!”

笑我狂伸手指着云天行,叫道:“你这混小子还敢跟老子犟嘴!云弥还没你大,哪来的儿子?你给老子等着,等老子把这老东西送走,再把你头拧下来!”

云天行打了个冷颤,知道说不清,也不再为自己辩解,只将生的希望都寄托在银发身上了。若笑我狂将银发打败,他这颗脑袋准要掉了。

银发道:“笑我狂,云巅已经死了,别人的话你信不过,难道我老人家还会骗你不成?”

笑我狂拿眼瞟着银发,冷笑道:“你这老东西我更信不过!”

银发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人老了就是万人嫌。想当年我老人家也是玉树临风,仪表堂堂……”

“谁爱听你那点破事。”笑我狂打断了他话,“是你把云巅交出来,还是让老子把你打倒,再拆掉万佛寺搜他出来?”

银发叹息一声,单手合十,道:“看来今天不拿出点儿真本事,还真请不走你这尊大佛。”话毕,一层层气浪携着尘土,自银发脚下向四周扩散出去。

笑我狂见银发摆开阵势,又见他面上已收起那副玩笑神情,知他要动真格的了,忙催动内力,将护体罡气又加固了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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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五章 八卦回风六十四

“嘭!”

一声低响,银发脚下青石爆开,人已到了笑我狂面前,右手两指直向笑我狂眉心点去。

笑我狂见他抢先出手,也是微微一惊,不及思索,忙撤身轰出一拳。

拳指尚未交触,银发身形一晃,便已到了笑我狂侧后方,仍是一指。

云天行凝神观看,见银发的两指并未点到笑我狂的拳头上,为什么要提前撤招?转念一想,或许两人在比拼内力,**虽未碰触,但劲气却已对上了。

银发老人衣袍飞动,白发狂舞,身若疾风,不断在笑我狂周身回旋,云天行眼力不够,早已分不出哪一个才是真身,只见一条条手臂不断向笑我狂点出,究竟点了多少指,他更分不清了。

激斗只持续了一会,只听两人同时发出一声低喝,一起向后跃开。

笑我狂低头看了一眼胸前衣上的指洞,又抬眼望着银发,道:“你这是道家的功夫。”

银发道:“好眼力。”

笑我狂道:“这是什么招数?”

银发道:“八卦回风六十四。”

笑我狂道:“你刚才出了可不止六十四指。”

银发道:“此招法初创时只有六十四指,后来越加越多,就懒得换名字了。再说这名也不差,听起来挺威风。”

笑我狂笑了笑,道:“你是佛门中人,却学道家功夫,这是什么道理?不怕佛祖晚上扒你窗户?”

云天行暗笑道:“佛祖他老人家高高在上,几时学会扒人家窗户了?”

银发笑道:“我身在佛门,却早已是方外之外之人,学道家功夫有何不可?”

笑我狂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老子只听过方外之人,怎么又出来个狗屁方外之外之人,你这老东西莫不是老糊涂了吧?”

银发道:“你只需知道我已不是佛门中人便可。”

笑我狂哼了一声,道:“你这老东西可也太不老实了,偷学道家功夫,再自己编上个稀奇古怪的名字,就当是自己的了吗?”

银发道:“怎么叫偷学?我是光明正大学来的。”

笑我狂哈哈笑道:“老不死的,你真把老子当傻瓜吗?他道家要是有这种招数,会光明正大传给外人?何况你还是个和尚。”

银发道:“我以前是个和尚,现在不是了。也不怕告诉你,这套招法中,只有步法走位借助了变易八卦,其余跟道家无关。而且这也不是偷学来的。在很多年以前,我在外游历,遇上一个道士,他猜出我是万佛寺的人,便吵着要跟我赌一场。”

笑我狂道:“赌什么?”

银发道:“自然是俗世里那些玩意。赌注却是我们各自门派里的一门武学。”

笑我狂道:“你赢了?”

“自然是我赢了。”银发笑了笑,“我第一眼见他,就知他不是个正经人。他一提赌注,我便猜到他要跟我耍赖,谁会轻易拿自己门派里的武功做赌注,是不是?我在俗世多年,这些东西也曾沾过,虽然算不上高手,可玩点小把戏却是轻而易举。我假装老实,他还真信了,自己出了千,却没料到我也出了千,结果可想而知。”

笑我狂哈哈笑道:“你这老不死的就是看起来老实,花花肠子比谁都多。这倒霉催的道士是谁?”

银发道:“没问姓名,只知道在龙虎山修道,现在算起来……大概已经羽化了吧。”

笑我狂沉默半晌,道:“八卦回风六十四。老子记住了,你是第一个将老子的护体罡气打出裂纹的人,但这并不能说明你比老子厉害。老不死的,今天你要是不把云巅交出来,可别怪老子不留情面了!”

银发道:“笑我狂,当今天下,能将我老人家逼到这个份上的人没几个,你算一个。我虽不是万佛寺的人,可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在这里大肆破坏,若你执意不肯下山,便是拼上这条老命,我老人家也要将你逐下山去,可不能叫你毁了这万佛寺千年声誉。我能将你的护体罡气打出裂纹,便能将之彻底击破,你可仔细了!”

笑我狂微微眯眼,瞳中闪动着金芒。

银发迎上他的目光,半步不退。

两人遥遥对峙,气氛逐渐凝固,大战一触即发。

云天行时刻铭记银发恩情,不想让他为自己拼命。何况这一切都因爷爷而起,更没有理由让别人代他去死。

笑我狂在江湖名人榜上排第二位,说起来比银发还要高上一位,若真要生死相斗,即便是赢了,又能讨到什么好处?何况银发的年纪摆在那儿,根本经不起这种大风大浪。

云天行一咬牙,忙奔到两人中间,道:“两位前辈,不要再打了!”

笑我狂一个箭步上前,拳头已夹着狂风向云天行罩压下来。

云天行睁大了双眼,眼中拳头越来越大,却已来不及闪躲。

银发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在他背上一推,便将云天行推了出去。

云天行一摔在地上,连忙爬起来,再去看时,两人已经打了起来。

相较刚才,现在的招数更加迅猛难测,显然,两人都动真格的了。

云天行呆呆的望着,却根本插不上手。他从未有过这种无力感,又回想起爹和爷爷,悲愧交加,不由落下泪来。

眼泪一出,各种伤心事便如泉涌般涌上心头,越发不可收拾。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可就是控制不住。

云天行在边上流泪,银发与笑我狂却依旧打得火热。

云天行深吸了几口气,刚刚控制好情绪,忽听银发喝道:“笑我狂,那是本寺藏经阁,你还不快停下!”

云天行定睛看去,只见笑我狂正向藏经阁奔去,心想:“糟了,糟了,藏经阁是万佛寺重地,连本寺的僧人不得随意进入,更何况是外人?这笑我狂无法无天,若要他闯进去,还不得把这座经楼拆了?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万佛寺,也连累了银发老前辈。”

笑我狂奔到藏经阁门前,并未踢门进去,只在檐下抱住了一根朱漆梁柱。

云天行惊道:“不好!他要拔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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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六章 御赐梁柱

笑我狂抱着朱漆大柱,分明是想把它拔出来,银发何尝看不出来?已用最快的速度向笑我狂飞掠去了。

刚才银发故意拉开距离,哪里想到笑我狂会突然掉头往藏经阁去了。

只听稀里哗啦一阵乱响,不断有瓦片掉下摔碎,灰土簌簌落下,洒了笑我狂一身,他也毫不在意,只在疯了似的大笑。

一眨眼的功夫,那根朱漆顶梁大柱已被笑我狂从地里拔出了半截。

银发见藏经阁前檐开始塌陷,怒道:“笑我狂,还不快住手!”

笑我狂哪里肯听,忽然长啸一声,双掌间劲力运起,一口气将顶梁大柱拔离了地面!

这朱漆大柱可比黄铜大钟威武多了,笑我狂如获至宝,抱着这根顶梁大柱哈哈大笑。

银发已掠到了近处,笑我狂二话不说,直接抡起大柱,就向银发砸了过去。

银发回到万佛寺,最主要的职责便是守护藏经阁和万佛洞,如今笑我狂当着他的面拔了藏经阁一根顶梁大柱,他颜面何存?

银发年事已高,早已看破红尘,面子这种东西,他早已不看在眼里,但他这些年一直住在藏经阁中,笑我狂拔了藏经阁的顶梁柱,便等于在拆他的家,这如何能忍?

虽说藏经阁遭到了毁损,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还不算太严重,毕竟这根顶梁柱顶的只是外檐,最多只是坍塌边缘,暂时不会危及内部。

就银发对藏经阁内部结构的了解,现在破损的位置并没有存放任何经书,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银发虽然恼怒,但理智尚在,现在两人就在藏经阁大门外,如果大打出手,指不定会闹到什么程度。何况笑我狂怀里还抱着一根顶梁大柱,随便活动一下,这座古建筑也吃不消。

万一笑我狂真将藏经阁捣毁,自己不也跟着变成千古罪人了?

一念及此,银发额头直冒冷汗,眼见朱漆大柱当头砸来,他哪敢在这里施展神通?忙调头向空旷处掠去,道:“笑我狂,来这里打,这里空气好。”

银发一说出这话,自己就先后悔了:“什么空气好,我呸,都让这厮给气糊涂了!”

笑我狂得了个宝贝,自然想先试试手,见银发折返,便抱着大柱追了过去。

银发停住脚步,还没开口,笑我狂便抡着这根梁柱砸了过来,口里还嘀咕道:“这棒子重量还凑合,就是太粗,要是再细些,就更趁手了。”

银发倒掠闪开,道:“笑我狂,这里是万佛寺,不是东海龙宫,你手里的只是一根普通木柱,不是定海神针,还不快快放下!”

笑我狂道:“想要老子放下,得看你的本事了。”

笑我狂油盐不进,挥舞大棒追着银发就是一通乱打,银发不敢还手,只是闪躲,脸色却是越发阴沉。

这根顶梁大柱看似普通,实则意义非凡。

从前有位天子极为推崇佛教,日夜精研佛理,在全国各地大肆修建佛寺庙宇,并对现有的寺庙进行修缮,而且各有封赏。这藏经阁连同前面那座供佛大殿便是当时御赐,就连匾额上的“藏经阁”三字都是御笔。

当时修建藏经阁的整个过程,也被当时的人记录了下来。

根据书中记载,这根顶梁大柱并非一个整体,而是由一根根金丝楠木拼合而成,内中榫卯结构十分复杂,便是跟宫廷建筑相比,也毫不逊色。

据说单做出这么一根大柱的雏形便需要半年之久。

银发曾偶然看到过当时留下的记录,其中运用了不少早已失传的木匠工艺,若想再仿制一根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所需的花费和时间也不允许。

若被笑我狂毁掉,拿什么来顶替?

银发虽然恼怒,却不敢还手,笑我狂看在眼里,还当银发畏惧了,出手越发肆无忌惮。

净念等人正在院外焦急踱步,忽听“轰”的一声,墙上破了一个大洞,一根朱漆大柱从里面撞了出来,跟着一个横扫,顿时在院墙上破开了一个长条形大缺口。好在院墙十分牢固,并未倾塌。

净念等人通过破洞,也看到了院内的情景。

一和尚惊道:“净念师兄,笑我狂怀里这根柱子不会是藏经阁的顶梁柱吧?”

净念看着也像,拽着袖口拭了拭额上汗水,却道:“为兄没看真切。”

其实他心里明白,若不是藏经阁的顶梁柱,这院里哪还有这样的大柱?只是一时慌了手脚,不知该作何回答罢了。

“嘭!”

听着院内发出一声巨响,净念心头一跳,见是一棵树倒了下去,方才稍稍松了口气,又道了数声“阿弥陀佛”。

银发见笑我狂丝毫不知收敛,再这般躲避下去,顶梁大柱一样会被笑我狂毁掉,倒不如上去抢夺一下,说不定还能将之保全。

一念及此,银发不再逃跑,见大柱抡来,纵身跃起,飘然落在大柱上面,身形一动,向笑我狂飞掠而去。

笑我狂见银发踏柱奔来,抡着大柱凭空挥舞几下,却没将银发甩下来。心念一动,将柱头往空中一抛,又奔到另一头,重新将大柱抱住。

银发眼看就奔到头了,没想到笑我狂竟来了这么一招,不由笑道:“你这厮倒也不傻,竟然还有这等心机。”

笑我狂哈哈大笑,翻转大柱便往地下砸去,本想将银发砸在下面,谁知银发一翻,又绕到了上面,大柱落地,却砸了个空。

银发趁势跃下来,一手托起大柱一端,背后手臂虚影立即显现,随着一声低喝,一掌击在柱头圆面上。

笑我狂猝不及防,被震退一步,这不但没能打击到他的信心,反更激发了他的斗志,一股内力随之注入进去。

两人各占大柱一端,运力抵抗,僵持不下。

大柱中间位置,朱漆崩落,不断有细碎的咔嚓声响起,似乎内部结构正在逐渐崩碎。

银发暗道:“不好,再这般下去,木柱就要被毁掉了。”连忙撤掌,随即在柱下击了一掌,大柱上掀,竟然倒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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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七章 三气同体

朱漆大柱倒竖,银发立即飞掠上去,双足落在柱头顶端,猛然运力往下一踩。笑我狂身在柱底,双手托着大柱,手臂未曲,但双足所踩之处,却往下陷了半尺。

银发高高纵起,猛然坠落,一股大力从上蔓延下去,朱漆大柱连同笑我狂,又往下沉了半尺。

银发暗道:“这厮功力之强,还在我的意料之上,便是将他踩进土里去,也要不了他的性命,不过,倒是可以借此保全这根御赐大柱。”

于是银发一起一落,不停踩踏大柱。每一次落下,都会将大柱连同笑我狂踩下半尺。

刚才笑我狂被银发一记“如来神掌”打入地下,现在又来这么一出,笑我狂心里暗暗郁闷,忙抛开柱子,从土里跳了出来。

银发见他撇开柱子,二话不说,又是几个纵落,将大柱踩进土里稳住,生怕笑我狂再将之拔出来。

笑我狂何尝不明白他的想法,笑道:“老不死的,你能护得了这根柱子,能护得了那些吗?”往藏经阁一指,说完便向藏经阁飞奔过去。

银发正立在大柱顶端,一见笑我狂朝藏经阁奔去,心头一惊,忙从大柱上跃下,急追过去,斥道:“笑我狂,还不停下!”

刚才笑我狂拆了藏经阁一根柱子,云天行便已深感愧疚,今见笑我狂又朝藏经阁奔去,哪里肯依?仗着他离得近,便先一步赶到了笑我狂前面。

云天行手里握着一根净念等人遗落下的细棍,道:“笑前辈,再不止步,晚辈可要得罪了!”

笑我狂根本没把云天行放在眼里,冲到近前,一拳轰出。

云天行早有准备,忙使出“逍遥游”步法,闪向一侧,以棍当剑,疾刺而出。

笑我狂“咦”了一声。他没想到这小子在避开他拳头的同时,还能出招反击,这算是意外之喜。

笑我狂正想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冒充云弥的小子,他倒自己先送上门来了,当即回身探手一抓。

这一抓来得突然,云天行想要变招,却已来不及,长棍被笑我狂握住,“咔”的一声,断成了两截。

云天行一惊,握着半截棍棒,连忙跳纵,绕到笑我狂后方,“嗤”的一棍刺出,再戳他后心。

笑我狂本就恼他冒充云弥,现在又遭他百般阻挠,哪肯轻易罢了,便跟着回身来拿他。

云天行仗着学过“逍遥游”步法,此时全力施展开来,倒也勉强躲过了两招擒拿手,不过棍棒却被笑我狂夺走扔掉了。

云天行既敢冒死上前,自然不会退缩,见长棍被夺,便以肉掌进攻。

笑我狂道:“这老不死的都不是老子的对手,你这么愣头愣脑的冲上来,可不是找死吗?”说罢,呼的一掌,向云天行打去。

这一掌后发先知,云天行大惊失色,却又无法躲闪,只得硬着头皮去接他一掌。

双掌一交,一股极为霸道的劲力横冲直撞,直向云天行体内涌来,云天行那点掌劲在笑我狂面前,便如暴雨中的灯火一般,只闪了一个灯花,便被彻底湮灭。

云天行只觉呼吸闭塞,心胆剧震,暗道:“好强的内力,我要死了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银发已飞步赶了过来,托起云天行另一只手臂,掌对掌,将内力灌注进去。

两股极为强悍的内力在云天行体内相遇,便如龙虎见面,自然免不了一场恶斗。

况且“天地无极”修炼出的内力霸道无匹,凡它所在之处,根本容不下其他内力存在,不论是云天行的本源内力,还是银发后输进来的内力,都成了它的攻击对象。

云天行身在两人之间,分毫动弹不得,只觉体内乱作一团,各种负面状态纷至沓来,神智正在渐渐消失。

“啊——”

痛苦占据了他的身体,他不由仰天大叫起来。

银发见势不好,忙道:“笑我狂,还不撤手,再这样下去,可要把他害死了。”

笑我狂哼了一声,道:“这就是欺骗老子的下场!”

银发道:“若是别人,你说这句话倒也罢了。他可是云巅的亲孙子,云弥的亲儿子,你真想害死他吗?”

笑我狂哈哈大笑,道:“老不死的,你少拿这个来诓老子,云弥才几岁,哪来这么大一个儿子?你这老东西狡猾得很,老子一个字都不会信你!”

银发道:“好,你可以不信我,但你不能不信‘沧澜剑诀’。你亲眼见云巅用过,若这小子使将出来,你总该信了吧?”

笑我狂冷笑不语。

银发急道:“笑我狂,还不撤手!我让他使给你看,若他使不出,你再对他出手也不迟!”

笑我狂看着几乎就要崩溃的云天行,暗道:“不可能,他怎么可能会‘沧澜剑诀’?绝不可能,云弥都还不会,他怎么可能会?难道他也是云巅的孩子?云巅不是只有一个孩子吗?假的,一定是假的!”

笑我狂眸中金芒越来越盛,咬牙道:“老不死的,你想救这小子的性命,老子偏要杀他,看你能耐老子何!”

银发只觉笑我狂的内力猛增数倍,如果他不跟上,以“天地无极”的霸道,瞬息便可将云天行的本源内力吞噬,甚至会毁掉他的丹田,让他永远使不出内力。

银发迫不得已,只得随着笑我狂的步伐,继续输送内力。只有当两方外侵内力在他体内维系平衡,才能护住他的丹田经络,免遭“天地无极”的侵害。

云天行此时早已没了意识,双目翻白,仰天长啸,随时都有爆体而亡的可能。

在三人周围,碎屑尘土不断上浮,随着无形气场的变化而在周围悬浮飘荡。

银发见笑我狂不断摇头晃脑,嘴里嘀嘀咕咕,似是着了魔,哪里还能顾及云天行的生死?

在他的勉力控制之下,三方内力勉强维持了一个平衡,若他先一步撤手,云天行立刻会被笑我狂震死,绝无生还的可能。

眼见笑我狂的内力越催越猛,似乎永远都没有极限,银发年事已高,又得小心维系平衡,早已疲惫袭心,只是此时却骑虎难下了。

“可恶,再这么下去,这小子就要被撑到爆体而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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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八章 物换星移

不知为何,云天行体内的糟乱正在按先前的秩序恢复,失去的神智也正在复苏。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原本强冲进自己体内的两股内力,正在往外转移。

为什么会这样?

他不知道。

银发和笑我狂也感觉到这了这一点,而且两人十分震惊,因为回流进身体的内力,不是自己的,而是对方的。

这会发生什么后果,可想而知。

笑我狂惊道:“老不死的,你怎么会云巅的‘物换星移’?”

银发道:“不是我。”

笑我狂道:“不是你还能是谁,难不成是这小子?”

本来云天行早已没了神智,只会翻着白眼,仰天嚎叫,现在这一干邪态已尽数消失,只是面上还略有痛苦之色。

笑我狂道:“小子,真是你!你怎么会使云巅‘物换星移’?”

银发道:“这个稍后再说,先停下来,不然我们两个老家伙可都要被你害死了。”

云天行道:“两位前辈,你们在说什么,晚辈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什么叫‘物换星移’,又怎样才能停下来?”

银发道:“小子,你好好想一想,是不是跟你爹学过一门叫‘物换星移’的功夫?”

云天行摇头道:“没有啊,我爹只传了我几套剑法,哪有教过别的什么武功?“物换星移”又是什么?晚辈真的不知道啊。”

银发道:“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总之我们两个的内力被你兜了个圈子,又给送回来了。”

云天行暗道:“怪不得那种压迫感消失了,两位前辈的内力也在向外流失,原来是这个缘故。”

转头见银发的脸色一会红一会黄,云天行吓了一跳,再去看笑我狂,更是吃了一惊。笑我狂本来就邋遢,披头散发的,现在这脸色又是绿又是青,简直跟个恶鬼一样,说不出的怪异。

云天行试探性地问道:“两位前辈,你们还好吗?”

笑我狂斥道:“好个屁!你把那老东西的内力转到老子体内,是不是想害死老子!”

云天行“啊”一声,更加摸不着头脑。现在这种状况并非他有意控制,到底为什么会这样,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忙向银发道:“老前辈,到底怎样才能让这门功夫停下啊。”

银发道:“如果是你会使‘物换星移’,只要将我们两个的内力倒转过来便成了,你既说没学过,那便无法了。”

云天行自己倒是平安无事,但这两位看起来却不怎么好,他心里一样十分着急,道:“那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

笑我狂大笑道:“小兔崽子,你果然是云巅的私生子,哈哈,那家伙看起来还算正派,想不到在背地里还干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可怜的云弥,竟然还有个兄弟,哈哈,笑死老子了。”

云天行见笑我狂竟把自己当成了爷爷的私生子,不由叹了口气,心道:“算了,由他去说吧。”

银发道:“笑我狂,事到如今,你还有心思胡说八道,还不快想想办法。”

笑我狂道:“还有什么法子可想,以前老子跟云巅打架,就防他这一招,如今倒好,云巅找不着,又被他私生子给阴了,要是被云弥知道,还不得笑死,老子还是死了干净!”

云天行道:“老前辈,以你们两位的功力,就不能强行中止这种状况吗?”

银发道:“可以是可以,但我们三人会同时受到重创,如果我们不将对方的内力转出体外,即便分开了,也是个大麻烦。”

云天行道:“我只能感觉到你们两位的内力不断从我体内流出,但我不知道怎样去控制,两位前辈都与我爷爷交过手,如果知道有关这门武功的信息,不妨说出来,或许能找到解决之法。”

笑我狂忽然道:“混小子这么一说,老子倒是想了个法儿,不知成不成用。”

银发道:“事到如今,你还卖什么关子,快说了吧。”

笑我狂大笑道:“都说年纪越大越怕死,你这老不死的比老子还怕死,哈哈,老子偏不说,看谁先死,哈哈!”

银发也笑道:“好,你不说就永远也别说,我老人家活了这些年,早够本了。”

云天行道:“笑前辈,不管你与我爷爷有什么恩怨,我爷爷早已不在人世,你大可以来找我报仇,我一定不会躲,不要再枉害他人了。你有什么法子,还是快说出来吧。”

笑我狂暗想:“这小子既然会用‘物换星移’,定是云巅的儿子没错了。云巅躲了我这些年,多半藏在一个非常隐蔽的地方,这小子一定知道云巅的藏身之处,有了他,还愁找不到云巅吗。”

银发道:“笑我狂,你千万别说,我老人家没几天可活了,黄泉路上正缺个伴,我看你这气色,跟我也差不多,不妨就携手上路吧。”

“哦,还有,这里正好是万佛寺,就地做法事也方便。我那些后辈虽然武艺平平,可论起念经超度,天底下实在找不出可与他们比肩者。就是现在宫里有人去了,也会传诏来请他们进宫念经超度。你这乡村野夫,能受到这样的待遇,也算是抬举你了。”

笑我狂拿一双金瞳瞪着银发,道:“老不死的,你少唬老子,老子便是死了,也得做阎王,还要那些秃子超度吗?!”

银发笑道:“就算你要做阎王,也得先去阴间不是,这一路上少不得要花点过关钱,我让后辈们多给你烧点,再给你超度超度,不然把守阴间大门的阴司不让你过门,岂不成孤魂野鬼了吗?”

笑我狂怒道:“老不死的,你再胡说八道,老子砸了你的万佛洞!”

云天行急道:“两位前辈,现在可不是吵嘴的时候,还是想想办法,先把这‘物换星移’解了吧。”

银发高声喊道:“净念!”

净念正在寺外急候,听到师叔祖叫喊,忙快步进来,一见三人这般状态,吓了一跳,又见师叔祖满脸怪色,心中砰砰直跳,又不敢细问,只道:“师叔祖有何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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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九章 争执

银发见净念到来,道:“你去准备一口上好的棺材,山下卖的那些太过粗糙,不顶用,你在寺里转转,挑几棵上好的百年古柏砍了,找山下棺匠赶做吧。笑我狂既然位列江湖名人榜第二位,自然不能草草把他葬了,葬礼一定要隆重。一人一辈子只有这么一次,千万不要吝啬。”

“哦,还有,你再找几位善做法事的师兄弟来,为笑我狂多做几场法事,经费不够,你就去找山下王财主要。清风去年救了他一家的性命,说要答谢清风一千两银子,到现在也没见到一个铜板,你叫清风下山催一催。”

“嗯,一千两银子,几场法事也花不掉,你们寺里又不要这钱。这样,你去找个风水先生,让他在千佛山上转转,看看还有没有好地方,给笑我狂建个庙什么的,再修个大大的黄铜像,记住,庙一定要宽敞,最少也得同时容纳三百人,务必要将这一千两银子尽数用掉。”

“既然天下群雄都在,就再多挽留他们几天,就说笑我狂在寺中谢世,想要留下悼念的可以进寺暂住。近处还有没到的英雄豪杰们,也送个帖子过去,能来的一定要他们来,千万马虎不得!”

……

“净念,你干嘛张着嘴看我,我刚才说的这些,你记住了没有?”

净念一进来就看到这副怪景,半天没缓过神来,又听到银发突然说出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更加无所适从了,只在一旁呆呆的,也不知该怎样作答。

银发道:“净念,我问你话呢,刚才我说的话,你到底听到了没有?”

净念忙看了一眼还活着的笑我狂,道:“都听到了,师叔祖放心,一定照师叔祖的意思来办。”

银发点了点头,道:“你刚才说龙虎山的人也在外面,是不是?”

银发道:“是。”

银发道:“正好了。清风那还有几百两银子,一会等笑我狂死了,你去跟他说一说,让他拿着现银,去请龙虎山的人进来,为笑我狂摆个罗天大醮,最少也要三百六十五坛。哦,本寺做法事的规模一定不能比罗天大醮小了,不然让人家笑话,知道了没有?”

净念点头,道:“知道了。”

笑我狂道:“老不死的,省省你的口水吧,老子不想死了。”

银发笑道:“怎么不想死了?死了多好,我老人家就是倾尽所有,也得为你办场风风光光的葬礼,别人可没这么好的待遇。要不,再想想?”

笑我狂怒道:“老不死的,你给老子等着,等你入了土,老子去你坟头上撒尿,你信不信!”

银发转头看向净念,笑道:“净念,你看这人坏不坏?他要往我坟头上撒尿,你可记住了,等我死了,直接火化,然后找个没人的地,偷偷埋了就是,不用堆坟,不用立碑,我倒要看看,他怎么到我坟头上撒尿。”

净念一个老和尚,平时人见人敬,现在只有陪着干笑的份。不过,他也着实松了口气,原来这两人只是在斗气,前边那些话都作不得数。

云天行苦笑,心道:“这两位前辈都是上了年纪的人,怎么倒像是两个孩子。若再吵闹下去,可真要双双陨落了。”忙道:“笑前辈,你有什么破解的法子,快说了吧,我好歹也是云巅的后代,不管你要报仇还是怎样,也得先把这个破了不是?”

笑我狂道:“老不死的,你可记住了,老子不想死,并不是怕你,全是看在云巅这个私生子的份上!”

“云巅的私生子?不是孙子吗?”净念用一种怪异的眼神望着云天行。

云天行苦笑,摆出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

银发说这些,本就是想激笑我狂说出破解之法,如今他自己要说,自然再好不过。

只听笑我狂道:“老不死的,这小子功力浅薄,就算他能用‘物换星移’,也一定挡不住我两人同时逆流而上,只要再将对方的内力推回他体内,让他再倒转过来,说不定就成了。”

银发道:“这倒是个办法,不过,万一倒不过来呢?”

笑我狂道:“那就继续倒,直到倒过来为止!”

云天行弱弱地道:“这样晚辈不会有生命危险吧?”

笑我狂道:“你小子既然会使‘物换星移’,还有个屁危险。”

云天行道:“可我不知道怎么使啊。”

笑我狂道:“刚才怎么使的,现在还怎么使,使不出来就等死吧。老不死的,我们一起运力,再将对方的内力逼回去。”

银发道了一个“好”字,又对云天行道:“你不用慌张,现在我们两人协力控制,不比刚才,没有多大危险,你且忍一忍,不要乱了神智就好。”

云天行点头答应。

银发向笑我狂点头示意,两人同时运力,又将体内对方的内力往回逼。

净念约莫猜到了三人的状况,更不敢打扰,往后退了几步,为三人护法。

云天行只觉刚刚排散出去的内力,又被硬推了回来,各种不适症状也一并涌将出来,只是比刚才浅弱不少,看来笑我狂也有意留他性命,不然那股狂躁的内力断不会如此安定。

云天行见并无危险,也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只是并不知道如何行运“物换星移”,只好顺其自然,由着两股内力在体内翻腾。

净念看着师叔祖脸色渐渐恢复,心中着实一松,可过了一会,脸上又布上了一怪色,笑我狂自然也是一样。

这样颠倒了三次,两人的脸色才彻底恢复如常。

银发笑道:“笑我狂,想不到你这法子还真成了,看来你的葬礼得往后推一推啦。”

笑我狂往鬼门关逛了一回,这时回转过来,自然欣喜,笑道:“老不死的,我看你这年纪也差不多了,赶紧死了了事,省的给后辈添麻烦。你看这个叫净念的,拿着两个牛眼滴溜溜地瞅着你,恨不能你早死呢。”

净念一听,唬了一跳,忙道了三声“阿弥陀佛”,道:“师叔祖,你老人家别听他胡说,净念怎敢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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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章 挟持

银发笑道:“笑我狂,你我一同收手吧,这孩子内力尚浅,经不起你我这般折腾,别伤了他才是。”

笑我狂既已确定他是云巅的血脉,自然不会再动杀念,点头表示赞同。

于是两人听着净念的口令,一同收掌。

银发刚想数落笑我狂几句,忽见笑我狂一下拿住云天行,已带人退到了五丈开外。银发惊道:“笑我狂,你干什么!”

笑我狂道:“老子寻不到云巅,只好拿他儿子去了,你与他并无干系,难道还要阻拦老子吗?”

银发往前走了几步,见笑我狂抬起手掌,看那架势是要往云天行头上击落,忙止住脚步,不敢再往前,道:“你先把人放了!”

笑我狂道:“老不死的,等老子跟云巅的事了了,再来好好会你一会,你这老东西可得好好活着,别让老子来扑个空。”

银发见他挟持云天行,实在不敢上前半步。现在的笑我狂不比从前,神智时而清醒,时而混沌,性子偏又喜怒无常,难保不会一时兴起,犯下蠢事,只得道:“笑我狂,你先把人放了,什么话都好说。”

云天行道:“笑前辈与我爷爷之间的恩怨只有我才能了结,他要拿我怎样,我都没有怨言,老前辈不比阻拦了。只是不能报答您老人家的恩德,晚辈心中愧疚不安,还请您原谅。”

银发叹息一声,他本念云天行是云巅唯一的后嗣,说什么也要将他救下,现在听到云天行自己都这么说,也不好再出手营救,只得道:“这有什么好原谅的,真要说起来,也算是我这风烛老人的一点私心罢了。”

又向笑我狂道:“笑我狂,你可以把小子带走,不过,我这个老人家可要警告你,你敢伤他性命,我老人家断不会与你善了!”

笑我狂道:“不善了又能怎样,你这老东西能不能活到明天都还未可知呢,哈哈!”

云天行道:“净念大师,晚辈有一事相求。”

净念忙道:“云施主,你请说。”

云天行道:“我还有一位乞丐朋友在寺外等候,麻烦大师遣个人过去,跟他说一声,让他不要等我,即刻回家吧。”

他被笑我狂捉住,此番跟他走了,生死尚未可知,到底能不能再见阿笙一面,他心里也没底,有一肚子话想说,可现在又不好说出来,想来想去,也只想了这么一句。

净念双手合十,道:“云施主放心,贫僧会亲自去寺外转告。”

笑我狂道:“啰里啰嗦的,有完没完,走了!”说罢,带着云天行朝寺外飞奔而去。

银发负手而立,眯眼望着两人消失在墙头,忽然身子前倾,“哇”的一声,吐了一口血出来。

净念一惊,忙上来扶住,道:“师叔祖,您老人家无恙吧?”

银发摇了摇手,道:“无碍。”

净念见师叔祖只吐了一口血,并无大碍,略放下了心。起初还以为会师叔祖会不承岁重,元气大伤,没想到只是吐了一口积血,真要数算起来,这也算是幸事一件了。

银发道:“外面的事情怎么样了?”

净念道:“刚才收到消息,多数人已经下山了,现在还没离开的,也正准备走了。”

银发点了点头,道:“净念,你去跟你净空师兄说,就说我被笑我狂打死了,不要悄悄说,也要那些还没离开的人听一听,好传散出去。”

净念一听这话,便知师叔祖又要“圆寂”了,这一招早不知使过多少次了,便道:“师叔祖放心,我自会处理妥当。”

银发点了点头,转头望向场中那根“擎天大柱”,道:“这根顶梁柱是御赐佳品,内部稍有损伤,若要寻找替代品,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成的,你再找几个技艺精湛的木匠来修补一下,凑合着用用吧。”

净念向顶梁柱看去,见其直挺挺的矗立场中,底端也不知没入土中多少。刚才他在院外看得真切,是师叔祖一脚一脚踏进去的,若说柱底削尖了倒还说得过去,这底下可是一个盆口大小的平面,便是他自己,都没有这般功夫。

净念稍稍抬眼看了师叔祖一眼,见他呼吸匀称,面色如常,并无任何衰竭之象,不由暗暗心惊。

银发又指向藏经阁,道:“前檐塌了一些,也找几个用心的工匠来补一补,这些事拖延不得,即刻遣人去办。你去吧。”

净念连声应了,正要退出,却忽然停住了脚步,道:“师叔祖,还有一事。”

银发道:“何事?”

净念先叹息了一声,方道:“内贼找到了。”

银发转过身来,皱眉道:“是谁?”

净念道:“是净欲师弟。”

银发“哼”了一声,道:“平日里看着好好的,怎么竟成了个叛徒,还叫他做了戒律院首座,可真是瞎了眼了!你去把他带过来,我倒要好好问问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净念垂着头,叹息了一声,却不动身。

银发道:“怎么了?”

净念道:“净欲师弟他……已经死了。”

银发一惊,道:“死了?怎么死的?”

净念道:“刚才有个打扮怪异的黑衣人潜进寺来,好像是一个叫‘蜃楼’的组织里的人,便是他杀了净欲师弟和那个盗经贼。”

银发道:“那个盗经的小贼也死了?”

净念点了点头,道:“看样子是有备而来,不论是净欲师弟还是那个盗经贼,似乎都与这个‘蜃楼’脱不了干系。”

银发遥望着远方云霞,沉默片刻,道:“知道了,你去吧。”

净念应了一声,忙退了出去。

大会结束,已有许多人跟净空等人告了别,匆匆下山去了。

今日是中秋佳节,八方豪杰齐聚一堂,本该是把酒言欢,其乐融融才是,可就在这一天之内,竟出了如此多的不快之事。

这倒也罢了,竟还引出了一个比四海盟还要可怕的组织来,真是一点兴致也不给人留。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了。

别说大会已经结束,就算没有结束,这些人也不想再待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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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一章 分别

偌大的广场上人头攒动,净空望着下山的人群,心中可谓是五味杂陈,酸甜苦辣咸,样样具备了。

冷雪坪带着一干飞雪阁弟子来跟净空道了别,也随着大队人马下山了。

迷失已久的邓愚终于在万佛寺内一座高塔上被寺中弟子发现了,并被二十多位执棍僧人拥簇着请了出来。

妙清又是好笑,又是生气,当着这二十多位僧人的面,狠狠抽了邓愚两拂尘,道:“你这痴货,分不清东西南北,不会停下问路吗,瞎跑什么!还好是到了万佛寺这里,要是闯到别人庄子里去,看谁还对你这么客气!”

邓愚摸头笑道:“不敢了,不敢了。各位大师见谅,小道是个路痴,不认路,不要见怪,嘿嘿。”

那领头的僧人早就听人说过邓愚是个路痴,也不跟他一般见识,只向妙清点了点头,便带人回去了。

邓愚怕挨小师姑责打,悄悄凑近,低声道:“小师姑,温如玉在偷看你呢。”

妙清正在气头上,本想再打邓愚几下出出气,突听到这话,心上一跳,却不显露行迹,道:“胡说。”

邓愚没少被妙清责打,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脱罪的借口,岂有不用之理?忙道:“真的,我都看到了,他看了小师姑好几次,每次我一看他,他就转过头去跟人说话,不信你看他。”

妙清信以为真,转头去瞧温如玉,见温如玉正在与人谈笑,并没有往这边看,又向邓愚道:“你看真切了?”

邓愚道:“小师姑,我还能骗你吗,当然是真的,他心虚自然不会让你看到,就算你现在过去问他,他也不会承认,不信你去问问。”

妙清本就有这个意思,正愁找不到借口,听到邓愚这么说,顺水推舟道:“正要去跟他们道别,顺道问问,你要是敢跟我撒谎,看我回来不抽死你!”说罢,扭身朝温如玉走去。

邓愚见妙清离开,忙挽住一个小道士,道:“小三子,快带为兄下山!”

那小三子知道邓愚想逃,笑道:“师兄,如今是小师姑领队,她不回来,谁赶走?莫说是你,师父她都敢打,我可不想讨打,你可省点心吧。”

邓愚朝他道髻上弹了一指,道:“你这呆子,你现在不带我下山,我就说是你挑唆的。”

那小三子嬉笑道:“师兄,你可别闹了,我挑唆你什么了?你自己迷了路,两闯万佛寺,小师姑亲眼所见,怎会赖到我身上?”

邓愚抬手隔空指点着他,眯眼坏笑道:“你这小子干了什么坏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上次在山下踢藤球,一脚将鞋甩飞,砸到小师姑头上的是谁?你小子溜得是快,倒叫我们几个挨了顿好打,信不信我现在就去告诉小师姑,嘿嘿,小三子,你说小师姑会抽你几下?”

那小三子一听到这件往事,唬了一跳,额上立刻就有冷汗冒出,陪笑道:“师兄,这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翻它出来干嘛,不就是提前下山吗,这有何难?”

邓愚仍旧指着他笑道:“你这小子就是属假聋子的,不拽你耳朵,你就听不到声儿是不是?”

邓愚嘱咐其他道士留下等妙清,与那小三子勾肩搭背先下山去了。

妙清一手搭着拂尘,向温如玉走来。温如玉正与人谈笑,尚未发觉,逸清尘等人却先看到了,给温如玉提了个醒,便各找理由躲开了。

温如玉微笑道:“伤势可大好了?”

妙清道:“好了。”

温如玉见她神色怪异,语气也不似往常,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妙清道:“你又要装傻了是不是?”

温如玉不明其意,道:“什么?”

妙清微微转头,向周围瞥了几眼,见近处没人,便假装看着别处,道:“温如玉,再怎么说,你也不该偷偷看我,若要让别人看到,该怎么说呢?毕竟我现在还身在道门,师兄他不大理事,又爱到处乱跑,就算要拆了这道髻,也得等他回来再说。在这种场合,你也得注意些,免得让人说闲话。”

温如玉笑道:“你说的都是些什么话,我几时偷看你了?”

妙清转眼用那双眸子看着温如玉,道:“就在刚才,你没有吗?”

温如玉道:“只在刚上山的时候看过几眼,那也不算偷看啊。”

妙清脸上微微有些发热,道:“刚才真的没有吗?”

温如玉笑着摇了摇头。

妙清在心里可把邓愚恨死了,编了这么个理由来脱罪,偏偏她还当着温如玉的面问了,这可羞死个人了。

温如玉见她面若桃花,羞态醉人,笑道:“张天师他老人家几时回来?”

妙清瞪了他一眼,红脸嗔道:“你闭嘴!”

温如玉笑了笑,道:“径直回龙虎山吗?”

妙清点了点头,道:“你呢,要回云门山吗?”

温如玉道:“在外面待得太久了,山上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师父他老人家还在闭关,几位师叔又不大管事,少不得要回去应付一番。”

妙清突然低下头,又偷偷瞧了温如玉几眼,支吾道:“等我师兄回来了,你来龙虎山好不好?”

温如玉道:“我已有多年未见张天师,他老人家云游归来,做晚辈的自当上山拜会,要是我师父出关了,说不定也会一同前去,他们两位也有许多年不见了。”

妙清笑道:“那便更好了,到时候……”一低头,又说不下去了。

两人心里有千言万语,此刻却都不好说出来,况且不断有人过来告别,断断续续,也说不了几句话。

又说了几句,妙清便跟温如玉告了别,带着龙虎山诸人下山寻邓愚去了。

逸清尘见妙清离开,走上前来,坏笑道:“师兄,我看小师姑神情不太对啊,是不是吵架了?”

温如玉道:“知道为什么让你跟孟平师弟睡一屋吗?就该熏一熏你这双眼睛才好!”笑了笑,“我们也该回去了。”

于是带着云隐门一干人来跟净空辞行,这时净念慌慌张张飞跑过来,嚷道:“师兄,不好啦,师叔祖被笑我狂打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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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二章 回谷

此刻正有不少人在跟净空告别,净念这般大叫大嚷的飞跑过来,无疑会引起众人的主意,何况他还喊着一些令人震惊的话。

净念奔到近处,大声喘息着,道:“师兄,不好啦,师叔祖被笑我狂打死啦!”

净空先是一惊,忙向净念脸上望去,想从他细微的表情里判断此事的真假,因为在此之前,师叔祖“圆寂”过很多次,他想先判断这次到底是真有此事,还是故布疑阵,然后才好作下一步的打算。

可令净空震惊的是,净念嘴角微微搐动,目中还藏着泪花,看样子并不像假的。

净空不敢相信,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真的吗?”

净念点了点头。

净空沉默了。

一些人听到这个消息,并不意外,毕竟笑我狂是排在江湖名人榜第二位的人,行事疯癫难测,做出什么违背常理的事情都不会令人怀疑;而且那位高寿老人也太高寿了,再不死,可真成老妖怪了。

自然有不少人上前安慰净空等人节哀顺变,再数落笑我狂几句坏话,便心满意足地下山去了。

温如玉还想与净空谈一谈有关蜃楼的事,见到如此情景,也不好再开口,说了几句安慰话,便带着云隐门诸人下山了。

阿笙并不知道云天行已被笑我狂掳走的事情,还在那里干等着。可坐等右等,都不见人出来,想上前去问,又不太方便,毕竟净尘是从九幽谷离开后才失踪的,谁知道万佛寺的人有没有在心里怀疑九幽谷。

阿笙虽然想到了这些,可实在担心云天行的安危,也不顾百里藏花劝阻,直接来到净空面前,道:“净空大师,欧阳秀儿怎么还不出来,与他一同入寺的白露都已经下山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净空一直在寺外主持大会,并不知道云天行被掳走一事,转头向净念道:“师弟,欧阳小施主还没有出来吗?”

净念一拍额头,道:“阿弥陀佛,倒是忘了还有这件事。”向阿笙道:“他要我转告你,叫你回家去,不用等他。”

阿笙道:“他人呢?”

净念看了净空一眼,犹豫了一会,才道:“他被笑我狂带走了。”

“什么!”阿笙惊得半天没说出话来。

净念忙道:“小施主不必挂心,师叔祖他老人家说了,这笑我狂与云巅颇有交情,云施主既然是他的后辈,自然会相安无事。”

阿笙道:“你说他是云巅的后辈是什么意思?”

净念临出来前,受师叔祖叮嘱,不可说出云天行与云巅的关系,但既然是云天行的朋友发问,自然不好隐瞒,便道:“云施主其实是‘沧澜剑神’云巅的孙儿。”

百里藏花看着阿笙茫然的神情,道:“你以前不知道吗?”

阿笙道:“他从未跟我说起过这些事。”

百里藏花道:“他不说也没什么奇怪,‘沧澜剑神’这个名号响彻江湖时,你们两个都还没有来到这个世上,如今多少年过去了,又有谁愿意提起那些封尘往事呢。”

阿笙点了点头,心道:“怪不得天行哥哥对剑道的领悟如此惊人,原来是剑神之后。可他为什么没跟我谈起过这些事呢?唉,我不是也没跟他说起姑姑嘛,这也算扯平了。”

想到这里,忽然想起云天行被笑我狂带走了,忙向百里藏花道:“你快去把他追回来,笑我狂疯疯癫癫的,万一动了坏念头怎么办?你还站着做什么,快去啊!”

百里藏花道:“就算我能追上他们,也无法安然从笑我狂手里把他抢回来,万一激怒了笑我狂,他会做出什么事,可就不是我们所能猜度的了。”

阿笙道:“那总不能看着他被一个疯子掳走啊,你快带我去追他!”

净空道:“小施主不必担心,若说这世界上还有一个笑我狂不会伤害的人,也只有他了。笑我狂与云巅并无仇怨,此番将他带走,或许是一种机缘也说不定。”

阿笙道:“可那是笑我狂啊。”

净空道:“凡事自有命数,即便真是祸,也是他的造化,如何能够躲得过呢。”

见众人这般言语,阿笙叹息一声,又向净念道:“他还说什么了吗?”

净念道:“就只有刚才那一句,没有说别的什么。”

阿笙“哦”了一声,心中略感失落。

百里藏花向净空道:“净尘大师的事,我会通知九幽谷,让他们遣人搜寻,如有消息,一定会托人送信过来。”

净空正在为这事发愁,虽然已派出万佛寺的人沿途搜寻,但毕竟人数有限,且不知道净尘失踪的确切位置,一路胡乱搜索,怕是永远也找不到。

而且九幽谷地处十万大山之中,若净尘真是在那片山林中失踪的,他们这些山外之人,本就不敢盲目进入,又如何能够在里面自如找人呢?

净念听到百里藏花这般说,自然是喜从天降,忙道:“那就有劳了。”

百里藏花微微一笑,向净念等人告辞,带着阿笙下山了。

一路上见阿笙垂头丧气,心不在焉,便笑道:“小笙子,你干嘛这样,又不是永远见不到了,等他从笑我狂手里逃出来,还不会去九幽谷找你吗?”

阿笙一脚踢开脚下的土块,道:“要真是这样便好了,那个笑我狂你也看到了,疯疯癫癫的,出手也没个轻重,天行哥哥虽然聪明,可心太软,如何能从他手里逃出来?指不定会被他欺负成什么样子。”说到这里,心里一酸,竟落下泪来。

百里藏花见她抬袖抹泪,忙快步走到她前面,俯身歪头瞅着她的脸,打趣道:“呦,呦,呦,小笙子竟然也会为男人垂泪了,可是到了嫁人的时候了。”

阿笙听了,脸上一红,抬腿便提了百里藏花一脚,道:“谁落泪了,我是被风沙迷了眼。你再敢胡说八道,当心我撕了你的画儿!”

百里藏花并不理会她的威胁,摇扇笑道:“俗话说得好,女大不中留,你姑姑为你操碎了心,也没见你为她流过一滴眼泪。女孩子大了,总是要嫁人的,小笙子,我看那个卓君来就不错,要不,考虑考虑?”

阿笙知他有意取笑,羞红了脸,从树上折了根带刺儿的枝,追着便要打,道:“你跑吧,等回到九幽谷,第一件事儿,便先撕了你的画儿,看你还说不说!”

百里藏花笑道:“一幅画儿有什么要紧,你前头撕了,我再画一幅挂上就是了。这次不画狐脸人了,倒要画一个美貌少年,手持玉剑,正被一个邋遢鬼挟持着。送给你,好不好?”

阿笙听到这话,早已羞得不知如何是好了,也不顾旁人眼光,追着百里藏花就是一通乱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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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三章 寻仙镇

话说云天行被笑我狂封住穴道带走,一路上又是骑马,又是乘船,一连赶了一天一夜,也不知要被带到哪里去,问了又不说。云天行无法,只得认了,反正落在他手里,也由不得自己。

云天行想得开,索性不去想了,反正有人扛着,又不用自己动脚,累了便睡,醒了便看沿途风景,倒也十分自在。

赶了这一日,云天行只觉空气中的水汽越来越浓密,沿途植被也越来越翠绿,又经常见到马车载着鱼篓从旁经过,空气里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咸腥气,倒像是来到了近海处。

又行了小半日,来到了一个市镇上。云天行见这里的人大都挽着裤管袖管,肤色略黑,又听到他们谈话,真是来到了海边。

云天行又张着耳朵,细细听了一会,才确定此时身在蓬莱境内,可不就是在海边吗。

“原来离了万佛寺一路往东来了,不知他要带我去哪里,难不成是要将我投到海里去溺死?我的天哪,爷爷到底怎么他了,竟让他对我如此恨之入骨。”

云天行一路看山看水,父仇又有了踪迹,相比从前,心中明朗不少,本来是挺乐观的,一看笑我狂闷头直往海边奔的架势,又被吓没了精神头儿。

虽然还看不到海,但明显能感觉到大海就在不远处,云天行已隐约听到了海浪和海鸥的叫声了。

“笑前辈,我爷爷到底跟你有什么仇怨?要不咱们换个文明一点的法子吧,我虽然下过水,但也只会狗刨,要是将我丢到海里去,一个浪头过来,我可就没啦!”

笑我狂扛着他只管走,根本不予回答。

云天行自讨没趣,心里越发郁闷,索性垂下双手,开始装死。

这个镇子叫寻仙镇,古来常有人乘船出海寻找仙人,以求长生不老药,其中便有不少是从这里出发的。

此镇原本叫“石礁镇”,后来有位叫苏北坡的大文豪远来瞻仰仙迹,嫌这个名字太俗,大笔一挥,便改成了“寻仙镇”。自此以后,出海寻仙之人大大增多。

借了那位苏北坡大文豪的名气,寻仙镇名噪一时。

镇上居民争相打造舟船帆桨,本想借此大赚一笔,可谁曾想,最火爆的生意不是舟桨,却是棺材。便是有几家棺材铺同时竞争,也难以消减其火热程度,常常出现“千金难买一棺椁”的局面,可见寻仙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儿。

其中有一位久年不得志气的大诗人李大白,因为帮朋友买到一副假棺,羞愤难耐,即兴写了一首五言歪诗,来嘲讽那位棺材铺的掌柜:

做棺

床前明月棺,

我把烂木穿。

去时都挺欢,

来年生意宽。

据说当时寻仙蔚然成风,但凡家中有点资材的,都会派出几个人去海外寻仙,结果海面上全是人,一浪过来,船船相撞,能安全泊岸且入了棺的,都算是走了大运的。

那些没走运的,要么没了踪迹,要么沉入大海,要么葬身鱼腹,要么被海盗劫杀,各种花样死法。

到底有没有人寻到仙人,讨到神药,却是无人知晓的。

但曾有一刚从海上回来的人,声称自己遇到了仙人,刚吞下了一颗仙丹,可以长生不死。不巧被一窝悍匪听到,刨开肚皮,翻肠倒胃,搜了一天一夜,也没搜出个丹形物事。

海上浪潮大,除非乘坐百人大船出海,方算稳妥。寻常小船,只在外海便能被风浪掀翻,根本无法驶入内海,所以近年来寻仙之风稍减。

但由于长生不老的诱惑在前,自备棺椁来出海的人也有不少,不过极少有人能够安然躺到为自己量身定做的棺材里去,为别人做“嫁衣”的大有人在。

由于棺材需求量大,镇子上的棺材等用品也成了仅次于海鱼仙贝的第二大产业。

此地海树大多都有防潮耐腐的特性,制成的棺材自然承袭了这一优点,冬暖夏凉不说,隔音效果还特别好。

据某位死而复生的棺材铺掌柜说道,躺在他们“星辰大海”店铺制作的棺材里,还隐隐能听到大海的声音,再加上棺板背面镶嵌的海萤石,当真有种星辰大海的感觉,就连秦始皇陵都没有这种待遇。说得一些远来寻仙的外客恨不得立刻抽刀抹了脖子,来体验体验这种星辰大海的感觉。

若要再谈寻仙镇的第三大产业,那就更了不得了。据说曾有数位各朝皇子为此而来,而且挥金如土,你道这第三大产业是什么?没错,就是一块石头。

自然有人怀疑,一块石头也值得皇子们挥金如土?而且是各朝皇子?这几位皇子脑袋里装的莫不是海水吧?

皇子脑袋里装的是什么,谁也不知道,但这块石头是真的不一般。

根据镇上一位老掉牙,神智不怎么清醒的老人说道,这块石头叫“仙抚石”,传说八仙曾经路过此地,见此大石形状若人立大龟,奉手躬背,面朝大海,仿佛在参拜什么,便觉得这此石有灵,于是每位仙人在龟背上抚了一下,据说一共留下了八道神力。

自那以后,每当海上要来风暴,龟眼中便开始流血,仙石附近还隐隐有怪音传出,甚是奇异。

天下奇事甚多,单是这个自然不值得各位皇子亲临。

那位老掉牙且神志不清的老人还说道,龟背上还曾在一个暴雨夜里出现过谶语,预言了真龙更易之事。

据说只有身具天命之人才会看到谶语,至于真假,却不得而知了。

据那位老掉牙且神志不清的老人说道,当时看到谶语的有三个人,后来一个登基做了皇帝,一个做了丞相,一个官拜大将军。

每当老人在说起这件事时,神情都颇为激动,就好像他曾经是这三人之一。

此事伴着寻仙镇的名头扬传了出去,立刻就有几位皇子驱车千里,前来观瞻,一来睹一睹仙石之真容,二来顺便看一看,自己是否身具天命,也好为未来做个打算。

每一位皇子的到来,都为寻仙镇带来了无限商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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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四章 棺材铺里吃白食

若要说起寻仙镇,最出名的除了仙人和棺材,就属这抚仙石了。

现今这仙抚石已被镇上一霸围在了院墙之内,但凡要观石者,必先办理入住手续,然后净身斋戒七日以示虔诚,方才有观石的资格。

观石不收费,但入住期间的其他一切费用却是要细算的。毕竟仙石在他们家里,不稍微破费一点也说不过去。

素斋一顿五十两,斋戒七天,一天三顿,一共一千零五十两。不吃行不行?当然不行,连这点诚意都没有,还观什么仙石?看什么谶语?

仙露净身一次十两。由于来客所住之处乃整座院子采光最好的地方,比较热,所以仙露用得比较多,七天下来,少说也得五六百两。

散神香一枝十两。散神香最能体现诚意,要一枝接一枝的点,一直点够七天方可,方才最最虔诚。中间或有一次断了香火,神仙会生气,所以必须归零,从第一天开始算。由于看香的小厮经常睡着,具体花费多少,得看情况而定。

观舞一次五百两。这些舞女常食仙果,饮仙露,日则栖于仙树之下,夜则沐于月华之中,所学之舞,又是观海外仙影所悟而成,观看一次可增近与仙人之间的感情,从而间接增加看到谶语的几率。

听仙琴曲一次一百两。此琴乃用仙人遗落白发做弦,仙人亲手扶植的仙木做底,各种精细构件均与仙人有关。琴尚且如此,这曲更了不得。据说是仙人远隔海雾亲自教授,听者开仙灵,动仙魄,于仙资大有裨益。若能持续听上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次,便是凡人也可直接腾空入云,位列仙班。

……

斋戒事项十分繁杂琐碎,在此不一一细述。斋戒及相关娱乐活动的具体花费,会由家主亲自奉单来告。

总之,自打抚仙石被圈进院子后,这位镇霸凭借一己之力,硬是把一块石头拼成了全镇第三大产业。

如果那几位皇子知道这块龟形抚仙石和狗血的总成本只有不到二两银子的话,恐怕得气个吐血而亡。

至于那些传说,自然是镇霸托人假传出去的。那位老掉牙且神志不清的老人,则是镇霸的亲爹。

在寻仙镇中心街上,时常看到光膀汉子肩扛大鱼经过,笑我狂不扛鱼,扛了个人,无疑成了一大焦点。

就算带回出海寻仙丧命的人,也不能抗在肩上,这不是把人当咸鱼了吗?镇上的人认识这是对人的不尊重,所以寻仙镇里的人十分忌讳肩上扛人。

笑我狂天不怕,地不怕,还会在乎你这里是什么风俗?

他扛着云天行大喇喇走在道路中央,也不知闪躲,一连撞翻了好几个迎面走来的路人。那些人看他样子凶,也不敢理论,爬起来瞪上一眼,再暗暗骂上几句,就当是报仇了。

云天行曾听路人谈起过,镇外不远处就是大海,笑我狂正扛着他朝那里去,他心里越发没底,生怕笑我狂会把他丢进海里,所以恹恹的没有精神。

笑我狂正大喇喇走着,忽有一人从旁跳出,挡住了去路。

笑我狂一怔,还从来没有谁敢挡他的路,正要动手,只见那人抱拳笑说道:“要棺材不?”

笑我狂见这人一身华贵绸衣,头戴圆顶小帽,一看就是个掌柜打扮,转头一看,见旁边门店上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星辰大海”四个大字。

店里不怎么宽敞,显眼位置摆着几口棺材,个个光鲜亮丽,夺人眼目。

笑我狂本来想直接给这人一拳,但被他这么一喊,肚子忽然有些饿了,道:“你有吃的没有?”

那棺材铺的掌柜笑道:“有,有,里边儿请。”笑着将笑我狂迎进了店里。

云天行心想:“棺材铺里也卖吃的吗?”

像笑我狂和云天行这种穷打扮的人,那掌柜本来看都不会看他一眼,但见笑我狂一路走来,气势汹汹,无人敢当,就知是一位好手。

这掌柜有个表弟在海上做盗贼生意,专劫过海商客,一来丰富私财,二来还可为他的棺材铺涨涨生意,两人相互照应,生活倒也十分自在。

去年官方大肆缉捕海盗,掌柜的那位表弟也算是外海一霸,奈何官方海战军里来一个十分厉害的头儿,不仅训练了大批海战军,还造了一种带刺儿的龟甲船,战无不胜,公无不克。近海几乎所有的海盗团都被一扫而光,便是外海,也有不少大型海盗团受到了重创。

听说那位十分厉害的头儿被奸臣害死了,他们这海盗生意也有了活路,于是便托掌柜帮他寻觅些好手,继续发展海盗事业。

掌柜将笑我狂带到后院一间干净的房间里,立刻让人摆上酒菜,亲自为笑我狂倒了一碗酒,送到他面前,笑了笑,道:“好汉,我有一事想跟你商量商量……”

笑我狂一摆手,道:“吃完再说。”将云天行穴道解开,道,“吃饭。”

那掌柜见云天行从地上爬起来就趴在桌上开吃,吓了一跳,还当他是个死人,毕竟在这里死人太常见了。

棺材铺掌柜搓手笑了笑,道:“那个……”

笑我狂猛地在桌子上拍了一掌,道:“吃完再说!”

那掌柜也是有武功之人,见笑我狂这一掌震下去,只有响声,盘碗一动都没动,可见是个好手中的好手。

他叫笑我狂进来,意在拉拢,所以不敢冒犯,只得乖乖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吃完。

云天行饭量小,胡乱吃了点鱼肉,随便一歪,又闭上眼开始装死。

笑我狂吃完,也不封云天行的穴道,将他扛在肩上便要往外走。

那掌柜一惊,道:“好汉慢走,我还话要说。”

笑我狂道:“不必说了,老子看见你这塌鼻子就讨厌,再来烦老子,一拳打死你!”

掌柜愣住了。从开始到现在,他一直好说好道,酒饭都管饱了,竟然碰了一鼻灰,搁谁身上谁不气?

那掌柜怒道:“我好意给你介绍一个赚钱的门路,你倒好,不领情便罢,还敢来老子店里吃白食!老子开的不是慈善堂,是棺材铺,你可看仔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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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五章 棺材铺里的麻烦

听到棺材铺掌柜动了怒,云天行睁开一只眼,看了看掌柜,又没精打采的闭上了,道:“算了吧,你少说两句,一顿饭而已,要是把他惹恼了,你这棺材铺都得歇业。”

那掌柜一听这话,更是气炸了,击掌三下,高声道:“两位虽是要到海上去谋财路的,我好歹也算是个中介人,不妨先出来帮我把这两具不听话的尸体,装进棺材里去吧。”

话音一落,只见墙壁上闪过几道亮光,跟着墙板便塌了下来,两个人从墙洞里走进来,挡住了去路。

云天行一惊,抬头看去,只见两人着装怪异,脚踏木屐,手里各握着一柄长刀,看那打扮,倒像是两个东瀛人。

云天行还在李府时,曾见李少阳装扮过东瀛人,那时还戴着一个呲牙咧嘴的凶恶面具,所以印象格外深刻,那时的佩刀就跟这两人的一样细长。

只听一人用蹩脚的汉话说道:“我还真当是两具尸体活了,你们汉人说话真有意思,明明是人,为什么要说成是尸体呢?”

另一个也说道:“掌柜,你不会是想招他们两个做我们的同伴吧?”

掌柜笑道:“这两个人不守道义,又没有规矩,我出两口棺材,就麻烦两位送他们上路吧。”

云天行道:“一顿饭而已,至于吗?等会儿我去海边给你捉几条大鱼,总可以把饭钱抵清了吧。再说了,你这几个盘子里除了鱼还是鱼,在海边最不值钱的就是鱼,满打满算也值不了几个钱,何必牵扯上性命。”

掌柜含笑道:“小事见大事,你们吃了东西不付账,坏了规矩,就该死。”

云天行道:“我给你捉几条大鱼抵一抵,你看成不成?”

掌柜道:“不成。”

云天行道:“这么说,我们两个死定了?”

掌柜道:“死定了。”

云天行叹息一声,垂下头,又开始装死。

一个东瀛人从背后摸出一个橘子,往空中一抛,刀光闪过,橘子已被整齐切成了八瓣,掉落在地上,而他的刀正在缓缓往鞘里收,快到好像从未出过鞘一样。

那人削完橘子,将刀完全收入鞘中,神情中十分得意,道:“在下山下健武大郎,你们,死定了!”

笑我狂一步闪到那人身旁,一掌拍在他后脑,猛地往前一压,那人下意识“哦”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脸已磕进了地板之中。

虽然地板是木质的,但底下可是货真价实的石子,这人一趴下,动也不动了,也不知是死是活。

笑我狂道:“老子最讨厌名字长的人!”又将目光转向两一个东瀛人,道:“你叫什么?”

那人见同伴被一掌拍翻,生死不明,心中懊悔不已,又听到笑我狂发问,打了个冷颤,更不敢回答了,因为他的名字比地上那人还长。

“老子更讨厌没有名字的人!”

笑我狂又是一掌拍出,那人也没反应过来,便跟他同伴一样,趴在了地上,脸已嵌入地板当中。

那掌柜张大了嘴,大到能塞下一个拳头,显然惊愕到了极点。

这两位东瀛人的实力他是见过的,每一个都比自己厉害,如今被这乞丐模样的人一巴掌一个拍在了地上,可见此人实力之强。

那掌柜自己也犯了嘀咕,下一个被拍的会不会是自己?

云天行叹道:“早就警告过你了,何必搭上这两个人的性命。”

那掌柜好歹也经历受过一些风浪,定了定神,“啪”的一声,打了自己一个耳光,道:“两位好汉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错认了两位爷爷,看在刚才那顿饭的份上,饶了小人这条狗命吧。”

笑我狂没有言语,扛着云天行向店外走去。

那掌柜目光一寒,抬起手臂,“嗖”的一声低响,一枚短箭从袖下飞出,直取笑我狂后心。

掌柜嘴角上扬,因为他已猜到了结局。

他用这一招阴死的人,比他卖过的棺材都多,百发百中,从未失手。

可现在,他居然失手了!

那枚短箭飞到笑我狂后心出,似乎被什么挡住了,反弹开去,钉在了墙上。

掌柜还没回转过来,眼前却已多了一双金瞳,像是一双翻腾着火焰的眼睛。

笑我狂一手掐住掌柜的脖子,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那掌柜喘不过气,双脚乱蹬,一面在掰笑我狂那如铁钳般的手,一面用袖箭猛射笑我狂。

两人近在咫尺,一根根短箭从袖下飞出,几乎是贴脸射的,却是怎么也射不进去。

那掌柜真的慌了,眼中满是惊骇之色。他从未遇到过这种状况,颤声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云天行道:“笑前辈,算了吧,他还请咱们吃过饭呢。”

那掌柜忙道:“对啊,对啊,我还请你们……”话未说完,已被笑我狂扭断了脖子,扔进了一旁的棺材里。

云天行忙从笑我狂肩上跳下来,跑到棺边去探他鼻息,不由摇头叹息,道:“阿弥陀佛,掌柜的,你是个卖棺材的,最后能躺在自己做的棺材里,也算是有所归属了。还有啊,来世可不要再这样了,人人都有难处,我们没饭吃,你赏我们一口,那是你的功德,又不算亏……”

还要再说,却已被笑我狂扛了起来,云天行挣扎道:“我还没说完呢,你先放我下来,让我帮他把棺盖合上。”

笑我狂不理。

云天行挣扎着跳了下来,帮掌柜合上棺盖,又念叨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方才跟了上去。

两人在街上并肩走着,云天行道:“笑前辈,老实说,你是不是要把我丢进海里去?看在我这么听话的份上,你就给我痛快一点吧。海水深不见底,听说还有食人鱼呢,想想就可怕,我可不想死在海里。”

笑我狂道:“老子几时说要杀你了?”

云天行脸上难得绽开了笑容,道:“笑前辈,你不杀我?”

笑我狂哼了一声,没说别的。

云天行心里欢喜,道:“笑前辈,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笑我狂只顾走路,也不回答。

云天行自讨没趣,也不说话了,只乖乖跟在他身旁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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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六章 出海

两人出了镇子,又走了一段路,果然来到了海边。

云天行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海,心中的激动难以言表,只是碍于笑我狂在旁,不好表现出来。

云天行吹着清爽海风,远远望去,只见蓝天白云,碧海金波,在视线尽头接成一线,心中暗叹:“真乃奇观也!”

两人踩着细沙,来到浅滩上。此时正有一个渔船要往海里去,笑我狂说了声“上船”,便先跳上船去了。

云天行无法,只得跟着上了船。

那渔夫一愣,见两个陌生人未经允许,直接到船上来了,便要跟笑我狂理论,只说了一句,便被笑我狂一手拎了起来。

云天行生怕再闹出人命,忙将两人分开,打岔道:“笑前辈,你带我到海上去做什么?该不会是要去寻找仙人,求仙丹吧?”

那渔夫一听说要出海寻仙,忙插嘴道:“你们要找仙人,沿着海边往南再走个七八里,那里有个‘八仙渡’,但凡出海寻仙的船只都在那里聚集,你们要租大船也容易,我这条小船走不远,也经不起大风大浪。”

笑我狂道:“你只管划船便是,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再跟老子啰里啰嗦,一拳打死你!”

云天行苦笑,不容分说,便将那渔夫请下了船,将船推到深水处,方跳上船尾去摇橹。

那渔夫眼巴巴望着自己的渔船驶向大海,却又无力阻拦,不住跌足叹息。

云天行到现在还不明白,笑我狂为什么要将他带到海上,又要去向哪里,莫非真要去寻找仙人?

笑我狂只盘膝坐在船头,闭目养神,除了偶尔纠正一下行船方向,其他时候,一概不言不语。

云天行摇了半日橹,手臂酸麻,便坐在船板上发愣,任凭小船在大海中飘荡。

笑我狂忽然睁开眼,道:“怎么停了?”

云天行道:“我累了,歇会再摇。”又摸了摸肚皮,道:“早知道要去寻仙,就该多备点干粮,这么匆忙上来,就算不被风浪吞没,也得活活饿死。”

笑我狂伸手从挂在船边的鱼篓摸出一条活鱼,扔到云天行面前,道:“海里全是鱼,还能饿死人?”

云天行看着在甲板上挣扎的活鱼,愣了愣,道:“生吃?”

笑我狂道:“你也不看看是在什么地方,有鱼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我看把你饿上个三天,你才知道什么叫做美味。”

云天行苦笑道:“饿上三天就不必了,我吃还不行吗。”

他捧起鱼来,那鱼还在他手里活蹦乱跳的,怎能下得去嘴?无法,只得取出匕首,将鱼抛开,掏出内脏等脏物扔掉,又剔除鱼骨,去了鱼头,把剩下的鱼肉分成两半,放在舷下晾晒。

做完这些,云天行轻轻舒了口气,心想:“再晒上一会应该就可以吃了。”

转头一看,见笑我狂正在吃鱼,活鱼。

那鱼被笑我狂咬掉半个脊梁,身子还在动,嘴一张一合,这得有多痛苦?

云天行皱着眉头,只看了一会儿,便看不下去了。胡乱吃了一片鱼肉,便起身去船尾摇橹。

笑我狂嘴里嚼着鱼肉,道:“你跟云弥还真像,我在他面前这么吃鱼,他也用这种眼光看我,就像在看一个怪物。”

云天行道:“你还见过我爹?”

“你爹?”笑我狂道,“当然,我跟他打了不知有多少次,自从我学过‘天地无极’,他便躲起来不肯见我,到底是怕了。他的沧澜剑气固然厉害,可也未必能胜得过我。”

云天行看着他粗鲁的进食方式,暗想:“我在问我爹,他却说我爷爷,我跟爹是兄弟,这算怎么回事?算了,先这么以为吧。”便道:“笑前辈,你认识云弥吗?”

笑我狂停止咀嚼,目光也变得柔和了许多,嘴里开始不停念叨“云弥”的名字。

一个人嘟囔了好些时候,才抬头看着云天行,道:“他要是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兄弟,不知道会露出怎样一副表情。”

云天行心道:“他要是知道我冒充他兄弟,准要揍我。”

接下来笑我狂便开始自语自语,说的都是他与云弥之间的往事。从被云弥救起开始说,中间又是养伤,又是一起躲避仇家,又是一起切磋武功,又是一起出海等等事情,说得十分细致。

虽然他说的话颠来倒去,又有些语无伦次,甚至是重复,但云天行大概听明白了,心想:“原来他一直找爷爷比试,其实是为了我爹,反倒是我小人之心,还疑他与爷爷原有旧怨。”

云天行松了口气,道:“笑前辈,你说过还与我……兄弟云弥一起出过海是吗?”

笑我狂道:“有人追杀我,我们一起逃到了海外,龟灵岛,追杀,龟灵岛,云弥……”

云天行见他突然双手抓住头发,嘴里的话越发疯癫,便知他又入了魔。这一路上已经发作好几次了。

云天行忙抛下橹桨,过来握着他的手,低语安慰。

在知道笑我狂是因为云弥才变成这样以后,他一见笑我狂疯病复发,心中越发酸楚。

笑我狂的怪异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可当他抬眼看云天行时,脸上却满是茫然之色,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的船上?”

云天行一惊,道:“我是云天行啊。”

笑我狂垂头念叨了几遍,又抬头看着他,道:“云天行是谁?你怎么会在我的船上?”

云天行道:“笑前辈,你不认得我了吗?是你将我从万佛寺带到海上来的啊!”

笑我狂双眉一挑,道:“胡说八道!我怎么不记得了?”

云天行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现在两人身处茫茫大海之中,笑我狂突然不认识自己了,这会有什么后果?他简直不敢想。

云天行见他回转过来,也不敢在他身旁久待,刚想去摇橹,还没直起身子,已被笑我狂一把揪了起来,道:“你是不是来寻仇的?”

云天行一听这话,脸都绿了。

他现在恨不能找个老鼠洞钻进去保命,老鼠洞没找着,却又平白无故被扣上了一顶仇家大帽,这可真是百口莫辩,听天由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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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七章 海盗船长宾克

“笑前辈,你好好想一想,是你带我来这里的,我叫云天行,我爹是云……云巅,你都忘了吗?”

笑我狂盯着云天行的脸,眼中金芒闪动,道:“云巅只有一个儿子,叫云弥,你长得是跟他有几分相像,可你不是云弥,别想蒙骗我!”说着便将云天行掷了出去。

云天行的后背撞在双橹上,“咔”的一声,已将双橹折断。

被橹杆这么一挡,云天行得隙忙使出“凌虚指”功夫,双指猛地往船板上一戳,登时将余势止住。

如今他全身已落在海水中,只余两指尚勾在船尾。

虽说笑我狂只是随手一抛,那去劲亦是相当了得,云天行双指勾住船尾,余力却仍将船头掀离了水面,由此可见一斑。

笑我狂正立在船头,见船头掀起,猛地往下一踏,船身剧震,登时又落了下来。

云天行生怕笑我狂再对他动手,不敢上船,便双手抓着船尾,道:“笑前辈,你既与我爹是旧相识,若是害了我的性命,我爹可不会原谅你!”

笑我狂道:“你爹是谁?”

云天行见他把“私生子”一事忘了,便不再去提,只照实说是云弥的儿子。

笑我狂盯着云天行看了一会,道:“难怪你跟云弥长得那么像,不是他的儿子是谁。”

云天行心想:“这到底是什么病,怎么一会清醒,一会疯癫。前些时日,说起是爹的儿子,他死活不信,现在怎么又信了?真是一桩怪事。等以后一定要带他去找个名医看一看,这样疯下去还了得?现在清醒了,等明天说不定又把我给忘了。”

笑我狂笑道:“你既是云弥的儿子,那就是我笑我狂的朋友,哈哈,小子,你上来吧。”

云天行见他笑容不像伪装,便大着胆子爬上了船。

笑我狂道:“你为什么不早说是云弥的儿子,不然我也不会对你动手了。”

云天行苦笑道:“突然见到笑前辈,太高兴,就给忘了。”心里却想:“我早说了,可你不信我能怎么办?唉,现在终于可以好好做人了。”

笑我狂道:“这茫茫大海,你是怎么到我船上来的?”

云天行回头望了望,咽了口唾沫,道:“我游过来的。”

笑我狂哈哈大笑,道:“我跟你爹在龟灵岛的时候,也经常比赛游水,那小子看起来弱不禁风,那水性可真不差,连我都及不上他。”

云天行挠头陪笑道:“是吗。”心里却苦笑道:“只会狗刨的我是不是又给爹丢人了?”又道:“笑前辈,我们此行是要去龟灵岛吗?”

笑我狂点了点头,忽然觉得脚腕上痒痒的,低头一看,不由皱起了眉头。

云天行也低头去看,差点吓没了魂魄。

原来刚才笑我狂一脚踏在船头,竟将小船底板给踏裂了,如今船里进了水,已经漫到脚腕了。

刚才在笑我狂脚腕上乱蹭的便是几条从板缝里挤进来的小海鱼。

云天行一见船底漏水,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如今橹桨已断,根据行程推算,如今就算没到深海,却也早已脱离海岸许久了。

船若沉了,难道要他狗刨回岸?

别说他做到不到,便是水性再好的人也难以做到。

笑我狂也怔住了,虽然他水性不错,在海上飘个十天半月还不成问题,可如果再带上一人,未免就有些力不从心,毕竟这里是大海。

“小子,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往外舀水!”

云天行早已蒙了,道:“拿什么舀?”

笑我狂道:“用手啊!”

于是两人弯着腰开始舀水。

两人舀了一会,发现只能勉强维持小船不沉。

船底出现了裂缝,虽然缝隙不宽,但足有半个船身这么长,便是想找东西堵也是堵不住的。

云天行只舀了一会,额上便有了汗珠。倒不是累的,主要是着急,这么下去可不是个办法,现在小船只能随波逐流,到底要舀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就在两人低头拼命舀水时,远处出现了一艘大船,正向这里缓缓驶来。

这艘大船与寻常船只不太一样,通体乌黑,在其高耸的桅杆上,挑着一面黑色大旗,旗上绘着一个白色骷髅头,其下则是一对交错的双刀。

显然,这是一艘海盗船。

这艘海盗船十分巨大,光是高竖的桅杆便是四根,其上张挂的黑帆或大或小共有十多个。

船头高翘,向外探出的长木上挂着一个铁笼灯笼,底下还坠着一个骷髅头,看起来十分怪异。

就在这艘海盗船的船头,此刻正并肩站着两个人。

一个头戴三角宽边黑帽,留着八字小胡,左右腰间各别着一把剑,此刻正一手抓着拴帆的缆绳,眯眼遥望远方,这就是这艘海盗船的船长——宾克。

站在宾克身旁的是一个长发女子,身材婀娜,锦衣玉饰,十分华贵,只是身形略显消瘦。

女子道:“宾克,你常说大海中的某处埋藏着丰富的宝藏,可我上‘迷失的珍珠号’也有些年月多了,怎么就没见你找到呢?你该不会是在骗我吧?”

宾克伸手入怀,摸索了半天,摸出一个黄铜罗盘来,用力一甩,指针快速摆动,而后渐渐停下,道:“我宾克从来不会骗人,宝藏就在前方,不信你看。”将罗盘递到女子面前。

那女子低头看了一眼,道:“你拿倒了。”

宾克满不在乎,合上盖子,将罗盘收好,道:“这宝藏只有我宾克才能找到,便是拿倒了,早晚也是我的,何必急于一时?你说是不是,美人?”说着,便将一只大手拍在了女子那挺翘的臀上了。

那女子转头向宾克微微一笑,神色中毫无厌恶之色。

她本是一名官宦人家的女子,原应锦衣玉食,声名齐当,奈何丈夫依势仗权,欺压百姓,又因强征土地一事,惹上了数条人命官司,遭到当地百姓联名控诉。听说朝廷已派人来捉拿,吓得拖家带口,逃亡海上,想去异国他乡苟且性命。

可就在出海的第三天,他们遇上了海盗。

她的丈夫连同那些家人都被海盗残忍杀害,而她因为还有几分落雁之姿,沉鱼之色,便被那些海盗当成了奴隶。

后来几经周转,她又被卖到了那位号称“外海七王之首”的黑胡子的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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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八章 迷失的珍珠号

有一次,那位黑胡子船长与宾克在一个小岛上谈一笔交易,她见宾克彬彬有礼,全不似这些野蛮海盗,便有意在他面前卖弄姿色。

像她这样的女人,很少有男人能在她主动献好的情形下保持镇定。果不出所料,宾克便在交易目录的最后,又加上了她的名字——西海红玫瑰。

这个名字是黑胡子起的,她既已沦为了奴隶,又没有亲人倚靠,名字叫什么,早已由不得她自己。

自此以后,红玫瑰便跟了宾克,成为“迷失的珍珠号”上的一员。

她本以为宾克会让她过上更好的生活,可自当她登上“迷失的珍珠号”后,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她认为宾克跟那些海盗不同,因为宾克是个“有志向”的海盗。

宾克经常说,劫掠商船只是下等海盗才会做的事,像他这种聪明的海盗,只会寻找遗失在大海中的那份宝藏。只有找到那份宝藏,才能成为真正的海洋霸主,才会受到万人的敬仰。

由于宾克的“伟大志向”,“迷失的珍珠号”上的水手们个个面黄肌瘦,营养不良。

她本来身姿丰腴,多脂多肉,可上船两个月后,体重剧减,如今也达到了盈盈细腰不堪一握的水准了。

不论她身上穿的上等绸纱,还是颈上腕上戴的金链玉镯,都是被交易时一起带过来的。

“迷失的珍珠号”上没有女人,更没有女人的衣物,而宾克也没有替她寻找一套女士衣服的打算,所以她要么穿自己唯一的一套女士衣服,要么跟着其他船员穿那些又脏又臭的衣服。

她现在心里十分懊悔,如果能再见到那位伟大的“黑胡子”船长,她情愿再去他的船上做一名女奴。因为在“海洋复仇号”上,便是一名女奴,都可以拥有华丽的衣服。

而在这艘“迷失的珍珠号”上,即便她付出得再多,也同样毫无所得。唯一能够得到的,只有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

在宾克将手放在红玫瑰的翘臀上时,一旁的舵手孙恩却看不下去了。

他本来也是外海七王之一,完全可以和七王之首的黑胡子,七王之末的宾克相提并论。奈何在与海军作战时连连失利,船舰沉入大海,手下死伤惨重,便是没死的,也都投到其他几个王手下去了。

他被中途经过的宾克救起,但他毫无感恩之心,反而觉得宾克没有领导才能,只有自己才有资格做“迷失的珍珠号”上的船长。所以,他处心积虑想要取代宾克,继而接掌“迷失的珍珠号”,而不是做这个该死的舵手。

他跟红玫瑰的想法不谋而合,两人都觉得跟随宾克毫无前途,因此两人时常寻机暗害宾克,只是一直没能得手。

红玫瑰早就知道孙恩的本来身份,为了让他加快成为“迷失的珍珠号”的主人,不免要牺牲一点色相。但她很会把握分寸,既让孙恩感觉到她的心思,却又刻意与他保持距离,这让孙恩十分苦恼。

眼下宾克将手放在红玫瑰的翘臀上,孙恩心中的嫉妒之火自然是腾腾不息,但又不敢表露出来,只得暗暗忍耐。

宾克那只极为冒犯的手并没有拿开,反而用力握了握,道:“美人,以后这片大海就是我宾克的后院,其他海盗见了‘迷失的珍珠号’都得停航礼让,到时候那黑胡子也得乖乖把他七王之首的桂冠摘下来,双手奉到我的面前。”

红玫瑰道:“宾克,我真看不透你,你是怎么成为外海七王之一的?在其他六个王……”

宾克打断了他的话,道:“现在应该说是其他五个王。”说着向正在掌舵的孙恩指了指。

红玫瑰笑了笑,道,“在其他五个王的战舰上都装有火炮,唯独你的‘迷失的珍珠号’上没有,连一门都没有,那不是只有挨打的份吗?”

宾克道:“海洋霸主不能依赖只这些东西,在我宾克看来,那都是下等海盗才会用的玩意。那些玩意是挺好用,我也曾考虑过,但这无疑会拖慢“迷失的珍珠号”的速度,它可是整个海洋上的最快的船,我可不想让我的宝贝带上这么多累赘。”

红玫瑰斜眼看着宾克,嘴角难得翘起一丝嘲讽之意,道:“是买不起吧?”

宾克哈哈大笑,道:“我宾克是这片海洋的主人,会买不起你个铁筒?美人,你一定是糊涂了,你不知道我跟黑胡子交易的那些东西值多少,能换上一千个铁筒都还绰绰有余呢。”

红玫瑰脸上又露出了笑容,道:“是吗,那你这些船员怎么一个个瘦得跟猴儿似的?宾克,你不要再骗我了,你将我换过来,就该让我过上好日子,至少也不应该这样,连一件体面的衣服都没有。要是将这件穿破了,岂不是要光着身子了?我可不穿那么又脏又臭的烂衣服。”

宾克砸着嘴上下打量着红玫瑰,道:“像你这种美人就不该穿衣服,这些俗物只会玷污你那纯洁的玉体,就像他们船上装的那些生硬的铁筒一样。美人,你不需要那些东西。”

这时,一个船员喝多了酒,不小心撞断了一根横栏,宾克听到了“迷失的珍珠号”残缺的声音,飞跑过来,叫道:“该死的,你从昨天就开始喝,一直喝到现在,我早就提醒过你,不要上甲板,更不要靠近横栏!真该死!竟敢拿你生疮的脑壳来撞我的宝贝!该死的朗姆酒!”

红玫瑰摇了摇头,轻轻叹息了一声。

那人听到宾克的训斥,想从地上爬起来,可试了几次,都没能有成功。他喝太多酒了。只得趴在地上说道:“我最伟大的宾克船长,干杯,朗姆酒会让我们找到宝藏的方向。”

那酒鬼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疯话,说得宾克直皱眉头。

宾克毕竟是“迷失的珍珠号”上的船长,他这么趴在甲板上跟船长说话,未免有失妥当,于是便挣扎着要站起来,不小心按在了生有裂缝的那根横木上,“咔”的一声,又将横木摁断了。

宾克大怒,一把将他揪起,道:“来人,把这个没脑子的家伙给我绑起来,让他好好醒醒酒!还有,你们都给我听着,谁再敢对我的宝贝动手动脚,我宾克就把他丢进大海里去喂鲨鱼!”

忽听一人大喊,道:“宾克船长,前方有条小船进水了,船上那两个人正在向我们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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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九章 飞上海盗船

宾克正在咒骂那个酒鬼,听到有人叫喊,忙跑到船头上去看,果见前方有两个人,他们的小船几乎快要沉没了。

这时已经有三十多个船员围了上来,争着要看热闹。

宾克大手一挥,道:“收帆,停船!”

那些各司其职的船员,听到船长的命令,立刻行动起来。张挂的十来张大帆,转眼已被尽数收起。

“迷失的珍珠号”正向落水的两人缓缓滑去。

红玫瑰见这两个人衣着破烂,完全就是两个乞丐,眼中满是嫌弃之色,道:“宾克,你只能抢这种穷鬼吗?怪不得你这么穷。如果他们两个出现在‘海洋复仇号’前面,黑胡子船长一定会加速撞上去。”

宾克道:“哦,说真的,我也想撞死他们,可我怕撞坏了我的宝贝。刚才那个死鬼拆掉我两根横栏,以后他休想再沾一滴朗姆酒!”

孙恩一直想除掉宾克,只是缺少机会,一见到这两个落难的人,便有了一个主意。

如果将他们带上船,杀死宾克后,再嫁祸给他们,自己便可以光明正大地接掌“迷失的珍珠号”。

他曾是齐王之一,绝对没人比他更有资格接替宾克的位置。

孙恩越想越激动,便道:“伟大的宾克船长,有两个可怜人落水了,您不会见死不救吧。”

宾克叫道:“孙恩,你这是什么话!我可是海洋霸主宾克,我是海盗!不是慈善家!去给我倒一杯朗姆酒来。慢着,再帮我搬一把椅子,我要坐在这里,看着他们沉入大海!”

孙恩虽然是齐王之一,但如今已没了战舰,没有手下,更没了与身居七王之末的宾克谈判的资格,只得老老实实去给宾克搬了一把椅子,倒了一杯朗姆酒。同时,心中对宾克的怨恨又深了一层。

从未有人敢这么使唤他,便是黑胡子见了他,也会多少留点脸面,这可个宾克竟然完全忽视他的过往,这让他十分懊恼。

“迷失的珍珠号”已停住前行,宾克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手里端着一大杯朗姆酒,大笑道:“我勇敢的伙计们,看看这两个可怜的家伙,船沉都快沉了,还在往外舀水,舀了又进,进了又舀,哈哈,本船长倒要看看,他们能撑到几时。”

周围那些看热闹的船员也在拍栏大笑。

孙恩见宾克的酒杯空了,忙接过来,又倒了满满的一杯递上去,道:“伟大的宾克船长,发发您的慈悲吧。前几天船上有三个倒霉鬼得了病,昨天晚上刚死了两个,剩下那个也没多少活头了。他们的位置还空着呢,不如就将这两个人捞上来,让他们先顶一顶?”

宾克拍了拍孙恩的肩膀,笑道:“老兄,我记得你说过,你有一位卖棺材的表哥,若救他们上来,你表哥那里怎么交代?岂不少卖两副棺材吗?”

孙恩笑道:“这两个穷鬼哪里买得起棺材。我这么说,也是为了‘迷失的珍珠号’着想。”说罢,朝红玫瑰使眼色。

红玫瑰会意,笑道:“宾克,你何不学学黑胡子,把船全速开过去,直接撞死他们。”

宾克一笑,道:“美人,你有没有听到过一个传说?”

红玫瑰道:“什么传说?”

宾克遥望远方,微眯双眸,道:“传说大海上的迷雾都是由海中的亡灵幻化出来的,死在海上的人越多,迷雾就越重,我要找到隐藏在迷雾中的宝藏就越困难。罗盘会为我指引方向,但海雾会让我迷失。我是聪明的宾克,怎么会自找麻烦呢?”

红玫瑰道:“就算你不撞死他们,他们也会沉入海底,变成亡灵,幻成迷雾,除非你能救他们上船。”

宾克道:“他们是自己溺死的,与我无关,幻成的迷雾也不会来缠我。再者,我也不想再胡乱收些粗鲁的家伙上船,看看那个酒鬼,该死的!当初我就不该让他上船,要么直接将他丢进海里,要么给他找个荒岛,让他自生自灭。竟然拍断了两根横栏,该死的酒鬼!”

红玫瑰向孙恩投去一个已尽力的眼神,孙恩倍感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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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的小船如今已有大半灌满了水,缝隙越来越大,眼看就要彻底沉下去了。

笑我狂和云天行正忙着往外排水,根本没注意到有艘大船正向这里驶来。直到“迷失的珍珠号”停在近处,才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云天行叫道:“笑前辈,你看,那里来了一艘大船,我们有救了!”说着,便挥动手臂,向大船上的人求救。

笑我狂抬头一看,不由皱起眉头,道:“是艘海盗船。”

云天行一惊,抬头往桅杆顶上一望,见黑旗招展,一个大骷髅头十分显眼,再看看大船周围的装饰,无不透露着阴森可怖的气息,可不就是一艘海盗船吗!

云天行心中刚燃起的希望又破灭了,因为挤在船头的那些海盗似乎都在看热闹,并没有救人的意思。

最让他无语的是最前方那个坐在椅子上的人,手里端着一个大木杯,也不知盛的是些什么。他一边喝,一边大笑,可见是个没有同情心的人。

云天行正自犹豫该不该继续求救,忽觉后领一紧,跟着双脚离水,已向“迷失的珍珠号”飞了过去。

那些看热闹的船员一见有人飞了过来,慌乱地往后面跑,宾克被挤在最前面,又坐在椅子上,没有跑迭,被云天行一屁股蹲在了下面,椅子都压垮了。

云天行被抛了个措手不及,空中又转了几次身,是背身上船的,并没有看到屁股底下还有个宾克。

众海盗将云天行围城一圈,谁都没有说话,都用一副怪异的表情看着他。

云天行忙站起身来,见众人有的张嘴,有的瞪眼,却都不说话,忙道:“打扰了,我们的船沉了,想请各位载一程。”

众海盗还是那副表情,就像没有听到一样。

云天行摸不着头脑,见有不少人眼珠下滚,在看他脚下,他也低下头看了一眼,却被吓了一跳。

脚下竟然还踩着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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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章 客人

云天行刚落到甲板上时,就觉得底下很柔软,倒没怎么在意。今见脚底下还踩着个人,着实吓了一跳,忙闪身到一旁。

宾克还躺在甲板上,正脸上有个红红的鞋印,手里也还紧攥着杯子把手,但杯中的朗姆酒都从杯子里淌了出来。

“船长!”

数个打扮怪异的船员抢上前,将宾克从甲板上架起。

由于刚才踩到了鼻子,宾克一被扶起来,一行鼻血立刻就流了下来。

红玫瑰忙取出一条绣花帕子,来帮他擦鼻血。

孙恩看见,醋意大生,心中嫉恨宾克,却满脸堆笑,道:“伟大的宾克船长,黑胡子也不及您的十分之一,是您的仁慈将他召唤了过来,您脸上的红印就是您仁慈的象征,愿其永存。”

宾克本来一肚子气,正在盘算怎么折磨这个冒失的家伙,突然听到孙恩这番夸赞,竟觉得十分受用。

“本船长可是要征服大海的男人,哈哈,哈哈……”

孙恩说出这番话,本想嘲笑宾克脸上的鞋印,谁知宾克根本看不到自己脸上的鞋印,还真当成是夸赞了。

孙恩干笑了两声,也不好再说什么,心道:“这家伙是怎么当上外海七王之一的?天天驾驶者一艘风烛残年的破船在海上飘荡,还一发火炮都不装。这些船员又个个面黄肌瘦,看着也没什么战斗力。别说是黑胡子,便是调遣过我先前的舰队过来,一炷香的时间,就能将这艘老船轰沉海底。”

宾克还沉浸在孙恩的夸赞之中,忽听一人凑在他耳边低声道:“船长,你的船又被这小子撞破了。”

宾克止住笑声,看了看被云天行撞坏的横栏,心头大怒,抬手一指,道:“给老子绑了!”

云天行还没缓过神来,便被几个海盗抢上来三手五脚给捆成了粽子,忙叫道:“你们为什么绑我?”

宾克流着鼻血走上前,伸指顶了顶帽沿,道:“因为我们是海盗。”

云天行看着他脸上的鞋印,道:“我不是故意的,你给你道歉,你先给我松绑。”

宾克道:“小子,你大概还没弄明白本船长为什么要绑你。我宾克不是这么心胸狭窄的人。你踩了我,也坐了我,我可以不计较,但你不该撞坏老子的船!”

话音刚落,只听一人大喝道:“哪个狗杂种敢在老子面前自称老子!”

众海盗一惊,只见一道人影从船下飞纵上来,“嘭”的一声,双脚已重重落在了甲板上,整个大船都为之一颤。

宾克见来人眼中是一双金瞳,像是有火焰在燃烧,忙退后两步,伸手一指,道:“绑了!”

刚才绑人的那几个海盗,见笑我狂气势汹汹,似乎不太好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上前。

宾克向握绳的那几个人看了一眼,道:“难道要本船长亲自动手吗?”

那几个海盗手里有绳子,无法推脱,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将笑我狂给绑了。令人惊喜的是,在绑人过程中,那金瞳人竟然并没有反抗。

宾克见人已绑住,又走上前,看着笑我狂道:“你刚才说什么?”

笑我狂眸中金芒大盛,运力一挣,几条大粗绳登时被挣断。

宾克吓了一跳,心道:“这家伙是怪物吗?这么粗的绳子都能挣断?”忙退了回去,向笑我狂一指,道:“拿下!”

近处一个执刀海盗率先冲上来,一刀砍在笑我狂右肩上,却发现刀刃并没有砍进身体里。那海盗打了个激灵,抬头迎上笑我狂那双金瞳,顿时吓软了腿。

笑我狂从他手里夺过刀,丢入海中,接着把人也丢了下去。

宾克张着嘴,显然被这怪异的一幕给惊住了。

缠绕了几圈的粗绳都被他轻松挣断,现在连刀都对他无效,可不是遇上怪物了吗?

海里的那人还在叫嚷着求救。

大敌当前,众海盗无暇救人,都将目光聚向船长宾克,想请他下个命令,大家好一拥而上。

谁知宾克笑了笑,道:“两位光临敝船,我等招待不周,还请恕罪。”说罢,抬手向云天行一指,道:“还不快快松绑!”

众海盗手握兵器,怔怔地看着宾克,半天没动作。

红玫瑰心想:“宾克啊宾克,你就这点儿胆量吗?刚才笑得最痛快的也是你,这就被吓住了?若是被黑胡子船长遇上,一定要把这两个人剁成肉泥才肯罢休呢。”

孙恩巴不得这两个人能够自由行动,这样他才有机会嫁祸,忙上前来帮云天行松绑。

笑我狂瞪着宾克,道:“立刻调头去龟灵岛,不然砸了你的船!”

宾克笑道:“嗨,原来两位是要去龟灵岛,这有什么难的。两位既然登了船,就是我宾克的客人,作为主人,自然要尽地主之谊。”向孙恩招了招手,道:“调头去龟灵岛。”

孙恩忙去掌舵,心中却在盘算着怎么对宾克下手。

宾克遣散众人,笑道:“两位一定是累了,我看了那么一会,都替你们觉得累……咳,咳,请里面休息,我立刻派人为你们收拾一个舱室。”

笑我狂目力过人,如果有人对他露出杀意,哪怕是一丁点,都逃不过他那双眼睛。

他盯着宾克看了一会,却没有感觉到任何杀意,心下暗暗称奇。这人与他遇到的那些凶残暴戾的海盗似乎不大一样。

宾克派人将两人领到舱室内休息。

这间舱室并不十分宽敞,隔板旁边还堆着几个方形木箱和一些杂物。中间有张床板,上面铺着干草,说不上干净,但至少还看得过眼。

笑我狂和云天行说了些闲话,便独自到床板上打坐调息。

云天行怕打扰他,便悄悄退出舱室,自来到甲板上。

那些海盗见云天行出来,个个停住手中活计,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云天行见这些人一个个装扮怪异,眼神也怪异,并不理会,径直走到船边,双臂靠在栏杆上,望着沉浸在暮色中的大海。

他本以为等万佛寺的事情结束,就与阿笙一起去昆仑山看雪,谁想却被笑我狂给掳到了海上,这实在是他做梦都没有想到的。

他完全可以偷偷逃走,毕竟笑我狂并没有对他实施任何监禁措施。但在得知了那些事后,他反倒想留下来,至少要到龟灵岛上看看,毕竟那里还有他爹生活过的痕迹。

他轻轻叹了口气,心想:“也不知道阿笙现在在做什么,大概已经在回九幽谷的路上了,都没来得及跟她道别,她会不会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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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一章 东海蛟龙

“迷失的珍珠号”上,不远处两个喝醉酒的水手正在对骂,随后扭打了起来。

周围的人不但没有上前劝架,反倒在一旁看热闹,更有甚者还在一旁呐喊助威。

那两人被酒气冲昏了头,扭打不爽,又相继拔出了刀剑,一边咒骂,一边挥刀舞剑。

清脆的刀剑碰撞声在暮色中格外响亮。

云天行收回思绪,转过身来,背靠在栏杆上,看着他们在打闹。

一个海盗失了准头,一刀砍在了桅杆上,立刻惹来了宾克的一顿咒骂。

“该死的酒鬼!竟敢对我的宝贝动刀,快把他给我吊起来,送到海里去喂鲨鱼!”

那执刀的海盗一听到这话,不但没有害怕,反而笑嘻嘻的晃着身子向宾克走来,拍了拍宾克的肩膀,道:“胆小的宾克船长,我砍了你的船,你最多把我捆上三天三夜,我不信你会把我丢进海里去喂鲨鱼。”

宾克道:“你这该死的酒鬼离我远点!还有,闭上你那张臭嘴,我讨厌从你嘴里喷出来的臭气!我是宾克船长,不管你是谁,你都应该对我保持尊敬,哪怕只是嘴上的虚伪。你这该死的酒鬼,到底有没有听到我的话!”

那海盗点了点头,“哇”的一声,吐了宾克一身秽物。

宾克大怒,一脚将他揣倒,道:“立刻把这个该死的酒鬼倒掉起来,我要他尝尝对船长不敬的代价!”

立刻有几个海盗抢上来,将那醉酒海盗的两只脚腕捆住,通过船舷外探的转轮,下放到了海里。

那酒鬼身子倒悬着被放了下去,被海风一吹,被浪花一拍,登时清醒了,忙大声求饶。

宾克哪里肯听,亲自拉着吊绳,将他一点点往下放。

在这条船上,不管是谁,只要对“迷失的珍珠号”造成损伤,就一定会受到惩罚。

那海盗还在不住求饶,当海水漫过他那只肥大的脑袋时,求饶声方才住了。他的酒早已醒了,如今脑袋浸在水里,说不出话,只能死命挥动双臂来讨饶。

宾克怒在心头,哪肯轻易放过他。直到他拍水的动静变小了,方才将他提离水面。然后又是一顿臭骂。

但凡被宾克处罚过的船员,孙恩都有意拉拢,忙上前笑道:“伟大的宾克船长,这种小事怎能劳烦您来动手,交给我吧。”

宾克置若罔闻,见那海盗缓过来了,又将绳子下放,继续让他的脑袋浸在海水中。

孙恩本想赚个人情,谁知人情没赚着,反倒碰了一鼻子灰,心里那叫一个郁闷。

“鲨鱼!”

有人忽然大叫了一声。

云天行定睛一看,果见不远处一个黑影正向这里游来,只露着背鳍在水面上,可不就是一条鲨鱼。

围在边上看热闹的人都慌了,这种打闹时常有,单是因为这个,就将他喂了鲨鱼,这未免太过了。

于是众人便都开始劝解宾克。

宾克又骂骂咧咧说了几句,才将那人提离水面。

那海盗头在水里,并没有发现鲨鱼,刚被提出水面,才看到下面有个大黑影游过,早已吓得浑身酸软,小便失禁。

宾克命人将他拉上船,捆在桅杆上,又狠狠数落了一番。

云天行见闹剧已完,又转身去看远处的景色。才看了一会,忽见海雾中现出几点绿色火光,零零星星,甚是诡异。

现在海上虽然平静,没有大浪,但海风还是有的,这四个绿色光点似乎并不受海风影响,也不知道是什么。

云天行觉得奇怪,便将大家唤了过来。

宾克取过一个双筒望远镜,拉开后凑在眼前望了望,道:“是东海蛟龙。”

红玫瑰一把夺过望远镜,朝绿色光点望去,脸色立刻变了。

云天行道:“东海蛟龙是什么?”

宾克道:“一个人。”

“人?”云天行似乎明白了,这应该是一个绰号,又问道,“是什么人?”

宾克道:“他是‘海洋复仇号’附属舰队中‘东海蛟龙号’上的船长,算起来也是黑胡子手下的一员得力干将。”

这是云天行第一次出海,对于海盗,他只知道一个恶名,其余细节一概不知。听宾克谈起黑胡子,自是不知所云。

红玫瑰道:“宾克,为什么黑胡子会派李素来这里,你是不是又耍什么阴谋诡计了?该死!宾克,你就不能收起你那些小聪明吗,我们迟早都要被你害死!”

云天行心道:“李素?我记得江湖名人榜上也有一个叫李素的,排在第三十六位,不知是不是同一个人。”

宾克满不在乎地笑了笑,道:“美人,我好歹也是外海七王之一,你就不能稍稍对我表示一下尊重吗?总在我面前黑胡子白胡子的叫,我听着很不顺耳。还有啊,李素还没开口,你怎么就知道他是来找麻烦的?万一是仰慕我宾克的大名,前来投奔呢?”

红玫瑰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嫌弃之色,道:“宾克,你总摆出一副谁都不了解你的样子。上次你把“迷失的珍珠号”开到内海,被联合海军舰队追了一天一夜。要不是那场突起的海雾,‘迷失的珍珠号’早被轰成碎渣了。”

宾克大笑道:“没人能在海上追上‘迷失的珍珠号’,也没人能在海上消灭我宾克。”

说话间,那几朵绿色光点更近了。

海雾涌动,中间飘出一个四方舟,不甚宽大,不过一人长短。再方舟的四个角上各有一个烛台,上面燃绿焰。

云天行心下诧异,暗道:“这是什么火焰,为什么不受海风影响?”

红玫瑰道:“怎么只飘来了一只船,他人呢?”

宾克见海面上十分平静,又扶着横栏,将身子探出船外,向船舷下望了望,也没看到人,脸上逐渐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这个倒霉的李素,准是被还浪吞掉了,哈哈,我早就警告过他,海怒无常,他这条小船经不起大风大浪,哈哈,这下可真让我说中了。”

红玫瑰斜了他一眼,道:“要真是这样,他船上的灯焰为什么还没熄灭?这种火焰不怕风,但同样怕水。”

宾克摩挲着下巴,道:“也是,大概是他这小破船没拴牢,自己飘过来了。”

红玫瑰道:“这更不可能。‘东海蛟龙号’上有专人看守他这条私船,便是偶尔没拴牢,也立刻会被人发现,怎么会无故飘来这里?”

宾克道:“准是那看守之人喝醉了,哈哈。”

红玫瑰笑了笑,心道:“你以为谁都跟你船上这些人一样?宾克,你这么没头没脑的,迟早要把大家害死。”

一个独眼海盗忽然从舱室里飞跑出来,神色慌张,道:“船长,不好啦,船底破了三个洞,海水灌进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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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二章 海上悬赏令

云天行一听船底破了三个洞,惊出一身冷汗。

刚才他亲身经历过船底进水的情况,现在想起来,仍有些后怕。这个阴影还没过去,现在又来了一次,他的心情可想而知。

宾克一把揪起那个独眼海盗,道:“到底怎么回事,是谁在破坏我的船?!”

那独眼海盗道:“不知道啊,我们先是发现船底进了水,后来才发现了那三个洞,好像……好像是触到了暗礁。”

宾克在他脑门上拍了一下,道:“暗你个头,这里是深海,哪来的暗礁!这片大海里的暗礁我闭着眼都能躲过,怎么会让我的宝贝触礁!快带人去堵住破口,快去,蠢货!”

那独眼海盗连滚带爬逃进了舱室。

“宾克,好久不见。”

一个清冷的声音,忽然在海风中响起。

众人转头去看,只见一个身着素衣的人,**的站在甲板上。

他的手里握着一把剑,又像是一条鱼骨,生着倒刺,看起来十分奇怪。

红玫瑰道:“李素,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李素一笑,道:“红玫瑰,你瘦了。看来你在宾克这里,过得并不愉快。我过去的提议,现在同样有效,你大可考虑考虑?”

红玫瑰哼了一声,道:“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她还在“海洋的复仇号”时,李素曾多次对她示好,那目的自然可想而知。

李素相貌英俊,身材标致,如果只看外表,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好男人。但据说跟了他的女人,没有一个能活过两个月,从来没有例外。

红玫瑰虽喜慕金银财宝,但更爱惜自己的性命,不然也不会在家人被杀时,选择做海盗的女奴来。

宾克上前一步,道:“李素,老子船底那三个洞是你捅的?”

李素轻抚着那把怪剑,笑道:“不错,是我。”

宾克道:“你应该知道我的规矩。”

李素道:“知道,当然知道,不仅知道,而且还很清楚,怎么办呢,我就是捅了,你能奈我何?”

宾克道:“天哪,你们看看,他捅了我的船,还在这跟我耍威风,这可不是强盗进了家门,反客为主了吗!”说着,拔出剑来,指着李素,道:“本船长要代表海洋制裁你!”

李素笑而不语。

云天行一愣,发现宾克的剑没有刃,只有一个剑柄,这不是开玩笑吗?

一个海盗悄悄凑到宾克耳边,低声道:“船长,你的剑刃呢?”

宾克道:“什么剑刃?”

那海盗脊背发毛,颤声道:“剑里的刃啊,没有刃怎么杀人?”

宾克将剑柄拿到眼前,来回瞅了瞅,道:“本来就没有刃,我拿到手就是这样的。”

那海盗缩着脖子退了回去,回想起这位船长在别人面前耀武扬威的时候,不由又出了一阵冷汗。

李素哈哈大笑,道:“可怜的宾克,你是想用这把没有刃的剑来杀我吗?外海最胆小的海盗,果然名不虚传,哈哈!”说着转向红玫瑰,道:“你现在还有选择的权利,等‘海洋复仇号’追上来的时候,你就没得选了。”

红玫瑰一惊,道:“黑胡子船长也要来?”

李素从怀里取出一张湿漉漉的羊皮纸,丢到红玫瑰面前,道:“皇家海军已经对宾克下了海上悬赏令,悬赏一千万两白银外加一个铜板。宾克是除伟大的黑胡子船长外,第二位悬赏突破千万的海盗,当然,这也是有史以来海上悬赏最高的悬赏令。”

红玫瑰的双手在颤抖,将羊皮纸悬赏令狠狠摔在宾克怀里,叫道:“宾克,都是你上次擅闯海港惹下的祸端,我们都要被你害死了!”

宾克揭开悬赏令看了一眼,挠了挠脸颊,道:“竟然比黑胡子多一个铜板,这可不大妙啊。”

李素道:“宾克,你拥有海上最快的船,也是唯一一个不会在海雾中迷失的人,理应得到别人的尊重。不过,你犯了一个大忌。你不该比伟大的黑胡子船长的悬赏还要高,一个铜板!”

宾克摊手道:“这又不是我的意思,黑胡子不满意,大可去找皇家海军的晦气。哦,还有,我自首的话会不会得到这一千万两白银外加一个铜板?”

李素笑了笑,道:“宾克,你还笑得出来?”

宾克随手扔掉悬赏令,道:“黑胡子手底下的谋士多如狗,哦,无意冒犯,我没说你。这么明显的离间计都看不出来?那些所谓的正义之士,正是想通过这个法子来让我们自相残杀。”

李素伸出一指,摇了摇,道:“不是自相残杀,是排除异己。我们是海盗,见人就杀,有钱就抢,可你宾克是个例外。你违反了海上的规定,理应受到其他几位王的联手讨伐。”

“什么?!”红玫瑰一惊,“其他几位王也要来?”

李素道:“在我离开时,已有二十多艘大舰向这个方向赶来,再过不久,‘海洋复仇号’应该就到了。”

宾克哈哈大笑,道:“没有哪条船能在海上快过‘迷失的珍珠号’,更没有人能在大海上抓住我宾克!”

李素笑道:“所以我在你船底捅了三个洞。”

“该死!该死!这么重要的事我竟然给忘了!”宾克转头喊道,“你们这些蠢货,还不快下去修船!”

红玫瑰道:“宾克,我早就劝过你,皇家海港不是你能去的地方,你偏不听,这下好了,不仅惹恼了皇家海军,连其他五位王都要来攻打你,现在你满意了?可恶的宾克!”

宾克道:“美人,这可怨不得我。有人偷走了我的罗盘,我得去抢回来。”

红玫瑰冷笑道:“为了一个该死的罗盘,就带着我们整船人去送死,这种疯狂的事,也只有你宾克干得出来!”

李素笑道:“红玫瑰,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宾克将皇家海军引入了死亡海域,撞沉了他们三艘大舰,不然皇家海军为什么要对他下这等高额悬赏令。”

红玫瑰道:“这不可能,当时我也在船上,哪有进过什么死亡海域。”

李素道:“你才来海上几年?那片海域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其实遍地暗礁旋涡,是名副其实的死亡海域,如果不从那里逃走,没有哪条船能躲过十八艘皇家战舰的围攻。”

红玫瑰红唇微启,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宾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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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三章 船长间的对决

那独眼海盗飞跑上甲板,道:“报告船长,破洞堵住了!”

宾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干得不错,有赏!”

那独眼海盗喜形于色,道:“谢船长!”

孙恩虽然嫉恨宾克,但他更忌惮黑胡子。

黑胡子是外海七王之首,早有吞并各王的打算,如今他舰队尽毁,寄人篱下,算是除了七王之一的称号,如果黑胡子发现他还活着,定会除之而后快,绝不会容许他重振旗鼓。

孙恩拔出剑来,走到宾克身旁,道:“伟大的宾克船长,这种人还不佩您出手,让我来教会他做人的道理。”

宾克却挥手示意他退下,道:“他捅坏了我的船,而我才是‘迷失的珍珠号’的船长,所以应该由我出手。孙恩,你以前是个船长,也是七王里唯一个不会掌舵的船长,这就是你的主舰追毁的原因,也是你率先被踢出七王的原因。作为船长,你首先应该学会如何掌舵,这样才不会将你的性命寄托在一个酒鬼舵手里。快去吧,起风了,我可不想让那些铁筒吐出的脏痰落在我的船上。”

孙恩望着宾克的侧脸,怔了怔,还剑入鞘,道:“是,伟大的宾克船长!”说罢,向船舵走去。

李素道:“我以为孙恩已经死了,没想到他还活着。”

宾克道:“他的确已经死了,他已不再是曾经的七王之一,他只是‘迷失的珍珠号’上的一名入门级舵手。”

李素道:“看来我得先杀死他,提着他的脑袋去见黑胡子,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宾克甩了甩无刃剑,笑道:“你休想!我是‘迷失的珍珠号’的船长,我得为我得船员负责,你想提他的头去见黑胡子,就得先把我头割下来。”

李素提剑走向宾克,道:“宾克,孙恩活着对你也是一个威胁,你是个聪明人,不会不知道吧?”

宾克道:“老朋友,你捅了我的船,还要挑唆我杀掉自己的船员,可真令人讨厌啊。”

李素挥剑攻来,道:“你应该感谢我只捅了三个洞。”

宾克出剑,笑道:“是吗?把你的尸体吊起来,挂在帆上晾成干尸,再送给你那位敬爱的母亲大人,这份礼物怎么样?”

李素笑道:“好极了。”

云天行见两人已经打起来,忙退到后面。他不想参与到这些海盗的争斗里面。转头往海面一望,见远处火光闪烁,粗略一数,差不多有三十多艘大船。

云天行虽然很想置身事外,但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似乎是不能了,朝宾克喊道:“船长,后面有船追来了!”

宾克道:“来了多少?”

云天行道:“三十多艘!”

宾克跳到栏杆上,一手抓着缆绳,一手举起无刃剑,大喊道:“‘迷失的珍珠号’,全速前进!”

宾克的声音在夜风里格外响亮。

号令一下,船上立刻想起密集的铜铃声,各位船员纷纷行动起来,有的放帆,有的转舵。放眼望去,整个甲板上,就只有云天行一个闲人。

李素挥剑向宾克攻去,道:“宾克,束手就擒吧!”

宾克还击,道:“没人能在海上追上我的船,看着吧,老朋友!”

云天行本想进舱去给笑我狂禀报外面的情况,一来怕他乱闹,二来也走不开身,如果被这些大船追上,那可比沉入大海还要可怕。

虽然他以前没有来过海上,但海盗的凶名却早已根植入他的脑海,他可不想被肢解,抛进大海里喂鱼。

他要守在这里,至少也要保证“迷失的珍珠号”能够安全抵达龟灵岛。

两个海盗抬着兵器箱经过,云天行抽了一把剑握在手里,那两个海盗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

云天行握住剑柄,心里有种莫名的冲动:“这种感觉,久违了啊!”

在“迷失的珍珠号”西面的迷雾中,突然听到一声大喝,跟着便有数百个火把陆续亮起,将海面也照亮了。

云天行一惊,发现那是一艘楼船,竟然比“迷失的珍珠号”还要大上一倍!

在火光的照耀之下,那艘楼船上欢声雷动。

在这些人的中间,有一个十分平静的人,正含笑望向这里。

云天行大喊道:“西面出现了一艘大船!”

宾克往西面看去,暗道:“是‘海洋复仇号’,黑胡子到了!”

李素道:“宾克,五位王联手来捉你,你还能逃向哪里?束手就擒吧,我会在伟大的黑胡子面前为你求情的。”

宾克道:“李素,你高兴得太早了,尽管海洋复仇号上装有七十八门火炮,可现在还在射程范围之外。另外,我记得悬赏令上明确标记了‘活捉’两个字,如果把我轰入大海,谁给你们一千万两白银?哦,还好像还漏掉了一个铜板。”

李素道:“如果由你亲自掌舵,的确没人能够靠近迷失的珍珠号,可那个孙恩,呵,实在不敢恭维。”

宾克哈哈大笑,道:“你很看不起他?”

李素笑而不语。

宾克道:“作为一个船长,我要给你一句忠告,不要看不起任何一个人,哪怕他只是一个乞丐。”

李素道:“你是说一直在边上看风景的那个小乞丐吗?”

宾克笑了笑,道:“不,我说的是站在你身后的那个老乞丐。”

李素一惊,猛然后头,却发现背后没有任何人,知道自己被宾克耍了,不怒反笑,道:“宾克,作为朋友,我想给你提个醒,早在我出动以前,我的‘东海蛟龙号’已经绕到前面去了。如果不出意外,他会从侧面出现,将迷失的珍珠号撞沉深海。”

宾克道:“‘海洋复仇号’也是从侧面出现的,现在不也被甩开了吗?难道你那艘破船还能比黑胡子的‘海洋复仇号’更快?”

李素笑道:“看着吧。”

“轰——”

一颗炮弹在“迷失的珍珠号”近旁炸开,云天行正靠在围栏边,被炮弹炸起水花溅了个满怀。

“海洋复仇号”追不上“迷失的珍珠号”,便开始放炮攻击,顿时海面上炮声如雷,响而不绝。

不时有炮弹在“迷失的珍珠号”附近炸开,被爆炸掀起的海水,反倒将“迷失的珍珠号”越推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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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四章 交战

李素见“迷失的珍珠号”又将其他舰船甩开,忙抛下宾克,向桅杆上攀去。只要将桅杆风帆砍倒,后面的舰船必然能再追上来。

宾克爱船如命,哪肯让他得逞,提着一柄无刃剑便追了上去。

后面的舰船虽然远了,但炮声仍不时在“迷失的珍珠号”不远处炸响。

不知什么时候,海面上起了大风,一道道电弧在堆积的云层后面闪烁,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声闷雷。

海上的天气向来无常。

宾克抬头望了望阴沉的天空,道:“都是你们这群蠢货,为了一枚铜板,惹怒了大海!”

李素道:“可怜的宾克,死到临头,还想用这些无稽之谈来妖言惑众,什么大海深处埋藏着丰富的宝藏,没人会信你那一套鬼神传说。你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抛下你那柄可笑的无刃剑,跪下求饶,伟大的黑胡子船长,说不定会对你格外开恩,毕竟你交易给他的那些宝贝,有一大半都是假货。”

宾克道:“别拿这种话来揶揄我,从我宾克手里交易出去的东西,都是货真价实的宝贝。假货?不可能!”

李素道:“半年前你交易给黑胡子船长的那颗‘避水神珠’可还记得?”

宾克道:“当然记得,只要将‘避水神珠’含在嘴里,就可以在水中自由呼吸,我亲自给你们演示过,你休想诋毁我的宝贝!”

李素冷笑道:“是啊,你含着所谓的‘避水神珠’在水下呆了半天,鬼知道你用了什么法子。为什么我们派人含珠下水就不行?下水十次,淹死了十个人。宾克,你用一颗普通珍珠骗走了黑胡子船长一箱珠宝和二十多桶朗姆酒!”

宾克笑道:“你不该把我说得那么低贱,我可是大海上最胆小的人,哪敢欺骗伟大的黑胡子。”

李素道:“够了,宾克!收起你那副嬉笑的嘴脸,快下去换一把剑,我要和你决一死战!”

宾克道:“为什么要换,我就喜欢用这把剑,所谓‘无形之刃,最为致命’,你不会不知道吧?”

李素挥剑狂攻,道:“我可不喜欢用嘴来跟人打架。”

宾克笑道:“你本不是我们海上的人,就算被朝廷追杀,要逃到海上,也不该投到黑胡子麾下。他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人,总有一天会带你们走向灭亡,如果你跟着我,保你活到九十九。”

李素笑道:“宾克,你的幽默并不能从我的剑下挽救你的性命。”

宾克笑道:“但可以让人心情愉快,不是吗?”

此时两人已打到了桅杆的横栏上,宾克擎着一柄无刃剑,被李素逼得连连倒退,忽见左侧一艘大船正向“迷失的珍珠号”驶来,正是李素的“东海蛟龙号”。

宾克大叫道:“孙恩,该死的,看看你的左侧!”

孙恩虽在掌舵,却也在仰头望着桅杆上两人的战斗,并没有注意到左侧。被宾克一提醒,转头去看,吓了一跳,咒骂道:“该死的,这是想跟我们同归于尽吗!”连忙转舵。

“东海蛟龙号”船头竖着一个身披战甲的武士雕像,手里握着一杆长矛,直刺前方。

这杆长矛可比普通长矛粗大得多,如果就这样直接撞过来,准要在“迷失的珍珠号”上捅上一个大窟窿。

宾克叫道:“该死的,孙恩,快转舵!”

孙恩急得满头大汗,他何尝没有在转舵,只是“东海蛟龙号”突然从海雾中悄无声息地飞驰而来,哪有这么容易避开?

李素一手抓住缆绳,一手挥剑狂攻,道:“宾克,你现在最该担心你自己!”

“东海蛟龙号”驶到近处,船上的人方才点燃火把,又高声呐喊,以壮声势。

“迷失的珍珠号”上的船员见一艘大船从侧面撞来,都吓慌了神。

除了几个老练大胆的水手仍守在岗位外,其他的人都四散着逃开了那个危险的位置。

笑我狂本在舱室中打坐修养,听到外面乱哄哄的,又有炮火声,忙到甲板上来查看情况。

刚到甲板上,便看到一艘大船从侧面撞来,眼看那敢“长矛”就要戳中船身,忙奔到船舷边,纵身跃起,踩着“长矛”掠到了持矛武士的雕像上,猛地往下一踏,“咔嚓”一声,那杆“长矛”登时被齐根踩断,落入海中。

“迷失的珍珠号”上的人见避过了一难,都举手欢呼起来。

李素沉脸道:“你什么时候收拢了这样的人物在船上?”

宾克笑道:“投降我就告诉你。”

此时“东海蛟龙号”上没了“长矛”,如果继续直撞过去,怕是会撞空,之后便会被“迷失的珍珠号”彻底甩开,于是便跟着“迷失的珍珠号”一同转舵掉头,变成了两艘大船并行的局面。

“东海蛟龙号”是黑胡子派出的一支奇兵,目的在于在拦截“迷失的珍珠号”,而且船上大都是些悍不畏死的凶恶海盗。

如今两船并行,中间相距不过两丈,“东海蛟龙号”上的海盗便忙碌了起来。

先是用大型机弩射过数条带钩的绳索,将“迷失的珍珠号”牢牢禁锢在身侧,然后在两船间搭建木板桥,企图攻船。

有的海盗嘴里咬着刀,直接从绳索上攀爬;有的从木板桥上喊杀过来;也有直接从桅杆上拽着缆绳荡过来的。

两船并行驶出里许,两方船员已经大肆厮杀起来。

云天行见这些海盗个个凶残无比,不仅把人杀死,还要割下头颅提在手里耀武扬威,他自然也不会留情。

李素道:“宾克,看看吧,‘迷失的珍珠号’已被锁住,伟大的黑胡子船长正向这里赶来,你的死期到了!”

宾克道:“李素,你真的惹恼我了!”

李素笑道:“惹恼你便怎样,你想用你的玩具杀死我吗?”

宾克嘴角上扬,笑道:“伟大的宾克船长无所不能!”说着一剑向李素颈下刺去。

李素见他剑上无刃,根本不予理会,也挥剑朝宾克胸前刺去,可就当剑尖离宾克胸口只有寸许时,他的剑被迫停了。

因为他的喉咙上已多了一个血洞。

李素颈中鲜血狂喷,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死死盯着宾克,道:“你……你的剑,有刃!”

宾克嘘了一声,道:“我知道。”

李素从桅杆上仰面跌下,重重摔在甲板上,即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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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五章 惨烈

“迷失的珍珠号”上已经乱成了一团,喊杀声不绝于耳。

不断有人被杀,坠入大海之中。

宾克看着自己的爱船正在逐渐遭到破坏,心中焦急万分。

他一手抓握缆绳,一手举着无刃剑,大喊道:“勇士们,赶走这些野蛮的强盗!‘迷失的珍珠号’不容亵渎!”

说罢,宾克抓起一根缆绳,跳下桅杆,迎面正好也有一个海盗拽着缆绳荡过来,被宾克照脸一脚,踹进了海里。

宾克落到甲板上,将缆绳缠在李素的脖子上,又将他的尸体高高吊起来,道:“‘东海蛟龙号’上的人听着,李素已死,还不快快滚回你们的船上去!”

那些海盗虽是李素的手下,但临行前黑胡子下过死命令,但凡截不住“迷失的珍珠号”无功而返者,一律捆在石头上,丢到大海里去喂鱼。

即便现在李素已死,那些海盗的攻势丝毫没有减弱,反而比之刚才更加疯狂。如果立下大功,说不定可以代替李素,来担任“东海蛟龙号”的船长。

一个海盗拽着缆绳刚从对面荡了过来,被云天行纵起一剑,直接劈了下来。

云天行有剑在手,更是如虎添翼,一人执剑守在一条板桥前,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不管是从上中下哪个方向过来的海盗,都没有一个能够安然通过他的防守线。

宾克隐隐看见后方的船队又跟了上来,而最前方的那艘大船正是黑胡子的“海洋复仇号”,大叫道:“先斩绳索!”

“东海蛟龙号”一共发射了八条大型钩索,便是这些钩索拖住了“迷失的珍珠号”,才让后方的船队又赶了上来。

这些钩索的末端是一个个精钢勾爪,爪齿异常尖锐,只要是射到了船上,便是如甲板这般平滑,也能牢牢抓住。

现在的“东海蛟龙号”尽数收起大帆,没有了动力,全靠“迷失的珍珠号”拖载前行。

“迷失的珍珠号”固然是海上最快的船,但一下子拖上了这么大一个累赘,能被后方的船舰追上,也是情理之中。

众船员听到宾克的号令,个个热血沸腾,飞跑到船舷那里去砍绳索。

人人心里清楚,如果被黑胡子和其他四王的联合舰队追上,那是必死无疑的。

一个海盗正在绳索上攀爬,见云天行挥剑来斩绳索,吓了一跳,忙往后退,谁知一剑斩下来,竟然没有斩断。

那个海盗惊喜非常,忙停止倒退,继续往前攀爬。

“这是什么绳索?竟然坚韧到如此程度,可比人体结实多了。”

云天行嘀咕了一番,接着又全力挥出一剑,“嗤”的一声,绳索应声而断。

那个海盗只来得及喊出一个“不”字,就坠到了海里。

上面打得惨烈,海里却还要惨烈十倍。

浓浓的血腥气在海水中弥漫开来,也不知引来了多少鲨鱼,黑乎乎的在两条大船周围游荡。

但凡有人落入水中,瞬间会被鲨鱼群争相撕裂,那凄惨程度,可想而知。

总的来说,掉进海里的人大多是“东海蛟龙号”上的人,毕竟他们要攻船,自然免不了要过海。

相比他们,“迷失的珍珠号”上的船员却要安逸很多,至少不会有落海的风险。

这些海盗的目的在于阻拦“迷失的珍珠号”继续前行,舵手孙恩自然成了首要攻击目标。

孙恩一手掌舵,一手挥剑,脚边已躺了十来具尸体,有自己船上的人,也有敌船上的人。

那些海盗见孙恩只手挥剑,砍翻了自己几个同伴,心中委实胆怯。

毕竟孙恩也是曾经的外海七王之一,那实力自然不差,不然也不会在这么多人的围攻之下,尚能应付自如。

红玫瑰可就狼狈多了。

她本是一个生活无忧的富家女子,每日不过是浇浇花,喝喝茶,做做女红,心情好时,也会写上几首小诗,来打发一下枯燥无聊的生活,哪里想到,有朝一日会沦落到海上,成为众海盗中的一员。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锻炼,她学会了挥剑刺杀,可在面对这么多海盗的围攻下,她所学的那点技艺,显得多么微不足道。

她被逼到了一个角落里,双手握剑,胡乱挥砍。

那几个海盗不知她的身份,见她生得好看,便动了歪心思,故意将她围堵在这里,企图有所动作。

一个瘸腿海贼阴笑道:“嘿,宾克船上竟然还有这等标致的美人,杀了可惜,不如先犒劳犒劳我们兄弟吧。”

红玫瑰挥剑斥道:“滚开,你们这些群令人作呕的混蛋,我曾经也是黑胡子船长的人,你们敢动我一根汗毛,黑胡子船长一定会剥了你们的皮!”

那瘸腿海盗见红玫瑰双手挥剑,香汗淋漓,那副弱不禁风的姿态,更添几分妩媚,心中邪念更胜,阴笑道:“我们可不管这个,黑胡子船长人不在这里,怎会知道我们的所作所为?便是知道了,也一定会将顺水推舟,将你送给我们,作为此次行动的奖赏,哈哈。”

忽听背后一人道:“你太不了解黑胡子了,没有他的命令,你敢碰他船上的女人,他会让你活着尝遍一百种死法,相信我,你会跪着求他杀掉你的。”

那瘸腿海盗听到背后有人说话,连忙回头,还没看清是谁,便被那人一脚踹下了海。

红玫瑰喜道:“宾克,快救救我!”

宾克挥剑砍倒其余四个海盗,道:“美人,你最好待在我身边,这些野蛮的家伙可没我会怜香惜玉。”

红玫瑰点了点,却将目光投到了宾克的剑上,道:“剑刃呢?刚刚我还看见了,怎么突然没了?”

宾克笑道:“这不还在吗?”甩手一抖,“噗”的一声低响,剑刃从剑柄里弹了出来。

孙恩正在遭人围攻,却看到宾克正在与红玫瑰说笑,内心十分郁闷,叫道:“伟大的宾克船长,我快撑不住了,您能不能来搭把手?”

宾克笑道:“得了吧,孙恩,这几个蠢家伙哪会是你的对手。作为一个舵手,就应该有独自面对一切的能力。”说完便揽住红玫瑰的腰,微笑着离开了。

孙恩心里那叫一个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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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六章 黑胡子的算计

那些海盗可不管别人,围住孙恩就是一顿乱砍,孙恩本事再高,也架不住人多。

孙恩虽然嫉恨宾克,但眼下可不是争风吃醋的时候,忙从怀里摸出一个瓷**来,轻轻晃了晃,心中暗道:“这是彩斑石鱼的毒腺,只要沾上一滴,便会要人性命。宾克啊,宾克,这本是为你特意准备的,现在不得已要用,等我再捉到一条彩斑石鱼,一定亲自灌到你的喉咙里去。”想罢,便拔开**塞,将瓷**中的毒液向众人脸上泼去。

那些海盗没料到孙恩会突然放毒,猝不及防被毒液淋到,立刻便感觉到了不适,忙向后退缩,还没等毒液发作,便被孙恩抢上来,一连砍倒了数人。

此时两船间的板桥已被尽数拆毁,那八条钩索如今也只剩了一条。

云天行便守在这条钩索前,不让人砍断,因为笑我狂还在对面船上。

云天行远远看着,只见对面船上的桅杆一根接一根的断裂,不断有人从船上飞出,掉落在海里,不用想,也知道是笑我狂的所作所为。

宾克喊道:“快把最后一根绳索斩断,后面的船队就要追上来了!”

云天行见事不好,忙向对面船上大喊,让笑我狂快快回来。

笑我狂耳力过人,自然听到了云天行的叫喊,一脚踢飞了跟前的海盗,方才跳上绳索,飞掠回船。

云天行抡起大剑,正要斩断最后一根绳索,忽听宾克大叫:“先不要斩,我们的船已到了他们火炮的射程了,正需要一个掩体。”说罢,飞奔向船舵,一把将孙恩推开,道:“快去清理掉那些野蛮的海盗,本船长要亲自掌舵!”

一个船员叫喊道:“‘海洋复仇号’要朝我们开炮啦!”

宾克斥道:“闭上你的臭嘴!本船长可不会让那些肮脏的东西打到我的船上。”

“轰——”

一颗炮弹在“迷失的珍珠号”附近炸响,在还浪的推动下,船体发生了倾斜,宾克顺势转舵,让大船转向,躲到了“东海蛟龙号”的后面。

如今“海洋复仇号”已进到射程之内,黑胡子一声令下,几十门火炮同时发射。

轰鸣声中,漫天火光几乎照亮了整个海面。

“东海蛟龙号”此刻正挡在“迷失的珍珠号”的前面,如此密集的炮弹射来,自然首当其冲。

“东海蛟龙号”上的船员虽然个个悍不畏死,可被自己人当靶子轰,到底不是滋味。想转舵避开,可船舵早被笑我狂砸毁了,怎么转?

十数枚炮弹一齐在“东海蛟龙号”上炸响,登时将这艘友船变成了一艘火船。

有几个不幸的人直接被炮弹打中,当场身亡;就算在近处的,也被炸了个肢残体破,继而被侵蚀过来的火焰吞没。

更多的人选择跳船逃生,可海里尽是些来回游动的鲨鱼,这一跳下去,结果可想而知。

一时间,海面上火光大盛,惨叫迭起。

黑胡子望着被烈火包裹的大船,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这火炮自然借着除掉宾克的由头放的,但能顺手除掉李素,也在他的计划之内。

就算宾克不拉“东海蛟龙号”来做挡箭牌,他也会直接命人将“东海蛟龙号”击沉,这是个机会,而他善于抓住这样的机会。

李素心机很重,而且心有傲气,不会久居人下。黑胡子早已看穿这一点,如果他不尽早除掉李素,要么李素暗杀掉他,要么李素自立门户,不管哪一条,黑胡子都不想面对。

所以他假装信任李素,还赠他一条大船,要他做船长,并且要用他的绰号来为船命名。

欲抑先扬,这种手法可是黑胡子的拿手好戏,只可惜李素没有料到这一点。所以,在李素临死前,还一直以为黑胡子是信任他的。

至于海上悬赏令,黑胡子并不在乎那点银子,他现在只想要宾克的命。

以前不动手是没找到合适的理由,毕竟宾克也是七王之一,如果没个正当的理由就公然对他动手,其他几王怎么想?

要想称霸整片海域,不仅需要过硬的实力,更需要的是脑子。

孙恩为何会败?这其中就有他黑胡子的一份功劳,而且不费一兵一卒,便轻松掉了一王。

皇家海军里有他买通的人,只需先散一个消息出去,说孙恩要偷袭皇家海港,再将孙恩的具体位置告诉他们,这一切就水到渠成了。可怜的孙恩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迷失的珍珠号”虽然无法全速前进,但好在后方拖着个挡箭牌,倒也不怕那些火炮。

红玫瑰眼见后方三十多艘大舰紧追不舍,而且火炮轰击不绝,早已不似先前那般镇定,紧倨在宾克身旁,劝道:“宾克,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再不斩断绳索,黑胡子就要追上来了!”

宾克反倒不急,在他那张俊美的脸蛋上看了一眼,笑道:“美人,你不是很怀念在黑胡子船上的时光吗,现在他来了,你怎么反倒怕了?”

红玫瑰咬牙瞪眼道:“宾克!现在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但凡进到射程范围的大舰,都在向我们发射火炮,如果再不走,谁都活不了!”

宾克不以为然,道:“要我走也可以,不过,你总得付出点什么才行,不然我这个做船长的也太没有威信了,被一个女奴呼来喝去,像什么样子,你说是不是?”

红玫瑰红着脸,觑了宾克一眼,嗔道:“难道那样还不够吗?”

宾克笑道:“远远不够。”

红玫瑰背过身去,犹豫了半晌,娇声道:“都听你的。”

宾克乐脸上的笑容更浓了,说着便一手拍了红玫瑰那挺翘的肉臀上,跟着便握了握。

红玫瑰被他这一无礼的动作吓了一跳,忙转过身来,退开三步,用那双动人的眸子略带嗔怨地望着他。

在这种关头,宾克竟然还有这种心思,实在大出她的意料。虽然她知道宾克是个乐观的人,但生死大局前,转眼就有可能灰飞烟灭,还能这般镇定嬉笑,也实在太过镇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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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七章 火烧战船

要知道黑胡子可是个聪明人,既然会说动其他几位王来联手追杀宾克,自然不会只派出一艘舰船,“东海蛟龙号”恐怕只是个银子,在两边浓雾中,谁知道还隐藏着多少舰船?

红玫瑰都能看破的局势,宾克会看不破?他不走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

如果现在就将绳索斩断,没了挡箭牌,两边舰船同时发射火炮,那该如何是好?任是“迷失的珍珠号”再快,也难在两面火炮的夹击下,安然无事。

宾克深知这一点。

孙恩突然飞跑过来,道:“船长,东面还有舰船!”

跟着又有一个船员来报:“船长,西面有几点灯火闪了几闪,疑似隐藏着敌军战舰!”

宾克一笑,道:“终于肯现身了,也该让他们看一看我宾克船长的本事。”说罢,急转舵轮,大船即刻转向,全速朝东面那条舰船冲去。

红玫瑰一惊,道:“宾克,你在干什么?想同归于尽?”

孙恩笑道:“伟大的宾克船长怎么会干这种蠢事?在大海上,没人比他更会掌舵,现在该担心的不是我们,而是东面那艘‘飞翔的诺比人号’。”

红玫瑰道:“那是塞恩的船。”

宾克道:“不错,那正是塞恩的船。这条船可是卡特琳娜船长附属舰船中最快的一艘了,如果我把它毁了,不知卡特琳娜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红玫瑰略有深意地看了宾克一眼,道:“听说‘红发’卡特琳娜还曾想与你共度**,却被你拒绝了,为什么?像她那种拥有无穷魅力的女人,别说是共度**,就是做她的奴隶,都有大批的人争先恐后。不得不说,宾克,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宾克用鼻孔哼了一声,道:“一个女人竟然不在家相夫教子,竟然出海当海盗,而且还是被排在外海七王第二的大海盗,连黑胡子都对她忌惮三分,嚯,这简直令人无法忍受!女人就该有女人的样子,太强势的女人不合我的胃口。”

红玫瑰笑道:“早知这样,你就该接受她的要求,不然她也不会加入到围剿你的联合舰队里来。”

宾克冷笑道:“得了吧,红玫瑰,要我落到她的手里,我宁肯跳海去喂鲨鱼。”

孙恩见两人有说有笑,醋坛子又翻了,但又不好说什么,干脆找了个借口走开,免得一时冲动,坏了大事。

“飞翔的诺比人号”的船长塞恩,此刻正站在船舷边,双手扶拦,隔雾观察敌情,忽见“迷失的珍珠号”冲破迷雾,拖着一条火船,全速驶来。

塞恩大惊失色,吼叫道:“快转舵!你们这些蠢货!”

宾克的“迷失的珍珠号”本来直行,突然转头向他直奔而来,两船相距并不算远,哪里避得开?

眼看就要撞上,宾克连忙转舵,“迷失的珍珠号”在海面上画了一个大弧,总算避免了两船相撞的情景。

“斩断绳索,就是现在!”宾克忽然大喊。

与“东海蛟龙号”相连的绳索只剩一条,如今正有包括云天行在内的十余人围拢在这里,听到宾克一声令下,众人一齐挥刀抡剑,顿时将最后一条绳索斩断。

“迷失的珍珠号”掉头成功,可“东海蛟龙号”却还在沿着原来的势头前进,如今绳索被斩断,没了牵引,便带着漫天火焰,直奔“飞翔的诺比人号”而去。

“飞翔的诺比人号”转向稍晚了一步,登时被大火船撞了个正着。

一时间,木屑四散,火焰纷飞,又被海风这么一吹,滔天火焰立时席卷到了“飞翔的诺比人号”上。

被海风吹得异常干燥的风帆见火即着,火焰随风舞动,又蔓延到了桅杆上。

甲板上摆放的酒桶被撞翻了一地,酒水在甲板上扩散,也成了引来火焰的罪魁祸首。

甲板上的船员慌乱奔逃,但又能逃向哪里?不仅甲板上成了火海,就连上面也是火红一片,还不时有火球坠落,真正变成人间炼狱了。

两艘大船早已融为一体,根本分不开彼此,便是想转舵甩开,也是不能了,只能任其焚烧,直到化为灰烬。

其他隐蔽在一旁的舰船没有想到宾克会来这么一招,围剿不成,反被他烧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都愣住了。

眼下“迷失的珍珠号”早已远离火海,他们再想追,可有些晚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宾克突围而去。

东方天际已露出了鱼肚白,光线虽然微弱,但足矣将不甚厚重的迷雾撕裂了。

宾克将舵轮交给孙恩,独自站到船头,遥望东方晨曦,怔怔出神。

经过一夜的混战,“迷失的珍珠号”早已不似先前那般整洁,也不似往常那般完整,单是危及整个船体的大损伤就有二十余处,肉眼可见的小损伤更是不计其数。

“迷失的珍珠号”本就是一艘老船,经过一夜大战,如今更是遍体鳞伤。单是将这些损伤处修补,也得花上几个月的工夫,这才是最令宾克头痛的事。

甲板上横七竖八地倒伏着一具具尸体,有己方船员,也有敌方船员,不管哪方的人,这些尸体都要处理。这显然是个苦力活。云天行只是一名过客,身子上也疲惫了,不想去帮忙,便独自回舱室睡觉去了。

笑我狂更不会去理会这些杂事,战事一结束,他就回到舱室打坐调息去了。

云天行这一觉睡得很沉,等他醒来,已是下午时分了。

他走出船舱,见甲板上的尸体已经全部处理掉了,但仍有几个轮班的船员在整理杂物,或者擦拭甲板上的血迹。

他缓步走到船边,靠在横栏上,望着远方的蓝天白云,怔怔出神。

忽听一人在旁说道:“这么美的景色,谁又能想到昨晚地狱般的画面呢。”

云天行转头去看,见是红玫瑰,心头微惊。这个一只对他冷眼相待的女人为何会来搭话?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只往旁边挪了两步,与她保持距离,继续望着海景。

红玫瑰抿嘴一笑,道:“躲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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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八章 登岛

红玫瑰轻倚在拦边,转过头,用那双眸子注视着不远处的云天行,见他不答话,又笑道:“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我又不是母老虎,不会吃人。”

美人在旁,云天行不为所动,只凝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道:“你不吃我,不代表别人也不会吃我。”他指的自然是宾克,昨天宾克将手放在她翘臀上的那一幕,也被云天行看到了。

红玫瑰回想及此,脸上微微泛出红晕,看了云天行一眼,道:“我看你身手不错,应该是个有身份的人,怎么穿得这样寒酸?”

云天行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乞丐装,面无表情,道:“寒酸有什么不好,总比锦衣玉饰被你们劫持好吧。”

红玫瑰叹道:“锦衣玉饰,要是碰上别的海盗,自然是没跑的,可要是碰上我们,跟衣衫褴褛也没什么区别。”

云天行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红玫瑰见他脸颊白净,身材又好,除去这身破衣,倒是个极为标志的人儿,便笑着说道:“哥儿有家室了不曾?”

云天行看了她一眼,见她眯眼浅笑,好一副娇羞之态,若在闹市中突然看到这样一副笑脸,任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她是一个海盗。

云天行转过头,继续望着远处,对她的问话也不理睬。

红玫瑰并不恼怒,反笑盈盈道:“哥儿这么好的身手,只凭一人一剑,便斩了那么多海盗,本该高兴才是,为何闷闷不乐?”

云天行淡淡道:“我并不觉得杀人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红玫瑰一怔,忽然掩嘴笑了一会,然后走近,伸出青葱玉手,轻轻压在云天行的手背上,笑道:“在我还未出阁时,也曾见过一个哥儿,像你一样,看起来闷闷不乐,很讨厌杀人,但他杀起人来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他挥出的每一剑,都带着敌人的血,好凄美的一个人儿。可惜,无缘再见了。”

云天行似是没有听到,只冷冷说道:“你最好把手拿开,离我远一点。”

红玫瑰见他目光冷冽,似乎暗藏杀意,忙缩回手,退了几步,但仍痴痴地凝望着他的背影,喃喃道:“真像,真像。”

云天行听到她在背后嘀嘀咕咕,心中不乐,转身朝船尾走去。

红玫瑰见他这副神情,更与当年见到的那人有几分神似,忙追了过去,道:“你等一下。”

云天行止步,手按剑柄,道:“何事?”

红玫瑰咬着嘴唇,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轻轻舒了口气,道:“无事。”

云天行大步离去。

红玫瑰仍望着他消失的地方,怔怔出神。

本来“迷失的珍珠号”是径直驶向龟灵岛的,谁知却遭到了黑胡子等人的突然袭击,不得已偏离了航线。

宾克知道笑我狂不好惹,便一心想着尽快将这颗不定时炸弹送下船,于是一路不停航,绕了个大圈子又向龟灵岛驶去。

又在海上行了一天,方才远远看到龟灵岛的影子。

笑我狂不想让这些海盗靠岸,要了条小舟,便与云天行划着小船向岛上去了。

宾克站在船头,遥望着两人逐渐模糊的身影,长长舒了口气,心道:“这个野蛮的家伙又来海上做什么,上次见他一人砸沉了两艘大船,可真是个人形怪物,还好没有认出我,万幸,万幸。”

孙恩、红玫瑰等人也都站在船头,望着远去的两人,各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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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天行划着小舟飘到浅滩,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了,待笑我狂跳到沙滩上,他便将小舟拖上岸,反扣在地上,这才跟了笑我狂向岛内走去。

笑我狂也不说话,迈着大步,向龟灵岛深处走去。

云天行紧紧跟在后面,四下望去,见岛中有座小山,山上葱葱郁郁,又生满了是各种绿植,想来会是个幽静之地。

两人走到山脚下,绕了小半个圈子,来到一处较为平整的地方。

笑我狂走到山壁前,将垂落的藤蔓撕扯掉,又将底下一块大石移开,方才露出一个洞穴来。回身对云天行说道:“我要在洞里独自待上几天,你自己到处走走,千万不要进洞里来。”

云天行见他脸上肌肉颤抖,似乎疯病又要发作,忙点了点头,道:“好。”

笑我狂拍了拍云天行的脑袋,便钻到洞里去了。

云天行挠了挠头,找了块石头坐下来,喃喃道:“笑前辈这病症还真奇怪,平时发病只要一会工夫,怎么这次却要躲我几天,难不成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云天行坐了一会,没听到什么动静,又蹲在洞口往里瞧了瞧,黑魆魆的,什么都看不清。

正要起身,忽听“咚”的一声闷响,洞口上滚落下不少碎石,像是拳头打在洞壁上的声音。云天行忙退到了三丈开外,喃喃道:“笑前辈在里面干什么?”

过了一会,又听到一声闷响,紧随其后的便是如密鼓般的闷响声。

这座山体算不上大,可也不小,每一次响声传出,山体上的树木都轻微的颤了一下,一些不甚稳固的石块都发生了偏移,甚至滚落下来。

云天行退到一株百年老槐树下,一手扶着树干,他能明显的感觉到,随着山洞中闷响声起,树干在轻颤;仰头一望,就连绿叶也在随声颤抖。

就在这时,忽听一声尖啸骤然响起,云天行大惊失色,忙掩住耳朵,向岛外飞跑。

这啸声分明就是笑我狂的“震天吼”,云天行不止一次受其迫害,如今乍然听到,第一个想法便是逃。

他掩着耳朵,紧守心神,一路飞奔不止,直到了海边方才停下。

啸声是从山洞里发出的,有厚重的山体隔挡,到了这里,早已听不到了。

云天行长长舒了口气,在沙滩上颓然坐下,又陷入了沉思。

如果不被笑我狂掳到这里,他现在多半已经跟阿笙踏上去往昆仑上的路了。可现在经历的都是些什么,棺材铺里吃白食,小舟进水上了海盗船,又偏偏遇上了海盗们互相厮杀。自从离开万佛寺后,每一天都像活在梦里。

云天行正坐在沙滩上唉声叹气,忽然听到一声叫喊,忙跳起来,剑来四顾,心头暗惊:“这岛上还有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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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九章 寻仙的书生

话说云天行突然听到叫喊声,四下望了望,却没有发现任何人,但仍不时有叫喊声被海风吹来。他看了看树枝,分辨出海风吹来的方向,忙向声音传来处飞跑过去。

他在海边沙滩上奔跑,只转过山脚,便看到不远处有一个人正站在浅水里喊叫。

那喊叫之人面对大海,海面上还有一人,正划着小船远去。

云天行一惊,道:“那不是我放船的地方吗?糟了,那就是我们的船!他把船偷走了,我们岂不是要被困死在岛上?”

一念及此,云天行忙向海中那偷船之人飞跑过去,边跑边喊,要他回来,可那人早已驶离了海岛,远远去了,哪里肯回来?

云天行又气又恼,提剑向站在浅水中那人走去,喝道:“你们是一伙的?”

那人头戴方巾,身穿长衫,一副儒生打扮。见云天行提剑大喝,吓得默不作声,浑身发抖。

云天行见他身形瘦弱,神态拘谨,活脱脱一个读书人,便把语气放缓了些,道:“刚才那个偷船的是什么人?”

那书生颤颤巍巍道:“他是我的同伴,本来是一起搭船出海寻访仙人的,不料遇上了风浪,船被掀翻,我们两个就被海浪冲到岛上来了。”

云天行道:“你们来岛上多久了?”

那书生见云天行将剑放下,便知他不是别人口中那些凶恶的海盗,稍稍松了口气,道:“有三个月了。”

云天行道:“你们为什么要偷我们的船?”

那书生连忙摆手,道:“我没有啊,是他自己要偷的,我没有。”

云天行道:“你说实话,为什么要偷我们的船?要是敢有半句假话,我可不饶你!”

那书生吓得退了一步,道:“我没想偷,是他自己的主意。我们沦落海岛,便在海边搭了棚屋,每日期盼着有船只经过,捎我们回去。可左思右盼,三个月了,也没见到一条大船。直到今天,才看到了一艘大船。”

云天行道心道:“我们明明是乘小船来的,他怎么说是大船?哦,是了,他看到的是‘迷失的珍珠号’。一定是宾克送我们下船时,被他们看到了。”便道:“你以为我们是海盗?”

那书生怯生生的看了云天行一眼,点了点头,以极其细小的声音说道:“你们两位从一艘海盗船上下来,又是这副打扮,不是海盗,还能是什么?”

云天行道:“所以就动了偷船逃跑的主意?”

那书生道:“其实刚开始他也没想偷船。我们见你们下船登岛,便在山脚下一个石隙内躲了起来,想等你们走后再出来。也不知怎么了,突然从山上滚下了不少碎石,把我们两个都吓得不轻,于是我们又换了一个山洞躲藏。”

“那个山洞外都是杂草乱石,十分隐蔽,本以为能够安然待到你们离去。谁知刚躲进洞不久,就听到了一阵阵怪声。那声音乱人心志,刺人耳膜,只听了一会,便承受不住了。”

云天行暗道:“看来他们也听到笑前辈的‘震天吼’了,连我都抵抗不住,何况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说到这里,那书生脸上露出了一副惊恐神色,过了好一会,才定下神来,才继续道:“我们怕被那怪声引得着了魔,便不敢再藏,又回到了海边。自打你们上岛,岛上便开始出现这些怪事,我们很害怕,还以为你们带来了妖怪。”

他稍稍抬头觑了云天行一眼,见云天行脸上并无怒色,便继续说道:“他最信这些,便不肯在岛上久待,于是就跟我说要偷船逃走。我说海上风浪大,这条小船根本承受不住风浪。何况我们也不懂航海知识,就算不被风浪掀翻,在海上迷失了,也难以活命。何况还有那些暴戾的海盗,我是不敢犯险的。”

“他见我不肯走,便偷偷趁我不注意,去偷了你们的船,独自出海了。我本想拦住他,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

云天行见他说得行云流水,没有半点凝涩,想来不会是假话,便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书生拱手道:“小生程让。”

云天行道:“什么承让,我问你名字。”

那书生笑道:“小生的名字就叫程让,启程的程,礼让的让,程让。”

云天行笑了笑,道:“在下初来乍到,也正想搭个住处,却又不知从何处着手,不知程兄能否先带我到你的棚屋里看一眼,也好借鉴借鉴?”

程让是个书生,虽然不会武艺,但脑子可不笨,听云天行这么说,自然是想确认自己那些话是否属实。这人手里有剑,他哪敢说一个“不”字,忙道:“请,请。”说着,便走在前面引路。

云天行将剑别回腰里,与他在沙滩上并肩前行。又见他步伐轻浮,丝毫没有学武之人的沉稳,心想:“他的话多半是真的,但也不可大意,先问明白了再说。”便道:“程兄为何要来海上,真是为了寻找仙人吗?”

程让见他颇有礼节,又一口一个“程兄”叫着,心中惧意也去了大半,道:“小生胸无大志,又没有加官进爵的念想,所喜之物,不过是些经史典籍、奇闻异录罢了。常听人说,东海有仙迹,小生心向往之,便与几个朋友结伴而行,特来海上瞻仰仙迹。唉,仙迹没见着,反倒饶了几条性命进去,早知这样,就不起这个兴子了。”

云天行背着双手,侧脸问道:“你们一共来了多少人?”

程让弯腰捡起一只横行霸道的螃蟹,放在面前瞧了瞧,道:“朋友的话只有我们五个,但与我们一起出海的差不多还有五十多人。我们目的相同,便一起在‘八仙渡’租了一条楼船。出海时个个意气风发,可谁曾想到,会出现今天这种局面。”说罢,又长长叹息了一声。

“楼船?”云天行道,“能同时承载五十多人的楼船一定不小,怎么会连一般的海浪都经受不住?我看这其中多半另有缘故,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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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章 程让的回忆

听到云天行提出置疑,程让不好再隐瞒,直说道:“小生并非有意隐瞒。只是一时不能确定阁下的身份,所以才说是被海浪掀翻了船。”

云天行笑道:“你还以为我是海盗?”

程让笑了笑,道:“看阁下这身打扮,又提着一柄满是豁口的大剑,小生也只能往那方面去想,还请见谅。”

云天行摆了摆手,也不在意,道:“难不成你们的楼船被海盗击沉了?”

程让又捡了一直螃蟹,放进布兜里,道:“那倒不是。海盗是遇上了,但只有一小股人,约莫二十来个,我们大多数人虽然都是文弱书生,但到底人多那船家也是久在海上飘的,一见有海盗船靠近,便命水手分了一些兵器给我们,要我们举着虚张声势。”

“那些海盗只看到楼船上张灯挂彩,还当是一条大肥鱼,便喊我要我们交出财货,不然就把我们都杀了。我们都是些穷酸书生,哪有财货可劫?一听说海盗来了,大家都很害怕,但一拿到武器,心里就踏实多了。当时甲板上只有不到十个人,那些海盗见人少,就愈发猖狂,还抛上了钩索,要强行登船。我们五十多号人一起涌上甲板,个个挥舞着兵器,那些海盗吓了一跳,忙斩断绳索,慌忙逃了。”

云天行道:“还好你们遇上的是一小股海盗,若是随便遇上了个什么王,只用几门火炮,便能把你们都楼船炸沉。”

程让叹了口气,道:“在出海以前,我只听说过海上有仙迹,可实在不知道还有这些凶恶的东西。海浪虽然也不好惹,但到底没有生命,不会蓄意加害,最可怕的还是人呐。”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后来呢,船是怎么沉的?”

程让道:“那二十来个海盗被吓走后,便有人萌生了退意,说这些都是小海盗,没什么本事,如果遇上大海盗团伙,我们就没这么幸运了。于是就有人讲了很多关于海盗的故事,当时就吓住了不少人。”

“我跟朋友们都生长在内陆,出海只为寻个乐趣,哪里知道会这么凶险?如果为了一点乐趣把性命都弄丢,这未免太不值了。于是,我跟朋友们也都同意返航。当时同意返航的人只有少数,连一半都不到,那船家自然是不愿意的,毕竟走得越远,他赚得就越多,只行了半日就要返航,他自然是不依的。”

“想返航的人里有个急脾气,跟船家吵了几句,便上前打了那船家一耳光。如果不是众人拉着,他们两个准要打起来。后来又争执了几次,仍没有结果,我们想返航的人无法,只好妥协了。谁知到了晚上,那个与船家吵嘴的人竟被人偷偷杀死了。”

“本来只是意见不和,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可这么一来,事情就严重多了,毕竟人命关天呐。与被杀之人一起出海的有十来个人,都指说船家故意杀人,那船家死活不承认,一口咬定是别人陷害。”

云天行道:“到底是谁杀的?”

程让摇头,道:“不知道,人是在夜里死的,早上才被发现。谁都有可能,但船家的嫌疑最大。当然也不能排除别人故意杀人,陷害船家。”

云天行道:“后来呢?”

程让道:“后来双方发生了冲突。那时武器还在个人手里,没有收回去。船家那边人少,只有七个,自然不是那十来个人的对手。当时场面十分混乱,双方各有死伤。其他人怕闹坏了船,便将他们分开。船家受伤不轻,当晚就死了。”

“由于闹出的人命太多,便是想继续寻仙的也没兴致了,大家都同意返航。不管怎样,我跟朋友们还算相安无事,本打算回到岸上大醉一场,也不知是哪个丧尽天良的东西,竟把船上弄了几个大窟窿,海水咕咚咕咚往船舱里灌,眼看着就要沉了。”

“事出突然,大家慌忙逃散,我跟朋友也走散了。船上本有三条小舟,早被人抢走了,我当时只抱了一块门板跳了海。在海上漂了两天,不知怎么就到这岛上来了。我那位偷你小舟的朋友也是当天漂来的。”

云天行道:“后来就没人再漂到这里来吗?”

程让道:“还有五个,不过都已经死了。”

云天行沉默良久,忽然道:“你相信海上有仙人吗?”

程让想了一会,道:“不信。”

云天行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出海寻仙?”

程让道:“寻仙只是个由头,我只想来看看大海。”

云天行莫名想笑,道:“大海看到了,满意吗?”

程让停住脚步,转身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道:“大海是好的,只是海上的人不怎么友好。我本以为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海上的人理应有着博大的胸襟,哪知竟是贪利性恶之徒,实在教人伤心。”

云天行笑了笑,道:“土地厚德载物,也不见得上面站的都是坏人,凡事不可以偏概全。你是个读书人,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程让转脸看向云天行,道:“难道海盗还有好的不成?”

云天行迎上他的目光,道:“沿海的渔民都是靠海而生,说是海上的人也不为过,他们算不算坏人?”

程让笑道:“我想说的是海盗,你却跟我说渔民,这可说偏了。”

云天行笑道:“海盗也是人,我就不信天底下所有的海盗里就没有一个好人。”

程让道:“既是海盗,怎么可能还是好人?若是好人,怎么可能变成海盗?”

云天行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有理,我认输。”

程让得意地挺了挺胸,抱拳笑道:“承让,承让。”

云天行回礼,道:“惭愧,惭愧。”

程让道:“我叫程让,跟你说承让,你跟我说惭愧,难道你的名字叫惭愧?”

云天行灵机一动,笑道:“咦,这可奇了,你怎么知道我叫惭愧?”

程让惊讶道:“你真叫惭愧?这个惭愧是怎么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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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一章 郝惭愧

云天行想了一会,便蹲了下来,在沙地上写下了“惭愧”二字,用手指着念道:“惭愧的惭,惭愧的愧,惭愧,我叫惭愧。”

程让道:“你在跟我说笑吧,怎么会有人叫这个名字?”

云天行起身笑道:“你能叫承让,我为什么不能叫惭愧?”

程让道:“我真叫程让。”

云天行道:“我真叫惭愧。”

程让道:“我叫程让,我姓程,你叫惭愧,你也姓惭吗?”

云天道:“那倒不,我姓郝,叫郝惭愧。”

程让捧腹大笑。

云天行笑道:“你难道不知道嘲笑别人的名字是很不礼貌的吗?”

程让笑得肚子疼,干脆一屁股蹲在地上,拍着沙地大笑不止。

云天行也想笑,可一笑就露馅了,还得忍住。

程让笑了一会,站起身来,抹去眼角的眼泪,道:“惭愧,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天底下再也没有谁比你更适合做我的朋友了,一个承让,一个惭愧,哈哈!”

云天行也随着笑了。见程让笑得真诚,云天行在心里想是否要告诉他真名字。转念一想,他不会一辈子都待在岛上,到底是要回去的,到时候还是会分开,天南海北,能不能再见到都难说了。

云天行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先不告诉他。如果有缘再见,再告诉也不迟。

两人并肩走着,程让一直弯腰拾螃蟹,从刚才到现在,拾了十多个,那小布兜里都被塞满了。

云天行见沙滩上有些贝壳很好看,便弯腰拾了几个,拿在手里把玩。

又走了一会,云天行指着前方不远处一座简易木屋,道:“那就是你搭的屋子?”

“是的。”程让道,“让你见笑了,要我提笔写字尚可,搭建木屋可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云天行见这个所谓的木屋实在不像样子,想取笑他一番,又不太忍心,一个书生能把屋子造成这样也算不错了。

在木屋旁有个火坑,坑上架着一个不太规则的砂锅,云天行笑道:“你自己做的?”

程让点了点头,道:“以前跟一位师傅学过一些,只是这里没有器具,勉强凑合着用。”说着将布兜里的螃蟹都抖进砂锅里,又拿过一旁的木制锅盖盖上,道:“今晚请你们吃螃蟹,要不要来?”

云天行想了一会,道:“他还要练功,不得闲,我是一定会来的。”

程让又将云天行领到木屋里,道:“不下雨还好,一下雨我们就得去山洞里住,木屋建在这里,主要是为了留意过往船只,总不能在这座孤岛上过一辈子吧。”

云天行点头道:“是这个理儿。”又去看他屋内摆设,见有笔砚等物,还有一叠皱巴巴的纸张,边缘弯弯曲曲,显是曾经泡过水的。

云天行拿起纸张,见上面有的写了字,有的画了画。从字体来看,笔势随和,远行近草从图画来看,不是花鸟,便是山水,活泼灵动。

云天行翻看着他的字画,心想:“如果他是个凶恶之人,字画绝不会这般生动活泼,富有朝气也只有心台明镜的人才能写出这些字,画出这些画。看来他说的不是假话,倒是我多疑了。”

云天行放下纸张,见各处还摆放着不少小玩意,都是泥捏的,有小人,小动物,小船等常见物事。

程让倚在门框上,道:“我在岛上等了三个月,也没等到一条大船,我看一时半会也回不去了。你要是不嫌弃,我帮你做个砂锅什么的,就当是朋友的见面礼了,怎么样?”

云天行随口答道:“那再好不过了。”说着拿起一个泥塑女像,细细端详。

其他泥玩大都粗糙简劣,唯独这个女像十分精巧细致,拖裙披氅,顾盼浅笑,竟似能传情一般。

这女像真是下过工夫的,不仅衣饰飘逸自然,就连纤细玉指都根根有别,甚至连小小的指甲都雕画出来了,真可谓是栩栩如生。若是再施以颜色,怕是真会复活过来。

云天行将女像送到程让面前,笑道:“这是谁?心上人?”

程让注视着女像出了一会神,长长叹了口气,道:“此乃郡上一位有名的才女,自幼好学,尤喜诗词歌赋,如今待字闺中,但其才名却早已远播在外。小生得缘,曾偶然见过几面,至今不能忘怀。今沦落荒岛,也不知何年何月能再踏归程,故才做此泥塑,以作消遣。”

云天行仔细端详着泥像,道:“只见过几面,便能捏出如此惟妙惟肖的人物来,可有些说不过去啊。便是世上最聪颖的巧匠,也无法只看人几眼,就能将整个人形分毫不差地塑造出来。多半是边塑造,边观摩,两相比较,才可成品。你这泥塑可也太传神了一点,要真如你所说,你还是一位泥塑大师了?”

程让摇了摇头,道:“只见过几面,记忆自然是有限的,我只将她所留音容笑貌留在了上面,余者皆以洛神形象来做添补。真要说起来,这泥像更像洛神多一点。”

云天行道:“我倒是觉得两者可以相通相融,我也偶然见过几幅洛神画像,都在纸上,少了几分灵动情貌,反观看你这泥塑,正好填补了画中所缺,可以立形,可以传情,足有大师水准了。程让,你老实说,是不是喜欢人家姑娘?”

不出意料,程让脸上竟然泛起了些许的红晕,他不敢正视云天行,只将目光投在地上,道:“如此才女,谁人不喜?奈何小生才疏学浅,一无家财,二无官爵,便是喜欢,也是无法儿的。”

云天行将女像放下,走出木屋,背对程让说道:“你是个读书人,怎么越读越糊涂了。家财官爵都是身外之物,生带不来,死带不去。你见过有哪个大家贵族繁荣千年了?生前所积资材,或许只因后人一事做错,便被尽数收缴,如此归元复始。回望历史,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我本以为你们这些求道圣贤的人,应该视名利如粪土,现在看来,倒不如我这一贫如洗的乞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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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二章 谢家有女初长成

程让沉默半晌,忽然叹了口气,道:“话虽如此,可这世道,没财没名,谁愿意搭理你?那谢家本就是郡中望族,据说还是皇亲国戚,其他不说,就说其父谢灵风,官居太子太傅,那可是当朝太子的老师啊。其所结交之人,自然是非富即贵。每日其家门前,车如流水马如龙,从未有过罗雀之日,你当是什么,多半是上门求亲的!此等才女,岂会弃那些富家名流于不顾,单单青眼我这等穷酸书生?”

云天行道:“你说的那女子可是谢平春?”

程让一惊,道:“你知道?”

云天行笑了笑,并不否认。

民间有几位博学之士,对女性文学尤为推崇,时常对当代女才人做出恰当评点,还依人才情学识列了一个榜,将名闻天下的才女尽数收入榜中,取其名曰桃花榜。而这谢平春力排众议,被排在了第一位。

但凡读过书的人,大概都读过她那部红楼续梦,单看名字,便知是曹公红楼梦之续。她曾在序言中写过这么一段话:“吾字平春,乃仲春之意,彼时奇花斗艳,百鸟争飞,正是人间最美时,正如吾之性情,不喜悲戚。吾最爱之红楼梦,大悲大戚,每每捧读,涕泪湿襟。先贤佳本,理不可强续,吾怜其中悲子甚矣,今依薄才,冒天下之大不韪,强续之。”

所以,谢平春不顾家人反对,提笔又为红楼梦续了一百二十回,扳倒结局,转悲为喜,不但没人指责,反被当朝各位大学士赞称“龙头凤尾,”由此可见其才情一斑。位列桃花榜首也算是实至名归。

谢灵风原本极为反对平春对红楼梦作续,百般劝说,奈何平春油盐不进,执意不听。谢灵风无可奈何,便从朝中请了几位白发弯腰的老学士,个个才气冲天,学富五车,轮番对平春进行说教,说什么女儿家无才便是德,多学针黹纺织才是本分,这类杂书看多了会影响性情,对女儿家最是不好,等等之类的话。

平春初时对这几位老学士抱以尊敬,不便说什么,但听他们越说越离谱,实在忍不下去,便搬出班昭,卓文君等才女狠狠驳了回去,气得几位老学士吹胡子瞪眼,拉着谢灵风的手又是抹泪,又是摇头叹息,说平春陷得太深,需慢慢疏导之类的委婉话语。一出了谢家,便又换了一套说辞,有的说平春入了魔,有的说平春无可救药,反正没什么好话。

结果红楼续梦一出,这几位老学士爱不释手,日夜捧读,以前天天喊腰酸背痛,不敢久坐现在倒好,彻夜捧书阅读,竟都不知疲倦。

据说还有一位年高的老学士不堪重负,直接抱书而终,挺尸在书案旁,入殓时双目圆睁,怎么合都合不上。后来请了几位道士来做法,说是死者“尚有眷顾,不忍离去”。于是家人轮番在棺前说道了一番,依旧无用,还是那个伴读的书童把老学士尚未读完的红楼续梦放在了棺材里,这才把眼合上。

此书不仅在士族阶层备受推崇,在坊间流传亦是十分广泛。云天行还在李府时,经常去李延东书房拿书来读,这红楼续梦便是在那时读的。李府的书房很大,李延东也很爱书,所以书房里几乎收集了世面上所能找到的任何书籍,但他从来不读,只有与重要客人谈生意时,领进书房来谈,显得自己很有品味。这倒便宜了当时负责打扫书房的云天行了,想读什么便读什么,根本不会有人发觉。

云天行听说程让有心仪的人,便想鼓动他去勇敢追求,可一听说是桃花榜首的谢平春,便觉得自己刚才那些劝谏的话有些多余。

程让摇了摇头,道:“既然连你都知道她,可见我这份奢望是多么遥不可及。”

云天行拍了拍程让的肩膀,一脸真诚地说道:“程兄,想开点,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天底下可不止她一个才女。”

程让白了云天行一眼,道:“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云天行笑道:“我哪知道你说的人是位居桃花榜首的谢平春啊,你这也太那什么了。想想就算了,还当真了?以她的才情,被选为太子妃都有可能。啧啧,程兄你真厉害,我连想想的勇气都没有,你连泥人都捏出来了,佩服,佩服。”

程让苦笑一番,冲入木屋,又握着泥人从木屋里冲出来,飞跑向大海。

云天行吓了一跳,还以为他要殉情,忙抢过去将他拦腰抱住,道:“程兄,不至于吧,天底下女子多得是,何必偏偏生出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自寻苦恼。你好好活着,还怕找不到举案齐眉的另一半吗?”

程让仍要往前挣,道:“你放手!”

云天行抱得更紧了,道:“我不放!”

程让道:“你放手,我没想投海自尽,只想单把这泥人扔到海里。”

云天行一听,忙放了手,但仍挡住了他的去路,道:“泥人好端端的,干嘛扔了?”

程让道:“既然没戏,还不如趁早扔了它,绝了念想,免得遭人耻笑,以为我这只癞蛤蟆非要吃天鹅肉不可。”

云天行道:“我可没这个意思。”

程让道:“不瞒你说,我自己都是这么以为的,我那几位朋友表面上对我十分支持,可背地里都在笑我,他们以为我不知道呢。我程让倒是不怕别人取笑,只是不想玷污了谢姑娘的名声。”

云天行道:“你先别扔,我倒是想起一个主意来。”

程让道:“什么主意?”

云天行道:“你何不把这泥人送给那位谢姑娘,万一她喜欢呢,这事儿可就好办多了。”

程让摇头道:“不成的,谢家是名门望族,什么没有,金玉美石都未必入得了她的眼,难道会喜欢这脏兮兮的泥巴?”

云天行道:“她或许不是那种贪恋锦衣玉食之人,再说,你又没送过,怎么知道她一定不会喜欢?万一她就喜欢这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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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三章 给门槛磕头

程让看了看手中的泥人,摇了摇头,道:“不会的,她怎么会喜欢这种东西。”

云天行笑道:“我看不是她不会,而是你不敢送吧。”

程让脸上一红,道:“谢家门前华盖如云,随便拽一个车夫出来都是绸衣丝带的,那送进门去的礼物都是成车成担的,我捧着个这么个东西进去,还不得被人活活笑死!”

云天行道:“我又没让你去她家拜访,你只等她出来,偷偷交给她就是了。她不会一直呆在家里,不肯出门吧?”

程让道:“那倒不会,她时常出来,有时去寺庙烧香,有时去河边散步,有时坐在花丛中发呆,不过,她身边总有人跟着,我怕是不能接近她。”

云天行似笑非笑地盯着程让,看得他越发不好意思了,忙道:“你盯着我看什么,我脸上有花儿吗?”

云天行笑道:“你到底跟踪人家多久了?连去哪里做什么都这么清楚,还说只见过几面。我现在倒是越发好奇了,你从实招来,她到底知不知道有你这么一个人?”

程让知道瞒不过,便讪讪说道:“知道的,我们在一个庙会见过。那时我时气不好,经常半夜惊醒,大家都说我招了邪祟,需到寺庙里去烧香清静清静,我拗不过,只得去了。我刚进庙,脚下一不留神,被门槛绊了一下,磕破了鼻子,直流鼻血。那时候她正和丫鬟出来,正好看到了,还跟丫鬟笑着说我走路仰着头不看路,然后让丫鬟递了一块帕子给我,之后就走了。天地良心,我都好几天没睡好觉了,一路晕晕乎乎的,都快走着睡着了,哪还有闲心去看路。仗着路熟,挪移到就是了,这一路上也不知被绊了多少次,可偏偏在这最后一次,被她给看到了。”

“过了半个月,又在寺庙里遇上,我把帕子洗干净了,要还她,她说不要了,还笑我说:是来给门槛磕头的吗?当时就把我羞得无地自容,狼狈逃开了。后来又见过几次,她总跟丫鬟笑我,我又不敢上前跟她搭话。再后来,我见她身边多了几个护卫,更不敢上前了。听是说她爹要为她配婚,也不知怎样了。我心里不爽,就跟朋友约着出海。”

云天行道:“原来是两情相悦,我还当你们素未谋面,这事儿又要另当别论了。”

程让道:“哪有什么两情相悦,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她只是笑我,又没有说别的。再说了,也是我糗大了,回想起来,自己都觉得好笑。”

云天行道:“要我说,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人家姑娘对你笑,就说明对你没有恶感,你自己不争取,还赌气出海,这怨的了谁呢?难不成要人家姑娘来主动找你诉说情意?我看这位谢姑娘也并非追名逐利之人,你要是真喜欢她,等回去了,不妨大胆去跟她说个明白,成便罢,不成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这样天天挂念着,又不敢说,要熬到什么时候?等她嫁了人,说什么都晚了。”

程让沉思良久,忽然道:“惭愧,你说得对,如果能回去,我一定去寻她问个明白。”

云天行释然一笑,道:“不跟你说了,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去看看那位前辈,过会儿再来吃螃蟹。”

程让道:“那位前辈在干什么?”

云天行道:“在练功呢。你最好别让他看到,他练功入了魔,见生人就杀,要是被他逮到,连我都救不了你。”

程让缩了缩脖子,“哦”了一声。

云天行挥了挥手,向岛内跑去。沿途碰上果树,便随手摘了些果子,以备后食。

来到洞口,侧耳听了一会,没什么动静,云天行心里犯了疑:“怎么没动静了?不会真走火入魔了吧?”

云天行十分担心,也顾不上笑我狂的叮嘱,用衣服兜了刚摘的果子,慢慢朝洞中走去。

洞里黑魆魆的,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一点光线,云天行目不视物,只能用一手扶着洞壁慢慢走。

“笑前辈,你还好吗?一天没吃东西了,我摘了几个果子,给你送过来,你好歹吃一点吧。”

云天行停住脚步,静静听了一会,仍是没有动静,心里越发担心起来,忙加快脚步,继续朝里面走。

“笑前辈,你还在吗?我是云天行,来给你送果子来了。”

话音刚落,云天行忽觉一股劲风迎面冲来,虽然目不视物,但他已感知到了劲风的来向,忙交错双臂,挡在身前。

“嘭”的一声闷响,云天行如遭雷击,立即倒飞出去,身子还在空中,便喷出一口血雾。

这么强劲的力道,出手的必是笑我狂无疑了。

云天行也不及细想,身体一落地,连滚带爬逃出了山洞,回身一望,见笑我狂没有跟出来,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云天行跪在地上,双手撑地,又咳了几口血,心道:“笑前辈在进洞前特意嘱咐过我,要我不要进洞,看来他早已料到会发生这种事。倒是我,没有听从他的忠告,险些把自己害了。要不是领会了剑意篇中的听风辩位,以气凝形,这一拳打在脑袋上,哪里还有命在?”

一想到这里,云天行不禁打了个冷颤。虽然看似轻轻巧巧的一拳,但对云天行而言,无异于在鬼门关兜了一圈。

云天行咬牙坐下,静心调理了一会,方才觉得好受些。

此时天已黑了,云天行又摘了些果子堆放在洞口,这才去山那边寻程让去了。

程让见云天行走来,忙招了招手,让他在火堆旁坐下,道:“怎么去了这么久,我一直用小火烧着等你呢,你再不来,这螃蟹可就煮臭了。”

云天行坐下来,笑道:“螃蟹还能煮臭?这倒是第一次听说。”

程让道:“有句话叫过犹不及,不论什么好东西,煮得久了,都会变臭的。”

云天行道:“你这说法实在唬人,最多失了美味罢了,倒是没听过还有煮臭的说法。”

程让笑道:“把水熬干,螃蟹不就焦了,焦了不就臭了吗?”

云天行笑道:“你从哪儿学这么多歪理来?有这闲心,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把谢平春娶到手才是正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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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四章 吃蟹

一听到谢平春的名字,程让的脸立刻红了,将烧火棍放下,双手托住腮帮,望着火光怔怔出神,支吾道:“惭愧,你说她一个千金小姐,会喜欢我这个穷酸书生吗?我觉着希望不大,你看啊,我跟她只见过几面,还在她面前出了大糗,现在回想起来,我还觉得丢人呢,怎么好意思面对她呢。”

云天行拿细棍拨弄着火苗,答道:“依我看,这事儿**不离十。历来那些王公贵族家的小姐,大都是格外钟情于书生的。就拿那个卓文君来说吧,算个大才女吧,可还不是被穷得叮当响的司马相如迷得神魂颠倒,她爹万贯家财,可是蜀地巨富,那又怎么样,还不是跟司马相如私奔了。”

程让叹了口气,道:“人家司马相如是当时的辞赋大家,是有真才实学的,我有什么?没爹没钱没权,枉读了几年圣贤书,连个功名都没有,就是给司马相如提鞋都不配。谢姑娘被评为桃花榜榜首,跟卓文君比起来也不差,怎么就愿意插在我这坨牛粪上?惭愧,你不用安慰我,我自个儿什么水平,我心里有数,就是闷得慌,一时想不开。”

云天行笑了笑,道:“司马相如会弹凤求凰,你会捏泥人,这叫各有所长,等谢姑娘独自出来,你就悄悄将那泥人送给她,她要是肯收下,这事儿多半就成了。”

程让抬头道:“她要是不收呢?”

云天行道:“她若不收,你就将泥人随手丢了,然后走开,等她走后,你再去看看那泥人还在不在,如果不在,一定是让她给捡走了。”

程让脸上露出一丝喜色,道:“如果她没捡呢?”

云天行往火里添了块木头,道:“她若不捡,那就说明对你没想法儿,你就该干嘛干嘛去。”

程让道:“好兄弟,你主意多,帮我想个法儿,要是能将这事儿撮成了,我程让天天为你上香求佛,祈福佑安。”

云天行道:“这都是两厢情愿的事儿,我能有什么法子?她心里有你,什么法子都能成她心里没你,就是给她捏一幅清明上河图都没戏。”

程让嘿嘿一笑,拿起锅盖来看了看,见螃蟹早熟了,忙将砂锅端下来,放在沙坑里,挑了个最大的螃蟹,送到云天行面前,笑道:“惭愧,刚出锅的第一只螃蟹给你,你可得替兄弟我想个稳妥的法子,要是成了,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程让记你一辈子的情。”

云天行接过螃蟹,似笑非笑地瞅着程让,道:“有没有下毒?”

程让笑嘻嘻道:“看你说的,我这终生幸福都指望你了,哪敢下毒?”

云天行笑了笑,撕下一条蟹钳先尝了尝,道:“熟倒了熟了,就是少了点滋味,不过能在荒岛吃上螃蟹,也算是有口福了。”

程让也拿了个螃蟹吃着,笑道:“真要说起来,这海蟹味道还是差了点,你要真喜欢吃螃蟹,等咱们回到陆上,我带你去吃正宗的大闸蟹。在我们那里,有位老伯专做这个,是祖传的手艺,少说也传了七八代了。那味道没有一个不说好的,就连郡里那些乡绅都天天派人来买,还不一定能买到呢。”

云天行道:“有这么神?”

程让道:“那可不,我就吃过一回,到现在还忘不了那个味儿。”

云天行道:“要真有这本事,早被拉进宫里做御膳了,还会窝在你们那里卖螃蟹?”

程让道:“这可真让你说着了,还真有人来请过。给皇帝做御膳,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事儿,那老伯当时还真就进宫了。不过,只待了几天就回来了,说是太麻烦,这个来后厨得磕头,那个来后厨也得磕头,一天到晚光磕头,连螃蟹都没工夫做了,可不就回来了吗。”

云天行笑道:“宫里规矩太多,也真难为他老人家了。不管怎样,也算是给皇帝做过饭的人,难怪都抢着要吃。”

程让道:“那老伯的铺子外面,天天围满了人,你当是什么,全是结亲的。老伯有个儿子,那是正宗的手艺接班人,恰巧又到了婚配的年纪,谁不想来巴结?不单单是内郡,就是外郡都有不少闻风而来的。据说还有几位富商想要投资,扩大买卖规模,奈何老伯本分,死活不同意,天天守着个小铺面,就是每天卖的螃蟹还定量,不然也不会引得那些人天天围在那里。”

云天行道:“照你这么一说,还真得去尝一尝。”

程让见云天行放下蟹壳,忙又递了一个上去,笑道:“去,必须去,我跟那老伯的儿子熟,只要我带你去,保证不会让你无功而返。”

云天行笑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程让嘿嘿一笑,道:“哪有什么坏主意,就是想让兄弟你出个主意,我是个书呆子,你帮我合计合计,看看有什么法子能赢得平春姑娘的芳心。”

云天行道:“以前我那里有位公子哥,天天跟一群狐朋狗友研究这个,我这也是跟人家学来的,都是别人用剩下的,要我自己去想,那可真没有了。你不妨先送个泥人试试,说不定就成了呢。”

程让道:“我觉着希望不大。”

云天行道:“程让,我跟你说句实话吧。你要是真喜欢人家姑娘,就大胆去说,别跟那些纨绔子弟似的耍那些小把戏,就跟哄小孩子一样,哄回家就算你的本事了?你要不是诚心想娶人家,干脆就别去费那个心了,对谁都不好。我是把你当朋友才跟你这么说的,你可别生气。”

程让道:“惭愧,这你可误会我了。我当然是真心的,只是我这个人腼腆,本来想了一些话,可一见到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还脸红,这可真折磨人。不然也不会求你给支招啊。”

云天行道:“送你四个字心诚则灵,自己悟去吧。”

程让抹了抹嘴,忽然道:“惭愧,我肚子疼。”

云天行住了嘴,道:“你不说我还没在意,你一说我也觉得肚子里不太舒服。”

程让“哎呦”了一声,道:“我憋不住啦,你先自个儿吃着吧。”还没说完,便捂着肚子飞一般的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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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五章 临郡逸事

见程让飞也似的跑了,云天行心中惊疑不定,忙取出一枚细针,在砂锅里蘸了蘸,见没反应,又捞起螃蟹挨个扎了一遍,也没反应,这才放了心。

这枚细针并非普通银针,而是九幽谷特制的试毒针,可比一般的银针灵敏多了,但凡坊间常见的毒药,用此针一扎,便能辨得出来。

阿笙在送他这枚细针时,还特意嘱咐过他,可以根据细针变化的颜色来分辨是哪种毒,云天行只记了几种常见的,久久不用,又都给忘了,只知道一变色就是有毒,也不管是哪种毒药。

云天行捏着细针,又想起了阿笙,不由愣了会神。见程让捂着肚子回来,忙把细针收了,打趣道:“让你下毒,把自己给毒了吧。”

程让一脸委屈,道:“谁下毒了,要是真下了毒,怎么你没事,就毒了我自己,就是傻子都不会这么干,哎呦,不行了,还得去。”说着又跑了。

云天行哈哈大笑,忽然肚子“咕噜”了一声,云天行脸上的笑容一僵,忙叫道:“等等我。”

月光下,两人蹲在草丛里,中间隔了好些大石。虽然有了遮挡,但臭味和那不堪的声音是挡不住的。

听着两人此消彼长的不雅声音,云天行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便打岔说道:“程让,刚才我翻看你那些诗文,看着也有几分大家风范,怎么就不去考个功名?以你的本事,中个进士也不难吧?”

程让在石头那边吆喝道:“考功名做什么,做官啊,算了吧,没那本事,又不想占着茅坑不拉屎,谁爱做谁做去。”

云天行笑道:“人家都争着做,你倒好,明明有那本事,连个秀才都不考,可惜了。”

程让道:“这有什么好可惜,人各有志。再说了,我还想多活两年。以前我们临郡有个大官,那官可真不算小了。为民请命不成,反被罢了官,这倒也罢了,还被几个小人暗中给害了。上边也来人查过,没查出个所以然来,现在坟头草少说也得有三尺了。哎!”

云天行道:“俗话说得好,一朝天子一朝臣,过去奸党是不少,现在不都肃清了吗?”

程让道:“肃清了也不做,太累。你看看那些当官的,一个个面目沧桑,身形瘦弱,连走路都要三五个人扶着,你当是什么,都是日夜操劳累得,不容易啊。就拿我们临郡那位来说,日夜在外奔波,连家都没工夫回,他家里那位跟守活寡一样,门外还天天围着一群讨债的,你说这日子还咋过?”

云天行苦笑道:“有那么夸张吗?”

程让道:“这还夸张?这都是还是好的。你想啊,做官一年俸禄有多少,到顶不过两千石,像下边这些小官,也就勉强能维持日常生活。要是同僚上司家有红白事你不得去?不说这个,就是纳妾也得正儿八经的下帖请,帖子送到家门口,你不接?好歹是官场里混的,不去这官就没得做。再说了,遇上这些事儿空手能上门吗?不得多少带点礼物?”

“我们临郡那位就是吃了这上面的亏,一生为官清廉,又不肯贪污受贿,遇上这种事,只得跟亲戚朋友借钱付人情,这一来二去,债务一多,人家不但不借,还开始翻脸讨债了。本想着你当大官,大家托你的福,能多少捞点好处,你倒好,自命清高,不肯徇私,我们可苦了,一点好处没捞到,反往里贴了这许多。大家一看这势头,再不讨账,怕是就成死账了。于是那些人就天天蹲在他们家门外叫唤,还有哭的,还有烧纸的,知道的是讨债,不知道的会怎么想你?一个朝廷命官,门外天天围着一群人讨债,谁当你是好人?这不,被小人一挑唆,扣了几顶大黑帽,一世英名毁于一旦,现在连人都没了。”

云天行道:“这可奇了,他外送人情,难道人家就不给他回人情?能被逼成这样?”

程让道:“就算人家想回他人情,也得有个眉目不是,无缘无故给你送一百两银子过来,你敢收吗?指不定还怀疑人家安了坏心呢。”

云天行道:“你说的这位牟世清牟大人做官也有几十年了,难道就真没遇上个红白喜事?”

程让道:“还真没有。”

云天行道:“不能吧?”

程让笑道:“怎么不能?他爹曾是禁军教头,一身武艺,身体倍儿棒,如今都九十多岁的人了,还能操刀上马挥砍,我看再活个十年八年都没问题,上哪找白事儿去?”

“前几年我们两郡边上盗匪猖獗,当时驻扎两郡的兵马都被调去了边疆,一出了这事儿,两位郡守便想联名上书,求上面派兵过来剿匪,结果被他老人家先知道了。你猜怎么着,自个儿召了郡上百余个壮士,把那些凶悍的盗匪杀得落荒而逃。他老人家手执长刀,在匪群中来回冲杀,如入无人之境。据说那次一共剿杀了两百多个悍匪,单他一人,就砍死了好几十个,你说这身板,他哪来的白事?”

云天行笑道:“这老爷子也够威武的。”

程让道:“那可不,老人家可是正经做过将军的,领兵打仗如家常便饭一样,便是在塞外,也是待过不少年岁的。”

云天行道:“那牟大人的家慈呢?”

程让道:“他娘比他爹小几岁,也是武将家嫁过来的,自小就喜欢舞刀弄剑,以前跟牟老爹外出打过仗,也算是一名响当当的女将。如今年岁高了,很少抛头露面,但据说在家中也时常开弓练剑,现在身体一样很好。他们家几乎没有佣人,家务活都是自己做,那身体能不好吗。”

云天行道:“两位老人家都是这般康健之人,牟大人若不被人害,想来也是位高寿之人。”

程让道:“那是自然。”

云天行道:“牟大人难道就没有子女吗?”

程让道:“倒是有个儿子,只是一直没有娶亲。若是早些娶亲,那送出去的人情差不多也就回来了,可偏偏就没有,不然哪还有那么多追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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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六章 出洞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可怜牟大人一生清白,到头来竟换来这么一个结局。难道这些年就没有一点人情事吗?”

程让道:“小事自然是有不少,但都不值得各位同僚登门道喜。像娶妻纳妾,子女成亲这类大喜,确是没有的。可怜的牟大人是遍地撒了网,还没来得及收,人就没了,实在是人生一大憾事。”

云天行道:“六十大寿也没摆宴?”

程让在石头那边笑了一声,喊道:“可别提六十大寿了。怎么会不摆?帖子都发出去了,可就在过生日的前几天,一道圣旨下来,派到边疆巡察去了。本打算回来再补个宴,可边境吃紧,一拖就拖了半年多,自然不会再补了。一辈子就这一次,没赶上。本想等七十岁生日再张罗张罗,没想到啊没想到。”

云天行听着也是连连叹息。

月已偏西,两人仍蹲在那里谈天说地,不是不想起来,实在是起不来。

两人闹肚子闹了一宿,直到天将明时方才各自勉强睡下。

当云天行醒来时,太阳已照到树梢上了。他从树上跳下来,先到笑我狂所在的洞外坐了一会,一边吃果子,一边听里面的动静,可什么都听不到。

这岛上除了程让没有别人,云天行并不担心有人会暗害笑我狂,就怕他旧病复发,反落了个自伤性命。

洞里无声无息,云天行也不敢进去,只在洞外瞧了一会,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练了会剑,实在无聊,便又去找程让了。

来到程让在海边搭的木屋里找了一圈,却没找到人,废了好些工夫,才在一个犄角旮旯里发现了程让。

云天行见他蹲在地上抹泥巴,一问才知是要为自己做锅碗什么的,他不好再袖手旁观,挽起袖管,也帮着挖粘土。

笑我狂躲在山洞里的这几日,云天行每天都与程让混在一起,要么做陶具,要么下海捉鱼,要么一起躺在海边沙滩上看星星。日子虽然平静,但两人乐在其中,倒也十分惬意。

在这期间,偷船的那位朋友又回来了,不是自己回来的,是被海浪送回来。

他死了,船却不见了。

这位朋友偷了云天行的船,以云天行的性子,虽然不会让他暴尸荒野,却也不想再多看他一眼。奈何程让哭得伤心,云天行于心不忍,便帮着好好料理了后事。

在入土前,云天行曾大致检查过他的身体,并没有发现明显的外伤,鉴于在海上,多半是遇上了风浪,翻了船淹死的。如果遇上了海盗,身上不多几处伤口,太说不过去了。

程让倒也重重情重义,在他朋友坟前傻坐了三天,嘀嘀咕咕的,云天行没有靠近,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笑我狂仍没有出洞,程让又要陪朋友,云天行自个儿无聊,没事便练剑,要么就去砍树做木筏。

要想离开海岛,单指望商船是不行的。程让在岛上待了那么久,也没见过一条商船,海盗船倒是见过几次。

这一日,云天行正在洞外磨剑,忽听洞内有脚步声传来,忙迎了上去,果见笑我狂从洞里走了出来。

云天行喜出望外,道:“笑前辈,你没事吧?”

笑我狂神色木然,看了云天行一眼,道:“你是谁?”

云天行张口结舌,看着笑我狂几日不见瘦了一圈的脸,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心里刚生出的那丝兴奋,也已化为乌有。

早在笑我狂还没有出洞前,云天行就一直在担心这个问题,毕竟他这个症候太难把控了。一路上走来也是颠颠倒倒,糊里糊涂,一会认识,一会不认识,实在令人难以捉摸。

云天行往后退了一步,拿眼睛紧盯着笑我狂的脸孔,道:“笑前辈,你真的不认得我了吗?”

笑我狂看了看,忽然仰头大笑起来,云天行一见他笑,还当他要用“震天吼”,忙运起轻功,眨眼已蹿到了十丈开外。

只听笑我狂在后面笑道:“小子,你回来。老子虽然时常疯癫,可也有清醒的时候,现在很清醒,你过来。”

云天行听到叫声,忙停住脚步,但不敢往回走,只远远叫道:“笑前辈,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笑我狂道:“自然记得,你是云弥的儿子,云天行。老子……我没说错吧!”

见他喊出自己名字,云天行方才舒了口气,来到笑我狂跟前,道:“笑前辈,几日不见,你瘦了好多啊。”

笑我狂道:“几天不吃东西,不瘦不成妖怪了?”

云天行道:“笑前辈,在你刚洞的时候,我还进去给你送过果子,你还记不记得?”

笑我狂道:“当时神志不清,只隐约知道有人来了,身体不由自主就要出手,没伤着你吧?”

云天行道:“还好,只是一时不太受用,过会儿就好了。笑前辈,你这到底是个什么病症,怎么时而清醒,又时而糊涂,我长这么大,还真没听说过这种病症。”

笑我狂拉他到树旁坐下,道:“也不是什么病症,就是修炼天地无极的一些负面状态。这门武功实在太过霸道,恐非人类所能驾驭,要不是当时有位老朋友帮我封住了几处生死大穴,怕是早就疯魔而死了。在这人世间,练成天地无极还没有死的人,怕是也只有我了。”

云天行道:“笑前辈,你与我爹和我爷爷之间的事,我也断断续续听你说了一些,你冒死修习天地无极,无非是想打败我爷爷,可归根结底,还是为了我爹。我这个做后辈的,实在不知道该怎样报答笑前辈的大恩。”

笑我狂道:“你这是什么话,又没人逼我学,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当时没见过云巅的面,总觉得他不配做父亲,可与他见得多了,才发现他也是身不由己。当一个人站在巅峰时,会受到众人的敬仰和欣羡,同时也会找来嫉妒和愤恨。他离开云弥,也是出于无奈,不然那些阴险之辈,多半会拿云弥来要挟他,这样反倒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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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七章 找死

云天行道:“这病症虽说是练功带出来的,可也是由体而发,难道就不能医好吗?”

笑我狂道:“此病非彼病,吃药针灸是医不好的,我何曾没看过医生,天下名医也看遍了,没用的。便是皇帝老子的御医,也没少看,一个个都只会摇头,跟吃了闷药似的,全然无用。我自己也知道,这种负面效果只能慢慢磨合,等身体完全适应天地无极,这些负面状态也会随之自消。有看医生的这些功夫,还不如多多参悟功法来得有效。”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那要磨合到什么时候?”

笑我狂道:“这个哪有准数,说不定再过个十年八年就成了,说不定一辈子都磨合不透。这门功法实在霸道,洗骨炼髓,重塑人体,就是现在,每日都能感觉到有所增益,也不知有没有穷尽,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云天行道:“怪不得人人都说天地无极内功第一,便是可以塑造金身的金刚伏魔功都差了一筹,看来并非空穴来风,只是这疯疯癫癫的状态不大好,如果连自己的亲人朋友都忘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说到这里,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改口道:“笑前辈,晚辈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一时说顺了嘴,你不要怪我。”

笑我狂哈哈大笑,道:“这算什么,以前你爹总在我面前自称老子,我这老子也是跟他学来的,时间一久,想改也改不掉了,张口闭口就是老子。你爹跟你爷爷一样,都不太懂得敬重长辈,倒是你,一口一个前辈,可没他爷俩当年那风范。”

云天行道:“我爹从小就教我要尊老爱幼,凡事要忍耐,不要总想着靠武力解决,那是莽夫才会做的事。”

笑我狂大笑道:“他一口一个老子,却要教他儿子尊老爱幼,这果然是云弥的作风,哈哈。”

云天行突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笑我狂道:“一路上疯疯傻傻的,也没来得及问你,你爹呢?”

云天行早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如果如实相告,多半又会生出许多事端,以笑我狂的性子,指不定会做出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来。况且父仇已有了着落,也不必再牵扯更多的人进来,于是只说是得病离世了。

笑我狂不免长吁短叹了一番,云天行看着,心里也很不好受,又不好哭出来,只得强忍着。

笑我狂又说了一些有关云弥的事,方才对云天行说道:“你爷爷没了,你爹也没了,倒是苦了你了。”

云天行一惊,道:“笑前辈,你知道我爷爷已经离世了?”

笑我狂道:“我怎会不知道?一直都知道的,只是有时候疯癫起来,记忆混乱,颠颠倒倒,或轻或重,连我自己都控制不了。那次去皇宫里看太医,突然发了狂,差点没把皇帝老儿掐死。哎,有时候疯起来,连我自己都怕。”

云天行道:“那为什么笑前辈现在看起来这么平静,完全没有以前那种疯态?”

笑我狂道:“这天地无极也并非没有规律可循,过了这些年,我对发疯的时候也大概有所掌握。其实发疯也并非全是坏处,那是功法在淬炼身体,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一次劫变,只要硬撑过去,就会获益匪浅。”

云天行道:“前辈进洞这几天,莫非就是为了应付这劫变?”

笑我狂点头道:“不错,正是这样。此次劫变比预算中来得快了,大概是在万佛寺跟老不死的交手的缘故。这老不死的可真是活成仙了,一把年纪了,还有如此能耐,难道云巅总找他练手,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云天行道:“银发老前辈到底有多大年纪了,净空方丈那年纪也不小,还得管他叫师叔祖,难道真成仙了吗?”

笑我狂道:“这世上哪有什么仙人,这老不死的心性好,终日无忧无愁,跟乌龟一样,有事把脖子一缩,只要不拆了它的龟甲,它是绝不肯露面的。至于年纪,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不过,很早就从百岁开始数了吧,真真是个老乌龟了。”

云天行笑道:“这便是人间的仙人了,只是这比喻不大好,要他老人家听到,又要找你麻烦了。”

笑我狂道:“此地距万佛寺少说也有千里,就是神仙也听不到,他如何能听到?便是听到了又怎样,老子又不怕他,大不了再打一场就是。”

藏经阁前古树下,倚在树下小憩的银发突然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喃喃道:“哪个王八蛋在骂我?”

笑我狂道:“老不死的说你会沧澜剑诀,是真的吗?”

云天行道:“我爹只教过我一些皮毛,当时年纪也小,勉强学了一点。”

笑我狂道:“你使给我看看,我与云巅交手,亲眼见他用过,说不定还能指点你一二。”

云天行大喜过望,他见笑我狂疯疯癫癫,原本只求在他面前保命,哪想到还会有如此惊喜,忙拾起剑来,到旁边空旷处演练起来。

笑我狂聚精会神的看着,一会点点头,一会又摇摇头。突然,一阵窸窣的草动声传入耳中,笑我狂耳朵动了动,噌的一下跳了起来,飞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发出声音的自然是程让,他见云天行久久不来找他,还当出了什么事,便过来这边瞧一瞧。谁知刚拐过一座小丘,猛然见到一个壮硕的身影出现在面前,他还没看清容貌,便被扼住脖子,提了起来。

程让已认出是跟惭愧一起登岛的那位,忙道:“前辈饶命,我是来找惭愧的。”

笑我狂冷笑一声,道:“我看你是来找死的!”

程让一见他双目中金芒涌动,心头突突直跳,想喊却又喊不出来,只挥着双手打笑我狂的手臂。可一个瘦弱书生能有多大力道,在笑我狂看来,跟挠痒痒没什么区别。

云天行正在练剑,突见笑我狂奔走,不觉停下来,一见到他扼住程让,忙飞跑过去,喊道:“笑前辈,不要伤害他!”

笑我狂道:“他偷听我们谈话,绝不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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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八章 我来找惭愧

程让被笑我狂掐得喘不过气,只挣扎着说道:“我没有偷听,我刚到这里就被你捉到了,本是要找惭愧去捉鱼的。”

笑我狂并不知道云天行临时编造的假名,程让只说找惭愧,他哪里知道惭愧是谁,便转向云天行道:“你认识他?”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他的船出了事故,早在我们登岛之前就在这里了。这几天我一直跟他在一处,洞外那些锅碗也是他给我们做的。笑前辈,你千万不要伤害他,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对我们没有威胁。”

笑我狂本就非嗜杀之人,听到云天行这么说,便将程让放下,趁机将一缕真气注入他内体,寻探他的本源内力,可搜寻了一会,却毫无所得。

“天地无极”异常神妙,其所修出的“无极真气”更是无所不入,若程让身有内力,绝对避不过“无极真气”的探查。

笑我狂这一试探,悄无声息,谁都没有发觉,随后便松开了程让,同手也收起了那副凶狠姿态,道:“你一个书生跑海上来做什么,难不成也跟那些俗人一样,是出来找神仙的?”

程让紫胀着脸,大喘了几口气,方才说道:“这世上哪有什么神仙,我只是一时闷得慌,到海上来散散心,顺便切身了解一下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的别致情趣,早知道海上这样危险,我就不来了。”

笑我狂听他说话文绉绉的,顿时没了兴致,更不想理他,扭身便走了。

云天行道:“没事吧?”

程让拍了拍胸脯,苦笑道:“难怪你不让我过来,原来有这么一个凶神把关,要不是你及时出现,我这条小命可就得交代在这异国他乡了。”

云天行笑道:“哪有那么严重,笑前辈只是不知道你在岛上,还以为你刚刚登岛,有所企图,所以才对你出手。不过,你以后也得小心,笑前辈性情不定,又经常失忆,有时候连我都不认识,那时候遇上可就危险了,总之躲着他就好。”

程让道:“可是呢,我这是见你不来找我,怕出了什么事,所以过来看看。这倒好,你没事,我差点被人掐死,哎,下辈子可不做书生了。”

云天行怕笑我狂久等,不敢再与程让多说,只让他先自己去玩,等会再去找他。

程让被笑我狂吓得不轻,巴不得早点离开这里,听到云天行这么说,一溜烟就跑了。

云天行来到笑我狂面前,道:“笑前辈,刚才被打断了,我再使一遍给你看。”

笑我狂道:“不必了,我已经看明白了,你这剑法不全,只学了前面一部分而已,说是皮毛,一点不假,精髓都在后面,你一定是没有学到的,不然使出的剑法也不会是这个样子。”

云天行道:“求前辈指点。”

笑我狂道:“现在的你,怕是连你爷爷当年的一剑都接不住。他这套剑法刚猛霸道,又变幻无穷,每一剑都出人意料。像你刚才使的这些,完全是在按照一定的顺序出剑,套路化太重,对上一般人尚可应付,若对到江湖上那些剑术名家,无疑是在自卖破绽。”

云天行坐下来,道:“这也是无法的事,当年我还小,爹只能这样教,后来出了一些事,就没再教过。”

笑我狂道:“这就是了。云弥教给你的这些只怕连入门都还不到,我本以为你最少也学了七八成,没想到只有这些。也罢,那么小的年纪,能学会这些,已经很了不得了。”

笑我狂愣愣的出了一会神,又道:“孩子,你学的这部分是不需要指点的,我虽与你爷爷交过手,但一来我不用剑,对剑法也没有什么独到的见解二来你没学过后面的部分,我是无从指点的。希望你能理解。”

云天行道:“我理解的。”

笑我狂点了点头,凝目看着云天行,过了好一会,才悠悠说道:“我教你天地无极,你学不学?”

云天行一惊,道:“笑前辈,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笑我狂道:“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云天行苦笑道:“笑前辈,你饶了我吧。连你都抵御不住天地无极的负面影响,我要是学了,准要像前人一样,疯癫而死。我还没活够呢,况且,我也还没有成亲,更没有子女,我要是死了,我们云家这一脉可就断了,万万使不得。”

笑我狂凑到近处,低声道:“他们疯癫而死是因为他们没有窥探到天地无极的奥秘。我日思夜想,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有所感悟。我既能说出这句话,自然不是空口白话,我能让你学会天地无极,还不让你发疯,你信不信?”

云天行摇头道:“不信。”

笑我狂难得的笑了笑,道:“这也不怪你。江湖上原有很多人都修习过天地无极,怎奈他们一个个都疯癫而死,以至于江湖上的人都定律般的认为,修炼天地无极就等于自寻死路,所以,几乎很少有人再敢修习这门武学,同时也越发印证了这一点。你别信他们的话,他们都是在危言耸听,不想让你超越他们。我敢说,说这种话的人,一定是没有学过天地无极的。”

云天行道:“这倒是,除了前辈这一特例,学过天地无极的人都死了。”

笑我狂得意的笑了笑,道:“孩子,你是我故人之后,我疼你还来不及,怎么会害你?你尽管把心放到肚子里,不会死人的。”

云天行摇手道:“便是不死,我也不学的,功夫差点没什么,可要是让我变得疯疯癫癫的,那可比杀了我还难受。”

笑我狂道:“傻孩子,要是能疯,别说你不学,就是想学,我还不教呢。放心吧,也不会让你变疯。”

云天行不信,笑道:“笑前辈,你不要拿我寻开心了,要是能不疯,你为什么还……嘿嘿,是不是这个理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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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九章 虚幻二脉

笑我狂笑道:“你小子倒是不傻,不错,很和老子的胃口。不过,你可得明白一点,我之所疯癫,是因为我自开始便种下了疯癫的种子,现在最好靠自己慢慢消磨,才可消化殆尽,进而恢复本性。你不一样,你是初学者,如果自开始便打通了虚幻二脉,那便不会死,也不会疯了。”

云天行笑道:“笑前辈,你又在说笑了,我只知道人有奇经八脉,怎么又出来个虚,幻二脉?这可不是在说笑吗?”

笑我狂道:“你既然知道奇经八脉,但你知道这八脉的作用吗?”

云天行挠了挠头,道:“我只知道有这么个东西存在,却不知它有何用效,不过,这根天地无极有什么关系?”

笑我狂道:“人体有十二正经和八条奇脉,当然这只是一个非常笼统的说法,还有不少细小的脉络没有归结在内,总之这些大大小小经络相互连通,构成人体的运输网络。举例来说,这些经络就像九州大地上的河流,有了这些交错纵横的河流,才有了便利的运输条件,像漕运之类的。漕运你应该知道吧?”

云天行道:“这个我知道,就是利用水道来运输粮食。”

笑我狂点了点头,道:“总之经络就是这么个东西,你想啊,河流越多,交通越便利。人体也是一样。哪条经络堵了,人体便会生发出相应的病症,这都是息息相关的。”

“刚才提到的虚幻二脉,原本并不存在,本是为了适应天地无极才强行打通的。就好比持续暴雨,洪水泛滥,如果不拓宽河道,或者重新挖开新道来疏通,必定会祸及下游百姓。人体不比河道,是无法拓宽的,因此只能考虑重新打通虚脉来应付。”

云天行道:“这么说我就懂了。不过,前辈你已经打通这两条虚脉了吗?”

笑我狂点了点头,道:“自然是打通了,不然现在我的哪会这样清醒?这天地无极真乃当世最奇功法,若非如此,必定是练一个死一个,难有生还之机。”

云天行道:“依前辈你的意思,既然重开了两条虚脉,理应恢复了正常,为什么有时候还是这样疯癫?难道是故意装出来的?”

笑我狂道:“若是我就此止步,再调整个几年,或许可以恢复如初。我刚才也说了,天地无极乃当时最奇功法,深渊如海,似乎永无穷境。可我偏偏是个好奇心重的人,越是这样,我越想看看这天地无极到底有没有尽头。”

云天行道:“这么说来,倒是前辈自己愿意这样的?”

笑我狂笑了笑,道:“这么说也不错,人生在世,总不能白来一趟,天天吃喝玩乐,有什么好的,到底应该有个追求。”

云天行笑道:“笑前辈这是看破红尘了吗,宁肯让自己疯癫,也不愿被俗世牵绊,倒跟那些和尚道士一样,只是你求的是武功,而他们求的是佛与道,本质上也没什么区别。”

笑我狂道:“老子最讨厌那些和尚道士,一个个假装出尘脱俗,说什么明心见性,大道至简,在老子看来,不过是些厌世的懦夫罢了,要是真有佛心道性,在哪里可以都成佛见道。什么吃斋念经,辟谷静坐,全是妄谈!”

云天行见他说得如此肯定,不好反驳,只笑了笑,扯开话题道:“笑前辈,我到现在还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到岛上来?”

笑我狂站起身,道:“跟我来,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说着已向洞内走去。

云天行见他又要回洞,不知想干什么,但心里十分好奇,忙跟了上去。

两人擎了两支火把,向洞穴深处走去。

虽然来岛上已经有好些时日了,但云天行从未看过这洞里有什么,只摸黑来过一次,还被笑我狂一拳打了出去,现在又跟他进来,反而有种怪异的感觉。

洞不很深,只走了一会,便到了一个宽敞的洞室。

借着火光,云天行看到墙壁上有一个个拳头大小的孔洞,拿火把一招,吓了一跳,这分明就是用拳头砸出来的洞,指印还很明显。

这座山虽然不算高大,但质地却十分坚实,能用拳头打出这么多洞,绝非一般人所能做到。

云天行暗想:“看来笑前辈这几日一定很痛苦,不然怎么会用拳头去打大山。难怪山上往下滚石头,这就是缘故了。”

云天行回过神来,见笑我狂正在推石床。这石床十分厚大,少说也有千斤重,但在笑我狂手里,却显得十分轻巧。

云天行不解,问道:“笑前辈,这石床底下有什么?”

笑我狂不答,弯腰刨土,云天行越发觉得奇怪,心想难不成土里埋着什么宝物?

只一会功夫,笑我狂从土里刨出了一块石头来,云天行心想:“石床底下就藏了这么块石头?要是这么大一块玉石倒也值钱,只是这分明就是一块普通石头,藏这个还用这么费劲?难不成笑前辈旧病又犯了?”

笑我狂见他呆愣愣的,笑道:“你一定以为我疯了吧。”

云天行下意识“哦”了一声,知道失礼,忙解释道:“这个……晚辈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好奇,这石头有什么特别吗?为什么要藏在石床底下,就是扔在外面,也没人会看一眼吧。”

笑我狂道:“你道这只是块石头?那可就大错特错了,这石头里藏着一个宝贝。”

云天行半信半疑,道:“什么宝贝?这分明就是一块石头,难不成里面藏了只猴子?”

笑我狂嘿嘿一笑,道:“猴子倒是没有,但却有一柄剑。”

“剑?”云天行不信,“这分明就是一块石头,哪有什么剑,我怎么看不到?”

笑我狂道:“剑在石头里面,你怎么能看得到?”说罢,将石头翻过来,轻轻一拍,一块小石从大石上掉了下来,圆溜溜的,倒像是个石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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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章 吾有一剑,名曰太阿

云天行拿火把一照,见大石上赫然多了一个洞,里面似乎还藏着东西,只是看不太清楚。

笑我狂伸手进去,取出一个虎皮布包来,摊开送到云天行面前,道:“你看,这不是剑吗?”

云天行凝目一看,见这的确是一柄剑,只是这剑鞘过分粗糙简劣,毫无美观可言,由此观彼,剑鞘如此,里面藏得还能是什么好剑?可若不是好剑,笑我狂何必废这么大的劲,将它藏得如此严实?

云天行本就是爱剑之人,见有一柄疑似是好剑的剑摆在面前,怎能把持得住?忙将火把插到墙眼里,接过剑来,一手握鞘,一手握柄,缓缓拉开。

“的确是好剑!”

剑只拉开了一小半,便有一股寒气迎面扑来,原本不甚明亮的洞室,也因此多了一色光彩。若是寻常刀剑,哪有这般天生自带的气质?

笑我狂道:“这便是名剑太阿。据传此剑乃欧冶子与干将两大剑师联手所铸,但两位大师并不认为是自己铸造了太阿剑。他们认为太阿在此之前早已存在于天地之间,只是无形无迹,只待时机凝聚起来,天时地利人和三道归一,此剑方成。”

云天行手抚清凉如水的太阿剑,凝目看着剑身上镌刻的太阿二字,心中满是难以置信,自语道:“这真是名剑太阿吗?”

笑我狂道:“必然是真的,只不过为了掩人耳目,才换掉了剑鞘,包装了剑柄,单从外面来看,此剑并不出奇。但此剑之威却非寻常之剑可比。当时着名的相剑大师风胡子对此剑评价极高,说太阿乃是一柄威道之剑,只有内心强大之人,方能发挥出此剑的威力。”

云天行入迷般的抚摸着太阿剑,久久才回过神来,道:“如此名剑,为何会被藏在这里?是前辈藏的吗?”

笑我狂摇头道:“是你爹藏在这里的。”

云天行惊愕道:“我爹藏的?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

笑我狂道:“这柄剑的来由还要从你爷爷开始说起。在云巅走到剑道巅峰,被众人推为剑神时,曾有不少人向他发起挑战。这里面有一个很特别的人,他自称是碎叶城城主李剑仙,当时便是身背此剑,向云巅挑战说:吾有一剑,名曰太阿,试问天下剑神,可敢与我一战?当时你爷爷剑道第一,无人可敌,心内骄矜自不必说,听此人口气之大,便有出手教训之意。况且他久仰太阿大名,如今偶然见到,更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便同意与他比试。”

“当时两人定了一个赌局,若是你爷爷输了,便要封剑归隐,永生不得踏入江湖半步若是你爷爷赢了,那李剑仙便要将太阿剑双手奉上。当时你爷爷一心想要试试太阿的锋芒,也没管什么赌注,便与他动上了手。”

云天行插嘴道:“是我爷爷赢了是吗?”

笑我狂盯着太阿剑,沉默半晌,方才缓缓道:“这场比试有些奇怪,你爷爷说那人飘然而来,又飘然而去,便是动起手来,也是飘飘然然,竟真像个神仙。结果那人输了半招,双手把剑奉上,你爷爷执意不收,说他故意送招求输,那人只笑说:“龙驹赠神将,宝剑配名家。”随后飘然而去,你爷爷紧追过去,却已没了踪影。后来你爷爷就说那人不是来比剑的,分明是来送剑的。他觉得这人神出鬼没,十分邪门,也不敢用太阿剑,之后便对外宣称有病在身,不再与任何人比试。”

云天行道:“这太阿可是天下名剑,想要得到他的人不计其数,若是丢在江湖上,怕是还会引起一场大纷争。这李剑仙为何故意输招送剑,这我可想不通了。以前我是不信神鬼一说的,但听笑前辈你这么一说,我倒有些怀疑了。”

笑我狂道:“天地之大,我们所能窥探的不过是一隅之地,谁知那些未知的领域里到底隐藏着什么。就算李剑仙不是神仙,也一定是个隐士高人,或许真如他所说,龙驹赠神将,宝剑配名家。”

云天行沉默半晌,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笑我狂道:“云巅得到太阿后,却不敢用,只请了一位朋友,为太阿做了一把丑鞘,又包饰了剑柄,给你爹云弥用。云弥本不知道那是太阿剑,在知道后,觉得会招来灾祸,也不肯用了,几经辗转,后来便将太阿藏在了这里。”

云天行一面听着,一面抚摸剑上镌刻的太阿二字,总觉得这柄剑非同一般,并非单纯是一个死物。

笑我狂道:“既然是你云弥的儿子,这太阿剑现在就归你了。”

云天行忙还剑入鞘,递还到笑我狂面前,道:“此剑既是名剑,怎能被我这双浊手糟蹋,还是前辈收了吧。”

笑我狂笑道:“你不要怎么办呢?我又不用剑,你给我也没用。难道要它继续埋在这里,等若干年后,变成一堆没用的废铁?名剑也是剑,只是名气大点而已,有什么不敢用的?老子还去龙椅上坐过呢,这有什么,现在还不是活得好好的?只要你别对他人提起,别人就算看了,也认不出这就是鼎鼎大名的太阿剑。”

云天行听他说得有理,心想:“这是爷爷传下来的,自己若不要,还能给谁呢?总不能让如此名剑长年埋藏在污泥中吧?哎,可惜笑前辈不用剑,不然给他是最合适的。”

想来想去,云天行便不再推辞,收起太阿,道:“那我就用着吧,不然让如此名剑腐朽成一堆烂铁,那可算是暴殄天物,更加对不起铸剑的两位师傅了。”

笑我狂满意地笑了笑,道:“太阿你收了,天地无极你收不收?”

云天行苦笑道:“我收走太阿是怕它长久下去会在地下腐蚀,辜负了铸剑师傅的一片心血。这天地无极我是不会学的,笑前辈还是不要逼迫我了,没这人没什么大志向,只要一辈子平平安安就好,若像我爷爷一样,引得天下群雄轮番挑战,我是应付不过来的,到时只有一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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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一章 自愿

笑我狂听他说得坚决,便不好再说,细想了一会,又道:“我传你天地无极全是为了你好,你现在手执太阿,若没有足够的实力守住,万一被人夺了去,势必会引起一场江湖浩劫,难道你想这样吗?”

云天行苦笑道:“前辈,你又在跟我开玩笑了,你刚刚不还说没人能认出太阿来吗?怎么会引得众人争抢?”

笑我狂道:“我是说一般人认不出,万一再出来个跟风胡子一个水平的相剑大师,难免会认出来,只要走漏一点风声,你可就危险了啊。”

云天行忙将太阿解下来,道:“既然这样,还是将太阿继续藏在这里妥当。”

笑我狂一脚将藏剑的石头踢回坑里,又踩了两脚,待石头被踩碎,这才填上土,又将石床推了回去,笑道:“剑都取出来了,你还想放回去吗?你可怜铸剑人,难道就不可怜我这守剑人吗?”

云天行听他这么说,心中很过意不去,忙道:“晚辈无能,怕是会辜负了名剑太阿。”

笑我狂道:“辜负不辜负这都是后话,现在我就问你,你到底学不学天地无极?”

云天行决然道:“不学。”

笑我狂急道:“你这小子,谦虚知足是好事,可你也太谦虚知足了。当年我捉了一只兔子,挂在火上烤,去撒泡尿的功夫,让云弥那家伙给偷吃了,还不是一次。你一口一个前辈,却还不如他一口一个老子听着舒服。”

云天行心道:“我对你自称老子,那成什么体统?也太目无尊长了。”嘴上却说道:“我爹就是这么教我的,我有什么法儿?笑前辈,求你不要再逼迫我了,我是不会学的。”

笑我狂直愣愣的看着云天行,忽然笑道:“我怎么会逼你呢,这都是自愿的事儿,这功夫不比其他,硬逼是学不成的,得自愿才好。走,趁着我清醒,咱们去海边走走。”于是揽着云天行的肩膀,便往洞外走去。

云天行见他突然转变态度,还揽着自己肩膀,反倒有些不太受用,又不好推开,只得忍着,道:“笑前辈,你说趁现在清醒是什么意思,难道只是暂时的?”

笑我狂道:“劫变后的这几日是最清醒的,之后会慢慢恢复疯癫状态,性子也会变得格外暴躁,这也是为什么我会抓紧时间跟你说这些,就怕疯劲一上来,这些话就没法说了。”

云天行怯弱弱的问道:“笑前辈,到时候你还会记得我是谁吗?”

笑我狂道:“看情况,我也说不准,如果严重了,完全忘掉你也不是没有可能。那时你可得躲着我,万一失手将你打死了,等到了阴间,怎么跟你爹和你爷爷交代?”

云天行打了个寒颤,道:“笑前辈,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回去?”笑我狂道,“为什么要回去,这里不好吗?海宴风晴,鸥鸟欢鸣,又没些乱七八糟的人来捣乱,最适合练功静养了。”

云天行道:“是这样不错,但我们总不能一辈子都待在这里不回去了吧。”

笑我狂道:“你要想回去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学会天地无极,我立刻送你回去。”

云天行怔了怔,道:“那我要是不学呢?”

笑我狂笑了笑,道:“那你这辈子就只能陪我待在岛上练功喽。”

云天行心道:“要我一辈子待在岛上,还要提防你发疯追杀我,这岂不是死路一条?我能逃到哪里去?程让手无缚鸡之力,岂不是死得更快?阿笙一定还在九幽谷等我的消息,再拖个十年八年,那还了得!还有那个卓君来,说不定还会去九幽谷提亲,到时候阿笙会不会答应他?”

云天行越想越出神,竟自愣在那里不走了。

笑我狂见他发愣,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小子可别打鬼主意逃走,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一定把你捉回来。这岛上虽然荒凉了些,可到底清静,最适合养老了。”

云天行一听“养老”二字,心肝一颤,央告道:“笑前辈,看在我爹和我爷爷的份上,您就饶了我吧。我是一脉单传,要是在这座荒岛上孤独终老,那我们云家可就没后了。再说这门功夫太霸道,连那么多江湖前辈都学没了,我一个孱弱后辈,保不齐会走他们的后路。而且我是用剑的,要是笑前辈有什么剑谱,我倒是可以学一学,这天地无极对我没甚作用,我看就算了吧。”

笑我狂道:“谁说没用,要是你的剑断了呢?谁会时时刻刻将兵器带在身上?人难免有松懈的时候,万一这时候人家来对付你,还会等你去拿剑吗?你别以为学天地无极一定得疯,有我从旁教你,保证相安无事。”

云天行摇了摇头。

笑我狂叹了口气,道:“我不会清醒太久,再过个几天便会恢复之前的样子。我兴许不会忘记你,但那个书生我可就不敢保证了。你也知道,我不是在吓唬你。好好想想吧。”说完,拍了拍云天行的肩膀,独自回山洞去了。

云天行呆在原地,想了一会,伸开双臂,仰倒在沙滩上,望着湛蓝的天空和刚刚飞过的白鸟,叹息道:“庄周化蝶,这白鸟又是谁化的呢?我何时能在见到阿笙呢?”

程让远远看着,见云天行闷闷不乐,也没过来搭话,直到晚上才邀他过去吃鱼。

两人围坐在火堆旁,烧爆的柴火劈啪作响,鱼肉香气萦绕在两人中间。

云天行只吃了一条烤鱼,便不再吃了,望着炽烈的火焰发呆。

程让坐过来,用肩膀撞了撞他,笑道:“想女人了?”

云天行转头笑道:“是啊,在想那位平春姑娘呢。”

程让一下跳了起来,叫道:“惭愧,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朋友妻,不可欺,平春姑娘是我的,不准你想她。”

云天行笑道:“你不要我想,我偏要想,怎样,来打我?”

程让道:“我打不过你,就算能打过你,我也不会跟你打,我当你是朋友,朋友之间是不能打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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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二章 决定

听程让说起“朋友”二字,云天行微微一怔,心想:“他当我是朋友,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他被笑前辈打死?一定要学天地无极吗?万一变得疯疯癫癫,生不如死怎么办?”

并非他顾虑多,因为自从出现“天地无极”这门武学后,但凡修习过的人全都是疯癫而死,也仅仅出现了笑我狂这一个特例,便是这个特例,也是时常疯癫,正常时候少,云天行怎敢去冒险?

若真如笑我狂所说,可以不死不疯,他反倒有些不信,如果没有任何负面影响,那还能淬炼筋骨吗?那还是天下第一内功“天地无极”吗?

笑我狂虽然没提是否还有负面影响,但云天行相信,一定有,或许不那么严重。他是个没有野心的人,像这种损害身体来获得绝世武学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

可话又说回来,他如果不学,等笑我狂又疯癫起来,程让还能活?连他自己都未必活得了。在这个与世隔绝的海岛上,他们能逃到哪里去?

程让见他心不在焉,便说各种笑话来逗他笑,可说来说去,云天行一直都没精打采的,偶尔敷衍的笑上几笑,也没有言语。

程让以为他犯了痴病,自觉无趣,便独自回去睡觉了。

云天行仍坐在火堆旁,双臂抱膝,将下巴抵在膝盖上,呆呆的望着火光出神。

夜已深,沉寂的大海上又恢复了平静,白鸟也歇了,唯独这座孤岛上,还有一处火光在跳动,照耀着一个陷入沉思的少年。

月光如水,挥洒在细软的沙滩上,似是布了一层银霜,又似遮了一张白练,而火堆和少年便是这银霜白练上的一个墨点。

若天上真有神仙在,此时一定会问:“何人在此愁闷,玷染了夜色之美?!”

噼里啪啦,木柴爆着火星,在寂静的夜里是那样清脆可闻。

云天行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喃喃道:“总要快点离开这里才是,要跟他耗下去,能耗到什么时候呢?罢了,学吧,他与我爹我爷爷都有交情,总不会故意害我吧。他要真有这个心思,我现在哪里还有命在?”

云天行下了决定,便就地躺倒在火堆旁,从旁拉了个草垫子盖上,合眼睡觉。

第二次清晨,程让还在酣睡,云天行便早早醒来,来到笑我狂躲在的洞穴前,向里喊道:“笑前辈,我要学天地无极,你来教我吧。”

笑我狂正在石床上盘膝调养,忽听到这声叫喊,心头一喜,飞步冲了出来,道:“小子,你是真心要学?”

云天行道:“前辈不放我走,我若不学,岂不是要老死在这岛子上了。”

笑我狂道:“看来你还是有些不太情愿。我知道你的顾虑,不过你放心,等我帮你打通虚幻二脉,再学这天地无极,便不会出现这种疯癫状况。”

云天行道:“若说没有一点负面影响,我是不信的。前辈不妨跟我直说了吧,若是我学会了,还有哪些潜在的危险性,我也好提前防备。”

笑我狂想了一会,道:“其他倒没什么,只是这虚幻二脉,本身并不存在,是为了适应天地无极,强行开辟出来的,每过一段时间,这两条虚脉便会自动闭合,如果那时你还无法承担天地无极所带来的力量,便会受其影响。不过你放心,我会一并交给你开脉的法子,只在虚脉快要闭合时,再将之打通便可。”

云天行道:“若是两脉闭合,我没有及时打通会发生什么?”

笑我狂直言不讳,道:“你会死。”

云天行沉吟半日,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也不知他想说什么。

笑我狂道:“如果两脉同时闭合,内力狂躁乱行,或许会在短时间内让你获得极大的提升,但作为代价,你会暂时失去理智。如果长时间没有打通虚幻二脉,你会一直发疯到死,就跟以前那些人一样。”

云天行道:“难道我这一辈子都要束缚在这两条虚脉上了吗?”

笑我狂道:“也不尽然。凡事都有一个适应阶段,开脉只是为了让你现在的身体适应天地无极,不会对你造成伤害,说起来只是一个权宜之计。等你的身体与天地无极完全契合,可以自如控制时,这两条虚脉可开可闭,再也不会对你造成影响。”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那劫变什么的还会有吗?”

笑我狂道:“都不会发疯了,哪来的劫变。真要说起来,我教给你的已经不是纯正的天地无极了,里面改动之处有很多,但效果差不了多少。我之所选择继续疯癫,是想从原始的天地无极里挖掘更多东西。你小子就不要多心了,我是不会害你的。”

云天行听了这些话,倒放心不少,又道:“要多久才能学成?”

笑我狂道:“有我手把手教你,几天就够了。不过,这门武学学起来容易,更重要的还是今后的修行。你当那些人为什么会疯,一个个都以为学成就可以天下无敌,所以不思进取,到处惹是生非,到头来适应不了天地无极,落了个疯癫而亡的下场。”

“你看你小子不像那些没脑子的人。即便你只用剑,这内家功夫也耽误不得,勤加修炼自不必说,还要多思多想,方才有所突破。现在大多数人都是被那些所谓的武林秘笈禁锢住了,他们想当然的以为,那些武林秘笈修炼到顶就无法再进一步了,可我偏偏不信这个邪,都是由人创造出来的,怎么就不能再进一步?那些疯死的人都是吃了这个亏,你可不要学他们。”

云天行点头道:“我也觉得是这样,就拿读书来说,有些人总想当然的以为圣贤的思想一定是正确无误的,可要做圣贤,首先得是个人,只要是人,就会犯错,这在所难免。所以,读书要有自己的想法,要敢于批判,学武学剑应该也是这样的,如果被先人的路数禁锢住,就难再进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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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三章 修行与准备

听云天行讲出这些话来,笑我狂满心欢喜,大笑道“看不出来,你小子觉悟还挺高啊,哈哈,很好,很好,很合老子的意。”

云天行笑道:“多谢前辈夸奖,这也是学的先人的话。”

笑我狂看着云天行,越看越满意,心道:“云巅云弥,你们有这样的孙儿,可以含笑九泉了。我将毕生所学传授与他,等老子下了九泉,你们爷儿俩,可得请老子好好喝一盅,要不是阴间最美的酒,老子可不依!”敛起笑容,道:“我清醒的时间不多,算起来不过十余日,不管怎样,你一定要在十日之内学会,不然会出什么变故,我可说不准了。”

云天行道:“晚辈自当尽力。”

笑我狂点了点头,道:“我先将开脉的法子交给你,然后再传你天地无极。在这期间,你就不要去找那个书生浪费时间了,让他抓紧做筏子,准备出海所用之物,等你一学成,两人便一同出海吧。从这里往南半日路程,有一条海上商路,那里天天都有商船经过,你们搭他们的船,就可以回岸了。”

云天行默默记下,又去将这些话告诉了程让,说这些天不会过来,要他准备出海所需之物等等之语,之后便随笑我狂修行去了。

程让一听说可以离开,喜得手舞足蹈。他待在岛上已经有三个多月了,每天面对的尽是些碧蓝的海水,要么就是偶然经过的海盗船,整日提心吊胆,不敢安寝。

出行日久,他更怕亲友担心,毕竟海上风浪大,这么久没回去,被怀疑出了事故也说不定,不免徒增伤悲。

最让程让惦念的还是位居桃花榜魁首的谢平春,不知现在是否尚在闺中?

以前他没有勇气,可自打出海经历了生死,他觉得以前的自己简直怯弱到了极致,连跟她说句话都脸红,还怎么谈后续之事?

现在非同往昔,他已经想通了,还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定,等回去,一定要再见她一面,至少也要将自己的心思原原本本的告诉她,才不会留有遗憾。

所以在岛上的日子虽然平静,但程让的心却一直难以安定。如今又听到可以回去的消息,不免心跳加速,忘乎所以。

早在笑我狂出洞以前,两人就开始做木筏,到现在为止,木筏的大框架基本完成,只剩一些小地方尚需完缮,不过,也费不了多少工夫。

不做木筏的时候,程让便开始着手准备一切出海之需。

食物倒不需怎样准备,鱼干天天有晒,单是现在有的这些,吃上半个月也不成问题,临行前再摘点鲜果就够了。

唯一让程让担心的就是水,虽说大海里都是水,但却不可以直接喝,这不是天大的讽刺吗?

这座岛上倒有几个水湾,那里面都是雨水,可以喝的。而且他也做了不少大瓦罐来接雨水,但总不能把这些都搬到木筏上去。那木筏虽然不小,但坐上三人后,也没剩多少空间,更放不下这些大瓦罐。

之后程让便开始烧制小号瓦罐,里面盛放的水,至少也要保证三人够喝七八天。

其实从这里回到海边,最多只需三四天的工夫,他准备了两倍饮食,也算是十分周全了。

将一切收拾妥当后,程让本想好好休息一番,尽量让身体保持在最佳状态,可事与愿违,越是到临行前,越是寝食难安。

一到晚上便翻来覆去,难以入睡,脑袋里瞎想,不是谢平春嫁入豪门,就是中途遇上海盗,几人落难身死,总没点好的想法。

他睡不着,便起来在沙滩上来回踱步,有时候一走就是一夜,这反成了一种常态。现在程让是几时困了几时睡,也不管白天黑夜。

这一日,程让在海边散步,远远望见一艘大船正向这里驶来,他本以为是条商船,喜得合不拢嘴。可当大船驶近,却发现是艘海盗船,吓得程让连滚带爬跑离了沙滩,躲到了石头后面窥探。

庆幸那艘海盗船并未登岛,只是沿途经过。这样的情况不止出现过一次,在云天行还未登岛时,就发生过很多次。程让跟朋友也没少见海盗船,每日都是悬着心过日子的,他们两个书生,手无寸铁不说,又没有抵抗的本事,如果被海盗捉到,那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

受了一次惊吓,程让又想起了他那位朋友,于是便背着手,踱步到了他的坟前,自然免不了一番长吁短叹。

云天行跟着笑我狂修习,夜以继日,不分黑白,自然不消细说。

海岛上就这样平静了十余日。

这日,云天行正在树上睡觉,猛听得远处有人大叫大嚷,陡然惊醒,侧耳细听,却是程让的声音。云天行还当他遇到了危险,忙从树上跳下,朝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奔过去。

跑到半路,正见程让慌慌张张地飞跑过来,两人还隔着老远,便听程让喊道:“惭愧,不好了,出事啦!”

奔到近处,云天行见他神色慌忙,不似常态,忙道:“出什么事了?”

程让道:“跟你一起来的那位前辈自己跳到海盗船上去了。”

云天行半天没回过神来,回头瞥了一眼笑我狂所在的洞口,道:“我记得他好像还在洞里睡觉,你没看错吧?”

程让道:“岛上就我们三个人,怎么会看错,还是那身打扮,错不了的。我亲眼见他跳到了海盗船上,然后船就开走了,怎么办,要不要乘上筏子去追?”

云天行刚睡醒,还有点懵,挠了挠头,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先进洞里去看一看。”跑到洞里一瞧,果然没看到笑我狂,这才猛然醒悟过来。

其实早在两天前,修行已经完成了。笑我狂已将开脉的方法和“天地无极”内功心法尽数传给了他。云天行悟性极高,又有笑我狂从旁点拨,修炼起来自然事半功倍,远比想象中要快一些。

便是在昨天,云天行就发现笑我狂又有了发疯的迹象,只是笑我狂行事向来怪异,也就没往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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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四章 折笔先生

程让见云天行在愣神,忙道:“惭愧,他是跟你一起来的,现在他自己跳到了海盗船上,那不是自寻死路吗?我看你剑法也不错,还是快追过去吧,再迟可就来不及了。”

云天行心想:“笑前辈行事虽然怪异,言语又时常疯癫,可还不是傻子,这种自寻死路的事他是不会做的,多半是他自己想要离开,所以才搭船走了。”

程让见云天行无动于衷,急道:“惭愧,你傻了吗?我跟你说话呢,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云天行笑道:“我当然在听。程让,笑前辈做事向来不走常理,就算他自己跳到海盗船上,该担心的也是那些海盗,而不是我们。你可别忘了,我们就是坐着海盗船来的。”

程让怔了怔,道:“这我倒是忘了,怎么,你们跟海盗有亲戚?”

云天行道:“你才跟海盗有亲戚呢。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不管他了,木筏做好了没,我们也要出海了。”

程让道:“你要是跟海盗有亲戚,不妨坐海盗船走吧,这筏子虽然不小,可海上太危险,万一再来场大风大浪,谁知会出现什么状况。”

云天行道:“你有完没完了?我要是跟海盗有亲戚,第一个抓去你到船长做奴隶!笑前辈有绝对的武力可以震慑住那些海盗,我们没这本事,就乖乖的坐木筏走吧。还得一路祈祷,千万别遇上海盗才行。还有啊,你去写几张符箓,贴在风帆上,这一路就不会被海上的妖邪蛊惑了。”

程让道:“要我写诗作文还成,符箓什么的,我可不会。难道你没听过那句话吗,画符不知窍,反惹鬼神笑画符若知窍,惊得鬼神叫,这东西是不能乱画的,有的要掐诀存想神灵随笔而来,有的要步罡踏斗,念叨咒语,繁琐着呢。就是铺纸研磨,运笔等方面亦是十分考究,便是一般的道士,都未必会写,何况我这一个山外之人。”

云天行白了他一眼,笑道:“我就跟你开个玩笑,你就跟我叽里咕噜说了这一大堆,全无当日沉静状态,你老实说,是不是在想平春姑娘?”

一听到这话,程让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道:“惭愧,你真厉害,这都能看出来。我程让原本最服我那位教书先生,现在我只服你。”

云天行打趣道:“你那位教书先生会什么神通,能让你程让信服?”

程让竖起大拇指,道:“他可是宫廷画师出身,以前休职在家,闲着无事,便用脚趾夹笔,描了一幅清明上河图。湘王爱画,听说此事,便命人借来一观。这一观,便拔不出眼来了,只将画作收起,反赠了老画工千金万帛,算是买下了。有一日,王爷灵机一动,便三顾茅庐,将老画工请出了山,专为他绘春日宫图,我的求学生涯也自此结束了。”

云天行笑道:“我就说你的手艺怎么这般灵巧,原来是名师出高徒。”

程让摆了摆手,道:“算了吧,你知道就成,可别跟外面人说。那老家伙学识倒是不浅,就是为人不太正经,不然也不会为了金帛,去给人画什么春日宫图。我看他们纯属一丘之貉,便是没有那三顾之请,也是一拍即合的事儿,只是当着那么多弟子的面,老脸上过不去,总要推脱一番。”

云天行道:“毕竟教了你一场,这些话也是能对外说的?你让他老人家的脸面往哪搁?”

程让道:“湘王最是心软,天下谁人不知?便是不答应,也不会怎样整治你,都是你情我愿的事儿。他为老不尊,可要我们怎么说呢,总不能撒谎吧?再说了,这只是实话实说,又没有故意贬低谁,而且我还是挺佩服他那些真本事的,敬仰得很呢。”

云天行道:“用脚趾描了一幅清明上河图,啧啧,这本事可不小啊。那位老先生叫什么名字?”

程让道:“姓顾,名远诚,字羲之,他很喜欢王羲之的兰亭序,也不知用脚写了多少遍了。每写一遍,都有人来高价收购,单卖字画,就供应了好多穷学生读书呢。”

云天行觉得这个名字熟悉,想了好久,才想起是那位给似玉描像的老先生,顿时哑然失笑。

程让见他笑得不能自理,更加摸不着头脑,道:“你笑什么?”

云天行捧腹道:“说来你可能不信,我曾偶然遇到过你那位老师,是在鸢都,哈哈,笑死我了。”于是将当时的状况讲给程让听了。

程让也大笑了一会,道:“这就是了,在我还没出海前,就听说他要随王爷北上一段时间,听你这么描述,可不就是他。这折笔一定又是假的,你不知道,在他住的房子前面有个池塘,里面全是被他折断了的笔,估摸着再过两年,这池塘都快被断笔填满了。遇上一点儿不顺心的事儿就折笔许誓,结果第二天该干嘛还干嘛,没事人一样,人送外号折笔先生。”

云天行听完笑得更是前仰后合,索性直接倒在了地上,放声大笑。

程让见他笑得欢,也控制不住,跟着笑起来。

云天行笑了一会,坐起来,道:“程让,我看这位折笔先生是有手的,怎么就偏爱用脚作画?这其中就没个什么道理?”

程让道:“他这人脾气怪得很,但凡有看不顺眼的人请他作画,他都是用脚的,这其中蕴意,可想而知。可那些人却偏偏认为用脚画的比用手画的更珍贵,你说好笑不好笑?”

云天行道:“物以稀为贵嘛,至少我没见过,也没听过有用脚作画的人,突然出来一个,还不得被捧成神仙一流的人物?再说顾先生原本就是宫廷画师,那画技自然是相当了得,能受众人青睐,也是理所当然的。”

程让站起身来,拍打着沾在衣上的细沙,道:“不说他了,我们也快出海吧,现在正好有风,能为我们省不少力呢。”

于是两人将早已准备好的日常所需之物都搬上木筏,再将木筏推入水中,张开简制风帆,一径向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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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五章 马贼与人肉包子

海上风和日丽,百鸟和鸣,倒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海上商队大多都选在这种日子出航。

云天行和程让轮番划船,真如笑我狂所说,划了大半日,便遇上了一条商队。那商队是本国人,正从国外贸易归来,大有收获,心下高兴,便同意捎带两人一程。

两人坐着商队的船,一路平安到达海港。中途遇上了两拨海盗,但人数太少,不足以掀起风浪,还不等靠近,就被商船上的护卫们用弓箭给射跑了,总算是有惊无险。

等到了海港,两人谢过商队主人,便一同西行去了。往前走了差不多十多里,程让要回南,而云天行还要回万佛寺,无可奈何,只得分开。

两人虽然相识日短,但毕竟在岛上一同生活了这些时日,感情亦是十分深厚。分别时,自免不了一番伤感,各自说了一些知心话,就此分别了。

云天行又将从海盗船上带下来的那柄剑交给了程让,让他防身用。在海岛上无事时,他曾教过程让一些简单的招数,对付一般的小毛贼足够用。

送走程让后,云天行一路向西。他要回万佛寺,为父仇做个了结。虽然“九殿阎罗”蒙田已死,但他被笑我狂劫走时,并不知晓,只当他还活着。

第二日,云天行徒步走到一处平原地,忽见远远的一彪人马从南面林中奔来,还未到近前,便听一人大喊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话音落下,那十数个人已来到近处,将云天行团团围住。

云天行被众人围在中间,并不惊慌,心想:“我这是遇上马贼了吗?此去万佛寺路远,正好缺马代步,倒是你们自己送上来了。”便笑道:“几位大哥,这是干什么?”

一个满脸褶皱的大胡子笑道:“小兄弟,哥哥几个手头上紧,想从你这里借点银子花花。”

云天行笑道:“你看我穿成这样,像是有银子的人吗?”

那大胡子哈哈一笑,道:“越是穿成这样的人,越是有财之人。前几日,我们劫了一个比你穿得还破的,那家伙,布包里竟然装着金子。哥儿几个当了几年马贼,劫过银子,劫过女人,就没尝过劫金子是个什么味道,那穷酸人倒是让我们哥儿几个开了眼了。我看你这身行头,多半跟他是一伙的,你乖乖听话,把包袱丢过来,哥儿几个就饶你性命。”

云天行笑道:“几位大哥,我这包里装的都是路上吃的干粮,哪有什么金银珠宝。小弟要赶路,正想向几位大哥借匹马来用用,不知几位大哥意下如何?”

那些马贼一听这话,都哈哈大笑起来。一人道:“大哥,他竟然要向我们借马。哈哈,我们哥儿几个劫了这么多人,还头一遭听到有人敢向我们借东西。”

那大胡子手提长刀,抬起一指,道:“我看你小子生得白净,还当你是个灵头人,怎么糊涂到这种地步,哥儿几个是马贼,马贼你知不知道?”

云天行装傻充愣,挠了挠头,憨笑道:“马贼是什么?偷马的贼吗?”

众人哈哈大笑。那大胡子笑道:“我们不止偷马,还偷人呢。”

云天行“哦”了一声,道:“我时间紧,你们到底借不借我马,到底交个底,不借我可开抢了。”

众人面面相觑,随即仰天大笑。

一猴子模样的人嗤笑道:“大哥,这小子竟然说要开抢,我看他准是哪家的傻子跑出来了,要不行行好,给他留个全尸?”

云天行佯装惊讶,道:“你们要杀我?”

大胡子骑在马上,威风凛凛,挺起刀尖在云天行胸口点了两下,笑道:“我们不仅要杀你,还要把你的尸体剁碎,做人肉包子呢。”

云天行退了一步,道:“我听过猪肉包子,狗肉包子,驴肉包子,就没听说过还有人肉包子,你们不是在开玩笑吧?”

那大胡子笑道:“开玩笑?嘿嘿,看到那片树林了没有?林子那边有一条官道,官道边上有一个铺子,里面的包子都是人肉馅的,美味可口,吃过的人都赞不绝口。嘿嘿,小子,你也会变成肉包子,被过路人吃下去的。”

云天行本来只想抢匹马,听到他们抢劫杀人,还要拿尸体来做人肉包子,顿时动了杀意,但面上却仍是十分平静,笑道:“几位大哥,你们骗人的吧,这世上哪有人肯干这勾当?”

一人笑道:“正因为别人不肯干,我们才有生意,如果人人都来干,我们杀谁去?”

云天行强忍怒意,道:“你们杀过多少人了啊?”

那大胡子笑道:“但凡从这里经过的人,没一个能走脱的,嘿嘿,有官道你不走,偏偏要抄近路,可正合了我们的意了。”

云天行苦笑道:“我怀里有十根金条,哪位大哥来取去,我害怕,动不了了,你们取了金子,就饶了我的性命吧。”

众人哈哈大笑。

一人翻身下马,将手刀还入鞘中,一手拉开云天行的衣襟,一手进去摸索。摸了一会,什么都没有,哪有什么金子?一抬头,却迎上一双金瞳,瞳中金芒闪动,如有滔天火焰在燃烧。

那人吓了一大跳,登时跌在地上,蹬着腿退了回去,指着云天行,叫道:“他的眼睛是金色的,有鬼,有鬼啊!”

云天行笑道:“大哥,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我有金子你不取,反诬赖说我是鬼,到底安的是什么心?几位大哥看看,我的眼睛明明是黑色的,怎么可能是金色的?分明是你看到了金子,却偏偏说我是鬼,是不是想独吞?”

那大胡子一听这话,脸色立刻就变了,提僵策马绕到那人跟前,拿刀抵着他的脖子,道:“老六,上次兄弟们劫了那个小娘子,说好是给老八做媳妇的,你偏偏先占了去,还给玩死了,什么意思?不把我这个大哥放在眼里了是不是?”

那老八被抢了媳妇,正愁无处报仇,此时正是个好机会,岂有不落井下石之理?忙道:“大哥,上次劫了那富商,老六偷偷往怀里塞了十多串珍珠,我亲眼所见,怕大哥不信,没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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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六章 反间妙计

那大胡子一瞪眼,道:“好啊,老六,让你去拿珍珠箱子,你就缴上来二十多串,合着你自己先藏了十多串,这可太目中无人了!”

那老六一惊,知道无法辩解,便想转开话题,忙道:“大哥,这些话回去再说,这小子有古怪,我们一起动手,先把他剁了要紧。”

那大胡子冷笑道:“老六,他一个毛头小子有什么古怪,我们兄弟里,随便挑出一个来,就比他肥壮一圈,他还能把我们都吃了不成?”

那老八心怀就恨,好不容易抓到机会,怎肯善了?拉弓搭箭,“噌”的一箭,竟将老六当场射死。立刻下马,单膝跪地,向大胡子抱拳道:“此人目无纪律,无视兄谊,老大仁善,不忍治罪,小弟擅作主张,将他杀了,望大哥责罚!”

那大胡子见人已死,也没话可说。本来他们这些人就没什么情谊可言,不过是搭伙抢劫,仅此而已。于是摆了摆手,道:“算了,老八,你去这小子怀里取出金子来,大家先分了再说。”

老八领命,又去云天行怀里摸索,摸了半天,也没摸出个所以然了,刚想收手,却发现似乎黏在他胸膛上了,根本拔不出手。

那大胡子见老八神情举止古怪,便道:“老八,你在干什么?还不把金子取出来?”

云天行笑道:“大概是摸到金子,不愿意拿出来与大家分享了。”

那老八脸色涨红,拿眼瞪着云天行道:“你到底使了什么妖术,竟将我的手给黏住了,还不快把妖术解了!”

那大胡子皱眉道:“这世上哪有什么妖术?老八,他双手都在外面,可没抓着你,你干嘛不把手拿出来,到底什么意思?”

这些马贼大都是贪财轻义之辈,一见如此情景,自免不了要落井下石,弄死一个,就多分一份财富,于是立刻就有人揭老底,说老八的各种不好,又有反叛之心,还说他跟官府暗中勾结,想将他们哥几个一网打尽之类的话。

那大胡子天生就是个没主意的人,人家说什么,他就信什么,怒从心起,一刀就将老八斩了。

“这老八果然心怀不轨,故意不肯取出金条来与我等分享,真是个狡诈之徒。等会将他的尸体拉回去,做成人肉包子,看他下辈子还敢不敢跟兄弟们使诈!还妖术,这么大个人了,找借口也不找个像样点的,真是好笑。”

云天行也暗自好笑,这哪是什么妖术?分明是他调用“天地无极”,用内力将老八的手臂吸住罢了。老八一死,他立刻卸力,这手自然就松开了。

马贼老二本是盗贼出身,奈何偷盗高人太多,难以出头,于是便本着你**头不做凤尾的心思,当起了马贼,也仗着他手法敏捷,可以欺人耳目,曾在不知不觉中多敛了不少财货,而其他马贼兄弟仍被蒙在鼓里。

一听说这小子怀里有金条,正想大展身手,先上藏几条,再将余下的跟大家分了。今见老六、老八已死,便是自己下手之时,翻身下马,道:“老大,这两位老弟不太规矩,还是让我来吧,待我取出金条,大家同分就是了。”

大胡子笑道:“二弟素来公正,由你去取,最是妥当。”

老二一笑,大步走到云天行面前,放下袖管,便伸手入了怀,只摸索了一会,云天行便一把将他推开,叫道:“好你个臭贼,你大哥待你不薄,你竟想串通我暗害于他。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最讨厌你这种背信弃义之人!”

那你老二还擎着手,一脸呆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那大胡子道:“小子,你在胡说些什么,我二弟最是忠义,怎么可能害我?”

云天行哼了一声,道:“你这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看他心术不正,才故意提醒你,你若不信,看看这是什么!”说着将一个小玉佛掷在了地上。

那大胡子一看到玉佛,猛地一怔,道:“二弟,这是你的贴身玉佛,怎么到他手上了?”

那老二还是一脸呆滞,他最擅长手上功夫,往常只有偷别人的份,今日竟遇上了贼祖宗,自己什么没捞到,反被人偷了宝贝。面对老大的责问,他如何作答?真真是百口莫辩。再看看地上那两位兄弟的下场,他也不解释,跳上马就要逃。

那大胡子一见他逃,便信以为真,提刀追了上去。两马一并,大刀一挥,老二人头落地。

云天行身具“天地无极”神功,不仅耳目过人,手法更是快得出奇,岂是他们这些小贼能看清的?刚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摘了他这玉佛,故意来诬赖他,没想到这么顺利,心头着实有些惊讶。

这几个马贼不过一剑之合,本想拔剑干净利落地解决掉,但见一个反间计用了几次,竟然还百试百灵,这可真是大出意料。

云天行玩兴大增,反倒不想动剑了,到底想看一看,一个反间计能不能把这帮马贼一并玩死。

刚搞死了三个人,那大胡子又派老九来云天行怀里摸索,只摸了一半,云天行“噗”的一声,喷了他一脸血,萎靡倒地,指着他大骂道:“你这恶贼,骗我说出藏宝之地,竟想取我性命,你这不是想独吞是什么?反正都要死了,索性告诉了大家,让大家一起去挖宝,也不能把宝物单单留给你!”

那大胡子一听这话,疑病又犯了,见云天行吐血倒地,脸色苍白,分明是中了老九的“催心掌”。心头大怒,提刀大喝:“尔等欺人太甚!”话音一落,刀光过处,老九身首分离。人头滚在地上,满目呆滞,死不瞑目。

云天行啧啧称奇,心道:“这些贼众的疑心到底有多重,只此一句话就能引得他挥刀杀人,可见他们并非如表面上这般和气,不然怎会让我有了可乘之机。”

那大胡子挥刀指向云天行,道:“小子,你刚才跟老九说有宝藏,到底是什么宝藏?又藏在哪里?”江湖听风录更新速度最快。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江湖听风录》,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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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七章 自相残杀

云天行听他问起宝藏,佯装害怕,道:“刚才我已经告诉他了,可惜你杀了他,我是不会再说的了。”

那大胡子道:“你不说,老子现在就把你头砍下来!”

云天行道:“反正都要死,还不如不说呢。”

一人道:“老大,这小子的命值几个钱,先让他说了,再放他走就是了。”说着冲大胡子眨眼。

大胡子会意,道:“好,你说出宝藏的位置,我们兄弟饶你一命,再送你一匹马,你看怎样?”

云天行道:“好是好,不过,这藏宝之地极为隐秘,只有我亲自带路,才能找到。而且宝藏只有三个,你们这些人去了,怎么分?抢到的固然好,抢不到的还不是要拿我开刀?算了,算了,都是死,还是把宝藏留给有缘人吧。”

这些马贼个个贪财,一听宝藏,就知所藏之丰,远他们这小本买卖可比,立刻就有一人道:“口说无凭,你先带我们去看了,要是真有宝藏,我们怎么分是我们事,你只管走,我们不会拦你。”

众人都附和说是。

云天行道:“你嘴上这样说,到时候又是另一番说辞,我可不信。实话告诉你们,那三个宝藏是西域进贡的三件玉器,每一件都价值连城,别说是几根金条,就是一车金条,都未必换的来呢。”

云天行见众贼听得入神,越发胡扯起来:“那些西域使者大摇大摆向京城进发,谁知半途竟遭遇了恶匪,许多宝物都被抢走了,这三件宝物还是我爷爷在土里挖出来的。当时人多,我爷爷不敢带在身上,就藏在了一个隐蔽的地方。我此番前去,正是要去将这三件玉器取出来,拿到当铺里去换点银钱,好置办点家业。”

众马贼目光相接,都知道近期有各方使者进京朝贡,他们有拦截的心,奈何实力不够,不巧正遇上了这么一宗买卖,再者云天行装得像,他们自然不会怀疑。

大胡子挺刀道:“你现在就带我们去,等找到宝藏,我们一定让你安全离开。”转头对一人说道:“把老六马牵给他。”

马牵来了,云天行瞧都不瞧一眼,坐在地上嚷道:“你们是马贼,我不信你们的话,要么你们选三个跟我去,要么你们就一刀将我杀了,谁也别想得到宝藏。”

众马贼软硬兼施,奈何云天行不吃这一套,执意只带三个人去。众马贼无法,又不能对他怎样,只气得一个个吹胡子瞪眼。

大胡子偷眼觑着身边那两位弟兄,心想:“进贡的玉器定是价值连城的,我们这马贼勾当,干一辈子也未必买得起一件,这里有三件,怎能放过!玉器自是完整才值钱,总不能打破分玉片吧?这里人多,谁分不到都不会乐意,到时候势必会生出乱子。这小子的话并非没有道理,倒不如现在先杀掉几个,免得到时候遭人暗算。”

一念及此,大胡子骤然挥刀将左右两人砍翻在地,余人一看,便知他的心思。

这些马贼个个都是开了钱眼的,谁不想独吞宝藏?只是不敢出头,怕被众人联手杀掉。既然老大先动了手,他们还有什么顾忌?于是挥刀的挥刀,提枪的提枪,大肆拼杀起来。

云天行盘腿坐在地上,嘴里叼着一根草芽,冷漠的注视着这一切。

片刻时间,马背上只剩了三个人,那大胡子赫然也在其中。他朝云天行大喊道:“小子,现在只剩三人了,你可以带路了吧。”

云天行站起来,笑道:“你为了一个朝贡玉器就杀了这多么多人,何不再多杀两个,多得两件玉器?我看你刀法不错,他们两个一定不是你的对手。”

那两人见老大率先出手,便知他有独吞的想法,又听云天行这么一挑唆,哪里还肯听命与他?

两人目光一触,心意相通,同时叫喝,挥着兵器,朝大胡子挥砍过去。

那大胡子刀法虽然不差,可这两位也不是等闲之人,不然这么多马贼,为何只他们三个活着?

三人厮杀了一会,那两人最终还是被大胡子杀掉了,不过大胡子也因此受了伤。几处轻伤倒无大碍,只是腹部那一剑,刺得深入,血流不止。

大胡子撕下布条,绑住伤口,提刀指向云天行,喝道:“上马,带我去找宝藏!”

云天行道:“敢问阁下贵庚?”

大胡子虽然恼怒,但尚未得到宝藏,不敢发作,只说道:“四十有六。你尽管带路便是,问这个做什么?”

云天行笑道:“都快半百的人了,还信这种鬼话,真是可笑。”

“什么?!”大胡子脸色变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没有宝藏吗?”

云天行道:“当然没有宝藏了。这都是哄小孩子的话,我就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你们不但信以为真,还反目成仇,自相残杀,啧啧,口口声声称兄道弟,背过脸去就是一刀,这情谊可真深厚似海啊。”

大胡子脸色铁青,策马扬刀朝云天行疾冲过来,叫道:“老子剁了你!”

一刀劈来,天行纵向一旁,轻松躲掉,笑道:“你干嘛生气,人都是你杀的,要杀也得杀你自己,怎么还怪起我来了?”

大胡子拨转马头,提刀叫道:“要不是你从中挑唆,我们兄弟会落到这种地步?不怪你怪谁?”

云天行笑道:“你们之间本有嫌隙,便是我不挑唆,日积月累,也总有爆发之日,到时候还不是一样的结局?如果你们互相信任,任我如何挑唆,怕是也无济于事。”

大胡子怒道:“事到如此,何须多言,吃我一刀!”

云天行笑道:“你有一刀,我恰好有一剑。你这一刀杀不了我,但我这一剑却会杀死你。”

大胡子见云天行伸手去拉背上那柄破剑,不禁破口大笑,道:“如此丑物,也能杀人?”

云天行一笑,道:“这不就杀了人了吗。”语罢,人剑骤然飞起,化作一道飞虹,从大胡子身旁一闪而过,“锵”的一声,太阿入鞘。

大胡子低头看去,胸前已多了一个血洞,嘴唇动了动,没发出任何声音,便从马背上跌落下来,睁眼死了。

云天行摇了摇头,叹道:“你们真的吓到我了,人类怎么可能会做人肉包子呢,你们一定是鬼吧。”将这十来具尸体放到马背上,又将驮尸马匹赶入林中,这才乘了一骑,向西飞驰而去。江湖听风录更新速度最快。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江湖听风录》,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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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八章 归佛寺

当云天行再次来到万佛寺,已是两天之后的事情了。

他并没有急着进寺,先是去了当初与阿笙藏剑的坟地,找到了自造的何太急墓碑,开坟挖剑。

挖到一半,忽然见到一个木盒,当初挖坑的时候可没个东西,云天行一惊,心道:“不会被盗了吧?”连忙打开木盒,见盒子里有一张折叠好的花笺,忙打开细看,见上面写道:

“天行哥哥,阿笙知你被笑我狂掳走,却又无能为力,倍感伤心,奈何家中催促甚急,不得已先入归途。待你脱身,务必来谷一见,有要事相商。珍重。”

下面另有一行小字写道:“此地盗墓贼多,白钰剑我一并带走了,勿忧。”

云天行见是阿笙的字迹,悲喜交加,托着花笺出了好一会神,方将花笺收起,又往下挖了半尺,果然没挖到白钰剑,这才将土坑填平,向万佛寺去了。

进到万佛寺里,他说要见净念大师,那待客僧人便将他带到一处僻静的禅房中,沏了茶,要他略等。

净念听说云天行来了,忙抛下手中事物,急匆匆赶了过来。

两人见面自然免不了一番客套。净念知他深受师叔祖器重,不敢懈怠,也不以长辈自居,反把他当做平辈看待。

云天行本想先去拜见银发,但在来的路上听到了一些江湖传闻,说是万佛寺有位高寿老人圆寂了。万佛寺里能称得上高寿的,似乎也只有银发一人。只是净念一直不提银发的事,云天行也不好过问,只是心存悲戚。

两人闲谈了一会,云天行又说起蒙田的事,净念便将那日寺中发生的事,大致跟云天行讲了一遍。

云天行愣愣地听着,半天没有言语。他本就是冲着蒙田来的,可哪里想到蒙田在那日已经死了,而自己却还一直当他活着。

对于蒙田,云天行想了这么久,还真没想出一个妥善的办法来处置他。若真是一剑将他杀了,反倒成了忘恩负义之徒;若不杀,父亲那里又该怎样交代?想来想去,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净念知道他父仇的事,不免要劝诫一番,说些“既然元凶已死,施主也该放下,不要被仇恨蒙蔽心智”之类的话。

经净念这一番开导,云天行心霾散尽,也渐渐放下了。又说了些闲话,方从万佛寺告辞出来。

云天行牵着缰绳,向万佛寺回望了一眼,随即飞身上马,直向南方大道上奔驰而去。

不论对谁而言,报仇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云天行从青州出来,为的就是报仇,如今辗转多地,总算将一段旧怨了结,肩上压得担子,总算可以卸下来了。

云天行心中畅快,策马疾奔,一路南下,正要去九幽谷寻找阿笙。他还记得答应过阿笙的事,要带她去昆仑山看赏雪看神仙,耽搁了这么久,也该兑现诺言了。

没有了仇恨的压迫,云天行自在不少,一路游山玩水,倒也十分惬意。

这一日,天色阴沉,似乎要有大雨,云天行策马疾奔,想找一处避雨之地,可人生地不熟,不知该去哪里躲避。

正奔行着,忽见路旁有一茶摊,忙下马来问路。

那伙计倒是心善,不仅指了路,还请云天行喝茶,大概是看他这打扮,必定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心生怜悯之意吧。

云天行道了谢,坐下喝茶。

不一会,有两个官差打扮的公人也来歇马喝茶,只听一人骂咧咧地道:“他娘的!这些江湖人士,也太不懂规矩了,竟敢在官道上大打出手,这也罢了,还要我们绕路走,还有没有王法了!要不是公务紧急,老子一刀一个把他们给劈成两半!”

另一个冷笑道:“得了吧你,我还不知道你?你那切菜刀法对付两个小毛贼还能用,这些人是你敢惹的?你没听见那黑衣怪人喊那半瞎仇教主吗,你好好想想,当今江湖上有几个仇教主!”

前一人哼了一声,道:“仇教主便怎样,他归真教再厉害,那也是西域的势力,敢在我们中原耍威风,别说我不饶他,就是中原江湖上的各位英雄好汉也不饶他!”

那人摇了摇头,笑道:“你这么厉害,刚才干嘛低眉顺眼的,比我还怂,就差没钻到马肚子里去了。”

前一人脸上一红,道:“我那是肚子痛,我会怕他们几个人模鬼样的东西?”

那人冷笑道:“现在还在打呢,你要是不怕,现在就过去骂他们一顿,等回了衙门,我请你喝十天的酒,不限量,怎样?”

前一人红着脸,只喝闷茶,一句说也不说了。

云天行一面喝茶,一面侧耳细听,心想:“照他们说来,多半是仇涯子跟阴阳二圣,不知他们在跟谁打呢。”想听他俩继续说,可这人被同伴一阵抢白,一句话也不肯说了。

云天行无法儿,只得上前搭话,先劈头盖脸把两人夸了一顿,夸得两人眉开眼笑,乐不可支,方才笑着说道:“两位大哥,不知归真教的人在跟什么人打斗?小弟我最爱这些江湖趣闻,能否告知一二?”

一人道:“是一个白衣女子,听说好像是飞雪阁的,叫什么冷,什么阁主的,也没大听清楚。”

云天行一听冷阁主,便知是冷雪坪,心想:“她不是回昆仑山了吗?怎么会跟归真教的人打起来?糟了!小岚应该还跟她在一起,该不会是遇上麻烦了吧!”

一想到这里,云天行也顾不得什么,飞身上马,向刚才两人所指的方向去了。

快马奔出几里,果见路边有打斗的痕迹,云天行翻身下马,也来不及拴马,便沿着打斗的迹象,追索了下去。

追了差不多有一炷香的时间,忽见前方空旷处有几道人影,云天行忙蹲下身来,悄悄挪移着向前靠近。

又前进了一会,忽听一人沉声道:“既然与飞雪阁撕破了脸,就留她不得。黑护法,老夫给你的女人还少吗,何必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你让开,老夫先送她归西,以免除后患。”说话的自然是仇涯子。江湖听风录更新速度最快。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江湖听风录》,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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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九章 奶奶

早在万佛寺时,菅无生对冷雪坪已有亵玩之意,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如今冷雪坪被生擒,仇教主却想杀了她,菅无生嗜色如命,哪里肯依?只笑道:“仇教主,这等美人少有,杀了可惜,不如将她赠送于我,做个妻妾什么的也好。”

仇涯子道:“黑护法,此女厉害得很,你自己未必制得住她,还是让老夫把她杀了,等回去再给你挑几个美女就是了。”

菅无生笑道:“仇教主,你若要执意要杀她,那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得先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好好劝劝她,若能将她拉入归真教,对仇教主而言,也是一大助力。”

仇涯子冷笑道:“黑护法,难道老夫还不知道你那点心思?也罢,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后,老夫要亲手杀了她,你可不能再阻拦。”

菅无生笑道:“一炷香,够了,够了。老白,快带仇教主到前面的亭子里歇一歇,我……嘿嘿,稍候就来。”

仇涯子与冯必死并肩走了。

云天行躲在暗处,看得明白,坐倚在树下,口里塞着布团的正是冷雪坪无疑。只是他不明白,仇涯子等人为什么要对冷雪坪动手。

这里似乎只有他们几个人,并没有看到其他归真教或者飞雪阁的人。

云天行更担心小岚是否也像冷雪坪一样被人擒住,毕竟是自己引她出来的,如果小岚受到什么伤害,自己哪能安心?

菅无生见仇涯子和冯必死离开,立刻变成一副垂涎欲滴的嘴脸,笑道:“冷阁主,久闻芳名,未能亲身拜会,失敬失敬。今日有缘得见,又无旁人打扰,真是人生一大美事,只可惜不是在金厅玉卧之中,飞鸾红帐之内。不过,能跟冷阁主亲热亲热,便是在哪里都一样。冷阁主,你说是不是啊?”说着,用判官笔托起冷雪坪的下巴。

冷雪坪被人封住穴道,根本动不了,嘴里又塞着布团,更无法说话,眼见这淫贼说出这些轻薄无礼的话,却无法发作,只急得双眸泛水,泪如雨下。

菅无生见她流泪,越发兴奋了,在冷雪坪那纤腰上看了一眼,又在丰满的胸前瞧了一把,笑道:“美人,不要怪我无情,我若解开你的穴道,怕你会自绝经脉;若拿开布团,又怕你咬舌自尽,真要说起来,像我这么善解人意的男人,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冷雪坪动不了,又说不出话,只拿两眼狠狠瞪着菅无生,嘴里叽叽咕咕的,也听不清在说什么。

菅无生知她有话要说,便先嘱咐道:“要我拿开布团也可以,不过你可不能咬舌自尽,你要是答应,就眨一眨眼。”

冷雪坪眨了眨眼。

菅无生一笑,便将冷雪坪嘴里的布团拿开了。

冷雪坪大骂道:“无耻淫贼!要不是仗着人多,你哪里是本阁主的对手!你要是再敢对本阁主说一些不三不四的话,本阁主一定把你大卸八块!”

菅无生笑道:“怎么叫不三不四呢?我觉得就挺好,谁让冷阁主你生得好看呢,我看一眼,就拔不出眼来了。今日冷阁主落在我手里,也许就是一种缘分。冷阁主,你是个聪明人,刚才也听到了,要不是我,你现在已经变成仇教主手下的一条鬼魂了。你要是依了我,我保你平安无事,如何?”

冷雪坪“呸”了一声,道:“本阁主平生最恨你们这些淫贼,一个个都该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才好!”

菅无生听她叫骂,也不理会,取出一枚药丸,道:“这叫‘春闺玉露丸’,我不说,你也知道这是什么,你尽管嘴硬,等药效一发作,我看你能撑到几时。冷阁主,你现在叫我一声好夫君,我就好好待你;你要是不识时务,可别怪我粗鲁了。”

冷雪坪哪里肯叫,倒是把菅无生骂了个狗血喷头。

菅无生还以为自己不会生她的气,哪知她骂起来人,竟也是这般厉害,心中一气,便曲指将药丸弹入她口中,阴笑道:“**一刻值千金,冷阁主,让我先尝尝你这小嘴唇……”

云天行突然从树后跑出来,叫道:“奶奶!”

菅无生正在酝酿情绪,被云天行吓了一跳,心想,怎么不声不响跑出个人来,还喊奶奶,谁是他奶奶?

云天行仍是一身破衣,脸上又抹了泥巴,蓬头够面的,菅无生哪里认得出来?只拿判官笔指着他,叫道:“哪里来的野猴子,瞎叫什么,还不滚开!”

云天行道:“我来找我奶奶。”

菅无生嚷道:“丑东西,你奶奶哪会在这里,再不滚,老子戳死你!”

云天行向冷雪坪一指,道:“她就是我奶奶,可不就在这里吗,你想对我奶奶做什么?”

菅无生一愣,看了看冷雪坪,又看了看云天行,道:“她是你奶奶?你没认错?”

云天行道:“她是我奶奶,我怎么会认错?你这采花贼口也太没品味了,我奶奶都这么一把年纪的人了,你还对她下手,这要传出去,大家都没脸,还不快把我奶奶放了,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过。”

菅无生一脸茫然,又看了冷雪坪几眼,转头大骂云天行,道:“臭小子,她连男人都没有,哪来的孙子?再不滚,老子一笔戳死你!”

冷雪坪见突然冒出这么个人来,又称自己是他奶奶,也不知是什么来路,还当也是归真教的人,故意串通着来戏耍自己,于是也不言语,只垂目流泪。

云天行见她流泪不止,倒有些不忍心了,道:“臭淫贼,你敢欺负我奶奶,我可不饶你!”说着,一记“凌虚指”已向菅无生点去。

菅无生见他是个疯疯癫癫的毛头小子,倒也没太在意,谁知一指点来,竟将自己打了一个跟头。

菅无生倒在地上,这才恍然惊醒过来,一个毛头小子竟然能隔空将他点倒,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啊!

他哪里知道云天行身具“凌虚指”和“天地无极”两大绝学,猝不及防这一下过来,都没来得及躲,硬受了这一指。江湖听风录更新速度最快。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江湖听风录》,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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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章 险林夺路

菅无生知道遇上了高手,也不等起来,便大声叫嚷,想叫在不远处的仇涯子和冯必死来帮忙。

云天行听他叫喊,忙飞跑过去,照菅无生脸上狠狠打了几拳,道:“臭淫贼,今日事急,先饶你一命,以后再见,必取你性命!”说罢,横抱起冷雪坪,飞跑而去。

仇涯子和冯必死并未走远,听到菅无生叫喊,早已飞身赶来,见云天行抱人飞走,忙运起轻功紧追过来。

仇涯子和冯必死的轻功都不差,眨眼已到了云天行背后,冯必死金剑已率先攻来,云天行扭身一指,“嗤”的一声,劲气透指飞出,竟将金剑给弹开了。

冯必死一惊,脚下慢了半步,再去追时,已然落后了一大截,心头暗惊:“此人好深的内力,到底是何方高人?”

冷雪坪靠在云天行怀里,也见识到了这一指的威力,只是认不出这是什么招式,只觉得救自己的这人内力浑厚,指法惊奇,绝非泛泛之辈。只是现在不便说话,又不好请教尊号,只有等脱离险境,再谢他救命之恩不迟。

冯必死一剑不成,已落在后面,仇涯子仍紧追不舍,眼见就要追上,先抡了一杖,打向云天行后背。

云天行不需回身,便已感知蛇杖来向,只随便一晃,便躲了过去。

仇涯子心中暗惊:“他生了后眼不成,怎么连看都不看,竟能轻松躲过我这一杖?”时间紧迫,仇涯子也无法细想,只连连出招,总不能让人将冷雪坪救走,不然可真就麻烦了。

只拖延了这一会,冯必死又跟了上来,不断出剑攻袭,云天行束手无策,只能靠身法躲闪。就算要用凌虚指,也得腾出一只手,刚才只用了那一次,就险些将冷雪坪跌下去。这样将人抛来腾去,未免不太尊重。

云天行正在应付身后的仇涯子和冯必死,忽听冷雪坪道:“小心,你右面也来人了。”

云天行侧目一瞧,见菅无生已从右侧赶了过来,忙掉头向左前方奔去。

菅无生见此人横抱冷雪坪,大有横刀夺爱的意思,心中怒焰滔天,猛地将手中判官笔掷出,想要封住云天行的前行之路。

冯必死也已从左侧挺剑攻到,云天行无法,只得一臂揽着冷雪坪,一手应付冯必死。

前面的判官笔已将云天行的去路封住,他只能暂时停一步,可就在这一步之差,仇涯子已从背后近身一掌打来,云天行早已感知到,只是左支右绌,无法应付,只得调动“天地无极”,来硬抗这一掌。

“嘭!”

一掌打在背心,云天行借力一跃,几个跳纵间,已将三人甩在了后面。

菅无生咬牙道:“这人什么来路,在我三人夹攻之下竟然还能逃走。仇教主,你可看出什么了吗?”

冯必死道:“仇教主说要杀她,你非不肯,这下好了,被人救走,这可算是跟飞雪阁结下死仇了!”

菅无生委屈道:“我哪知道会横空跳出这么一个人来,现在说这些都晚了,还是先找到他们两个要紧。仇教主,那人中了你的‘百鬼夜行’,怎么还能逃得那么快,你该不会是留手了吧?”

“留手?”仇涯子冷笑,“老夫因为你一时**而彻底得罪了飞雪阁,你觉得老夫会留手,故意放他们离开?”

菅无生好事没成,反倒添了这么一堆埋怨,真是又羞又愧,又恼又愤,只在心里发誓,以后捉到那人,一定将他碎尸万段,方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冯必死道:“仇教主,你看出这人的来路了没有?”

仇涯子摇头,道:“看不出。此人内力之深厚,怕是不在老夫之下。若是寻常人物,这一掌下去,非死即伤,能像他这般依旧奔跑如飞的,倒还是头一次见。”

冯必死纳罕,道:“江湖上几时又蹦出这么一个人来?就是那净悟和尚,吃了仇教主你一掌,也是半死不活的,难道这人比净悟和尚的本事还要高?”

仇涯子道:“未必,也许只是修炼过某种奇特的法门。可即便如此,鬼气已渗入他体内,就算他勉强能吃撑一时,也一定走不远,我们继续追下去,不怕捉不到他们。”

云天行虽然逃走了,但硬受了仇涯子一记“百鬼夜行”,着实不好受,口里含着血,又怕吐到冷雪坪身上,只能忍住。

冷雪坪靠在他怀里,虽然看不到后面发生的事,但刚才仇涯子一掌打来,她明显能感觉到云天行的身子一颤,自然也猜到了几分,只用一双水眸盯着他,柔声道:“你没事吧?”

云天行一来口里含血,二来怕她认出自己,也不说话,只摇了摇头。

冷雪坪向来与男子保持距离,像今日这般亲密的行为倒还是头一次,虽说是迫于无奈,但毕竟已有肌肤之实,可自己偏偏又动不了,真是又羞又急,就连心跳声都快听出来了。

“敢问恩公尊姓大名?”她犹豫了好久,终于问出了这一句话。

云天行也不说话,只抱着她全力飞跑,心里却说:“呵,恩人,前些日子还骂我淫贼来着,还要拿剑杀我,现在跟我客气,我倒有些不习惯了。”

想到这里,只觉体内气血翻涌,云天行再也忍不住,忙将冷雪坪放在树下,转头“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冷雪坪一惊,道:“你没事吧?”

云天行不答,忙用脚赶过土来,将血迹盖住,又背起冷雪坪,朝另一个方向逃了。

虽说仇涯子这一掌没立刻要了他的命,可也将他体内搅翻了天。本来“天地无极”他就控制不好,又添了一道鬼气进去,真可谓是乱上添乱,如果不立刻找个僻静之处,将这道鬼气炼化,怕是会引动自身的“无极真气”来反噬自身,这可是要出人命的。

云天行人生地不熟,又见天色阴沉,怕是马上要下大雨,只得向冷雪坪问道:“这附近有没有可以藏身避雨的地方?”

冷雪坪道:“往南边走,那里有个破庙,离这里不远,可以暂时避一避。”江湖听风录更新速度最快。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江湖听风录》,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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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一章 冤家

一听说南面有座破庙,云天行不往南行,反往北面去了。冷雪坪还当他迷了路,忙道:“这是北,破庙在后面。”

云天行道:“我知道。”寻了一棵大树,忙飞攀了上去,将冷雪坪抱在怀里,又将周围树枝都拉拢过来,遮在周身。

冷雪坪被他这样抱着,脸颊上早已飞满了红霞,却又不好说什么,只得忍羞受着。

刚上树不久,便见仇涯子和阴阳二圣三人从树下经过,直往北面追去了。

等他们走远,云天行方才从树上跳下来,背起冷雪坪向南去了。

还没到破庙,天上便下起了大雨,冷雪坪趴在他背上,一身衣服尽被雨水打湿,心下更是羞怯,可又能如何呢?

隔着朦朦雨帘,眼见破庙就在前方,云天行体内翻江倒海,再也支撑不住,又吐了一口血,脚下一软,登时摔在了地上。

冷雪坪趴在他背上,见他不动,还当他死了,急得眼泪都出来了,道:“恩公,你醒醒,先将我穴道解开,我可以将你体内那道鬼气引出来,恩公……”

云天行昏睡了一会,听到耳边有人叫喊,方才渐渐苏醒过来,听是冷雪坪在背后哭泣,不由一笑,道:“我死了,你该高兴才是,怎么还哭上了。”

冷雪坪听他说话,心中一喜,道:“你舍命救我,我再怎么无情也不会盼着你死。就算恩公有个什么不测,我也一定杀了那三个奸贼,给恩公报仇。不过,你没事吧?”

云天行从地上爬起来,道:“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冷雪坪道:“那就好,那就好。恩公,你先将我穴道解开,我可以帮你将体内那道鬼气引出来。仇涯子的‘百鬼夜行’十分厉害,再耽误片刻,可就不好对付了。”

云天行体内有霸道的“无极真气”,还会怕他这道鬼气?只是一时控制不好,让它趁虚而入,搅了个乱子罢了。只要几天时间,不需别人帮忙,他自己就能将这道鬼气彻底炼化。

他将冷雪坪倚在树下,道:“他点了你哪几处穴道?”

冷雪坪正要回答,一看到云天行的脸,猛地怔住了,惊道:“是你!”

云天行伸手在脸颊上摸了摸,苦笑道:“糟糕,泥巴被雨水冲掉了。”

冷雪坪立刻换上了一张冷脸,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云天行忍痛道:“这个以后再说,我撑不了多久,他点了你哪几处穴道?”

冷雪坪道:“我不要你帮我解穴,你这臭淫贼,还不快滚,小心我一剑杀了你!”

云天行道:“我冒死将你从淫贼手底下救出来,你一个谢字都没有,还要杀我,很好,很好!”怒上心头,不由又吐了一出血。

冷雪坪见他如此,于心不忍,道:“你没事吧?”

云天行冷笑道:“我是淫贼,还是死了干净,免得遭人愤恨。”盘膝坐在一旁,又道,“你不要我帮你解穴,那也罢了,看在小岚的份上,我守你到穴道自动解开,到时你要杀要刮,都随你好了。”说着,闭眼运功,不再说话。

冷雪坪并非无情无义之人,之前一直以为云天行是淫贼,这时突然见到,难免勾起旧怨,所以嘴上尖利了些。

这时见他浑身打颤,显然伤得不轻,若在冷雨中再淋上几个时辰,会因此丧命,也说不定。

她心里暗想:“莫非我真的冤枉他了?我现在动不了,他要真是淫贼的话,也不会无动于衷吧?不管怎样,他变成这样,全都是因为我,若让他就这么死了,我岂不成忘恩负义之辈了?”

她犹豫了好一会,方才喊说道:“你过来帮我解开穴道。”

云天行睁开眼,道:“改变主意了?不怕我这淫贼行为不轨,故意占你便宜?”

冷雪坪道:“本阁主恩怨分明,你救了我,我自然承你的情,以前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你以后若再去行那淫贼行当,我一样会杀你。”

云天行冷笑道:“何必以后,你现在动不了,倒不如现在就行一行那淫贼行当,免得白被人骂了一辈子淫贼,却没有淫贼之实,岂不冤枉?”

冷雪坪见他靠过来,心中又慌乱起来,叫道:“你给我站住!再敢靠近一步,本阁主可不饶你!”

云天行道:“你动不了,怎样不饶我?”

冷雪坪又羞又怒,道:“你敢碰我,我立刻咬舌自尽!”

云天行笑道:“刚才把你抱在怀里,也没见你要死要活的,还一个口一个恩公叫着,那脸都快红过天边的云霞了,这时候又要咬舌自尽?你倒是咬啊,我长这么大,还就没见过咬舌自尽的,今天倒要开一开眼。飞雪阁冷阁主咬舌自尽,啧啧,那可是天下第一大趣闻,你咬吧,我看着呢。”

冷雪坪被他一番抢白,气得脸越发红了,道:“云天行,你不要太过分!我脸红是因为那药的缘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当时云天行隔得远,并没有看到菅无生弹药的画面,便问道:“什么药?”

冷雪坪难以启齿,道:“这你不用管,先帮我把穴道解开,是中院和天枢两处穴道。”话刚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衣服已被雨水打湿,要解穴岂不是要看到她的身子?忙道:“你自己去庙里避雨吧,不用你解穴了。”

云天行道:“老太婆,你是在耍我吗?一会要解,一会又不用解,我可是撑着病体呢,你怎么就没有一点同情心。”

冷雪坪瞪眼道:“你叫我什么?”

云天行满不在意,道:“老太婆啊,怎么了?你还叫我淫贼呢,这样才公平不是?”

冷雪坪咬牙切齿,道:“我有那么老吗?”

云天行道:“我有那么像淫贼吗?”

冷雪坪气呼呼的瞪着他,道:“解穴!”

在龟灵岛笑我狂教他开脉时,也传过一些解穴功夫,云天行又会凌虚指,根本不需碰触到身体,只需拿手指对准穴道,虚点两下,劲气透出,登时将冷雪坪的穴道解了。

冷雪坪见他隔空解穴,倒是吃了一惊,暗想:“他到底学了什么功夫,怎么才不见几日,武功精进了这么多?”

那日在万佛寺前,她亲眼看见,净悟中了仇涯子一掌,立刻丧失了行动能力,还险些丢命。而他受了一掌,却还能奔行如飞,而且还抱着一个人,实在令人惊叹。江湖听风录更新速度最快。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江湖听风录》,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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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二章 经脉乱行

穴道一解,冷雪坪立刻拔剑出来,抵在云天行颈下,道:“淫贼,你再叫一声老太婆,本阁主一剑杀了你!”

“老太婆。”

冷雪坪怒道:“淫贼,你是救过我,可你也不要太嚣张,本阁主承你这份情,等你伤好,再敢胡言乱语,我一剑杀了你!”

“老太婆。”

冷雪坪气得浑身颤抖,却又下不去手,“锵”的一声,还剑入鞘,大步朝庙里走去。

云天行舒了口气,盘膝坐下,开始运功调理身体。

虽说这道鬼气不如无极真气刚强霸道,但实在阴险难缠,一到体内,就横冲直闯,大肆破坏,搅得他体内本就不太安定的无极真气更加躁乱了。

若是他能自如运用“天地无极”,倒也不怕他这“百鬼夜行”,可现在刚刚学会,还没来得及消化,这才让鬼气得了空隙。

冷雪坪来到破庙,前后逛了逛,没有发现其他人,便在前殿草堆上坐下,调息运功。

她吃了菅无生的“春闺玉露丸”,哪里定得下神?只觉浑身燥热,双颊发烫,就连神智都有些恍惚了。

刚才被追得紧,又在冷雨中,这种感觉还不甚强烈,现在没了危机感,又独处在这里,这种感觉越发强烈了。

冷雪坪静坐不定,站起身来,来回走动着,可不论怎样,都消不去这种感觉,反而越来越浓烈。

她走到门边,见云天行仍盘膝坐在雨中,心下不忍,便走了出去,将剑鞘伸到他面前,道:“抓着这个,我扶你进去。”

云天行也不想淋雨,只是现在体内乱糟糟的,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走动,见冷雪坪伸过剑鞘来,也不推辞,握住剑鞘一端,便跟她进了庙里。

这是一座土地庙,土地公公的神像还在,只是这庙里却已尽现荒凉,不仅没有贡品,连供桌香炉一类贡具也都不见了,前前后后,也不过这几间可以遮风避雨的屋框。

云天行道:“我不好动,你去后面看看,是否还有其他人在这里。”

冷雪坪道:“刚才已经看过了,只有我们两个,没有别人。”说到这里,脸上不禁又是一阵火热。

她吃了那种药,现在又与他单独处在这里,刚才只是顾及他的性命安危,倒没想到这些,现在想起来,倒有些后悔了,嘴上嘀咕道:“早知这样,让他待在外面好了。”

云天行听她嘀咕,却没听清说的是什么,便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冷雪坪转开话题,“你伤势怎么样?”

云天行道:“不碍事。”

冷雪坪不信,道:“中了仇涯子的百鬼夜行,还说没事?你不用强撑,若是需要本阁主帮忙,尽管开口,本阁主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不会见死不救。”

云天行笑道:“你还真是个捉摸不定的人,刚刚还要杀我,现在又想救我,再过个一时三刻,是不是又要杀我?”

冷雪坪道:“本阁主好心帮你,你不领情便罢,何必说这些挤兑人的话,要不是看在你舍命相救的份上,本阁主懒得搭理你。”

云天行笑了笑,道:“其他飞雪阁弟子呢?”

冷雪坪道:“这关你什么事?”

云天行道:“我可是出于好心才问的,若是被归真教的人捉走了,我可以帮你搭救,你不领情便罢,何必冷言冷语,要不是看在小岚的份上,我懒得搭理你。”

冷雪坪道:“你干嘛学我说话!”

云天行道:“什么叫学你说话,这话又不是你创造的,你能说,我为什么不能说?”

冷雪坪气得浑身发颤,看他一副气弱体虚的样子,又不好动手,只好暂忍下这口气,道:“你怎么会知道小岚?”

云天行道:“这关你什么事?”

冷雪坪忍气道:“好,这不关我的事,等回到昆仑山,我立刻把她撵下山。”

云天行一惊,道:“你跟我之间的恩怨,何必牵连到其他人身上,她是个苦命的孩子,好不容易找到归宿,你若再把她逐下山门,可要她去哪里?”

冷雪坪道:“她是你什么人?”

云天行道:“一个朋友。”

冷雪坪道:“只是朋友?”

云天行道:“难道这还不够?”

冷雪坪走到云天行面前,目不转睛的盯着他,道:“你救我只是因为她,是不是?”

云天行道:“不是。”

冷雪坪道:“不是?”

云天行道:“不论是谁,落在那淫贼的手里,我都不会袖手旁观。”

冷雪坪一笑,道:“这么说来,你还是一位有侠义心肠的淫贼了?”

云天行听她又喊自己淫贼,心里莫名恼火,向她湿漉漉的身体上打量了一回,道:“那菅无生真没眼光,就算要采花,至少也该挑个像样的,看来真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了。作为同行,我由衷的鄙视他。”

一听这话,冷雪坪顿时火冒三丈,噌的一下,拔出剑来,指在云天行心口,道:“你真以为本阁主不敢杀你吗?”

云天行不惧反笑道:“你尽管动手,我现在生不如死,就等你一剑帮我了结。”

冷雪坪咬牙切齿,剑尖颤动,却迟迟没有刺下。

云天行一笑,合上双眼,仰倒在地。

冷雪坪一惊,看他不像假装,忙抛下剑,将他扶起,助他运功。她心中虽然有气,可也还分得出轻重急缓,如果他因此而死,自己这辈子怎能安心?

一将内力注入,冷雪坪脸色大变,现在云天行体内经脉乱行,毫无章法,让她完全无法着手。

她从未遇到过类似的情形,一时之间,也变得惊惶无措,忙将云天行平放在地上,喃喃道:“怎么会变成?如果只是中了百鬼夜行,按理也不该出现这种乱象。难道他还学了什么奇怪的武功不成?一定是这样,不然他的武功怎会在短时间内进步如此迅速。完全帮不上忙,这可怎么办呢?”

冷雪坪为云天行着急,更为自己着急。那“春闺玉露丸”的药效越来越重,若不是她苦苦支撑,现在早已意乱情迷,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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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三章 避雨

云天行昏迷了一会,听到喊声,又逐渐苏醒过来。

冷雪坪见他回转,忙道:“你感觉怎么样?”

云天行也不答话,盘膝坐起,运功调息。虽说现在体内经脉尽乱,那也只是受鬼气引动,出现的一种短时假象,只要将经脉行路恢复,再将鬼气镇住,种种异症自会恢复。

冷雪坪并不知道他修习过“天地无极”,见他运功,忙坐到他背后,双掌按在他背心,助他运功。又道:“你到底学了什么武功?经脉乱成这样,还能扭转过来?”

云天行道:“你很希望我死是不是?”

冷雪坪道:“我没这个意思。你救过我,总不会让你白白就这么死了。就算要死,也要死在别处,不要让我看见。”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你说话就说话,干什么喘得这么厉害,是不是中邪了?”

冷雪坪道:“我这是中毒之象。”

云天行道:“中毒?什么毒?我身上还有几颗解毒丸,你拿去吃了,保你无事。”

冷雪坪道:“这毒不是解毒丸能解的。”

云天行道:“我这可是九幽谷特制的解毒丸,就算解不了你的毒,也能延缓毒性发作的时间。”

冷雪坪摇头道:“来不及了。”

云天行听她话音发颤,忙收功站起。见她坐在地上,浑身颤抖,脸色通红,双眸半眯,竟似是一副醉态,惊道:“你这到底是什么毒?”

冷雪坪道:“淫贼还能下什么毒,你想想也知道。”

云天行呆了半晌,道:“那怎么办?”

冷雪坪道:“忍一忍就好了。”

那菅无生所种之情毒自是十分强烈的,奈何冷雪坪素来不通男女之事,修的又是忘情诀,最忌男女情事,是以才忍得住,不然任你如何贞烈,怕是也难抵此毒之效。

云天行见她双颊晕红,轻咬朱唇,本就是一副醉人美态,可偏偏衣服又被雨水打湿,云天行再怎么正直,可到底还是个男人,看到这一幕,不禁脸红心跳。

冷雪坪见他直愣愣的盯着自己,忙拔剑握在手,道:“你出去!要是敢对本阁主有什么非分之想,我立刻杀你!”

云天行见她这样,也不好待在屋里,快步走出去,又随手关上大门,自己坐在屋檐下发呆。

冷雪坪盘膝坐好,默默运起忘情诀,可这情毒是由体内发出,便是运动抵御,也起不到多大作用。

又过了一会,云天行忽然推门进来,冷雪坪一惊,横剑挡在胸前,道:“你要干什么?”

云天行忙摆手,道:“你不要误会,仇老怪和阴阳二圣追来了,快找个地方藏起来。”

冷雪坪一惊,忙站起身来,挺剑说道:“这淫贼竟敢对本阁主用这种滥毒,他人在哪里?我这就去杀了他!”

云天行苦笑道:“姑奶奶,你发作也要看个时候,我现在勉强压制住了那道鬼气,你又这个样子,怎么会是他们三人的对手?好汉不吃眼前亏,先躲起来,等伤养好了,再慢慢报仇不吃。”

冷雪坪点了点头,道:“也对。”四下看了看,往屋角一指,道:“下面没地方藏,就躲在那里吧。”

云天行仰头一看,见屋顶横梁上搭着几条宽木板,上面放着几个竹筐之类的杂物,光线又暗,倒是个不错的藏身之处。

他当先上去,将蛛网打掉,又挪动杂物,腾空两人空隙,这才让冷雪坪上来。

两人躲在屋顶角落里,又拉了几个竹筐挡在前面,这里视线本来就暗,倒成了个极为隐秘的所在,只是空间比较狭窄,两人紧紧挨着,未免有些不太自在。

还没见人进来,便听冯必死在外笑道:“老黑,你就别抱怨了,这就叫天公不作美,你跟那位冷阁主是没有缘份的。”

菅无生当先推门进来,道:“放屁!你又不是月老,怎么知道我跟她没有缘分?也许分开只是暂时的,以后还会再见的,不信走着瞧吧。”

云天行和冷雪坪对望一眼,忙各自移开目光。

这时仇涯子和冯必死也先后走了进来。

冯必死跳到土地公公神像旁的石台上坐下,道:“老黑,凡事要有个自知之明,人家冷阁主可是江湖上人人称羡的大美人,便是倾心,也会向温如玉那类俊杰之才倾心,你就省省吧。刚才那么好的机会,你自己不珍惜,可怨不得我们了。”

菅无生顿足道:“可恶,眼看好事就要成了,不知道哪里蹿出个野猴子来,一指将老子给戳倒了,到现在心口还疼呢,也不知使的是什么邪门招数。”

冷雪坪转头笑看着云天行,不出声音,只用口型说了“野猴子”三个字,可把云天行给气炸了,又不好发作,只干瞪了她几眼了事。

冯必死笑道:“我们出山这些年,只见你抢过别人的女人,可还就没见过别人来抢你的女人,今天这倒是头一遭,有趣,有趣。”

菅无生道:“有趣个屁!可气死我了!我下好了药,自己一点腥还没尝到,反被他给抱走了,现在指不定在哪里快活呢!要是让我逮到他,一定将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云天行越听越气,在心里早把菅无生骂了千百遍。

冷雪坪又羞又怒,外加情毒发作,娇躯乱颤。两人紧紧挨着,云天行自然也感受到了,只是无处躲避,只装什么都不知道。

只听仇涯子道:“冷雪坪颇受飞雪阁器重,年纪轻轻便任副阁主之位,将来必是要继承阁主之任的,若是让她顺利逃回飞雪阁,将此事宣扬出去,怕是不会与我们善了,到底该想个妥善之法才是。”

菅无生道:“现在雨大,他们一定也在某处避雨,等雨停了,再去追就是了。我就不信,活生生的两个人,还能消失了不成?”

仇涯子道:“那人武功不弱,恐不在冷雪坪之下,便是追上了,以我们三人之力,也未必能将他们二人拿下。”

菅无生笑道:“仇教主放心,冷雪坪服了我的春闺玉露丸,任她是贞洁烈女,现在也一定浑身酥软,意乱情迷,怕是连剑都提不动了。以我们三人之力,难道还对付不了一只野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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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五章 劫财还是劫色

两人在河边树荫下歇息。

云天行拔了根草叶叼在嘴里,道:“老太婆,我问你,跟你一起下山的那些弟子呢?是不是被归真教的人抓去了?”

冷雪坪道:“你是在关心你那位朋友吧?”

云天行道:“也不尽然,既然是武林同道,怎能见死不救,是不是?”

冷雪坪白了他一眼,起身便走。

云天行忙追上去,道:“喂,你等等我,她现在到底在哪里?要是真被仇老怪和阴阳二圣捉了去,那可就糟了,得想个法子,救她们出来才是啊。”

冷雪坪大步快走,道:“她又不是我的弟子,我干嘛救她,要救你自己去救好了。”

云天行紧追不舍,道:“喂,老太婆,你也太无情了吧,就算她不是你的弟子,也是飞雪阁的一员,你这个副阁主也不能弃她于不顾啊。”

冷雪坪道:“我只答应会带她回昆仑山,可没说一定会留下她,如果她经受不住考验,一样会被赶下山。”

云天行道:“人都带走了,你们把她赶下山,要她孤零零一人去哪里?这不等于间接害她性命吗?”

冷雪坪停住脚步,道:“她到底是你什么人?”

云天行道:“一个朋友。”

冷雪坪道:“我不信。”

云天行道:“只是朋友,不然是什么?”

冷雪坪道:“看你着急的样子,真的只是朋友?”

云天行道:“是我把她拐出来的,不,是骗出来的,好像也不对,哎,不管怎么说,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菅无生大淫贼捉了去。”

冷雪坪道:“谁跟你说她被菅无生捉去了?”

云天行道:“连你都被捉了,难道她们还能弃你于不顾,独自逃走不成?”

冷雪坪道:“我让她们先回山了,我还有件要事要去办,带着她们会很麻烦。怎么样,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云天行松了口气,道:“你怎么不早说,害我白担心了一阵子。”

冷雪坪道:“这是我们飞雪阁的机密,干嘛要告诉你一个来路不明的人?”

云天行道:“什么叫来路不明?我可是……可是……”

冷雪坪笑道:“可是什么?”

他本想说自己是剑神之后,可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说为好,便道:“就算我来路不明,我对你们飞雪阁也没有恶意,况且我问我朋友的行踪,又不是故意打听你们的底细。”

冷雪坪道:“人心长在肚子里,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万一你就是想对飞雪阁图谋不轨呢,我要是告诉了你,岂不成飞雪阁的罪人了?”

云天行道:“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好歹是我救了你,怎么说飞雪阁都得重谢我一番才是,不谢也就罢了,怎么反倒怀疑起我来了。”

冷雪坪道:“你是淫贼,本阁主不杀你就已经是格外开恩了,还想要本阁主谢你吗?”

一听她喊自己淫贼,云天行气就不打一处来,道:“老太婆,你脑袋里装的都是蟹黄吗?我哪点像淫贼?都这么大个人了,连这点是非黑白都分不清楚。先别说我,看看你昨天晚上,要不是本大爷我秉性纯良,早被你这贼给糟蹋了。”

冷雪坪听他又提昨晚之事,脸上早飞满了红晕,也不搭话,转身便走。

快步走出一里多地,回头一望,见云天行仍在后面跟着,叫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云天行道:“谁跟着你了,我本来就要往南走。”

冷雪坪咬牙道:“你故意气我是不是?”

云天行嘴角叼着草叶,走到她身旁,笑道:“老太婆,你多心了,我跟菅无生不一样,他可以饥不择食,我却是很挑剔的。”说着向冷雪坪身上打量了一圈,连连摇头。

这一番言语动作,可把冷雪坪羞恼得不知如何是好,切齿白眼瞪着他,连握剑的手都在颤抖,可偏偏又下不去手,只喊道:“你先走!”

云天行好不容易抓到出气的机会,怎肯轻易放过?也不挪脚,只斜倚在一旁树上,打了两个哈欠,假装要睡觉。

冷雪坪见他一闭眼,忙轻步走了。走了一段,回头一瞧,发现他还在后面跟着,索性也不管这些,只走自己的。

来到一个山岗下,突然蹿出几个毛贼来,挡住了去路。

冷雪坪刚要拔剑,突听云天行在后面喊道:“这是什么世道啊,怎么到处都有贼,先别急着动手,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他们。”

冷雪坪不知他要搞什么鬼,便握剑不拔,且听他要问什么。

云天行走到前面,向为首的那毛贼抱了抱拳,道:“小弟有礼了,敢问大哥是劫财还是劫色的?”

那毛贼本为劫财而来,但见冷雪坪生得好看,似是不染尘色的仙女,又临时改变了主意,露出一口大黄牙,嘿嘿笑道:“劫色,劫色。”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不劫财了?”

那毛贼首领宁愿他早点滚蛋,不要坏了自己的好事,便极为客气的笑道:“不劫财,只劫色,兄弟慢走,大哥我有要事在身,恕不远送了。”

云天行摩挲着下巴,道:“不是劫色吗,怎么赶我走呢?”

那毛贼首领一愣,道:“兄弟,你什么意思啊?”

云天行笑道:“你不是要劫色吗,不劫我,难道要劫她这个老太婆吗?”

那毛贼首领愣了半天,揉了揉眼睛,又看了冷雪坪几眼,对云天行道:“兄弟,你眼睛有问题吧?她长这样,要真是个老太婆,我也认了。”

云天行怒道:“你眼睛才有问题!滚蛋!”一拳将他打飞出去。

冷雪坪扑哧一笑,道:“臭淫贼,还想取笑本阁主,连毛贼都比你有眼光。”

云天行不忿,又走到另一个毛贼面前,道:“你是劫财还是劫色的?”

那毛贼见他一拳将老大打飞,早已吓软了腿,支吾道:“我是劫财的,只劫财,不劫色。”

云天行笑道:“劫财多不好,要不考虑考虑劫色?”

那毛贼摆手道:“本人向来恪尽职守、严于律己,自始至终都是劫财,从不劫色。”

云天行道:“那你想劫哪一个,还是两个一起劫了?”

那毛贼害怕云天行,见冷雪坪是个女人,再怎么也不会比身边这人可怕,便向冷雪坪一指,道:“我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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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六章 结伴南下

听他说要劫冷雪坪,云天行很是满意,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祝你马到功成,去吧。”

那毛贼忐忑不安,挪动着沉重的双腿,向冷雪坪走去,还没到跟前,便被冷雪坪一剑拍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云天行摇了摇头,倍感失望。又走向另一个毛贼,道:“你是劫财还是劫色的?”

那毛贼咽了口去唾沫,心知劫财劫色都没好果子吃,干脆说道:“我什么也不劫,我是附近的乡农,碰巧路过。”

云天行打量他几眼,笑道:“呦,看不出来啊,大哥你还是庄稼人。”

那毛贼的神色立刻本分了很多,憨笑道:“是的,是的。”

云天行从他手里夺过砍刀,送到他面前,道:“大哥,你这刀刃都卷了,一定是砍萝卜砍多了吧?”

那毛贼嘿嘿一笑,道:“我家种的萝卜有点硬。”

云天行哭笑不得,直接照脸一拳,将之打倒在地。跟着向另一个毛贼问了同样的问题。

那毛贼是个结巴,支吾了半天只有一个“俺”字,表情倒是十分丰富,挤眉弄眼,嘴角还乱抽抽,差点没把冷雪坪笑趴下,云天行还当他在勾引自己,更是忍无可忍,直接一拳打倒。

这些毛贼没有大本事,做的都是小本生意,哪里想到,这破地方竟然还有武林高手经过,这可真是下海打鱼,到龙王了。

在云天行轮番问讯之下,这些毛贼个个理屈词穷,无言以对,不是被打,就是挨揍,没一个能善了的。

冷雪坪轻倚树下,笑看着他应付毛贼,道:“我看你出手的样子,不像是有伤,这可奇了,中了仇涯子的百鬼夜行,竟然还能活动自若,就连混乱的经脉,都能在几个时辰之内恢复如初,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云天行收拾掉最后一个毛贼,拍打着袖上尘土,笑道:“何方神圣不敢当,只是恰好学过一些法门,能抵挡他的功夫罢了。”

冷雪坪道:“这么说,仇涯子那一掌,对你全然无效咯?”

云天行道:“也不能这么说,那缕鬼气还存留在我的体内,不过基本已经控制住了,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来炼化。你呢,药效都过了吗?”

冷雪坪一拳打在他胸口,又丢下了一个白眼,气呼呼走开了。

那“春闺玉露丸”药效虽烈,但持续时间并不绵长,早在入夜前,药效已逐渐散去了。只是冷雪坪心体惧乏,浑身无力,不得不在他怀中躺了一夜。

听到云天行问得这么直白,早已飞红了脸,恨不能时光倒流,将昨日耻事尽数洗去。

云天行又赶上来,道:“你说有要事要办,是什么要事,我正无聊呢,说给我听听?”

冷雪坪道:“你又不是飞雪阁的人,跟你说什么?”

云天行道:“看来是飞雪阁的机密,算了,就当我没问,免得惹祸上身。”

冷雪坪道:“其实,也不是什么机密,我没跟她们一起回昆仑山,是为了寻找遗失的别离剑。”

一听找剑,云天行来了兴致,道:“我听说你们飞雪阁有个什么藏剑楼,里面收藏着不少好剑。这别离剑难道也是一把名剑?”

冷雪坪摇头道:“藏剑楼中所储之剑,几乎都是历代阁主曾经的佩剑,别离也不例外。它算不上名剑,可也并非寻常刀剑可比,主要还是因为它是曾经某位阁主留下的东西,所以一定要追回来。”

云天行道:“你知道它的下落?”

冷雪坪点头道:“据我得到的消息,别离现在应该在谭千秋手中。”

云天行仰头思索,自语道:“谭千秋?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冷雪坪笑道:“你不会连江南谭家的白面温风都不知道吧?”

云天行一拍手,道:“是了,就是江南谭家,谭老先生我还见过呢。不过,你们飞雪阁的剑,怎么会落在他的手里?”

于是冷雪坪又将司空仙圣盗剑一事说了,又道:“既然都散落在外了,落到谁的手里,都不算奇怪。”

云天行道:“这么说来,你此番就是要下江南咯?”

冷雪坪微微点头,道:“你呢,去南边做什么?”

云天行满脸兴奋之色,道:“我要去九幽谷找阿笙。”

冷雪坪“哦”了一声,转头注视着云天行,道:“是那日跟你在船上的那位姑娘吧?”

云天行笑道:“看来你还不算笨,竟然连这个都猜到了。”

冷雪坪一笑:“本阁主是什么人,岂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所能猜度的?实话告诉你,本阁主知道的,可不止这些。那日你扮成乞丐,还混到寺里去了,是不是?”

云天行“咦”了一声,打趣道:“老太婆,你是怎么认出我的?我连几位朋友都瞒过去了,竟被你给识破了,这可真是天大的怪事。”

冷雪坪道:“既然要装扮,就该隐藏得深一点,你还敢出面参加测试,这倒也罢了,竟然还偷学我的招数,我当时就怀疑是你。后来跟你一起的那个小乞丐出来帮人解毒,我一看到她,就十分确定了。”

云天行道:“老太婆,我看你也不是个笨人,为什么总叫我淫贼?我都解释过了,我是受人陷害,那家伙顶着我都名字去作案。你要是看过悬赏令,就一目了然了,名字是我的,可画像却是他本人。”

冷雪坪道:“你不要狡辩了,我还是头一遭听说有人顶着别人名字去采花。”

云天行道:“难道在你眼里,我就一直是个淫贼形象?”

冷雪坪笑着点了点头。

云天行叹了口气,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道:“听说谭家在江南也算一方大势力,你登门要剑,他会还你?”

冷雪坪道:“我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听说谭千秋是个爱剑之人,既然肯花大价钱买走别离,自然不肯轻易交出。不管怎样,都要先去谭家走一趟,便是他要黄金万两,飞雪阁也会筹来给他,总不能让前辈留下的东西遗落在外面。”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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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七章 桃花迷阵

云天行道:“我看那谭老先生是个颇通情理的人,想来不会跟你们飞雪阁为难,要剑一事,应该不会太难。”

冷雪坪道:“此事尚难定论,飞雪阁与谭家没有来往,他未必肯为了一点虚情薄面交出‘别离’。以前那几位执剑者,可趁机压榨了我们不少呢,难说他不会这样。”

云天行道:“‘别离’本就是你们飞雪阁的,就算要开价,也不该太过分。他若是蛮不讲理,直接抢过来就是,何必花金费银的去赎?”

冷雪坪道:“要真如你所说,我们飞雪阁成什么了?跟刚才那帮山贼有什么区别?”

云天行道:“难道前面那几位的教训还不够?”

冷雪坪道:“如果动手硬抢,那问题就严重了。单为了一把剑,惹得飞雪阁跟谭家刀兵相见,视若仇敌,便是将‘别离’收回,也失去了原本的意义,倒不如暂且存放在他那里,等以后再寻机会慢慢索回。”

云天行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冷雪坪道:“你叹什么气?”

云天行道:“我叹你们飞雪阁又要吃大亏喽。”

冷雪坪道:“吃亏便吃亏吧,钱财乃身外之物,慢慢筹给他就是,也不急于一时。”

云天行摇头不再说话,走了一会,忽见前面草丛中闪出一丝银芒,走过去一看,竟是一锭银子,忙弯腰捡起来,笑道:“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冷雪坪笑道:“一起走的,我怎么就没看到?可见你眼里尽是这些金啊银啊的,一有金银靠近,眼睛比鹰眼还尖锐。”

自从修炼过“天地无极”,云天行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感官比之前灵敏了许多。

这锭银子藏在草里,只透过草叶反出一线光芒,若在以前,他是万万注意不到的。

两人顺路南下,又怕归真教的人半路生事,便约法三章,结伴同行。

行了两日,到了江淮等地,见沿途绿树葱郁,水路渐多,行人大都还是薄衣轻裤,相比日渐转冷的北方,却还是一派暖日风光。

这一日,两人走在一座石桥上,忽见有个小女孩手里攥着一枝桃花。冷雪坪素来爱梅,自下了昆仑山,还从未见过梅花。但见这枝桃花生得娇艳动人,不比梅花差了多少,心中喜欢,便上前问道:“小妹妹,你这枝桃花是从哪里折的?”

那小女孩怕生,抱着妈妈的腿,也不说话,只拿两个大眼睛骨碌碌的盯着冷雪坪看。

那孩子的妈妈笑道:“过了桥再往东走三四里,那里有个桃花庵,庵外有片桃林,这枝桃花便是庵里的人送的。”

冷雪坪喜欢,非要去看花儿,云天行无奈,只得随她去了。

两人往东走了三里多,还没看到桃花庵,便先见到了一片桃林,只见枝上桃花朵朵绽开,红白相映,正是花团锦簇之时。花瓣落在地上,竟似铺了一层粉毡,让人不忍践踏。

冷雪坪急奔过去,拉过一条红花细枝,凑到鼻下,笑道:“我本以为世间花儿独属梅花最美,可想不到,这桃花也是这样好看。等我回去了,也要在昆仑山下种上一片桃林,在上披雪观梅,在下沐雨赏桃,可算是人生一大美事了。”

冷雪坪本就姿色绝佳,如今衔花在口,微微一笑,更是动人心魄,云天行看着,竟不觉痴了。

冷雪坪见他呆望着自己,脸上一红,从地上抓起一把花瓣,朝他脸上仍去,骂道:“臭淫贼!”之后便钻入桃林不见了。

云天行回过神来,暗骂自己禽兽,又想:“我总叫她老太婆,可天底下哪有这样好看的老太婆,真真是‘含花一笑百媚生,十里桃花尽失色’。”

云天行叹了口气,踱步向桃林走去。走了还一会,却没看到冷雪坪的影子,地上有几条足径,却被落花遮盖,早已分辨不清。

云天行又找了一会,仍没有见到她人,心中不禁惊疑起来,叫了几声“老太婆”。

冷雪坪听到喊声,寻声走来,道:“你叫什么?”

云天行见她安然无事,遂放了心,道:“这桃林也不知有多大,还是小心些,万一迷失在里面,又遇上什么麻烦,我可来不及救你。”

冷雪坪哼了一声,道:“本阁主还用你救?”说完又钻入桃林不见了。

云天行摇了摇头。他虽然觉得这些花儿也很好看,可却没有像冷雪坪那样的兴致,只看了一会,便觉得有些腻了,只好四处走动走动,想看看这片桃林到底有多大。

于是沿着进来的方向往回走,走了好一会,却发现已经迷了路,不但没有回到出口,反而越误越深,不禁着急起来,心想:“难不成这片桃林还是个迷阵?”正自惊疑,忽见旁边桃树下有个空酒坛,枝上还挂着一幅字。

云天行见字挂枝头,随风飘动,甚是奇异,走近一看,见上面写了一首诗,默念道: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云天行见笔法飘逸,诗风清奇,不由大加赞赏。他虽无才,可到底还认得几个字,遇上好诗,自然有所分辨,心想:“不知此诗由何人所作,既然挂在这片桃林里,想来应该是附近的人,不知有没有机缘见上一面。”

云天行又将诗作读了一遍,越发觉得出尘脱俗,正暗自记诵,忽听一阵呼叱声起,纵上桃梢一看,见不远处桃树晃动,花瓣飞舞,似是有人在林中打斗。

“不好,是老太婆!”

云天行听出是冷雪坪的声音,忙踩着桃枝飞掠过去,刚到近处,便见漫天花瓣向他袭来,云天行见花瓣来势汹汹,不敢小视,双掌齐发,掌风所到之处,花瓣尽被催散。

只听一个陌生的声音说道:“又来一贼。”

云天行立在枝头,见冷雪坪执剑正与一人打斗。

这人一身粗布衣裳,头发半披半挽,外表倒没什么出奇,只是手里拿的却是一枝桃花。

那人一枝荡开冷雪坪的剑招,向云天行道:“你也是来偷我桃花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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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八章 桃花庵主

云天行从枝上跃下,道:“阁下是谁?这片桃林是阁下种的吗?”

那人道:“我乃桃花庵主,此地桃树,皆为我种,你们没我允许,摘我桃花,折我桃枝,可算是大贼了。”

冷雪坪道:“我只折你一枝桃花,你便对我出手,你这桃花庵主也太无礼了。”

那桃花庵主道:“你们是贼,还要我怎样?”

云天行道:“阁下有话好好说,若是有什么损失,我们赔你就是,何必动手。”

“赔?”那桃花庵主笑了笑,“我折你一臂,再赔你一臂,你肯不肯?”

云天行皱眉,道:“桃树是桃树,人是人,怎么能拿桃树来跟人比?”

桃花庵主道:“人有生命,可以生儿育女桃树也有生命,亦可以开花结果,都是命,怎么就不能比?难道只凭这点微不足道的灵智,就可以将她们归为死物一类吗?”

云天行听了他的话,竟不知如何作答。又回想起刚才看到的诗,多半是此人所作,心想:“想不到此人才华横溢,就连武功也是这般惊艳,能与老太婆打个不相上下,也不是何方高人。”便道:“花枝已折,难道阁下一定要杀人抵命吗?”

那桃花庵主道:“我本非嗜杀之人,可她折我桃枝在先,不得不罚。你们要是真心悔改,就留在此地三个月,每日为我这片桃林浇水施肥,除草理枝,怎样?”

这话说得云天行脸色大变,只折了一条桃枝,便要为他做三个月个苦工,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别说云天行不同意,折枝的冷雪坪也是不依的,道:“你这人太疯癫无礼,折你一枝,给你赔礼道歉就是,想留我们做苦工,未免欺人太甚!”

那桃花庵主一笑,道:“那本庵主只好将你们擒住,缚在桃花树下,忏悔三月,方才算了了此事。”说罢,花枝一抖,疾向冷雪坪刺去。

冷雪坪道:“既然你不通情理,就别怪本姑娘剑下无情!”当即全力施展剑法,与他密斗起来。

云天行站在一旁观战,见此人虽执桃枝,却似手握利剑,一枝刺出,花朵颤动,枝头所指之处,逢瓣必碎,其威力可见一斑。

那桃花庵主接下冷雪坪一记险招,道:“看你这剑法,倒像是飞雪阁的人。我常听人谈起,飞雪阁延世几百年,素有美名。你今日这般所为,可与我耳中听到的很不相符啊。”

冷雪坪道:“听你这般说,折了你一枝桃花,简直比犯下十恶不赦的大罪还要严重。”

那桃花庵主笑道:“你千里迢迢远来此地,难道不是为了偷我这一枝桃花?”

冷雪坪冷笑:“别说是一枝,便是这一林,也不值得本姑娘下山。我看你不仅疯癫,还有痴心妄想的毛病,你当这是西王母的蟠桃园吗?还是说你种的桃子可以延年益寿,长生不死?”

桃花庵主笑道:“这倒不能。”

冷雪坪恼他无礼,不愿与他多说,只催动玉剑,全力进攻。

云天行见两人斗了这许久,也没分出个胜败,生怕久则生变,便道:“阁下再不住手,可就不要怨我们以多欺少了。”

桃花庵主一笑,道:“两个一起上吧,本庵主又有何惧?”

“得罪了!”云天行飞步入场,并不拔剑,只抬手一指,向那人前胸膻中穴点去。

那桃花庵主见他空手上前,虚点一指,本没在意,忽见中道花瓣连碎几朵,方知他这一指并非摆设,忙闪身避开。

一指未中,云天行又点一指,眨眼间已出了十数指。每一指点出,都会将枝头桃花打得四下飘散,可就是打不中他的人。

桃花庵主笑道:“好指法!”

云天行见凌虚指点不到他,便欺身上前,探手去夺他桃枝。桃花庵主半退半攻,又将他一招招抓势尽数躲掉。

冷雪坪一直在旁辅攻,见他露出一个破绽,忙挺剑疾刺过去,那桃花庵主一笑,挥枝去截,岂料冷雪坪剑招突变,由刺转削,登时将他手中桃枝削去半截。

桃花庵主哈哈一笑,道:“好剑法!”滑步倒掠入桃林中。

两人忙追进去,却早已不见了人影。

云天行郑重道:“此人武功不弱,不知为何会藏匿在这片桃林之中,我们还是尽快离开为妙,免得多生事端。”

冷雪坪点头,道:“正有此意。”

两人决意要走,可在桃林中绕了好一会,都没能找到出路。

冷雪坪纵到枝头上去望,不论哪个方向,入眼处尽是桃花,其上又隐隐萦绕着一层薄雾,根本望不到尽头。跃下枝来,道:“这片桃林有古怪,进来容易,想出去可就难了。”

云天行刚才已经试过,绕来绕去,到处都是桃树,根本找不到出路。道:“即便如此,也不能被他困死在这里,我们只往一个方向走,不论遇上什么,只能翻越,绝不绕道,我就不信出不去。”

冷雪坪点头。

于是两人只往同一个方向走,逢树便跃,坚决不绕道,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发现身边的桃树越来越稀疏。再往前走一程,竟然出现了大片空地。

冷雪坪喜道:“你这淫贼还不笨嘛,竟然真让你找到出路了。”

云天行苦笑道:“你高兴得太早了。”说着往前一指,“我们不但没走出去,反走到他家里来了。”

冷雪坪向前望去,见有一座院落,门上黑匾金字,写着“桃花庵”三个字。

冷雪坪脸上的喜色立刻退去,道:“可不就是桃花庵吗,这可怎么办好呢?”

云天行笑道:“你好歹是飞雪阁副阁主,遇上事儿,怎么反来问我?”

冷雪坪道:“本阁主问你是看得起你,你别不识好歹。”

云天行摇了摇头,心道:“不跟你一般见识。”

冷雪坪向庵外一棵老榆下一指,道:“那里有个老道士在打盹,我们过去问问他。”

那老道坐在石墩上,背靠榆树,似乎是睡着了。面前石台上刻着纵横十九道棋盘,其上已落有不少黑白子,显然是一局没有完结的棋。

两人走进棋台旁,云天行向那老道脸上看去,只看了一眼,就险些惊叫出来。

冷雪坪见他神情古怪,便悄声问道:“怎么了?”

云天行低声回道:“我位道长我见过,他还给我算过一卦,可准了,没想到又在这里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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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九章 装傻的老道

冷雪坪道:“既然认识,那你去问问他,让他给指一条出路。”

云天行点头,走到正在酣睡的老道面前,弯下腰来,轻声道:“道长,别来无恙啊。”

那老道睁开半只眼,还没来得及看呢,就又把眼皮合上了,然后鼾声又起了。

冷雪坪掩嘴笑道:“还说你认得他,人家都不认识你。”

云天行干笑两声,觉得这老道在装傻,故意让他难堪,便从地上拔了根草叶,往老道脸上挠了几下,老道初时只耸耸鼻子,云天行挠得急了,便伸手抓一抓,就是不睁眼。

冷雪坪站在后面看着,笑个不停。

云天行见这老道实在过分,于是又拔了一根草叶,左右两手同时开工,一起挠起来。

老道受不住,张嘴就是一个喷嚏,云天行只顾挠痒,没来得及躲,被他这一喷嚏打了个正着。

冷雪坪捧腹笑道:“果然是老朋友见面,这问候方式也别出心裁。”

云天行将草叶一扔,拉着袖子去擦脸上的鼻涕,没好气的说道:“你还笑,要不是你非要来看桃花,我们也不会被人困在这里。”

冷雪坪道:“我又没让你来,是你自己跟来的,怎么反倒怪起我来了。”

云天行道:“我没有怪你,只是不想被你看笑话。”

冷雪坪笑道:“我偏要笑,你待怎样?”

两人正在吵嘴,忽听那老道闭着眼嘟囔道:“老道在此安歇,何人吵闹?”

云天行听他说话,忙上前道:“道长,我们误入桃林,迷了路,想请道长给指条明路。”

那老道睁开眼,在两人身上打量了一圈,道:“会不会下棋?”

两人一愣,对望一眼,不知这话是何意。云天行道:“略会一些。”

老道坐直身子,向对面石墩一指,道:“坐下,接着这一局下,赢了我,老道我给你们指路。”

云天行觉得这里处处透着怪异,不敢入座,道:“要是输了呢?”

老道打了个哈欠,道:“人上了年纪,不是腰酸就是背痛,也没别的指望,你要是输了,帮我捶捶肩就行了。”

云天行不太相信,道:“只是这样?”

老道抬起眼皮瞅了云天行一眼,道:“就是这样。”

云天行问明这些,方敢坐下来,夹起一枚白子,想了一会,落子。

他棋艺算不上高明,但好在年少聪明,又肯钻研,一时倒也应付得来。况且在万佛寺时,又从银发那里学过一些。此局刚开不久,尚且难不住他。

“道长,我们见过的,你不记得了吗?”

那老道两指夹着黑子,不甚晶亮的目光在棋盘上来回移动,嘴里嘟囔道:“一定是你记错了,老道我虽然上了年纪,可脑瓜子里明白着呢,凡是见过一面的人,第二次见面,绝对认得出来。你看起来面生得很,一定是第一次见,嗯,一定是这样。”

云天行不信,这分明就是以前给他算命的那个老道,就连说话的声音和语气都一样,那还能有假了?又道:“道长,你会不会算命?”

那老道落下手中黑子,道:“不会。”

云天行挠了挠头,心想:“这可真是奇了,明明就是同一个人,连说话的声音都一样,怎么就不是了?莫非天底下真有两个相貌声音完全一样的人?”

云天行一面下棋,一面打量着老道,怎么看怎么觉得面熟,可他就是死活不承认,云天行也无可奈何。

“本来还想再让他卜上一卦,算算吉凶,现在看来,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为好,免得又被老太婆笑话。”

他们两人对弈,冷雪坪便打横坐在一旁观看。她还在飞雪阁时,常跟飞雪阁主对弈,有时兴起,一对就是一夜。真要说起来,她的棋艺也是不浅的。

下到中局,冷雪坪见云天行举棋不定,便随手夹住一枚被风吹来的桃瓣,送前一送,恰好飘落在一空白处,道:“他要来一石三鸟,你便在这里落子,拆他的局,破他的势。”

那老道眼皮一睁,有些意外的转头看了冷雪坪一眼,道:“我们两个下棋,你为何要帮他?”

冷雪坪道:“我们同陷困局,一处落难,自然要相互扶持,不帮他,难道要我帮你吗?”

那老道笑了笑,向云天行道:“小子,你这媳妇的棋艺可比你高明多了。”

冷雪坪脸上一红,拍桌道:“谁是他媳妇了,你这臭道士不要胡说道!”

老道捻须笑道:“既不是他媳妇,你脸红什么?”

冷雪坪无言以对,咬牙跺脚,恨恨的走开了。

云天行摇了摇头,笑道:“道长好手段呐,好不容易得了个帮手,还让你三句话给激走了,你这不是要置我于死地吗?”

老道嘿嘿一笑,从旁边竹筐里拿了个半熟不熟的桃子,咬了一口,道:“这话可就不对了,输了不过是捶捶肩而已,哪有置于死地这么严重?”

云天行闹了这半日,早已口渴了,见他吃桃,自己也馋了,也不客气,顺手拿了一个,边吃边说道:“道长不给我们指路,我们就会被困死在这里,这不是死地是什么?”

老道拈起一子,道:“赢过老道不就可以出去了?”

云天行笑了笑,道:“以道长这手段,便是当世棋王来了,怕是都赢不了呢。”

老道抬头看了云天行一眼,道:“你话里有话。”

云天行落下一字,但手指仍摁在棋子上,道:“道长,棋就是棋,得有规矩,要是任你妄为,那这纵横十得好,棋道似人道,棋行如人行,棋盘上没了规矩,人道上便没了束缚。容晚辈说句冒犯的话,道长这是离经叛道呢,还是洒脱不羁?”

老道眸中一亮,抬眼看了云天行一眼,点了点头,道:“有理,有理。”在棋台上一拍,登时有枚黑子腾空而起,老道伸手一一接住,放回手边竹盘里,道:“难得你能看穿我的手法,年纪轻轻,不简单呐。”

云天行笑道:“多落的子收了,调换的子是不是也该换回来?”

老道那惺忪睡眼难得睁到了极致,闪烁不定的目光在云天行那张笑脸上来回移动,道:“连这都看出来了?”

云天行满不在乎,啃了口桃子,道:“都是出自一手,怎会看不出来?”

老道点了点头,道:“有理,有理。”遂将偷偷调换过的黑白子,又恢复了原位。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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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章 唐不仕

老道将棋盘拨乱反正,归本复出,向云天行笑道“你小子棋艺不精,眼力倒是不弱。老道我游遍天下,与什么样的人没有弈过?上到王公贵族,下到贩夫走卒,可从来没有一个人,能看穿我的底细。你到底是谁?”

云天行笑道:“眼下我在局中,道长在局外,我的生死,全在道长一人手里,我倒想问问,道长,你到底是谁?”

老道隔着几近褪色的道袍挠了挠痒,嘿嘿笑道:“小子,你可把老道看重了,老道跟你一样,也是局中之人,几时又到局外了?”

云天行“哦”了一声,道:“莫非道长也被困在这片桃林中了?”

老道点了点头,道:“这片桃林看似普通,可其中暗藏的玄机,连我也参悟不透,一时误入,要想出去,可就没这么容易咯。”

云天行道:“那道长为何要说赢过你,就给我们指路,这不是说谎吗?”

老道笑道:“怎么说谎了?你赢了吗?”

云天行道:“现在没赢,不代表以后赢不了,等我赢了,你又无法为我们指路,不就是说谎吗?”

老道笑道:“等你赢了,老道我一把火把这片桃林烧个精光,还愁没路可走?”

云天行哈哈大笑,道:“那我现在就去放一把火,何必等赢了再放?”

老道笑道:“你要放火烧他桃林,他得跟你拼命,现在还没到那个地步。你且陪我下棋,等他回来,我让他放你们离开就是了。”

云天行向桃花庵一指,道:“道长说的可是这位桃花庵主?”

老道点了点头,道:“正是他。刚才还在这跟我下棋呢,说是馋酒了,就把老道我撂在这里,去挖他的桃花酿去了。”说着伸手示意云天行落子。

云天行夹着棋子看了半天,也不知该落在哪里。棋下到这里,对他而言,已经到寸步难行的地步了,向冷雪坪喊道:“别站那么远,过来帮我赢他。”

冷雪坪还在介意老道刚才的话,只远远站着,执意不肯过来。

云天行见她腮帮鼓鼓,似有怒气,也不好再强求,只向老道笑说:“道长,这一盘是我输了,我们再重开一盘吧。”

老道笑道:“还没结束,怎么就知道必输无疑?你要是这样半途而废,这辈子都别想赢过老道。”

冷雪坪见老道神情得意,越发生气了,又走回棋盘旁,道:“重开什么,本姑娘助你,赢死他!”

老道捋须大笑,道:“老道下棋,从未输过,便是不使诈,你们两个也赢不了。”

冷雪坪道:“臭道士,你莫猖狂,本姑娘要是赢了你呢?”

老道道:“赢了便赢了,老道给你们指路就是。”

冷雪坪道:“你自己都迷路了,拿什么给我们指路?要是赢了,你便拜他为师,怎样?”

老道觉得这赌注不划算,也不说话,只捋须嘿嘿傻笑。

云天行道:“同是天涯沦落人,何必自相征伐,该同心结力,一起寻找出路才是。”

冷雪坪见老道不敢应承,心里的气才稍稍平了些,坐下身来,道:“臭道士,你刚才说的桃花庵主,他到底是什么人?”

老道又拿了个桃子,啃了两口,道:“老道我只知道他是这桃花庵的主人,叫唐溢,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唐溢?”

冷雪坪和云天行都是一惊,相互看了一眼,均有些难以置信。

唐溢,字不仕,被诸葛神机排在江湖名人榜第十位。少年时便以才华名动九州,远近乡邻皆赞他为状元之才。

唐溢岁参加科举,不负众望,府试、乡试皆是第一,可在入京参加会试时,遭人陷害作弊弄假。状元之才传出此等劣闻,谁人不惊?据说当今圣上手捧试卷,落泪三更,忍痛批下六个字,“永生不得入仕”。

消息一经传开,众乡邻颜色立变,唐溢之父受不住众人白眼,日日郁郁,不久而终。唐溢自此心灰意冷,沦落江湖,终日以诗酒为伴,不问外事,还为自己改了字,叫“不仕”,可算是刻骨铭心的自嘲了。

云天行心道:“原来他就是唐不仕,怪不得能把桃花诗写得那样超凡脱俗,也是,若不是他,还能是谁呢?”想到这里,不由叹息一声。

冷雪坪道:“你又叹什么气?”

老道抢说道:“一定是叹他自己棋艺不如,深陷迷局,出不去了。”

云天行笑道:“道长棋艺高超,那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出不去?”

老道拈着棋子,露出一副极为享受的神情,道:“如果你尝过他的桃花酿,你也一定不想出去。”

“桃花酿?”云天行道,“难道他还会酿酒?”

冷雪坪道:“诸葛神机在将他列入榜单时,曾在后面多添了个字,爱花如子,嗜酒如命,难怪我折他一枝花,他就要跟我拼命,看来这桃花庵主的确是唐溢无疑了。”

云天行道:“此人位列江湖名人榜第十位,不但武功古怪,连脾气也是十分古怪,还好只折了一枝桃花,要是放火烧掉这片桃林,后果不堪设想。道长,你险些又把我推到火坑里。”

老道哈哈大笑,道:“你媳妇这么喜欢桃花,你忍心放火?”

冷雪坪怒道:“臭道士!你有完没完了!谁是他媳妇!”又转向云天行,“你告诉他,我是不是你媳妇?”

云天行挠了挠头,苦笑道:“这种事怎么说啊?”

冷雪坪道:“什么怎么说,你照实说就是了。”

云天行“哦”了一声,道:“那我从昨天开始说好了。”

冷雪坪拿桃枝在他头上打了一下,道:“你只需回答是或不是就行了。”

云天行“哦”了一声,道:“不是。”

冷雪坪道:“臭道士,你听到了没”话还没说完呢,见老道士歪着头已经睡着了,鼻子上还挂着一个鼻涕泡,随着喘息声,忽而变大,忽而变小。

冷雪坪见他突然摆出这副姿态,心里那叫一个气,本想拿花枝狠狠抽他两下,见他有了年纪,又不忍下手,只气呼呼的对云天行说道:“臭淫贼,你走不走?不走我可自己走了。”

云天行道:“我也想走啊,可没有指引,我们出不去的,刚才已经试过了。”

冷雪坪道:“我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了。”

突听一人道:“折了我的花枝,还想一走了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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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一章 桃花酿

桃林中忽然传出了唐溢的声音,这声音恍恍惚惚,分不出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云天行四下望了望,也没有看到什么人,心中不禁惊疑起来。

冷雪坪将桃枝别在腰上,一手握住剑柄,四顾无人,喊道:“装神弄鬼,出来!”

唐溢道:“我已经在这里了,只是你们被桃花遮了眼,看不见我而已。”

云天行从石墩上站起,笑道:“阁下这话等于没说,你在这里不假,可还是躲在桃花后面,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我们折了你的花枝,正想向你讨个折中的法子,来平息此事,你能躲一时,还能躲我们一辈子不成?还是请出来说话吧。”

唐溢哈哈大笑,跟着“吱呀”一声,庵门开了,唐溢手里提着一坛酒,从里面走了出来。

云天行和冷雪坪都是一惊,忙转过身来,看着唐溢,心想:“从声音判断,人本应该在桃林里才对,怎么从庵里出来了?”

老道睁开眼皮,登时闪出一道精光,忙从地上抄起一个竹筒,笑道:“小唐,这梅花酿先让老道我尝一口,放久了会坏的,坏了就会害人,我年纪大,吃死也就死了,可不要糟蹋了你们这些年轻人。”

唐溢笑道:“道长何必心急,待我打发了这两个贼人,再开封吃酒不迟。”

老道捋须道:“小唐,不是老道我说你,凡事看开点,一枝桃花而已,折都折了,你总不让他给你接回去吧?”

唐溢道:“能接回去固然是好,可毕竟断过,伤了筋,动了骨,便是这样,我也得罚他们一个月。”

冷雪坪冷哼一声,道:“要罚可以,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唐溢一笑,道:“是只你一个,还是两个一起上?”

冷雪坪拔剑一振,道:“本姑娘一人足矣。”

云天行伸手拦住,道:“不急动手。”向唐溢抱了抱拳,道:“在下自北而来,向南而去,道途听闻此地有个桃花庵,庵里住着一位桃花仙,特意来拜访仙人,不想误入了桃花林,一直迷困至此。真要说起来,我们也算是慕名而来,难道唐兄真要为了一枝桃花,与我们刀兵相见吗?”

唐溢还没说话,老道就先抢话说道:“小唐,你听听,编得多真诚,这事儿就算了吧。要是真动起手来,打得血肉横飞,缺胳膊少腿的也不好。人呐,哪一个不是十月怀胎,一天天长大的,不容易啊。不管把哪一个打死了,老道我看着也不舒服。快叫他们走了吧,我可馋你那桃花酿了,咱们一边下棋,一边品酒,岂不快哉?”

唐溢将酒坛抛入老道怀中,道:“道长,桃花酿你喝多少,我管多少,这两个人擅自折我桃枝,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冷雪坪道:“你自己手里不也拿着桃枝吗,难道我折的是命,你折的就不是命了?要打,也该先打你自己!”

唐溢哈哈大笑,道:“桃树是我种的,就算是命,也是我养的命,我怎样处置,都不为过,可你就是不行。”

冷雪坪道:“你养的命就可以随意处置了?是不是父亲杀了自己的孩子就不犯法了?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唐溢道:“我只折枝,不砍桃树,不撅桃根,何来杀字一说?”

冷雪坪道:“就算不杀,难道做父亲的就可以随意砍掉自己孩子的臂膀?”

唐溢目光渐冷,道:“拿我的话,来驳我的话,果然还是桃树好相处。”

见唐溢所执枝条上的花朵正在渐渐合拢,云天行一惊,忙伸手握住太阿剑柄,暗想:“此人本事不浅,若让他得了先手,怕是要吃亏。若率先出手,未免又太无礼。”想了想,握着剑柄向后退了三步,脚步刚停,忽然嗅到一股幽香,桃枝已到面前。

唐溢已出手!

云天行手已在剑柄上,花枝一到近前,立刻掣剑。冷雪坪虽然没握住剑柄,但反应极快,在唐溢飞步而来的刹那,她已握上了剑柄,开始拔剑。

前一刻还被桃花酿熏陶得惺眼朦胧的老道,突然拔地而起,身形在半空一顿,骤然射向三人,其身形之快,迅如疾风。

三人正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对方身上,谁也没注意这个不起眼的老道,可就在这一刹那,云天行和冷雪坪的剑只掣到一半,却又被硬生生按了回去,而唐溢手中的桃枝,也被老道顺手夺走了。

三人目露惊骇之色,再去看时,那老道已坐回到石墩上,正扭着身子,用刚刚夺来的桃枝挠痒呢。

“嘿嘿,用桃枝挠痒痒还真管用,一挠就不痒了。小唐,老道也要折你一截桃枝,做个痒痒挠,你不介意吧?”

唐溢最先回过神来,笑道:“道长,我还当你只是棋术惊人,想不到这身功夫,远比棋术还要惊人,倒是姓唐的看走了眼,还真把你当成了一个只会骗吃骗喝的乞丐道士。”

老道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牙签来,一边剔牙,一边说道:“小唐啊,你待老道我不差,别人赶我骂我,你却将我奉为上宾,还拿上好的桃花酿来给我吃,这份情老道可记着呢。这俩人不简单,连老道我都看不透,你若跟他们动手,难保不会阴沟里翻船,为了一截桃枝,不值当,让他们去吧。”

唐溢点了点头,道:“既然道长都发话了,唐溢再不放人,岂不是太不识趣了吗?”向两人看了一眼,道:“远近乡邻,都知我桃花庵的规矩,你们是外地人,且又是初次冒犯,我就不再追究了,你们这就去吧。”

云天行抱拳道:“烦劳阁下为我们指路,这桃花阵法实在高深,我们走不出去。”

唐溢用手指敲了敲额头,道:“我倒是忘了,阿奴出去买肉了,那你们再等一会吧,等阿奴回来,我要他送你们出去。这片林子不好走,我也很久没有出去了,不知还认不认得路。”

云天行心想:“难道你自己布的桃花阵,连你自己都走不出去?这阿奴要是不回来,我们这些人岂不是都要死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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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二章 阿奴

自老道出手之后,冷雪坪的目光就一直落在老道身上,虽然只是一瞬,她却已看出了老道的底细,向老道抱拳,道:“晚辈冷雪坪,刚才多有得罪,还请张前辈见谅。”

老道挥了挥手,道:“认错人啦,我就是一个混吃等死的老道士,什么前辈晚辈的,老道我最烦这一套。”

冷雪坪心道:“他刚才所使明明是龙虎山九大秘箓之一的乘风箓,他要不是龙虎山的人,还能是谁?便是龙虎山上,有资格修习九大秘箓的人也是屈指可数,算来算去,也只有那么几个。可这些人里,似乎只有当代天师张道成常年在外闲晃,多半是此人了。”

唐溢道:“冷雪坪,呵,原来是昆仑三剑之一的红梅冷剑,难怪连我都不是对手。也不知今日我这桃花庵里吹的是什么风,竟送了这些大人物过来。”

冷雪坪本来十分恼怒唐溢,但听他不再追究折枝一事,又过分夸赞自己的本事,自然不好再与他生气,只向唐溢道:“阁下过谦了,江湖名人榜第十的位子,可不是谁都能坐的。”

唐溢冷笑道:“诸葛田鸡不怀好意,一个江湖名人榜,引动了多少杀戮。冷阁主如此聪明的人,也会信他这榜?我敢说,真正的高手,都是在榜下的人,例如这位张”

话还没说完,一个桃子砸在头上,跟着就听到了老道的骂声:“张你个头啊,这酒封到底还开不开了?老道我就馋你这桃花酿,可不爱听你们在这里唠哩唠叨个没完没了。”

唐溢摸了摸头,捡起滚在地上的桃子,咬了一口,道:“道长,不是我舍不得这几坛酒,你给我交个底,到底要在我这桃花庵里赖到什么时候?本来肉就少,你还老跟我抢,你看看我这脸色,一点肉色都没有了。”

老道拆开酒封,一面舔着封皮上沾带的酒液,一面说道:“一坛桃花酿换个百十两银子不难吧,你就是个死脑筋,要是将埋在地下的桃花酿,挖个三坛五坛出来,还愁没肉吃?”

唐溢道:“桃花酿不卖,只跟朋友喝。”

老道道:“有肉吃为什么不卖?”

唐溢道:“不卖就是不卖,没有为什么。”

“真是个死脑筋。”老道叹了口气,“那就别怪老道我跟你抢肉吃。”

正说到这里,桃林中走出一个人,云天行转目看去,只见这人身形矮肤色略黑,背上背着一个大竹篓,里面装着半篓青桃,心想:“这应该就是唐溢说的那个阿奴了。”

那阿奴见又多了两个人,愣了愣,也没说话。

唐溢道:“阿奴,去了这么久,怎么才回来?肉买到了吗?”

阿奴道:“主人,他们说我们的桃树不按时节开花结果,结出的桃子必是有毒的,都不肯买。桃子卖不掉,自然就没余钱没肉了。”

唐溢叹了口气,道:“阿奴,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上集市的时候一定要把鼻涕擦掉,你这样吊着两趟鼻涕,吸溜吸溜的来回进出,谁还肯买我们的桃子?”

阿奴“哦”了一声,神情木然。

唐溢摇了摇头,道:“把这些桃子分给附近庄上的孩子们吃吧。哦,还有,这两位误入桃林,你送他们出去。”

阿奴“哦”一声,从怀里摸出一张帖子,道:“主人,刚才外面有个人,给了我一张帖子,说是谭家谭老先生要摆十寿宴,请你过去吃寿酒。”说着将帖子递上。

冷雪坪一听谭家谭老先生,自然知道是谭千秋,她此番南下,也正是要往谭家去。

唐溢开打开帖子,看了一会,神情复杂,过了好一会,才向阿奴问道:“送帖子的人呢?”

阿奴道:“说是还要到别处去送,没说两句话就走了。”

唐溢点了点头,又发了一会呆,转向冷雪坪,道:“冷阁主,刚才多有得罪,恕唐溢无礼。眼下我有一要事相求,不知冷阁主肯不肯帮个忙?”

冷雪坪去谭家,只欲求剑,如果恰逢谭千秋十大寿,她这么空手上门,未免有失妥当。唐溢说有事相求,多半跟谭家有关,她自然乐得应承,道:“阁下请说。”

唐溢道:“是这样,谭老先生请我去赴宴,那日到场的必定是江南各地的英雄豪杰,可我已有许多年不与尘世来往,此番若去,未免唐突,又怕一时失性,惹出乱子,反倒不美了。这样说来,我是不便去了,而那送信之人偏偏又走了,两位既要南下,不如就顺脚帮我捎个回帖给谭家,如何?”

冷雪坪正愁不知怎样上门,若是借着代送回帖的由头,便可以堂而皇之的进入谭家。便道:“举手之劳,一定送达。”

唐溢拍手笑道:“好,那唐溢就先谢过两位的美意了。唐溢别无他物,就这桃花酿还拿得出手,两位若不嫌弃,唐溢就请两位吃几杯酒杯,权当是赔罪和达谢了。”

冷雪坪道:“恭敬不如从命。”

唐溢道:“我看天色也不早了,两位舟车劳顿,不妨就在我这小庵中歇息一日,等明日唐溢写好回帖,再送两位启程南下,如何?”

冷雪坪拿不定主意,又看向云天行,云天行见天色已晚,就算出了桃林,也得立刻寻找其他住处,能不能找到还未可知,倒不如就在他这庵上住一宿,明日再行,于是就向冷雪坪点了点头。

冷雪坪向唐溢道:“那就打扰一宿了。”

唐溢哈哈大笑,道:“阿奴,快去打扫两间干净的客房,再去收拾一桌好菜,不可怠慢了两位贵客。”

阿奴应声去了。

唐溢又转向冷雪坪,:“冷阁主,恕在下斗胆一问,这位可是尊夫吗?”

冷雪坪一听这话,脸唰的一下就红了,道:“不是。他叫云天行,是一个朋友。”

唐溢拍着额头笑道:“抱歉,抱歉,是我唐某人多嘴,该打,该打,莫怪,哈哈。”

老道从桃花酿里抽出嘴来,笑道:“老道刚才也这么以为来着,哈哈。”

两人这么说,可把冷雪坪羞得不知如何是好了,拿那双美眸斜瞪着云天行,似有嗔怨之意。

云天行转头,恰好迎上她的目光,道:“你瞪我干什么?”

冷雪坪拿桃枝丢在他脸上,转身跑到桃林中去了。

老道和唐溢哈哈大笑。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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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三章 月下花海(一)

暮色降临,桃花庵上炊烟直上,带着一股肉香气。

锅里炖的是一只大肥鸡,虽然还未熟,但香气却已熟了,惹得在棋台旁对弈的老道和唐溢不断侧目望烟,吞咽口水,连落子都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大肥鸡是阿奴拿自种的蔬菜,从一个友好的相邻家换来的,此外他还向屠夫家换了二斤五花肉,这对于生活清贫的唐溢来说,一顿饭中同时出现两种肉,这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啊。

便是每年过年,他跟阿奴也只杀一只鸡炖白菜吃,从除夕吃到来年二月。那算是一年当中最值得回味的日子了。

五花肉虽然常常见,但阿奴在做菜时,只放几条肉丝,也只是刚够菜汤里飘起油花而已,根本不够吃。何况现在又来了个混道士,总爱抢肉吃。自打老道来了桃花庵,唐溢已经忘记肉是个什么滋味了。

阿奴比他强,至少在做菜时还能先提着肉丝,舔上一舔,虽然肉没少,但附在肉表面的油脂却先被阿奴舔掉了。

老道无心下棋,望着桃花庵上的炊烟,咽着口水,道:“小唐,这是鸡肉味,五花肉下锅了没?”

唐溢也在吞咽口水,道:“快了,快了,等鸡肉一熟,立马就下锅。道长,跟你商量个事呗?”

老道盯着炊烟,目不转睛,道:“啥事?”

唐溢道:“有客人在,咱不抢肉了成吗?”

老道嘿嘿一笑,道:“没事,这次肉多,都有的吃。”转过脸,看着唐溢,道:“小唐,不是我说你,以你的本事,顿顿大鱼大肉都不是问题,何必受这清苦罪。且不说这桃花酿,就是你那些字画,拿到市面上去也绝对是抢手货,为什么宁肯被雨淋坏,也不拿去换肉吃?要气节不要紧,那也得等吃饱喝足了,慢慢要。这里又没别人,要什么清高?再说了,要卖也是阿奴去卖,又不用你露脸,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唐溢摇头,道:“道长,唐溢失去了很多,也只剩这些还能握在手里,若将它们都抛出去,我唐溢就不再是唐不仕了。”

老道摇了摇手,道:“多少年的事了,你还是放不下。”

唐溢默然不语。

老道亦不再言语,只手拈棋,目望炊烟。

饭桌上,五人围坐,其中有三人目露精光,如昏暗夜室里的六盏灯笼,照得盘中肉丝越发闪亮了。

直到席散,那六道精光方才敛去。

夜色深了,阿奴劳累一天,早已沉沉睡去。

老道跟唐溢还在房里点烛下棋,窗格上还映着他们两人对弈时的坐影。

云天行站在斑驳树影的庭院里,对着窗格上的两个影子出了一会神,轻轻叹了口气,移步向庵外走去。

饭菜算不上丰盛,但却他是记忆中最有趣的一顿饭。他吃了很多,也喝了很多桃花酿,已有些醉了。

他很少喝酒,即便是喝,也不会让自己醉,可朋友太热情,他实在不好拒人美意。

月色很清,空气中带着淡淡的桃花香味。

云天行步入桃林,沿着一条人为开辟出的小径,一直走到一块大石前。

这块大石很高也很大,像一座小山伫立在桃花从中,已不知年月。上面有唐溢的题字,“桃花石”。

唐溢说坐在桃花石上看月亮,是天地间最美的事。

云天行睡不着,想起了唐溢方才在席上说的话,特意过来验证一下。

他纵上桃花石,坐了下来,顿时被眼前的景色惊住了。唐溢的话不错,坐在桃花石上看月亮,的确是天地间最美的事。

清月高悬,他坐在桃花石上,就似坐在了在整片花海中,茫茫渺渺,没有尽头。

没有了枯藤老树,没有了杂蔓衰草,入眼处尽是一色披月桃花,如身处云巅,又似九天仙境。

云天行笑了笑,自语道:“我这是到天上来了吗?人间哪有这样的地方?我踩的不是桃花石,应该是登天梯才对。攀上来就到了仙境,走下去就回了人间,奇哉,壮哉,美哉,快哉。”

忽听下面有脚步声,转身向下一望,见是冷雪坪,道:“没睡?”

冷雪坪背手走来,道:“你还不是一样。”

云天行道:“我是睡不着,你也睡不着?”

冷雪坪一笑,道:“难道只许你睡不着,就不许我睡不着?”

云天行笑着摇了摇头,道:“良辰美景,在下面说话可惜了,上来吧,看看这人间仙境。”

冷雪坪纵上桃花石,与他隔开一段距离坐下,转目望了望,叹道:“我还当他是在自夸,想不到还真是这样。花海,好美。”

云天行叹道:“是啊,好美。”

冷雪坪转目看着他的侧脸,道:“刚刚你喝了很多,现在酒醒了没有?”

云天行笑道:“既然喝了很多,怎么会这么容易醒?”

冷雪坪道:“那你还出来乱晃,万一迷失在这片桃林里怎么办?”

云天行转头笑道:“你在担心我?”

冷雪坪转开目光,道:“我是看你机灵,鬼主意又多,想让你陪我去谭家讨剑。谭千秋八十大寿,江南道各方豪杰必然悉数到场,若只我一人,怕是难以应付。你帮我这一次,若是成了,我一定好好谢你。”

云天行心想:“以后还要跟阿笙一起去昆仑山,若是拒绝帮忙,她必定心生怨气,到时候拿剑堵在山下,不许我们上山,这可如何是好?”想了想,便道:“要我帮忙也可以,不过有一件事我想先问明白,你想怎样谢我?”

冷雪坪想了一会,也没想出该怎样答谢,道:“你想我怎样谢你?你说来听听,要是我能给的,一定给你。”

云天行凑到冷雪坪面前,笑道:“我要你……”话还没说完,便被冷雪坪打了一个耳光。

这一耳光打得清脆响亮,在宁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云天行被打懵了,摸着火热的脸颊,道:“冷雪坪!好端端的,你为什么打我?!”

冷雪坪咬牙道:“你无耻!下流!打你都是轻的,当时就该一剑杀了你!”

云天行道:“我哪里无耻,哪里下流了?话还没说完,你耳光就来了,到底听我说完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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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四章 月下花海(二)

冷雪坪按剑道:“你这臭淫贼,嘴里有几句好话?本阁主警告你,再敢说些不三不四的话,我先割了你舌头!”

云天行喝了酒,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不由捶地大笑起来。

冷雪坪挤眉道:“你笑什么?”

云天行笑道,道:“冷雪坪,你堂堂飞雪阁副阁主,脑袋里想的都是些什么?我要你向飞雪阁主求个情,让她亲收小岚为入室弟子,这要求很无耻,很下流吗?”

一听这话,冷雪坪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红着脸道:“臭淫贼,你诡计多端,一定是被打后才改口这么说的!”

云天行揉着脸,道:“是你自己思想龌龊,还怪到我头上来了,这分明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冷雪坪咬牙道:“你就是个臭淫贼,又是什么君子了?”

云天行急道:“我要是淫贼,你还现在还能是清白之身吗?”

冷雪坪羞怒至极,挥手又要打,却被云天行一把抓住,道:“对不起,我说错话了。真该死,怎么能对女孩子家说这种话呢。”说完先打了个自己一个嘴巴。

冷雪坪见他这一下比自己打得都狠,忙缩回手,道:“算了,你这是酒话,本阁主就当没听到。”

云天行道:“话是人说的,跟酒有什么关系?好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坏事都往酒身上推,这样的人也配喝酒?错了就是错了,没有借口!”

冷雪坪背对着他,道:“难得从你嘴里听到一句像样的话。”

云天行一笑,道:“我帮你取剑就是,不用条件,要是取不到,你可不能怪我。”

冷雪坪转过身来,道:“不管能不能取到剑,我都会回禀阁主,要她收小岚为入室弟子,不会让你白忙一场。”

云天行笑道:“这样最好。”

冷雪坪又坐下来,道:“脸上还疼吗?”

云天行揉着脸,道:“不疼,就是火辣辣的。”

冷雪坪道:“谁让你那么用力,自己打的怪谁,灌了几口黄汤,手上也没了轻重,活该!”

云天行轻轻揉着,道:“是活该,该打。”

冷雪坪见他如此,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毕竟刚才是自己误会,先打了个他一个耳光,才引出了这些事,便道:“你别揉,越揉越肿。”

云天行道:“肿了好,肿了长记性,要是一直肿着,以后就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冷雪坪扑哧一笑,心中怨气烟消云散,撅着嘴角,笑问道:“喝酒喝傻啦?”

云天行下意识点了点头,手指弹弄着探到桃花石上来的桃花枝,道:“老太婆,你说那老道到底是什么来头,前一刻明明还坐在石墩上,下一刻却到了我的面前,还将我的剑给按了回去,这身法动作可有点匪夷所思啊。”

冷雪坪双手抱膝,仰头望着残月,道:“我也觉得不可思议,根据我的推测,他很可能是天师府现任天师张道成,刚才使的应该是龙虎山九大秘箓之一的乘风箓,不过我没看到他画箓,这才是我最不解的地方。”

“现任天师?”云天行一惊,“那岂不就是铁柱的师兄了?”

冷雪坪侧头看着他,道:“什么铁柱?”

云天行拍了拍脑瓜,道:“我是说他是妙清仙子的师兄。”

冷雪坪点了点头,道:“唐溢似乎也看出了他的身份,只是故意没有点破,看来我的猜测不错,他的确是张道成。”

云天行摇头道:“罢了,罢了,知道他对我们没有恶意,这就够了,管他是谁,还跟我抢肉,这像一个天师会干的事吗?”

想起晚餐时的场景,冷雪坪抱着膝盖,又垂头偷笑起来。月光照在她的身上,又添了一层朦胧静美之色。云天行转过脸来,正看到了这一幕,不由看得痴了。

冷雪坪偷觑了他一眼,见他直勾勾盯着自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道:“你看什么看,再看本阁主挖了你的眼睛。”

云天行道:“我在看月亮呢。”

冷雪坪憋笑道:“月亮在上面,你往哪看呢?从我上来,一直到现在,看着你就不太对劲,全不似白天那么有精神。是不是真喝傻了?”

云天行“哦”了一声,道:“你比月亮好看。”

冷雪坪一怔,忙转过脸去,“哼”了一声,道:“又是酒话,本阁主就当没听到。”

云天行本就喝了不少酒,坐在这里又被冷风一吹,酒意上头,早已是迷迷糊糊的状态,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枕在冷雪坪肩上就睡了。

冷雪坪见他突然靠在自己肩上,吓了一跳,道:“臭淫贼,你是不是装睡,快起开,别逼本阁主动手。”叫了两声,见云天行没有反应,凑过脸去一瞧,见他竟然真的睡着了。

冷雪坪无奈,又不好把他推到地上,也不好把他弄回房里,只得一动不动地坐着,任他靠睡。

夜深了,万物寂静,就连浮动的萤火也沉入了花海之中,唯独她还是那么清醒,没有一丝睡意。

云天行在睡梦中轻轻唤着“阿笙”。

冷雪坪初时还没有在意,可云天行一直叫个不停,她忍无可忍,道:“死淫贼!她那么好,你去枕着她睡啊!”一把提起云天行的后领,纵身跳下桃花石,在地上拖着,就这么把他拖回了桃花庵。

一脚踢开他的房门,把人往里一丢,连门都不闭,直接回自己房间去睡了。

第二日,清晨。

云天行悠悠转醒,从地上爬起来,嘟囔道:“我怎么睡在地上啊?”

坐在门槛上的老道和唐溢正磕着瓜子笑呢。

云天行吓了一跳,转过身来,道:“你们两个怎么在我房里?”

唐溢笑道:“我们的脚在房间外面,说起来也不算在你房里。”

老道呲牙笑道:“就是,就是。”

云天行拍了拍身上的灰土,道:“你们几时来的,我是不是一整夜都睡在地上啊?”

唐溢笑道:“这我哪知道啊,问你媳妇去。”

老道呲牙笑道:“就是,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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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五章 谭家七子

“我媳妇?”云天行拍打着仍有些昏沉的脑袋,嘟囔道,“是了,我记得昨天晚上好像在桃花石上看月亮来着,怎么回来的?”

唐溢和老道就是通过那道“残忍”的拖痕才寻到他房里来的,这时听他自语,不由大笑起来。

云天行一头雾水,道:“你们笑什么?喂,你们两个,打从见到你们就觉得怪怪的,是不是趁我喝醉,又耍把戏作弄我了?”

老道学着唐溢的口气,呲牙笑道:“这我哪知道,问你媳妇去。”

唐溢又学着老道的模样,附和道:“就是,就是。”

恰巧,这两句话被刚进院子的冷雪坪听到了。冷雪坪故意咳嗽了一声,唐溢脸色一变,想拉老道溜走,却发现刚才还在身边的老道不知什么时候溜没了影,唐溢顿时有种被人出卖的感觉。

见冷雪坪走过来,唐溢从门槛上站起来,撑起笑脸,道:“冷阁主,早啊。”

冷雪坪点头还礼,道:“回帖写完了吗?”

唐溢道:“写完了。冷阁主稍等,我这就去取。”说完便走开了。

云天行从屋里走出来,半边脸上全是泥,冷雪坪本来还在生气,一见他这副样子,不由笑了出来,道:“昨晚睡得可好?”

云天行撇嘴道:“一点儿都不好,浑身酸痛,脑袋还有点痛。”觉得背上似乎有什么东西硌得慌,伸手进去一摸,摸出一个土疙瘩来,惊奇道:“我衣服里怎么有这种东西?”

冷雪坪笑道:“这我哪知道,问你自己啊。”

云天行挠头道:“我不记得了。”

冷雪坪道:“昨天晚上说的话也不记得了?”

云天行很认真的想了一会,摇了摇头,道:“我说什么了吗?”

冷雪坪一笑,见唐溢又从屋里走过来,便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唐溢将回帖递给冷雪坪,道:“回帖一事,麻烦冷阁主了。以后两位再来桃花庵,多住些时日,也好让我多准备些酒肉,昨日时间紧迫,招待单薄了些,还请两位不要怪罪。”

云天行在水井边洗了把脸,见木盆里沉下不少泥沙,道:“唐兄,你老实说,昨天晚上是不是跟老道整我了,怎么我身上都是泥啊?”

唐溢哈哈大笑,道:“这可不干我们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问我。”心想:“还好让阿奴把拖痕扫掉了,不然被他发现,指不定又会闹出什么乱子。”

冷雪坪忍住笑意,向唐溢道:“帖子我收好了,只是还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唐溢道:“冷阁主请说。”

冷雪坪道:“谭老先生十大寿,你只写一个回帖送去,不带寿礼,会不会太”

唐溢笑道:“这个冷阁主不必担心,寿礼我已经准备好了,等你们将帖子送到,自会见晓。”

冷雪坪见他如此说,也好再问,又说了些闲话,便要告辞。

两人跟着阿奴走出桃花阵外,一径往南去了。

一路上,云天行总觉得身上怪怪的,不断从衣服里掏出土块、花瓣、落叶等杂物,于是向冷雪坪道:“老太婆,这桃花庵有点怪啊,怎么睡了这一晚上,身上多出这些东西来,是不是唐溢跟老道整我了?”

冷雪坪道:“难道昨天晚上的事,你一点都不记得了?”

云天行挠了挠头,道:“隐约记得一些,我好像坐在桃花石上看月亮来着,不知怎么就回去了,还在地上睡了一夜,你说怪不怪?”

冷雪坪笑道:“一定是你喝多了,自己回去的,不然还能怎样?”

云天行努力想了一会,道:“我记得昨天晚上跟我在一起的,好像是你吧?”

“是我没错。”冷雪坪道,“不过,你好像把我认成那位阿笙姑娘了,还叫着她的名字,说她比月亮还好看,你还记不记得?”

云天行道:“我真的说过这些话?”

冷雪坪点了点头,道:“我都替你记着呢。”

云天行道:“我还说什么了?”

冷雪坪想了一会,道:“你还说你特别蠢,特别笨,简直就像一头没有开窍的猪。”

云天行苦笑:“看来我得戒酒了。”

冷雪坪道:“为什么?”

云天行道:“总得为自己留点才好,万一借着酒意,把底细都透露出去,那可怎么办呢。”

冷雪坪默然无语。

谭家大宅正坐落在洞庭湖南岸,依水而建,白墙黑瓦,是典型的江南建筑风格。此地环境幽静,水汽充沛,十分养人。那谭千秋年近十,依旧面色白皙,不干不燥,人送绰号“白面温风”,便是得益于此。

这几日,谭家大宅里里外外张灯结彩,上上下下衣着光鲜,便是几个蹲在门外乞讨的花子,也被下人们,硬按着换上了一套缎子衣裳。要不是谭家答应这几日供他们饮食,他们是死活不依的,穿成这样乞讨,谁肯施舍?

这几位花子虽然衣着亮丽,但神情举止却依如往常。每当有行人从前走过,他们都会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巴巴地望着行人,识趣者还会宜时地端起破碗,念叨几声“大爷行行好”之类的乞讨行话。

近处的来客自然知道实情,远客们却不由自主都在想:“连谭家门外的乞丐都穿成这样了,那谭家得有多富有?”

谭千秋共有九子,老大早亡,老四又被戚佑堂所杀,如今只剩七子,江湖中人往往合称他们为“谭家七子”。

谭家七子在江湖上名头或许不够响亮,但在江南,可算是鼎鼎大名了。

其中,谭九年纪最也是这谭家九子中唯一一位没有成亲的,但每日都有媒婆上门,要为谭九说亲。奈何谭千秋择媳标准太高,即便不是皇亲国戚,也得是名门望族,便是一般富商家的小姐,都未必能入他谭家的大门。

便是说亲不成,媒婆也是大有收获,因为谭家从来不会让媒婆空手而回,总要赠送一些银两,以表谢意。

说不成有礼,说成了礼物更加厚重。谭家产业遍及江南,富甲一方,答谢之礼向来不会轻薄。

曾有一位媒婆,为谭家长孙谭伦说媒成功,谭千秋高兴,直接将家下一座酒楼赠送给她,又时常给予帮助。那媒婆一家自此飞黄腾达,人人欣羡。所以来谭家说媒的人大都不遗余力,只盼有朝一日,能够像那位媒婆一样,攀龙附凤,耀祖光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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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六章 唐溢往事

云天行和冷雪坪跟着一帮本地帮会的人来到谭家,将唐溢的回帖交给接待人。

那接待人将他们引到一间小厅坐着,命人送上茶水点心等物,之后便拿着帖子出去了。

两人在小厅里说了会闲话,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转眼望去,只见那接待人竟引着谭千秋亲自来了。

谭千秋一进小厅,便向冷雪坪抱拳道:“飞雪阁冷阁主远来敝庄,谭某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两人没想到他会亲自过来,见他如此热情,都起身回礼问候。

此时谭家来客可不止他们两位,只不过大都由谭家七子及长孙谭伦等人主持接待,万事不需谭千秋费心。他只在内厅陪着几位知心朋友,只有当江湖上的知名人物来时,他才会出厅接迎。

冷雪坪刚刚还在筹算,怎样找个机会接近谭千秋,好向他讨剑,没想到帖子一送过去,他本人就来了,这可实在大出她的意料。

一番客套之后,冷雪坪问道:“在下并未告知姓名,不知谭老先生是怎样认出我来的?”

谭千秋笑道:“两位虽然没说身份,但唐溢的回帖里却已经写明白了,叫我好好招待两位贵客,不可怠慢了。”转向云天行,道:“这位就是云兄弟吧。”

云天行忙又起身应承。心想:“以前见谭老先生威仪面,还当是个不好近身的人,想不到这样热情随和。只是有一点很奇怪,我们折了唐溢的桃枝,前一刻他还要跟我们动手,为什么看了谭家送去的帖子,就彻底改变了态度,还请我们吃饭喝酒,口口声声说我们是贵客,就连给谭老先生的回帖里都这样写,未免也太夸张了些。所谓无利不起早,需防他别有用心。”

于是向谭千秋笑道:“看来谭老先生与唐溢交情不浅,连我们两位信差都能受到如此忧待,若是唐溢本人来了,不知会怎样呢。”

谭千秋怎会听不出这话中的意思,笑了笑,道:“我谭家与他唐家本是世交,关系匪浅。后来唐家没落,人丁稀疏,到唐溢他爹这一代,更是不忍促谈。但我们之间还时常有书信来往。唐溢他爹很喜欢来洞庭湖上泛舟,我还特意为他为湖边盖了一处院落,到现在还留着呢。那时唐溢还时常来我谭家久住,说起来,也算是一家人。”

“自他爹去后,唐溢性情大变,只身避世,不问俗事。我时常遣人送信过去,想接他来谭家住住,他执意不肯。就算我去桃花庵,他也不肯现身相见,只打发一个下人来回传话。哎,再过几日,便是谭某十贱辰,本以为他会赏脸来一趟,可看来是谭某辜负了祖辈,没有好好教管他,所以才造成了今日这样的局面。”

云天行道:“唐溢不来,是有紧要事缠身,并非有意推拒,希望谭老先生不要多想。”

谭千秋叹息道:“话虽如此,可他这么多年都可不肯再见我一面,心里一定还是怨我的。”

云天行道:“不知这怨字从何而来?”

“那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谭千秋示意两人坐下,继续说道,“唐溢他爹一直有恢复当年祖辈荣耀的愿景,于是倾尽所有,供唐溢。唐溢才华横溢,不负众望,夺下乡试第一,可偏偏在进京会试时,被卷入科举作弊一案,落了个终生不得入仕的下场。他爹不堪其辱,郁郁待终。期间请过很多大夫,都说是心病,用药是没用的。”

“在他爹临终前,唐溢曾来求过我,要我托人帮他洗脱罪名,他说是被冤枉的。他不说,我也知道他是被冤枉的,以他的才华,还需要作弊吗?当时我的长子刚刚离世,我痛不欲生,闭门谢客,谁也不见。唐溢在大门外求了一天一夜,没人给他开门,那天还下着大雨。哎,这件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我从痛苦中清醒过来,听看门人说起了这件事,忙赶去见唐溢父子,可已为时已晚。他爹已死,唐溢也不知去向。我派人四处打听唐溢的下落,仍旧杳无音讯。后来仇家生事,截杀三子,被唐溢所救。那时我才知道他隐居在桃花庵。我去庵外见他,他躲我不见。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没能再见过他一面,彼此之间,也仅仅只靠书信来往。”

“唐家本就萧疏,也没有其他可以借靠之人。而且他们父子向来倔固,从不接受他人救济,更不会求人。唐溢此番来求我,已经是走投无路了。可我却将他据之门外,被冬雨淋了一夜,当时那种孤独与绝望,连我这把年纪的人都不敢去想。哎,是我们谭家对不起他。”说完,眼中已有了泪水。

冷雪坪道:“白发人送黑发人,世间之痛,莫过于此。谭老先生丧子闭门,实出无奈,并非是故意不帮忙。真要说起来,这件事,也怪不得谭老先生。”

谭千秋摇头,道:“话虽如此,可那看门的人毕竟是在履行我的命令,那时我若帮他一把,或许事情会有转机也说不定,至少也不会让唐溢像现在这样无依无靠。”

云天行道:“唐溢看破尘俗,避世隐居,或许并不是一件坏事。据我所见,他并不是一个颓然自弃的人,相反,他很懂生活。有时会在桃花树下饮酒作诗,有时会在桃花石上抱膝望月,有时会在棋台旁对弈取乐,有时会扛着锄头撅地种菜,虽然清苦,可乐得自在逍遥。他也跟我们说起过谭老先生,我听得出来,他对您更多是敬重,没有您所谓的怨恨。”

谭千秋笑了笑,道:“我看云兄弟年纪不大,想不到洞察世事如此明晰,倒是谭某看走眼了。”

云天行道:“谭老先生过奖了,污眼浊见而已。”

冷雪坪暗想:“我还以为他只会油嘴滑舌,想不到还能讲出这些大道理。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跟九幽谷搭上关系?看来还得多灌醉他几次,让他多泄露些底细才好。”想到这里,不由想起那晚之事,脸上微微发热,忙将念头打消。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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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七章 粘茶叶的怪症

谭千秋道:“我真是老糊涂了,两位远道而来,必定力虚体乏,应该先去休息才是,我净在这里说这些陈年旧事,烦扰两位,真是失礼,还望两位莫要见怪。”便招呼下人去打扫客房,又道:“两位权且歇息半日,等晚上客宴之后,谭某还有要事要与两位商量。”

两人知他还要接待其他来客,不好多言,只说了些祝福的话,便随下人到了客房。

谭家宅院占地广阔,两人所居客房,在谭宅北院,紧邻洞庭湖畔。

院中有几道清渠,便是从洞庭湖里引进来的,再从旁点缀一些假山花木,赫然便成了一处水上园林。

北院的客房一般只用来招待贵宾,这里环境清幽,不像前面那样吵闹,又有院门直通洞庭湖,便是与谭家诸人住的院落相比,也不逞多让。

两人坐在院中石桌旁闲聊,桌上托盘里放着一壶刚刚沏好的洞庭春茶,茶香四溢。

冷雪坪双手捧着一个雕琢细腻的青瓷茶盏,道:“这茶盏倒也好看,只是太过精贵,用起来反而有些束手束脚,就怕一时大意了,脱手将之打碎。”

云天行将精致茶盏举到嘴边,呷了一口,笑道:“打碎了有什么要紧,你是飞雪阁冷阁主,那是上宾,打碎一只,他会再给你送十只过来。你看看这院子里,山山水水,花花木木,哪样也不比这青瓷盏低贱。”

冷雪坪道:“谭家向来重武崇商,不仅武道兴盛,连商道也不曾落下,这些对他们而言,都是些牛毛之物罢了。”

云天行道:“老太婆,我看这谭老爷子也是个爽快人,讨剑一事,想来不会太难。”

冷雪坪呷了口茶,道:“但愿如此。刚才谭老先生说晚上有要事相商,你猜会是什么事?”

云天行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又看了看冷雪坪,不由笑了起来。

冷雪坪见他一面笑,一面打量自己,神情颇为奇怪,道:“你笑什么?”

云天行道:“刚才听路上人说,谭九尚未娶亲,谭老爷子多半是讨你回去做儿媳呢。”

冷雪坪白了他一眼,道:“你再胡说道,小心本阁主拿烫茶泼你!”

云天行笑道:“这可是你让我猜的,再说,这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谭老爷子要求极高,一般人家的小姐还未必能入得了他的眼,你可就不一样了。你们飞雪阁在江湖上什么地位,那是可以与云隐门等大势力相提并论的,他谭家只有仰望的份。谭九要是娶到飞雪阁副阁主,就等于为谭家拉了一个极大的靠山,你敢说没有这种可能?”

冷雪坪细细一想,觉得这话似乎有些道理,不然谭千秋为何要亲自过来接待,还说晚上有要事相商?

一想到这里,冷雪坪有些手足无措,道:“那怎么办?万一真是这样,我怎么好再去讨剑?”

云天行笑道:“你要是嫁给谭九,还愁讨不到剑?”

冷雪坪拿热茶往云天行脸上一泼,没好气道:“要嫁你去嫁,别来打本阁主的主意。”

茶水上脸,云天行忙闭紧双眼,攥起拳头,不停捶打桌面,叫道:“冷雪坪,你来真的!要是烫伤了脸,你养我啊!”

冷雪坪笑道:“你少装蒜,这茶都快凉了。”

云天行睁开眼,摸了摸脸颊,长舒了口气,叹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真拿烫茶泼我。”

冷雪坪道:“再口无遮拦,真拿烫茶泼你!”

云天行方住口不敢说了。

这时,月洞门那里走来一个年轻公子,锦衣玉饰,相貌出众,见两人坐在石桌旁,忙快步上前,道:“冷阁主,云兄,在下谭伦,听爷爷说两位远驾到来,特意过来拜会。”

这个名字云天行在路上经常听人谈到。谭伦是谭二的儿子,也是谭家长孙。谭千秋对他十分疼爱。谭伦为人十分好学上进,颇受谭家诸人器重,因此年纪轻轻,便为他成了家室。

两人见谭伦过来,都起身应承,自然免不了一番客套。

谭伦道:“云兄,你脸上怎么了?”

云天行不好说被冷雪坪拿茶水泼了,只道:“我看渠水清澈,洗了把脸,还没来得及擦,谭兄就来了。”

谭伦道:“我是指粘在云兄脸上的那几片茶叶。”

冷雪坪忍笑,道:“他得了一种怪症,大夫说只有将茶叶粘在脸上,一直持续月余,方才治得好。”

“哦?”谭伦道,“世上还有这种怪症吗?”

冷雪坪道:“自然是有的,得了这种怪症还会时常犯糊涂,无酒自醉,满口胡言,虽不致命,可一直放任不管,也不是个办法,不管有没有用,总要试一试才好。”

谭伦道:“不知云兄得的是什么病症,在下还认得几位名医,要不要我去将他们请过来,帮云兄看一看?”

冷雪坪道:“这倒不用,那大夫说用茶叶粘一个月包好,若是中途再用其他药物,不但起不到作用,反会加重病情。”

云天行听得哭笑不得,一把将茶叶抹掉,道:“算起来也有一个多月了,这病准是好了,以后不用再粘了。”看了冷雪坪一眼,向谭伦道:“谭兄,在来的路上,听好多人说这里闹贼,有不少英俊男子被她强占了身子,像你这么英俊风流的,更得小心了。”

“是吗?”谭伦笑了笑,“我倒没遇见过贼。”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没遇上最好,遇上就麻烦了。那贼本领高得很,一手点穴功夫更是出神入化,只要被她点住,完全是任其采撷的场面,需得提防啊。”

谭伦点了点头,道:“是得提防。”又笑了笑,道:“我怎么听着,好像云兄亲身经历过一样?”

冷雪坪听他在拐弯说自己,羞愤难当,但有谭伦在场,又不好发作,只笑道:“这茶凉了,你们先聊,我再去烧壶热水。”

谭伦道:“这种小事何需冷阁主亲自动手,让下人去做就好了。”

冷雪坪笑道:“没关系,自己烧的水泼哦,不,是泡起茶来格外香。”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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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八章 夜谈

谭伦笑道:“有这样的道理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不知冷阁主是怎样烧水的,能否教习教习?”

冷雪坪道:“这没什么好教的,就是多加柴,把水烧到爆开就行了。”

云天行心想:“老太婆这是要去烧烫水泼我啊,这还了得!亏我还来帮她取剑,不但不感恩,还想恩将仇报,简直就是蛇蝎心肠。”向谭伦道,“谭兄,我来的时候看南面有一片茶园,那里面种的就是这洞庭春茶吗?”

“是。”谭伦道,“爷爷最爱喝洞庭春茶,就在前面种了些,两位若不嫌疲累,我可以带你们去茶园逛一逛。”

云天行连声说好,拉着谭伦就要往外走。

冷雪坪道:“我也去。”

云天行道:“你还是留在这里烧水吧,不然怎么泼泼泡茶啊。”

冷雪坪道:“我非要去,你管得着吗?”

云天行笑道:“冷阁主要去,谁能管得着啊。”向谭伦道,“谭兄,麻烦你先打发个人过去说一声,让相貌出众的男子都避一避,我怕他们看到冷阁主的美貌,会有所图谋。”

冷雪坪何尝听不出这是反话,气得咬牙切齿,恨不能上去打他一顿,但云天行紧挨着谭伦,她又怕投鼠忌器,误伤到谭伦,只好忍气吞声。

谭伦笑道:“云兄请放心,茶庄里都是老妇人,没有一个男丁。”

“是吗。”云天行干笑了两声,“冷阁主貌比天仙,我怕老妇人看了也会心生旖旎,不如让老妇人也避一避吧。”

谭伦知道这是玩笑话,也不理会。

冷阁主忍无可忍,叫道:“云天行,你不要太过分!”

云天行故意吐舌气她。

谭伦道:“恕在下斗胆相问,冷阁主跟云兄弟是?”

冷雪坪没好气道:“仇家。”

谭伦笑了笑,不好再说什么,前边带路,领着两人到茶园里去了。

三人在茶园待到傍晚,谭家有下人来庄上传饭,吃过晚饭,各自回房歇息。

刚刚入夜,谭千秋便打发人来请冷雪坪和云天行去书房。

各自归坐,下人们上了茶点,便都被谭千秋打发出去了。此时书房内只有他们三人。

冷雪坪见谭千秋如此严肃庄重,似乎真有要事要谈,看了云天行一眼,心想:“该不会真让他猜中了吧?”

谭千秋道:“谭某此时请两位过来,是有一件事想请两位帮个忙。”

冷雪坪心想:“既是帮忙,自然不会是说亲的事了。”便道:“谭老先生有话请说,能帮得上忙,自然不遗余力。”

谭千秋道:“十多年前四海盟为祸江湖,闹得人人不得安宁。叶孤鸾只身仗剑,闯入四海盟,剑杀沈苍龙,四海盟一夜覆灭。我本以为这些余孽已被尽数铲除,哪里想到还会有死灰复燃的今日。前些日子,听几位从万佛寺回来的朋友说,四海盟的上面似乎还有一个叫蜃楼的组织,其威胁性可想而知。冷阁主也是从万佛寺而来,这些事想来已经知道了吧?”

冷雪坪点了点头。

谭千秋道:“不管是四海盟,还是蜃楼,对于整个江湖而言,都是一个威胁。我们江南七道上势力众多,可与飞雪阁、万佛寺、云隐门这些一等一的大势力相比,却是上不了台面的。”

“况且各方势力都只求明哲保身,越是这样,越容易被四海盟利用。他们有了可乘之机,也许不用一兵一卒,便可让各方势力发生嫌隙,甚至大打出手。十多年前,这样的例子太多了。所以,我想联合江南七道上的各位朋友,组建一个盟会,大家同心同力,一致对外。冷阁主觉得谭某的提议如何?”

冷雪坪道:“谭老先生居安思危,未雨绸缪,实乃江湖之幸,只是组建江南七道盟一事,怕是困难重重,不好实现。”

谭千秋叹息一声,道:“何尝不是如此。我曾跟江南霹雳堂,映月山庄,追风寨,指玄门的几位朋友提起过此事,大家都曾受过四海盟的牵连,当然没人反对,只是,这盟主之位一时难以定夺。”说到这里,谭千秋住口不说,只装口渴,端起茶杯来呷茶。

冷雪坪已经明白了,心想:“原来他是让我借飞雪阁的名头,推他做江南七道盟的盟主。难怪唐溢要非要让我来送回帖,还说寿礼已经准备好了,真是送的一手好人情。这个唐溢,下次经过桃花庵,非要砍他几棵桃树不可!”

云天行心道:“唐溢啊唐溢,我就觉得你没安好心,原来局在这呢。一只鸡,二斤五花肉就把我们给卖了?真是个无情无义的家伙!再说,肉都让老道抢了,我也没吃到多少。这笔账可不划算。”

谭千秋放下茶杯,道:“天色已晚,谭某怕打扰两位休息,就不拐弯抹角了。这次请两位过来,就是想请两位帮谭某一把,坐上这江南七道盟的盟主之位。”

事关飞雪阁,云天行不好妄加评论,只好端起茶杯来喝茶。

冷雪坪心想:“若只是要我个人帮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若牵连上整个飞雪阁,那可就难办了。江南势力众多,各为己谋,而且鱼龙混杂,如果硬搓在一起,未必能够同心同力。若是有人图谋不轨,借力生事,也是一大祸患。谁又能确定谭千秋本人只为一心对敌?若真有个别的什么心思,怕是会将飞雪阁置于不仁不义之地。此事万不能答应。”

谭千秋见冷雪坪不言语,又道:“江南七道,人才济济,谭某武艺算不上出众,可自认还有些经营谋划的本事。盟主之位,干系重大,绝不能让那些只会呼喝动武的莽夫来坐,所以谭某要争上一争,一来为了江南,二来也是为了整个江湖。不知冷阁主肯否帮忙?”

冷雪坪道:“江南之事,本阁主不甚了解,谭老先生想坐盟主之位,怕是得另请他人了。”说完站起身来,“我们本为唐溢顺道送帖而来,既然帖子已经送到,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谭千秋见两人要走,忙道:“两位慢走,在下还有一物,想请冷阁主看上一眼。”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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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九章 以剑为饵

冷雪坪止步,道:“谭老先生府上宝物甚多,刚才已经见过不少。这一物必定也是富贵之物吧?”

谭千秋笑了笑,从桌上捧起一个长匣,送到冷雪坪面前,道:“冷阁主不妨打开看一看,这里面所放之物,兴许会让冷阁主改变主意也说不定。”

冷雪坪见长匣是用极为罕见的南海沉香木制成,表面光滑澄亮,又各种精雕图案,十分华贵。谭千秋只是这样托着,她便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木香,可见匣子里放的一定不是寻常之物。

冷雪坪道:“不知此匣中放的是什么?”

谭千秋笑道:“冷阁主打开一看便知。”

云天行怕匣中藏有机关暗器,悄悄运起“天地无极”神功,走到谭千秋面前,道:“我要帮冷阁主打开此匣,谭老先生不会介意吧?”

谭千秋心想:“好一个机灵鬼,还怕我用机关害你们不成?就算里面有机关,你来就能挡得了?”面上却笑道:“自然不会介意,谁开都一样。”

云天行笑了笑,将长匣打开,见里面放的是一柄剑。

此剑非别剑,正是飞雪阁遗失的“别离剑”。这是谭千秋花重金从别人手里买来的,为的就是今天。

谭千秋早有组建江南七道盟的打算,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自四海盟覆灭以后,江南道上一直很平静。人人居安,谁还会同意组建这么一个有名无实的盟会?还要受人支使,没人乐意的。

眼下四海盟卷土重来,又有蜃楼在暗虎视眈眈,这无疑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有十年前的一例例惨案在旁映照,不怕没人呼应。谭千秋现在担心的,只是这盟主之位花落谁家而已。

谭千秋听闻飞雪阁已派人来参加万佛寺群雄大会,便花重金买下了“别离”,又将“别离”在他手上的消息散播出去。

飞雪阁一直在追寻失剑,只是苦于没有踪迹。他相信,如果飞雪阁的人得到“别离”的消息,一定会登门求剑。这是有过几次先例的,不然谭千秋也不会贸然花重金去买一把剑。他谭家也算是江南大家,不会连一把像样的剑都没有。

冷雪坪拿起匣中之剑,拉剑出鞘,反复看了几遍,心想:“的确是别离无疑,看来他早已知道我会上门讨剑,刚刚说的便是取剑的条件了。要是让这样的人当上江南七道盟的盟主,是福是祸,还是两说。”

冷雪坪将剑放回匣中,道:“谭老先生,你此时拿出别离,想必已经知道它的来历了吧。”

谭千秋笑道:“自然是知道的。谭某知道飞雪阁一直在寻找此剑,一次偶然碰到,就花了些银钱,将之买了下来。本想直接托人送回飞雪阁,又怕路上贼盗太多,不安全,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再去哪里寻找?”

“谭某本想亲自护送,可年老体衰,长途跋涉,实在承受不住。几个犬子要么分不开身,要么力薄不能承担此任,所以就一直拖到了现在。既然冷阁主到了,这就将剑带回去吧,还省了谭某一趟腿,真是再好没有了。”

云天行见冷雪坪拿剑翻看时,就已猜出这是“别离”剑,又听到谭千秋这么说,心想道:“这位谭老先生心机不浅呐,要是有送还的心思,怎样送不回去?还故意托辞,说什么年老体衰,你要真是体衰,还抢这盟主之位干什么?多半没安好心。”想罢,向冷雪坪递了个眼色。

冷雪坪何尝不知这其中意味,若是什么都不做,怎么好意思直接拿剑走人?何况谭千秋此番让剑,并非出于真心实意,而只是想以此来牵制她而已。

云天行无门无派无名,可没这些忌讳,笑道:“谭老先生是真心送剑吗?”

谭千秋笑道:“谭某能为飞雪阁尽一份力,那是谭某的福分,哪有不真心之理?”

云天行向冷雪坪,道:“冷阁主,你听到了没有,谭老先生一番好意,你们飞雪阁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冷雪坪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云天行摇了摇头,又看向谭千秋,道:“谭老先生,她不要,能不能把剑送给我啊。”

谭千秋一愣,心想:“唐溢只说了他的名字,没有提及他的来历。飞雪阁向来不收男子,他一定不是飞雪阁的人。我若将剑送了他,那二百多两黄金岂不白花了?”笑道,“云兄弟,你也是飞雪阁的人吗?”

云天行佯装变脸,道:“谭老先生,原来你只想结交飞雪阁啊,我不是飞雪阁的人,这就告辞了。”

谭千秋忙陪笑道:“谭某没这个意思。只是这剑原属于飞雪阁,理应物归原主,若是将剑交给兄弟你,怕是不太合适。这样,明日我请几位工匠朋友,为云兄弟打造一把好剑,如何?”

云天行摆了摆手,道:“无功不受禄,我没本事让谭老先生坐上盟主之位,怎么好收你的剑呢,算了,算了。”

谭千秋见他把话点破,不好再含糊下去,道:“冷阁主,谭某没有非分之想。只想请冷阁主在几日后的寿宴上喝一杯寿酒,也不需要冷阁主做什么。”

冷雪坪心想:“到那一日,江南七道上的各方豪杰必定悉数到场,我若出现在场内,足以说明立场了,便是不做什么,别人也以为飞雪阁是向着谭家的。这个要求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若只是为了一把剑,为飞雪阁招来无妄之灾,未免有些不太值得。”

冷雪坪想了想,便道:“此事我不能替飞雪阁做主,需得跟阁主商议后方可决定,望谭老先生谅解。”

谭千秋道:“若是在平时,这自然没什么问题,可还有几日便是寿宴之期,便是百里加急快马,怕是也来不及将消息送到飞雪阁。冷阁主不需说是受飞雪阁之命,只说来江南游玩散心,受我之邀,不好拒绝,所以来讨杯寿酒喝便成。”

冷雪坪心想:“这么说还可以勉强搪塞过去。只是飞雪阁向来很少步履中原,就算我是受邀而来,别人未必不会多想。”一时拿不定主意,便道:“请容我考虑几日,在寿宴前夕,必定给谭老先生一个准确的答复。”

谭千秋见她动摇,自然欣喜,道:“这个自然。不论冷阁主同意与否,都可以将剑带走。谭某向来敬重飞雪阁,能为飞雪阁找回失剑,心里也高兴,希望冷阁主不要多想。”

冷雪坪点了点头,告辞出来。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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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章 奸情

从谭千秋书房出来,夜已深了。

书房在谭家内院,与临湖客房隔了好些院子,谭千秋怕两人夜里迷路,让一个书童挑着灯笼引两人回去。

走到半路,那书童说肚子疼,给两人指明方向,便捂着肚子跑了。

云天行和冷雪坪沿着他指的方向走,在一个拐角处,忽见前面一条人影翻过了院墙。

两人同时停步,四目相对。

云天行道:“我没看错吧?”

冷雪坪道:“我也看到了。”

云天行道:“好像是谭伦。”

冷雪坪道:“我看着也像,不过,他在自己家里为什么还要翻墙?”

云天行冷笑道:“盗贼行径,多半有诈,跟上去瞧瞧。”

冷雪坪忙拉住他,道:“这里是谭家,他是主,我们是客。他翻便翻了,我们当没看到就是,跟着翻什么?”

云天行道:“主客固然重要,可遇上这样蹊跷的事,我总不愿意放过。也许跟我无关,这样最好,我只是失了客礼。可如果跟我有关呢?万一他要害我呢?我能活到现在,靠的可不是礼节。大概你们飞雪阁是从来不用失礼的。你跟不跟?不跟的话就先回去,我不强求。”

冷雪坪见他执意要去,也点了点头。若他暴露了,自己跟他一起来的,还不是一样会受到牵连,倒不如一起跟上去,也好提点他一些,别让他太过分。

两人轻身翻过越墙,来到一处独院。

今夜月光不甚清亮,院里花树杂错,更显昏暗。两人隔着枝叶间隙,只隐约看到前面房里透出灯光。

云天行伸手往旁边一指,冷雪坪转眼看去,只见晾衣竿上还搭着几件女人的花花衣裳,轻声道:“大概是谭伦妻子的衣裳,这里应该是他的住处,我们快走吧,别被人发现了。”

云天行轻声道:“老太婆,你也太天真了,你见过进自己家还偷偷摸摸翻墙的?要我说,这谭伦准是偷女人来了。”

冷雪坪掐了他一把,道:“你脑袋里装的净是些什么?你没听来时路上那两个人说的吗,谭伦去年才成亲,他的妻子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还用出来偷吗?况且他看起来为人谦和有礼,就算没表面上看起来这么好,也不至于会做这种苟且之事吧?”

云天行冷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越是看起来完美无缺的人,背地里干的事越耸人听闻。不信我们就去瞧一瞧,如果这里真是谭伦的家,以后我保证不再叫你一声老太婆,怎样?”

冷雪坪欣喜道:“此话当真?”

云天行举手立誓,道:“若有半句,叫我……”还没说完,冷雪坪便伸手掩住他的嘴,轻声道,“不要发誓,我信你就是。”

云天行道:“若真如我所说,你怎样?”

冷雪坪想了一会,道:“要真如你所说,我再也不叫你淫贼了。”

云天行喜道:“老太婆,这次你可输惨啦。”

冷雪坪轻笑道:“你别高兴得太早,事情到底是怎样还两说呢。”

云天行向前一指,冷雪坪点了点头,两人轻身掠到墙边,蹲身靠在窗格下,屏息静听。

只听一女子说道:“到底是娶了新媳妇的人,一天到晚不见人,还当是忘了我这黄脸婆子了。”

又听谭伦笑道:“四婶子这是哪里的话,咱谭府里上上下下,谁不知四婶子貌美,便是家里新娶的那位,怕是也及不上四婶子一根手指头。”

那女子咯咯娇笑了两声,道:“这话要是让她听到,还不得扒了你的皮!”

谭伦笑道:“扒皮事小,就怕扒了皮不能来陪四婶子聊闲解闷了。”

那女子笑骂了一句,又道:“白日给你开着门,你不来晚上闩了门,你又来翻墙,属耗子的不成?当我这是什么地方?怡红院?”

谭伦笑道:“四婶子又不是不知道,这几日忙着准备老爷子的寿诞,哪里能得闲?几位叔叔各有世务,来人又多,哪里接待得来。我若不帮着照应照应,可也太不像话了。这不,一有空闲,就先来跟四婶子问安来了。”

那女子笑道:“你这没脸的东西,其他几个侄儿都是白日结伴来,你倒好,就爱晚上翻墙,要做什么,我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可怜你四叔去得早,让我一个妇人家孤零零的怎么活。”说到后面,已带了哭腔。

谭伦道:“四婶子哭什么,有侄儿在,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就算没有儿女,侄儿也给四婶子养老送终,也不枉四婶子白疼了我一场。”

那女子道:“你就是嘴上功夫厉害,现在我还年轻,有些美貌,能拴得住你,等我人老珠黄,你又是个不经脑的人,哪里还会顾得了我?你家那口子样貌本不差,就是性子暴了点,等再过个三五年,性子平了,也得拴得你走不动道。听老爷子的意思,还有给你纳妾的念头,怎么算都不会算到我这里。哎,我注定是要孤苦终生的了。”

谭伦道:“四婶子放心,谭伦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四婶子疼我,我都记着呢。等家族产业交到我手上,一定再给四婶子找个好归宿,就算四婶子不出谭家,也有这些侄子侄女孝敬,晚年无忧矣。”

那女子突然叫了一声,笑骂道:“臭小子,没说两句话就动手动脚,那几个丫头刚睡下,别吵醒了他们。”

谭伦嘿嘿一笑,道:“能不能吵醒他们,就看四婶子了。”

听着房内传出一些不堪入耳的声音,冷雪坪拍了拍云天行的肩膀,当先向外走去。

两人翻墙出来,云天行嬉笑道:“老太婆,怎么样,被我说中了吧。”

冷雪坪白了他一眼,道:“算你赢了。他做出这种事,你很高兴吗?”

云天行笑道:“我高兴的是终于摆脱了淫贼的称呼。老太婆,我看你很不服气呀。”

冷雪坪道:“本阁主有那么小气吗?只是没想到谭伦看起来人模人样,竟然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亏他还是谭家长孙。这事要是传到外面去,他们谭家的声名定会毁于一旦。”

云天行道:“其实我早看出他这人不正经来了,他还偷眼瞟你呢,你看不到,我可看得清楚,怕你不信,也没说破。”

冷雪坪道:“别再提这个禽兽!”说完当先走了。

云天行笑嘻嘻的跟了上去。

两人各自回房歇息,一夜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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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一章 泛舟游湖

第二日,吃过早饭,谭伦又来两人所在的院子,说要带两人到岳阳楼上逛逛。

自昨晚那事败露后,冷雪坪打心底里厌恶谭伦,一句话都不想与他说。

谭伦看出异状,道:“冷阁主哪里不舒服吗?要不我请个大夫来看一看?”

云天行道:“她认生,换个地方就睡不踏实,没关系的,过会儿就好了。我看谭兄今日气色比昨日还好,昨晚一定睡得很踏实吧。”

谭伦笑了笑,道:“这几日为老爷子的事忙前忙后,有时候连饭都来不及吃,自然憔悴了些。今日气色好,是托两位的福,昨日没累着。”

冷雪坪一眼都不想看他,向云天行道:“这里太闷,你陪我出去走走。”说着已当先走了。

云天行见她走得急,向谭伦笑了笑,忙跟了上去。

谭伦又跟上来,道:“我随两位同去。”

云天行道:“谭老先生大寿在即,谭府来客络绎不绝,怎敢劳烦谭兄亲自相陪,我们随意逛逛,不走远处,谭兄去忙就是。”

谭伦道:“两位人生地不熟,若没个本地人带路,怕是会迷路。这样,我让阿福远远跟着你们,你们迷了路找他就是。”说着招手唤了一个下人过来。

云天行见来人粗手粗脚,倒像是个长期干农活的庄稼人,也不好拒绝,于是便辞了谭伦,带着阿福出门了。

两人沿着洞庭湖边走,阿福就在后面远远跟着。

云天行道:“老太婆,你刚才表现得太明显了,要是让他看出端倪,我们怎么好再待下去。”

冷雪坪道:“像他这种禽兽不如的东西,本阁主不杀了他,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还要怎样?对他有说有笑?这种事我可做不了。倒是你,跟个没事人一样,怎么看怎么觉得你跟他是一类人。”

云天行道:“老太婆,你这话可说过分了。我是为了帮你取剑,才跟他强颜欢笑的。你以为我乐意跟他说笑啊。再说了,要是我们两个人都不理他,谭千秋会怎么想?”

冷雪坪道:“你们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好好好,我们男人都没好东西,就你们女人好,行了吧,高兴了吧,满意了吧?”

冷雪坪转头看着他,道:“你还不服气吗?”

云天行道:“我当然不服,因为一个人犯错,就把全天下的男人全部打死,这未免也太不通情理了吧。”

冷雪坪道:“怎么不通情理了?”

云天行笑了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向前一指,道:“那里有船,我们划船去岳阳楼,这样走,还要绕很远一段路。”

两人上了船,云天行换船。阿福坐另一条船,在后面远远跟着。

冷雪坪端坐船头,遥望着平滑如镜的八百里洞庭湖水,心中感慨万千。她是在昆仑山上长大的,很少有机会踏履中原,便是来了,也为公务,像这种游山玩水的事情,对她而言,几乎就是一种奢望。

师父师姐对她寄予厚望,都希望她能将忘情诀修至大成,再次带领飞雪阁达到初代阁主时候的巅峰,对她而言,这是多么沉重的期盼啊。这是她自小就被灌输入脑的思想,这种思想,就好像老树盘根,稳固如山,甚至已经成了一种定式,决定她一生走向的定式。

她背负了整个飞雪阁的希望,同时也为此舍弃很多本该属于她的东西,包括自由、快乐、爱情等等。她的生活就像落雪后的飞雪阁,白茫茫一片,别无他色,宫殿被雪覆盖了,山路被雪覆盖了,几乎所有的一切都被雪覆盖了,唯独红梅在雪中傲然绽放,这是她眼中唯一的色彩,也是她生命中唯一的色彩,所以她喜欢红梅。

她是飞雪阁的副阁主,也是历代副阁主中年纪最小的一位。在别人看来,这是值得称颂的一件事。但她却不觉得这个头衔有多么光辉,相反,她都快被这个头衔压得喘不过气了。

她这一生几乎没有多少可以自主选择的权利,所有的一切都要由他人来指定,她一直觉得自己像个傀儡,与他在一起的这几日,这种感觉尤为强烈。他让她觉得自己还像个人,可以哭,可以笑,都是真实由心的,不用强颜欢笑来敷衍谁。

她眼望洞庭湖水,想着自己的过去,想着自己的未来,不觉落下了眼泪。

云天行见她突然落泪,忙丢下桨,凑过来道:“老太婆,你怎么哭了?我哪里又得罪你了吗?”

冷雪坪转开头,擦掉眼泪,道:“不关你的事,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云天行道:“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让我也乐呵乐呵。”

冷雪坪破涕为笑,道:“你真没良心,拿人家的伤心事来取乐。”

云天行笑道:“就是随便这么一说,又不是要真听。好端端的干嘛偷偷落泪,让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冷雪坪嗔道:“你就是欺负我了。”

云天行一脸无辜,道:“这话从何说起?这一路上,我净受你欺负,又是打耳光又是泼茶水的,还反过来说我欺负你,老太婆,你怎么这样不讲理啊。”

冷雪坪道:“为什么打你你不知道吗?”

云天行苦笑道:“我那也是迫于无奈,又不是我想那样的。”

冷雪坪哼了一声,道:“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假正经!”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这年头,做好人真难啊,以后再遇上那种事,还是顺其自然吧。”

冷雪坪听他话里有话,早把脸飞红了,道:“你这臭……臭……再胡说八道,我一剑杀了你!”

云天行哈哈大笑,道:“臭什么,臭什么,老太婆,愿赌服输,可别忘了昨天你说过的话,那两个字你说不得。还有啊,别动不动就要打要杀的,这样的女人,没有哪个男人会喜欢的。”

冷雪坪道:“要你管。”

云天行道:“我只是好心建议,你要不听,就当我没说好了。”说完便要找桨去划船,可找了一会,却没有找到,道:“咦,我桨呢?”

冷雪坪笑着向远处一指,道:“你看,那是什么?”

云天行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见船桨早已飘远了,不由拍腿大叫,道:“糟糕,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冷雪坪笑道:“亏你还划船呢,桨漂走了都不知道,还指望别人告诉你?”

云天行羞得无地自容,只得招呼阿福抛根绳索过来,拴在船头,让他的船拉着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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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二章 岳阳楼

岳阳楼下瞰洞庭,前望君山,自古有“洞庭天下水,岳阳天下楼”的美誉,与黄鹤楼、滕王阁,并称“江南三大名楼”。

早在下江南以前,云天行就听过“江南三大名楼”的说法,今日既然到了洞庭湖畔,离岳阳楼不过小半日路程,岂有不上楼一观之理?

两人泊船靠岸,沿着盘旋石梯上楼。走到楼梯口处,还未登楼,便听闻上面声色喧嚣,有人语,有器吟,兴味盎然。

登上顶楼,扶拦遥望,百里洞庭水,尽入眼帘,说不出的开阔与豪壮。

冷雪坪靠在栏上,将吹到眼前的发丝拨到耳边,转过脸看着云天行,道“你说我该不该答应谭老先生的请求?”

云天行道“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先拿了剑再说。”

冷雪坪道“我当然也想尽快将别离带回去,可我要是出现在他的寿宴上,别人下意识就会以为我们飞雪阁在暗中帮助谭家。谭千秋千方百计想坐江南七道盟盟主之位,难道一点别的心思也没有?就怕他心生歹念,到时候牵连飞雪阁。单是为了一把剑,将飞雪阁陷入危境,未免太不值当了。”

云天行道“你以为谭千秋真能坐上江南七道盟的盟主?他谭家名头是不像江南霹雳堂,指玄门这些势力,未必比他们谭家差了,便是有你飞雪阁支持,他也未必就能力排众议,夺下盟主之位。”

“江南势力杂多,要想让人人臣服,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就算要组建江南七道盟,也该选个好日子,广邀江南群雄一同商议,难道只靠一个寿宴,就想将江南七道上的事都决定了?未免也太小觑江南群雄了。”

冷雪坪点了点头,道“这话有理,他要我参加寿宴,只想让大家以为我们飞雪阁会在暗中支持他。看来他也没多少把握,不然不会如此设计,来打我们飞雪阁的主意。”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这谭老头多半是疯了,连你们飞雪阁都敢算计,看来是被盟主梦冲昏了头。”

冷雪坪道“也怪不得他会这样。若能将江南众多势力统一起来,这个盟会将会比现有江湖上的任何一个势力都要浩大,到时候左右的可不止是江南,甚至连整个江湖都会受其影响。”

云天行道“人的贪欲是没有止境的,当上了江南七道盟的盟主,还想当整个江湖的盟主,呵呵,这个位子可不是谁都能坐的,别人我不敢说,这谭老头怕是还没这个资格。”

冷雪坪道“照你这么说,我是该答应了?”

云天行道“先拿了剑再说,总不能白来一趟。他要是敢耍花招,我替你挡了就是,我无门无派,没那么多顾忌。”

冷雪坪侧脸含笑看着他,道“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跟我说说你的故事,我想听。”

云天行望向远处,道“一只蝼蚁罢了,堂堂飞雪阁冷阁主也会对我这种小人物感兴趣吗?”

冷雪坪道“在我眼里没有大小之分,飞雪阁副阁主又怎样,我没看在眼里。说实话,我很羡慕你,羡慕唐溢,至少你们能够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也有勇气这么做,我却没有太多的选择,也没有去违抗一切的勇气。”

云天行收回目光,看着冷雪坪,两人沉默了好久,才道“其实我们都一样,没得选。”

冷雪坪默然不语。

忽听楼下传来一片哄闹声,又听一人喊道“今日我们贾少爷要登楼观水,不想死的都滚下楼去!”

哄闹声持续了盏茶时间,一个面色凶恶的人跑上楼来,一手掐腰,一手指着众人喝骂,气焰十分嚣张。

“都聋了吗,贾少爷还有一盏茶的时间就要到了,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还不快滚下楼去,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顶楼本来十分吵闹,但此人声音尖锐如哨,一嗓子喊出来,立即将所有声音尽数压了下去。

有人最怕麻烦,总会千方百计去躲麻烦,如今麻烦送上门来,自然先躲为上。于是很多人默不作声地乖乖下楼去了。

冷雪坪依旧靠在栏上,原本温和的脸上已多了一种厌恶之色。

她讨厌这个恶奴,讨厌他出现的如此不合时宜。她本就没有多少自由时间,如今好不容易登上岳阳楼,还未尽兴,便被他这鸭嗓般的叫骂声给吵没了兴致。

“这恶奴也太嚣张了,人家好端端的在这里看风景,他凭什么把人都赶走,难道他家少爷是人,我们就都不是人了?”

云天行道“他喊他的,你看你的,当没听到就是。”

冷雪坪道“兴致都没了。”

云天行笑道“我去教训他一顿,给你出出气?”

冷雪坪摇头道“算了吧,少惹事。他刚才喊的贾公子应该是江南豪商贾隐的儿子。这个贾隐虽不是江湖中人,但却笼络了一大批江湖人士,为他做事,便是江南道上这些大大小小的江湖势力,也不敢轻易得罪他。如果单论财富,怕是连谭家都比不上他。这位贾公子多半就是我们路上听到的那个贾奢,拿银锭掷人的那位,还记得吗?”

云天行笑了笑,道“是他又怎样,还不是一条胳膊两条腿,一个鼻子两个眼,能上天咋地?”

那恶奴骂走其他人,见他两个仍靠在栏上说笑,指着又是一顿狠骂。

云天行是个粗人,被人打骂惯了,倒也不怎么在意。

冷雪坪历来受人尊重,哪里被人这般辱骂过?只这一会听到的污言秽语,怕是比她以前听到的加起来都多。

冷雪坪忍无可忍,回身骂道“狗奴才,给你脸不要脸,嘴里再不干不净,再喊一句,本姑娘立刻把你从这里丢下去!”

那恶奴狗仗人势,在大街上走一般都是要踢脚甩手的,还怕你威胁?要不是看冷雪坪姿色绝佳,早就拳脚相加了。

俗话说得好,相由心生,这句话应在这恶奴身上,简直就绝了。

他这一张脸上,除了五官占了点地方外,其他位置都让疙瘩血泡瘤子等合伙占了,想找块清静地儿都找不到。别看这样,这些凸起分布均匀,与五官交相映衬,竟然毫无违和感,这才是最令人叹服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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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三章 掌嘴

那恶奴听冷雪坪骂他,不但不怒,心里反倒乐滋滋的,又见他们两个站在一处,有说有笑的,还当是一对爱侣,嘿嘿一笑,道:“好漂亮的小娘,小子,你媳妇啊?”

两人对“媳妇”这词相当敏感,一听恶奴说出来,两人都是一愣。

云天行没有搭理恶奴,却对冷雪坪笑道:“老太婆,怎么人人都说你是我媳妇?你是不是经常用那种含情脉脉的眼神偷看我?”

冷雪坪斥道:“你少臭美了。这恶奴嘴里不干不净,你去掌他的嘴。”

云天行向那恶奴脸上看了一眼,心想:“我这一巴掌下去,准能把他脸上的血泡打破,要是沾上脓水,染上病怎么办?”用一副十分难为情的表情看着冷雪坪,“能不能换个法子,要掌嘴,可他这脸上,也没地方下手啊。”

冷雪坪扑哧一笑,道:“我不管,就要你掌他的嘴。”

云天行无奈,向那恶奴道:“你听到了吧,我媳妇非要我掌你嘴,我又下不去手,这样,你自己打两个耳光,然后调头走人,刚才骂人一事,我们就不追究了。”

冷雪坪听他公然叫自己媳妇,先是一愣,跟着就红了脸,踢了他一脚,转身去看景色了。

那恶奴骄横惯了,听云天行这么说,心里有点接受不了,指着云天行的鼻子嚷道:“你这没生眼珠的东西,知不知我们少爷是谁?”

云天行笑道:“不知道。”

那恶奴笑道:“怪不得不怕,原来是一个初生的牛犊子。别说是你这愣头小子,就是江南道上那些有名有姓的朋友,见了我家少爷也得客客气气的。你连我们少爷都不知道,看来是个外地人。哥哥我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这样,把你这媳妇借我耍两天,我们少爷那我替你说句好话,免你死罪,你看成不成?”

云天行笑了笑,道:“不借。”

那恶奴脸色一变,道:“小子,你别不识好歹,我家少爷就在楼下,等他一上来,你死的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为了一个女人,把命弄丢了,不值得。”

云天行冷笑道:“你这么大方,怎么不把你媳妇借我耍耍?”

那恶奴一听这话,当场就气炸了,从腰里摸出一把银柄匕首,二话没说,直接向云天行小腹捅去。

云天行虽然没料到他会突然行凶,但仗着反应速度极快,闪身避开这一刺,顺手拿住他手腕,将匕首夺了过来,笑道:“这匕首不错,我收了。”

那恶奴被他扭住手腕,一动也不敢动,哀求道:“好汉饶命,适才小人冒犯,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云天行笑道:“你知道吗,我最讨厌你这种没骨气的人,要是一下捅死我,还会是这副乞怜摇尾的模样?被我制住,就下脸哀求,等脱了身,准要报复我。况且你骂我媳妇在先,我也不能轻易放过你……”

冷雪坪在旁听得真切,道:“谁是你媳妇,再胡说八道掌你嘴!”

云天行笑道:“我跟他开玩笑呢,又不是真的。”

冷雪坪道:“开玩笑也不行。”

云天行道:“好,我不说了。”

冷雪坪道:“你把他放了吧,就算他要报复,我们接着就是。本阁主不惹事,可也不怕事。”

云天行向那恶奴道:“你听到了吧,下去告诉你家少爷,以后待人和善点,别动不动就赶人骂人,成什么样子。还有你,狗仗人势,这次落在我们手里,不跟你一般见识,要是碰上个杀人不眨眼的,你这脑袋噌的一下就没了,知道了没?”

那恶奴连连点头答应,云天行一松手,他立刻飞奔下了楼。

云天行笑道:“多半是去找人来收拾我们了。”

冷雪坪望着湖水,平静道:“能同时收拾掉我们两个的人,怕是不多。”

云天行笑而不语。

果然,那恶奴下去不久,就带了一帮人上来。这些人个个凶神恶煞,穿着打扮都一样,显然都是贾家的恶仆。

这些人一上楼,没有做出过分的动作,而是恭敬地分列在楼梯口两旁,只拿眼睛斜瞪着两人,一句话也不说。

那个被云天行教训的恶奴面带冷笑,垂着头,白翻着眼斜瞪着两人,就像在看两具尸体。

的确,敢在这里惹贾奢的人不多,即便是有,也都成了尸体,没有例外。

在恶奴们列道后不久,就有三道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在木质楼梯上“咚咚”响起。

声音越来越响,也越来越近。

虽然还没有看到人,云天行却已听了个大概。这三人中,有一个是普通人,另外两个却有着不俗的功力,不过两人都在刻意掩饰自己的内力,但这都没能逃过云天行的耳朵。

三人登上顶楼。

当先一个是相貌丑陋到无可挑剔,衣着鲜亮到耀人眼目的青年公子,手摇玉扇,嘴角噙笑,颇有睥睨天下的风范,只可惜太丑了。

他就是贾奢。

跟在贾奢后面的是一对老态龙钟的夫妇。

老妇人手里拄着一根藜杖,那腰弯得就像是在给人弯腰行礼。她是不用给人行礼的,因为她时时刻刻都在给人行礼。

老妇人脸面朝下,云天行看不到她的容貌,只能看到她那已花白的头发,和高高隆起的驼背。

那老汉腰杆挺得笔直,比贾奢挺得还直,但他却没有贾奢那样华贵的衣裳,穿的都是粗布衣,挽着袖管,肩上扛着锄头,就像一个刚刚从田里归来的乡农。

三人一上楼,云天行和冷雪坪就将目光落在了这对夫妇身上,连看都没看贾奢一眼。

两人的漠视,让贾奢十分生气,他以为这两人嫌他丑,不忍直视,所以宁肯去看一对老夫妇。

被云天行教训的那恶奴日日攀附在贾奢身边,最擅长察言观色,对主子每一个表情的蕴意都了如指掌。

贾奢口渴,只需舔一下嘴唇,他会立刻捧上茶水贾奢想坐,只需提起前襟,他会马上将座位摆在贾奢屁股后面贾奢鞋里进了石子,只需踮一下脚,他会立刻扑到地上,为主子排忧解难,可算是一个极其细心周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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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四章 贾奢

那恶奴见贾奢这副表情,准是要生气了,忙上前添油加醋道:“少爷,这对狗男女不要脸,光天化日之下在这里行那苟且之事,小的上来看见了,他们就要打小的,我说是少爷派来的,他们说就是你家少爷来了也一样打,还骂我不是个东西。我好歹是少爷家的人,他这样骂我,可也太不把少爷放在眼里了。”

贾奢被这些恶奴挑唆惯了,也不去分辨真假,说什么就信什么,拢扇向云天行一指,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公然行那见不得人的事,可见是两个没脸的人,不过,本少爷喜欢,你们继续,就当我们不在这,若能让本少爷尽兴,就饶你们一命。”

冷雪坪一听这话,羞怒至极,恨不得一剑劈了他,可她并非鲁莽之人,况且贾奢身后这对老夫妇看似无精打采,实则真气内敛,显而不露,是两个不好对付的人。

云天行笑道:“人家都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本来我还不信,今日一见到你们,我觉得这句话说得太贴切了。”

贾奢眉头一皱,道:“你敢骂我?”

云天行道:“我有骂人吗?”

贾奢摇着玉扇,点头笑道:“有点意思。”

他有一个习惯,每次出门都会命随从带一口箱子,把里面装满银锭。这些银子不是用来买卖,而是用来“施舍”的,说得直白一点,就是当石块来掷人用的。

像他们这种大家贵族,拿真石块打人,未免有**份。自恃金银多到无处安放的贾大公子灵机一动,便想出了这么个馊主意,一来行了善,二来解了气,多好。

贾奢每日出门最少带两个护卫,外加八个随从。护卫负责他的安全,这个必然不必多说。那八个护卫里,其中四个便负责抬那口盛满银锭的箱子,剩下四个前后左右随着,看眼色行事。

被贾奢用银锭砸过的人,有的当成毙命,骨头硬点没当场死掉的基本都成了富翁。因为贾奢抛出去的银锭从来不捡回来,扔了就是扔了,打死你正好,打不死算你命大,这些银锭就当是医药费了。

所以,每当贾奢出行,总有不少穷鬼慕名而来,为的就是能被贾大公子拿银锭狠狠打一顿。

贾奢虽然有些骄横,可也并非完全不通情理,无缘无故他是不会打人的。所以,那些想被银锭打的人免不了得先惹点小麻烦,激怒贾大公子,然后才能得到银锭的垂青。

要将贾大公子惹到什么程度,才能开箱抛银锭,且不惊动恶奴护卫们,那可是个技术活。曾有不少贪财无脑之辈,下手没轻没重,一下子把贾奢惹得火冒三丈,跳脚骂娘,就算不被银锭打死,也得被恶奴们变着花样玩死。

正应了那句话,财富与风险并存,为了几锭银子,不小心把命丢掉的人不在少数。

贾奢被云天行顶撞,照以往的情形来看,现在正是开箱拿银锭打人的时候,可偏偏今日出门没带箱子。并不是他不想带,而是昨日过桥时,一个随从崴了脚,一不小心连人带箱摔到桥下去了。

那随从沉入水中,又被箱子压住,活活淹死了。箱子一角磕在石上,也破了个洞,现在正在匠人那修补,得过几天才能带出来。

这箱子可不是一般的木箱,据说是贾家老祖传下来的,说是受过一位得道高僧的祈福,但凡通过此箱散出去的财物,将来都会百倍收回来,贾家能有今日,这口箱子功不可没,当然,这只是他们的自己的内部说法。

虽说他爹贾隐事务繁忙,等一有空闲,也会让人抬着箱子出来散财,他散的不是银子,而是货真价实的金子。

贾奢不敢跟老子一个级别,老子散金,他就散银,得低一个档次,这才显得恭敬。

贾奢见云天行在他面前毫无胆怯之色,心底略感惊讶。

在江南七道上,不管是哪个大家的公子少爷,见了他都得带上四分恭敬,便是一些有身份地位的老人,遇上了也不会无视走过,至少也得打声招呼,说笑一番。像云天这样,毫无惧色,甚至拐弯骂他的年轻人,他倒是头一次见。

看完云天行,贾奢又将目光投在冷雪坪身上,像他这种腰穿万贯,把金玉当石块丢的公子哥,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可细细打量过后,他才发现这女子的与众不同。

在他见过的女人里,有她这样美貌的没她这么清冷而又想让人接近,有她这么清冷的却又没她那种出尘脱俗的气质,便是那些清冷而又有气质的,却偏偏又没有她那种眸中含雪,翘唇微嗔的美态,实在是个无可挑剔的人儿。

好似上天就造了她这么一个人完美的人儿,把她身上的一种特质挑出来,再随便加上几种,便又造成了另外一个人,所以,跟她比起来,其他女人好像总有几处比不过她。

冷雪坪被贾奢看得很不自在,挪脚躲到了云天行身后。

贾奢笑道:“姑娘何必躲闪,我只看你两眼,又没想把你怎么样。说实话,姑娘的确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像我这种阅女无数的人,看多了都有些魂不守舍。不过姑娘放心,我只看看,绝不对你妄动手脚,当然,你自己要是愿意献身的话,本公子也不会拒绝。”

云天行扑哧一笑,道:“自愿献身?你凭什么?”

贾奢摇扇道:“就凭我是贾家独子,够不够?”

云天行道:“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贾奢笑了笑,“看来你不了解江南贾家。”

云天行笑道:“我应该了解吗?”

贾奢道:“只要来到了江南,不管你愿意或者不愿意,你都应该去了解贾家。或许等你了解之后,你对我的态度会有所改观。”

“哦?”云天行笑了笑,“会怎样改观?”

贾奢道:“至少你这副无畏无惧的笑容该收进肚子里去。”

云天行道:“我要是不呢?”

“不?”贾奢又笑了,他笑得很真诚,似乎真的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人,或者即将发生一件有趣的事,这个人竟然对他说了一个“不”字。

多么不可思议啊!

贾奢微微偏头,向那老妇道:“阿婆,几招能擒下这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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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五章 鬼公鬼婆

那老妇听到贾奢问话,只是稍稍偏了偏头,似乎想看一看这个顶撞贾奢的人的面容,可她的腰似乎已经僵住了,根本不听使唤,所以她看不到云天行脸,只能继续看到的脚,从刚才一直看到现在。

老妇叹息一声,似乎在抱怨自己那不听使唤的老腰,默默嘟囔了一会,才缓缓道:“对付一般的毛头小子,一招足矣。可这一位,老婆子不敢乱说,听他说话中气充沛,似带回音,倒是个有着极其深厚内力的人,不像是个后生晚辈,只可惜看不到脸。老头子,你看得清楚,你说几招能把这小子擒下?”

云天行暗惊:“只听声音,就能判断我内力深浅,这两个到底是什么人?”

那乡农打扮的老头盯着云天行看了好一会,才说了一句惊掉众人下巴的话。

“去哪里掘坟?”

贾奢一怔,张着嘴,半天没言语。

那几个恶奴也被这话给惊住了。

老妇道:“不是要你掘坟,是问你几招能把这小子擒下。”

老头眨了眨眼,歪头道:“掘几个坟?”

贾奢等人又是一愣。

云天行暗想:“原来他是个聋子。”

老妇叹了口气,又提高嗓门,喊道:“不是要你掘坟,是问你几招能把这小子擒下,这次听懂了吧。”

老头咧嘴憨笑,点了点头,道:“听懂了,听懂了,不掘坟,不掘坟。”

老妇又道:“几招?”

老头笑呵呵道:“找什么?”

贾奢原本丑陋的脸扭曲地更加丑陋了。

原本跟在贾奢身旁当护卫的是一个刀客和一个剑客。刀客说刀比剑厉害,剑客说剑比刀厉害,两人争得脸红脖子粗,甚至还动上了手,结果刀客身中三剑而亡,剑客身中三刀而亡,算是同归于尽了。所以,到现在贾奢都还没弄明白,到底是刀厉害,还是剑厉害?

刀客和剑客死后,贾隐又给儿子请了这对夫妇过来,说是比那刀客和剑客还要厉害,江湖上的人都叫他们“鬼公鬼婆”。

由于出行路上相对安定,也没遇上什么刺客,这对夫妇也就没有显过身手。倒是有些贱民来讨打,单是这几个恶奴足以应付了,所以,贾奢到现在都不知道,这对夫妇到底有没有真本事。

毕竟是父亲大人推荐的人,贾奢不敢不用,但他心里实在没底,要是这对又老又丑的夫妇只是摆设,万一来刺客了怎么办?几个恶奴对付普通人尚且凑合,要他们对付一些神出鬼没的江湖高手,怕是再加一百个都不够。

贾奢稍稍侧身,回头瞟了一眼,见这老妇一直弯着腰,头都快触到地上去了,连人脸都看不到,怎么跟人打?

这个老头子看着倒是直挺挺的,比年轻人挺得还直,完全不像是个老头子,可他却是个聋子,而且只知道掘坟。

前几日,一个随从在阴沟旁撒尿,恰巧发现了两句尸体。这老头一听到这话,耳朵也清明了,二话不说,飞奔到阴沟旁,抡锄开挖。

贾奢以及恶奴们看得目瞪口呆,这老头舞起锄头来,哪里还像个老头,简直比年轻人还年轻,眼睛里还闪着精光,也不知有何意味。

贾奢悄悄问那老妇,那两具尸体是他什么人,老妇摇头说不认识,说他就爱掘坟。

后来贾奢又去问他父亲,贾隐说这队夫妇的孩子暴尸荒野二十多年,都没人替他收尸。这对夫妇发现自己孩子的尸体后,相拥痛哭,晕死在尸体旁。自那以后,老妇的腰就弯了,头发也白了。老头变傻了,也变聋了,天天扛着锄头出去找尸体,碰到尸体就掘坟挖坑,就地埋了。这些年从未落下过一具尸体。

老头经常说一句话:“人死了就该埋在土里,晾在外面算怎么回事,让他家人看到多心疼。”

贾奢知道缘故后,颇受感动,对二老特别敬重,一个称阿公,一个称阿婆。

出于尊敬,他从未要求二老在他面前展示武功,所以直到现在,贾奢仍不知道这对夫妇到底会不会武功。

就在老妇冲老头喊话时,一人从楼檐上倒挂下来,道:“老东西,是不是活得不麻烦了,大爷在上面看风景,你嚷嚷个屁!”

那老妇一歪身子,想看看是谁在说话,但他连地上的人脸都看不到,哪里能看到倒挂在楼檐上的人呢?

老头笑呵呵的向那人一指,道:“这里有个猴子。”

那人骂道:“老东西,你才是猴子,你全家都是猴子,睁开你的狗眼看一看,大爷我是人!”

老头呵呵傻笑道:“我还当是个猴子,原来是个死人。”

那人怒骂道:“你才是死人,你全家都是死人!”抬手一扬,八个铁蒺藜从袖底飞出,直取贾奢和老夫妇。

贾奢见这人倒挂在楼檐上,定是个高手,又见他突然出手,着实吓了一跳,不禁失声大叫:“有刺客!”

老头呵呵一笑:“公子莫怕,一具死尸而已,待老头子去把他埋了。”跳上前舞起锄头,只听“叮叮”八声脆响,跟着一声惨叫,倒挂在楼檐上那人双手捂脸,摔下了楼,过了一会,才听到落地的声音。

老头呵呵傻笑:“老婆子,你保护公子,我去掘坟了。”说完扛着锄头屁颠屁颠下楼去了。

贾奢害怕,用衣袖遮住了脸,当移开衣袖时,一切已经结束了,倒挂在楼檐上那人也不见了。

忽然听到下面有人惊叫,贾奢奔到围栏旁,伏栏向下一望,才发现那人已经掉到楼下摔死了,血迹流淌开来,俨然像一朵惨红的玫瑰。

贾奢道:“阿婆,这人是怎么掉下去的?”

老妇咳嗽了两声,道:“像他这种爱爬高的人,最终的结局往往都是摔死,就算今日没摔死,明日也会摔死,就算明日没摔死,总有一天一定会摔死。不想死的话,就不要爬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

贾奢点了点头,似懂非懂。

贾奢看不明白,云天行却看得一清二楚,那人发了八个铁蒺藜,却被老头用锄头全给打了回去,个个钉在脸上,其中有一枚扎在死穴上,也就是说,这人不是摔死的,而是被自己的铁蒺藜扎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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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六章 未尝一败

云天行虽然不知道这对夫妇的来历,但从老头刚才出手的情形来看,绝非寻常人物。要知道,那人发出的铁蒺藜是四散而来的,要想用锄头将这八个铁蒺藜尽数打回去,而且全打到脸上,这就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了。

最重要的是,最后一个铁蒺藜正中死穴,可见这老头对自己的本事多有信心。像他这样人,若说没有惊人的业艺,谁都不会相信。

就在老头扛着锄头跑下楼后不久,顶楼突然多了一个人,没人看到他是从哪里上来的,也没人知道他是何时上来,就这么凭空多了一个人。

那人扭着身子,一手握着刀柄,一指按在鞘口,用那双本就不大的眼睛逼视着场内诸人,阴恻恻道:“哪一位杀了我的朋友?现在站出来,我留你一个全尸。”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会一招出手即杀人的功夫,即拔刀、杀人、入鞘,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而这个姿势明显就是此类招式最常用的一个姿势。

老妇又扭了扭身子,还是看不到那人的样貌,但却已看到了他握刀的手法,笑了笑,道:“原来是风刀手裴秀芝。”

那裴秀芝依旧保持着那个握刀姿势,转身面向老妇,道:“老太婆,你认得我?”

老妇咳了两声,道:“认得,怎么会忘呢。八年前,你屠了飞马镖局满门,我们可找你找得好苦啊。”

裴秀芝听她提起往事,不由警惕起来,道:“你是谁?怎么会知道那件事?”

老妇弓着腰又咳了一会,才道:“我就是当年那个进马镖头家乞讨,被你赶出门的老乞婆,你大概已经忘记了吧。”

裴秀芝盯着老妇看了好半天,才道:“原来是你,我就觉得这个声音有几分熟悉,我记起来了,当时你的腰还没有弯得这么厉害。”

老妇叹息道:“还好你承认了当年的事,不然老婆子我还得费一番功夫审讯你,这样好,这样最好。”

裴秀芝警惕地望着老妇,道:“审讯我?就凭你?”

老妇没有说话,拄着藜杖咳个不停。

裴秀芝见她瘦得只剩一副枯骨,又咳成这样,不愿跟她一般见识,道:“老太婆,我看你也没几天可活了,还这么多嘴,是不是活不下去,想让我送你一程?姓裴的虽然喜欢杀人,可也讲个缘由,那马镖头多管闲事,纠集镖师害我徒弟,我灭他满门,是为我徒弟报仇,名正言顺。我跟你没仇,而且你都一把年纪了,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你闭上嘴吧。”

老妇道:“马镖头为人耿正,嫉恶如仇,他杀你徒弟,是因为你徒弟奸杀民女,此等恶人,杀了便杀了,你倒还找上门,灭了人家满门,可逞了威风了。是不是只准你徒弟作恶,不准别人除恶?”

裴秀芝何尝不知道这件事的始末,但如果他不显显威风,谁还敢拜他为师?那马镖头纠结一帮镖师,把他徒弟砍成了肉泥,他这个做师父的能坐视不理?要真是一刀杀了,这事倒也罢了,把人活活砍成肉泥,未免太过分了。

裴秀芝道:“老太婆,就算我屠了马镖头满门,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过是一个上门讨饭的乞丐。”

老妇叹息道:“我们老两口没本事,儿子死得又早,晚年沦落江湖,连口热饭都吃不上。马镖头可怜我们,让我们每日去他家里吃。马夫人亲自为我们舀汤递菜,可算是个极热心的人。想不到啊,想不到,好好的一家人,竟遭了你这畜生的毒手。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这热饭之情,你说该不该还?!”

她情绪异常激动,说到这里又剧烈咳嗽起来。

当年裴秀芝看到徒弟被砍得血肉模糊,一时冲动才做出了那件丧心病狂的事,事后他也非常后悔,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后悔又有什么用?

裴秀芝不愿在这件事上纠缠,向众人:“刚才杀我朋友的是哪位?”

他这话虽是对众人说的,但他的正脸却对着云天行,因为在这些人里,也就云天行看起来还有些能耐。

贾奢和那一帮恶奴神色中都带着一丝惊惶,裴秀芝只看一眼,就能猜个**不离十。

唯独这个背剑的年轻人,一脸镇定,丝毫没有畏惧的神色,可见是个有本事的人。

裴秀芝这个名字虽然秀气,可他这个人却实在谈不上秀气。其他不说,单是他那副魁梧的身材,在场的人中就没一个比得过,就是跟云天行比起来,还高出大半个头,其身形高壮,可见一斑。

云天行见他瞪着自己,不好再保持沉默,道:“是你朋友先动手的,而且他是死在自己的铁蒺藜之下,怨不得谁。”

裴秀芝目中闪过一丝杀意,道:“这么说,人是你杀的?”

云天行听到他跟老妇交谈,因他屠杀马镖头满门一事,对他十分鄙夷,反观这老妇恩怨分明,知恩图报,并非不通情理之人,有意相护,便道:“是我杀的。”

冷雪坪一惊,却没多说什么。

“好,很好,那就偿命吧!”

裴秀芝眸中杀意陡然绽放,只听“锵”的一声,一柄柳叶细刀夺鞘而出,化作一道银芒,斜向云天行面门飞去。

好快的一刀!

裴秀芝嘴角带着冷笑,他仿佛已看到少年倒在血泊中的尸体。因为没人能躲过他这一刀,但凡逼他动手的人,无疑都死在他这一招之下,而且仅此一刀,从无例外。

他出道至今,未尝一败,这不是空话,而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当”

长刀脱手飞出,砍在一旁的朱漆大柱上,刀身兀自颤动不止。

裴秀芝愣住了,他竟然失手了,而且连刀都被打飞了!

是谁?

是谁打落了他的刀?

裴秀芝低下头,只见身前多了一个老妇。他看不到老妇的面孔,却只能看到她那驼起的后背和略显稀疏的银发。

裴秀芝内心震颤不已,心道:“难道是这个老太婆打飞了我的刀?这怎么可能?我这一刀出手,快若疾风,怎么可能被人截下?她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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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七章 风刀手的打算

老妇一杖将裴秀芝的柳叶细刀打飞,面上并无多少欣喜之色,侧转身子,歪头看着云天行,道:“小子,人明明是我们杀的,你为什么要撒谎?他的绰号叫风刀手,出刀像风一样快,一刀出手,瞬间毙命,你不怕死吗?”

云天行笑道:“怕,当然怕,可有些东西不能丢,总不能因为一个怕字就缩而不前。人终有一死,有些东西带不走,可有些东西却可以带走,我总不想空手而来,空手而去,至少要留些东西带走才是。”

老妇皱巴巴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笑意,只说了一个“好”字,又向裴秀芝道:“姓裴的,人是我杀的,你想报仇,尽管对老婆子动手便是,何必去牵连别人。”

裴秀芝脑海里对她的认识,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此时见她近在身前,竟不由自主地退了几步,觉得还是太近,干脆转身跑到红漆大柱旁,将佩刀拔下来,握在手里,方才略略安心。

“老太婆,你到底是什么人?”

老妇咳了两声,道:“我能是什么人?一个知恩图报的花子罢了。”

裴秀芝又认真上下打量她几眼,浑身上下,实在找不到一处值得目光留恋的地方,怎么看怎么像一个马上就会倒地死去的垂暮老人。

可偏偏就是这个垂暮老人,一杖将他的刀打飞了。他到现在还没有缓过神来,竟然有人能截住他的刀,这对他而言,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这世上没什么不可能的事,他自己也知道,可就是难以接受。

“咚咚咚……”

老头扛着锄头,喜滋滋的回来了。

老妇转头看向老头,道:“人埋好了?”

老头呵呵一笑,道:“这次不会有人盗墓了,我把上面压了块大石头,嘿嘿。”

裴秀芝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要带朋友的尸体回家乡安葬,谁让你们自作主张,将他埋在这里的?”

老头盯着裴秀芝,呵呵笑道:“你说什么,你要跟朋友一起下葬?早说呀,我都埋好了。”

老妇道:“老头子,你先好好瞧瞧他是谁。”

老头扛着锄头走上前,盯着裴秀芝看了一会,道:“这不是杀马镖头一家的那个裴秀芝吗?他怎么在这里?”

老妇道:“是啊,我们找了他那么多年,想不到在这里见到了,这大概就是天意。老头子,咱俩沦落江湖,没吃过几顿热饭,马镖头一家对咱们关怀备至,这个情咱不能不还。”

老头呵呵一笑,道:“不能不还。”

老妇转向贾奢,道:“公子,令尊让我们来看着你,我们不敢擅自离开,可这人是我们寻找多年的仇人,今日遇上了,总不能再放过,请公子在楼上歇息一会,我们夫妇下去把他埋了,再上来保护公子。”

贾奢虽然不会武功,但刚才老妇出手,他可是看在眼里的,本来他就十分敬重两位老人,现在知道他们武艺不凡后,自然更加敬重了,欠身笑道:“阿公阿婆,你们自便就是,不用跟我说的。”

老妇点了点头,算是回礼,道:“多谢公子厚恩。”

那裴秀芝一听要埋了自己,这还了得,魂都快吓没了,央告道:“两位,马镖头的事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两位何必纠缠不放,况且你们刚杀了我一位朋友,这两件事就此一笔勾销,如何?”

老妇道:“杀马镖头一家的是你,又不是你朋友,这笔账应该找你算,不关你朋友的事。我们杀他是另有缘故,这是两码事,我年纪虽老,可还分得清。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是你自己跟我们下去,还是让老婆子把你丢下去?”

裴秀芝往下瞧了一眼,脊背生寒,道:“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奉劝你们不要把事做得太绝。”

贾奢摇扇笑道:“你把人全家杀得一干二净,这个可够绝了吧?他们两位只找你报仇,不去杀你全家,这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你不跪下领死,难道还想负隅顽抗吗?”

裴秀芝怒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掺和本大爷的事?本大爷行走江湖几十年,还没见过像你这样丑到无可挑剔的人。有时间在这里闲晃,倒不如赶紧自刎,下辈子好投个美胎!”

贾奢很有自知之明,也不恼怒,只笑了笑,向老夫妇两人说道:“阿公阿婆,此人性格扭曲,道德败坏,万万留不得,这就动手吧。”

裴秀芝按刀,死瞪着那对老夫妇,一字一字道:“如果你们把我逼急了,我或许杀不死你们两个老家伙,可这几个小的,怕是都得跟着陪葬!”

老头傻笑道:“死人怎么杀人?死人就该被埋在土里,呵呵。”

裴秀芝目光转动,环视场内,见离他最近的是那几个随从,便是将他们都杀了,这对老夫妇也根本不在乎,只有将眼前这位公子哥制住,才会有一线生机。

裴秀芝打定主意,骤然射出,一把抓向贾奢,就在他动手的刹那,鬼公身形一动,已到了他左侧,锄头已升到半空鬼婆倒提藜杖,也从右侧攻来。

裴秀芝一惊,若再抓下去,人没抓到,自己就先被这两个老家伙解决掉了,忙撤手飞退,拔刀出鞘,斜刺里一刀飘出,目标正是云天行。

冷雪坪本不想多事,所以一直在旁冷眼旁观,见这姓裴的三番两次来挑事,心下恼怒,立刻纵身上前,拔剑与他斗了起来。

那裴秀芝见她一直躲在男人后面,还当是个不会武功的娇娃娃,哪里想到竟然也是个高手。

与冷雪坪过了十余招,裴秀芝又惊又惧,且不说那对风烛残年的老人,单是眼前这个娇娃娃他都敌不过。

打不过还要打,那是傻子才会做的事,裴秀芝一刀挡开冷雪坪的剑,倒身往栏边飞纵,想跳楼脱身。

冷雪坪本不想置他于死地,见他拔身撤走,也不去追,还剑入鞘,退了回来。

裴秀芝刚退到曲栏边,鬼公已从后面抡着锄头向他脑袋上劈来,裴秀芝大惊,连忙蹲身,“咚”的一声,锄头抚发而过,砍进朱漆大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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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八章 人生第一败

裴秀芝见老头的锄头被卡住,心念急转:“这老头本事不俗,全凭这锄头,如今锄头卡住,我反身一刀,他如何躲得?!”

一念及此,裴秀芝反身挥刀,向鬼公拦腰斩去,可就在细刀快要靠近鬼公腰际时,鬼婆一杖打来,正中裴秀芝持刀的手背,柳叶细刀立即脱手而出,坠在地上。

佩刀再次脱手,裴秀芝见大势已去,也不管楼层多高,纵身而起,向楼下跳去,可就在腾空的刹那,鬼婆一杖刺出,登时将裴秀芝胸前穿了个洞,藜杖尾端也从他胸前穿了出来。

裴秀芝还没来得及喊叫,立时毙命,身体仍挂在杖上,四肢垂落。

云天行和冷雪坪对视一眼,心中各有所思。

刚才耀武扬威的“风刀手”,眨眼间却已变成了一具死尸,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

他一生未尝一败,而这就是他的第一败,也是最后一败。

鬼婆用藜杖挑着裴秀芝的尸体,嘴里默默念叨着。众人虽听不清,猜想也是对马镖头一家说的大仇已报之类的话。

一个壮硕的汉子被一个枯瘦弯腰的老太婆用一根藜杖挑着,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个画面十分诡异。

血水顺着藜杖,流淌到鬼婆手上,浸湿了她的袖管,她依旧毫不在意,还在那默默念叨着。

贾奢倒还好,那几个随从却都被吓傻了。

自打鬼公鬼婆变成贾奢的护卫,这几个随从完全没把他俩当护卫看,这两个又老又丑的家伙,一阵风吹来都得晃三晃,自己都护不好,还来护别人?先不说会不会武功,单是这气势,就比以前那刀客和剑客差了不止一百倍。

一路带着偏见的随从们,对这两个老人也不怎么友好,时常指桑骂槐,外加各种嘲讽,便是路上吃饭,也是伸着筷子去夹他们面前的肉,完全没把二老放在眼里。

老头一路呵呵傻笑,自然不会在意。老妇听得清楚,却也当没听到。到了他们这个年纪的人,早已看透世俗。这种事跟他们经历的那些比,连屁事都算不上,为这些碎口角动怒,他们根本就不屑。

恶奴们怕归怕,可也不能落荒而逃,毕竟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以后对他们二老好点就是了。

鬼婆念叨完毕,藜杖一抖,将裴秀芝的尸体送入楼下,跟着下面又传来一阵尖叫声。

老头呵呵傻笑:“我去给他掘个坟。”说着,扛着锄头屁颠屁颠下楼去了。

贾奢见鬼婆一条手臂已被鲜血染红,忙掏出贴身丝帕为她擦拭,又向众随从喊道:“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把阿婆的藜杖擦干净!”

那几个恶奴见鬼婆鬼婆有如此手段,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现在正是献殷勤的时候,便是贾奢不说,他们也早有了这个意思,只是未卜吉凶,不敢冒动。

既然贾奢发了话,那就可以堂而皇之的献殷勤了,立刻就有几个随从脱下衣服,准备用自己的衣服替鬼婆擦拭藜杖上的血迹。

鬼婆挥杖将几个恶奴赶走,向贾奢道:“公子,老爷为人和善,体贴下世,所以才有了贾家今日的繁荣。公子继承老爷衣钵,自该守身持正,虔心向善,这样才不会辜负了老爷的一片期望。”

贾奢听她突然说出这些没头没尾的话,心中打了几个转,也没想到话中有何深意,只得点头应承着。

鬼婆又道:“公子秉承老爷善志,提箱散财是好事,可这些恶奴却拿着银锭去打人,分明就是仗势欺人,这可跟老爷的初衷大大相悖啊。老婆子我看不高,可这些事我都看在了眼里。老爷对我们老两口有恩,我们也不愿看着贾家败落,希望公子以后能够远离这阿媚小人,多多行善,免得惹祸上身。”

鬼婆咳了一会,继续说道:“这风刀手裴秀芝本事虽然不俗,可在江湖上也只能算是个二流角色,我们老两口还勉强应付得来,若是碰上真正的高手,怕是连我们也挡不了。远的不说,就眼前这两位,老婆子我就没把握打赢他们。”

鬼婆提杖指着刚才上楼赶人的那个恶奴,说道:“刚才这恶奴搬弄是非,百般辱损他们,险些将我等置于死地。我们老两口都是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死不足惜,可公子大好年华,若被这些小人拖累而死,可是大大的不该了。”

贾奢闻言大怒,指着那个恶奴,道:“把他给我丢下楼,让阿公挖个坑埋了!”

那恶奴一听这话,三魂七魄都给吓没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向鬼婆贾奢磕头求饶。

贾奢历来宠信他,似乎已成了一种习惯,根本不去想什么事对,什么事错,全凭他一人之语。今日被鬼婆一语点醒,这才发现自己置身于火炭之中,稍有不慎便会被焚成灰烬。

幸好他及时醒悟,如果真得罪了连鬼公鬼婆都抵挡不了的人,怕是连命都得丢掉。

那恶奴痛哭流涕,头都磕破了,贾奢见他可怜,反倒有些不忍心。

鬼婆道:“公子,此人作恶多端,败坏贾家名声,若不杀他,一来不足以警训他人,二来还会给他可乘之机,再次乘风掀浪,万一惹上什么大事,怕是连老爷甚至整个贾家都会受到牵连。”

贾奢听了这话,心意已决,斥道:“将他丢下去,谁再求饶,与他同罪!”

众恶奴本就有兔死狐辈物伤其类之感,若真将他丢下去,自己的死期也不远了。但主人下令,他们怎敢不从,一个个拥上前,将那恶奴拖着往横栏那拽。

那恶奴哭喊着求饶,奈何被这些人拽着,挣脱不掉。

云天行本不愿多管闲事,可看那恶奴哭得惨痛,心下不忍,道:“你们要是嫌他败坏门风,将他赶出家门就是了,何必将他抛到楼下,行这残忍之事。”

鬼婆道:“大丈夫行事,当雷厉风行,不拘小节,此时若不狠心,等大事一发,谁能承担得起?倒时便是将他千刀万剐,也是无济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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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九章 寿宴

云天行道:“杀他一人,贾家就能延续千年?若当主子的一身正直,便是围着一佞小人,又有何患?”

鬼婆道:“你想不想知道他刚才是怎么数落你们的?”

云天行道:“过去的事,何必再提。若要问罪,也该提审从公,就因为几句污言,就将他抛下楼去,未免太过残忍。何况人无完人,圣人也会犯错,何况是他们,总要给他们留一个改过的机会才是。”

鬼婆上前一步,一杖将那恶奴捅死,道:“天道若清,哪还有这些含污败类,你若同情他人,他人未必肯同情你。你还年轻,好自为之吧。”

云天行见那人已死,便不再说什么,向冷雪坪道:“我们走吧。”

“嗯。”冷雪坪点了点头。

两人下了岳阳楼,同阿福一同回谭家去了。

寿宴前的这几日,谭伦时常过来说话,冷雪坪本来十分厌恶他,可细细想来,这世上的禽兽还少吗,总不能一个个都不搭理吧,那些名门大派里也不见得都是些正直的人,还不是一样得恭敬对待。

对于冷雪坪的冷淡态度,谭伦也不以为意。在他的印象里,冷雪坪一直是个清冷的人,若是太过热情,反倒不太正常。

倒是云天行,跟没事人一样,跟谭伦有说有笑,看得冷雪坪直翻白眼,恨不能跳上去,拔剑把这两个狼狈为奸的人砍成肉泥。

云天行何尝不知道她的想法,看她越生气,反倒越跟谭伦热络起来,气得冷雪坪说要去烧开水泡茶,这才吓得云天行有所收敛。

谭千秋本人也亲自来过几次,每次待的时候都不长,只说些闲话,问候一下日常起居,只字不提那晚商议之事。他不说,冷雪坪更能体会出他的急切。

如今诞辰在即,谭家上下人等都忙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为何肯亲自到这里来看两个小辈?

冷雪坪虽是飞雪阁的副阁主,可真要论资排辈,不论年纪还是资历,都得算是谭千秋的晚辈。

云天行更不用说,连飞雪阁的人都不是。直到现在为止,谭千秋都没能摸清他的底细。

飞雪阁历来不收男弟子,这是几百年前定下的规矩,到现在都没有改变。若是飞雪阁改掉了这条沿袭几百年的规矩,必定是江湖第一大传闻,他不可能一点风声都听不到。

若说他不是飞雪阁的人,可从谭伦那里听说,两人有说有笑,还时常斗嘴吵架,似乎只有朝夕相处的人才能有这种微妙的关系。

若说是情侣,可看从阿福哪里听说,两人相持有节,跟在府内一样,没有任何过分的举动,也不太像。而且冷雪坪主修初代阁主留下的忘情诀,最忌男女情事,这是江湖中尽人皆知的事,也算不上是秘密,他谭千秋自然也知道,更不会往这方面去想。

若说是亲戚,可根据线报上的消息,冷雪坪自小在昆仑山上长大,似乎没有亲人,更不可能。

谭千秋想来想去,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云天行到底有着怎样的身份,能让冷雪坪对他青睐有加。

谭千秋猜不透,也不再多想,不管云天行有着怎样的身份,他都不敢得罪,只将他与冷雪坪同等对待。

以谭千秋的身份,对两个小辈过分客气,连云天行这个局外人都能看出他的意图。

在这期间,除了谭伦和谭千秋外,也有好些人过来拜访。有谭千秋的几个儿子,也有一些江湖上的朋友。

近来谭家来客越聚越多,两人不喜热闹,便打着外出游玩的幌子,白天待在外面,直到晚上,方回谭家歇息。

那些想上门拜访的人见天色太晚,不好登门,只好等白日再来。可天一亮,两人就又出去了,让好些人来屡屡扑空。

谭千秋对此也是哭笑不得,本想借冷阁主的名头使使,可她天天去外面躲着,根本不给自己借用的机会,无可奈何,只好不再提冷雪坪在谭家的事。

直到寿宴前夕,两人又找到谭千秋,说愿意参加明日寿宴。

谭千秋自然欣喜,当即将“别离剑”捧给了冷雪坪,还说了一大堆为飞雪阁找回失剑是他的荣幸之类的话。

冷雪坪既然答应明日要参加寿宴,自然不会再推拒,接过“别离剑”收好,又说了些闲话,方才回房歇息。

翌日,谭家上上下下四更便开始准备寿事,摆寿烛,挂寿嶂,铺排陈设,到五更天亮时,谭府已焕然一新。

谭千秋梳洗完毕,换上一身大红新衣,坐在寿堂主位,谭家子子孙孙以及旁系亲支,罗列堂外,依次进堂按辈分行礼。

内院种种环节,只有谭家人参与,自然不消细说。

直到近午时分,方才大摆寿宴,邀请各位来客入座。谭千秋坐在主位,谭家诸子诸孙在各桌相陪。

冷雪坪和云天行被谭千秋请到了邻桌,算是一个比较显眼的位置。两人也在意料之中,心中虽然不大乐意,但事已至此,也不好当众拒绝。

此处院落十分宽绰,但只摆了五十余桌,坐的也都是江南七道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外面各院里还有百余桌,大都是一些陪同而来的人,自有谭家旁系的人在桌上陪着。

云天行环视场内,发现只有寥寥几个熟脸,大都是些生面孔,向冷雪坪问了些,冷雪坪只能勉强认出几个名头比较响的。

令两人惊讶的是,那日在岳阳楼上见到的那个贾奢也来了,鬼公鬼婆分别坐在他左右,谭伦在下首陪着。

贾奢看到云天行和冷雪坪坐在谭千秋邻桌,同样吃惊不小。

这样的场面他参加过不知有多少次,他自然分得出坐在那里意味着什么。可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值得谭千秋这样对待,他却不知道了。

鬼婆见贾奢愣愣出神,道:“公子,你是在好奇那两个人的身份吗?”

贾奢笑道:“什么都瞒不过阿婆。”

鬼婆道:“那女子头上戴着红梅簪子,剑鞘上又嵌着红梅装饰,早在那日我就已猜出她的身份了,所以劝你不要对他们两个动手。她就是那个红梅冷剑,也是当今飞雪阁的副阁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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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章 吴英雄

贾奢一惊,道:“你说她是冷雪坪?”

鬼婆道:“千真万确。不然谭老头会让她一个年轻人坐在那个位置?多半是想借飞雪阁的名头来提升他的威望,好夺下江南七道盟盟主之位。”

贾奢摇扇笑道:“有好戏看了。”

贾隐虽然不会武功,但对江湖中的事却十分感兴趣。

前些日子收到谭家来帖,贾隐本想随便派个人过来。贾奢听说此事,知道有热闹可看,便争着要来,贾隐不好扫他兴致,便同意他来,不过也派了几位心腹跟着。

贾家与谭家虽都是江南大家,但两家之间,却并没有多少来往,只在一些小生意上有所交涉,而且都不用家中关键人物出面。真要数算起来,也没什么交情。

贾家向来不干涉江湖中事,只能算是一个商贾之家。谭家虽然也经商,但主心却在江湖之中,不然以谭千秋十年纪,也不会来抢这盟主之位了。

贾奢道:“幸亏那日阿婆当着冷阁主的面及时处决了那个恶奴,要是听他的,万一惹恼了飞雪阁,怕是真会连累到贾家。”

鬼婆道:“就算她不是飞雪阁的人,你也不该依势欺人,更不要心存侥幸。老爷让我们老俩口看着你,可不光为了你护你周全,也要压压你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脾气,免得以后惹出大祸,让老爷难堪。”

贾奢笑了笑,道:“那坐在冷阁主身边的小子是什么来历,该不会也是飞雪阁的人吧,我记得飞雪阁好像没有男人。”

鬼婆道:“老婆子虽然不知道此人的来历,但从那日的情形来看,他绝不是一般人物。风刀手裴秀芝的刀够快,我敢说这一桌上的人,除了我们老两口外,没一个人能接住他一刀。那日他背着双手,自始至终都带着微笑,可不像那个年纪该有的从容镇定,或许他根本没把裴秀芝放在眼里也说不定。”

贾奢回想起那日在岳阳楼上的情景,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贾隐时常告诫他,外出不要惹是生非,可他总觉得贾家在江南有权有势,谁也不怕,贾隐在他左耳边说了,立刻就从右耳中出来,根本不往心里去。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以前的自己多么可笑,而自己的父亲又是多么伟大。

寿宴进行时,不断有人站起来向谭千秋敬酒,谭千秋不好不喝,但每次只呷一小口。在场有这么多人,每次喝一杯,他这老身板哪里受得住?众人心知肚明,也不多灌他,只让他随意。

敬酒完毕,各人大吃大喝,谭千秋又到每桌旁转了一圈,方才归坐饮食。

酒至半酣,一个满脸毛茸、肤色黝黑的汉子站起来道:“谭老爷子,恕在下眼拙,不知坐在邻桌主位上这位姑娘是什么来历,我看着眼生,能否介绍介绍?”

一人大笑道:“吴狗熊,这里坐着这么多姑娘,你怎么单问那一位,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那满脸毛茸的汉子本叫吴英雄,因为毛发旺盛,长得体格又大,十分像一只大熊,所以时常被人戏称为“吴狗熊”,而他创立的英雄门也时常被人戏称为“狗熊门”。

吴英雄回头瞪了那说话人一眼,道:“这里的姑娘老子都认识,就偏偏那一位不认识,问一问怎么了,你有意见啊!”

那人笑道:“没意见,没意见,狗熊门里都是狗熊好汉,你当众这么问人家姑娘,怕是有辱人家姑娘的声名。”

吴英雄道:“老子乐意,干你屁事!”

谭千秋怕两人吵起来,忙道:“这位是飞雪阁冷阁主,极少踏履中原,吴门主不认得也没什么奇怪。”

吴英雄拿一双大黑眼瞪着冷雪坪好半晌,突然大笑道:“她就是红梅冷剑?我不信。”

谭千秋笑道:“她的确是红梅冷剑无疑。今日江南七道上的朋友来了十之五六,难道谭某会弄虚作假,故意欺骗大家不成?”

吴英雄道:“谭老爷子自然不是欺奸耍诈之人,但这位冷阁主看起来也太年轻了些。谁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假扮,欺骗谭老爷子跟大家来了。”

谭千秋心想:“此人好歹是一门之主,不会连冷阁主都不认得,他此番出来装傻充愣,无非就是想借这个由头来寻事,打压我谭家的风头。哼,可不能叫他得逞。”向谭二使了个眼色。

谭二会意,站起来笑道:“飞雪阁乃江湖大势力,非一般小帮小派可比,有谁活得不耐烦了,敢在诸位英雄面前冒充飞雪阁的副阁主?吴门主,你多虑了。”

吴英雄看了谭二一眼,没有理会,又向谭千秋道:“谭老爷子,防人之心不可无,眼下四海盟虎视在旁,指不定又在背地里耍什么手段。当今江湖上,易容高手并不鲜见,难道他们四海盟里就没有一个会易容的?要是他们故意假扮冷阁主,来搅乱我江南局势,也并非没有可能。”

谭千秋冷脸道:“那依吴门主之见,该当如何辨别真假?”

吴英雄道:“我听说冷阁主是飞雪阁中唯一一位修炼忘情诀的人,那是飞雪阁初代阁主传下来的功法,自然威力无匹。在下斗胆,想跟这位姑娘讨教几招。若她能胜过在下一招半式,那一定是真的若被在下侥幸胜了,那她一定就是假的。”

谭千秋双目微敛,心下暗忖:“我若执意不让冷阁主下场,那岂不是等于承认这冷阁主是假的?吴英雄,好算计啊!”

谭千秋要冷雪坪过来,本想只叫她露露脸,不敢有过分的要求。就算有人寻事,也是向他谭家寻事,谁敢惹飞雪阁?可这吴英雄一上来,便置疑冷雪坪的身份,这一点倒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他当然也希望冷雪坪能够大显身手,威震群雄,为他谭家争光,可单是请她坐在这里,就已经触及到了她的底线,再要她出手,谭千秋是不敢奢望的。

事发突然,便是一向老练的谭千秋一时也没了主意。

云天行低声道:“要不要我下去收拾他?”

“不急。”冷雪坪微微摇头,“先看看再说。”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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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一章 四海盟奸细

鬼婆凑在贾奢耳旁轻声说道:“那日你在岳阳楼上得罪过冷阁主,现在正是卖好讨情的机会,何不为她说上两句,一来弥补那日罪过,二来还可结交飞雪阁,一举两得,于贾家有百利而无一害。”

贾奢虽是个纨绔公子,但他并不是笨蛋,狗熊门跟飞雪阁如何抉择,他用脚指头也能掂量得出来。当即拍掌笑道:“吴门主,在下与冷阁主有过一面之缘,这位的确是冷阁主,半分也假不了,你为何偏偏说是假的?”

吴英雄笑了笑,道:“贾大公子又非我江湖中人,如何见过冷阁主?”

贾奢摇扇笑道:“我自有我的机缘,难道本公子见过谁,还要向你吴门主一一报告不成?”

吴英雄道:“贾家也是江南名家,如今四海盟派奸细来祸乱江南,贾大公子应该秉持正道才是,怎么还反过来助纣为虐?”

贾奢笑道:“吴门主此言差矣,在座的正是飞雪阁冷阁主,何来奸细一说?在下虽不闻江湖中事,可也还分得清是非曲直,飞雪阁是怎样的理念,我想各位比我更清楚。如今冷阁主坐在这里,遭人无端诟骂,我怕引祸江南,所以才仗义出言,谁曾想竟反倒被说成是助纣为虐,到底是谁在为祸江南,我想各位心底里都明白得很。”说完拿眼盯着吴英雄直笑。

那吴英雄连大字都不识几个,哪里说得过他这个自小便被一堆教书先生摁在案桌上的富家公子?被贾奢这么一说,他简直比四海盟的人还要可恶了。

吴英雄又羞又恼,一肚子的话,可嘴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张黑脸都快憋红了。

追风寨寨主柳追风也有当江南七道盟盟主的心思,今见吴英雄出来给谭家添乱,正求之不得。可眼下吴英雄却被贾奢三言两语给堵得说不上话了,如此让贾奢这么闹下去,岂不白白失了一次打压谭家的好机会?

于是笑说道:“贾贤侄,我们江湖中的事,当由我们江湖中人来解决,你是来喝寿酒的,就坐下喝你的寿酒,还是不要枉加干涉我们的事比较好。”

贾奢道:“在下虽不是江湖中人,可也是江南七道上的人,有人企图祸乱江南,我贾家怎能坐视不理?”

柳追风冷笑道:“莫非贾贤侄要跟吴门主过上几招不成?”

此话一出,柳追风身后之人哈哈大笑,谁不知道贾奢不会武功,他跟吴英雄过招,怕是连一招都撑不住。

冷雪坪在云天行耳边轻声道:“刚才说话的这位是追风寨的大当家柳追风,他们追风寨共有位当家,其中有几位还去参加过万佛寺大会,不过这些人都喜欢躲在后面渔翁得利,一直没有露面。”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看样子是也是冲着江南七道盟盟主之位来的。”

冷雪坪道:“他们追风寨在江湖上名气不不亚于谭家,在江南七道上是可以排得上号的,想夺盟主之位,也没什么稀奇。”

贾奢遭人嘲笑,并未动怒,只是摇扇微笑。

站在他背后那人却看不下去了,道:“柳大当家,我们公子不会武功,江南道上的朋友谁不知道?你说这话,未免有些过分。在下不才,倒要领教柳大当家的高招。”

听这说话之人中气充沛,声若洪钟,一定是有着不俗的内力。

云天行心中暗想:“看来这贾家还真不是一般的家族,竟然笼络了这么多高手。这对老夫妇自不必说,他身后站的这几位,似乎也不是寻常人物。以后在江南行走,可要更加小心才是。”

柳追风听那人要向自己讨教,只冷冷一笑,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一条吃人嚼食的狗而已,也配跟本寨主动手?”

那人大怒,道:“柳追风,别人怕你的追风弧剑,我萧离不怕。今日谭老爷子十大寿,不敢喧宾夺主,等寿宴散了,可敢跟我寻个僻静处,斗上三百回合?”

柳追风身旁一人道:“萧离,你还不配跟我们柳寨主动手,你想打,我孙不换陪你便是。”

柳追风笑道:“你们想打,得先等一会儿,现在贾大公子要跟吴门主较量,还是先等他二人打完了,你们再来比过不迟。”

柳追风身后诸人又传出一阵哄笑。

忽听一女子道:“柳大当家,何必对一个晚辈口出戏言?萧离没资格跟你动手,本庄主可有资格吗?”

云天行见说话的是个美妇,看起来不过三四十岁的年纪,眉心朱笔绘着一抹弯月,心想:“这位必是老太婆说的映月山庄庄主颜映月了。”

颜映月与贾隐之妻交厚,见贾奢遭人戏说,不好坐视不理,所以才出口相帮。

贾奢在原地向颜映月微微欠身行礼,颜映月点头微笑,算是回礼了。

柳追风冷声道:“颜庄主也要来趟这浑水吗?”

颜映月道:“你柳追风趟得,我颜映月就趟不得?这是什么道理?人家两个在说话,你插什么嘴?要你出来打,你又不肯出来,一个大男人,天天躲在后面叽叽喳喳,成什么样子,怪不得到现在了还没一个女人愿意跟你。”

柳追风被她戳中痛点,心下恼怒,却又不好发作,只噙着冷笑,垂头喝酒。

柳追风自来便摆着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心态,见吴英雄借冷雪坪打压谭家,自然要添上一把火,可若将他推到最前面,给别人当n使,他就恕难从命了。

划不来的买卖,他柳追风向来不做。

这几位都是江南七道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谭二怕他们吵闹起来,坏了老爷子的兴致,便笑道:“几位消消气,在下还准备了几出戏曲,想给各位凑凑趣,要不我这就叫他们上来?”

吴英雄心想:“他这戏曲一开,定是要到席散才终了的,今日若不压压谭家的威风,到时候争盟主之位,他谭家可就要狠狠压我们了。”当即道:“奸细不除,哪有余心听曲子?”

谭二道:“哪来的奸细?”

吴英雄向冷雪坪一指,道:“她就是四海盟的奸细!”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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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二章 杀狗的屠夫

见吴英雄指着冷雪坪,说她是四海盟的奸细,谭千秋心下大怒,道:“吴门主,你醉了。”

吴英雄冷笑道:“谭老爷子,这里没别人,都是江南七道上的朋友,咱打开天窗说亮话,争夺盟主之位,各凭本事,你拉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冒充飞雪阁冷阁主,可也太不把大家放在眼里了!”

谭千秋举手指天,道:“我谭千秋在此立誓,她若不是飞雪阁的冷阁主,叫我乱箭穿心,死无葬身之地!”

谭家诸人见谭千秋指天立誓,对吴英雄十分恼怒,但当着诸位来客的面,又不好发作,只得暂时忍下这口气。

谭千秋放下手,道:“吴门主,谭某当众对天发誓,可能消除你的疑虑了吗?”

吴英雄心想:“这谭千秋可真够狠的,竟敢在十寿辰时对天发下毒誓,看来他对盟主之位,势在必得,我偏不叫他得逞。”向冷雪坪道,“冷阁主,你可敢跟我比一场吗?”

谭七性子暴躁,见吴英雄屡屡挑衅,早已忍无可忍,怒道:“吴英雄,冷阁主是谭家的贵客,岂能容你轻慢,你想打,我来陪你!”说着从旁拿了柄剑握在手里,拿一双眼死死瞪着吴英雄。

吴英雄只当没看到,又向冷雪坪冷笑道:“原来真是个奸细,你要是真的冷阁主,就不会怕我吴英雄。”

冷雪坪站起身,美眸直视吴英雄,道:“你想怎么打?”

谭千秋起身道:“冷阁主,此事我还是让谭某来处理吧,不敢劳你动手。”

冷雪坪摆手道:“人家都欺负到门上了,本阁主再坐着不动,未免太叫人看不起,他想打,我陪他打就是。”向吴英雄道:“要打可以,有件事可得先说明白,你要是输了,怎么着?”

吴英雄心里一喜,道:“我要是输了,当众给你磕三个响头,叫你三声奶奶。”

冷雪坪笑道:“我可不要你这狗熊孙子。”

众人哈哈大笑。

吴英雄道:“那你说怎么着?”

冷雪坪道:“你若是输了,跪在地上,向天大喊三声我叫吴狗熊。你要是答应了,本阁主就跟你打,你若是不答应,那就免谈。”

吴英雄好容易将她引出来,哪有再放回去的道理,也不细想,便一口答应下来,道:“要是我赢了呢?”

冷雪坪抚剑笑道:“你赢不了。”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吴英雄被人笑得怪不好意思,道:“要是我赢了呢?”

冷雪坪道:“要是你赢了,我冷雪坪退出飞雪阁,加入你英雄门,如何?”

吴英雄喜出望外,道:“此话当真?”

冷雪坪道:“本阁主从不说假话。”

吴英雄走入场中,道:“那就请冷阁主下场吧。”

冷雪坪刚要下场,却被云天行拉住,又听他说道:“小心有诈,还是让我去试试他。”

冷雪坪犹豫了一会,道:“你行吗?”

云天行笑道:“仇老怪跟阴阳二圣联手都留不下我,一条狗熊能奈我何?”

冷雪坪笑着点了点头,道:“那你小心。”

云天行跳入场中,围着吴英雄转了一圈,道:“听他们叫你狗熊,你是不是姓狗?”

吴英雄见他跟冷雪坪挨着坐,不敢小视,客气道:“在下姓吴。”

云天行“哦”了一声,道:“那就是乌狗熊喽?”

众人哈哈大笑。

吴英雄本就不大认字,“吴”跟“乌”听起来也差不多,他不知道别人在笑什么,道:“我跟冷阁主比试,你下来干什么?”

云天行道:“冷阁主什么身份,怎会自轻身份,跟你这人不人、狗不狗、熊不熊的东西比试。你要跟冷阁主比试,得先过了我这关,如果连我都打不过,那就哪凉快哪待着去,别站在这里碍眼。”

吴英雄见这小子一下场便跟自己作对,十分恼怒,心想:“你自己来找死,可别怪我以大欺小。等我打赢了你,再去跟冷雪坪比试不迟。”道,“好,我吴英雄不打无名之人,你先报上名来?”

云天行本想说个假名,可谭家人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真名,不好再用假名,只好报出真名。

吴英雄道:“来历呢?”

这个问题不仅吴英雄一人想知道,在座的人都想知道,能跟飞雪阁副阁主坐在一处的人,就算不是飞雪阁的人,也一定有着不俗的背景,不然以他的年纪,绝对没有资格坐在那里。

其实,谭家诸人对这个问题也十分好奇,自打两人来到谭家,直到现在为止,他们都不知道云天行的底细,心里好奇,但又不好直问,只能将疑问搁置下了。

云天行想了一会,道:“我乃昆仑山下一屠夫也,专门从事杀狗营生,自小练就了一双认狗眼,别管你化成白毛象,还是大狗熊,只要是狗,我一眼就能认得出来。”

吴英雄道:“你瞪我干什么?”

云天行道:“我看你是不是狗。”

众人看他直勾勾瞪着吴英雄,分明就是在骂他是狗,吴英雄有些迟钝,竟然还没反应过来。

冷雪坪也在下面抿嘴直笑。

吴英雄见众人笑得有些离谱,也觉得不是什么好事,躲开他的视线,道:“你真是一个屠夫?”

云天行仍睁大眼瞪着他,道:“这光天化日的,我还能骗你吗?”

吴英雄转向谭千秋,道:“谭老爷子,你请一个杀狗的屠夫坐在那里,是把我们大家当宾客,还是当狗啊?”

谭千秋对这个答案很是意外,眼下也有点难为情,咳了两声,没有言语。

谭九道:“吴门主何必这么在意出身来历,像那洪老前辈是乞丐出身,不也名震天下吗?屠夫又怎么了,高祖皇帝身边的樊哙不也是个屠夫吗?而且也是个杀狗的。吴门主,你比樊哙如何?”

吴英雄本想借机嘲讽谭千秋,谁曾想不但没有达到预期目标,还反过来被谭九呛了一顿,心下那叫一个郁闷:“你奶奶的,一个个的欺负我没文化是不是?我先打残这杀狗的,看你们还有甚话说!”

吴英雄挽起袖管,摆开架势,向云天行一指,道:“小子,我吴英雄不以大欺先让你三招,三招过后,我再出手,你先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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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三章 认了个孙子

冷雪坪听吴英雄要让三招,心下暗想:“臭淫贼的本事不差,吴英雄若让他三招,准要吃亏。”

云天行笑道:“要打可以,咱也得立个规矩,好判定输赢,不然打起来没完没了,可浪费大家时间了。你说是不是?”

吴英雄心下冷笑:“死到临头,还跟我立规矩,等我将你打残,看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道:“规矩任你定,我都依你。”

“好。”云天行一手指着地下铺就的红毡方毯,“以脚下红毯为界,谁要是先踩到红毯外面,就算输了,怎样?”

吴英雄摆开架势,道:“好,就依你。动手吧。”

云天行一伸手,道:“且慢,规矩定了,没有彩头怎么成?”

吴英雄怒道:“你还比不比了?叽叽歪歪的,什么狗屁彩头,我要是我输了,给你当孙子成不成?”

云天行笑道:“你可不会反悔吗?”

吴英雄道:“我吴英雄要是反悔,下辈子投胎做乌龟!小子,你要是输了,就得拜我为师,唯我马首是瞻,怎么样?”

云天行击掌道:“好,在座的诸位英雄好汉都是见证,谁反悔谁是乌龟!”

吴英雄再次摆开架势,道:“小子,我让你三招,你先出手吧!”

云天行原地打了一套普通人都会的健身拳,然后开始围着吴英雄打转。

云天行一转,吴英雄也得跟着他转,他又没长后眼,万一云天行从背后偷袭怎么办?

转眼两人已转了三十多圈

吴英雄头都有些晕了,见云天行一直不出手,心下焦躁不定,道:“臭小子,你还打不打了?老转什么转,老子的头都快被你转晕了!”

云天行背着手,一边走一边说道:“我是杀狗的,每次杀狗以前,我都要围着狗转上九千九百九十九圈,等把狗转晕了再动刀,这样杀出来的狗肉又鲜又美,举世无双。你别急,这才几圈,早着呢。”

吴英雄道:“我又不是狗,你围着我转什么?”

云天行笑道:“是啊,你又不是狗,你跟着我转什么?”

吴英雄道:“你老往我后边转,我不跟着,被你偷袭了怎么办?”

云天行笑道:“我又没有逼你,是你自己非要跟着转的,怎么能怨我呢?吴门主,你们英雄门威震天下,不会是想赖吧?”

吴英雄道:“我吴英雄说过的话,从来就没有赖过的。臭小子,你尽管转吧,我陪你就是。”

一个时辰以后

吴英雄满头大汗,脸色紫红相映,心道:“这小子迈的是什么步法,怎么这般诡异?只跟他转了这些圈,竟有些支撑不住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圈,就是转到天黑都转不完。可要是等他先出手,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可恶,中了他的计了,偏偏我还答应让他三招,若是率先出手,那就等于犯规,直接就输了。可恶,可恶!”

云天行虽是在转圈,可内中却隐藏着一套玄妙的步法。当初银发在教他凌虚指时,也曾传过他一套从“九宫卦步”中衍化出来的“回风步”。在与笑我狂交手时,银发曾用“卦回风六十四”,将笑我狂的护体罡气打出裂纹,那时脚下迈的便是这“回风步”。

回风步本是一套快行步,凭借高速移动和玄妙的步法,在最短的时间内打出最多的招数,可云天行却反其道而行,将快步变成了慢步。

他一会左转,一会右转,一会踏步靠近,一会撤步远离,一会突然加快,一会又突然收慢,吴英雄不敢怠慢,一直随着他的步子走。

当吴英雄习惯了左转,云天行忽然变为右转,吴英雄心里有种猝不及防的感觉,还当他马上要出手,立刻预备闪躲,可云天行没有。

当吴英雄习惯了右转,云天行又忽然左转当吴英雄习惯了左转,云天行猛地近身一步,吴英雄一个激灵,全力调起内力,以备不测,可云天行还是没有出手。

虽说两人是在走步,实际却在内心里较量,吴英雄身处被动,一直受云天行牵制,时时刻刻处于高度戒备状态,因为他不知道云天行会在什么时候出手,不然以他这些年的武功底子,断然不会只转一个多时辰就大汗淋漓。

冷雪坪在下面看得真切,心想:“他这套步法看似简单,内中却隐藏玄妙,再这样下去,根本不需出手,吴英雄就会把自己累个半死。这臭淫贼也不知从哪里学了这些稀奇古怪的功夫,害我白担心了一场。”

云天行见吴英雄满头大汗,笑道:“吴门主,我看你汗流湿襟,是不是累了?要不要咱们先歇会?”

那吴英雄被他转得头晕目眩,汗流不止,被他这句话一激,一屁股蹲在地上,叫道:“不比了,不比了,老子认输啦!你这小子邪门得很,我不是你的对手,你赢啦!”

众人身前有佳肴美酒,自然不会去看他俩在这无聊转圈,突听吴英雄认输,都是一惊。

一人叫道:“吴英雄,你也太没用了吧,跟他转下去就是,在自己家门口认输,你也不嫌丢人!”

吴英雄怒道:“你这只会说风凉话的狗崽子,你能耐,你上来试试?”

那人不言语了。

云天行笑道:“吴门主,既然你已经认输,比试前定下的彩头,还算不算数啦?”

吴英雄道:“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怎么不算数?我吴英雄虽不是好汉,可还知道一诺值千金。我没有千金,只好给你当孙子啦。”说着朝云天行跪下,一边磕头一边喊道,“爷爷在上,孙子吴英雄给您磕头啦。”

云天行笑道:“好孙子,快起来了吧。”

众人脸上神色怪异,堂堂英雄门门主,竟然跪在地上,向一个少年叫爷爷。

往日里这吴英雄可是谁都敢骂,谁都敢惹的,不然江南七道上这么多人,也没谁敢当众指着冷雪坪说是奸细。

磕完了头,云天行笑问道:“好孙儿,你说这冷阁主是真的还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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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四章 小行者

吴英雄虽然没读过书,可能混到英雄门门主的位置,还是有些心思的。今见爷爷替冷阁主出头,关系定然十分密切,吴英雄不会连这点眼力劲都没有,道:“爷爷身边坐着的一定是奶奶,自然是真的无疑了,前番我没认清,错怪了奶奶,还请奶奶责罚。”说着向冷雪坪一揖到地。

冷雪坪听他当众叫自己奶奶,又羞又恼,斥道:“谁是你奶奶,再胡说道,我一剑砍了你!”

众人哈哈大笑。

吴英雄笑嘻嘻回到原位,向英雄门的诸位喊道:“今日我吴英雄认了个爷爷,以后你们见了我爷爷,不可怠慢了,谁要是敢对我爷爷无礼,那就是打我吴英雄的脸,你们都听到了吗?”

英雄门的诸位听到第一句,还当是要他们也认了这个爷爷,都吓了一跳,又听只是不可怠慢了,这才松了口气,齐声答应着。

云天行笑眯眯入座,冷雪坪拿眼瞪着他,道:“恭喜你收了个好孙儿啊,满嘴胡话道,没一点正形,跟你真像。”

云天行笑道:“连媳妇都没有的人,竟然先有了孙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冷雪坪听他提起“媳妇”二字,脸上一热,转过脸去不再理他。

吴英雄上场寻事,谭家正愁没法打发他,眼见云天行不费一招一式,将此事平息下来,还做了吴英雄的爷爷,不由暗暗好笑。

柳随风本想看谭家的热闹,哪想到会闹成这么个局面,向身旁那人低语了几句,那人会意,抄起倚在桌旁的镔铁大棒走入场中,向冷雪坪抱了抱拳,道:“久闻冷阁主大名,在下想向冷阁主讨教几招。”

云天行见这人双臂粗大,显是有着不俗的力量,又见他头上套着一个铁箍,模样有些怪异,向冷雪坪,道:“这人是谁?”

冷雪坪目不斜视,道:“他叫孙不换,是追风寨的二当家,江湖上的人都叫他小行者,算是半个出家人。他手里那根镔铁棒有十斤重,寻常刀剑若被他一棒打中,很难保全。”

云天行点了点头,心里思索应对之策。

谭二见孙不换提棒上场,分明是想搅局,走上前说道:“孙不换,今日家父寿辰,不宜动武,且冷阁主是我谭家的贵客,如今已是怠慢了,你们接二连三上来,可还把我谭家放在眼里了吗?”

孙不换道:“在下只想跟冷阁主切磋个一招半式,并无搅局的念头。”

谭七冷笑道:“这还不算搅局?我们大摆寿宴请你来,可不是要你来胡闹的。”

孙不换不理谭七,向冷雪坪道:“冷阁主,你莫不是怕了吧?刚才吴英雄出来,你也是百般推拒,最后勉强答应了,还是请别人上场的。你要是怕打不过,只说一声便好,我孙不换绝不难为你,可你这样不言不语,实在令江湖上的弟兄寒心呐。”

谭七掣剑纵出,道:“孙不换,你这么爱打,我来陪你耍耍如何?”

孙不换道:“七兄,在下并非有意寻事,只是久仰冷阁主大名,今日有幸见了,自然想讨教几招,别无他意。”

吴英雄刚才跟着云天行转了一个多时辰,最后投降认输,绝大多数原因是因为喝多了酒,憋了尿,实在忍不住了。这不,刚撒尿回来,见孙不换又要向冷雪坪挑战,大骂道:“孙二狗,你敢挑衅我奶奶,我吴英雄第一个不答应,有能耐来跟我打!”

谭千秋心中暗笑,向谭七使了个眼色,叫他回来。

谭七会意,收剑退到一旁。

冷雪坪刚喝了一口茶,一听“奶奶”二字,险些喷出来,转头瞪着云天行,道:“都是你干的好事!”

云天行苦笑道:“这关我什么事啊?”

冷雪坪道:“怎么不关你的事,你干嘛收这种人当孙子?”

云天行道:“这条件他自己说的,也不能怨我啊。再说了,有人白给我当孙子,我干嘛不要。”

冷雪坪气得双手发颤,道:“我不管你什么爷爷孙子的,你去跟他说,不要再让他喊我奶奶。我要是再听到一次,我斩他一条手臂,听到两次,我斩他一双手。”

云天行缩着脖子抱着一个寿桃在啃,假装没听到。

冷雪坪气得咬牙切齿,一脚踢在云天行坐的椅子上,“咔”的一声,椅腿应声断裂,云天行“哎呦”一声,连人带椅摔在地上,那啃了一半的寿桃也飞了出去,砸在一人头上。

近处的人都投来一种异样的目光。

云天行忙爬起来,拍打着身上的泥土,嘿嘿一笑,道:“这椅子不结实。”又见冷雪坪气呼呼的瞪着自己,藏在桌下的玉手正按在剑上。

云天行打了个激灵,忙奔入场中,在吴英雄身旁低声道:“好孙儿,可别再喊奶奶了,你喊一声,她要斩你一条手臂,喊两声就要断你一双手,以我的经验判断,她敢说就敢做,你好自为之吧。”

吴英雄咽了口唾沫,向冷雪坪瞟了一眼,正迎上冷雪坪那双冷峻的眸子,不由缩了缩脖子,朝云天行嘿嘿一笑,道:“爷爷,您受苦了。”

云天行摆了摆手,转身往回走。

孙不换忙上前拦住,道:“阁下与冷阁主到底是什么关系?”

云天行还没回答,吴英雄已抢说道:“孙二狗,你算个什么东西,我爷爷的事,也需要向你报告吗?”

孙不换道:“我问你他,又没问你,你瞎掺和什么?”

吴英雄道:“他是我爷爷,他的事,就是我吴英雄的事,怎么叫瞎掺和?”

孙不换看了吴英雄一眼,心想:“此人看起来粗蛮无脑,可在座的这些人里,就属他得利最大,明明是谭家坐上宾,眨眼却成了他爷爷奶奶,呵呵,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谭千秋老谋深算,一定也没料到吴英雄会出这么一招。”

“不管这两人是谭家的贵宾,还是吴英雄的爷爷奶奶,总不能让他们顶着飞雪阁的大名安然坐到寿宴结束,只有将他们打败,才不会让这两方人的计策得逞。”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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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五章 一掌出局

江南势力杂多,要想力排众议,坐在江南七道盟盟主的宝座上,靠的可不单单是武力,更多的还是这些小势力的支持。

这些小势力大都没有主见,喜欢随风摇摆,谁的江湖名望高,他们就会依附谁,毕竟这是关系到整个江南武林的大事,必定要选个德高望重者来主持大局。

如果今日之事传扬出去,说飞雪阁副阁主亲自来为谭千秋祝寿,那结果可想而知。谭家在江南的名望本就不弱,再加上飞雪阁的扶持,谭家的威望定会逐日攀升,到时候即便谭家不是江南七道上实力最强的,也是最有可能摘下盟主桂冠的。

柳追风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下面绝大多数人也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出现。虽说他们是为祝寿而来,但谭千秋却先把飞雪阁拉了出来,可见其目的也不纯正,他们再视若无睹,未免有些自甘堕落。

孙不换是追风寨二当家,自然极力拥护柳追风,若柳追风能坐上盟主之位,他们追风寨必定随龙腾空,而他在追风寨的地位仅次于柳追风,未来大有可期。

孙不换此番出来,说是为了柳追风,但其实也是为了他自己。

柳追风虽是将追风寨的大当家,但却是个不大管事的人,寨中一应大小事务,基本都由他这个二当家把持。若柳追风当上江南七道盟的盟主,盟内大一应小事务多半还是由他掌控。

他没有本事去争夺盟主之位,但却可以凭借这个方式,来操控江南各方大小势力。对他而言,这是最好的方式。

孙不换目视云天行,道:“在下孙不换,追风寨二当家,适才见阁下不用一招一式,便将吴英雄治成了孙子,想来是有惊人业艺的。在下不才,想向阁下讨教几招,不知阁下肯不肯应?”

吴英雄听他话中有贬低自己的意思,心下不乐,道:“孙二狗,你也配跟我爷爷动手吗?就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还敢来跟我爷爷叫板,是不是吃饱了撑得没事干了?这么大个人了,也不嫌丢人!要是全天下的人都来跟我爷爷比试,那我爷爷什么都不能干,就得陪着你们打一辈子是不是?”

柳追风道:“吴英雄,你们英雄门与我追风寨井水不犯河水,孙二当家想跟这位小兄弟切磋,你最好别多管闲事,免得引火烧身!”

吴英雄冷笑道:“柳追风,你少跟我耍威风,你挑唆孙二狗跟我爷爷比试,就是跟我英雄门过不去!你能耐你下来,都说你的追风弧剑厉害,我吴英雄今日倒要领教领教!”

柳追风冷笑道:“吴英雄,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吴英雄道:“老子今日就爱吃罚酒,柳大犬,你能奈我何!”

“呯”的一声,柳追风将手中玉杯捏成齑粉,也不说话,只拿两眼仇敌般瞪着吴英雄。

云天行见两方争得厉害,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孙二哥,我跟你打就是了。”

吴英雄道:“爷爷,他追风寨欺人太甚,你回去就是,甭理他们,这儿有我呢。”

云天行道:“好孙儿,你的好意爷爷心领了,你这脾气太暴,我劝你还是收敛点,退场吧。”

吴英雄再三劝阻,云天行只让他下场,吴英雄无法,只拿两眼瞪着孙不换,道:“孙二狗,你给老子听好了,敢打伤我爷爷,我英雄门灭你全家!”

孙不换对他的威胁置若罔闻,向云天行道:“这根铁棒就是在下的兵器,阁下用什么?”

谭二道:“两位如果执意要切磋,我等不好硬拦,可这里毕竟是谭家,且又是老爷子的寿辰,这么挥刀弄棒的,怕是有损和气。不如这样,两位就比比拳脚,若谁先踏到红毯外,就算输了,怎样?”

孙不换斜目去看柳追风,见柳追风微微点头,方才说道:“就依谭二爷的意思。”

吴英雄在下面喊道:“孙二狗,你以大欺若是输了怎样?”

柳追风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输便输了,还能怎样?难不成要他跟你一样,认这小子做爷爷?”

追风寨诸人发出一阵冷笑。

吴英雄拍桌而起,指着柳追风骂道:“柳大犬,你找死!”

谭二见两方人马剑拔弩张,怕惊扰到其他来客,忙道:“两位都少说两句吧,再这么闹下去,我谭家可真要请二位移驾了。”

听到这话,两方人方收住了气势。

孙不换将铁棒交给追风寨的人,走入场中,向云天行抱拳道:“在下功夫粗浅,不好让招,阁下这就请出手吧。”

事已至此,云天行也不好说什么,负手站在原地,道:“孙二哥先请。”

孙不换心道:“这小子看起来全无惧意,难道真有什么依仗不成?多半是在强装镇定,故意唬我,刚才吴英雄就中了他的诡计,需得提防。”向云天行道,“阁下不先出手,那在下可要得罪了!”话音未落,一掌向云天行面门打去。

云天行突然“啊”了一声,骤然倒飞出场外,摔在地上。

在场诸人都是一惊,心道:“刚才谭二说得明白,谁先踏到红毯外,就算输了。他现在整个人都在红毯外面,已然是输了。”

冷雪坪见云天行突然摔到红毯外,猛地从座上站起,心想:“以他的本事,能够硬抗仇涯子的百鬼夜行,怎么会连孙不换一掌都接不住?难道孙不换隐藏了实力?还是他故意假摔?这臭淫贼坏主意不少,我且看看再说,要是他真敌不过孙不换,我再下场不迟。”于是又坐了下来。

谭千秋心想:“追风寨里武功最高的当属柳追风,孙不换出手的机会不多,可眼下看来,他只凭掌气就能将人打出场外,这本事绝不比柳追风差。孙不换啊孙不换,你隐藏得可有点深呐。”

场内一片寂静,谁都没有想到比试会结束得这么快,简直快得有点匪夷所思。

贾奢悄声道:“阿婆,孙不换几时变得这么厉害了?那小子连他一掌都接不住?”

鬼婆道:“先别急着下定论,从表面来看,的确是孙不换一掌将他打飞了,可我看这小子不是庸碌之辈,难保不是他故意耍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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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六章 挑拨离间

孙不换见云天行骤然飞出,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向云天行道:“你干什么?”

云天行从地上站起来,道:“什么干什么?”

孙不换道:“你跑到红毯外面去做什么?”

云天行笑道:“孙二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一掌把我打出来,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孙不换道:“你胡说,我根本没有碰到你。”

云天行笑了笑,道:“我也觉得奇怪,你明明没有碰到我,我怎么就飞出来了呢?孙二哥,我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孙不换不知他在耍什么把戏,道:“你问。”

云天行道:“孙二哥,你刚才使的是什么掌法,为何这一掌中会蕴藏着如此强大的力量?我被你这掌气一推,就直接飞出来了,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依我看,孙二哥一定是学过某种绝世武功吧。”

孙不换道:“你不要胡说道,我这一掌只是很普通的起手掌法,根本没有那么大的威力,明明是你自己跑出去的!”

云天行脸色一变,道:“孙二哥,我敬重你的为人,可你为什么要如此羞辱于我!一掌将我打出场外不说,反说我自己跑出来的,你你欺人太甚!”

孙不换见他如此情状,不像假装,心下了也犯了疑:“难道真是我将他打出去的?这掌法寨里很多兄弟都会,几时有这么大的威力了?是了,昨日那婆娘与我切磋,还说我的功夫一日比一日精进了,定是我那苦禅功又有了新突破,我却没有察觉,反诬赖了他。”

一想到这里,孙不换倒有些不好意思了,道:“小兄弟,你不要伤心,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次输了不要紧,以后再努力就行了,你还年轻,大有可为,何况我们又没有赌注,你说是不是?”

“孙二哥说得是。”云天行点了点头,“小弟还有一事不明,想向孙二哥请教。”

孙不换还以为自己苦禅功大进,正暗自开心,听他说要请教,自然不好拒绝,道:“你说吧。”

云天行道:“不知孙二哥在江湖名人榜上排第几?”

孙不换一愣,强笑道:“不瞒兄弟,在下还没资格登榜。”

云天行道:“孙二哥刚才这一掌,天底下能接得住的人寥寥可数,怎么可能没在榜上?孙二哥,你莫要谦虚了,老实告诉兄弟吧,以后兄弟跟人说起来脸上也有光。”

孙不换羞涩一笑,道:“不是谦虚,我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哪入得了诸葛神机的眼?兄弟莫要再取笑我了。”

云天行哼了一声,道:“如果连孙二哥都没上榜的话,我看这江湖名人榜也不必要了。本来我还以为诸葛神机是个了不起的人,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个”

孙不换忙掩住他的嘴,轻声道:“兄弟,你的心意我知道了,这件事不要再提了,诸葛神机耳目众多,场内之人怕是也有他的眼线,被他听去了不好。”

云天行点了点头,将孙不换拉到一旁,悄声道:“孙二哥,你有吕布之勇,卧龙之智,陈琳之才,贾诩之谋,何必屈居人下,甘做一个二当家?我看那柳追风心高气傲,目中无人,把孙二哥这样的大才当下人使唤,根本不是做盟主的料。要是孙二哥取而代之,兄弟我是一百个支持的。”

这话正中孙不换的心坎,孙不换叹息道:“贤弟有所不知,并非是我愿意屈身他人之下,只是我功力浅薄,尚不能独当一面,贸然行事,反会得不偿失,所以我一直不露马脚,静观其变,只是在等待时机啊。”

云天行欣喜道:“原来孙二哥早有远谋,害兄弟我白担心一场。”向后瞧了瞧,又道,“孙二哥,以你的学识,不会不知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的道理吧?”

孙不换自然是听过的,他听云天行话里有话,只点了点头,道:“愿闻其详。”

云天行道:“古语常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孙二哥之才,远胜柳追风百倍,便是放眼整个追风寨中,能与孙二哥相比的,也挑不出一个。这柳追风面上看起来自高自大,盛气凌人,心里的算计可深着呢,等他一坐上盟主之位,必然不肯再下来,而孙二哥方方面面都远胜于他,柳追风这盟主的位子能坐安稳?必然日日夜夜猜忌孙二哥,防你夺他的盟主之位。不是兄弟说大话,要是柳追风当上盟主,第一件事必是要除掉孙二哥你,一劳永逸。”

孙不换听到这话,背后惊出一身冷汗,心想:“可不就是这个道理,怪不得他这几日看我的眼神不太对劲。上月他跟一人在寨门口说悄悄话,我一过去,他就把那人遣走了,莫不是要合谋害我?我只想通过他来操控江南七道盟,并没想取他性命,而他竟然早有害我之心,若不是云兄弟帮我指点迷津,我早晚有一日,必会遭他毒手!”

云天行见孙不换额上生出汗珠,忙道:“孙二哥,这柳追风武功不弱,为了妥善起见,还得慢慢筹画,不能早早露出马脚,让他觉察,最好纠结寨中其他弟兄一起行动。有句古话说得好,得民心者得天下,便是那些开疆拓土的四方诸侯,动兵前也得求个名正言顺,兴的正是之师才会有人响应。”

“孙二哥只需将柳追风的罪状在寨中悄悄散布开,等时机成熟,振臂一挥,必然举寨响应,到时候柳追风武功再高,也无力回天。就算治不死柳追风,将他赶出赶出追风寨是绰绰有余了。柳追风一走,大当家的位子自然是要选人填补的,孙二哥试想,追风寨中还有谁的威望能及得上孙二哥?这大当家的位子不就非孙二哥莫属了吗?”

云天行见孙不换神色恍惚,又补了一句:“孙二哥若行此计,大事可成矣!”

孙不换大喜,道:“云兄弟,等今日宴会散了,我们结为异性兄弟,共谋大事,如何?”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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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七章 堪破玄机

一听孙不换要跟他结拜,云天行哪里肯依,忙道:“孙二哥,以你的才德,便是没有我,也是必成大事的,况且我不会在江南久待,天下之大,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能再相见。若是结成兄弟,我与孙二哥天水相隔,必定日夜思念,忧心难眠,长久下去,多病少寿,势必会早逝人间,反倒对不起孙二哥一番美意了。”

孙不换点头道:“贤弟所言甚是,倒是某少虑了。”

两人正在那里说得热切,忽听柳追风道:“孙二当家,既然比试已经结束,就不要站在那里了,谭老爷子又为我们送上了美酒,快来尝一杯吧。”

云天行努嘴道:“孙二哥快去吧,若待得太久,他会怀疑的。”

孙不换目中满是不舍之意,道:“兄弟保重。”叹了口气,归坐去了。

云天行笑嘻嘻回到坐上,冷雪坪见他笑个不停,也笑问道:“你们两个在那里叽叽咕咕说什么呢?是不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云天行摇手,道:“老太婆,你觉得这柳追风可恶不可恶?”

冷雪坪想了一会,道:“是很可恶,总搓弄别人来挑事。”

云天行笑道:“这就是了,我刚才帮你出了一口恶气,不过现在还看不到结果,等以后你会知道的。”

冷雪坪道:“你到底跟他说了些什么?”

云天行佯装高深,道:“天机不可泄露。”

冷雪坪咬牙道:“你这臭……一定不是什么好话,本阁主才懒得听呢。”

云天行嘿嘿一笑,也不言语。

就在这时,一个宽衣青袍人走入场中,向云天行道:“在下指玄门李洞玄,想向小兄弟讨教几招。”

云天行见他长了一双鹰勾眼,视人如欲夺人心魄,不敢多看,又看他一双手掌宽厚,十指更是根根粗大,心想:“听说指玄门的指**夫十分了得,一指穿颅,两指断刀,绝非妄谈。此人十指暴粗,老茧夹挤,少说也有几十年的功力,不可小觑了。”

于是起身笑道:“在座的都是英雄好汉,不论年纪还是辈分,都远胜于我,阁下不找他们讨教,来跟我一个后辈较量,可是想当众羞辱于我吗?”

李洞玄微微一笑,道:“羞辱二字从何而来?适才小兄弟步走奇阵,将吴英雄绕得七荤八素,就差没尿裤子了,这份功夫可不是谁都能有的。在下不才,可还颇懂些阵法机制,刚才小兄弟脚下迈的是九宫八卦步里衍化出来的一套步法,或许瞒得了别人,可还瞒不过我。”

“据我所知,这九宫八卦步乃是一套体系极为完整的步法,若不是惊才绝世之辈,断无可能再将其推理衍化。小兄弟刚才使的步法,若是自己推衍出来的,我李洞玄敢说,二十年后,小兄弟必定会在江湖名人榜前十的位子上留下自己的名字若不是小兄弟自己推衍的,那么小兄弟背后也一定站着一位,已经在江湖名人榜前十的位子上留下名字的人。”

众人闻听此言,都是一惊。莫说是江湖名人榜前十,便是能在榜上占有一个位置,那已经是无上的荣耀了。

谭千秋派人去请唐溢,看重的可不单单是他们两家那点似有若无的交情,更多的还是唐溢在江湖名人榜第十八位的名头。

若得唐溢助阵,他谭千秋想坐江南七道盟盟主的位子,便会更加容易。

谭千秋暗想:“怪不得冷阁主对他这般友好,原来背后有一位大人物,幸好没有得罪他。”

吴英雄本想骂李洞玄来着,听他说自己爷爷背后竟然还有一位高人,更是喜得手舞足蹈,将骂人一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自此以后,对这位小爷爷更加崇敬,也更加虔诚了。

贾奢汗如雨下,从怀里掏出江南刺绣名家亲手为他织绣的丝帕,用颤抖的手去擦拭额上汗珠,心里却在想:“怪不得当初阿婆非要我杀死那个恶奴,若真得罪了这两个人,怕是连整个贾家都得跟着遭殃。”

“一个飞雪阁还不够,再加一位江湖名人榜前十位的高手,老天啊,你这是想玩死我贾奢吗?我掷银子打人都是那帮恶奴挑唆的,我再也不敢了,阿弥陀佛,以后我贾奢每月吃素十天,剩下二十天间歇性吃肉,保证不再仗势欺人。老天啊,千万不要让他们两个记我的仇啊。”说完,夹了一个肉丸丢进嘴里。

场内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聚在了云天行身上,云天行被人看得很不自在,向李洞玄微微一笑:“阁下怕是看错了吧,我能胜过吴英雄,是因为他急着上茅房,故意认输的,我可不会什么步法。”又转向吴英雄道,“好孙儿,你说是不是?”

吴英雄从椅子上跳起来,道:“千真万确。谭老爷子这酒实在好喝,我吴英雄没忍住,多喝了两口,又被他这么一转,这尿就憋不住了。他要是真有什么步法,我吴英雄必是第一个知道的。李洞玄,你不回家看孩子,跑这里来凑什么热闹?”

李洞玄笑道:“谭老爷子做寿,请我来喝寿酒,不行吗?”

吴英雄道:“你喝寿酒就好好坐在那儿喝寿酒,跑上来干什么?搅局啊?还把不把谭家的各位放在眼里了?”

李洞玄笑道:“吴英雄,这话别人说得,偏偏就你说不得,你可别忘了,这头是你起的。”

吴英雄道:“我起的便怎样,我这不是下来了吗?你再上去,那又是另一码事了。”又转向谭二道,“谭二爷,这李洞玄是来找茬的,你们谭家七子快结那个什么阵,把这厮打出去。”

李洞玄笑着摇了摇头,向云天行道:“小兄弟,你这孙子可也太不讲理了,我李洞玄没别的意思,就想跟你切磋切磋,你倒是给句痛快话,肯还是不肯?”

云天行笑道:“阁下为何要跟我一个小辈过不去,我这点微末道行,在您面前就如蚍蜉撼大树,不值一提。您一指碎大鼎的传闻我可是听过的,我这骨头没鼎硬,不敢跟您比试,这就认输了,成不成?”

“不成,一定要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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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八章 可怜的杯子

李洞玄道:“你小子跟别人装傻充楞行,跟我李洞玄可装不了。刚才你跟孙不换较量,故意假摔认输,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在别人看来你是失败者,可在我李洞玄看来,你才是最得意的那一个,不动一招一式,就将两场比试消解,还将英雄门门主认成了孙子,真是好本事呐。”

孙不换心想:“原来他是假摔,唉,亏我还以为是苦禅功大进。想不到天地间竟有这样好心的人,故意输给我,不但壮了我的威风,还来帮我指点迷津,拯救我于水火之中。我孙不换今生若不报此恩情,来世必为禽兽!”

云天行被李洞玄一番话说得哑然无语,心想:“这人也太耿直了,看出来就看出来呗,你说出来干啥,好不容易筹划了一番,都让你给搅黄了,今天不好好教训你一顿,真对不起在座的各位英雄豪杰。”

云天行缓步走入场中,看着李洞玄笑了笑,道:“阁下一定要跟我比?”

李洞玄道:“一定要比!”

云天行道:“好,那我就跟你比。不过,今日谭老爷子寿辰,咱不好大动干戈,就比个文的怎么样?”

李洞玄眉头一皱,道:“文的怎么个比法?”

云天行道:“诗词接龙,你有没有听过?”

李洞玄变脸道:“你我都是江湖中人,不比拳脚,比这些娘娘们玩的东西干什么?”

吴英雄大笑道:“爷爷,这李洞玄就比我能多认俩字而已,你跟他比这个,还不如直接叫他去跳海呢,哈哈。”

李洞玄心想:“这小子诡计多端,我若跟着他的话头走,必定会落得跟吴英雄和孙不换一样的下场。”沉思片刻,忽然绝地而起,一指向云天行点去!

“看招!”

云天行见他突然出手,忙闪身避开,道:“阁下也太不规矩了,竟敢公然在谭老爷子的寿宴上对来宾动手!”

谭千秋有意想试探云天行的底细,只假装没有听到,不去理会。

谭家诸人见谭千秋不动,猜到了他的心思,也好不出面干预。

吴英雄见李洞玄对爷爷动手,哪里肯依,随手抢过一柄钢刀,跳入场中,一面大骂,一面挥刀直取李洞玄。

孙不换正愁无处报恩,见吴英雄跳入场中,也抄起镔铁大棒,加入了战团,道:“李洞玄,孙不换也来领教你的高招!”

见吴英雄和孙不换相继下场,手舞兵器左右夹攻李洞玄,众人神情十分怪异,刚刚两人明明还把这小子视若仇敌,怎么这一会儿功夫,就肯为他下场卖命了,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冷雪坪也在想:“这臭淫贼到底给这两人施了什么邪术,他们两个好歹也是江南道上的有名人物,竟肯为了他,跟李洞玄当众翻脸,这可真是奇了。”

云天行见两人下场,心中暗喜,只闪身躲避,并不还手。

云天行身兼“逍遥游”和“回风步”两大身法绝技,虽说还没有融会贯通,用若流水,但相比被吴英雄和孙不换夹着打的李洞玄来说,可自如多了。

李洞玄被两人左右夹攻,一直追不上云天行,又是好笑又是好气,道:“你们两个傻了不成,这小子来江南捣乱,你们不帮我对付他,反过来打我做什么?”

吴英雄道:“李洞玄,你对我爷爷出手,难道要我吴英雄坐视不理吗?你再不住手,我可对你不客气了。”

孙不换也不说话,舞着一根大棒只往李洞玄要害处打,看得场下的柳追风都直皱眉头。

李洞玄见两人一个舞刀,一个挥棒,追得紧密,显是动了真格的了,于是只好放弃云天行,反过来应付他们两人。

众人想打压谭家,谭家何尝不想打压他们,看着这三人在场上打得火热,都在心里暗暗偷笑。

柳追风看着打斗的三人,右手擎杯,左手食指在桌上规律敲打,暗想:“吴英雄是那小子的孙子,他上场倒情有可原,可孙二当家为何要替这小子出头?莫不是刚才两人在那里嘀咕的时候,那小子许了他一些好处?什么好处能让孙二当家奋不顾身,替他拦敌呢?”

柳追风想不通,喝了半杯酒,重重把酒杯放回桌上,向站在身后那人悄声说道:“去查查这小子的来历,我要他全部的信息,给你三天时间,迟一日,取你狗命。”

那人打了个激灵,应声去了。

柳追风靠在椅背上,将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紧紧攥住酒杯,心道:“敢坏我好事,真当我的追风弧剑是摆设吗?”

身后一人探身笑道:“大当家,您已经捏碎人家两个酒杯了,这毕竟不是在咱们追风寨,还是稍稍收敛些吧。”

“收敛?”柳追风冷笑,“莫说是两个,就是二百个,我柳追风也赔得起,去,再给我要二十个来。”

那人笑了笑,道:“大当家,这样不太好吧。”

柳追风道:“有什么不好?他谭家有的是钱,会将这几个酒杯看在眼里?前几日我还听说谭老爷子从一位西域货商那里换了一个玉鼎九龙杯,听说用了整整一箱黄金,外加八十匹江南锦缎,呵呵,这手笔可不小呢。”

那人悄声道:“大当家,你小点儿声,谭五爷还在桌上呢,要是让他听到,怕是不大合适。这二十个酒杯,就算了吧。”

柳追风扭身瞪了那人一眼,道:“我告诉你,今日我柳追风若不捏碎他谭家二十个酒杯,我就不回追风寨了!”说着,一把攥住身旁那人的酒杯,“咔”的一声,又给捏了个粉粹。

坐在柳追风身旁那人也是江南一方势力的头目,正专心致志看场中人打斗,没注意到柳追风的小动作,当他伸手去握酒杯时,却握了个空,下意识又握了几次,还没握着,低头一看,自己的酒杯竟变成了一堆粉屑。

那人先是一愣,又见柳追风面前也有一堆一模一样的粉屑,登时明了,刚要问明缘故,却见柳追风正乜斜着眼向他冷笑。

那人知他追风弧剑厉害,不敢招惹,只笑了笑,权当什么都没有发生,继续看场中人打斗,心里叹息了一声:“可怜的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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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九章 欠债不还李洞玄

吴英雄和孙不换的武功虽然不差,可李洞玄也不是省油的灯,同时应付两人,竟然丝毫不乱,甚至还隐隐占据了上风。

孙不换的棍法讲究力道与巧劲并重,在外人看来或许只有那么简单的几招,但内中刚柔并济,阴阳同生,可谓是玄妙非常,若是遇上不会卸力的刀客或剑客,几个回合,孙不换便能将他们手中的兵器打碎。这不是空话,以前与他交手且被他打碎兵器的大有人在。

没有哪把刀剑不是千锤百炼锻出来的,那硬度自不必说。刀剑尚能打碎,若是打在人体肉身上,结果可想而知。

可令孙不换惊讶的是,李洞玄竟敢用手指硬扛他的铁棍,这可就有点骇人了。

孙不换从未跟李洞玄交过手,只听说他的指法相当了得,可以单指碎大鼎,可听闻毕竟是听闻,心底里还是有些不服气。今日见他拿手指硬抗自己的铁棍,这是他以前没有想到,也不敢去想的。

难道他的手指比刀剑还硬?

孙不换惊讶,吴英雄同样十分惊讶,因为就在刚才,他的刀上已经多了三个字:“砍不中”。

能在钢刀上戳出洞这也罢了,毕竟指玄门十年如一日,练的就是指力,可这李洞玄竟然还戳出字来了,这一手露得,不但吴英雄被唬了一跳,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被他惊到了。

谭千秋目光微敛,暗想:“这李洞玄果然在隐藏实力,上次见他跟几个山贼打架,还被人砍了一刀,自说是武功退步,后来才知道是想借养伤的由头躲债。此人性格内敛,不喜外露,今日为何要出头跟人比试,莫不是也要争这盟主之位?若真是这样,需得早想应对之策了。”

柳追风见李洞玄大显身手,心中不乐,从身旁一摞酒杯顶上拿了一个,“砰”的一声,捏为齑粉。

谭五坐在最下首,看着柳追风拿酒杯出气,心中暗暗冷笑。

他们谭家不缺酒杯,更不缺钱,若是柳追风同意退出争夺江南七道盟盟主之位,他谭家很乐意为他准备各式各样的杯子,可以让他坐在这里捏一辈子,而且不带重样的。

这不是戏言,他谭家有这样的实力。

三人斗得正酣,忽听院外一人朗声道:“谭老爷子,姓雷的来得还不算迟吧?”

李洞玄等三人听到这个声音,已猜到来人是谁,都立即停手,各自退开。

云天行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赤膊汉子大笑着走了进来。

此人方颐大口,碧眼紫髯,形貌甚伟,云天行心下暗暗惊奇:“莫非此人就是江南霹雳堂的雷霸天?听说江南霹雳堂精研各种火器,是个极不好惹的主,便是在江南各方势力中,也是拔尖的存在,相比谭家,有过之而无不及。”

谭千秋起身迎上去,笑道:“雷老大,谭某还当你不肯赏脸呢,究竟还是来了,哈哈。”

雷霸天在雷家排行老大,江湖上的朋友都喜欢叫他雷老大。谭千秋虽然年纪比他大,但却不以年纪居长,长久以来,一直跟着别人叫他雷老大,毕竟江湖上的人不太看重年纪。

雷霸天朗声笑道:“让老谭老爷子久等了,家里来了几位客人,一时走不开,本想打发几个小辈来,又怕对不住谭老爷子的恩情,只好等客人走了,这才过来,哈哈,不要见怪,不要见怪。”

谭千秋笑道:“雷老大能来,谭某已是面上贴金了,哪还有见怪之理?快请入座吧,谭某可还给你留着好酒呢。”

雷霸天笑了笑,见李洞玄等三人站在这里,吴英雄和孙不换还握着兵器,已猜到几分,道:“几位朋友这是干什么,舞刀弄棒的,要给谭老爷子表演庆寿吗?”

李洞玄笑道:“是啊,谭二爷说要请几出戏曲,我们江湖中人哪里欣赏得来那个,就自作主张,上来献丑了。”

雷霸天笑了笑,心里已十分明了,转眼看向吴英雄手里的刀,笑道:“吴老弟,你这刀挺别致啊,砍不中,啧啧,这铁匠可真是个奇才,你给我说说,这刀是哪个铁匠打的,我也找他打两把去。”

吴英雄向李洞玄一指,道:“这李铁匠手艺好,没渣,速成,雷老大可把他绑回去,关在地窖里,让他给你戳就行了。”

雷霸天哈哈大笑,道:“他还欠我雷家不少银钱,死赖不还,寿宴结束,正好把他拖回去,为我雷家打铁。”

李洞玄笑道:“雷老大,那些银子今年年底一定还上,打铁就算了吧,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需要照顾呢。”

雷霸天笑道:“你有老婆孩子,我们就没有老婆孩子了?不是老哥缺那点银钱,你说你一个凡人,去跟老天较什么劲,事情都过去了,难不成你还真想把通天塔建到九万多层,去找天上的神仙报仇?老哥告诉你,你就是去了,也斗不过那帮神仙,省省吧。”

李洞玄笑嘻嘻道:“既然老哥不缺银钱,那就再宽限几年?”

雷霸天笑道:“今年赖明年,明年赖后年,你这欠债不还的李洞玄,今年年底不把欠我雷家的银钱如数还了,我就去你指玄门,把已经建了九十九层的通天塔一并拆了!”

谭千秋心想:“怪不得这李洞玄突然大显身手,多半是敲诈想当盟主的人来了。谁要是想做盟主,要么跟他打,要么给他钱,呵呵,我说呢,此人一向淡薄名利,今日怎么学着抢起风头来了。若只想要钱,那事情就好办多了,我谭家不缺钱,若是他可以帮我夺下江南七道盟盟主之位,我还可以资助他继续建造通天塔。等宴会散了,需得好好跟他谈谈了。”

这李洞玄从小便是个孤儿,自记事起,就被一个老农收养了,每日靠砍柴种地供他生活。日子虽然清贫,可也算安乐。

这老农也不知造了什么孽,一个下雨天竟被雷给活活劈死了。李洞玄失了爱父,痛骂上天,许誓要耗尽永世轮回,造出九万九千九百九层通天塔,去找天上的神仙报仇。

人人都说他是傻子,可他只笑着对别人说一句话:“老爹对我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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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章 指玄门

李洞玄为了建造通天塔,可谓是负债累累,诺大个一个指玄门,如今已是空空荡荡,只剩下几个天真到以为真可以登天的小徒,和那尚未封顶的九十九层通天塔。

在别人看来,李洞玄是个傻子,是个疯子,因为每到下雨天,他就会登上九十九层通天塔顶,站在一块最高的方石上,指天大骂。

几个小徒怕遭雷劈,不敢登顶,只敢趴在九十八层通天塔窗前向外瞻望,外面雷雨交加,风驰电掣,上面骂声不绝,撕心裂肺。

每当雷雨天,远近的乡民们,都会撑开窗户,隔着烟幕雨帘,遥指高耸入云的通天塔,对依偎在身边的孩子告诫道:“听到没,他爹就是被雷劈死的,你听听,多惨。你还小,要是冒雨出去玩,不幸被雷劈死了,谁给你造塔骂天?况且咱们家也没那个钱,被雷劈了就等于白死,知道了没?”

大多数孩子还是被吓住了,但仍有几个顽皮的孩子不怕,于是父母一到下雨天,又推开窗,遥指九十九层通天塔,语重心长地告诫自己的孩子道:“看着吧,他早晚有一天,也得被雷劈死,等到了那一天,我带你去看他的尸体,保你看一眼,就再也不敢冒雨天出去玩了。”于是又就着雷声,讲述李洞玄他爹被雷劈后的惨状,说他爹会变成厉鬼,专吃在雷雨天不归家的孩子。

便是胆子再大的孩子,听到这些,也都胆怯了。

于是指玄门附近的孩子们特别听话,一到下雨天都争着往家跑,从来没有哪个孩子敢在野外逗留。

所以,远近乡邻对李洞玄格外友好,每当孩子不听话了,总会请李洞玄来家里做客,还时常送一些吃不完的蔬菜给他,李洞玄深感乡邻热情,每每含泪拜谢。

小徒们对师父很是敬重,因为李洞玄是个很随和的人,从来不会对人大吼大叫,只有到了雷雨天,才会变成另一副样子。小徒们只闻其声,不见其面,说不上怕,但心里还是没底。万一老天发怒,降下一道天雷,把整座通天塔都给劈了呢?

虽然小徒们也想登天,但却不想在这种鬼天气登天,是师娘逼他们上来的,说是好好跟你师父学学,等哪一天你师父被雷劈死了,这造塔骂天的担子还得你们来担。

师娘握着指玄门的财政大权,管着做衣服,还管做饭,谁不听话就不给饭吃,不给衣穿,可比师父严厉多了。

几个小徒无家可归,从不敢违逆师娘的意思。

师父师娘有一个女儿,叫豆芽,年纪跟这几个小徒差不多大,但豆芽的胆子可比他们几个大多了。

每当李洞玄登塔顶骂天,豆芽都要吵着跟上去,师娘说她年纪还小,现在还不能骂天,等再过个几年,身子骨长硬了才能抵得住天威。几个小徒深感赞同,如果豆芽登上通天塔顶,他们几个也一定会被师娘撵上去的。

掌握着整个指玄门财政大权的师娘也不容易,因为指玄门几乎时时刻刻处在入不敷出的境况。

平时没事干了,师娘还会带着豆芽和几个小徒下山给人哭丧挣钱,顺带着练练嗓,不然怎么敌得过滚滚天雷呢。

要说哭丧,师娘绝对是一把好手,只要指令一下,师娘立刻就能流出眼泪来,可谓是泪先行,声后至,绝不含糊。

等大家都哭完了,师娘还得再补上一嗓子,感动得丧家泪流满襟,所以常常在结账时还能多得一些贡品。

这都是师娘的功劳。

由于师娘哭得最好,回头客特别多,每当家里有人去了,第一个想到的不是亲朋好友,而是师娘。

万一两家同时有人去了,为了请师娘,两家也会商议着办丧事,因为人人都以为丧礼上哭得最伤心的人家最孝顺,谁都不想落个不孝的骂名不是?

师娘年纪虽然不大,但却哭走了不少祖孙三代,请过的都说好,就没一个对师娘摆过冷脸的。

回去的路上小徒们常常问师娘,为什么每次都哭得这么好?师娘说:“你师父这个行当有风险,指不定哪天就去了,我要是不好好练练,怕真到了那一天,会哭不出来,会让人家笑话的。”

除了在丧事上,小徒们从未见师娘哭过,师娘似乎就只会在丧事上哭,而且每次都哭得特别真。

师娘对师父很好,师父对师娘也很敬重,两人在吃饭时都会让对方先吃第一口,所以每次在开饭前,都要上演一副你推我拒,四目含笑的画面,不管有多饿,多累,这些都免不了,日日如此。

小徒们常常议论说,以后长大了娶媳妇一定要娶像师娘这样的,会理解人,会照顾人,还会持家。

这话被师娘听到了,挨个打了他们一顿,说:“陈芸只有一个,李洞玄也只有一个,要想娶到跟陈芸一样的,就得先变得跟李洞玄一样才行!你们连哭都哭不好,还差得远呢!”

这话说得有点绕,小徒们不太懂,不过挨了那一顿毒打,以后再也不敢在嘴上讨论娶媳妇的事了。

不打雷不下雨的时候,师父也会上塔顶,带着师娘一起上去,两人坐在塔顶数星星,看月亮,像两个孩子。

豆芽是随师娘的,所以小徒们特别喜欢豆芽,为了她什么都肯做,就盼望着长大了能娶豆芽当媳妇。

可豆芽只有一个,要嫁给谁呢?

豆芽虽小,可伶俐得很,说:“以后长大了,谁比我爹强,我就嫁给谁,我要比我娘还要幸福。”

这是小孩子的话,小徒们却都听到心里去了,都抢着向师父学习,所以每次李洞玄上茅房的时候,小徒们都围在茅房外面观摩,讨论,模仿,等等,吓得李洞玄白天都不敢上茅房了,专挑夜黑风高,小徒们都睡下的时候,才敢将憋了一天的屎尿倾泻出去。

李洞玄建塔骂天的事,在江南这边几乎人尽皆知。但凡见李洞玄带着笑脸上门,无非就为两件事,一是借钱,二是拖延还债日期。

从没有哪个债主从李洞玄口里听到过“还钱”二字。

从来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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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一章 旧事重演

李洞玄从江南霹雳堂那边借的银钱,差不多也有十多年了。雷家富庶,倒不在乎那点小钱,所以也没紧逼,这才让李洞玄硬拖到了现在。

江南霹雳堂与谭家的关系还算不错,至少表面上没有红过脸。

李洞玄见雷霸天到来,又拿债务说事,今日是甭想在谭家面前耍威风了,于是找了个借口回家了。

雷霸天见余人各自归坐,道:“在座的都不是外人,姓雷的就把话挑明了说吧,就算各位要争江南七道盟盟主之位,那也得等到大会举行的那日再争,总不能让一个盟主的位子,搅坏了整个江南。若人人勾心斗角,你欺我诈,那还不如干脆不要选这个盟主了。创立江南七道盟,就是想要大家团结一心,共同对付外敌。盟会还未成立,大家就开始相互猜忌,如此这般,成何体统?”

“今日谭老爷子八十大寿,不好对各位说这些话,我姓雷的喧宾夺主,替谭老爷子说了。今日谁要是再出来挑事,就是跟我雷霸天作对,就是与我江南霹雳堂为敌!十多年前四海盟祸乱江湖,要不是叶大侠剑杀沈苍龙,倾覆四海盟,我们哪还有闲心聚在这里喝酒?难道昔日的遭遇还不足以警醒各位吗?”

柳追风靠在椅背上,心中冷笑:“无利不起早,我看你雷霸天也不是单纯为谭家说话,分明是想借这个机会,显你江南霹雳堂的威风来了。什么有客人耽误了,鬼才信你的话。我柳追风最讨厌像你这样的伪君子,表面上一派正义,背地里比谁都狠毒,就你,也配坐江南七道盟盟主的位子?我柳追风第一个不服!”

“嘭”的一声,柳追风手中酒杯又碎成了齑粉,站在他身后那人一脸苦笑。

云天行啃着寿桃,嘟囔道:“这雷霸天体貌雄壮,我还当他是个粗糙的人,想不到竟也十分精明。”

冷雪坪低声道:“此人也有心争夺江南七道盟盟主之位的心思,只是与谭家关系不错,不好大显威风,更不愿让人家在他面前大显威风,所以才肯说这些大义的话。”

云天行心想:“这些人各有各的心思,即便组成了江南七道盟,也成不了气候,必定是各相猜疑,争权夺利,别说是抵御四海盟,就算四海盟不插手,他们也会把自己玩得伤痕累累。”

雷霸天归坐后,场面又呈现出了一副把酒言欢的和美局面。

谭千秋自然是高兴的,不管雷霸天存着什么样的心思,至少他的目的达到了。

谭千秋心中畅快,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刚放下酒杯,就见谭九拉着一位年轻姑娘,跪在了他的面前。

谭千秋一怔,道:“老九,你这是干什么?”

谭九道:“爹,我与秦姑娘两心相悦,欲结为夫妻,希望爹能够成全。”

“秦姑娘?”谭千秋向那女子脸上看去,登时火冒三丈。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家下一个佣人的女儿,自小长在谭家,长大了也注定要成为谭家的下人。

谭千秋最讲究门当户对,从谭二到谭八,甚至是长孙谭伦,哪一个的家室不是名门望族?谭九竟想娶一个下人的女儿做妻子,他怎么可能会同意?

“你给我起来!”

谭九垂着头,一手拉着那女子的手,道:“爹不答应,孩儿就不起来。”

“混账!”谭千秋怒不可遏,抄起桌上酒杯,向谭九砸去。

酒杯砸在谭九胸前,酒水撒了他一身,他依旧跪在那里,头也不抬。

那女子身子轻微颤抖,本想站起来,被谭九一拉,便起不来了。

谭二上前道:“九弟,你这是干什么,大家都看着呢,有话等宴会结束再说也不迟啊。”

谭九道:“二哥,要是等宴会结束了,爹一定不会答应,还会将秦家的人都赶出谭府,到时候又会重演大哥当年那一幕,难道二哥也想看着我死吗?”

听谭九提起谭大,谭千秋又痛又怒,抬手打了谭九一个耳光,颤声道:“你这不孝子!还不给我起来!怪不得给你说亲你不同意,原来早就跟这个下人情投意合了,你可没辜负我对你的一片期望啊。”

谭九抬头直视谭千秋,道:“秦姑娘是下人也好,佣人也罢,我谭九今生非她不娶!”

“你!”谭千秋指着谭九,白皙的面上已现出了怒红,“是不是气死我你才肯罢休?!”

谭八与谭九年纪相差不大,两人关系最好,上前帮说道:“爹,你就答应了他吧,秦姑娘虽然没有高贵的身份,可毕竟也是在我们谭家长大的,跟九弟算是青梅竹马。秦姑娘的品性我们也都知道,是个本分人,而且在我们谭家的私塾里也读过几年书,为人知书达理,跟了九弟,也不算委屈了他。”

谭千秋拿眼瞪着谭八,道:“你知道什么?我谭家哪一门亲不是名门世家,难道出了一个败类还不够,还要再来一个?你们是不是串通好了,想在这一天合伙气死我?!”

谭八垂头道:“孩儿没这个意思。”

谭千秋道:“没这个意思还不他给我拉下去,这么多人看着,成什么样子?”

谭九道:“爹,今日您要不是不同意我跟秦姑娘的事,孩儿就一直跪在这里,直到您答应为止。”

谭千秋气得浑身发颤,向那女子冷笑道:“秦瑟啊秦瑟,你好大的能耐啊,平日里看你端庄淑娴,还当你是个正经的人,竟敢在背地里勾引我儿子,呵呵,我待你秦家人不薄,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吗?

那女子跪在地上,不敢抬头,更不敢说话,眼中满含泪水,却也不敢流下。

谭八道:“爹,秦姑娘不是那样的人,就算您不答应,也不该对她一个姑娘家说这些话啊。说实话吧,他们俩的事,我早就知道了,就怕爹你会硬生生拆散他们,我才没敢跟您说。”

谭千秋指着谭八骂道:“你这不知好歹的东西,这么大的事你还瞒着不说,我先打死你!”说着就要起来打谭八,被谭二等人好不容易拉住,按回了座上。

谭二道:“九弟,都是自家人,有话好好说,何必当着大家的面闹成这样。你先起来,等宴会结束了,我们再帮你好好劝劝爹就是了。”

谭九道:“二哥,你还不了解爹吗,只要今日宴会一散,就算我以死相逼,爹都不会松口。大哥的遭遇,难道二哥都忘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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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二章 戴面具的人

谭九向谭千秋道:“爹,我喜欢秦姑娘,秦姑娘也喜欢我,为什么你非要讲求什么门当户对,硬生生拆散我们,难道在你眼里,你儿子的幸福还比不上那些虚名吗?”

谭千秋怒不可遏,抬手又是一记耳光,将谭九打翻在地,道:“我谭千秋到底是造了什么孽,一个老大还不够,又出来一个你,我看你们是嫌我活得太久了!”

谭九从地上爬起来,端正跪好,嘴角含血,道:“爹,孩儿一辈子都听您的话,您要我怎样,我就怎样,从没说过一个“不”字,可唯独这件事,恕孩儿不能顺从您的意思。秦姑娘我谭九娶定了,就算活着娶不了,死了也一定要娶;就算今生娶不了,来生也一定要娶!”

谭千秋点了点头,一字一字道:“好,好,好,儿大不由爹,翅膀硬了,管不了了。”转向那女子,“秦瑟,你直说了吧,到底怎样才肯离开他,就算你要黄金万两,我谭千秋也点给你,绝不少你一分一毫!”

谭八道:“我跟秦姑娘也是从小玩到大的玩伴,她不是那种贪慕荣利的人。爹,你就答应了他们吧,大家都在看着呢,总不能让他们一直跪到寿宴结束吧?”

谭千秋不理谭八,又向秦瑟道:“秦瑟,你可得想清楚了,我谭家的大门,可不是谁都能进的。”

那女子紧咬嘴唇,忽然挣脱了谭九的手,站起身来,含泪目视谭九,道:“九爷,你保重。”说着便要往外奔。

谭九一把拉住她,道:“秦姑娘,你要往哪里去,我们都说好的,不管前面的路有多艰险,我们都要一起面对,不是吗?”

秦瑟忍泪道:“小女配不上九爷,更不配留在谭家,这就去了,请九爷放手,就当,就当我们从未见过。”

谭九心如刀绞,哪里肯放手,反拉得更紧了。他知道秦瑟的性子,被自己的爹当众羞辱,多半是要去寻死。

这一放手,准时要阴阳两隔了。

秦瑟哽咽道:“九爷,放手吧。”

谭九流泪道:“我不放,要死一起死。他不让我娶你,我们就离开谭家,远走高飞,我谭九今生今世,只爱你秦瑟一个,你不要走。”

谭千秋冷哼一声,起身上前,手指连点,封住谭九的穴道。

秦瑟目视谭九,久忍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只说了“保重”二字,便挣脱出手,向外跑去了。

谭九望着那道身影消失在视线的尽头,泪如雨下。

谭千秋道:“将他抬下去,捆起来,派人日夜看着,不可马虎了。”

谭九道:“不必捆我,你要是还在意我这个儿子,就帮我解开穴道,让我去找她。我跟她的命是连在一处的,她要是死了,我活着也是死了。”

谭千秋道:“忘了她吧,就当是为了这个家。”

“家?”谭九冷笑,“何为家?把一对从未谋面的人硬推到一处,就成家了吗?”

谭千秋道:“那些你不喜欢,可以慢慢再找,说亲的人那么多,总会遇到一个喜欢的,何必非她不可?”

谭九闭上眼,不再说什么。

谭千秋叹息一声,挥手道:“抬下去。”

忽听一女子道:“谭千秋啊谭千秋,你逼死一个儿子还不够,还要再逼死一个,你才肯罢休吗?虎毒还不食子呢,你简直连禽兽也不如啊!”

谭千秋一惊,见酒席中间主道上走来一个执剑女子,戴着面具,看不到面容,道:“你是谁?”

那女子道:“我是谁不重要,今日我来有两件事。第一,我想先提醒你一句,莫要忘了你的长子是怎么死的。”

谭千秋脸色阴沉,死盯着那个戴面具的女子,道:“你到底是谁?”

那女子只冷冷笑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云天行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戴面具的女子,心中暗想:“这个声音我好像在哪里听过,可偏偏记不起来了。会不会是记错了?我从未来过江南,怎么会认得这里的人呢?一定是记错了。”

谭二执剑上前,道:“阁下是谁?为何要戴着面具?若是来为老爷子庆寿的,请先把面具摘下来。”

那女子道:“谭二,你大哥一死,谭家的产业都落到你的手里,你一定很高兴吧。”

谭二脸色一变,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来这里胡说八道,若不肯摘下面具,就请立刻转身离开谭府,不要坏了大家的兴致。”

那女子不理谭二,向谭九道:“谭九,我刚刚在一个古井边,救下了一个想要轻生的女子,她叫秦瑟,你应该认得吧?”

谭九一听“秦瑟”二字,立即睁开了眼,道:“她还好吗?”

那女子道:“她好不好,我不知道,我只能救她一时,却救不了她一世,我不可能时刻守在她身边,也不敢保证她几时会再去寻死。”

谭九道:“她人呢?”

那女子道:“就在谭府西面古槐树下,你现在赶去,兴许还能见到她,若再迟一刻,只能下井去捞尸体了。”

谭九垂泪道:“爹,求您解开孩儿的穴道,如果秦瑟死了,我也不活了。”

谭千秋转开头,全然不理。

那女子冷笑道:“谭九,你求他还不如去求一条狗,他的眼里只有荣华富贵,哪有半点人情味,不然也不会狠心将他的儿子和儿媳逼死。我现在问你一句话,你选她,还是选谭家?”

谭千秋怒道:“妖女,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把她给我轰出去!”

谭二还没来得及拔剑,谭七已从后方一剑刺了过来。

好快的一剑!

那女子冷冷一笑,却仍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就在剑尖离她的面具仅有一尺时,忽然从后方掠来一条人影,抢到了那女子身前,跟着“咔”的一声脆响,谭七的剑已折为两断,谭七的人也被来人一脚踢飞出去。

谭二大惊,拔剑后撤,上下打量着来人,见他面上也戴着一副面具,身上是一袭暗红衣袍,袖口宽绰,双手都罩在衣袖中。

刚才谭七一剑刺去,他只是挥袖一挡,便将谭七的剑折断了,谭二离得最近,却也没看清,他到底用什么折断了谭七的剑。

谭二看不出来人的底细,横剑挡在胸前,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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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三章 夕闻道朝死可矣

那人一脚踢飞谭七,并未追击,又退到了那戴面具的女子身旁负手站着。

云天行低声道:“此人好快的身手,想来不是无名之辈,你可看出他的来历了吗?”

冷雪坪微微摇头,道:“看不出。此人既然戴着面具,就是不想让人认出来。谭七的武功不弱,竟然连他一招都接不住,以他的实力,完全可以在江湖名人榜上占有一席之地。”

云天行道:“这女子说话没有半分客气,对谭老爷子也是直呼其名,多半是谭家的仇家。”

冷雪坪苦笑道:“我就觉得这剑不好拿,若真是仇家,我怎好袖手旁观?”

云天行道:“我这也只是猜测,若不是来寻事的,怎会下此重手,折剑不说,还将谭七打到吐血,这可不像是来拜寿的。”

冷雪坪点头,道:“先看看再说,若是谭家挡不住,我再出手帮他一把,既然从他手里拿了剑,总不好让他们谭家吃亏。”

云天行道:“好,不过要小心,这个戴面具的男子不好惹,我没把握胜他。”

那女子不理谭二,又向谭九道:“谭九,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要你在秦瑟和谭家中选一个,你会怎样选?是背弃曾经的誓言,在这兽栏里苟且性命,还是陪她恩爱此生,白头到老?”

谭千秋道:“我谭家向来不结外仇,即便是曾经的仇怨,也都已化解。你上门寻事,必是事出有因,你直说了吧,我谭家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那女子道:“外面的仇你化不化解我不关心,可内部的仇,你化不掉,也抹不去。谭千秋,在我眼里,你连禽兽都不如!”

她说完这些话,不顾谭千秋如何激愤,又转向谭九,道:“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你要是舍不得谭家,我这便让人再将秦瑟投入井中,你安心留在谭家,取个名门世族的小姐,为你们谭家延续香火,繁盛千年,岂不美哉?”

谭九神色黯然,向谭千秋道:“爹,这些年我为谭家做了许多,从未要求过什么,今天孩儿就求您这一次,成全我们两个吧。”

在场的诸位来客大都有与谭千秋争夺江南七道盟盟主的心思,但见谭九如此深情,也不禁为之动容。

柳追风当先笑道:“谭老爷子,江南豪门贵族家的小姐,都让你谭家给娶走了,就不能可怜可怜我们这些讨不到老婆的人吗?况且谭九爷对秦姑娘一往情深,若是用强毁掉这段姻缘,可不大合适啊。”

雷霸天道:“柳追风,这是谭家的家事,你插什么嘴?”

柳追风靠在椅背上,微笑道:“雷老大,你这叫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这些人里,就属你老婆最多,多到晚上跟哪一个睡都成了一项难题,哪里知道我们这些孤独人的苦处?像谭九爷这样深情专一的好男人不多,至少你雷霸天不是这样的人。”

雷霸天冷笑道:“柳追风,怪不得你讨不到老婆,这样尖酸刻薄,谁愿意跟你?”

柳追风笑了笑,不以为意,向谭千秋道:“谭老爷子,我柳追风虽然不服你坐盟主之位,但作为这么多年的朋友,柳某还想再劝你一劝,为了一门姻亲,牺牲掉一个儿子一生的幸福,是否值得?”

谭千秋默然不语。

谭二心下冷笑,暗想道:“柳追风,你几时这么好心了?你以为我谭家少了这一门姻亲就会衰落吗?可也太小觑我谭家了。便是九弟娶了秦姑娘,我谭家的实力依旧在你追风寨之上。你想夺盟主之位,最好光明正大地凭实力来夺,搞这些歪门邪道,可还治不倒我谭家。”

映月山庄庄主颜映月笑道:“柳追风,认识你这些年,头一次听到你说了句人话,了不得了,太阳打西面出来了。”

柳追风笑道:“颜庄主过奖,我柳追风人话不少,但大都在晚上说,颜庄主若是不介意,大可挑个月色清朗的夜晚,来我追风寨里坐一坐。江南美景甚多,可与我追风寨的莲花潭相比,却少有能及者。你若来,我在潭上设一宴,我们一边赏月,一边讲人话,岂不美哉!”

颜映月冷脸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刚夸你一句,就现出本色了?你那破地方,本庄主连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柳追风笑道:“月,在哪里都可以赏话,在哪里都可以说,我柳追风没那么多讲究,可以登门说给颜庄主听,不过,只能是晚上哦。”

颜映月白瞪了他一眼,转过脸去,不再言语。

柳追风哈哈大笑,心中畅快至极。

柳追风身后那人探身轻声道:“大当家,手里这个酒杯都转半天了,也该捏碎了吧?”

柳追风没好气道:“滚一边去。”

吴英雄道:“谭老爷子,我吴英雄是个粗人,不懂那些大是大非的道理,我就觉得谭九爷是条汉子,你要是硬生生拆散他们,我吴英雄以后就不和你谭家来往了。”

柳追风笑道:“吴狗熊,认识你这些年,头一次听到你说了句人话,了不得了,太阳打西面出来了。”

颜映月道:“柳追风,你为何学我说话?”

柳追风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柳追风想学点人话,自然得向高高在上的颜庄主学习,若是能得颜庄主亲口教导,我柳追风死而无憾了。”

吴英雄笑道:“颜庄主,这柳大犬分明是想打你的主意,你可得躲着他点,这人不正经,小心着了他的道。”

颜映月瞪了柳追风一眼,道:“他敢!”

柳追风笑了笑,道:“孔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我柳追风今日也要曰一曰:夕闻道,朝死可矣。”

颜映月脸色一变,屈指一弹,桌上酒杯激射而去,直取柳追风面门。

那酒杯是横着飞的,杯口正对柳追风,分明是想洒他一身酒水。

柳追风微微一笑,右手疾出,两指捏住杯底,顺势往嘴里一送,酒水灌喉而入,竟然一滴都没有洒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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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四章 成全

柳追风饮下颜映月送来的杯酒,捏杯笑道:“酒香,颜庄主的唇印更香,今日总算叫我尝到了,哈哈。”

颜映月又羞又怒,道:“柳追风,你再胡言乱语,我烧了你的追风寨!”

柳追风全不在意,道:“颜庄主若烧了我的追风寨,那我满寨的兄弟可都要抱着铺盖卷,往你映月山庄借宿去了。”

“你!”

颜映月咬牙切齿,拿一双美眸狠狠瞪着柳追风,恨不能在他身上戳上一百个窟窿,只是当着众人的面,不好发作。

柳追风见颜映月瞪着自己,不由哈哈大笑,甩手一送,酒杯旋转飞出,到颜映月面前时恰好力尽,稳稳落在桌边。

两人中间隔了六张大桌,少说也有几十号人,人头摆动,两人推送酒杯竟能来去自如,其功夫之高明,可见一斑。

颜映月拿起柳追风刚刚送还的酒杯,往地下摔了个粉碎。

雷霸天道:“两位的事还是私下里解决比较好,可不要打扰到谭老爷子办正事。”

颜映月又瞪了柳追风一眼,便没再说什么。

柳追风见雷霸天插嘴,心下不乐,又将手中酒杯捏了个粉粹。

吴英雄道:“谭老爷子,虽说这是你谭家的家事,我们外人不好多嘴,可我吴英雄还是想多说一句,坏姻缘的事,咱不能做呀。”

谭千秋紧锁眉头,仍旧不语。

云天行向冷雪坪笑道:“老太婆,你看我这孙子怎么样,仗义直言,可比那些只会勾心斗角,落井下石的人强多了。”

冷雪坪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在落井下石?”

云天行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憋出一句:“难道我孙子也在给人落井下石?”

冷雪坪笑道:“看你这副样子,我就是随便这么一说,你还当真了?”

云天行松了口气,道:“老太婆,你是谭老爷子的贵客,你也帮着说说,兴许谭老爷子就同意了,这也算是你的一件功德。”

冷雪坪低声道:“我何尝不想成全他们,可这是人家的家事,我怎么好插手?况且谭千秋门当户对的念头深入骨髓,若是能说动,谭大也就不会死了。”

云天行低声问道:“谭大到底是怎么死的?”

冷雪坪道:“谭大外出游历江湖,多年以后回谭家,还带了一个女人回来,当时孩子都有几岁了。谭千秋派人去打听那女子的身世,后来知道是一个农家人的女儿,便执意要把他们分开,当时把谭大痛打一顿,关起来后,还把那女子和孩子一并赶出了谭府。谭大知道这个消息后,伤心欲绝,没过多久就去世了。那女子听说谭大已死,没多久也病逝了。”

云天行叹息一声,道:“真是一对苦命人。既然连孩子都几岁了,还把人家扫出家门,未免也太绝情了。这谭老头造孽不浅,亏我还当他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呸,让这对仇家闹吧,反正我是不会帮他的。”

冷雪坪道:“你不帮可以,我不帮却不行,到时候你可不要怪我。”

云天行道:“你拿了他的剑,帮他这一次,也算是还了他这份人情,我当然不会怪你。”

冷雪坪笑了笑,用那双美眸凝望着他,道:“要是连我也打不过那两个戴面具的人,你会不会帮我?”

云天行道:“自然是要帮的,你是小岚的师叔,我还想托你多多照顾她呢。不过,先说好,我是帮你,不是帮他谭家。”

冷雪坪道:“你帮我只是因为她吗?”

云天行嘿嘿一笑,道:“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只是还没到时候,不好先说。”

冷雪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神神秘秘的,你说说看,要是本阁主能帮忙,一定帮你。”

云天行想了想,道:“我打算跟阿笙去你们昆仑山看雪,到时候你可别不让们上山啊。”

冷雪坪一怔,道:“要去让她自己上去,我们飞雪阁不让男子进门,谁也不行!”

云天行道:“冷阁主,你给通融通融呗,以咱们这交情,你不会连这点小忙都不肯帮吧?”

冷雪坪道:“不行就是不行,你哪来那么多废话!你要是敢擅闯飞雪阁,我一剑杀了你!”

云天行苦笑道:“不至于吧,我就是想去看个雪啊。”

冷雪坪道:“哪里看不了雪?非得跑到昆仑山上去看?我们昆仑山上的雪难道比月亮还漂亮?臭淫贼!当初就该一剑杀了你!”

“你叫我什么?”

“臭淫贼!”

“你答应过不再这么叫我的。”

“我反悔了!”

“这还能反悔?”

“怎么不能?我就反悔了,你待怎样?”

“……”

“臭淫贼,臭淫贼!”

“……”

在柳追风、吴英雄之后,又有不少人劝说谭千秋,毕竟谭九为人友善,从不会跟谁翻脸,大家见他身处生死别离之境,自然会尽一份力,至于有没有用,那可就不好说了。

江南谁不知道谭千秋看重门户,不说是儿媳妇孙媳妇,就是旁支里那些侄子,娶得也是大门大户里的姑娘,若家里没点房产地产,想进他们谭家的大门,怕是白日做梦。

当年谭大娶了一个乡农的女儿,险些被谭千秋打死,若不是众人拦住,当场打死也说不准。如今谭九又来这么一出,这吉凶祸福,不卜可知。

可谁也没有料到,谭千秋竟然解开了谭九的穴道,道:“我原有九个儿子,死了两个,一个是我亲手打死的,一个是因为我疏于管教被人杀死的,白发人送黑人,呵呵,够了,够了,你走吧。”

谭九跪了下来,道:“爹,孩儿不孝。”

谭千秋叹息一声,道:“老九,在你们九个兄弟里,就属你最听话,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你会在我八十寿辰这一日,为我这老人家送上这么一份大礼。”

谭九跪在地上,只流泪,不说话。

谭千秋道:“南边的产业一直是外面的人帮着打理,收入一年比一年少,准是他们藏私了。你带秦瑟去那里过吧,顺便照看下生意。她要是能给我生个大胖孙子,我就认了她这个儿媳妇要是不能,可别怪我这老顽固不留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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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五章 送钟

见谭千秋不但成全自己,还给了个自己一个暂居之所,谭九喜出望外,跪在地上咚咚磕头。

在别人看起来,这或许不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但在他谭家,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谭八忙将谭九扶起来,笑道:“九弟,恭喜啊。”

谭千秋哼了一声,道:“老八,等宴会结束,自己带着戒尺到我书房里来。”

谭八苦脸道:“爹,今日双喜临门,不宜动武。”

谭千秋点了点头,道:“有道理,那就留着明日再打。”

“呃。”谭八嘴角抽了抽。

众人都上前道喜,有的恭喜谭九如愿以偿,有的恭喜谭千秋新纳儿媳。

谭千秋虽然不满意秦瑟的出身,但相比再失去一个儿子,这个结果似乎更能令他接受。

到了他这个年纪,说是两只脚已经踏进了棺材里也不为过,他知道自己没多少年可活,便想趁着还能动,多为这几个孩子做些什么。

他谭家现在多一门亲不多,少一门亲不少,若因为一门姻亲再失去一个儿子,未免得不偿失。

况且谭九久不成家,也是他心里的一道坎。不管怎样,谭九现在有了妻室,也算是了却了他的一桩心愿。

谭九谢过众人,走到那名戴面具的那女子面前,道:“多谢阁下救下秦姑娘,今日之情,谭九永生难忘,不知能否告知姓名,也好让在下图报恩情。”

那女子道:“我小时候也与秦瑟见过,我救她并不全是为了你。九叔,恭喜你。”

听她叫自己“九叔”,谭九愣了愣,道:“你……你是谁?”

那女子娶出一支蝴蝶簪,摊在手心,道:“在我和我娘被一个坏人赶出家门后,有一个好朋友偷偷送给我好些银两,还有这支簪子,说是留着给我当嫁妆,银两都花完了,可这支簪子我却一直留着。九叔,你知道送我簪子的人是谁吗?”

谭家惊得半天没说出话来,颤声道:“你是阿水?!”

那女子点了点头,道:“九叔,当初要不是你,我跟我娘早就饿死了。在谭家这些人里,我只有你这一个叔叔,你能跟秦瑟结为伴侣,阿水真心的替你们高兴。”

谭九激动万分,一把握住阿水的手,道:“阿水,真的是你,我还以为你也……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当初爹将你们赶出家门,你不要怪他,他很爱大哥,我们这几个兄弟里,他最疼的就是大哥。大哥离世的那晚,他哭得比谁都惨痛……”

站在阿水身旁那人突然从袖中伸出一物,在谭九手背上敲了一下,谭九一愣,随即会意,忙松开手,向阿水道:“这位是?”

阿水犹豫了一会,道:“他是我的一位好朋友。”

谭九怎会看不出来,笑道:“阿水,我虽是你叔叔,可只比你大几岁而已,我们小时候还在一处玩过。你有了人家,也不捎个信过来,可也太见外了。”

阿水支吾道:“还没有……还是……朋友。”

谭九道:“阿水,你消失了这些年,我一直派人四处打听你的下落,可一直没有消息,你在哪里生活的?”

阿水沉默半晌,道:“九叔,你快去秦瑟那里吧,她还不知道这里的情况,万一又要轻生,那可怎么办?”

谭九一惊,忙转身飞跑出去。

谭二见谭九与这女子嘀咕了好一会,也不知说了些什么,还拉了手,更加猜不出她的身份,道:“阁下到底是什么人?”

那女子道:“我只是一个乡下人,特意给谭千秋祝寿来了,怎么,不欢迎?”

谭二听他直呼老爷子大名,心下不快,道:“你若真是为老爷子祝寿来的,麻烦先把面具摘下来。”

那女子笑了笑,道:“你这是什么道理,祝寿就一定要摘面具吗?难道戴面具的人都不配给谭千秋祝寿?我看在座的人里也有几个戴着面具的,你何不让他们先把面具摘了,这样才公平,不是吗?”

谭二道:“那几位脸上有伤,不便摘下面具,况且都是与我谭家常来往的朋友,不用摘面具我们也认得。阁下是头一次来,理应先摘下面具,让我们大家认一认,也好安排后面的事。”

那女子道:“我是一个乡农的女儿,没钱没势的那种,你们要赶我出去是不是?”

谭二见她执意不肯摘下面具,又忌惮她身边那人,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谭千秋道:“既是来给谭某祝寿的,这就请入座吧,酒食单薄了些,还请两位多多担待。”

“不急。”那女子道,“在入席之前,我还想给你送份大礼,不知你肯不肯收?”

谭千秋道:“两位能来敝庄,谭某已是荣幸非常,哪敢再收什么大礼。两位不必客气,这就请入席吧。”

那女子冷笑道:“这份大礼,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说罢,举起纤细双臂,击掌三下。

掌声刚落,便见一人大步走来,这人同样戴着面具,而且手掌上倒托着一口大黄钟。

众人见此人托钟入场,面色都是一变,均想:“这人难道要给谭老爷子送钟?”

云天行心道:“果然让我猜中了,谭千秋八十大寿,你来给他送钟,这不是咒他死吗?不是仇家还能是什么?只是一个个戴着面具,不知是些什么人。”

那人托钟走上前,将大黄钟往空中一抛,跟着纵起一脚,“咚”的一声,大钟旋转着撞向谭千秋。

谭千秋面色如常,负手站立,纹丝未动。

谭二纵身跃出,挡到谭千秋身前,眼见大钟飞近,倏的一剑刺出,只听“叮”的一声,剑尖已刺在了大钟肩部。

大钟来势甚急,而且质地坚硬,这一剑虽然刺中,但根本刺不进去。

谭二背后是谭千秋,他不可能倒退,忙将内力灌入剑中,顺势收臂一引,将大钟余势化去,不过他的剑也被压弯了。

大钟在谭二的剑尖上飞速旋转,一连串刺耳的嗡鸣声在场内响起。

“落!”

谭二见忽然低喝一声,拿剑往下一引,“咚”的一声,大钟罩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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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六章 不孝子

那送钟之人见谭二一剑将大钟截下,拍掌笑道:“好剑法,只是跟我比起来,可还差了些。”

谭二眉头微皱,却没说什么。

云天行见这送钟之人腰上挂着一柄剑,显然也是个用剑的人,心想:“此人虽是个剑客,但能单手倒托大钟,稳步前行,必定不是寻常人物,看来谭家此次真的遇到麻烦了。”

刚才谭千秋连番遭人挑衅,又给谭九闹了这么一出,心情实在算不上好,可相比眼前的场景,前面那些实在算不上什么。

谭千秋八十大寿,人家给他送上一口大钟,那心情可想而知。不管他内里如何翻江倒海,可面上却一点儿也没有显露出来,只冷冷说了四个字:“报上名来。”

先一个身披暗红衣袍的男子道:“就凭你也配知道我们的名字?”

谭七怒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有能耐再跟我打一场,躲在后面偷袭算什么本事?你们三个不敢以真面目见人,多半是鸡鸣狗盗之辈,来我谭家捣乱不说,可将在座的诸位英雄放在眼里了吗?”

在座的没一个傻子,任是不会武功的贾奢都听得出来,谭七分明是想拉众人下水。

这些人来这里为谭千秋祝寿,都是各怀心思的,想趁机打压谭家的也不在少数。

眼下有人上门来谭家闹事,正是一个打压谭家的好机会,他们不煽风点火就不错了,还想让他们下场帮忙?这未免也太不现实了。

虽说大多数人都摆着看热闹的心思,但也有一些是与谭家关系非常密切的,眼见谭家遭难,不好坐视不理。

一人当先喊道:“今日谭老爷子八十寿辰,三位若想趁机寻事,可也太缺德了。若不速速离去,可别怪我们不讲礼数,以多欺少!”

又有一人道:“你们三个鼠辈,连正脸都不敢露,还敢出来大呼小叫,爷爷我一人就能把你们三个打得满地找牙,哭爹喊娘!”

话音刚落,那红袍男子大袖一挥,一只铁爪从袖中飞出,如一条蜿蜒长蛇般,直向那人抓去。

那人见机不妙,转身便逃,可身子刚转过来,那铁爪已抓到了他的后背,跟着锁链收紧,他的人也被锁链拉了回去。

那红袍男子将锁链收回,一手扼住那说话之人的脖子,将他高高提起,道:“一个打我们三个,谁给你的勇气?他谭家在江南排得上号,在江湖上算个屁!老子一人就能把谭家禽兽灭个精光!”

那人背后被铁爪抓出几道深痕,虽然没有触及要害,可血流如注,若不及时救治,不用盏茶时间便会毙命。

这人跟谭家没什么交情,只想随着众人替谭家说句好话,攀上谭家这棵大树,谁知把话说重了,这才糟了这一劫。

谭二虽然不认得此人,可他毕竟是为谭家说话才变成这样的,不好见死不救,忙道:“快把人放了!”

那红袍男子笑了笑,将那人如死尸般抛到一旁,道:“不用你说我也会放了他,我可不想让他的污血,弄脏我的新衣裳。”

谭二一招手,立刻有人抢上来,将那人抬下去救治。

云天行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红袍男子,脸上满是惊诧之色。

那女子的声音他依稀记得,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可这男子的声音他却记得十分清楚。这是赫连子都的声音,就是那位燕云铁骑军统领。

那只铁爪也足以证明他的身份。

那日云天行与他在万花楼上见过,还险些被他杀死,要不是百里藏花出手相救,他现在哪还会坐在这里。

云天行认出了赫连子都,自然也猜到了这个女子的身份。她就是万花楼的那位花魁阿水。

云天行曾经偶然看到过阿水的手掌,她的手掌细腻,但却有茧,而那个位置的茧正是长期握剑才会留下的。云天行是用剑之人,一眼就看得出来,她是个剑客,而且阿水当初并没有反驳。

云天行注意到了这一点,只是两人只见过一面,并没有什么太深的交情,所以没过多久,便将此事忘记了。

阿水为何要来到谭家?为何要在谭千秋八十大寿这一日给他送钟?他们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仇怨?

云天行心里有太多的疑惑。如果不弄清这些问题,他很难决定该帮哪一边。

虽说他与阿水没什么交情,但毕竟算是老相识,而且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与谭家相比,他宁肯帮阿水。

冷雪坪是一定会帮谭家的,他若去帮阿水,便是与冷雪坪为敌他若出手帮冷雪坪,就等于跟阿水作对。对他而言,不论帮哪一边,似乎都讨不到好。只有将事情的因果弄明白,才好进一步做决定。

至于刚才托钟的那位,便是赫连子都的部下,名叫陆无涯。

他是一个剑客,而且剑术不凡。

他有一个爱好,喜欢养老鼠,所以很多人打趣说他应该改跟老鼠姓,叫鼠无涯。云天行初次听到的也是这个奇怪的名字,所以印象格外深刻。

陆无涯的腰上常常挂着一个鼠笼,里面装的他养的老鼠。云天行在百花谷见过一次。这次他却没有带出来,想必是怕人认出他的身份。

这两人在燕云都有着不小的名声,这些消息还是云天行从一位燕人那里打听来的。

谭千秋见赫连子都出手狠辣,毫无顾惜之情,不想当众与他逞凶斗狠,道:“今日谭府宾客满座,谭某不想料理私怨,搅扰大家兴致,不论三位与我谭家有甚仇怨,希望你们能再等一日,等今日寿宴结束,谭某一定给三位一个交代,如何?”

阿水笑了笑,道:“再等一日?呵呵,谭千秋,你要我给你们留脸,你当年可给我们留过脸?你那时候的威风可比我现在强盛百倍呢。”

“当年?”谭千秋道,“阁下到底是谁?”

阿水道:“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十分敬佩谭大侠的威名,听说你打死谭大侠,又逼死了他的妻子,特意找你报仇来了。”

谭千秋道:“阁下还认识我那不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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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七章 揭发

“不孝子?”

阿水从面具下发出几声冷笑,“谭千秋,看来你是真该死,直到现在,他在你眼里都还是一个不孝子。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怎么就不孝了?难道一切都得听你安排,为你做牛做马做狗,为你联络豪门权贵,为你称霸江湖,这才算是孝吗?”

谭千秋道:“他是我的儿子,我是他爹,难道做爹的管教孩子,还需要向外人征求意见吗?”

“管教?”阿水冷笑道,“你所谓的管教,是指赶走他的妻女,再将他打个半死,囚困起来吗?他到底是你的儿子,还是你的奴隶?”

谭千秋冷脸道:“这是我们谭家的事!”

阿水道:“谭家的事便又如何?你丧尽天良,毁人家庭,今日是你的诞辰,也是你的亡日!”

“放肆!”谭二大怒,“我们谭家百般让步,不与你们计较,你们咄咄逼人,满口恶言,在下倒要领教三位高招!”说着大步上前,斜剑指地,朗声道,“你们一起上吧!”

陆无涯走上前,笑道:“若是阁下出手,我一人就应付得了,何劳他们两位动手。”说着拔出剑来,与谭二对峙。

谭家几位兄弟见谭二拔剑,纷纷离坐上前,握剑立在谭二左右。

阿水见谭家六子悉数到场,笑了笑,转向众人道:“在座的都是江南七道上的英雄豪杰,今日却肯屈身到不知廉耻的谭家来,可真叫人寒心呐。”

雷霸天道:“阁下这话可说差了,谭老爷子端正严明,教子有方,谭家子子孙孙哪一个不是江南七道上的楷模,何来不知廉耻一说?”

阿水道:“雷堂主不是谭家的人,自然不知道他们背地里干的那些污秽**之事。”

雷霸天笑道:“我不是谭家的人,莫非阁下是谭家的人?”

阿水冷笑:“如此禽兽之窝,安能容我?”

谭七怒道:“哪里来的疯狗,张口乱咬,我谭家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今日索性当着大家的面,说个明白!”

那女子道:“好,这可是你让我说的。”说着向谭伦一指,“此人可是谭家长孙谭伦?”

谭伦起身道:“在下正是谭伦。”

那女子道:“你半夜偷偷翻墙,摸进你四婶娘房里做什么去了?你自己说吧!”

谭伦一惊,神色略显慌乱,道:“我没有,你不要血口喷人!”

“没有?”赫连子都大笑,“我可听得一清二楚,要不要我把你那些不堪入耳的话给大家复述一遍?”

谭伦来到谭千秋面前,道:“爷爷,你不要相信他们的话,孙儿绝对没有做那种事。他们擅闯谭府,又给爷爷送……送了这个东西,分明是来寻事的。前番九叔已被他们骗走,眼下应该齐心合力,将这三个恶贼赶出谭府,万不可动离间之心,自乱阵脚啊。”

谭千秋点头,道:“我这孙儿虽然不才,可为人向来端正,怎会去做那种伤风败俗的事!今日谭某有来客在场,不与三位计较,请你们立即离开谭府。”

赫连子都笑了笑,向阿水道:“我早就说过,这招行不通的,他们都是一类人,自然相互袒护,便是揭开了,他们也不会认。如此浪费口舌,还不如让我去把谭千秋的狗头砍下来来得痛快。”

阿水道:“谭千秋的狗头自然要砍,不过在此之前,我要他身败名裂!”

“身败名裂”四个字,她说得格外重,众人也听得格外清。谭千秋脸色已是彻底阴沉下来。

场内诸人窃窃私语,不知这戴面具的三人与谭家有何仇怨,但杀人前先让其身败名裂,显然不是一般的小仇小怨。

谭七怒道:“你们欺人太甚,我爹脾气好,不跟你们计较,我谭七绝不饶你们!”

赫连子都道:“看来刚才那一脚,踢得还是太轻。谭七,你若不服,随时可以上来,我就站在这里等你来你要是没这个胆,趁早闭上你的嘴,免得自取其辱!”

谭七咬牙切齿,内心里却十分忌惮他的本事,不敢擅动。

谭七的性子虽然暴躁,但并非无脑之人,刚才只那一招,他对这红袍人的武功已有了一个大概的认识,非他一人所能抵挡。

谭伦怕被当众揭穿与四婶娘**的丑事,早有杀人灭口的心思,凑到谭千秋耳边,低声道:“爷爷,这三人骗走了九叔,又当众辱我谭家,绝不能留活口。江南七道盟会召开在即,若是我谭家名声大损,那么以前所有的筹画都将付水东流。盟主之位花落旁家不说,我谭家在江南的名声,怕是难以保全。”

“大伯去得早,四叔又被戚佑堂害死,如今九叔也走了,我谭家早已不复当年兴盛,若再任由他们诋毁造谣,要是传了出去,便是假的也成真的了。如今他们三个送上门来,正好拿他们开刀,一来在群雄面前显显我们谭家的本事,二来也叫他们为诋毁谭家付出代价,顺便警示那些心怀不轨的人。”

谭千秋看了谭伦一眼,心中踌躇不定。

谭伦是他看着长大的,若说他与婶娘有不洁之事,谭千秋是绝对不信的。

谭伦已有妻室,而且妻子是远近少有的美人,便是与他那位四婶娘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何必要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舍弃妙龄娇妻,去与一个寡妇苟且?

况且谭伦自幼熟读儒家经典,对孝悌伦理之事奉若神明,从不敢有半分亵渎僭越。便是逢年过节大摆节筵宴时,他在几位婶娘面前也只垂头不敢正视,往常更甚如此。

不论谭府中人,还是外面的人,对谭伦的评价大致都是品性端正,知书达理,从未有过任何不好的评价和传闻。

这样的人怎会与他婶娘**?

别说谭千秋不信,就是谭家的其他人和绝大多数在座的人也都不信。

要不是云天行和冷雪坪亲眼见过,也是不信的,因为谭伦在他们面前如一个谦谦公子,一切都安排处理得十分妥当,没有半分失礼之处。

就在这时,一个仆人打扮的人走入场中,高声道:“我可以作证,谭伦与他四婶娘有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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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五百五十八章 牛大(一)

众人寻声望去,见是一个蓬头垢面的人,手拄拐杖的人,听他说可以为谭伦与四婶娘有奸情一事作证,也不知真假。

谭家诸人的脸色自然不大好看,但大多数来客脸上却十分精彩,甚至已经有人开始幸灾乐祸的偷笑了。

谭二道:“牛大,你不是被赶出谭家了吗,又进来做什么?”

那牛大拄着拐,走到桌旁,从近旁桌上拿了根鸡腿,一边啃,一边说道:“我虽然被你们赶出去了,但今日是谭老爷子的八十大寿,我特意给老爷子祝寿来了。”

谭伦斥道:“牛大,你一个下人,也配来这种地方?还不快滚出去!”

牛大嘿嘿一笑,道:“谭大公子,你干嘛急着撵我出去,我可是带着一肚子的话来的,今天不把这些话吐不来,我憋得难受。”

谭伦向站在一旁的仆人道:“还不快把给我轰出去,这个疯子什么脏事都干得出来,不要让他坏了各位来客的兴致!”

那几个仆人跑过来拿牛大,牛大抡着拐杖乱打一通,嘴里叫嚷道:“谭伦,你这没脸的畜生,连自己的婶娘都敢下手,这还是露了底的,没暴露出来的谁知道还有多少!”

谭伦怒道:“你们怕他干什么,还不快把他轰出去!”

那几个仆人见牛大抡着拐杖乱打,不敢靠近,见谭伦发怒,只好硬着头皮去拽牛大,牛大躺在地上乱滚,嘴里骂声不断。

那几个仆人也是认识牛大的,低声对他说道:“牛大,你发什么疯,没看到有人在这里吗,有事等人散了再说吧,惹急了,怕是得丢命!”

牛大撒泼道:“丢命就丢命,你们谭家仗势欺人,断我生路,还把我打成这样,如今衣不裹体,食不果腹,我怕什么,索性豁出去了,把你们谭家的丑事都给揭发出来,看谁更没脸!”

那几个仆人拽着牛大往外拖,牛大抱着一个客人的腿,死活不松手。

谭伦目光一寒,拔剑飞纵过来,一剑向牛大刺了过去。

就在剑尖快要刺到牛大的咽喉时,赫连子都飞步上前,一把捏住了谭伦的手腕,冷笑道:“想杀人灭口?我倒要听听,你们谭家还有什么丑事。”话罢,抬腿一脚,将谭伦踢翻出去。

那几个仆人见赫连子都过来,十分自觉地散开了。

赫连子都取了一锭金子,悄悄塞到牛大手里,道:“谭家的丑事,你知道多少?”

那牛大握着金子,目光呆滞,半天没有言语。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金子,别说是金子,就是银锭见过完整的都不多。他好赌好酒,每月月例下来,基本第二天就光,从来不懂什么叫积蓄。

如今手里竟然握着一锭金子,牛大眨了眨眼,照自己脸上狠狠拧了两把,道:“不疼啊,我一定是在做梦。”

赫连子都笑道:“不管是不是梦,金锭就在你手中,你把知道的谭家丑事都说出来,我要是满意了,再给你一锭,如何?”

“再给一锭?”

牛大咽了口唾沫,呆呆的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赫连子都道:“怎么,嫌少?那就再给你十锭。不过我身上没带那么多,等会宴会结束,你跟我走,我如数给你,如何?”

牛大疯狂地点头,生怕这个红袍面具人会赖账,道:“大爷,你就是我牛大的再生父母,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就算要我吃狗屎,我也愿意。”

赫连子都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不要你吃狗屎,你只需将谭家的丑事尽数抖露出来就好。”

牛大满脸喜色,道:“这个容易,我在谭家日子可长了,他们谭家那些见不得人事,我都知道,嘿嘿。”

自谭四死后,他的妻子戴氏嫌谭府人多,不够清静,便想搬出去住几日,谭千秋自然不好拒绝,便命人打扫洞庭湖边的兰香小筑,派了几个下人和丫鬟婆子们一并过去了。

这牛大在谭家当下人少说也有二十年了,虽然好赌好酒,但做事还算稳重,当时也被派了过去。

那戴氏天性柔弱,年纪轻轻守了寡,又不想看人家的脸色,只好搬出谭府,去兰香小筑住着。

这正合了谭伦的意。

有一次,两人在后院竹塌上行那苟且之事,牛大正在临院给花木浇水,听到呻吟声,便隔着墙洞瞧了瞧,正看到了这一幕。

牛大虽已成家,但妻室早亡,见戴氏玉体丰满,浪语淫声叫个不停,早把沉寂多年的**勾起来了。

自此以后,每当牛大见到戴氏,心底就会莫名躁动,脑海里竟有种强烈的征服欲,这是他以前不敢想的。而且这种**时刻回荡在牛大的脑海里,永无休止。

有一次夜里,轮到牛大看守大门,见有人敲门,开门一看,却是谭伦。牛大知他要来做什么,放他进来,自己又回到门房里坐着,心里确在想两人见面后的场景,越想越躁动,躺下睡不着,坐下也不安,索性假托肚子疼,让人替他看门,自己却偷偷溜到戴氏的屋子后面偷窥去了。

自从有了这第一次,牛大越发不可收拾,每当晚上有人来,他都会来这里窥看,每次都是尽兴而回。

在戴氏做生日那一天,摆了两桌酒席犒劳他们这些下人。牛大喜欢喝酒,他喝醉了,而这一晚,谭伦又来了。

牛大如往常一般,又悄悄溜到了屋子后面,只看了一会,受不住酒意,竟然倚在墙上睡着了。

等他醒来,谭伦早走了,牛大又向屋里窥看,原本燃着的三根红烛如今只剩一支,就摆在纱帐外的高凳上,纱帐里横陈着一条玉体,一丝不挂。

牛大咽了口唾沫,心里不由生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如今他的酒意还没有完全退去,理智也还醉着,全凭身体自由支配行动。

他从屋后绕出来,推开戴氏的门,竟然直接进去了。

戴氏正在小睡,并未发觉,当牛大进帐碰到她的身体时,才猛然惊醒。

她想叫,却被牛大按住了嘴,跟着又说了一大堆威胁的话。

戴氏想推开牛大,可她那点气力,哪里撼动得了干了几十年粗活的牛大,半推半就,事儿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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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九章 牛大(二)

那牛大在戴氏的帐子里折腾了大半夜,直到天将明时,酒意退了些,方才恍然警醒,立刻抓着衣服,蹿出帐子逃了。

他没有逃出兰香小筑,而是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倒头便睡下了。白天忙了一天,晚上又折腾了一宿,实在跑不动了。

等他起床时,已经过了晌了。他本以为会有人来抓捕他,可并没有。

他提心吊胆地向其他下人打听,有没有发生什么事,那几个下人都摇头说没有。

牛大心里还是没底,又抱着一捆稻草,假意从戴氏院门外经过。

院门开着,牛大望进去,却见戴氏正与一个丫鬟坐在石桌旁下棋,还有说有笑,全无伤痛之色。

牛大本还想逃,见到这副情景,顿时打消了逃跑的念头。

由于发生了那样的事,牛大虽说不逃了,但心里总还有一丝怯意。

有一次,牛大在后院给兰花松土,恰巧戴氏走了进来,牛大吓了一跳,想转身逃走,却又不敢,只得战战兢兢地握着小铲掘土。

戴氏在他身后的石凳上坐着,也不知在看什么,牛大心不在焉,一连铲坏了三株兰花。

只觉一阵香风吹来,牛大打了个激灵,听戴氏在旁说道:“没用的奴才,这花儿是贵种,总共就二十多株,你一次铲坏了这些,本该让人用杖打死你,看你还算能干,暂且留下你的小命,以后注意些。”

戴氏说完这些就走了。

牛大没敢回头,觉得香风彻底消失才敢侧头去瞧,见戴氏真的走了,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衣裳都被冷汗打湿了。

牛大当时就想:“我强占了她,就算她不报官,也该借着别的由头,痛打我一顿才是,怎么跟没事人一样,莫非是我的威胁起作用了?”

牛大为了验证这个想法,在戴氏再次来到后花园时,又当着她的面,踩坏了几株西域贵种名花。

戴氏看到了,不但没骂,反笑道:“狗奴才,欺负你主子软弱是不是?也算我命苦,早早就没了男人,净受你们这些臭男人的欺负。他们都是有权势的人,倒也罢了,你一个下贱的人,竟敢也往主子床上爬,小心我告诉老爷子,打折你的腿!”

牛大听她话里没带怒,越发大胆起来,嬉笑道:“四奶奶若是告诉了老爷子,老爷子定会打死我,小的贱命一条,死了也就死了,可四奶奶是金贵的人,以后要怎么见人?何况跟四奶奶那什么的,又不止我一个,若是都抖露出来,谁都没脸。”

戴氏似笑非笑地瞅着牛大,道:“你还敢威胁我?”

牛大嬉笑道:“小的哪敢威胁四奶奶,不敢的,不敢的。”

戴氏拿手指点着牛大,道:“以后本分些,再有什么非分之想,我可不饶你。”

牛大道:“四奶奶花容月貌,任那些大贤大儒见了都要心生邪念,何况我这没修养的下人,嘿嘿。”

戴氏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一个下人竟敢对主子说这种话,信不信我现在就叫人来打折你的腿?”

牛大面上全无惧色,道:“四奶奶,小的在谭家少说也有二十多年了,四爷年轻时,小的还服侍过四爷,四爷的性子小的最是清楚,打小就是那种不着家的人。便是后来娶了四奶奶,不也是十天半月的不见人,四奶奶不知道四爷的去向,小的可是明白得很。说句大不敬的话,四爷能有今天,谁都赖不着,就怪他自己不本分,有四奶奶这样标致的人儿,还出去胡作非为,落得这么个下场,都是咎由自取!”

戴氏冷脸道:“大胆,你竟敢当着我的面数落你四爷!”

牛大道:“四奶奶,小的说的可都是真心话,要是小的有福能娶到四奶奶这样的,别说出去,我连房门都不愿出了。”

戴氏叹了口气,道:“你们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喜新厌旧,到底也是热乎了些时日,新鲜劲儿一过,又恢复如常了。我本以为会守活寡到老,想不到竟真成守寡了。”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牛大笑道:“四奶奶别哭,不是还有小的吗。”

戴氏收泪瞥了他一眼,道:“你这没脸的东西,我是你主子,你敢以下犯上,我就叫人打死你。”

牛大嘿嘿一笑,道:“四奶奶要是有这个心,小的早死一百回了。小的并不是木头人,就算四奶奶有那几位爷,也跟以前差不了多少。那几位爷也都是有家室的,又不能天天陪着四奶奶,就算要来,也是偷偷的来,完事后匆匆的去,有哪个真正是想陪四奶奶的,还不是为了寻刺激找乐子?”

“说得难听些,在他们眼里,或许就把四奶奶当成了青楼里的姑娘,想来便来,想走便在,还不用掏银子,他们不来才怪。现在四奶奶还年轻,美貌尚在,要是再过个十年二十年,四奶奶人老珠黄了,那几位爷还肯来吗?”

戴氏听他说得有理,悲上心头,不由又落下了泪水。

牛大心中暗喜,又道:“小的虽然身份低微,但对谭家却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如今被老爷子派来帮着照看兰香小筑,可见老爷子对小的是信任的。小的现在既然是四奶奶的人,自然要帮四奶奶排忧解难。就算四奶奶人老珠黄了,小的的心思也是不变的,天地可鉴。”

戴氏道:“你倒是会说话,占了我的便宜,我还得反过来谢你不成?”

牛大笑了笑,道:“四奶奶,你表面上冷言冷语,小的能感觉得出来,四奶奶恨不得小的夜夜过去,是不是?”

戴氏啐了一口,转身便走了。

当晚,牛大喝了半斤酒,壮足了胆,又溜进戴氏房里去了。戴氏推他不过,又叫他得逞了。

自那以后,这样的事已成了日常。

直到有一天,谭伦的妻子回了娘家,谭伦到这里来过夜。

当时两人正在房里行那事,牛大正在兴头上,突听外面人报谭伦来了,牛大差点被吓死,抓着衣裳就躲到了床底下。

这一藏就藏了整整两天,滴水未进,全靠戴氏半夜偷偷往里扔了半个两人吃剩下的苹果,这才挨过了这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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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章 结怨

自打那日被困床底后,牛大便开始对谭伦心怀怨恨,凭什么你可以光明正大,我就要躲躲藏藏,我牛大偏不信这个理儿。

但碍于谭伦的身份,即使牛大心怀怨恨,却也不敢对谭伦做什么。

直到有一次,牛大赌博输了银子,被赌场的人打了几棍,心里憋怒,抱着干草去马房里喂马,正撞见了谭伦与戴氏在那马厩里行那不耻勾当。

牛大看见了他们,他们也看到了牛大,牛大当时就想夺路而逃,可转念一想,是他们在行那不耻之事,我跑什么?

三人愣愣地看着,后来还是戴氏耐不住羞,捂着脸先跑了。

谭伦正在兴头上,被牛大撞破,又羞又怒,照脸就打了牛大两个耳光。

牛大本就怨恨谭伦,心里又积了怒,如今被谭伦一打,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张口骂道:“你这没脸的东西,连自己的婶娘都敢偷,我怎么你了,你就打我。罢了,我告诉老爷子去,让老爷子评评理!”

谭伦一听说要去告诉爷爷,魂都吓没了,忙拉住牛大哀求,又许给他五百两银子,说在一个月内给足。

牛大本来只是恼怒,并没有真想去告诉谭千秋。如果真把谭伦的事揭破了,戴氏也得跟着遭殃,他自己还能落着好了?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他牛大是不做的。况且,他跟谭伦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论是谁露了底,双方都没好处。

牛大知道,谭大公子出手向来阔绰,既然他开了口,这五百两银子没跑了。

牛大越想越开心,挨了一顿打,竟然还白捡了五百两银子,这顿打可没白挨。

有了这个盼头,牛大做梦都会笑醒,可坐等右等,却不见谭伦送银子过来。

自那日挨打过了半个多月,谭伦终于来了,但却不是来送银子的,而是打他的。

当时谭伦带了几个恶仆,将他揪到院子里,当众说他调戏戴氏,又偷谭家的东西,结果狠狠打了牛大一顿,直接赶出了谭家。

那几个恶仆早就听说戴氏颇有美姿,争着想往兰香小筑来,但谭家人员调动,可由不得他们。

牛大在谭家诸多下人中并不起眼,十分平庸,可偏偏就让他近水楼台先得了月。那些人心里又是羡慕,又是嫉妒,所以下起手来格外狠,恨不得直接打死牛大,来接替他的位置。

牛大当时被打得很惨,又加羞怒塞胸,之后就大病了一场。

病好以后,牛大处心积虑想要报复谭伦,可一直没有机会。本想翻墙再去戴氏,却发现兰香小筑外有谭伦的心腹日夜巡防,他根本进不去。

原本牛大在戴氏那里恣意妄为,高高在上的女主人,也已被他征服,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可转眼,他又变得一无所有了,曾经的一切都离他远去,匆忙到都没时间告别,他哪里接受得了?于是对谭伦的怨恨又加深了一层。

今日听到谭老爷子大寿,想来揭发谭家诸人的丑行,可见来客都是些带刀带剑的江湖中人,而且大多是常与谭家来往的旧相识,他孤身一人,深入虎穴,能翻起多大风浪?

牛大在谭府外徘徊不前,忽见一人托着大钟进了谭府,还打伤了看门的护卫,牛大一喜,跟着也溜了进来。

谭伦见他出现在这里,第一个念头便是杀人灭口,可却被赫连子都拦下了,谭伦肠子都悔青了,为什么当初没有狠下心除掉他,以至今日之患。

牛大见谭伦脸上阴沉不定,堵塞的心胸越发舒畅了,嘿嘿一笑,道:“谭大公子,当初你诬赖我,带人痛打了我一顿,还将我赶出了谭家,可有想到今日?”

谭伦剑指牛大,道:“你这下贱的狗奴才,偷我们谭家的东西,还不许我们教训你?真是反了天了!”

牛大道:“谭大公子,你少跟我说这个。打你还光着屁股在街上跑的时候,我就在谭家做事,我对谭家可谓是忠心耿耿,绝无半点私心。你赖我偷你们谭家的东西,天地良心,兰香小筑里有什么可偷的?那里除了景色好看,可能换成银两的东西,怕是连谭府的一个墙角都比不上。我在谭府不偷,偏偏跑到兰香小筑去偷,这可不是傻子吗?”

谭伦道:“你休要狡辩,我谭家待你不薄,你不但违心背主,频偷滥盗,还敢公然调戏四婶娘,要不是有人通信给我,四婶娘不知还要蒙受怎样的冤屈。你这贱奴不知报恩,还反咬一口,今日若不将你毙了,以正家法,我谭论誓不为人!”

牛大道:“谭大公子,你嘴巴厉害,连四奶奶都夸你,好啊,我说不过你,那咱们就敞开肚皮说实话吧!那日你跟四奶奶在马厩里行那苟且之事,被我撞破,我说要告诉老爷子,你向我告饶,还许给我五百两银子。我顾及四奶奶和谭家的名声,这才答应不说破。你倒好,银子不给也罢了,反倒过来咬我一口,支使一帮恶奴把我打成这副样子,你敢说你没做这些事?!”

众人见牛大瘸着一条腿,两条手臂外加半个脑袋都缠了白布,露在外面的地方也有几道显眼的伤痕,看样子不是假装,心里不由惊疑起来。

谭伦道:“真是无法无天了,你滥酒贪赌,欠了赌场的债务,被人打成了这副样子,反倒赖起我来了,可是前番不同意帮你还赌债,怀恨在心了?牛大,你吃了我谭家二十多年的饭,还有没有一点良心?”

牛大向道:“我吃谭家的饭不错,可这是我自己挣出来的。我吃酒赌博不错,花的也是我自己的钱。我从没多拿过你谭家一文钱。你这不知羞耻的东西,与四奶奶**,可对得起老爷子对你的栽培吗?可对得起死去的四爷吗?”

谭伦怒不可遏,挺剑又上,还未靠近,便被陆无涯抢先夺了剑,反一脚踢了回去。

赫连子都笑道:“看来他说的都是真的,不然你怎会两次三番想要杀他灭口,呵呵,我倒要听听,他肚子里还藏着多少你们谭家的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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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一章 揭丑

谭千秋见谭伦两次上前受阻,心下暗想:“若这两人真有杀他的心思,他现在哪还能站起来?不过,这孩子遇事向来镇定,今日怎么这般鲁莽?莫非真如牛大所说?不可能,这孩子一向孝顺,又颇懂礼节,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一定是牛大故意诬蔑。”

谭千秋向牛大道:“牛大,我谭某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诬蔑我孙子?”

牛大道:“老爷子,我牛大敬佩你的为人,这才只揭谭伦的短,你黑白不分,反倒赖起我来了,呵呵,亏我牛大还当你是个深明大义的人。”

谭千秋道:“牛大,念你在谭家待了二十多年,无过有功,今日之事,谭某不与计较,你这就去了吧。”

牛大愤怒至极,道:“好,好,好。我牛大对你们谭家忠心耿耿,你们卸磨杀驴,还胡乱给我栽赃,今日可别怪我牛大不念旧情!”说完又指着谭伦大骂,说他与戴氏私通的那些事。

谭伦气得面色惨白,却又无可奈何。

谭二骂道:“你这不要脸的下贱奴才,老爷子百般让你,你倒是蹬鼻子上脸了,我谭二今日定要杀你,以正家法!”

牛大笑道:“谭二爷,你少跟我装清高,跟四奶奶的鬼混的可不止谭伦一个,还有你!”

此话一出,举座皆惊。

连谭伦都瞪大了眼睛,死盯着谭二。

云天行嘟囔道:“上梁不正下梁歪,活该!”

冷雪坪叹了口气,道:“早知这样,就不来趟这浑水了。”

云天行道:“后悔了?”

冷雪坪点了点头。

云天行笑道:“来都来了,后悔有什么用。你要是不想待,我们离开就是,何必愁眉苦脸的。”

冷雪坪道:“那怎么行,大家都好端端的坐在这,独我们两个走了,成什么样子?何况我还收了谭家的剑,欠了他们一份情,如今大敌当前,我就这么走了,还不得让人在背后戳脊梁骨。”

云天行笑了笑,道:“真难为你冷阁主了。”

冷雪坪白了他一眼,道:“臭淫贼,自打碰上你,本阁主就没遇上过几件正经事,不是遇淫贼就是遇山贼,要么就是恶少恶仆,还有这样那样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就没一点儿顺心事。”

云天行苦笑道:“这怎么能赖我啊。”想了一会,又道,“老太婆,这话应该是我说才对。要不是碰上了你,这些事哪能跟我扯上半点关系?又是阴阳二圣,又是谭家……要不是你,我现在早到九幽谷了。”

冷雪坪冷脸道:“剑已经拿到了,你的忙也帮完了,去九幽谷找她吧,本阁主用不着你这么好心。”

云天行道:“老太婆,我不是这个意思。”

冷雪坪道:“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不就是嫌我耽误了你们团聚吗,你去啊,还赖在这里做什么?”

云天行无言以对,只有苦笑。

冷雪坪转过脸去,不再理他。

谭二被牛大当众揭丑,心下恼怒,斥道:“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我谭家待你不薄,你不知图报不说,还含血喷人,污蔑我们父子,可还是人吗!”

牛大冷笑道:“谭二爷,你不用装了。你瞒得了别人,可瞒不过我牛大。你跟四奶奶那点事,我可是亲眼所见,半点也假不了。谭伦每次进四奶奶房里,大半个时辰就能出来,你可比你儿子争气多了,每次进去都得将近两个时辰,我看着都累,不愧是有功夫底子的人,佩服,佩服。”

这话把谭二说得羞愤难当,挺剑就要动手,却被两边的兄弟拉住,道:“二哥,你身正不怕影子斜,还怕他污蔑吗?这些子虚乌有的事,听起来就不真,千万不要鲁莽。”

听兄弟这么说,谭二心里稍安,道:“牛大,我谭二不怕你污蔑,你当众言语玷辱四妹,我也决不能放过你,识相的过来跪下讨饶,我念在往日情分上,留你一命若再执迷不悟,可别怪我剑下不留情!”

牛大哈哈笑道:“谭二爷,我牛大孤零零一个人,不怕你威胁,反正早晚都得死,早死一天又怕什么。你们父子做的那些丑事,你当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外面早就传开了,你们坐车骑马去兰香小筑,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你们去做什么。只是人人畏惧你们谭家,不敢明言罢了!”

谭千秋听得火冒三丈,向牛大道:“牛大,我只问这一遍,你说的话是真话,还是假话?!”

谭二忙道:“爹,他的话怎么能信?这贱奴忘恩负义,不是个东西……”

“你别插嘴!”谭千秋瞪了谭二一眼,又向牛大道,“你说实话,倒底是真还是假!”

牛大道:“老爷子,是真是假,你叫四奶奶出来当面问一下不就知道了。我便说是真,难道你就信了吗?”

谭千秋道:“好,我这就叫她出来跟你当面对质,你要是敢有一句假话,我扒了你的皮!”转头向谭八道,“去叫你四嫂子出来,就说我有话要问她。”

谭八见老爷子动了真怒,不敢马虎,忙飞跑着去了。过了一会,果然引了一个素衣美妇过来。

这戴氏虽已入谭家多年,但也不过才三十多的年纪,正属百花争艳的时候。

她穿了一袭素色长裙,面上略施脂粉,一头乌发用一枝翠绿凤簪挽着,走起路来袅袅婷婷,轻柔若云。

她慢慢跟在谭八后面,双手交叠在腰前,一直垂头瞧着地面,不敢乱看,又面带娇羞之色,倒像是个未出阁的姑娘。

在座的人中有不少都听过戴氏的美名,今日一见,双目仍为之一亮,心中又有欣羡,又有惋惜。

那牛大又见到戴氏,眼都直了,脑海里不由回想起以前与她**之事,恍若梦中,轻轻叹了口气,心想:“都说人应该知足,以前我也这样认为,所以勤勤恳恳在谭家待了二十多年。自从我第一次闯进她的纱帐,总还想着还有下一次,下一次有了,又去想下下次,可她毕竟不是我的,梦终究会断,若是我及早收场,也不会落到此番境地,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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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二章 对质

戴氏随着谭八来到场中,先向谭千秋欠身行了一礼,又向在座的各位来客行了礼,方垂头站到一旁,听候问话。

云天行嘟囔道:“原来她就是那晚跟谭伦在一起的人啊。”

冷雪坪听到了,转过脸来冷笑道:“怎么,你也想过去认识认识?”

云天行苦笑道:“老太婆,你总跟我作对干什么,我还能不能说话了?说一句你顶一句,跟个小孩子一样。”

冷雪坪道:“你敢说你没这个想法?”

云天行道:“她还没你好看,我要是有想法,也得对你有想法,哪里轮得到她。”

冷雪坪哼了一声,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跟你在一起,我就该变哑巴。”说完拿了个体型略小的桃子叼在嘴里,也不咬,就这样叼着,就当堵住嘴了。

冷雪坪看他这样,扑哧一声笑了。

谭千秋向戴氏道:“四媳妇,你在兰香小筑那段日子,过得可好?”

戴氏不敢抬头,只说道:“托老爷子的福,很好。”

谭千秋道:“可我还听说了一些不太雅观的事,你可知道吗?”

戴氏刚才偷眼瞧见了牛大,知道事情败露,但又不好直接承认,佯装不知,问道:“不知道老爷子说的是哪件事?”

谭千秋道:“我听说谭二跟谭伦经常去兰香小筑,有这种事吗?”

戴氏还当是跟牛大的事被揭发了,没想到是他们两个。若是不承认,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指不定老爷子还会怎样逼供,到时候反倒不好了,于是微微点了点头。

谭千秋怒火中烧,忍怒道:“我还听说你跟他们有那不洁之事,这难道也是真的?”

戴氏并非傻子,如今谭千秋当众问她,必是有了证据,瞒不住的,但她还是犹豫了好一会,方才点了点头。

谭千秋的脸本来就很白,一见戴氏点头,唰的一下,脸更白了,连最后一丝血色都不见了。

谭二跟谭伦父子两人早已吓得魂不守舍,但碍于老爷子和在场的众人,不好开口反驳。

谭千秋拿手来回指着谭二和谭伦,过了好久,才颤声道:“你们这两个畜生!我平日就是这么教你们的吗?亏我还把你们当成儿孙的榜样,在其他人面前夸赞你们,你们可给我长脸了啊。畜生!连自己的弟媳婶娘都敢动坏心思,我……我……”

谭千秋越说越喘,越说越急,说到后面羞愤难当,“哇”的一声,喷出一口血雾,身子往后倒去。

谭家诸人一惊,忙抢过去扶住。

在座诸客见谭千秋昏倒,面面相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谭二见老爷子昏倒,忙向戴氏斥道:“四妹,我与四弟的交情最是深厚,自打四弟去了,我对你只是出于亲情上的帮助,几时有那些事了?你为何要勾结外人,污我清白,玷辱谭家的名声,如今老爷子都被你气倒了,你可知罪吗?”

戴氏听谭二说出这些话,愣愣地半天没回过神来。

在她的印象里,谭二是个既温柔又懂得体贴的人。自打谭四去了,谭二时常来问候她,不仅替她打理一切杂务琐事,还派人给她送这送那,完全是一个热心大哥的模样。这对当时无依无靠的戴氏来说,无疑有着致命的诱惑。

谭四是个浪荡子,宿花眠柳不归家,那都是日常。只有新婚后的那段时日,贪恋戴氏美色,整日不出门,可新鲜劲一过,又恢复了本性。

他们的院子与谭千秋住的院子隔着很远,他回不回来,谭千秋哪里知道。何况戴氏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好去跟公婆说这些事,于是便由着谭四放纵。

戴氏嫁到谭家,也就刚成婚的那几日还像个女人,自谭四不归家以后,她每日独守空房,寂寞异常,到后来,连妆都懒得梳了,反正在这深宅大院里又不会有人看。

她每日醒来,第一件事不是梳洗,而是先挽起头发,点上熏香,静坐在案几旁,翻看几页列女传女戒等书籍。这是谭四每次出门前的要求,亦可以说是命令,她不得不遵守。

谭四说这些书籍可以培养女子的懿美品质,到底是真是假,她也不知道,因为谭四每日从她那里索取的,不过是片刻的欢愉罢了,与书里描写的那些美好品质根本不搭边。

她起初以为留不住谭四,是自己做得还不够好,所以她很乐意为他变得更好。

可后来她发现,不论她怎样做,都无济于事。即便是谭四回来,也不过是在随口敷衍她,甚至毫不顾惜她带病的身子,硬要行那**之事。

她的生活枯燥而又无趣,每日无事时,便独自坐在廊檐下,双手托腮,盯着成双成对的蝴蝶在花丛中嬉戏。

有时候她会想,如果我变成一只蝴蝶,会不会有人陪我一起飞舞?

自打谭四去后,她的生活跌入了更深一层的黑暗,以前守活寡,好歹还能偶尔见到人,现在倒好,连人都见不到了,每日面对的无非是这些冷冰冰而又空旷旷的华美建筑,毫无生机可言。

她每日以泪洗面,抱怨上天不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上天似乎很忙,根本没工夫听她一个寡妇哭诉,而且同时在向上天哭诉的人也不止她一个。

上天很忙的。

就在她跌落到谷底,最孤独最无助的时候,谭二头顶佛祖金冠,身披七彩霞光出现了。

他的身躯是那样伟岸,他的笑容是那样祥和,他知道一个女人在最无助的时候最需要帮助,他知道一个女人在最寂寞的时候需要安抚。

他都知道。

她有时候会想,同样是兄弟,为什么谭四比他差这么多?要是谭四有他一半的好,哪怕是十分之一,她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处境。

在她心里,谭二似乎已成了好男人的标榜、楷模,但她没有福气嫁给这样的男人。

有时候她会羡慕谭二的妻子,为什么长成那样还可以拥有这样完美的男人,而自己比她好看一百倍,一千倍却落得了这么一个下场。

为什么?

难道真是红颜薄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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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三章 绝情的父子

她有时候会抱怨上天,为什么对她的命运如此轻率,只随手一拨,便将她打入了万丈深渊。

她有时候会埋怨月老,为什么对她的姻缘如此敷衍,只闭眼一抛,便将她的一生与孤寡相连。

谭二在她心中是神圣而伟大的,他的光芒盖过了佛祖,因为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向她伸出援手的不是佛祖,而是谭二。

她为拥有这样一个兄长而自豪。

但谭二却不这么想,在殷勤的付出过后,他终于要开始索取回报了。

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谭二闯入了她的房间,强行占有了她。

谭二对她好,她知道,她也只把谭二当兄长对待,可事情的发展方向却远远偏离了她的想象。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她开始是慌乱而不安的,她没想到谭二会对她做这种事,她没有任何思想准备。

当谭二尽兴离开后,久读女子圣贤书的她羞愧难当,立即找了条白绫,搭到横梁上,想要自尽。

可当她踩着圆凳,双手拉过白绫,要将脑袋穿过结扣的时候,谭二居然又回来了。

谭二将她抱了下来,自是免不了一番温言安慰,说是怎样打算着再为她寻个好归宿之类的话。

她见谭二说得真诚,信以为真,便打消了轻生的念头,于是谭二又要了一次。

虽说她已做好了孤独终生的打算,但如果能再找到一个好归宿的话,她还是十分神往的,毕竟谭四从未给过她一丝幸福的感觉。

她渴望有一个真心爱她的人。

自那以后,她的心中又燃起了希望。

时间一长,她敏锐地发现,谭二对她的关心问候似乎变少了,就连为她找归宿的事也只字不提。每当她问起来,谭二才敷衍几句,说找了几个,都不合适,怕她嫁过去会受委屈等等。

她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不能辨别真假,可她能感觉得出来,相比她的归宿,谭二更在意她的身体。

如今谭二当众否认他做过的一切事,还反说她勾结外人,污蔑他,玷辱谭家的名声,她听到这些,心都碎了。

眼前这个人还是当初那个对她关怀备至的谭二吗?

看起来是一个人,可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她面如死灰,呆呆地站在那里,双手抓来攥去,也不知该如何安放。

对她一个寡妇而言,公然出现在诸位来客面前已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眼下又遭到了她最为信任的人的当众斥责,她该如何面对?

她不知。

谭二步步紧逼,道:“四妹,便是四弟去了,我谭家待你也不薄,你为何要听从外人挑拨,坏我谭家的名声?你说,我们谭家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便是那兰香小筑,也是老爷子打算用来颐养天年的,派人给你打扫出来,让你住下,你不知感恩便罢,怎么能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来?!”

戴氏看着谭二,紧咬着嘴唇,泪已如断线的珠子般不断向下滚落,她心里有很多话,可嘴上一句也说不出来。

要怎么说呢?

他如何能辨得过一个男人?

谭伦见戴氏流泪不止,也上前说道:“四婶娘,你是我的婶娘,我对你向来只有子侄之情,没有半分越礼之处,不知你为何要当众污蔑我。若是拿了别人的好处,你大可不必这样,我们谭家虽然比不得那些大家贵族,可还有些资材,总不至于让婶娘孤苦无依。何必去做这些事,自伤家人的感情不说,还让外人看了笑话,便是对婶娘你,也是没有好处的。”

听到这些话,戴氏的眼泪更急了,拿眼来回瞪着他们父子两个,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在谭四死后,对她献殷勤的不止谭二,还有谭伦。

不知是不是他们父子商量好了,竟然用了一样的手段,一样的借口,都打着帮她寻找归宿的借口,占有了她。

在感觉出谭二对她的归宿问题并不如何上心时,她只好将希望寄托到了谭伦身上。

谭伦比他父亲强,每次在行事之前,总会说上一些让她高兴的话。有时是打听到了一个好人家,但还需要时间有时是对方想先来看看人,又怕老爷子先知道,不大合适,再商量商量,总之,各种各样的话都有,在她听来,每一件都值得高兴,至于真假,她同样不得而知。

谭伦比他父亲来得频繁,也许是好消息太多了的缘故,她这样安慰自己。

谭二站出来斥责她,是她没有想到的,现在谭伦也来指责她,她便是有一百张嘴,也是无法辩解的。

他们父子时常代谭千秋接应宾客,能说会道,便是黑的他们都能给说成白的,她一个深居内院的妇道人家,如何说得过他们两个?

事到如今,她也不想再为自己辩解什么。

牛大叫道:“你们父子好不要脸,强占了人家的身子不说,还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我牛大虽不是什么好人,可也干不出这种无情无义的事来。谭老爷子一生刚正,竟养了你们这两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谭伦骂道:“贱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一定是你挑唆四婶娘污蔑我们父子的是不是?好你个贱奴,老爷子派你去兰香小筑帮着看院,你倒好,竟跟自己的主人勾结起来了。你老实交代,是不是还跟四婶娘行那见不得人的事了?!”

还不等牛大回嘴,谭二已抢先说道:“好你个贱奴!怪不得有下人通报我说,你总偷偷往四妹房里去,我怕会出事,就教训了你一次,你怀恨在心,反诬赖我们父子两个,可真真是个忘恩负义的狗奴才!”

牛大刚要说,谭伦又接过去了,道:“无耻贱奴!四婶娘素有守节之心,一定是你百般戏辱,强行占有她的是不是?亏老爷子还信任你,把你安排过去,这不是养虎为患了吗?反咬起我们来了,我谭伦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像你这样厚颜无耻之人!”

两人你来我往,把牛大骂得浑身颤抖,根本接不上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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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四章 原来你是这样一个人

戴氏听着谭二父子辱骂牛大,百般作践自己,原本生出的那点希望再次破灭。

她再次跌入了低谷,这次是**裸地跌了进去,比上次还要凄惨,还要无助。

她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要来到世上,受这种罪。

她只不过想找一个能真心疼她的人,仅此而已。

可现在,她的希望彻底破灭,再也没有重生的希望了。

她泪眼望着正在辱骂牛大的谭二,咬了咬牙,飞跑着向他的剑上撞去。

她去得突然,谭二刚反应过来,剑已刺入了她的身子,又从她背后穿了出来。

谭二的剑很美,也很利,正如她的人一样,很美,也很薄,薄如纸,柔若棉,经不起那样锐利的剑,也承担不起那样沉重的欺骗。

血,鲜红。

一滴接一滴地从剑锋滚落到地上。

越来越急。

已连成了血线。

谭二面无表情地望着她那张凄美的脸颊,默然不语。

她却对他笑了笑,正如以前一样。

“原来你是这样一个人,想要我,直说啊,我给你,骗我干什么呢,真想找个悬崖,把你推下去。”

她又笑了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推了谭二一把,而她自己也从冰冷的剑上脱离出来,倒在了血泊中。

素白的衣裙上沾了血,那样鲜红。

场内一片死寂,连风也停了。

原本嘈杂的辱骂声,都已消失不见,她的耳边很安静,她很满意这种安静。

她的嘴角微微勾起,这大概就是她留在世间的最后一个微笑了。

冷雪坪起身走入场中,取出飞雪阁特制的止血药膏帮她敷上,又替她按住伤口。

冷雪坪知道,以现在的状况来看,人是救不回来的,可她还是要救,万一救活了呢?

若冷雪坪不知内情,她一定不会多事,可她偏偏知道,她知道谭伦对她做的那事,面对谭伦父子的指责,她一句都没有反驳。

冷雪坪从心底鄙视谭伦父子,也从心底同情她的遭遇,所以她要救她。

她的手还在动,似乎想抓住什么,可她什么都抓不住。

云天行就站在一旁看着,他本想用无极真气帮她续命,可见她目中光彩失散,已是个死人了。

云天行转眼看向谭伦,冷冷地看着。

谭伦见他看来,不明意味,忙转开视线,向牛大道:“牛大!你强占了四婶娘,如今她已畏罪自杀,是你自己动手,还是让我来帮你?”

牛大看着戴氏的尸体发愣,似乎并没有听到他的话。

谭千秋昏倒后,早有下人送来了药茶,灌了药茶,只一会,谭千秋就醒了,只是手脚还不能大动,但谭二谭伦辱骂牛大,以及戴氏撞剑而亡,他都看在了眼里。

谭家繁盛如今日,仗的便是如铁律一般的家规,不管是谭家下人还是谭家族人,但凡触犯家规,一律按家法处置,绝无例外。

谭千秋公正严明,以身作则,对任何触犯家规的人,绝无姑息之意,包括他自己。

如今谭二谭伦所犯之事,按家法是要诛杀的,毕竟**一事影响太过恶劣,况且还是当着江南道上的诸位英雄豪杰,这要是传到外面去,他们谭家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声誉,顷刻间便会土崩瓦解。

谭千秋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道:“老二,你跟我说说,你们父子干的好事,按家法该当如何处置?”

谭二道:“爹,这些事都是牛大胡诌出来,故意诬陷我们的,跟四妹有不正当关系的也是他,不是我们。”

谭千秋忍怒道:“刚才我已经悄悄派人出去打听了,你们两个半夜三更不在家里呆着,老往兰香小筑跑什么?还跟我赖?老四那个不成器的东西,天天不着家,你们都知道,就瞒着我,现在他人已死,你们不但不引以为戒,还去走他的老路?”

“四媳妇心里有委屈,她一个女儿家,怎么好来说?倒是你们,一个个的都知道,就算你们怕我责罚他,不告诉我,也该帮劝着老四,要他走回正道。老四能有今天,我这个做爹的第一个不对,你们这些做兄弟的,也脱不了干系!”

“老四不是个东西,四媳妇嫁给他,可也没抱怨什么,说起来,是我们谭家亏欠了她。老四去了,我本打算将她收了当女儿养,再替她谋个好亲事,像女儿一样嫁出去。我不好跟她说这些话,托你们两个叫内眷去说给她听,问问她的意思。你们两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就是这么传达的?”

“刚刚我也派人去问了,二媳妇和孙媳妇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可见你们父子两个早有不轨之心了。四媳妇的死,都是拜你们两个禽兽所赐!今日我若不将你们毙了,难以正我谭家家法!”

谭二和谭伦听老爷子动了真怒,一齐跪了下来,道:“这都是牛大那厮胡说,根本没有这种事!”

谭千秋拍桌而起,指着两人大喝道:“孽障!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若任由你们胡闹下去,必祸及我谭家其余子孙,毁我谭家百年基业。看在我们父子一场的份上,我给你们一个痛快!”转身向侍立一旁的人说道,“去取我剑来。”

那人应声去了。

谭二谭伦吓得面如土色,跪在地上磕头,只求一条活路。

谭家其余几个兄弟也都上前帮着说情,却被谭千秋反过来大骂了一顿,骂得人人垂头耷耳,不敢出声。

看着谭家闹成这样,诸位来客也都默不作声,有的在心里窃喜,有的冷眼旁观不愿多事,有的则在暗自叹息。

有几位与谭家交好的人上前劝阻,奈何谭千秋主意已定,怎么都说不动,最后只好叹气归坐,静观其变。

云天行和冷雪坪对谭伦父子没什么好感,若谭千秋真拿剑斩了他们,两人自会欣然接受。

剑来了。

谭千秋一手握柄,一手握鞘,却迟迟没有拉开,忽然目光转动,定格在倒在血泊里的戴氏身上。

她的嘴角还带着微笑,那样凄美。

谭千秋轻叹了一声,剑已出鞘。

“把他们两个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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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五章 生与死的抉择

谭千秋的命令没人敢违抗,但要谭家兄弟把自己的二哥跟侄子绑起来杀,这未免有些令人难以接受,所以谭家几兄弟都站在那里没动。

谭千秋道:“这两个禽兽做出了这种猪狗不如的事,你们还帮着他,好,你们不绑,那我自己动手!”

谭千秋刚从昏迷中清醒来,腿脚不太灵便,手刚从桌面上离开,就险些跌倒,谭家兄弟向来怕他这个严父,从未见过他如此盛怒过,一时也不敢上前帮扶。

谭二见谭千秋提剑一步一步走来,早吓没了魂魄,哀求道:“爹,念在我们父子一场,你就饶我爷俩吧,我们保证,以后痛改前非,绝不再犯了。”

谭千秋冷笑道:“现在你认了?”

谭二颤声道:“我认,我什么都认,是我强占了四妹,还拿爹你要给她找归宿的借口骗她,都是我不好,爹,你饶了我吧。”

谭千秋立在谭二面前,手中长剑震颤,冷冷道:“你哪来的脸求饶?她可是你的弟妹啊!”

谭二道:“爹,孩儿知错了,求你留孩儿一命,孩儿一定补偿以前犯下的罪过。”

谭千秋冷笑道:“自你对四媳妇动歪心思的那一刻,你就不再是我谭家的人,你也不配跟我求饶!你下去给四媳妇捎个话,就说我谭千秋对不住她!”说罢,挥剑向谭二斩去。

谭二见谭千秋抡剑斩来,分明是动了真格的,忙用双臂在地上一撑,身子后掠出去,躲开了这一剑。

谭千秋一剑挥空,怒道:“你还敢躲?!”

谭二道:“爹,你竟然真要杀我,虎毒还不食子,你比虎还毒啊!”

谭千秋冷冷道:“我已说过,你们父子不再是我谭家的人,你们害死了四媳妇,坏了我谭家的规矩,就得付出代价!”

谭二冷笑道:“好,从今日起,我不再是你谭家的人,也不必认你这个父亲了,从此天各一方,后会无期!”说罢,拉起谭伦向外走去。

谭千秋气得浑身打颤,朗声道:“谭某无能,制不住这两个孽畜,哪位朋友肯帮忙,替我擒下他们?”

众人看得分明,要不是谭二躲闪,刚才那一剑已将谭二杀死了,可见谭千秋真有杀人之心,并非只说空话。

立刻有几人跳了出来,挡住了谭二的去路,道:“二爷,老爷子的话你也敢违背吗,还是回去吧,别逼大家动手。”

谭二一笑:“就凭你们几个,也能拦得住我?”猛地一剑刺出,说话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已被当场刺死。

那几个拦路人与谭家来往密切,跟谭二也有多年的交情,没想到他会突然下杀手,眼见自己的同伴倒在脚边,个个恨得咬牙切齿,登时拔剑抽刀,与谭二父子斗了起来。

谭千秋回身看着谭家几位兄弟,斥道:“那两个孽障胡作非为,你们不去擒住他们,还愣在那里干什么?”

谭家几位兄弟与谭二是血脉相连的兄弟,哪里下得去手?不管谭千秋如何斥责,都只垂头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谭千秋无法,回过身来,眼见那几个帮忙的朋友,被谭二父子接连砍倒,怒火攻心,“哇”的一声,又吐了一大口血,向雷霸天道:“雷老大,看在谭某与你多年交情的份上,帮我拿下这两个畜生吧。”

雷霸天放下手中酒杯,道:“这是谭家的家事,雷某本不好插手,可既然谭老爷子开了金口,姓雷的自当照办,只是还有个问题想先问明白,是要死的,还是要活的?”

谭千秋见出来帮忙的那几个朋友已被谭二尽数杀死,内心痛不欲生,冷冷道:“死活不论!”

雷霸天壮硕的身子骤然拔地而起,抬手一扬,四枚黑丸脱手飞出,两枚射向谭二,两枚射向谭伦。

“霹雳子!”

冷雪坪目光微敛,心道:“这是江南霹雳堂的独门暗器霹雳子,据说内部填充火药,触物即爆,破坏性极大,若能正中人体,断无生还可能。”

谭家与江南霹雳堂来往密切,谭二怎会不知雷霸天的手段?听他问话时,就已想好了应对手段。

今见雷霸天掷出霹雳子,忙还剑入鞘,运力到掌,猛地向前推出,将那两枚射到身前的霹雳子逼停。

这两个黑乎乎的弹丸,看似毫不起眼,但内中却蕴含的极大的能量,谭二虽已将两枚弹丸制住,但却闻到一股极为浓烈的火药味,他心知霹雳子就要爆裂,忽然大喝一声,掌力催动,又将两枚弹丸击了出去。

“轰”

两枚霹雳子同时炸响!

一枚在酒桌上炸开,桌旁的人登时被气浪掀倒在地。有两个人离得太近,当场死亡。

另一枚则飞向了正望着戴氏尸体出神的牛大,他并未察觉到任何危险,似乎还沉浸在与她交融的欢乐里。

霹雳子在他身后不远处爆开,炸掉了他半个脑袋,立时殒命。

赫连子都离他最近,当时事发突然,发现霹雳子呲着火花过来,根本来不及救了。

谭二的本事不俗,能将两枚霹雳子逼回来,谭伦可就没那么幸运了,他只躲开了一枚,另一枚在他身边炸开,立时死了。

谭伦被炸得只剩了半个身子,即便是剩下的部分也是焦黑一片,谭二见儿子的死状如此凄惨,目眦尽裂,怒道:“雷霸天,我谭二不报此时,誓不为人!”

“怕是你没这个机会了。”

赫连子都纵身掠来,双袖平伸,两条带链铁爪如长蛇般向谭二咬去。

谭二大惊,忙掣剑应对。

谭二的武功本不错,可赫连子都的本事却远在他之上,两人只过了几十招,谭二便被赫连子都飞出的暗器削掉了右臂。

失了剑的谭二,又撑了几个回合,最终还是被赫连子都用锁链捆住,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谭二动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只剩了一张嘴,破口大骂。

阿水走到他身边,蹲下身来,道:“二叔,当初你赶走我娘的时候,可想过会有今天?”

谭二一怔,道:“你是谁?”

阿水将面具取下,见谭二脸上现出惊恐之色,她又将面具戴了回去,道:“看来你已认出我了。”

谭二脸色煞白,道:“不可能,你不可能还活着!你明明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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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六 明月二十四魂

阿水道:“是啊,我本该死的。我怎么也想不到,你会派人去追杀我们母子,到底是多么没有人性的人,才会做出这种事啊。”

谭二道:“不可能,你只是长得像而已,你一定不是当年那个阿水,她明明已经死了!”

阿水道:“二叔,你没有认错,我就是你大哥的女儿,也是那个当年被你派人追杀的小阿水。”

谭二失声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阿水道:“二叔,你应该接受这个残忍的事实,我没死,我一直活着。”

谭二道:“他明明说你已经死了,为什么你还活着?为什么会这样?你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

阿水道:“是我师父救了我,他杀死了你派去的所有人,只留了一个活口,也就是那个负责与你接头的人。他的命在我师父手里,他不得不对你说谎,不管你许给他多少酬劳,都不会比他的命更值钱。”

谭二面如死灰,道:“不可能,明月二十四魂是江南第三大杀手团体,从未失手,不可能会被一人杀死,你告诉我,你师父是谁?”

阿水答非所问,道:“二叔,那时我还是个孩子,我母亲又不会武功,你竟肯花重金请明月二十四魂来取我们的命,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有想明白,我们母女到底哪里得罪你了,是因为我爹是谭家长子吗?你怕他会继承谭家的产业,是不是?”

谭二不答,只说道:“你师父是谁?告诉我。”

阿水道:“我师父是谁,你一定不知道,不过,我有一位师兄,他与你谭家颇有渊源,你一定知道。”

谭二道:“你师兄是谁?”

赫连子都道:“阿水,何必跟他废话,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一剑杀了了事。”说着捡起谭二的剑,对准他心口,一剑刺了进去。

阿水俯下身,在谭二身边悄悄说了一句话,谭二骤然睁大了双眼,立时死去。

谭千秋见谭二谭伦已死,一种从未有过的倦意袭上心头,手中长剑跌落,向后仰倒而去。

谭八就站在他身后不远,见老爷子向后仰倒,忙飞步上前扶住。

众人见谭千秋连倒两次,不由暗暗叹息。

不管怎样,如今他已是一个八十岁的老人,不见子孙为谭家增光添荣,反闹出了一件件丑闻,弄得白发人送黑发人,任谁经历了这些,都不会好受的。

阿水上前道:“谭千秋,是你自我了断,还是要我来动手!”

谭七道:“我谭家到底怎么得罪你了,如今闹成这样,你还不满意吗?是不是要把我们赶尽杀绝,你才痛快?”

阿水道:“我只要谭千秋的命,跟你们无关,你们不想死的,最好别多管闲事。”

谭千秋道:“我这条老命也快到头了,你想要,尽管拿去,别伤害我这几个孩子。我谭千秋共有九子,如今已去其三,又走了一个,身边就剩下这五个不成器的东西,你杀他们无益,来拿我的命去好了。”

阿水道:“谭千秋,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你大儿子就是被你打死的,你会在乎他们的死活?你在意的,只不过是谭家的繁荣兴衰,你的儿子,不过是你手底下的工具罢了!”

赫连子都道:“谭千秋,念在今日是你八十寿辰,我们不想让你死得太难看,你还是自我了断吧。”

谭千秋道:“我谭千秋死不足惜,可在我死前,三位能否告诉我,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们,也好让我死个明白。”

阿水道:“你打死了谭大,赶走了他的妻女,这就是理由。”

谭千秋道:“你跟我那大儿子是什么关系?我听得出来,你对他,绝不只是一般的崇敬仰慕,你实话告诉我,也好让我死个明白。”

阿水道:“这跟你无关。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考虑,一炷香后,你若还活着,就由我亲自动手,取你狗命!”

谭九找到秦瑟后,听说阿水的同伴倒托着一口大钟,要送给老爷子作寿礼,谭九怎会不知这其中的意味?

安置好秦瑟,谭九便又匆匆赶了回来。

一到院中便见到了谭二和谭伦的尸体,谭九愣了愣,心中悲痛不已。又见大钟果然已经送来了,忙走到阿水面前,道:“阿水,二哥是你杀的?”

阿水道:“不错,是我杀的。”

谭九惊声道:“为什么?就因为他将你们母女赶出家门吗?那也不用杀掉他们父子啊。”

赫连子都道:“谭九,你大概还不知道内情,你这位道貌岸然的二哥,强占了你的四嫂,逼得她自杀而亡,尸体还在那呢,你自己看吧。”

谭九顺着赫连子都所指的方向看去,果见戴氏倒在血泊中,已不知死去多久了。

谭九怔了好半晌,颤声道:“二哥……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赫连子都道:“不止你二哥,你那侄子也跟你二哥干了一样的勾当,两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死得这么痛快,倒是便宜他们了。”

谭九愣愣的没有言语。

谭千秋道:“老九,你怎么又回来了,我不是要你走吗?”

谭九道:“爹,你知不知道站在我身边的这人是谁?”

谭千秋道:“她是谁?”

谭九道:“她就是大哥的女儿,你的长孙女。”

谭千秋猛地一怔,道:“你……你说她是阿水?”

谭九道:“是啊,她就是阿水。”

谭千秋失声道:“这怎么可能,老二不是说她被人害了吗?”

谭九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可她的确就是阿水。”

赫连子都道:“谭千秋,谭二派杀手去追杀她们母女的事,你难道一点儿也不知情?”

谭家兄弟都是一惊,齐声道:“二哥还派过杀手?”

谭千秋颤声道:“你说什么?那畜生还派杀手去追杀她们娘儿俩?有这样的事?”

赫连子都冷笑道:“你莫要装傻,当初是你下令赶他们母女出门的,她们若是都被杀死,不正合了你的意?你们谭家倒也阔绰,为了两个妇孺,竟然请出了明月二十四魂,呵呵。”

一听到“明月二十四魂”,在场众人的脸色都变了。

如果有人不知道“明月二十四魂”,那他一定不是江南道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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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七章 铁山城王铁山

明月二十四魂,江南第三大杀手团体,共有十二个人组成,每人都使双手剑。

十二个人,二十四柄剑,一模一样的剑。

杀人并不是一件快乐的事,但对明月二十四魂来说,这确实是一件快乐的事,不但快乐,而且美妙,因为他们很享受杀人,而且只在月光下杀人。

二十四柄一模一样的剑,映着一模一样的月光,被十二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人握在手里,就如同二十四道催命魂,在月光下飞舞,收割鲜活的生命,用血红玷染纯白的月光。

但凡被明月二十四魂盯上的人,没有一个能活命,没有一个!

有人说,他们用二十四柄一模一样剑,可以编织出别人的命运,这个说法并不准确,因为他们只会编知死亡!

明月二十四魂,一个谜一样的杀手团体。

没人知道他们的据点在哪里,也没人知道他们会在何时何地出现,更没人知道他们的下一个目标是谁。

谁都不想成为他们的目标。

谁都不想!

只有当他们的目标死掉,他们才会派人上门收酬金,雇主必须要把事先说好的酬金如数备好,一丁点都不能少,哪怕少了一分一毫,收钱的人也会立即离开,而雇主则会像他想杀的人一样那样,神秘地消失在人世间。

除了死人,没人见过明月二十四魂的真面目,有人说他们是十二兄弟,有人说他们只是长得像,有人说他们都是渔夫,有人说他们都是乞丐,甚至有人说他们都是女人,谁都没有见过,所以说什么的都有。

人人都很好奇他们的身份,可人人都不想亲自见上一见,谁都不想,也不敢。

但凡事总有例外,有一个人想亲自见一见明月二十四魂,所以他花重金,要买自己的命。

这世上怪事并不少,但花钱让杀手取自己性命的怪事却只有一件。

有人说他是傻子,他却笑着说:“没有人能摘下我王铁山的脑袋,明月二十魂也不行!”

王铁山不是在说笑,他也不是傻子,他有底气说这句话,整个江南,也只有他敢说这句话。

他有一座城,叫铁山城,建在一座山顶上,四面都是光滑的峭壁,便是飞鸟都无法驻足。

不论是上山还是下山,全靠山顶上收放的大竹篮。若是有人想上山,只要在山下发出信号,上面的人就用粗绳将大竹篮放下来,人只要站到竹篮里,就会有人拉你上去。

平时竹篮都是收起来的,若没有山上的人帮忙,绝对没有人能够徒手攀上铁山城。

山下四周都是尖峭的岩石,若一个不慎,摔了下去,能不能摔死且不说,定是要被乱石穿死的。

王铁山有不少仇家,其中就有不少想趁着月黑风高,攀爬到山顶上去,可从未有人成功过。等到了白日,那些人的尸体都在山下找到了,而且大多是被尖石穿死的。

铁山城依地形建造,整个墙面几乎建在了山崖边上,余下的间隙根本容不下一人横身行走。

城墙高十丈,光滑如冰,全无踏足借力之处,而且整个铁山城只有一道门,便是这道门,也足足有三尺七寸厚,完全是实心的铁甲门,别说寻常铁器,便是用火药,都炸不开。

铁山城内部有菜圃果园,单是城内自产的蔬果,便足以维持满城人的日常需要。而且城内有十数个大蓄水池,每一次蓄水足已维持数月,何况江南是多雨之地,自蓄水池建成,还从未见过底。

便是不需要任何守卫,铁山城也是一个金汤之地,想要刺杀王铁山,可谓是难如登天。

王铁山依仗的可不单单是这些,他本人也是一个武林高手,一身铁甲神功刀剑不伤,还曾与金甲门的黄金甲叫板,说是要跟他比比谁的功夫更硬,奈何黄金甲早逝,这一比试终未达成,说起来也是江湖上的一大憾事。

王铁山为人孤傲,像明月二十魂这种杀手团体,他还没看在眼里,所以他与明月二十魂约定,一个月之内,若是能取走他的项上人头,便可得到黄金万两,外加这座铁山城若是不能,把剑折了,退出江湖便是。

在得到明月二十魂的肯定答复后,王铁山在各个关口安排人员把守。

首先是山下丛林中,有一百零八人环山守卫其次在放置竹篮的地方安排了十个亲信。这一月之内,不得放任何人上山,也不得放任何人下山。

在铁山城的城墙上,还有人轮流值守,而且个个不是挎弓便是执弩,每二十步一人,保证相邻的三个人能够相互看到。

而这只是铁山城明处的布置,暗处还有不少,不好细说。

铁山城内部更是人人警惕,王铁山所居的院落外已不知被围了多少层,个个都是他的心腹,而且都身负武功。

不管是明哨还是暗哨,都是日夜轮值,绝无中断。

王铁山虽然时常轻视别人,但却从不轻视自己的性命,而且当时明月二十魂的名头并不小,他既然要对方输,就要他们得心服口服。

王铁山拿自己的命跟明月二十四魂豪赌,并不单单是为了展示他的狂傲。

如果他能将明月二十魂从未失手的传闻击破,再逼得他们个个折剑退隐,他自己的名声势必会扶摇直上,这才是他最看重的。

名声,还是为了名声,如今他什么都有了,只是名声还没有达到顶峰。

要怎样才算到达顶峰?

他不知道,也没人知道。

所以很多人都踏上了这条不归路,但却很少有人能满载而归。

王铁山是为了名声,明月二十魂又何尝不是?

王铁山是江南公认最难杀的一个人,若能将他杀死在铁山城内,这无疑会为他们带来不可估量的名声。

这是一场生与死较量,也是名声与生命的抉择!

到底是身披铁甲,稳坐铁城的王铁山笑到最后,还是从未失手的明月二十魂技高一筹,一时间成了江湖上最热门的话题。

就在众人殷切的期盼中,这场豪赌于某月十六日夜,正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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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八章 月下无头尸

在王铁山之前,从未有过谁公然向杀手团体挑衅过,尤其是像明月二十四魂这样神秘,而又“战功”赫赫的杀手团体。

在“赌局”开始以后,江南大小赌坊人满为患,有人押王铁山,有人押明月二十四魂,相比较而言,押王铁山的人似乎更多一些。

似乎人人都觉得铁山城坚不可摧,王铁山稳坐城中,有备无患。明月二十魂想要刺杀王铁山,首先得潜入铁山城,如今一没有登山之梯,二又没有上升的竹篮,连山都上不去,还谈什么刺杀?

便是侥幸登上了山顶,也难以逃过城头上日夜巡逻的守卫的眼睛,光那万千弓弩,也足以让这十二人由真人变成真魂。

除了外面这些显眼的障碍,里面到底还隐藏着多少机关陷阱,恐怕只有王铁山自己知道。

王铁山既然敢出价买自己的命,就有绝对的把握保全自己,谁都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王铁山也是一样。

众人不是傻子,他们要是不押王铁山,准要赔死。于是个个倾家荡产,全押在了王铁山身上。

日子一天天过去,铁山城一直没有消息传出来。

那些在王铁山身上押了重注的赌徒一天比一天高兴,似乎自己押下的金银每日都会翻番,等一月之期一过,他们立刻会富甲一方一样。

眼见期限将近,那些押在明月二十四魂身上的赌徒着了慌,到处打探明月二十魂的下落,可什么消息都没有,似乎这十二个人凭空消失了一样。于是江湖上就有消息流传,说明月二十四魂杀不死王铁山,已经认输了。

传闻毕竟是传闻,有人传,有人信,可总成不了真,毕竟两方人谁都没有公开露面,到底情况如何,外面这些人谁都不知道。

“赌局”的期限是十五日子夜,那时也是一月当中月光最明澈最圆满的时候。

而此时已到了那个时刻。

期限已至!

被王铁山寄予厚望的护卫官官长,仰面望着明净且已偏西的银盘,脸上不由绽开了一丝笑容。

他转身推开王铁山所在院落的大门,高喊着冲了进去,他要告诉王铁山,明月二十魂输了!

三十个不眠夜积攒下的疲倦似乎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他喜形于色,通身舒爽,他要做第一个将这个消息报告给王铁山的人,以王铁山的性子,他会得到重赏,除了早已说好的金银外,王铁山还许诺要送他两个绝色美女,而那两个绝色美女如今就在这座铁城里,似乎正在向他招手,等待着他的宠幸。

他笑了!

他奔得更快,也奔得更急,他恨不能再多生八条腿,恨不能一个跟头翻到王铁山面前,将这个好消息大声告诉他。

他满怀憧憬与期待。

可当他推开最后一重院门,来到王铁山居住的内院时,他哭了!

王铁山就在院子里,就在他常坐的石桌旁,他正在倒酒,右手执壶,左手握杯,酒倒得很慢,很慢,慢到酒滴几乎都快要连不成线了。

护卫官本该笑的,若是王铁山还有心思喝酒,他的心情一定不会太坏,如果他的心情不会太坏,他的奖赏一定会比许下的还要多,还要贵。

可他现在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他不但笑不出来,他都快要哭了,其实样已经哭了。

王铁山的确还坐在这里,的确还在月光下,也的确还在倒酒,可他的项上人头却不见了!

没有了头的人还能倒酒吗?

能!

王铁山正在倒酒,就在护卫官官长进来后不久,酒线方才断了,酒杯也刚好满了。

他与王铁山相识多年,即便王铁山现在没了头颅,他也能看得出来,王铁山在掉脑袋的前一刻,一定是笑着的,因为只有在他笑的时候,他的酒才会倒得这么慢,这么优雅。

可不论他倒得再优雅,笑得再欢乐,他都已是个死人了。

死人是不能喝酒的,所以他终究还是没能喝下最后一杯自斟酒。

他输了!

他输给了明月二十四魂!

他也输给了他自己!

护卫官官长一脸沮丧,他在意的不是王铁山的死,而是王铁山对他许下的承诺。

如果王铁山输了,他将一无所有,就连继续留在铁山城的资格都没有了,因为现在铁山城的主人已经变成了明月二十四魂。

刚刚消散的沉重与疲惫又回到了护卫官官长的身体。他轻轻叹了口气,走到王铁山面前,道:“你不该跟他们赌的,他们从未失手过,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说罢,接过王铁山斟满的酒杯,仰头干了。

这时,两个容貌极为相似的女子从房里笑着走了出来,她们身上仅披着一层薄纱,便是在月光下,都能清晰地看到那本该遮住的部分。

一个女子娇声笑道:“是啊,他不该赌的。可有些人就是贱,明知道不可能,却偏要去搏那一丝可能,他要是不死,这世上就再也没有天理了。”

护卫官听到娇笑声,神经忽然紧绷起来,因为在他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这个院子里还有别人。忙掣剑在手,四顾之下,正看到了从阴影下走出来的那两个女子。

他阴郁的脸上再次绽开了笑容,因为这两个女子正是王铁山许给他的那两个绝色美女。

她们长得很像,王铁山说她们是一对双胞胎。

这两个女子现在并不属于他,可王铁山已死,这里又没有别人,她们的归属,自然由他来定。

他的目光忽然灼热了,任谁在一月的紧张与疲倦后,突然见到这么两个尤物,都是难以自持的。

他是个男人,而且他并不以此为耻。

他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两女身上游走,道:“你们两个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

一女子笑道:“可我们已经出现了,你能奈我们何?”

他笑了笑,道:“我们见过,不知两位姑娘可还记得我?”

另一女子道:“记得,怎么会忘呢,你是王铁山身前的大红人,虽然来得时间短,可地位比谁升得都快,如果王铁山不死,不出三年,你就是这座铁山城的二城主了。”

他叹息一声,道:“可王铁山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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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九章 你亦如是

那女子笑道:“王铁山若不死,你顶多只能算是个二城主,他若死了,这铁山城不就是你的了吗?”

护卫官官长又叹息了一声,道:“在王铁山死的那一刻,铁山城已经归属于明月二十四魂了。你们是王铁山买来的,按理说也该属于明月二十四魂,不过……”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住了,目中闪出异样的光彩。

那女子道:“不过什么?”

他道:“不过,我可以救两位姑娘脱身。”

两女突然娇笑起来,她们身上披着薄纱,随着笑声迭起,身子也在轻轻颤动,这让疲倦已久的护卫官官长心底深处,燃起了一团兴奋的火焰。

他按住心中欲火,强装镇定,道:“两位姑娘为何发笑?”

一女子止住笑声,道:“我们既然已是明月二十四魂的人,你怎么救我们脱身?难道你就不怕明月二十四魂找你的麻烦?”

护卫官道:“怕,当然怕,可为了两位姑娘,我愿意冒些风险。”

那女子道:“明月二十四魂从未失手过,便是王铁山也死在了他们的剑下,你武功虽然不错,与王铁山比起来,可还差了些,如何能够挡得住明月二十四魂?”

护卫官道:“既然挡不住,那就不要挡,我带两位姑娘远遁山林,我就不信他们还能找到。”

那女子道:“可我还听说,便是你藏到天涯海角,明月二十四魂都能把你给找出来,躲是不中用的。”

护卫官道:“能被他们搜到,说明那些人不会躲,我知道一个地方,那里与世隔绝,任是天山的神仙到了,也未必找得到,两位姑娘若有意离开,在下这就带你们躲到这里去,一辈子都不出来了。”

说完,他走到两女中间,揽住了她们纤细的腰肢,笑道:“下山的路太危险,两位可得靠得紧一些了。”

那女子感觉他的手在自己腰后乱摸,娇羞道:“你不要这样,让人家看到不好。”

护卫官笑道:“怕什么,这里又没有别人,只有一个无头鬼,他没有眼睛,不妨事的。”

另一女子笑说道:“妹妹,别跟他走,谁知道他要骗我们下山做什么。”

护卫官笑道:“在下纯属好心,想救两位姑娘脱离苦海。两位姑娘天生丽质,若是落到明月二十四魂的手里,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不想也知道。况且他们有十二个人,你们只有两个,谁得不到都会不高兴的,万一他们为了争夺两位姑娘的归属打斗起来,误伤到两位姑娘,那就不好了。”

那女子笑道:“你说得也对,可我们还有好几位姐妹,你只带我们两个走,她们怎么办?”

护卫官笑道:“两位姑娘不必着急,你将她们唤出来,我一并带走就是。”

另一女子娇羞道:“你好贪心,得到我们两个还不够,还想要我们的姐妹,小心遭报应!”

护卫官笑道:“若能得到姐姐妹妹们的垂青,便是遭报应,我也认了。时间不多了,快唤你们姐妹出来吧,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那女子也不喊话,只举起手臂,击掌三下,立刻又有几个女子从暗影中走了出来。

护卫官见刚出来的这几个裹得十分严实,心下微感诧异:“她们怎么穿成这副样子?原来她们一直躲在暗影里,怎么竟然没有发觉,真是高兴过头了。”

那女子笑道:“她们都来了,你这就带我们离开这里吧。”

“好。”

护卫官笑了笑,大略数了一下,加上怀中这两个,一共有十一个女子,心下暗自好笑:“明月二十四魂恰好有十二个人,而她们姐妹却有十一个,只差了一个,呵呵,好巧。”

那几个女子已完全脱离了暗影,曝露在了月光之下。

护卫官看着她们的脸,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笑容也已僵住了,他想去拔剑,可就在这时,一道剑光从身后飞来,登时将他的脑袋削落在地。

身后那女子寒剑一抖,将血水震落,还剑入鞘,冷冷道:“只知道往前看的人,注定是活不久的,王铁山如是,你亦如是。”

……

江南,谭家。

谭千秋听说谭二请出明月二十四魂追杀谭大妻女,又惊又怒,破口大骂谭二孽畜。

当年谭大领着妻女回谭家,在谭千秋知道真相以前,对她们妻女很好。虽说后来查清了她的身份,却也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只将她们赶出了谭家。

谭大的死也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当时他在气头上,且谭大随他也是个牛脾气,死活不肯松口,就狠狠打了一顿,那时下手确实重了些,但谭大有功夫底子,虽说感伤妻女离别,但猝然而亡,这其中缘故确实耐人寻味。

当时谭大出走前,曾与谭二吵过一架,至于吵架的内容,谁也不知道,现在两人均已亡故,更是石沉大海。

谭二表面上是个和气的人,但谭千秋知道,不论在商道还是江湖,他这个二儿子野心不小。

谭家的产业几乎都在江南,江北也有一些,但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生意,算是一些产业旁支,与南边各种产业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看着谭家日渐兴盛,谭二便有了进军江北的打算,当时谭家的确也有这个资格,可谭千秋觉得江南江北虽只一江之隔,但两地风俗文化却大有不同,若是大张旗鼓地进军江北,若是成了那还好,若是不成,谭家可是要伤筋动骨的。

当时南商北上是有前例的,而且均以失败告终。

就拿当时商业规模最大的郑家来说。当年的郑家何等的威风,比现在的谭家还要富足,而且产业涉猎极广,在江南很难有其他家族能够撼动郑家的地位,因此郑家才敢有跨江北移的打算。

自打郑家向北拓展遭受重创后,不但比不了现在的谭家,就连江南那些二线家族都比不上了。

曾经遍布江南各地的商道网络,如今已收缩到了一郡大小,若不是有浑厚的底子撑着,现在的郑家怕是早已没落得廖无人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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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章 退隐江湖

江北商道虽然繁荣,但仍有许多空余之处,诱惑极大,谭千秋何尝不想在江北占据一席之位,只是前后掂量过来,风险太大,一个不成,便会将谭家带入万劫不复之地,绝无翻身的可能。

当年郑家重心北移,不仅遭到了江北几大家族的联合排挤打压,就连江南的根基产业也遭到了江南各族的蚕食,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当年郑家欠下的外债,谁知道有多少,金银珠宝都是成车往外拉。曾经的江南第一号商家,便硬生生被这些外债给拖垮了。

谭千秋亲眼目睹过当时的情景,实在不敢打北进的主意。

不管谭二如何劝说,谭千秋始终不同意,谭二无可奈何,只得罢了。

后来谭二又提出创立江南七道盟的打算,想将江南七道上的各方势力统到一处。

谭千秋当时也不同意,只说江南各方势力鱼龙混杂,便是统到了一处,也未必肯齐心,到时候争权夺利,相互猜忌,反倒失去了联合的意义。

后来谭二百般劝说,谭千秋觉得谭家在江南还有些分量,又深感四海盟带来的危害,便同意了这一大胆的想法。

经过这两件事,谭千秋才意识到自己这个儿子野心之大,不仅敢想,还敢做,根本不考虑后果。

外人都夸谭二有远见,可谭千秋知道,能成那才叫有远见若是成不了,那顶多就是个笑话。

俗话说:“知子莫若父”,但谭千秋却一直看不懂谭二,不论大事小事,他都有这种感觉,根本不知道谭二在心里打什么主意。

单是强占四媳妇这一条,就让谭千秋恍若置身梦中,到现在还没有缓过神来,他怎么能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这是谭千秋做梦都想不到的。

又听说谭二派杀手去追杀谭大妻女,谭千秋同样如遭雷击,这些出格的事,竟然都是谭二做的,他简直难以相信,这还是他那个熟悉的儿子吗?

这两件骇人听闻的事被暴露出来了,没暴露出来的事谁知道还有多少?谭千秋隐隐觉得,谭大的死或许也跟谭二有关,但他却不敢再往下想了。

谭千秋面上已满是无奈和沧桑,如今他已八十岁,人到暮年,不但没有享受到子孙绕膝的快乐,却还在经受这种痛不欲生的煎熬,他真的累了。

他深深叹了口气,向众人道:“承蒙各位看得起,奔劳至此来为谭某庆寿,谭某如今已有八十岁的年纪,也没几年的活头了,我这几个孩子又个个不成器,所以谭某想在此向各位宣布,以后我谭家不再过问江湖世事,就此退隐,不知各位可还同意吗?”

众人闻言都是一惊。

云天行暗想:“前一刻还要争夺江南七道盟盟主之位,现在却又要退隐,可算是急流中泊岸,沼泽中翻身,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谭千秋倒也是个明白人,还懂急流勇退的道理。”

雷霸天道:“谭老爷子戎马一生,也该享享清福了,这些繁琐细事,就让我们这些后辈来做吧。以后谁要是敢再打扰谭老爷子清修,我雷霸天第一个不答应!”

柳追风笑道:“是啊,谭老爷子若是力争江南七道盟盟主之位,那必是得多失少,如今谭老爷子退隐,这盟主之位自然非雷堂主莫属了。”

雷霸天道:“柳追风,你别阴阳怪气的,我与谭老爷子是多年的好朋友,如今谭家遭此变故,谭老爷子也已是垂暮之年,他想退隐江湖,安神养歇,我这个做朋友的难道不应该支持?”

柳追风笑道:“人心隔肚皮呦。”

雷霸天冷笑道:“常听人说柳大当家的追风弧剑厉害,姓雷的还从未领教过,怎么着,比一比?”

吴英雄道:“雷老大,柳大犬,你们两个要是互相看不顺眼,等争夺盟主那日,再打不迟,现在谭老爷子有家事在前,我们就别在这瞎掺和了,吃饱了赶紧走吧。”

说完向云天行这里走来,弯腰恭敬道:“爷爷,我那英雄门离这里只有一日路程,要不要过去住几日,也好叫我这个做孙子的好好孝敬孝敬您老人家。”

云天行笑道:“好孙儿,你有这份孝心就够了,爷爷我还有要事在身,等以后空闲了,一定去你那里逛逛。”

吴英雄嘿嘿一笑,又转向冷雪坪,道:“爷爷不去,奶奶去呗?”

冷雪坪美眸一瞪,“噌”的一声,拔剑拔了出来,说着就要往吴英雄脑门上劈去,吓得吴英雄“哀嚎”一声,连滚带爬,逃了出去。

众人见吴英雄柳追风等人离去,也都与谭千秋告了别,陆续离去。

冷雪坪本也想走,但见这三个戴面具的人仍站着不动,而谭家于她又有赠剑之情,她有意要偿还这份人情,便没有随众人离开。向云天行道:“臭淫贼,你还赖在这里干什么,不是要去九幽谷吗,不走等什么?”

云天行笑道:“好戏还没散场,我等着看热闹呢。”

冷雪坪道:“人家家里出了这种事,你不帮忙便罢,反要留在这里看热闹,你存的什么心?”

云天行笑道:“你还不是一样。”

冷雪坪道:“我跟你可不一样。我留下是想偿还谭老先生的赠剑之情,我们飞雪阁向来不会白收人家的东西。不像你,看热闹不嫌事大,没安好心。”

云天行道:“一样也好,不一样也罢,好歹是一起来的,总要一起走才是,不然会被谭家人笑话的。毕竟这几日我们寸步不离,这时候各自散场,像什么样子。”

冷雪坪斜了他一眼,不再说什么。

谭千秋看着阿水,道:“你既是阿水,要找我报仇,也是理所当然。不过,你究竟是我的孙女,在杀我之前,能不能让我看一眼,你长大的模样?”

阿水冷冷道:“你不配!”

谭千秋苦笑,心中感慨万千,一幕幕往事涌上心头,道:“当年我把你爹娘分开,打死了你爹,又赶走了你娘,让你孤身一人流落在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你怎么恨我,我都不会怨你,而今我已是个将死之人,就不能再让我看你一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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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一章 攻守道

阿水拔剑指向谭千秋,道:“从你赶我跟我娘出谭家大门的时候,我就不再是你谭家的人,你不是我爷爷,你也不配做我爷爷!”

谭九道:“阿水,当年的事,爹做得的确不对。大哥死后不久,就传来了你娘离世的消息,他伤心欲绝,命人四处打探你的消息,便是听二哥说你已经死了,他也没有放弃寻找你,说只要没见到尸体,就一定还活着。阿水,我不求你原谅他,只求你不要拿剑指着他,好吗?”

“爹已经八十岁了,为了谭家,他从未有过一天闲静的日子,我们这些做儿子的不争气,不能替他分忧,反给他招了这么多烦恼。你是他的孙女,还这样拿剑指着他,他老人家如何受得住?”

阿水道:“九叔,这是我跟他的事,与你无关,你让开!”

谭九道:“阿水,如果大哥看到你拿剑对着你爷爷,他心里会高兴吗?”

阿水含泪道:“九叔,如果我来时告诉你秦瑟已经死了,你还会拦我吗?”

谭九道:“秦瑟若死了,我随她去就是了,他毕竟是我爹,再怎样,我也不会对他动刀动剑。”

阿水道:“是啊,你们是他的儿子,自然不会拿剑对着他,可我不是谭家的人。在我眼里,他就是害死我爹娘的罪魁祸首!是他害得我没了爹,没了娘,是他害得我遭人追杀,我无能为力,我害怕,我只能缩在我娘怀里,眼睁睁看着她为了救我,被人一剑一剑刺死,我怕得一动都不能动,谁能懂我那时的绝望?”

“我哭喊着叫娘,可她已经不能答应了,她死死的抱着我,为了不让那些冰冷的剑锋伤到我,至死都没有松过手……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高高地站在那里,还说想要看我长大的模样。九叔,你不觉得这样对我很残忍吗?”说到这里,泪水已从面具下滑了下来。

谭九默然不语。

谭千秋道:“老九,你让开,是我罪有应得,让阿水杀了我,替他爹娘报仇。反正我都一把年纪了,也没几天可活,能在临死前,让阿水心里宽松些,我也满足了。”

阿水道:“谭千秋,你不要假仁假义,今日你必死无疑!”

谭八道:“阿水,爹是对不起你,你心里有恨,我们大家都能理解。但他毕竟是你的爷爷,你若杀了他,岂不是叫大哥也落了个不孝的骂名吗?”

赫连子都道:“何需阿水动手,我来杀他就是。”

谭九忙道:“你是阿水未来的夫君,你动手也是一样。”

陆无涯挺剑上前,道:“得,这事儿还得我来,我跟他们俩没什么关系,况且钟也是我送的,理应由我动手。”

谭八道:“阁下是谁,为何要插手我们的家事?”

“家事?”陆无涯挠了挠头,向赫连子都道,“老大,杀个人这么麻烦吗?又是不孝,又是家事,搞得我头都大了,唉,还是老鼠好相处。”

阿水道:“不用你们动手,帮我拦住他们几个,谭千秋由我亲自来杀。”说着身子一晃,已掠过谭九,一剑向谭千秋刺去。

见阿水动手,赫连子都和陆无涯也同时出手。

谭家兄弟执剑守在谭千秋身旁,见三人攻来,忙摆开阵势迎敌。

谭千秋斥道:“阿水要杀我,谁都不要阻拦,你们都给我退下!”

谭八道:“爹,这可由不得你了。做儿子的,怎能眼睁睁看着您老人家被杀?这可是大大的不孝!”

谭家六兄弟结开剑阵,护在谭千秋身前,阿水见他们攻守配合十分密切,一时难以突破,便飘身掠走,想绕着圈子去攻击谭千秋。

谭三早已察觉出阿水的意图,忙脱身出阵,跟着阿水去了,又向其他几兄弟嘱咐道:“专心维持阵法,我来挡住阿水。”

若是单打独斗,谭家五兄弟未必是赫连子都和陆无涯的对手,但五人配合密切,而且又有剑阵加持,一时也将两人缠住了。

冷雪坪见双方动了手,也不由悬起了心,又见谭千秋负手立在那里,分毫没有还手的打算,若真让阿水突破过来,只需一剑,便能将他杀死。

她现在若去帮忙,又怕谭家兄弟怪罪,就好像他们自己应付不了似的若不去帮忙,又怕谭千秋真会被杀死,到时候必定又得落个见死不救的骂名。

不管出不出手,似乎总讨不到好处。

云天行见她紧握剑柄,目光不停在几人身上来回转动,已是高度警惕的状态,不由笑道:“你这么担心,还愣在这里干什么,依我看,谭家五兄弟未必拦得住他们两个,若有一个被打出场,其他四个必定也会陆续被打倒,到时候三人一齐出手,谭千秋必死无疑。”

冷雪坪道:“你是要我去帮他们五个?”

云天行道:“阿水的武功虽然不弱,可这谭三也不是省油的灯,两人斗得虽紧,一时也难分胜败,而他们五个自开始便处在了下风,而且越打颓势越明显,到时候五个一起倒了,犹如江河决堤,一发不可收拾,便是谭三能胜,也无济于事了。”

冷雪坪点了点头,刚要入场,忽见赫连子都一爪飞出,抓到了谭三的剑上,锁链收紧,登时将他手中的长剑折成了两截。

谭三大惊,他正在专心应付阿水,不想被赫连子都偷了一招,幸好赫连子都没有杀人的打算,不然他这条命哪里还在?

阿水见谭三愣了一下,也不理他,又挺剑向谭千秋刺了过去。

冷雪坪见机不妙,飞身掠出,半道又将阿水的剑给截了下来。

谭千秋叹了口气,道:“这是谭某的家事,何需冷阁主动手。”

冷雪坪道:“谭老先生赠剑之情,在下没齿难忘,无以回报,只好靠手中这柄剑,助谭老先生渡过此次危局。”

谭千秋道:“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冷阁主还是请归坐吧。”

冷雪坪只当没有听到,舞着剑,将阿水逼得寸步不能前进。

阿水见冷雪坪的剑招连绵不绝,招招相接,竟没有分毫可趁之机,心下暗暗佩服:“早就听闻红梅冷剑的名号,今日一试,果然不凡,看来单靠我一人,是无法突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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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二章 九仙阵

在赫连子都和陆无涯的联手猛攻之下,谭家五兄弟组成的剑阵岌岌可危,其中谭八还被赫连子都打了一掌,虽然还未出局,也只是在强撑罢了。

谭三见五人支撑不住,忙换了柄新剑来帮忙,又向冷雪坪道:“冷阁主,阿水就麻烦你了。”

冷雪坪道:“谭三侠放心就是,我一人足矣。”

阿水道:“冷阁主,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拦我?”

冷雪坪道:“我与你无怨,可谭家于我有恩,我怎好看着你对谭老先生下杀手?况且你是她的孙女,再怎样,也不该伤他性命。”

阿水见她执意阻拦,也不再说什么,紧持玉剑,猛攻冷雪坪。

赫连子都见阿水被拦下,心中不乐,向陆无涯道:“无涯,你的剑法几时变得这么低劣了,这里又没别人,装什么装,快使出全力与我一同破了他们的剑阵,去助阿水。”

陆无涯道:“老大,我这剑法一开就收不住,怕是得死人。”

赫连子都无奈叹了口气,向谭家兄弟,道:“你们几个再不让开,我可真下杀手了!”

谭九道:“我们都是你叔叔,你敢下杀手,就是大大的不孝。”

赫连子都微微一愣,竟不知如何反驳。

陆无涯在旁笑道:“老大,你去帮忙就是,他们六个交给我。”

谭七冷笑道:“我承认,你的剑法的确了得,可仅凭你一人,就想牵制住我们六个,未免太过自大!”

陆无涯笑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赫连子都道:“他们六个的剑法虽然不如你,可如今有剑阵加持,他们彼此相应相守,浑如一体,只你一人,未必能讨到好处。我替你把关,你来寻找破绽,先破了他这剑阵再说。”

谭七道:“你既然能看出我们是一个整体,自然也能看出这九仙阵没有破绽,你们走,我们或许拦不住,但你们若想攻破我们六人结成的阵法,纯属痴心妄想!”

谭千秋负手在后,看着六人结成的九仙阵,又是一阵恍惚。

这九仙阵的图谱是他年少时偶然所得,几位看过图谱的大家都说,此阵法可化散为整,汇九成一,威力虽然强大,可施展条件太过苛刻,需要九个同心人齐力施展,方能显出威力。

自此后,谭千秋日夜钻研阵法,随着年龄和见识的增长,对阵发的领悟日渐深厚,也越发着迷,这才有了生九子的打算。

他想让九个儿子一起研习九仙阵,同心同力,一致对外,光大谭家。

想法毕竟是好的,可他这九个儿子年纪相差悬殊,谭九还是小孩子时,谭大就去世了,这个愿望始终没能实现。

时光匆匆,回想起初得九仙阵图谱时的兴奋情形,犹在昨日,而如今他的九子已成了六子,他本人也已是个八十岁的老人了。

想到这里,谭千秋唏嘘不已。

“咔”的一声脆响。

谭七手中长剑断为两截,只听赫连子都笑道:“没了剑,我看你们拿什么组剑阵!”

话音刚落,谭五手中的剑也被陆无涯打落,六人组成的九仙阵本就不甚牢固,如今两人失剑,威力再减一层。

赫连子都避过来剑,连出两掌,登时将谭七和谭五打出了场。

谭惊,手中长剑又被陆无涯趁机打落,赫连子都眼疾手快,跟着补上一掌,又将谭八打出了场。

眼见三人出场,赫连子都顾不得余下三人,跳离谭九等余下三人的攻击范围,向冷雪坪奔去。

冷雪坪见谭家兄弟阵破,心下暗惊:“谭家兄弟在江湖上颇有名声,六人联手组成的九仙阵竟还拦不住他们两个,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赫连子都还未赶到近前,便从红袖中飞出两只铁爪,正如两只张嘴吐信的蛇头!

就在铁爪快要近身时,冷雪坪骤然拔地而起,空中一个倒翻,已躲过了这两个来路刁钻的铁爪,还顺势化解了阿水从下面攻来的剑招。

赫连子都道:“好功夫,不愧是红梅冷剑!”说罢,双袖舞动,又引着一双飞爪向冷雪坪攻去。

就在这时,一条人影从旁掠来,赫连子都见人影来势极快,心下微惊,忙拔身后撤,只见一线白芒从天而降,将到眼前时,赫连子都已翻到了三丈开外,可当他双脚落地的那一刹,只听“啵”的一声低响,脸上面具突然分成了两半,随即掉在了地上。

在他前方三丈外,站着一个少年人,手执一柄光剑,正含笑看着他。

“还是慢了吗?”

赫连子都向脚下被劈成两半的面具看了一眼,又抬头看着少年,笑道,“好快的一剑!”

少年也笑道:“好久不见。”

赫连子都道:“是啊,好久不见。上次见面,你在我面前还只有认命的份,现在竟能一剑劈掉我的面具,虽说有偷袭的嫌疑,不过,能做到这样,已经很让我意外了。”

云天行道:“我记得你是个老实人,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老实呢?”

赫连子都哈哈大笑。

冷雪坪向赫连子都看了一眼,道:“白眉如霜,铁爪无情,你是燕云的赫连子都!”

赫连子都笑道:“能被飞雪阁冷阁主认出来,倒是在下的荣幸。”

冷雪坪道:“你不在燕云待着,跑到江南来做什么?”

赫连子都道:“人这一辈子,不能总在一个地方待着,会闷死的。我到江南来散散心,不行吗?”又向云天行道,“小子,冷阁主是你媳妇吗?”

冷雪坪皱眉心道:“为什么人人都说我是他媳妇?谁要嫁给这个臭淫贼,本阁主才不嫁他,死都不嫁!”

云天行道:“你猜错了,她不是我媳妇。”

赫连子都笑道:“她不是你媳妇,你为何要护着她?”

云天行道:“我护着她有我的理由,正如你下江南有你的理由一样。”

赫连子都笑了笑,道:“小子,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不想与你为难,你叫冷阁主也退开,等阿水杀了谭千秋,我请你们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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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五百七十三章 阿水的眼泪

云天行向阿水道:“阿水姐姐,你与谭家的事我也听了个大概,事已至此,你便是将谭老先生杀了,也无济于事,何况他还是你的爷爷,你且停手,我有话想对你说。”

阿水见他一剑劈掉了赫连子都的面具,知他武功不弱,况又有个冷雪坪挡着,根本无法突破,于是便收剑退了回来。

陆无涯见阿水和赫连子都停了手,也忙收住剑,退了两丈。

谭家兄弟也都退后,执剑环护在谭千秋身畔。

阿水道:“小兄弟,当日我看你穿着奴仆的衣裳,还当你真是李家的奴仆,倒是我看走眼了。”

云天行道:“你并没有看走眼,我那时的确是李家的奴仆。当时我就觉得阿水姐姐是个用剑高手,只是我不明白,以你的本事,别说一个李少阳,就是李延东,都未必是你对手,你大可将他杀了,何必忍气吞声?”

阿水道:“像他那样的人是杀不尽的,杀他一个,还会有第二个出来,不但解决不了问题,反会为自己招来麻烦,何必呢,我总不想把杀人当成生活的一部分,凡是能忍的事,忍忍就过去了。况且我也习惯了。”

云天行道:“即是这样,你为何还要对谭老先生下杀手?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难道你心中的恨意一点都没有消减吗?”

阿水道:“这不一样。谭千秋害得我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比那些人还要可恶千百倍,他的所作所为,我忍不了。今日我非杀他不可。”

云天行道:“就没有回旋的余地吗?”

阿水摇头,道:“非杀不可!”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我也有曾有过跟你类似的遭遇,很能体会你的心情。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这个我也知道。若你要找别人报仇,我绝不拦你,可不管怎么说,他是你的爷爷,你与他血脉相连。你杀他或许很容易,但你却要背着杀掉自己爷爷的阴影过一辈子。这个阴影或许比仇恨更令人痛苦,望你三思。”

阿水泣声道:“那你要我怎么办?我爹娘就这么白死了吗?”

谭九道:“阿水,在你动手前,我想有些事必须要让你知道。派杀手追杀你跟大嫂的事,爹并不知情,我们几兄弟也都被蒙在鼓里,完全是二哥一人的安排,不然爹也不会让人一直在外打听你的下落。直到现在,仍有人在外面寻找你,你故意躲起来,想必也是知道这些事的。”

阿水道:“是啊,我知道,谁知道他们存了什么心思,万一又是杀手来杀我呢?在没有足够的实力杀死谭千秋之前,我只能躲。”

谭九道:“爹当年的确打过大哥,我们兄弟都在一旁看着,打得也的确很重,但远远没到致命的地步。大哥是我们兄弟几个里武功最好的,底子也最扎实,怎么可能连这点打都受不住?我们兄弟几个从小到大,都没少挨打,一个个皮糙肉厚,可比寻常人厚实多了。况且,大哥死得突然,死得蹊跷,这其中或许有其他因素也说不定。”

阿水道:“九叔,你对我说这些,无非是想袒护谭千秋,如今知情人都已死了,又有谁能证明这些?”

谭九道:“你我即是叔侄,又是从小的玩伴,我说的这些话,绝无半句假话,也并非有意偏袒谁,这都是事实,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不要因为一时愤恨,铸成大错。”

谭三道:“当年大哥死得突然,外人说是忧思成疾,可事实上并非如此。当年大哥被锁在屋内,我们几兄弟轮流给他送饭,他跟我们询问你跟大嫂的状况,我们都瞒着他,说你们很好,也并没把你们被赶出谭家的事告诉他,真要数算起来,他当时应该不知道你们被赶出去了才对啊。”

谭九道:“也许有人告诉了他也说不定。”

谭千秋叹气道:“你们别说了,都是我造的孽!阿水,你快杀了我吧,我对不起老大和大媳妇,也对不起你,你若不杀我,等我死了,也没脸去见他们两个。”

谭九道:“爹,你为什么不解释?当年你赶走大嫂和阿水后明明后悔了,还跟娘商量,说这么做是不是太冲动了,要不要把她们娘俩接回来之类的话,娘都偷偷告诉我了。后来大哥出了事,你叫二哥去接她们母女回来,结果二哥却带来了她们的死讯。阿水明明还活着,二哥为什么说她已经死了?我看大哥的死,多半也跟二哥有关。”

谭千秋颤声道:“孽障啊孽障!都是我教的好儿子啊!”说罢,夺过谭九的剑就要往脖子上抹去。

谭千秋出手迅速,谭九吓了一跳,当他反应过来,剑已经被夺走了。

阿水忽然叫道:“住手!”

谭千秋一愣,横在脖子上的剑终究没有抹下去,谭九等人忙抢上去,将剑夺了下来。

谭千秋老泪纵横,望着阿水,道:“好孙女,能再见到你,就是死,我也心满意足了。”

阿水道:“这么死,太便宜你了!”

谭千秋道:“那要怎样才能让你消去心中的怨恨?我总不想让你恨我一辈子,哪怕能让恨意减轻一些,我死也值了。”

阿水沉默良久,方才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我本以为杀你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可当你真要拿剑自杀时,我却突然害怕了,我也不知道我在怕什么,就是突然觉得好冷,好怕,就像我娘死在我面前时一样怕,为什么我会有这种感觉?”

谭九道:“他是你爷爷,也是你现在最亲近的人,你有这种感觉并不奇怪。”

阿水愣愣地站了一会,突然抛下剑,扯下面具,扑到赫连子都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赫连子都一愣,他认识阿水这么久,他从未见她哭得像今天这样伤心。

她的热泪湿透了他的衣襟,沾湿了他的胸膛。

阿水伏在他怀里,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哭得那样惹人心疼。

他轻抚着阿水的秀发,无声的安慰她,可这并不能缓解她的伤痛,她哭得更伤心了。

谭家诸人听到阿水的哭声,各个哽咽含泪,心中伤感万分。

云天行和冷雪坪对望一眼,相继收起了剑。

天色忽然变得阴沉起来,再过一会,竟然下起雨来了。

江南的雨总是来得那么令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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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四章 雨散仇消

“没什么好教育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些人要不是想杀我儿,我儿又岂会出手杀他们?”方啸天淡淡说道,目光扫了一眼其他人,“以后,我儿也是这样,谁想杀他,他就杀谁!”

话语落地,堂中一片寂静,方正龙目光变幻,良久后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方啸天没有理会,眼睛看着水镜中的方恒,透出了一股希望。

“恒儿,我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不管怎么样,我都是你的父亲,任何想要用我来牵制你的,都是做梦!”

同一时间,乱妖山脉外围中,方恒看了看漫天的飞灰,眼中露出了一抹冷笑。

“方家之人,果然都是一群废物,战都不敢战,枉我还觉得能借着他们突破境界,真是可笑。”

摇了摇头,方恒对方梦的仇视已经不抱任何期望,与其和他们纠缠,还不如把时间用在和妖兽对战上。

血脉涌动,武徒九重的感应力开始飞快扩散起来,无数的妖兽痕迹,都在他的脑海中闪现。

观察了一会儿,终于,方恒身体震动,飞快向着南方奔去怪事上门最新章节。

在他的感应中,南方有着一头九级巅峰的妖兽,煞气极浓,对于方恒来说,能让他感觉到死亡的战斗是他最想要的。

大步奔行,路上方恒也没有掩饰自己的行踪,无数方家年轻人都看到了他,有的张口大喝,有的出手阻拦,方恒对此却只是冷笑,根本不和他们纠缠,身影一闪,就掠过了他们,来到了一处漆黑的树林之中。

“嗯!这妖兽不简单!”

刚来到这里,方恒的眼神就是一凝,通过他的感应来看,四周林木暗黑,灵气狂躁,隐隐还有股煞气渗入躯体,好在他内劲雄厚可以抵挡,不然此刻他已经丧失神智!

“煞气浓到了改变一方环境的程度,这到底是什么妖兽?”方恒心中暗暗念叨,脚步向着树林中走去。

刚刚走了三步,方恒就感觉空气中的煞气更加浓郁,如海洋一般,恍若要淹没自己,立刻运转内劲,就在这时,一道怪异的风声传出,一条浑身粉红,长短足有三丈的巨蛇对他扑了过来!

“赤练蛇,九级!”方恒心中一惊,脚步猛点地面,身影飞快后撤,赤练蛇却如跗骨之蛆,和方恒距离只有一寸!

“烈火霸王拳!”

面临如此危险,方恒暴吼一声,浑身内劲滚滚流转,一拳猛然向上捣出,直接打在赤练蛇的嘴巴上,只听砰的一声,赤练蛇高大的躯体当即飞起,蛇身一摆,就要消失无踪!

方恒却在此刻瞳孔一缩,手掌蓦然探出,一把就抓住了赤练蛇的尾巴,狠狠下拽!

哗啦!

黑色的树叶飞舞,本来就要消失的赤练蛇被拉了出来,身躯翻转,血盆大口再次向着方恒咬下。

“哼!”方恒冷哼一声,浑身内劲全数爆发,手臂狠狠甩出,赤练蛇的脑袋直接被甩了出去,砸断了无数林木!

“吼!”愤怒的咆哮响起,赤练蛇的身体疯狂扭动起来,想要把尾巴从方恒的手里挣脱,方恒却是冷笑不停,直接把赤练蛇当成了鞭子,飞快乱甩,只听砰砰砰一连串的闷响声响起,四周的黑色林木全数断裂,地面都被抽出了无数裂痕!

赤练蛇,在此刻也彻底没了声息,被生生震死了!

“这就死了?”方恒看着一动不动的赤练蛇,眼中露出一抹失望,“看来武徒级别的存在,已经无法威胁我了。”

摇了摇头,方恒手掌发力,把赤链蛇的脑袋砸开,探手而入,很快,脸上就露出了一抹笑容。

“九级赤练蛇的妖核!哈哈,看来这次没白来,就凭这个,我之后晋升先天境也不怕没能量了。”方恒心中暗喜,这一颗妖核,还不知道能换多少的丹药。

刚刚把手里的妖核放进怀里,四周就已经多出了很多人,都是方家的人。

这些人身上都有着战斗的痕迹,一看就知道也杀了不少妖兽,此刻的他们,眼神都很火热的看着方恒放进怀里的手。

地上的赤练蛇尸体,以及四周战斗的痕迹,都表明了方恒获得了一颗九级妖兽的妖核,单凭这个,就足以让他们动起邪念全能车神!

恍若没察觉到四周众人的目光,方恒甩了甩手上的血迹,就要离开。

“慢着!”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传出,一个青年走了出来,看着方恒道,“我是方夏,武徒九重,本来方梦许诺给我三颗六级妖核让我对付你,不过现在看来情况有变,你没那么好对付,现在你只要把你得到的妖核给我,我从今以后就不惹你,如何?”

“哦?”方恒眉毛一挑,淡淡说道,“你觉得我能杀了这赤练蛇,不能杀了你?”

“杀我?你看看你四周有多少人?”方夏笑了一声,“如果你肯把东西交给我,我可以让他们都离开,你不给我,那他们可都要杀你了。”

“嘿嘿,是吗?”

嗖!

方恒身影突然一闪,手掌在瞬间就拿住了方夏的脖子,冷笑着说道,“现在你告诉他们,让他们把手里的妖核都留下,然后滚,这样我就可以饶你一命。”

“你!”被提着脖子的方夏眼神惊骇,怎么都想不到自己这么简单就被制住,挣扎着说道,“都把妖核放下!你们的损失我以后会陪!”

四周的年轻人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动作,神情中都露出了冷笑。

“方夏,你以为你是谁?让我们放下妖核,你爹说这话都不一定管用!”

“咱们都是同等地位,你一句话就让我们把东西交出去,凭什么?”

一连串的话语传出,方夏的脸色无比难看,刚想说些什么,方恒却摇了摇头,“看来你也是个废物。”

砰!

话语落地,方恒就一拳打飞了手里的方夏,头一转,看着四周的人说道,“现在,把妖核方下,然后滚。”

“哈哈,狂妄!方夏的话我们都不听,更不要说你了!”

“不知死活的废物,你也不看看这里有多少人,兄弟们,大家一起上,先把他杀了,后面的妖核,谁抢到算谁的!”

接连几句话传出,四周的年轻人顿时冷笑起来,脚步缓缓的向着方恒逼了过去。

“果然是一群愚蠢的东西,给你们机会都不要。”看到这一幕,方恒冷笑一声,再也不废话,身影如风,当场就向着四周的众人冲了过去。

内劲运转,拳脚同出,方圆天地都恍若变为了火焰世界,只听一阵砰砰爆响,这些方家的年轻人还没反应过来,就有接近五个人飞了出去,人在空中就已经大口吐血,当场昏迷。

“不是想杀我吗?来,看看谁杀谁!”

冷喝传出,只见人群中的人接连飞起,方恒每一拳,必然击中一个人,其速度快如鬼魅,猛如霸王,凡是被击中的,全是重伤!

一边打,方恒还一边抢夺地上的掉落的妖核,方家的考核是在一个时辰之内谁猎杀的妖兽最多谁就晋级,妖核是最佳凭证,方恒直接全抢了!

方家祠堂中,看着水镜上方恒的表现,所有人的脸色都阴沉起来癫然浮生最新章节。

“岂有此理!简直就是胡闹!我方家历来考核,哪里有过如此丑态!”

“六弟,你倒是说句话啊!再让这小子这么抢下去,我方家颜面何存!”

一连串的话语响起,方正龙的脸色也难看起来,猛然说道,“行了!第一场考核就到这里,请长老把他们接回来。”

“那接下来怎么算?”那长老淡淡说道,“第一场考核是以猎杀妖兽的数量来决定第二场考核的次序,现在他们都被抢的差不多了。”

“就按境界来算!”方正龙立刻道,“谁的境界高,内劲雄浑,谁就排在前面,本年考核,总不能就这么停止。”

“好吧。”长老点头,手掌一挥,只见祠堂震动,一条青色的通道开始成形,很快,乱妖山脉中的方恒就感觉周遭景物变换,下一刻,他就再次回到了方家祠堂当中。

看了看祠堂中那些人阴沉的脸色,方恒立刻冷笑起来,直接说道,“一群废物!”

话语落地,堂中众人的身体都是一抖,脸色铁青,特别是方梦,当他看到满地的昏迷之人以及方恒手里的妖核之时,他气的呼吸都开始急促起来。

他怎么都没想到,方恒,一个方家弃子的儿子,拥有这么强的力量,一个人撂倒了这么多方家之人!

“我儿壮哉!”方啸天这时候站起身来,哈哈大笑,方恒也露出笑容,目光一转,看向方正龙道,“六叔,以我的实力,你觉得我还用继续参加考核吗?”

方正龙眼神复杂起来,以方恒这一连串的表现,方家的年轻人,除了那几个特别的天才外,还真没能对付他的,这考核,方恒参加不参加已经没意义了。

“以你的实力,的确不用在参加第二场的考……”

“我不服!”这时,一道声音突然传出,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方梦。

“梦儿,不要冲动!”方家老五立刻说话,方梦却神色冷厉的说道,“我要和他打!”

“嗯?”方恒这时候转过身来,看向了方梦,他没想到方梦有这胆子敢挑战他。

感应力释放出去,方恒心中突地一跳,“我倒是小瞧这方梦了,表面上武徒九重的境界,可身体中却有着一股极为强大的能量,这能量要是爆发,最起码能让他突破到先天一重!”

“好,我和你打!”方恒当即点头,他正需要和这种人战斗,这样才能逼迫他体内的潜力,突破境界。

“慢着!”就在这时,方家老五冷喝出声,“想比武可以,不过在这之前,你得先把妖核交出来!”

此话一出,顿时引起一片赞同。

“对!把妖核交出来,方家历年考核都是这样!”

“更不要说他是抢我们的!”

方啸天的脸色一下阴了下来,方恒却在此刻拍了拍父亲的肩膀,冷笑道,“想要妖核,好啊,只要你们中有一个人能打败我,我就交!”/div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江湖听风录》,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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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五章 紫鼠

在阿水等人离去后,云天行和冷雪坪也打算离开谭家。

谭家诸人感念他们出手帮忙,执意挽留,又要赠送各种金帛财物,两人不肯收,奈何谭家诸人执意要送,两人拗不过,便一人拿了一锭银子,这才脱身出来。

两人从谭家出来,走了不到半里,便见阿水等三人站在一个尖顶凉亭下,似乎在等他们。

两人走到近处,赫连子都上前笑道:“一起去喝一杯?”

云天行自然不好拒绝,看向冷雪坪,征求她的意见。

冷雪坪是第一次见到这三人,但见云天行与他们是旧识,不好扫了他的兴致,便点了点头。

论景,江南有三大名楼;论食,江南同样也有三大名楼。此楼非彼楼,楼虽有三,指的只是招牌。每一个招牌下,却有成百上千个店面,用的都是同一个招牌,所以店面开得越多,名气也就越响。

眼下五人来到的“福满楼”便是江南三大名楼之一,归属于贾家,其背后的主人正是贾隐。

据说整个江南挂着“福满楼”招牌的酒楼共有三百六十五个,正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相应,而酒楼产业却只是贾家众多产业中的一支,由此可见,贾家在江南的实力有多大。

五人来到顶楼,选在靠窗位置坐下。云天行和冷雪坪挨着坐,对面是赫连子都和阿水,陆无涯在中打横。

此时楼上还有十来桌客人,虽然有些吵闹,但好在这里宽敞,景致又好,各桌客人各自吃食说笑,互不相干。

待伙计上了菜,五人一边吃,一边说话。

赫连子都向云天行道:“小子,你怎么跑到江南来了,能在这里见到你,比看到流星还让我意外。”

云天行道:“我还不是一样,你们出现在谭家才更让我意外,我怎么也没有想到,阿水姐姐竟然是谭老先生的孙女,以前任我想破脑袋,也不能把阿水姐姐跟谭家想到一处去。”

阿水笑道:“李延东父子在同一天夜里被人杀了,听说是家里人干的,杀完人就逃了,是不是你?”

“是啊。”云天行笑说道,“我这不是畏罪逃到江南来了吗。”

阿水道:“你杀他们是为民除害,还用得着逃吗,青州百姓受李延东欺压多年,人人敢怒不敢言,便是那县老爷都怕他三分。如今李延东一死,人人欢庆,谁会去治你的罪,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云天行笑道:“听到阿水姐姐这么说,我心里舒服多了。不过,李延东的武功并不太高,怎么连县老爷都怕他,偌大一个青州城,难道没人治得了他?”

阿水道:“李延东本是当地有名的盗匪,身边那些人哪一个不是命案累累,寻常百姓谁敢招惹他们?此人极好攀附权贵,各处打点得井井有条,便是有什么风声,也能在第一时间知道,而且他明面上又有正经生意,若不是当地熟人,还真摸不透他的底细。如今李延东一死,树倒猢狲散,那些狐朋狗友有的逃了,有的被官府抓了,你这也算是为民除了一大害。”

赫连子都夹了两片糖藕,放到阿水面前小碟里,道:“别光顾着说,多吃点。”

云天行故意咳了两声,道:“果然是老实人。”

阿水羞红了脸,侧脸瞧着赫连子都,道:“我自己夹就是了,何劳你动手。”

陆无涯叹了口气,从竹笼里取出他那只老鼠放到桌上,夹了一朵用胡萝卜雕成的花,放到老鼠面前。

老鼠拱着鼻子嗅了嗅,向后退了几步,陆无涯又拿筷子将胡萝卜花往前推了推,道:“来来来,别光顾着闻,多吃点。好歹是一起光屁股长大的,而今娶了媳妇,忘了朋友,唉,还是老鼠好相处。”

赫连子都与他关系极好,知他性格就是如此,也不生气,哈哈大笑起来。

云天行和冷雪坪也都想笑,又怕太失礼,都忍着。

阿水却早已羞得面红耳赤,只垂头吃饭,假装没有听到。

云天行见这只老鼠皮毛泛紫,眼睛也比寻常家鼠大了一倍,而且还能像人一样坐在盘子沿上,四下观望,甚是奇异,道:“陆兄,你这只老鼠莫不是成精了吧,怎么看着跟个小人一样。”

陆无涯笑道:“这算什么,你且看这个。”说着俯身向老鼠喊道,“有刺客!”

那老鼠一双小耳朵动了动,噌的一下从盘子沿上跳了下来,倒在桌上不动了,连眼睛都闭上了。

冷雪坪惊异道:“它这是在装死吗?”

陆无涯笑着点了点头,又喊道:“刺客走啦!”

那老鼠睁开一只眼睛,眼珠上下转了转,又闭上了,过了一会,又睁开眼看了看,这才从桌上爬起来,又大模大样的坐到了盘子沿上,像个小人一样摆着头,四下观望。

冷雪坪笑道:“真好玩,你这老鼠是从哪里弄来的?”

赫连子都道:“他这可不是一般的老鼠,这种紫鼠极为罕见,是难得一见的异种,而且颇有灵智,极擅追踪,比狗鼻子都要灵敏,普天之下,怕是也仅有他这一只而已。”

冷雪坪见这紫鼠十分可爱,本想着也弄只来养着玩,听到普天之下仅有这么一只,心下倍感失望。

云天行忽想起一事,道:“陆兄,上次见你在追何太急,不知他犯了什么事,能引得你们两位不远千里来捉他?”

陆无涯道:“这淫贼好大的胆,连燕王的女儿都敢动,当初若不是被人截下,后果不堪设想。”

云天行道:“他还劫过郡主?”

赫连子都道:“这淫贼的胆子可真不小,整个燕地,只有燕王府的人敢乘九步辇。每当燕王府的人乘辇出行,寻常百姓见了,不管里面坐的是什么人,都要退避到道旁,垂手侍立,不能直视。便是燕地那些大家贵族的人,遇上九步辇出行,也都要下马出轿让行。可以说,在燕地,绝对没有人敢动燕王府的人。”

“那日郡主乘辇去醉云亭游赏,刚下了九步辇,还没来得及登亭呢,便被这淫贼给掳走了,幸亏当时有护卫跟着,将郡主给平安救了下来,要是郡主真有个三长两短,燕王他老人家可又要出兵讨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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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六章 燕王

燕王长年镇守北地,手握重兵三十万,更是当朝天子的皇叔,也是当今朝上唯一一位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的王爷,能得此待遇,可见其地位之重。

燕王年轻时也曾是一员虎将,不论大战小战,必定是第一个策马冲在前头,身披银甲,手提长枪,势若天神。据说曾在一次战役中,一次大喝,便吓得对方主将肝胆俱裂,落马而亡。

在燕王镇守北地的这些年,外族不但没有侵犯,反而在原有的基础上主动又往外迁移了三十多里,说是这位王爷喜怒无常,指不定什么时候心血来潮,提枪上马就要搞一次突袭,还是拉开点距离比较稳妥。

据某位战败俘虏回忆道:“当俺们正围着篝火唱着歌,烤着羊腿大口喝的时候,他就提着长枪当先冲过来了,俺滴个神呐,那天俺们大祭师刚用他的人头做了保证,说今夜有寒潮,对方一定不会动兵,叫俺们好好放松一晚,这话说了还不到三个时辰,俺们就都被活捉了。”

然而那日燕王出兵的缘由却只是烤火太多,想出去凉快凉快,便随手点了二千骑兵,趁夜搞突袭去了。

这种情况并不是特例,而是常例,所以燕王还在带兵打仗的时候,敌人便送了他一个外号,叫“无常将军”。

燕王这一身功勋几乎都是在马背上打下来的,当年跟着先王南征北战,不知负了多少伤,这才有了如今的太平天下。

以燕王当年的威望,足可以继先王之后登上帝位,成为一国之君,但燕王没有,只求为国镇守一方,永保天下太平。

当今天子何尝不知燕王的忠诚,所以对他百般尊敬,更是免去了入朝觐见的种种繁文缛节。

大鸿胪王佐之曾与燕王有旧怨,趁燕王长年在外不归京,便进谗言说燕王手持重兵,目无君上,是造反的前兆,应当渐削兵权,革职查办。

对于王佐之的话,其他文武大臣不敢苟同,当朝天子也只一笑置之,并不理会。他知道,燕王若是有造反的心思,如今坐在龙椅上的就不是他了。这位皇叔脾气虽然古怪了些,但对国家却是十分忠诚的,不然先王离世前也不会留下“忠国者,唯燕王尔!”这样的话了。

不知怎的,这王佐之的谗言传到了燕王耳朵里,他老人家乘马奔驰了一天一夜,到京城时正赶上文武百官上早朝。

燕王步入朝堂,不顾文武群臣惊愕的目光,大步走到王佐之面前,脱下靴子,对着王佐之的脸就是一顿抽打,打得王佐之大气不敢抽一声,要不是文武百官极力劝住,指不定会闹到什么局面。任是这样,王佐之称病在家养了一个多月,等上朝时双颊的肿还没消尽,可见燕王他老人家下手有多狠。

燕王打完了王佐之,便跪在地上请死,皇上并未责罚,仍叫他回燕地镇守,反罚了王佐之半年俸禄。

燕王在朝廷无人敢惹,在燕地更是神明一般的存在。

燕王儿子不少,女儿却只有两个,一个已经出嫁,一个待字闺中。

燕王对守在身旁的小女儿宠爱有加,小时候时常被她骑在肩上当牛做马,大了更宠没了性,几个哥哥谁要是敢欺负他,燕王必定叫过来痛打一顿,根本不问缘由。

当听到最疼爱的小女儿被淫贼劫走以后,燕王勃然大怒,立刻调兵遣将,要捉拿淫贼,被幕僚们百般安慰劝抚,说是贸然挥兵南下会被圣上猜疑,这才罢了动兵的念头,不过,也已向各级郡县发布了悬赏令,重金悬赏何太急。

燕王知道陆无涯极擅追踪,便将此事托付给他,要他南下来寻这淫贼,务必活捉。

这些年北地一直相安无事,除了燕王几次心血来潮,主动搞突袭外,基本没发生过什么战争。赫连子都身为铁骑军统领,无事可做,便借着这个由头,随着陆无涯南下来了。

陆无涯道:“这淫贼十分狡猾,我捉到过他几次,都被他逃了,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上月我追到了泉城,这淫贼也不知被谁砍去了一臂,见我就逃,最后还是被我给捉住了,现在估摸着也快押到燕王那里了。”

云天行心想:“怪不得没见他跟归真教的人在一处,原来是被捉住了。这淫贼害人不浅,如今终于落网了,真是大快人心。”向陆无涯笑道,“实不相瞒,他那条手臂是我砍的。这淫贼顶着我的名字去采花,害我反被人当成了淫贼,要不是当时事出紧急,非打他个半死出气不可。”

陆无涯道:“怪不得我见悬赏他的画像下署了‘云天行’的名字,我还当是别人呢,原来是你,哈哈。”

冷雪坪心想:“难道真如他所说,有人故意顶着他的名字去行那不耻勾当?看来真是我冤枉他,错把他当成淫贼了。这一路上,他的行为还算端正,没有乘人之危,还一直在帮我。可如果不叫他臭淫贼,那该叫什么?还是臭淫贼叫起来顺耳。”

赫连子都道:“冷阁主,在下听闻你们飞雪阁的人是要去万佛寺的,你怎么独自到江南来了?”

于是冷雪坪便将向谭家讨剑一事说了个大概。

赫连子都微微点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冷雪坪,道:“冷阁主为什么会跟这小子在一处,莫非真是……”

冷雪坪忙摇头道:“不是的,我们是偶然碰到的,我要来谭家讨剑,怕势单力薄,所以请他来帮忙。”

陆无涯附和道:“原来你们早就认识了。”

冷雪坪道:“以前只见过一面而已。”

赫连子都道:“我看着可不像只见过一面。”

陆无涯跟着点头,道:“我看着也不像。刚才下雨的时候,冷阁主还要为云兄弟撑伞,这可不像只见过一面的人会做的事。我常听人说飞雪阁冷阁主清冷少言,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可眼前这位,跟我听到的不大相符啊。老大,你说她会不会是假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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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七章 桃花簪

赫连子都道:“人可能易容,但剑法却无法易容,我与她交过手,可以肯定,她的确是冷阁主无疑。”

陆无涯摩挲着下巴,直直地盯着冷雪坪看,道:“这可怪了,怎么跟传闻里听到的大不一样呢?”

赫连子都笑道:“人都是会变的,遇上什么样的人,就会有什么样的态度,也许……嘿嘿。”

“哦。”陆无涯嘿嘿一笑,“我懂了。”

冷雪坪遭两人连番戏问,不知如何应付,斜眼一瞧,见云天行正在逗那紫耗子玩,全然事不关己,于是在桌下狠狠踩了他一脚,想叫他帮着辩解。

云天行的心思都在紫鼠身上,根本没在意几人的言语,突然被踩了一脚,木然地转过脸来看着冷雪坪,道:“你踩我干什么?”

赫连子都和陆无涯哈哈大笑。

冷雪坪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狠狠瞪了云天行一眼,垂头不说话了。

阿水向冷雪坪笑道:“冷阁主,你不要往心里去,他们两个就这个臭毛病,不论遇上谁,总爱打趣一番,我都习惯了。”

冷雪坪笑着点头。

云天行道:“阿水姐姐,你有什么打算?要跟这老实人回燕云吗?”

“嗯。”阿水略微有些失神,“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了。”

云天行道:“谭家呢?他们好歹是你的亲人。”

阿水道:“破镜是不能重圆的,即便可以勉强拼凑起来,但缝隙终究无法弥补。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即便以后做得再好,也不能拿来相抵。或许这只是我现在的想法,以后会有所改变也说不定。以后的事,谁知道呢。”说完凄然一笑。

云天行默然不语。

临近黄昏,福满楼的客人远来越多,原本清静的顶楼也变得嘈杂拥挤起来,五人结账下楼,在楼下便分开了。

夕阳西下,漫天红霞。

云天行和冷雪坪并肩走在狭窄的小道上,两边是没脚的浅草,背后是两条拖得长长的影子。

两人走得很慢,冷雪坪垂头看着脚下,云天行仰头看着天空,谁都没有言语。

两人离得并不远,但却似隔了一道天堑。

也不知走了多久,冷雪坪忽然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云天行随口回道:“你还不是一样。”

冷雪坪又道:“我要回昆仑山了。”

云天行沉默了一会,道:“我知道。”

冷雪坪见他忽然变得不爱说话了,她自己本也是不爱说话的,两个不爱说话的人走在一起,必定是没有话的。

又沉默无言地走了一段,冷雪坪又道:“你不是应该往南走吗?”

云天行道:“我知道。”

冷雪坪转头看着他,道:“你只会说这三个字吗?”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我在想一件事。”

冷雪坪道:“什么事?”

云天行轻轻舒了口气,道:“在我还小的时候,我爹经常带我到山头上看日出,看日落,看星星,看月亮,如今已有十多年过去了,每当我看到这些,总会想起他,想起我的过往。”

冷雪坪道:“你一直不说话,就是在想这些?”

云天行道:“不止这些。我还在想,同样是郡主,为什么差别这么大。要是小岚有像燕王那样的父亲疼她,大概就不会被我拐出来了。老太婆,如果小岚不能通过你们飞雪阁的入门考核,希望你不要将她赶下山,她没地方可去的。”

冷雪坪沉默半晌,毅然道:“好,我答应你。”

云天行停住脚步,取出一支桃花簪,道:“这个给你,算是请你帮忙的一点谢礼。”

冷雪坪拿一双美眸瞅着他,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刚才溜走了那么久,就是去买这个了?”

云天行见她不接,道:“怎么,不喜欢吗?我又不懂这个,只看上面有桃花,还以为你会喜欢,早知道就买那个带红梅的了。”

冷雪坪接过簪子,摸索着插到发髻上,笑问道:“好不好看?”

云天行笑道:“好看,像天上的仙女一样。”

冷雪坪笑道:“你这臭淫贼,看起来没头没脑的,还有这心思。我可告诉你,我帮小岚,可不全是为了你,你不要以为只凭一支簪子就收买了我。”

云天行笑道:“这个自然。冷阁主嫉恶如仇,体怜弱小,那是英雄本色,便是我不说,你也不会狠心把小岚赶下山的。”

冷雪坪白了他一眼,道:“你这臭淫贼,一路上老跟我作对,现在满嘴好话,还送我簪子,必定没安好心,说吧,还有什么要求?”

云天行嘿嘿一笑,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哪还有什么要求。”

冷雪坪道:“你不说,我可走了。”

云天行见她真要走,忙拉住,道:“慢走,我确实还想请你帮我一个小小的忙。”

冷雪坪道:“小小的忙?有多小?”

云天行又取出一支蝴蝶簪,道:“刚才我一共买了两支簪子,一支是给你的,一支是给小岚的,希望在她成为飞雪阁弟子的那一天,你能将这个簪子交给她,就当是贺礼。老太婆,你帮我这个忙好不好?”

冷雪坪道:“我说呢,你这么好心,原来这才是本意。臭淫贼,你老实说,是不是在打她的主意?”

云天行道:“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看她一直戴着荆钗,总不想让人看轻了她。说实话,我现在真有些后悔叫她出来了,在王府里多好,还有护卫保护,虽然别人待她不好,苦一些,累一些,可至少还能保证安全。如今流落江湖,能不能加入飞雪阁还是两说,她一个瘦弱的女孩子,不知还会遭受怎样的苦难。我知道那种孤苦伶仃的滋味,总不愿让她像我一样,再去经受这些。”

他叹了口气,一把将蝴蝶簪掰成两段,道:“算了,还是不送了。”

冷雪坪惊道:“你干什么掰断它?我又没说不帮你。”

云天行道:“我也觉得不太合适,我们又不是认识多年的朋友,突然送她这个东西,未免有些奇怪,还是算了吧。”

冷雪坪将发髻上的桃花簪摘下,道:“要不把这个送她好了。”

云天行道:“刚才我在看泥玩的时候,你在首饰摊前,拿的不就是这个吗?我以为你会喜欢,这才买下来送你的,你收着就是。”

冷雪坪又将簪子插了回去,道:“那等她加入飞雪阁的那一天,我送她一支簪子好了。”

云天行笑道:“这样最好了。若是能得你这位师叔的赠礼,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冷雪坪笑了笑,道:“时候不早了,我要西行,你要南下,就在这里分开吧,再迟就要睡在野外了。”

云天行笑道:“睡在野外我也不介意,只是不能委屈了你冷阁主。”

“说的是什么话?臭淫贼!”冷雪坪白了他一眼,转身向夕阳走去。

云天行望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暮色中,这才转向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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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八章 智斗野猪

九幽谷地处十万大山之中,极难寻觅,自打云天行进入这片连绵不绝的山脉,便迷了路,转来转去,总寻不到九幽谷的所在,想出也已出不去了。自从与冷雪坪分别,到现在已过了一个多月了。

“苍天呐,你已经困了我一个多月了,可怜可怜我,给我指一条明路吧!”

云天行盘膝坐在火堆旁,嘴里嚼着叫不出名字的鸟肉,不停向上苍祈祷,但上苍真的很忙,根本没空搭理他。

被困在大山中的他,简直狼狈至极,一身衣裳破烂不说,身上也受了各种大大小小的伤,若不是他身怀绝技,哪还能坐在火堆旁吃烤肉?

就拿上月的某一天来说,他坐在山脚下生火烤野鸡,一只不长眼的野猪也不知是没看到,还是蓄意谋害,突然从后面狂奔过来,一头将他撞进了火堆里。

他当时正在发呆,没注意到有野猪从背后偷袭,人被撞进了火堆里,这才反应过来,又是打滚又是脱衣,庆幸不远处有个水潭,这才侥幸捡回了一条命。

以他现在的本事,便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都未必擒得住他,而今竟被一头野猪给阴了,幸好没死,要真是死了,那还不得把阴间的小鬼们笑掉大牙?

当云天行从水潭里回来的时候,这头野猪还在火堆旁吃他烤的野栗,云天行大喝一声,那野猪瞅了他一眼,并没跑,直到云天行拔剑大叫着冲过来的时候,这才叼着已烤熟的野鸡溜了。

云天行愣愣地站在火堆旁,看着被自己压得尚在苟延残喘的小火苗,以及旁边吃剩的野栗壳,脑海里顿时涌现出万马奔腾的画面。

“什么?这野猪吃栗子还会吐壳?这不成精了吗?我的天呐,这畜生莫不是人变的吧?栗子吃了倒也罢了,临走前还我把我烤的鸡叼走了,这是明显是谋食害命啊!”

云天行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种窝囊气,越想越不是滋味,于是在心里暗暗发誓,若不把这头谋食害命的野猪烤了,就活该被困在大山里一辈子!

这头野猪皮毛黝黑,额上有一块月牙白斑,并不难认。

白日云天行提剑到处寻找那头白额野猪的踪迹,每次都是无功而返。有几次的确见到了猪影,可它一见到云天行,拔腿就溜。这大山之中,毒虫瘴雾太多,云天行不敢深追,每次都叫它逃了。

云天行见它一直在附近活动,并不远去,便有意想设陷阱捉它。

起初他本想在地上掘个大坑,底下插上几根削尖的竹棍,做个捕兽陷阱,苦于没有掘土的工具,只得罢了。而且那只野猪体型肥大,坑太小了,根本盛不下。

想了好些主意,总没一个能用的,云天行深恨野猪无耻久矣,日夜苦思冥想,终于让他想到了一个主意。

他用木棍捆了一个人形骨架,又用干草填充,再将自己的外衣给草人套上,做了一个假人。

这草人虽然简单粗陋,应付人是不成的,但对付野猪却是绰绰有余了。

当晚云天行便生了个大火堆,将草人摆在火堆旁,保持坐姿,又将早已捉来的野兔野鸡杀了烤上,自己则攀到树上,拔剑等着野猪出现。

这个方法不可谓不灵,香气散出去后,那野猪果然又来了。

云天行握着剑,蹲在树干上往下瞧,见那野猪在远处来回走动,就不靠近,不知是在寻找机会,还是在寻思什么,心下更是惊异。

“你一头野猪还能识破我这草人不成?若是你不冲过来,明天我就按原路返回去,总不能叫你们这些妖孽害死在大山里。”

正想到这里,见那头野猪前蹄已开始刨地,看样子是要蓄势冲锋。

云天行苦笑,心想:“前番我就是被你这畜生这样给撞进火里去的,你撞我倒罢了,吃我栗子,抢我野鸡,不把你烤了吃,难以泄我心头之恨!”

那野猪蓄势已尽,骤然射出,如一缕黑风般,向那草人撞去。

云天行将剑握得更紧了,只见那野猪奔至草人近前,猛地往上一拱,登时将那草人给顶飞出去。

草人掠火飞过,并未落到火堆里人。

那野猪微微一愣,似是在想,这人怎么变轻了?

“妖孽,吃我一剑!”

云天行大叫一声,立即从树上跃下,一剑向野猪背上刺去,那野猪听到喝声,已吃了一惊,掉头想逃,却已被云天行一剑刺到了猪尾骨上。

那太阿剑何等锋利,一剑下来,登时没了进去,那野猪吃痛,惨嚎了几声,四足蹈地,还要奔逃。

云天行翻身骑到猪背上,又刺了几剑,方将它刺死在地。

当晚,这头谋食害命的野猪就被云天行挂到火上烤了,吃了好些天才吃完。

说来也奇怪,自打云天行吃完野猪肉,总觉得脸上发烫,像是火烧一样,可仔细检查体内,也没发现什么异状,都快一个月了,这种异状还没有消去。

云天行起初很不适应,还当自己误吸了瘴气,中了瘴毒,可他一路走来,十分小心,早已规避出这些风险,不像吸入瘴气中毒。

一天天这样,也没有其他症状,云天行也就不在意了。

在进山后这些日子里,云天行总会刻意规避风险,可有些风险却是他始料未及的,更谈不上规避。

鉴于被野猪偷袭过后,云天行不敢在地上睡觉,都要攀到高枝上去睡。

他本以为高处会平安无事,可有一次,他就被蛇给咬醒了,是一条红色的蛇,阿笙留给他的解毒丹早已用光,他本以为自己会被毒死,可之后并没有出现任何不适的症状,这才放了心。

他还遇上过大虎,而且不止一次,前几次逃到树上,没有危险。

有一次是他渴极了,奔到潭边喝水,伏在潭边喝饱了,才发现对岸有一只吊睛白额大虎正在盯着他瞧。

当时隔着水潭,云天行并不怕它,还向它喊话:“你瞅什么瞅,没见过像我这么英俊的人吗!”

一句话把吊睛白额大虎给惹急了,追着云天行就是一顿狂赶。

一人一虎绕着水潭跑了小半日,谭边尽是些乱石,吊睛白额大虎追不上他,一声呼啸又招来了两个伙伴,对云天行展开了围捕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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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九章 阴瘴

单是吊睛白额大虎自己是跑不过云天行的,但它又招来了两个伙伴,那情况就不同了。

在三只大虎的围追堵截下,云天行无路可逃,纵身一跃,跳进了水潭里。

那三只大虎想下水捉他,可这潭水实在不浅,没走几步就没到了脖颈,三虎只好退回到了岸边,环绕着水潭不断来回走动。

云天行见树木离得远,即便是出潭飞奔,也未必能跑得过三只猛虎,索性就不出去了。

那三只大虎在水潭边一直守到天黑,见这人死活就不出水,估计是饿了,一个个陆续走了,云天行才得以脱身。

日夜捧卷十数载,直到今日,云天行才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做“祸从口出”。

如果当初不向吊睛白额虎说那句大实话,它还会来追自己吗?所以云天行时常叮嘱自己,以后少说实话,尤其不要对畜生说实话。

自打云天行进入大山,几乎每隔两三天都会遇到危险,每次都是凭着他的机智和勇敢才得以脱离险境,当然,主要仰仗的还是他那一身武艺。

若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孤身入山,任他再是机智,再是勇敢,也难以生存太久,毕竟很多危险还是吃本事的。

其实,在进山前,就曾有人嘱咐过他,千万不要孤身入山,就算要进,也要跟着结伴出猎的猎人一起,至少他们认路,不会迷失在大山里。

就算经常进山打猎的熟路人,也不敢说是安全无忧的,毕竟山林里危险重重,毒虫猛兽能用肉眼看到,尚且可以躲避,那看不见摸不着的瘴气最是让人头痛。

当发觉身体有异状时,说明瘴毒已太深,再想逃离出去,却已为时太晚,便是一些老猎手,也难以把握这种无形无迹的瘴气,只能凭借经验阅历尽量避开这些危险区域。

除了这些,最令人忌惮的还有沼泽地。

大山之中雨水丰盛,偶然碰见个水潭水湾,并不是一件奇事,所以沼泽地也极为常见。

这些沼泽地并不明显,有的甚至十分隐蔽,就跟陆地一样,上面生着杂草,便是仔细看,都未必能分辨出来。可一陷到里面,就很难有生还的可能,甚至连尸体都找不到,所以进山打猎的猎人们会专门派一个人拿着长竿在前面探路,以防误入沼泽地。

云天行也曾误入过沼泽地,庆幸身旁有不少垂落的粗藤,拽着又爬出来了。

迷失在大山里的这段日子,凶险倒不是他最担心的,他最怕自己会永远迷失在这里面。

在进山前,他就听到过不少失踪传闻,有的甚至已有十年二十年,他们虽然还没有被人遗忘,但能被找回来的希望却十分渺茫。他们的家人何尝不知,只是心中存着一线希望,不愿放弃罢了。

云天行填饱了肚子,倚在树下休息,抬头望着密集如盖的遮天枝叶,不由长叹一声,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正要眯眼小睡,忽然听到有人在呼喊,云天行已有一个多月没见到人影了,突然听到人声,喜不自禁,忙提了剑,朝呼喊声所在的方位奔去。

那喊声离得并不远,云天行奔了不到半里,便见一个身穿虎皮衣的持弓汉子,跪在地上呕吐。

云天行来到他面前,道:“刚才是你在喊叫吗?”

那人听到声音,仰起头来,面色惨白,把云天行吓了一跳。

那人忙站起来,退了两步,摇手道:“小兄弟莫怕,我是中了瘴毒才会这样的。”

云天行见他是猎人打扮,背上还背着几卷兽皮,想必是新猎来的,心中惧意稍减,又道:“刚才喊叫的是你吗?”

那人点了点头,向前面树林中指着说道:“小兄弟,求你救救我那几位朋友,他们中了瘴毒,走不动了,再不救他们出来,怕是性命不保。我们结伴出来,他们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回去怎么跟他们的家人交代?小兄弟,你帮我救他们出来好不好?”

云天行转眼看去,见前面林中绿意弥漫,心下暗惊:“自我入山一来,还从未见过如此浓郁的瘴雾,这如何能进去?”突听瘴雾中有人咳嗽,定睛一瞧,隐约看见地上有几个人在匍匐爬行,离这里并不远。

云天行不假思索,屏息飞奔进去,左右手各提一人,又蹿了出来,来回三次,方将中了瘴毒的六个人都给提了出来。

其中有两个已昏迷不醒,其余四人个个面色惨白,呕咳不住,跟那人一样的症状。

那人爬出瘴气最早,毒症最轻,缓过神来,便来向云天行告谢,又将背上那一捆兽皮解了下来,作为救命的谢礼。

云天行执意不收,道:“我看几位大哥都是猎人打扮,想必是山外村子里的人吧。”

那人将兽皮捆好,又负在背上,道:“不瞒小兄弟,我们祖祖辈辈都是生活在大山里的,前些日子一起结伴出来打猎,不想竟遇上了阴瘴,要不是小兄弟及时出现,我们这些人可就没命啦。”

云天行道:“阴瘴是什么?”

那人笑了笑,道:“难怪小兄弟不知道,这是我们那里的叫法。一般的瘴气是不动的,眼前这片瘴雾却一直在动。我们那的老人说,这些移动的瘴雾是死在大山里的游魂化成的,他们的怨气散不出去,就成群结队地在山林里晃荡,所以叫阴瘴。如果活人被阴瘴撞到,若不及时脱离出来,会被他们一并带走的。”

云天行听他说得邪乎,皱了皱眉,道:“这么明显的瘴雾,你们都没有注意到吗?”

那人叹息道:“说来惭愧,当时我们正在追捕一只白毛虎,眼见就要追上,他调头往阴瘴里一钻,只眨眼工夫就不见了,我们这才意识到阴瘴已经漫过来了,赶着跑,这还没跑迭呢。小兄弟一定是初次进山,不知道这阴瘴的厉害。我们几个只在边缘,就险些丧命;若置身其中,根本跑不出来,定是要死的。我们那里已有不少人在阴瘴里丢了命,这可比一般的瘴气厉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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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章 谷外猎人

听他说阴瘴如此厉害,云天行不以为然,道:“刚才我也进去过几次,怎么一点事都没有?”

那人见云天行脸色发红,不像他们个个惨白,心下惊疑不定,道:“这可怪了,我们只在阴瘴里呆了一会就头昏脑涨,呕吐不止,怎么小兄弟你一点事都没有?难道你服了抵制阴瘴的解药?”

“没有。”

云天行心下也十分好奇,看他们几个面色惨白,呕吐不止,连肠子都快吐出来了,为什么自己一点事都没有?

他本来是有几枚解毒丹的,不过早就用完了,而且那种解毒丹最多只能维持一个时辰,药效不可能一直维持到现在。

忽听一人喊道:“快看,阴瘴飘走了。”

云天行转眼看去,果见那绿色瘴雾向东方飘去了,心中暗想:“这瘴雾竟然真会动,真是怪事,莫非真如他们所说,是死人的怨气化成的?这也太匪夷所思了!我看这山林里有古怪,还是及早离开为妙。”向那猎人问道:“大哥可知道九幽谷在哪里吗?”

那猎人笑道:“小兄弟,你这问题可算问对人了,我们就生活在九幽谷外面,如今进山已有十多日了,正商量着要回去呢。”

云天行喜道:“那真是太好了,就麻烦几位大哥带我出山吧。”

那猎人道:“我们几个虽然没小兄弟这一身本事,可要说到寻路,小兄弟可不如我们了。别看我们一个个笨手笨脚的,可打小就是在这片山林里蹿大的,便是到了晚上,都不会迷失。”

云天行已被困在山里一个多月了,如今听到能出去,又能再见到阿笙,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那猎人道:“我看小兄弟是急着要出去的,但我这几位伙伴刚从阴瘴下死里逃生,怕是还走不了,得休息个两三日方能启程。”

云天行道:“不妨事,等大家歇息好了再走就是。”

又闲说了一番,云天行才知道这人叫赵二,是这几人的领队。

在他们那里有个规矩,不论是谁,不论多大年纪,都不许独自进山,每次必须结伴同行,而且队伍里必须要有一位经验丰富的带路人。

这赵二五十多岁的年纪,是这一帮人中年纪最大的,其余的不过二三十岁,比起赵二来,可小得多了。

赵二将他们几个安顿好,便要去为他们寻找解毒草,云天行见这几个年轻人吐得面无人色,隐隐有些胆怯,便跟着赵二一起去了。

云天行向赵二要了几株解毒草,也照着样子帮忙寻找。

赵二道:“小兄弟,你到九幽谷去做什么?”

云天行道:“去找一位朋友。”

赵二惊奇道:“小兄弟在九幽谷里还有朋友?”

云天行点了点头,不想泄露太多,便转开话题说道:“赵二哥,看你找了这么多奇形怪状的解毒草,你一定是个医师吧。”

赵二笑着摇了摇头,道:“九幽谷的毒术闻名天下,我们这些常年居在谷外的人,自然也是懂一些解毒常识的。不过,我们懂的都是些皮毛,拿不上台面。要说解毒,还是那位钟谷主最厉害。我们那里离山林近,蛇虫鼠蚁都是带毒的,时常有人中毒。若是一般的毒,我们自己就能解。毒性烈了,就得请九幽谷的人来帮忙。”

“有一次,我们那里有个孩子淘气,也不知吃了什么毒物,昏迷了十多天,我们自己治不了,便请九幽谷的人来帮忙,来个几个,都说中毒太深,救不活了。那孩子气息一天比一天弱,眼看着就不行了,他爹娘连棺材都准备好了。可就在下葬的前一日,钟谷主来谷外散步,那家人听说了,忙过去求救。钟谷主来看了看,只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把人给救活了,这可比菩萨还厉害了吧。”

云天行笑道:“我听人说这位钟谷主有个外号叫‘活阎王’,看来真是不假,连‘死阎王’也不敢收她要救的人。”

赵二一听“活阎王”三字,脸色立刻变了,忙摆手道:“不可说,不可说。小兄弟,你千万不要再提这三个字,会大祸临头的。”

云天行也知道九幽谷主不喜欢这个绰号,但见赵二脸色大变,似乎另有别情,便佯装不知,道:“赵二哥为什么这么说?”

赵二道:“以前有一伙人来九幽谷寻事,他们一个个持刀带剑,样子十分凶恶,好像是来寻仇的,说钟谷主杀了他们什么人。我们都知道,钟谷主她很少出谷,即便出来,也只在附近走走,从来不会到远处去,怎么可能出去杀人呢?但那些人一口咬定就是‘活阎王’干的。”

说到这里,赵二忙朝自己嘴巴上打了一下,又道:“那些人来寻事,钟谷主只派人出来说没有的事,是他们认错人了。那些人不肯罢休,便在谷外大骂钟谷主。九幽谷的人听他们骂人,便跟他们打了起来,我们看打得凶,都不敢靠近。”

“后来钟谷主亲自出来,只向那些人挥了几下衣袖,便将他们一个个都毒倒了,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后来那些人就都走了。之后便经常有人来,也说钟谷主毒杀了他们的人,要讨个公道。钟谷主不出来,他们便在谷外喊着那三个字骂。钟谷主忍无可忍,便出来将他们给毒死了,还遣人将尸体送了回去,之后就没人再来闹事了,那三个字也就没人敢再提起。”

云天行道:“我看这其中多半有什么误会,据我所知,钟谷主并非滥杀无辜之人,而且常年待在谷中,几乎很少外出,怎么可能到处杀人呢,定是有人冒充,故意陷害。”

赵二道:“是啊,我们也都这么以为。其实不止钟谷主,九幽谷的其他人也很少去外面走动。这好像是谷里的规定,具体怎样,我们这些外人也不知道。”

云天行以前也听阿笙提过一些有关九幽谷的事,又听赵二说了一些,基本吻合。

起初他还不太确定赵二等人说的是否是实话,又是否真居住在九幽谷外,如今看来,的确是真的无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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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一章 柯灵芝

两人采了解毒草回去,赵二熬了一锅解毒汤,喂那几个同伴喝下,当天晚上那几人的病态就有所恢复。

又在原地休息了三天,待众人毒症彻底消散,体力恢复,这才上路回返。

原来这里离九幽谷并不远,一行人走了不到两天,就来到了赵二他们居住的地方。

他们的村落是建在一座高山脚下的,洋洋洒洒铺盖出去,约有几百户人家。

听赵二说,九幽谷外还有好些像他们这样的村落,各个村落离得并不远,相互之间也有来往。

当他们回到村落时,天已黑了,云天行便在赵二家里睡了一晚。

翌日,清晨。

云天行睡醒走出屋子,见赵二在院里劈柴,赵二媳妇坐在木凳上择选草药。

与赵二等人在一起的这几日,他听到不少有关九幽谷的事,也有一些村里的事。

虽说金银等物在外面是流通货币,但这里的人却几乎不用金银,不论什么,都是以物易物,不论与邻村,还是与九幽谷,都是这样。

这里的人民风淳朴,没那么多勾心斗角,缺斤少两的心思,即便交换的东西不等价,大家也不怎么介意。

今日少了些,明日就会多一些,总体来算,其实都差不多。

像赵二媳妇挖的这些草药,在诸多草药里只能算是最低级的,但却是最常用的草药之一。九幽谷里虽然也有栽种,但他们需要的却只是那些根粗叶茂,没有残缺,没有被虫蚁咬噬过的,谷里的人没那个时间去拣选,所以这拣选的精细活大都是由村里人来做。

他们可以用这些拣选好的低级草药,在九幽谷换到更高级更名贵的药材,或者换一些别的什么。

像一些野兽的腺体,牙齿,内脏,甚至是自种的蔬菜,自养的家禽,都可以拿到九幽谷去易物。

那赵二见云天行出来,便迎上来笑道:“小兄弟,你醒得可真是时候,刚才还听说灵芝姑娘来村里了,我们正商量着要不要叫醒你,可巧你就出来了。”

云天行道:“谁是灵芝姑娘?”

赵二道:“她就是九幽谷的人,你要是想进九幽谷,非得让里面的人带路不可,不然是绝对进不去的。”

云天行一喜,道:“她在哪儿?麻烦赵二哥带我去见她。”

赵二带云天行出了院子,边走边嘱咐道:“这位灵芝姑娘姓柯,应该比你大,叫她一声姐姐便好。”

走了一会,赵二又道:“我们村里人要换东西都是跟她交涉的,说起来也算熟人,可小兄弟是第一次跟她见面,她未必肯让你进谷,九幽谷里的事,老哥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就看你自己的了。”

云天行点头应承着。

那柯灵芝正坐在石上跟一个村妇说话,见赵二领着一个陌生的背剑少年过来,忙住了嘴,站起身来盯着少年看。

赵二笑道:“灵芝姑娘,这位是云兄弟。前几日我们进山遇上了阴瘴,险些丧命,是他救了我们。我听说他要来九幽谷找一位朋友,便带着他来见灵芝姑娘了。”

柯灵芝蹙眉道:“赵二哥,你说你们遇上了阴瘴?”

赵二道:“是啊,当时我们正在追一只白毛虎,没注意到阴瘴过来,险些把命丢在里面。”

柯灵芝道:“上次听人提到阴瘴,已是几年前的事了,想不到又给你们遇上了。大家都无事吧?”

赵二道:“幸亏云兄弟及时出现,冲进去将我们救了出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柯灵芝点头,道:“没事就好,赵二哥,五婶,你们去忙吧。”

赵二和那妇人一同去了。

柯灵芝见两人走远,才向云天行道:“你进过阴瘴?”

云天行点头道:“是。”

柯灵芝道:“你身上有没有感到不舒服的地方?”

云天行道:“除了脸上有些热,其他没什么感觉。”

柯灵芝道:“进到阴瘴里的人会浑身酸软,脸色发白,几日消退不去,赵二哥的脸色也还略显苍白,你这大红脸是怎么回事?”

云天行摸了摸热乎乎的脸颊,道:“我也不知道,已经有一个月了,一直是这个样子,并非阴瘴的缘故。”

“一个月?”柯灵芝面带惊诧之色,“不会无缘无故这样,一定是你吃了什么,你好好想一想。”

云天行想了一会,道:“自从吃了一头野猪后,就变成这样了。灵芝姐姐,我是不是中毒了?”

柯灵芝道:“你这小子不说实话,野猪哪有毒?而且你这也不是中毒之象,你一定还吃了别的什么,你不说,我可没法帮你。”

云天行又想了一会,道:“大概有野鸡、野兔、鱼、栗子、果子等等,总之有什么就吃什么,而且都是烤熟了吃的,也没敢乱吃别的东西。”

柯灵芝还当他故意不肯说出实情,便不再问,只道:“听赵二哥说你要去九幽谷找人,你要找谁?”

云天行道:“我来找阿笙,不知她回来了没有?”

“阿笙?”柯灵芝心下微惊,“你还认识钟师妹?”

“是啊。”云天行道,“她回来了没有?”

柯灵芝道:“她的确在谷里,不过她现在还不能见你。”

云天行道:“为什么?”

柯灵芝想了一会,道:“这是九幽谷的秘密,我不能说。”

云天行央告道:“好姐姐,你告诉我吧,我是阿笙很要好的朋友,是她要我来这里的。你带我进去见阿笙好不好?”

柯灵芝道:“谁是你好姐姐,我是头一次见到你。虽说你救过赵二哥他们,谁知道你是不是别有用心,想通过他们混进九幽谷。我可不能把来历不明的人随便带进去,万一谷主怪罪下来,我可承担不起。”

云天行道:“灵芝姐姐,你不带我进去,那帮我送个信进去总成吧,你说我姓云,阿笙自然知道是谁。”

柯灵芝道:“那也不成,钟师妹现在正被谷主亲点的人看得紧密,谁都不能接近,我也不行。”

云天行道:“灵芝姐姐,你为什么这么说,阿笙她犯了什么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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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二章 跟踪

柯灵芝道:“钟师妹她未经允许,私自逃离出谷,如今已被谷主派人看起来了,没有谷主的允许,谁也见不到她,便是传话,也是传不进去的。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无能为力。”

云天行道:“你们谷主是阿笙的亲姑姑,为什么还要派人把她看起来?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

“不近人情?”柯灵芝冷笑,“你这小子说话也太无礼了些,这话要是让我们谷主听到,非把你毒哑了不可!”

云天行辩解道:“我哪里无礼了,这都是实话。她既是阿笙的姑姑,为什么还要派人把阿笙看起来?这不成笼中之鸟了吗?这难道不是不近人情吗?”

柯灵芝冷声道:“好你个小子,竟敢当着我的面说我们谷主的坏话,我今天非要教训教训你不可!”说罢,一掌向云天行打去。

云天行见她突然出手,忙跃开两丈,道:“灵芝姐姐,我并非有意说你们谷主坏话,你不要动手。”

柯灵芝见他轻轻一跃,便到了两丈开外,吃了一惊,暗想:“这小子年纪不大,轻功倒是不弱,我且试他一试,看他有什么能耐,能得到钟师妹的垂青。”于是欺身上前,又一掌向云天行打去。

云天行有求于她,不敢还手,只用轻功躲避。

柯灵芝连发了几掌,都落了空,心下越发惊讶。

她哪里知道,云天行身负“逍遥游”和“回风步”两大身法绝学,便是归真教仇教主和阴阳二圣三人联手,都没能留住他,何况她一个柯灵芝。

云天行见她紧追不舍,心想:“这样下去成什么样子,她若不肯帮忙,我再想别的法子就是。”

待柯灵芝追近,云天行突然回身一抓,正捏在她手腕脉门处,道:“灵芝姐姐,请恕我冒犯无礼。我只想请灵芝姐姐帮我一个忙,捎个话进去给阿笙,没有别的要求。”

柯灵芝突然被他制住,又惊又羞,斥道:“你放手!”

云天行道:“我若放了,姐姐还要打我,若姐姐肯帮我这一次,我一定牢记姐姐的恩情,将来有人欺负姐姐,我一定打他一顿,替姐姐出气,好不好?”

柯灵芝换上一副笑颜,道:“你现在就在欺负我,快打你自己一顿,打得我满意了,就帮你传话。”

云天行见她笑了,忙松了手,又退后几步,道:“若姐姐帮我传话给阿笙,我立刻打自己一顿,要打哪里,要使几分力,都依姐姐。”

柯灵芝笑道:“你这小子倒也有趣。我刚才说了,并非是我不帮你,我也是无能为力。上两次仇教主来,钟师妹一次闭门不见,一次擅自逃离出谷,而且当着大家的面一口一个‘仇老怪’,让谷主十分难堪。这次仇教主来,谷主就先派人把钟师妹给看起来了,免得她再次逃离出谷。”

一听这话,云天行吃惊了好半晌,才道:“归真教仇教主也到九幽谷来了?”

柯灵芝道:“看你这样子,难道也认识仇教主?”

云天行道:“卓君来也来了是不是?”

柯灵芝惊诧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云天行急道:“他们必定又是来提亲的,灵芝姐姐,你带我进去好不好?”

柯灵芝更加惊讶了,道:“你怎么知道是来提亲的?这件事并未外传,你是听谁说的?快快从实招来!”

云天行道:“这都是阿笙自己说的,她不喜欢卓君来,这才逃离出谷,你们这样把她看起来,难不成是要逼着她嫁给卓君来吗?”

柯灵芝道:“谷主的意思我们不敢妄加揣测,但仇教主的确有结亲的想法,不过,这跟你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也喜欢我们钟师妹?”

云天行无言以对。

柯灵芝笑道:“被我说中了吧。小子,我劝你还是不要动这个念头为好,那卓少主英俊潇洒,武艺不凡,对钟师妹一往情深,任谁都看得出来,你怎么比得过他?而且卓少主将来必定是要接掌教主之位的,便是我们谷主对他都十分客气,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云天行愣愣出神,也不知有没有听到。

柯灵芝道:“我说得虽然不太好听,可也是为了你好,你听也好,不听也罢,可不要怪我多嘴。”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灵芝姐姐为了我好,我怎么会怪你呢。既是这样,那我走了。”说罢,挥了挥手,便转身朝山林走去。

柯灵芝看着他的身影没入树林中,轻轻叹口气,自语道:“又是一个痴情的小子,可惜了。”

柯灵芝去村里转了一圈,又回到这里,在石上独坐了一会,方才回身往九幽谷走。

村落在两片山林中间,柯灵芝去的方向,也有一片树林,只有穿过最后这片树林,才能到达九幽谷的入口。

柯灵芝走入树林后不久,忽然停住了脚步,她听到后面有轻微的声响,可当她回身看时,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她当然看不到,因为发出声响的那个人,早已蹿到树上去了。

这个人当然就是云天行,他千里迢迢来找阿笙,怎么可能因为一两句话就折返回去,何况他更不能眼睁睁看着阿笙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人。

柯灵芝不带他进去,他便自己潜入进去,至少也要见阿笙一面。

他的轻功本不弱,也不该发生声响,只因不小心踩断了一截枯枝,一声“嘎吱”脆响,这才引起了柯灵芝的注意。

柯灵芝在近处转了几圈,没有发现其他人,便又继续往前走。

并非是她不谨慎,而是这里根本不可能出现九幽谷以外的人,自始至终都是如此,便是外面那些村民要易物,也是不走这里的。

进入九幽谷的路不止一条,但这一条却是最偏僻也最危险的,而且只供九幽谷内部之人行走,任何外人进入这里,都会被视为擅闯九幽谷。

外面居住的村民只知道这里有条路,可以通往九幽谷,却从未有人敢擅自闯入,别说是人,便是谁家的家禽不小心闯进去,也都变成了一具尸体,没有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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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三章 毒阵

这片树林里没有瘴气,但却有九幽谷精心布置的毒阵,空气里不仅有毒,而且每个区域里的毒性都不同,只有走过正确的路线,两毒相克,才可免遭毒害。若走错两个区域,则会毒上加毒,危及性命。此时虽然中毒,但尚来得及救治,若再走入第三个错的区域,三毒相加,顷刻间就会毙命。

所以,柯灵芝并不担心有人乱闯,这里的毒阵是谷主亲自布下的,便是谷里一些没有资历的年轻人,也没有资格学习走出毒阵的方法,更何况外面的人。

曾有不少江湖中人来九幽谷寻事,一些自负身怀奇门毒术的人,一来想要在众人面前出风头,二来想要灭一灭九幽谷万毒至尊的名头,三来也想借九幽谷来拔高自己的名望,可结果却让人不忍直视。

但凡进入毒阵的人,都后悔了。

他们被毒倒在地,任是带了千百种解毒丹药,依旧解不掉阵中之毒。

他们不想死,便向站在外面的人求救,有的跪下求饶,有的许给外面的人黄金万两,有的禽兽甚至把自己的妻女都搬出来了,只为求人救他们一命。

明明离得不远,可外面那些人依旧无动于衷,谁也不敢往里踏进一步,因为谁都不想死。

这些身怀奇门毒术的人都变得这样凄惨,跪地求饶,他们这些对毒一窍不通的人,哪敢贸然进去救人?

在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曾有人苦练抛绳技,为的就是能在危难关头救人一命,顺便心安理得地接受他们在临危时许下的厚重谢礼。

这些人的抛绳技法不可谓不精深,不论毒阵里的人以什么样的姿势被毒倒了,只要他们的绳索飞出去,必然不会落空,准能将人牢牢捆住,然后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人拉出毒阵。

这样的人理应变得富甲一方,尽享天伦之乐,可现实却是残酷的,因为被他们拉出来的人都死了,没一个活的,绝无例外,而那些厚重的承诺自然也都成了泡影。

抛绳人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在里面还好好的,为什么一拉就死,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毒阵里的毒都是九幽谷主从千万种奇毒里,精心挑选出来的,便是同一种毒,重复中了,也算两种毒,也就是说,在往外拉的过程中,又让中毒人经受了第三种毒,所以才会立即毙命。

那些满目利欲的抛绳人自然不懂这些,所以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打着救人的旗号害死了多少人。

后来有一些大胆的明白人,知道了这个秘密,又来闯阵,中了两种毒后,知道自己破不了毒阵,便在原地等待九幽谷的人来救援,可一直没人来,最后还是因为毒性加重死掉了。

自那以后,诸葛神机便将九幽谷与秦始皇陵列为同等危险的存在,便没有人再敢擅闯九幽谷了。

柯灵芝继续在毒阵里走,云天行便在她后面偷偷地跟。

他早已听阿笙讲过许多有关毒阵的事,他听不懂,但他可以跟着柯灵芝走,以他现在的轻功,足以不让柯灵芝发现,一路跟到九幽谷里去。

他是这样想的,并为自己的聪明而窃喜,然而这个念头并没有持续多久,他的窃喜就已杳然无踪,甚至都快哭出来了。

因为出了树林便有一绝涧,宽足有二三十余丈,其间水汽蒸腾,弥漫上涌,一眼望不到底,究竟深浅若何,谷底是何形貌,一概不知。

蒸腾水汽之中浮有一座铁索飞桥,上面铺着木板,铁索粗大,看起来倒十分稳固,只是飞桥两端各有两名持剑男子把守,这如何能跟得过去?

柯灵芝走到桥头,便停下来与守桥的两个男子说话。

云天行躲在树后,隐约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不过是些日常琐事,便没心思听下去,只寻思着该怎样瞒天过海,在不惊动守桥人的前提下,到达铁索飞桥的另一端。

他四处看了看,见右首崖边生了棵老榆树,虽然高大繁茂,但树身却歪斜不正,上半身甚至已探到崖外去了。

虽然老榆树距铁索飞桥有一段距离,算不上近,可对他而言,完全不在话下,他有足够的把握能够从树顶,轻松跃到铁索飞桥上去。

这两个守桥人正与柯灵芝说得热络,全没往飞桥上看,云天行只怕柯灵芝会突然离开,到时候这两个守桥人没人说话,自会恢复戒备状态。

所以云天行没有时间迟疑,他立刻翻身上树,几个跳纵间便来到了崖边那棵老榆树上。

云天行的行动十分隐蔽,且十分小心翼翼,不敢有过大的动作。他轻手轻脚攀到老榆树顶上,挑了一根还算粗壮的枝干,蹲下身子,双手扶着树干,只露半个脑袋在繁茂枝叶外窥探。

他逐渐加力,将树干压弯,直到弯出一个大弧,且发出吱嘎嘎的似欲断裂的声音,方才停止发力。

他努力将树干维持在弯曲状态,想寻机跃过去,但柯灵芝正面对着飞桥,他若此时跳跃下去,必定会被柯灵芝发现。

可若现在不跳,他怕树干支撑不了太久,于是便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石子,飞掷出去,正打在柯灵芝身后不远处的树上,发出“邦”的一声低响。

柯灵芝听到响声,下意识回头去看。

“就是现在!”

云天行忽然卸力,弯曲的树干立即回直,云天行借力飞纵出去,空中只翻了一个跟头,便平伸开双臂,借着山涧清风,向铁索桥上滑落。

他这一翻外加御风滑翔了这一段,足足出去了七丈远。

他之所在张开双臂,并不仅仅是想御风滑翔,最主要的还是想减轻落桥时的声响,若猛然坠落,飞桥震动,锁链相碰,必定会发出声响,惊动两端守桥人。

所以他极力控制自己,尽可能避免一切声响。

虽然他做得很好,可就当脚尖触及桥板时,突然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铃音。

云天行大惊失色,猛见铁索横栏下悬着一个个小铃铛,这是他起初没有看见,也是不曾想到的。

他来不及等双足完全落地,便再次腾空而起,空中一个倒翻身,人已到了横栏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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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四章 铁索飞桥

铃声清脆,不仅惊动了柯灵芝,还惊动了那两个正沉浸在与她说笑中的守桥男子。

一身材高挑的男子按剑走上铁索飞桥,四下看了看,却没有发现任何异状,依旧只是那白茫茫的水雾,弥漫在飞桥下面。

他皱了皱眉,转身向柯灵芝问道:“师妹,刚才你有没有听到铃音?”

柯灵芝的确有听到铃音,她同样也在纳罕,听到师兄问话,便如实点了点头,答道:“是有铃音。”

另一个矮个男子也说道:“我也听到了,大概是风吹得吧,我们一直守在这里,可没放任何人过桥。”

那高个男子皱眉想了一会,向柯灵芝问道:“师妹,你刚从外面过来,可有人跟你进来吗?”

“没有。”

柯灵芝回答得很干脆,但她心里却有一丝的疑惑。在她进来的时候,的确听到了几声异响,但她不认为那是人为发出的。

她对谷主崇拜有加,对谷主亲手布下的毒阵更是没有半分怀疑,她从不相信外面的人可以安然无事地走过毒阵,而且也的确从来没有过。

不是人,更不是野兽,因为这片树林里没有野兽,甚至连一只鸟也没有。

若不是人和动物,那异响又是谁发出来的?

柯灵芝想不出。

那高个男子见柯灵芝面有异色,便又追问道:“师妹,你今日出去可遇上什么人了没有?”

柯灵芝如实说道:“的确遇上了一个,是赵二哥带过来的,说是钟师妹的朋友,想要我带他进谷。我说钟师妹现在正被谷主的人看住了,谁都无法接近,然后他就走了。”

那高个男子又问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柯灵芝想了想,道:“看起来年纪不大,应该还不到二十岁,长得还有几分俊俏,背上斜背着一柄很古怪的剑,其他的倒没什么。师兄,你在怀疑什么?”

那高个男子低头沉思了一会,又问道:“他跟赵二哥是什么关系?”

柯灵芝道:“也没什么关系,赵二哥说他们在山林里遇到了阴瘴,险些丧命,被他给救了出来,就只有这些而已。”

“阴瘴?”那高个男子眉头皱得更紧了,“好些年没有听人提起了,现在又出来了吗?”

柯灵芝点了点头,道:“赵二哥面上的苍白还未完全褪尽,想来不会是假的。哦,我忽然想起来了,那小子的脸上还红红的,也不知是怎么了。”

旁边那矮个男子打趣道:“师姐天生丽质,依我看,他准是看上师姐了,因为害羞,这才脸红的。”

柯灵芝啐了一口,道:“你就爱胡说,他说他脸红已有一个月了,跟我可没什么关系。”

那矮个男子又笑道:“师姐,男人的话有几分是真?哪有人能脸红一个月?依我看,他的意思分明是喜欢师姐有一月了,不敢对师姐明说,所以才这么说的。”

柯灵芝白了那矮个师弟一眼,斥道:“再胡说八道,我可真打你了。”

那矮个男子笑了笑,不敢再打趣师姐,向师兄道:“师兄,你是怀疑那小子会潜入进来吗?”

那高个男子沉吟不语。

柯灵芝道:“怎么可能有人能够悄然无声地穿过谷主亲自布下的毒阵?那小子往高了说也不过才二十岁,他要是有这个本事,那还了得?”

那高个男子道:“他若是跟在师妹你后面走呢?”

柯灵芝道:“这更不可能了,他那么一个毛头小子跟在我后面,我会不知道?而且走毒阵的要求极高,浅毒处要慢走,深毒处要快走,有哪个走快了一分,或者哪个走慢了一分,无法冲克毒性,都会引毒上身。我们这些日日走毒阵的人也不敢掉以轻心,何况他一个外来人。”

那矮个男子道:“师姐说得不错,谷主布下的毒阵非寻常阵法可比,便是让外人看上一百年,也未必能领会其中奥妙,要想踏步走毒阵,只能通过传授,看是看不会的。若要我相信他会走毒阵,我宁肯相信他有百毒不侵之体。”

柯灵芝笑道:“你越说越离谱,当今天下也只有谷主一人百毒不侵,他若有百毒不侵之体,我……我就给他做丫鬟,供他使唤一辈子!”

那高个男子笑了笑,道:“师妹,我看你一直往崖下瞧,还当你要说‘他若有百毒不侵之体,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柯灵芝笑吟吟道:“我的确想这么说来着,可我怕高,不敢往下跳,万一他真有百毒不侵之体呢。”

那高个男子又笑道:“万一是真的,你就甘心给他做一辈子丫鬟?”

柯灵芝想了一会,道:“不成,不成,我也太吃亏了,他怎样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就当我没说好了。”说着又合掌嘀咕道,“苍天在上,我柯灵芝刚才说的话只是玩笑,您老人家可千万别当真,阿弥陀佛。”

那矮个男子见师兄还皱着眉头,便道:“师兄,你就别犯疑病了,刚才一定是被风吹的,你听,又响了,哪里有人,可不就是被风吹的吗。”

那高个男子回身看了看,的确没看到人,对面那两个守桥人依旧对坐着说话,由于离得远,他们甚至都没有听到过铃音。

那高个男子摇了摇头,叹道:“可能是我多心了。”

他的确没有多心,刚才那道铃音也不是风声所致,而是云天行在铁索桥下攀援时,用力过甚造成的。

云天行翻身到横栏外,立即藏到了桥板下,好在下面的铁索并未绷紧,仍有抓握的空隙。

他双手抓着铁锁,身体悬在飞桥下,周围水汽缭绕,目不视物,越发让人惊惶不安。

若没有这些水汽,一眼望穿谷底,哪怕再深一些,他心里也有个底,像这样白蒙蒙的一片,他反倒更加害怕,就好比身处云端,一松手就会掉落人间一样,那高度可不是万丈深渊能比的,他现在就有这种感觉,而且十分强烈。

他的心如身子一般悬着,就连喘息都小心翼翼的,生恐惊动天上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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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五章 潜入九幽谷

铁索横牵两崖边,

白云直上九重天,

不问神仙寻妙药,

只愿平安渡飞桥。

云天行身悬飞桥下,不敢往下看,也不敢胡乱想,只安慰自己过了桥就能见到阿笙,于是他开始像猿猴般挪移着前进,每次行进不过单臂距离。

横栏下的铃铛十分灵敏,云天行完全不敢快行,动作太大或太急,都有可能触动铃铛,发出铃音,惊动守桥人,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他缓慢地在铁索飞桥下挪移着,在距桥头还有三丈时,头顶上的铃铛忽然发出“叮”的一声响,只这一声,云天行就不敢再动了。

这座铁索飞桥整体是中间低,两头高,越靠近桥头,铁索绷得越紧,稍微有点动作就会触动铃铛,而且那两个守桥人就坐在桥头边的石头上说话,离得并不远,只是云天行身在飞桥下,有木板和水汽遮掩,他们看不到罢了。

云天行在心里嘀咕着:“这位柯大姐也太能说了吧,都跟那俩人说了半个多时辰了,到底要我在这里挂到什么时候?你再不来,我可要掉下去了,真要把我摔死了,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如今快到桥头,铁索绷得很紧,云天行悬在飞桥下,一动都不敢动,只盼望柯灵芝能快点过来,好就着铃音攀到对面石壁上去。

他在这里看得清楚,对面石壁凹凸不平,完全可以容人,只要攀上石壁,再横着往两边攀一段,就可以翻身上崖。

好在这里水汽重,即便他在崖下攀爬,对面的人也是看不到的。

只是柯灵芝迟迟不来,让云天行很是为难,他可不想变成一具挂在飞桥下的枯骨,多年以后被人发现,冠上一个无名氏的头衔。

吊在飞桥下的滋味实在不怎么好受,云天行以前没经历过,只这一回,他就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虽然内心的恐惧稍有消减,但手臂酸麻的感觉却在逐时增加,别说十天半月,要他一动不动地在这底下挂一天,他都未必撑得住。

“柯大姐啊,你们到底在谈什么啊,这么投机,也该回家吃饭了吧。”云天行的内心在咆哮,然而并没有用。

原来那位高个师兄怀疑他的身份,让柯灵芝带着找赵二问话去了,问了一些有关他和阴瘴的事。临近中午,赵二又极为热情地挽留两人吃了饭,这才回来。

云天行一听铃音大作,铁索震动,便知有人上了桥,等那人走到近处,云天行从板缝中瞧上去,才发现是柯灵芝。

柯灵芝哼着小曲,迈着轻快的小步,脑子里还在品评着赵二媳妇的厨艺,全不知悬在桥下的那个人已等了她半日。

云天行来不及诉苦,见柯灵芝走过来,忙就着铃声继续攀援,当柯灵芝走上桥头的时候,他也已到了崖壁上。

崖壁上凹凸不平,完全可以立足,云天行不敢停留,忙向一旁横攀过去,等离开桥头一段距离,方才转而往上攀。

等他上了涯顶,再次躲藏起来后,却发现柯灵芝正坐在石头旁跟那两个守桥人说笑呢。

云天行想死的心都有了。

“我说柯大姐,难道你一天到晚就没一点正事?那边说半天,这边再说半天,日子过得挺充实啊。我这还想跟你进谷呢,你倒好,说起来没完了,难不成上辈子是个哑巴?罢了,罢了,刚才害我在飞桥下挂了半日,可不能指望你了。”

云天行叹了口气,转眼去观察周围的环境,只见前方有一条弯曲小道,两边是山石,也不知通向哪里。

路上同样有人把守,但他躲在这里,只能看到四个人,两两一组,站得比较远。

路旁有树,枝叶繁茂,云天行估摸着可以从树上飞纵过去,毕竟这几个值守的人都不怎么警觉,大概是想不到会有人潜入吧。

云天行仔细盘算了好一会,又向桥头望了一眼,见柯灵芝依旧坐在那里,不由苦笑一阵,心想:“怎么就碰上这么一个人,走一段停半天,等找到阿笙,头发都花白了。”

他不打算再指望柯灵芝,翻身上树,在枝干见轻轻跳纵,经过那几个守卫旁边时,稍稍停了停,等风来树摇的时候再行动。好在他轻功不错,并没有惊动任何人。

顺着这条小道一直走到底,见前面有个山洞,外面无人把守,也不知这通向哪里。

云天行从树上跃下来,躲到大石后面,四下看了看,见无人经过,便飞步蹿入洞中。

洞中有些昏暗,勉强能看到路,云天行摸索着往前走了一段,忽听前面有人来了,心下一惊,四下看了看,见洞顶不甚平整,忙跳纵上去,手脚撑住。

只一会儿,便有一对执剑男子并肩走来,从下面经过,并未发现撑在上面的云天行,径直往洞外去了。

这山洞并非笔直,待那两人拐弯后,云天行忙跳下来,继续往前走,发现越走地势越低,也不知拐了多少个弯道,走了多远的路,忽见前面有光,正是出口。

云天行加快脚步,来到洞口前,身子贴着山洞内壁,先探头向外望一望,只见遍地鲜花绿草,高树如伞,彩蝶嬉戏,百鸟争鸣,就连空气中都透着一股淡淡的花香。

“我记得阿笙说过,九幽谷是个很美的地方,此处之美完全超乎想象,必是九幽谷无疑。”

云天行正暗自窃喜,忽听山洞内有脚步声传来,云天行不假思索,一个箭步蹿出洞外,躲到了洞外大树后,过了一会,见柯灵芝从山洞里走出来。

云天行暗想:“呵,你怎么舍得回来,我还当你要跟他们说笑到天黑呢,害我在桥底挂了半日,可不能轻饶了你!”

见旁边花枝上有一只毛毛虫,云天行会心一笑,轻轻将毛毛虫捏起来,曲指一弹,正落在柯灵芝后颈上。

柯灵芝正走着,忽觉后颈痒痒的,似是有东西在爬,伸手一摸,指尖触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也不知什么,拿到眼前一看,“哇”的一声大叫,登时跌坐在地上,眼泪都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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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六章 再见阿笙

柯灵芝最怕这些小虫,看一眼都觉得瘆得慌,哪怕只是想一想,都能起一身鸡皮疙瘩,所以她身上日夜佩戴着驱虫香囊,一般蚊虫根本不会近身,如今这小虫居然爬到她身上来了,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

柯灵芝惊慌失措,只顾抖动衣服,全然没想这只小虫为何会突然上身。

云天行见她害怕,又挑了一只更大的毛毛虫,曲指弹出去。

云天行本想弹到她头上去,只是这毛毛虫又轻又软,把握不好力度,竟落在了她的前胸上。

柯灵芝正低着头,忽见胸前还有一只毛毛虫在爬,不由打了个激灵,挥手一阵打乱,也不知有没有打掉,就哭叫着跑了。

云天行嘿嘿一笑,忙偷偷跟了上去。

柯灵芝来到一个篱笆上爬满牵牛花的院子前,直接推门进去了,云天行眼见她进了屋子,关上房门,方才悄悄溜进院子,趴在窗外向里一张,险些叫出声来,这柯灵芝竟然在屋里脱衣服!

云天行暗骂自己无耻下流,又想:“我早该想到的,她以为虫子爬到衣服里去了,所以才要脱衣检查,我这么趴在窗外偷看,未免也太不正经!这要让人发现,便是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都怪我太心急,只顾找阿笙,没有考虑到这些。”

云天行从院子里溜出来,捡了一条偏僻小路继续走。

走了一会,忽见两个年轻女子正迎面走来,云天行忙闪身躲到树后。

那两个女子走到近处,一人笑说道:“这位卓少主真是一表人才,为人谦和有礼,便是见了我们,也会行礼问好,比江湖上那些大家族的子弟不知强了多少倍。”

另一女子笑回道:“是啊,可惜钟师妹不喜欢他,任他好说歹说,钟师妹连门都不让他进。来谷里这几日,他哪一日不是在院外徘徊,看得倒也让人心疼。这么好的哥儿,要是这么缠着我,我是一百个答应的。”

先前那女子笑道:“你这没羞没臊的东西,当心让谷主听到,撕了你的嘴!”

那女子笑道:“我就是说说,你干嘛当真,我便是真有这心,人家卓少主还看不上我呢。”

两女说笑着走过去了。

云天行心想:“她们说的卓少主,定是卓君来,我若能找到他,多半就能找到阿笙。”

他探头四处望了望,见路上无人,便继续往前走。

到了一个拐角处,又见到几人走过来,云天行忙躲起来,又听她们提到卓君来,云天行暗自思忖:“卓君来一定就在附近,不然她们不会同时提起他来。”

云天行顺着那几人的来路继续走,刚绕过一座石山,果然见到卓君来在一个院子外面徘徊不定。

云天行大喜,心想:“这一定就是阿笙的院子,我记得她说过,她的院墙上爬满了红花,可不就是这个吗!”

云天行找个隐蔽的位置躲起来,偷眼看过去,见院外除了卓君来,还有两个执剑女子,似是柯灵芝提到的谷主派来看护阿笙的人。

云天行绕着院子转了一圈,见其他方位也都有人看护,白日不好潜入,便纵身躲到了一棵枝叶繁密的高树上,等待黑夜降临。

夜幕之下,各处亮起灯火,又有披着月光的鲜花绿草映衬着,甚至美丽。

云天行坐在树干上,望着九幽谷的夜景,心下赞叹不已,暗想:“九幽谷的确是个很美的地方,若能在这里平静终了一生,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夜色更深了。

云天行见路上行人绝迹,便打算寻机潜入。

从他上树到现在,外面那几个守卫已换了三次班,每次换班会有一个呼吸间的空荡,虽然时间非常短,但云天行有足够的把握翻入院中,且不被人察觉。

云天行从树上跃下来,悄悄向院墙靠近,又等了约莫一柱香的时间,远处接替的人走过来,那个守卫看见,便转身迎上去,就在这时,云天行骤然从暗影中射出,纵身一翻,人已到了院子里面。

屋内灯火通明,云天行悄悄靠近,贴耳在外一听,屋里有两个女子在说话,其中一个正是阿笙。

时隔这么久,再次听到阿笙的声音,云天行百感交集。他很想现在就进去,可他是偷偷潜进来的,不想被人发现,于是便退到了暗影里,等里面那女子出来,云天行方推窗翻了进去。

阿笙正坐在桌旁托腮看书,忽然听到动静,起身过来一看,登时呆住了,道:“天行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云天行笑道:“我来找你啊。”

阿笙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在这个时辰过来,喜极而泣,忙奔过来拦腰抱住,哽咽道:“天行哥哥,阿笙等了你好久,你怎么才来,阿笙好想你,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云天行见她哭得伤心,心里有些酸楚,轻抚着她的秀发,道:“路上发生了一些事,过会儿我再告诉你。你先找点吃的过来,我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阿笙从他怀里离开,嗔道:“人家等了你这么久,你也不问问人家这段日子是怎么过的,就想着吃。”说着引他到桌旁坐下,将几盘点心推到他面前,笑问道,“天行哥哥,是谁带你进来的?”

云天行狼吞虎咽地吃了些点心,又喝了两杯阿笙沏来的九幽谷特产绿茶,方回道:“没人带我,我是自己溜进来的。”

阿笙不信,道:“天行哥哥,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云天行吃着点心,道:“这不是玩笑,我真是自己溜进来的。那柯大姐到村里去,我叫她带我进谷,她说你被谷主看住了,没有谷主的命令,谁都不能接近,我要她帮我捎信给你,她也不肯,我便偷偷跟在她后面,溜进来了。”

“这怎么可能?”阿笙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他,“天行哥哥,你真的没有骗我?”

云天行又往嘴里塞了一块桂花糕,道:“笙妹,我几时骗过你,我的确是自己溜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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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七章 苓儿

阿笙道:“灵芝姐姐常走的那条路应该有我姑姑亲手布下的毒阵,外人根本进不来,你是怎么避过毒阵的?”

“毒阵?”云天行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茶,“我可没看到什么毒阵,柯大姐在前面走,我就这么偷偷跟进来了。”

阿笙道:“这不可能啊,那毒阵厉害得很,她走的步子是容不得外人跟踪的,不止是她,谷里每个会走毒阵的人,都是压着步子走的,便是两人隔开七尺,跟踪的人都会受到毒阵影响。你若跟在灵芝姐姐后面,绝不能超过七尺,而那片林子里树与树的间隙都在七尺开外,你怎么可能不被发现?”

“七尺?”云天行笑了笑,“我跟她离了少说有三丈,就这样还险些被她发现呢。”

“三丈?”阿笙失声道,“那你那怎么没有中毒啊?”

“我也不知道。”云天行摇了摇头,“她走我就走,她停我就停,我还以为只要跟着她走就不会中毒,也没想太多。”

阿笙愣愣的说不出话来,她长这么大,还从未听说过有谁能偷偷溜进九幽谷,便是一些精研毒术的名家连最外层的毒阵都破不掉,更不用谈后续路上,设在暗处的各种无形无迹的毒气了。

为何他一个不懂毒的人,能够硬闯毒阵,且不中毒?阿笙实在想不通,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阿笙凝视着云天行看了好久,忽然道:“天行哥哥,你掐我一下试试,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云天行笑着在阿笙脸颊上捏了一下,道:“疼不疼?”

阿笙摇头道:“不疼。完了,完了,我一定是在做梦,天行哥哥,你是不是已经……”还没说完,已扑到云天行怀里哭了起来。

云天行笑道:“我又没有用力捏,你怎么会疼,你不用疑心,这不是梦,我也没死,你快把泪收了。”

阿笙抽泣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没有中毒?这不可能是真的啊。天行哥哥,你一定是在我梦里,对不对?”

云天行哭笑不得,拿起桌上的书递到阿笙面前,道:“我常听人说,在梦里是看不清字的,你读一读,看看还认不认得。”

阿笙刚才看的是《黄帝内经》,接过来读了几句,居然读得很清楚,阿笙惊喜万分,道:“是真的,是真的,我不是在做梦,天行哥哥,真的是你!”

云天行笑道:“真的是我,你不是在做梦。”

阿笙道:“天行哥哥,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

云天行摸了摸仍在发热的脸颊,道:“不知道怎么回事,吃了一头野猪就变这样了,阿笙你帮我看看,我是不是中毒了?”

阿笙伸手摸着他的脸颊,过了一会,才道:“这不是中毒之象,况且野猪哪里有毒,我还吃过呢,也没跟你似得,你是不是还吃了别的什么?”

云天行又列举了一大堆吃食,阿笙听得直皱眉头,也不是怎么回事。

两人久别重逢,自有许多话要说,就这般在烛火旁,说了大半夜,直到四更天,阿笙方进内屋睡下,云天行则在外间竹塌上睡了。

翌日,阿笙院里的丫头苓儿端着水盆来为阿笙梳洗,刚推门进屋,就看到一男子躺在竹塌上,惊得将手中水盆跌落,刚要喊叫,阿笙忙从里间出来,道:“苓儿莫怕,他不是外人。”

苓儿又向竹塌上那人看了一眼,心里有些害怕,怯生生地看着阿笙,道:“小姐,他是谁?”

阿笙道:“他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那位天行哥哥,昨日夜里你走后,他就来了,我便留他在这外间睡了一夜,你可不要跟外面的人说。”

那苓儿年纪还小,是九幽谷外村里的孩子,没了爹娘,被阿笙带到谷里来了,一向很受阿笙的照顾。

在外人面前她虽是个丫头,可阿笙却待她情同姐妹,根本没把她当下人看。

那苓儿又向竹塌上瞧了一眼,见这人的睡相实在不怎么雅致,又怯生生问道:“他真是小姐说的那个天行哥哥?”

阿笙笑着点头,道:“苓儿,他来这里的事,只有我们两个知道,你跟谁都不要说,知道了吗?”

苓儿点了点头,道:“小姐要苓儿不说,苓儿就不说,便是谷主问了,苓儿也说不知道。”

阿笙笑道:“苓儿这么听话,不知哪家的小子以后有福气,能娶苓儿回家呢。”

苓儿脸上一红,羞羞道:“我再去打盆水。”说罢慌忙逃了。

云天行正睡得迷糊,听到有人说话,悠悠转醒,道:“笙妹,你在跟谁说话?”

阿笙说是苓儿,又说了一些有关苓儿的事,之后苓儿又端着水盆进来,两人打过招呼,这才算是认识了。

吃过早饭,三人坐在院里石凳上说闲话,忽听院外一人喊道:“钟姑娘,在下已来谷中多日,还未见过姑娘容颜,能否出来一见?”

阿笙听是卓君来的声音,脸上的笑意立刻消失了。

苓儿咬牙切齿,道:“这个大坏蛋又来了,小姐,要不要我出去骂他一顿?”

云天行笑道:“苓儿,你为什么叫他大坏蛋,他怎么惹你了?”

苓儿冷哼一声,道:“他们归真教的人胡乱杀人,我们村子里人人对他们恨之入骨,像他这种没有人性的家伙,哪一点能配得上我们家小姐?哼,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得可真美。”说完又吐舌做了个鬼脸。

云天行听卓君来一直在院外喊,向阿笙道:“笙妹,要不你出去见他一次吧,他这样一直在院外喊,谷主面上也不好看。”

阿笙道:“我才不见他,让他喊就是了,等过会喊累了,自己就停了。”

苓儿道:“天行哥哥,你不知道,这个人讨厌得很,天天堵在外面,小姐都闷在这里好些天了,想出去走走也是不能的。你能偷偷潜入进来,武功定是极好的,要不要我把他骗到一个僻静的地方,你狠狠打他一顿,替小姐出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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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八章 隔墙有水

云天行道:“苓儿,你年纪这么小,怎么这么多坏心眼,谁教你的?”

苓儿噘嘴道:“我这还坏呢,对付像他这种大坏蛋,我这已经够仁慈的了。他们归真教杀了我们的人,我只打他一顿,又没要他性命,天底下再也找不到像我们这样善良的人。也正是因为我们善良,所以才会被人欺负。”

苓儿说着说着竟已开始抹泪。

云天行不知她为什么会这样,转眼看向阿笙。

阿笙起身道:“天行哥哥,我这里还也有你们北地的花儿,你来看看认不认得。”

云天行会意,随阿笙走到花丛旁。阿笙拨弄着花枝,轻声道:“天行哥哥,苓儿的爹娘就是被归真教的人杀死的,她对归真教的人没什么好印象,不管她说归真教什么坏话,你都不要怪她。她还小,又不太会控制情绪,想到什么说什么,你也别太往心里去。”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她爹娘真是卓君来杀的?”

阿笙道:“卓君来没有动手,但他当时在场,同样也脱不了干系。他是归真教的少主,他的话跟仇老怪是一样的分量,但凡他有一丝怜悯之心,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教中人,对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下杀手。姑姑虽然也不怎么喜欢他,但为了顾全大局,不得不好声好色地对他,不能怠慢了。”

云天行道:“既然谷主也不喜欢他,为什么还要把你嫁给他?”

阿笙道:“姑姑虽是谷主,可这些家事,还得由我二叔来做主。我爹娘去得早,是二叔和姑姑教养我长大的。他说我年纪小,经历少,像这种婚姻大事,非同儿戏,得由他做主,给我挑个好人家。”

“仇老怪是个会来事的人,卓君来也极会卖好,至少在我二叔面前,这两个人是没有污点的。即便谷外村里杀的那些人,这对父子也都把责任推到了下人身上,还当着二叔的面,打死了三个人,说是行凶之人,到底是不是,我二叔双脚不便,已有好些年没有出谷了,他哪里知道真假。”

云天行道:“派人守在外面莫非也是你二叔的意思?”

阿笙点了点头,道:“是他叫姑姑派人看住我的,说若不看住,准又要逃出去。他到底是懂我的,若没这些人守在外面,我早出谷去找你了,还用天天听卓君来在外面鬼哭狼嚎,烦都烦死了。”

云天行道:“你二叔也是为了你好,谁不想自己的子女找个好归宿,逃是不中用的,你若不喜欢卓君来,跟你二叔挑明就是了,也免得他费心。”

“不成的。”阿笙摇了摇头,“若是有用,我也就不用躲着了。他何尝不知道我不喜欢卓君来,只是他个性武断,不太能听进别人的话,便是我姑姑也劝了他好些次,没什么效果,到底还要凭他自己的判断来行事。”

这时卓君来正在院外极其富有感情地朗诵着《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

阿笙忍无可忍,喝道:“别嚎啦!”

院外传来卓君来欢喜的声音:“钟姑娘,你终于肯与我说话了,我来谷中就是为了见你,你一直躲我不见,可叫我彻夜难眠,寝食不安呐。钟姑娘,你快快开门出来,让我见一面吧。”

阿笙冷笑道:“我有什么好,能让你这么惦记,我那些师姐师妹们,哪一个比我差了?你何不寻她们去,死赖在我这里做什么?”

卓君来在院外喊道:“可我只喜欢钟姑娘你啊。”

阿笙道:“可我不喜欢你啊。”

卓君来喊道:“现在不喜欢不代表以后不喜欢,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钟姑娘,你快把门打开,先让我见一面吧。”

苓儿端了一盆水走到院墙边,听声找准卓君来的位置,猛地瞒着墙头泼了出去。

外面卓君来正侧耳听回话呢,冷不丁的一盆凉水从墙头上浇下来,淋了个满怀。

门外站在两边守卫的持剑女子都在掩嘴偷笑。

卓君来讪讪一笑,道:“让两位姐姐见笑了。”

左边那女子笑回道:“卓少主,你来了这些时日,钟师妹一直不理你,今日居然开了口,也算是有所进展,不如你先回去,换身干净的衣裳再来吧。”

卓君来何尝听不出这话中的戏谑之意,他要是再来,准还要被再淋一次,见这两女都在憋笑,卓君来也不好再待下去,立刻拖着湿漉漉的衣服走了。

苓儿攀上倚在墙边的花架,双手按在被花蔓覆盖的灰瓦上,向院外一望,回头笑说道:“小姐,那大坏蛋走啦。”

云天行心想:“你们女子都喜欢拿水泼人不成,前番老太婆用茶泼我,她是大人,倒也罢了,你这么小的年纪,竟然也学会了这个,长大了这还得了。”

阿笙将苓儿扶下花梯,笑道:“苓儿,以后他要是敢再来,你还这样拿水泼他,泼中一次,我教你一套掌法。”

苓儿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闪出精光,道:“小姐,你放心,他要是还敢来,我烧开水,你再在水里加点毒,我一盆水泼死他。”

云天行打心底里同情卓君来,笑说道:“用凉水就行了,开水伴毒会出人命的。仇教主视他为掌上明珠,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仇教主不会善罢甘休不说,谷主那里也没法交代。”

苓儿道:“天行哥哥说得是,那就用冷水好了。对了,小姐,你那种沾上就浑身红肿不消的毒还有没有,给我一点呗,我留着,等他来了,我掺进水里,就算泼不死他,也叫他吃些苦头,知道我们这些善良的人不是好欺负的。”

阿笙笑道:“这种毒只会让人红肿发胀,不会有什么痛苦,我再给你一些别的,你搀着用,像浑身麻痒,嘴唇肿大,口舌失觉……这些最是折磨人。我这里可能不太多了,等会我写个方单,你拿出去问人要些材料过来,我再给你调配一些。”

苓儿乐得两眼放光。

听着两人商议着如何算计卓君来,云天行只有摇头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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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九章 暴露(一)

自打苓儿一盆冷水将卓君来泼走以后,院子里总算清静了。

可清静并没有持续多久,便听院外守门的那两个女子齐声叫道:“谷主。”跟着便有一个女声应了一声。

阿笙惊道:“不好,我姑姑来了,快去屋里躲起来。”

还不等阿笙说完,云天行早已飞一般的蹿进屋里去了。他是偷偷溜进来了,若是让九幽谷主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样处置。

这时已传来敲门声,阿笙仍坐在石桌旁,示意苓儿去看门。

苓儿开了门,见谷主就站在门外,忙问了好。

九幽谷主“嗯”了一声,道:“苓儿,我有几句话要跟阿笙说,你去外面玩一会,等会儿再回来。”

苓儿不敢违逆谷主的意思,回身向阿笙看了一眼,方转身出门去了。

九幽谷主走入院中,那两个守卫立即将院门合上。

九幽谷主来到阿笙对面坐下,道:“那卓君来是衣服你是弄湿的?”

阿笙道:“当然是我,不是我还能是谁,他一直在外面唧唧喳喳个没完没了,我用冷水算便宜他了。他要是再敢来,我就烧热水泼他,看他还敢不敢来烦我。”

九幽谷主微笑道:“你这性子怎么就不知道改一改,他虽然有些不是,可对你却是真心的,就算你不喜欢他,也不能拿水泼他呀,要是让仇教主知道了,我该怎样解释?”

阿笙道:“那仇老怪指使手下胡乱杀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姑姑,我们九幽谷跟他归真教井水不犯河水,用得着对他这么客气吗?依我看,就应该设一场鸿门宴,把他们两个永远留在这里,省得他们出去再害人。”

九幽谷主道:“事情要真有你说得这么简单就好了。我们九幽谷是与他归真教没有来往,可这位仇教主有个小毛病,爱记仇,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论是谁来我们九幽谷,我都热情招待,何况他是西域第一大教的教主。就算成不了亲家,也不能把关系闹僵。”

“你还小,不知江湖险恶,总以为有些事如想象中一般容易,可真要做起来,却又是另一番光景了。有句老话说得好,仇家宜结不宜解,人家化解仇怨还来不及,你倒好,我行我素,全不知其中利害,到时候吃亏的是谁,不还是你自己吗?”

阿笙道:“这些话打小你就说,一直说到现在,我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我就是不喜欢他,要怎样呢,非逼我嫁给他吗?”

九幽谷主语重心长道:“阿笙,就算你不喜欢他,看在我跟你二叔的面子上,好歹跟他见一面。他们父子来谷中这些时日,你躲着不见不说,瞒墙一盆冷水出去,你叫我跟你二叔怎样面对仇教主?”

阿笙道:“姑姑,是二叔叫你来说教的吗?”

九幽谷主道:“这倒不是。我今日来找你,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阿笙打起精神,问道:“很重要的事?什么事能让姑姑你认定为很重要的事?”

九幽谷主含笑看着阿笙,道:“有人偷偷潜入了九幽谷,你说这件事重不重要?”

阿笙一惊,面上强装镇定,笑道:“姑姑,天还亮着呢,你又在说笑了。我长这么大,还从未听过有人能偷偷潜入九幽谷,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九幽谷主道:“以前是没有,不过现在却出现了一个,我要见他,阿笙,你知不知道他在哪里?”

阿笙道:“我怎么知道,我都被你派人看起来了,连这个院子都出不去,外面的事我怎会知道?你不去问他们,反倒来问我,真是奇怪。”

九幽谷主道:“你真的不知道?”

阿笙坚决道:“不知道。”

九幽谷笑了笑,道:“你这点小聪明可还瞒不过我,依我看,那个闯谷之人,多半就在这个院子里。”

阿笙站起身来,佯怒道:“姑姑,你怎么这样,我不喜欢卓君来,你们就编出这些借口来逼迫我!你倒是说说看,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有人闯进谷里来了,还是有人亲眼看到了?你亲自布下的毒阵普天之下就没一个人破得了,又有谁能潜入进来?你要编理由,好歹也编个像样的,拿这个来说事,可也太欺负我了。”

九幽谷笑道:“我就是问一问,你急什么。你还不知道我的心思,二哥想你嫁给卓君来,我自始至终都没个意思,你倒先跟我耍起赖来了。你叫他出来吧,我不对他怎样,我只想知道他是怎样偷进来的,若是有什么漏洞,我也好及时修补,总不能一直放着不管,你不用起疑心。”

阿笙又坐下来,道:“姑姑,我骗你做什么,我根本不知道有人潜入进来了。”

九幽谷主凝视着阿笙,道:“到底是长大了,有了心上人连我们都瞒着不说了,是不是?”

阿笙脸上微微一热,道:“姑姑,你怎么越说越离谱,一会说有人潜入进来,一会又说什么心上人,就好像是我故意招人进来的一样,我被你们看得步履难行,又如何招人了?”

九幽谷主笑道:“你还跟我装傻,昨日你灵芝师姐跟我说,有个姓云的小子来谷外找你,不就是沧澜剑神的孙儿,那个叫云天行的小子吗,百里藏花什么都跟我说了,你快叫他出来吧,我正想见一见他是怎样一个人。”

阿笙攥拳道:“百里藏花跟你说了多少?”

九幽谷主笑道:“但凡他知道的事,都跟我说了,一件都没有落下,你不必再瞒我。”

阿笙咬牙切齿,起身道:“这个没信用的人啊,他答应我一个字都不说的,骗我回来,什么都招了,天底下怎么会这这么不守信用的人啊!姑姑,你坐着,我先去把他的破画撕了去!”

九幽谷主忙起身拉住,笑道;“他也是迫不得已,你跟他较什么劲。不管怎么说,他也算半个九幽谷的人,便是有人潜入,他也不能袖手旁观。你快说,姓云的小子是不是藏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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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章 暴露(二)

阿笙道:“姑姑,哪有什么人潜入。灵芝姐姐亲眼看到他进来了吗?还是有谁看到了?”

九幽谷主道:“正因为没看到人,这才过来问你。”

阿笙道:“既然没看到人,那你怎么知道有人潜入,这不是相互矛盾了吗?”

九幽谷主道:“阿笙,我为何不让人在那条洞穴里多点火把,只留几个隐约能辨识方向,你应该知道原因吧。”

阿笙自然知道,她现在也已明白,云天行因何而被发现。

在那条黑乎乎的洞穴里,有些地方是不能踩的,九幽谷内部的人会习惯性躲避出来,但外面的人在昏暗中根本躲避不开,必定会在几个特定的位置留下脚印,而且山洞中每天都有人不定时来回巡察,若发现脚印,必定会在第一时间往上汇报。

当云天行以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完美潜入的时候,他进入九幽谷的事,早已被九幽谷主察觉了。

九幽谷主见阿笙发愣,笑道:“瞒不住了吧,就你这点小聪明,还想跟我斗,快叫他出来吧,我只问他几个问题,并不难为他。”

阿笙知道瞒不过姑姑,狠狠踢了石凳两脚,气呼呼进了屋子。

九幽谷主笑着跟了进去。

阿笙走入房中便叫道:“天行哥哥,你出来吧,我姑姑你已经知道你在这里了。”

听阿笙喊话,云天行不好再藏,从屏风后走出来,见阿笙身旁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美貌女子,相貌与阿笙有三分相像。

他听到的有关九幽谷主的传闻,与那些江湖老前辈相比毫不逊色,所以理所当然地以为她是个上了年纪的人,可今日一见,这位九幽谷主竟是如此年轻,也不知是保养得好,还是年纪本就不大。

云天行自然不好去问这些,上前行了一个后生礼,道:“晚辈云天行,见过钟谷主。”

九幽谷主向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你就是沧澜剑神云巅的孙儿?”

云天行道:“正是晚辈。”

九幽谷主道:“果然有云弥当年的几分模样,我还以为沧澜剑神的子嗣都已不在了,你倒是隐藏得很深呐。”

云天行道:“钟谷主也认得家父吗?”

九幽谷主道:“只是偶尔见过几次,听说他已不在人世了,不知是真是假?”

云天行神色黯然,道:“是真的,家父在我儿时就已离世了。”

九幽谷主叹息一声,道:“云大侠乃仁义之士,又承袭了沧澜剑神一身本事,在江湖上已鲜有敌手,只可惜锋芒太盛,招人嫉恨,假若不逝,必定又是新一代剑神了。”

云天行思念父亲,喉头梗塞,说不出话来。

阿笙见状忙扯开话题,道:“姑姑,你不是要问天行哥哥是如何潜入进来的吗,他就在这里,你快问吧。”

九幽谷主道:“不必问了。”

阿笙一怔,道:“姑姑,你这是什么意思,刚才还缠着我不放,非要让我叫他出来,我叫他出来,你又不问了。姑姑,你可不是在戏弄我吗?”

“不论是谁,擅闯九幽谷者,死!”

九幽谷主的目光骤然冷冽,一爪向云天行抓去,云天行大惊失色,他做梦都没有想到,刚才还在惋惜父亲离世的九幽谷主竟然要杀他。生死面前,他哪能束手待毙?忙冲天跃起,手脚在房梁上借力,已从上空蹿到了屋外。

九幽谷主追出来,屈指一弹,一枚香丸激射而出,在云天行面前爆出一团粉雾。

九幽谷主的毒术天下第一,云天行早有耳闻,忙屏住呼吸,纵身往院墙上跳去,刚刚腾空,九幽谷主不知何时已到了他身旁,道:“回去!”伸手在他肩头一按,硬硬生又将他按回了地面。

云天行双足触地,转身又往反方向逃,然而还未走远,又被九幽谷主追上,给封住了穴道。

云天行动弹不得,只得道:“钟谷主,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

九幽谷主并不答话,只走到石桌旁坐下,凝视着他,纤细玉指规律地敲打着桌面。

云天行见她不答话,只看着自己,也不知存了什么心思,心下暗暗叫苦。

阿笙根本没有料到姑姑会突然出手,而且两人行动甚速,当她反应过来,两人已蹿到院里去了。

阿笙忙追出来,见云天行已被制住,而姑姑就坐在石桌旁看着。

阿笙急道:“姑姑,你答应过我,说不为难他,现在又要杀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九幽谷主含笑看着阿笙,道:“他是你心上人是不是?”

阿笙嚷道:“是又怎么样?!”

九幽谷主笑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承认呢。”

阿笙叫道:“姑姑,你快放了他,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省得要嫁给那个那个大坏蛋。”说着已呜呜哭了起来。

九幽谷主忙走过来,替阿笙抹泪,道:“怎么还哭上了,又不是小孩子,刚才还跟我嘴硬,现在露馅了吧,你喜欢他是不是?”

阿笙见姑姑连番追问,羞得不知如何作答,扑到姑姑怀里,哭道:“姑姑,你最疼我,你一定不忍心看着我去死,你饶他这一次,好不好?”

九幽谷主笑道:“我若想杀他,他早死一百回了,还会好端端站在这里?”

阿笙喜道:“那姑姑为何要对他出手?”

九幽谷主道:“我只想试试这位沧澜剑神的后人有什么本事,能把我这小侄女给迷得神魂颠倒,六亲不认。”

“姑姑!”

阿笙破涕为笑,颊上已浮上了一片红晕。

九幽谷主解开云天行的穴道,道:“我刚才只想试试你的功夫,你可不要怪我。”

云天行知道九幽谷主的本事,她若想杀自己,自己的确已死千百回了,忙行了一礼,道:“晚辈擅闯九幽谷,履错在先,钟谷主不怪晚辈,已是大幸,哪敢再生罪责之心。”

九幽谷主含笑点头,道:“我听说你最擅长的是剑法,而你自始至终都没有对我拔剑,可见是个颇通情理的人,云大侠有你这样的儿子,必定会欣慰的。”

云天行道:“钟谷主谬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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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一章 百毒不侵

九幽谷主道:“我看你轻功不错,竟险些让你逃走,不知你师从何人?”

云天行犹豫了半天,没有说话。

九幽谷主笑道:“不说就不说吧,我只是随口问问。昨日我问过那四个守桥人,都说没看到人,只偶尔听到了几声铃音,你能瞒天过海,悄无声息地潜入九幽谷,不惊动任何人,这本事可真不小啊。”

这话听着实在不像夸奖,云天行只讪讪一笑,也不好说什么。

九幽谷主又道:“你可知道刚才那枚香丸里藏的是什么毒吗?”

云天行道:“晚辈不知,望钟谷主赐教。”

九幽谷主淡然道:“此毒名为‘见血封喉’,可在顷刻间让人心脏麻痹,血管封闭,窒息而亡。”

云天行脸色大变,道:“晚辈擅闯九幽谷,只为寻阿笙而来,并无其他意图,希望钟谷主能赐予解药。”

阿笙一听“见血封喉”四字,脸色立刻变了,她何尝不知道这本就是一种剧毒,况且又由姑姑使出,她若要人死,顷刻间便会毙命,哪还有喘息的机会?

阿笙见云天行安然无事,便知姑姑故意吓唬他,笑道:“姑姑,你又在说笑了,我看天天哥哥全然无事,没有半分中毒之像,你根本就没有下毒,只是拿‘见血封喉’来吓唬他,是不是?”

九幽谷主笑道:“我刚才使的的确是‘见血封喉’,半点不差。”

阿笙又笑道:“那姑姑必定是将‘见血封喉’稀释到没有毒性了。”

九幽谷主道:“不但没有稀释,反而加重了毒性,这比一般的‘见血封喉’还要厉害十倍。”

阿笙脸色变了变,道:“姑姑,‘见血封喉’毒性太烈,这个玩笑可开不得,你快帮他把解毒了吧。”

九幽谷主含笑道:“他根本就没有中毒,你要我给他解什么毒?”

“没有中毒?”阿笙愣了愣,“姑姑,你今天说话怎么颠三倒四的,你刚才明明说给他下了‘见血封喉’,现在又说他没中毒,这可不是自相矛盾了吗?”

九幽谷主摇了摇头,向云天行道:“小子,你是不是吃过一头额上带着月牙白斑的野猪?”

云天行一怔,暗想:“她是怎么知道的?我只跟人说过吃了一头野猪,可没说那野猪额上有月牙白斑啊!”忙道:“我的确在大山里吃过一头额上带着月牙白斑的野猪,钟谷主,你是如何知道的,莫非是有千里眼的神通不成?”

九幽谷主道:“我又不是神仙,哪来一视千里的本事?”转向阿笙道,“阿笙,你还记得苦婆婆豢养的那只异种野猪吗?”

阿笙恍然大悟,失声道:“姑姑,你的意思是……天行哥哥吃的是那一只?”

九幽谷主点头道:“如今看来,的确是当年苦婆婆丢失的那一只。”

云天行听得一头雾水,道:“苦婆婆是谁,我吃的那只野猪是她养的吗?”

阿笙解释道:“苦婆婆是我姑姑的师叔。她曾经豢养过一只异种野猪,喂的不是灵芝仙草便是奇毒怪药,日日都是如此,一直养了几十年。本来看重的是那异种野猪的耐毒性,想不到它吃了这些灵芝仙草,竟吃出灵智来了。若将他放到大山之中,只跟着它走,便能找到为数不少的仙草。”

“有一次苦婆婆牵着它去大山中寻找灵草,不料遭遇了一些歹人想要夺草,无暇顾及它,竟叫它给挣断绳索逃了,苦婆婆也曾派人找过,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云天行暗想:“果然是有了灵智,怪不得还懂得如何害人,竟将我往火堆里撞,也不知在我之前,有多少人被它害了。”

九幽谷主道:“这头异种野猪本就十分耐毒,又日日食毒,润养了几十年,早已是百毒不侵,如今你吃了他的肉,多半也已成了百毒不侵之体,若不是这样,单是那阴瘴足以要了你的命,哪还给你救人的机会?就连我在九幽谷入口处设下的毒阵都奈何不了你,足以证明这一点。”

云天行道:“怪不得我被毒蛇咬了,一点事都没有,原来多亏了那头野猪。”

九幽谷主笑道:“那毒蛇的毒只有单纯一种,只能算是小毒。若没有这百毒不侵之体,你从谷外走来这里,已不知死过多少次了。你以为我这九幽谷这么好闯?便是那铁索桥上,弯曲小道上,甚至山洞里也都是有暗毒的,他们走得若无其事,是因为事先已服了解药。虽然你能避过人,可有些东西你是避不过的。”

听九幽谷主如此说,云天行惊出一身冷汗,心想:“亏我还当自己成功潜入了九幽谷,原来都托赖那头野猪才侥幸留了一命。野猪兄,是我对不起你,你一路救我,我却把你烤了,实在……唉。”

阿笙喜道:“天行哥哥,我说你脸怎么这么红,原来真是吃野猪的缘故。它是食灵芝仙草长大的,一身肉骨都蕴藏着极为丰富的能量,你一时消化不了,所以才这样的。”

云天行苦笑道:“怪不得,这都一个多月了,脸上还是发烫。”

九幽谷主叹道:“苦婆婆养了几十年,一朝被你吃了,不知她知道了,会作何感受。”

云天行在心里嘀咕道:“也不是一朝,吃了好几天呢。”

阿笙笑道:“姑姑,还是你厉害,只看一眼,就知道了缘故。”

九幽谷主笑道:“听说他吃过野猪,脸上发红了一个月,我就已经猜到了几分。刚才一看到他,就更加确信无疑了。若不是这样,我也不会对他使用‘见血封喉’。”

阿笙扑到九幽谷主怀里,道:“姑姑,你想试他就直说嘛,又说什么擅闯九幽谷者死,见你对他动手,可吓死我了。”

九幽谷主笑道:“这才几年,我们调皮捣蛋的小笙子也长大了,都有喜欢的人了。刚学下毒那会,谷里的人哪个没遭你的罪?天天跑到百里藏花房里去拿他试毒,毒得他天天来我这哭求解药,要不是他本事高,早被你折腾死了。还有二哥也是,那次被你毒得半月没下床,险些把命丢了,你可还记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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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二章 功法妙用

阿笙嗔道:“那都是小时候不懂事,现在还提那些干什么?还有啊,不要跟我提这个不守信用的人,在回来的路上,答应我一个字都不提,刚回谷就找不到人了,多半是告密去了。”

九幽谷主道:“当时他是去苦婆婆那里了。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你们的事,况且还是我逼他说的,也怪不得他。”

阿笙哼声道:“你就会护着他。”

九幽谷主笑了笑,道:“我们被你折腾得死去活来,我只毒这小子一次,还没毒成,你就跟我哭闹。人家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你这还没嫁呢,就先学会护人了?”

阿笙羞得不知如何是好,从九幽谷主怀里挣开,跺了跺脚,逃到屋里去了。

九幽谷主看着阿笙跑开,笑了笑,又向云天行道:“你吃的那头野猪并非寻常野猪,是鬼殁沼地的异种,本身便十分耐毒,又喂了几十年的毒药,能百毒不侵,并不奇怪。你单是吃了他的肉,便有了百毒不侵之体,未免太过离奇。你说实话,是不是还学过会某种蚕食他物的内功心法?”

云天在挠了挠头,傻笑道:“敢问钟谷主,什么叫吞食他物的内功心法?”

九幽谷主瞪了云天行一眼,道:“你少跟我装傻,单是吃了它的肉,或许能够具备一定的抗毒性,但还远远没到百毒不侵的地步,或许可以免疫绝大多数低级毒,例如你刚才提到的蛇毒,但我谷外布下的毒阵,一样能将你毒死。”

“你知道我这百毒不侵之体费了多少工夫,吃了多少苦头吗?岂是吃一顿肉就能成的?准是你学过某种内功心法,将那野猪肉中的精华都给吸走了,这才有了像那头野猪一样的抗毒性,可以百毒不侵。”

云天行愕然,心想:“莫不是那‘天地无极’的缘故?笑前辈说过,此功不仅能增进功力,还可强身锻体,多半是这样,怪不得每次练功时总感觉身体有些异样,亏我还当‘天地无极’本身就是这样的,原来是野猪肉的缘故。”

“野猪兄,我吃了你的肉,继承了你的百毒不侵之体,你可不能怪我啊,是你先把我往火堆里撞的,我不死,是我命大。你阴我一次,我阴你一次,这样才公平不是。再说了,我长这么大,被人欺负倒也就罢了,你一头野猪也来欺负了,我怎么能咽下这口气嘛。”

九幽谷见云天行在嘀嘀咕咕,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反正就是不回答她的问题,便笑道:“你这小子倒会藏拙,问你什么你都不说,罢了,我也不探你的底了。不过,我可提醒你,这头野猪是用灵芝仙草培育大的,一身皮肉里不知蕴藏了多少能量,就算要吃,也应该定时定量,像你这样囫囵吞枣,没把你撑个爆体而亡已经算是万幸了。既然你学过某种奇特的内功心法,便试着运功将这些能量消化掉,转为己用,总比白白浪费掉要好,也不算白费了苦婆婆几十年的心血。”

云天行道:“多谢钟谷主指点。”

“唉。”九幽谷主摇头,“简直是暴殄天物。”

云天行苦笑。

其实他每天都会运功修炼,“天地无极”不像其他武学非要盘膝端坐,只要静下心来,不论躺着趴着或者摆出怎样的姿势,都可以修炼。

自打吃了那头异种野猪的肉,他已修炼了一个多月,相较以前,内力又大有增进,即便如此,还未将那头异种野猪的能量完全消化掉,可见其“营养”之丰富。

云天行道:“钟谷主,你刚才提到的鬼殁沼地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我听人说异变的物种极为罕见,那里为什么会有异变的野猪?”

九幽谷主倚在石桌旁,慵懒地说道:“那是九幽谷的禁地,不是你这个外人可以打听的。不过,我可以坦白告诉你,那里的物种绝大多数是发生过异变的,十分危险,便是我们谷里的人,也不能随便出入。你若有潜入进去的打算,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免得我还得派人进去替你收尸。”

云天行笑道:“钟谷主这是哪里的话,我偷偷进入九幽谷,只为找阿笙。我又不是什么奸细,干什么哪里都要潜入。不过,我不明白,为什么那里的物种都发生了变异?”

九幽谷主道:“长久以来一直如此,我想大概是那里的环境出了问题,到底是何原因,鬼才知道。”

这时天上传来一声嘹亮的唳鸣,云天行仰头望去,见一只白鹰在上空盘旋,欣喜道:“这不是百里藏花那只白鹰吗?”

九幽谷主笑道:“不,这是我的。”说着吹了个口哨,那白鹰似是听到了命令,双翅一敛,竟从上空俯冲下来。

巨大的阴影将两人遮住,云天行张嘴惊叹不已。

白鹰俯冲到院落上方时,双翅一展,登时慢了下来,待鹰爪着地,方才将硕大的羽翼收起,凑到九幽谷主身旁,歪着头在她胸前乱蹭。

云天行见这白鹰收了翼,比人还大,惊得半天没说出话来。

九幽谷主轻抚着白鹰头颈的羽毛,道:“外面那些鹰是长不到这么大的。这一只和百里藏花那一只,都属异种,打小就从鬼殁沼地带了出来。一般来说,那里面的物种已经无法适应外面的环境,很难存活。当时带出了不少物种,本想着驯化一些,最后都死掉了,就剩这两只白鹰还活着。”

云天行心想:“怪不得看着这么像,原来是有两只。”又问道,“钟谷主,我吃的那只异种野猪不也是从鬼殁沼地带出来的吗,为什么它可以在外面存活?”

九幽谷主道:“当时前辈们从鬼殁沼地带出来的可不止它一头野猪,但最后却只有它活下来了而已,跟这两只白鹰一样,也算是一个特例。真要数算起来,那头野猪的年纪,比我都大。”

云天行愕然不语,心想:“原来是头猪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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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三章 变异白鹰

阿笙看到白鹰依偎在姑姑身旁,又从屋里奔了出来,凑到身边去抚摸它顺滑的羽毛,向云天行道:“天行哥哥,你也来试一试。”

云天行看向九幽谷主道:“我可以吗?”

九幽谷主笑道:“摸一下又不会死,有什么不可以?”

云天行见这白鹰目光犀利,似乎一直在瞪着自己,他心底还有几分怯意,但又不好扫了阿笙的兴致,便伸出一手,朝白鹰头上摸去。

那白鹰见云天行伸手过来,双眼微眯,似乎动了怒,脑袋一闪,张嘴就咬住了云天行的手臂。

“哎呦!”云天行吃痛,大嚷大叫,用另一只手去掰鹰喙,却又掰不开,被白鹰叼着乱拽。

九幽谷主扑哧一笑。

阿笙急道:“天行哥哥,我倒是忘了,你身上的野猪气味还未散尽,它定是把你当成一头野猪了。”

云天行哭笑不得,道:“哪有野猪是双脚战立的啊,先别说这个,先让它放手……不,是放嘴!”

九幽谷主笑道:“阿笙说的是,你在它眼里跟一只野猪没什么区别,而且它在外面也没少猎食野猪,今日竟猎到了一头直立行走的免毒野猪,好笑,好笑。”

阿笙白了九幽谷主一眼,道:“姑姑,你还在一旁说风凉话,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你明明知道,还同意他伸手过来。”

九幽谷主笑道:“这可怪不到我身上,是他自己想摸,我怎么好拒绝?云小子,你说是不是?”

云天行苦笑道:“是的自己要摸的,钟谷主,你快叫它饶了我吧,我这细胳膊细腿的,可经不住它这庞然大物来折腾。”

九幽谷主笑着拍了拍白鹰的脑袋,道:“饶了他吧。”

那白鹰似是能听懂人言,立刻张嘴,云天行忙抽出手臂,惊兔似的蹿到了两丈开外。

九幽谷主一声口哨,那白鹰走到空旷处,双翅一展,登时掀起一阵狂风,白鹰乘风而起,扶摇直上。

狂风消散,院中的花木方才回直了腰。

九幽谷主凝视着云天行,道:“你这小子隐藏得不浅呢,被它咬着拽了这么一会,竟然一点伤都没有,这可比野猪的皮肉还要结实啊。”

云天行笑道:“我打小就皮糙肉厚,没少被狗咬,被牛顶,经得起折腾,再说它嘴里没牙,比不得那些四脚奔走的野兽,上来一口,就得掉一块肉。”

九幽谷主笑了笑,向阿笙道:“你打算一直把他藏在这里?还没出嫁的姑娘,把一个男子藏在屋里,成什么样子,是要学人家金屋藏娇吗?”

阿笙红着脸道:“姑姑要是同意让他住到客馆里去,我不就不用藏了吗。再说,他吃了苦婆婆辛苦养大的野猪,也不算是外人了。”

九幽谷主道:“罢了,罢了,真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从今天起,守在院子外面的人我撤走了,你可以在谷里随意走动,但不要再擅自逃离出谷。”

“外面的人回报说,多地发现四海盟余孽的行迹,沉寂了十余年,他们必定是要有所行动,江湖定会再起波澜,这时候出去,便是无心涉事,也会有无妄之灾,还是留在谷里安全。何况,云小子还是沧澜剑神的后人,以四海盟的本事,未必查探不出来。当年云大侠便是为四海盟所害,若四海盟的人知道云小子还活着,势必会有所行动。你们留在谷里,谁都伤不到你们,若是走出去,生死可就难说了。”

云天行何尝不懂这个道理,如今他活着的消息已经泄露出去,难保四海盟不会再起坏心。九幽谷地势险要,无人敢闯,正是藏身避世的绝佳场所,九幽谷主有意挽留,他自然欢喜,忙道:“多谢钟谷主收留。”

九幽谷主道:“你不必谢我,只要你留在谷里,阿笙自然也不会再逃离出去。我会在各个进出口加派人手,但凡让我发现你们有擅自逃离的迹象,我会将你们两个永远分开,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有事先警告你们。”

阿笙抱住九幽谷的手臂,道:“姑姑,你放心就是,我都听你的,不逃了。”

九幽谷主伸指在阿笙额头上摁了一下,道:“不逃最好,若是敢再逃,我可不饶你。好了,你带他去客馆住下吧。”

阿笙欣喜道:“谢谢姑姑,还是姑姑最疼我。”

九幽谷主笑道:“小祖宗,我还想请你帮个忙,不知你肯不肯答应?”

阿笙道:“什么忙啊?”

九幽谷主道:“仇教主父子好歹是我们的客人,就算你不喜欢卓君来,也不要再下毒泼水了好不好?多少给我这个谷主留点颜面,要是传出去,说九幽谷主待人无礼,向客人下毒泼水,你说我该怎么解释?”

阿笙道:“好,我不给他下毒,不给向泼水就是了。”

九幽谷主点了点头,便带着守在院子外面的人一同离开了。

阿笙带着云天行往客馆走,正巧看见苓儿在花丛中扑蝴蝶。苓儿也看见了他们,便跟着一起去了客馆。

卓君来被苓儿泼了一盆冷水,回来换了身衣裳,在馆外来回踱步,正思索着该怎样接近阿笙,这时,忽见三人说笑着走过来,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阿笙,忙迎了上去。

“钟姑娘,你终于肯来见我了。是不是谷主她责备你了?其实你不用在意的,那点冷水还奈何不了我,何苦亲自跑来看我。”

阿笙冷笑道:“你快别臭美了,谁是来看你的?无耻小人,竟敢到我姑姑那里去告状,要不是姑姑百般劝拦,我非把你毒死不可!”

卓君来道:“不是我去告状,是回来的时候,正巧被谷主看到了,她问起来,我总不能骗她吧。”

苓儿掐腰道:“卓君来,我告诉你,你少打我们小姐的主意。你这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就该被活活毒死,再将尸体风干,缠上白布条,放到天上去做风筝。”

听着苓儿口出恶言,卓君来想在阿笙极力保持平静,但仍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随即又舒散开来,看了苓儿一眼。

他知道这个丫头叫苓儿,又是阿笙身旁唯一的丫鬟,只因那次归真教的人在外杀了几个人,一直遭她恼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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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四章 毒计

卓君来是归真教的少主,将来必是要继承教主之位,坐那西域第一大教的头一把交椅,今日竟被一个女婢当着阿笙的面骂了,心里怎会好受?但又不好当着阿笙的面发作,只摇扇笑了笑。

“苓儿姑娘,今年几岁了,可有人家了没有?若是没有,在下倒可以在西域帮你寻一个好人家。你向来跟在钟姑娘身旁,必然知道我的身份,若是苓儿姑娘肯远嫁西域,以我归真教的名声,完全可以让你成为王公贵族的正室。西域国多,便是做个太子妃,也没什么稀奇,将来……”

苓儿一双大眼充满了怨毒之色,用一个“呸”字打断了卓君来的话,接着说道:“谁稀罕做什么太子妃,我只要陪在小姐身旁,总不能叫你这种恶人来打小姐的主意。小姐长得好看,性子也和善,就算要嫁,也要嫁给像天行哥哥这样的人,怎能嫁给你这种毫无人性的人!”

“天行哥哥?”

卓君来愣了愣,这才发现云天行就站在一旁,忙笑道:“云兄弟是几时来谷里的?”

云天行不想让人知道昨日在阿笙房里睡了一晚,便笑回道:“我刚来。”

阿笙讨厌见卓君来,便拉着云天行往馆舍里走,卓君来想跟,苓儿忙伸开双臂拦在他面前,道:“卓君来,你的馆舍在那边,你不回去,往这里走什么?我们小姐不喜欢你,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卓君来笑道:“我跟云兄弟是朋友,他初来九幽谷,我这个做朋友的,自然要好好招待他一番,不然也太失礼了。”

苓儿哼声道:“谁知道你安了什么心思,鬼才信你的话。”回头一瞧,见两人进馆去了,方转身小跑跟了进去,连馆门都合上了。

卓君来盯着馆舍大门,心下暗想:“这小子此番来谷,必是为钟姑娘而来,只要有他在,钟姑娘一心都扑在他身上,连看都不会看我一眼,总得想个法子除掉他才是。”

晚饭过后,卓君来将被泼冷水和云天行来九幽谷的事都告诉了仇涯子。

仇涯子道:“君来,感情这种事勉强不来,不像金玉美石,价高者得,不必花费心思。钟丫头心里有人,你再怎么纠缠她,她对那小子的心思都不会变,缠得紧了,反而适得其反,让她越来越反感你。依我看,还是另寻他人吧,何必非她不可。”

卓君来道:“爹,你也知道感情这种事勉强不来,别的姑娘或许并不比钟姑娘差,可孩儿就是喜欢钟姑娘,哪怕她打我骂我,泼我冷水,给我下毒,我也喜欢。爹,你主意多,给我想个法儿,有没有可能悄无声息地将这姓云的除去,还不怀疑到我们头上。”

仇涯子道:“我们身处九幽谷,行事必须万分谨慎才行,不管怎么说,那小子也是经过钟谷主同意才住进馆舍的,能悄无声息地除去自然最好,倘或暴露,甚至是被怀疑,那可就不划算了。”

“钟谷主是个怎样的人,你也知道,你敬她一尺,她还你一丈,可若得罪了她,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江湖上一直流传着一句话,‘一怒而江湖震,安居则天下息’,以此来形容钟谷主,最是贴切不过。”

“别看他们九幽谷的人极少在江湖上露面,若真得罪了他们,哪一方势力都得惊惧三分。如今我们身在谷中,她若有意害我们,简直易如反掌。”

仇涯子挑了挑灯芯,呷了口热茶,道:“君来,还记得我们经过当阳城外,遇到的那座鬼庄吗?”

卓君来执壶为仇涯子添茶,道:“自然记得,听当地人说,那庄子方圆十里之内,寸草不生,连鸟兽都不敢靠近,当时我们还是绕路走的,也没来得及问个缘由。”

仇涯子道:“据打听来的消息说,那座庄子的主人不知怎么得罪了钟谷主,被钟谷主一个‘黄泉碧落’,给弄成了那副模样,据说已有十年了,毒气还未散尽。”

一听这话,卓君来摇头笑了笑,却不怎么相信,道:“爹,会不会是那些人不想让我们靠近庄子,才故意编出了这么个故事来骗我们的,这未免也太夸张了。”

“夸张?”仇涯子笑了笑,“以钟谷主的毒术造诣,当今天下,她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便是九幽谷上一辈的人,也未必能有她这本事。这位钟谷主年纪虽然不大,可天赋异禀,对毒术精研之深,远非常人所能想象。”

“起初我带你来九幽谷,本只想与他们结好关系,谁知你偏偏看上了钟丫头。若是两厢情愿,倒也是一桩美事。那钟丫头是她亲侄女,她必定会倾囊相授,断无藏私的道理,若真能将钟丫头娶到手,于我归真教也是一大助力。唉,只可惜钟丫头的心思不在你这里。”

卓君来道:“所以孩儿才让爹想个法子来除掉姓云的啊。姓云的一死,钟姑娘自然也就死心了,况且钟叔叔并不反对我娶钟姑娘,等姓云的死了,我留在谷中日日陪伴她,到时候还不得嫁给孩儿吗?”

仇涯子点头道:“我看钟无疾对你印象不错,若那小子真死了,你在谷中多留些时日,等时机成熟,我再将聘礼送过来,正式向钟丫头求亲,我看他未必会拒绝。就算钟丫头不同意,她一人必然不能违逆长辈的意思。只是……”

初听仇涯子这么说,卓君来心里乐开了花,又听仇涯子在后面加了个“只是”,又似在一盆冷水浇在头上,道:“只是什么?”

仇涯子道:“只是不太容易下手。那小子现在是九幽谷的客人,若我们将他杀了,被九幽谷的人察觉,不但得不到九幽谷的援助,反结了仇怨,怎么算,都不太值得。”

卓君来道:“他居住的馆舍就在附近,如今行动起来也方便,若现在不动手,等他出了谷,我们到哪里寻他去?等他一死,我们归真教与九幽谷结成亲家,归真教进驻中原,便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这点风险还是值得冒的。何况我们在暗,他在明,并不用非得动刀动枪,偷偷给他下毒,一样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要了他的命!”

仇涯子望着跳动的烛火,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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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五章 西域乌头草

见仇涯子犹豫不决,卓君来忙添火加柴,道:“九幽谷中最不缺的就是毒物,随便找几种,便能置他于死地,若现在不动手,以后未必会有这样的机会,望爹三思。”

仇涯子沉吟片刻,道:“你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这小子成长太快,现在若不杀他,以后必定是个祸患。既然如此,那还不如现在就将他除掉。”

卓君来喜道:“那我明日去谷里寻些毒药,悄悄给他下到酒食里,保证让他有死无生。”

仇涯子道:“此事不可操之过急。随便找些毒物,便是毒死了他,九幽谷的人怀疑起来,我们也难逃干系。既然要用毒,就用那种不易察觉,且不容易解掉的毒,让他看起来不像中毒而亡,这样才最稳妥。”

卓君来道:“那依爹之见,该当如何?”

仇涯子微微一笑,道:“我记得西域有一种乌头草,毒性甚微,不过累积服食,会让人体器官逐渐衰竭,一样可以致人死命,最重要的是此毒无色无味,完全没有中毒之象,自然不会引人怀疑。等他发觉身体衰弱时,多半已是毒入膏肓,没得救了。”

卓君来拍掌笑道:“我也知道西域乌头草有这效用,可一到这时候,却怎么也想不到它,姜还是老的辣啊,哈哈。”

仇涯子笑了笑,道:“你且不要高兴得太早,这西域乌头草我可没带在身上,若真要用,还得到西域去寻,这一来一回,往快了说也得将近一个月,你要真有这心思,就去谷外跟飞鹏说一声,要他快马加鞭,回一趟西域,多弄些乌头草过来。”

卓君来道:“明日一早我就去说,只要能将姓云的除去,多花些时间也值得,就怕那小子不会一直待在谷中。他要是突然离开,我们的计划岂不是要泡汤?”

仇涯子手指摩挲着砂质茶杯,笑道:“这个你不必担心,刚才我与钟无疾下棋,他说外面不太平,不许钟丫头再出谷,只要钟丫头一直留在谷里,这小子一时半刻也不会走。刚才钟谷主还对九幽谷各个出入口加派了人手,他们便是想溜出去,也没这个可能。”

卓君来喜形于色,道:“若孩儿能娶得钟姑娘,归真教鼎力中原,指日可待,到时候不论是万佛寺还是云隐门,都得唯我归真教马首是瞻。爹,到时候您可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武林盟主了。”

仇涯子呷了口茶,笑着摇了摇头,道:“君来,你这想法倒是不错,不过,有些事想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却又是另一码事了,总不能混为一谈,何况还有一个变数伺机在旁,没那么容易的。”

“当年我潜入龙虎山,想偷学他们那九大秘箓,千算万算,怎么算都是万无一失,到最后还是暴露了。那一夜正值阴天,天色昏暗,不说伸手不见五指,却也差不了多少。我悄悄从无人小路溜上了山,一路上畅通无阻,可偏偏到了玉皇殿后面,正遇见上代老天师在殿后老树下撒尿。”

卓君来暗想:“那龙虎山乃道教祖庭,山上每一寸土地都是神圣而不可玷辱的,亏这老东西还是天师,竟敢偷偷在玉皇殿后撒尿,这要让龙虎山其他人知道,还不得阉了他。”

仇涯子凝视着跳动的烛火,微微出神,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阴天的夜晚,他嘴角带着一丝冷笑,自语道:“当时玉皇殿后老树林立,白日都鲜有人走动,更何况是晚上,我千算万算,可偏偏就没有把他这个变数计算在内。这老东西教导后辈时还是一派神仙风貌,谁又能想到他会在玉皇殿后撒尿?唉,我计划了那么久,竟让他这一泡尿给搅坏了。”

卓君来道:“后来呢?”

仇涯子道:“还有什么后来,这老东西发现了我,追过来就是一顿打。那时我哪是他的对手,跑又跑不过,从山上撵到山下,白挨了他一顿揍。当时候急着逃命,没想太多,后来闻到身上有股骚味,才知这老东西尿了一手,全抹我身上了,害我在河里泡了三天三夜,才将味道去了。”

……

夜已深,云天行仰躺在屋瓦上,枕着双臂,沐浴着白月光。他很喜欢望着月亮发呆,可此时他却闭着眼睛。

难得有如此清美的月光,难得有如此悠闲的时光,他本该睁开眼,欣赏月光下的美好,可他害怕被月光牵走神魂,从而漏掉屋瓦下父子的对话。

没错,他正在偷听,就在仇涯子和卓君来上方的屋瓦上。

自打那日仇涯子和阴阳二圣围攻冷雪坪,云天行对这位仇教主便又多了一层提防之心,如今两个馆舍离得很近,云天行虽然没有害人的心思,但却不得不防别人有害他的心思。

起初他还以为自己多疑,如今听来,倒真如他所想,这对父子果然有害他之心。

西域乌头草,对云天行而言,只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到底有没有他们所说的那么神奇,云天行不知道。如今他有百毒不侵之体,那西域乌头草再厉害,难道比九幽谷主亲自调配的毒药厉害?

云天行不以为然。

听着屋里父子对话彻底偃息,云天行方才起身,蜻蜓点水般飘掠回馆,和衣睡下。

翌日清晨,云天行在馆外花篱旁坐着,见卓君来出了馆门,忙笑问道:“卓兄,一大早的,这是要哪里去?”

卓君来正在思索着如何给云天行下毒,冷不丁被他这一喊,吓了一跳,忙陪笑道:“我正要去谷外一趟,不知云兄一大早坐在这里干什么?”

云天行从花篱上拉过一条花藤,将一朵粉色牵牛花凑到鼻下闻了闻,道:“我常听人说,清晨沾露的花儿不香,我不信,正要来闻一闻。”

卓君来笑道:“那云兄闻着到底是香还是不香?”

云天行叹息道:“这些花儿刚从黑夜中醒来,又经雨露濯身,抛乌弃浊,本该清香无比,但此时闻嗅起来,却没有一丝香气,也不知是何缘故。卓兄乃天地钟灵所化,见识广远,不知可否为在下答疑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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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六章 绝症

卓君来走到花篱旁,弯腰在一枝探到篱外的雪青色菊花上嗅了嗅,道:“这花儿明明是香的,云兄为何说它不香?”

云天行讶然道:“从我推门出馆,一直到现在,嗅了不下百余朵,朵朵杳然无味,为何卓兄只嗅一枝,便有如此香气,莫非这花儿散香也认人不成?”

卓君来放开花枝,摇扇笑道:“这些花草均属无情之物,何来认人一说?”

“不然。”云天行摇了摇头,“花草若无情,又怎会知道春暖秋寒,又怎能顺天而生,应时而败?要我说,这花草必定是有情的,而且情比金石,不可雕镂,所以春花秋谢才会井然有序,不违天时,无关人事。”

卓君来摇扇暗想:“这花草有没有情,干我甚事?你一大早叫住我,就是要跟我讨论这种无聊的问题?”

卓君来猜不到云天行的用意,只笑道:“云兄嗅的都是小花,那些花儿香气本就不甚浓烈,又被水露沾湿,散不出香气也在情理之中,云兄若嗅一嗅这些菊花,木槿,芙蓉之类的大花,都是带着香气的。”

云天行摇着头,长长叹了口气。

卓君来见他摇头叹息,不知其意,道:“云兄何故叹息?”

云天行拉过一朵小花,面露悲伤之色,道:“都说世间花儿一般香,可如今大花却香过了小花,以后花花争做大花,再也没有小花可赏,再也没有百花争艳了。”

卓君来笑道:“云兄这不是在杞人忧天吗,苍茫大地千万载,也没见小花都变成大花呀,可见这些花草都是无情之物,它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可以散发出香气。”

云天行又摇着头,长长叹息了一声。

卓君来不由皱起眉头,他实在想不透,这个人到底犯了什么病,一大早叫住自己,不是长吁就是短叹,还说了一大堆没头没脑话,实在令人费解,但他又不好发作,只问道:“云兄为何又要叹息?”

云天行道:“百花争奇斗艳,香气直冲天府,而这些花儿竟不知自己可以散发香气,卓兄,你说这不是莫大的悲哀吗?”

卓君来听得有些不耐烦,负在身后那只手随手扯下离得最近的一朵菊花,狠狠捻成了一个花团,再摁成画饼,再搓成花团,再压成画饼,如此反复了不知多少遍,最后曲指一弹,将团不像团饼不像饼的菊花弹入了花丛中。

“云兄,你一大早便在这里长吁短叹,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不妨说出来,在下或许能帮忙一二也说不定。”

云天行又叹息了一声,道:“不瞒卓兄,我将不久于人世,便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无济于事了。”

一听到这话,卓君来喜从心生,但面上却摆出一副悲悯模样,道:“我看云兄身体健硕,光彩焕发,没有半分临祸之象,何来不久人世一说?”

云天行叹道:“卓兄有所不知,我得了一种怪症,大夫说我余寿不过月余,我寻思着,我感觉身体还好,他怎么能这么咒我呢?于是我又找了位算命先生,请他给我卜了一卦,结果跟那大夫的说法竟然不谋而合。”

卓君来讶然道:“天下还有这般奇事?”

云天行看了卓君来一眼,道:“那时我跟卓兄的表情如出一辙,我也不信。我明明好端端的,还能舞刀弄剑,翻墙上树,怎么突然就快死了呢?于是我又找到那位大夫,说我怎样怎样没有半分病弱之态,岂料那大夫竟说我这是回光返照的假象,面色越是红润,身体越是有力,就说明离死越近。当时我就恼了,照着那大夫的脸就打了一记耳光,骂他胡说八道,还砸了他的医馆。”

卓君来击掌道:“打得好!云兄脸色红润是不差,可这怎么看也不像是待亡之象。这大夫的良心都被狗吃了,收了银钱,不干人事,满嘴胡说八道,还不为了多讹点银子?摆明了是个‘奸医’!何止是他,天底下的‘奸医’还少吗?明面上一个个还打着‘救死扶伤,扶危济困’的旗号,不给银子,他管你死活!要我说,打一顿都是轻的,就应该烧了他的铺子,将他绑到大街上去示众,再当众将他的心挖出来,看看到底是红的还是黑的!”

云天行一把握住卓君来的手,满脸感激之色,道:“卓兄,想不到你我只见过一面,你竟因我而如此激愤,这份情谊怕是只能来世再偿了。”

卓君来见他目中泪光闪闪,不像假装,心想:“莫非他真得了绝症不成?也不知是什么病症,会不会传染?”

卓君来心里有些发虚,一面掰着云天行攥得紧如铁箍的手指头,一面劝慰道:“云兄,你放宽心就是,那等‘奸医’的话哪里信得?他就是想让你多花点银子,再把你治好,一来赚了银两,二来赚了名声,云兄怎么还当真了?什么回光返照之象,我就不相信。”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愿相信,可这大夫与这算命先生相隔千里,总不会串通一气吧,为何两人给出的结论都一样,难道天底下真有如此凑巧的事?”

卓君来终于把云天行的手掰开了,故意借着赏花的由头,退开了两步,道:“云兄是个明白人,怎会去相信这些江湖骗子。他给你卜算过后,是不是还要多收银子,再给你一个破解之法?”

云天行道:“若真是这样,我便是倾家荡产,也要他帮我化灾去祸,可他算过之后,却要我提早准备后事,还说他帮人卜卦几十载,从未错过。起初我也不信,要他再为我算一次,他执意不肯,我再三相求,他只摇了摇头,收摊走了。我看那算命先生并非贪财之辈,倒像个世外高人,而他的卦正应了大夫的话,不像假的。”

卓君来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乐开了花,暗想:“我正想法子除掉他,他自己却先得了绝症。我长这么大,还未从遇到过如此顺心之事,莫不是苍天在背后为我推波助澜?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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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七章 信以为真

卓君来虽然欣喜,但面上却带着沉痛之色,劝慰道:“云兄,人生在世,总不能看着别人的脸色去活,他说你活不过明天,你就死给他看,你这是为他而活,不是为你自己。不管是那奸医还是那算命先生,都是凡胎肉体,也都逃不过生死轮回。天道浩浩,又岂是我们凡人所能窥探的?要我说,这天底下,除了生死,都是小事。云兄只管好好去活,不要在意这些闲言碎语,没什么意义。”

云天行摇了摇头,又长长叹息一声,过了好久,方才说道:“话虽如此,可卓兄知道吗,在那大夫和算命先生之后,我又找个六个大夫,八个算命先生,你猜怎么着,他们给出的结果竟然一模一样,难道这还不算是天意吗?”

卓君来愣了愣,道:“云兄,你这话莫不是在说笑吧?”

云天行摇头道:“事已至此,我还有什么好隐瞒的?这都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我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只是我放不下阿笙,总想着要在临死前再见她一面,这才到九幽谷来了。如今已见到阿笙,我死也无憾了。”

卓君来见他说得悲切,心里大喜,道:“云兄,生死有命,只要是人,谁都是要死的,或早或晚而已。事到如今,云兄也不要太过纠结于此,就跟往常一样,安心度日便是。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临舍找我,某一定倾力相帮。”

云天行感动不已,握着卓君来的手又是一番长吁短叹。

卓君来自然免不了一番劝慰。

云天行悲伤了好一会,又道:“在下还真一事,想求卓兄帮忙,不知卓兄肯否帮忙?”

卓君来道:“云兄请说,但凡力所能及之事,定不含糊。”

云天行叹息一声,道:“我患病一事,目前只有你我二人知道,我希望卓兄不要再告诉其他人,连阿笙都不要说。我只想来看看她,再陪她一段日子,不想她因我而日日寡欢。等将死那日,我会跳入谷外深渊,终结性命,希望卓兄千万要帮我这个忙,替我保守秘密。”

卓君来佯作急态,道:“万万不可,那谷底深有千丈,这般徒身纵下,断无生还可能,甚至连尸骨都寻不到。”

云天行意气慷慨道:“我便是想要如此,男子汉大丈夫,怎能被疾病折磨至死?便是死,也应死在沙场上!如今天下太平,四方均无战事,虽不能战死沙场,可我也不愿被疾病摧残至死,只愿纵身一跃,了却性命。”

卓君来心想:“你若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了,阿笙还当你健在人世,哪肯死心?”便道,“云兄不必如此,落叶归根,人死归乡,若真有那一天,我便派人做好棺椁,将云兄的遗体送回家乡安葬,相识一场,总不能叫云兄弟的尸骨碎烂崖底。”

云天行神情激动,道:“这样是好,只是太麻烦卓兄了。”

卓君来笑道:“云兄说这话就见外了,这不过是举手之劳,云兄不必放在心上。”

云天行笑道:“那就多谢了。”

这时阿笙正好走过来,面色怪异地看着这一幕,道:“你们在做什么?”

卓君来忙夺出手来,迎到阿笙面前,道:“钟姑娘,你来啦。”

云天行也走过来,向卓君来道:“卓兄,你不是有急事要出谷吗,现在都快晌午了,耽误了你这么久,真不好意思,趁天色还早,你快去吧。”

卓君来道:“反正也没什么急事,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改日去也一样。”

云天行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卓君来又跟阿笙说了些话,阿笙并不怎么搭理,只是随口回上一两句,也是驴唇不对马嘴。

卓君来心想:“只要姓云的还活着,钟姑娘一定不会理我,我这般缠着,反会增加她对我的厌恶,倒不如先忍一阵子,等姓云的一死,我再与她接触,日子久了,不怕她不理我。”

卓君来打定主意,便向两人告了别,径自回馆去了。

仇涯子正坐在廊檐下晒太阳,见卓君来回来,忙起身问道:“飞鹏回西域去了?”

卓君来笑道:“爹,不必用那乌头草了,今天早上我出门,正撞见姓云在花篱前长吁短叹,我问他缘故,他跟我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我追问下去,才知道他已身患重症,将不久于人世,大夫说他最多还有一月可活,这可不是老天在助我吗?”

仇涯子喜道:“此话当真?”

卓君来道:“自姓云的昨日过来,爹可见过他吗?”

仇涯子道:“只远远见过一面。”

卓君来道:“这小子双颊泛红,自昨日便是如此,今日还是这样,必是有缘故的,要我说,那大夫的话不错,多半是回光返照之象。”

仇涯子道:“怪不得我见他双颊晕红,还当只是偶然,若今日还是这般,必定内有根源,要说是回光返照之象,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不过,要防那小子使诈。”

卓君来笑道:“他此番来九幽谷,便是想见钟姑娘最后一面,我看他情真意切,不像耍诈。”

仇涯子微微点头,道:“如此甚好,便是下毒也要担一些风险,他若能自己病死,最是稳妥不过。”

卓君来道:“钟谷主不仅毒术高超,医术也不差,爹还要勤去她那里缠着,最好不要让她知道这件事,万一她再将这小子救治过来,可就麻烦了。”

仇涯子点头,道:“此话有理,我这就过去。”

云天行和阿笙在花篱旁说话,见仇涯子拄杖匆匆向谷内深处走去,心下暗笑:“我能骗过卓君来,就怕骗不过你,看你这般急匆匆的,多半也是信了,哈哈。”

阿笙见他突然发笑,问他缘故,云天行便将昨晚偷听到的话和刚才与卓君来的谈话,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

阿笙听完笑道:“天行哥哥,亏你留了个心思,不然准要被他们给害了。仇老怪杀人不眨眼,如今没有公然向你出手,无非是忌惮我姑姑,这才想用下毒的手段来害你。如今他们下毒不成,反中了你的计,真是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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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八章 病愈

仇涯子用什么手段害人并不重要,云天行在意的是他害人的心思,坏心思一起,就一发不可收拾,这次不成,还有下次,总要把人害死才肯罢休。

这次云天行可以假托病入膏肓来蒙骗他们,但总不能瞒太久,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脸上的热度比以前消减了不少,他估摸着,最多一个月就可将异种野猪的能量完全消化殆尽,到时候脸上红晕退去,终是要暴露的。

除去他消化的那部分,异种野猪的能量也在时刻挥散着,他现在最重要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些能量,以免过度浪费。至于一个月后该如何自保,只有等那时再见机行事了。

阿笙知道云天行需要时间练功,所以这段时间来得也少了,只隔几天过来看看,便是来了也不会耽搁太多时间。

正相反,卓君来却比以往都热情,每天都要过来一趟,无非就是查问身体状况,云天行何尝不知,只摆出一副死期将至的模样,拽着卓君来鼻涕眼泪齐流,弄得卓君来每次回去,都得先换一套衣裳。

便是如此,卓君来也乐此不疲,日日都来问长问短,有时还捎来一些东西,要么是美酒,要么是珍宝奇玩,云天行见他热情,便一一收下。

云天行很少出馆,便是出去也只在馆外附近走走,并不远去。

有一次他在花篱旁散步,顺便琢磨《剑意篇》中一些不懂的地方,正巧碰见仇涯子回馆。令云天行惊讶的是,仇涯子竟然主动走过来说话,像他这种无名小卒,竟能让西域第一大教的教主移驾过来,这让他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两人说话都十分谨慎。仇涯子表面上是想拉拢他加入归真教,实际上是想借此来试探他是否真有病。对上这只老狐狸,云天行说话格外慢,半天回一句,一来是怕说错话,露出破绽,需要反复斟酌;二来是不想表现得太过正常,毕竟是一个病入膏肓,生命垂危的人,总要表现得半死不活才像样。

仇涯子虽然精明,但遇上这么一个从小便会察言观色的人,一时也试探不出他到底是真有病,还是故意装病,只好悻悻回去,等待他病发暴殂的那一天。

在这段颇为宁静的日子里,云天行几乎将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练功上。

首要任务便是运作“天地无极”来消化异种野猪的能量,修炼累了,便坐在廊檐下琢磨《剑意篇》,要么练会剑,日日如此。

有时候弄得满身大汗,正巧卓君来过来探望,见云天行仍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心想他出了这么多汗,定是身体虚弱至极,不想被我看破,所以才强装镇定,于是便回去告诉了仇涯子。

仇涯子见卓君来说得真切,信以为真,于是爷俩日日把酒言欢,把害人的心思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时光荏苒,眨眼间已过了半个多月,异种野猪的能量已被云天行完全吸收,脸上的红晕果然也已褪去。

这日卓君来又来探望,见云天行面色恢复如常,不再像以前那样双颊晕红,心下倍感惊奇,于是向云天行讨问原因。

云天行只给他回了三个字:“病愈了。”

卓君来初听到这三个字,如遭五雷轰顶,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他日日盼着云天行病重而亡,每日来访不说,又是送这又是送那,简直比某些不孝子还要“孝顺”,就连棺椁都提前准备好了,如今云天行竟然病愈了?

卓君来满心失望,回到馆舍将此事告诉了仇涯子。仇涯子跌足长叹,道:“中了这小子的计了!”

卓君来也是满心灰丧,道:“事已至此,抱怨也无用,我现在就去告诉飞鹏,要他飞马回西域准备乌头草,这次非要将他毒死不可!”说完便要转身出馆。

“且慢。”仇涯子忙拦住他,“那晚我们刚刚商议过要用乌头草对付他,第二天他就假装病重,可见是早有预谋的,说不定那晚我们的谈话,都被他给听去了。就算再用乌头草,也断然无效了。”

卓君来惊道:“这怎么可能?那小子的武功根本不及爹你十合之数,有什么能耐能偷听我们谈话?”

仇涯子道:“这小子来路不明,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本事,背后必有高人依仗,也许真有偷听的本事也说不定。既然我们的意图已经暴露,再想害他,可没这么容易了。”

卓君来心有不甘,在听说云天行身患绝症之后,他日日数算着日子,只盼望时间能过得快一点,越是这样,时间过得越慢。一个月不算长,可对他而言,说是度日如年也不为过。

在听到云天行病愈的那一刻,他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边,即便到了现在,他仍如置身梦中,觉得一切好不真实,明明他就要死了,为何一下子又变得安然无事了?

卓君来也是个聪明人,但他对云天行却没有太多防备,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料到云天行会突然使出这么一招,而这一招使得不可谓不精明,正与他心中愿景契合,所以卓君来只顾欣喜,没有考虑太多,就无条件地选择了相信。

卓君来从未受过如此屈辱,被诓骗了不说,竟然还傻傻的送了云天行那么多好东西,就好比被人卖了还帮着人家数钱一样。

卓君来咽不下这口气,左思右想,怎么想都得报仇雪恨,于是向仇涯子道:“爹,这小子蒙骗了我们一个月,总不能这么算了,你再想想办法,这次非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仇涯子摇头道:“我们的意图已经暴露,很难再对他下手了,况且如今身在九幽谷,行动多有不便,就算要出手,也要等他出谷之后。这笔账暂且记下,以后慢慢算就是,何必急于一时。俗话说得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君来,你这性子还得好好磨砺磨砺才行啊,这么一点小怨都承受不住,将来如何能成大事?”

仇涯子能忍,卓君来可忍不了,想了一会,忽然笑了笑,道:“爹,我有一计,定要这小子死得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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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九章 捉人

仇涯子见卓君来面带笑容,似乎很有把握,便笑问道:“你有什么主意,说来听听,要真能悄无声息地将这小子除掉,我这个做爹的,也真服你了。”

卓君来没有直说,先卖了个关子,笑道:“爹,你说这姓云的来谷里干什么来了?”

仇涯子道:“不就是为了找钟丫头吗?”

卓君来不怀好意地笑道:“如果钟谷主发现姓云的跟谷中其他女子鬼混,不知会作何感受?”

仇涯子已听出话中含义,哈哈大笑,道:“此计甚妙!若真如此,钟谷主就算不杀他,也会立刻将他撵出谷去,不许他跟钟丫头来往。你这一计若能成,也可以算是一箭双雕了。想不到我儿君来还能想出如此妙计,将来接掌教主之位,我可以安心了。”

卓君来笑了笑,道:“我打算找个一个女人,放到那小子的床上去,而最合适的人选,莫过于钟姑娘身旁的苓儿。姓云的与钟姑娘往来密切,对苓儿必定也十分熟悉,况且苓儿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而姓云的这小子长得也好算英俊,就算他们之间有了什么,别人也不会起疑。钟谷主什么态度,我们暂且不说,若是钟姑娘发现姓云的跟她的丫鬟不清不白,她心里会怎么想?”

仇涯子道:“这主意好是好,可这个苓儿是钟丫头的贴身丫鬟,日日守在钟丫头身旁,寸步不离,不太好下手。虽说现在守在院外的护卫已经撤去,可钟丫头院子周围,却多了不少人走动,难保她们不是钟谷主刻意安排的。”

“依我看,随便从谷里找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就成。钟丫头这年纪,正是猜忌心最重的时候,她若发现这小子跟别的女人有染,立刻就发作了,哪还管对方是谁。若跟那苓儿有了什么,还可以说是日久生情;若随便跟一个没有来往的漂亮姑娘有了什么,更让人难以接受。”

卓君来笑道:“还是爹考虑得周全,我若莽撞去捉苓儿,能不能捉到还是两说,在动手之前,很可能就被钟谷主派去的暗哨给察觉了。”

仇涯子道:“前番算计这小子不成,反被他给阴了一招,此次机会,必定要万无一失才好,总不能让他有机可乘。这主意是你想出来的,你给我说说,若是捉到了人,如何送到他床上去?这小子天天闷在客馆里不出来,只有白天出来走一趟,总不能叫我们光天化日之下去捉人吧?”

卓君来笑道:“此事孩儿早就想好了。”于是凑到仇涯子耳边嘀咕了一会,说完两人都笑了。

是日,两人待天色入晚,便出馆捉人。

其实早在白日,卓君来已经寻好了目标,被卓君来盯上的正是柯灵芝。

柯灵芝日常负责与谷外村子里的人交涉,居住的地方比较偏僻,而且那里很少有人走动,比较容易下手。

柯灵芝从谷外回来,刚洗了个热水澡,外面穿着一件单衣,坐在桌旁,双手托腮,盯着烛火发呆。

她轻轻叹了口气,脑海里还在回想着今日发生的蹊跷事。

今天早上,她刚走出谷外那片布有毒阵的树林,便见村里的几个人等在外面,一个个来回走着,面露惊慌之色,已不知在那里等了多久。

她问发生了什么事,那些村民一个个不是哭便是泣,嘴里叽里咕噜的,也说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等她跟那些人进村后,才知道原来村里突然死掉了七个人。

这七个人都是要去山林里打猎的,可似乎刚进山林不久便遇害了,是被在山林外围玩耍的孩子们发现的。

她检查过那七具尸体,都是中毒而亡,不是瘴毒,而是一种十分奇怪的毒,至少她没有见过这种毒。后来从谷里来的那几位师兄师姐,也都没有认出这种毒。

这七个中毒之人个个面色惨绿,而且带着微笑,倒几分像九幽谷的“含笑九泉”,只是这脸色绿得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含笑九泉”虽然可以让人发笑气竭而亡,可根本不会让人脸色发绿,根据个人具体状况,脸色或白或红或黄,不管怎样,绝不可能出现绿色,这才是最蹊跷的地方。

九幽谷的毒千奇百怪,“含笑九泉”便是十分奇特的一种,不可与其他毒混用,否则会改变此毒的成分,从而失去此毒本有的效果,也就是说若要让发笑,就不会让人脸色发绿;若要让人脸色发绿,就不会让人发笑,但这两种症状却同时出现在了这七个人的身上。

而他们七个人都保持着同样的笑容,似乎看到了一件很好笑的事,柯灵芝并不认为山林里有什么好笑的事,能让这七个人保持一致的笑容死去,定是有人暗中毒害,而这个人多半不会是谷里的人。

九幽谷与谷外村落里的人如此依存已有数百年之久,谷里有不少弟子都是谷外村里人的子女,他们对谷外的人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偏私还怕不够,怎会蓄意加害?

而且一次毒杀了七条人命,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这种事了。

到底真相如何,得等谷主的结论下来才能知道。

柯灵芝正在为这件事费神,忽听“吱呀”一声,似是窗扇打开的声音,她记得洗澡前明明将窗户都拴上了,怎么可能打开?还没来得及回头察看,脑后便挨了一下重击,登时晕了过去。

出手的自然是卓君来。他见柯灵芝伏在桌上,曲线曼妙,微微笑道:“倒也是个标致的人儿,便宜那小子了。”

卓君来将折扇别在腰间,把柯灵芝抗到肩上,嗅着她身上散发出的香气,又触着她柔软的身子,心底竟生出一丝涟漪,嘟囔道:“那小子就该跌到崖底摔个粉身碎骨,这种人儿也配他来享用?要不是爹在外面等着,本公子倒先要尝个鲜。”

将这么一个标致的人儿,送入“虎口”,卓君来十分不乐意,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个道理他懂得很,于是便扛着柯灵芝,与仇涯子一径往馆舍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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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章 卓君来的阴谋

今晚月色不甚明朗,星光也少得可怜。

云天行蹲在茅房里,回想着卓君来听到他病愈时露出的表情,那已经不能用夸张来形容了,简直就像一个死人站在他面前,跟他说笑一样。

在见到卓君来露出如此惊讶的神情后,云天行悲喜交加。喜的是这对父子想毒害他,反被他给阴了一道。悲的是卓君来竟然这么盼望让自己死,听到自己病愈后,竟然露出了如此神情,不得不令人深思。

他不想与人结怨,可麻烦总会自己上门,而且直接破门而入,丝毫不给他躲避的时间。

他轻轻叹了口气,自语道:“想当初还在青州城的时候,虽然日子清苦些,又经常受人欺负,可毕竟没有性命之虞。他们到李少阳面前告我黑状,添油加醋,搬弄是非,李少阳恼了,顶多不过打我一顿,重伤归重伤,至少不会丢命。”

“如今无家可归,流落江湖,却又平添了这些仇怨,个个是冲着我的命来的,这还是在谷里,要到了外面,必定还要凶险百倍。若每日都要提防别人害我,光累也累死了。”

“我总不能一辈子都留在九幽谷,可我能去哪儿呢?一株无根浮萍罢了!”

云天行轻轻叹口气,只觉前路一片渺茫,不知所往。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回过神来,暗暗想道:“这么晚了,谁在敲门?”

他想出去开门,可肚子实在不争气,一直在咕咕叫,一时还起不来,原因只在于吃了苓儿做的点心。

今天下午阿笙做了好些点心送过来,大部分是她亲手做的,还有一小部分是苓儿跟着做的。

苓儿没有亲人,阿笙待她情同姐妹,她便将阿笙当成了亲人,而阿笙喜欢的人,也算是她的亲人。所以阿笙做点心的时候,苓儿也跟着做了一些,算是一点见面礼。

云天行仍记得苓儿送点心过来时的可爱表情,她笑着说:“常听小姐提到天行哥哥,苓儿早就想见一见了。那日天行哥哥来得仓促,一起待了才一天不到。后来到了馆舍,小姐说天行哥哥要练功,不能过来打扰,苓儿便没有跟过来。今天见小姐为天行哥哥做点心,苓儿也跟着做了一些,不知道合不合口味。不过,苓儿可要先提醒天行哥哥,苓儿平时不会做点心,这是第一次,要是不好吃,可不要怪我。”

云天行当时笑着回道:“苓儿这么可爱,做的点心又这么好看,怎么会不好吃呢,一定很好吃的。”

结果他只吃了一块,就到茅房里来了,而且这已经是第八次了。

下午他只吃了阿笙做的点心,还没来得及吃苓儿做的。到了晚上,肚子饿了,这才想尝一尝苓儿的手艺。当初听苓儿说,这些点心都是以紫粳米为主材,外加二十八种副材,又见苓儿掰着手指头,准确地说出了二十八种副材的名称,他就觉得这点心不一般。

苓儿做的点心卖相的确很好,可内质实在不敢恭维,竟能把他这百毒不侵之体给弄得闹肚子,这要是加入了九幽谷,再好好栽培几年,说不定能超越九幽谷主,成为天下毒术第一人。

听着馆外急促的敲门声,云天行一脸无奈,嘀咕道:“你来得可真是时候,偏偏在我闹肚子的时候过来,怎么给你开门呐?”

本来这座馆舍里是有一个看门人的,阿笙怕他练功会被打扰,便将那人给安排走了。便是那几个女佣人也只有白天过来,天黑就走,从不在这里过夜。如今这座馆舍里就只有他一人而已。

“到底是谁啊,偏偏在这种时候!”敲门声越来越急,云天行不得不提早收场,去给那个开门。

走到半路,忽听西院里有动静,云天行一惊,也顾不得敲门声,忙飞蹿了过去。

那里是他的卧房所在,这座馆舍里只有他一人,哪来的动静?必定是有外人潜入!

云天行轻功极好,不走月洞门,飘身翻过院墙,轻轻落在一株枝繁叶茂的石榴树后,正见一人鬼鬼祟祟地贴着墙边走,肩上还扛着一人。

今夜月色不甚明朗,云天行看不清那人面容,只看衣着跟身形,倒有点像卓君来。肩上那人穿了件桃红衣裳,像是个女子。

云天行虽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从卓君来今天上午露出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他绝不会善罢甘休,这多半又是他耍的诡计。

云天行窥探到卓君来,并不点破,只躲在暗处跟着,看他要耍什么把戏。

卓君来扛着那人,穿过中堂院,溜进了云天行的卧房。

云天行不敢跟进去,只躲在窗下窥探,见卓君来将那女子平放在床上,又将她衣服剥了下来,扔在地上,之后便拉过被子替她盖上。

卓君来做得如此明显,云天行怎会看不明白?

他心下暗想:“这分明是想将我推入万劫不复之地啊!我来九幽谷是为了阿笙,钟谷主也只知道的,若钟谷主发现我跟别的女人不清不白,还不得活剐了我?!

想到这里,云天行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暗骂卓君来用计歹毒。

等卓君来溜出房,翻墙走了,云天行才敢回到房里。点了烛火,拿到床前一照,登时惊住了,躺在床上的正是柯灵芝。

云天行横一指在她鼻孔下面,试了试还有呼吸,方才稍稍松了口气。

如今外面还有敲门声,云天行知道是卓君来的诡计,便不去搭理。

他见柯灵芝的衣裳在地上,稍稍掀开被子一角,见柯灵芝坦露双肩,上半身只穿了一件贴身内衣,云天行脸上一热,忙将被角放下。

“这卓君来也太阴毒了!竟然想出如此阴损的招数。不说被人发现,单是她自己清醒过来,我也是没法解释的,这可如何是好?”

云天行本不笨,可遇上这种事,他却一时没了主意。

馆外那人还在敲门,这越发让他不安。

他现在已经十分确定,外面那人一定不是阿笙,因为他对阿笙说过,如果敲门无人应,可以直接翻墙进来,而外面这人持续敲门,分明是有所企图,必是卓君来的阴谋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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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一章 误会

美女在床,灯火昏黄。

换成是别人,发现一个只穿了件贴身内衣的女子躺在自己被窝里,哪还会多想,早已装傻充愣,先睹为快了。

可云天行现在却没有半点邪心,他不但没有邪心,简直怕得要死,额上早已急出了一阵冷汗。

这是个阴谋,他明明知道,可他却不知道如何去应付。似乎不管他如何应付,都难以洗脱嫌疑。

他想偷偷将柯灵芝送出馆舍,可如今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也不知。万一外面有卓君来安排好的人,他此番带人出去,岂不是自投罗网?若将柯灵芝藏在馆舍,被人搜出来,更加无法辩驳。

馆舍外敲门声还在持续,而且越来越急,也越来越响。

云天行想努力保持平静,想出个妥善之法,可被这催命似的敲门声给引得越发慌乱,根本无法思考。

他把心一横,自语道:“不管了,索性将柯大姐叫醒,她要怎样,任由她好了,总比落在卓君来手里要好。”

主意打定,他便将柯灵芝唤醒了。

柯灵芝朦胧醒来,模糊看见一人站在身旁,她吃了一惊,下意识坐了起来,往后退缩。云天行将烛台放在桌上,又往后退了三步,道:“柯大姐,可还认得我吗?”

烛光晃晃,照在他脸上,柯灵芝失声道:“是你!我听说谷主已经给你安排住处了,你……你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

云天行苦笑道:“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我刚刚去了趟茅房,回来就看见你衣衫不整地躺在我的床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柯灵芝四下看了看,发现这不是自己的房间,低头一看,见自己只穿了一件极小的贴身内衣,脸上登时涌上一片潮红,忙拉过被子盖在身上,道:“臭小子,我不放你进谷是为了你好,你不但不感激,还想……轻薄于我,你你禽兽不如!”说着已落了眼泪。

“我就知道会这样!”云天行摇头叹息,“卓君来啊卓君来,你这一计可真将我逼上绝路了啊。”

柯灵芝拽着被子,将自己紧紧裹住,只露一个脑袋在外面,拿一双大眼睛警惕地瞪着云天行,道:“你在嘀咕什么?”

云天行摇头,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该怎样妥善处理这件事。”

柯灵芝退缩到床角,将被子裹得更紧了,道:“臭小子,你是不是想要非礼本姑娘?”

云天行哭笑不得:“你一个女孩子,说话这么直来直去的,就算人家没这个心思,经你这一提醒,会生出这种想法也说不定。”

柯灵芝瞪大了眼睛,咬牙切齿道:“你敢!”

云天行摆了摆手,道:“柯大姐,你放心,我不是在想你,我只是在想该怎样脱离危局。其实,我才是最大的受害者。不妨实话告诉你,刚才我好端端在茅房里蹲着,不知个哪个缺德的东西一直在外面敲门,你听,现在还在敲呢。我想去开门,却发现卓君来扛着你潜入了进来,把你放在我的床上,分明是要设计害我。我不知怎么办,只好将你叫醒。我还当你是个明白人,会看穿这一切,谁知你刚醒,就说我要非礼你,唉,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柯灵芝眨了眨眼,道:“你刚才说的可是归真教的那个卓君来?”

云天行道:“不是他还有谁,这家伙就看我不顺眼,想法设法要除掉我,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柯灵芝咬牙道:“这个卓君来,表面上看起来谦恭有礼,是个正派人,想不到还能做出如此卑鄙无耻的事,亏我还帮他们传话给谷主,早知这样,就不放他们进来了!”

听柯灵芝如此说,云天行略感惊讶,他还以为柯灵芝怎么也不信自己的话,并且一口咬定是自己在捣鬼,听她的口气,似乎并没有怪责自己,忙道:“柯大姐,你相信我?”

柯灵芝道:“我不是相信你,我是相信我的鼻子。刚才我在房里坐着,突然有人从背后袭击了我,之后我就晕过去了。在那人近身之前,我闻到了一股特殊的香味,那味道卓君来身上也有。这应该是西域某种特殊的香料,至少我没在其他人身上闻到过。”

云天行喜道:“柯大姐,我就知道你是个明白人,我的命可都交在你的手里了,你可得帮我这一次啊。”

柯灵芝撇嘴道:“臭小子,谁是你大姐,我有那么老吗?”

云天行挠头笑了笑,心想:“这话我好像在哪里听过,是了,老太婆也说过,女人都不喜欢自己被人叫老了。”于是笑说道:“柯姐姐,你一点都不老。你快想想办法,怎么化解这个危局才好,我怕事迟有变。”

柯灵芝答非所问,道:“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有人在敲门,是谁这么无聊?”

云天行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看卓君来扛着柯姐姐进来,就跟进来了,还没来得及去开门。”

柯灵芝道:“都敲了这么久了,一定有急事,你不出去看看?”

云天行道:“能有什么急事,要真有急事,早翻墙过来了。这是卓君来的阴谋,他想出了这么一记损招,分明是想陷我于绝境。我若去开门,万一他带人拥挤进来,发现柯姐姐在我床上,还穿得这么……咳,我这无名小子受人侮辱也就罢了,总不能带累了柯姐姐的名声。”

柯灵芝嫣然一笑,道:“臭小子,这么说你还是好心了?钟师妹若发现我在你床上,不知会露出怎样一副神情,真想看看呐。”

云天行苦笑道:“柯姐姐,现在可不是说笑的时候。阿笙她并非糊涂人,一定会看出这是一场阴谋的。”

柯灵芝眯眼笑看着云天行,道:“怪不得卓君来要害你,他喜欢钟师妹,而钟师妹却喜欢你,只有把你害死,他才有可能获得钟师妹的芳心,这么说来,他倒也的确是个重情之人。”

云天行不以为然,道:“若重情是建立在谋害他人性命的基础上,这份情再重也是轻的。”

柯灵芝笑道:“这话说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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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二章 藏身

见云天行一直来回踱步,坐立不安,柯灵芝反不着急,笑道:“臭小子,你好大的本事,虽然服了谷主的解药,不畏毒阵,但能跟在我后面,不被发现,又悄然无声地穿过铁索飞桥,偷偷溜到谷里来,可见不是个庸人。在你这年纪,能有如此本事,便是放眼天下,也找不出几个来,姐姐我倒是有些倾心了呢。”

云天行摇头苦笑,心想:“她为何要说我服了谷主的解药才能过毒阵?是了,一定是谷主不想让人知道我有百毒不侵之体,所以才故意这么说的。”

柯灵芝笑道:“臭小子,你摇头做什么,我这是玩笑,你千万不要当真。我这个人就是这样,见到谁都爱开玩笑,谷里的师兄弟师兄妹们都知道。我与钟师妹交情很好,便是真喜欢你,也不会跟钟师妹横刀夺爱,你尽管放心好了。”

听着柯灵芝在这说闲话,云天行半点也没有听进去,他着急,只想早早摆脱绝境,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睡上一觉。

馆舍外那人还在敲门,云天行恨不能冲出去,将门板卸下来,照脸抽他二百个耳光。

可他不能,一来他不是野蛮人;二来还没有想好该怎样安置柯灵芝,万一让人发现,阿笙或许不会误会,可其他人就未必有阿笙懂他了,到时候会有怎样的麻烦,不想可知。

柯灵芝见他走来走去,脸上神情甚是惶急,不好再开玩笑,道:“你把我衣服拿过来,我先穿上衣服。”

云天行道:“我手上不干净,怕会玷污了柯姐姐的衣物,只好冒犯了。”说着拿剑鞘勾住地上的衣物,轻轻一挑,便落在了柯灵芝面前。

在烛火的照映下,柯灵芝脸上仍有些泛红,她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紧紧攥住衣裳,羞羞地看了云天行一眼,道:“你先转过去,不,你先出去,等我穿好了,你再进来。还有啊,不许偷看!”

云天行只说了个“好”字,便跨步出门,顺手将门带上,走到院子中心站定。

柯灵芝穿好衣裳,开门出来,见他站在院心背对着自己,微微一笑,暗想:“这小子倒还正经,没有趁机偷看本姑娘穿衣裳。”

她哪里知道,云天行早就偷偷看过了,虽说是无心,但也抹不掉这个事实。

云天行听她出来,便转过身来,见他一袭桃红薄衣,隐约仍能看到内里的贴身衣物,忙转开目光,道:“柯姐姐,我屋里还有几件干净衣裳,要不先借你蔽一蔽体?”

柯灵芝红脸道:“臭小子,你故意打趣我是不是?如今黑灯瞎火的,便是站得近了,也看不清楚,有什么好蔽了。不跟你说了,我要回去。”说完便要走。

云天行忙上前拦住,道:“柯姐姐,你这么大喇喇走出去,万一让人看到,我可是跳到黄河里都洗不清啦。谁知道卓君来有没有派人在外面守着,你这么一出去,简直就是自投罗网,而且一网就网了我们两个。到时候就是我们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也是说不清的。”

“柯姐姐,你想啊,这种事要是传出去会怎样?我一个外来人,顶多被毒打一顿,撵出谷去也就是了,姐姐你以后怎么在谷里生活?怎么面对阿笙?便是谷主那里也是无法交代的。”

柯灵芝听他如此说,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本以为这只是一场闹剧,无意中把自己卷进来了而已,并没什么大影响,可如今来看,远非她想得那么简单。

她一时惊慌,也没了主意,道:“那怎么办,总不能让我在你这里躲一夜吧?”

云天行道:“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出去探探路,如果外面没人,我再叫你出来;若是一直不见我回来,你就藏好了,先别急着出来。此事不是儿戏,万一有个闪失,对谁都没好处。”

柯灵芝点了点头,道:“可藏哪呢?”

云天行灵机一动,道:“跟我来。”

柯灵芝指着茅房旁一口盛水大缸,拿一双大眼睛瞪着云天行,一字一字道:“你要我躲到这里面?”

云天行道:“这座馆舍虽大,真要搜索起来,躲哪里都能被搜出来,唯独这里是安全的。姐姐放心就是,我把缸离的水倒出来就是。”说完便掀倒水缸,将水都倒进了茅坑里。

云天行做了个请在姿势,笑道:“委屈柯姐姐了。”

柯灵芝恨恨地瞪着云天行,咬牙道:“臭小子,等这事儿过去了,我可不饶你!”说着便扶着缸沿,蹲到了大缸里。

云天行拿过一旁的木质缸盖,便要往上盖,柯灵芝过来只见有个水缸,根本没想到还有个缸盖,忙伸手止住,道:“臭小子,你故意耍我是不是?再盖上这个,那还不如直接让我进茅坑里藏着。”

云天行笑道:“柯姐姐要是想进茅坑里躲,我也不好违逆柯姐姐的意思,不过,柯姐姐花容月貌,我可不建议柯姐姐往那里面躲。再说这水缸里并不脏,只因挨着茅房久了而以,沾了点味道而以,毕竟近朱者赤嘛,希望柯姐姐能暂时忍一忍。”

柯灵芝有气不能发,拿眼瞪着云天行,恶狠狠道:“臭小子!今日这笔账我给你记下了,等这事过去了,看我如何收拾你!”

云天行笑道:“把柯姐姐藏到这里面,并非我的本意,事出无奈而以,柯姐姐若是心中不忿,以后再找我算账就是,不过,现在可得忍了一忍了。”说完便将缸盖盖上了。

听着水缸里传来的咚咚敲击声,云天行暗自好笑。这馆舍不小,怎么可能没地方藏身?他让柯灵芝躲在这里,无非就是想报那日被她晾在飞桥下半日的“仇”罢了。

云天行隔缸说道:“柯姐姐,你别敲啦,我现在就去开门,小心被人听到。”

柯灵芝听他如此说,方才停了手,但蜷缩在水缸里,咬牙切齿,正思索着日后该怎样报这“受辱”之仇。

云天行听水缸里没了动静,这才心满意足地去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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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三章 捉贼

不知何时,敲门声已经停了,云天行走到门边,静静听了一会,外面没有动静,这才下了闩,开了门。

刚打开门,便见到一条人影端端正正地立在大门外,把云天行吓了一跳,仔细一看,竟然是仇涯子。

仇涯子身披黑袍,手拄蛇杖,面无表情,直勾勾地盯着前来开门的云天行。

云天行心想:“深更半夜,这爷俩一个送女人到我床上,一个来馆外敲门,必是憋着坏的,哼,想设计害我,可没那么容易!”

虽然两人都知道对方的心思,但毕竟最后一层窗户纸还没有捅破,云天行面上假装无事,客气道:“仇教主,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仇涯子淡声道:“我找君来。”

云天行心想:“卓君来将柯姐姐打昏,送到了我的床上,你敢说不知道这件事?现在反倒问我要起人来了,这可不就是想害我吗。”

他笑了笑,道:“仇教主,卓兄不是一直跟你在一起的吗,怎么跑到我这里要人来了,而且是深更半夜的,我都睡下了,他不我在这里,你请回吧。”

仇涯子道:“他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不在你这里又在哪里?他天天来你这里的不是吗?”

云天行打了个哈欠,道:“仇教主,你请回吧,他真不在我这里,我要回去睡觉了,失陪。”说着便要关门。

仇涯子一步上前,一掌拍在门上,云天行用力关门,却怎么也关不上,那门被仇涯子一手压住,便如压上了千斤大石一样,根本挪移不动。

云天行暗暗吃惊:“仇老怪好深的内力,我若不用‘天地无极’定然不是他的对手。若使出‘天地无极’,两力一压,板门即时便会爆碎。”

他不想暴露“天地无极”,便松开了手,好言说道:“仇教主,你这是什么意思?令郎真不在我这里,你要怎样才肯相信?”

就在这时,黑暗中亮起一点灯火,云天行下意识向那点灯火看去,走到近处,才发现是个灯笼,挑灯笼的正是卓君来,而在他身旁,还跟着一个人,这人手里握着一柄剑。

云天行认出了跟卓君来一起来的那个人,正是那日守桥的那位高个子师兄。

卓君来走上前来,先向云天行笑了笑,问了声好,云天行笑着还礼,暗骂他虚伪。

卓君来向仇涯子,道:“爹,深更半夜,你不去睡觉,在云兄这里做什么?”

仇涯子道:“我看你这么晚了还没回来,怕你出事,出馆来找你,却见一条人影肩上扛着一个人,溜到这座客馆里去了,我还当你被人捉了,特意过来问问,你没事就好。”

云天行听得毛骨悚然,心想:“这对父子果然是要设计害我,先将柯姐姐放到我床上,再剥去她的外衣,然后带着九幽谷的人来查看,若是让九幽谷的人发现柯姐姐在我床上,便是不死,也难辞其咎了。”

“何况这人对柯姐姐有情意,他或许表露的不够明显,但他偷看柯姐姐时的眼神不会骗人。若让他发现柯姐姐在我床上只穿着一件贴身内衣,他会怎么想?便是他没有害人之心,有仇老怪和卓君来从旁怂恿,难免不会干出一些不经大脑的事。”

这一计看似风轻云淡,实则暗藏杀机,杀的不只是身,还有名,身败名也裂,不可谓不狠!而且罪责完全归不到他们两人身上,活脱脱是一计借刀杀人!

云天行心下惊骇,但内心面上仍强装镇定,他假意到了个哈欠,来掩饰自己的惊骇。而且现在是深夜,即便有什么表情变化,也不容易被人察觉。

那执剑男子走上前,半眯着眼打量了云天行一会,道:“你就是那日在谷外让柯师妹传话的那个云天行?”

“是我。”云天行如实答道。

卓君来忙凑上前,为云天行介绍道:“这位是陆商陆师兄,一身武艺非同小可,在江湖上颇有盛名,你叫他陆师兄便好。”

云天行便叫了一声陆师兄。

那陆商只点了点头,面上的表情并没有发生多大的变化,又向仇涯子问道:“仇教主,你刚才说有人扛着一个人进馆去了,是不是?”

仇涯子笑道:“陆贤侄一定是听错了,老夫可没这么说过。”

卓君来忙附和道:“陆师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云兄是你们谷主的贵客,又是钟姑娘的朋友,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我们还是到别处去找找吧。”

仇涯子道:“君来,你跟陆贤侄在找什么,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卓君来道:“也没什么,就是看到一个贼人蹿到柯师姐的院子里去了,我怕唐突了柯师姐,在院外叫门,但没人回应,正好陆师兄经过,我们便一同进去拿贼,谁知那贼人竟然不见了,柯师姐也不再屋里,桌上还燃着灯火,我想柯师姐可能被那贼人给掳走了,所以才跟陆师兄到处去找。”

仇涯子佯装惊讶,道:“竟然有贼人能潜入九幽谷,这还了得,我这就去跟钟谷主说明原委,要她早做打算。”

卓君来忙拉住,道:“爹,此时尚未查明,不好惊动钟谷主,况且现在已是深夜,钟谷主多半已歇息了。我根陆师兄再找一夜,若是还找不到柯师姐,明早再告知钟谷主不迟。”

仇涯子叹息一声,道:“还是尽早告知钟谷主比较妥当,柯侄女天生丽质,这三更半夜的,若真被贼人掳走,怕是……唉。”

卓君来道:“爹,你且回去休息吧,柯师姐虽然不在房里,并不能说明她一定被贼人掳去了,而且我们也并未亲眼看见,也许她只是离开了一会,过会儿我们再过去看看,说不定她自己就回来了。”

仇涯子叹道:“但愿如此。”

云天行看着这对父子在陆商面前你唱我应,心里那叫一个气,恨不能将他们两个塞到茅坑里,饿上十天半个月,不然不足以解恨。

陆商听完,握剑的手更紧了一分,一双眸子直盯着云天行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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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四章 搜馆

卓君来选中陆商并非出于偶然,而是有意而为之。

他也是看出了陆商对柯灵芝的情意,才故意扮贼把他引到柯灵芝院子外面,然后再假装成目击者模样,说看到一个黑影蹿进了柯灵芝的院子,陆商为追贼而来,一听到这话,自然不会怀疑,立刻与卓君来进院查看,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陆商找不到柯灵芝,自然着急,又听仇涯子说她天生丽质,若让贼人掳走,后果不堪设想,这些话在他听来,无疑让他本就不多的理智又少了一分。

陆商道:“仇教主,我知道你们与云兄弟是朋友,有意袒护,可此事事关重大,不仅仅关系柯师妹的个人安危,更是我九幽谷的荣辱大事。谷里的人竟被人给掳走了,这种话要是传到外面去,我们九幽谷的人还怎么在江湖上行走?便是谷主亲自来了,也是要盘问到底的,到时候坏了大家情谊,反倒不美了,还请仇教主如实相告。”

卓君来道:“陆师兄,云兄的为人我最清楚,他是不可能做这种事。”

陆商道:“我并没有怀疑云兄弟,也许只是贼人藏到了这个馆舍里,云兄弟并不知情。”又向仇涯子道,“仇教主,你可看真切了吗?”

仇涯子拿不定主意,看向卓君来,询问他的意思。

卓君来叹了口气,道:“爹,你就如实说了吧,柯师姐生死未卜,还是先找人要紧,顾不上那么多了。”

仇涯子道:“不瞒陆贤侄,我的确看到一条人影肩上扛着一人进馆去了,老夫虽然有了年纪,可眼睛还没花。”又向云天行道,“云兄弟,老夫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实话实说,还望你不要见怪。”

云天行笑道:“怎么会见怪呢,仇教主和卓兄屈己待我,诚挚之心堪比群星皓月,我若再有见怪之心,岂不是禽兽不如了吗?”

他说的是反话,仇涯子何尝听不出来,只是微微带笑,并不回话。

陆商道:“云兄弟,事出紧急,我想进馆查看一番,不知可否?”

云天行退到大门一旁,道:“这本就九幽谷的地方,我只是暂居在此,你们要捉贼,直接进来便是,何必再问我。”

卓君来道:“陆师兄,这样恐怕不妥吧,这座客馆里只有云兄一人,若有贼人,他必定能看到,既然他没有看到,自然是没有的,何需再找?”

云天行凝视着卓君来,心下暗想:“你还不如直接说我就是那贼人,你们有何心计,我心知肚明,何必再披着狼皮说羊话。我对你们敬而远之,你们两次三番想来害我,真当我是泥巴,只会任人捏弄吗?”

陆商道:“这座馆舍很大,便是云兄弟住在里面,也未必能顾及全馆,况且云兄弟在明,那贼人在暗,他能带人逃到这里,武功自然是不差的,想要刻意避开云兄弟,也不是一件难事。”

云天行道:“陆师兄所言甚是,这贼人不仅心大,胆子更大,竟敢在九幽谷内行凶掳人,合该烈火焚身,天雷轰杀。柯姐姐多么好的一个人,在我初到九幽谷时,对我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便如我亲姐姐一般,不,比我的亲姐姐还要好!”

“咳,虽然我没有亲姐姐,但在我的印象里,柯姐姐完全符合亲姐姐在我心目中的标准,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天煞的恶贼,竟敢劫掠我的姐姐,便是将他千刀万剐也不足以赎其罪,灰飞烟灭也不足以解吾恨!我诅咒他死无葬身之地,永世不得超生!便是到了阴间,也要叫百鬼噬其身,万魂啖其魂!”

“陆师兄,原谅我这一番不堪之辞,柯姐姐待我太好,情不自禁便这样了。”

陆商本来还在怀疑云天行,但转念又想:“若真是他干的,他会咒自己这么狠吗?世间酷刑不说,就连死了都不得安息,若没有深仇大恨,断不能说出这番话来。必定不是他干的,想来是那贼人偷偷溜了进来,他并不知情,倒是我,险些冤枉了好人。”

陆商将疑心去了,笑道:“云兄弟,我知道你也着急,不妨就带我们进去搜一搜,也好早日逮到恶贼,救柯师妹于水火之中,免得贼人再次逃窜,危及他人。”

云天行道:“陆师兄,这就请入馆搜寻吧,务必要擒住那贼人,为柯姐姐出一口恶气。”

陆商一笑,跨步进门,回头向卓君来道:“卓兄不一起进来吗?”

卓君来愣愣的站在那里,没有回答,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听到陆商的问话。

他刚被云天行一通指桑骂槐,骂得七窍生烟,偏偏又不能还嘴,心塞胸闷,险些昏厥过去,良久没有缓过神来,还是一旁的仇涯子推了他一把,方醒过神来,跟了进去。

云天行在前面带路,陆商仇涯子卓君来三人跟在后面,径直朝馆内走去。

云天行带着三人走遍了馆内几乎所有的客舍,唯独没去他的卧房。

卓君来道:“这边的馆舍与我们那边的结构是一样的,找了这么多地方,都没有发现,必定是到主宾卧房去了。”

仇涯子忙道:“君来,不许胡说,那是云兄弟住的地方,贼人怎会去那里?”

云天行笑道:“这有什么不可能,那贼人擅闯九幽谷,又掳走善良的柯姐姐,定是有娘生没爹教的无耻之辈,一心只想着害人,全无半点同情怜悯之心,怎会顾及哪里去得,哪里去不得,只要能藏身,茅坑里都可能会钻,卓兄,你说是不是?”

卓君来听他如此痛骂,心里那叫一个气,但又不好发作,只忍气点头笑道:“云兄说得是。”

云天行心满意足,领着三人到自己卧房去了。几人到处翻遍了,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仇涯子看向卓君来,眼中有询问之意。

卓君来也是一头雾水,他明明将柯灵芝放在床上的,怎么不见了?

他看向云天行,见他若无其事地跟在陆商后面,有时帮着开橱门,有时帮着拉垂帘,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才知又让云天行给摆了一道,心下懊恼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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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百零五章 千古乘缸第一人

原本卓君来与仇涯子商量着,一个在外敲门先把云天行引出卧室,另一个则趁机将柯灵芝放到他卧床上去,计划是这样的,可卓君来并不知道,云天行在茅房里闹肚子,并没有去开门。

他在院墙外等了一会,估摸着云天行去开门了,这才翻墙进了院子,哪想会被云天行碰了个正着。

卓君来剥去柯灵芝的外衣,将她放在云天行的床上,便翻出院墙,按计划火急火燎地向陆商那里飞奔去了,他到哪里想到,仇涯子在门外敲了那么久却没人给他开门。

卓君来没看到柯灵芝在床上,便知是云天行从中作梗,导致计划失败,但他不知道云天行哪来的时间布置这一切,他明明去开门,被仇涯子拖住了才对。

人算不如天算,也许老天吹一口气,弄出一个小小的变数,便能将人精打细算的计划打得支离破碎,所以还是那句老话,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显然,卓君来并不懂这个道理,他将失败归咎于计划不够缜密,完全忽视了俯瞰众生的那双天眼。

折腾了大半夜,无功而返,卓君来和仇涯子的懊丧自不必说。

仇涯子倒还好,卓君来可就惨多了。他一直在陆商面前扮演一个热心人的角色,陆商信以为真,便拉着他到别处搜寻去了,总之今晚是甭想睡了。

云天行偷笑道:“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人散后,云天行来到水缸旁,拿开缸盖,见柯灵芝依旧蹲坐在水缸中,双臂环膝,竟然靠在缸壁上睡着了。

月光不知几时从云后绕了出来,铺洒下月光,照在她的脸上,将她原本就姣好的面容映得更加出尘脱俗。

云天行本想叫醒她,但听她鼾声轻轻,似乎睡得正沉,嘴角还带着微笑,似是在做一个好梦。

他不想搅扰了她的好梦,但又不敢把她留在馆里,寻思了一会,双手抓住缸沿,运力往上一送,登时将大缸举了起来,微笑道:“自古人们乘车乘辇乘驴马,甚至乘猪的都有,可没听过有谁乘过缸,今日你就做这千古乘缸第一人吧。”

说罢,手举大缸,纵身上墙,向柯灵芝的院落飞奔而去。

云天行自小便干苦力,身骨强健,如今又修成“天地无极”神功,而且又吃了一头用灵芝仙草培育几十年的异种野猪,力气大增,别说是一缸,便是一鼎,举在头上,一样健步如飞。

九幽谷晚上虽然有人巡逻,但人数有限,以云天行现在的功夫,足以轻松避过这些巡逻之人。

云天行举缸飞奔,速度虽然不慢,但有双臂缓冲,倚在缸壁上的人竟没有半分察觉,依旧轻鼾沉睡,置身梦中。

越过篱墙,云天行直接将大缸搬到了屋里,他本想将柯灵芝放到床上去,可转念一想,男女授受不亲,若将她从缸里弄出来,免不了要肢体接触,这样不大方便;若肢体不接触,将她从缸里抖落出来,未免对人太不尊重。而且不管怎样,都会把她吵醒。

云天行见她睡得正熟,不想吵醒她,于是拿了条毯子给她盖上,就这么关上门走了。

将近天晓时,柯灵芝听到有人唤她,悠悠转醒,见自己还在水缸中,摇了摇头,自嘲道:“我竟然在这里面睡着了,一宿没回去,也不知外面怎样了。”

她刚要起身,忽见身上还盖着一条毛毯,她笑了笑,自语道:“这臭小子,倒还蛮体贴的,怕我冻着,给我盖了一条毛毯。不过,这毛毯怎么看着像我那一条呢?不可能,这一定是钟师妹送给他的,是我多想了。”

她从水缸里出来,四下看了看,微微一愣,这可就是自己的房间吗,又低头看了看这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底部还生着绿苔的灰陶大水缸,瞬间呆住了。

屋外传来脚步声,柯灵芝回过神来,忙找了件大衣披上,听到外面是陆商的声音,忙开门出去,又合上房门,道:“陆师兄,你怎么来了?”

陆商与卓君来在谷里找了一整晚,也没找到半个贼影,本着侥幸的心理来柯灵芝这里走一趟,希望她已经回来了。令陆商欣喜的是,柯灵芝竟然真的回来了。当他看到柯灵芝的那一刻,疲乏惧消,喜形于色,道:“师妹,你没事吧?”

柯灵芝心想:“他大概已经知道我被人掳走了,可仇教主是谷主的贵客,我若将此事说出去,未必能有什么结果,反倒给谷主添了烦恼,况且我也好好的,就当没发生过好了。”

于是佯装刚睡醒,打了个哈欠,道:“陆师兄,你这么早把我喊起来,就是为了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吗?”

陆商见柯灵芝安然无事,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下来,道:“师妹,那贼人哪里去了?”

柯灵芝装傻道:“什么贼人?”

陆商道:“昨晚把你劫走的那个贼人啊。”

柯灵芝蹙眉道:“师兄,你糊涂了吧,谷里哪来的贼人?天还没亮呢,你跑这里来大叫大嚷的,把人家的好梦都给吵没了。要没有别的事,我可要回去继续睡觉啦。”

陆商笑了笑,道:“不知师妹做了什么好梦,能否告知一二?”

柯灵芝撇嘴道:“不告诉你。”

陆商怯生生地问道:“师妹的梦里有没有我?”

柯灵芝裹紧大衣,笑道:“有,我梦到你被一只大狗追,追啊追,追啊追,然后你就叫啊叫,叫啊叫,然后我就醒了。”

陆商笑道:“能出现在师妹的梦里,被狗追也是一种幸福。”

柯灵芝含笑道:“师兄又在说胡话了。天快亮了,昨日好累,我还要去小睡一会,师兄请回吧。”

“好。”陆商走到一半,又回过神来问道,“前不久我来过一次,师妹没在房里,不知去什么地方了?”

柯灵芝“哦”了一声,道:“我到钟师妹那里去了,昨日发生的那些事也不知怎样了,本想去问谷主,又怕打扰谷主休息,便去了钟师妹那里,结果她也不知道。”

陆商见柯灵芝呵欠连连,不像假话,便点了点头,起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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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六章 散步偶遇乘缸人

柯灵芝回到房里,关上房门,上了闩,倚在门板上,一指伸到嘴里,轻轻咬着,眼睛却盯在那口大缸上。

“臭小子,送都送回来了,还让我在缸里睡了一宿,这跟在茅房旁边有什么区别?就算不好拉我出来,好歹叫醒我呀,这算什么?竟然连缸一并送过来了,简直岂有此理!”

柯灵芝走到大缸旁,用力一脚将大缸踢了洞,嘟囔道:“臭小子,还跟我假正经,你以为这样我就会饶过你?你越是这样,就越说明你心虚,谁知道你趁我睡着有没有占我便宜。你们这些臭男人,还不都是一副德行,狼群里难道还能蹿出绵羊来?”

柯灵芝越想越不是滋味,一脚还不解气,莲脚频起,踢一脚,骂一个臭小子,眨眼已将大缸踢碎了大半,胸中闷气稍减,方才上床睡觉去了。

第二日,云天行与阿笙在谷内散步,并将昨日发生之事,如实告诉了阿笙。

阿笙听得气愤,道:“仇老怪父子欺人太甚,竟敢设下如此毒计害人,我一定告诉姑姑,叫姑姑将他们两个赶出谷去!”

云天行道:“这一计虽然歹毒,可毕竟也没让他们得逞,还是不要惊动钟谷主比较好。钟谷主将归真教的人奉为上宾自然有她的道理,想来也不会为了这些小事与仇老怪翻脸,还是别去了。”

阿笙道:“那怎么行,他们两次三番想要害你,这两次是没成,可万一成了怎么办?总不能叫他们在谷里放肆,便是不揭破这些事,也要给他们些苦头吃,总不能就这样算了。”

云天行道:“我已知道他们存有害我之心,以后防着就是,不会有危险的。况且有了这两次失败,他们多半就消停了。”

阿笙撇嘴道:“天行哥哥,你就是好心,以你现在的本事,便是将他们两个都杀了,也费不了多少力气,何必留他们两个在世上祸害人。依我看,那仇老怪多半已跟你记下仇了,是绝对不会罢手的。”

云天行笑道:“随他好了,他们想折腾,我便陪着他们折腾。卓君来想害我,可结果如何,折腾了一晚上,没睡觉不说,还白白受了一肚子气。今天我在馆外站了好一会,也没见他们父子出门,多半是在补觉。”

“活该。”阿笙笑了笑,转过脸来,眨着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望着他,“天行哥哥,你真把柯姐姐装在水缸里送回去了呀。”

云天行叹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本想找笙妹你过来的,可想你跟苓儿做糕点,忙了一整天,想让你好好休息,便没有去找你。”

阿笙道:“柯姐姐早上醒来,如果发现自己睡在缸里,一定会发疯的。”

云天行满不在乎,笑说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有什么好疯的。”

阿笙道:“天行哥哥,你不知道,柯姐姐她很爱干净,便是衣裙上爬上了一条小虫子,她都要换下来洗上个七八遍。你竟然让她藏在茅房旁的水缸里,她不发疯才怪。”

云天行道:“当初我吊在飞桥下,脚下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若是稍有不慎,定是要粉身碎骨的,哪还能再见到笙妹你?而且足足吊了半日,这可比虫子吓人多了。”

阿笙道:“以后不要再这样了,万一有个闪失,叫我怎么办呢?”

云天行微笑着点了点头。忽见迎面一人走来,身材高挑,步履轻盈,正是昨晚被他装在缸里送回去的柯灵芝。

柯灵芝也看到了他们,先是狠狠瞪了云天行一眼,便不再去看他,走到近处,拉着阿笙的手说笑。

阿笙见她笑语嫣然,全无预想中的发疯情状,稍稍松了口气,笑道:“柯姐姐,今天怎么没到谷外去,昨天的事还没有查清楚吗?”

柯灵芝摇头道:“那七个人死得离奇,我与几位师兄师姐都商议过了,也没商议出个子丑寅卯,正要去请教谷主呢。”

阿笙道:“大家商议的结果如何,可有怀疑的对象?”

柯灵芝摇头道:“没有。”

阿笙悄声道:“会不会是归真教的人所为?他们暂居在谷外,个个不是安分的主,背地里害几条人命,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柯灵芝又摇了摇头,道:“可能性不大,虽然我们看不出那七人中的是何种毒药,但那凶手的毒术是何等高明,岂是归真教那些人所能做到的?归真教的人虽然也会用毒,但只偶尔用来辅助,当是偏门,相比我们九幽谷,可就差远了。至少那人的毒术比诸位师兄师姐还要高明。”

阿笙惊讶道:“当今天下,若单论毒术,我们九幽谷当居第一,若连师哥师姐们都看不出其中端倪,便是江湖上那些用毒大家,也未必有如此本事。会不会是谷里人干的?”

柯灵芝四下看了看,见左右没有外人,方才轻声说道:“我们也都这么以为,只是不敢胡乱猜疑,这才说没有结果。师妹,这件事在未查明之前,可不要对其他人谈起,万一泄露出去,怕是会引得谷里人相互猜疑。”

阿笙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柯灵芝又道:“此人下毒的手段极其高明,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毒死七个人,虽说他们没有武功,但世辈居住在谷外,上到耄耋老人,下到垂髫幼童,几乎每个人对毒术都有一定的了解。在中毒之后,他们会比常人先一步觉察到,从而采取相应的解毒措施,便是江湖上一些自诩精通解毒的方外高人,也未必及得上他们。”

“况且他们世辈居住在这里,目中所见之物,大多带毒,口中所食之物,亦是如此。他们的身体,早有一定的抗毒能力,远非山外那些普通人可比。在这十万大山之中,能对他们造成致命威胁的,除了猛兽,也只有那来去不定的阴瘴。眼下七人皆是中毒而亡,而且死相如出一辙,不得不令人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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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七章 我缸呢

阿笙道:“若说是谷里的人,有不少是与村子里的人有血脉关系的,怎会下此毒手?”

柯灵芝叹道:“这也是大家疑惑不解的地方,若说是谷外之人所为,可谁有这样的本事?但凡江湖上的用毒高手,就没有一个我们不知道的。我毒术不精,能被欺瞒过去倒也罢了,可那几位师兄师姐,都是对毒术精研至深之辈,便是谷主对他们也是夸赞有加,要想瞒过他们,谈何容易?”

阿笙点了点头,道:“真不是谷外那些归真教的人所为吗?这些人远在西域,我们搜集不到他们的信息,也在情理之中,而且西域奇毒不少,那些人里未必没有善毒之人。”

柯灵芝道:“在他们来这里的第一天,谷主已悄悄派人过去了,在暗处监视,日夜不休。听那边传来的消失说,这些人很安分,便是与村里的人相处也很和气,至少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有发生过任何不快。”

阿笙虽然很看不惯归真教的人,但听柯灵芝这么说,也不好再怀疑他们。

阿笙与柯灵芝在谈谷内之事,云天行便在一旁听着,没有插话,听着两人将话题转到了日常小事上,云天行便按捺不住了,插话道:“柯姐姐,我缸呢?”

柯灵芝一听这个“缸”字,与阿笙谈笑时露出的笑容立刻消失了,转过脸来瞪着云天行,厉声道:“我看钟师妹在这里,才不跟你一般见识,你倒先问我要起缸来了,你这臭小子,是不是太过分了!”

云天行一脸无辜,道:“柯姐姐,那缸是馆舍里的,你要是用不到,就还我吧,我再给人放回去,这叫善始善终。若不给人还回去,等我离开了,人家发现缸没了,一定是说我偷走了。本来嘛,这缸是常见之物,不算贵重物品,丢了也就丢了,可细细想来,总不是那么回事,没了水缸,拿什么冲茅坑啊。还有啊,这里又没有市镇,我便是想买一口回来,也没处买去。柯姐姐若是用不到,就还我吧。”

柯灵芝听他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斥道:“臭小子,你故意嘲弄我是不是?”

云天行笑道:“柯姐姐,你怎么能这么想呢,我可没有半点嘲弄的意思。柯姐姐若是喜欢,就送你好了。”

柯灵芝羞怒至极,道:“谁会喜欢一口破缸,早叫我砸了,你要找,去谷外山崖下找去吧。”

云天行佯装惊讶,道:“柯姐姐,你何必跟一口水缸过不去,再怎么说那也是谷里的东西,要是让谷主知道了,准要说你故意破坏公家财物。”

阿笙笑着掐了他一把,道:“天行哥哥,你还说,姑姑怎会去管这些小事,一口缸而已,没了便没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柯灵芝向阿笙道:“师妹,我去谷主那里了。”狠狠瞪了云天行一眼,转身走开了。

阿笙含笑道:“天行哥哥,你就爱胡闹,一口缸也值得要回来?又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谷外村子里有好几家烧制的,明天再遣人买一口过来就是了。”

云天行笑道:“我这叫醉翁之意不在缸,我刚来九幽谷的时候,想叫她带我进来,她不肯,叫她帮着传个话,她也不肯,害我冒着生命危险潜入,这才好不容易见他笙妹你。现在回想起挂在飞桥下的时候,脊背上还遍生寒意呢。”

阿笙道:“并非柯姐姐故意不帮忙,她也是无能为力。当时姑姑派人将我看住,谁都不能靠近,便是传话也是不行的。就算我知道你在谷外,没有姑姑的命令,我连院墙都出不去,只会白白着急而已。”

云天行笑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可没这么小心眼,仇老怪卓君来那么算计我,我都没有生气,怎会记她的仇,就是跟她开个玩笑而已。”

阿笙微微一笑,两人继续并肩散步。

……

卓君来诳说有贼,被陆商拉着找了一个晚上,连个影子都没有找到,最后实在撑不住,便假说肚子疼,先一步回了馆。

卓君来夜不归宿,仇涯子并不担心他的安危,但被云天行一番戏耍,心里着实不好受,于是在竹塌上将就了一晚,也没敢沉睡,一有动静就睁开眼,看是不是卓君来回来了,结果左等右等,直到天快亮了才见着人。

父子两个熬了一夜,都没大有精神,说了些闲话便各自补觉去了,这一补就补到了太阳落山。

父子两个吃了晚饭,摆上点心,沏好茶,凑在一处说话。

卓君来先为仇涯子了倒了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捧在手里,说道:“爹,那姓云的实在可恶,我们算计了他两次,都叫他躲过去了,看他这样子,必是知道了我们的意图,这该如何是好?”

仇涯子摩挲着茶杯,道:“这小子机警得很,既已暴露,想再对付他,怕是难如登天。君来,我知道你不想让他活着,可如今他躲在谷中,我们束手束脚,想置他于死地,实在不容易。依我看,还是再等些时日吧,等他一出谷,我便让飞鹏奎狼悄悄跟上他,再寻个僻静的地方,将他杀了就是,也不用担心被人发觉,这样最省心。”

卓君来喝了口茶,叹息了一声,道:“我何尝不知道这样最好,只是我咽不下这口气。当初要是直接用西域乌头草,他现在多半已经挺尸了,也不知这家伙是如何知道我们的计划的,用计不成,反被受了他的蒙骗,现在想想,我心里还闷得慌。”

仇涯子道:“还能是怎样知道的,这座馆舍里又没有别人,必定是那晚我们谈话让他给偷听去了。这小子年纪不大,算计可不比我这老家伙差上多少,竟能未卜先知,知道我们要害他,反先一步来偷听,实在让人摸不透,到底哪里钻出来这么个机灵鬼来。”

卓君来重重将茶杯顿在桌上,没好气道:“管他哪儿钻出来的,弄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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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八章 父子夜谈

仇涯子笑道:“你以为爹不想弄死他?这小崽子鬼精鬼精的,比我这老东西还精,怎么弄?这俩条计策搁谁身上不是个死局,放他身上,一点作用都没有,反被他给耍了两次。先一次说他要死了,你送了那些好东西给他,哪一样不是珍品奇货,这不全打水漂了吗?第二次又给他送了一个女人,也不知被他给藏到哪里去了,现在指不定在哪儿快活呢。”

卓君来脑补了一下俩人快活的画面,登时怒火冲天,一把将茶杯扫在地下,摔了个粉碎,起身说道:“我们忙活了一晚上,倒让他捡了个现成,爹,我咽不下这口气!”

仇涯子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道:“别说是你,我又何尝咽得下,事已至此,气恼无益,先坐下。这小子既能偷听我们说谈话不被发现,说明他的武功又有所长进,若只有那日在齐王府时的水准,断不能瞒过我这双耳朵。”

“君来,并非爹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小子已不是当初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了。那日在万佛寺,他跟钟丫头扮成乞丐,还成功混到万佛洞里去了。江湖中人哪一个不想进洞一观,软的硬的什么手段没使,可却无一人能够如愿,却偏偏叫他给混进去了,若说他什么都没有学到,我是不信的。”

“我记得以前他见到我,眼中神情甚是复杂,有警惕,有惊惧,有无助,总之不会像现在这样古井无波。以我这些年的看人经验,我几乎可以肯定,他的平静不是装出来的,而是有恃无恐。”

卓君来不以为然,道:“爹,你对他的评价未免过高了。以他这年纪,便是再厉害,能厉害到哪里去,还能跟爹你相提并论?我是不信的。”

仇涯子道:“君来,你要知道,江湖之中卧虎藏龙,什么样的人都有,偶尔蹦出个惊才绝艳之辈,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就拿云隐门的温如玉来说,他的年纪何曾大了,如今便已是枝头上的凤凰,再过个十年八年,定要稳压我们这些老辈人物一头。”

卓君来冷笑一声,道:“陌上花开温如玉,公子翩翩世无双,依我看,不过是个绣花枕头。江湖中人看重的是他要继承的掌门之位,若没有他师父,净空贼秃会将他视若同辈中人?”

仇涯子笑了笑,道:“君来,你可不要小看了这个温如玉,此人远非你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温如玉能有今天,依托了云隐门是不假,可假以时日,云隐门就得依托他了,不然江湖中人为何都说他是云隐门的大兴之兆?”

卓君来抿了口茶,笑道:“在年轻一辈中温如玉的确不差,可还担不起爹给出的枝头凤凰的评价。再说,江湖传闻有几分是真,诸人追捧温如玉,一者是想结交云隐门,温如玉的师父整日闭关不出,便是想巴结也无处下手,只好转而巴结他这位未来的掌门人;一者则是存了捧杀的心思,谁想眼睁睁看着别家势力培养出一位惊世之才,便是没有惊世之才,哪怕只有一点即将成材的苗头,都是要采取扼杀措施的。”

仇涯子道:“君来,你这话可说差了。温如玉聪明绝顶,处事有度,如此年纪便显出超凡的辨机谋划之才,实属罕见。我们都是江湖中人,且不说这些虚的,便说说武功。我这‘百鬼夜行’不差吧,那净悟和尚受了我一掌,险些丢了性命,而我却伤不了温如玉,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我可不记得云隐门里有哪种武功能够抵挡‘百鬼夜行’。”

卓君来想了想,道:“也许是用了某种取巧的法子吧。”

仇涯子道:“我可不会给他任何取巧的机会,若没有真才实学,断不能硬抗我的‘百鬼夜行’。”

卓君来摇了摇头,道:“爹,我们不谈温如玉,就说说眼前这小子吧,该如何处置,总不能任他继续逍遥快活吧?”

仇涯子望向窗外,见夕阳已落,余晖殆尽,轻轻叹息一声,道:“君来,要杀他并不难,如果你一定要娶钟丫头的话,就绝不能在九幽谷中取他性命。我们初来时,因为杀了谷外村里的人,九幽谷的人一直耿耿于怀,钟丫头对你怀怨在心,便是因此。”

“若那小子死在谷中,别人且不说,钟丫头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我们,到时候她便是嫁给了你,也不会安什么好心。往坏了说,万一她要为那小子报仇呢?你们日夜朝夕相处,如何防得住?何况她们九幽谷以毒术闻名天下,杀人如举手投足一般简单,连我都不敢轻视这丫头,何况是你。”

卓君来细细想了一会,点头说道:“的确如此,现在钟姑娘对他一往情深,他若死了,钟姑娘一定会为他报仇,到时候娶妻不成,反遭其害,那不成冤死鬼了吗。”

仇涯子笑道:“你能想通就好,就怕你仇怨上头,什么都顾不上了。”

卓君来道:“若那小子一辈子都不出谷,我们岂不是要等一辈子?”

仇涯子道:“九幽谷又不是他家,他凭什么在谷里待一辈子?明日我便去找钟无疾谈娶亲之事,他对你印象不错,多半不会拒绝。只要他点了头,任钟丫头如何不乐意,也束手无策。就算一时娶不过来,也要先给你们定下亲事,如此之后,那小子还有什么理由继续留在谷里?”

卓君来听说明日要为自己求亲,欣喜若狂,笑道:“爹,孩儿若能娶到钟姑娘,再有个一儿半女,归真教入主中原,指日可待!”

仇涯子笑道:“若钟丫头能真心待你,我就满足了,归真教进不进中原,倒还在其次。君来啊,你也得用功了,天下时局如过眼云烟,一时一景,极难预料其变化。四海盟卷土重来不说,如今又多了一个更加神秘的蜃楼,若没有足够的本事,别说进一步扩张,便是想在原地站住脚都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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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九章 没空

仇涯子收起笑容,叹息一声,道:“君来,你也知道,我那妻儿都是被四海盟的人害了,虽说仇人已被我杀了,但只要四海盟还在,我的心就一直会痛。净空贼秃若能聚合天下群雄,共诛逆贼,我们归真教不能袖手旁观,必是要出一份力的。如今大敌当前,只能将私怨放在后面了。”

卓君来道:“爹,那日在万佛寺出现的那四个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竟能从天下群雄手下逃脱。”

仇涯子道:“那个刀客手里握的是‘大夏龙雀’,这可是一柄罕世名刀啊。虽然我不知道他是谁,但能将此神兵收入囊中,必定不是寻常人物。奎狼本事不差,可在他面前,却如狼遇猛虎,顿失其威,此人不简单呐。”

“还有那个剑客,一剑削掉了呼延纣的项上人头。呼延纣是齐王的贴身护卫,本事并不算弱,可在此人剑下,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那一剑,便是我见了都有些胆寒。可见此人自称八臂剑皇,并非妄自尊大。”

“后面来的那两位应该是公输家的人。暗器、机关、傀儡,并称公输三绝,天下闻名。若我没有猜错,那两人中有一个不是人,而是已有近百年没有在江湖上出现过的傀儡。”

卓君来失声道:“傀儡?怎么可能!”

仇涯子神色凝重,道:“不错,应该是傀儡。”

卓君来道:“傀儡毕竟不是人,可那个人却像人一样活动自如,怎么可能是傀儡?”

仇涯子道:“这就是公输家操控傀儡的高明之处,高明到让你觉察不出那是一个傀儡。江湖中人最忌惮的两方势力,便是九幽谷和公输家,一个精通毒术,无孔不入;一个深熟机关暗器,无所防范。值得庆幸的是,这两方势力都极少参与江湖争斗,不然现在的江湖,可没这么平静。”

卓君来一心只想着与阿笙结亲的事,对其他事都没了兴致,仇涯子看他心不在焉,笑说道:“你这孩子,让钟丫头给迷了心窍了,一说要给你说亲,便一直在那傻笑,人家又不喜欢你,你真是……唉。”

卓君来笑道:“爹,不要说得这么直白嘛,孩儿会伤心的。”

仇涯子笑了笑,眼中满是慈爱之色。

翌日,仇涯子吃过早饭,便带着卓君来去见钟无疾。

两人出了馆舍,沿着曲径小道蜿蜒深入,不知绕过了多少花木山石,又走过一座小石桥,方来到一座花厅前。

花厅三面开敞,周围有曲栏环抱,栏外环流一条小溪,也不知从何处而来,要到何处而终。溪水潺潺,岸边花草如茵,香气芬芳。

花厅顶上爬满了花蔓,花叶繁茂,已将人为搭造的建筑完全遮住,似已将花厅融入了自然之中。

花厅三壁空荡,花蔓从厅顶垂落,便如一条条花帘,随风摆动,甚是奇异美妙。

卓君来见过钟无疾几次,不过都是在古朴森严的大厅里,毫无生机可言,他下意识以为钟无疾也是个不懂生活趣味的人,但一见这花厅,又听到厅中传出的袅袅琴音,便立刻转变了对钟无疾的看法。

他来九幽谷这么久,竟不知谷中还有这样幽静之地,一时心眼开阔,精神倍爽。

两人并肩走向花厅,侍立在花厅台阶下的两个女婢见他们走近,忙欠身行礼。

仇涯子目不斜视,大步踏上阶梯,走入花厅。

卓君来却在阶前停了一停,微微点头一笑,算是还礼。他相貌俊俏,又颇有绅士风度,这一颔首微笑,竟引得那两个婢女面红耳赤,忙垂头侍立,不敢多看。

见二女如此情状,卓君来心下满足,微笑着步入花厅,见前面撒花红毯上盘膝坐着一人,身前横放一案,案上陈一方紫黑色雅致古琴,琴头立有一尊古铜色镂空小香炉,炉烟袅袅,透孔壁而出,溢满花厅。

那人闭着双目,轻咬下唇,双手拨动琴弦,似乎并未发现有人到来。

琴音随着香气,在花厅散开,绕到梁上,又飘到了花厅外,不知要去往何方。

仇涯子并没有出声打断琴音,拉着卓君来轻步走到一旁竹椅边坐下,早有婢女沏了茶,送了糕点上来。

卓君来颇通音律,听着舒缓的琴音,不由闭上双目,手指随着音律在竹椅扶手上敲打,甚是陶醉。

琴音持续了盏茶时间,方才住下,那人缓缓睁开双目,正看见一旁在竹椅上坐的仇涯子和卓君来,脸上绽开一丝笑意,道:“仇教主今日来得可早,昨日不见你过来,还当你嫌我棋艺不精,不屑与我对弈了。”

仇涯子起身笑道:“钟兄这是哪里的话,与你对弈的这些时日,我输多胜少,多多聆听教诲尚且不够,怎会厌弃?”

钟无疾微微摇头,笑而不语。

卓君来忙上前作揖行礼,道:“小侄见过钟叔叔。”

钟无疾挥了挥手,笑道:“君来不必多礼,坐吧。”

在琴音停住的那一刻,侍立一旁的婢女快步上前,将古琴撤了下去,又换上了一张石板棋盘,外加两个竹条编成的棋篓,各装黑白子数枚。

仇涯子自主脱履走上红毯,盘膝坐在棋盘对面,婢女端了水盆过来,两个先后洗过手,方才各执棋子开始对弈。

卓君来走到一旁,微微探身观看,不敢坐下。

仇涯子落下一子,笑问道:“钟兄,刚才我们经过小桥时,见不远处竹林下青石上坐着一位青衫剑客,眉宇间英气逼人,不知是何人?”

钟无疾目视棋盘,手提提袖,悠然落子,道:“那是义子素凌风,昨日刚从外面回来,仇教主不认得他,也是在情理之中。”说着侧身向侍立一旁的侍女道,“去叫凌风过来,就说我要为他介绍两位贵客。”

那婢女应声去了。

过了不久,那婢女独自回来,立在一旁,没有言语。

钟无疾目不斜视,但却听到了一人的脚步声,便知素凌风没来,问道:“他人呢?”

那婢女看了看仇教主父子,犹豫了好半晌,才怯生生道:“他……他说没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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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章 青衫剑客素凌风

“没空?”钟无疾脸色微变,“胡闹!仇教主千里迢迢来我九幽谷,如此尚嫌招待不周,要他来见一见,倒还委屈他了。他在那边做什么?”

那婢女垂头回道:“好像是在削竹子。”

钟无疾叹息一声,道:“仇教主,小辈无礼,还请你不要见怪。这孩子打小便是放着养的,也没怎么管束,这才有今天这个性子,万事随心所欲,若是他不喜欢的事,便是八十头牛都拉他不动;若是他喜欢的,便是刀山火海,一样照闯不误,可没少给我惹祸。”

仇涯子拈子笑道:“万事由心,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方今天下,太多人被利欲迷了眼,都要去争个上游。素贤侄能静坐竹旁,推脱交际,以削竹为乐,已是极为难得。我履历江湖几十载,自诩这只独眼看人还算精准,此子气度,在江湖上能与之相比的年轻一辈,怕是只有云隐门温如玉,飞雪阁冷雪坪等寥寥数人而已。”

钟无疾笑道:“仇教主目光如炬是不差,这次可算是看走眼了,他这孩子不论做什么,都由着性子胡来,哪有温少侠、冷阁主等人独当一面的本事?唉,我行动不便,便是想管教他,也是不能的。他这性子都是让三妹给惯出来的,阿笙那丫头也是一样,对他们两个,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仇涯子听他谈到阿笙,正应了心意,忙引过话头,委婉地将结亲一事说了。

钟无疾身下并无儿女,只有素凌风这么一个义子。阿笙父母早亡,他便将阿笙如亲女儿一般养育。如今阿笙已过及笄之年,钟无疾早有为她计划婚事的打算,只是一直没有合适人选。

九幽谷据地偏僻,深藏群山险涧之中,远离中原,若将阿笙嫁到中原去,相距太远,不甚放心;若在近处为她寻一门亲事,却又没有太多选择,所以一直放着。

直到仇涯子和卓君来进谷,钟无疾见卓君来相貌出众,且又知书达礼,很合心意。只是听说他们在谷外杀了村里的人,便又犹豫了。

谷外那些人从无争利害人之心,待人最是和善,绝对不会无故和外面的人发生冲突,便是这样还被杀了,可见归真教的人是何如品性。虽然不好以偏概全,但钟无疾却不想拿阿笙的终身幸福去赌。

仇涯子在初次来时,便隐约透露出有与九幽谷结亲的意思,钟无疾心有芥蒂,犹豫不定,却也不在明面上拒绝,只将话头岔开,去谈别的事。

仇涯子何等精明,怎会看不出钟无疾的意思,便将杀人罪责全推到了属下身上,并当着钟无疾的面,当场处置了那几个杀人的人。

钟无疾见他治教甚严,便将心墙推倒了一角。至于余下的心墙何时坍塌,还需要时间来见证,至少钟无疾并不想仓促办理此事,总想再观察一段时间。

听仇涯子此时提出结亲的要求,钟无疾拈棋子的手微微一顿,抬头看了仇涯子一眼,又低下头,将棋子缓缓放下,道:“仇教主,君来文武双全,才貌俱佳,吾深爱之,只是那丫头现在年纪还小,不太规矩,这时出阁,未免让人笑话,还是教养两年再提吧。”

仇涯子拈棋笑道:“长大了的姑娘便如盛在盆中的水,迟早是要泼出去的,钟兄不舍,也在情理之中,但总不能将钟丫头一辈子都留在身边吧。”

钟无疾微微一笑,并不答言,只拈着棋子下棋。

钟无疾之所以没有立刻答应,还有另外一个缘故,那便是云天行。在云天行来到九幽谷后不久,阿笙便带他来见过了钟无疾。

在见面之前,钟无疾已从九幽谷主那里听到了有关云天行的事,知道他是沧澜剑神的后人,知道他吃了苦婆婆饲养了几十年的异种野猪,而且已有了百毒不侵之体,最重要的是,阿笙还喜欢他。

以上种种足以让云天行具备了与卓君来相争的资本,这让钟无疾很难从中抉择。

一个是归真教少主,将来必是要荣登西域第一大教教主之位的,而另一位又是剑神之后,身具奇功不说,还拥有了绝世罕见的百毒不侵之体,就算现在无所成就,将来必定是名动一方的人物。

别说是钟无疾,不论谁遇上了这么两位,都是极难抉择的。

钟无疾仔细想过,若将阿笙许给云天行,又怕他终生无所成就,况且云天行并无太大野心,这一点钟无疾也看出了十之七八。

若真将阿笙嫁了他,必定是要过清苦日子的,这样说来,还不如嫁给谷外村里的人,离家近不说,还可以随时照应着,何必让阿笙跟着他做那无根浮萍,四海漂流。

若将阿笙许给卓君来,一来是要远走他乡,若要阿笙回归中土,必定得协助归真教在中原立教,到时候会付出多少代价,可就由不得自己了;二来是怕阿笙独自在异国他乡,会受委屈,到时候便是想找一个哭诉的人都没有,他如何放心?

不论许给哪一个,似乎都有好处,又似乎都有不好处,早在仇涯子提出结亲之前,钟无疾就已经在考虑这个问题了,只是一直没有结果。

卓君来见钟无疾沉默不语,暗道:“钟叔叔不说话,必定是有些话不适合让我听到,我且出去玩一会,让爹与他说吧。”于是假说要去解手,遂走出了花厅。

卓君来摇扇漫步,观赏周围景色。此地绿水青山,花香鸟语,甚是幽静,卓君来心旷神怡,心中闷塞也疏解了不少。

他走着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一片绿竹林前,见前方一个青衫人坐在青石上,背对着他,肩头不时松动,不知在干什么。

卓君来心想:“此人应该就是钟叔叔的义子素凌风,不知他在干什么,我且过去看一看。”

此时两人相距尚远,卓君来恼他无礼,便有意想吓他一吓,所以故意放轻了脚步,悄悄地向他挪移过去。

在距他还有三丈时,忽听一声剑吟,那素凌风骤然从青石上倒翻下来,双足落地之时,卓君来颈下已多了一柄寒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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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一章 断水

“何方小贼,好大的狗胆,竟敢擅闯我九幽谷,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那素凌风一双清澈眸子直盯着卓君来看,嘴角还带着一丝微笑,倒像是一个荷锄乡农,偶然遇见野兔撞树一样。

剑在颈下,直贴皮肉,寒凉入体,卓君来打了个激灵,本想吓人,反被人给吓了一跳,心里那叫一个憋屈,忙笑道:“素兄,你不认得我吗?”

素凌风笑道:“我应该认得你吗?何方小贼,快快从实招来,若有半句假话,我削掉你两个耳朵!”

卓君来见他拿剑的手在抖,他的手一抖,剑锋就会触到他的肌肤,虽然没有割破,但实在太吓人,谁知道他是故意还是无意,若稍有不慎,他的命可就交在这人手里了。

“我是归真教的卓君来,来九幽谷有一段时日了,听钟叔叔说你刚从外面回来,不认得我也不奇怪。素兄,你先把剑收了,这么晃着,好危险的。”

素凌风道:“我耳朵不好使,你再大声说一遍,你为偷什么而来?”

卓君来笑道:“不是为偷什么而来,我说我叫卓君来,是归真教的人,特来拜访钟谷主。”

素凌风点了点头,道:“听明白了,是为偷谷主的君子兰来了。小贼,你今日出门没卜一卦吗?我建议你下辈子记着点,出门前,一定先卜个吉凶,若卜出了大凶,最好待在家里,别出门;若非出门不可,一定要规正自守,千万不要行那滥杀滥盗之事,连君子兰你都盗,可不就把命给丢了吗。”

素凌风一手摩挲着下巴,歪头打量着卓君来,嘟囔道:“先割左耳好呢,还是先割右耳好,你自己说吧,先割哪一个?”

卓君来本想过来问个好,现在竟然闹成了割耳朵,心里又急又慌,哀求道:“素兄,你听错了。我不是来偷君子兰的,我是归真的卓君来,来拜访钟谷主。”

素凌风“哦”了一声,道:“你不偷君子兰。”

卓君来见他回转过来,嘿嘿一笑,道:“我不偷君子兰。”

素凌风笑道:“你这小贼不老实,捉龟就捉龟,直说不就成了,还跟我拐弯抹角,说成是偷君子兰,都是偷盗,有什么区别?我实话告诉你,我们九幽谷的确养着龟,而且为数不少,不过都不在这里,你找来这里,可算找错地方了。”

素凌风收起笑容,肃声道:“小贼,你记住,杀你的虽是我手中剑,可要你死的,却是我头上那片天。”说罢,寒剑一挥。

卓君来只觉耳畔扫过一阵寒风,伸手一摸,耳朵还在,撩在耳边那缕头发却不见了,低头一看,正在下面飘呢。

素凌风拍了拍脑袋,嘟囔道:“人家都说喝酒坏事,真是一点儿也不差,我只喝了一坛,连个小贼都杀不掉了。别人劝我戒酒,我偏偏不戒,人生若没了酒,跟枯骨草木有什么分别。我素凌风不做枯骨,也不做草木,就想做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他拿剑挑起卓君来的下巴,继续说道:“你们这些苟且之辈,浑浑噩噩地活着,睁开眼不是偷便是盗,可曾想过那些被你们偷盗过的人吗?人家辛苦劳作积攒来的积蓄,都让你们这些好逸恶劳的吸血虫给抢走了,他们吃什么?喝什么?你可曾想过?罢了,罢了,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跟你说这些干什么。”

卓君来见他说得认真,不像开玩笑,心底不由生出一阵寒意,忙道:“素兄,你认错人了,我不是盗贼,既不偷君子兰,也不捉龟,我是归真教的人,特意来拜见钟谷主,你快把剑拿开!”

素凌风用剑拍了拍卓君来的下巴,道:“捉龟小贼,被我捉了个现行,还想狡辩。你说,刚才你是不是提到‘捉龟’这两个字了!”

卓君来道:“我的确提到了‘卓归’两个字,不过那是卓君来和归真教,并非素兄假象的捉龟啊。”

素凌风笑道:“看吧,看吧,又说捉龟了吧。好你个捉龟小贼,今日若不将你就地正法,以后人人都到我九幽谷来捉龟采花,那还了得!看剑!”说罢,又挥了一剑。

卓君来真怕他失手削掉自己耳朵,忙举扇格挡,“嗤”的一声,剑光闪过,手中折扇已被削去了半截。

卓君来大惊,眼中已满是惊惧之色。

他手里这柄扇子,乃是西域某位国主的御用之物,扇骨为百炼精钢所制,扇面亦非寻常纸帛,乃是西域特种金蚕丝编织而成,其柔软韧性绝对经得起刀砍剑削,在送到国主手中之前,工匠们已不知试验了多少遍,此扇在寻常刀剑之下毫发无伤,便是连一道痕迹都不曾留下。

仇涯子在西域传教,那位国主有招贤之意,便特意将此扇赠予仇涯子,以作防身之用。仇涯子用不到,便将扇子转给了卓君来。

如此宝扇已不知替他挡去了多少危难,眼下竟被素凌风一剑给削去了半截,这是什么剑,竟如此锋利?

卓君来强行压抑住心底的惊惧,展眼向抵在自己颌下的修长玉剑上瞧去,见剑身澄澈如水,微微泛着一层绿意,被日光一照,竟似在剑上泛起了波澜,倒像是一柄水剑。

卓君来不善用剑,但却时常听到仇涯子数点天下英雄,其手中兵刃亦在数点之列。刀剑乃江湖中最常见的兵刃,所以谈及的次数极多,便是卓君来这种不用刀不用剑的人,也旁听过不少有关刀剑的传闻。

而眼前颌下这柄剑,他的确从仇涯子那里听说过,而且不止一次。

卓君来缓缓抬起眼睛,凝视着素凌风那双清澈的眸子,肃声道:“此剑可是越王八剑中的断水?”

素凌风灵眸微眯,神色中多出几分惊讶,道:“此剑的确是越王八剑中的断水。”

卓君来微微一笑,摇头叹道:“难怪,难怪,此剑水亦可断,何况一扇!此扇能折在断水剑下,亦是它的荣幸。”

素凌风道:“捉龟小贼,你眼力不差,但运气却十分差劲,今日叫你死在这断水剑下,也不算辱没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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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二章 打屁股

素凌风要杀自己,卓君来怎会不怕,只是事已至此,怕也无用,他强装镇定,“啪”的一声,打开只剩半截的宝扇,轻轻扇了几下,道:“据我所知,掌此八剑者,乃江南第一大杀手团体,而且越王八剑形不离影,影不离形,一出齐出,一敛齐敛,断水怎会在你手上?”

他顿了顿,眼中精光大盛,忽然失声道:“莫非越王八剑都在九幽谷中?”

素凌风笑了笑,道:“你想多了,我看这剑好玩,便抢来玩几天,不行吗?”

卓君来愕然。

越王八剑虽是八剑总名,但却也是江南第一大杀手团体的名字,他们杀人于无形,亦不留姓名,所以江湖中人便以“越王八剑”来称呼他们,而执剑的每一个人也都以剑为名。

素凌风手中断水剑,应该归属于断水,至于为什么会落到素凌风手中,卓君来一无所知。

突然之间,卓君来萌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素凌风会不会就是“越王八剑”中的断水?

这个念头的确可怕,卓君来只是想一想,心底就莫名生出一阵寒意。

素凌风见他发呆,拿剑拍了拍他的脸颊,道:“捉龟小贼,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再沉默不言,我可要动手了。”

卓君来打了个激灵,道:“素兄,且慢动手!我爹是归真教教主,跟钟叔叔是好朋友,你一定认得吧?”

素凌风上下打量了卓君来一会,皱眉道:“你就是那个想娶我妹子的卓君来?”

卓君来见他认出了自己,十分欣喜,道:“是我,是我,我就是那个卓君来。”

素凌风眉头一拧,拿剑在他脸上抽了一下,登时现出一条寸宽的红印。

卓君来捂脸叫道:“素兄,你为何要打我?”

素凌风冷笑道:“捉龟小贼!你竟敢冒充卓君来,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那位卓公子乃西域第一大教归真教的少主,将来那是要当教主的,岂是你这癞蛤蟆能冒充的?还想吃天鹅肉,看我不打死你!”说罢,抡着剑又在卓君来双颊上抽了几下,抽得卓君来双颊红肿,捂着脸不敢动弹。

素凌风见他用双掌盖住脸,抽不到脸上,便绕到后面去抽他屁股,狠抽了几下,卓君来痛得眼角已闪出了泪花,大叫一声,拔腿就跑。

素凌风拔步追过去,一脚将卓君来踢翻在地,拿剑指着他,道:“捉龟小贼,看你这衰样,也敢冒充卓少主?虽然我没见过卓少主,但是卓少主的大名便如天上皓月,地上沧海一般耀眼,岂是你这癞蛤蟆能冒充的?你说,是不是想冒充卓少主,娶我妹子?!”

卓君来被他摁在地上,有苦难言,道:“素兄,我就是卓君来啊,我不是冒充的!”

“还说你不是冒充的!我先打死你!”

素凌风挥剑又在卓君来屁股上抽了两下,一股火辣辣的疼痛席卷全身,卓君来吃痛想喊,却又不敢,只得用双手遮住屁股。

素凌风见他又拿手挡,不好再下手,道:“捉龟小贼,你到底是谁,到我九幽谷有何目的,快快从实招来,再有半句假话,我要你屁股开花!”

卓君来惊恐万分,哀嚎道:“素兄,我真是卓君来啊!”

素凌风蹲下来,见卓君来满脸哭丧,颊上还沾了不少砂砾,好好一张脸都弄花了,样子颇为狼狈。

素凌风笑道:“你说你就是卓君来,可有什么凭证?我听说卓少主屁股上有颗大黑痣,你不妨脱了裤子,让我验证验证,你要真是卓君来,我给你赔礼道歉;你要不是,嘿嘿,那可不能怪我手黑了。”

卓君来一愣,暗想:“谁说我屁股上有痣了,我怎么不知道?他一定是错把别人认成是我,所以见了本尊才认不出来,硬说我是假的。”

素凌风见卓君来不说话,一对眼珠骨碌碌地转,不知在寻思什么,笑道:“捉龟小贼,你倒是说话呀,你要是不肯自己脱,我可自己动手了啊。”说着,便要拿剑去挑卓君来系在腰上的锦带。

卓君来吓得脸都白了,忙伸手遮住,哀求道:“素兄,素大哥,你饶了我吧,你要是怀疑我的身份,大可去花厅上问一问,我爹正在和钟叔叔下棋,便是叫守在阶下的那两位姐姐过来,她们也一定认得我,这里离花厅不远,你带我过去就了然了。”

素凌风脸色一变,道:“捉龟小贼,你要我带你去见义父,是不是想行刺我义父啊?”

“啥?”卓君来哭笑不得,“我说素大哥,你能不能别这么玩我啊,我真没这个想法啊!”

素凌风笑道:“我看你就不像个好人,还说你没有?一会来盗君子兰,一会来捉龟,一会又假扮卓少主来娶我妹子,一会又想去行刺我义父,你这大胆的捉龟贼,谁知道还藏着多少阴谋,今日叫我碰上了,断不能叫你死得太便宜!”

素凌风从旁边柳树上折了条柳枝,撸去柳叶,对着卓君来的屁股便是一顿抽打。

卓君来自从跟了仇涯子,哪里受过这种罪,一时间疼得哇哇乱叫,也不知该捂哪里才好。

这柳条又细又软,抽打起来却比剑还疼,卓君来求饶,素凌风只当听不到,不但不留情,反而越抽越狠。

钟无疾与仇涯子对弈,见卓君来久久不归,怕他迷了路,误入险境,便遣侍立一旁名叫芷儿的婢女出来找人。

卓君来刚出花厅时,芷儿正好注意到了他的去向,于是快步走出花厅,向卓君来去的方向一路找过去。

走了一会,忽然听到前面有人叫嚷,芷儿听出是卓君来的声音,而且声音里带着哭腔,芷儿还当他遇到了危险,忙提起衣裙,加快脚步,一路飞奔,到了近处一看,登时愣住了。

只见卓君来趴在地上,素凌风抬脚踩在他后背,一手拿剑指着他后颈,一手拿柳条抽他屁股,抽得卓君来哇哇大叫。

婢女芷儿愣愣地站在原地,双手捧着嘴,一双大眼睛睁到了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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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三章 戏弄

刚才还谈笑自若的卓少主竟然在被打屁股?这是怎样一幅画面,至少婢女芷儿从未见过,更不曾料想到的。

她有些难以置信,还当自己出现了幻觉,于是木然地抬起手来,在自己胖嘟嘟的脸颊上捏了一把,来确信这是不是真的。

很痛,这的确是真的,不是幻觉。

为何会发生这种骇人事?她不知道,但眼下看来,的确已经发生了。

就在芷儿愣神的时候,卓君来已看到了她,并且认出她是站在钟无疾身后那个婢女,他双目精光大放,仿佛看到了黎明的曙光,看到了希望,忙扑腾着双臂大喊:“好姐姐,快来救我!”

芷儿回过神来,也不顾提起衣裙,飞跑上来夺柳条。

“素大哥,不要再打啦!”

素凌风身手敏捷,绕过芷儿,又抽了十来下,才被芷儿把柳条抢走。

芷儿回头看了一眼卓君来,轻轻叹息了一声,心想:“听说那位仇教主爱子如命,如今卓少主被打成这副样子,不知要怎样闹呢。”

素凌风见芷儿挡在卓君来身前,知是打不成了,便退了几步,伸手摸去额上的汗珠,笑道:“芷儿妹子,你不知道,这小贼擅闯九幽谷不说,还想盗谷主的君子兰,又要捉龟,还自称是归真教的卓少主,你说可笑不可笑?”

芷儿道:“素大哥,你可闯大祸了,他就是归真教的卓少主,你把他打成这样,看钟叔叔如何罚你!”

素凌风看了看躺在地上挣扎的卓君来,一本正经,道:“芷儿妹子,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芷儿道:“素大哥,我骗你干什么,刚才钟叔叔叫我来找你,说给你介绍两位贵客认识,那两位贵客正是仇教主和卓少主,你说没空,现在倒好,不分青红皂白,先把卓少主打了一顿,看你如何跟钟叔叔和仇教主交代!”

素凌风愣了愣,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芷儿见他没半分怯意,撇嘴道:“素大哥,我知道你天不怕地不怕,可这也太过分了,不管怎样,卓少主都是九幽谷的贵客,你……”回头又看了一眼卓君来的惨状,继续说道,“你下手也太重了!”

素凌风笑道:“芷儿妹子,你不要受他蒙骗,你看他这幅样子,哪有半点西域第一大教少主的派头?被我打得哭爹喊娘,就差没叫爷爷了,多半是个假的!就算是他真是卓君来,我也不能把小笙子嫁给这种窝囊废!”

素凌风走到卓君来身旁,蹲下身子,拍了拍他的后脑,嘿嘿笑道:“捉龟小贼,你到底使了什么手段,竟能蒙骗过这么多人?实话告诉你,我这一双眼睛,能看破世间一切虚妄,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老实交代,到我九幽谷干什么来了,要是敢有半句假话,我要你屁股开花……呃,已经开花了……我剥了你的皮!”

卓君来见他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既然说了要剥自己的皮,那多半不会是假的,心想:“我若再说我是卓君来,他必定不信,说不定真会悔剥了我的皮;若说我不是卓君来,可我又是谁呢,还不是一样会受刑?还是什么都不说比较好。”忙转头向芷儿道:“好姐姐,你快去叫我爹和钟叔叔来救我。”

芷儿点了点头,还未走,便已被素凌风一把拉住,又听他笑说道:“芷儿妹子,义父行动不便,凡事都要你来操劳,如今好不容易得了空闲,休息一会再回去不迟。”

芷儿被他拉住,脸上早红了一片,挣了几次,都没能挣开,忙转过头,看着别处,红脸嗔道:“素大哥,你放手。”

素凌风笑道:“芷儿妹子不走,我才放。”

芷儿恼他过分,白了他一眼,道:“快放手,让人看到成什么样子?”

素凌风看了一眼趴在地上屁股开花的卓君来,笑道:“这里除了我们两个,还有别人吗?”

芷儿脸上越发红了,道:“素大哥,你放手,我不走就是了。”

素凌风微微一笑,这才放了手,又蹲到那儿去戏弄卓君来。

芷儿摇了摇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卓君来见芷儿被素凌风叫住,心底刚燃起的希望火苗登时熄了,他本来只想吓一吓这个不懂礼节的素凌风,哪想到这家伙会是个瘟神,一逮到自己便没完没了,又是割耳朵,又是打屁股,还要扒皮,简直比瘟神还要可怕。

素凌风并不在乎卓君来对自己的看法,拔了根草叶,在卓君来脸颊上挠痒痒,边挠边笑道:“捉龟小贼,你自己说,你一哪点能配得上我妹妹?”

卓君来被他制住,不敢触怒于他,挤出一丝微笑,道:“我一哪点都配不上钟姑娘。”

素凌风拿草叶抽打着卓君来,笑道:“那你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

卓君来笑道:“不吃了,不吃了。”

素凌风笑嘻嘻地将卓君来制得服服帖帖,芷儿却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一双青葱玉手紧紧攥着衣裙,也不知是在替谁担忧。

她知道,这位归真教少主虽然待人谦和有礼,但他看人的目光底下却隐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高傲,从这一点足以看出,他很看重自己归真教少主的称谓。似乎世间每个人见了他,都应该对他礼让三分。

他的谦和有礼,是建立在归真教少主的基础上,那是一种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谦和,这样似乎更能显得他礼贤下士,相比世俗人的谦和,少了一份发自内心的真诚。

同为义子,素凌风却没这么多规矩,更没有一点主人该有的架子。不论跟谁,他都能玩笑起来,便是对这些自小便被卖进谷里做下人的婢女,也一直以姐姐妹妹称呼。虽然他有些放荡不羁,但待人却很好,从不会欺负谁,更不会看低谁,所以谷里的下人们,都很喜欢他。

芷儿不想看他受钟无疾责罚,便上前劝说道:“素大哥,钟叔叔叫你过去,你别再闹了,快带卓少主去花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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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四章 编织

素凌风抬头看着芷儿,道:“芷儿妹子,花厅里真有贵客?”

芷儿狠狠点头,道:“有的。”

素凌风道:“能被称得上是贵客的,来头定然不小。芷儿妹子,你给我说说,花厅里那位贵客有什么来历?”

芷儿听他这样问,心下甚至奇异,心想:“刚才我来的时候,明明给他说过了,是仇教主和卓少主,他应该知道呀,为何还要问?唉,不知他又在搞什么鬼,但愿他清醒些,别再胡闹了。”想虽是这样想,但嘴上还得照实了说,“厅上那位正是西域第一大教的仇教主,这算是贵客了吧。”

素凌风点头道:“仇教主嫉恶如仇,仁者侠心,的确算是贵客,我素凌风平时最敬仰三个人,一个是仇涯子,一个是仇教主,一个是仇老怪,呃,虽然最后一个是小笙子的蔑称,但足见我对仇教主的崇敬之心。相比世人只看其精华,我的崇敬更为单纯全面,精华与糟粕并收,真善与虚伪共存。”

芷儿蹙眉心想:“你这是在夸仇教主,还是在骂仇教主啊。”

素凌风拍了拍卓君来的后脑,道:“捉龟小贼,今日仇教主大驾,不宜见血,我且饶你一命,你感激不感激?”

卓君来还能说什么,只勉强笑道:“感激,感激,小弟永世感念素兄不杀大德。”

素凌风又狠狠拍了卓君来一下,向芷儿笑道:“芷儿妹子,若你说那位贵客是天王老子,我素凌风也是不见的,若说是仇教主,那我必定是要去见的。”

芷儿笑道:“对,一定要见的。”

素凌风摩挲着下巴,嘟囔道:“既然要见,就一定不能空手,该送什么作为见面礼比较合适呢?”

芷儿忙道:“不必送礼,只要素大哥人过去就行了。”

素凌风郑重道:“仇教主千里迢迢,远驾而来,实我九幽谷之荣光,况且我又是晚辈,刚才不知仙尊驾临,已是大大的失敬,如今再空手过去,更是大大的失礼,不成,不成,一定要送礼的。”

素凌风顿了顿,又道:“我才薄学浅,已积攒了不少疑虑,正想借此机会,向仇教主请教,若不送礼,怎好开口?况且坊间世族,人人深谙此道,不是有句话吗,不怕事不成,就怕礼不厚。别说是普通人,便是孔圣人教学,也是要收腊肉的。我比不过子路颜回,没有腊肉可以孝敬仇教主,但总得送点什么,一来我心安理得,仇教主也会倾囊相授,二来顺天应势,这样才不会显得特立独行,让人说我是异类,甚至逼着我去跳江什么的。”

芷儿见素凌风侃侃而谈,若有其事,心下甚是不安:“他平时最烦这些繁缛礼节,虚伪客套,今日竟然要送礼,这不是太阳打南面出来了吗?五月铺霜,六月飞雪,事出反常必有妖,完了,完了。”

素凌风道:“芷儿,你说我送什么给仇教主比较好呢?”

芷儿摇头道:“素大哥,仇教主不是外人,不必送礼的。”

素凌风低头想了一会,忽然笑道:“有了。”于是向卓君来道,“捉龟小贼,你想不想赎罪?”

“赎罪?我有什么罪?”卓君来心里冤屈,哪敢说出来,只点头说想。

素凌风拉他走到青石旁,指着青石上用细竹条编织好的两个物件,道:“你照着这两个东西的样子,再编两个出来,我要送给仇教主作礼物。”

卓君来向青石上摆放的两个物件瞧去。第一个物件好似是两个动物,下面像个蟾蜍,上面是一只展翅的大鸟,中间用一根竹枝挑着。这根竹枝十分纤细,已被大鸟压弯,也不过是将将能撑起展翅大鸟的重量,被风一吹,大鸟便来回晃动,倒也十分形象生动。

卓君来看到这,已经明白了,这分明是骂自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心有怨气,却也不敢声张出来,在心里数落了素凌风一顿,便又去看第二个物件。

相比那“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第二个物件却不那么明显了,卓君来看了一会,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心里琢磨着:“这个又是什么,倒像是个低矮的竹塔,只是棱角不那么明显,但一层一层的,不是竹塔却又是什么?”

素凌风见卓君来在发呆,推了他一把,道:“看什么看,要你照着这两个东西编,快点动手,耽误了我送礼,我扒了你皮!”

卓君来一脸苦笑,道:“素大哥,你心灵手巧,能将竹条化形为物,有巧夺天工之能,鬼斧神工之妙,小弟我可没这个本事,你饶了我吧。”

素凌风在卓君来脑门上拍了一下,道:“捉龟小贼,你能偷君子兰不会编竹玩?你耍我是不是?你们干这一行的不就是凭手上的功夫吗,没有这点看家本事,也敢潜入我九幽谷盗龟?便是不会,照着样子现学也来得及,快编,再迟一分,我先割你一个耳朵下来泡酒!”

卓君来打了个激灵,心中有苦难言,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坐到青石上去,拿起一旁早已削好的细竹条,照着样子开始编织。

芷儿看不过去,走到素凌风身旁,低声道:“素大哥,你太过分了。你明知道他就是卓少主,还这么捉弄他,等他回去,必是要告诉仇教主的,就算仇教主碍着面子,不好发作,钟叔叔岂会饶了你?到时候可怎么办呢?”

素凌风目视卓君来,嘴角带着一丝坏笑,道:“彼时之事,彼时再说。”

芷儿见他满不在乎,轻轻叹口气,不再多言。

卓君来虽是归真教少主,很多事不需他动手,但编织起来,却十分迅速,这才一会,半个蟾蜍形状就出来了,虽然没有旁边那个精细,但对他这个新手来说,已经很不错了,当然,这还要归功于素凌风手里那根柳条。

每当卓君来编错或者停下,甚至是慢了一拍,背上必定要挨上一记鞭打,素凌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卓君来一丁点小动作都不敢有,全神贯注在编织上,只盼着尽快将这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和这个四不像竹塔编织出来,免得多受鞭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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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五章 擒小贼入花厅

在素凌风的“催促”下,卓君来头脑清明,双手敏捷,竟没用多少时间,便将那“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给编织出来了,那速度看得素凌风都有些惊讶。

“捉龟小贼,你不是说不会吗,我看你下手挺麻利的,原来是行家啊,哈哈。”

趁素凌风转头看向别处的时候,卓君来忙腾出手来,摸了摸火辣辣的后背,笑回道:“名师出高徒,这都是素大哥教得好。”

素凌风挠了挠头,道:“我没教你呀。”

卓君来笑道:“素大哥行的是不言之教,不必用言语,我便能领会到了。”

素凌风笑道:“捉龟小贼,想不到你还有这种逆天的本事,那我再考你一考。”说着摊开手掌,摇了摇,问道,“这是什么?”

卓君来道:“这当然是手掌啊。”

素凌风笑了笑,一巴掌抡在卓君来脑门上,“啪”的一声响,把一旁的芷儿吓了一跳,只听素凌风说道:“偷我君子兰,盗我小乌龟,我是想打你啊,笨蛋!还不言之教,教你个头啊!小小年纪,便学人家阿谀奉承,溜须拍马,怪不得要做贼,盗窃人家劳动成果,实在可恨!今日若不打死你,不知会有多少人会因你而遭殃!”说完便走到不远处,捡了条竹棍,气势汹汹地向卓君来走来,看样子又要动刑。

芷儿一见这架势,忙抢过去,将竹棍夺下来,好言劝道:“素大哥,算了吧,你把他打死了,谁给你编礼物?时候不早了,让他在那编就是了,我怕回去晚了,钟叔叔会着急。”

素凌风道:“是啊,今日有贵客上门,我在这小贼身上浪费时间太多了,可不能再让仇教主等了。”向卓君来喊道:“捉龟小贼,再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若还没有编好,我让你和那条狗换一换皮!”说着向趴在不远处树荫下的一条大黄狗指去。

那大黄狗似是能听懂人言,本来趴在地上小憩,一听素凌风这话,耳朵动了动,立刻惊醒过来,翻滚起身,四爪拄地,呲牙咧嘴吠了一声,然后拔腿溜了。

芷儿见这一幕,掩嘴笑了。

素凌风砸着嘴摇头说道:“你这小贼啊,连我家大黄都不屑与你换皮,你真真是连一条狗都不如啊!”

卓君来忍气吞声,只当没有听到,双手如飞,编织着最后一个四不像竹塔。好在这个物件简单一些,并无羽翼四肢那样复杂的结构,只一会功夫就编织好了。

素凌风接过卓君来编织好的两件礼物,端详了一会,笑道:“捉龟小贼,手艺不错嘛。你偷偷潜入九幽谷,又要盗君子兰,又要捉龟,又要骗娶我妹子,又要行刺,本该是死罪中的死罪,一来今日有贵客登门,不宜杀生;二来念你尚可调教,留你一命,跟我去见义父,看他会不会饶你。”

卓君来一听要去见钟无疾,着实松了口气,他是一刻也不想跟这个“魔鬼”待在一处了。

素凌风将两件礼物交给芷儿,自己则拽着卓君来往花厅走去。

在经过一个花园时,见一枝刚开的白色昙花探出了篱外,素凌风停住脚步,盯着白昙看了一会,自语道:“此花开落,彼花开;你方唱罢,我登场。虽说昙花一现,可这满园的昙花几时同败过?”

卓君来见他倚在篱边,盯着那枝昙花愣愣出神,看样子是要等这枝刚开的昙花枯败才走,便大着胆子加了一言:“时候不早了。”

素凌风抬头瞅了他一眼,卓君来打了个机灵,还当他又要对自己施暴,忙缩起脖子,可素凌风并没有对他动手,只将探出篱外的昙花枝折了下来,插到了那个四不像竹塔上,继续拽着他往前走。

芷儿扑哧一笑,忙快步跟了上去,暗想道:“左手这个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右手这个多半是‘鲜花插在牛粪上’。素大哥真是胡闹,若是让仇教主看到这两样东西,非发疯不可!”

此时花厅上除去侍从,还有三人,九幽谷主、钟无疾和仇涯子,三人正坐在椅上品茶谈话,其乐融融。

素凌风拽着卓君来的后领,步入花厅,向仇涯子瞥了一眼,假装没有看到,一把将卓君来推到钟无疾脚边,道:“义父,这小贼偷偷潜入九幽谷,要盗谷主的君子兰,还要偷乌龟,简直是贼胆包天,我本想一剑杀了他,可义父常教我行事要三思,所以我将他捉了来,请义父发落!”

九幽谷主、钟无疾和仇涯子三人,见伏在地上的正是卓君来,而且衣衫破烂,形貌狼狈,臀后位置竟然还有条条血痕,都吃了一大惊。

钟无疾脸色微变,忙弯腰将卓君来扶起,叫一旁的婢女将卓君来扶到仇涯子身旁坐下,方向素凌风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素凌风道:“这小贼偷东西,被我捉了个现行,狠狠教训了一顿,而今特意捉来,请义父发落。”

“胡闹!”钟无疾拍案大叫,“你可知道他是谁吗?”

素凌风肃声道:“管他是谁,偷东西就不对!要是人人都像他一样,这人间不成地狱了吗?义父常常教导我,不论干什么职业,首先要学会做人,要走得正,行得直,这是根本!难道我见了贼盗行窃,要闭目不视,充耳不闻吗?”

他这一番话说得正义凛然,把钟无疾给堵得半天没说出话来。

九幽谷主道:“凌风,你也太胡闹了,卓少主是我们九幽谷的贵客,岂会去偷什么君子兰,乌龟,我看这其中有所误会吧。”

“卓少主?”素凌风一怔,指向卓君来,讶然道,“谷主,你称他为卓少主,莫非他就是归真教那位鼎鼎大名的卓君来卓少主?”

九幽谷主心想:“你这家伙又在搞什么鬼,刚回来不就跟你说过他们两个在谷中吗,今日叫你过来,就是想要你跟他们见一面,你现在倒跟我装起傻子来了。”说道:“他正是归真教卓少主,在他身旁这位是仇教主,你快来拜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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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六章 玉蟾拜鹤

素凌风慌忙走到仇涯子面前,行了一个大礼,道:“晚辈素凌风,拜见仇教主。适才误把卓少主认成盗贼,还妄自施了鞭刑,实在是罪大恶极,请仇教主开恩,取我狗命,以赎罪过!”

这话说得九幽谷主和钟无疾直皱眉头,相互看了一眼,均不知素凌风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那婢女芷儿知道内情,双手托着要送仇涯子的礼物,在一旁抿嘴偷笑。

卓君来斜瞅看素凌风,目光中满是怨忿之色,却不敢说什么。

仇涯子初见卓君来那副狼狈样,着实吓了一跳,后来见卓君来安然无事,只受了一点皮肉小伤,并不妨碍性命,方才放下了悬着的心,道:“素贤侄不必多礼,既是一场误会,便没什么可怪罪的。”

素凌风笑道:“我常听人说仇教主宽宏大量,胸纳百川,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晚辈素来仰慕仇教主威名,日思夜想,总想着有朝一日,能见上一见,当面聆听仇教主的教诲,若能遂愿,死而无憾。”

“在此之前,我本想远走西域,只求天公降幸,让我瞻仰到仇教主的圣面,奈何义父行动不便,说父母在,不远游,何况我是个残疾,我这才打消了这个念头。我本以为今生无缘再见仇教主仙颜,注定要含恨而终,岂不想仇教主竟移驾到了九幽谷,真是老天开眼!”

钟无疾暗想:“我几时说过这种话,我怎么不记得了?”

素凌风道:“不管怎样,总算见到了仇教主一面,我的心愿算是达成了!请仇教主立刻取我狗命,一来以赎冒犯卓少主之罪过,二来愿我魂魄永伴仇教主左右,日夜聆听,早得大道。”说罢,摘下腰间佩剑,双手捧到仇涯子面前。

仇涯子笑着将剑推了回去,道:“素贤侄不必如此,若君来真有偷盗之心,只打一顿,都是轻的。素贤侄长君来几岁,算是他的大哥,大哥教训小弟,劝他改邪归正,不算越规;若真是误会,那就更不需再提了。”

素凌风再三推剑,想请仇涯子取他狗命,仇涯子执意不肯,两人推拒了一会,方才罢了。

素凌风将剑挂回腰间,握住卓君来的手,道:“卓少主,刚才我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冒犯,实在对不起,希望你不要怪我。”

卓君来挤出一丝微笑,道:“既是误会,自然不怪。”

素凌风笑道:“卓少主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如此气度,我竟然没有认出来,真是瞎了我这双狗眼!”

素凌风摇头叹息了一会,又向仇涯子道:“仇教主远驾而来,舟车劳碌,晚辈理应厚礼相接,怎奈昨日刚刚回谷,没有准备,只好临时编织了两件手工制品,想送给仇教主作为礼物,希望仇教主一定不要推辞。”

一提手工制品,卓君来的脸色变了三变。

仇涯子是客,本该带礼才对,哪有收礼一说,但听说只是两件手工制品,又见素凌风一脸敬诚,不好拒绝,便笑道:“素贤侄如此费心,老夫只好厚着脸皮收下了。”

素凌风一笑,向芷儿招了招手,芷儿快步走上前,素凌风拿过芷儿左手中那个竹制品,先指着下方那个“蛤蟆”,向仇涯子介绍道:“此物名为玉蟾,乃月之精华所化,镇守广寒宫,伴月而行。月出则出,月落则息。人间年年岁岁朝朝暮暮时时刻刻都在变化,而玉蟾却永生不变,所以此处之玉蟾,便取其‘永寿不老’之意。”

仇涯子见这“玉蟾”四肢伏地,仰头张嘴,甚是形象,不由捋须微笑,道了一个“好字。”

素凌风笑了笑,又指着“玉蟾”上方展翅大鸟,说道:“此物为鹤。鹤者,仙禽也。此处一取其长寿之意,与玉蟾双寿相叠,更是寿上加寿;其二,鹤之谐音为祝贺之贺,再加前面双寿,则是祝贺仇教主寿与天齐。”

听到这里,仇涯子满心欢喜,从素凌风手里接过贺礼,仔细端详了一会,越发爱不释手,道:“此物可有名字?”

“有名字,当然有名字。”素凌风笑了笑,“此物名为‘玉蟾拜鹤’。”

“玉蟾拜鹤,玉蟾拜鹤,玉蟾拜鹤……”

仇涯子念叨了几遍,每念一遍,脸上的笑容就增加一分,念了七八遍,已是喜形于色,不可自抑了。

连道了三个“好”字之后,仇涯子将“玉蟾拜鹤”小心地转递给卓君来观赏。

卓君来双手接过,面上神情古怪,内心已是狂风骤雨,心说:“还观赏上个屁,这玩意就是我编的!这哪是“玉蟾拜鹤”,谁家玉蟾张嘴拜贺啊,这分明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编的那个蛤蟆嘴还长,我故意缩短了些,还这么明显,可恶,可恶至极!”

卓君来虽然恼怒,但当着这些人的面,不好揭破,只能佯装喜欢,违心地陪着仇涯子笑了几次。

婢女芷儿早已是笑得花枝乱颤,她一直躲在素凌风后面,任她如何颤动,只要不发出声音,仇涯子和卓君来都不会留意到她。

九幽谷主见芷儿偷笑,知道其中必有缘故,以她的了解,除了谷里的人,素凌风还没对谁这么客气过。自打他进了花厅,对仇涯子百般恭维不说,甚至连他平时最讨厌的那些情状都做出来了,这里面若没有猫腻,谁会相信?

九幽谷主又向仇涯子父子手中的“玉蟾拜鹤”瞧了几眼,见那玉蟾伏在地上,仰头望天,张着嘴儿,嘴里飞出一条细枝,连在仙鹤脚上,正像它伸出的舌头,舔住了猎物。下面的确是蟾蜍无疑,但上面只是一个大鸟展翅形状,到底是不是鹤,还有待商榷。

九幽谷主细细看了一会,忽然扑哧一笑,因怕人看见忙端起茶杯喝茶以作掩饰,心想:“这哪是鹤,这分明是一只大肥鹅,凌风这在是骂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

好在她出声小,而仇涯子又沉浸在喜悦当中,并未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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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七章 昙花永现

九幽谷主已觉察到了素凌风送礼的目的,而钟无疾心思略粗,反没想这么多。

素凌风把卓君来当成盗贼,打了一顿,钟无疾原本还在担心仇教主会不高兴,不曾想素凌风一反常态,又是恭维,又是送礼,把仇涯子逗得眉开眼笑,实在大出他的意料。

钟无疾以为素凌风此番外出历练,有所长进,打心里替他高兴,也跟着笑了起来。

仇涯子依依不舍地将“玉蟾拜鹤”放在一旁,又极为留恋地瞧了几眼,方才向素凌风笑道:“素贤侄这份心意深得我心,虽是用料简单的竹制品,可在我眼里,却比那些金石绿玉还要厚重百倍。”

一旁卓君来干笑了两声,端起茶杯来喝茶。

素凌风笑道:“仇教主喜欢便好,晚辈就怕如此单薄之物,会唐突了仇教主,刚才奉上此物时,还在心底担忧,听仇教主如此说,晚辈便放心了。”

仇涯子哈哈大笑,胸中甚是畅快,向钟无疾道:“钟兄,素贤侄正气浩然,谦卑有礼,可与你说的不大相符啊,哈哈。”

钟无疾笑道:“这小子向日就爱胡闹,也许外出游历这段时间,又有了长进,昨日刚回来,还没来得及考校他,也不知是真还是假。仇教主休要夸他,他若高兴了,准要现回原形。”

九幽谷主在一旁忍笑,给素凌风递了个眼色,要他适可而止,素凌风还以微笑,却不打算收手。

从芷儿手里接过另一件礼物,向仇涯子道:“仇教主可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仇涯子向那朵白花上看了看,道:“我若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昙花吧。”

素凌风道:“这的确是昙花,而且是刚刚开放的昙花,此时便是其最灿烂的时刻。世人皆道,昙花一现,刹那永恒,所以晚辈常想,若将能这最灿烂的时刻锁住,岂不是世间一大美事。”

素凌风叹了口气,又道:“可惜,可惜,大道轮回,岂是我这凡夫俗子所能干预的。所以晚辈便投机取巧,编织了这座玲珑宝塔,意欲锁住昙花最美的时刻,来献给仇教主,愿归真教如昙花绽放时那样永远灿烂不朽。”

素凌风先祝仇涯子寿与天齐,再祝归真教永存不朽,仇涯子听了,自是欣喜非常,哪还管他手里拿的是什么,忙笑着接过来,道:“素贤侄有心了,如此厚礼,真不知要如何回报才好。”

素凌风笑道:“仇教主肯收下如此薄物已是晚辈的荣幸,哪敢再索取回报。”

钟无疾见仇涯子喜形于色,自己也非常高兴,笑问道:“凌风,刚才那个是‘玉蟾拜鹤’,这个可有名字吗?”

素凌风道:“有名字的,这个叫‘昙花永现’。”

仇涯子一听“昙花永现”四个字,更是喜上眉梢,忙将“昙花永现”拿给卓君来观赏,卓君来嘴角抽动,实在笑不出来,但如此场面,怎好败大家的兴致,机智的他竖起一个大拇指,仇涯子看了,越发欢喜了。

笑得芷儿一手捂嘴,一手捧腹,实在忍不住了,也没向主人请示,径直逃出了花厅。

九幽谷主天资聪颖,既然能猜出第一个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自然不难猜出第二个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她心里明白,却不好说出来,只拿眸子狠狠瞪了素凌风几次,大有秋后算账的意味。

若论起对素凌风和阿笙的了解,钟无疾是不如九幽谷主的,如今九幽谷主已看破了素凌风的小算计,钟无疾却还被蒙在鼓里。

钟无疾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么看那插花的底座也不像个玲珑宝塔,虽说有几分塔影,但往多了数也只有三层,而且边角棱条不甚明显。当然,这坐“宝塔”毕竟是竹条编织出来的,硬要说它是座塔,也不是不行,但钟无疾觉得,这座塔好像是被人踩过,因为太扁了。

不得不说,钟无疾的眼力还是不错的,因为卓君来编织时的参照物,的确是被素凌风踩过后又拉起来的,不然哪一点像一坨牛粪?

卓君来在编织时,并不知道素凌风的本意,他还以为是个矮挫的宝塔,所以就照着塔形来编,而且又失去了最后成品时那精髓的一脚,所以仇涯子手里这个,已然多了几分矮挫宝塔样,少了几分牛粪形。

其实,被踩踏后留下的痕迹,多少还是保留了一些的,不然怎会被钟无疾看出来?当然,这是卓君来的无心之举,他要是知道自己编的是牛粪,早跟素凌风拼命了,哪还会若无其事地受他摆布,替他编织牛粪来羞辱自己。

仇涯子的笑容逐渐冷却,因为他忽然发现,这个所谓的玲珑宝塔有点不像样,样子扁不说,还只有三层,在他的印象里,玲珑宝塔少说也得八九层,那样才显得庄重宏伟,这么矮挫扁圆的,哪能锁住昙花的美好瞬间?

素凌风见仇涯子皱起眉头,笑说道:“仇教主是不是觉得这个玲珑宝塔的样子有些奇怪?”

仇涯子笑了笑,却不好说什么。

素凌风道:“也怪不得仇教主会这样想。晚辈本想将此宝塔编织到九层,取其长长久久之意,若用九层玲珑宝塔锁住昙花,那才是真正的昙花永现,长长久久。只可惜晚辈在编织时,不小心伤到了手指,无法继续编织下去。晚辈对仇教主的敬仰之心,如苍天皓月,万物可鉴。本想负伤继续编织,一来怕浊血玷污了向仇教主所赠之物,二来怕编织水准下降,反不如初,所以才保留了这个半成品的样子,希望仇教主见谅。”

仇涯子一听这话,“噌”的一下,从竹椅上站了起来,把身旁的卓君来吓了一跳。

只听仇涯子道:“素贤侄如此坦诚相待,仇某受之有愧,以后素贤侄若有用得着仇某的地方,请务必开口,仇某必当报答今日赠礼之恩。”

钟无疾笑道:“如此微薄之物,何劳仇教主挂心,切勿再谈报答之事。”

仇涯子道:“礼轻情意重,此恩情必当报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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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八章 教主探明礼真相

九幽谷主端起茶杯,稍稍抿了口茶,心想:“凌风啊凌风,你真是胡闹,仇教主现在或许还没有发现你真正的意图,但等他回转过来,定会恼羞成怒的。你打卓君来便罢了,至少还找了个说得过去的借口,送了这么两件东西过去,任是披着再华丽的外衣,终究还是要暴露本质。到时候二哥震怒,准要把你关到绿水湖底面壁思过,我可帮不了你。”

九幽谷主想到这里,不禁摇头苦笑,又想:“你做这些,无非就是不想让阿笙嫁给卓君来,虽说是为了阿笙好,可做法未免太过极端。仇教主最爱记仇,若发现你拿这么两件东西羞辱卓君来,他怎会饶你?在谷里或许不会对你怎样,以后你出了谷,那可就不好说了。”

九幽谷主替他担心,但素凌风却跟没事人一样,喜滋滋地陪着仇涯子说笑,全无悔过之心。

仇涯子本人也还沉浸在赠礼的喜悦当中。卓君来见两人有说有笑,实在看不下去,偷偷给仇涯子递了个眼色,示意回去。

仇涯子会意,又说笑了一回,方才告辞出了花厅。

回到馆舍,卓君来闩上大门,又关上屋门,一把将“玉蟾拜鹤”和“昙花永现”摔在地上,又狠狠踩了几脚。

仇涯子见状大惊,忙从卓君来脚下将两件“重礼”抢救出来,但遭遇了愤怒的踩踏,这两个物件已全然不成样子了。

仇涯子心下不乐,道:“君来,你这是干什么?”

卓君来冷笑道:“爹,你可知道你手里这两个玩意是出自谁手吗?”

仇涯子低头看了看手中已被踩得不成形的“重礼”,道:“这是素贤侄送的,自然是出自素贤侄之手。”

他见卓君来神色不对,又补了一句:“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卓君来愤然道,“这两个玩意是我亲手编织的,他拿柳条在一旁胁迫我,为了这个两个玩意,我不知挨了他多少鞭打!”

仇涯子见卓君来眼角含泪,变色道:“真是他逼你编的?”

卓君来点了点头,将出花厅后,遇上素凌风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又着重为“玉蟾拜鹤”“昙花永现”分别正名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鲜花插在牛粪上”。

仇涯子大怒,一掌将身旁紫檀雕花桌拍了个粉碎,喝道:“素凌风,你欺人太甚!”

卓君来见仇涯子暴怒,忙扶他到椅上坐下,又取出只剩半截的宝扇来,递到仇涯子面前,道:“爹你看。”

仇涯子正在气头上,可一看到只剩半截的宝扇,登时愣住了,看了看卓君来,道:“这是我给你的那把扇子?”

卓君来打开折扇,将正反两面展示给仇涯子,道:“正是爹赠予我的宝扇,被那素凌风一剑给削成这样了。爹,这个素凌风不简单,在没有绝对的把握置他于死地之前,绝不能与他翻脸。”

仇涯子接过宝扇,合拢起来,端详着切口,道:“他真的只用了一剑?”

卓君来点头道:“只用了一剑,很快的一剑,我也只勉强能挡一下而已。”

仇涯子盯着宝扇切口出神了好一会,又问道:“他用的是什么剑?”

“断水。”卓君来如实答道。

“断水?!”仇涯子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卓君来,“你说的可是越王八剑中的断水?”

卓君来神色郑重,道:“正是越王八剑中的断水。”

仇涯子道:“你没有看错?”

卓君来道:“爹,孩儿怎会看错?他使得若只是寻到铁剑,断无可能一剑便将如此宝扇削成两截,必是断水无疑!”

仇涯子又缓缓坐回椅上,自语道:“越王八剑,江南第一大杀手团体,一出齐出,一敛齐敛,断水怎会在他手上?莫非他就是那传说中的八人之一?”

卓君来道:“他说看这剑好玩,是抢过来的。”

“抢过来的?”仇涯子愕然,过了好久,才又说道,“竟然还有人能从越王八剑手里夺剑,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那八个人都是以剑为名,他们的剑便是他们的命,想从他们手里夺剑,只能先夺了他们的命,如若不然,断无夺剑的可能。”

卓君来道:“爹的意思是那素凌风杀了断水?”

仇涯子摇头,道:“话虽这样说,但事实到底如何,却还是两说。第一种可能,他就是断水本人;第二种可能,他杀了断水,夺了断水剑;第三种可能,他只夺了剑,没有杀人。”

卓君来道:“在爹看来,哪种可能性最高?”

仇涯子道:“在绝对的事实面前,可能就是一个笑话。这三种可能或许有一个是真的,或许都不是真的,而真相却只有一个,这恐怕只有素凌风本人才会知道了。”

卓君来道:“那依爹的意思,此事该当如何处置?这素凌风目中无人,欺人太甚,总不能就这样算了。”

仇涯子想了想,道:“若他真是越王八剑中的断水,此事就当没有发生过。我们若处心积虑杀死素凌风,或许不难,但素凌风死后,九幽谷多半会与我们反目成仇。单是一个九幽谷,我们便难以应付,若再加上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杀手团体越王八剑,我们归真教的结果只有一个,覆灭!若这两方势力联手,别说是我们归真教,便是现今江湖上的任何一方势力,都有彻底倾覆的可能。”

“君来,你要知道,一个势力的强弱,不单单是靠人数来堆积的,更重要的是站在顶尖的那些人。当年的四海盟何等猖狂,人数之光,遍布江湖,可谁又能想到,让四海盟一夜间瓦解的却只是一个叶孤鸾。此人孤身仗剑潜入四海盟内部,剑杀四海盟盟主沈苍龙,以及两位副盟主,偌大的四海盟群龙无首,倾覆只在旦夕之间。”

“若越王八剑想要对付我们,只需将我们归真教的首领级人物一个个暗杀掉,其余教众,无人统领,自会溃散。而暗杀正是他们的强项,所以没人喜欢招惹杀手,尤其是这些名满天下的杀手团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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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九章 花厅棋局现真章

卓君来道:“我忌惮他,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就怕他真是越王八剑中的断水。所以才会百般忍让,让他羞辱至此。”

仇涯子道:“君来,你能识大体,爹很欣慰。他今日羞辱了你,爹一定会为你讨回来,只是不能是现在。”

卓君来想了想,道:“若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素凌风除去,自然最好;若除不了,也不必多费心思。他再怎样羞辱我,也是钟姑娘的哥哥,我若想娶钟姑娘,便不能对他怎样,就当是一场玩笑罢了。”

仇涯子微微一笑,拍了拍卓君来的肩膀,道:“你能这样想,爹很高兴。不过,君来,你也不用太伤心,若他不是断水,手里拿的又是断水剑,即便我们不动手,越王八剑也不会放过他,要么他在九幽谷里躲一辈子;要么走出谷去,被越王八剑杀死。不管怎样,于我们都没有害处。”

卓君来点了点头,道:“那钟姑娘的事怎么办?我看钟叔叔似乎并不乐意将钟姑娘嫁给我。”

仇涯子道:“并不是他不乐意,他只是不想这么早完成此事。钟丫头虽已到了及笄之年,可年纪还不算大,且又是娇生惯养出来的,一时让她嫁人,规矩下来,怕是不太容易。钟无疾的意思是再等个两三年,等钟丫头成熟些,再考虑她的亲事。”

“两三年?”卓君来满心不乐意,气呼呼走到椅子上坐下,“钟姑娘日日跟姓云的那小子黏在一处,再过个两三年,怕是连孩子都有了,哪还有我什么事?就算除不去姓云的,也不能叫他们日日待在一起。爹,您可得替孩儿想个法子啊。”

仇涯子见卓君来形貌狼狈,心下甚至疼惜,道:“此事不可操之过急,等过几日我再跟钟无疾说说,就算暂时不娶钟丫头过门,也得先把这门亲事先定下,总不能白叫你受了这顿羞辱。”

卓君来欣喜道:“爹,孩儿的终身幸福,可就全靠您啦。”

仇涯子笑了笑,神情中满是怜爱之情。

此后,仇涯子每日都去找钟无疾下棋。先几日,他并不提订亲之事,只说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

这一日,两人在花厅下棋,素凌风正好过来,见仇涯子在这,忙凑上去说了一大堆违心的恭维话,尤其着重点出,还要再为他准备一份厚礼。

仇涯子一听“厚礼”二字,心里咯噔一下,有了前车之鉴,他哪敢再收素凌风的礼?于是百般推拒,素凌风执意要送,仇涯子死活不收,最后还是钟无疾嫌他打扰两人下棋,将他给轰了出去。

仇涯子擦去额上汗珠,笑道:“钟兄,素贤侄真是热情呀,老夫活了这么久,还没见过有谁像他这样热情奔放,年轻人嘛,就该像他这样才好。我看素贤侄不错,将来必定是要成就一番大事业的。我若是我有个闺女,定要向钟兄讨了素贤侄去做女婿的。”

钟无疾到现在还不知道素凌风送礼的真正意图,听仇涯子这么说,朗声大笑,道:“仇教主过谦啦,劣子少教,哪里担得起仇教主如此盛赞?倒是这几日,这劣子见到了仇教主尊颜,这才收敛了些,希望仇教主能在谷中多留些时日,一来让钟某尽一尽地主之谊,二来也劳烦仇教主抽些空闲,多多教诲一下这个劣子,钟某就在此先谢过了。”

仇涯子客气了一番,心想:“这素凌风三番两次欺我,可不能叫他胡混过去,必要让他尝些苦头,方解我心头之恨!”于是长长叹了口气,手中棋子也掉在了地上。

钟无疾见状一愣,忙弯腰将掉在地上的棋子捡起,放在仇涯子身前,道:“仇教主为何叹息?”

仇涯子神情落寞,道:“在九幽谷的这段时日,我看谷中弟子个个气度非凡,品貌惊人,将来必定大有作为,再回看我归真教,唉,简直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仇某惭愧,无颜再与钟兄对弈,这就告辞了!”说罢便要起身。

钟无疾忙直身拉住,又让仇涯子坐了回来,道:“仇教主这是哪里的话,归真教乃西域第一大教,教中人杰多如牛毛,岂是我这偏僻狭地所能比拟的?”

仇涯子叹息了一声,道:“钟兄有所不知,我归真教表面上或许还有几分门面,可也仅限于表面而已。教中之人,大都是些有眼无珠的残虾烂鱼,混吃等死之辈,根本拿不上台面,更无法与名满江湖的九幽谷相提并论。”

说到这里,仇涯子摇了摇头,又说道:“刚才仇某触彼观己,心生颓败之感,故才失意跌落棋子,还望钟兄勿要怪责。”

钟无疾摆手道:“仇教主太客气了,你我已非初见,何必如此见外?”一面示意侍立在旁的婢女为仇涯子添了茶,一面说道,“上次见仇教主带来的那几位,个个面带神采,目露神光,都非等闲之辈,不知仇教主为何要贬低他们?”

仇涯子叹息道:“并非有意贬低,他们几位或许在武学上有所成就,但其他方面,却不敢恭维。就拿前几日的事情来说,素贤侄送了我两件礼物,我视若珍宝,叫君来送到谷外去,让他们寻两个锦盒,好好收管起来,以后好带回西域去。你当他们胡说些什么,唉,君来回来告诉我,差点没把我气死!”

钟无疾道:“他们说什么了?”

仇涯子摆了摆手,道:“都是些胡话,怕是有辱清听,还是不说了。钟兄,我们继续下棋。”

钟无疾被他吊起胃口,哪肯罢休,必是要问个明白的,于是连番追问。

仇涯子无可奈何,便说道:“他们说那‘玉蟾拜鹤’像‘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而那‘昙花永现’,像‘鲜花插在牛粪上’。钟兄,你说气不气人,这些人不懂素贤侄一番苦心,反在那里满口胡说,这哪像是西域第一大教里的人该说的话?”

钟无疾愣了愣,想一想起素凌风以往的作风,再想一想那两件礼物的形状,登时明了。

两人各有心事,这盘棋一下完,仇涯子便假托教中有事,离开了花厅。钟无疾心中有愧,也没有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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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章 父子话谈辨真伪

仇涯子走后,钟无疾越想越不是滋味,忙命台阶下侍立的两个婢女,分别去叫九幽谷主和素凌风。

那两个婢女去后,钟无疾又转头看向侍立一旁的芷儿,道:“芷儿,前几日凌风给仇教主送礼时,我看你在后面偷笑,你是不是早已知道内情了?”

芷儿不敢隐瞒,老实说道:“那只是我的个人猜测,并非素大哥的本意。那日素大哥说得明白,一个是‘玉蟾拜鹤’,祝仇教主寿与天齐;一个是‘昙花永现’,祝归真教长长久久。而仇教主刚才说的这些,只不过是外面人的胡乱猜测而已,当不得真的。”

“当不得真?”钟无疾哼了一声,“连你都能看出端倪,何况他们那些人精!我当时就纳闷了,那家伙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往日里最讨厌那些阿谀奉承之词,那日竟对仇教主说起来没完,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连我听了都觉得肉麻,原来是存了个这么个心思。”

芷儿在一旁想笑,却又不敢,只得附和着替素凌风说上几句好话。

钟无疾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刚才还说要为仇教主准备一份大礼,我说仇教主死活不肯收,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个家伙怎么还不来?可气死我了!”

芷儿笑道:“钟叔叔,素大哥就是这个性子,何必跟他生气。再说了,素大哥送礼时说的都是好话,后来人家怎样说,那是人家的事,毕竟嘴长在人家身上,我们管不着,他们非要曲解素大哥的意思,也不能怨咱们呀。”

钟无疾瞪了芷儿一眼,道:“你不用替他说好话,看他来了,我不打断他的腿!他送那么两个玩意出去,不就是为了曲解着骂人的吗?人家曲解,不正合了他的心意?哎呦,可气死我了,怎么教出这么个东西来!”

九幽谷主走入花厅,道:“二哥,你找我?”

钟无疾道:“三妹,那日凌风送给仇教主的两件竹编礼物,你还记得吗?”

九幽谷主见钟无疾面带怒容,已猜到几分,含笑问道:“记得,怎么了?”

钟无疾摇了摇头,道:“气死我了!芷儿,你来说吧。”

芷儿“嗯”了一声,向九幽谷主道:“刚才仇教主与钟叔叔下棋,说起素大哥送的那两件礼物来,他们教中人说那‘玉蟾拜鹤’像‘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而那‘昙花永现’则像‘鲜花插在牛粪上’,钟叔叔听了仇教主的话,这才叫谷主和素大哥过来。”

九幽谷主走到椅上坐下,笑道:“那丫头火急火燎地找我过来,我还当有什么大事,原来就为了这件事。”

钟无疾道:“三妹,这还不叫大事?凌风那家伙当着仇教主的面羞辱君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鲜花插在牛粪上,这是一个长兄该做的事?还有,在此之前,他还把君来打了一顿,我还当是一场误会,现在看来,分明是他故意的!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人呢,怎么还不来?!”

九幽谷主道:“二哥,你要教训他,只叫他来便是,叫我来做什么,我可忙着呢。”

钟无疾道:“你还忙着呢,都是叫你给惯出来的!以前谷里来个客人,阿笙偷偷往人家茶水里下毒,毒得一个个不是翻白眼,就是吐白沫,现在长了年纪,她还算收敛了。这个素凌风小时候老实,越长大越没了形,你看看他干的这叫什么事?!”

去叫素凌风的婢女回来了,钟无疾见她独自回来,忙问道:“他人呢?”

那婢女怯生生道:“他说正在为仇教主准备一份大礼,赶时间,晚会过来。”

嘭!

钟无疾一掌将身前棋盘连同几案拍成了三截,喝道:“再去叫,他若不来,就叫他永远别来!”

那婢女见钟无疾动了真怒,不敢怠慢,又飞跑去叫。

素凌风听婢女转达了钟无疾的怒言,忙抛下手上活计,飞跑来见。

刚进花厅,忽见一物迎面飞来,素凌风下意识躲向一旁,“咚”的一声响,再回身去看,见一个木质茶匙正钉在花厅前的方柱上,匙柄兀自颤动。

“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叫你过来吗?”钟无疾威严的声音在花厅内响起。

素凌风将钉在方柱上的茶匙小心拔下,双手捧着送到钟无疾面前,笑嘻嘻道:“义父,你找我做什么呀?”

“你还跟我笑!”

钟无疾猛地探手一抓,素凌风一惊,却没能避开,手腕已被钟无疾扣住,只听钟无疾说道:“好啊,长本事了,怪不得没将我放过在眼里。我闭你脉门,你竟然还能调运内力,可见你的武功又长进了不少,只是其他方面,迟迟不进,是何道理?”说罢,运力一震,素凌风噔噔噔退了三步。

素凌风笑道:“原来义父只想试我武功,我还当有什么事呢。”

钟无疾冷脸道:“你少跟我嬉皮笑脸的!前几日你送仇教主的那两件东西,到底是何用意,你给我从实招来,要是敢有半句假话,我定不饶你!”

素凌风笑道:“当时义父也在场,不是都听到了吗,还有什么好说的。”

钟无疾道:“我还不知道你?你几时学会奉承了?又几时学会送礼了?初次见你做出这些‘惊世骇俗’的事,还当你有所转变,你倒好,底下藏着陷阱,把我都给陷进去了。”

钟无疾叹息一声,又道:“凌风,仇教主是什么样的人,你不会不知道,你若一辈子都待在谷中,那自然没什么问题。就算你出了谷,仇教主明面上一样待你客客气气,可万一有落井下石的机会,他是绝对不会放过的。你平白为自己竖上这么一个大敌,值得吗?”

素凌风一笑,道:“他仇涯子要是有杀我的本事,尽管放马过来,我素凌风可不怕他。”

钟无疾抚掌大笑,道:“不愧是我钟无疾的儿子,凌风,我真为你感到自豪啊!”

素凌风嘿嘿一笑,道:“多谢义父夸奖,孩儿做得还不够好,以后会更加努力的。”

“好,好,好!”钟无疾收起笑容,“来人,把他给我关到绿水湖底,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放他出来!”

九幽谷主扑哧一笑,道:“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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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一章 谷中惊现中毒尸(一)

素凌风哭丧着脸,道:“义父,你又要关我去绿水湖底面壁思过。”

钟无疾笑道:“是啊,我的乖孩儿,像你这么听话的孩子少有了,我怕人家抢你回家不还我,所以还是关起来比较稳妥。”

素凌风哀求道:“义父,我还要给仇教主准备大礼呢,等我把这份礼物送出去,你再关我好不好?”

钟无疾笑道:“好孩子,你放心去面壁,送礼的事为父代劳了。”

素凌风道:“义父,你又不知道我要送什么,如何代劳,还是我亲自送过去比较合适。”

钟无疾道:“那你说说,你要送仇教主什么,我找人弄来,代你送过去就是。”

素凌风道:“这是秘密,不能随便说出来。”

钟无疾笑道:“没关系,你去绿水湖底以后,就不给你送饭了,后院那只黑眼儿猫熊一天吃多少竹子,就给你送多少竹子,你吃也好,做东西送仇教主也好,都由着你,不够你就说话,多给你送点,咱父子好说话。”

素凌风垂头丧气道:“义父,我错了。”

钟无疾道:“错哪了?”

素凌风道:“错在……错在……”嘀咕了半天,也没想出自己错在哪,抬起头来看着钟无疾,道:“义父,你以前都不问我错在哪儿的。”

钟无疾笑道:“好孩子,你这么听话,怎么会错呢,既然没错,为父为什么要问呢?你放心去吃竹子,花厅东边这一片都是你的,西边那一片是那猫熊的,你俩慢慢吃,不用抢,不够我再叫人去外面给你们砍。”

“哦,还有,仇教主那你也不用费心,在你出来之前,我会好好留住他们,到时候你想送他什么都成,就是把你自己送给他,我也不拦着,我再把那头黑眼儿猫熊一块送了,给你做个伴,成不成?”

这一番话把厅里几个婢女笑得花枝乱颤,不能自已。

素凌风叹了口气,向九幽谷主道:“谷主,义父又要关我,你快帮我说句好话吧。”

九幽谷主含笑道:“我早就警告过你,谁让你不听的。二哥关你,也是为了你好,省得到处惹麻烦。不过,凌风,你放心,我让人把那头黑眼儿猫熊一块抱过去,给你做个伴。”

素凌风看了看钟无疾,又看了看九幽谷主,一脸无奈之色,垂头叹气地离开了花厅。

钟无疾见素凌风离开,又屏退了厅上其他人,向九幽谷主道:“三妹,我看你神色不定,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九幽谷主道:“昨晚谷中有一人中毒而亡。”

“中毒?”钟无疾皱起眉头,“我们九幽谷虽然遍地毒物,可谷中弟子对这些早就习以为常,怎会突然中毒而亡?以前可没发生过这种事,是昨晚的事吗?”

九幽谷主点头道:“就是在昨晚,刚发现时人还没死,但他所中之毒,实在高明,一般弟子根本解不掉,刚送到我这里人,人就死了。”

钟无疾道:“怪不得今天一直不见你,原来是出了这种事,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九幽谷主一笑,道:“本来是要说的,只是一时忙昏了头,没来得及过来。”

钟无疾玩转着手中茶匙,心中若有所思,过了好久,方展颜一笑,道:“三妹,当今天下,能被你称得上毒术高明的人,可不多啊。你有头绪了吗?”

九幽谷主摇了摇头,道:“毫无头绪。”

钟无疾沉吟片刻,微微侧目,道:“谷里人做的?”

九幽谷主道:“还不能肯定,但那人用毒的手段,的确有我九幽谷几分影子,便是如今谷内,能与之相提并论的人恐怕不会超过一手指数,而谷内这些顶尖的用毒高手,都是可以推心置腹的,绝不能做出这种事,所以我觉得很可能是外面的人。”

钟无疾闻言脸色微变,能在九幽谷中排进一手之数的人,便是拿到江湖上,也是一等一的用毒高手,而这样的人绝不会无名之辈,遍观江湖上的顶尖毒术大家,似乎都对九幽谷敬畏三分,大多还存了结交之意,谁敢向万毒至尊下手?

钟无疾摇了摇头,道:“三妹,会不会弄错了,据我们现在知道的消息,江湖上的用毒高手,似乎没一个对我们九幽谷有敌意,而且大多存了结交之意,断无加害的道理。再说,想用毒害人,首先得进入九幽谷,而今各个出入口都有人日夜把守,况且还有那些肉眼看不到的毒阵,谁能潜入进来?”

九幽谷主含笑道:“上个月不是潜入进来一个?”

钟无疾笑道:“你是说沧澜剑神的孙儿?你怀疑是他?”

九幽谷主摇了摇头,道:“不可能是他,他能进来,凭的是运气,若没有百毒不侵之体,他一样会死在毒阵里。这小子连最基本的用毒知识都不懂,不可能是下毒之人。若真是他,以他这个年纪,兼修剑法和内功武学,能到如此境地,已算是后辈中的翘楚了,若再将毒术修到如此境地,那不成妖孽了吗?”

钟无疾笑了笑,道:“的确如此。毒术比不得其他,本事都是一日一夜积攒下来的。你识字起便开始接触毒术经典,便是到了如今,也是日日研修,不曾倦怠,这才有了今日这般成就。他这小子便是再聪明,也没这份能耐,况且他爹和他爷爷都是以剑为主,这小子自然也会将大部分时间用在剑道上,哪还有闲暇来琢磨这些。”

九幽谷主微微一笑,道:“二哥,你也见过他,可能看出他学的是何种功法?”

钟无疾摇头笑道:“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会知道他学过什么。不过能吸收外在能量转为己用,单是这项本事,已不是寻常功法所能具备。不管怎样,这孩子将来的成就,怕是不会低于云弥,甚至可以与他爷爷云巅比肩。”

九幽谷主笑道:“二哥对他的评价可真不低,既然这样,为何不把阿笙许给他,我看两人情投意合,早有连理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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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二章 谷中惊现中毒尸(二)

钟无疾道:“我何尝不想把阿笙许给一个有能耐的人,可有些时候,能耐太大,也未必就是一件好事。那小子将来或许大有成就,往高了说,超过他爷爷云巅,夺下新一代剑神之位,也是有可能的。但你可别忘了,云巅是怎么死的,云弥又是怎么死的,若阿笙跟了他,多半会受其牵连。相比这样,我宁肯为阿笙寻一个安稳的人家,至少性命无虞。”

九幽谷主道:“所以你更看好卓君来?”

钟无疾道:“君来的资质或许比不上云小子,但他却是归真教唯一的少主。仇教主丧妻丧子,偶然遇到这个与他儿子极为相像的人,谁都看得出来,仇教主是将他当亲儿子来养的,他为了君来,甚至可以牺牲掉自己的性命。”

“仇教主是个聪明人,有他在一天,君来无忧,阿笙若跟了君来,自然也无甚忧虑。便是有一天仇教主过世了,君来多半也已有了统管归真教的本事。即便归真教不能进驻中原,但至少在西域,可以稳如泰山,教中也不会有多大的波动。相比云小子,君来的确更适合阿笙。但阿笙却偏偏喜欢云小子,我也不好硬拆散他们,所以一直犹豫不决。”

九幽谷主道:“不论是当年的云巅,还是云弥,都已是名满江湖,所以才会遭人嫉恨,受此灾难。我看这小子很会藏拙,而且并无争名夺利之心,未必会去夺什么剑神之位,只要他懂得时时收敛,不外露锋芒,未必就有危险。”

钟无疾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可是沧澜剑神的后代啊,当年云弥不就是因为这个才遭此一劫的吗?就算他不会‘沧澜剑诀’,可谁会相信?如今四海盟卷土重来,且又多了一个更加神秘的蜃楼,我们能知道的消息,他们会不知道?不说以后,这小子现在要是离开九幽谷一步,说不定立刻就会被当场格杀!”

九幽谷主想了想,道:“二哥的疑虑并非没有道理,只可惜阿笙年纪还小,考虑不到这些。便是考虑到了,多半也不会在意,感情这种东西,岂是那么容易能控制的。”

钟无疾叹息一声,道:“岁月不饶人呐,那时候小笙子才多大个头,整日举着瓶瓶罐罐,到处给人下毒,谷中之人哪一个没受她毒害。这一幕幕恍如在昨日,如今一转眼,已到了婚嫁之年,唉,岁月不饶人呐。”

九幽谷主笑道:“二哥几时学会感时伤岁了?”

钟无疾道:“这个还用学吗,人到了这个年纪,自然就懂了,根本不用学,也不用别人教。三妹,你也老大不小了,相比阿笙,我更担心你。怎么着,难不成要横行到老?”

九幽谷主笑道:“二哥,我跟你谈阿笙,你怎么反谈起我来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还用你操心吗。”

钟无疾道:“做姑姑的都没成亲,侄女若先成了亲,成什么样子?你也不怕人家笑话。”

九幽谷主笑道:“二哥,我可没招你,你再说我可走了啊。”

钟无疾笑了笑,道:“好,不说你,你是大人,自己的事应该自己上心,用不着我来多嘴。不过,三妹啊,这些天怎么不见百里老弟啊,他常来找我下棋的,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啊?你见了他,代我问一问,要事没事,你叫他常来,仇教主每次过来,都不会待太久,我一个人也太无聊了。”

九幽谷主白了钟无疾一眼,道:“二哥,我还有要事处理,先走了。”

钟无疾忙陪笑道:“三妹,我不说了,你回来吧,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九幽谷主不肯坐下,站在廊檐下笑道:“二哥,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我在这能听到,你直说便是。”

钟无疾笑道:“是谷里的事,你来坐下。”

九幽谷主见钟无疾换上了一副庄重的神色,方回到椅子上坐好。

钟无疾道:“你刚才说的事,我想了想,觉得外面的人可能性不大。你觉得会不会是仇教主?”在说到“仇教主”三个字时,声音已是微不可闻。

九幽谷主摇了摇头,道:“不太可能。前些日子,谷外村里突然有七个猎人中毒而亡,虽然与谷中之人所中之毒不同,但极有可能是一人所为,而且此人毒术造诣极高,便是谷中一些优秀的后进之辈,在面对垂危的中毒者时,都束手无策,如此可见一斑。”

“我们九幽谷专攻毒术,放眼天下,能与我与我们相提并论的怕是还没有。仇教主虽然也会用毒,但他那点用毒手段,实在低浅,怕是只有谷中一般弟子的水平。那人所种之毒,谷中能解者不多,可不是他能够驾驭的。而且仇教主自进了谷,就没有出去过,外面那七具尸体自然与他无关,而昨日下毒的,更不可能是他。”

钟无疾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仇教主是个精明的人,便是有害我九幽谷之心,也不会亲自来犯险,定是要用借刀杀人的手段,何况他还带着君来,更加不可能。但此时谷中只有他们三个外人,若不是他们中的人,难道是谷中之人所为?”

九幽谷主道:“此事十分蹊跷。若说是谷中之人,可有这样本事的人,都是心腹,根本不会做这种事;若说有个别弟子怀有异心,可偏偏又没有这样高明的本事;若说是谷外之人,可谁又能无视各种毒阵陷阱,悄无声息地潜入九幽谷?我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个头绪,实在令人费解。”

钟无疾道:“我们九幽谷的人几乎不会参与江湖争斗,更没什么深仇大恨,谁会不远千里来对我们动手?实在令人着疑。三妹,此人连番出手,必定不会到此为止,而且此人多半还在谷中,须命人严加排查,绝不能再让他再出手害人!”

九幽谷主冷笑道:“敢到我九幽谷里来施毒杀人,真当我是好惹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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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三章 绿水湖底斗猫熊

从昨日被关到绿水湖底,到今天,素凌风一口饭都没有吃上,瞅着堆在眼前的翠绿竹枝,实在提不起半点胃口。

钟无疾并没有吓唬他,将他关到这里后,果然没有命人给他送饭,连水都不给送,只送来了一捆新砍下来的竹枝,可他是人,哪能跟他旁边这位吃得津津有味的猫熊相比?

与素凌风背靠背倚着的正是九幽谷主承诺送来给他作伴的黑眼儿猫熊,人家嘎吱嘎吱地在后面吃竹子,他只能跟着干咽口水,后来连口水都没得咽了。

虽说头顶有一座绿水湖,但中间隔着透明石层,能隐约看到湖中事物,但却是可望而不可即。

据说此处透明石层中混杂着为数不少的绿柱石,其通体透明不说,还泛着绿芒,日光隔着湖水,照在这些晶莹透剔的宝石上,将整湖的水都映绿了,所以才会叫绿水湖。

那日光照到湖底,又经石层过滤,仍余下不少光线,便是没有灯火照明,依旧可以辨别事物。

素凌风与黑眼儿猫熊背靠背倚着,凝望着头顶游鱼的影子,不时吞咽口水充饥。

“大宝,你说义父这次要关我多久?上次关了一个月,可到底还有的吃,有的喝,现在倒好,一天过去了,也没见人来给送吃的,连一口水都没有,光让我啃竹子,我又不是你,哪吃得下这玩意。”

那黑眼儿猫熊只顾着吃,哪里搭理他。

素凌风叹了口气,又道:“卓君来这小子心眼不好,我总不能叫小笙字嫁了他,若义父执意要将小笙子嫁给他,我就去半路劫花轿,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小笙子落入虎口。”

那黑眼儿猫熊打了个饱嗝,依旧继续抱着绿竹枝啃。

这一个饱嗝把素凌风的馋虫给引出来了,绕到黑眼儿猫熊对面,盘膝看着他,笑道:“大宝,好吃不?”

黑眼儿猫熊瞅了他一眼,继续自顾自地吃着。

素凌风嘿嘿一笑,道:“看你吃得这么香,味道应该不错,我总拿竹子编东西,还真没吃过竹子,要不就借这个机会尝一尝?不过,我可说明白,不是我素凌风饥不择食,我只是想换一换口味,仅此而已。”说完,便搓了搓手,伸手去拿黑眼儿猫熊面前的竹枝。

那黑眼儿猫熊见一只白净的人手伸到脸前,挥起大肉掌便打了素凌风一个耳光,素凌风吃痛,捂脸叫道:“大宝,你还护食啊!这明明是送我们两个人的口粮,凭什么你一个人都占起来?不对,你不是人啊,哎,不管你是不是人,也不能吃独食啊,这种习惯可不好。大宝,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你让我吃一口,我保证不多吃,就拿你一枝,尝个鲜。”

素凌风见他那黑眼儿猫熊吃得认真,便悄悄伸手过去,还没摸到竹枝,那大肉掌又抡起来了,吓得素凌风连忙缩手,叫道:“大宝,你欺人太甚啊!在外面我可没有亏待你,你欺负大黄,我找你麻烦了吗?没有吧,现在我落难了,吃你一根竹枝都不成,你也太自私,太抠门了!怪不得大黄不跟你玩,你该啊!”

素凌风摸了摸擂鼓不停的肚子,心想:“明的不成,咱跟它来暗的,一个大活人,总不能活活饿死。”想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了一根竹枝,飞纵到角落里,张开嘴便要啃。

还没啃下去,那黑眼儿猫熊已扑了上来,劈头盖脸打了素凌风两个巴掌,素凌风气得一把将竹枝摔在地上,踩了两脚,怒道:“好你个没良心的,你不让我吃,我也不让你吃,看谁先饿死!”说着已将黑眼儿猫熊扑倒在地。

那黑眼儿猫熊体格肥壮,走起路来肥肉乱颤,被素凌风扑到,只用俩后腿一蹬,便将素凌风给蹬出去了,然后翻起肉嘟嘟的身子,长嚎一声,又向素凌风扑了过去。

阿笙得知素凌风又被关进了绿水湖底,听说还不给送饭送水,便准备了些干粮和水,亲自送过来。

阿笙从入口处下到绿水湖底,走了一会,便听到有吵闹声,忙加快脚步,到了素凌风那里一看,登时愣住了,只见一人一猫熊在地上抱着打滚,素凌风在骂,黑眼儿猫熊在嚎,谁都不肯让谁。

“哥,你跟大宝在干什么啊?”

素凌风被黑眼儿猫熊压住了脸,没看到站在那里的阿笙,但他听到了声音,便知有的吃了,欣喜道:“小笙子,你可来了,快把这没良心的弄走,我不跟它一般见识,它倒是蹬鼻子上脸了!”

素凌风整张脸都被黑眼儿猫熊压住了,嘴里叽里咕噜的,阿笙哪里听得清他说了什么。

阿笙见两人斗得紧,忙放下盛放食物的竹篮,拿了截竹枝,走到黑眼儿猫熊身旁,抚摸着它的后背,道:“大宝,你看这是什么,我给你带竹子来了,你要不要?”

那黑眼儿猫熊转头见是阿笙,神色立即柔和了不少,又朝素凌风头上补了一肉掌,方才从他身上下来,抱着阿笙递来的竹子到一旁啃去了。

素凌风坐起来,一边整理头发衣裳,一边斜眼瞅着黑眼儿猫熊,嘟囔道:“这个没良心的,我就拿了一根竹子,它就跟我急了,好像天底下的竹子都是它的,要不是饿急了,谁吃那没滋没味的东西!小笙子,你来早了,要是再晚来一步,准能看到它跪地求饶,请我吃竹子的场面。”

阿笙笑道:“哥,看你灰头土脸的,可比大宝狼狈多了,我便是晚来一步,你又能好到哪里去?你是九幽谷中人类里最不安分的一个,若不算鬼殁沼地的话,大宝是兽类中最不安分的一个,你们两个凑在一处,要是能安分,那才是怪事。”

阿笙将竹篮里食物拿出来,递给素凌风,道:“二叔也是,明知道大宝护食,还给来这里,这不是存心要整治你吗?等回去了,我去跟二叔说说,叫他派人将大宝送出去,在这里你们两个还不得天天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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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四章 兄妹情深谈家话

素凌风饿了一天一夜,又跟黑眼儿猫熊斗了半日,早已是眼冒金星,疲软乏力,一见到人类吃的干粮,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一面说道:“将大宝送来这里,可不是义父的主意,是谷主说送来给我做个伴,我还当她是好心呢,合着是跟义父合伙整治我来了。”

阿笙笑道:“谁让你一回来就胡闹的,还学会了给人送礼,要是再不治治你,还不知道要捅出什么娄子来。虽然我也不喜欢仇老怪,但明面上那点客气还是有的。你倒好,送礼羞辱了他们一番还不够,听说还在准备一份厚礼,别说二叔,就是我也得把你关起来。”

素凌风笑道:“好妹子,我这不都是为了你吗,你不喜欢卓君来,我也不喜欢,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若义父非要把你嫁给他,我就去劫花轿,绝不会让你孤零零一个人到西域去。”

阿笙在他身旁坐下,微微侧身,将小脑袋枕在他肩上,柔声道:“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可你下手也太重了,刚打了他那会,我见他走路都是踮着脚的,我还以为他是怎么了,原来是给你打的。”

素凌风道:“卓君来那小子表面上看起来人模狗样,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可多着呢,就算他现在是真喜欢你,我也不放心把你交给他,万一他以后再遇到个喜欢的,指不定就想害了你,再娶别人。那小子,我看他一眼就知道他能做出这种事,跟仇老怪一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然谷外那几个老实巴交的村民,也不会白白在他们手里丢了性命。”

阿笙道:“虽是这样,可仇老怪爱子如命,表面上或许不会表露出来,可心里一定是记恨你的。你这个人啊,又总是不肯待在谷里,万一仇老怪在外面算计你,那可怎么好?”

素凌风嬉笑道:“好妹子,你放心就是,他仇老怪本事再大,你哥我也不怕他,大不了同归于尽,总不能叫他来谷中欺负了我妹子。”

阿笙喉头哽咽,道:“哥,你总是这样让人不放心。那仇老怪的本事可大着呢,你本事是不差,单打独斗或许不会输给他,可仇老怪不是那种只会动粗的人,他不会轻易出手,但凡一出手,必定有所斩获。而且他们归真教的人往往结伴而行,你孤身一人,怎会是他们的对手?”

素凌风笑道:“小笙子,我记得你小时候比我还能闹腾,几时学会关心人了?记得那次我在刚从外面回来,你熬了一碗叫什么七零八落什么什么汤,好长的名字,当时我就没记住。你说给我补补身子,我还当我们家小笙子长大了,知道体贴人了,谁知喝下补汤的当晚,就被人抬到谷主那里去了,险些要了我的命,那时候也没见你这么绵言细语的。唉,到底是有喜欢的人了,我们家小笙子长大喽。”

阿笙脸上微微一热,从他肩上离开,嗔道:“哥,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你还拿出来说我。我小时候是调皮,可长大懂事了,就没再那么干过。倒是你,明明是个大人,还天天跟个小孩子似的胡闹,总不让人省心。”

素凌风笑了笑,道:“小笙子,你告诉我,姓云的那小子待你好不好,有没有欺负你?他要是敢欺负你,我去打断他的腿!”

阿笙道:“哥,你又在胡说了,天行哥哥待我可好了,他才不会欺负我呢。”

素凌风摩挲着双臂,叫道:“还天行哥哥,叫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哎呦,受不了了,哎呦,了不得了,原来我们家小笙子这么温柔,亏我这个做哥哥的还一直蒙在鼓里,还当你是那个只会调皮捣蛋的小祖宗呢。”

阿笙笑着推了他一把,道:“哥,你少笑我。你老跟我说,要出去给我带个嫂子回来,这次出去,可有收获没有?”

素凌风嘿嘿一笑,回身看了一眼在一旁专心吃竹子的黑眼儿猫熊,生怕它会偷听似的,凑近阿笙小声说道:“小笙子,你还别说,这次还真让我盯上了一个,长得可好看了,嘿嘿。”

阿笙笑道:“哥,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素凌风笑道:“哥几时跟你开过这种玩笑?小笙子,咱先把话说在前头,这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除此之外,谁都不知道,你可不能给二叔和谷主说。”

阿笙道:“为什么不能说,这是好事啊。我那调皮捣蛋的哥哥能有归宿,二叔和姑姑也算去了一桩大心事,他们一定会替你高兴的。”

素凌风道:“八字还没一撇呢,光我有情,人家还不一定有意呢。成了是好,要是没成,还不得被义父和谷主笑死。他们两位总拿我取笑,说我调皮讨不到媳妇,我非要娶一个回来给他们瞧瞧。不过在此之前,你可得替我保密,知道吗?”

阿笙点了点头,道:“我一定不跟别人说。不过,哥,她是谁家的姑娘,姓什么,叫什么?你先给我透个底,以后见了,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素凌风道:“这有什么好准备的,以后我带她来,你直接喊嫂子就是。”

阿笙道:“这也太仓促了吧,就算要改口叫嫂子,那也得等你们成亲之后。还没成亲,我就喊人家嫂子,我便是喊得出口,人家也不好答应,还是先叫姐姐比较合适。哥,她到底叫什么名字啊。”

素凌风道:“你不用管她叫什么,以后我带她来,你直接喊嫂子就是,她答不答应是她的事,你这样喊就是。”

阿笙撇了撇嘴,似笑非笑地看着素凌风,道:“哥,你不会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吧?”

素凌风面上一红,提高嗓门道:“小笙子,你可也太小看你哥了,像你哥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人,一走到大街上,那必定是全街的焦点,不管是抱着孩子的妇人,还是待字闺中的少女,哪一个不得含情脉脉地偷看我两眼,我……”

阿笙取出一块绢丝手帕,递给素凌风,道:“哥,先擦一擦口水,不急,慢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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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五章 痴情女乞兄应一诺

素凌风接受过手帕,擦了擦嘴角留下的饭渣和水渍,道:“这不是口水,是刚刚喝水弄的。”

阿笙眯眼微笑,道:“哥,你知道吗,你说假话的时候,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一定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素凌风理直气壮道:“一个名字而已,有什么要紧,你哥看上的人,还能叫她溜了不成?等义父放我出去,我马上去把她捉回来,叫她亲口告诉你名字,那样岂不是更好?”

阿笙笑道:“哥,我们又不是山贼强盗,哪有强捉人的道理,人家要是不喜欢你,你便是将人家捉来了,也是无用。”

素凌风道:“谁说她不喜欢我了,必定是喜欢的,只是她那个人含蓄,不会明说罢了。罢了,罢了,说太多都没用,等我将她带回来,看你们还笑不笑我。”

素凌风挥了挥手,忽然手指碰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素凌风下意识转头,见黑眼儿猫熊安静地坐在一旁,正咧着嘴听他们说话呢。

素凌风愣了愣,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一巴掌拍在黑眼儿猫熊脑袋上,指着叫道:“好你个没良心的,刚才我拿了你一根竹子,你跟我没完没了,现在把独食吃完了,又来偷听,你说,是不是想去义父那里告状?”

那黑眼儿猫熊哪听得懂人话,只是见两个熟人坐在这边说话,吃饱了撑的过来瞎凑热闹,只听了一会,便睡着了。

它这双眼睛埋在黑眼圈里,谁知道它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素凌风只见它坐在一旁,咧着嘴,还当他一直醒着呢。这一巴掌下去,登时将睡梦中的黑眼儿猫熊给打醒了。

那黑眼儿猫熊猛地受了一惊,睁开眼,见素凌风正指着它骂,心里也着了怒,嚎了一声,便将素凌风扑倒了。

阿笙见一人一猫熊又在地上滚成了一团,想去拉架,却拉不开,忙飞跑出去就近砍了几根竹子,才将黑眼儿猫熊从素凌风身上弄开。

灰头土脸的素凌风,指着一旁背对着他继续啃竹子的黑眼儿猫熊骂了一会,方才消了怒。

阿笙笑道:“哥,你老跟大宝过不去干啥,它便是偷听去了,还能去告诉二叔吗?”

素凌风斜了一眼黑眼儿猫熊,道:“这个没良心的,我看到它就来气!明明是我们两个的口粮,全叫它给霸去了,一点情分不讲。吃饱了倒过来卖好,我可不吃它这一套,再敢走近我周身一步,非打得它满地找牙不可!”

阿笙抿嘴笑道:“还不知道谁打谁呢,刚才是谁嚷嚷来着,人家大宝只动手,不动口,就你一直在那嚷嚷个不停,怎么看怎么像吃亏的一方。”

素凌风狠狠瞅了一眼黑眼儿猫熊憨厚的背影,撇了撇嘴,道:“不说它了,丧气。小笙子,姓云的那小子真是沧澜剑神的孙子吗?”

阿笙点了点头,道:“是的。”

素凌风道:“那他必定会用‘沧澜剑诀’,等我出去了,倒要找他切磋切磋,看看当年威震江湖的沧澜剑神,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

阿笙道:“哥,你又胡闹了,说是切磋,我还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本来我还想代你向二叔求情呢,你要是再这样,就让你在这里多关几天,也不给送饭送水,看你还胡闹不胡闹。”

素凌风笑道:“好妹子,我没别的心思,就想试试他的剑法是否得了沧澜剑神的真传,若只是稀松平常,嘿嘿,那可配不上我素凌风的妹子。”

阿笙推了他一把,又将素凌风手中点心夺下,放回竹筐里,道:“是啊,你妹子高高在上,谁都配不上她,就该孤独终老。哥,你好好反思,我先走了。”说完便挎着竹篮往外走。

素凌风忙起身拉住,陪笑道:“好妹子,哥跟你说笑呢,你可别当真啊。那小子能悄默声地偷到谷里来,武功定是不差的。哥,不试了,嘿嘿。”

阿笙撅着嘴问道:“真不试了?”

素凌风笑道:“真不试了。能被我素凌风的妹子看上的人,那定是人中龙凤,马中赤兔,便是试了,我也不一定能赢,何必自取其辱呢,嘿嘿。”

阿笙道:“哥,你说过不试的,到时候要是敢反悔,以后再被二叔关了,可别指望我给你送饭送水,你就从大宝那里抢竹子吃吧。”

素凌风嘿嘿一笑,道:“只有你会来看我,你要是不来了,我准要饿死。竹子这东西,看看还行,真让我吃,还不如直接饿死呢。再不就把这没良心的吃了,多少还能撑一段日子。”

阿笙扑哧一笑,道:“还不知道谁吃谁呢。”

素凌风道:“小笙子,其实我偷偷看过姓云的那小子几眼,长得不比卓君来差,看着也顺眼,只要他对你好,我是不反对的。可他要是敢欺负你,便是拼着你不来给我送饭送水,我也绝不饶他!”

阿笙坐下来,拿了根玉米棒递给素凌风,道:“哥,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素凌风接过玉米棒,没有急着吃,看着阿笙问道:“什么事?”

阿笙道:“不论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能伤他性命,你答不答应?”

素凌风道:“他要是欺负你呢?”

阿笙道:“他不会欺负我的。”

素凌风道:“要是他欺负了呢?”

阿笙想了想,道:“你可以酌情教训他,但绝不能伤他性命。”

素凌风见阿笙一脸认真,想了好一会,方才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素凌风低垂着头,啃食着阿笙送来的玉米棒,过了好久,又说道:“小笙子,他值得你这样吗?”

阿笙道:“正因为值得我才要你答应我,你行事诡谲难测,万一误会了什么,准要找他麻烦,万一失手将他给杀了,叫我怎么办呢?”

素凌风道:“他既是沧澜剑神的后人,自然有应付我都手段,我未必杀得了他。”

阿笙道:“他若知道你是我哥,根本不会对你拔剑,便是沧澜剑神的后人又能怎样?”

素凌风微微一笑,道:“小笙子,我不是傻子,还是能分清是非黑白的,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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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六章 凌风点破逃生计

阿笙道:“在别的事上,你的确能分清,可在我的事上,你总是分不清。我记得小时候姑姑带我们去山里玩,我被一只大虎给吓到了,你不听姑姑劝告,在山林里追了那只大虎十多天,害我们担心了那么久。最后你抱着它的虎皮回来了,手臂上还被它咬掉了一块肉,你还记得吧。”

素凌风低头啃着玉米棒,摇了摇头,道:“我记性不好,忘了。”

阿笙道:“还有一次,我们两个在山崖边上玩,不小心把姑姑给我做的香囊丢到山崖下面去了。我在边上哭,你就攀下去给我捡,你帮我捡回来了。可后来我才知道,你摔了下去,要不是百里藏花恰好在下面采药,你哪里还有命在?”说到这里,阿笙已有些哽咽。

素凌风道:“小笙子,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你不要我杀他,我就不杀,我都听你的。”

阿笙一笑,又枕在他肩上,道:“哥,其他人我都不担心,就担心你一个。你总是这么莽莽撞撞,也不知道好好顾惜自己。阿笙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哥哥,就算是为了阿笙,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素凌风笑道:“天行哥哥不算哥哥吗?”

阿笙红脸道:“那不一样的。”

素凌风笑道:“是啊,听起来是一样,可到底是不一样的,一个是真哥哥,一个是假哥哥。”

阿笙坐直身子,瞪了他一眼,道:“你再取笑我,就不给你送吃的了。”

素凌风笑着摇了摇头,道:“小笙子,我问过芷儿她们几个,仇老怪最近经常向义父提起结亲的事,依我看,他们这次是认真的。听谷主说,他们来谷里都好久了,一直不肯走,定是因为你。我出不去,没法帮你,你可得早做打算,万一义父点了头,到时候你就是不同意,也无用了。”

阿笙道:“我还要怎样打算呢,仇老怪跟卓君来三番两次想设计想谋害天行哥哥,我倒想带他离开这里,可谷中各个出入口,都有人严加看守,别说外面的人进不来,便是谷里的人想出去,没有姑姑的同意,也是不能的。”

素凌风道:“仇老怪还设计害过他?”

阿笙道:“还不止一次呢。在谷中他们不敢光明正大地动手,只在暗地里耍一些小手段,想借我们的手,除去天行哥哥。仇老怪是个精明的人,再借他三个胆儿,他也不敢在谷里害人,定是那卓君来在背后怂恿,仇老怪爱子心切,自然不好违逆他的意思。哼,要不是看在二叔和姑姑的份上,我定要他好看!”

素凌风摇了摇头,道:“早知这样,我当初将该直接阉了卓君来,一了百了。”

阿笙道:“哥,你可别胡来。仇老怪将卓君来视如己出,他要是有个好歹,仇老怪还不得发疯?他本就不怎么正常,你再把他惹疯了,他或许进不来九幽谷,但谷外那些村民怎么办,多半会遭其屠戮,我们总不能把他们都接到谷里来住吧?”

素凌风点头道:“说的也是。”

阿笙道:“哥,你又不是小孩子,行事还这么任意妄为,我这个做妹妹的都放不下心,何况二叔和姑姑。他们把你关在这里,是要你认真反思。你到底也该想想,别总这么胡闹。”

素凌风宠溺地揉了揉阿笙的脑袋,笑道:“小笙子,你刚刚说想带姓云的那小子逃出谷去,是不是?”

阿笙道:“是啊,可姑姑已派人在谷口日夜守着,根本出不去。”

素凌风道:“我倒知道一条可以出去的路,那里应该也有人把守,不过,相对其他位置,要薄弱许多,或许可以悄无声息地溜出去,也说不定。”

阿笙欣喜道:“哥,你快告诉我,是哪里?”

素凌风犹豫了一会,道:“鬼殁沼地。”

阿笙一听这四个字,顿时泄了气,道:“哥,你又在说笑了,要想从那个出口离开,必须得穿过鬼殁沼地,实在太危险了,便是我这个谷里人都不敢太过深入,何况他一个外人。”

素凌风道:“如今谷中各个出入口都被谷主封住,你若想出去,也只有那一条路可走,便是那条路,应该很快也会被封住,至少现在还没有,你现在若不走,以后便是想走,也无路可走了。”

素凌风想了想,又道:“苦婆婆终年在鬼殁沼地居住,你大可请她带你们离开,有她在,自然不会有什么危险。”

阿笙道:“苦婆婆虽然早已不理谷内事务,但若没有姑姑的命令,她未必肯放我们出谷。若是不见她还好,要是见了,她定要将我们捉住,转送回来,到时候惊动了姑姑,再想逃可就难了。”

素凌风道:“苦婆婆那么疼你,怎会忍心看着你嫁给卓君来?你只需说义父逼你嫁他,你自己不乐意,苦婆婆必然不会为难你。”

阿笙道:“苦婆婆哪里认得卓君来,她顶多知道有个仇教主,就是归真教滥杀谷外人的事,她也未必知道。她要是听说二叔将我许人,指不定还会添一把火呢。”

素凌风苦笑道:“的确有这个可能。”

阿笙道:“其实,姑姑跟我说了一些,她说二叔觉得天行哥哥是沧澜剑神的后人,我若嫁了他,极有可能会受其牵连,这才是二叔最担心的。”

素凌风道:“我倒没有想到这一点。不过,当年云巅和云弥的死,便跟四海盟有关,甚至是隐藏在四海盟背后的蜃楼。据说当年四海盟盟主沈苍龙,也不过是蜃楼中的一员而已。如今江湖上传出来的蜃楼成员,似乎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甚至有些人已具备开宗立派的本事,若是这样一些人要处心积虑对付他,他便是天王老子,也注定难逃一死。”

听素凌风这样说,阿笙忐忑不安,道:“哥,那怎么办?”

素凌风看着阿笙,郑重说道:“小笙子,若真是这样,你还是趁早离开他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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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七章 阿笙哭定逃离计

阿笙急道:“哥,你怎么能叫我离开他,越是这样,我越应该跟他在一起啊。”

素凌风道:“好妹子,哥这是为了你好。你去过万佛寺,应该亲眼见识过那几个蜃楼的人。三个人便能从天下群雄手里逃脱,谁知道他们还有多少有这样本事人?你跟他在一起能做什么?徒增一具尸体而已!”

阿笙道:“哥,你主意多,你帮我想想办法,总不能叫我看着他被人杀死啊!”

素凌风摇了摇头,道:“蜃楼的人要对付他,我有什么办法,我能做的事,就是让你待在谷中,即便不嫁给卓君来,也不能叫你跟他在一起。”

阿笙猛地站了起来,道:“哥,刚才你还说不反对,现在又不让我跟他在一起,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素凌风道:“小笙子,你要知道,我正是因为站在你这边,才这么说的,起初是我考虑不周,现在看来,义父的顾虑的确有几分道理。天底下好男人多得是,你就忘了他吧,等以后哥带你出去,再给你寻个好的,成不成?”

阿笙含泪道:“哥,你跟二叔他们合伙欺负我是不是?我小时候胡闹,二叔就说等我长大了,有了喜欢人,这性子自然会有所收敛,现在我长大了,也有喜欢的人了,你们却要我跟他分开?”

素凌风无言以对。

他与阿笙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兄妹之情深似海。他之前没有考虑到那些事,自然极力赞成阿笙的选择。如今他知道云天行极有可能会成为蜃楼的目标,怎好看着阿笙受他牵连,失去性命?

素凌风道:“小笙子,我不是你亲哥哥,可却一直把你当亲妹妹看待。若他只是普通人,没有这类潜在的危险,你喜欢他,我一定不会反对,就算别人反对,我也一定站在你这一边。可他不是一个普通人,二叔的顾虑并非没有道理,云巅云弥因何而亡,你不会不知道吧?”

阿笙哭泣道:“为什么那些人那样坏,害死了他爷爷和他爹还不够,现在还要来害他!为什么像他们那样的大坏蛋可以平平安安,而像他这样的好心人却要受这种罪?他已经没有亲人了,为什么他们还不肯放过他,为什么会这样?!”

素凌风叹道:“世上的事,本就没什么公平可言。”

阿笙道:“仇老怪卓君来三番两次想害他,他都不忍杀害他们,像他这样的人,不该再承受这些!你们要我离开他,我怎么能这样?我一定要跟他在一起,便是死了,我也心甘情愿!”说完,转身奔了出去。

素凌风长长叹息了一声,自语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阿笙回来后不久,正巧云天行过来找她,见她趴在桌上呜咽,也不知是怎么了,便向一旁的苓儿询问。

苓儿道:“小姐回来就一直在哭,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问她也不说。定是那卓君来欺负她了,不然小姐怎会无故哭泣?”

云天行坐下来,轻抚着阿笙的后背,道:“笙妹,谁欺负你了,你跟我说,我去打他给你出气。”

阿笙起身,揉了揉红肿的眼睛,道:“我二叔欺负我了,你去打他吧。”

云天行愣了愣,苦笑道:“这个恐怕不妥吧。”

阿笙道:“有什么不妥,他想拆散我们,逼我嫁给卓君来,你打不打他?”

云天行默然无语。再怎么说,他也不可能去打这里的主人,何况还是阿笙的二叔。

阿笙拉住他的手,道:“天行哥哥,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云天行笑道:“笙妹,我何尝不想带你离开这里,我一直想带你去昆仑山赏雪看神仙,可一直没能去成,如今身上已没了其他束缚,倒是可以去了,只是谷主不让我们出谷,我也没有办法。”

阿笙低声道:“我们逃出去。”

“逃出去?”云天行道,“笙妹,你不是在说笑吧?我听说谷主已将各个出入口封死了,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只留下一个主道,还有那多么人守着,便是插上翅膀,也是飞不出去的。”

阿笙道:“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溜出谷去,或许现在还没有封死,不过很快也会被封住,若现在不走,以后便是想走,也走不掉了。”

云天行郑重道:“笙妹,你是认真的吗?”

阿笙道:“当然是认真的。天行哥哥,如果现在不逃,难道你想看着我嫁给卓君来吗?”

云天行想了想,道:“好,我们现在就逃出去。”

阿笙仰头看了看日暮红霞,道:“现在还不行,要等到明天早上才可以。一到晚上,鬼殁沼地入口处就会加派人手,没有我姑姑的命令,谁都不可以在夜间进入鬼殁沼地。而且在夜里穿行鬼殁沼地,无异于送死,便是再急,也只能等白天动身。”

云天行惊道:“笙妹,你刚才说的可是谷主提到的鬼殁沼地吗?”

阿笙点头道:“不错,就是那里。”

云天行道:“那可是你们九幽谷的禁地啊。”

阿笙道:“禁地便又怎样,如今已没有别路可走,只有鬼殁沼地的尽头还留有一个出口。那里同样有人把守,只是人数不多,应该不难闯。”

云天行道:“笙妹,虽然我很想带你出去,可没有谷主的同意,我们硬闯出去真的好吗?我不是你们九幽谷的人,擅自逃出去倒也罢了,你若逃了,谷主那里如何交代?上次你擅自逃离出谷,回来就被谷主派人看住了,这次再擅自逃出去,谷主知道了一定非常生气。”

阿笙道:“她生气又能怎样,还能派人把我捉回来不成?等她知道,我们早已走远了,她便是想派人来追,也未必能找到我们。其实,我最担心的倒不是姑姑,她有时虽然严厉了些,可她向来尊重我的意见,我不喜欢卓君来,她也没有逼迫过我。只可惜在这件事上,姑姑一个人无法做主,还得由二叔来拿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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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八章 月下逢猫诗意兴

云天行想了想,道:“钟叔叔他很讨厌我吗?”

阿笙道:“天行哥哥,你千万不要这样想。我二叔并没有讨厌你,正相反,他其实很看重你,把你看得比卓君来还要重,正因为这样,他才不想让我们在一起。”

云天行挠了挠头,道:“笙妹,我不懂,为什么看重我却偏偏不让我们在一起?钟叔叔是觉得我配不上你吗?”

阿笙道:“他也没有这个意思,哎,总之不好解释。天行哥哥,二叔绝对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你千万不要怪他。他这么做,也是……哎,总之他这个人很怪,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反正现在不能留在谷里,明天一早我们就动身离开。”

云天行道:“好,那我先回去准备。”

苓儿沏了茶过来,见云天行已经离开,便向阿笙问道:“小姐,你们真要逃出去啊?”

阿笙点了点头,道:“若此时不逃,以后再想逃也逃不掉了。若二叔真将我许给卓君来,我便是不答应,又能怎样?二叔到底是什么心思,我猜不着,可我决不能坐以待毙,至少现在,我还能做些什么,如果现在不做,等那一天真的到来,我一定会后悔的。”

苓儿放下茶盘,攥住阿笙的手,道:“小姐,那鬼殁沼地太危险了,便是苦婆婆那么厉害的人,也只住在外围,不会常往深处去,你们想穿过鬼殁沼地,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稍有不慎,便会丢掉性命。小姐,你若执意要去,那我可要去告诉谷主了。”

阿笙沉声道:“苓儿,难道连你也要这样吗?”

苓儿急道:“小姐,苓儿是担心你。那鬼殁沼地不是人待的地方,若非要逃,再想别的办法就是,这个法子实在太冒险了。”

阿笙道:“事已至此,还能有什么法子。要是真有法子,我还用逃吗,连我哥都赞同二叔的意思,我还能怎样?苓儿,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我嫁给卓君来吗?”

苓儿嘟嘴道:“卓君来是个大坏蛋,苓儿才不要小姐嫁给他呢。”

阿笙笑了笑,轻轻捏了捏苓儿的鼻尖,道:“好苓儿,你不要告诉姑姑好不好?”

苓儿道:“可是,可是,小姐,那里真的太危险了。你们还是别逃了好不好,何况钟叔叔他现在并没有明说要将你许给那个大坏蛋。”

阿笙道:“现在是没有,可二叔也没有直接拒绝啊,这说明他是有这个心思的。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便是想走,也走不掉了。哼,要我嫁给卓君来,我宁肯先毒死他,然后再服毒自杀。”

苓儿打了个激灵,眼中含泪道:“小姐,你服毒自杀,苓儿怎么办呢?那苓儿也跟着小姐服毒自杀好了。”

阿笙笑道:“苓儿这么可爱,怎么能服毒自杀呢。苓儿又不是没见过,中毒而亡的人有多么可怕。只要苓儿不告诉姑姑,我就不用服毒了,苓儿也不用服毒了,是不是?”

苓儿重重点了点头,道:“那苓儿不去告诉谷主了。可是小姐,素大哥平时不是最疼你的吗,怎么这次也不同意你跟天行哥哥在一起了?”

阿笙道:“此事说来话长,苓儿年纪还小,说了也不会懂。他们这么做,都是为了我好,我不怪他们。还有一件事,苓儿,从明天开始,你帮我去给哥送饭吧,他又被二叔关到绿水湖底了,二叔不让人给他送饭,你若不去,他准要跟大宝抢竹子吃了。但有一点,千万不要跟他说我逃出谷去了,只说我生他的气,故意不去送饭。”

苓儿长大了嘴,道:“小姐,大宝跟素大哥关在一起了?”

阿笙笑着点头。

苓儿道:“天呐,他们两个在一处,还能安分了吗?别把绿水湖底给打穿了才好,不然费心费力腾出来的地方,都要化为乌有了。”

阿笙道:“过会儿我去跟姑姑说,叫她派人把大宝弄出来,刚才我去的时候,两个还在地上打呢,这样下去可不是个办法。”

两人说了些闲话,阿笙便去九幽谷主那里了。九幽谷主有事要忙,阿笙没有久待,又去钟无疾那里走了一趟,回来便准备明日逃离之事。

天已黑了,云天行吃过晚饭,钻研了一会《剑意篇》,便上床睡觉去了。可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月光透过窗纸,射到床前,云天行更没了睡意,穿好衣裳,走出屋子。站在庭院里看了会月亮,忽然纵身一跃,在上翘的飞檐上一搭,人已蹿到了房顶上。

他负手站在馆舍最高处的屋脊上,四处看视,见仇涯子所在的馆舍灯火煌煌,心下暗想:“明日离谷,仇老怪定会有所察觉,他与卓君来恨我入骨,多半会有所行动。我且去听一听,看他们在谈些什么。”

云天行跃下房顶,几个蜻蜓点水掠上了仇涯子所在馆舍的院墙,又悄悄摸上房顶,仰面躺了下来。

屋瓦下,烛火旁,仇涯子与卓君来正在喝茶说闲话。

两人说的确是闲话,甚至连谷中的事都没有提到一件,不过是一些日常小事,要么就是归真教内部的事物,云天行听了一会,也没听出个子丑寅卯来,于是便想回去睡觉。

可就在这时,突听背后“喵”的一声,云天行一惊,扭头去看,见一只肥成球的大白猫正蹲在屋脊上,直勾勾地瞪着自己。

云天行见是只大白猫,顿时松了口气。

大白猫背后是一轮明月,白蒙蒙的月光披在它身上,倒惹出了云天行几分诗意。

云天行想了想,于是在心中说道:“猫侠好身手,胖成这样,还能悄无声息地来到我背后,而且不被我察觉,必定是江湖名猫榜上的高手。在下即兴赋诗一首,请君为我倾耳听。呃,其实不用这么庄重,不用洗脸的……呃……也不用舔……”

那大白猫哪能听懂他的心里话,这一块区域是它的地盘,今日到这边来巡视,发现外来入侵者,正打算“净身沐浴”,抓他脸呢。

要是换成别的猫,也不用这么多程序,直接抓脸,但此猫爱干净,所以在动手前,往往有除秽的习惯,不论对上人还是动物,它都是这样。万一一会打起来,污秽碍眼,扰乱了心神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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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九章 进入鬼殁沼地

胖成球的大白猫“沐浴”完毕,先大喵三声以壮声势,毕竟眼前这个入侵者个头有点大,光抓脸还不一定能抓死,要是能吓走,倒省去了一番功夫。

云天行听它喵喵大叫三声,心中大喜,暗道:“猫兄,你能听懂我的心里话吗?”

大白猫见云天行露出一排牙齿,在月光下更是晶莹透白,还当是要吃自己呢,“哇”的一声大叫,弓起肥胖如球的身子,就欲往云天行脸上扑。

可就在这时,“嘭”的一声炸响,一条双头蛇撞破屋瓦,从白猫身下蹿出,瞬时将白猫撞到了空中。

这一刻,仿佛时间变慢了,云天行先见白猫在空中张牙舞爪,又看到屋瓦里钻出的双头蛇,吓了一跳,这分明是仇涯子的蛇杖!

云天行不假思索,飞身掠下屋顶,也没敢往自己馆舍里奔,就近蹿到了一棵树上,拉过枝叶挡在身前。

那张牙舞爪的大白猫从上面掉了来,脊背硌在屋脊上,又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就在这时,两条人影掠上屋顶,正是仇涯子和卓君来。

两人四下看了看,没看到什么人,只看到窟窿旁仰面躺着一只大白猫,不时蹬一下腿后腿。两人面面相觑。

他们在下面谈话时,听着屋顶上猫叫不停,还当是有人偷听,便假意继续说话,趁机发难。

卓君来将硌到腰的白猫提起来,送到脸前,笑道:“我还当有人偷听呢,原来是你在搞鬼。你不是住在客馆南面那位师姐养的吗,怎么跑到我们这里来了,是不是想偷听我们谈话?”

那胖成球的大白猫在谷内猫族中未尝一败,那一双锐爪更是抓脸无数,其中有猫脸狗脸,甚至连人脸它都抓过,可算是猫中一霸。

如今没有抓伤入侵者的脸不说,还莫名其妙被顶了一杖,更气猫的是把腰也硌了,当惯了当霸主的肥胖大猫哪里受过这等窝囊气?见卓君来的脸凑得近,反手就是一爪,登时在卓君来脸上留下了三道齐整的血痕。

卓君来哪想到它会突然袭人,他本就看重外在形象,如今被猫抓伤了脸,以后还怎么见人?

卓君来心下大怒,抬掌便往肥胖大猫的脑门上拍去。

“不可!”

仇涯子忙伸手挡住,道:“你已被它抓伤,若杀了它,谁都知道是你干的。它没死便好,这就放它去吧。”

卓君来怒道:“爹,这畜生抓伤了我的脸,岂能饶它?”

仇涯子道:“听说谷外谷中都有人中毒身亡,我们是外人,本就容易遭人猜疑,若再杀了人家养的猫,让人知道了,只会平添嫌隙。”

卓君来皱眉道:“就这么放了它?”

仇涯子道:“放了吧。”

仇涯子的话卓君来不好违背,但他心里的怨气却难以平消,从房顶纵到院墙外,将白猫放低,一脚踢了出去。

那肥胖大猫虽然受了不少重击,好在身子骨柔软,并没有伤及内脏,被卓君来一脚踢起,摊平四肢,潇洒滑翔落地,回头瞅了一眼,扭着屁股走了。

卓君来见它故意卖弄神气,更加恼怒,从旁边摸了几块石头,连掷出去,那胖如球的大白猫早已蹿入花丛里去了。

云天行躲藏的地方离馆舍并不远,见白猫抓伤了卓君来的脸,乐得险些从树上摔下来。他本想来探听消息,不想竟看到了这一幕,算是意外之喜。

自此回去后,云天行睡得格外香,第二日阿笙到馆外叫门了,他才起床。胡乱吃了些早点,便随阿笙往鬼殁沼地去了。

苓儿也跟着来了,因为鬼殁沼地入口处有人把守,需要有人将他们引开,方才可以偷偷溜进去。

鬼殁沼地的入口也是一个山洞,听阿笙说,山洞的那边是另一片新天地,云天行半信半疑,难道只用几座山就能搁出另一片天地吗?

远远看着山洞外有两人把守,阿笙向苓儿,道:“苓儿,看你的了。”

苓儿笑道:“小姐,你放心吧,我一定把他们两个引开。”

苓儿向那两个守卫走去,阿笙和云天行也换了位置。他们躲在山洞旁不远处一块大石后面,就等苓儿将那两个守卫引离洞口,再悄悄溜进去。

鬼殁沼地是九幽谷的禁地,这里平时很少有人来,那两位守卫见苓儿走过来,相互看了一眼,不知她要干什么。

苓儿走到近处,脚下一个趔趄,登时趴在了地上,手里竹篮也飞了出去,几个大鹅蛋从竹篮里滚了出来,都碎掉了。

苓儿爬起来,坐在地上大哭。

那两个守卫都认得她是阿笙的丫鬟,其中一个便上前劝慰,道:“苓儿妹子,你没事吧?”

苓儿哭道:“我没事,我没事,可小姐让我给苦婆婆送的鹅蛋都摔碎了,怎么办呢,我回去一定会被小姐骂的。”

那守卫笑道:“钟师妹待人和善,怎会因为几个鹅蛋就责骂你?不过,苓儿妹子,平时都是钟师妹亲自过来送的,怎么今日是你代她来了?钟师妹没在谷里吗?”

苓儿哭道:“素大哥被钟叔叔关到了绿水湖底,小姐给他送饭去了,所以就差我来,本想请两位大哥将鹅蛋转交给苦婆婆,没想到,没想到都让我摔破了。”说完,哭声更大了。

那守卫见苓儿哭得伤心,百般劝解,可不论他怎样劝,都无济于事,苓儿依旧坐地大哭不止。另一个守卫看不下去,也过来劝。

苓儿偷眼看着两人溜进了洞,又等了一会,估摸着两人已经进去了,方才止住哭声,挎着竹篮蹦蹦跳跳离开了,两个守卫愣在原地面面相觑。

云天行刚走出洞口,便感觉到空气明显变得湿热了许多,其中还充斥着一种奇怪的味道,无法用言语来表述。

入眼处皆是遮天巨树,只能从枝叶间隙里看到支离破碎的天空,树上垂落的藤条与外面的小树一般粗细,有的垂在半空,又的触着地面,甚为壮观,再听着远处此起彼伏的鸟鸣和兽吼,仿佛置身于没有人迹的原始森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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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章 螳螂刀与太阿剑

云天行在十万大山里待过一段日子,本以为那里的树木已经粗壮到了极致,可与眼前这些相比,简直就像芦苇杆一样,或许也只有这样,才配得上“遮天巨树”这四个字。

在进入鬼殁沼地之前,云天行就听九幽谷主说过,这里面的物种大多都发生了异变,云天行初听时便觉得不可思议,可进到这里一看,才知道什么叫不可思议。

外面的成年老鼠也不过两个拳头大小,可刚才从旁经过的一只老鼠,竟比一头成年猪还大,完全可以当坐骑了。

这老鼠不仅个头大,攻击性也强,一发现他们两个便呲牙咧嘴,甩着尾巴想进攻,被阿笙也不知拿什么粉末一吹,立马落荒而逃了。

见那老鼠逃走,云天行长长舒了一口气,拍着胸脯说道:“笙妹,要不咱回去吧,一只老鼠都长成这样了,再来个阿猫阿狗,那还不得吃人啊?谷主告诫过我,我还当她故意吓我,想在想想,她当时说得够含蓄了,要是明说老鼠比猪还大,我是死活不信的。”

阿笙道:“天行哥哥,进都进来了,哪还有回去的道理?像这样大的老鼠只是极少数,这里的老鼠大多数也不过比寻常猫大一点而已,不用怕的。”

云天行咽了口唾沫,苦笑道:“笙妹,到底是你见多识广,老鼠比猫大竟然还要加个而已,可见我是有多么孤陋寡闻。笙妹,是不是这里所有的物种,都比外面要大?”

阿笙道:“也不是这样,这里的物种大都发生过异变,有的比原来大,有的比原来小,也不仅仅只在大小上有所区别,有的物种甚至在外形上也发生了改变,变成了一种新物种。而且这里大多数物种,攻击性都比较强,我们只能躲着走,最好不要与它们发生正面冲突,一来它们悍不畏死,二来怕会招来其他危险。”

云天行点了点头,向前面挡在路中间正在“磨刀”的生物一指,道:“这应该是个螳螂吧?”

阿笙一笑。

“跑!”

两人拔足飞奔,那人立一般高度的螳螂,举着“双刀”在后紧追不舍。

云天行回头瞧了一眼,见它越追越近,心下甚是惊惶。

在这种环境下,处处透着危险,他们若用轻功,或许可以摆脱掉这个异变螳螂,但谁知道前面有什么,若放开步子无所顾忌,万一掉进沼泽地里怎么办?

森林中遍地落叶,便是有沼泽地,也早已被落叶盖住了,用肉眼几乎很难分辨出来,尤其是在惶急逃命的时候,更无暇去顾及这些。

那变异螳螂常年生活在这里,即便是在深处杂树乱石中奔行起来,也是如履平地,何况是在相对平整的外围?只一会功夫,便追到了云天行背后,猛地挥了一刀,云天行早已察觉,忙闪身躲过,叫道:“笙妹,快想想办法!”

阿笙跑在前面,四下看了看,见前方有一株弯屈的树,忙叫道:“快上树!”

云天行加快脚步,揽住阿笙的后腰,拔地纵起,拽着垂落的粗藤一荡,便稳稳落在了枝干上。

云天行见那变异螳螂在树下“磨刀”,无计可施,指着螳螂大笑道:“有能耐你上来啊!”

那螳螂自是听不懂人话的,但本能告诉它,这种高度还不算什么,于是双翅一展,缓缓上浮到了云天行面前。

它与云天行四目相对,并没有立刻拔刀相向,而是悬浮着磨刀,似是在震慑眼前这个敌人。

云天行皮笑肉不笑,道:“螳螂兄,刚才的话你就当我没说过……”

那变异螳螂歪了歪脑袋,应该是没有听懂,一刀抡了过来,云天行忙带着阿笙跃到了另一条枝上。

阿笙急道:“天行哥哥,你有剑,为什么不用?它是个死脑筋,要不给它点苦头尝尝,它是不会走的。”

云天行忙掣出太阿剑,护在身前,道:“笙妹,这螳螂能不能杀?”

阿笙道:“有什么不能的,你不杀它,它便要杀我们,只是动作利落别,别弄出太大的动静。”

云天行微微点头,待那变异螳螂再飞过来,云天行飞奔迎上,一剑扫出,剑光到处,汁水飞溅。

这一剑看似平淡无奇,但不论出手的速度,还是对力道的控制,亦或是对角度的拿捏,都恰到好处。

那螳螂虽然体型大了些,但到底没有灵智,哪里避得开?只这一剑,便在它腹上划了道口子。那变异螳螂吃痛,凭空舞了两刀,便展翅飞走了。

云天行震落剑上沾带的汁水,还剑入鞘,揽着阿笙从树上飘然落下。

阿笙喜道:“天行哥哥,这才多久不见,你的剑法又精进了。这只螳螂虽然笨拙了些,可能躲过它的攻击,一剑划破它腹部,却不伤它性命,单是这份巧妙的控制力,也不是谁能有的。”

云天行道:“现在可不是夸人的时候,这才刚刚进来,便遇上了这么些怪物,再走下去,谁知道还会碰到什么。笙妹,这里的确太危险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阿笙委屈道:“天行哥哥,我不喜欢阿笙了吗?”

云天行拉住她的手,道:“笙妹,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我只是不想让你因我而受伤。这里所有的一切都与外面不同,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如此高大的树木,似乎攀上去就能直达天庭;还有这些老鼠螳螂之类的,也都变得异常陌生而又可怕,真像是在做梦。”

阿笙拦腰抱住他,道:“天行哥哥,阿笙不要回去,也不要嫁给卓君来。阿笙喜欢你,要一直跟你在一起。现在若不走,以后想走也走不掉了。若二叔执意要将我嫁给卓君来,我宁死不从,天行哥哥一定不想看着我死吧。”

云天行还要说什么,阿笙突然踮起脚尖,在他面脸颊上亲了一下,之后便将整张脸都埋到了他的怀里,更不敢去正视他的目光。

两人相识已久,一直以礼自持,从未有过任何越礼的举动,阿笙如此动作,便似一枚石子,落在了他平滑如镜的心湖上,登时将镜面打破,激起了一圈圈波纹。

云天行心神荡漾,将阿笙从他怀里拉开,看着她红红的脸颊,垂目咬唇的娇羞之态,心中一动,便缓缓低下头,向她香唇上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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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一章 复仇的野猪

阿笙突然亲了他一下,已是娇羞得不知如何是好,如今见他又缓缓低头凑过来,定是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她一双面颊如火烫一般,心脏也是噗通噗通狂跳,她甚至已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不知该如何应对,眼见他越凑越近,忙闭上了眼睛。

可就在这时,忽觉地动天摇,两人惊醒过来,转眼看去,只见一只大如小山般的野猪,生有四颗獠牙,正红着眼睛向这里狂奔过来,而眨眼已到了近前。

云天行来不及多想,一把将阿笙推开,那头大如小山般的野猪冲到眼前,一头将云天行顶出了四五丈,直撞到一棵大树上,方才停止下来。

阿笙坐在地上,见云天行伏在树下不动了,忙站起身来,失声大叫:“天行哥哥!你没事吧?!”

那头野猪听到喊声,转过头来,用一只拳头大小的眼睛瞪着阿笙,阿笙往后退了几步,见这头野猪四足站立,竟比自己还高出一个脑袋,心下惊惧不已,暗想:“最外围的大型野兽不是都被驱逐到里面去了吗,这家伙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先前设下的驱兽阵被破坏掉了?”

那头野猪只瞪了阿笙几眼,便没有再去搭理,前蹄刨地,又要对云天行展开第二轮攻击。

云天行坐了起来,倚在树干上,嘴角含血,见野猪正在刨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暗道:“好厉害的畜生,刚刚要不是紧急凝出护体罡气,早已被你活活撞死了!你们野猪都这么爱惹事吗?我招你惹你了,一个把我往火里顶,一个把我往死里撞,难道我上辈子真是个杀猪的屠夫?”

云天行站起身来,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拔出太阿,剑指野猪,大叫道:“坏我好事,今日必杀汝!”

阿笙闻言脸上一热,含羞问道“天行哥哥,你没事吧?”

云天行微微摇头,道:“笙妹,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看我如何杀它!”

阿笙道:“我不用躲,它不会攻击我。我时常进来这里,身上早有这里面的味道了。你是第一次来,而且身上的野猪气味还未彻底散尽,它定是嗅到这个,找你报仇来了。”

云天行呼出一口气,道:“还不得它下手这么狠,原来是复仇来了。笙妹,你先到高处去躲一躲,免得这畜生发疯,误伤到你。我先杀了它,不然它是不会罢休的。”

“好。”阿笙应了一声,便就近攀到了树上。

云天行甩了甩手中太阿剑,向野猪喊道:“我已经很久没有用剑对敌了,今日便拿你试试手!”

那头野猪见他挥剑乱嚷,越发愤怒,鼻孔中喷出两道热气,低嚎了一声,又发足狂奔过来。

云天行站定不动,嘴角带笑,就在野猪奔到眼前时,骤然拔地而起,凌空倒竖,一剑刺在了野猪的背脊上!

可令他惊讶的是,预想中皮开肉绽的画面并没有出现,而仅仅只是将剑尖没了进去。

太阿剑何等锋利,这一剑下去,竟然只留下了一道小伤口,这可是以前没有发生过的。

野猪毛皮本就十分坚韧耐磨,这头大野猪又经常在地上打滚,毛皮上粘了很厚的一层细砂,又被汗液黏成一体,时间一长,便似披了一层铠甲,若不是云天行手执太阿,这一剑下去,怕是连皮肉都碰不到。

那野猪吃痛,越发疯狂起来,猪嘴里不断发出愤怒的低吼。

云天行见它扭着头,不断用獠牙往上顶,不敢落它背上,便忙拔了剑,翻到它后面,想去砍它后肢。

那野猪倒也机灵,在云天行落地的刹那,陡然跃起,双蹄后蹬,登时将云天行给踢飞出去。

云天行可没想到它还有这一招,在地上狼狈滚出两丈,一剑插地,方才稳住身形,而那头发狂的野猪,又低嚎着飞奔而来。

这头野猪本就不小,这一飞奔,气势更足,便似一座小山横撞过来,云天行不敢硬撼其锋芒,拔足狂奔,而那头野猪便在后紧追不舍。

云天行不用回头,只感觉地震越来越明显,便知野猪越追越近,忙纵身一跳,翻到了前面一棵小树上,还没抓稳,那野猪便一头撞在了树上,将小树连根撞起,眼看便要倒了。

云天行本就没有抓稳,小树一倒,立时凌空了,他挺剑在小树上一点,借势落到了野猪背上,双手反握太阿剑,胡乱往野猪背上插。

就在这时,忽听一声唳鸣,云天行突然被阴影笼罩,忙抬头去看,只见一深灰大鸟敛翼俯冲下来,势若箭矢,锐不可当,这时听到阿笙也在远处喊叫:“小心上面!”

云天行视若不见,继续用剑乱刺野猪,当那深灰大鸟俯冲到低空时,云天行计算好距离,骤然从野猪背上跃起,一剑向深灰大鸟迎头劈去!

那深灰大鸟本想下来捡个便宜,哪想到人类如此耍诈,一见他挥剑劈来,便下意识展开双翼,想飞遁而走,可云天行并不想给他逃跑的机会,剑光扫过,登时将深灰大鸟的一条羽翼给斩了下来。

那大鸟失掉一翼,连发哀鸣,一头栽在地上,不断噗通着仅剩的一条翅膀。

那头野猪被云天行刺了几剑,虽然没有伤到要害,但却痛得哇哇乱叫,那大鸟坠在一旁,哀鸣不断,被发狂的野猪一顿乱踏,登时毙命。

那野猪虽然没有人类这般聪明,可到底还能分辨出危险,连中数剑,早已心生退意,云天行见它发足狂逃,分明是要逃走,便从猪背上跃下,由它去了。

阿笙下了树,过来问道:“天行哥哥,你的伤势严重吗?”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不碍事,只是胸口还有些痛,过一会儿就好了。”

阿笙微微一笑,拽着花边袖口帮他擦去嘴角血迹,道:“刚才你趴着不动,可吓死我了。那头野猪蓄力狂奔过来,一般人可承受不住呢。你被他撞飞出去,我还当你已经……还好你没事。”

云天行笑道:“我可不是一般人。”说罢,揽过阿笙的细腰,低头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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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二章 失足陷入沼泽地

阿笙没有准备,被他“偷袭”正着,下意识将他推开,背过身去,道:“天行哥哥,你……你……”

“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后续来。

云天行扳正阿笙的身子,见她俏脸儿上早已是绯红一片,笑道:“这叫礼尚往来,笙妹行礼在前,我还礼在后,一来一去,谁也不吃亏。”

“天行哥哥!”阿笙红着脸,佯嗔着叫了一声。

云天行哈哈大笑。

两人又走了一段,云天行见旁边草动,还当又有野兽躲在暗处偷袭,便提剑跳了进去,见是一只体型正常的野兔,方才松了口气,道:“笙妹,鬼殁沼地深处也有像刚才那么大的野猪吗?”

阿笙道:“那深处可不止有大野猪,还有不少更加危险的物种,所以才会成为九幽谷的禁地。便是九幽谷的人进来,也需要十分小心谨慎,毕竟这些动物可不会讲什么仁义道德。”

“其实大多数攻击性强的野兽都被驱逐到深处去了,外围区域连一只都没有了。在外围区域还设有驱兽阵,组阵的鼎炉里会散发出一种刺激性气味,野兽们很反感这种味道,只要嗅到了便会远远退开。那驱兽阵将外围和深处划了一条界限,不知这头大野猪是怎么闯到外面来的,以前可没有在外围见过它。”

云天行道:“大概是个意外吧。”

阿笙坚决道:“不可能是个意外。那些驱兽鼎排列有序,绝没有留下任何可乘之隙,其他野兽或许有强行穿过的可能,但野猪类绝对不行。它们对驱兽鼎散发出的味道最是敏感,便是隔了很远,只要有一丁点味道,它们也不会再前进一步,更不谈不上顶着气味强冲过来。”

云天行道:“笙妹,你的意思是?”

阿笙道:“要么是驱兽鼎里的药剂用光了,没来得及更换,但这种可能性极小,因为有人专门负责此事,至少以前从未出现过这种状况;要么就是有人破坏了驱兽阵,故意将聚集在深处的变异猛兽放了出来。”

云天行道:“这里是九幽谷的禁地,谁会故意进来破坏谷里的阵法?”

阿笙道:“以前或许不会,但现在却有了这种可能。前些日子,村外突然死了七个人,都是中毒而亡,这你是知道的。就在那七个人死后不久,谷中又死了两个人,也都是中毒而亡。这两个人毒术造诣本就不低,若不是有人故意加害,断无中毒身亡的可能。若有人连谷里的人都敢毒害,混进这里来破坏驱兽阵,也不是没有可能。”

云天行道:“此事干系不小,应该及早报知谷主才是。万一其他人进来,没有防备,岂不是很危险?”

阿笙点了点头,道:“的确应该告诉姑姑,可如果回去,我们的行迹不是暴露了吗?若让姑姑发现我们要擅自逃离出谷,她一定会生气的。这样好了,苦婆婆就在鬼殁沼地,我们去告诉她,让她派人转告给姑姑。”

云天行道了个“好”字,又道:“笙妹,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白,这里不是很危险吗,这们说的那位苦婆婆为什么会住在这里面?”

阿笙叹了口气,道:“赌气呗,还能是为什么。”

“赌气?”云天行一头雾水,“跟谁赌气?”

阿笙笑道:“还能有谁,当然是跟百里藏花的师父。”

云天行笑道:“笙妹,你这么说我更不懂了,难道百里大哥的师父也是你们九幽谷的人?”

“不。”阿笙摆手道,“他师父不是我们九幽谷的人,但他师父娶了我们九幽谷的人,也就是这位苦婆婆。百里藏花跟着师父师娘在九幽谷生活,也算是半个九幽谷的人。”

“这两位前辈的脾气特别冲,为了一点小事都能吵起来,而且谁都不让谁,越吵越凶,时间久了,便吵得翻了。苦婆婆赌气便般到鬼殁沼地里来住,百里藏花的师父出了谷,也不知去了哪里,已有十多年没现身了,反正我对他师父没什么印象。”

云天行道:“这么说两位老人家已有十多年没见面了?”

阿笙点了点头,道:“好像是这样吧,但有没有私下里见过,我就不知道了。”

云天行道:“人家都说,前世的千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两人既结为伴侣,定是前世修来的缘分,怎么就不能互相迁就呢,闹成这样,苦的还不是自己吗。”

阿笙道:“话虽是这样说,可骨子里带出来的性格,又哪是那么容易能改的。他们何尝想这样,只是谁都不肯松口,只想让对方先开口服软,可两人都是一个脾气,等来等去,谁都不肯先服软,结果就成这样了。”

云天行刚要说什么,忽觉脚下柔软,低头一看,只见枯叶下陷,黑泥上涌,这时听阿笙叫道:“不好,是沼泽地!”

两人只顾说话,谁都没有在意脚下。便是在意了,也未必能发现。这片沼泽地上铺满了落叶,跟周围路面完全一样,若不踩进去,谁又能认得出来?可一踩进去,还能出来吗?

当两人发觉时,黑泥已没至膝了。

云天行下意识提气后跃,谁知那泥沼甚是黏人,这一跃竟没跃出去,反又往下沉了不少。

“天行哥哥不要动,这些黑泥黏性极大,是跳不出去的!”

阿笙一面喊话,一面伸直手臂去够头顶上垂下的藤蔓,可离那藤蔓少说还有一尺距离,又哪里够得着?随着身体往下陷落,反离头顶藤蔓越来越远了。

两人沉势极快,这才一会功夫,又下沉了将近半尺。黑泥从树叶下涌出,臭气熏天,可两人生死关头,哪还会顾及这些?

云天行四下探望,见后方树上搭着几条长藤,若伸直了,多半能够到这里。

他来不及细想,一把抓住阿笙肩头,猛地运力,将她从泥沼中提了起来,抛向树下,道:“笙妹,你身后树上有几条长藤,你抛来一条,我抓住便能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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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三章 苦婆婆

阿笙脱离泥沼,顾不得清理双腿上沾带的黑泥,翻身上树,抓了两条长藤下来,向云天行抛了过去。

那些长藤盘曲着看起来很长,可一伸直,反比预想中要短得多。阿笙抛出的这两条,长度都不够,最长的一条距离云天行还差三尺左右,何况云天行还在一直下陷,如今已没到腰际了。

阿笙急得满头是汗,哭喊道:“天行哥哥,这两条是最长的了,还不够,怎么办啊?”

云天行虽然身陷泥中,但却十分清醒,笑说道:“笙妹,我还没死呢,你哭什么。一条长度不够,你将另一条割断,接到一处不就行了。”

阿笙经他一点,这才破涕为笑,道:“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看你陷在泥中,我都快急死了。”说话间已将两条长藤接到了一处,抛向云天行。

此时,黑泥已没到了云天行的胸口,长藤抛来,他一把抓住,双手拽着慢慢地向外爬。

阿笙趁着这会功夫,又接了一条长藤抛过来,云天行攥住两条长藤,方敢全力拉拽。

等云天行从沼泽地出来后,一身衣裳几乎全部沾满了黑泥,只剩一个脑袋还算干净些。

两人找了个水潭,洗了好一会,方才将身上黑泥洗尽,没等衣服晾干,便又继续上路了。

一路上又遇到不少猛兽,只是两人发觉得早,没有发生正面冲突。

又走了约莫半个多时辰,来到一方水塘前,水塘上架了一座木桥,木桥的另一端有几间木屋,阿笙说这便是苦婆婆的住处。

两人走上木桥,云天行听到桥下水花翻动,伏在木栏上往下一瞧,见一条鳄鱼正从桥下游出,再往远处一看,水塘上竟然还浮着好几条鳄鱼,云天行暗暗心惊,不知这位苦婆婆与鳄鱼做邻居,有着怎样的目的。

阿笙道:“天行哥哥,你别怕,这座桥很结实,掉不下去的。”

云天行勉强笑了笑,道:“就算桥结实,乍看到这些东西,也是害怕的。”

阿笙笑了笑,拉着他往木屋走,刚要伸手去拉门,忽听“噗”的一声,一柄飞刀穿破门板,直向后方的云天行射去。

云天行大惊,往后翻了个一个跟头,双指一夹,登时将那柄飞刀夹在了两指间,可就在这时,又一柄飞刀射来,云天行又往后翻了一个跟头,再次将之夹在指间,还不等他站稳,又有一柄飞刀射来!

此三刀虽是接连发出,但相隔时间甚短,云天行三个后空翻,却将三柄飞刀尽数接了下来。

这三柄飞刀都是雕刻刀,而且木柄润滑,已不是用了多少年。云天行将三柄飞刀摊在掌心,神色甚是惊异。

等阿笙反应过来,三刀已过,而云天行的人也已被逼退到了木桥中央,阿笙见云天行无恙,方舒了口气,忙叫道:“苦婆婆,不要动手,是我!”

木屋里传出一个声音,道:“我知道是你,所以没有对你动手。你来便来,带个外人来我这里做什么?”

阿笙道:“他不是外人,真要说起来,他跟苦婆婆也有些缘分呢。”

“缘分?”木屋里那人发出一声冷笑,道:“别跟我提缘分二字,我最讨厌这些所谓的缘分。臭丫头,我早知道他是谁,所以想试试他,既然没死,你就带他进来吧。”

“好。”阿笙应了一声,回身笑着向云天行招了招手,率先开门进去了。

云天行走到门边,忽然停住了脚,他惊讶地看到门板上有一个指肚大小的孔洞,正是刚才雕刻刀穿门时留下的。

雕刻刀有三柄,但孔洞却只有一个,也就是说,后面的两刀都是从这个孔洞里射出来的。对一般的暗器高手来说,这或许并不是一件难事,但能将三枚雕刻刀的力度控制得分毫不差,这却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云天行看了看手中的三柄雕刻刀,微微叹了口气,推门走入木屋。

木屋有三间,内部相连,很简陋,简陋到几乎没有任何可以称得上是家具的物件,没有桌,没有椅,甚至连张床榻都没有。

云天行站在门边,见前面草垫子上坐着一个老妇,手里拿着一柄雕刻刀,正在雕一个木人。

她的动作很慢,慢到几乎看不到她在动,但她的确在动,因为木人底下不断有木屑纷落。

阿笙正在为这位苦婆婆捏肩,她的动作跟苦婆婆雕木人一样,很慢,很轻,很柔,似乎稍一大力,就会将整个木人戳穿一样。

阿笙向云天行扬了扬雪白的下巴,示意他在一旁草垫子上坐下,云天行本想询问这位主人的意思,却又不好出声,怕惊扰到她雕刻木人,于是便自主地走到草垫子旁,轻轻地盘膝坐下。

受两人的影响,云天行的呼吸也慢了,轻了。他不想这样,可在这样的环境下,他不知不觉就这样了。

他听阿笙说,苦婆婆已有了年纪,可在她脸上却没有多少岁月的痕迹,只是眼角处有几条细细皱纹。她的头发半灰半白,用一枝木钗随意挽住,但其神态举止却又不失其端庄。

云天行毫不怀疑,如果时光再倒退三四十年,哪怕是二十年,她一定会是个惊世美人。

云天行又向她手里的木人看去。木人很精细,精细到每一缕头发都是那样清晰可辨。他看不到木人的正脸,单看木人的背面,便知她是个女子,而且是个绝妙的女子,不然不会让她这样入神,这样小心翼翼。

这个木人会是谁呢?

云天行忽然很想问这个问题,可他却不知道该怎样开口,要向一个刚刚还朝自己连射三柄飞刀的人问这样一个私人的问题,未免有些奇怪。

是的,的确有些奇怪。

但他真的很好奇,因为从进来到现在,这个专心雕刻木人的人始终没有看他一眼。云天行甚至怀疑她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她的目光甚至是她整个人,似乎都已融入到了木人里,完全与世隔绝。

云天行有些呆住了,他似乎已变成了她手中那个木人,她的刀锋在自己的皮肤上缓慢移动着,而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由她决定哪一部分该留,哪一部分该去,多么可怕的幻想啊。

云天行甩了甩头,见阿笙在苦婆婆背后偷偷地向自己吐舌做了个鬼脸。

他还以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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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四章 雕刻

在阿笙朝自己做鬼脸后不久,这位一心扑到木人里的苦婆婆终于开口说话了。她说:“臭丫头,捏肩就好好捏肩,乱动什么。”

阿笙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也不敢玩笑了。

苦婆婆抬眼看了云天行一眼,又缓缓低下头,继续刻她的木人,过了好一会,才道:“你就是沧澜剑神的孙儿?”

云天行忙起身行礼,道:“晚辈云天行,见过苦前辈。”

苦婆婆手中刻刀不停,道:“坐下吧。不必叫我前辈,我也不是什么前辈,只是一个没人愿意搭理的老顽固罢了。”

云天行无言以对,看了看阿笙,阿笙又吐了吐舌头,云天行愣了愣,不知该接什么,只好坐回到草垫子上。

木屋里的气氛有些怪异,云天行总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木人,任她的刀锋在自己身体上滑过,却什么都做不了。

云天行不由自主又被那木人吸引了,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苦婆婆忽然说道:“你是不是很好奇我手里这个木人是谁?”

云天行以前也见人雕刻过木人,但他从未如此好奇过,从未如此想探寻一个木人的底细,所以苦婆婆一问,他立刻回答了一个“是”字。

苦婆婆轻轻舒了口气,道:“是我自己。”

云天行愣住了。这个答案很令他意外,他想了很多,但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她是在雕自己。

什么样的人会拿自己作为原型来雕刻呢?云天行对她更加好奇了。

苦婆婆笑了笑,道:“你一定觉得我是很奇怪的人吧。”

云天行道:“晚辈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不懂,也有些好奇,前辈为什么要为自己雕像?”

苦婆婆道:“其实这是几十年前的我,那时候我也只比钟丫头大几岁而已。我还记得,那是在一片金黄的油菜花田里,我在扑蝴蝶,有一个人穿过花田,走到我身前,送了一个木人给我,也就是我手里这个木人的原型。”

说到这里,她的话忽然停住了,手里的刻刀也停住了。

云天行听得出来,她的声音里有了波动,不似先前那般古井无波。

她直直地盯着手中木人,似乎已回到了几十年前,那片金黄的油菜花田里。

“他说这个木人是照着我的样子雕出来的,可我不认得他,也不知他几时照着我的样子雕出了一个木人。我不收,他说要是不好,就重新再雕一个给我。我收下了。那个木人雕得很好,很细致,也很像我,所有人都这么说,可我没见过他,不知他是怎样雕出这个木人来的。我问他,他不说,只跟我笑。”

“后来在我的不断追问下,他终于对我说了。他说已经偷偷跟了我三年,直到第三年他才动手去雕这个木人,一雕就雕了一年,正好三万六千五百刀。他每天只雕一百刀。我问他为什么要这样,他说想把每天最美好的时刻留给这个木人,不敢多雕,所以每天只雕一百刀。”

说到这里,她又停住了,云天行见她眼中晶莹闪烁,想是已经含了泪。云天行大概已经猜到了送她木人的那个人是谁。

过了好久,她眼中的晶莹消退,她又开始雕刻,很慢,很轻,很柔。

“他走后,我也学会了雕木人,而且只会雕木人,只会雕我自己。每个木人三万六千五百刀,一刀不多,一刀不少。我学着他的样子,每天只雕一百刀,我已不知雕了多少刀,可雕出来的自己,总不比上他送我的那一个。所以我每天都要雕,总要雕出一个比他送我的那一个更好的才肯罢休。”

她一面说,一面雕,手还是那么慢,话里还是有波动,似乎手和嘴是长在两个身体上的,互不干涉。

云天行没想打断她的话,只想静静地听着她陈述往事,可她却闭口不说了。

简陋的木屋里又陷入了沉寂,只有刻刀在木人上擦出轻微的沙沙声。

云天行仿佛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会呼吸的木人,随着她的刀锋,轻柔地呼吸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将刻刀放在脚边,又将木人轻轻放到了身旁的竹筐里,云天行觑眼一瞧,见竹筐里横七竖八地堆压着好些木人,不知有多少。

一个木人雕一年,需要多少年才能雕满整个竹筐?

人这一生又有几个多少年?

云天行沉默了,他本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可此时他却一个问题都问不出了。

或许,那一筐木人就是答案,能回答他几乎所有想要问的问题。

苦婆婆将脚边的刻刀一一拾起,云天行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这三柄刻刀,犹豫了片刻,便起身送了过去。

苦婆婆将刻刀收好,道:“小子,刚才你拿的那三柄刻刀上都沾有剧毒,你坐在那儿的时间,足以让你毒发身亡。可你没有,看来你的确拥有了百毒不侵之体。”

云天行愕然。

有飞刀射向他,他下意识接住,倒是忘了最关键的一点,这里是九幽谷,谷中之人最擅长的便是毒术,不管用什么,都会沾带一些毒性,可他却完全忽略了这一点。若不是凭借着百毒不侵之体,他在谷外毒阵里,甚至是山林阴瘴里,早已死了,哪还能潜入到九幽谷,甚至是鬼殁沼地?

他忽然有些害怕,他怕这位苦婆婆会将他开膛破肚,为她那只精心饲养了几十年的异种野猪报仇。

那些刻刀很锋利,足以划破他的肚皮,割裂他的肠胃。

“她向我连掷三刀,未必只想试探我是否真的拥有了百毒不侵之体,她也不能确定我是否能躲开她的飞刀。万一我躲不开呢?岂不是要死在她手上?难道她真想杀我,为那只异种野猪报仇?”

云天行越想越不安,如坐针毡。他看了阿笙一眼,阿笙只向他笑,并没有别的什么表情。

他又看向苦婆婆,见苦婆婆也在笑,这个表情在她脸上可不常见,云天行感到不妙,他想逃,但又有些迟疑,万一只是自己多想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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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五章 阿笙诉苦得靠山

从他进到木屋里来,苦婆婆便一直在低头雕木人,十分认真,只有在谈起木人背后的故事时,才不自觉地笑了几次。

她这次却是对着自己笑的,虽然她笑得很好看,但云天行却有种脊背生寒的感觉。

他觉得苦婆婆很可能是要吃了他,没错,就是吃了他。

他吃了苦婆婆辛苦饲养了几十年的异种野猪,苦婆婆吃了他,也算是天经地义,合情合理。

可云天行向来觉得不管是吃人,还是被人吃,都是一件极为恶心的事,他甚至想一想,都快吐出来了,可眼下他却有了这种想法,而且非常强烈。

他觉得自己很可能要被人当成野猪吃掉。

苦婆婆猜中了他的心思,笑了笑,道:“你不必害怕,你吃了我养的野猪,拥有了百毒不侵之体,那是你的机缘。我若吃了你,那就是破坏机缘,上天会惩罚我的。我受的苦已经够多了,可不想再招惹上天。”

阿笙笑道:“天行哥哥,你想什么呢,苦婆婆一直都是吃素的,几乎不碰腥荤,你还怕她吃了你啊。”

云天行松了口气,紧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萌生出这么可怕的念头,现在想想,仍觉得自己十分可笑,也十分惭愧。

他垂下头,不知不觉,脸红了。

苦婆婆享受着肩头传来的舒适捶打,道:“臭丫头,他就是你的心上人?”

阿笙哼了一声,红着脸说道:“才不是呢。”

苦婆婆微微转头,道:“既然不是,我现在就杀了他,将他的尸体丢到湖里去喂鳄鱼,也算给我养的那头畜生报仇了。”

阿笙急道:“苦婆婆,你还打趣我!可恶,可恶,谁这么多嘴啊!一定又是那个百里藏花!”

苦婆婆道:“臭丫头,你是知道的,你姑姑不许外面的人到鬼殁沼地里来,你带他来这里,应该不单单是想来看我这老婆子吧?”

阿笙笑道:“天行哥哥吃了苦婆婆的野猪,也不算是外人,我带他来这里,是给苦婆婆赔罪来啦。”说罢向云天行挤了挤眼睛。

云天行会意,忙起身道:“晚辈擅食前辈饲养的仙禽,特意给前辈赔罪来了。”

苦婆婆笑道:“那头野猪是自己逃走的,能被你撞上,那是你的机缘,又不是你从我这里抢走的,有什么好赔罪的?就算你不吃它,被别人捉到了,也一样会被吃。与其便宜了别人,倒不如先当臭丫头的嫁妆,送你吃了。”

阿笙红脸笑道:“苦婆婆!你还说!哪有嫁妆送野猪的呀!”

苦婆婆道:“我就送野猪了,不行吗?”

阿笙看了云天行一眼,红着脸低下头不说话了。

苦婆婆道:“臭丫头,我听说归真教仇教主想讨你做儿媳妇,是不是真的?”

阿笙委屈道:“是真的。苦婆婆,我不喜欢那个卓君来,可二叔却想把我嫁给他。人家都说强扭的瓜不甜,连瓜都不甜了,何况是人。苦婆婆,也只有您能劝动二叔,您帮我劝劝他好不好?”

苦婆婆哼了一声,道:“钟无疾也是个顽固,劝有什么用,你叫他过来,我打他一顿就好了。”

阿笙笑道:“我二叔又不是小孩子,您打他一顿,让别人看到了,他那点威严哪里还保得住?您只跟他说理就是了,别人的话他听不进去,您的话他不敢不听。总之,别让我嫁到西域去就是了。”

苦婆婆道:“谷外村子里的人最是随和,几时跟人红过脸?归真教的人莫名其妙就动手杀人,可见不是些好东西,钟无疾若真要将你嫁到西域去,我第一个不答应!”

阿笙欢喜地搂住苦婆婆的脖颈,笑道:“还是苦婆婆疼我,哼,二叔就会拿身份压我,根本不考虑我的感受。苦婆婆,你见到二叔,可得好好说说他,不能叫他再欺负阿笙了。”

苦婆婆拍了拍阿笙的手臂,道:“臭丫头,你是不是想勒死我?”

阿笙高兴,倒没发觉加了力,被苦婆婆一拍,忙松开手,歉意一笑,又继续给苦婆婆捏肩。

苦婆婆喃喃道:“我一个人呆在这里面,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无聊得很,就你来得最勤快。你二叔腿脚不灵便,不好到这里面来。你姑姑又日日繁忙,抽不开身。若把你嫁到西域去了,谁来陪我这老婆子呢?”

阿笙笑道:“所以才要苦婆婆劝我二叔呀,阿笙可不要嫁到西域去,阿笙要一直陪在苦婆婆身边。”

苦婆婆笑道:“好啊,我现在就把你的心上人杀了,这样你就可以一直陪着我这老婆子了。”

阿笙委屈道:“苦婆婆,您又拿我说笑!”

苦婆婆道:“我可不是在说笑,你若嫁给这小子,还怎么一直陪着我?都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到时候便是你想来,也是身不由己了,还是杀了好,到时候你无牵无挂,便能一直留在谷里了。”

云天行忙道:“晚辈一定经常带笙妹回来看您。”

苦婆婆道:“你们年轻人的话有几分是真?那顽固比你还会说,可现在如何,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孤独终老,他却不知道跑到哪里逍遥快活去了。这都多少年过去了,连个人影都没有。什么山盟海誓,根本经不起考验!”

苦婆婆叹息一声,道:“老糊涂了,跟你们说这些做什么。臭丫头,你老实告诉我,你带他到鬼殁沼地干什么来了?”

阿笙想了想,还是将从鬼殁沼地逃出谷的实情告诉了苦婆婆。

苦婆婆道:“你这孩子做事跟你哥一样,没个分寸,这是什么地方,你带他来这里,不是送死吗?这里是有条路可以出去,但仅凭你们两个就想穿出去,未免太不知天高地厚。”

阿笙道:“如今姑姑已派人将谷中各个出入口给封死了,我们现在若不逃出去,以后再想逃可就难了。到时候二叔非逼我嫁给卓君来,那可怎么办才好?”

苦婆婆哼声道:“还反了他了!你们不用走,留在谷里便是,有我在,谁也不能逼你!”

阿笙正自欢喜,忽听外面有人叫了声“师娘”,便知是百里藏花来了,忙拉着云天行躲到里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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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六章 婆婆苦心点爱徒

百里藏花推门进来,手里提着一个食盒,道:“师娘,我又叫厨上做了些龟苓膏,上次您说苦味略重,这次我多加了些蜂蜜,应该不苦了,您先尝一尝,合不合胃口。”

苦婆婆接过食盒,放在一旁,道:“我现在还不想吃,你别忙活了,坐下吧,我有件事想要问你。”

百里藏花盘膝坐在草垫子上,道:“师娘,你有何事想问?”

苦婆婆道:“归真教的人走了没有?”

百里藏花道:“还在谷里。钟二哥有意挽留他们,一时半会还走不了。”

苦婆婆道:“你经常去跟钟无疾下棋,你说他到底有没有把丫头嫁到西域去的打算?”

百里藏花道:“这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苦婆婆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百里藏花道:“别说是我,就连南风都摸不透钟二哥的心思。若说他不想将小笙子嫁到西域去,可他又没有在明面上拒绝仇教主;若说他真有这个念头,却也没见他表露过这方面的迹象。到底是怎样,我也不清楚。”

苦婆婆道:“你就不会多劝劝他,归真教是些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能让丫头跟他们扯上关系。”

百里藏花摇了摇头,道:“师娘,钟二哥是什么性子,您还不清楚吗,要是听劝,太阳能打西面出来。我又何尝劝得少了,到底是都劝到无底洞里去了,只有进声,没有回声。我是无法了。”

苦婆婆叹息一声,道:“你们一个个都老大不小了,怎么还这么让人操心。你还笑,我就说你呢。你跟我说说,外面有什么好的,你天天往外蹿,亏你还知道回来!你要是有这些空闲时间,早把南风娶到手了,还用我天天跟在你后面喋喋不休?”

“你师父这没良心的,跑了这些年,我也不指望他能回来,就盼望着你能给我争口气。你倒好,那么好的姑娘放在那,你不去争取,天天往外跑,脑壳里进水了不成?我都这把年纪了,满打满算还能活几年,你就不能替我这老婆子想一想?”

百里藏花展颜一笑,道:“师娘,您这才多大年纪,人家万佛寺那位才叫有了年纪,您跟他一比,还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呢。”

苦婆婆拿眼瞪着他,道:“你少跟我拉东扯西,我实话告诉你,南风打小我就相中了,你可给我争点气,要是像丫头一样被外面的人拐跑了,我唯你是问!”

两人在里间听了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百里藏花并不知道里间藏着人,只笑了笑,道:“师娘,您还要我怎样争气,我有这个心,可南风她一直不表态,我有什么法子。”

苦婆婆语重心长道:“南风那孩子我知道,她不答应,那说明你还有些地方做得不够好,不够上心。你要是有你师父一半的本事,南风她会不答应?”说着,提过那一筐木人重重顿在百里藏花面前,“要不要我教你雕木人啊?”

百里藏花摇头笑道:“师娘,您这是在借题骂我师父吧。”

苦婆婆面色微变,道:“我骂他便怎样,这个贼孙,他要是敢出现在这里,我一定把九幽谷里的毒药都给他喂一遍,看他还能不能跑!”

百里藏花笑道:“师娘,我师父是个牛脾气,您还不是一样,你们两个但凡有谁能让一让,也不至于会闹成今天这样。”

苦婆婆道:“他一个大男人难道不应该让着我吗,为什么非要我让着他?我偏不让!他不回来才好,最好一辈子都别回来!哼,这个贼孙,指不定又在哪里给别的女人刻木人呢,我一想起他就来气!”

百里藏花道:“师娘,我师父不是那样的人,他这个人就是脾气倔了点,对师娘你却是一片深情。我可以作证。师父常常对我说,娶媳妇就该娶你师娘那样的,人长得漂亮,也贤惠,就是……就是……”

苦婆婆皱眉道:“就是什么?”

“没什么。”百里藏花摇扇望着窗外,心想,“糟糕,糟糕,说顺嘴啦!”

苦婆婆冷笑道:“好你个臭小子,还敢瞒我,你给我从实招来,你师父说我什么坏话了?”

百里藏花原本打定主意不说后面的话,但见师娘伸手向背后摸索,他顺着师娘摸索的方向看去,见有一节用来撑窗的竹棍竖在墙边,心想不说便要挨打,忙改了主意,道:“师娘,其实也没什么,就说师娘脾气太倔,跟他一样,除了这点,什么都是天下一等一的好。”

苦婆婆缩回手,道:“他真是这样说的?”

百里藏花重重点头,道:“不敢欺瞒师娘,师父当年的确是这么对我说的。师父还说了,他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娶了师娘。师娘,您冤枉我师父好不好?”

苦婆婆哼了一声,道:“他少替他说好话,他要真是这样想的,还会一走了之吗?这都多少年了,一点音信没有,谁知是死是活?要我说,准是被某个狐狸精给迷住,找不到家门了。”

百里藏花笑道:“师娘,您这可说错了。您驻颜有术,如今都能看出年纪来,我师父还长您几岁,又不修边幅,现在准是个又老又丑又脏又臭的糟老头子。女人们都是爱美的,一见到我师父,躲还躲不及,哪还有心思去迷他。师娘,您说是不是?”

苦婆婆翻白眼瞅着百里藏花,道:“有这么说师父的吗?”

百里藏花哈哈大笑,道:“师娘,难道您看不出我是故意这么说的吗?”

苦婆婆瞅了他一眼,目光中大有责备之意。

百里藏花笑道:“师娘,您心里明明放不下我师父,就是嘴上不肯承认,跟我师父一样,都爱争强好胜,谁都不肯服软。你们年轻时计较些倒也罢了,如今都已是垂暮之年,还这么闹,成什么样子。难怪南风一直不肯答应,要我说,都是让你们给吓的。”

“胡说。”苦婆婆道,“南风不答应你,是你做得还不够好,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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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七章 请师叔出来帮我

“怎么没关系?”

百里藏花收拢折扇,一本正经道,“我是跟着师父和师娘一起生活的,你们闹成这样,难保我不会学一些,就算我不想学,也会在不知不觉中受其影响,不是有句话吗,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南风之所以不表态,多半是怕哪一天我也跑了。嗯,一定是这样的。”

苦婆婆道:“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丫头也是知道这些事的,她怎么就不怕?”

百里藏花道:“小笙子只是道听途说,又没有切身经历过,她怎么会懂?南风是亲眼见过的,那能一样吗?”

苦婆婆拿手指点着百里藏花,道:“你这耍贫嘴的功夫简直跟你师父一模一样!好你不学,就学这些东西!到底是你自己讨媳妇,还是给我讨媳妇?反倒教训起我来了,没大没小!”

百里藏花笑道:“师娘,我说这些,还不是为了您跟师父吗,您要是原谅了师父,指不定他就回来了,你们和好了,南风见了欢喜,到时候我的事自然就成了,也省去了您一桩心事,这叫两全其美,您说是不是?”

就在这时,忽听外面有人喊了一声“师叔”。

苦婆婆笑道:“正说她呢,可不就来了嘛。”

阿笙听到喊声,心下甚是惊异,暗想:“姑姑怎么来了?莫非是来捉我们的?她怎么知道我们进来这里的,难道是苓儿跟她说的?”

阿笙满腹狐疑,云天行同样如此,只是身已在此,只能硬着头皮藏下去,但愿不要被发现。

九幽谷主走入木屋,百里藏花起身相迎,道:“南风,你怎么来了?”

九幽谷主看着他,道:“我不能来吗?”

百里藏花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最近谷里出了事,你应该很忙才是,怎么有闲暇来这里?”

九幽谷主道:“我正是为谷里的事而来。”

苦婆婆见她面上神情严肃,全无平时慵懒形状,道:“出什么事了吗?”

九幽谷主道:“师叔,有人在谷内下毒害人,我想请您出去帮我。”

苦婆婆笑了笑,道:“南风,如果连你都解不掉的毒,我这老婆子出去又能做什么?”

九幽谷主道:“不是解不掉,而是根本没有机会解。那人的毒术造诣极高,将毒发身亡的时间控制得恰到好处,每每将人送到我那里,正好人就死了,根本不给我动手解毒的机会。”

苦婆婆站起身来,笑道:“南风,依我看,这人可不单单是想害人,这明摆着是在向你这位谷主挑衅啊!”

“挑衅?”九幽谷主笑道,“正面挑衅我倒是不怕,可他一直躲在暗处作弄手脚,我倒真有些束手无策了。”

苦婆婆笑道:“老婆子我活到这把年纪,还第一次听到有人敢用毒术向九幽谷挑衅,有趣,有趣。”

百里藏花道:“南风,刚才我来的时候,碰上了一头六眼碧睛狮,这种凶禽理应都待在深处,如今竟到外围来了,我觉得驱兽阵很可能被人破坏掉了。那人既然能偷偷潜到谷里来,再溜到鬼殁沼地里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九幽谷主道:“此事我已知道了,我来这里其一是为了请师叔,其二便是要去察看驱兽阵。”又向苦婆婆道,“师叔,若是平常小事,南风不敢来打扰您清修,如今此人公然挑衅九幽谷,每一个九幽谷的人都可能会成为下一个目标,我作为一谷之主,理应对他们的生死负责,所以想请师叔助我一臂之力。”

苦婆婆玩笑着说道:“我也是九幽谷的人,谷主的吩咐,我这老婆子哪敢不从呐?”

九幽谷主面上现出柔和笑意,道:“师叔,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我这谷主的身份压得了别人,哪里压得住您?”

苦婆婆摇头微笑,道:“一个人呆在这荒山野岭,也怪闷得慌,就陪你们这些小辈出去走走,顺脚去瞧瞧,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我九幽谷闹事,捉到他先别急着弄死,让我好好端详端详,看他长了几个脑袋,几颗牙,是不是个人模样。”说罢,抬袖一挥,一股劲气脱袖而出,登时将内室的内给推开了。

“丫头,你们两个也别躲了,有我这老婆子在,钟无疾不敢逼迫你们,这就随我走一趟吧。”

阿笙和云天行就躲在门旁偷听,门扇忽然被推开,两人躲闪不及,早已暴露了身形,忙出来行礼问好。

九幽谷主道:“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

阿笙忙迎上去,挽住九幽谷主一条手臂,笑说道:“我带天行哥哥来向苦婆婆道谢来了。姑姑常教我,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受了如此恩惠,哪有不谢之理?”

苦婆婆笑道:“你这丫头,刚才还说是赔罪来的,到你姑姑这里又变成道谢了?我们这些长辈都被你这机灵鬼给耍得团团转,依我看呐,你这丫头心里就只有一个天行哥哥。”

“苦婆婆!”阿笙羞得满脸通红。

云天行听了也觉得站立不定,不知该说什么好。

九幽谷主惦记着谷里的事,无暇去深究,便道:“这鬼殁沼地不同往常,你们两个别乱跑,跟着我们一起走。”说罢,已当先出了木屋。

云天行跟在一行人最后,出了木屋,见木桥另一端分站四人,三男一女,个个英姿飒爽,顾盼神飞,单是这份气势,便不是寻常人所能具备,想来应该是谷中青年俊杰。

云天行只向那三个男子扫了一眼,便将目光停在了那女子身上。她的相貌算不上特别惊艳,但身段却是极好的,该粗的粗,该细的细,该挺的挺,该翘的翘,完全符合绝大多数男人的审美观,而且颇有雍容华贵之风,这点倒是跟九幽谷主很像。

云天行在意的并不是她的形貌,而是躺在她怀里那只胖成球的大白猫。

这只猫正是那日他在仇涯子馆舍屋顶上遇到的那只,当时还抓破了卓君来的脸,能在这里见到它,云天行实在有些意外,但心底多少还有些担忧,他怕大白猫认出自己,毕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有些事不太好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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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八章 猫女弹指灭凶兽

一行人离开苦婆婆的居所,转而向鬼殁沼地深处走去。

阿笙挽着九幽谷主,说笑着走在最前方,百里藏花和苦婆婆并肩随后,云天行跟在最后面。

那四位青年俊杰分散在四角,将一行人护在中间,担起了护卫之职。

那位抱白猫的女子就在云天行左侧,她一面走,一面扭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云天行。

她本是个拘谨的人,从来不会这么直直地盯着一个陌生人看,她这么做的缘由,还是因为她怀里那只白猫。

那白猫本来慵懒地躺在在女主怀里,享受着女主人温柔的抚摸,时不时用它那毛茸茸的脑袋,蹭一蹭压在它脑门上的丰满,甚是享受。

可当他看到云天行的那一刹,立刻认出了这个入侵者。那一夜,就是因为这个入侵者,害它咯了腰,还莫名其实被人踢了一脚,这口恶气怎能不出?

她想从女主人怀里挣脱出来,扑到这个入侵者怀里,用它那双引以为傲的利爪,抓破入侵者的脸,然后再在抓痕处撒上一泡尿,以此来庆贺它的胜利。

它是这么想的,也的确想这么做,但却被女主人拦住了。

那女子紧紧抱住想要挣脱而出的白猫,不让它从怀里跳开,因为这里太危险了,稍有不慎,遇上一头猛兽,便会成为其口中之食,这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她将白猫抱得越紧,白猫挣扎越强烈,后来,她也注意到了,白猫的目标似乎是走在自己身旁的这位陌生人。

她对云天行知道的并不多,只知道他是谷主的客人,喜欢钟师妹,只有这些而已。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这只白猫她已养了许多年,如今白猫的异常举动,皆是因为这个人而起。

昨夜白猫回来时,身上带了伤,后脊骨错位,不算致命,可若放置不管,便会渐次影响行动,甚至危及性命。她忙活了半个晚上才帮它接正。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会不会就是她身旁这个人呢?

她很想问,但她又不好开后口。

这个人是谷主的客人,还是钟师妹喜欢的人,她怎么好当着这些人的面,去跟他说话,甚至去问这种连她自己都能不确定的问题。她觉得会有些唐突。

她犹豫不决,所以一直在看着云天行,内心还在做着斗争,到底要不要问?

云天行知道她在看自己,他也有些心虚,所以只假装没有看到。

随着一行人的不断深入,空气变得更加湿热了,鸟鸣和兽吼也更加频繁,其中有几声兽吼就在附近,似乎正在向这里靠近。

没错,就是在向这里靠近!

云天行耳目聪敏,早已非比寻常,他忽然发觉左侧有异动,忙转头去瞧。

那抱白猫的女子正在看着他,云天行看过来,两人视线相接,四目相对,那抱白猫的女子微微一怔,忙转开头,望向另一边。

一只长牙剑齿虎,从大树后绕出,直向人群飞奔而来。

九幽谷主的声音随着它的蹄声,在队伍前方响起。

“此一时,彼一时,不必顾惜它们的性命,但凡有接近者,杀无赦!”

守在一行人四角的那四位年轻人齐声应喏。

那抱白猫的女子腾出一手,向狂奔而来的剑齿虎屈指一弹,云天行并未看到她弹出了什么,但立刻有一团黑雾在剑齿虎面前爆开。

那剑齿虎发出一声低吼,冲破黑雾,势头不减,眼看着就要飞扑上来,而众人却如往常一般行走,说笑,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即将到来的危险。

那抱白猫的女子弹指过后,没有再去理会那只长牙剑齿虎,也没有再去看云天行,只低下了头,去抚摸她那只仍想着挣脱的大白猫。

剑齿虎越来越近,云天行的心跳也越来越快,而众人依旧若无其事,云天行却按捺不住了。他抬手握住了斜在背后的太阿剑,刚要拉剑出鞘,忽听那剑齿虎发出一声哀鸣,前蹄跪倒,一头栽在了地上。

由于它奔势太急,虽是栽倒了,但仍在地上滑出了两丈,直滑到那抱白猫女子身外一步处,方才止住硕大的身形。

云天行惊恐未散,仍握着剑柄不撒手,可他定睛一看,只见那剑齿虎半张着嘴,匍匐在地,口出黑沫,已然毙命。

云天行愣了愣,目中的惊恐仍未散去,不但未散,反倒更浓了几分。他惊恐的不再是剑齿虎,而是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抱白猫的女子。

只这么屈指一弹,便将这么大一头变异剑齿虎给毒死了,这是云天行想都不敢去想的,便是阿笙都没有这样的本事,也没有她这么淡定从容。

他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凝视着身旁这个女子,良久没有移开。

他在想,若她用这种手段对付我,我能避开吗?还是会像这头变异剑齿虎一样,匍匐在她脚下口吐黑沫死去?

那抱白猫的女子似乎并不觉得这件事值得称耀,她只是若无其事地跟在众人后面走着,抚摸着她的白猫,轻轻的。

云天行在看她,她似已感觉到了,缓缓转过头,迎上云天行的目光。两人无言对视片刻,那女子先开了口。

“昨天晚上我的猫受了伤,是不是跟你有关?”

云天行一怔,没想到她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他想了想,要怎么说呢,说明实情吗?显然不能,不管对方是谁,偷听别人谈话都是一件见不得人的事,如何开得了口?

他想了想,决定装傻,道:“我第一次见到这只猫,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问。”

那抱白猫的女子眉梢动了动,一双眸子凝视着云天行,过了好一会,才道:“你在撒谎。”

“不。”云天行辩解道,“我没有撒谎,也没有必要撒谎,我的确是第一次见到这只猫。”

他最后又补充了一句:“真是一只漂亮的猫。”

怀抱白猫的女子微微一笑,收回目光,爱怜地抚摸着怀中肉团,道:“漂亮的背后往往暗藏杀机,你觉得它漂亮,若我现在放脱它,你脸上一定会多出几道血痕,到那时,你就不会觉得它漂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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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九章 各显神通

怀抱白猫的女子只对云天行说了这几句话,便不再与他说话了。

云天行很庆幸避过了一劫,但能瞒过猫主人,却瞒不过这只大肥猫。

它在女主人怀里极不安分,一面用脑袋蹭着女主人,一面用两只毛茸茸的肉爪,摁着女主人洁白的手腕,极力想挣脱出来,扑到入侵者脸上,留下几道爪痕,以报昨晚硌腰之仇。

云天行何尝不知白猫的企图,他斜眼瞅着白猫,心说:“猫兄,我又没有伤你,你何必跟我过不去?要报仇,找卓君来去,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叹了口气,嘴里嘟囔道:“你这叫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我还当只有人会这样,没想到猫也是这样的。”

他的声音不算大,可也不算小,那抱白猫的女子就走在他身旁不远处,听他嘀咕,便问道:“你在说什么?”

云天行摇了摇头,不想回答,可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说道:“你这猫会抓人脸?”

那抱白猫的女子不知他为何这么问,只微微点了点头。

云天行微微侧身,低声道:“今天早上我见卓少主脸上有三道抓痕,倒像是给猫抓的,不知是不是出自它手?”

那怀抱白猫的女子陷入了沉默。

她就住在客馆南面,离客馆不过一箭之地,它这只白猫的确经常到客馆那边去,那片区域是它的领地,没有别的猫敢踏入它的领地一步,若卓少主脸上真有猫爪痕迹,必是她的猫留下的。

那抱猫女子想了一会,又确认道:“卓少主脸上真有抓痕?”

云天行狠狠点头,道:“有的,昨天还没有,今天早上就有了,我看着像是给猫抓的,但不敢确定。你若不信,可以去卓少主那里看一看,他经常在馆外散布,你从那里经过应该就能看到。”

那抱猫女子用一种略带怀疑的目光看着云天行,也没说什么,又低下头去抚摸她的白猫。

就在这时,忽听蹄声骤起,云天行转目望去,见三只赤狼瞪着火红的眼睛,从右侧飞奔而来,其毛发升腾如火,若不细看,倒真像三团化形的火焰奔驰而来。

苦婆婆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说道:“南风,看来驱兽阵的确是被人破坏掉了,往日里这些怪物可没在外围出现过,如今一只接一只,倒似真来到了鬼殁沼地的深处。”

九幽谷主舒了口气,道:“这可不单单是向我这个谷主挑衅,这分明就是在向整个九幽谷示威啊。”

苦婆婆笑道:“不管他向九幽谷还是向你这位谷主挑衅,我们都该好生招待,不要失了礼数才是。”

两人谈笑间,三匹赤狼已到了近处。

九幽谷主一笑,道:“那便好好招待它们,可不要失了礼数哦。”

话音落下,行在右侧的那两名青年男子,骤然拔地而起,空中一翻,分别便落在了两头赤狼的背上,两人同时掣剑,在赤狼颈下一抹,一声哀嚎,血光飞溅,两只硕大如火的赤狼轰然跪倒,伏地滑行。

居中那条赤狼无人拦截,忽然纵身跃起,张开腥臭大口,便向离它最近的苦婆婆咬去。

云天行刚想上前拦截,忽见百里藏花抬手一扬,两枚白羽脱手飞出,不偏不倚,正钉在赤狼额心。

那赤狼大张着嘴,口中接连喷吐着臭气,却连一声哀嚎都没有发出,瞬间毙命!

赤那狼虽已死了,但在半空中的巨大身躯,仍向苦婆婆飞撞过来。

百里藏花身形一晃,人已到了赤狼头顶,用力一踏,那赤狼的脑袋轰然坠地,又撅着后身往前滑出一丈,方才止住身形,而此时距离苦婆婆,也不过只有两步的距离。

云天行再次将握在剑柄上的手拿开,眼中只剩惊骇之色。

这些变异猛兽无论哪一条,放到外面,都足以成为一方大害,而在这些人手里,却如待宰的羔羊一般,毫无还手之力。

那抱白猫的女子又弹指解决掉了一只变异花斑豹,向云天行道:“你几番想要拔剑,却始终没能拔出来,下一只猛兽就由你来解决,好不好?”

云天行是个外人,怎好当着众人的面大显本事?他本想拒绝,但那抱猫的女子说完便转过脸去了,似乎不是在跟他商量,而是在给他下命令。

云天行见她如此,也不好说什么,心想:“等下一只猛兽来了,我不动,难道你还能眼睁睁看着它冲过来害人?”

随着一行人的逐渐深入,猛兽突袭接连不断,那三个男子几乎没有停过手,一直在其所管辖的范围之内清理障碍,唯独抱猫女子这边没有动静。

云天行正自庆幸,忽见树后转出一只白额大虎,正蹑着脚悄悄向众人靠近。

相比其他只会傻冲的猛兽,这是白额大虎倒机灵了不少,至少还知道隐藏踪迹,伺机而动。

那白额大虎越走越近,云天行执意不动,那抱猫女子也不动,只在那逗猫玩,也不知是故意不动,还是没有发现。

云天行见她始终没有出手的意思,无奈叹息一声,转身向那白额大虎飞奔而去。

那抱猫女子见云天行行动了,方才抬起视线,跟着他的背影望了过去。

云天行在动手前,便已想出了一招华丽的招式,不仅华丽,而且能一招击毙大虎,绝不拖泥带水,于是他嘴角带笑,伸手去拉太阿剑,意欲在诸人面前大展身手,可就在这时,脚下忽然一绊,云天行猝不及防,整个人摔飞了出去,正跌在大虎眼前,而他的脑袋却已伸到了虎口里。

那大虎见他到了近处,本想张嘴咬他,谁知这人竟然先一步把头送进了它的嘴里,这是什么情况?任是见多识广的“山中之王”一时也愣住了,没下得去嘴。

那抱猫女子见云天行一跤跌进虎口里,噗嗤一声笑了,道:“谷主,救不救?”

阿笙看见,吓得脸色都变了,刚要上去救,却被九幽谷一把拉住。

“这小子没这么容易死,且看看他在搞什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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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章 驱兽阵

云天行并非有意如此,他的确没有留意脚下,跌了一跤,那大虎张嘴来迎,这才出现了如此荒诞的一幕。

众人虽不上前去救,但都已做了救援的准备。

苦婆婆手中多了一柄雕刻刀,百里藏花指间多了几枚白羽,便是那抱白猫的女子手里,也捏了一物,只是笼在袖下,不知是什么。

那大虎好歹也算是一隅之霸,寻常野兽见了它只有逃命的份,它们逃,它就追,它很享受追猎的感觉,尤其是猎物拼命逃走,最后还是被它追上,咬破喉咙的那一刻,那才是一个“王”该有的姿态。

这人主动把脑袋伸到它嘴里,这算怎么回事?不劳而获?

它是个“王”,最鄙夷的便是不劳而获。它自小便受虎爸虎妈教育,坚持独自捕食猎物,培养一个“王”该有的本事。它从未吃过别人嚼剩的烂肉,那不仅失了鲜味,也失去了一个“王”应有的尊严。

它绝不能咬下去,这一咬将会葬送它一生南征北战积攒下的荣光,于是它用舌头将云天行的脑袋推了出来。

多么令人不可思议的一幕啊!

云天行喜极而泣,忙从地上爬起来,抹去脸上沾带的腥臭唾液,抱拳笑道:“虎兄,感谢不杀之恩,我……”

那大虎不等他说完,低吼一声,纵身飞扑,将云天行按倒在地,长大虎口,便向他脸上咬去!

嗖,嗖,嗖——

数枚暗器破风而来,分别钉在大虎几个要害处,瞬间将大虎射死了。

云天行在地上躺了一会,方才推掉压在身上的大虎,屁颠屁颠地跑回队伍里,冲众人赧颜一笑,又回到了队伍最后方。

那抱猫女子唇角一掀,斜眼瞅着他,道:“故意的吧?”

云天行嘿嘿一笑,道:“真不是。”

那抱猫女子轻柔着怀中白猫的脑袋,似有所指,道:“有你这么送人头吗?”

云天行只笑了笑,没说什么。

那抱白猫的女子似乎还想说什么,见阿笙过来,便没说出口,继续垂下头逗猫玩。

一行人又往前走了一会,云天行见前方白气缭绕,混杂在林木之间,倒像是一般的雾气,但这绝不是一般的雾气,因为这种雾气带有一种非常奇怪的味道,至少他以前从未闻到过。

云天行下意识抬袖掩住口鼻。那抱白猫的女子瞅了他一眼,也不知是何意味。阿笙笑道:“天行哥哥,这种雾气只是味道怪了些,不仅对兽类没有毒性,对人类也没有毒性,不必遮掩。”

云天行道:“只用这种雾气就能阻隔这些变异生物吗?”

阿笙点了点头,道:“这可不是一般的雾气,虽然不能阻隔绝大多数物种,但危害性比较大的物种,一般都会被隔在另一边,而且这些年过去,从未有过野兽强行闯过雾气。它们没有人类的心智,只要远远嗅到这种味道,便会退走,根本没有硬闯的念头。”

一行人沿着雾气外沿继续前行,刚走出不远,便见前方雾气发生了断层。九幽谷主抬手示意众人停下,然后独自走入无雾的缺口。过了一会,她回来了,手里多了一个生满绿苔的小型鼎炉。

她将鼎炉拿到苦婆婆面前,掰转机关,将鼎炉外壳打开,道:“师叔,的确是有人故意破坏了驱兽鼎,外面看起来完好无损,可内部结构已被尽数捣毁,若没个十天半月,恐怕难以修缮如初。”

苦婆婆接过来看了看,变色道:“谁会做这种事?”

九幽谷主道:“一定是九幽谷内部的人,不然绝无可能知晓驱兽鼎的关键所在。此人不动驱兽鼎外壳,单单只将内部结构毁掉,足以证明这一点。若是一个外来人,多半会将鼎炉一同砸毁,而且外面的人也未必能完好拆开这种特制鼎炉。”

苦婆婆道:“单此一处,不会放出如此多的异兽,定然还有他处。我们再去找一找,记录下位置,等出去了再派人过来修补便是。”

九幽谷点了点头,当先在前面开路。

众人贴近白雾行走,其他野兽嗅到雾气散发出的味道,便不敢靠近。一路走来,几乎没有受到野兽袭击,独有一条大腿粗细的蟒蛇很不识趣,绕着大树盘下来,想从众人头顶发起攻击,被先知先觉的苦婆婆一刀给钉死在树上,没了后文。

云天行身具“天地无极”神功,耳目皆超出常人许多,但当他注意到头顶有动静时,苦婆婆忽然抬了抬手,当他抬头往上看时,便见蟒蛇七寸位置,多了一柄雕刻刀。

一击毙命!

如此雷霆手段,云天行自叹不如。当然,他不知道,苦婆婆是常年生活在鬼殁沼地的,周围的一切,不管是猛兽也好,蟒蛇也好,对她而言,不过是日常所见之物,相比偶尔进来或者第一次进来的人,她能更好地应对眼前或即将到来的危险。

没有猛兽袭击,众人行进速度加快不少,只花了一个多时辰,便沿着驱兽阵走了一遭,共发现了二十六个坏掉的驱兽鼎。每一个驱兽鼎坏掉的方式完全一样,只毁内,不伤外,便是云天行这个外人都能看出是一人所为。

一行人出了鬼殁沼地,那两个站在入口守卫的人,见阿笙和云天行跟着谷主等人出来,对望了一眼,均想:“他们两个是何时进去的?”

古朴而庄严的大厅里,众人按次落座,云天行也有幸参与其中。他本想先回馆舍,但谷主说还想请他帮一个忙,便将他一同带来了大厅议事。

之后钟无疾等人也陆续来了,如今大厅内已有几十人,据说每一位都是九幽谷的骨干,但云天行认识的也只有那么几个人。

据阿笙说,大厅是在一座山体的内部,四面都是厚实的岩石,十分隐蔽且安全。唯一的缺点便是大厅里的光线十分黯淡,尤其是在关上那两扇厚重的大门以后,简直像黑夜骤然降临。为此不得不引燃上方的吊灯和整齐排列在墙边的蜡烛,以驱散黑暗,送还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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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一章 诱饵(一)

略显幽暗的大厅里十分寂静,只有中间火盆里烈火烧灼干柴不断发出噼啪爆裂声。原本厅里的灯火足够了,不需要再添置这么一个火盆,可大厅处在山体之中,相比外面,要寒凉不少,于是谷主命人添了这么一个火盆。

云天行并不觉得一个火盆,便能温暖整座大厅,这无异于杯水车薪,更多的还是心理作用。

众人端坐在略显潮湿的木椅上,脸上映着火光,神色各有不同。他们的目光大多投进升腾的火焰里,似乎想从中索取答案。其实,很多人被招来这里,并不知道原因,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九幽谷主起身,环视场内诸人,道:“昨天晚上,谷内又多了一具尸体,跟前面那两人一样,也是中毒而亡。”

她的声音不算大,可在这寂静而又空旷的大厅里,却比天雷还要震耳。

“什么?”一个上了年纪的人用一种沙哑的声音问道,“又死了一个?这怎么可能?”

“这没什么不可能。”九幽谷主的声音提高了不少,也多了几分威严,“这三天以来,每天都有人中毒身亡,不是黄昏便是入夜,分明是有人在向我九幽谷挑衅!”

场内一片寂静,众人面面相觑,自他们加入九幽谷以来,还从未有人敢向九幽谷挑衅过,这简直比天上出现了九个太阳还令人难以相信。

九幽谷主走到火盆上,伸出纤细的手指在升腾的火焰上拂过,道:“我们九幽谷向来不干预江湖世事,也不会去无故招惹仇怨,可如今有人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如果继续放任不理,不知还会有多少人遭其毒害。”

她从火焰上收回手,背在身后,用那双美丽而又动人的眼睛环视众人,道:“若各位没有其他要说的,我这便开始安排下一步行动。”

虽然在座的大多是九幽谷的骨干,有决策谷内大事的权利,但在这位年轻谷主面前,却如同虚设。因为他们知道,不论支持还是反对,最后的结果都得按照谷主的计划来执行,何必再出来自寻烦恼呢?

所以这些人被请来这里,完全是在走过场,他们自己也知道,但他们并不介意,也乐得清闲,有命令下来,照办就是了,倒省去了他们自己不少烦心。

九幽谷主环视场内,见无一人起来反驳,微微一笑,道:“那人既然在向九幽谷挑衅,必然还会再次出手,由前几天的情况判断,那人一天只杀一人,而且专挑两人组动手,毒倒一个,放走一个来传信,所以,我想送两个诱饵给他,诱他现身。各位以为如何?”

一中年美妇起身说道:“谷主的想法不错,只是执行起来却不太容易。”

九幽谷主道:“哪里不容易?”

那中年美妇道:“那人用毒的本事极高,便是谷中之人能与之相比的,也只有几人而已,若随便派两个,多半还会受其毒害;若派两个与之相当的人,怕是会被其识破。此人连鬼殁沼地中的驱兽阵都能知晓,想来对我九幽谷了解颇深,不会连谷中有哪些值得提防的人都不知道。”

九幽谷主道:“我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并不打算找两个与之相当的人来做诱饵,而且我现在已经有了两个合适的人选。”

那美妇道:“不知谷主想选谁做诱饵?”

九幽谷主道:“素凌风虽是我九幽谷的人,但在谷中待的时日甚少,若为他稍加改装,扮成一个谷内巡逻弟子,想来不会被人察觉。”

那美妇点了点头,道:“凌风剑法造诣极高,又颇通毒术,那人要对他下毒,的确不太容易。那另一位呢?”

九幽谷主向云天行一指,道:“各位看他成不成?”

在进厅前,众人便注意到了坐在末尾的云天行,他们只知道云天行是谷主的客人,和阿笙走得很近,其余的事一概不知,就连他为什么会被允许坐在议事大厅里都不知道。

如今见谷主要他做诱饵,众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在场的这些人里,知道云天行有百毒不侵之体的只有苦婆婆、钟无疾和阿笙三人而已,其他人一概不知。

九幽谷主道:“各位不说话是什么意思,觉得这个选择不合适吗?”

那中年美妇笑道:“谷主,你不是在跟大家开玩笑吧?”

九幽谷主也笑了笑,道:“我可没在这种场合跟大家开过玩笑,我是认真的。”

那中年美妇道:“既然是谷主的决定,我等遵从便是。只是我听说这位朋友与阿笙关系很好,谷主这么做,岂不是要将他置于险地?”

九幽谷主道:“简长老,我之所以这么选,是经过慎重考虑的。这孩子年纪虽然不大,但我敢说,在座的这些人里,绝大多数都不是他的对手。”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一位年过七旬的弯腰老者起身笑道:“谷主,不知你说的这些人里包不包括我老徐呀。”

九幽谷主笑道:“徐长老,您老的本事连我都怕,何况他一个小辈,自然是不包括您的。”

那老者捋须笑了笑,满意地坐下了。

苦婆婆笑道:“徐老头,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就这么不要脸,南风跟你谦虚,你还当真啦?”

那徐长老捋须笑了笑,道:“谷主的本事自然人人叹服,可要说我老徐连这位小朋友都打不过,那我是不信的。”

苦婆婆笑道:“你若不信,找他打一场不就知道了,不过我可警告你,打输了别抹眼泪,这么大一把年纪了,怪丢人的!”

那徐长老哈哈大笑,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道:“也好,也好,既然要选他做诱饵,总得有些真本事才行,不然去了,白白送掉性命,那可就不好了。”

徐长老来到云天行面前,笑了笑,道:“小朋友,来来来,我们两个过过手。”

云天行忙起身道:“不必比了,晚辈认输。”

徐长老仰头大笑,道:“小朋友,等那贼人来向你下毒了,你是不是也要跟他说‘不要下毒,晚辈认输’?”

云天行挠了挠头,憨笑道:“晚辈是想这么说来着。”

众人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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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二章 诱饵(二)

苦婆婆笑道:“小子,这徐老东西很不要脸,仗着年纪大,辈分高,没人跟他一般见识,你是外人,不用顾忌这些,狠狠教训他就是,只要别打死就行。”

徐长老收住笑声,道:“老太婆,你这话可说差了,谁教训谁还不一定了呢。我老徐再怎么不济,也不会被他一个小辈给打倒吧。”

又向云天行道,“小朋友,我也不欺负你,你若能在我手上撑过二十招,我老徐就赞同你去做这个诱饵;如果不行,那就老老实实呆着,免得丢了性命,让这丫头白白伤心落泪。”

阿笙脸上一红,当着诸位长辈的面,却不好说什么。

云天行看向九幽谷主,九幽谷主向他点了点头,云天行方才说道:“晚辈武艺低微,实在拿不上台面,还请徐长老手下留情,不要跟晚辈一般见识。”

徐长老笑道:“小朋友,做诱饵可不是儿戏,若没有真本事,真会丢命的,我若给你放水,那才是真的害了你。不过,你放心,我手下有数,绝不伤你性命。”

云天行道:“那晚辈就先谢过徐长老了。”

徐长老点了点头,一掌向云天行心口击去,云天行侧身一滑,人已到了两丈开外。

徐长老一击落空,“咦”了一声,心下略感惊异。虽说他没用全力,可这一掌出得并不慢,竟被这小子如此轻易就躲掉了,若说这小子没有一点真本事,断不可能躲过他这一掌。

徐长老飞步欺近,双掌齐出,向云天行面门打去,云天行并不想与他过手,只想躲过二十招了事,于是便运起轻功在大厅内飞蹿,徐长老在后紧追不舍,可云天行全力飞奔,他哪里追得上?

两人一前一后绕着墙面和梁柱飞奔,中间隔了一段距离,看着不远,可不论徐长老如何提速,两人间的距离总是不变;就算他减速,云天行也会随着他减速,总将两人的距离维持在一定范围之内,让人看不出他的真实水平。

不论是“逍遥游”还是“回风步”,在轻功阶级里都可归为一线行列,一般人能修到其中一种,便可算是祖坟上冒青烟了。云天行兼修两种,而且正在学着融会贯通,即便他现在还不能将两种轻功彻底揉合为一,但对轻功的了解,已是大有长进,又岂是一个不善轻功的徐长老可以相比的?

九幽谷主暗想:“我本想让徐长老试试他的功夫,可这小子太会藏拙,只用轻功应付。他能悄无声息地潜入九幽谷,足见他轻功不凡,而徐长老的轻功偏偏不是强项,如此下去,便是追到天黑也是追不上的。”

徐长老没料到云天行轻功这么好,绕着大厅追了两圈,方才深切地意识到这一点。可大话都说出口了,若就这么认输,岂不是太丢人?

他本想用毒,可转念一想,一个老辈对他一个小朋友用毒,便是胜了,也是没脸见人的。于是悄悄取了八根蝎尾针,待云天行过转角时,骤然射出。

云天行早已发觉,随手抄起一个烛台来挡,只听“叮叮”声连响了几次,已将那八根蝎尾针尽数接下。

云天行甩手一掷,那烛台旋转着又落回了园处,竟然连上面燃着的蜡烛都没有熄灭。

徐长老见他一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自然,心下甚是惊讶,正想用毒,忽听苦婆婆笑道:“徐老头,几招啦?”

徐长老干瘦的脸上泛起一抹红霞,内心十分羞愧,忙收住步子,走回椅子上颓然坐下,叹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我老徐追不上他,这就认输啦。”

云天行走过来,行了一礼,道:“多谢徐长老留下留情。”

徐长老挥了挥衣袖,道:“你小子就别来笑话我了,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自取其辱罢了。”

云天行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回去坐下。

九幽谷主笑道:“徐长老,您又何必丧气,他这是投机取巧的法子,以己之强,击彼之弱,若凭真本事,他未必是您老人家的对手。”

徐长老笑道:“谷主,你也不用安慰我,我老徐可没这么小心眼,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好说的。再说,这小子年纪轻轻便懂以强击弱的道理,不比我这睁眼瞎强多了?”

一个中年汉子起身说道:“此事干系重大,而且机会只有一次,选人必须慎重。若只是脚上功夫厉害,怕是还不够。”

九幽谷主道:“那依厉长老来看,要怎样才够?”

那厉长老神色庄重,道:“不逃,不躲,能与我过手二十招,不露败相,方才可以。”

徐长老笑道:“厉长老,依我看,就不必再试了吧。这小子的轻功你也看到了,别说我这老家伙,便是你们这些年轻人里,能追过他的怕是也不多。而且能在这黑灯瞎火的地方,稳稳接下我八根蝎尾针,一根不落,也是极不容易的,去做个诱饵应该够了。”

厉长老道:“那人下毒可没用暗器,都是近身施毒的,若没有一点与他抗衡的本事,怕是不等我们赶到,他的人就先被毒倒了。既然决定要放诱饵,自然要选两个高手,至少也要拖住那人一时半刻。凌风的本事不差,可仅凭他一人,未必能将那人留下。”

钟无疾道:“厉长老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三妹,依我看,就让厉长老试试天行吧,这也是为了他好,毕竟人命关天,不是儿戏。再说,遇害的那三人武功何尝弱了,而且个个精通毒术,如此都遭了毒手,若天行没有过硬的本事,还是不要让他去冒险了。”

九幽谷主点头道:“既然如此,天行,你就与厉长老过上二十招,此事事关九幽谷的安危,马虎不得,你就不要再藏拙了。”

“好。”

云天行感激九幽谷主指点之恩,以及苦婆婆的赠“猪”之情,不好拒绝,便一口答应下来。

他走到厉长老身前,先行了一个晚辈礼,道:“晚辈多有得罪,请望厉长老勿要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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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三章 诱饵(三)

厉长老借着火光近距离打量了云天行几眼,暗想:“此人年纪不大,为何一走进,便有一种大山压境的感觉,莫非此子真有不俗的本事?亦或是学过某种武学的缘故?便是他身具奇功,如此年纪,能有多少功力?”

徐长老在一旁捋须笑道:“厉长老,你快些动手吧,如今时候不早了,再拖延下去,怕是又有人要遭殃了。”

厉长老收回神思,展开架势,向云天行道:“你先出手吧。”

云天行身居后辈,不好再让,“呼”的一拳向厉长老打去。这一拳看似平平,没有任何花哨技巧,但在“天地无极”的加持下,便是普通拳脚,也能展现出不俗的威力。

厉长老见他一拳打来,本想用掌来接,忽觉拳风中夹杂着一股极为凌厉霸道的气息,他微微一惊,忙将手掌缩回,绕过拳头,从旁一掌打向云天行肩头。

云天行早已察觉,假意撤退,却在袖中暗出食中两指,蓄了半分力,待厉长老手掌靠近,双指骤然点向他掌心,厉长老一惊,却已来不及收手,只得全力催注内力,去迎他这一指。

云天行使的正是凌虚指,由于贴肉施展,别人还当是只是普通的指法,也没太在意。

双指一经点在掌心,立即从指间射出一道劲气,冲进了厉长老掌内,厉长老只觉有一道劲气打入掌中,沿着手臂直往体内冲蹿,而且一路摧枯拉朽,势不可当,但凡那道劲气所过之处,手臂立刻酸麻难忍。

厉长老大惊失色,忙将另一掌击在自己酸麻的手臂上,内力催动,硬生生将那道劲气给逼停,又将之顺着手臂,硬逼了回去。

云天行看了厉长老一眼,心想:“此人倒有些本事,竟能截住我的‘无极真气’。我若用上全力,一鼓作气,直冲心府,你又如何来得及拦截?”

云天行使的虽然是凌虚指,但与银发的凌虚指又有所不同,毕竟他学过天地无极,指内所走的并非寻常内力,而是由天地无极凝练出的无极真气,相比银发的凌虚指,却又高上了一层。只是云天行年纪尚幼,虽然身具各种奇门武学,但都只是在浅层次,其威力自然远远比不上银发、笑我狂等人。

厉长老吃了这一暗亏,不敢再小视云天行,笑道:“小兄弟,你年纪轻轻,竟有如此本事,我若不用全力,定然不是你的对手,你可小心了。”

云天行一笑,暗想:“你不用全力,我又何尝用全力了?”

厉长老见云天行发笑,不知是何意味,左出一掌,击向云天行面门。

掌劲未到,云天行却先嗅到了一股怪味,暗想:“他在用毒!”忙翻身后撤。

厉长老哪会让他逃走,踊身一跃,落在云天行面前,双掌齐出,一团粉末借着掌力,向云天行脸上吹去。

云天行不想暴露自己拥有百毒不侵之体,忙再撤一步,亦出双掌,掌风到处,那团粉末向上一卷,又被逼了回来,厉长老一惊,大袖一揽,那团粉登时消失不见。

云天行暗自惊奇,也不知他用了何种手段,竟还能将粉末收回去,这种手法倒是第一次见。

厉长老是主攻方,自然竭尽全力向云天行出手,云天行倒不急着进攻,来一招,他化一招,如此这般,硬是撑过了二十招。

二十招已过,厉长老收手站定,凝视着云天行,暗想:“刚才施的都是些辅助性毒物,就算没能近身,嗅多了,也会受其影响,为何这小子一点事也没有?”

厉长老没能奈何得了云天行,徐长老心下十分满意,捋须笑道:“厉长老,老徐我说什么来着,叫你不必试的,你偏不听,这下好了,丢脸了吧。”

厉长老笑道:“徐长老这是哪里的话,您这长辈都奈何不了这位小兄弟,我们这些后辈,哪里是他的对手。此番上来,只是为了逗徐长老乐一乐,不想让徐长老太难过而已。”

那徐长老一听这话,拍腿大笑,道:“人家都说我老徐不要脸,你这话说得可比我老徐不要脸多了,输了便是输了,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做什么。依我看,这小子自始至终都还没使过全力,便是我们两个一起上,未必是他的对手。”

那中年美妇简长老笑道:“徐老这话说得会不会有些过了?云小兄弟的武功是不弱,但此番只是寻常比试,并不会危急性命,你们两位都是当世的用毒高手,若一同出手,百毒齐放,只他一人,怕是还挡不住吧。”

徐长老摇头微笑,不再言语。

厉长老亦回到座上,不发一言。

钟无疾暗想:“他现在拥有百毒不侵之体,连三妹的毒都奈何不了他,别说是他们两位,便是你们这些人一起上,一样毒不死他!不过,这云小子到底练了什么邪门功夫,这般年纪,单论武功能在简长老手下走过二十招,不落下风,已是极为难得,而他最擅长的却不是拳脚,而是剑法,这……”

钟无疾凝视着云天行,神色十分复杂,又想:“看来还是我低估他了。假若再给他个十年八年,这江湖上能与之相比的,怕是屈指可数。唉,今时不比往日,不论你如何敛藏武功,都是无用的,蜃楼在意的只是你的身份,只要你不死,蜃楼绝不会罢手,任你如何惊才绝艳,在他们面前,也只有一个结果,那便是死。我怎能看着阿笙受你牵连呢?”说完,他又轻轻叹了口气。

九幽谷主道:“既然各位都没有意见,诱饵的事这便定下了。以防万一,这段时日我会搬到九幽谷中央的寒水舍中居住,也劳烦各位坐镇八方,若再有人中毒,便就近治疗,这样节省时间,或许还能留下一命。”

徐长老道:“谷主此言甚是,大家几乎都住在谷内深处,若再有人中毒,便是以最快的速度送到我们那里,恐怕也无力回天了。这样大家分散开来住,倒可以节省不少时间,也容易安排调遣。”

众人皆是点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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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四章 龟行丸

九幽谷主又道:“我会将其他巡逻队伍加派人手,只留他们一个二人队,若那人再出来害人,暗处的人先发信号,再出手帮忙。诸位可还有疑问吗?”

徐长老捋须笑道:“谷主心思缜密,如此安排,若那人不是背生双翼,断无逃脱的可能。”

九幽谷主微微一笑,于是将毒术造诣最高的那几人,分别安排到了谷中各个方位,再加几个毒术相对稍弱的人从旁辅助。安排好一切,又着重强调了几处细节,便遣散众人,各自准备。

九幽谷主亲自去绿水湖底,将素凌风放了出来,并将这个计划告诉了他。素凌风一听要放自己出去,喜得手舞足蹈。

其实,在九幽谷主到来之时,他还被那黑眼儿猫熊压在身下欺负。他是人,不跟这畜生一般见识,可那黑眼儿猫熊不管这些,压住素凌风就是一顿打,根本没有道理可讲。

九幽谷主挥袖将黑眼儿猫熊迷倒,素凌风这才“获救”。

素凌风被黑眼儿猫熊欺负了这些天,心里很不是滋味,哪肯就此罢休,骑到黑眼儿猫熊身上,便要薅它的毛。九幽谷主好劝歹劝,这才把他劝下来。

临走前,素凌风还拾起地上的竹子,在黑眼儿猫熊屁股上狠狠抽了两下,方才得意洋洋地跟着九幽谷主走了。

素凌风进去时英气勃发,衣着光鲜,出来时灰头土脸,破衣烂衫,九幽谷主只看他这副模样,便知他这几天过的是什么日子,不由暗暗好笑。

素凌风撇嘴道:“义父不给我送饭,那还有小笙子,倒也饿不着。谷主,我还当你要帮我呢,你倒好,弄了那么个没良心的进去,可让我遭了不少罪。”

九幽谷主笑道:“谁让你胡闹了。我三番两次警告你,你要是能听进去一句,也不至于这样。今番放你出来是有事要你帮忙,你可别再动送礼的念头,要是再敢去招惹仇教主,我也不用你做诱饵了,再把你送回绿水湖底,叫你多受两天罪,免得以后闯出大祸来,让二哥难堪。”

素凌风委屈道:“我这次是真心想送礼,没动别的心思,仇教主一见到我这份大礼,定会欣喜若狂,手舞足蹈。谷主,你就准我这一次,好不好?”

九幽谷主道:“要我准你也可以,你先跟我说说,你又要送仇教主什么?”

素凌风笑道:“既是送礼,自然要保持神秘才好,若跟人说出去,失了神秘感,那效果可是要大打折扣的。”

九幽谷主瞪了他一眼,道:“我还不知道你?不管你想送什么,都赶紧打消这个的念头。仇教主远来是客,我们就九幽谷就得以客礼相待,你两次三番变着法子戏弄他们父子,泥人还有三分火气,何况他这位西域第一大教的教主。前番你羞辱他,他假装无事,你当他真不会放在心上?”

素凌风道:“他放不放在心上那是他的事,送不送礼,那是我的事。我一片好心,他全当成驴肝肺,那是他的损失,可不能全推到我头上来。要这样说,那些送金送银的岂不是更低俗?坊间有句话说得极好,叫‘视金银如粪土’,给人送金送银,那不是拐着弯骂人粪土吗,还不如直接送粪土呢。”

九幽谷主笑道:“你从哪儿学来这些强词夺理的话?人家说‘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我不用刮目也知道你有了长进,可惜全长在邪门歪道上了。你老实跟我说,近些年老往外面跑,是不是跟什么不好的人混在一处了?”

素凌风连忙摇手,道:“绝对没有。”

九幽谷主道:“没有便好,若是有了,便是我不教训你,二哥也不会放过你,你可仔细了。”

素凌风点了点头。

九幽谷主又道:“凌风,如今谷中也不甚太平,仇教主那里你还是别去招惹了。等这件事结束了,我会去跟二哥说明白,不叫阿笙嫁到西域去就是了。”

素凌风道:“卓君来自然是不能嫁的。可我觉得二叔的疑虑似乎也有几分道理,若蜃楼知道了云小子还活着,定然不会无动于衷。以他们的本事,要得到这个消息并不难。若小笙子跟他在一起,我怕……”

九幽谷主笑道:“阿笙喜欢他,总不能硬生生拆散他们吧?蜃楼固然不好对付,但到底也是些肉体凡胎的凡人,既是凡人,便没有可能闯到九幽谷里来,只要他们两个一直留在谷中,便是蜃楼也奈何他不得。”

素凌风打趣道:“谷主说没人可以闯入九幽谷,那我们现在要捉的这个人是如何进来的?”

九幽谷主道:“我已派人到处检查过了,谷外毒阵完好无损,这就说明,那人是通过其他手段进来的,而非是走出入口。”

素凌风道:“难道除了明面上这些出入口,谷中还有其他的路可以通到外面?”

九幽谷主抬头看了看日渐西沉的红日,道:“时候不早了,你先去换衣服,然后跟云小子按我指给你们的路巡逻。切记,不论能不能留下那人,都要先顾及好自己的性命。”

素凌风笑道:“谷主,你放心就是,那人敢对我素凌风下手,我定要他有来无回!”

九幽谷主道:“此事非同儿戏,不可有分毫的大意。云小子那里我已经嘱咐了,他为人谨慎,又有百毒不侵之体,我倒不怎么担心他。你毛手毛脚的,最是让人放心不下。”说着递了一个小锦盒过来,“这锦盒面有一颗‘龟行丸’,开始巡逻后,你将它含在嘴里,可保你性命无虞。”

素凌风接过锦盒,打开瞧了一眼,笑道:“谷主送的东西,定是不差的,是不是吃了就可以百毒不侵?”

九幽谷主笑道:“你当百毒不侵之体是什么?吃一颗药丸就能有了?这只是一种延缓毒性蔓延的药,我是怕他用剧毒杀人,才特意给你这个。你含着它,即便是中了剧毒,也不会让你立刻死掉,至少能够争取到我来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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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五章 素凌风的教诲

素凌风将锦盒收好,笑嘻嘻道:“谷主,这龟行丸是个好东西,还有没有了,再给我一些呗?我常年在外面走,什么样的人都能遇上,要是多准备一些这个,那就相当于多了几条命呀。”

“没有了。”九幽谷主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当这‘龟行丸’是糖豆吗?这还是我赶着炼出来的,废了好些神呢。你若想要,等以后再多给你炼一些就是,现在就只有这一颗。”

素凌风笑道:“那我就先代‘以后’谢过谷主大人了。”

九幽谷主笑着瞪了他一眼,便带他来与云天行汇合。

两人都换了衣服,吃了饭,便各自带剑去九幽谷主指定的路线上巡逻。

两人并肩走着,云天行总觉得素凌风在一旁光明正大地看自己,若是一个女子这样盯着自己看,尚可以找到理由解释,素凌风一个大男人,一路上这样盯着自己瞧个没完,实在令人奇怪,于是便开口问道:“素兄,你总盯着我看什么?”

素凌风摩挲着下巴,喃喃道:“长得还算可以,当然,跟我这么英俊潇洒的人是没法比的。这个子吗,嗯,跟我相仿。我这是标准身材,不论他高一点,亦或是矮一点,都落了下乘。嗯,还有这双眼睛,不错,不错,只是少些锐气,多了几分儒钝。嘴唇好,厚薄适中,只是没我的唇型有型……”

听着素凌风在一旁评点自己的身材样貌,云天行打了个激灵,往旁边挪了一步,警惕性地盯着素凌风,道:“素兄,你……你在干什么?”

也不知素凌风是没有听到,还是听到了故意不理,只顾说自己的,那双眼睛仍在云天行身上来回打转。

云天行知他是阿笙的哥哥,不敢太过无礼,只是他这么一直盯着自己看,让自己很不自在,于是鼓起勇气,道:“素兄,你再这么盯着我看,我可不走了。”

素凌风道:“怎么,你还怕人看吗?看一下又不会少肉,一个大男人扭扭捏捏的成什么样子。咦,你还挡,你越挡,我越看!”

云天行忍无可忍,叫道:“我喜欢你妹妹!”

素凌风道:“我知道呀。”

云天行道:“知道你还看!”

素凌风道:“我就是因为知道才看的,怎么,有问题吗?”

云天行愣了愣,仔细琢磨着他的话,心想:“是了,他是在看我能不能配得上笙妹。此前他也试过卓君来,还把卓君来打了一顿,听说还送了两件‘礼物’。”想到这里,云天行打了个冷颤,“天呐,他不会是也想打我吧?”

生出这个念头,云天行怎么也不肯靠近素凌风了,两人虽是同行,但中间总隔着一段距离。

素凌风道:“你离我那么远干什么?”

“怕你打我。”云天行如实奉告。

素凌风一笑,道:“我有那么不近人情吗?”

云天行支吾道:“前番你不是打过卓君来吗,听说下手还挺重,我见卓君来走路都是踮着脚的。”

素凌风笑道:“我若想打你,你躲到天涯海角去,我也一样能打到你。我打卓君来是因为别的缘故,你不知内情,定把我当成了个蛮不讲理的人,我也不怪你。不过,你放心,只要你不欺负小笙子,我是不会打你的;如果你敢欺负她,嘿嘿,我可不只会打人哦。”

云天行缩了缩脖子,离他更远了。

素凌风仰头望着西方昏黄的赤霞,道:“我这个妹子是宠大的,自小就没受过什么委屈,她若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希望你能心平气和地为她指正,尤其不要动手打她。”

他看了云天行一眼,继续说道:“她喜欢你,就算你打了她,她也一定不会跟任何人说,但作为一个哥哥,我绝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你不要以为我这是在威胁你,这只不过是一个做哥哥的诚挚恳求。没有哪个哥哥愿意看着自己的妹妹受人欺负,我想你应该会理解。”

云天行点了点头,却没说什么。

素凌风继续说道:“我常在坊间走,打女人的事我见多了,有人拿靴子打,有人拿擀面杖打,还有拿菜刀的,拿什么的都有。我还没有成家,所以我不懂,他们动手的理由是什么。我曾拉住那些人问过,呵呵,你当他们怎么说?”

他看向云天行,期待他的答案,谁知云天行却摇了摇头,说道:“我也没有成家。”

素凌风笑了笑。这个答案并不是他想要的,但他不能否认,这的确是一个好到无可挑剔的答案。

“我问过他们,有人说他女人太笨,什么都不会做;有人说他女人太丑,没有临家的好看;有人说他女人脾气坏;有人说他女人偷汉子,就跟他们手里拿的‘凶器’一样,五花八门,什么样的理由都有,但我觉得,这都不是打女人的理由。”

“她笨,什么都不会做,你就会吗?你若会,为什么就不能教教她?她丑,那你为什么当初还要娶她呢?她脾气坏,你拿菜刀砍她,岂不是比她更坏?她偷汉子,你大可送她一纸休书,叫她去偷个够,拿刀砍死她,是要偿命的,值得吗?”

“有些人总喜欢为自己找这样那样的借口,虽然我很看不惯孔老头,但孔老头有句话我很赞赏,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我问过的那些人里,不乏一些德高望重的教书先生。他们在学堂里要求学生们三规四戒五从六德,而自己回到家却拿着擀面杖,满大街追着自己的女人打,满口污言秽语,你说好笑不好笑?”

云天行点头道:“是挺好笑。”

素凌风叹道:“人呐,总是对自己各种迁就放纵,却一味地拿圣人的标准来要求别人,真是可笑。”

云天行觑了素凌风一眼,怯生生道:“素兄,你还是打我一顿吧。”

素凌风哈哈大笑,道:“我今天的话有点多,跟你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都是当哥的一点牢骚话,你不要往心里去,哈哈。”

云天行撇嘴道:“怎么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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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六章 美丽背后的杀机

被素凌风劈头盖脸教训了一顿,云天行心里十分憋闷,却又不敢说什么。

素凌风见西山头上已被余晖染红,心想:“谷主说那人会在黄昏时分开始寻找目标,我们两个又在极为显眼的地方,也差不多该来了。”于是从锦盒里取出那枚龟行丸抛到嘴里。

云天行见他吃东西,凑过来问道:“素兄,你刚刚吃的是什么啊?”

素凌风瞥了他一眼,道:“糖豆。”

“糖豆?”云天行脸上的表情十分奇怪,过了好久,他笑了笑,“还有吗,给我一颗尝尝,我上一次吃糖豆,还是十多年前呢。”

素凌风歪头瞅了他一眼,道:“想吃啊,先叫一声哥来听听。”

“哥!”云天行叫得很甜,甜到他自己都觉得快要吐了。

素凌风将龟行丸吐在掌心,送到云天行面前,道:“给你吃一会,可别吞下去了。”

云天行看着他掌心那被口水融得黏糊糊的黑丸发愣。

素凌风用手肘撞了他一下,道:“看什么看,你吃不吃啊?”

云天行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抱着剑横跨一步,与他保持距离。

素凌风哈哈大笑,又将龟行丸抛回嘴里,哼着小曲继续巡逻。

两人保持距离走了一会,云天行忽然又靠过来,低声道:“素兄,我觉得有人在跟踪我们。”

素凌风嘴角一扬,笑说道:“早知道了,你不必惊慌,只当还不知道,继续走就是了。让他自己靠近,然后……嘿嘿。”

云天行见素凌风毫无惧色,心下暗暗佩服。在开始巡逻之前,九幽谷主曾三番两次叮嘱他,此次任务的危险性,要他不论如何,都要以保命为先决条件。

云天行虽然不懂毒术,但光听别人说,就知道那人毒术造诣极高,即便是在精研毒术的九幽谷里,能与之相匹敌的也是寥寥无几。

若没有百毒不侵之体,面对这样的对手,云天行很难有胜算。

两人发现有人跟踪后,刻意拉近了距离,有说有笑,故意以此来麻痹敌人。

就在他们两人身后那棵大樟树上立着一个人,身披鸦羽斗篷,头戴斗笠,斗笠前沿一侧悬有一枚环形玉,随风而动。

那人站立的树枝并不算粗,可以说很细,但他立在上面,树枝竟然没有弯曲,连一丝都没有,仿佛树上根本没有这个人,但他的确就站在那里,随着风,随着树,在轻微地晃动着,似乎已与大树融为了一体。

云天行和素凌风说笑着转过拐角。那人轻轻一纵,如足踏流云一般,又飘到了相邻的那棵树上,足尖在枝干上一点,再次纵起,一连三次跳跃,又落在了离两人不远的一棵大树上,直直地站着。

这人的双臂始终抱在胸前,目光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下方正在移动的两个人。

微风拂来,枝摇叶动。

云天行和素凌风渐渐走远了,这一次,那人却没有跟上去,依旧直直地立在那里,看着两人远去。

忽然,斗笠下发出一阵古怪的笑声,这声音就像好比一只乌鸦被人扼住了咽喉,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发出的哀鸣。

从刚才到现在,他的视线一直盯着下面那两个人,而此时,他却偏移了视线,望向了前方,而前方什么都没有。

“在九幽谷中能悄无声息地接近我的人,只有一个,若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一定是百里藏花!”

在那人的背后不远处,的确站了一个人,也的确是百里藏花。

他一手摇扇,一手负在身后。身后那只手里夹着三枚白羽,手上青筋凸起,显然已是蓄势待发的状态。

百里藏花道:“阁下是蜃楼的人。”

那人并未回身,依旧望着前方,道:“我的确是蜃楼的人。”

百里藏花又问:“谷外村里那七个人,还有谷中那三个人,都是被你毒死的。”

那人道:“他们的确都是被我毒死的。”

“你为何要这么做?”百里藏花摇扇的手微微一顿,“不,应该说蜃楼为何要这么做?”

斗笠下又传出一阵古怪的笑声:“不,你应该问我为何要这么做,我虽是蜃楼的人,但却不是为蜃楼而来。”

百里藏花道:“那你为何而来?”

那人沉默了。

风愈急。

百里藏花拢起折扇,道:“你不想说,我再换一个问题来问你,你来九幽谷有何目的?”

那人一笑,道:“这的确是两个问题,但最终的答案似乎只有一个。”

百里藏花道:“你最好老实回答,既然我能出现在这里,就说明你已经无路可走,九幽谷可不是谁都能来的地方。”

那人笑了,忽然脚下树枝颤动,他的人已蹿到了梢顶上。

百里藏花脚下一动,也跟着来到了树顶上。

这棵树很大,两人站在树顶梢头,没了遮掩,视线开阔了很多。相比下面,上面摇晃得更为剧烈,但两人却如踩在平地上一般,丝毫没有摇摇欲坠的倾向。

那人望着谷内风景,忽然叹息了一声,道:“真是个美丽的地方。”

百里藏花忽然笑了笑,道:“你闯进九幽谷,就只是为了这一句赞叹吗?”

那人摇了摇头,道:“这么美丽的地方却处处遍布杀机,你不觉得这是一件很扫兴的事吗。”

百里藏花道:“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那人又道:“既然我的行踪已经暴露,那位钟谷主不会只派你一个人来,而在我的视线范围内,却只有你一个人,果然是她一贯的行事风格,往往喜欢将杀机隐藏在美丽背后。”

百里藏花道:“而你却偏偏是一个喜欢探寻美丽背后杀机的人。”

那人一笑,道:“不愧是百里藏花。”

百里藏花道:“既然你已知道他们两个是诱饵,为何还要出现在这里?你明知道这是个陷阱,为何还要往里面跳?”

那人道:“正如你所说的一样,我是个喜欢探寻美丽背后杀机的人,你们为我设下陷阱,我倒想看看这美丽的陷阱下面到底隐藏着什么。”

百里藏花道:“你不怕死?”

“死?”那人又笑了,“死有什么可怕,我不怕死,我只怕活着的时候却被人当成是一个死人。”

百里藏花捏白羽的手忽然又紧了一分。

“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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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七 局中局,计中计

黄昏。

两人立在梢头,披着余晖编织的锦衣,却没有一句言语,仿佛世间所有的声音都随着落日,沉到了山谷的那一面。

微风拂过,吹动鬓发,在耳边留下一声声风的气息。

那黑衣人看了看悬在一旁随风而动的玉环,喃喃道:“九幽谷里还是只吹南风啊。”

百里藏花听他提到“南风”二字,眉头微微皱起,道:“你还不打算告诉我你的身份来历吗?”

那人沉默了半晌,才悠悠说道:“我是一个没有身份的人,又如何能告诉你。你们设计捉我,而我就站在这里,你为何还不动手?”

百里藏花道:“捉你并不难,但在此之前,我想先问明白你来九幽谷的目的。”

那人道:“你若是捉到了我,我会考虑告诉你一二。不过在此之前,我却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你问。”百里藏花捻了捻手中白羽。

那人望着空中余晖,缓缓说道:“你们兴师动众选了两个诱饵出来,无非就是想引我上钩,但现在看来,这两个诱饵似乎只是局外之物,而她又是个细心人,不会做如此无故的决定,说吧,你们找他们两个出来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百里藏花笑道:“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那人也笑了笑,道:“我的确很清楚,但我还是想听你亲口从嘴里说出来。”

百里藏花道:“看来你并不确定,我们的真实目的是否已经达成。”

那人又笑了笑,道:“既然你都站在这里了,你们目的必然已经达成了。”

百里藏花笑道:“你是个聪明人,却一直在做傻事。”

那人道:“聪明只是一个相对词,跟生活在谷外的那些愚鲁的村民相比,我的确是个聪明人,可跟你们那位谷主相比,我却是个笨到天理难容的人。”

百里藏花微微一笑,道:“虽然有简长老从中帮忙,但我还是不明白,你是如何混到谷里来的?简长老的确出过谷,但她并没有带任何人进来过,谷中出入人员都有记录在案,根本不可能凭空多出一个人来。”

那人道:“既然你们已经查出简长老就是内应,为何不直接去问她?”

百里藏花道:“我说过,你是个聪明人。在我们会议结束后,简长老便偷偷将诱饵的事告诉了你,而你不但不感激,反倒偷偷给她下了毒,当我们找到她时,她已是奄奄一息了,我想,她现在大概已经死了吧。”

那人喉咙下发出一阵古怪的笑声,过了好久,才道:“像她这种没有脑子的女人,活着就是一个笑话。诱饵,呵,这么低级的把戏,一看便知是局中局,计中计。你们那位钟谷主想出这条计策,算计的不是我,而是她这个内应,而她本人却毫不知情,呵呵,亏她还若有其事地跑来跟我报信,反将我的行迹也暴露了。你说,难道我不该杀她吗?”

百里藏花道:“简长老并不傻,也许她已猜到了谷主的本意,可兵法有云,实中有虚,虚中有实,谷主两计同施,她并不能确定哪一计才是真,哪一计才是假,所以才冒着暴露自己的危险,为你传递消息,而你反将她给毒杀了,这么看来,你还真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

那人压了压斗笠,缓缓道:“在这个世界上,‘情’只会让人变得懦弱,就像枯藤缠缚脚腕,你们甩不掉,甚至不想甩掉,所以才会处处受其限制,行事瞻前顾后,最终被其拖累而死,而我却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百里藏花不以为然,道:“那像你这种无情无义的人,又能得到什么样的好处?”

那人笑了笑,却不说什么。

百里藏花见他傲立枝头,负手而立,全无逃走的意向,心下甚是惊奇,道:“你不打算逃吗?”

“逃?”那人微微一笑,“不必急于一时,夕阳下的九幽谷很美,我想多看一眼。”

百里藏花道:“景色固然很美,可太过留恋,却不是什么好事。就像你刚才说过的,美丽的背后往往暗藏杀机。”说罢,内功运起,树梢晃动,身旁绿叶离枝上浮。

夕阳的余光挥洒下来,照亮了立在梢头上的两个人。

那人三指捏住斗笠边沿,道:“你也说过,我是一个喜欢探寻美丽背后杀机的人,越是美丽的地方,杀机越重,而我,却越想要一探究竟!”

百里藏花一笑,周身悬空绿叶骤然激荡,只见他抬手一扬,“嗖嗖嗖”,三枚白羽穿过绿叶林,披着霞光,直向那人背心射去。

那人依旧没有回头,就在白羽即将近身的刹那,他突然伸出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三枚白羽一一接了下来,顺势又将三枚白羽掷了回去。

“还你!”

三枚白羽飞回,百里藏花却不敢再接,只晃动身形躲了过去。

此人是个用毒高手,这些白羽虽是由百里藏花制造,但一经此人之手,必是已沾上了毒药,若再用手去接,瞬间便会被其毒倒。百里藏花几乎是在九幽谷里长大的,这些惯用的下毒手段,他比谁都清楚。

那人微微侧身,从斗笠下看了百里藏花一眼,道:“罢了,好好的兴致都被你败光了。我要开始逃了,你来追吧。”说罢,纵身跃下树梢,向树下俯冲而去。

百里藏花跟着纵了下去,大袖一挥,十六枚白羽一字排开,直向下方那人射去!

那人虽然背对百里藏花,却似长了一双后眼,就在白羽到来的刹那,他拉过身上披着的鸦羽斗篷,兜转起来,将一十六枚白羽尽数卷进斗篷里,又提着斗篷的领子一甩,将兜揽住的白羽尽数甩落,再将斗篷披回。

百里藏花见他同时接下自己一十六枚白羽,心下暗暗佩服,正想再拿白羽射他,忽见他曲指连弹,几枚黑丸逆风射来,百里藏花何尝不知这是一种施毒的手段,“唰”的一声,甩开手中折扇,拿扇面来回拨打。

那些黑丸被百里藏花拨到远处,才一个个爆裂开来,形成一团团黑雾。

一只长嘴画眉鸟受两人惊动,从树枝上飞下,不小心撞进了黑雾里,登时毙命,立时栽到了地上。

“好厉害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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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八章 躲在黑雾中的人

那人双足落地,一个箭步又射了出去,百里藏花紧随其后,手中白羽连飞,直袭那人要害!

那人一面躲闪白羽,一面说道:“百里藏花,单凭你一人,怕是还拦不下我,不如叫躲在暗处的那几位都出来吧。”

百里藏花道:“看来你有足够的信心能够从九幽谷中逃脱。”

那人道:“相比这个,我更想试一试,现在的九幽谷到底有没有资格被称为万毒至尊!”

百里藏花道:“你这是在向九幽谷挑衅!”

“挑衅又如何?”那人笑了笑,“我本以为那位钟谷主会亲自来对付我,没想到竟只派来了个谷外之人,怎么,你已经加入九幽谷了吗?还是,哦,我明白了……”

百里藏花道:“不论是江湖上哪一位用毒高手,在九幽谷里都有他的相关记录,而且很详细,像你这种水平的人,整座江湖里也找不出几个,你绝不会是无名之辈,说,你到底是谁?!”

那人道:“我是谁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我如果说出名字,你就会放我离开吗?呵,名字只不过是一个称呼,说出来又能改变什么。我来九幽谷中杀人,你们尽管对付我便是,何必问这么多。”

百里藏花哼了一声,道:“你不说,我若失手将你杀了,你的名字就永远没人知道了。”

“哦?”那人一笑,“我倒要看看,你一个人如何杀得了我!”

“谁说他是一个人了!我素凌风不是人吗?!看剑!”

那人一惊,转过头来,只见一人一剑已欺到了近前。

能悄无声息地接近他,定然不是等闲之辈,他不敢马虎,忙闪身躲避,可就在这时,百里藏花又从背后攻来,一扇点向他背部灵台穴。

素凌风的剑越来越近,直指他的咽喉,毫无疑问,如果这一剑刺下去,定然会要了他的命!

百里藏花所指的灵台穴,归属督脉,这一扇点下去,或许不会立刻让他死掉,但足以让他丧失战斗力,倒地待诛!

就在这一扇一剑即将触及那人的鸦羽斗篷时,忽听“咯吱”一声低响,两人同时感觉不妙,忙收招后撤,就在两人跳开的刹那,一团黑雾陡然从那人身上爆开,瞬间将那人吞没,而且不断向周围蔓延。

百里藏花后撤之余,飞掷白羽,直往黑雾中心打,素凌风亦是连发暗器,但两人所发暗器皆如石沉大海,射进去便没了声息,连一点响声都没有发出。

那黑雾虽然不甚浓厚,但随着雾气范围的逐渐扩大,那人躲在雾中,竟如凭空消失了一样,用肉眼根本看不到。

两人均收住暗器不发,素凌风剑指黑雾,道:“我还当蜃楼有什么了不起,原来都是些缩头乌龟,不敢以明面现人,只会缩在背地里偷使手段,就算你能在里面躲藏一时,还能藏上一辈子吗?”

话音未落便有数枚黑丸从黑雾中射出,直打素凌风,素凌风挥剑格挡,将黑丸尽数拍飞,等那些黑丸落到了远处,方才一个个爆开,化成了一团团黑雾。

其中有一颗黑瓦被打到了不远处的花丛里,几株开放正盛的牡丹正在黑雾的边缘,登时枯萎衰败,只一会工夫便花头顿地了。

素凌风暗暗吃惊,心想:“此人毒术造诣之高,恐怕只有谷主等寥寥几人才可与之相比,即便我嘴里含有龟行丸,中了这种东西,也会大受其罪,丧失战斗力,到时候他从黑雾中冲出,定然可以毫不费力地取走我的性命!”

他想了想,又后撤了几步,以防不测。

忽听黑雾中那人说道:“想不到九幽谷中还有你这样的人物,实在大出我的意料。怪不得黑丸一个个都延缓爆开,原来是你手中断水剑的缘故,啧啧,越王八剑,今日倒叫我开眼了。”

素凌风拿剑指骂道:“龟儿子,你敢不敢出来与老子决一死战?!”

“龟儿子?!”那人哈哈大笑,“你这没教养的小子,若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便是当年钟无疾拼掉双腿换来的那个孩子,若要真掰论起辈分,你得喊我一声爷爷!”

“我呸!”素凌风朝黑雾里啐了一口唾沫,“你这不要脸的,敢不敢出来说话?”

黑雾又陷入了寂静。

百里藏花喊道:“凌风,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云兄弟呢?”

素凌风道:“我叫他去喊谷主了,过一会应该就来了。”

云天行扛着剑,哼着小曲,从大道上走来,素凌风见只有他一人,皱眉道:“谷主呢?”

云天行道:“她说有要紧事,得等会儿才能过来,让我们小心应付,不要着了他的道。咦,这里怎么有一团黑雾?那人呢?”

素凌风拿剑往黑雾里一指,道:“就躲在这里面,你进去把他赶出来。”

云天行看了看雾气边缘处枯萎的花草,苦笑道:“这黑雾是不是有毒啊?”

“废话!”素凌风瞪了他一眼,“没毒我们两个站在外面干什么!”

“我怕。”云天行委屈地瞧了素凌风一眼。

素凌风再次吐出口中已融化一半的龟行丸,道:“你把这个含在嘴里,保你无恙。”

云天行嘴角抽了抽,挤出一丝微笑,道:“不就是一团黑雾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这就进去赶他出来。”说罢,掣剑出鞘,一步纵入黑雾中。

那人本想在黑雾中等到夜色降临,再寻机摆脱众人,可就在这时,忽见一人提剑走了进来。

看着提剑的人影逐渐走近,那人却愣住了。在他的印象里,能够在这黑雾中自由穿梭的人,除了他自己,有且仅有一个人,那就是九幽谷主。可从来人的身形来看,绝不是九幽谷主,这应该是个男人,可他为何一点事都没有?

他想不通,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单是越王八剑中的断水剑出现在九幽谷里,已经让他十分意外了,如今又来了一个不怕“黑雾”的人,这个“惊喜”比前一个更让人难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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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九章 认错人了

“你就是蜃楼的人?”

黑雾中响起一个年轻的声音。

那人从惊骇中回过神来,但他并没有回答,如果他一开口,自己的位置就会暴露。

这是属于他的领地,在他的黑雾中,他就是主宰,而他又穿了一身黑衣,他很确定,那个年轻人并没有发现他。那个年轻人之所以开口,无非就是想引诱他自己出来,而他早已看破了这一点。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微笑,暗想:“年轻人,不管你用了什么手段来抵御黑雾的毒性,但在这里面,我才是主宰!我会将你捉住,打碎你的下巴,再将我手中剧毒尽数灌进你的喉咙里,让你深刻体会到,亵渎我的黑雾是怎样一种罪过!”

他正要动手,忽见前方现出一点星芒,这不是星芒,而是剑芒!

他骤然睁大了双眼,心中惊叹:“他竟然发现了我!这怎么可能?!”

好快的一剑!

剑光撕裂黑雾,眨眼已到了那人面前,他并没有防备,只能在剑光近身前,本能地侧了侧身子。

“嗤——”

剑光飞过,就从他的眼前飞过,他能够清晰地看到,悬在斗笠前沿的环形玉被剑光一分为二!

他呆住了!

若他没有躲避,这一剑切开的不再是玉,而是他的脑袋!

一个年轻人竟有如此本事,这是他始终都没有料到的,即便到了现在,他都觉得仿佛如在梦中。

这不是梦,而是他引以为傲的黑雾!越是这样,越令他难以置信。他甚至还没有弄清楚,这个年轻人是如何透过重重黑雾,发现他的踪迹的?

他还是不信,可现实如此,由不得他不信!

若他能看到年轻人那双金瞳,或许就能解开所有的疑惑,可黑雾是不认人的,能迷住别的眼睛,一样可以迷住他的眼睛。他长久待在黑雾中,这才练就了一双锐眼,可也仅仅只能辨清人影而已,又如何能看清五官细节?

他此番前来是向九幽谷寻事的,所以他一天只杀一个人。他不要中毒者立刻死去,当有人将他们送到九幽谷主面前时,他才会让他们毒发身亡。他将毒发的时间控制得刚刚好。

他本想一直玩下去,让九幽谷主知道他的存在,却又奈何不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谷中之人一个接一个地死去。他很享受这种奇异的快感。

不算谷外那七个普通人,他才杀了三个人,不,是四个,还有那位简长老。他才杀了四个人,甚至都还没提起兴致,而他的行迹已经暴露了。

他本想甩掉百里藏花,再次找个地方躲起来,继续提高他的兴致,可素凌风和这个年轻人的出现,让他的兴致彻底消失无踪,他甚至已有了逃离出谷的念头。

是的,他要逃出去,如若不然,他很可能会被永远留在谷中,以死人的身份。

剑光扫过,两人交错而过,那人无暇追问云天行的来历,拔足向黑雾外冲去。

黄昏将近,最后一抹余晖从山头上照下来,将黑雾也带起了些微的赤红。

素凌风和百里藏花守在黑雾外面,忽见一人冲破黑雾,见是那蜃楼的人,忙追了上去。云天行冲破黑雾,也跟了上去。

百里藏花和素凌风的轻功都不弱,可追了一会,反倒让云天行领先了,无他,就因为他百毒不侵。

那人一面逃,一面施放毒雾干扰后面的人,百里藏花和素凌风被不时出现的毒雾拖慢了速度,可云天行却丝毫没有受其影响。

那人不时回头探看,见百里藏花和素凌风都已落后,唯独这个年轻人还在提剑猛追,心下暗暗吃惊:“竟然连毒雾都不躲,难道他有百毒不侵之体?这么年轻,怎么可能?若说他事先服了解药,可我这毒已换了二十多种,他样样不躲,这岂不是很奇怪?等等,难道……是她?!”

“看剑!”

云天行追到近处,飞身一剑,向那人后心刺去,那人骤然转身,双指一夹,竟将太阿剑给夹住了。

云天行大惊,见他双指上戴有指套,两片“指甲”修长而锋利,在昏黄的余晖光芒闪烁,竟十分灼眼。

云天行悄然运起“天地无极”,握剑的手也更紧了几分,道:“好快的手法!”

那人一笑,道:“你的剑也很快。”

云天行笑道:“可惜,还是被你接住了,只要是能被人接住的剑,都算不上是快剑。”

斗笠下传出一阵古怪的笑声,云天行的心越发紧了。他想努力看清隐藏在斗笠下那张脸孔,可不论他怎样看,从什么角度都,都只能看到阴影。他甚至有些怀疑,斗笠下根本就没有脸孔,只有阴影!

那人似乎猜到了云天行的意图,又刻意压低了头,将脸孔埋藏得更深了。

“南风,你想对付我,大可不必化成这个样子。当今天下,若说还有一人能在我的毒雾中自由穿梭,也只能是你。可今天你的表现,实在令我很失望。我本想与你计较毒术,你放着毒术不用,却拿剑来对付我,可是在笑我不配与你比试吗?”

云天行暗想:“他是把我当成钟谷主了吗?也是,我有百毒不侵之体的事只有寥寥几个人知道,就连钟谷主都在刻意替我隐瞒。他见我百毒不犯,会认错人也在情理之中。既然这样,何不来个将计就计,借着钟谷主的威名反过来算计他一番。”

他想了想,微微一笑,道:“既然被你认出来了,我也不必再瞒你,我就是你要找的人。你也不必再遮掩了,我知道你是谁。”

“不,你不知道。”那人的声音很平静,“我看得出来,你根本不知道我是谁,但你想知道,很想。”

云天行学着九幽谷主说话时的神态,从容道:“你认也好,不认也罢,既然我来了,你,就永远留下来吧!”

那人一笑,道:“这样豪气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最是合适不过。不过,有一点我必须要告诉你,相比你的毒术,你的剑法实在不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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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章 三人合力狂攻

云天行听他说自己剑法不怎么样,心中不乐,向他悬在斗笠前只剩半截的玉环瞧了一眼,笑道:“是啊,我的剑法的确不怎么样,不然也不会只削掉半截玉环。”

那人平静道:“你能削掉半截玉环,只因我一时受惊,没有防备罢了。你想对付我,最好用你最擅长的毒术,只靠新练来的剑,怕是还不够。”

“哦?”云天行一笑,“那我今日就叫你看一看,我新练来的剑法到底够,还是不够!”

那人正要反驳,忽觉指间的剑在剧烈震颤,好似要从中挣脱一般,他微微一笑,道:“你不必费心了,我说过,你的剑法……”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自觉住口了,因为他的两指间突然迸出了一阵火星,他的手指依旧夹着剑,可剑尖却离他面门越来越近!

他想用力夹紧,可这柄剑却像一条滑溜的泥鳅,不论他如何用力,都难以遏止其前进的征程。

他不得不放手,若再这般僵持下去,后面那两个人很快就会追上来。

云天行正催剑前进,忽觉剑上阻力尽数消失,他知那人要逃,便顺势刺出一剑,那人闪身避过,反手用套在指肚上的“利刃”来割云天行的咽喉,云天行见他来势极快,不敢大意,忙收剑格挡。

两人过了十余招,那人见一时不能得逞,便继续转身飞奔。

刚奔出不远,两条人影分从左右袭出,一个飞羽,一个执剑,来势甚急,正是百里藏花和素凌风。

那人避无可避,与两人交上了手,边打边退。

百里藏花和素凌风的武功并不弱,只是忌惮他层出不穷的用毒手段,不敢贴得太紧,正因为如此,那人才没有立刻败下阵来。

三人正在追打,云天行又从后方赶上来,以三打一。

云天行不怕毒,便在前方负责主攻,百里藏花和素凌风则转到一旁辅攻,一时间剑光四射,黑雾迭起,甚是激烈。

那人武功并不差,可在三人的猛烈夹攻之下,他左支右绌,已然处在了下风。

那人虽然处在下风,可身法敏捷,迟迟没有落败,云天行见他双足挪动,不急不缓,颇有节律,于是便抖转剑锋,攻他下盘。

那人迟迟不败,凭借的便是脚下轻灵的走位,云天行转攻下盘,无疑是在打蛇七寸,扼其咽喉。

噌——

低头躲过素凌风横空一剑,那人纵身后跃,可就在他腾起的刹那,百里藏花却先一步到了上空,只听他低喝一声:“下去!”一记扫腿,正中那人胸口。

那人被百里藏花一腿扫中,登时摔飞出去,在临地时伸手在地面一撑,顺势翻了个身,便又站稳了。

可就在这时,云天行攻下,素凌风攻上,双剑齐至,颇有风雷之势!

百里藏花又凌空甩出三枚白羽,直射他面门。

三方攻势眨眼即至,那人并没有多少思索的时间,只挥起鸦羽斗篷,挡在身前,随后便有一股黑雾,从斗篷下急速涌出,瞬间将他包裹其中。

云天行不惧黑雾,挺剑直刺进去,只听“叮”的一声,剑身又往里进了两寸,便再也刺不进去了,但剑上传来的感觉,并不像刺入皮肉中,倒像是刺在了一张韧性极好的铁网上。云天行暗想:“莫非此人还穿了内甲?”

素凌风见他又放黑雾,忙收招翻到一旁,挑黑雾最薄的地方,横削了一剑,当他收剑退开时,见剑锋上竟然沾上了血迹。

素凌风微微一怔,抬剑指向黑雾,道:“如今已到了山谷边缘,你在这里放出黑雾,难道还想钻破大山,逃出去不成?现在出来讨饶,爷爷高兴了,兴许还能给你留个全尸;若再缩在“龟甲”里不肯出来,等爷爷捉到你,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黑雾内并没有回应。

百里藏花慎重道:“此人不像是会作茧自缚的人,云兄弟,麻烦你再进去走一趟。不过,要小心。”

云天行点了点头,提剑护在身前,迈步走入黑雾中。

这团黑雾比刚才那的更加浓郁,云天行虽用金瞳视物,仍旧看不很远。

脚下是没膝的长草,不过如今已被黑雾熏得垂头枯萎,没了生机。

云天行继续往前走,见前方黑压压的一片,应该是山体了,他转过头,又在黑雾里绕,可绕来绕去,并没有找到那个人,甚至连个影子都没有看到。

云天行心里忽然咯噔一下,暗想:“这团黑雾虽然浓郁,可比刚才那团范围要小,我绕了这一会,竟然连个影子都没有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难道是化成黑雾飘走了?”

他走出黑雾,道:“我找遍了,他没在里面。”

百里藏花和素凌风同时出声:“没在里面?”

云天行郑重点头,道:“的确没在里面,我不会看错的。”

三人同时沉默了。

就在你这时,九幽谷主也赶来了。素凌风忙道:“谷主,你怎么才来,若再早些来,准能活捉了他。”

“又发生了一些事,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九幽谷主向那团黑雾看了一眼,“他人呢?”

百里藏花拿扇向黑雾一指,道:“就躲在这里面,可云兄弟刚才进去找了一遍,没有找到他的人。”

九幽谷主屈指一弹,云天行没看清她弹出了什么,只见黑雾中央蹿出一道白气,随后中央的黑雾便淡薄了,再一会,中间的黑雾彻底消失不见,恢复了原本的面貌。

白气逐渐向四周扩散,但凡白气所过之处,黑雾逐渐淡薄,然后消失,仿佛被白气吞噬了一样。

等最后一缕黑雾消失,山隅又恢复了本来的面目,不过地上被黑雾沾到的花草已全部枯死,没有一株例外。

云天行见九幽谷主弹指将令众人忌惮的黑雾化为乌有,心下暗暗叹服。

对这位九幽谷主,他一直存有敬畏之心,而这种敬畏是在见到她的人后由心底发出的,并非见她展现出这些手段才有的。事实上,九幽谷主出手的机会并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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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一章 黑鹰

黑雾散尽,山隅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宁。

素凌风看向刚才黑雾笼罩的地方,却没有一人,不禁失声道:“这怎么可能?他刚刚还在这里放黑雾的,怎么突然不见了?难不成是个鬼魂?”

百里藏花和云天行同样感到惊奇,活生生一个人,竟然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可不就是一个鬼魂吗?

“这世上哪有什么鬼魂。”

九幽谷主白了他一眼,走到山体旁边,仔细看了一会,见山体旁一块石上沾有血迹,用手指一蘸,凑到鼻下嗅了嗅,回头问道:“你们有谁伤过他是不是?”

素凌风道:“我伤了他一剑,但他隐在黑雾里,我只见到了血,不知他伤在了哪里。”

九幽谷主向沾血的石头一指,道:“把这块石头打碎。”

百里藏花身形一晃,已到了石头面前,一掌击在石头上,只听咯吱声频起,一道道裂纹在石头上蔓延。掌中劲力再吐,登时将布满裂纹的石头震碎,而后一条半人高的山洞恨出现在了众人视线中。

素凌风看着山洞,惊奇道:“还真让他钻破山体逃走了,这人是属穿山甲的吗?”

九幽谷主道:“即便他属穿山甲,也断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钻破山体。这里本就有一条通道,只是在二十多年前就已封死不用了……”说到这里,她忽听怔住了。

百里藏花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追过去,兴许还能追上他。”他见九幽谷主在发愣,又道,“南风,你怎么了?”

九幽谷主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却没说什么,当先弓身钻进了山洞。

众人依旧跟着钻了进去。

山洞并不长,也不黑,只走了一会,便到了尽头。

出了山洞是一条两人宽的山路,两旁山石夹道,高耸入云,抬头一望,只能看到一线天空。

云天行不由回想起谷外那条满布水汽,深不见底的深渊,不由打了个冷颤。

四人顺着山道继续往前走,又在山壁上陆续见到了数个血掌印,九幽谷主道:“他似乎伤得不轻。”

素凌风道:“我只是乘机偷了一剑,没想到竟然伤到了他,连我都有些意外。”

百里藏花道:“他的鸦羽斗篷里必定附了一层防护甲,不然绝不可能挡住云兄弟那一剑。你突然绕到一旁出剑,他回顾不过来,这才会受了伤。”

素凌风微笑道:“果然负了一个‘龟甲’,看来我叫他龟儿子真没叫错。”

说话间,四人已走到了山道尽头,只见眼前又是一条宽几十丈的峡谷,茫茫看不到边际。其中白气涌动,深不见底,仿佛在下隐居着一头巨大的凶兽。

落日的余晖铺洒在白汽上,将整个峡谷都染成了赤红色。远远看去,一轮红日高挂半空,又像是东方刚刚从海雾中升起的朝阳。

云天行往下瞧了一眼,又回忆起挂在飞桥下的场景,脑中一阵眩晕,双腿也有些发软,他忙往后退了几步,直到背脊靠在山体上,退无可退,方才长长舒了口气。

素凌风忽然往远处一指,叫道:“看那里!”

云天行转目望去,只见白汽之上,一只黑鹰正展翅飞翔,而在黑鹰的背上,正蹲坐着一个人,正是那个头戴斗笠,身披鸦羽斗篷的人。

云天行暗暗惊叹:“此人到底是何妨神圣,竟然也有一只黑色大鹰,难不成是从鬼殁沼地里偷出来的?谷主不是说鬼殁沼地里的动物很难在外面存活吗,即便是能够存活,还需要经过长达数年的驯化,到最后能不能够驯化成功,都是一个未知数,毕竟鬼殁沼地里的野兽,都带着一股野性,比外面的野兽还要难以驯服。”

正当云天行惊叹之余,忽见九幽谷主纵身一跃,跳入了山谷之中。

云天行失声大叫:“钟谷主!”

百里藏花道:“不必忧虑。”说罢,也跟着跳了下去。

两人眨眼已没入白汽之中。

云天行怔住了,这峡谷深不见底,看一眼都能腿软,这般跳下去,还不得摔成一摊肉泥?

他怕素凌风也想不开,忙抓住他的手臂往面拽,道:“素兄,凡事想开些,就算捉不到他的人,也不用这样啊。你想想钟叔叔,再想想阿笙,总不能就这样抛下他们不管啊。”

素凌风见他突然拉拉扯扯,不明所以,道:“你干什么,放手!”

“我不放!”云天行拽得更紧了。他不仅拽,还直接从后面抱住了素凌风的腰。

素凌风挣了一会,竟然没有挣开。

就在这时,忽听上空传来一声嘹亮的唳鸣,云天行一惊,仰头望去,只见两只白鹰从上空俯冲而下,直撞入白汽之中。

那白汽受到两只大鹰的冲击,登时翻涌起来,倒似隐藏在下面的庞然大物要出世一般。

又过了一会,只见白汽涌动,那两只大白鹰又浮了上来,鹰背上各多了一人,左边是九幽谷主,呈半蹲姿势,右边是百里藏花,直身站立在鹰背上。

两鹰背负两人,交错翩飞,向前方那只黑鹰追去。

云天行见两只白鹰远去,干笑了两声,方才松开了素凌风。

素凌风转过身来,拿一双眸子盯着云天行,皱着眉头,也不知是何意味,道:“小子,故意占我便宜是不是?”

云天行忙摆手笑道:“我没有,我是怕……怕……”

“怕什么?”素凌风步步逼近。

云天行只能强笑,却又不好说出实情。

素凌风继续逼近,脸上也现出一丝笑容,道:“你笑什么,我问你话呢,你怕什么?”

云天行退到山壁旁,没了退路,忙将双掌摊平,挡在脸前,道:“我怕你跳崖自尽!”

“放心,我这条命来得不容易,死,也不会太容易。”素凌风拍了拍云天行的肩膀,“走吧,我们没生翅膀,干等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说罢,还剑入鞘,向来路走去。

云天行拍了拍胸口,向远处一望,见白鹰早已不知去向,便与素凌风一同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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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二章 洱海泛舟旧事提

鹰峡涧,上空。

百里藏花立在鹰背上,拿扇向前方那只黑鹰一指,道:“南风,这人到底是什么来路,看他脚下这只黑鹰,似乎是从鬼殁沼地里带出来的,难不成他真是九幽谷内部的人?”

九幽谷主道:“他到底是不是九幽谷的人,一时还很难说,不过他脚下这只黑鹰绝对是鬼殁沼地里的东西。那里面的物种极难在外面存活,他能将之带出来养到这般大,想来废了不少工夫。看来这人在很久以前就偷潜入进来了,可恶,我竟然一直没有发现!”

百里藏花道:“这也不能怪你,九幽谷防备甚严,从未有人偷闯进来过。此人熟悉谷内路径,身手又好,况且还有人从中策应,想避过众人耳目,也不是什么难事。”

九幽谷沉默了一会,转头看向百里藏花,道:“你跟来做什么?”

百里藏花回以微笑,道:“我来帮你啊。”

九幽谷主冷笑道:“你还用你帮?”

百里藏花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道:“南风,我知道你厉害,可他是蜃楼的人,非寻常人可比,不可大意了。刚才他一人挡住了我们三人的轮番攻势,单是这一点,足以证明他有江湖一流高手的水准。你自己追上来,太危险了。”

九幽谷主不以为然,道:“你们怕他用毒,所以才束手束脚,无法使出全力,不能及时将他擒下,这才产生了错觉,以为他可以以一敌三,其实,他的本事,远没有你们以为的那么强。”

百里藏花拿折扇敲了敲额头,笑道:“是啊,这大概就是人家常说的一物降一物,他在我们面前逞凶,在你这百毒不侵之体面前,怕是要大打折扣了。”

九幽谷主微微一笑,抬手将吹到眼前的发丝拨到耳边,道:“你也不用恭维我,我只是对自己的毒术很有信心而已。但凡有人在我面前卖弄毒术,我忍不住就想教训他一顿,至少也该叫他知道,我钟南风可不是好惹的。”

百里藏花见她笑语嫣然,便是随手拨头发的动作都这么美,一时竟看得痴了。

九幽谷主见他在痴痴地看着自己,伸手往口袋里一摸,正摸出一个山楂,随手一抛,打了他额头上。

百里藏花正看得入神,被她这一打,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往后退,谁知一脚踩空,竟摔了下去。

九幽谷主一惊,正打算让白鹰俯冲下去救人,忽见百里藏花一手抓着鹰腿,在下面荡悠,并没有摔下去。

九幽谷主见他没事,方舒了一口气,喊道:“胡闹也要有个分寸,这鹰峡涧下面乱石林立,若真失足跌下去,必是要摔死的。你还在下面荡悠什么,还不快上来!”

百里藏花又翻上鹰背,盘膝坐了下来,笑道:“南风,你是在担心我吗?”

“担心你?”九幽谷主笑了笑,“我什么要担心你?师叔是有了年纪的人,还需要你来养老。你那无良师父这些年都没露过面,也不知是死是活,看来是指望不上了。你要是再有个好歹,师叔那里我该如何交代?就算你掉到崖底摔成一摊烂泥,也跟我没关系,但好歹是一起出来的,凌风和云小子可都看着呢,若不把你活生生带回去,我自个儿也没法解释。知道的是你自己跌下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故意推你下去的,谁知道他们会说我什么。”

百里藏花笑道:“南风,你说这么多,不就是在担心我吗?”

九幽谷主道:“你是猪吗,没有听到我刚才说的话吗?”

百里藏花道:“南风,你看咱俩的事能不能……抓紧点,我师娘总催我,就算你不看我面,看在你师叔的面子上,总成吧?”

九幽谷主又摸出一个山楂,甩手向百里藏花打过去,百里藏花张嘴一咬,正将山楂咬在了嘴里,边吃边说道:“南风,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认真的。前几日去跟钟二哥下棋,他还跟我说起这事儿,他跟师娘是一个意思,都非常赞同,就是你一直不答应,弄得我心里七上八下,也不知是哪里做得还不够好。”

九幽谷主似笑非笑,道:“你有什么不好,人长得好看,武功又好,天底下的姑娘们对你这种最是钟情,即便你不动,她们都要拥簇着往前挤,你再给她们来个回眸一笑什么的,我看多半都得以身相许。”

百里藏花笑道:“夸张了,我可没有那么大的魅力,至少我这一招对你无用。”

“夸张吗?”九幽谷主冷脸道,“就拿上次去大理的事来说。我们到洱海去泛舟,遇到一姑娘落水,你将人救上来,还脱衣服给她披上,这都没什么,只要是个男人,都会这么做。可她恃弱凌强,依偎在你怀里,一会儿个好哥哥,一会儿好相公,完全把我晾在一旁,这算什么?当我是船夫吗?好歹我也帮扶着拉她上了船,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

“好,这我忍了,毕竟人家落难,理应受到关怀和同情,恰逢又遇到你这位英俊潇洒的风流人儿搭救,哪里还顾得上我这粗俗之人。她要是有个以身相许的念头,也没什么奇怪,我也可以成全你们,这都不算什么。”

“不过,她是什么样的人你不会不知道吧?每天都去各大名湖边上蹲点,但凡看到有年轻貌美的男子泛舟而来,立刻上演操舟不熟,翻船落水的凄凉剧目,已不知骗过了多少人。起初你不知道也罢了,后来知道了,还让她一路跟了九幽谷,你脑壳里是不是进水了?”

百里藏花苦笑道:“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你还翻出来说什么。”

“多少年前的事就不是你的事了?”九幽谷主冷笑,“是,她生得柔弱无骨,弱不禁风,天生一副可怜相,又会声泪俱下的把戏,把自己说得那叫一个惨,简直就像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孙悟空好歹还有个师父,她什么都没有,喝露水长大的,呵呵,当时我就在一旁笑,把自己说得跟一只折翼的蝴蝶似得,要我说,顶多是个蚂蚱!亏你还信了!”

百里藏花羞愧难当,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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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三章 鹰峡涧

九幽谷主遥望着前方越来越近的黑影,继续说道:“她把自己说得那么惨,一个人孤零零的无处可去,本着都是人的份上,同意她进九幽谷暂居也没什么。我是好心把她当客人,可她倒好,真没把自己当外人,每天使唤丫头们为她梳妆打扮,跟个妖精似的,对着谷里的年轻后辈抛眉弄眼,简直不像话。”

百里藏花笑道:“你当时不也教训她了吗,这口恶气还没咽下去?”

九幽谷主道:“是啊,我当时的确教训她了,把她丢进湖里,还放了八条空腹鳄鱼进去,可我没有想到,八条空腹鳄鱼都追不上她,真是好水性,竟然还有人能在水里把鳄鱼耍得团团转,八条鳄鱼啊,围追堵截,还让她逃上了岸,呵呵,人呐,不被逼到绝路上,永远不知道自己的潜能有多大。”

百里藏花道:“我那时也是被她骗了,又不是故意想带她回来。”

九幽谷主哼了一声,道:“谁知道你存了什么心思。当初我就该一个人回九幽谷,让你跟她逍遥去,你们去跳湖也好,攀山跳崖也好,都跟我没关系。”

百里藏花还是苦笑。

九幽谷主又斜了他一眼,道:“跟你那无良师父一样,看起来端端正正,背地里鬼心思多着呢。我要是嫁给你,指不定还得跟师叔一样守活寡。”

百里藏花叹了口气,道:“南风,我师父是我师父,我是我,不能混为一谈。”

九幽谷主道:“怎么就不能混为一谈?你不是他教出来的?他一个人在外面快活,可叫我师叔怎么办呢?还有没有一点人情味了?别说他不回来,他要是敢回来,我一定把他毒死!替我师叔出了这口恶气!”

百里藏花苦笑道:“南风,那好歹是我师父,你把他毒死倒是不难,到时候我师娘可真要守寡了。”

九幽谷主道:“都是守寡,有什么区别?早死早省心!对了,还有他那位长辈,也别叫他在棺材里躺着了,干脆刨个坑埋了算了。这家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百里藏花连忙摆手,道:“这万万使不得,司空前辈可还没死呢。你要是把他活埋了,等我师父回来,我如何跟他交代?”

九幽谷主冷笑道:“你不用跟他交代,等他回来,我先把他毒死,再把他埋在他那位长辈旁边就是了。”

百里藏花苦笑一阵,以他对她的了解,她能说出来,就一定能做出来。他可不想让这样的事发生,忙道:“南风,你千万别这样做,不看我面,好歹看在我师娘的份上,就别对司空前辈动手脚了。他老人家虽然躺得久了点,可还不算是个死人啊。”

九幽谷主道:“这还不算久?都快一百年了吧,你见过谁一躺躺一百年不腐不烂的?就算能醒过来,世道变迁,早已不是他那个年代了。他的后辈如今已是垂暮之年,而他本人却还是中年模样,这样不伦不类的,还不如直接死了干净。”

百里藏花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就怕她越说越来劲,等回去真将那位前辈的肉身掘个坑埋了,那时说什么都晚了,忙转开话题,道:“南风,过去的事咱不说了,就说说眼前咱俩的事……”

九幽谷主打断了他的话,道:“等你师父什么时候回来了,什么时候再跟我提这事儿。”

百里藏花委屈道:“那我师父要是一直都不回来呢?”

九幽谷主冲他微微一笑,并没有说什么。她笑得很美,足以惊艳世人,可百里藏花心底却有种不好的预感:“向来都是晚辈的坑长辈,我这算是被长辈坑了吧?师父啊,您老人家走得潇洒,可顾及师娘和我了吗?唉,看来是时候跟师娘学习雕木人了。”

九幽谷主忽然向前一指,道:“他沉下去了。”

百里藏花收起笑容,慎重道:“南风,蜃楼的人不会单独行动,最少也是两人成队,他不往对岸逃,反往鹰峡涧下面走,岂不是自寻死路?依我看,下面多半会有蜃楼的人接应,我们这么冒然追下去,怕是不太妥当。况且现在天色向晚,若中其埋伏,恐怕不好脱身。”

九幽谷主神色肃然,道:“你要是怕了,大可以回去,我又没叫你跟着。”说罢,使唤白鹰向下面追去。

百里藏花无奈,也只好催促白鹰跟下去,又道:“我是担心你才来的,哪有独自回去的道理,既然你执意要追,我自然陪你一起追下去。”

九幽谷主遥望前方黑鹰,目光中渐渐浮上一阵冷意,喃喃道:“不管你是谁,有着怎样的目的,敢来我九幽谷杀人,定要你有来无回!”

那黑鹰斜刺向下,飞得极快,乘坐在上面那人,呈半蹲姿态,一手按在鹰背上,一手摁着斗笠,身后鸦羽斗篷被风吹得狂飘乱舞。他一直没有回头看,只一味地催促黑鹰向下俯冲。

鹰峡涧是九幽谷外一条断崖,双壁陡直,表面相对平整,即便偶尔有几个或凹或凸的地方可以容人落脚,可是相距甚远,根本无法攀爬。只有几处地方,稍微平缓些,可以下人,但这种平缓,也是相对而言。即便从这些平缓处下去,也是极其危险的。

据某些下过崖底的人说,鹰峡涧底下有不少尸骨,大多是失足跌下去的人。若没有翅膀,掉下去的人只有死路一条;别说是人,即便是羽翼未丰的雏鹰都不敢在这条断崖上飞,也正是因此,才有了鹰峡涧这个名字。

鹰峡涧中有一条大瀑布,是从远处高山上铺下来的,站在瀑布下面往上看,根本望不到尽头,只能看到滔天水势冲破云雾,直倾而下,即便是轰撞在下方水池中,也能溅起十来丈高的浪花,足见其威势。

此时黑衣人驾驭黑鹰,直向那条通天彻地的大瀑布冲去,九幽谷主和百里藏花相视一眼,猜不透他要干什么,只能催促白鹰紧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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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四章 看不见的杀人线

黑衣人驾驭黑鹰直向大瀑布冲去,看那架势,仿佛要一头撞进去。

九幽谷主皱眉道:“他要干什么?”

百里藏花摇了摇头,他同样觉得这人的举动有些怪异。这条大瀑布水流极壮,就这么冲进去,不论是鹰还是人,都然会被水势活活压死,即便是瀑布底下那些顽石也禁不住水势冲压,何况是凡胎的人类。

难道他的身体比石头还硬?

两人相视而望,眼中都有着莫名其妙的意味。

百里藏花忽然笑了笑,道:“他不会是想不开,想投瀑自杀吧?”

九幽谷主斜了他一眼,道:“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百里藏花道:“我这可不是开玩笑,你看他这样子,不就是要往瀑布里撞吗?这瀑布后面都是实质壁石,根本没有一个洞穴,若不是要寻死,为什么要这样?多半是怕落在你手里,生死不能,所以才想投瀑自尽。”

九幽谷主道:“他若想死,直接往两边崖壁上撞去不更省事,撞进瀑布里万一死不了,不还得落地我手里?他要是真想死,也不用撞墙,撞地就成,直接跳下鹰背,包死无生,费这么大劲逃到这里,图什么?”

百里藏花摩挲着下巴,点了点头,道:“你这么说也有道理,他费力逃到这里,定然有所算计。此时天色已暗,要小心了。”

九幽谷主点了点头,道:“要撞上了。”

两人不由悬紧了心,可就在这时,前方黑鹰突然发出一声嘹亮唳鸣,骤然调转方向,直顺着瀑布,向下方冲去。

“不好!”九幽谷主脸色一变,“他要往瀑布边上树林里逃,那片树林里藏身之处极多,若天黑下来,定然再难寻他。”

百里藏花猛然醒悟,忙催促白鹰追近,顺手甩出数枚白羽,可还未飞到那人身旁,便被巨大的水汽给冲开了,根本打不到他身上。心想:“此人好心机啊,若是直接飞过鹰峡涧,逃向对岸,必定会被我们追上,他往这里逃,的确是一个极好的选择。”

那黑鹰俯冲到近地,黑衣人从鹰背上纵下,直接奔入了一旁的山林中。黑鹰发出一声唳鸣,又冲天而起。

两人顾不得黑鹰,只将白鹰降到低处,纵下鹰背,向山林中追去。

林中大树林立,枝叶繁密,此时天色本已垂暮,又被山体枝叶遮去了大部分日光,林中越发显得昏暗不明。

追出一段时间,百里藏花忽然停住脚步,伸手往前一指,神色中多了一分惊疑。

九幽谷主向前看去,见一旁树下有一条手臂,只有一条手臂,而且早已腐烂透顶,隔了这么一段距离,仍能闻到一股极其浓重的腐臭味。

此地山林中常就有瘴气,气味本就不怎么好闻,再加上这条腐烂程度极深的手臂,那味道简直令人作呕。

百里藏花以袖掩鼻,往前走了几步,向那条手臂看了看,道:“看样子有些时日了,不知是谁的。”他蹲下身来,捡了根细枝,将手臂掉了个弯,见切口相对平整,倒像是被利刃削断的,只是有一点很奇怪。

切口虽然平整,但中间部分却有明显的阶梯状,若是用利刃,整个平面应该一样平整才对,为何会出现一个阶层?

就在百里藏花思索之时,忽听九幽谷主叫道:“断臂的主人在那里。”

百里藏花一惊,忙起身向她所指的方位看去,果见前方不远处草地上趴着一个人,在其背上有只花雕,正侧着头,拿一只大眼睛警惕地盯着两人看。

百里藏花从地上拈起一枚石子,甩手掷出,正打在花雕的翅膀上,将之从那人背上打落下来,力道不轻不重,那花雕在地上扑腾了一会,转眼便飞走了。

九幽谷主屈指弹出一物,突然在前方爆出一团雾气,只见雾气中隐约现出一条条丝线。丝线绷得既紧又直,两端缠在树干上,交错纵横,从这里看过去,就像一张大网。

百里藏花惊讶道:“难道这条手臂就是被这些细线割断的?一定是这样,这样就说得通了。”

九幽谷主道:“不只是手臂,若我没有猜错的话,前面这个人也已被这些细线割碎了。”

百里藏花脊背生出一阵寒意,道:“这里很少有人来,谁会在这里设下这些东西?看样子已不止一两天了,总不能是为那人未卜先知,特意为我们准备的吧?”

九幽谷主道:“不管是谁,总之没安好心。你把这些细线扯断,先看看这人到底是什么情况。”

百里藏花走上前,把折扇一甩,登时从扇骨里弹出一柄细刃,用锋刃压住细线,慢慢向下按,可令他惊讶的是,这些细线竟然十分坚韧,往下压出一尺,竟然还没有断。

随着细线不断收紧,两边树干上不断发出“吱呀呀”的声音。

九幽谷主见细线已勒进了树干中,惊讶道:“这是什么线,竟如此坚韧,这样都割不断吗?”

百里藏花手上加劲,只听“嘣”的一声轻响,细线不堪压力,终于绷断。

百里藏花道:“我足足用了百余斤的力道,这还是用锋刃压着,这可不是一般的细线啊。若是勒在人身上,只需用一点力,便可将人皮肉割破,比一般的利刃还要可怕。”

九幽谷主道:“毕竟这些东西太不起眼,不容易被人察觉。若不知道它们的存在,硬撞进来,一定会被细线割裂。”

百里藏花又将其余细线割断,两人来到那具尸体面前,只觉腐臭刺鼻,即便是闻惯了各种味道的九幽谷主都不由掩住了口鼻。

那人的尸体的确被细线割碎了,只是各个部位离得很近,倒像有人故意用碎肉块拼凑成的一个人,看着十分诡异。

两人相视一眼,谁都没有言语,只从对方眼中,便能读出各自想说的话。

九幽谷主转头四望,忽然,脸色变了变,抬臂向不远处一指,道:“看那里!”

百里藏花抬眼望去,脸色也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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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五章 夜林遇险

余晖将尽,树林里越发昏暗。

树林深处依稀传来几声兽吼,辨不清是什么动物。

一只乌鸦在树顶嘶叫,聒噪不绝,让人心生不安。

九幽谷主和百里藏花就站在尸体旁,而在他们站立位置的不远处,还有一具尸体,这么说或许不太准确,也许那并不是一具尸体,也许那个人并没有死,他头戴斗笠,身披鸦羽斗篷,似乎正是他们追的那个人。

那人就趴在那里,跟他们身旁这具碎裂的尸体摆出了一样的姿势,由于光线太暗,那人又披着鸦羽斗篷,到底有没有被细线割碎,他们根本看不清楚。

两人相视一眼,内心十分复杂,有欣喜,有焦急,还有一丝难以言表的不安。

他们从九幽谷一直追到这里,见要找的人就躺在不远处,也许只要三个跳纵就能够靠近,然后将他的尸体带回九幽谷,展示给谷中诸人;亦或是将尸体吊在谷外大树上,给那些想要冒犯九幽谷的人做个警示,哪怕对方是令整个江湖都感到畏惧的蜃楼。

人就在那里,可两个人却迟迟没有动。

百里藏花忽然道:“南风,我总觉得这个地方有些诡异,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吧,现在天快黑了,若在暗处隐藏着某些危险,怕是不容易躲避。”

九幽谷主向不远处那人一指,道:“此番前来便是为了他,而他就躺在那里,几步之遥,怎能就这样回去?”

百里藏花道:“这周围必定还有细线,若稍不留神,怕是得跟地上这位一样,他既然已死,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也不必再将他带回谷中。”

九幽谷主注视着不远处那人,喃喃道:“若他还没死呢?”

百里藏花默然。其实他也不能确定那人死了没有,若只是趴在地上装死,故意骗他们离开呢?

百里藏花想了想,取出三枚白羽,甩手一掷,分别钉在那人后背上,成一字排开。

那人还是没有动。

“看来已经死了。”百里藏花摇了摇头。

九幽谷主屈指一弹,在黑衣人周围爆开一团绿色毒雾。这是一种毒性十分猛烈的雾气,活人只要吸入几口,便会浑身麻痹而死。

两人站在原地,见那人躺在毒雾中,仍是一动也不动。过了一会,毒雾散尽,那人还是没有动。

百里藏花皱眉道:“凌风只伤了他一剑,到底伤在何处,尚且不知,想来不会是要害。若说他流血过多而死,倒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可我总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以他的本事,绝不会这么容易就死掉,我看这其中多半有阴谋,我们还是早点离开为妙。”

九幽谷主道:“你留在这里,我过去确人一下,此人擅闯九幽谷,毒害了数条性命,我一定要亲眼看他死了,方能安心。”说完,便要向那人走去。

百里藏花忙拉住她,道:“南风,你留在这里,我去,就算有危险,我也能在第一时间避开。”

九幽谷主知他轻功好,便点了点头,道:“那你小心。”

百里藏花借着雾气,将拦在中间的细线割断,打开折扇护在胸前,缓缓向那人走去。

那人依旧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百里藏花想先看他的面容,便从旁捡了条树枝,去翻他身子。

当身子翻过来时,百里藏花脸色骤然大变,这个人没有脸!或者说这根本就不是人!

忽然,“人”腹中传来齿轮倾轧的声音,很轻微的声音,但仍没逃过百里藏花的耳朵,在他过来时,早已做了高度戒备,一发觉不对劲,忙翻身而走。

就在他腾起的刹那,那个“人”忽然跳了起来,身前银芒闪烁,登时暴射出数以千计的银针,密密麻麻,直向百里藏花铺盖过来。

百里藏花的轻功不可谓不高明,两个蜻蜓点水便回到了九幽谷主身旁,拉着她一同飞纵。

两人躲到了一株大树后,只听身旁破风声不绝于耳,不断有细针钉在树干上,震得整棵树都在颤动,头上不断有树叶落下。

虽然这棵树很大,但容不下两人并排,所以现在两人面对面,九幽谷主靠在树干上,百里藏花就站在她面前,还揽着她的腰。

九幽谷主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道:“把手拿开!”

“哦。”百里藏花忙把手抽回来。

两人四目相视,九幽谷主被他这样看着,有些难为情,但情势所迫,却又不好推开他,便岔开话题道:“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百里藏花道:“傀儡。”

“傀儡?”九幽谷主有些惊讶,“怪不得,这些细线便是用来操纵傀儡的工具,我早该想到的。”

百里藏花道:“那日在万佛寺,温如玉还特意跟我提到过,我也早该想到的,可偏偏没往那方面去想。”

九幽谷主道:“既然是傀儡,那么一定有公输家的人在这里操控,想不到果然如你所言,他们有两个人。”

百里藏花挤出一丝微笑,嗅着她身上的香味,有些迷醉,甩了甩头,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九幽谷主发现他有些不对劲,已猜到了原因,忙取出一枚药丸,道:“快服下。”

百里藏花双手撑着树,道:“头好晕。”却不去拿药丸。

九幽谷主见他摇头晃脑,似是真要晕倒,忙捏着药丸放到他唇边,道:“张嘴!”

百里藏花张开嘴,九幽谷主将药丸放到他嘴里,忙缩回手来,说道:“这药丸见效很快,你感觉怎么样?”

百里藏花笑道:“南风,你天天待在谷中,警惕性还这么强,便是出去了,也没人敢靠近你,何必用这些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段。不过,这香气的威力可真不小,我只嗅了这一会都快晕倒了。”

九幽谷主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非得等快要晕了才问我要解药?”

百里藏花一笑,道:“我若是早要了,定是要自己吃的,现在是你喂我,能一样吗?”

九幽谷主登时明了,狠狠在他鞋子上踩了一脚,道:“暗器停了,起开!”

“哦。”百里藏花忙退后几步,忽见不远处树下倚着一个人,双臂抱在胸前,正在看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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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六章 剑上抹泻药

百里藏花被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吓到了,忙将折扇一打,“噌噌噌”一串连响,每根扇骨里都钻出了一柄利刃,眨眼间,他手中那把折扇已大了一圈,而且aiei全是利刃。

那人见百里藏花手中的扇子变了一副模样,笑了笑,道:“呦,扇子还可以这么玩,有趣,有趣。”

“不知阁下是蜃楼中的哪位?”百里藏花将折扇护在身前,出声问道。

那人倚在树下,抬起一指,在斗笠沿上顶了顶,道:“我们见过的,你不认得我了吗?”

此时天色已十分昏暗,他身披鸦羽斗篷,又戴着斗笠,百里藏花哪里看得清他的面容?只听声音倒是有几分熟悉,一时也想不起是谁。

那人笑了笑,道:“我叫公输敖,我们在万佛寺见过,现在总该想起来了吧。”

“是你!”百里藏花恍然大悟。

公输敖道:“是我。”

九幽谷主凝眉道:“你就是公输家的那个叛徒?”

“叛徒?”公输敖笑了笑,“被钟谷主叫成是叛徒,可实在令人伤心。严格来说,我已经不是公输家的人了,在公输家的人眼里,我本就是一个不应该存在的人。”

九幽谷主道:“可你还姓公输,既然你还没有舍弃这个名字,你就还是公输家的人。”

“一个名字而已,有什么好计较的。”公输敖笑了笑,又看向百里藏花,“百里兄,我觉得你应该跟我道谢,而不是对我拔扇相向。”

“道谢?”百里藏花冷笑道,“你拿傀儡诱骗我,若不是我逃得快,早已被你活活射死了,你还要跟我跟你道谢?我觉得是该好好跟你算一算这笔账,不过,不是以道谢的方式!”

公输敖见百里藏花作势要动手,忙摆了摆手,道:“且住,我这么说是有道理的,并非空穴来风。你喜欢钟谷主,这件事我是知道的,要不是我对你施放‘暴雨森罗’,你哪有机会揽美人入怀?还让她喂你吃药,啧啧,实在令人羡慕。”

百里藏花笑道:“这么说来,我的确应该跟你道声谢。不过,要在我将你捉住之后。”说罢,抬手一甩,三枚白羽成“丁”字形,分别射向公输敖三个要害部位。

公输敖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手指一拉,一道黑影从旁蹿来,挡在他身前,赫然便是那个傀儡。

叮叮叮!

三枚白羽全钉在了傀儡身上。

公输敖摊了摊手,道:“虽然我用傀儡引诱过你,但你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吗?我没射中你,你也没打中我,我们扯平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抬起头来,注视着百里藏花,道:“你是第二个能在近距离‘暴雨森罗’下存活的人。”

百里藏花道:“谁是第一个?”

“温如玉!”公输敖缓缓吐出一个名字。

“你用‘暴雨森罗’杀过多少人?”百里藏花问道。

公输敖想了想,道:“我不记得了,不是谁都有资格让我用‘暴雨森罗’的。你知道这家伙刚才一次性射出了多少钢针吗?你不用猜,你一定猜不到的,是三千九百根,真是个败家玩意!说句实在话,要不是你们两位站在我面前,我真想把射出去的钢针再一根一根地捡回来,这样虽然有份,但相比一根一根地重新打造,这样的确省力很多。当然,即便是打造,也不用我来动手,但我们应该体怜那些工匠不是吗?他们手下千锤百炼的心血,被我一朝放光,你说他们心里会怎样想?他们一定都在骂我,对,一定都在骂我。当他们拿铁锤打铁的时候,一定是喊着我的名字,不然绝不可能坚持那么久……”

“你废话真多!”百里藏花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

公输敖道:“我本不是个话多的人,但今天是个例外。”

他又转向九幽谷主,道:“听江湖中传,九幽谷主是个极不好惹的人,我还当是个凶唳的老太婆,原来却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百里兄有潘安之容,宋玉之貌,外加与生俱来的超凡脱俗气质,当世能与之相比的似乎并不多。当时我就在想,这样一个人为何会对一个老太婆着迷,今日见到钟谷主仙颜,才知我的见识是如何浅陋不堪。”

“你废话真多!”九幽谷主也不耐烦了。

公输敖笑道:“我也是迫不得已,请两位稍加忍耐一些。”

九幽谷主和百里藏花相视一眼,都不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个公输敖有恃无恐地倚在树下,还有说有笑,必定是设下了陷阱,若他们冒然上前,多半会掉进他的圈套里。

百里藏花见天色已晚,不想再纠缠下去,问道:“你那位同伴在哪里?叫他出来吧。”

公输敖道:“他现在可来不了,我估摸着,现在肠子都快拉出来了。”

百里藏花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问我,倒不如去问你身旁这位美丽的钟谷主。”公输敖冷笑道,“堂堂九幽谷,毒种万千,被江湖中人奉为‘万毒至尊’。谷中之人个个毒术精妙,而这位钟谷主又是青出于蓝,将谷内一些老前辈都远远甩在了后面。可就是这么一个用毒大宗,不以毒攻毒,偏偏要用泻药,也不怕人家笑话!”

九幽谷主看了百里藏花一眼,向公输敖道:“你是说你那位同伴被人下了泻药?这未免也太荒唐了!我们自始至终都没有追上他,哪有机会给他下药?更何况是泻药。我们九幽谷的人不屑用这种东西!”

公输敖道:“你们两位自然是不屑的,但其他人就不好说了。听他说是叫一个拿剑的小子伤了,剑上抹了泻药,而且用量很大。至于名字嘛我也没听清,好像叫什么‘风’来着,大概是带个‘风’字的,你们应该知道是谁吧?”

“素凌风!”

九幽谷主和百里藏花同时喊出了这个名字。

“素凌风。”公输敖点了点头,“好名字,好剑法,好泻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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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七章 生而为人

在剑上抹泻药,而且成功让对手中招,的确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可素凌风不是一般人。这不仅需要超凡的剑法,来保证泻药有无武之地;其次,还需要莫大的勇气,来抵御让对手中招后的流言蜚语。

江湖中人最看重名声,从古到今,在剑上淬毒的不少,还没听说过有谁在剑上抹过泻药,这事儿要是传出去,污的可不仅仅是个人的名声,与之相关的亲朋好友都会被人戳脊梁骨,就连宗门的名声也会受到牵连,毕竟这实在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其实,九幽谷主在找到素凌风时,曾悄悄对他说过,要他在剑锋上涂抹一种麻痹性毒物,如若中招,可以让人在短时间内失去行动能力,争取活捉那人,而且九幽谷主的确给了他一个小瓷瓶,里面也的确装了一种麻痹性毒物,到底为何会变成泻药,她一点都不知情。

身为九幽谷主,听到谷中之人在兵器上抹泻药,脸上实在挂不住,任是心态极好的九幽谷主,此时脸上也是微微泛红,羞愧难当。

“这件事就此止消还好,若要传到江湖上去,不知人家要怎样说。这个素凌风,不管在外在内,都不让人省心,竟然在剑上抹泻药,真是!在谷里这样,谁知道他在外面还做了多少有损九幽谷名声的事。唉,谁让我是他姑姑呢,既然只有他们两人知道,将他们两个永远留在这片森林里,不就没人知道了吗?”

九幽谷主想了想,再去看公输敖时,眼中已多了一分冷意。

公输敖见两人沉默不语,笑了笑,道:“其实,你们两位不必放在心上,他虽是我的同伴,但一向喜欢拿长辈的身份来压我,我最讨厌这些阶级辈分,所以,在剑上抹泻药,呵呵,说真的,我还挺开心的。”

忽听一个声音在树林暗处响起:“公输敖,我原本以为你是个话少的人,想不到说起废话来,也是这么缠人。还有,我几时拿长辈的身份压你了?我受人毒害,你不帮我报仇倒也罢了,还若无其事地在那里说风凉话,真令人寒心呐。”

公输敖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黑暗处,道:“开个玩笑而已,你那么认真干什么。我若不说废话,可没把握同时缠住他们两个,到时候人家冲过去,你怕是连擦屁股的机会都没有。”

“这种事别往外面说,丢不起这个人。活了这些年,什么奇毒怪毒没见过,今日竟让人拿泻药给治倒了,真他娘的晦气!”

一条人影从暗处走来,直走到公输敖身旁才停下,与公输敖同样的装扮,一样戴着斗笠,身披鸦羽斗篷。

他看了九幽谷主和百里藏花一眼,向九幽谷主道:“南风,此番我潜入九幽谷,本想跟你计较毒术,不想你竟然派了三个谷外的人来对付我,其中一个还在剑上抹了泻药,真令我倍感失望啊!如今的九幽谷,已经堕落至此了吗?”

九幽谷听他这般称呼自己,忽然想到了什么,心头一沉,道:“你是九幽谷的人?!”

那人斗笠下传出一阵笑声:“那是以前,现在我已经不再是九幽谷的人了。这个问题何必再问,当今天下,若单论毒术,还有哪里能与九幽谷相比?我手上所使的手段,绝大多数都是源自于九幽谷。我走遍天下,本想寻找一个超越九幽谷的存在,可结果并不令人意外,我没有找到,或许根本就没有。九幽谷才是名副其实的万毒至尊,这一点,连我都无法否认。”

九幽谷主冷冷道:“这就是你杀人的理由?”

那人笑了笑,道:“看来我们对‘人’的定义有所分歧。谷外村里那些人毫无理想和作为,每日除了吃就是睡,跟他们猎捕和豢养的动物有什么区别?还不是在一天天地消磨日子,等待死亡的降临?这样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呵呵,在我眼里,他们跟那些动物根本没有区别!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人,少去这么几个糠秕之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九幽谷主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你不能以你的标准来要求别人。他们或许没有理想,或许没有作为,但他们生而为人,乐而为人,相亲相睦,相厮相守,单此一项,已胜过了世间绝大多数人。那些只会争权夺利,勾心斗角,到头来一无所有,遍体鳞伤的人,比他们如何?”

“容我说一句。”公输敖打岔道,“说实话,我很羡慕那些人,生活无忧无虑,不用打,不用杀,每天采采药,喂喂猪,累了歇一会,困了就去睡觉;不工作,没人催促你;缩在被窝里一整天,也不会有人对你棍棒相加,这简直就是神仙般的生活。”

“就拿我来说,从我生下来的那一刻,或者说,还在娘胎里的时候,这辈子的事基本已经被安排好了。你们都知道,我们公输家的人从不干预江湖世事,世代为那人守卫陵墓,一辈传一辈,也不知要守到何年何月。”

“我不知道祖上跟那人有着怎样的约定,但他凭什么只靠一个空口承诺,或者一纸文书,就能左右我们整个公输家族的命运?凭什么?就凭他比别人先出生吗?我甚至都不知他的名字!其他人怎样想的我不知道,但我天生就是个叛逆的人,不愿一辈子只做一个守墓人,然后再躺进冰冷的墓穴里,结束自己无趣一生。”

“生而为人,总要给自己留一些选择,不是吗?”

公输敖说完,见无人接话,只好自己补了一句:“我废话真多!”

公输敖身旁那人冷脸道:“你到底是哪边的?”

公输敖笑说道:“当然是站在你这边的,这还用问吗?”

那人道:“我怎么看着不像呢?”

公输敖道:“虽然我们都是蜃楼的人,但在这些观念问题上却是各执己道,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想法,意念不合,这也没什么奇怪,但并不影响我们一同执行任务。况且我就是随口说一说,又没有要怎样。”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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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八章 毒蜂群袭

天已黑,月上梢头,透过枝叶间隙,在林中洒下一片片斑驳细碎的月华。

萤火虫飞绕林间。

公输敖和那黑衣人在树下窃窃私语,九幽谷主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当他们又在商议诡计,来坑害自己。

她抬头望一眼月光,对百里藏花道:“时候不早了,这便与我一同出手,将这两人永远留在这片山林里。”

百里藏花点了点头,背在身后那只手里,已然多了三枚黑羽。

他有一个习惯,白天用白羽,黑天用黑羽,毕竟白羽在夜里太引人注目,对付一般人尚可,若遇上与自己实力相当的对手,极难建功。

公输敖见两人摆开架势,似要动手,忙拉过傀儡,挡在身前。那傀儡双臂一震,手中赫然多了两柄明晃晃的利刃。

公输敖向身旁那人说道:“百里藏花交给我,九幽谷主你来对付,你们都是用毒的,想来会更容易一些。”

那人迟疑道:“要跟他们打?”

公输敖道:“这两位在江湖上名头不小,单是我一人,多半不是他们的对手,可有你从旁协助,结局就未可知了。不过,你来九幽谷不就是想找九幽谷主的麻烦吗,现在她人就站在这里,你怎么反倒退缩了?”

那人压低了声音,道:“我肚子现在还疼,难以定心,恐怕使不出全力,而她又有百毒不侵之体,最是克我,现在跟她打,输多胜少,很难讨到便宜。”

公输敖皱眉道:“难道连你都不是她的对手?”

那人咬牙道:“那个素凌风实在可恶,下药这么重,要不是我吃了冲解药性的药物,怕是连站都站不稳了,哪还有力气跟她打?你也不要大意了,这位钟谷主虽然年轻,可实力不容小觑,稍有不慎便会中毒身亡,开不得玩笑。即便是全盛时期的我,都没有绝对的把握胜她,何况是现在。”

公输敖点了点头,道:“那就算了。”说罢,拔腿先带着傀儡跑了。

那人愣了愣,在心里骂了公输敖一句,方才转身开逃。追上公输敖,叫道:“你这小子太不讲义气,好歹是一起来的,也要一起回去才是,一说不打,你掉头就跑,也不等等我,万一我被那两人捉住,看你回去如何交代!”

公输敖年轻力壮,带着傀儡拼命飞奔,丝毫没有顾惜身后老人的意思,道:“你这老东西就别卖可怜了,别的我不敢说,单论毒术,当世能与你相比的,怕是不过一手之数,就算九幽谷主有百毒不侵之体,你也一定有法子应付,不然你这等精明的人,不会傻到去九幽谷里面找麻烦,万一被人困住,那就是一个死局。嘿嘿,说实话,我倒想看看你存了什么手段,来对付一个百毒不侵之体。”

那人呵呵一笑,道:“公输敖,我本以为你是个话少的人,可今日我才发现,你废话起来,还真不比那两个白痴差多少。说来也怪,你带着这么一个沉重的玩意,跑得竟然比我还快,你到底是属什么的?”

公输敖道:“它是我的影子,从小便一直跟在我身边,对我而言,它没有重量可言。我这一辈子,放弃了很多东西,但有些东西我却一直没有放弃,它便是其中之一。”

“哦。”那人笑了笑,“我很好奇,其他东西是什么。”

公输敖一笑,道:“他们追上来了,等打退他们,我会告诉你。”他回头一笑,又补充说道,“如果你还能活着的话。”

话音刚落,百里藏花忽然出现在他身旁,挥动折扇,向他斜削过来,公输敖弹射而起,手臂挥动,将那傀儡召到身旁抵御,顺势发出十数枚暗器,但全被百里藏花用折扇挡开。

百里藏花几番想突破傀儡,攻击后方的共输敖,奈何这傀儡受共输敖控制,一直横在两人中间,根本无法突破。

百里藏花忌惮傀儡身体里的机关暗器,不敢离得太近,况且现在是黑夜,暗器难躲,不敢冒然前进。

公输敖被百里藏花缠住,速度慢了不少,那用毒老头反倒跑到了前头,不但没有出手帮忙的意思,反幸灾乐祸地笑道:“公输小子,你也有今天,这两个人就交给你了,我先走一步。”

公输敖正想开骂,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嗡嗡声,他转眼望去,只见一大团黑云正在向这里靠近,但凡黑云所过之处,萤火之光渐次熄灭,他虽然看不真切是什么,但听声音,好像是蜂群。

就在这时,忽听用毒老头在前面喊道:“快走,别恋战!这是九幽谷主的毒蜂,只要被蜇上几次,多半就得位列仙班。”

“这么神奇?我早就想做神仙了,如今有这个机会,倒不可错过了。”公输敖眼中闪过一抹兴奋之色。

用毒老头骂道:“臭小子,这只是一种委婉的说法,你连这个都听不出来吗?这些毒蜂都属异种,遍身带毒。那蜂刺扎到身上,是会死人的,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公输敖大惊,道:“臭老头,这种关头你还跟我委婉,有话不能直说吗?还位列仙班,最讨厌你们这些拐弯抹角的人!你不是也会用毒吗,还不快放毒气把这些毒蜂毒死!”

用毒老头道:“你也太小看这些毒蜂了,他们不仅有毒,而且耐毒,我或许能毒死一些,但这么大一片,如何毒得过来?还是跑吧!”

公输敖道:“你这老东西也太没用了吧,口口声声说要大显身手,结果只会跑,早知这样就不跟你来了!”

用毒老头无奈道:“我肠胃本就不好,且又上了年纪,被那家伙下了一剂猛药,还能动弹已实属不易,总得留点力气逃走。你小子别藏拙了,不然等蜂群靠近,想走都难了。哎呦,肚子疼,我先走一步,你保重。”

公输敖见用毒老头在前头拔足飞奔,心里那叫一个气,忙连放暗器,硬生生逼退了百里藏花,挥臂一扯,那傀儡受力牵引,直向蜂群中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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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九章 金莲金针

那傀儡一冲进蜂群,立刻释放大范围飞针,向四面八方散射,密麻如雨,响声不绝!

一个个毒蜂被飞针穿透,往下坠落,倒似下起了一场“蜂”雨。

百里藏花望着如此景象,暗暗心惊:“都说公输暗器天下无双,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南风这些毒蜂,一般人根本无法应付,唯独像他这种大范围杀伤性暗器才能见效,不过,毒蜂如此之多,只靠这个,怕是还不够!”

用毒老头正在前头跑,忽见一旁树后人影闪过,便知是九幽谷主追上来了,他忙换了个方向继续跑,一面喊道:“公输小子,这些毒蜂是杀不尽的,别浪费时间在那上面,赶紧走!”

公输敖早已发现了这一点,虽然用暴雨森罗射杀了不少毒蜂,那片“黑云”也明显黯淡了不少,但毒蜂数量之多,远非飞针所能射尽。他不敢再作停留,忙飞步追上用毒老头,道:“老东西,我的飞针快射光了,你再不出手,我可不管你了。”

用毒老头嘿嘿一笑,道:“你小子别唬我,上次把那人活脱脱射成了个血刺猬,光他体内取出的飞针就有几万根,你这才用了多少,就说没了,逗我玩呢?”

公输敖不平道:“来的时候你可没说要我动手拒敌,我还当是个美差,现在看来,你这老东西不诚实啊!一路上光我动手,你一直跑,这算怎么回事?合着你这老狐狸是骗我当打手来了?!”

用毒老头笑了笑,道:“公输小子,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是看你潜力无穷,想让你历练历练,你不能体会我的良苦用心,反倒来说我的不是,这可不对了啊。”

公输敖摇了摇头,道:“罢了,罢了,你这老东西总不肯吃亏,谁让我跟你出来了呢。”说罢,回身连连挥手,每一次挥手,都有一个花骨朵飞出,一路上连抛了十数个,分别钉在了两边的树干上,布成了一个简易的暗器阵。

用毒老头根据花骨朵所在的位置放出黑雾,逼人步入暗器阵中。

九幽谷主和百里藏花虽然与两人相距不远,但此时夜色昏暗,谁都没有注意到公输敖布下的暗器阵。

当百里藏花躲避黑雾,走入阵中时,忽听吱呀呀的声音在周围响起,他猛然警觉,叫道:“快退!”

就在这时,花骨朵绽成朵朵金莲,旋转着四下散射金针,势如骤雨!

九幽谷主本就落后,一听喊声,忙翻身后撤,只两个跳纵便出了暗器阵。

百里藏花追得紧,此时正处在暗器阵中,发现道旁设有暗器,忙翻身上树,可就在他双足刚落在树干上时,面前一朵金莲旋转绽开,发出一阵吱呀声响,密密麻麻的金芒正从花心伸探出来。

“不好!”

百里藏花大惊,足下一点,噌的一下,人已到了三丈开外,那机关金莲正对着他暴射,他一面挥扇格挡,一面夺路而走,可每走到一处,似乎都有一个机关金莲在等着他,好在他轻功极好,在枝干间跳纵,树干也帮他挡去了大部分金针,即便漏掉的,也被他用折扇拨掉。

百里藏花跳出暗器阵,九幽谷主忙上前问道:“没事吧?”

百里藏花从身上拔下几根金针,送到九幽谷主面前,道:“这个应该没毒吧?”

九幽谷主接过来嗅了嗅,摇头说道:“没毒。”

百里藏花舒了口气,向前方还在下着“金雨”的树林看了一眼,仍有些后怕,要不是他轻功卓绝,如今早已被射成刺猬了。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捉他们两个回来!”

九幽谷主扔掉金针,还要去追,百里藏花伸手拦住,道:“不要追了,谁知是不是诱敌之计,刚才要不是我发现得早,现在已是个死人了。此二人非等闲之辈,即便能够追上,也免不了一番苦战。我们没有援手,他们未必没有。”

九幽谷主有些不情愿,看了他一眼,却也没再说什么。

那人偷偷潜入九幽谷不说,还恣意用毒杀人,这无疑是在虎口拔牙,触龙逆鳞。她虽然不喜欢惹事,但只要惹恼了她,她定要让对方付出代价才肯罢休,但眼下局势的确不适合深追,她也知道这一点,想来想去,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百里藏花忽然拉住了九幽谷主的手,九幽谷主一怔,想夺出来,可百里藏花攥得紧,没能夺出来,斥道:“你干什么,放手!”

百里藏花不肯松手,道:“若他这金针上淬有剧毒,我现在已经死了,不知道下辈子还能不能再遇到你。我想,人不能总指望下辈子,想做的事,这辈子就要去做。南风,以后我也跟师娘学着雕木人,一天只雕一百刀,一个木人三万六千五百刀,雕完一个,就跟你求一次婚。”

九幽谷主怔了怔,道:“我要是一直不答应呢?”

百里藏花道:“那我就一直雕下去,直到你答应为止。”

九幽谷主含笑道:“师叔教你的法子?”

百里藏花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

九幽谷主哼了一声,道:“我有什么好,让你这么费心,以你的本事,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说罢,夺出手来。

百里藏花道:“南风,我师父虽然走了,但他心里只有我师娘一个,两人都是牛脾气,谁也不让谁,所以才会闹成这样。我们两个都没他们二老的脾气,不会走他们的老路的。”

九幽谷主道:“以后的事谁会知道?你那无良师父比你还会说,现在看看,人影都不见一个,就只会说。师叔受他蒙骗,一个人孤孤单单过了这些年,好不可怜。我们这些小辈对她再好,也替代不了那个混蛋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唉,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百里藏花刚要说什么,忽听树林里没了动静,心想是暗器放光了,忙走过去,从树干上拔了一朵金莲下来,捻着花下金枝,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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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章 帝王之怒

九幽谷主走上前,向百里藏花手中金色莲花看了一眼,道:“你说这是公输家的‘帝王之怒’?”

百里藏花点了点头,道:“公输家的暗器种类极多,主要还是因为发射器命名不同,但发射出来的暗器却有不少可以通用。举例来说,‘暴雨森罗’和‘八面寒星’都属针形暗器,但这两种暗器上安装的细针完全可以通用。这‘帝王之怒’虽然也属针形暗器,但发射的金针却都是特制的,与公输家的任何一种暗器都不通用,杀伤力也比一般的飞针要大。”

九幽谷主从百里藏花手里接过金莲,道:“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听人谈起过‘帝王之怒’,一直无缘得见,今日倒叫我见到了。原来就是个这么个东西,倒是挺精致的,这个颜色也好,拿到集市上去,应该能换不少银两吧。”

她一手握着花下金枝,一指转动着花瓣,竟玩起来了。

百里藏花哭笑不得,道:“你好歹是一谷之主,说这些孩子话,也不怕人家笑话。”

九幽谷主白了他一眼,道:“一谷之主怎么了,一谷之主也是人,我爱说什么就说什么,要你管。你笑什么,去把其他的金莲都给我取过来,我要带回去。”

百里藏花无奈摇了摇头,去将树上插的金莲都摘了下来,并拢成花骨朵,交到九幽谷主手里,笑道:“一十三个,都在这里了,几时拿到集市上去卖,喊我一声,我在摊位旁给你吆喝。”

九幽谷主道:“我只是随口说说,这种东西哪能拿到集市上去。不过,我有些不明白,这个共输敖跟一个用毒高手结伴而行,为何不把‘帝王之怒’淬上剧毒?这东西连你都能射中,若换成是别人,怕是必死无疑。”

百里藏花道:“刚才我也这么想,如果这是‘帝王之怒’的话,就一定不会淬毒,这或许跟‘帝王之怒’背后的那个故事有关。”

“‘帝王之怒’背后还有故事?”九幽谷主道,“我怎么没听说过,你说来我听听,是个怎样的故事?”

百里藏花看了看林中渐渐繁密的萤火,道:“相传嬴政在即位后,极其迷恋长生不老之术,曾派出了很多人到处搜寻长生不老药。当时有一个叫卢生的方士,他告诉始嬴政说,海上有一座蓬莱仙山,山上住着神仙,只要能在大海中找到蓬莱仙山,就能见到神仙,讨到长生不老药。于是嬴政便命人准备了金石美玉,琼浆玉液,让卢生带人出海换仙药。”

“卢生出海归来,并没有找到长生不老药,反带回了一本谶书,上面预测说‘亡秦者,胡也。’嬴政当时已经统一六国,唯独北方胡人未定,而且常有犯界之事发生。嬴政以为胡人是个威胁,便命蒙恬带领三十万大军,北击胡人,还依据地形,铸造了万里长城……”

百里藏花笑了笑,道:“这世上哪有什么长生不老药,那卢生早就知道没有,骗过嬴政后,便想远遁,但在走之前,他又耍了一个把戏,到处扬言说不是他找不到仙药,而是嬴政暴虐,不配拥有仙药,总之说了嬴政很多坏话,之后便远遁了。”

“寻常人被人戏弄一番,都会恼羞成怒,何况是一统天下的始皇帝。当时他正在玉池边观赏帝王莲,听到告密人说出卢生的那些话,勃然大怒,一把将手旁莲花拽下,誓说要捉到卢生,用这朵帝王莲在他身上穿一百个洞。莲花毕竟是莲花,软绵绵的,如何能穿透人体?”

“正巧一旁站着一位公输家人,连夜仿照这朵莲花的形状,打造出了一种暗器,呈送到嬴政面前,嬴政大喜,并为之取名为‘帝王之怒’。时代变迁,‘帝王之怒’虽然更新过很多次,但外貌却一直保留了当初的模样。虽然不知道公输家与嬴政有着怎样的约定,单从其世代为嬴政守卫陵墓这一点,足以看出,他们对这位始皇帝的敬重,自然也不可能在‘帝王之怒’上淬毒。”

九幽谷主听得入神,哪还管什么‘帝王之怒’,追问道:“后来呢,那个卢生抓到了没有?”

百里藏花见她呆呆地望着自己,十分期待后文,笑了笑,道:“天下这么大,谁又能找到一个真正想藏的人呢?”

九幽谷主道:“那就是没抓到?”

百里藏花点了点头,道:“若是能够抓到卢生,嬴政又怎会拿那四百六十多名儒生来撒气,留下坑儒的千古骂名。”

九幽谷主听完,重重点了点头,道:“‘帝王之怒’,果然非同凡响。”

百里藏花道:“南风,你的关注点似乎并不在‘帝王之怒’上面。”

九幽谷主狠狠瞪了他一眼,当先朝林外走了。

百里藏花笑了笑,忙跟了上去。

两人回到谷中,九幽谷主即刻命人将洞口封死,又加派人手在谷中巡察,随后便急请苦婆婆和钟无疾来内厅议事。

九幽谷主先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从发现洞口,纵入鹰峡涧,再到与蜃楼之人交手等等事情。

苦婆婆和钟无疾越听完神情很是严肃,半晌没有言语。过了好久,钟无疾方才说道:“我本以为九幽谷密不透风,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如今这蜃楼竟然能渗透到谷里来,还找了一位内应,这份手段,可真令人不安呐。”

九幽谷主道:“即便是蜃楼的人,也不必大惊小怪,毕竟他不是从毒阵中硬闯过来的,只要毒阵还在,便没人能闯进九幽谷。最让人担忧的倒不是外面那些人,我只怕谷内还有其他内应。”

苦婆婆叹息一声,道:“简长老在九幽谷已有三十多年,如今又深居长老要职,再怎么说,也不该背弃九幽谷,与外人勾结。我本以为她不是那种贪名图利的人,可今日她做的事,实在大出我的意料。如果他连她都这样,那谷里还有多少可信之人?南风的顾虑的确值得重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江湖听风录》,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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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一章 霍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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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幽谷主、苦婆婆、钟无疾三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百里藏花坐在一旁,一手托腮,盯着散乱在桌上的“帝王之怒”暗器发呆。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直身说道:“在回来的路上,我本想问一个问题,可却忘了要问什么,想了这好半天,终于想起来了。南风,当初你为什么那么晚才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九幽谷主面色沉重,道:“简长老死后不久,房室内便发生了疫病。除我在外,房内所有的人都染上了病,即便是与染病人接触的人,无一例外,也都得了同一种病。好在我们已经控制住了疫情,不过那些染病的人都被我关了起来,还需要再隔离一段时间,等确认无事后,方可放他们出来。忙前忙后,耽误了不少时间,不然也不会叫他逃了。”

百里藏花惊讶道:“这该不会是瘟疫吧?”

“自然是瘟疫了。”苦婆婆叹息道,“这人好大的本事,竟然可以让一具尸体成为疫病的源头,连我这个老婆子,都没这等本事,唉,这次南风可算是遇到对手了。”

她沉默了一会,又道:“散播瘟疫是一件极不人道的事,若无人控制,等瘟疫扩散出去,将会有成千上万的因此而丧命。不管是江湖上,还是九幽谷,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绝不允许任何人散播瘟疫,只要发现,一律格杀,绝不容情,不论对方是谁。”

钟无疾道:“既然他自称是九幽谷的人,那这散播瘟疫的手段,多半也是从九幽谷中学来的。若是让外面的人知道了,我九幽谷怕是要成为众矢之的,唯一的解决方法,便是找到那个人,将之杀死,以绝后患。”

百里藏花道:“难道九幽谷还有制造瘟疫的方法?”

钟无疾道:“谷中的确藏有不少相关瘟疫的典籍,不过那都是用来应付瘟疫的,绝不许任何人学来制造瘟疫。这是一条死律,没得商量,只要谁散播过瘟疫,哪怕是无心的,都要处死,没有例外。”

百里藏花点了点头,道:“我在谷里生活了这些年,倒不知道谷中还藏有这些东西。”

苦婆婆瞅了他一眼,道:“别说是你,即便是谷里一些老人,知道的也是屈指可数。能够有资格翻阅的只有谷主一人而已。这可不是儿戏,万一传露出去,别说整个九幽谷,便是整个天下,都得遭殃。”

“在我年轻那会,谷里还有人提议将这些相关书籍都焚烧掉,以免后患,不过没能得到准许,最后还是留了下来。如果真的烧掉,或许能避免大祸,可如果外面瘟疫爆发,我们拿什么应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百姓一个个染疫死去吧?这种东西或许能够害人,但一样可以救人,就算担一些风险,也值得留存下来。”

百里藏花道:“要找那人并不太容易,毕竟现在有关蜃楼的信息不多。即便找到了,想将他杀死,也不太容易。根据现在蜃楼出现人来看,似乎都是一些叛逆之人,而且个个都有着不俗的本事,远非当年的四海盟可比。谁知道他们还有多少这样的人。为今之计,静守为妙,不宜大动,且看外面人如何应付,若有需要,我们再出手帮忙便是。”

钟无疾点了点头,道:“百里老弟说得是,倒是我少虑了。”又转向苦婆婆,“师叔,那人既说是我们九幽谷的人,以您的年岁,多半是见过的,可有什么头绪吗?”

苦婆婆摇了摇头,道:“刚才我就一直在想,可实在想不出个头绪。至少我在九幽谷的这段时间,还没听说过有谁叛逃出去。即便是我刚加入九幽谷那会,也没听说以前有过这样的人。会不会是那人故意这样说,想引我们内斗?”

钟无疾想了想,道:“我也不记得九幽谷出现过叛徒,可若不是九幽谷的人,为何会用九幽谷的种种手段?若说他只是一个无名之辈,这便很难猜了,毕竟这些年离开九幽谷的人也不少。”

苦婆婆道:“若只是一个无名之辈,又如何能够接触到有关瘟疫的相关典籍?”

九幽谷主沉默良久,忽然插嘴说道:“你们忘了一个人!”

“谁?”三人齐声问道。

“霍乱!”九幽谷主神色凝重地说出了一个名字。

钟无疾怔了怔,忽然紧紧皱起眉头,道:“他不是早就坠崖死掉了吗?”

苦婆婆叹了口气,道:“若说有一个人能做到这些事,也的确只有他才可以。若论起用毒的本事,这位师弟可不比我差上多少。而今我技业荒废,以他的天赋资质,多半已经超过我了。若江湖上还能找出一个在毒术造诣上值得南风称赞的人,似乎也只有他了。最重要的一点,那个山洞当年就是他带人封上的。唉,我早就该想到的。”

钟无疾看了看九幽谷主,又看了看苦婆婆,笑道:“你们是认真的?”

九幽谷主点了点头,却没说什么。

百里藏花也陷入了沉思。

钟无疾收起笑容,道:“三妹,当年霍乱坠落崖底,尸体你是见过的,都摔烂了,即便是大罗神仙下凡,也不可能将他复原,你们怎么把这些事都推到一个死人身上去了?”

苦婆婆道:“钟无疾,你真是个木头,脑筋就不会转个弯吗?当年霍乱的确是坠下涯去了,可谁亲眼看到他摔成肉泥了?当我们下去找到尸体的时候,已经过去大半天了。当时也只是通过衣服和饰物才确认是他,又加是在他跌落位置的下面,这才没觉得可疑。当时整个人都摔烂了,谁知道那摊烂泥是不是他?谁又知道不是他提前找了个身材相仿的人,故意放在那迷惑众人?”

钟无疾闻言,陷入了沉思。在他的印象里,的确只有那个人才能够做到这一切,但他情愿不是他,因为那是个极为危险的人物。那个人还在九幽谷的时候,江湖中人便送了他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号,至今未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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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二章 死神

在提起霍乱这个名字后,大厅里的气氛明显紧张了起来,每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桌上灯火晃动,不时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响。

钟无疾从桌上拿起一个金色花骨朵,在花枝上轻轻一扭,金莲绽放,在烛火的照映下,泛起金芒。

“这么说,和公输敖在一起的那个人,真是‘死神’霍乱?”

百里藏花道:“在我初次与他接触时,便觉得他是个对九幽谷了解极深的人,有些话初次听了或许有些莫名其妙,但仔细一想,若从他嘴里说出来,便不再那么奇怪了。”

九幽谷主道:“我也有这种感觉,总觉得他像一个很熟悉人,虽然话音变了,可隐藏在话音后面的那种语气,跟他真的很像。虽然我很不希望那个人是他,可事实上,这种希望十分渺茫。”

苦婆婆神情凝重,道:“大家你应该还记得,他以前在谷外村里放毒的事情吧?”

“自然记得。”百里藏花道,“当时他拿谷外村民试毒,一次毒倒了两百多人,幸亏发现得早,不过,还是有几十人没能活过来。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他才会被关起来,听候发落。可第二天,他就从地牢里逃了出来,我们追出去,亲眼见他失足掉落崖底,只是没有想到,这竟然是一个阴谋。”

钟无疾道:“若单凭他一人,断无可能从地牢中逃出来,定是有人故意放他出来的。简长老是他举荐的,当时与他走得很近,放他出牢的,多半也是简长老。”

苦婆婆点了点头,道:“的确,放霍乱出来的很可能是简长老。但依我的观察,简长老似乎从未做过对不起九幽谷的事,正相反,她为九幽谷做了不少好事。我这位师弟可是个极不安分的人,简长老或许对他有情,但他未必对简长老有意,或许只是贪恋她的美色,或许只是想利用她。如今简长老已经死了,到底实情如何,我们很难再下定论。”

九幽谷主忽然说道:“师叔提起那次的事件,应该别有所指吧?”

苦婆婆笑道:“南风,还是你聪明,你们这些后辈里,我就中意你,怎么着,要不改口叫声师娘来听听?”

钟无疾会意,笑道:“是啊,整天师叔师叔地喊,我都听腻了,要是三妹能改口叫一声师娘,我这个做哥哥的也高兴。”

九幽谷主含羞道:“师叔,现在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苦婆婆笑道:“那你说,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九幽谷主说不出话来,看了百里藏花一眼,百里藏花会意,笑道:“师娘,你就不要为难南风了,她……”

还不等百里藏花说完,苦婆婆便夺过他的扇子,在他额头上连连敲打,斥道:“你这臭小子,我这是给你讨媳妇!你自己不抓紧倒也罢了,现在我这老不死的厚着脸皮来逼婚,你倒好,还来给我浇冷水,看我不打死你……”

钟无疾忙劝住,道:“师叔,现在是多事之秋,他们的事,一时也急不来,还是以后慢慢来吧。”

九幽谷主忙道:“师叔,我觉得那次霍乱试毒,很可能就是想制造瘟疫,当时我们没往那方面想,还当只是普通的中毒,现在想想,还真有些后怕。”

苦婆婆瞪了百里藏花一眼,将折扇撇到他面前,道:“我就是这个意思,当时我去村里检查过,的确不像一般的中毒,也许那时他就已经在研究瘟疫了,而且小有所成,不然也不可能不动声息地就让二百多个人同时中毒。”

九幽谷主纤指捏起一个金色花骨朵,轻轻一捻,金莲绽开,她盯着莲心针孔,喃喃道:“若只是一般的瘟疫,倒也不怕,从传染到致死,多少还有个时间过程,只要知道医治的法子,也成不了气候,就怕他将九幽谷的毒术和瘟疫结合在一起,到时候将瘟疫病种加重,不给人救治的机会,那才真是麻烦。”

钟无疾叹了口气,苦笑道:“若真是这样,我们应该提早准备应付对策,并派人出谷打探他的下落,一经发现,必须立刻派人将之格杀,绝不能留下活口,否则祸及的将不止是九幽谷。”

九幽谷主抬眼看了钟无疾一眼,道:“也许代价会很大。”

钟无疾放下金莲,道:“就算代价大一些,也顾不得了。他既是我们九幽谷的人,自然也应该由我们来清理门户,总不能坐着不理,让外人代劳。”

苦婆婆道:“我也是这个意思,我这位师弟还在谷里的时候便是个极不安分的人,那时候大师兄还在,还能够镇住他。如今他在外面逍遥了这些年,必定更加桀骜不逊。而且他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外面的人对他不够了解,未必奈何得了他;即便能够杀死他,也必定会付出惨痛的代价,到时候死去的人,一样会算到我们九幽谷的头上,倒不如我们自己动手。”

九幽谷主点了点头,道:“既然大家一致赞同,我明日便派人出去打听他的下落,若发现他的位置,我会亲自出手,将他解决掉,以绝后患。”

百里藏花道:“就算发现了他的位置,也不可轻举妄动,他现在是蜃楼的人,不会单独行动,虽说是两人成组,但不排除多人一同出现的可能,若没有足够的把握,还是不要贸然出手为好。”

“嗯。”九幽谷主重重点头,“到时候你第一个上,三百个回合没有其他人出现,我们再出来帮你。”

钟无疾笑道:“三妹,百里老弟也是好意,你为什么总跟他过不去?”

苦婆婆站起身来,捶了捶腰,笑道:“唉,上了年纪的人就不能熬夜,这才三更,就受不住了,你们聊吧,我走啦。”

钟无疾笑了笑,道:“我也得回去泡脚了,后面的事,你们商议好了,给我传个信便好。”说罢,转着木质轮椅走了。

百里藏花向九幽谷主笑了笑,他何尝不知道两人故意走开,是为了给自己制造机会。

九幽谷主回以微笑,道:“我也走了。”

百里藏花愣了愣,自语道:“我还是雕木人吧。”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江湖听风录》,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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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三章 钟无疾评点四棋圣

第二天,云天行在馆舍外花篱旁静坐,忽见芷儿来找他,说是钟无疾要见他,云天行当时就想,他与钟无疾只见过两面,一次是刚来九幽谷的时候,一次是昨天秘厅议会的时候,今日他要见自己会有什么事?

云天行问芷儿,芷儿只摇头说不知道。既然是客人,主人要见,哪有不去的道理?云天行跟着芷儿去了。只是他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不自觉就往昨日那件事上想,亦或是与蜃楼有关。

人呢,总是这样,一遇到捉摸不定的事,总喜欢往不好的方面想,这大概是一种本能的自卫心里,预先知道了危险,才能做出有效的防范措施。

来到花厅,见钟无疾正盘膝坐在红毯上,一个人在那下棋,棋桌一角放着一个小铜炉,镂空花纹,不断有袅袅细烟从孔洞中升起,云天行还没进入花厅,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熏香气。

钟无疾见芷儿带人过来,忙招呼云天行来跟前坐,又吩咐人沏茶。

云天行脱了鞋子,走到棋盘对面坐下,先向棋盘上看了一眼,见已到了中局,钟无疾左手白子,右手黑子,正一个人在下两个人的棋。

“听芷儿姐姐说钟叔叔找我,不知可有什么事吗?”

钟无疾反问道:“会不会下棋?”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看人家下过,只会一点,下得不好。”

钟无疾笑道:“别人说只会一点,我就信他只会一点,你说只会一点,我却不信。今日正有空闲,不防就着这一盘,继续落子,让我看看你的棋艺,是否也和你的剑艺一样精深。”他当先落下一枚白字,又向云天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云天行从棋篓里拈起一枚黑子,目视棋盘良久,也不知该落在哪,摇了摇头,又将黑子放回棋篓,笑道:“钟叔叔,晚辈甘拜下风,这局,我一子都落不下。”

钟无疾哈哈大笑,笑声绕梁,许久才歇,道:“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局?”

“不知。”云天行摇头。

钟无疾看视棋盘,目若灿星,道:“这便是当年名动天下的‘当湖十局’之其一。你所执黑子,乃属‘棋圣’施襄夏所有,我所执白子,乃属‘棋仙’范西屏所有,两人皆是当世国棋大家。当年两人平湖对弈十余局,锐气冲天,杀意漾湖,可谓是子落惊风雨,局成动鬼神。当时湖边围观之人,何止千万,即便是这千万人中,哪一个不是当世名手?可在这两位面前,却如垂髫小二一般乖巧,不敢泄露半分锐气。”

“我钟无疾没别的爱好,就喜欢下棋。当世两大国手过招,自然不能错过。可当我闻询赶到时,人家已经收场了,没能亲眼目睹当时对弈场面,说起来也算是人生一大遗憾。”

钟无疾叹了口气,又道:“当我回来后,日夜研习当湖十局棋谱,希望有所感悟,可事情远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即便能够领悟这些妙局的精髓,可临奕起来,却还如往常一样,很难将之运用其中,更谈不上推陈出新。”

钟无疾边说边伸出两指,到云天行面前,云天行微微眯了眯眸子,不知他要干什么,忽觉身前棋篓晃动,其中黑子更是颤动不安,云天行暗暗吃惊,这时一枚黑子脱笼飞出,正撞进钟无疾两指之间,钟无疾并指夹住,缓缓将之按在棋格之中。

“天行,你可知道,当今天下站在棋道巅峰的四个人是谁吗?”

“不知。”云天行摇了摇头。他想了一会,抬头问道,“刚才钟叔叔提到的‘棋仙’范西屏和‘棋圣’施襄夏,应该算是其二吧。”

“不错,此二人的确是四中之二。”钟无疾又拈起一枚白字,凑在唇边,手臂不动,屈指一弹,白子稳稳落在棋格一处。

“范西屏对弈如临渊听鱼跃,隔窗闻雨声,讲求一个潇然洒脱,奇妙高远,如神龙变化,首尾难测,所以他的棋大局观很重,不太计较个子得失。有一次他在与人对弈,开局便处危势,越往下危势越明显,棋到中后局,旁观者都以为他必输无疑,范西屏却不以为然。过了一会,他打了一劫,果然柳暗花明,七十二路棋死而复生,旁观者无不惊叹。”

钟无疾又替云天行落了一枚黑子,继续道:“相比范西屏,施襄夏的棋邃密精严,却如老骥驰骋,步步为营,讲求一个稳扎稳打。两人当湖十局,范西屏清淡若水,施襄夏如临大敌,一个落子后便去睡觉,一个眉头紧锁,半天落不了一子,虽说两人棋艺相当,但在这份心性上,范西屏似乎更胜一筹。毕竟棋艺一道,本就是陶情冶性,若将自己置若险地,弄得焦头烂额,反失了下棋的本意。”

云天行点了点头,却根本听不懂。他一心都在剑道上,哪有闲心去琢磨这玩意,随便从坊间拉出一个爱棋的老头来,棋艺都比他高出不少,跟他谈论棋局奥妙,简直跟对牛弹琴一样。

钟无疾拈住白子,目视棋局,却迟迟没有落下,嘴里说道:“还有一位是‘棋王’过百龄,此人对棋局中虚实、先后、攻防极有心得,便如一位常胜将军,几时攻,几时守,哪里有埋伏,哪里该设埋伏,都了如指掌,正如兵法常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用此话来形容他,最是贴切不过。”

钟无疾落下白子,笑道:“这最后一位便是黄龙士。此人奕棋,专攻诡道,旨在灵活诡变,出奇制胜。表面上看似古井无波,在棋局后面,却往往暗藏杀机,与之对弈者若不能洞若观火,必是要败的,所以人家都叫他‘棋鬼’。虽然听起来不太舒服,但这个称呼的确最适合他不过。”

钟无疾又代云天行落了一枚黑子,道:“此四人虽然各有棋号,但却是当今天下棋力最强的四个人,因此又被世人合称为‘国棋四圣’。”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江湖听风录》,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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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四章 棋外之意

听着钟无疾评点“国棋四圣”,云天行脑海中却突然涌现出了一幅奇异的画面,一头大黄牛在草原上悠闲地吃草,而一旁有个人却在歇斯底里地吼叫,抡着长琴往牛角上砸,这幅画面比对牛弹琴更能描述云天行此时的心境。

他见钟无疾说得认真,不好再保持沉默,便道:“晚辈曾遇到过一位老道,棋艺不浅,听他说当今天下能胜过他的人不多,不知这‘国棋四圣’遇上他,会是个什么情景。”

钟无疾笑了笑,道:“你说的这位道长可是龙虎山的张道成张老天师?”

“咦!”云天行倍感惊讶,“难道钟叔叔也见过这位老天师?”

钟无疾继续落子,笑道:“何止见过,我还跟他对过几局。只是这位老天师不太讲规矩,趁我不注意,乱动棋子,起初我还没有发现,后来总输,我便觉得有些奇怪,后来侥幸识破了他的伎俩,便要他不要这样,他还不承认,只说我输不起,两人吵了几句,他便不跟我玩了。现在想想,倒是有些好笑。”

听说钟无疾也被老道赖过,云天行打心底里感到平衡,像他这么一个棋界门外汉,其实赖不赖结果都一样,若有钟无疾这水平,倒的确值得一赖。

钟无疾端起茶杯,呷了口茶,又道:“老天师虽然不太讲规矩,但棋艺水平实在不浅,即便他不在棋盘上动手脚,我也未必赢得了他。‘国棋四圣’是何水平自然不需置疑,但他们毕竟是因为经常抛头露面,才受到众人瞩目,那些隐藏民间,不慕名利的人,未必就比他们差了,只是没人知道,所以很难评定高低。若要论超凡脱俗的心性,老天师还在他们四人之上,真要与他们四个比起来,结局怎样,还真不好说。”

云天行暗暗点头,那老道虽然看着有些放荡不羁,但下棋时却十分专注,一扫先前疲惫之态,想来会是个弈棋高手,唯独好耍赖这点,不敢让人苟同。

钟无疾看了云天行一眼,道:“下棋一道,其实跟剑道一样,都很讲求天赋和心性。就拿你们云家来说,不论是云巅前辈,还是云弥,还是你,对剑道都有着与生俱来的领悟力,这是常人所不能比的,所以你们修习剑道,往往有着事半功倍的效果。像我这种资质平平的人,即便练剑一辈子,都未必能有你这十年二十年的功夫深。说起来,还真是羡慕你们这些人。”

云天行眼望棋盘,却没说什么。

钟无疾道:“天行啊,其实,你不需要对我抱有防范之心,我们九幽谷与云巅前辈没有恩怨,我个人对云巅前辈十分敬仰。他老人家虽已站在剑道巅峰,但并没有骄矜自恃,反愈加秉持正义,锄强扶弱,可算是江湖豪侠的典范。你爹云弥也是江湖上人人称颂的大侠,虽然我与他无缘见面,但内心的钦佩之情,却并不少有。”

听钟无疾突然说起这些,云天行心里更加没底了。自他来九幽谷后,谷中之人对他都不错,当然,这都是因为阿笙的缘故,他也知道,但钟无疾突然把自己叫到这里来,总不会是要跟自己下棋吧?况且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会下棋,一定还有别的事。

云天行想了想,道:“钟叔叔叫我来这里,不会只是想跟我下棋吧?”

钟无疾叹了口气,道:“其实,我找你来,是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

云天行一听商量这个词,便感觉到有些不妙,他隐约猜到了些什么,脸上没表露出来,他看了钟无疾一眼,道:“不知钟叔叔要找我商量何事?”

钟无疾道:“你可知道昨日潜入九幽谷的是些什么人吗?”

“应该是蜃楼的人吧。”云天行如实答道。

钟无疾点了点头,道:“的确是蜃楼的人,一个是我九幽谷的旧人,一个是公输家的人,不论哪一个,都是极其危险的人物。”

云天行好奇道:“昨日不是只来了一个人吗,难道还有第二个?”

钟无疾见云天行不知,便将昨日九幽谷主和百里藏花追击霍乱,以及遭遇公输敖的事大致说了一下,道:“我本以为九幽谷是个极其安全的地方,想不到以蜃楼的手段,还是渗透进来了,并且还招揽了内应。虽然那个内应现在已经死了,但谁知还有没有其他内应,总之,现在九幽谷内已经不安全了。”

云天行沉默半晌,忽听抬起头,注视着钟无疾,道:“钟叔叔是想要我离开九幽谷吧。”

钟无疾道:“天行,你的事,我听阿笙说了不少,你以为云弥的死是因为四海盟,但以我九幽谷手中所掌握的情报来看,远非如此。四海盟隶属于蜃楼,就算云弥是为四海盟的人所杀,但下命令的绝对是蜃楼里面的人。你是云弥的儿子,又是沧澜剑神的孙子,你还活着的消息,外面已经传开了,以蜃楼的情报能力,绝对已经知道了,也许你已经被他们列为目标了也未可知。”

云天行默然不语。

钟无疾又道:“天行,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要赶你走,只是想让你换一个更安全的地方。我有一朋友,居住在一个极其隐蔽的地方,知道那里的人极少,只要你躲到那里,不在外面抛头露面,蜃楼的人就一定找不到你,这样可以保你性命无忧。”

云天行想好了好久,才开口问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钟无疾道:“或许没有九幽谷里这么好的环境,但却是一个世外桃源,远离江湖纷争。我去过那里几次,那里的人都很朴实,也很热情,我那位朋友在那里还能说得上话,你若去了,绝对安全,日子不比谷内差上多少。”

云天行道:“要躲到什么时候?”

钟无疾摇了摇头,道:“蜃楼有一天在,你就有一天的危险,到底要躲到什么时候,我也说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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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五章 决定要离开

旁边香炉里的熏香燃尽了,芷儿又换了一个香炉过来,云天行不知钟无疾为何喜欢在这里摆个香炉,这味道初闻一次还好,可闻久了,实在有些腻烦。

钟无疾见云天行低头思索,也没有打扰他,只拈着棋子自顾自地下棋。

云天行想了好久,又问道:“阿笙呢,她会不会跟我去?”

钟无疾拈棋的手一停,随即落子,道:“我会让她留在谷里,留在我身边,她不是蜃楼的目标,不用躲避。”

云天行将头垂得更低了。他似乎已懂了钟无疾的意思,要他躲避蜃楼是假,要他离开阿笙才是真。

他真的能离开阿笙吗?他自己也不知道,只要一天见不到她,心里就会想她一天,自万佛寺分开的那些时日,他无一日不在想念阿笙,可现在她叔叔竟然想要他离开她。

钟无疾见他满脸沮丧,叹息了一声,道:“天行,阿笙的父母去得早,打小是跟着我长大的,我早已将她视如己出。这样对你或许很残忍,但至少阿笙没有性命之虞,你也一定不希望她有事吧?她虽然已过了及笄之年,可还是个孩子心性,喜欢上一个人便会无所顾忌,若真有蜃楼的人来对付你,她一定会挡在你前面,若她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对得起她爹娘临终前的重托?”

云天行忽然抬起头,道:“钟叔叔,我爹的事真是蜃楼所为吗?”

钟无疾道:“根据九幽谷的情报来看,的确是的,不仅是你爹,就连你爷爷的死,或许也跟蜃楼有关,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毕竟当时云巅前辈还没到垂暮之年,而且正处在剑道巅峰,这样一个人,说没就没了,若没有点什么意外情况,很难令人接受。”

云天行道:“钟叔叔,关于我爹还有我爷爷,你还知道些什么,你都告诉我好不好?”

钟无疾道:“其实,我知道的你都已经知道了,而且在江湖上也不是什么秘密,一些太过隐秘的事,我也不清楚,毕竟九幽谷的人很少在江湖上走动,虽然有不少人在外面探听消息,一来人数有限,二来四海盟,或者说蜃楼,行事太过诡秘,向来不给人留下追踪的线索。别说是我们,便是整个江湖,对他们的了解一样很少。”

云天行又垂下头不说话了。

钟无疾道:“天行,并不是我不想让你们在一起,只是你的身份有些特殊,毕竟……唉,这倒也罢了,如果没有蜃楼这个大威胁存在,你现在向阿笙提亲,我都不会拒绝,只是现在时局不同,我这个做叔叔的总得为阿笙考虑,就算你们把我当成大坏蛋,我也不会怨你们……”

云天行打断了他的话,道:“钟叔叔,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也可以理解,换成是我,我也会这么做。”

钟无疾微微一笑,道:“天行,你能理解就好,我就怕你会误会,怪我这个顽固不通人情。”

“钟叔叔,你是为阿笙着想,我怎会怪你,我喜欢阿笙,当然希望她平平安安。”云天行站起身来,“明天我就离开九幽谷。”

钟无疾招了招手,道:“天行,你先别急着走,先让我修书一封,你带着书信去找我那位朋友,他看到书信,一定会帮你隐藏身份。”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钟叔叔,不用麻烦了,我知道一个好去处,只要我想藏,没人能找得到我,离开九幽谷后,我会去那里,你放心就是了。”

钟无疾道:“天行,你可不要低估了蜃楼,他们的情报网络,比江湖上任何一个势力都要强大,若那个地方不够稳妥,被他们找到,可不是开玩笑的。”

“我这些年一直生活在那里,不也相安无事吗?我再回去那里就是,一定没问题的。”云天行穿上鞋子,向钟无疾行了一个晚辈礼,离开了花厅。

他离开花厅后,一路上神情恍惚,回到了馆舍,坐在廊檐下,盯着一块景观石愣愣发呆。

他本就没想在九幽谷久待,终是要走的,可此时他却万分不舍,因为阿笙还在这里,如果她能跟自己一起走,那该多好?

钟无疾说得不错,跟他在一起的确会有危险,云天行并不否认这一点,所以他才会同意离开,虽然他很不情愿与阿笙分开,但他没得选,只能这样做。

“天行哥哥,你在里面吗?”这时,外面传来阿笙的声音。

云天行正坐在廊檐下发呆,并未听到阿笙的喊声,直到阿笙走进来,他才看到,忙站起来道:“笙妹,你怎么进来的?”

阿笙手里捧着一束野花,笑说道:“当然是从大门进来的,有门不走,难道要翻墙啊。我在门外叫了一会,没人回应,还当你不在,不过,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做什么?”

云天行不想把即将离开的事告诉她,如果说了,她一定不会让自己走。或许她会跟着一起走,但这样会将她置于险地,钟无疾不想这样,他一样不想。

云天行道:“笙妹,我今日不想练功了,你陪我出去走一走,好不好?”

虽然变异野猪的能量已经完全消化掉了,但云天行每天都会腾出一些时间来练功或练剑,阿笙也知道,也乐得他这样,所以每天只过来坐一会就走,就算云天行要她留下来,她也不肯,只说等把功夫练好了,好带她去昆仑山赏雪。

听到云天行说出去走走,阿笙惊异道:“不练功了吗?”

云天行摇头,神色有些落寞,道:“今天不想练了。”

阿笙见他神色不太对,便点头答应了。两人并肩走出馆舍,向谷内幽静处走去。

发生了昨日的事,谷中巡察之人明显多了不少,不论是大路还是遮草小径,都有人员布足。云天行见谷中如此阵仗,越发觉得钟无疾的担忧很有必要,他很喜欢阿笙,可越是喜欢,越发不想将阿笙置于险地。

如果蜃楼要对付他,生也好,死也罢,那是他的事,如果阿笙受到牵连,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或许只有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江湖听风录》,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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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六章 巨像

两人沿着一条河往上游走,越走河道越宽,后来便出现了一个大湖,湖水清澈透底,波光粼粼。

云天行道:“这就是你提到的那个绿水湖吗?”

阿笙摇头,道:“这不是绿水湖,不过,这个湖与绿水湖有着相同的源头,我正想带你去那里,你一定会喜欢的。”

两人沿着水流继续往上游走,又走了小半个时辰,云天行隐隐听到有水流激荡的声音,转头看着阿笙,道:“谷里还有瀑布?”

阿笙笑着点头,道:“前面就是了。”

两人绕过一个山体,以及道旁林立的树木长藤,眼前豁然开朗,果然有一个瀑布。然而令云天行震惊的不是瀑布,而是靠在瀑布两边的两个巨大人像。

这两个人像竟然比瀑布还要高,其高大巍峨,根本无法用言语来描述。云天行站在瀑布前,抬头往上看,依然看不到石像的脑袋。石像胸际有水汽环绕,遮住了上层世界,仿佛这两尊石像已穿破了云端。

云天行压抑住内心的震惊,往左边一个人像上看去,见是一个剑士,一柄又宽有长的大剑插在地上,双手压覆在剑柄尾端,颇有王者风范。右边一人一手垂立,一手竖在胸前,打了一个手印,云天行看不懂那个手印意味着什么。

这虽然只是两个石像,但其气势,却丝毫没有因为材质而减弱多少,正相反,如此睥睨天下的姿态,即便他在真人身上,都极为罕见。

“这两人是谁?”云天行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向站在一旁的阿笙问道。

阿笙抬手指向右边打手印的那位,道:“这位就是我们九幽谷的初代谷主,在他们那个年代,可算是一位传奇人物呢。”阿笙将手臂左移,“这位拿剑的我也不知道是谁,听说是初代谷主的敌人,两人曾爆发过一场大战,后来又和好了。其实九幽谷的创立,也有他一份功劳。这都是我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我问过姑姑,她总推说我还小,不肯告诉我。”

云天行仰观两尊巨像,心中的震撼久久未能平定。他绕过瀑布下面的水池,顶着滔天水汽,来到人像下面。人像鞋子的厚度已差不多顶了云天行半个身子,他伸手在巨像鞋面上轻轻抚摸着,上面生满了绿苔,被水汽一沾,十分润滑。

云天行在巨像下出神了好一会,在这一刻,仿佛世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即便是耳畔巨大的轰鸣声。

“曾经的传奇人物,如今也已成了石像,我们这些默默无闻的人,又将去向何方?也许会像瀑布里的水滴一样,从高处飞流直下,观便沿途风景后,便被撞得粉身碎骨,也许有的水滴能在最后一刻焕发出七色彩虹,光耀一时,但终究不能长久;而更多人则会在临地的刹那,瞬间灰飞烟灭,永远消失在天地之间。”

阿笙站在水池边,没有过去打扰他,只静静地看着他。

云天行仰头去看,视线被人像衣袂挡住了,根本看不到上面。他走回水池边,找了块大石坐下,阿笙也过来坐在他身旁。

阿笙转头看着他,柔声道:“天行哥哥,你怎么了,我怎么觉得你跟平时不太一样,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云天行笑了笑,“每天这样无忧无虑,还能见到笙妹你,我是太开心了。”

阿笙皱眉道:“是不是仇老怪和卓君来又算计你了?”

云天行摇头,道:“他们两个最近很安分,没有做什么针对我的事。笙妹,我真的没事,你不要替我担心了。”

阿笙还想说什么,云天行忽然将她抱住,道:“让我抱你一会,就一会。”

阿笙愣了愣,道:“好。”

就在两人拥抱后不久,忽听不远处传来几声咳嗽,两人一惊,忙分开,转眼看去,见一抱白猫的女子正从另一边走过来。她赤着脚,走在水池边,垂着头,边走边用脚踢起水花,并没有往这里看。

阿笙忙从石上跳下去,迎上那抱白猫的女子,笑道:“师姐,你又来给猫猫洗澡啊。”

那抱白猫的女子温婉一笑,道:“是啊,它前两天受了伤,不好沾水,都脏得没样子了,今日无事,便带它过来这里洗一洗。师妹,你在这里做什么?”

阿笙红着脸说不出话,刚才的咳嗽声,足以说明她看到了些什么,还这么问自己,不是故意难为人吗?

那抱白女的女子看了一眼坐在石头上的云天行,又见阿笙垂头把弄衣襟,双颊泛红,微微一笑,道:“不打算介绍一下吗?”

阿笙忙拉着她走到云天行面前,为两人作了一番简单的介绍。

那抱白猫的女子冲云天行一笑,道:“你好。”

云天行也回了个“你好”,然后那只胖成球的大白猫还是挣扎着要抓云天行的脸,那女子便紧紧抱住,不让它挣脱,场面异常尴尬。

那抱白猫的女子转身向阿笙笑道:“师妹,我还有事,先走了。”然后便走到不远处一块石头下,弯腰拿起她的鞋子,匆匆走了。

原来这抱白猫的女子叫谷空青,是九幽谷主的得意门生,虽然年纪不大,但对毒术却有着超凡的领悟力,深得谷主喜爱。在九幽谷众多弟子中,能得谷主真传的人并不多,她算一个。她也的确没让谷主失望,年纪轻轻,便在众多弟子中脱颖而出,即便是谷中一些上辈人物,也不敢小视了她。

看着谷空青消失在山石后,云天行着实松了口气,他可不想让这个肥球,在自己脸上留下几道鲜艳的彩饰。想想也是好笑,他竟然让一只猫给记上仇了,说出去谁会信?

两人脱了鞋子,坐在池边石上踢水玩,云天行忽然道:“笙妹,白钰剑还在你那里吧?”

“在我房里收着。”阿笙道,“怎么,你现在就要吗?”

“不,我只是问一问。”云天行拍了拍身后太阿剑,“我有这个,白钰剑送你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江湖听风录》,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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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七章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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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笙抱住他的手臂,将小脑袋枕在他肩头,道:“天行哥哥,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梦到你变成了一朵云,我怎么追都追不上你,我好担心你,怕你会离开我。”

云天行出神了一会,笑道:“笙妹,你几时迷信这个了?我本就姓云,即使化成云也还是我,你不要胡思乱想了。”

阿笙点了点头,道:“天行哥哥,阿笙喜欢你,你喜不喜欢阿笙?”

云天行弯起手指刮了她的鼻子一下,笑道:“傻丫头,我也喜欢你啊。”

在他说出这句话时,眼中的泪都快掉出来了,他明天就会离开九幽谷,离开阿笙,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再见到。对方可是蜃楼啊,连爷爷父亲那么厉害的人,都未能逃过他们的魔爪,他有什么本事能阻止厄运再次降临?

或许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次相聚。

阿笙感觉到有水珠滴落,忙从他怀里离开,惊讶地看着他:“天行哥哥,你哭了吗?”

云天行笑道:“好端端的我哭什么,是瀑布溅过来的水。”

阿笙半信半疑,伸手将挂在他眼角的水滴擦掉,又扑到了他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道:“天行哥哥,我二叔是疼我的,就算他现在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以后也一定会同意的,不管他跟你说什么,你都不要离开阿笙好不好?”

云天行的心在绞痛,这要他如何回答?

他不能回答,也无法回答,只能含糊地说一些安慰的话,将话题转移到别的上面。

他一整天都与阿笙在一起,很快乐,这大概是他这一生中最快乐的一天了。

与阿笙分开后,他一宿没睡着。天色还没亮,他便收拾好一切,悄悄地离开了九幽谷,没有惊动任何人,就像他来时一样。

当阿笙知道他离开时,已是第二天中午了。她来找他,早已人去楼空,原本凌乱的东西都整齐地摆回了原来的位置,桌上留有一张字条,上面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阿笙紧紧握着这张字条,坐在门槛上,泣不成声。

檐角的风铃在响,叮铃铃,还如当初那般清脆悦耳,可当初坐在檐角下赏月的两个人,如今只剩了一个。

今夜又是月圆时,他人在哪里?

花厅。

九幽谷主、钟无疾、苦婆婆三人正在商议谷中事情。

阿笙哭着跑进花厅,冷冷地看了钟无疾一眼,便扑到九幽谷主怀里,大哭起来。

九幽谷主不知发生了什么,问她也不说,只知道哭。

她最疼这个侄女,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心里也很不好受,不停温言劝解,可根本无用,越劝哭得越厉害。

钟无疾叹了口气,道:“他走了?”

阿笙这才勉强止住哭声,泪眼模糊地看着钟无疾,冷冷道:“是你赶他走的?”

钟无疾道:“我没想赶他走,我只想给他找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如今九幽谷已不再安全,他继续呆在这里,很可能会遭到蜃楼的毒手。”

阿笙道:“他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钟无疾摇头,“我本想让他去‘天涯海角’,那是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可他拒绝了,他说会找一个地方躲起来,他说以前一直躲在那里,很安全,我想他应该去了那里。”

阿笙泪眼道:“二叔,你知道吗,他说这个地方根本一点都不安全,他是从那里逃出来的,怎么可能还会回去?何况那里也不是他的家,他现在一个亲人都没有了,根本没地方可去,你将他赶出九幽谷,就是在让他去死啊!”

钟无疾怔住了。

“钟无疾!”苦婆婆拍案而起,“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蜃楼再厉害,还能大举进攻九幽谷不成?丫头喜不喜欢他,这个先不说,单他是沧澜剑神的后代这一点,我们九幽谷也有责任护他周全!不论他爷爷云巅,还是他爹云弥,都是正道典范。临难关头,我们怎能将他驱逐谷外?你这糊涂虫,要不是看你上了年纪,我非打你一顿不可!”

钟无疾垂头丧气,没敢回嘴。

九幽谷主道:“师叔,你也别怪二哥,他也是好心。如今九幽谷的确不安全,究竟还有没有其他内应,或者说还有多少内应,我们都不知道。若真有人对他存心不良,怕是很难防备。相比而言,‘天涯海角’的确是个避世藏身的好去处,只可惜……”

阿笙抹泪道:“我去把他找回来。”

九幽谷主忙拉住,道:“你这点本事,若是遇上危险,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他反过来要照顾你,本来能逃,你一去,他也逃不掉了。你还是老老实实呆在谷里吧。”

“那怎么办?我不能放着他不管啊!”阿笙又急哭了。

这时谷空青抱着白猫走入花厅,向众人一一行礼,随后向九幽谷主道:“谷主,我要出发了,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苦婆婆上前,道:“南风,找霍乱不用那么多人,就让青儿去把那小子带回来吧。有她在,即便遇上蜃楼的人,两人联手,也有一战之力。”

九幽谷主点了点头,向谷空青道:“青儿,苦婆婆的话你都听到了吧,霍乱的事交给其他人去办,你现在就出谷,去把姓云的那小子带回来。”

谷空青看了阿笙一眼,询问道:“他不是在谷里吗?”

九幽谷主道:“今天一早离开了,你现在就动身,务必将他带回来。”

“哦。”谷空青应了一声,“他要是不回来呢?”

苦婆婆道:“绑也要将他绑回来,就算现在九幽谷不安全,也总比外面要强。”

阿笙道:“我和师姐一起去。”

苦婆婆道:“丫头,你就别去添乱了,青儿的本事不差,有她在,那小子一定安然无事。”

听苦婆婆如此说,阿笙不好再说什么。

谷空青道:“若没有别的事,我这就去了。”

九幽谷主道:“青儿,如今外面非同往昔,你独自行动,也要注意安全,若遇上麻烦,传信回来,我会派人去支援你。”

谷空青点头应承,又向众人行了礼,方抱着白猫走出了花厅。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江湖听风录》,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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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八章 奎狼飞鹏进谷

在云天行离开九幽谷的第二日,飞鹏和奎狼一起进入了九幽谷,来见仇涯子,那是个早上。

卓君来被大白猫抓破了脸,一直缩在馆里不好出来,只有在早上没人的时候,才会出来散散步,这时,正遇上飞鹏和奎狼两人过来。

两人上前行了礼,卓君来道:“你们两个怎么进来了?”

奎狼四下看了看,见没有其他人,便悄声说道:“姓云的那小子逃了。”

卓君来一惊,向云天行所在的馆舍瞧了一眼,道:“怪不得昨日一整天没见到他,连灯都有没掌,我就觉得有些奇怪。”

他说到这里,忽见奎狼一条手臂上缠着白布,白布上还浸出了一片血渍,飞鹏的呼吸也很急促,似乎也受了伤,忙问道:“你们与他交过手了?”

两人同时点头。

在来九幽谷时,仇涯子命其他归真教的人都留在谷外,若没有紧急事件,绝不要擅自进谷,如今两人一早过来,身上还带了伤,卓君来便是有要事禀报,忙将两人带入馆舍,闩上了门。

仇涯子见两人进来,也吃了一惊,道:“发生什么事了?”

奎狼道:“那姓云的小子逃了。”

“几时的事?”仇涯子又问。

“昨天早上。”飞鹏说道。

仇涯子也觉察出了两人的不对劲,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一一说来。”

奎狼道:“前些时日,少主要我们盯紧九幽谷各个出口,一等姓云那小子离谷,便跟上去,找个无人的地方,将他解决掉。昨日凌晨,人报发现了他的踪迹,我们便追了上去,可是……”

“没有找到?”仇涯子皱起了眉头。

飞鹏接口道:“不是没有找到,而是根本留不住他,那小子的武功比我们预想的要高出不少,他的剑法更是了得,就连我们两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这怎么可能?!”卓君来失声道,“那姓云的在爹手上,根本撑不过十合,你们两位联手难道还不是他的对手?”

奎狼苦笑道:“何止是我们两位,当时还带了十六个人,开始没有提防,被他先手杀了两个,后来我们一起上,还被他杀得七零八落。他若真跟我们硬拼,我们两个未必能回来。”

卓君来张大了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之色。在他的印象里,姓云的顶多跟自己半斤八两,甚至还不如自己,可照眼前的情况来看,这姓云的似乎远在自己之上。至少他自己没有把握,单凭一人之力,杀退飞鹏和奎狼,以及一十六位归真教高手。

“死了几个?”仇涯子的声音里明显有了情绪波动。

“十二个……”奎狼低垂着头,不敢正视仇涯子的目光。这两个字他说得很艰难,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

“十二个……十二个……”仇涯子一遍一遍念叨着这个数字,仅有的那只独眼里泛起异样的光芒。过了好久,他又喃喃说道,“我早就觉得这小子不简单,可他这本事,似乎比我预想的还要高啊……”

飞鹏道:“这小子的剑法实在厉害,被他杀掉的那些人,基本都只用了一剑,又快有准,极难躲避,就连奎狼的钢爪也抵挡不住……”

奎狼左臂一震,钢爪弹出,果然有两个爪刃被削去了半截。

仇涯子和卓君来望着钢爪上平整的切口,都愣住了神,奎狼与人交战已不知有多少次,什么样的兵器没见过,可还真没有哪样兵器能将他的钢爪削断,别说削断,甚至连个印痕都不曾留下过。

单从钢爪切口就可以看出,奎狼一定采取了躲闪措施,不然左手的爪刃一个都不会留下。

众人看过,奎狼忙将钢爪收回,这是他平生一大耻辱,就好比一头猛虎的利牙被人敲掉了,没有了利牙的老虎还配做百兽之王吗?虽然钢爪可以重铸,但却永远抹不掉被人削断的事实。

屋子里陷入了沉寂。

过了好久,仇涯子开口问道:“他用的是什么兵器?”

“一柄剑。”奎狼又加了一句,“一柄很丑的剑。”

飞鹏补充道:“的确很丑,我从未见过那么丑的剑,不过,这剑很锋利,我也从未见过那么锋利的剑。”

仇涯子看了飞鹏一眼,道:“飞鹏,我看你气虚不定,莫非是受了内伤?”

飞鹏点头,道:“这小子有些邪门,我跟他交手时,被他隔空点了一指,当时没有防备,受了些内伤,不过,并无大碍,调养一段时日就好了。”

“隔空点了一指?”一旁的卓君来有些难以置信。

飞鹏又点了点头,道:“我想那应该是某种指法才对,能将劲气透出指外,在江湖上实属罕见,至少以前我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对手。还有,在那死去的十二个人中,就有一个是被他一指戳中心口,当场毙命。”

仇涯子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叫道:“原来是他!”

卓君来见仇涯子神色大变,忙过去扶住,道:“爹,怎么了?”

仇涯子道:“在来九幽谷的路上,我与阴阳二圣主制住了冷雪坪,后来被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子给救走了,原来那个人就是他!”

奎狼和飞鹏听了,对望了一眼,神色中各有意味。

“这怎么可能?”卓君来失声道,“爹,你一定认错人了。那人能在你们三人的夹攻之下逃走,何况怀里还抱着一人,姓云的怎么可能有这本事?何况那人还挨了爹一记‘百鬼夜行’,怎么姓云的一点事都没有?”

仇涯子拄着蛇杖走到墙边,盯着墙上一副水墨画,喃喃道:“那日菅无生也被那人用一种奇怪的指法伤了,痛了好些天,这种指法可不是寻常武学,难道江湖上同时出现了两个会这种指法的人,而我一点消息都没有?这小子跟那人身形极为相似,年纪看着也差不多,绝对是他,一定错不了!”

听仇涯子说得这么肯定,卓君来也不好再反驳,事实都摆在这,由不得他不信,只是他心里有些不平衡,凭什么那小子年纪比他还小,能够拥入如此高深的武功?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江湖听风录》,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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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九章 大敌与小怨

卓君来很少嫉妒别人,但此时他满心都是嫉妒,不仅嫉妒阿笙对这小子的青赖,也嫉妒他身负超凡武学,这都是他想拥有的,可他都没有,只有一个归真教少主的虚衔。

仇涯子还在一天,他做一天的归真教少主,说句不好听的,万一哪天仇涯子不在了,他这个少主真能接掌归真教吗?不论是年纪,资历,武功,他都没有这个资格,只是仇涯子还在,别人不得不对他显得恭敬而已,他深知这一点。

飞鹏忽然道:“还有一件事,红雀传来消息,说沧澜剑神的孙子还活在世上,好像也叫云天行。”

此话一出,卓君来真要疯了,嫉妒心爆发,嚷道:“不可能,这一定是假的!”

飞鹏本想说这的确是真的,但他没说出口。

仇涯子沉默良久,道:“我早就觉得这小子不太寻常,没想到竟然是沧澜剑神的后人,这么一来就都说得通了。云巅乃当年剑道第一人,他的后人自然也平凡不到哪里去。当年乱神谷一战,云弥一战成名,可没少让四海盟损兵折将,只可惜英年早逝,不然当今江湖上必定到处传颂他的美名。”

飞鹏道:“教主,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再召集人手,去追剿他?现在昼夜追赶,兴许还能追上,再迟一些,怕是要鱼沉大海了。”

仇涯子盯着墙上的水墨画看了良久,忽然说道:“这小子与四海盟有世仇,既然四海盟归属于蜃楼,那他的对手便是蜃楼,与我们有着同样的敌人。而且他现在已经成长起来,是一个不错的帮手,若我们再花心思对付他,兴许能够杀死他,但无疑是在自损臂膀。相比这小子,我更担心蜃楼,曾经的痛楚,我可不想再承受第二遍!”

卓君来急道:“爹,如今我们与他已结了仇怨,现在若不动手除掉他,以后怕是再难有机会了。”

仇涯子道:“君来,爹明白你的心情,可事情有个轻重急缓,蜃楼虎视在旁,我们自相残杀,岂不正中他们的下怀?况且这小子远不似当初那么柔弱,奎狼和飞鹏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还有那死掉的一十二个人,哪一个是庸手?即便我对上他,都没必胜的把握,现在围杀他,代价恐怕不小。”

卓君来沉默不语。

仇涯子又道:“我们这次来中原,没带多少人,就算要对付蜃楼,也得再从西域拨调些人手过来,若让蜃楼发现我们在内斗,指不定又要在背地里动什么手脚,到时候会危及到整个归真教也说不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我们如何做得?”

卓君来想了想,道:“爹说得对,既然四海盟还在,蜃楼还在,那么娘和大哥的仇也就还在,若不将这些余孽尽数铲除,又怎么对得起娘和大哥!爹,就依你的意思,那小子的事先放下吧。”

仇涯子笑了笑,道:“吾儿能有此觉悟,我这个做爹的打心眼里高兴。我们在九幽谷待的时日不少了,也该与钟谷主道别了。君来,你要继续留在谷里吗?”

“不。”卓君来摇了摇头,“我跟爹一起走。”

仇涯子道:“如今姓云的走了,钟丫头却还在谷里,你不打算留下来陪她?”

卓君来叹息一声,道:“昨日我见钟姑娘眼带泪痕,必是因为姓云的缘故,我现在去缠着她,只会让她更烦我,倒不如先离开一段时间。”

“这样也好。”

仇涯子点了点头,神情中多有无奈之色。对这个孩子,仇涯子视如己出,如今见他为情所困,可偏偏人家又不喜欢他,任仇涯子是归真教教主,也无计可施,只能跟着干着急。

仇涯子带卓君来等人去与九幽谷主和钟无疾告了别,当日便收拾好行囊带人出了谷。九幽谷主亲自送到谷外。

十万大山中某处水潭旁,云天行蹲在水边,擦洗手臂上沾染的血迹。这不是他的血,但附着在他的手臂上,与他的血有何异?

他讨厌这个刺目的颜色,讨厌这个熏鼻的气味,可不论他怎样擦,怎样洗,都洗不掉这鲜红的颜色,那股刺鼻的血腥味也还在他鼻尖环绕。

他不想杀人,更不想让人来杀他,可有些事,不是他能决定的。那些人围堵上来,若他不还手,流血的将会是他,在水潭旁洗血的却要换成别人。

血还是洗不掉。

他抓了一把粗砂,按在手臂上用力搓,直到整条手臂都搓红了,这才将别人的血从他身上去掉。

血去掉了,他松了口气,长长地松了口气。

他冲干净带砂的手臂,仰躺在沙滩上,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空,愣愣出神。

他在想,他该去哪里?哪里才是他的家?

他想不出,因为他根本没有家。

去龟灵岛?那的确是他父亲生活过的地方,难道要他在那个荒岛上躲一辈子吗?他刚从奴仆的命运里挣脱出来,如今再把他当成囚徒,丢弃到一个荒岛上,他会去吗?

他自己也不知道。又有谁愿意去荒岛上去度过余生呢?

就在这时,树后绕出一只斑斓大虎,正蹑着脚向这个失意的少年悄悄靠近,涎水从它嘴角直坠下来,看来它真的饿了。

“连你也要来欺负我吗?”失意少年依旧躺在那里,可他已然觉察到了危险正在靠近,“我劝你最好就此止步,再往前走三步,我会立刻取走你的性命!”

斑斓大虎稍稍加快了脚步。

“一步。”

“两步。”

“三步。”

少年一个翻身,人已到了斑斓虎上空,“锵”,太阿剑夺鞘而出,光芒闪耀,当空斩下!

结局已在预料之中,斑斓大虎倒在了自己的血泊中,嘴角的涎水混到了血水里,它大概已经忘记了,饥饿是一种什么用的滋味,毕竟,尸体哪有资格饥饿呢?

少年震落剑上血迹,刚想归鞘,却忽然转过身,瞳孔骤缩,盯着倚在树旁那个人,冷冷道:“你也是来杀我的?”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江湖听风录》,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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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章 潭边惊现神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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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倚在树旁,冲少年微微一笑,道:“太阿,不错,不错。”

云天行一惊。这柄剑从头至尾都改装过,若他不说,谁能知道这是太阿剑?而且知道这柄剑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他,另一个则是笑我狂。难道是笑我狂泄露了消息?这更不可能,笑我狂若有觊觎太阿剑的心思,最容易不过,何必绕这么多弯子,先给自己,再让一个外人来夺回去?

云天行不知这人是谁,有着怎样的目的,但他能够感觉到,这人不简单,很不简单。

“你是谁?”他抬剑指向那人,紧握剑柄,手上青筋凸起。

那人摇了摇手,道:“你不必拿剑指着我,我对你没有恶意。”

云天行一笑,却不放剑,道:“前番来杀我的那些人也是这么说的,可结果如何,我一转身,他们就对我拔刀相向,恶态百出。你若想杀我,大可不必说这些虚伪言辞,尽管动手,若有本事,将我杀了,一了百了;若没有真本事,我劝你最好调头离开,我给这只斑斓虎留了三步的机会,同样也会给你留一次机会。”

那人依旧若无其事地倚在树下,微笑道:“你看起来很有自信。”

“走吧!”云天行加重了语气,“别逼我杀你!”

那人摇了摇头,道:“太阿剑沉寂了这些年,再一次被你唤醒,对我来说,的确算是一件好事,但对你而言,却算不上是件好事,甚至很糟糕。我能感受得到,你内心里充满了怨怒、不平、仇恨、悲伤等等负面情绪,当然,这只是你一时的心境,也许过几天,这些负面情绪会消减,甚至消失,谁知道呢,有的人一旦被这些情绪左右,就很难从中挣脱出来。孩子,我真替你担忧啊。”

“你到底是谁?”云天行没有从他的话语中感觉到杀意,便放下剑来,声音也柔和了许多。

那人道:“我是谁,你以后或许会知道,不过现在,我要给你一个忠告。太阿是一柄威道之剑,你的心才是它的剑锋,不要让你心中的污秽玷染了它的锋芒,那样它会吃不消的。”

云天行注视着手中太阿剑,良久没有言语。

那人走上前,伸出一手,道:“可否借我一观?”

云天行摇了摇头,将太阿攥得更紧了。

“很好,就这样,好好攥住他,不要松手。”那人笑了笑,身形一晃,人已到了云天行眼前,当他再次退回来时,太阿剑已到了他手中。

云天行大惊失色,这人竟然能从他手里夺走太阿,而自己竟然还没有反应过来?

他到底是谁?!

那人横剑身前,轻轻抚摸着太阿剑,眼神中充满了爱怜之色,他的嘴唇在动,可却没有声音发出。

他抬起头,看着少年,神情中又有了一丝责备之色,道:“这么美的一柄剑,你却把它装饰得这么丑,真是失礼。”说罢,在剑柄上来回捏动,将剑柄上,吞口处,以及剑身其他位置的丑陋装饰尽数捏碎。

太阿又恢复了原本的面貌。

这的确是一把很美丽的剑。

云天行眨了眨眼睛,他有些难以置信,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丑剑,原来是这个样子,它一点都不丑,不但不丑,还很美,美得让人窒息。

那人将太阿剑抛还给云天行,道:“就算你想掩饰,也不该用这么丑陋的装饰,至少把它装饰得像样一点,那样才不会让玷辱了太阿。”

云天行双掌托剑,仔细观察了一番,这的确是一柄好剑。难以相信,以后他怎舍得拿这样一柄美丽的剑来杀人?

他盯着太阿剑端详了好一会,方才恋恋不舍地将之收入鞘中,一抬头,刚才站在身前的那人早已不知去向,云天行怔了怔,竟然还有人能在他面前来去无声,这未免也太骇人了。

他奔入树林中,在附近找了个遍,再也没有找到那个人,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没了,简直不可思议!

“难道我遇上鬼了?”云天行心底莫明生出一阵寒意,“还是早点离开这个地方,总觉得这个大山里有些怪异。”

一个多月以后,云天行走出了大山,又过了半个多月,他出现在了一条不知通往何方的大道上,路很宽,但却只有他一个人,他走在路中间,没人跟他抢路。

他垂着头,看着眼前脚下的路,一步一步地走着,有时路上会出现坑洼,他不小心踩进去,会跌一跤,有时候不小心踢到石头,也会绊个踉跄,虽然他睁着眼,看着地面,可他的心思却已不知飘向了何方。

走在路上的,完全像个没有灵魂的人。

离开九幽谷后,他一直这样失魂落魄,像个孤魂一样,在世间飘荡,没有白昼黑夜,没有方向,也没有终点。

他的衣物已破碎,鞋子已踏破,人也是蓬头垢面的,在经过市镇时,曾吓坏了好几个小孩子,有的父母看到了他,就用手指着他,对倚在自己身旁的孩子说,看到没,不好好读书,长大了就跟他一样。

这些话云天行都听到了耳中,但一耳进,一耳出,并没有在心中泛起一丝波澜。

就在他走的这条没有人烟的大道上,忽然出现了人声,不仅有人声,还有马嘶,正有一队人策马而来。

云天行大概已经习惯了走在荒无人烟的道路上,如今路上突然出现了人,他反倒有些不适应,木然地回过身来,看着人马带着扬尘正向这里奔驰过来。

他没有让路,依旧站在路中间,只是木然地看着正在靠近的人马,脑海里的意识仍旧神游未归。

人马奔到近处,见有人挡在路中间,忙勒马止住,当先一人执鞭向云天行喝道:“你是什么人,竟敢挡住我们的去路,活得不耐烦了吗?”

云天行看了他一眼,转过身,继续走,仍挡在路中间。

马上那几个人对望了一眼,对这个乞丐的举动有些不太明白,拦下了路,什么事都不做,又继续走,这不是存心生事吗?

当先一人骤马疾出,扬起马鞭,朝云天行后背鞭去,云天行举手一抓,正将马鞭抓住,用力一拽,那人坐下黄骠马一声嘶吼,人立起来,将那人掀倒在地。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江湖听风录》,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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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一章 吴耻小分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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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被掀下地来,仍不肯撒手,拽着马鞭,向云天行叫道:“何方小贼,竟然对我们英雄门的人动手,大伙一起动手,把这个臭乞丐砍成八段!”

一声令下,其余马上诸人,纷纷跃下马背,有的抽刀,有的拔剑,各自亮出兵器,将云天行围在中心。

云天行抬头环视一圈,众人与他目光一一相触,都不知为何,总感觉有一股寒意袭上心头,众人相互看了看,却没一个人敢动手。

那人被云天行的目光一盯,也不由打了个冷颤,忙放脱马鞭,拔出腰间佩刀,紧握手中,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拦住我们的路,到底有何企图?”

云天行将马鞭仍在地上,道:“你们是英雄门的人?”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也难怪,他已有好久没有说话了。

那人一听他说出英雄门,顿时多了几分底气,挺了挺胸脯,道:“不错,我们正是英雄门的人,你是哪里来的臭乞丐,竟敢找我们英雄门的晦气,也不打听打听,在这江南道上,我们英雄门怕过谁?!你要想拦路劫财,嘿嘿,怕是找错人了!”

云天行无视他的繁杂话语,道:“吴英雄他人在哪里?”

那人听他直呼门主姓名,不由留了神,又见他背着一柄剑,外加刚才拽马鞭的力道,便知他不是寻常乞丐,道:“你是谁,找我们门主做什么?”

“我是他爷爷。”云天行平静地说道。

众人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那头儿笑得连刀都握不住了,指着云天行道:“你这臭乞丐,真是活腻歪了,你要是门主的爷爷,我就是他姥爷,哈哈!”

云天行皱起了眉头,道:“我真是他爷爷。”

众人笑声更热烈了,那头儿学着他的样子,戏谑道:“我真是他姥爷,哈哈!”

那头儿名叫吴耻,是吴英雄身边的大红人,他本不姓吴,因为马屁拍得好,外加对英雄门确实有那么点可数可算的功劳,于是被吴英雄赐了个吴姓,成了吴耻。

这吴耻虽然没有实职,但权力可真不低,即便是英雄门一些掌权人物,见了他也得客客气气,不敢有过分顶撞,虽然很多人看不起他,至少在他面前,都得好言相向。

此人很有察言观色的本事,办事也利索,所以吴英雄每次外出,都喜欢带他。这人武功一般,长得又一副欠揍的模样,所以常常遭受无妄之灾,为此吴英雄还特意为他选了二十四个护卫,起名为“吴耻小分队”,作为他的贴身扈从。

云天行不想跟这些纠缠,道:“带我去见吴英雄。”

吴耻一手执刀,一手掐腰,气焰十分嚣张,道:“臭乞丐,就凭你也配见我们吴门主?刚才你冲撞了你吴爷,你吴爷不跟你计较,这样,我刚刚踩了一坨狗屎,没有抹干净,你就帮个忙,帮我擦干净,如何?”说罢,抬起脚来对着云天行。

“你长得真欠揍!”云天行冷冷说道。

吴耻大笑道:“我就是长得欠揍,你来揍我呀,哈哈!”说罢,退到了人群后面,撅起屁股,一边拍打着,一边说话嘲讽,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云天行脚步一动,已穿出了包围圈,来到吴耻后面,一脚踹了出去。他的身形极快,那几个护卫刚反应过来,吴耻已被云天行踹出去,一头撞在树上,晕了过去。

众人见他身手了得,头儿又晕了过去,一时没了主意。

云天行环视众人,道:“带我去见吴英雄。”说罢,纵身跳到了吴耻乘坐的黄骠马背上。

那几个护卫见这人武功不俗,量他们这些人也不是他的对手,既然他要见门主,正好让门主来对付他,于是众人欣然应承,一人将晕过去的吴耻抱上马,带着云天行策马远去。

云天行随着诸人行人小半日路程,来到一座山城里,只见城中青石板铺路,中间一条大江,两边尽是木质吊脚楼,其中小石巷纵横交错,不胜枚数。从街道上男女服饰来看,有不少外族人,云天行向随行人一问,才知这里是凤凰古城。

进城后不久,吴耻便醒了,头上也鼓起了一个大包。他见云天行骑着他的黄骠马跟在队伍里,十分不乐意,但又打不过他,却也不敢再去招惹,只想快点赶到门主那里,让门主来替他出这口恶气。

原来吴英雄等人正打算启程去参加江南七道盟会,途经这里,便暂住几日,顺带游览一下。

吴耻等人带云天行来到吴英雄居住的地方,早有人先一步进去报了吴英雄,吴英雄听说有人拦路寻事,打伤了人不说,还找上门来了,登时火起,立即召集所有跟出来的人,一同来到前院。

吴耻一见吴英雄带人出来,噗通跪下,膝行到吴英雄面前,死死抱住吴英雄的大腿,声泪俱下:“门主,你可得替我出了这口恶气啊!这个臭乞丐拦路打人,还说是门主的爷爷,我气不过,跟他动手,被他打晕过去,现在头上的大包还没消去,你摸摸。”一面说,一面拿着吴英雄去摸他头上鼓起的大包。

云天行蓬头垢面,跟乞丐的确没什么两样,吴英雄一时没认出是他,又见吴耻这般凄惨模样,抬手指向云天行,道:“哪里来的花子,竟敢惹我英雄门的人,真当我吴英雄是个摆设吗?”

云天行一笑,道:“好孙儿,在谭家的时候,你一口一个爷爷叫得可亲呢,现在看我落魄了,不打算认我了吗?”

吴英雄一怔,走上前去盯着云天行的脸看了一会,道:“爷爷,真是你吗?”

“是我。”云天行不动声色。

吴英雄再看看他这身材,这声音,不是昔日在谭家认的那个爷爷是谁?忙一把拉住,笑说道:“爷爷,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跟个乞丐似的,我都没认出来。我奶奶呢?她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奶奶?”云天行愣了愣,“哦,你是说冷阁主,她回飞雪阁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江湖听风录》,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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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二章 爷孙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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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英雄拉着云天行到内厅坐下,命下人上了茶点,道:“爷爷,我们分别也才几个月,你可比以前瘦了不少啊,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哦,我懂了,一定跟奶奶有关,是不是?”

“奶奶……”云天行喃喃自语了一会,端起茶盏,一饮而尽,“人家是飞雪阁副阁主,你这么喊,会玷污了人家的名声,以后不要再这么喊。”

吴英雄点头应承着,支走厅内其他人,悄声道:“爷爷,您真是云巅老前辈的孙儿啊?”

云天行一惊,道:“你听谁说的?”

吴英雄道:“江湖上都传开了,说沧澜剑神的孙儿还活着,爷爷的名字跟他一样,可不就是一个人嘛。”

云天行冷脸道:“名字一样的人多了,你认错人了。”

吴英雄道:“爷爷,你不必瞒我。我对云老前辈可是景仰得很呐,当年他老人家还偶然指点过我几招,虽然只有几招,对我可是获益匪浅呐,不然也不会有现在的英雄门。我能在谭家遇到爷爷你,那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总算可以报答云老前辈的指点之恩了。”

云天行惊奇道:“你还认识我爷爷吗?”

吴英雄道:“我与云老前辈有过一面之缘。当年我路过梅岭,正巧遇上了往日的仇敌,他们以多打少,我抵敌不过,逃了十多里地,正巧遇上了云老前辈,他只拿了一截梅枝,便打得那些人抱头鼠窜。我见云老前辈身负奇技,便厚着脸皮要拜师,嘿嘿,云老前辈嫌我资质差,不肯收,我软磨硬泡,云老前辈才指点了我几招,随后飘然而去。”

云天行道:“我爷爷当时拿的真是梅枝?”

吴英雄道:“那还有假,当时梅岭遍地梅树开花,随手可摘。便是一截梅枝,在他老人家手里,也比那些人的刀剑厉害百倍。”

云天行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吴英雄一直在说,云天行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甚至答非所问,驴唇不对马嘴,吴英雄见他闷闷不乐,觉得一定发生了一些事,而且极有可能跟女人有关。

吴英雄是过来人,不会连这点事看不出来,笑道:“爷爷,你先去洗一洗,然后我带你去城中走走,这凤凰城里好玩的东西多着呢,保你心情舒畅,忘却所有烦恼。”

于是吴英雄便命人将云天行带去沐浴,早有下人提早烧好了热水。那下人将云天行引到房门外,便离去了。

云天行推开房门,只觉热气盈脸,香气扑面,他走了进去,只见屋里放着一个大浴筒,里面盛着热水,水面上飘着红色花瓣。

云天行关上门,将剑放在桌上,刚要解衣,忽从屏风后绕出一个女子来,云天行一惊,忙握住太阿剑,怒目而视。

“你是谁?”

那女子见云天行邋遢至极,手中剑一半出鞘,剑身光洁澄澈,甚是锐利,心下害怕,忙施了一礼,道:“公子勿惊,小女是这里的佣人,刚才吴门主派人来吩咐,叫小女服侍公子沐浴。小女适才在收拾房间,不曾听到有人进来,冲撞了公子,还请公子不要怪罪。”

云天行见她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粗布衣裳,挽着袖管,的确是个佣人打扮,便放下剑,道:“你出去。”

那女子虽然害怕,可仍站在原地垂头不动。她当然很想出去,可她不能,她好不容易才在这里找到一份工作,家里还有生病的老父亲急需银钱看病,若让这里的主人知道她没有服侍好客人,一定会将她赶出去,到时候可怎么办呢?

云天行见她不动,又道:“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

那女子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道:“公子,请您不要赶我离开,就让小女服侍您沐浴吧。”

云天行见她跪下,吃了一惊,道:“我有手有脚,不需要人服侍,你起来。”

那女子仍跪着不肯起来,眼角含泪道:“公子,您就当可怜可怜小女,若小女没有伺候好您,您大可以打我骂我,千万不要赶我出去,若叫外面监工的婆婆们看见了,一定会赶我走的,我爹还等着银钱买药,求求您了。”

云天行看着她的模样,忽然想起了梨儿,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他也做过奴仆,深知做下人的心酸,若有殷实的家底,谁愿意将自己的子女卖出来受人喝令呢?

云天行叹息一声,拎了把红木雕花椅,放到离水桶最远的地方,道:“我不习惯有人服侍,你来这里面壁坐着,我不叫你转身,你就老老实实坐着,若是转了,我立刻叫他们把你赶出去,听明白了?”

那女子擦干眼泪,道:“多谢公子开恩。”忙过去椅子上面壁坐着。

云天行走回水桶边,还觉得还不是那么回事,弄个女人在自己房里,他还真有些不习惯,于是又找了条丝绢,抛给那女子,叫她蒙上眼睛。

那女子不敢违逆他的意思,便用丝绢蒙住眼睛,端端正正面壁坐着。

云天行见她很安分,这才除去衣裳,进到水桶里去。

洗过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云天行方叫那女子过来收拾残局。

那女子见云天行身姿挺拔,相貌英俊,眉宇间更有一种难以言明的锐气,心下微微一荡,心想,这还是刚才那个邋里邋遢的人吗?

云天行拿起桌上太阿剑,走到那女子身旁,停了停,他本想帮她一把,可世间像她这样的人何止千万,他又如何能帮得过来?现在帮了她,也许再次困窘时,她多半还会指望别人来帮她,不肯再屈膝忍辱了。

有些时候,人总得靠自己,不是吗?

院落里,吴英雄正坐在石桌旁等着,一见云天行开门出来,忙笑着迎上来,上下打量了一番,竖起大拇指,道:“爷爷,就您这气质,天上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便是那温如玉跟您比,都差了不止一筹啊。”

云天行斜了他一眼,道:“少拍马屁,温如玉气宇非凡,岂实我这等俗人能比的?”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江湖听风录》,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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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三章 巫神婆

吴英雄嘿嘿一笑,拉过恭敬侍立一旁的吴耻,道:“爷爷,这家伙狗眼不识人,冒犯了爷爷,要如何处置,全听爷爷一句话吩咐。”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弄口鼎,炸了他。”

吴英雄朗声道:“备鼎!”

候在一旁的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动,这地方上哪儿给你找口鼎去?

吴英雄斥道:“还站着干什么,没听到我爷爷要炸人吗,还不快去找鼎!”

一人怯怯说道:“门主,鼎不好找,找口大锅成不成?”

吴英雄又问云天行,道:“爷爷,这地方鼎确实不好找,要不找口大锅替一替?”

云天行一笑,道:“我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你当我是什么,食人魔吗?”向跪在地上讨饶,一声也不敢吱的吴耻道,“别跪着了,我挡了你的路,打了你的人,也真难为你了,要不是你,我也找不到这里来,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休要再提。”

吴耻刚才听说要炸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又听只是个玩笑,如蒙大赦,忙抱住云天行的大腿,哭爹喊娘认爷爷,感动得侍立在旁的其他人不断抬袖拭泪。

吴英雄带云天行出了居所,到古城中游赏。

那吴耻刚刚死里逃生,正想寻机会大展他的谄媚功夫,于是死皮赖脸地跟了出来。他那“无耻小分队”远远跟在后面,就算起不到护卫作用,多少还有一点震慑作用,再不济跑了腿什么的也行。

云天行见城中人人欢声笑语,旁边不少建筑上又张灯结彩,似是有什么喜事,便向吴英雄询问缘由。

吴英雄道:“近日城中来了位巫神婆,听说可与仙人对语,而且能掐会算,但凡从她口里说出的谶言,无一不中,十分神奇。不瞒爷爷,此番我入凤凰城,就为此人而来。”

云天行讶然道:“世间还有如此奇人?莫不是个骗子吧?”

吴英雄微微摇头,道:“这位巫神婆可不是一般只会装神弄鬼的婆子可比,在她来凤凰城之前,就早有名声在外了。听说她还养了一只火羽孔雀,通体红艳似火,开屏时如烈焰焚身,不似凡间之物。据说此火羽孔雀可以随意变化身形大小,大者成千上万丈,大翅一展,可扶摇直上九万里;小者渺如砂砾,细若微风,无孔不入。只是此乃仙物,若不拥是有仙根神骨之人,断然无法用肉眼窥见。”

云天行笑道:“刚才你说这巫神婆有不凡神通,我倒还真信了几分,你一提这火羽孔雀,我反倒又觉得她是个骗子。既然肉眼窥探不见,那火羽孔雀又是如何传出来的?”

吴英雄道:“寻常人看不见,拥有仙根神骨的人能看见也说不定。”

云天行不以为然,道:“若真拥有仙根神骨,那还是凡人吗?那不成神仙了?以前我遇到过不少这样的人,每一个都能说会道,最喜欢拿这些邪魔鬼怪来蛊惑人心,不论大事小事,一到了他们口中,总要给你带上一点神秘色彩。”

“以前我们那边有位公子哥,天生孱弱,六岁才能走路,八岁才会言语,而且时常生病,城里城外的大夫看遍了,都说体质使然,只能慢慢调理,别无他法。家里人觉得这样不是个法子,便请了位半仙来,你当他说什么,他说那位公子哥前世是个妖狐,被法力高深之人伤了魂魄,投胎后虽然成了人体,可前世带来的伤势还未痊愈。”

“那半仙是向主家讨了几百两银子,然后沐浴斋戒,设坛做法。每次做法完毕,都有将焚烧符箓残余的灰烬盛在一个碗里,掺上少许‘圣水’,便叫那公子哥吃。说是吃上三日,保证旧症痊愈,而且绝不复返。最要命的是,三天之内,只能吃这个,不能碰其他食物,连水都不能喝。”

“后来呢?”吴英雄道,“那妖狐的伤势痊愈了没有?”

“痊愈?”云天行笑了笑,“人都没了,还谈什么痊愈。三天之内水食不沾,只吃纸灰,什么人吃不死?别说他体弱多病,就是让一个魁梧大汉这么吃,也得升仙。后来那家人报了官,官府里一查,原来那半仙正是官府里通缉的人,已用这法子害了十多条人命,每做一桩法事,便换一个地方,结果还是难逃法网。”

“斩首示众?”吴英雄侧头问道。

“斩首示众倒便宜他了。”云天行道,“官老爷给他定了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罪名。把他押到大街上,当着大家的面,拿烧纸的灰烬往他嘴里倒,足足倒了两个火盆的纸灰才了事,说起来也算是咎由自取。”

吴英雄道:“这些人只为图财,本就没什么道行可言,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只可惜那家人爱子心切,忽视了这一点,破了财不说,把孩子的命也送了,实在不该。”

那吴耻在一旁听两人说闲话,也来插嘴,没说几句,便被吴英雄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只好缩着脖子又退了回去,不敢再靠近。

两人说着闲话,沿街继续走,来到了江边广场上,见前方人头攒动,拥挤不堪,喧声四起。

吴耻见机忙带着一小队人去前方开路,推动人群,硬是挤出了一条两人并行的走道。

吴英雄和云天行穿过走道,来到一座茶楼上,窗外便是广场,视线十分开阔。

茶楼的生意很好,但茶楼的茶却十分难喝,简直难以入口。云天行只尝了一口,便不想再尝第二口,就连刚才喝下的那一口茶,他也没咽下去,直接吐在了一旁的瓦罐了。

这座茶楼里每张桌子旁边,都配有一个瓦罐,黑乎乎的,与装饰颇为素雅的茶楼极不相称。

把瓦罐放在这里,似乎就是为了要让客人吐茶,云天行只能这样理解,毕竟不止他一人这么做,这才一会,已有七八个人把刚刚喝下的茶吐了出来。看来不止他一人觉得茶水难喝。

云天行不由纳闷了,这样的茶楼也有生意?说来也怪,这茶楼不仅有生意,生意还非常红火,客盈满座,竟然还有人在站在墙边喝茶。

这些人来这里真是为了喝茶吗?

云天行感到怀疑。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江湖听风录》,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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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四章 朝天宫

吴英雄看破了云天行的心思,道:“爷爷,你是在嫌这茶难喝吗?”

云天行反问道:“这东西也配叫茶?”

忽听背后一人笑道:“是不是茶,得看它放在哪里,放在别的茶楼,这的确算不上茶,甚至连泔水的不如,可放在我这座茶楼里,这不仅是茶,而且是上等的好茶。只要上了这座茶楼,这茶就一定得喝,你不管你是谁,不管你喜不喜欢。”

云天行回过身,见一个人正对着他笑,这人满脸麻子,长相猥琐,他一笑,整张脸上的麻子都挤到了一处,连眼睛都找不到了,简直一言难尽。

“我要是不喝呢?”

云天行对这张麻子脸实在没什么好感,对他刚才说的话更加没有好感,于是他的回话,也就没有丝毫好感可言。

麻子脸收起笑容,眼睛也从麻子中挤了出来。“你要是不喝,我就打碎你的下巴灌进去,你管你是谁,不管你喜不喜欢,只要上了楼,最少要喝一杯,咽下去或者吐掉,你自己选,但一定要过嘴,这是我这个茶楼掌柜最真诚的忠告,我觉得你应该认真考虑一下。”

“你的茶连猪都不会喝!”云天行有些恼怒。

“不瞒客官,这茶的确连猪都不会喝,可我就是要拿来给人喝。”麻子脸又笑了,眼睛又消失了。

云天行真想一拳打在他这张惹人厌的麻子脸上,可他又不想多事,攥起的拳头又松开了,道:“你开的是黑店吗?”

麻子脸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何来黑店一说?他们都知道这里的茶连猪都不会喝,可都抢着来喝,我有逼他们吗?”

云天行忍怒道:“钱我照付,但茶我不会再喝。”

麻子脸又笑了,道:“钱当然要付,在你的脚踏上楼梯第一阶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算钱了,如今已有一盏茶的时间,一共十两银子,把账结了,然后把剩下的茶水喝光,你就可以走了。”

“十两?!”云天行忍无可忍,“一盏连猪都不会喝的茶你竟然要收我十两银子?”

麻子脸道:“一盏茶只要一两,但你在我这里坐了一盏茶的时间,要收九两,总共十两,有问题吗?”

“坐在这里也要收钱?”云天行又把拳头攥起来了。

麻子脸笑道:“当然要收,不然一个人点一盏茶,坐在这里一整天,我岂不是很亏?”

云天行看着他满脸麻子,忽然笑了:“刚才我还想给你一盏茶钱,现在我一文钱都不想给,你会怎么办呢?”

“没人敢在这里只喝茶,不掏钱。”

麻子脸的声音忽然冷了许多,原本喧闹的茶楼霎时变得寂静无声,仿佛声音已被冻结。声音都是外面的,这里一丝也没有!

茶楼里所有的人都看了过来,无声地看着。

云天行微微俯身,凑近麻子脸耳边,一字一字道:“我不是一般人,别人不敢做的事,我敢!不管你是茶楼的伙计,还是掌柜,现在最好缩到柜台后面去,打你的瞌睡,再迟一步,我可能会打掉你的下巴,把瓦罐里的茶全都倒进你嘴里去!”

麻子脸又笑了,他又把眼睛藏了起来,似乎已料到眼前这位少年人要打他的麻子脸。

吴英雄笑道:“王麻子,给我一个面子,别再惹我爷爷了,好吗?”

王麻子道:“吴门主,你是这里的常客,知道这里的规矩,不管他是你爷爷,还是你的什么人,都不能坏了规矩。”

吴英雄道:“这我当然知道,我一定会让他喝光这杯茶,不会让你难做的。”

王麻子笑了笑,转身走开了。

云天行气呼呼坐下,道:“吴英雄,你别劝我,这茶我一滴都不会再喝,没有商量的余地!”

吴英雄俯身向前,低声道:“爷爷,这里的规矩就是这样,你多担待些。这王麻子虽然只是个茶楼掌柜,但本人也是一个好手,不是寻常人物。这座茶楼里几乎都是他的人,若不按他的规矩办事,怕是不会善了。以爷爷的本事,或许可以逃走,但我们这些人,多半都得死在这里。爷爷,你好歹替我们想一想,别跟他一般见识。”

云天行道:“你既然知道这是个黑店,为什么还要来这里受他宰割?”

吴英雄道:“这个地段就他这茶楼的视野最好,别说一盏茶只要十两银子,就是要一百两,都有人抢着要来。爷爷,你真当这些人只是来喝茶的?”

云天行叹了口气,举杯饮尽茶水,又吐进了瓦罐里,站起身来,扶在窗边,向外探看,只见广场上人潮涌动,似乎都在往前方挤,他抬起视线,见众人所望之处,乃是一座宫殿,殿外石阶上旗幡林立,殿顶隐隐有青气缭绕,景象甚是奇异。

他抬手指向宫殿,道:“那是什么地方?”

吴英雄放下茶杯,向外瞧了一眼,道:“那是朝天宫,巫神婆就暂住在那里面。只是这些日子一直关着大门,谁都不让进去,听说是在与神仙低语,若寻常人擅入打扰,恐会惊怒神灵,降下灾祸,所以有人拦在阶下,不让任何人接近朝天宫。”

云天行觉得这个说法有些怪诞,但又不知如何反驳,毕竟世间之事,有些事可以用常理来解释,但有些事用常理解释不了。

云天行又向朝天宫看去,见左边是青山,右边是绿水,山水环绕,宫殿笼罩在青气之中,总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虽然他孤陋寡闻,但也见过不少大型宫殿建筑,但也只是建筑而已,没有任何生气,但眼前这座朝天宫给人的感觉不一样,至少他以前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难道这世上真有神仙鬼怪?

云天行望着青气缭绕的朝天宫,陷入了沉思。

离开茶楼时,讨人厌的麻子脸又来了,“吴门主,你刚刚说他是你的爷爷,你这位爷爷可真够年轻的,怎么以前没听你提到过?”

吴英雄笑道:“你不是也没问过。”

王麻子笑道:“这倒也是。”向云天行道,“小兄弟,方才我以茶楼掌柜的身份与你认识过了,现在我还想以王麻子的身份,重新再与你认识一番,不知小兄弟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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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五章 孙儿的一点孝心

刚刚还在咄咄逼人的王麻子竟然想认识自己,云天行刚刚好起来的心情又跌倒了谷底,道:“我听说了,茶楼掌柜就是王麻子,王麻子就是茶楼掌柜,你说这些,还不如直接对我说那六个字来得痛快。”

“哪六个字?”王麻子问道。

云天行道:“欢迎下次再来。”

王麻子哈哈大笑,道:“你一定还会再来的。”

“不!我一定不会再来!”云天行毫不客气地说道,“这是我去过的所有茶楼里最差劲的一座,我宁肯跳到楼下的大江里,也不愿再来这种鬼地方!”

王麻子笑道:“相信我,你一定还会再来的。”

云天行不想再看到他那张麻子脸,转身下楼去了,吴英雄与王麻子说了几句话,便跟了上来。

两人离开朝天宫广场,走在长街上,云天行道:“刚才那个王麻子到底是什么来路,这样的买卖还这样红火,我不信他只是一个茶楼掌柜。”

吴英雄道:“江湖就像一碗茶,而江湖上大大小小的门派势力就像碗里的茶叶,有的茶叶浮在水面上,有的茶叶隐在水面下,而王麻子便是隐在水面下的一片茶叶。没人知道他在凤凰城里生活了多久,也没人知道他手底下有多少人,但凤凰城里谁都知道,惹他的人,没有一个能够善终。凤凰城这碗茶汤已不知换过多少次,而他这片茶叶却始终据在杯底,你应该能够想象,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云天行侧目问道:“比你们英雄门如何?”

吴英雄一笑,却没有回答,抬臂指向前方一座三层小花楼,道:“爷爷,我看你一直闷闷不乐,要不,进去逛逛?”

云天行停住脚步,抬头一望,只见高高的楼檐下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大书三个金字,“春宵楼”,招牌旁红绸环绕,绿叶悬垂,好不气派。

“你就是这么招待爷爷的?”云天行转头看着吴英雄,言语中颇带斥责之意。

吴英雄嘿嘿一笑,道:“爷爷一直闷闷不乐,做孙儿的看着心疼,就算奶奶不要爷爷了,以爷爷这相貌,这本事,还愁找不到更好的?眼下一时找不着,来这里消解一下烦恼也好。另外,这里的姑娘很体贴人,也算是孙儿对您老人家的一点孝心。”

云天行道:“你怎么知道她们体贴,你来过?”

吴英雄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我是听人说的。”

“吴门主,昨日走得那么急,可没让妹妹们尽兴呢。”一个身条妖娆的女子摇着青罗小扇,笑眯眯地向两人走过来。

“还说你没有来过!”云天行眼中尽是鄙视之色。

吴英雄苦笑。

那女子摇扇扭到近前,先看了云天行一眼,眉角含笑道:“呦,吴门主,这位公子是谁?生得眉清目秀,好讨人喜欢。”

吴英雄道:“这是我爷爷,你们要好生招待,不可怠慢了。”

“爷爷?”那女子拿小扇挡在唇边,轻笑道,“吴门主,你爷爷保养得可真好啊,这年纪,都能做你后辈了,还真看不出年纪。也罢,既然是吴门主带来的人,我们自然不会亏待了,只是,不知这位爷爷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吴英雄道:“这个问题还用问?自然要找这里最漂亮的姑娘,要不你把姑娘们都找来,叫我爷爷自己挑,若是有中意的,我另有重赏。”

那女子笑道:“我们春宵楼的姑娘个个貌美如花,远近谁不知道,要找漂亮姑娘,来这里可来对了。”

她走到吴英雄身旁,附耳低声道,“吴门主,你都这年纪了,你爷爷虽然看着年轻,到底也是有年岁的人了,哪里经得起姑娘们的折腾?万一有个好歹,砸了我们的招牌不说,与你吴门主结了怨,我们可就没饭吃了。”

吴英雄笑道:“这个你放心,我爷爷身体好着呢,最近跟奶奶闹别扭,心情不畅,你叫姑娘们好好开导开导,若能把我爷爷逗开心了,我不会亏待你们的。”

云天行耳目聪颖,将他们的耳语一句不落地听到了耳朵里,道:“你这么坑害你爷爷,你奶奶知道了,还不得扒了你皮!”

吴英雄笑道:“爷爷,我不说,你不说,我奶奶哪里会知道?”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好好的心情让你败坏了,走了。”说罢,转身走了。

吴英雄向那女子笑了笑,忙跟了上去,道:“爷爷,你别生我气啊,我看你心情不好,想给你找点乐子,没有离间你跟奶奶的意思。”

云天行转头看着他,道:“这凤凰城里有没有铁匠铺?”

“铁匠铺?”吴英雄道,“爷爷,你找铁匠铺做什么?”

云天行道:“我想重新打造一个剑鞘,另外要在剑上加一些装饰。”

吴英雄道:“爷爷这剑已经很灼眼了,还要加什么装饰?倒是这个剑鞘,实在有些看不过去,的确应该重新打造一个。”

云天行道:“带我去铁匠铺。”

吴英雄道:“爷爷这剑不似凡品,一般的铁匠铺恐怕不成,正好,这凤凰城里有个神兵阁,专门打造兵器。据说这神兵阁的祖辈,还曾打造过几把名剑,传到现在,少说也有三十多代了。不管是打鞘,还是加装饰,去哪里最是合适不过。”

云天行道:“现在就带我去。”

吴英雄道:“刚才我们从朝天宫那里回来时,从神兵阁门前走过,我看店门紧闭,应该是没有开业。那位神兵阁的主人,有了年纪,身体也不太好,时常歇业。今日不开门,多半是又病了。等我回去了,派人来盯着,若开门了,再带爷爷过去。”

云天行点了点头。

两人继续在街上逛,路旁都是商铺,街边摆摊的也有,行人来来往往,十分热闹。

两个戴着恶鬼面具的孩童在街上追逐,一个在前面边跑边回头看,一不留神,撞到了云天行身上,登时被弹了回去,摔在地上,恶鬼面具也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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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六章 云纹面具

云天行捡起恶鬼面具,见面具十分凶恶,他愣愣地盯着看了一会,蹲下身来,将恶鬼面具递还给孩童,道:“为什么要戴这么凶恶的面具?”

那孩童接过面具,戴回脸上,笑道:“好玩啊。”起身忙跑了。

另一个带着恶鬼面具的孩子,也从后面赶了上来,叫嚷着向先一个孩童追去。

云天行转身看着他们两个远去,喃喃道:“只是为了好玩吗?”

沿着长街继续走,云天行在一个卖面具的摊位前驻足,支架上挂着各式各样的面具,就连材质都各不相同,其中几个大鬼脸面具挂在最显眼的地方。

云天行拿了一个鬼脸面具,盯着出神。

卖面具的是个中年人,留着八字胡,一看便知是个精明的商人。他见云天行拿着鬼脸面具发呆,便开口夸赞此面具如何盛行,如何讨人喜欢,见云天行根本不理他,便又向站在一旁的吴英雄夸赞鬼脸面具的好处。

吴英雄身宽体胖,是个富商打扮,那摊主把他当成了这位少年人的爹,只要说动他爹,还愁卖不出面具?于是连夸带捧,说得吴英雄笑脸盈盈。

云天行放下鬼脸面具,又从支架角落拿起了一个云纹面具,看了一会,直接戴在了脸上,转向吴英雄,道:“我要这个。”

吴英雄笑了笑,付了账,两人并肩走了。

那摊主见两人走远,掂了掂手中的十文钱,嘴角露出一丝鄙夷之色。

在他这摊位里,就属鬼脸面具卖价最高,费工夫最多,其逼真程度,在夜里很难分辨真假,虽然面具上沾染的血迹是染料,但其相识程度,与真血并无区别。

他还当吴英雄是个富商,出手定然阔绰,一定会给孩子买最贵的鬼脸面具,谁知竟挑了个只值十文钱的云纹面具,简直抠门到了极致!

一个鬼脸面具能抵二十个普通面具,他浪费了这么多口舌,对方竟然只买了个一个最低等的面具,去掉成本,根本没什么利润可言,他能不怨吗?

云天行带着云纹面具,对一旁的吴英雄道:“以后在外面,不要再喊我爷爷,单叫一个云字便好,就当我是你的手下。”

吴英雄自然知道他这么做的用意,点了点头,道:“以后爷爷就是我的手下。”

“叫云。”云天行加快了脚步。

“云。”吴英雄试着叫了一声,有些不适应。

夜。

月色如空气般凄冷。

云天行仰面躺在屋瓦上,双臂枕在脑后,望着空中冷月,怔怔出神。

在他左边躺着一柄剑,太阿剑;在他右边放着一个面具,云纹面具。

他就这么一直躺在这里,对着月亮发呆,从一更到二更再到三更,是啊,已经三更天了,外面的灯火渐次熄灭,大家都已归入了梦乡,可他的梦乡在哪里?

风起,又吹落了庭院树上为数不多的树叶,孤叶从他眼前飘过,遮住了整片天空,转瞬即过。

“出来吧。”他的声音在黑夜里格外清脆。

一条人影忽然出现在了檐角,缓缓向他走过来。

云天行仍旧望着冷月,他不用看,便已知道来人是谁。

“跟了我这么久,是想寻隙杀我吗?”

那人在离他三步外的地方停住,道:“我与你无冤无仇,没有杀你的理由。”

云天行一笑,道:“你没有理,不代表别人没有,你是为别人而来,不是吗?”

那人道:“我的确是为别人而来,但却不是来杀你的。”

云天行冷笑道:“你不杀我,为何一直跟住我不放?难道你喜欢我?”

那人忽听沉默了,过了良久,开口说道:“我没有杀你的理由,同样没有喜欢你的理由。”

来人正是谷空青,她奉九幽谷主之命,带云天行回九幽谷,但她并没有急于现身,没想到的是,云天行竟然先一步察觉了她的存在。

谷空青轻抚着正在打呼的白猫,在屋脊上委身坐下,轻声道:“谷主要我带你回去。”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我已经回不去了。”

谷空青抬头,看着他,道:“为什么?”

云天行望着月亮,没有回答。

谷空青道:“钟二叔并没有想要赶你走,他本想让你去天涯海角,那是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至少可以保你性命无虞,而你却骗了他。”

云天行道:“我不想再躲了。”

“可你必须躲。”谷空青加重了语气。

云天行呼出一口冷气,道:“她还好吗?”

谷空青道:“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云天行道:“自然是真话。”

“不好。”谷空青道,“她一点都不好,自你走后,她一直在哭,在我离开九幽谷时,她还在哭,你不该让一个女人为你流泪。”

云天行闭上眼睛,道:“我没得选。”

谷空青沉默片刻,道:“跟我回去。”

云天行摇头,道:“我刚才说过了,我已经回不去了。我是一个不幸的人,跟我在一起的人,大都没有好结果,我不想让她因我而受伤,更不想牵连九幽谷。”

白猫醒了,它抬起头四下看了看,却没有发现躺在下面的云天行,于是又趴在女主人怀里睡了。

谷空青轻轻抚摸着它的背脊,道:“也许九幽谷没你想得那么柔弱,即便对方是蜃楼,想进入九幽谷也不会太容易。以后我不敢说,至少当世还没人能破得了谷主的毒阵。除去毒阵,还有其他设在暗处的陷阱,自我加入九幽谷以来,还从未听说过,有人能够潜入进去。”

云天行拿过云纹面具,戴在脸上,道:“你走吧,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

谷空青道:“谷主的命令是要我一定要将你带回去,不论用什么方式。”

云天行道:“不论你用什么方式,我都不会跟你回去。”

谷空青冷声道:“你真是一个固执的人!”

云天行道:“你不也一样吗?我说不回去,你大可以回九幽谷,将我的意思转达给钟谷主,何必纠缠不放。”

“你不仅固执,还不知好歹!”谷空青的声音又冷了几分。

云天行嘴角微微上翘,道:“那有什么办法,我就是这样一个固执而又不知好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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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七章 另一个奶奶

谷空青道:“就算不为你自己想,至少也要为钟师妹想一想,她一直在谷里等你回去,你不肯回去,是想弃她于不顾吗?亏我还当你是个有情有义的人,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云天行起身,来到她身前,将脸凑到她眼前,道:“你知道身边的人一个个离你而去,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吗?我看得出来,你不知道。你可以说我无情无义,但请你不要诋毁我对阿笙的感情!你应该知道我是谁,背负着怎样的命运,我不想再让任何人因我而陷入险境,你明不明白?”

他戴着云纹面具,但那双眼睛却没有被面具遮住。谷空青看到他眼睛里隐现出了一丝金芒,一闪而逝。人的眼睛里怎么可能会有金芒?她以为是错觉。

被他这么近距离盯着,谷空青有些不自在,转开头,道:“你不必独自肩负这些,况且蜃楼的对手也不只你一个,谷主他们让我来找你,你不应该辜负大家的苦心。”

白猫被吵醒了,它有些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忽然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哇”的一声大叫,挥爪便在云天行的云纹面具上,留下了三道抓痕。

谷空青一惊,忙将白猫紧紧抱住,道:“没抓伤你吧?”

云天行起开,伸手摸了摸面具上残留的抓痕,道:“连猫都容不下我,我如何回得去?”跳下屋顶,回房睡觉去了。

谷空青坐在屋脊上,听着他关门的声音,轻轻摇头,叹了口气。

第二日,吴英雄来找他,说是神兵阁那里开门了,想打兵器要趁早,因为神兵阁的主人真得了病,不知什么时候又会关门。

云天行忙跟着吴英雄去了,吴耻也跟着一起,当然,还有他的吴耻小分队。

在去往神兵阁的路上,谷空青便一直在后面尾随,既然云天行发现了她,她自然没必要再躲,索性就光明正大地跟在后面。

吴耻不认得谷空青,他发现这抱猫女子一路跟着,还当她有不良企图,凑到吴英雄身旁,向后指了指,道:“门主,后面有个抱猫的女人一直跟着我们。”

吴英雄点头,道:“我早就发现了,从我们出门后就跟上了,一路跟到了这里。”向云天行道,“爷……云,后面那个抱猫的女人你认不认识?”

云天行没有说什么,只摇了摇头。

吴英雄向吴耻使了个眼色,吴耻会意,向其他人一招手,立即将谷空青围了起来。如今正在大街上,众人不好拔刀相向,但各自按住了兵器,随时可以出鞘。

谷空青见这些人围上来,还当是云天行故意指使,心头有些恼怒,喊道:“云天行,你给我站住!”

云天行停住了脚步。

吴英雄惊奇道:“云,他竟然知道你的名字,你真不认得她?”

云天行转身走到谷空青面前,道:“你到底要跟到什么时候才肯罢休?”

谷空青道:“谷主要我带你回去,只要你不跟我走,我就一直跟着你,直到你改变主意为止。”

吴英雄正色道:“你们谷主是谁?”

谷空青看了他一眼,道:“九幽谷主的大名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吴耻等人一听她是九幽谷的人,脸色大变,下意识便要往后退,被吴英雄拿眼一瞪,方才各自站定,不敢再退。

江湖中人谁不知道九幽谷最擅毒术,那千奇百怪的毒药和层出不穷的施毒的手段,令人闻之胆寒。如今离得这么近,她若是放毒,谁能躲得开?吴耻心里最没底,毕竟这些人里,就他武功最差,要死也是他先死,这如何使得?

吴英雄道:“你真是九幽谷的人?”

谷空青道:“半点不假。”

吴英雄道:“你们九幽谷找他做什么?”

谷空青道:“我只奉命带他回谷,其他的一概不知,你问我,倒不如问他自己。”

云天行见她死缠烂打,实在无计可施,便道:“你要跟只管跟着好了,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你便是跟上一百年,我也不会改变主意。”说罢,当先走了。

既然说破了,谷空青也不再尾随,干脆走到了云天行身旁,吴英雄见两人并肩一起走,反倒不好跟上去了,看了看吴耻等人,发现大家同样一脸呆滞。

吴英雄抬手照吴耻脑门上打了一下,道:“你看这俩人是什么关系?”

吴耻摸了摸生疼的脑门,道:“门主,你没听那女人说吗,只要你不跟我走,我就一直跟着你,直到你改变主意为止,这话都说出来了,还能是什么关系!准是另一个奶奶!”

吴英雄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吩咐道:“以后都管她叫奶奶,听到了没有?”

众人纷纷点头应承。

吴英雄又吩咐了一些细节,方才带人追了上去。

被冠以“神”字的物事向来都不简单,例如,剑神,刀神,枪神,哪一个听起来不是威风凛凛,霸气无双?不仅是人,即便是动物,也不例外,例如,神兽。即便是一块顽石,加上一个神字,也会显得与众不同,总感觉里面可能蹦出个孙猴子来。

当吴英雄提起“神兵阁”这三个字时,云天行把所有能想到的光辉,都加到了这个名字上面。首先,牌匾上要有大大金字,闪耀着金光才好;其次,还要有一座大型宫殿,最少也得跟那座朝天宫一样气派;再者,神兵阁上空必定是祥云笼罩,只有这样,才配得上神兵阁这个名字。

可眼前这个神兵阁,跟想象中的差距有些大。招牌不会闪耀金光,因为根本就没有招牌,只有墙上用毛笔草草写的“神兵阁”三个大字,还快褪色了。

跟朝天宫那样的宫殿就不指望了,就说这神兵阁的大门吧,又瘦又矮,仅容一人通过也就罢了,门楣还特别低,简直以一般人家的偏门还要小,这算什么神兵阁?

至于祥云,只能呵呵了,云天行仰头没找到一片云,倒是看到了院墙里探出来的一株枯黄老树,上面零星的挂着几片黄叶,一阵冷风卷来,黄叶恋恋不舍,最后但还是脱离了老树,随风去了,说不出得萧瑟与悲凉。

云天行木然地转过头,看着吴英雄,一字一字道:“神兵阁?”

第六百七十八章 白髯老匠

吴英雄嘿嘿一笑,道:“云,你不要看他简陋,整个凤凰城,就这家店铺手艺最好最精。那些店铺门面是大,活计也多,但都是快进快出,不肯在物件上用心。这神兵阁的招牌都传了几百年了,但凡识货的人,都会选这里的。”

云天行拿丑陋剑鞘敲打着墙上用毛笔写成的“神兵阁”三个字,质问道:“这也叫招牌?”

一旁的谷空青抿嘴笑道:“这就是你不识货了,我也来过凤凰城几次,要说打造兵器,神兵阁的确是首选。虽然我没在这里打造过兵器,但‘神兵阁’的名号我却听到过很多次,但凡在这里打造过兵器的人,就没一个说不好的。不过,你是来打造兵器的,对吧?”

吴英雄嘿嘿一笑,道:“看吧,奶奶也知道神兵阁。”

“你叫我什么?”谷空青瞪了大眼睛,惊讶地看着吴英雄。

云天行也愣住了,心想:“这吴英雄是不是有病啊,怎么见到个女人就喊奶奶啊?!了不得了,了不得了!”

吴英雄一招手,道:“来都来了,别愣在外面了,进去吧。”当先弯腰进了小门。

一声“奶奶”把谷空青喊懵了,抱着大白猫愣愣地站在原地发呆,等所有人都进了神兵阁,她才回过神来,也跟了进去。

寻着打铁声,来到了打造兵器的地方,只见一个枯瘦如柴的白髯老头,正抡着大锤,在打一块烧红的顽铁,每轮几捶,都得停下来喘口气,顺带着用系在腰带上的手巾擦汗,看这样子,实在无法跟神兵阁这么响亮的名字联系到一起。

老头看来了一帮人,便停了手,双手拄着长杆锤,喘着粗气说道:“几位要打兵器,还是去别家吧,老朽近来身体不适,怕是不能动工了。”

吴英雄道:“不是打兵器,只打一个剑鞘,外加几样配饰,不劳您老人家亲自出手,只教几个后辈去做就行了,他们的手艺都是从您这里学来的,外面的人比不得。”

老头摇了摇手,拄着长杆铁锤到一旁木桩上坐下,拿葫芦灌了一口,道:“打什么样的鞘?把剑拿来我看看。”

云天行走上前,将太阿剑双手奉上,老头亦双手接过,一手握柄,一手握鞘,嗤的一声,将剑拉出半截,光华耀目。

“好剑!”

老头还剑入鞘,仰头看着云纹面具后面那双眼睛,道:“我这神兵阁世代与兵器为伴,老朽不才,也从先人那里学了些伎俩,此剑灵气氤氲,光华耀目,只看一眼,便知不是凡品,不知可有什么名堂?”

云天行道:“没有名堂。”

老头一笑,全然不信,向吴英雄等人一指,道:“你背后这些人可还信得过?”

云天行点头。

吴英雄向吴耻等人道:“我们出去等着,今日神兵阁不做买卖,可不要叫闲杂人等打扰了老匠师休息。”说罢带着无耻等人离开了。

谷空青问道:“我也要走吗?”

见云天行不理她,谷空青撇了撇嘴,自顾自走到一旁板凳上坐下了,将白猫放在大腿上,垂头替它整理毛发。

老头将太阿剑抛还给云天行,向谷空青问道:“闺女,你这猫是公的还是母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谷空青神色有些不悦。

老头道:“我家里也养了只猫,叫大黑,是只母猫,你这只要是公的,要不就结个亲家?”

谷空青瞅了无礼老头一眼,没好气道:“我这只也是母的。”

老头抚髯笑道:“我就知道闺女会这么说,其实我家那只是公的,哈哈。”

谷空青忙将白猫紧紧抱在怀里,瞅着白髯老头,那怨毒神色,恨不能一把将他按到火炉里融了。

白髯老头见谷空青这副模样,笑得更灿烂了。

云天行道:“几时可以开工?我急用。”

老头又拿起葫芦灌了一口,抬袖朝嘴上一抹,道:“小兄弟,这抱猫的闺女是你什么人?”

云天行道:“不认识。”

“不认识?”白髯老头怎么可能会信?他笑了笑,悄悄向云天行凑近,“小兄弟,你别蒙我,我可不是傻子,虽然你不理她,可怎么看着也不像生人,你老实说,她是不是你的……那什么?”

云天行道:“老伯,我来打剑鞘,你问这些做什么?”

白髯老头笑道:“小兄弟,你别着急嘛,别说打剑鞘,就是再给你仿制一柄这样的剑出来,我也能够做到,一个剑鞘而已,急什么。你老实回答我,她是不是你的那什么?”

“不是。”云天行如实答道。

白髯老头点头笑了笑,抬头吼了一嗓子,云天行也没听清他吼的是什么,只见一个身材硬朗的年轻人走了过来,道:“爹,你叫我?”

云天行见这个年轻人跟老头有几分相像,猜应该是他儿子。

白髯老头拉着年轻人来到谷空青面前,道:“闺女,这是我三儿,虽然没什么大本事,可到底也跟我学了不少东西,将来这神兵阁还得由他们兄弟来接掌,要不,你们认识认识?”

谷空青这才明白白髯老头的真实用意,虽然心中不大乐意,但还是礼貌性地向年轻人问了一声“你好”。

那年轻人自小便随父学艺,极少出门,为人比较腼腆,即便被家里人安排出去相亲,也不敢与女方说话,只寻机会瞅对方两眼,相中了就傻笑,相不中就干脆低着头,一直到结束。

女方人家都嫌他有点傻,外加这个神兵阁半死不活,没什么进项,勉强能有口饭吃,跟了他多半得吃苦受累,所以这年轻人一直没成家。

此时见谷空青优雅地坐在这里,怀里抱着一只毛色纯白的大猫,更添了几分华贵姿态,在谷空青向他问了一声“你好”后,他立刻红了脸,蚊子语般从牙缝里挤出一个“你好”,然后就一直在那傻笑。

谷空青见他傻傻地盯着自己,轻轻一笑,便垂下头,去抚弄她的白猫。

老头从背后拧了年轻人一把,使了一个眼神,潜台词是说:“说话啊,傻笑什么?”

第六百七十九章 姑娘贵庚

对于谷空青,年轻人打心底里中意,可越是中意,越腼腆羞涩,憋了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姑娘贵庚啊?”

谷空青礼貌性抬头一笑,道:“八十。”

年轻人怔了怔,木然地转过脸,看着老爹,一脸狐疑。

白髯老头瞪了儿子一眼,道:“哪有一上来就问人家年纪的?”向谷空青陪笑道:“闺女,我这孩子老实,少经人事,你别往心里去啊。”

谷空青微微一笑。

白髯老头又补充道:“这孩子就是嘴上功夫笨,不太会跟女孩子说话,但做起家务来,一个顶仨,街坊邻居都夸。这小子没他两个哥哥那么伶俐,但抡起铁锤来,他两个哥哥都不如他一个,一口气抡上一千捶,都不带歇息的,比我年轻时候都厉害。”

“还有呢?”谷空青笑问道。

白髯老头笑道:“这小子的厨艺特别好,烧的菜特别好吃。就拿他娘来说,以前八九十斤,自从吃了他烧的菜,长成了一百八九十斤,你说神奇不神奇?”说罢,又吼了一嗓子,一个上下一样粗细的妇人,扭着水桶腰,来这个院里溜了一圈,又回去了。

年轻人摸头傻笑道:“这就是俺娘。”

谷空青抿嘴一笑,又看了看枯瘦如柴一阵风来晃三晃的白髯老头,道:“你不吃令郎烧的菜吗?”

白髯老头一怔,忙解释道:“不怎么吃,我嫌他烧菜加佐料太多,我就不爱那个味。”

云天行见几人说起来没完没了,有些不耐烦,走过来说道:“老伯,这剑鞘还打不打了,不打我去别家。”

白髯老头道:“打,当然要打,有钱赚为什么不打?”向年轻人嘱咐了几句,便带着云天行去了另一个院子,明显是想为他家三小子制造机会。

这个院子比外面那个更大,也更热闹,眼下便有二十多个匠人正在忙碌,有的在烧矿,有的在抡锤锻打,有的在制形,有的在成品兵器上篆刻铭文,各有所专。

云天行看到这些,方才信服吴英雄的话,这神兵阁的确不似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粗简。

两人走到墙边石桌旁坐下,白髯老头道:“这都是我们宗族里的人,神兵阁延续几百年维持不倒,全靠他们了,老头子我体弱多病,帮不上什么忙,怕是没几年活头了。”说罢,叹了口气,又拿葫芦仰头灌了一口。

云天行离得近,闻得出来,他喝得不是酒,而是药,味道很怪。

老头招呼了两个人过来,将云天行的要求一一记录下来,并拿太阿剑去做了一个模子,说是这样才能让剑鞘和装饰完美贴合,云天行不好拒绝,只好将剑交出去,毕竟做模工序也在这个院子里,他可以在一旁看着,不怕别人动手脚。

做好剑模后,老头说当天做不出来,只能过几天再来取,云天行只好答应,然后要走,老头忙将他拉住,开始细讲神兵阁的历史。从神兵阁创立之初,一直讲了两百多年的历史。云天行实在听不下去了,又要走,老头还是不让,说后面还要询问一些有关剑鞘和配饰的细节,云天行只好又坐回来,继续听他将历史。

这一讲便讲到了日落,云天行滴水未进。

两人从神兵阁里出来,吴英雄早已不知去向,只有吴耻跟几个人在树荫下玩闹。

夕阳斜照,云天行和谷空青并肩走在铺满余晖的街道上,吴耻等几人远远跟在后面,不敢上前打扰。

谷空青手里拿着几串去了皮的糖炒栗子,自顾自地吃着,大白猫就在她脚边自己跟着走,走几步便喵上几声,似乎在与那几串糖炒栗子争风吃醋。

云天行侧目而视,见她吃得正香,不由皱起了眉头,他现在才明白老头缠着他不放的原因。

走到暂居府邸所在的那条街,云天行并没有转身进去,而是继续沿着大街往前走,谷空青偏头问道:“你不回去吗?”

云天行没有理她。

吴耻大着胆子凑上前,笑问道:“云爷,时候不早了,您这是要哪里去?”

云天行目不斜视,道:“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你不必跟着了,也不必叫吴英雄出来找我,我晚会儿自会回来。”

吴耻不敢违逆他的意思,好生嘱咐了一番,便带着余人折回了。

谷空青站在街口愣了愣,看着吴耻等人回了巷子,她还是向云天行追过去,那只大肥猫自然也跟了上来。

云天行戴着面具,手握太阿,大步走在长街上,两边人流来往,他旁若无人地往前走,就连有人不小心撞了他,他也不理,只顾往前走。

拐出长街,来到了江边,夕阳洒在江水上,让原本的碧绿的水面披上了一层金纱。

云天行放缓了脚步,沿江慢行。

谷空青走在他身旁,偏头望着他,道:“你是不打算理我了,对吧?苦婆婆说了,就算要绑,也要将你绑回去。我不是野蛮人,我觉得你也不是,有些事我们可以慢慢商量,但有一点你要清楚,他们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我觉得你应该考虑一下。”

云天行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她,道:“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余晖打在他的云纹面具上,被猫抓过的痕迹格外明显。

谷空青看着他,道:“难道你永远都不回九幽谷了?她怎么办?难道你永远都不再见她了?”

云天行转开目光,看着平静的江面,道:“我不知道。”

谷空青认真道:“她很担心你。我看得出来,我来九幽谷这么久,还从未见她哭得这样伤心过,也许以前也有过,但至少我没有见过。蜃楼非寻常势力可比,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若是有个好歹,她怎么办?你跟我回去吧,就当是为了她,好吗?”

云天行道:“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你问多少遍,我的回答都是一样。”

谷空青咬牙跺脚,道:“你真是头牛啊,非要撞到南墙才肯回头是不是?若真让蜃楼的人盯上,你想后悔都晚了!”

云天行仍旧摇头。

第六百八十章 猫贩子

谷空青见他摇头,又道:“你以为单凭英雄门那些人就能护你周全?说句大话,我弹指间,便能将那个无耻小分队给团灭了,何况是蜃楼的人。”

云天行道:“我跟他们在一起,不是想寻求保护。”

谷空青厉声道:“不管你想干什么,这都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我听说你与霍乱交过手,但我告诉你,他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人物,就连谷主都不敢小视了他,只要他想,他可以轻松让整个凤凰城的人染疫而死,你应该可以想象,与他在一起的,都是些什么人。”

云天行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可越是这样,我越不能跟你回去,我不想再让人因我而死,我也不值得别人为我牺牲。”

谷空青道:“那英雄门的人呢,你跟他们在一起,就不怕蜃楼对他们动手?”

云天行沉默半晌,道:“我会尽快离开他们。”

谷空青摇了摇头,道:“你真是无可救药了。”

刚刚还在脚边环绕的大白猫忽然不见了,谷空青四下观望,依旧没有找到,急道:“你看到我的猫了吗?”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看到了。”

“在哪?”谷空青急问道。

云天行风轻云淡地说道:“被一个男人抱走了,看他那样子,应该是个猫贩子。第二天你到城里的猫肉馆去一趟,也许就能吃到你那只大猫了。”

谷空青慌张道:“你看到了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云天行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它一直想抓我的脸,我巴不得它变成别人口下的盘中餐。”

谷空青拽住云天行的手臂,急道:“往哪边去了?你快带我去找,快啊!”

云天行见她都快急哭了,只好带着她去追。

果然,在一个小巷里追上了个那个猫贩子,她的大白猫果然被猫贩子捉住了。

猫贩子的小推车上有个大竹笼,竹笼里有三只猫,她的大白猫就坐在中间,高昂头颅,神态倨傲,俨然一副君临天下的姿态。其他两只猫身形略小,匍匐在大白猫两边,看样子是俯首称臣了。

云天行忍不住笑道:“看来它并不知道自己处在何种境地。”

谷空青忙去拆竹笼,那猫贩子上来阻拦,被谷空青抬腿一脚,给踢到墙上去了。

谷空青将大白猫从竹笼里救出来,贴脸爱抚了一般,又变脸训斥道:“以后你再乱跑,我可不管你了,就让他们捉你去吃了好了。”

那大白猫喵了一声,两只“忠臣”沾了“大王”的光,慌忙蹿出竹笼,各往巷口一端逃命去了。

猫贩子刚从墙边站起来,只觉一物飞入口中,登时满脸涨红,头痛欲裂,仿佛马上就要死掉。

云天行见猫贩子在地上抱头打滚,痛苦不堪,心下不忍,道:“教训一下便是,何必伤他性命。”

谷空青抱着白猫,道:“这样的败类留着何用?今日放了他,他明日还要去偷,今日我的猫追回来了,明日别人家的猫未必追得回来。”

那人滚在地上哀求道:“不敢了,女侠饶命,我再也不敢了!可怜可怜我那两岁大的孩子吧!”

谷空青冷笑道:“亏你还有脸提孩子,要是你的孩子知道你做贼害命,不知会作何感想?一个大男人,有胳膊有腿,不去谋个正职,却来做这种勾当,还想要我饶了你?”

猫贩子痛苦不堪,不断滚在地上求饶,谷空青见他如此,终究还是心软了,将解药抛给云天行,道:“解药给你了,救不救,你自己看着办。”说罢,抱着白猫向巷外走去。

云天行喂猫贩子服下解药,见他贴身衣物上打了好些补丁,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两人并肩走在江边,谷空青紧紧抱着大猫,生怕再被猫贩子趁机抱走,云天行暗暗好笑,道:“巷口树上插的那串糖炒栗子是你的?”

谷空青斜了他一眼,道:“明知无问。”

云天行道:“人家好不容易为你炒的,你怎么舍得丢?”

谷空青道:“既然是我的,我想吃便吃,想丢便丢,要你多嘴。”

云天行笑了笑。

谷空青蹙眉道:“你笑什么?”

云天行摇头道:“没什么。”

谷空青道:“明明就有什么,何必瞒我,直说就是。”

云天行转眼看着她,道:“你是认真的?”

谷空青摇了摇头。

云天行道:“他人不错。”

谷空青轻抚白猫后背,道:“他想找个人安稳过日子,而我偏偏是个居无定所的人,我们不合适。”

云天行道:“没有哪对人天生就合适,总要有个相互磨合的过程。”

谷空青看了他一眼,道:“你这是在教训我吗?”

云天行道:“只是一点善意的提醒。”说罢,加快了步子。

来到一家鱼馆,云天行点了两个菜,一个红烧凤凰鲤,一个清蒸鲈鱼。据小二介绍,这凤凰鲤是本地鱼,味鲜肉肥少腥,是店里的招牌菜之一。这清蒸鲈鱼是云天行从邻桌看来的,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鱼,只是看着不错,便要了一份来尝尝。

云天行一个人吃得津津有味,对面一人一猫可馋坏了,尤其是那只猫,哇哇的叫个不停。

云天行并没有摘下面具,只将面具推到了额头上,只露出嘴来吃,对面哇哇的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他根本看不见,不过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你故意的吧?”谷空青瞅着云天行,神色中带着几分怨气。

“什么故意的?”

云天行夹起一块又白又嫩的鱼肉,吹了几下,热气合着肉香在空中打了个卷,直飘入一人一猫面前。

谷空青嗅着鱼香,脸上的幽怨又重了几分,道:“这条街上卖什么的都有,你为什么非要来吃鱼,故意馋我的猫猫是不是?”

云天行将大块鱼肉,塞进嘴里,一脸享受地嚼着,道:“这你可冤枉我了,任你美食千千万万,我只喜欢吃鱼,不行吗?你干嘛瞪我,我饿了一天,想吃顿鱼还不行啊?嗯,好吃,真香。”

“……”

第六百八十一章 白衣僧人斩妖龙

见云天行吃鱼吃得欢,谷空青神色幽怨,道:“我也没吃饭。”

云天行推了推面具,露出俩眼瞅着谷空青,道:“吃了那么多凤凰板栗还没饱?”

谷空青撇嘴道:“板栗是板栗,鱼是鱼,那不一样。”

云天行道:“是不一样,不过,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要是想吃鱼,叫你的铁匠哥哥做给你吃不就好了。我听他爹说,他手艺可好了,川鲁粤苏各大菜系,信手拈来。颠起勺来,更如翻江倒海,一家在都在一旁鼓掌,百看不厌。就你刚才吃的凤凰板栗,我闻着都香,比眼前这两条烂鱼强了不止百倍。”

谷空青侧目道:“你在嫉妒?”

“大错特错。”云天行拿筷子在空中划了叉号,“你大概不了解一个人饿着肚子,还要听人喋喋不休地陈述无聊历史时的感受。在你感觉终于要解脱的时候,忽然有个人攥着一把香喷喷的板栗串在你身旁出现,你一路上打着肚皮鼓,闻着板栗香,那会是种怎样的感觉?”

谷空青委屈道:“又不是我故意要馋你,我给你,你自己不吃怪谁?”

云天行道:“人家好心为你做的,我怎好夺食?我可记着呢,铁匠哥哥临行前还特意嘱咐过:‘这是我特意为你做的,想吃了就过来,我做给你吃。’”

谷空青道:“不给吃就算了,说这些做什么。”

云天行夹了块鱼肉送到大白猫面前,笑道:“猫兄,我们无仇无怨,不知道你为什么总想抓我的脸,这快鱼肉是孝敬您老人家的,以后可别再抓我脸了。”

“云天行,你好过分!”谷空青气呼呼道,“猫猫,不许你吃他的鱼!”

那大白猫闻了这么久鱼腥,一块又大又肥的鱼肉送到跟前,哪有不吃的道理?一口将鱼肉叼进嘴里,也不知嚼了没嚼,直接吞下肚了。

云天行将整个鲈鱼的鱼头掰下来,夹到白猫面前,道:“猫兄,这鱼的味道不赖吧?别吃得那么急,还有呢,来,这凤凰鲤的头也是你的,要是不够,我再给你要一条,总不能叫你饿着肚子回去。”

谷空青不管怎么劝,那白猫只顾吃,根本不理,气得谷空青咬牙跺脚,道:“你这只臭猫,早知你这样,就让猫贩子把你抓走好了。”瞪了云天行一眼,气呼呼离开了。

吃完鱼,云天行抱着大白猫出了鱼馆,说来也奇怪,这白猫竟然真不抓脸了,还趴在自己怀里睡着了。

谷空青坐在江边石凳上发呆,云天行抱猫走过来,道:“把猫还你。”

谷空青瞅了一眼正缩在别人怀里打呼的白猫,没好气道:“不要了。”

云天行一笑,道:“那好,不要我就扔江里去了。”作势便要扔,谷空青忙抢过来,瞅了他一眼,嘀咕道:“钟师妹怎会喜欢他这样的人,简直莫名其妙!”

回到暂居府邸,谷空青还不走,一直跟到了房门前,云天行惊奇道:“你还不走?”

谷空青道:“你叫他们在这个院子里给我打扫个住处,我也要住在这里。”

“你想得美!”云天行不理她,径直回房去了,刚要摘面具,谷空青忽然闯了进来,未经他同意,直接抱着大猫,跳到了他的床上,道:“你不叫他们给我安排住处,我就睡在这里。”

云天行愣了愣,道:“算你狠!”转身摔门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吴英雄带人来找云天行,在房外吆喝了好一会,没人回应,刚要走,谷空青抱着大猫,优雅地从房里走了出来。

吴英雄吴耻等人面面相觑,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谷空青昨日只吃了些板栗,晚上又饿了肚子,没怎么睡安稳,被打扰了好梦,有些不耐烦,道:“大清早的,吵什么吵。”

吴英雄挤出一丝微笑,道:“我爷爷还没醒吗?”

“你爷爷?”谷空青眨了眨眼,突然醒悟,“你说他啊,他不在这。”

吴英雄道:“那他在哪?”

云天行抱剑倚在月洞门旁,打了个哈欠,道:“鸠占鹊巢,昨晚睡在柴房里了。找我有什么事?”

吴英雄道:“听说今天朝天宫要开门,爷爷不去见一见巫神婆吗?”

“不去。”云天行摇头。

吴英雄道:“爷爷,这个机会千载难逢,现在不去,以后再想去也没这个机会了。”

“不去。”云天行摇头。

吴英雄道:“爷爷,巫神婆绝不是骗子,能掐会算,是世间罕有的异人,叫她给占一卦,趋吉避凶,岂不美哉?”

“不去。”云天行还是摇头。

吴英雄看了谷空青一眼,向云天行挤了挤眼,笑道:“我懂了,既然爷爷不想去,我也不勉强了。”说罢,招呼吴耻等人往外走。

云天行知他误会了,忙跟上去,道:“在这里无事可做,去看看也无妨。”

谷空青也跟着去了。

朝天宫外人山人海,正如吴英雄所说的那样热闹,人人都争着往前挤,但宫殿阶前有人拦着,根本无法前进一步,挤来挤去,还是在原地踏步。

云天行本就没想来看什么巫神婆,一见这样拥挤,便没了兴致,跟吴英雄说了一声,离开了朝天宫广场。

朝天宫旁这条大江名叫沱江,贯穿了整个凤凰城,两边多是吊脚楼,或两层或三层,大多不高,颇见异族风情。

云天行与谷空青乘舟顺流而下,遍眼望去,江上江下,风景如画,远处低山映衬,更添几分朦胧美感。

小舟随波流转,忽见身旁闪过一座高塔,七层六角,檐角飞翘,各悬铜铃,被风一吹,铃音清脆悦耳,好似仙音。

舟尾渔夫见两人盯着高塔看,便笑着解说道:“这是万名塔,里面还铭刻着当年白衣僧人留下的镇妖铭文呢。”

云天行问道:“什么白衣僧人?”

谷空青解释道:“凤凰城里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据说这大江下盘卧着一条妖龙,呼风唤雨,无所不能,每逢阴雨连绵日,便出江作祟,扰得城中百姓不得安宁。后来有位白衣僧人路经此地,正逢妖龙作乱,便祭出三柄宝剑,与妖龙大斗了一场,最终斩下了妖龙的头颅。”

第六百八十二章 放河灯许心愿

谷空青道:“那妖龙被斩掉头颅,并没有死去,只用了半日,又将头颅接了回去。那白衣僧人见妖龙杀不死,便命人造了这座万名塔,内中遍刻神文,将妖龙镇压在了江底,自此之后,那妖龙再也没有出现过。”

渔夫笑道:“这铜铃也不是凡物,每到阴雨天,还隐约能听到江底有龙吟,可这铜铃一响,龙吟便消失了。每有僧人来这里,必是要到万名塔前参拜的,听说还有一位圣僧在塔前静坐一月,不吃不喝,竟然没有饿死,真是一件奇事。”

云天行听两人说得玄乎,却不怎么相信。

小舟行进不远,忽见前方迎面一座跨江小楼,共两层,额匾上大书“风雨楼”三字。楼下有三个拱洞,各有一物悬垂,远看着像三柄剑。

等小舟到了风雨楼下,云天行起身观看,见果然是三柄剑,剑色深沉,纹络奇异,竟然没有一丝腐锈的痕迹,而拴挂宝剑的铁索却已是锈迹斑斑,不忍直视。

渔夫笑道:“这便是当日白衣僧人斗妖龙时留下的三柄仙剑,此风雨楼正压在龙颈上,凭的便是这三柄仙剑的神威。”

小舟穿出拱洞,云天行回望三剑,啧啧称奇,问道:“如此利刃这般悬挂在这里,不怕被别人偷走吗?”

“偷?谁敢偷?”渔夫笑了笑,“这是凤凰城里的神物,谁若是偷了,便是整个凤凰城的敌人,不论城中势力有无仇怨,都会结连起来,一同追索失剑。很久以前的确有人成功偷走过,听说还是位江湖名人,不过三日后,失剑又回来了,而那人的尸体却被人挂在了城头上,自那之后,再也没人敢打仙剑的主意了。”

云天行本来不信白衣僧人斩妖龙的故事,但见到那三柄“仙剑”,却又有些动摇了。回首再去望时,已看不到风雨楼了。

渔夫笑道:“小兄弟,你为何一直戴着面具,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莫不是想打‘仙剑’的主意吧?”

云天行道:“我可没这个意思。”

渔夫笑道:“没有最好,若真有这个念头,我劝你还是趁早打消得好,免得惹祸上身,白白丢了性命。”

云天行忽然道:“不知老伯竹竿里藏的这柄细剑,已杀了多少盗剑之人?”

渔夫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小兄弟看走眼啦,我只是一个渔夫,世代以打渔为生,不会耍这些危险的东西。”

云天行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前方有个渡口,两人下了船,谷空青问道:“他哪里藏剑了,我怎么没看到。”

云天行道:“在我提起偷剑时,他下意识握住了竹竿顶端,竹节处有一圈细缝,里面隐隐透着一线光芒。你当时没看他,自然没有注意到这些。至于里面到底是不是剑,我也不确定,只是随口一猜,从他的表情来看,我似乎猜中了。”

谷空青道:“我以前来过凤凰城几次,但总觉得这个地方有些神秘,完全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而且每一次来都有这种感觉。”

云天行一笑,道:“也许这个地方真的与众不同。”

两人沿江走着,见前方江边凹进处,有人放河灯。江边一字摆着好些摊位,都是卖河灯的,各式各样的都有。

谷空青喜欢,便将大肥猫递到云天行面前,道:“帮我抱一下,我要放河灯。”

云天行不接,道:“这么重,抱着多累,扔地上就是。”

谷空青道:“这里这么多人,万一再被人抱走了怎么办?”

云天行道:“如今天下太平得很,哪那么多猫贩子,扔地下吧,我给你看着。”

谷空青不依,硬把肥猫往云天行怀里塞,云天行连连退步,就是不接。

一旁卖河灯的大娘笑呵呵:“小兄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帮人家姑娘抱一下又怎么了。我卖了这些年河灯,心里有数,姑娘们来这里放河灯,大都是为你们这些男人祈福,要你抱一下猫你都不肯,这样哪还敢托付终生给你呀。”

这一番话把谷空青说得面红耳赤,狠狠瞪了云天行一眼,把大猫放在脚边,抚着它的后背,让它坐下,又拍着猫脑袋告诫了几句,方接过摊主递来的蘸好彩墨的笔,正要写祝福语,忽见一片阴影飘到了纸上,转头一看,见云天行在一旁斜着身子偷看。

谷空青道:“你起开,让你抱猫都不肯,还想偷看吗?”

“不看就不看,你以为我想看啊。”云天行踢了肥猫一脚,扭头走了。

肥胖大猫正在打瞌睡,突然被人踢了一脚,也不管是谁踢的,先张嘴哇了一声,把正要落笔的谷空青吓了一跳。

卖河灯的大娘笑了笑,道:“姑娘,我看你这位小兄弟对你……不怎么上心啊,你要是对他动情,怕是要吃亏。”

谷空青笑道:“他是故意想赶我走才这样的,他人不坏的。”

“这还不坏呢?”卖河灯的大娘一脸鄙夷之色,“姑娘,别怪大娘多嘴,他都要赶你走了,你还这样为他说好话?天底下好男人多得是,何必为他这种人白费心思,到头来竹篮打水不说,还伤了自己,值得吗?”

谷空青摇头不语,挥笔书写祝福语。

卖河灯的大娘抄手歪头看着她写完,却只认得比划最少的两个字,一个“云”字,一个“九”字,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谷空青卷起字条,用红绳捆住,伸手去拿河灯,大娘先一步抢过,道:“姑娘,我看你跟我家闺女一般大,再多劝你一句,你要是想给刚才那小子祈福,这灯我就不卖你了。”

谷空青笑道:“不给为他写的。”

卖灯大娘一脸狐疑,还是将河灯还给了她。

谷空青将字条放进河灯里,捧着去了水边,将河灯送到水里,轻轻一推,河灯顺流飘走。谷空青忙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白猫倚在谷空青腿边乱蹭。

云天行坐在江边青石上,正看着谷空青在闭目祈祷,忽然头上挨了一闷棒,登时不省人事,倒在了青石上。

第六百八十三章 绝世好剑(一)

云天行醒来时,发现自己被人捆在了一棵树上,一动也动不了。

他环视四周,发现是在一片树林里,此时天色已晚,余晖擦过梢头,照入林中,有些昏暗。

他记得他在看谷空青放河灯,忽然有人从背后打了他一棍,他当时没有防备,一棍下来,便不省人事了。

“这小子醒了。”

一个粗糙的声音在树后响起,紧接着,一个中年人刀客从树后绕了出来。

云天行打量了他一眼,见并不认识,问道:“是你打了我?”

中年刀客摇头。

“是我。”又有一人从树后绕过来,手里握着一柄剑。

云天行见他一身粗布衣裳,挽着裤腿和袖管,看起来像个农夫打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那中年刀客走到石上坐下,道:“有人要我们来杀你。”

“谁要你们杀我?”云天行挣了挣,却没能挣开,于是悄然运起天地无极神功。

刀客轻抚刀鞘,道:“这个你不必知道,你只需要知道,你今天就会死,这样就足够了。”

云天行道:“就算要死,至少也要让我做个明白鬼,即便是大牢里罪大恶极的人,也有最后一顿饭美餐可吃,不是吗?”

那农夫打扮的人笑了笑,道:“可惜这里不是大牢,更没有美餐给你吃,如果不是有问题要问你,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云天行冷笑道:“我问你们,你们不肯说,你们问我,难道我就会说吗?”

那两人相视一笑,农夫抽出剑来,抵住云天行的咽喉,道:“看来还是个硬骨头,不过没关系,我就喜欢跟你这样的硬骨头打交道,相信我,你一定说的。”

这人虽然是个农夫打扮,云天行却不把他当个农夫看,他看得出来,这人是个用剑行家,单从他手上的茧子就能看出来,没个三十四年的功夫,绝对磨不出这样的茧子。

他又看向那个中年刀客,见他体态匀称,目光冷冽,也不像寻常人物,的确像个杀手。

农夫翻转长剑,依旧用剑尖抵住云天行的咽喉,道:“第一个问题,吴英雄叫你爷爷,以你的年纪,做他儿子还差不多,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云天行道:“我说了你们会不会放过我?”

“不。”农夫一笑,“你还是一样会死。”

云天行道:“那我为什么还要说?”

“你非说不可。”农夫笑得更加灿烂,“我遇到过很多人,像你这样的硬骨头不下一百个,比你硬的也有,他们最开始也跟你一样,死活不松口,可到最后,我问什么,他们答什么,比邻家的小弟弟还要乖巧。但我还是想奉劝你一句,别给我们添堵,也别为你自己找麻烦,痛快说了吧,免得受苦。”

云天行道:“让我说也可以,不过,你得先告诉我,是谁派你们来的?”

“我不喜欢讲条件!”农夫的声音变冷了。

云天行笑道:“你不是不喜欢讲条件,而是眼前的筹码还入不了你的眼。”

“哦?”农夫忽然笑了笑,“有意思,我倒是很好奇,你有什么筹码能够打动我?”

云天行道:“我有一柄剑,绝世好剑,你们若把我放了,我可以送给你们。今天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如何?”

那中年刀客走到树后,拿了云天行的太阿剑过来,笑道:“你说的可是这柄丑剑?”

云天行笑了笑,道:“看来你是一个肤浅的人,单凭剑鞘来判断一柄剑的好坏,实在不够聪明。”

那中年刀客面色不悦,拉剑出鞘,只见剑体澄净,光华耀目,不由赞叹道:“果然是好剑!”

那农夫是用剑之人,一见到如此好剑便生了占有之心,笑道:“如果这就是你的筹码,你还是一样会死。”

云天行笑道:“我死了这柄剑归谁?”

那农夫道:“自然是归我。”

那中年刀客脸色微变,道:“这么好的剑你说要就要了?好歹征求一下我的意见吧。”

农夫道:“你一个刀客,要剑做什么?给你也不过是压箱底,反倒辜负了这柄好剑,那有什么意思?”

那中年刀客冷笑道:“我是不会用剑,但我可以拿这柄剑来换一柄好刀,就算拿到当铺里当了,也能换一笔可观的银两,你说要便要了,这未免不太公平。”

那农夫笑了笑,道:“你放心,我不会白拿这柄剑,等回去了,我给你二百两银子,你大可拿这些银子去打一柄好刀。”

那中年刀客哈哈大笑,道:“我虽然不会用剑,可到底不是个瞎子,这样的好剑,你拿二百两银子就想打发我?”

那农夫翘着嘴角,道:“那你说多少?只要我能给得起,一定如数给你,好歹相识一场,你也不要太不讲情面了。”

那中年刀客在剑身弹了一指,发出一声低吟,道:“这样的好剑世上本就不多,即便有些人肯花重金,也未必能够买到,所谓有价无市,便是指此物。”

那农夫想了想,道:“他这时候抛出这柄剑,无非就是想让我们自相残杀,你可不要中了他的圈套。”

那中年刀客笑了笑,道:“这么肤浅的伎俩,我自然看得出来,不过,他现在被捆在树上,连动都动不了,我们要他死,简直易如反掌。不过,等他死后,这柄剑的去向终归还要有一个结果,不是吗?”

那农夫道:“那是后面的事,在那之前,我们应该先把手头上的事情做完。”

那中年刀客想了想,道:“好,那你继续问。”于是握着太阿剑,回到石上坐下。

农夫挺了挺剑,向云天行道:“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云天行道:“你们若不告诉我是谁派你们来的,我是不会说的。”

农夫笑了笑,将剑尖下移,从胸口下到肚脐,再到裆部,方才停住,道:“你最好别跟我耍花招,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我不会再问第二遍!”

云天行脸色大变,咬牙道:“你好卑鄙!”

农夫笑道:“我卑鄙不卑鄙还要取决于你,你若是痛快说了,我留你一个全尸,如若不然,呵呵……”

第六百八十四章 绝世好剑(二)

云天行突然仰头大笑。

农夫问道:“你笑什么?”

云天行收住笑声,道:“我笑你们两个没有福气。”

两人相视一眼,农夫又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天行道:“你们两个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怎会连一柄剑的好坏都分不出来?这柄剑虽然不错,可离绝世好剑这个称谓,还差远了。再说这柄剑已经落在你们手里了,根本算不上是筹码。我刚才说的绝世好剑,另有其物,而且世间罕有,便是这一柄都比之不上!”

农夫冷笑道:“臭小子,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东西没在这里,任你信口开河,我们哪里知道真假。你说这些,无非就是想活命罢了。”

云天行正色道:“不错,我就是想活命,我从小就怕死,长大了还没有改掉怕死的毛病,只要你们不杀我,我双手将绝世好剑奉上,决不食言!”

农夫抬剑,拿剑尖指向云天行的心口,道:“我怎样才能确定你说的不是假话?”

“你不能确定。”云天行道,“要么一剑杀了我,要么让我带你们去寻剑,你们只有这两个选择。”

农夫斜了刀客一眼,见他紧紧攥着丑剑,丝毫没有拱手相让的意思,若将这小子杀了,这柄剑多半会被刀客据为己有。若再有一柄好剑,他便可以堂而皇之地占有,想到这里,便犹豫起来。

云天行见他沉默不语,心下暗喜,道:“我也不瞒你,那柄绝世好剑是我在一个山洞里找到的,当时还找到了一本剑谱,好像是叫沧澜剑言,封页被火烧了一角,最后那个字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一个‘言’字,反正是一本剑谱没错。你若饶我一命,我愿意将绝世好剑,和那本剑谱一并交给你。”

“你说得可是沧澜剑诀?”农夫的心跳明显加快了。

“沧澜剑诀?”云天行摇了摇头,“我也不能确定最后一个字到底是什么,只能看到一个‘言’字。”

农夫的手在抖,作为一个剑客,谁不想成为万众瞩目的“剑神”?这小子极有可能发现了沧澜剑神的遗物,毕竟绝世好剑,也只有站在剑道巅峰的那个人才配拥有,何况还有沧澜剑诀,若不是云巅的遗物,还能是什么?

农夫咽了口唾沫,仿佛已看到自己手执绝世好剑,睥睨天下的英姿。

云天行道:“你若想要绝世好剑和剑谱,最好早点下决定,万一被别人捷足先登,反害了我的性命,到时候吃亏的可不止是我。”

农夫想了想,道:“我现在就帮你解开绳索,你要是敢耍花招,我就一剑杀了你,绝不给你任何求饶的机会!”

云天行大喜,道:“你放心就是,我也只想活命,若连命都没了,还要绝世好剑和剑谱有什么用。”

那中年刀客见农夫要解绳索,忙上前拦住,道:“我们有任务在身,若是有个差池,回去如何交代?”

农夫冷笑道:“你手上拿了好剑,自然快意,我忙活了一阵子,狗屁都没有一点,还在乎这个?!”

刀客暗想:“沧澜剑神的遗物定然非同一般,而且机会难得,自然不能错过。”便道:“如果找到了绝世好剑和剑谱,那该怎么分?”

农夫道:“我只要那本剑谱,绝世好剑和你手里这柄剑都归你,成不成?”

刀客大喜,而后又忽然变了脸色,扯着嘴角笑道:“你是一个剑客,却将两柄好剑都送给我,莫不是想找到宝藏后,杀我灭口吧?”

农夫道:“你懂什么,宝剑再好,也需要人来把握,我若能学成沧澜剑诀,便是凭手里这口铁剑,也能跻身江湖顶尖高手行列。毕竟你世代练刀,给你剑谱你也不会去练,倒不如给你这两柄好剑,这样我们谁也不吃亏。”

刀客犹豫不定。

云天行道:“你们两位若怕对方不怀好意,我倒有一个法子,可以避免不好的事情发生。”

“什么法子?”刀客抢先问道。

云天行道:“你们可以结为异性兄弟,对天起誓,永生不得背叛。这样不管你们得了剑谱还是绝世好剑,都是自家人的,自然没什么好争抢的;而且以后你们两位要是有谁发达了,另一位自然也会跟着沾光,一举两得,怎么样?”

两人听完,都觉得有理,于是撮土为香,结成了异性兄弟。两人结拜完毕,携手大笑。云天行也跟着在笑。

刀客拔出佩刀,架在云天行的脖子上,道:“我们把你从树上解下来,还会再次将你绑缚起来,直到找到剑谱和绝世好剑。你要是敢耍花招,我们立刻将你杀了,回去交任务,你可听明白了?”

“明白。”云天行重重点头。

刀客向农夫点了点头,农夫便去帮云天行解绳索。

当绳索从云天行身上脱离的那一刹,农夫骤然飞了出去,撞在后面树上,登时喷出了一大口血。

刀客大惊,想立即砍掉少年的头颅,但刀却已被少年用两指死死夹住,根本动不了。

“咔——”

钢刀断为两截!

云天行抢过太阿剑,一脚将刀客踢飞出去!

刀客在地上滚了七八圈,满身沾满了草叶。他一个跟头翻起来,还没站稳身子,便有一条人影带着剑光从旁闪过,继而背后传来了少年的声音:“你们这样的人也配用绝世好剑?”

刀客嘴巴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倒地而死。

云天行提剑走向农夫,拿剑一指,道:“贴身受了我一记凌虚指,竟然还没有死,看来你的确是个高手。说,是谁派你来的?!”

农夫倚在树下,瞪着眼睛,嘴里不断有血沫吐出,他想说话,可却说不出来,喉咙里只发出咯咯的声音,过了一会便死了。

“看来是我高估你了。”云天行震落剑上血迹,还剑入鞘。

这农夫替他解绳索时,是有心理防备的,只是他没有料到,这少年的身手竟然如此之快,快到他都没有反应不过来,便被一指震碎了心脏。他现在一定很想知道,开始那一闷棍是如何得逞的?

云天行在二人身上翻找了一番,只找到些许银两,没什么可疑的东西。

此时天已黑了,云天行不敢久留,找回面具戴上,向林外奔去。

第六百八十五章 发疯

云天行回到府邸,有两个人在府外石狮旁站着,手执兵器,严阵以待,云天行见如此架势,心知定然有事情发生,因为往常并没人在外面守门。

云天行忙跑进去,来到吴英雄的住处,刚要去推门,忽然从旁边蹿出一人,一掌向云天行劈去,云天行一惊,忙纵身回掠。

那人手指云天行喝道:“大胆刺客,竟敢到英雄门里来逞凶,今日叫你有来无回!”喊罢,又向云天行出手。

听他是英雄门的人,云天行没有拔剑,只以手掌对付,只是他有些不明白,英雄门的人为什么会对自己出手?难道是吴英雄下的命令?刚才那两个想杀自己的人,难道也是吴英雄派去的?

云天行惊疑不定,手上也没用上全力,谁知这人掌法了得,竟把他从内院硬逼了出来。云天行暗暗吃惊:“想不到英雄门里还有这样身手的人。”

那人一掌打来,云天行不再躲避,推掌迎了上去,双掌一交,那人噔噔瞪退了三步,眼中满是惊骇之色。

云天行同样吃惊,虽说他这一掌只用了七八成的内力,但一掌打出去,竟然只将这人震退了三步,可见对方实力不凡。

那人摆开架势,又要进攻,云天行忙伸手止住,道:“且慢动手,我不是刺客!”

那人冷笑道:“不是刺客,你大晚上带着面具,偷偷溜到我们门主这里来做什么?”

云天行见他不认得自己,一时也不好解释,便道:“你既是英雄门的人,你叫吴英雄出来,我跟他说。”

那人冷哼了一声,道:“门主现在可没法见人,我不信你不知道。你来这里,无非就是想借这个机会,除掉我们门主。今日既然叫我撞上了,定要你束手伏诛,看招!”说罢,又挥掌向云天行打去。

云天行不得已,只得出招应付。

吴耻正走来这里,一见两人在动手,忙上前叫道:“侯焱,还不快住手,他就是我跟你说的云爷,是自己人!”

那侯焱一听这话,忙撤了手,看了云天行几眼,抱拳道:“云爷好身手,在下自愧不如。刚才多有冒犯,还请不要怪罪。”

吴耻道:“他是刚从英雄门那边过来的,不认得云爷,云爷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云天行皱眉道:“你叫厚颜?”

侯焱道:“是。”

云天行又看了看吴耻,心想:“一个厚颜,一个无耻,这名字起得也太随意了,怪不得人家叫你们狗熊门。”问道:“看你们这阵势,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吴耻叹了口气,道:“云爷不知道,今天下午门主突然发疯,手上拿了把刀,见人就砍,一连砍伤了五个兄弟,大家发现门主不对劲,一拥而上,把他给制住了,现在正在房里捆着呢。”

云天行忙进房去看,果见吴英雄正躺在床上,身上缠着铁索。

吴耻道:“我们叫人请了大夫过来,门主闹得厉害,大夫都不敢靠近,我们只好给他灌了迷魂汤,现在睡着了,大概明天早上才能醒。”

云天行伸指试了吴英雄的鼻息,即便睡着了,呼吸仍有些急促,道:“怎么会这样?”

吴耻摇头道:“不知道,前一刻还好好的,突然就发了疯。请了好几个大夫,都看不出个名堂,还找了个半仙来,说门主是邪祟上身,需要花点银钱,做几场法事就好了。我去给他拿银子,出来的时候,那半仙已被侯焱给打跑了。”说完,瞅了侯焱一眼。

侯焱道:“什么半仙,分明就是个骗子,每有一个佣女从旁边过去,他就盯着人家的屁股看,我怎么能把门主的命交到这种人手里!”

云天行又问了些细节,便向自己房里走来,推门进去,点了灯,见谷空青正趴在桌上睡着了,那白猫也蜷缩在桌上酣睡。

云天行伸指敲了敲桌面,道:“喂,还真把这里当成自己房间了,它的主人回来了,你可以走了。”

谷空青惊醒,揉了揉眼睛,道:“你这人啊,还知道回来,我放了个河灯,回头就找不到人了。我还当你自己回来了,结果回来一问,都说没见到你。你说,这么大半夜的跑到哪里逍遥去了?”

“要你管!”

云天行嘟囔了一句,摘掉面具,自己倒了杯凉茶喝了。

谷空青忽然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伸手在他额头上摸了一把,云天行忙打掉她的手,道:“你干什么!”

谷空青吃惊道:“你头上流血了!”

云天行自己摸了一把,还真是血,忙到水盆里洗了,谷空青又取了药给他抹上,道:“是不是根人打架了?”

云天行直言道:“有人想杀我。”

“谁?”谷空青脸色变了变,“蜃楼的人?”

“不像。”云天行摇头,“只是两个不太称职的杀手,他们问我跟吴英雄的关系,我觉得他们想对付的不是我,而是吴英雄。我每天跟吴英雄走在一处,所以才会被人盯上,今日吴英雄突然发疯,多半也跟那些人脱不了干系,只是不知道对方是谁。”

谷空青双手托着下巴,道:“怪不得我听着前面乱糟糟的,原来是你孙儿发疯了,好端端的发什么疯,被狗咬了不成?”

云天行道:“有没有被狗咬我不知道,不过情况比被狗咬严重多了,听说我那好孙儿突然拿刀砍伤了五个人,若不是众人及时将他制住,说不定会闹出人命来。”说完,打了个哈欠。

两人忽然四目相视,争着往床上跑去,云天行先一步跳上了床,立刻躺下摆出一个“大”字,占满了整张床,笑道:“就凭你也想跟我抢,哈哈,老老实实回你的九幽谷去吧。”

谷空青咬牙跺脚,道:“亏你还是个男人,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

“怜香惜玉?”云天行笑了笑,“弹一弹指,便能把一头变异凶兽给活活毒死,还不知道谁怜谁呢。至少在你身上,我还真没发现有值得怜惜的地方。”

第六百八十六章 中蛊

谷空青道:“亏我还在担心你的安危,坐在这里等你回来,你不领情便罢,还跟我抢床位,一点风度都没有。”

云天行道:“废话少说,赶紧出去,别打扰本大爷睡觉。”

“你——”谷空青气得说不出话。

云天行翘起二郎腿,道:“你什么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非等我脱衣裳才肯走是不是?”

谷空青道:“这么深更半夜的,你要赶我去哪里?你再去柴房将就一晚,明天再叫他们打扫一间房就是了。”

“好,不走是吧。”云天行坐起身来,去解自己上衣。

谷空青又羞又恼,她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么不通情理的人,一时冲动,便咬着银牙坐到床沿上去脱鞋子,道:“我不管,我今天晚上就要睡在这里,你要是不走,那就一起睡好了。”

云天行见她真把鞋子脱了,吓了一跳,手上解扣子的动作也停了。

谷空青脱了鞋子,往床上一趟,瞪了云天行一眼,道:“你要是敢对我动手动脚,我回去就告诉师妹,看你如何应付!”说罢,便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这明明是我的房间啊!上天啊,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不讲理的女人!”

云天行跳下床,含泪把解开的扣子一一扣上,咬牙切齿道:“算你狠!”说罢,摔门去了。

谷空青忙下床闩了门,含笑入眠。

第二天,吴耻来找云天行,在门外喊了半天,谷空青开门出来,道:“他不在这。”

吴耻道:“奶奶,急事,门主又在闹,就等云爷过去拿主意呢,您快叫他出来吧。”

谷空青道:“你去柴房看看,他应该在哪儿。”说罢,关门进去了。

吴耻火急火燎赶来柴房,果见云天行躺在干草上睡觉,忙喊起来,连拉带拽来了吴英雄这里。

此时吴英雄虽然被铁索捆住了身子,仍不安静,被三四个人摁着,才勉强躺在床上,嘴里叽里咕噜地说一些奇怪的话。

云天行上前道:“好孙儿,你可还认得我吗?”

吴耻道:“云爷,我们都问过了,门主现在神志不清,谁都不认得,自从醒来就一直这样闹,也不知是什么了,看这样子,怕是不大妙啊。”

云天行道:“这凤凰城里难道没有医术高明的大夫吗?再去请几个来,这样下去还了得!”

吴耻道:“能请的都请了,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就算开方子的,也只开一些定神醒脑的药,根本无用,所以才要请云爷过来讨个主意啊。”

“连大夫都无法,我能有什么主意。”云天行忽然咦了一声,“我倒想起一个人来,你们先按住他,不要让他乱动,我去去就来。”说罢,又跑来了自己房间。

谷空青正在梳头,云天行开门进来,道:“青姑娘,你们九幽谷的人不是也懂一些医术吗,我那孙儿疯得厉害,你快随我去看一看。”

谷空青看了他一眼,道:“吴英雄发疯,你们应该去找大夫,找我做什么,我只会用毒杀人,不会救人。”

云天行道:“但凡能看的大夫都看过了,都看不出个所以然。如果不是一般的病症,自然也不能让一般的大夫来看,如今只有你能救他了。”

谷空青放下木梳,转过身来看着他,道:“他是你的孙儿,又不是我的孙儿,我为什么要救他?”

云天行道:“他叫过你奶奶,你难道忘记了?”

谷空青道:“那是他信口胡叫的,我这样年轻,他喊我奶奶,我不找他麻烦就算好的了,还想要我去救他吗?”

云天行急道:“就算他不是你孙儿,他好歹也是个人,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谷空青起身道:“要我去救他也可以,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云天行已猜到了她的条件,道:“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不能跟你回九幽谷,你换一个条件,只要不违背江湖道义,我都答应你。”

谷空青走到他面前,笑说道:“你说话算不算话?”

云天行道:“只要你能救活我孙儿,我说话自然算话。”

谷空青道:“好,我救活吴英雄,你就护送我回九幽谷,这个条件不违背江湖道义吧?”

云天行皱眉道:“这根刚才那个条件有什么区别?”

谷空青笑道:“当然有区别,前面那个是谷主要我带你回去,现在这个,是你要护送我回去,毕竟现在世道不太平,我一个女人家在江湖上走,难免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麻烦,有你护送我回去,我就安心多了。”

云天行哼了一声,道:“说来说去,无非就是想带我回去,你若不肯帮忙,大可直说,何必拿这样的借口来搪塞。”

谷空青道:“云天行,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若对吴英雄下手的是蜃楼,说明你现在的处境也很危险,单凭我们这些人,绝对不是蜃楼的对手,难道你想看着他们,一个个都死在你面前才肯甘心吗?”

云天行攥拳道:“不管对方是谁,我都会将他们给揪出来!蜃楼又怎样,我正有一笔账要找他们算,他们自己送上门来,倒省去了我不少工夫!”说罢,转身离开。

谷空青忙追出去,道:“你这臭脾气,真拿你没办法,好吧,我帮你这一次。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能力有限,能不能帮得上忙,还未可知,你不要抱太大希望,免得到时候又要失望。”

云天行道:“如果连你都救不了他,就该他遭此一劫。这份情我会记下。”

谷空青挥了挥手,道:“算了,我也不用你还什么情,至少认真思考一下我说的话,不要辜负了大家一片好心。”

云天行默然不语。

两人走入吴英雄房间,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草药味,很苦,很刺鼻,云天行看着地上的两个破碗,和洒了一地的汤药,皱起了眉头,却没说什么。

谷空青走到床前,叫人摁住吴英雄,仔细检查了一番,什么也没说,便同云天行走出来房间。

云天行见她脸色有些凝重,知道情况不妙,道:“你一定看出了些什么,是不是?”

谷空青点了点头,道:“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他可能中蛊了。”

第六百八十七章 疯蛊

“中蛊?”云天行惊讶道,“难道是蛊毒?我以前也中过阴阳二圣的金蛇蛊毒,还险些丢了性命,不过,也没像他这样发疯啊。”

谷空青道:“金蛇蛊毒只是提炼蛊虫体内的毒素炼成的,严格来说,只能算是一种毒,不能算是蛊。九幽谷内有不少有关蛊的记录,蛊种很多,按吴英雄现在的症状来看,应该是一种疯蛊。如果两日内不把体内蛊虫取出,一定会发疯而死。”

“那要怎样才能将蛊虫取出来?”云天行急问道。

谷空青道:“蛊虫不似别物,大都是下蛊之人精心培育的,若想取出来,只能找到下蛊之人,或者找一个擅长蛊术的人方可。”

云天行道:“那人既然对他下蛊,哪有再来取出的道理,何况我们根本不知道是何人下的蛊,更谈不上找下蛊之人。会蛊术的人本就极为罕见,若要在两天之内找到一个擅长蛊术的人,谈何容易?难道以你的本事,也取不出这蛊虫吗?”

谷空青笑道:“你当我是神仙吗?他若只是中毒,我倒有把握保他性命,可这巫蛊之事,我只是有一些了解而已,哪会取什么蛊虫。”

云天行叹气道:“这么说来,我这孙儿岂不是必死无疑?”

谷空青想了想,忽然道:“我倒有一个极为冒险的法子,只是之前从未用过,能不能生效,还很难说,要不要试一试?”

云天行忙道:“什么法子?”

谷空青道:“我可以尝试着把蛊虫毒死,只要蛊虫一死,取不取出都无所谓了。”

云天行喜道:“这个法子好,只要蛊虫一死,我孙儿的疯病自然就好了。你快去给蛊虫下毒吧。”

谷空青瞅了他一眼,道:“你先别急着高兴,此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一来我不知道他体内是何种蛊虫,到底用什么毒,多少用量可以将之毒死,一时还很难确定;二来我也不清楚你这孙儿是否能经得住我的毒药,若蛊虫没毒死,先把人给毒死了,那可成下毒害人了吗?”

云天行收起笑容,道:“毒一只虫子这么麻烦吗?找几种毒性稍差的毒药灌进去不就好了?”

谷空青扑哧一笑,道:“亏你还跟九幽谷的人有来往,怎么一点用毒的常识都没有,你当这是燕窝粥啊,掰开嘴就往里灌,会死人的你知不知道?是药三分毒,何况直接灌毒药,即便毒不死人,对体内器官破坏性也很大。这样就算救活了,以后也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会减寿的。”

云天行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谷空青道:“需要先找出蛊虫所在的大致位置,然后用毒针将毒液输送进去,这样局部下毒,多次少量,可以在保证你孙儿内脏不受破坏的情况下将蛊虫毒死,只是时间会久一点。”

云天行道:“要多久?”

谷空青想了想,道:“最慢大概需要十日。”

云天行道:“你刚才说两日便会发疯,如今已过去一日了,我这孙儿还只有一日可活,十日哪里来得及?”

谷空青道:“你放心,我可以用麻痹性药物让蛊虫暂时失去作用,只要蛊虫不作乱,别说十日,便是一百日也不会发作。”

云天行大喜,道:“青姑娘,你要是这能将我这孙儿救活,那就是他的再生父母,我叫他给你当干儿子成不成?”

“呸!”谷空青红脸斥道,“谁要他做干儿子。咦,不对呀,你是他爷爷,我是他干娘,这么论起来还比你低了一辈啊。”

云天行哈哈大笑。

谷空青推了他一把,笑道:“你这臭小子,故意占我便宜是不是?你和师妹……论起来还要叫我一声师姐,就算要做,也该做他大奶奶……呸,怎么论都不对。”

云天行正色道:“我这孙儿并非大奸大恶之人,不知什么人想害他性命,我总要查个水落石出,不然以后这样的事情还会再次发生。”

谷空青道:“你这样没头没绪的,要从哪里着手?”

云天行道:“听吴耻他们说,吴英雄从朝天宫回来后,还去了其他几个地方,我想先去那些地方看一看,或许能发现一些奇怪的人也说不定。”

“不可。”谷空青坚决道,“如果连吴英雄自己都没有觉察到被人下了蛊,那这下蛊之人定非寻常人物,你一个人去,未免太过冒险。何况你现在也是他们的目标,这么送上门去,岂不是自投死路?”

云天行笑道:“我自小便受人算计,也颇懂一些自保的法门,不然也不会安然无事地站在这里。”

谷空青道:“话虽如此,可你这样做,实在让人无法安心,若吴英雄还没救活,你再变成这样,我该怎么应付?谷主他们叫我带你回去,你要是有个好歹,我回去又如何交代?你要是执意要查,也要等到吴英雄醒来之后,你与他联手去查,或许会更容易一些。”

云天行道:“如今的局势,日日都在变化,十日太长了,我若按兵不动,指不定对方又会使出什么手段,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谷空青道:“你若执意如此,我也不拦你,不过,你需要在府内待一段时间,方可行动,最少三日。”

“为什么?”云天行问道。

谷空青道:“下蛊之人想置吴英雄于死地,不会只抛下一只蛊虫了事,定会再来府中确认吴英雄的生死。如今吴英雄身边这些人,也就那个侯焱看着还有几分本事,若对方是高手,一个侯焱未必能够挡得住。你若不在,吴英雄即便没有被蛊虫治死,也会被来人杀死。你可别指望我会日日守在他身边,我来这里,全都是因为你,你应该知道。”

云天行道:“那我便在谷中待上三日,若没人来,我再出去查探。”

谷空青点了点头,道:“你记着,借用食物下蛊的都属下乘,真正的用蛊高手,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蛊虫驱入对方体内,并没有特定的方式,也许只是一次简单的触碰,也许只是嘘一口气,总之不要掉以轻心。”

第六百八十八章 女王大人

云天行道:“这些下蛊之人,会不会是不会武功的普通人?”

谷空青道:“有这种可能,但一般情况下,精通蛊术的人武功都不会太差,毕竟普通人下蛊的手段很有限。而且,我可不认为,一个普通人会对英雄门的门主下杀手。”

这时吴耻从房内奔出来,急道:“云爷,你们快过去看看吧,门主怕是要不行了!”

两人慌忙进屋,只见吴英雄口吐白沫,双眼白翻,在床上不断抽搐,云天行见谷空青脸上多了几分喜色,甚是不解,但又不好发问。

谷空青低声道:“有这些症状就对了,这说明我猜得不错,他中的确实是疯蛊,这样我能治好他的把握就更大了。”

云天行听了高兴,忙吩咐诸人去准备治蛊用具,然后遣散众人,让谷空青为吴英雄治蛊,自己在旁帮忙。

忙活了半个多时辰,才成功完成了第一次“下毒”。谷空青的方法的确有效,吴英雄的种种异状都消失了,只是他本人还一直处在昏迷状态。谷空青说于性命无碍,云天行这才放了心。

第二日上午,云天行正在院子里练剑,忽然佣人跑来跟他说,外面有个人想要见他,云天行满身都是汗,还没来得及洗把脸,便连忙奔了出去,甚至连轻功都用上了。他实在好奇,谁会想见他?

当他蹿出府邸大门的时候,他忽然愣住了,然后便笑了,那个来找他的人见他笑了,也跟着笑了,正是神兵阁那位年轻的铁匠。

他手里提着一个长匣,很精致的长匣,云天行一看到这个匣子,便知道装在里面的东西一定会更加精致,他有些迫不及待了。

他将年轻铁匠请到堂上,请他代劳为太阿剑加装剑饰,只用了一盏茶的时间,太阿剑便变了一副模样。

云天行手握太阿,凭空舞了两剑,心下十分满意,道:“当初我只给了一个十分模糊的构思,想不到你们竟真能做出成品来,还如此精美细致,不愧是神兵阁,我很满意。”

“满意就好。”

年轻铁匠显得有些拘谨,端坐在椅子上,腰板挺得笔直,就连放在一旁的茶水都没有碰上一碰。

云天行归剑入鞘,与他说了些闲话。年轻铁匠还如当初那样,话很少,简直少得可怜,几乎一直是云天行在说,他就在一旁微笑,偶尔插上几句,声音也如蚊蝇一般,细不可闻。

云天行见他这样,笑了笑,道:“那位抱猫的姑娘就住在后院,要不要我带你过去见一见?”

年轻铁匠噌的一下站了起来,行了一礼,道:“那就麻烦你了。”

云天行微微一笑,引着他往后花园去了。

谷空青正坐在石桌旁逗白猫玩,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响起,道:“不是说要练剑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云天行道:“刚才我上街玩,碰上个猫贩子,他说一只猫能换一两银子,我寻思着你这只猫又大又肥,能多换一两也说不定,这不,我带猫贩子捉猫来了。”

谷空青一惊,忙将白猫搂在怀里,起身回头去看。她并没有看到云天行,只看到了那位年轻的铁匠。

谷空青有些惊讶,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年轻的铁匠露出憨厚的笑容,鼓起勇气说道:“我来看你。”

谷空青微微一笑,请他坐下。

年轻的铁匠走到石桌旁坐下,就在她对面,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可能是他觉得这样不太自在,又把手放到了桌面下,一会又拿了上来,来来回回不知倒换了多少次。

他实在太紧张了,在来的路上,他已不知叮嘱了自己多少次,见到她后,一定要表现得自然一点,可一见到她,以前的嘱咐都化成灰烬飘走了。

他又变得紧张不安了。

云天行就趴在月洞门后面,露出半个脑袋往花园里窥探,见两人对坐桌旁,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心想:“她不会是认真的吧?”摇了摇头,想不通,到吴英雄那里去了。

吴英雄仍旧昏迷不醒,但呼吸已趋向平稳,跟睡着了没什么区别。云天行知道是因为麻痹药剂的缘故,也不怎么担心。

云天行拿了张椅子,坐到床边,向一直守在床边的侯焱道:“我听说吴英雄曾救过你的性命,能说一说吗?”

侯焱摇了摇头,道:“不想说。”

云天行一笑,也不勉强,道:“有人想杀他,过去你一直跟在他身边,对他的事了如指掌,可有什么眉目?”

侯焱又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云天行道:“我看得出来,你信不过我。”

侯焱抬头,向他的云纹面具看了一眼,又转头看向昏迷不醒的吴英雄,道:“没人愿意相信一个把自己隐藏在面具后面的人。”

云天行道:“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有一点你要清楚,我对吴英雄没有恶意。过几天,我会到外面去,揪出那个下蛊害他的人,里面的事便交给你了。还有,除了青姑娘,你最好不要让其他人靠近他,尤其不要随便喂他吃东西,即便要喂,也要由青姑娘检查过才行,事关性命,切记。”

侯焱道:“难道门里的其他人也不行?”

云天行道:“非常时期采取非常手段,我不了解其他人,不敢拿我孙儿的性命做赌注。”

侯焱道:“你也不了解我,为什么要相信我?”

云天行道:“凭直觉。”

侯焱沉默半晌,转头看着云天行,道:“能让我看看你的脸吗?”

“不行。”云天行起身离开了。

他又回到了后花园,谷空青仍坐在那里和白猫玩,年轻的铁匠不知何时离开的。

云天行走到桌旁坐下,道:“几时走的?”

谷空青道:“关你什么事?”

云天行道:“问一下不行吗?”

谷空青道:“不行。”

云天行道:“几时能吃到喜酒?”

谷空青瞅了他一眼,道:“你明知道我们不可能,还说这些话,故意取笑我是不是?”

云天行笑了笑,道:“你真该答应他,跟了他,说不定可以胖成一百八九十斤,再抱着你的大猫,往大街上一站,我觉得满大街的人都得匍匐到你的脚下,叫一声女王大人。”

谷空青递来一个异常“凶恶”的眼神。

云天行大笑而去。

第六百八十九章 夜战逞凶者

夜。

云天行立在飞檐上,手执太阿剑,衣袂随风而动,背后是一轮明月。

他站在这里,可以遍观整个府邸,但凡有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谷空青认为有人会来行刺吴英雄,云天行便来这里守夜,而这已经是他守的第二个夜了。他昨晚在这里站了一夜,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别说是人,就连一只猫都没有。

谷空青来到楼顶上,环视一周,道:“还没有动静吗?”

云天行摇头。

谷空青道:“看来是我猜错了。这里冷,还是下去吧。就算有人来,他们也会通知你,不必一直站守在这里。”

云天行没有动,也没有说什么。

谷空青在屋脊上坐下,双臂环膝,道:“我记得小时候时常爬到高处去看星星,我娘曾跟我说过,天上的每一颗星,在地上都能找到与之相对应的人。每当天上有新星出现,就说明地上有婴儿诞生;每当天上有旧星坠落,就说明地上有人死去。可当我娘离世的那一天,我看了一夜的星星,也没见有哪颗星坠落。后来我才知道,她这么说,只是为了哄我开心。”

“一颗星对应一个人……”云天行仰头望着天上星空,“也许你娘说得对,只是有些星离我们太远,即使坠落了我们也看不见。”

谷空青沉默良久,道:“我想,我能理解你的苦处。”

云天行回头看了她一眼,道:“我情愿你不能理解。”

谷空青道:“我本可以将你制住,雇一辆大车硬把你带回去,将你交给谷主,他们要怎样处置你,都与我无关。我继续做我的事,再也不会跟你有任何瓜葛。我的确这样想过,可却下不去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下不去手。”

云天行道:“你是在可怜我吗?”

谷空青苦笑道:“我大概是在可怜我自己。如果换成是我,我也许会跟你做出同样的选择。如果那天我早一刻启程,也许就不会被委派这样的任务,也许来找你的就不再是我,只要不是我,这个任务一定会顺利完成,你一定会再次回到九幽谷。可……偏偏是我。”

云天行望着远处稀疏的灯火,默然不语。

谷空青忽然抬起头,道:“你跟师妹是怎样认识的?”她那双黑色眼眸里闪烁着光点,就像天上的星星。

云天行道:“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谷空青道:“没有为什么,就是随便问问,你不说也可以,我不会逼你说。”

云天行道:“是在一个酒楼上,那时我身无分文,她请我吃饭,后来发生了一些事……”

谷空青听他说了一会,打岔道:“你真的不跟我回去吗?她就在谷里等着你,只要回去,你们就可以……我想谷主应该不会反对吧。”

“留在这里不要动!”话音落下,云天行的人已从飞檐上消失了。

谷空青一惊,忙起身去看,只见有十数个黑衣人,正悄悄向吴英雄的住所靠近,云天行从一旁横冲出来,与那些人动起了手。

谷空青忙下楼帮忙。

双方一动手,立刻惊动了英雄门的其他守夜人。在入夜前,云天行便命吴耻安排好了人,轮流守夜。府中八个方位上都有人看守,还派了四个巡逻小队,在府中来回巡视,交替换班,一直到天明。

此时值班的人听到喊打声,纷纷朝这里奔涌过来。

那十来个黑衣人武功虽然不弱,但在这么多人的围剿之下,完全没有抵抗之力,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已死伤殆尽。

云天行喊话要留活口,可当他喊完,黑衣人几乎都死光了,唯独还有一个能动的,也中了谷空青的剧毒,在地上抽搐,等他赶过去时,那人正好断气。

谷空青吐了吐舌头,云天行暗自苦笑,光她一人就毒倒了过半人数,而且没费多少力气,相比自己挥剑乱砍,不知轻松了多少倍。

以前英雄门的人对谷空青示以尊敬,还是看在了云天行的面子上,可刚才这一战,谷空青彻底击破了她在诸人心中柔弱的形象,至少旁边这些人,再望向她时,眼中不仅有尊敬,还多了一丝恐惧。

九幽谷在江湖上的名头历来不小,可九幽谷的人却很少在江湖上走动,以至于实力跟名头是否相称,他们没有亲眼见过,不敢确定,如今见谷空青大显身手,才知九幽谷绝名副其实。

谷空青道:“我本来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还真有人来行刺,看来这里不能再待了,若这些人没有回去,他们一定还会再派人来。”

云天行点头道:“有道理。”

于是吴耻便连夜派人找了几家农舍,大家收拾好东西,趁夜搬走了。

农舍就在凤凰城边,离山林较近,相对比较偏僻,即使白天都没有什么人走动。

吴英雄身旁有侯焱守着,而且房舍相对集中,周围遍布英雄门的弟子,倒也不用担心吴英雄的安全。

第二天,云天行要出来查探,谷空青执意要跟出来,腿长在她身上,云天行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由她跟着。

两人先到了春宵楼,这是吴英雄回府邸前,最后来的一个地方。

谷空青怀抱白猫,看了春宵楼前那几个花枝招展的女子一眼,没好气道:“你孙子还来过这种地方?你这个做爷爷的也不管管他。哦,我明白了,要不是臭气相投,你们怎么能凑到一起。”

云天行道:“他年纪比我还大,他去哪里,我怎么管得着。何况我们这爷孙只是戏称,又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你要是不想进去,大可以回去,我又没有叫你跟来。”

谷空青斜眼瞅着云天行,道:“我看你是自己想进去,故意来这里的吧?哼,男人,还不都是一副德行。”

云天行冷笑道:“是啊,我就是想来这里喝花酒,怎么着,回去告状啊!”

谷空青哼了一声,没说什么。

云天行独自进入春宵楼,谷空青犹豫了一会,还是跟了进去。

第六百九十章 春兰与夏香

两人走入春宵楼,一个花衣女子笑着迎了上来,可当她看到谷空青时,笑容忽然僵硬了。她向谷空青打量了几眼,见这抱猫女子的玲珑身姿简直无可挑剔,至少在她们这春宵楼,还没有一位能与之分庭抗礼,即便在她平生见过的女人当中,也没见过像她这样出挑的人儿。

她们这里面的人最看重身材体态,容貌倒是其次。这女子虽然算不上春宵楼的头牌,可至少也能在本楼花榜里排进前十。为了这副身材,她几乎都没碰过油腻荤腥,就连最爱吃的食物都要定量控制,可即便这样,仍有不少缺陷,难以达到理想状态。但眼前这抱猫女子,正符合她的理想状态,甚至还要超过她所能想到的美好身姿。

“天底下怎会有这样的人儿?”她不禁在想。

那女子从谷空青身上收回目光,心中嫉妒不已,摇扇向云天行笑道:“这位公子,到我们这里来,还需要自己带姑娘吗?我们这们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姑娘,高矮胖瘦都有,可不比您身旁这位差了。”

云天行道:“我只想来问几个问题。”

那女子一听这话,笑容立刻减退不少,冷笑道:“这里可不是问问题的地方,公子若不找姑娘,这就请出去吧,不要挡了其他客人。”说完,斜瞄了谷空青一眼。

云天行取了一锭银子出来,在手里抛了抛,道:“难道进来这里就一定要找姑娘吗?”

“哎呦,公子,看您说的,您想问什么问题,尽管问我好了,这春宵楼里的事,还没有我不知道的。”那女子见钱眼开,伸手去抓,云天行一把攥住银锭,问道:“你可认得英雄门的吴门主吗?”

那女子见他攥住银锭,忙缩回手,拉了拉披肩,摇扇道:“吴门主是我们这里的常客,几乎天天过来,只是奇怪了,这两天没见他过来,也不知是不是离开了凤凰城。”

谷空青向云天行投去一个鄙夷的神色。

云天行咳了一声,道:“吴门主最后一次来这里找的是哪一位姑娘,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她。”

那女子想了一会,道:“好像是春兰和夏香,对,就是她们两个。我记起来了,当时吴门主说要夏香姑娘,春兰不乐意,便在吴门主面前使性子,结果吴门主便同时要了她们两位。”

“两位……”云天行尴尬地扭头瞧了谷空青一眼,果然不出所料,她正用一种鄙夷到不能再鄙夷的神色盯着自己。

“上梁不正下梁歪!”谷空青咕哝了一句。

云天行只当没有听到,将银锭抛给那女子,道:“我要见春兰姑娘和夏香姑娘,你帮我安排一下。”

春兰人如其名,正像春日里刚刚盛开的兰花。夏香也的确香,在她出现后,满屋里都沾上了香气,十分浓烈,但并不惹人烦腻。

两女一进屋便拥到了云天行的怀里,一左一右,一个递酒,一个喂点心,好不热情,硬生生把一旁的谷空青给挤走了,似乎是受了某人的指使。

谷空青轻轻哼了一声,却没说什么,只坐到远处逗猫玩。

云天行经受不住这暴风雨般的热情,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街上来往人群,道:“我听说吴门主那日来的时候,曾见过两位姑娘,不知见面后,有没有发生一些奇怪的事?”

春兰凭几而坐,两指捏着一块糕点在吃,道:“奇怪的事,公子指的是什么事?”

云天行回过身来,倚在窗边,道:“就是跟平时不太一样的地方,我听楼下那位姐姐说,吴门主来这里,经常见两位姐姐,我想两位姐姐应该能够觉察出一些不对劲的地方来才是。”

夏香笑道:“我知道了。以前吴门主来这里,最少要待个一个时辰才走,那次来,却只待了半个时辰,这算不算是一件奇怪的事?”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当然算。”

春兰道:“以前他找一个是一个时辰,现在他一次找了我们两个,自然是半个时辰,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云天行竟无言以对。

夏香又道:“还有一件奇怪的事。那日吴门主还说,要为我们每人订做一条珍珠项链,可这都多少天了,珍珠项链没见到不说,连吴门主的人也不见了。他向来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从来不会无缘无故消失,这件事可真是奇怪呢。”

春香点头道:“是啊,是啊,我可是日日都在等珍珠项链呢,也不知吴门主去了哪里,人家想他想得都快凋谢了。”

云天行摇头苦笑。

夏香忽然拍了一个巴掌,叫道:“我记起来了,还有一件非常非常奇怪的事,自我出生到现在,还从未听过如此奇怪的事,现在说出来,公子一定也会觉得很奇怪。”

云天行提起了兴致,道:“何事?”

谷空青也抬头来听。

夏香道:“我听吴门主说,他有一位爷爷,年纪比他还小二十岁,天底下哪有这样的怪事。公子,你觉得奇怪不奇怪?”

云天行呵呵笑道:“是挺奇怪。”

谷空青摇了摇头,起身走到云天行身边,低声道:“我觉得这两位可能连蛊是什么都没听过,要不去另一个地方?”

云天行道:“来都来了,总要查清楚再走,既然这样不行,那就再换一种方式。”

“什么方式?”谷空青凝眉问道。

云天行笑而不答,走到长几旁坐下,向坐在对面的春兰和夏香说道:“我曾跟一位高人学过一门奇术,可以通过一个人的脉象预测吉凶祸福,两位姐姐可有兴趣试一试吗?”

春兰和夏香一听这话,兴致大起,纷纷挽起衣袖,将雪白的手臂伸到云天行面前,争着要他把脉测吉凶。

云天行笑道:“谁先来?”

两女争执不休,都想抢个头彩。

一盏茶的时间在争吵中逝去……

云天行咳了一声,道:“两位姐姐不必相争,就按四时的次序来吧。”

春兰向夏香昂了昂头,得意地将手臂伸到云天行面前,云天行覆手压在她腕上,悄悄将一缕无极真气输入她体内。

第六百九十一章 山羊滋补汤

那缕真气在春兰体内搜寻了一会,根本没有寻到一丝内力。云天行将无极真气收回,再替夏香“把脉”。

春兰放下衣袖,翘着嘴角,柔声道:“公子,脉也试了,你怎么什么都不说呢?是不是测出了一些不好的事?”

云天行一心只想试探两人是否拥有内力,倒忘了卜算吉凶这一茬,春兰一问,他才恍然大悟,笑道:“春兰姐姐不必担忧,我本想把过脉后,一并将结果告诉两位姐姐,既然春兰姐姐想提早知道,我便先说好了。单从脉象来看,春兰姐姐近期并无凶咎,但却小有悔吝,日常行事应该小心谨慎一些,尤其要提防小人。”

春兰半懂不懂,只点了点头。

帮夏香把过脉,也没有发现内力,云天行胡诌道:“夏香姐姐脉象略显急躁,可有什么担心的事吗?”

夏香惊奇道:“公子真是神算子啊!上个月我做了一个噩梦,结果第二天出门就摔了一跤,鼻子都磕破了。昨天晚上我又做了一个噩梦,心想着今天应该也会发生一些不好事,但一直没有发生,心里总是惦记着,不想竟被公子看出来了。”

云天行笑道:“夏香姐姐的脉象虽然急躁,但并无凶咎悔吝,只需端正心态,就不会发生不好的事。”

夏香一听这话,心中忧门立刻去了,绕过长几,扑在云天行怀里,柔声道:“有公子这番话,我便放心了。只是,公子为何一直戴着面具,能否把面具摘下来,让我们姐妹瞻仰一下仙颜?”

云天行将她推开,道:“面具下面有一张极丑的脸,见不得人,怕吓着两位姐姐,所以才特意戴上了面具。今日多谢两位姐姐,这就告辞了。”说罢,便要起身离开。

两女忙起身拉住,硬要云天行留他下来过夜,三人拉拉扯扯,谷空青实在看不下去,挥袖将两女迷倒,将云天行拽出了春宵楼。

出了春宵楼,云天行笑道:“真是好本事,挥一挥衣袖,便迷倒了两个人,以后跟你走在一起,还得十分小心才行。”

谷空青走在前头,听到他的话,停步回身道:“怎么,心疼了?要不我再进去把她们救醒,你留下来过夜?”

云天行道:“这是哪里的话,我可没这个意思。”

谷空青冷笑道:“你没这个意思才怪,刚才抓着人家的手半天没有松开,还说什么把脉测吉凶,亏她们还信了,一个个投怀送抱,还想留你过夜,呵呵,你这本事才真是不小呢。”

云天行走上前,笑道:“要不要帮你也测测吉凶?”

谷空青哼声道:“我可没那么好哄,这种小儿把戏糊弄她们还成,想糊弄我,你还差得远呢!你看着吧,等回去了,我一定会如实告诉师妹,看你还敢不敢进这种地方!”

云天行道:“又不是我自己要来的,吴英雄被人下了蛊,危在旦夕,我这个做爷爷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人害死吧?况且那些人也对我派过杀手,这也算是我自己的事。我总不愿一直处在被动,如今有本事抢占先机,为何要坐以待毙?”

谷空青翘着嘴角冷笑道:“怪不得能认成爷孙,原来都是一路货色,真可惜师妹了,对你那么用心。”

云天行一把抓住谷空青的手腕,谷空青一惊,道:“你干什么?”

云天行道:“帮你测个吉凶。”说着将一缕无极真气送入她体内。

谷空青觉察出来体内异动,心下惊讶不已。

云天行道:“你当我真想抓着她们不放吗?我只是想测探一下她们是否拥有内力罢了,你没弄清真相,便来冤枉我,真令人伤心啊。”

谷空青道:“我哪里知道你有这样怪异的武功,你要是早点说出来,我就不会冤枉你了,你自己不说,也怪不得我会冤枉你。”

云天行笑道:“怎么说都是你的理,我好男不跟女斗。”

谷空青甩了甩手,道:“还不放手?”

云天行有模有样地胡诌道:“刚才那位夏香姐姐脉象急躁,是有担忧的事,你的脉象比她还要急躁,难道你也有担忧的事?”

谷空青夺出手来,翻着白眼道:“你说来说去,就那么几句话,依我看,你根本不会把脉测吉凶,纯属胡说八道。”

云天行哈哈大笑,道:“知我者,青姑娘也!”

老王羊肉馆是一家铺面不大的羊肉小店,主营羊肉汤,但羊肉汤的味道却很一般,与其他店铺的羊肉汤相比,没什么突出的地方,甚至还比不上其他店铺,所以老王羊肉馆的生意并不好。

两人走进店内,店里冷冷清清,一个客人都没有,柜台后面坐着一个小老头,正在托着下巴打盹。

两人坐下来,云天行喊了两声,那小老头才慌忙跑过来,先用袖子擦了擦嘴角哈喇子,然后笑问道:“两位客官,要点什么?”

云天行见这老头虽然有了年纪,但皮肤红润带光,不由暗暗称奇,道:“你是这里的掌柜吗?”

小老头呵呵一笑,道:“我正是这里的掌柜,叫我老王便是。”

云天行道:“掌柜可曾听过吴英雄这个名字吗?”

小老头笑道:“客官说得可是英雄门的那位吴门主吗?”

云天行道:“正是。”

小老头道:“何止是听过,吴门主可是这里的常客,只要他来凤凰城,就一定会到我的店里吃上几碗山羊滋补汤,然后……嘿嘿。”他看了谷空青一眼,便没有往下说。

云天行喃喃念叨着“山羊滋补汤”这几个字。

小老头见风使舵,道:“客官要不要来一碗尝一尝?”这我山羊滋补汤可是独门秘方,整个凤凰城里,只有我这一家能做。其他家做的都是跟我这里学来的,不正宗,吃了没效果。你看我,今年都有七十岁了,这脸面,都是我这山羊滋补汤养的。”

谷空青抬头向他脸上看了一眼,同样暗暗称奇,若眼前这小老头真有七十岁,还能有这红润的脸面,实属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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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二章 寿衣店

天底下没有哪个女人不爱美,谷空青是女人,同样爱美,她一直想向苦婆婆学习驻颜之术,可她这年纪,似乎还过早了一点,如今见到小老头这脸面,虽然比不上苦婆婆的驻颜神术,但在市坊之间,已是极为罕见的了。

谷空青对山羊滋补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道:“要不就来两碗尝一尝吧。”

云天行本没想吃东西,见谷空青开了口,也不好拒绝,便要了两碗山羊滋补汤。

汤来了,热气腾腾,香气四溢,谷空青拿筷子在碗里翻了翻,见碗里的肉片不像一般常吃的羊肉,不由问道:“这碗里盛的是什么肉?”

“不瞒姑娘,这是羊鞭。”老王嘿嘿一笑,“我这山羊滋补汤里两大主材就是山药和羊鞭,虽然别人也可以拿山药和羊鞭熬汤,但我实话告诉你们,这我汤水里加的可是独门秘方,只有用了我的秘方,才能将补效增到最大。其他店里的山羊滋补汤都是从我这里学来的,徒有其名,没有效果,常吃的都能吃出来。”

老王见谷空青放下了筷子,笑了笑:“这东西还是男人吃了最有效,姑娘要是不吃,也别浪费了,让你男人吃了,保证不亏。要不我再给姑娘做一碗羊杂来吃?”

谷空青摇了摇头,道:“我不饿。”将山羊滋补汤推到云天行面前,“人家好不容易做的,别浪费了。”

云天行守着两碗山羊滋补汤,迟迟不下筷子,他还没有摘下面具,谁都不知道面具后面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老王笑道:“小兄弟,不用顾忌什么,吃吧,我这山羊滋补汤都传了一百多年了,效果倍好,当天就能体会出来。嘿嘿,不瞒你们,那日吴门主来这里,我听他说还要去春宵楼那边,我一次给他做了两碗,他一点没剩……”

“我去外面等你。”谷空青抱猫离开。

过了好一会,云天行才从店里出来,谷空青见他嘴边有油花,皱眉道:“两碗都吃了?”

云天行忙将油花擦去,道:“没有,我只是口渴,喝了一口汤。”

谷空青道:“我不信。”

“你爱信不信。”云天行没解释,直接走了。

谷空青忙追上去,道:“怎么样,这个人有没有可能下蛊?”

云天行微微摇头,道:“他没有内力,从言谈举止不难看出,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羊肉店掌柜,听起来对吴英雄好感还不小,捧得跟财神爷一样,怎么可能下蛊害他。”

谷空青自语道:“你孙子真不是个东西。”

云天行停住脚步,道:“你骂我?”

谷空青道:“我没骂你,你听错了。”

云天行道:“你说我不是个东西,我耳朵可尖着呢,没冤枉你吧?”

谷空青道:“我说的是那吴英雄,他好歹是个一门之主,正经事不干,吃什么山羊滋补汤,逛什么春宵楼。你还是别跟他混在一起了,时间久了,难保不会变成他那样。”

云天行道:“眼下我没地方可去,等我找到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自然会走。”

两人来到了一家寿衣店前,店外摆着各种纸人纸马,长竿上挑着几张白幡,里里外外透着一股阴森气息。

云天行惊奇道:“吴英雄怎么会来这种地方,难道他知道有人要死,或者有人已经死了?”

谷空青生气一个可怕的念头:“会不会他已知道自己会被下蛊,所以才来这种地方提前准备后事?”

云天行心跳忽然快了很多,道:“进去看看。”当先走进店去。

掌柜是一个身形消瘦的男子,肤色惨白,双颊凹陷,眼睛又大又圆,看着有几分诡异。在他身旁立着一个纸人,面带笑容,有些瘆人。

谷空青又向店里张挂的各种寿衣看去,更觉得这里阴森可怖,看了云天行一眼,想要他离开。

云天行会意,刚要说什么,那掌柜忽然走上前来,一把拉住云天行的手,低声道:“阁下可是云爷吗?”

云天行和谷空青都是一惊,云天行夺出手来,道:“你……认错了人,我不认识你。”

那掌柜笑了笑,道:“云爷不用隐瞒了,我虽然没见过云爷,但云爷的身材样貌,还有这张云纹面具,我都曾听门里的人说起过,还有这位抱猫的奶奶,一定错不了的。”

云天行道:“你说门里的人,是什么意思?”

那掌柜道:“云爷有所不知,我其实是英雄门的人,门主见我天生异象,便想出了这么个主意,要我来这里开个寿衣店,顺便当个眼线。凤凰城离英雄门不远,在这里留个眼线,行起事来也方便许多。不瞒云爷,其实英雄门在凤凰城里的眼线,可不止我这一处。”

云天行道:“老王羊肉馆那位掌柜,莫非也是你们英雄门的人?”

那掌柜竖起大拇指,笑道:“云爷好眼力,虽然老王不是英雄门的人,但的确是英雄门的眼线,他儿子就在我们英雄门里做事,是个十分可靠的人。”

云天行苦笑道:“难道春宵楼也是你们英雄门开的?”

那掌柜道:“这倒不是,不过,春宵楼里的确有英雄门的眼线。”

谷空青抚着白猫,道:“忙活了大半天,原来一直在白费功夫。那吴耻还跟你说了几个地方,你一并说出来问问他,要是还有英雄门的接头点,就直接省过吧。”

云天行道:“也没有别的地方了,剩下就只有王麻子茶楼和朝天宫这两个地方。”

谷空青问道:“王麻子茶楼是不是你们英雄门的人开的?”

那掌柜摇头道:“不是,王麻子是土生土长的凤凰人,与门主有过不少来往,门主经常往他那里去,不过并没有太深厚的交情。门主说这个王麻子太重利,不可深交。”

云天行道:“既然知道不可深交,那他为什么还往他那里去?”

那掌柜道:“都是道上认识的人,既然到了他的地头上,总不能显得太生分,多少要去走一躺。门主到他那里也不多待,每次只喝一碗茶便走,算是在走过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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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三章 再见王麻子

云天行道:“这个王麻子到底是什么人?有没有害吴英雄的可能?”

那掌柜想了想,道:“的确有这个可能,王麻子是个生意人,而且十分贪财好利,如果有人能开出令他满意的价格,别说害门主,就是害他亲爹都可以。”

谷空青一脸嫌弃:“这还是人吗?连自己的亲爹都敢害,连畜生都不会做这种事。”

掌柜笑了笑,道:“王麻子的爹早已死去多年,我就是打个比方,奶奶不要往心里去。”

谷空青没好气道:“谁是你奶奶,再乱喊毒死你!”

掌柜苦笑道:“是,是,不敢了,不敢了。”

两人出了寿衣店,云天行道:“看来有必要去再会一会这个王麻子。”

谷空青仰头看了看天,道:“天色不早了,明天我陪你去,现在必须要回去,还得为吴英雄毒蛊虫呢。”

云天行道:“蛊虫的事就交给你了,我自去会王麻子便是。你记得吩咐吴耻他们,加强戒备,不要让人钻了空隙。”

谷空青道:“你想一个人去?不行,太危险了,你没听那人刚才说的吗,王麻子连自己的亲爹都敢害,还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做的,要真是他下的蛊,你独自过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云天行笑道:“难道带你过去就不是自投罗网了?”

谷空青道:“两个人一起去,好歹有个照应,你自己去,我不放心。”

云天行道:“不必为我担心,我自有应对之策,况且这是我自己的事,不想让你跟来涉险,你要是有个好歹,我也没法向谷主和阿笙交代。”

谷空青道:“可是……”

云天行道:“没有可是,你回去,替我守好吴英雄,我尽量在天黑前赶回去。”

谷空青拗他不过,只好吩咐了几句,放他去了。

云天行来到朝天宫广场上,依旧是人山人海,他穿过人群,来到了王麻子茶楼。

望着眼前这座古朴的小楼,云天行连连叹息,上一次在他离开时,曾暗暗许誓,今生绝不再踏进这座茶楼一步,否则利刃穿身,而如今他又来了,心里难免有些忐忑,就怕誓言会应验。

走上茶楼,还是那股熟悉的味道,他仍选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就在他刚坐下的刹那,身旁忽然多了一个人,正是王麻子。

“我说过的,你一定还会再来。”

云天行微微有些惊讶,他戴着面具,王麻子竟然能认出自己,他虽然很想知道原因,但他并没有问,只说道:“我不是来喝茶的。”

王麻子道:“可你必须要喝,这,是规矩。”

小二又端上热茶,还是那种连猪都不会喝的茶,云天行摇了摇头,道:“我最讨厌规矩。”端起茶杯,推起面具,一饮而尽,转身便吐在了一旁的瓦罐里。

王麻子又笑了,眼睛又消失了:“这么好的茶,你全吐了,而且就当着我这个掌柜面,真令人伤心呐。”

云天行道:“你说伤心,可我看你一点也不伤心。你不但不伤心,你还很高兴。如果换成是别的茶楼掌柜,看到客人吐出他的茶水,一会不会高兴,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真是一个怪人。”

王麻子道:“来这里的人每天都有人吐茶,在我跟你说话的这段时间里,又有五个人吐了茶,这样的事我每天都会见,如果每见一个人吐茶我都要生气,那我岂不是要把自己活活气死?”

云天行笑了,他忽然觉得这个王麻子很有趣。

这个世上有趣的人本就不多,他竟然碰上了个一个,一个既奇怪又有趣的人。

云天行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还会再来?”

王麻子道:“我当然知道。”

“你知道?”云天行有些惊讶。

王麻子道:“如果巫神婆有一天还在凤凰城,吴英雄就一定会来朝天宫,一天都不会落下,只要他来朝天宫,就一定会到我的茶楼里喝茶。如今巫神婆就住在对面的朝天宫里,而吴英雄却一直没有现身,原因只有一个,他来不了。”

云天行骤然眯起眸子,手也抓住了放在长椅上的太阿剑。

王麻子背过身去,道:“拿好你的剑,跟我来。”说完向内间走去。

云天行拿剑跟着王麻子,跟得很近,如果王麻子敢耍花招,他会毫不犹豫,将这个走在身前的人一剑斩杀。

虽然他不喜欢杀人,可如果有人威胁到他的性命,他绝不会容情。

王麻子没有回头,但他却知道,背后这个少年随时都可以拔剑杀死自己,而他也相信,少年的确有这个能力。

王麻子阅人无数,到他这个茶楼里喝过茶的人,不乏武林高手,江湖名士,甚至是官宦贵族,只要他看一眼,便能将人看个八九不离十。但也有例外,至少眼前这个少年他看不透,越是看不透,越让人觉得可疑。在他遇到过的那些人里,这样的人并不多,但每一个都不简单。

他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雨夜,有一个人来到了他的茶楼,只了一杯茶,喝了,吐了,然后杀了十个人,大笑而去,而他对那个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说起来这是王麻子的一件丑事,他谁都没有告诉,就连现在茶楼里的人也都不知道。而当年那个人便如这个少年一样,不可窥测。

内间是厨房,连猪都不会喝的茶,便是在这间屋子里造出来的,但云天行却没有功夫探究造茶工艺,随着王麻子登上木梯,来到了茶楼顶上。

上面视野很开阔,能看到从旁流过的大江,也能看到朝天宫前的广场。广场上的人还是那么多,熙熙攘攘,都在争着往前挤。

楼顶很简洁,只有一张桌子,两张椅子,似乎是刚刚准备好的。

王麻子坐了下来,又招呼人上了茶。

云天行一看到茶水,脸都绿了,道:“这么大一座茶楼就只会造这一种茶?”

王麻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笑道:“没错,我这茶楼就只有这一种茶,不论招呼哪位朋友,都用这种茶,这样才不会让人说我偏袒。”

云天行道:“怪不得你没有朋友。”

王麻子笑了笑,道:“我有朋友,而且还不少,我把这只茶杯随手往人群里一扔,就能砸中我的一个朋友,你信不信?”

云天行哈哈大笑,良久方歇:“你真是一个有趣的人。像你这样的人的确不缺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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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四章 竹筏赌命

两人正坐在楼顶谈话,忽听下面有喊打声,云天行忙起身去看,只见大江上飘下一条竹筏,上面两个人正在持剑打斗,一个儒生打扮,另一个是白衫女子。

两人各占竹筏一头,挥剑狂攻,各不相让。

王麻子背着手走过来,道:“你觉得谁会赢?”

云天行道:“我可不想拿别人的性命来开玩笑。”

王麻子笑道:“凤凰城里一座赌楼,什么都可以赌,什么都可以押,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两个人应该是在赌命。”

云天行转过脸去,看着王麻子:“难道连命都可以拿到赌桌上去赌吗?”

王麻子道:“如果这两个人本就有生死大仇呢?即便不赌,也是要分生死的,参与赌局,或许还能获得不少银两。赌命的开盘价是二百两银子,也就是说,参与押注的人只要能押够二百两银子,赌局就可以开始。竹筏从凤凰城头出发,漂到凤凰城尾结束。如果中途有人死去,赌局会立刻结束,没死的那个便可以获得一半赌银。”

云天行道:“赌上性命只能得到一半赌银?”

王麻子道:“总要给押注的人一些好处,不然谁还去押注?”

云天行道:“如果一直分不出胜负会怎样?”

王麻子道:“如果一直分不出胜负,赌银会全部归赌楼所有。”

云天行道:“这一点都不公平。”

王麻子笑道:“这世上本就没什么公平的事,你想要公平,要么将站在你对面的人杀死,要么就去做制定规矩的人,如果没这个本事,你最好接受这种不公平。”

那白衫女子被儒生逼得连连倒退,一脚踩空,身子后仰,小腹上中了一剑,登时晕红了半边素衣。

那儒生见女子受伤,催动玉剑狂攻不止,分明是要将对方置于死地。

此时竹筏正从茶楼下飘过,云天行从木柱上拔下一根铁钉,正要甩掷出去,王麻子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赌局是他们自己定的,生死有命,谁都不能插手,这是规矩。”

云天行看了他一眼,只好将手缓缓放下,王麻子这才松了手。

云天行回到桌边坐下,道:“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王麻子道:“虽然你只字不提吴英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我隐约能猜到一些,是不好的事,不然,你不会来这里。虽然我与吴英雄没有过命的交情,但也算是认识多年的朋友,他若遇上麻烦,我自当尽力帮忙。”

云天行盯着茶水,沉默不语。

王麻子走到楼顶另一边,遥望着笼罩在青气中的朝天宫,道:“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我却是这里唯一能够帮助你的人。”

云天行道:“你为什么会以为我需要帮助?”

王麻子回身道:“你来这里,难道不是想让我帮你进朝天宫?”

云天行忽然愣了愣,他听吴耻等人说过,进入朝天宫面见巫神婆的条件极为苛刻,需要先将自己所求之事,写在纸上,然后托人送进去。巫神婆会通过这些字条,决定与谁见面,不论地位尊卑,而且每日所见之人有限。这么说来,广场上这些人,只有寥寥几个能够进入朝天宫,见到巫神婆。

云天行曾问过吴耻等人,回来的路上,有没有人接近过吴英雄,吴耻说没有,那日跟在吴英雄身边的人很多,没人能够公然接近他。这么说来,吴英雄被下蛊时,一定没有跟吴耻等人在一起。

吴英雄中蛊前单独去过的地方只有五个,一个是春宵楼,一个是老王羊肉馆,一个是寿衣店,一个是王麻子茶楼,一个是朝天宫。前面三个地方云天行都已去过,里面不是英雄门的人,便是与英雄门有关联的人,害吴英雄的可能性极小。值得怀疑的地方只有王麻子茶楼和朝天宫。

会不会真是王麻子?

云天行不知道,但根据王麻子的一言一行,不难看出,他对吴英雄没有敌意,正相反,他把吴英雄视为朋友。出卖朋友的人,向来为江湖人所不齿。王麻子是个聪明人,应该不会做这种事。何况他与吴英雄并没有任何仇怨,如果只是因为一点财利,就对英雄门的门主动手,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云天行想了想,道:“你可以帮我进朝天宫?”

王麻子道:“巫神婆每次来凤凰城,都会暗中与城中几位主事见面,而且每人赠送一个名额,当然,名额不是白给的,与此同时,那几位主事会联合安排人员,来确保巫神婆的安全,以及朝天宫周围的秩序。只要有了这个名额,无论是谁,都可以堂而皇之地进入朝天宫。”

云天行道:“而你恰好是凤凰城的几位主事人之一,也恰好拥有这样一个名额。”

王麻子笑了笑,道:“以前是这样,但现在却不是。”

云天行道:“什么意思?”

王麻子负手站立,遥望朝天宫,微微眯起眸子:“这次巫神婆来到凤凰城后,并没有与我们几位主事见面,即便是朝天宫外那些维持秩序的人,也都是她自己带来的,这……不合规矩。”

云天行道:“我听说朝天宫是凤凰城的建筑,如果没有你们的人同意,她是如何住进去的?”

王麻子摇了摇头,道:“我也很想问这个问题,可却不知该找谁去问。其他几位主事或许不在意这些细节,但我却一直难以放下。我就住在朝天宫对面,每天第一眼看到的是它,最后一眼看到的也是它,如今竟然有人住了进去,而我却不知道里面住的是谁。”

云天行道:“难道里面住的不是巫神婆?”

王麻子道:“如果真是巫神婆,她一定会与我们几位主事见面,这规矩是她自己订下的,就算要打破规矩,至少也会给我们送个信。这样不言不语,实在不像她的行事风格。”

云天行道:“你见过她?”

王麻子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道:“即便见过,也等同于没见过,她一直躲在纱帐后面,不让人看清她的身形容貌,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是装出来的。凤凰城里与他打过交道的人不少,可真正见过她庐山真面目的,却没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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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五章 剑指王麻子

云天行道:“既然你没有名额,又如何能帮我进入朝天宫?”

王麻子笑道:“我自然有我的办法,不过,首先我得确认,你是否想要进入朝天宫。”

云天行思索良久,忽然站起身来,道:“在给你答案之前,我想先确认一件事,你为什么这么想让我进入朝天宫,你的目的是什么?”

王麻子道:“我只想知道住在朝天宫里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巫神婆,如果你进去了,帮我留意一下,对你而言,这并不困难。”

云天行道:“既然你有进入的方法,为什么不自己进去?”

王麻子道:“我可以进去,但我不能。巫神婆不喜欢别人打扰她,如果朝天宫里那位真是巫神婆的话,我的出现很可能会为我带来灾难。我在凤凰城里已待了几十年,不想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将自己的前程毁于一旦。其他主事默不作声,大概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云天行道:“如果她真是巫神婆的话,我一个外人偷偷溜进去,会有什么样后果?”

王麻子看着云天行的云纹面具,过了好久,方徐徐说道:“你可能会死。”

云天行笑了:“既然我会死,那我为什么还要进去?”

王麻子笑了,眼睛又消失了:“难道你不想找出下蛊之人了?”

云天行目光骤然冷冽,一字一字道:“你一直都知道!”

“不错。”王麻子道,“我一直都知道。凤凰城里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可能瞒得过我。”

“蛊,是你下的?”云天行握着剑柄,向王麻子走去。

“好强的杀意!”

王麻子感受着少年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不由打了个寒颤,但他依旧负手站在那里,不逃也不退,只拿眼睛直直地看着云天行。

锵——

剑已指在王麻子颈下!

云天行冷冷道:“回答我的问题,我不会再问第二遍!”

日光照在澄澈的剑身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王麻子微微眯起眸子,道:“在我的地盘上杀人,可不是一个聪明人该做的事。”

云天行拨转剑锋,道:“我不是一个聪明的人,我只想要一个答案。”

王麻子道:“把剑放下,我给你一个答案。”

“先给我一个答案!”云天行立刻说道。

王麻子忽然笑了笑,道:“初次听到吴英雄喊你爷爷,我觉得他真是一个蠢人,简直蠢到无药可救。我认识他这么多年,做梦都不会想到,他竟然会向你这种年纪的人喊爷爷。今日看来,他不但不蠢,还很聪明,绝顶聪明!”

太阿剑忽然前进了半寸,剑尖已扎破了王麻子的喉咙,一道血线顺着王麻子的脖颈流下,进到了衣服里。

“回答我的问题!”云天行的声音更冷了。

王麻子早已收起了笑容,不论是谁,被人了扎破喉咙,都会不会太过从容,即便他想继续保持风度,可在这柄利刃下,风度简直成了世间最可笑的一个名词。

“吴英雄中蛊的事,是我打听来的。他这些天一直没有出现,我猜到他已出了事,于是便派人出去打听,回来的人告诉我说,他被人下了蛊,昏迷不醒。”

云天行道:“英雄门里也有你的耳目?”

王麻子道:“即便英雄门里没有我的耳目,我也一样能够做到。打听一个消息而已,对我来说,算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云天行撤剑,但没有归鞘,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只知道这些。”王麻子顿了顿,“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不会用蛊,我手下也没有一个人会,如果你想查出吴英雄为何会中蛊,就一定要进朝天宫,自己去寻找答案。”

云天行道:“你极力撺掇我进入朝天宫,难道只是为了确认里面那个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巫神婆?”

王麻子道:“也许在你看来,这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但对我真的很重要。”

云天行归剑入鞘,道:“几时动身?”

王麻子道:“天黑以后。”

云天行道:“为什么非要等到天黑以后?”

王麻子抬手向朝天宫广场上一指,道:“外面这么多人,里面也已进去了不少,即便你现在进去,也一定见不到巫神婆。万一被人发现,连我都要受到牵连,不得不慎重。天黑以后,广场上一个人都不会有,那时候最安全。”

云天行见日已偏西,便没再说什么。

王麻子道:“你先坐着,我还有事要忙,等天黑了,我再来找你。”说罢,独自下楼去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天已黑了,果然如王麻子所说,广场上的人都散去了,云天行不知道原由,但的确都散去了。

偌大的广场上,一个人都没有了,寂静地有些诡异。

脚步声响起,王麻子又上了楼顶。

“跟我走。”

他只说了一句话,便又下楼去了,云天行忙跟了上去。

两人出了茶楼,沿江走入了朝天宫东面那片树林里。随行的还有四个人,每个人都带着兵器,也都举着一个火把。两个在前,两个在后,王麻子和云天行走在他们中间。

越走越深,树木也越来越密,云天行忽然停住脚步,手指摩挲着剑柄,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王麻子道:“自然是要进朝天宫。”

云天行道:“朝天宫可不在这个方向,你放着大路不走,净往这些偏僻的地方钻,难道是别有所图?”说罢,拿眼角瞄了周围那四个人一眼。

王麻子会意,从身旁那人手里接过一个火把,道:“你们都站远点,没有我的命令,谁不许靠近。”

四人各自退开,但并没有远去,因为四个方向上仍有火光闪动。

王麻子见他们走远,方才说道:“你不必怀疑我,我要是想对付你,大可在茶楼里动手,何必带你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入口就在前面,马上就到,走吧。”举着火把当先开路。

云天行又跟了上去,道:“难道这片树林里还有进入朝天宫的入口?”

王麻子道:“的确有一个,而且已经存在了很多年,知道的人也并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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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六章 王麻子的过去

云天行道:“要进朝天宫,为什么不直接从广场上进去,何必费这么大的工夫绕远路。”

王麻子道:“广场上虽然没有一个人,但当你靠近朝天宫的大门时,我敢保证,立刻会跳出很多人,将你砍成肉泥。我只想知道里面那位到底是不是真的巫神婆,并不是要与她对立。”

云天行没再说什么。

两人来到一口水井旁,云天行探身向下一望,吃了一惊,井水上面竟然浮着一个死人!

王麻子道:“不必大惊小怪,这个地方很偏僻,有些人总喜欢来这种地方处理尸体,水井里偶尔碰上一两具尸体,也没什么奇怪。不单单是水井里,也许你脚下站立的地方,也埋着尸体。”

云天行退开两步,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王麻子,而王麻子却只是微微一笑。

云天行道:“难道进入朝天宫的入口,就在这口水井里?”

王麻子道:“不错,就在这里面,跟好了。”说罢,拽着井绳,滑了下去,滑到一半,用手臂挽住绳索,伸手在井壁上摸索。

云天行不知他想干什么,忽觉脚下土地颤动,云天行还当有陷阱,忙拔身跃开,拔剑四顾,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可当他再往井里看时,王麻子已不在了。

这时,忽然有一个火把从井壁上伸了出来,云天行借着火光,发现井壁竟然多了一个大洞。

他忙拽着井绳,滑了下去,王麻子果然就在这个洞穴里。

云天行伸手在洞壁上一摸,又滑又湿,道:“从这里能进到朝天宫里面?”

“当然。”王麻子举着火把走在前面,“这条暗道的年纪比我那混蛋老爹都要大,在那老混蛋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偶然发现了这个暗道。他顺着暗道一直走,结果进到了朝天宫里。他一直想进到朝天宫里去,可一直没有机会,偶然一次机缘,竟真让他进去了,说起来也是好笑。”

云天行道:“我还是第一次听人在谈起自己的爹时,在前面加上‘混蛋’二字。”

王麻子道:“他可不就是一个混蛋吗。你知道我是怎么来的吗?就是这老混蛋在一次醉酒后,强占了一个商人的女儿,这才有了我。他虽然是我爹,可却没有尽到做爹的责任,一点都没有。”

云天行道:“也许他有苦衷。”

王麻子笑了笑,道:“他的确有苦衷,毕竟吃喝玩乐也需要时间,照顾孩子多累,多费时间。他宁肯在青楼里抱着一个比我重十倍的婊子,也不愿意抱我一抱。这混蛋竟然把我娘卖到了青楼里,我简直难以相信,怎么会有男人把自己的女人往青楼里卖,我到现在还不能够理解,那个混蛋当时是怎么想的。我娘逃了回来,可当天就被他失手打死了,当时我就在一旁,八岁。”

云天行摇了摇头,却没说什么。

王麻子道:“他有很多仇家,最小的一个只有八岁,也就是我。我娘死后,我每天都在想着如何杀掉他。我有很多次机会,可我不敢动手,因为一旦失败,他一定会将我摁在地上,踩断我的脖子。我知道,他做得出来,因为我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就是这么被他踩死的,就当着我的面。一个五岁的孩子,就因为不小心把汤水洒在了一个与他过夜的婊子身上,因此而失去了性命。”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没有人性。”

“有一天,有一个人找到了我,问那混蛋的下落,我认得那个人,他的女人也被那混蛋强占过。他是来报仇的,我能感觉到他眼窝中的愤怒,可惜,他的运气并不好,连那个混蛋的面都没有见到,就被那个混蛋的手下给杀死了。当我经过他的尸体时,他拿眼睛瞪着我,没有畏惧,只有愤怒。那一刻,我大概明白了,他比我强,至少我没胆量对那个混蛋动手。”

说到这里,王麻子忽然停住脚步,回过身来看了云天行一眼:“原来你还在,我听不到动静,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云天行道:“在听人家讲述悲惨经历的时候,弄出动静,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

王麻子笑了笑,擎着火把继续往前走,道:“死去的那个人给了我勇气。我挑了一个雷雨交加的晚上,进到了他的房间里。他最讨厌雷雨天,每到这种日子,他都会醉得不省人事。没有人发现我溜了进去,直到我将匕首从他心口拔出来的时候,睡在他旁边的那个婊子才被血水溅醒。”

云天行道:“我猜她也被你杀了。”

王麻子点了点头,道:“她怕死,她不敢叫,她为了活命,使出了浑身解数来讨好我,就像她对那个混蛋做的一样。在我眼里,她就像一条垂死的母狗,不,她连狗的都不如!我杀了她。我不能原谅她怂恿一个混蛋,去对踩死一个不小心打翻汤水的孩子。”

云天行沉默半晌,忽然道:“我忽然觉得你的茶水里有了几分味道,也许下一次再去你那座茶楼的时候,我会用心品尝那连猪都不会喝的茶。”

王麻子忽然停住脚步,在原地站了一会,自语道:“但愿你还有这样的机会。”说完,迈开步子继续走。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云天行并没有听到他说什么,见他停就跟着停,见他走就跟着走。

两人又走了一段,王麻子又停住了,他拿火把在墙上照了照,伸手摸索了一会,似是触碰到了机关,轰隆一声,前方居然又出现了一个大洞。

月光从上面照下来,看样子还是在一个井里。

王麻子回身道:“从这个井里出去,只是朝天宫的外院,巫神婆所居的大殿在北面,还要过两座廊殿。廊殿内外都有人把守,能不能过去,就看你的本事了。我不会跟你进去,剩下的只能靠你自己,不管有没有查到下蛊的人,我都不建议你在里面待太久。这座宫殿流传已久,即便是我们这些本地人,也不可以随便出入……”

话未说完,云天行已蹿了出去,王麻子愣了愣,摇头笑道:“真是个急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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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七章 夜探朝天宫

云天行出了井口,先躲到了一株古松后面,借着月光,四下观望。南面有一个长形影壁,上面绘着一些奇怪的图案,隐约看着有云彩,还有几个驾御奇怪珍兽的人,好似天上的神仙。从影壁后接出两条抄手游廊,在北面廊殿外汇合。

有两个人执兵守在殿外。

廊殿外面有人,里面多半也有,在不清楚对方实力的情况下,云天行不敢冒然硬闯,只能另寻他路。

他仰头望了望,见这眼前这座廊殿只有上下两层,不算太高,而且每个楼檐很长,不难翻上去。

主意打定,云天行不敢犹豫,寻了个借力点,翻上楼檐,蹲下身来,静静听了一会,没有听到任何动静,方才继续往上翻。

那两个守卫就站在廊殿下面,离得远,而且有廊柱挡着,根本没注意到有人已翻上了楼顶。

另一座廊殿也是一样,云天行轻身翻了过去,没有惊动任何人。

下了廊殿,往前走一段,便是一趟石阶,石阶的尽头有一座大殿,殿眉处横挂一块长条匾额,上面大书“朝天宫”三个金字。

这座大殿十分雄伟,只有一层,却比两层的廊殿还要高,还要大,可令人疑惑的是,这座大殿外面,竟然没有一个守卫。

云天行本就十分谨慎,遇到这种情况,愈发不敢掉以轻心,轻轻拉出太阿剑,紧紧握在手中,蹑脚向石阶上走去。

忽然,院中阴风骤起,近处一株海棠晃了三晃,云天行忙止住脚步,忽听背后传来一阵阴恻恻的笑声。

此时他正处在高度戒备状态,阴笑一起,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骤然转过身,可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阴森的笑声又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云天行喉头滚动,四下望了个遍,也没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这时,他才发现手心里已全是冷汗。

在他第一次见到朝天宫时,便觉得这座建筑有些怪异。刚才翻越廊殿时,耳边隐约也有一种似哭似笑的声音,只是弱不可闻,他还当是风声,也没在意,现在看来,并没有这么简单。

事已至此,怕也无益,云天行壮了壮胆,继续往石阶上走,一直走到石阶尽头,都没有再发生奇怪的事,这才让他稍稍松了口气。

朝天宫的大门紧紧闭着,但内里却隐约有灯光闪动,云天行不敢去推大门,从旁找了个偏门,悄悄钻了进去。

云天行环视四周,发现只是个偏殿,墙边立着一排烛台,蜡烛都燃着,可云天行越发觉得阴冷昏暗,因为这些烛火都是诡异的绿色,照得偏殿主位上那座神像也越发狰狞可怖。

偏殿另一头还有一道门,门扇开着,云天行蹑脚走过去,扶在门边,向内张望,只见大殿横梁上悬垂纱幛,直坠到地,而且交错纵横,什么都看不到。

云天行四看无人,便大着胆子钻进了纱幛里。在里面穿行了一会,忽见左首纱幛上映出了一个影子,和一把长柄镰刀。阴风吹来,纱幛晃动,那影子竟似活了一般,仿佛要抡着镰刀砍过来。

云天行二话不说,抡剑便向纱幛上的影子砍去,嗤的一声,纱幛已被他的利刃划破,附在纱幛上的影子早已消失不见。

云天行大惊失色,环顾四周,忽见右首纱幛上又映出现了一道影子,和刚才那道影子不同,这个影子只有半人高,手里拄着一根长长的拐杖。

云天行不打二话,又挺剑向鬼影奔去,眼看就要刺上,忽然,阴风大动,吹起纱幛,再去看时,那影子又不见了。

云天行横剑护在身前,暗暗心惊:“难道我真遇上鬼了?若真是鬼,何必藏头露尾,故意吓我,定是人假扮的!”

他壮了壮胆,朗声喝道:“什么人在这里装神弄鬼,再不现身,就把你这座大殿焚为灰烬!”

忽听一个声音在大殿内幽幽响起:“何方小人,竟敢擅闯朝天宫,惊扰天神,还不快快伏地领死!”

云天行冷笑道:“要我伏地领死,你怕是还没这个资格!一个连面都不敢露的人,也敢妄称天神?你当我是吓大的吗?”

话音未落,便有一把黑镰划破纱幛,直向云天行脑袋上割来,云天行早已觉察到背后有人偷袭,忙蹲身躲避,黑镰滑发而过,当云天行想要反击时,那黑镰早已不知去向,就仿佛忽然从空间里钻出来,又忽然回到了空间里。

云天行不敢大意,忙挥剑将周身纱幛削掉,留下足够的视线范围,挺剑喝道:“不管你是人还是鬼,想取我性命,最好拿出些真本事来,光吓是吓不死我的。”

前方纱幛上又映出了一个影子,只有半人高。云天行握紧太阿剑,并没有急着往上冲,问道:“你就是巫神婆?”

那影子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谁,为何还要擅闯朝天宫,自寻死路?”

云天行道:“我有一位朋友从你这里离开后,便得了一场疯病,我想来找你来问个明白!”

那影子道:“你说的这位朋友,可是英雄门门主吴英雄?”

云天行抬剑一指,道:“果然是你下的蛊!”

大殿里响起一阵幽幽的笑声:“这天底下,没有我巫神婆不知道的事。吴英雄来见我的那一刻,我就已看出他会遭此一劫。这是命,谁都改不了。如果你以为是我害了他,那就大错特错了。我周游天下,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受到热情的接待,还从来没有哪个人说我害过人。我相信,你是第一个,也会是最后一个!”

云天行翻转剑锋,道:“难道不是你?”

那影子道:“自然不是我。每一个来见我的人,都怀有虔诚和敬畏,他们是我的忠诚信徒,我不会对信仰我的人下手,也没有理由这么做。”

云天行缓缓放下太阿剑,道:“我应该相信你吗?”

那影子道:“信不信,取决于你。不过,我想提醒你一点,这是他的命,谁都改变不了,即便杀死我,或者把朝天宫焚为灰烬,也不能让他活过来。”

云天行忽然眯起眸子,再次将剑提了起来,指着在纱幛上飘动的那个影子,朗声道:“你不是巫神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六百九十八章 为了各自的恩情

那影子又发出一阵幽幽的笑声:“我就是巫神婆。”

“你不是!”云天行加重了语气。

那影子没有再说什么。

云天行道:“前一刻你还说你什么都知道,可有一件事,你并不知道,吴英雄没有死,他现在还活着。”

那道影子忽然陷入了沉寂,过了良久,方才说道:“中了疯蛊的人,只有两日可活,除非有人能将蛊虫取出。但据我所知,那只蛊虫很特殊,是用下蛊之人的精血养大的,除了下蛊之人,谁都无法将蛊虫取出,即便是当世最顶尖的蛊术高手也不行。”

她沉默了一会,又补充了一句:“他不可能还活着。”

云天行道:“如果我将他体内的蛊虫毒死呢?”

大殿再次陷入了沉寂。

那道影子也忽然消失了。

云天行环顾四周,朗声道:“既然你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吴英雄下蛊,想来不是寻常之辈,如何不懂万物相生相克的道理。”

那个影子又出现在了另一张垂幕上,道:“你是九幽谷的人?”

云天行死死盯着晃动不定的影子,道:“我不是,但我认识九幽谷的人,而她恰好就在凤凰城里。吴英雄遭遇此劫,也许是命中注定,但他命不该绝。”

“也许他现在还活着,再过几日,他一样会死。”那影子沉默了半晌,又补充了一句“没人能够逃过命运的审判!”

云天行道:“只要人还活着,谁都无法揣测命运,只有在盖棺的那一刻,命运方成定局。所以,我更喜欢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不是交给你们这些妄度神意的人!”

“你的命,在我手中!”那道影子似乎有些恼怒。

云天行笑了笑,道:“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送还给你!”

“你这是在亵渎神灵!”影子晃动地更加剧烈,仿佛随时都可能会消失。

“不。”云天行抬剑一指,“是你在亵渎神灵!”

那影子果然又消失了。

云天行斜剑指地,道:“别装神弄鬼了,是你自己出来,还是让我把你揪出来?”

那影子又在另一张垂幕上出现了:“我本不想杀你,可你实在令人讨厌,我不得不杀你。”

云天行一笑,道:“你不必假装仁慈,刚才那一镰,如果不是我躲得快,站在你面前的,将会是一具无头尸体。”

那影子又是幽幽一笑:“那只是为了试探你的底细,如果你连那一镰都躲不过,便没有资格同我交谈。”

云天行道:“真正的巫神婆在哪里?”

那影子道:“她在哪里并不重要,我只需知道她近期不会来凤凰城就足够了。”

云天行道:“所以你假扮巫神婆,乘机下蛊,企图谋害吴英雄。我听说杀人的人,大都需要一个理由,而你的理由是什么?仇?怨?财?利?”

“都不对。”那影子似乎是在摇头,“是恩情。”

云天行道:“我还从未听说过,有因为恩情杀人的,他于你有什么恩情,能让你不惜如此代价来对付他?”

那影子道:“你会错意了,吴英雄对我没有恩情,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对我有恩情的是另一位,他要吴英雄死,我就得按他的意思来办。”

云天行忽然笑了笑,道:“我还当你是个聪明人,想不到你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真正对你有恩的人,是不会拿恩情的名义,去让你杀人的。”

那影子沉默了良久,忽然道:“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不管他存了什么样的心思,可恩情始终是恩情,一点都假不了。受人之恩,自当图报,即便是拼上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云天行叹息一声,道:“在你对我动手的那一刻,我已起了杀你之心,可现在,我却要改变主意了。”

“为什么?”影子又开始剧烈晃动,仿佛随时都可能会消失。

云天行道:“因为我忽然发现,你也是个可怜的人。你受人之恩,忠心图报,可人家却只把你当成一个杀人的工具,要比那些没饭吃,每衣穿的穷苦人,还要可怜百倍。至少他们只挨饿受冻,不会受到这种遭人践踏恩情的苦楚。”

影子果然又消失了。

云天行还剑入鞘,转过身去,道:“吴英雄的事就此作罢。今日发生的事,我不会跟任何人提起,告辞。”说罢,向外走去。

“站住!”

影子忽然又在他后方纱幛上出现。

云天行停住脚步,转过身来,道:“还有什么事?”

那影子道:“你不能走。”

云天行道:“我为什么不能走?”

那影子道:“如果放你回去,你一定会打乱我们的计划。所以,你不能走。”

云天行道:“你还要对吴英雄下杀手?”

那影子一字一字道:“至死方休!”

云天行冷冷道:“他是我的朋友,你们想伤害他,就得先过了我这一关!”

那影子道:“刚才我很讨厌你,现在我忽然有些喜欢你了。你不想杀我,我同样不想杀你。可命令就是命令,吴英雄非死不可,没有商量的余地!”

云天行摇头:“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吗?”

那影子也摇了摇头,道:“只要你离开吴英雄,自然不会受到牵连。何必为了他,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我的目标只是他,除他之外,我不会再伤害其他人。这座宫殿里有很多住处,你大可在这里暂住一段时日,等吴英雄死了,你再出去,只要你发誓不将今日之事宣扬出去,我绝不为难你。”

云天行苦笑良久,道:“在我最孤苦无助的时候,是他收留了我,待以上宾。说起来也算是一份恩情。你为了恩情不惜性命,难道我就该苟全性命吗?在这个世界上,我已没有了亲人。死,对我而言,并不可怕。如果你们执意要杀他,就得先杀了我,当然,我不会坐以待毙。”

他重新拔剑出鞘,遥遥一指,朗声道:“为了各自的恩情,就让我们在这座大殿里,决一死战吧!”17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六百九十九章 岳阳楼上的故人

那影子忽然剧烈晃动了一阵,又消失了,可那幽幽的声音却仍在大殿里回响。

“在这个世界上,肯为恩情而死的人本就不多,不想今日竟遇上了一个。我听得出来,你的年纪并不大,能有这样的觉悟,本该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可于我看来,没有庆幸,只有悲哀。你的路还很长,不该逞一时血气之勇,白白送掉性命。”

云天行道:“多说无益,动手吧。”

“我觉得你应该再慎重考虑一下,生命只有一次!”

云天行忽然笑了笑,道:“有人曾说我是个固执的人,我起初还不信,可现在看来,我的确很固执,一旦决定好的事,就会贯彻到底,谁都改变不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的剑不会因为你的好意而容情,也希望你不要对我留手,我们各自为了恩情而战,就算是死,也死得光荣!”

忽听另一个声音在大殿内响起:“这小子很不错,刨个坑埋了,有点可惜。”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既然他决定了,我们就遵照他的意思吧。”

云天行环顾四周,一个影子都没有再看到,心下暗暗思量:“他们至少有两个人,而且身手不凡,如果两人同时出手,我未必能讨到好处。此处帐幔交错,太过碍眼,若到外面去打,又会惊动其他人,不管怎么说,我都处在劣势,需得想个万全之策。”

就在这时,大殿内阴风骤起,纱幛飘动,拿镰刀的影子忽然出现在了云天行背后,黑色的镰刀如一只勾爪,抓裂纱幛,径向云天行后心扎去!

云天行先知先觉,忙回身格挡,“叮”的一声,将黑镰给架住了。

两方兵器相持不下,中间火星迸射。

云天行几番想要窥探黑镰主人的容貌,可那个人躲在纱幛后面,只能模糊看到他那笔直而又高大的身形,根本看不清面容。

那人似乎不想与云天行纠缠,相持一段,调转镰头,又向云天行腰际割去,云天行闪身躲过,挥剑狂攻。

两人间隔了一层纱幛,视线无法穿越,但两人手中的兵器却已无视了纱幛的存在,不断交碰在一起。那薄薄的纱幛,在两方利器的绞杀下,寸寸碎裂,漫天飞舞。

云天行与那黑镰斗得正紧,忽觉背后有人偷袭,忙拔身纵起,撤剑回攻,可当他看到来人时,却不禁叫了出来。

“是你!”

后面偷袭云天行的人,使的是一根黑杖,弯弯曲曲,上面还带有很多突起,就像树瘤一样。但这根黑杖绝不是木质的,而是一种金属,与打造黑镰所用的材质一般无二。

那人挥杖攻来,展眼已出了二十三手,云天行不慌不忙,一一接下,翻身跃到三丈开外,斜剑指地,道:“且慢动手,我有话要说!”

那人拄杖站定,道:“你想说什么,难道反悔了?”

云天行道:“我没有反悔,我只是有些意外,假扮巫神婆的人竟然是你!”

“你认得我?”那人明显吃了一惊。

云天行道:“我们在岳阳楼上见过。”

那人道:“岳阳楼我去过很多次,也见过很多人,却从来没有你这么一个戴着面具的人。”

云天行道:“你不记得我,你可还记得风刀手裴秀芝吗?你杀他的时候,我就在场。”

那人骤然瞪大了眸子,死死盯住云天行,良久之后,忽然摇了摇头:“原来是你!”

这拿黑杖之人正是那日在岳阳楼上,跟在贾家公子贾奢后面的鬼婆。

鬼婆道:“那日你与飞雪阁冷阁主在一起,我本以为你们两人中,最该忌惮的那一个是冷阁主,可从你刚才施展的手段来看,你已不在冷阁主之下。”

云天行道:“冷阁主的武功远在我之上,我与她交过手,至今都没有把握胜过她。飞雪阁的底蕴,可不是我等外人可以妄加揣测的。”

鬼婆沉默良久,又深深叹息了一声:“真不希望站在对面的那个人是你。”

云天行道:“我也很意外,可造化弄人,偏偏又让我们遇在了一起,而且是站在对立的两边。刚才拿黑镰的那位,应该就是那日扛锄头的老伯吧。”

鬼婆黑杖顿地,连响三声,道:“老头子,别躲了,出来吧,好歹是一位故人,就算要打,也先出来打声招呼再打。”

纱幛翻动,一个高大笔直的身影出现在了场中,正是那日跟在贾奢背后的鬼公,只是此时他肩上扛的不再是锄头,而是一把黑色的镰刀。

镰刀漆黑如墨,柄上带着奇异的纹络,如树根盘结,十分奇异。镰锋细薄,可轻易划开纱幛,而不惊动整个幛幕,其锋利程度可见一斑。

云天行在形状古怪且锋利异常的黑镰上瞧了一眼,道:“老伯不用锄头了吗?”

鬼公嘿嘿一笑,道:“这次只杀人,不掘坟……”

云天行又将目光移到鬼婆那里,道:“你们为贾家办事,支使你们的自然是贾隐无疑了。只是我不懂,贾隐与吴英雄没有仇怨,为何要费心费力找人来对付吴英雄,难道是因为江南七道盟会的缘故?”

鬼婆沉默不语。

“看来真是这样。”云天行叹息一声,“据我所知,贾隐收聚了不少江湖好手为自己办事,但他本人并不会武功,为何会打江南七道盟会的主意,难道他也想坐那江南七道盟的盟主之位?”

鬼婆握杖的手忽然紧了几分,叹息道:“我真不想杀你,可若不杀你,贾家的秘密就会泄露,这无疑会为贾家带来毁灭性的打击。我们深受贾老先生大恩,就算豁出性命,也要护贾家周全。前番我们没有相认,你尚有活命的机会,现在,你非死不可了!”

云天行并不畏惧,只说道:“婆婆刚才说的是贾老先生,可我听说贾隐的年纪并不大,难道对你们有恩情的不是贾隐?”

鬼婆道:“自然不是贾隐,而是他的父亲。

云天行道:“愿闻其详。”

第七百章 利刃穿身

鬼婆道:“当年我们老两口流落江湖,行侠仗义,本以为可以积些阴德,安度晚年,可谁曾想,也因此而得罪不少人,遭到了仇家们的联合追杀。那日我们负了伤,逃到贾家名下一家药房讨药,正值贾老先生在药房内查点账目。他见我们负伤,便将我们藏了起来。”

说到这里,鬼婆已是满脸悲怆之色:“那些人找不到我们,便将怒火撒在贾家身上。贾老先生为一家之主,自然首当其冲。那些人找到贾家,逼着贾老先生交人,贾老先生执意不肯承认见过我们。那些人不肯罢休,便派人将贾家围住,出来一个杀一个,一连杀了贾家一十六口。后来贾老先生独自出门,不知他与那些人谈了些什么,回来时他的双臂都不见了。自那以后,那些人再也没有追杀过我们,可贾老先生也在一年以后辞世了。”

鬼婆摇了摇头,道:“我们老两口都是乡间俗人,不懂什么大道理,可知恩图报的道理我们还是知道一些的。贾老先生因我们而死,我们自然要拼尽全力护贾家周全,不管现在贾家谁是掌事,都是我们的恩人。这件事一直是贾家的痛,没人愿意提起,所以贾老先生与我们的事,很少有人知道。就连贾家一些后辈,也都以为我们只是贾隐拉拢来的人,就连贾奢公子也一直被蒙在鼓里。”

云天行道:“如此恩情,虽然值得你们舍命相报,可他要你们胡乱杀人,难道你们也要遵命去做吗?”

鬼婆道:“他要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从不深究缘由。”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除掉吴英雄,对贾隐有什么好处?就算他想坐江南七道盟盟主的位子,也不该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江南势力杂多,难道贾家要挨个对付不成?你们既然要守护贾家,就不该放任他做这种自取灭亡的事。”

鬼婆道:“他到底有什么打算,我们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们只知道他想要我们这么做,我们只能顺从他的意思。”

云天行道:“换成是我,也许也会跟你们做出一样的选择。既然这样,就让我们来分个胜负吧。你们两位要是能杀了我,吴英雄的命你们随时可以取走,但希望你们不要伤害其他人。”

鬼婆没有犹豫,道:“我答应你。”

“好。”云天行一笑,“我相信你们会信守承诺。”说罢,随手挽了个剑花,“两位是长辈,先动手吧。”

鬼婆叹息道:“你的剑法虽然不错,可你太年轻了,我们两人联手,你很难从这里活着出去。”

忽听一人笑道:“他一个不行,再加上我呢?”

大殿里忽然响起另一个人声音,三人都吃了一惊,视线望去,只见一人挺剑从纱幛下走出,停在了云天行身旁,正是王麻子。

云天行皱眉道:“你进来做什么?”

王麻子道:“我等了你那么久,一直不见你回来,还当你遇上了危险,所以就大着胆子进来了。”

云天行道:“你可不像是会担心别人的人。”

王麻子笑道:“我说过,我与吴英雄是朋友,你既然是吴英雄的朋友,那就是我王麻子的朋友。朋友遇难,我王麻子怎能坐视不理?”说罢,抬剑向鬼公鬼婆指去,“哪一个是巫神婆?”

“都不是。”云天行摇头。

王麻子笑容更甚:“我猜的果然不错,如果巫神婆真来到了凤凰城里,怎么可能会不见我们这些主事人呢?哼,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竟敢冒充巫神婆,亵渎朝天宫,今日被我王麻子逮了个正着,可不能轻易饶了你们!”

鬼婆冷声道:“王麻子,我听说你是个精明的人,现在看来,也不过尔尔。你根本不清楚你在跟谁作对!”

王麻子抬剑指向鬼婆,道:“老太婆,我不管你是谁,你此番作为,破坏了凤凰城的规矩,我会代表整个凤凰城,给予你最公平的审判!”

鬼公舞动黑镰,摆出即将进攻的姿势,嘿嘿笑道:“我讨厌麻子脸。”

王麻子笑了笑,向云天行道:“小子,他们两个,我们也两个,一人对付一个,没问题吧?”

“没问题。”云天行点了点头,刚要拔剑,王麻子忽然提起剑来,一剑向云天行刺了过去。

这一剑自云天行右肩下刺入,从背后穿出,剑上已沾满了他的血迹,血水正顺着剑锋缓缓淌下,滴落在地板上。

云天行双目大睁,死死瞪着王麻子,一字一字道:“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王麻子笑道:“没想到吧?”

云天行咳出一口血,左手紧紧攥住王麻子的利刃,防止他进一步动作,咬牙道:“为什么?”

“为什么?”王麻子道,“有些人啊,总喜欢问为什么,明明都要死了,知道了又能怎样?”

云天行死死盯着这张麻子脸,他从未想过,在他刚刚想要相信他的时候,他却一剑刺穿了自己的身体,也许吴英雄说得不错,王麻子的确是个不值得深交的人。

他忽然有些后悔了,要是早早把吴英雄的告诫铭记在心,也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或许他本就不该来朝天宫,甚至不该来凤凰城,可他还是来了,这一切都无可避免。

王麻子道:“这一剑如果刺入你的心脏,你一定会死,真可惜,竟然刺偏了。”

云天行强笑道:“你不是王麻子。”

王麻子笑道:“我若不是王麻子,那又会是谁呢?”

云天行道:“不管你是谁,你一定不是王麻子。在来之前,我曾在他脖颈下留了一道剑痕,而你却没有这道伤痕,所以你不是王麻子。”

王麻子笑容更盛:“你很聪明,我的确不是王麻子。”

云天行一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两个杀手也是你派去的吧?”

“不错,正是我。”王麻子摇了摇头,“可惜他们还是被你杀了。我本以为他们会提着你的头颅来见我,可我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他们出现。后来……我发现了他们的尸体。”

第七百零一章 梦魇(一)

王麻子道:“一个被利刃割破了喉咙,伤口平整,应该只用了一剑,从他死后的表情来看,这一剑很快,快到他还没来得及感受痛苦,便死掉了。”

云天行道:“我不喜欢痛苦,也不希望别人痛苦,如果非杀不可,我会干净利落,尽可能不让他觉察到痛苦。”

王麻子看着他那张没有表情的面具,微微一笑,道:“有些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另一位心脏碎裂,我看得出来,他没有立刻死去,至少他应该感受到了极大的痛苦。我杀过很多人,但像他那样整张脸都扭成麻花的却不多,但凡有谁像他这样,必定承受了极大的痛苦。的确,心脏碎裂的滋味并不好受,我连想都不敢想,他却亲身体验过,其痛苦,可想而知。”

云天行虽然没有尝过心脏碎裂的痛楚,但他却亲身体会到了利刃穿身的滋味,就在此时此刻,剑还在身体里,那样冰冷。

王麻子想挥剑在他身上划出一个大阙口,可云天行死死攥住了他的剑,他根本无法挥剑,只好放弃,道:“不要怪我出此阴招,他们两个本不弱,可在你面前却没有任何还手的机会,我不得不慎重,希望你能谅解。”

云天行呼吸加重,道:“你应该厚葬他们,不管他们有没有得手,至少他们都在为你卖命。”

王麻子道:“这不是一个杀死他们的人该说的话。”

云天行道:“可我还是说了。”

王麻子笑道:“很好,你的主意不错,我应该厚葬他们。等我杀了你,再回去将他们的尸体掘出来,重新厚葬一次。”

云天行又咳出一口血,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血液在流逝,如果不出意外,他很可能会死在这里。这个人之所以没有采取其他动作,无非就是想让自己流血而死,那样的确会为他省去不少力气。

“锵——”

太阿剑骤然出鞘,一道剑芒直向王麻子面上飞去,王麻子早已警觉,忙拔剑后撤,飘然落到了三丈外。

他斜剑指地,剑上沾染的血水顺着剑锋,与地板连成了一道血线。

利刃离身,云天行晃了晃,险些摔倒,忙封住伤口附近的穴位,撕下衣袖来包扎伤口。

鬼公鬼婆就站在一旁,但两人并没有乘虚而入。对这位少年,他们一直存有不错的好感,只是所站立场不同,不得已才会拔刀相向。

对于王麻子,鬼公鬼婆毫不掩饰眼中的鄙夷之色,毕竟这种伤人手段,实在令人不齿。先骗取别人的信任,再背后捅刀子,任谁看了,都会鄙视。可不管怎样,他们跟王麻子有着相同的目的。因此,两人一直静观其变,任由事态发展,不加干涉。

云天行包好伤口,道:“既然你不是王麻子,能否让我看一眼你的真面目?”

“既然你都要死了,让你看一眼又有何妨?”

王麻子抬袖在脸上一遮,当移开衣袖时,已换了成了另一张脸孔。是个陌生人,至少云天行从未见过。

可当鬼公鬼婆看到这张脸时,两人的表情同时发生了大变化。云天行捕捉到了这个细节,微微一笑:“原来你们是一伙的,看来,我今天是在劫难逃了。”

“你怎么会来这里?”鬼婆看着那个人,声音中多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惧。

那人看了鬼婆一眼,冷笑道:“你问我为什么会来这里,我倒要先问问你,一个吴英雄有那么难杀吗?”

鬼婆诧异道:“难道吴英雄真的还活着?”

那人道:“你对自己的蛊虫太过自信了,要杀吴英雄,可不能单靠一只虫子。据说所知,吴英雄身边恰好有一位九幽谷的能人,不消几日,你的蛊盅便会被她慢慢毒死。他要你们来杀人,你们却一直躲在这座冰冷的宫殿里,不闻不问,可辜负了他对你们的一片期望啊。”

鬼婆道:“他说会派人协助我们,那个人就是你?”

那人道:“不错,就是我。”

鬼婆道:“杀一个吴英雄,也值得你们‘梦魇’的人全体出动?”

那人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却没说什么。

‘梦魇’,江南第二大杀手团体,仅次于排在首位的‘越王八剑’。虽然排名比不上越王八剑,但梦魇的名头却不在‘越王八剑’之下。梦魇的成员有七个,每一个都擅长隐匿暗杀。据说七人联合,从未失手过。

江南势力杂多,争斗频繁,从而催生出了这种极为特殊的杀手团体。这种团体往往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一群人,大都是由个数,多则十数个人组成,一出齐出,一敛齐敛,十分棘手。

多年以前,江南发生叛乱,朝廷派镇南将军王霸率十万大军南下平乱。这王霸生于书香世家,王老爹本想让他考个功名,将来进入朝廷,再封个公候什么的,也能光宗耀祖。有此想法后,王老爹在王霸身上可谓是大费心思,每日无事,便手把手拉着王霸去街上长见识,每见一物,便详加介绍,从历史由来到制作工艺,无一不是细述备至。

四岁那年,在经过一家铁匠铺时,王老爹指着铁匠手中大铁锤又是一番细述,王霸老老实实听着。王老爹讲完时,王霸问铁匠要过大铁锤,当街开抡。

一个四岁的孩子竟然能抡动大铁锤,大家新奇,都聚过来看热闹。王老爹见儿子如此神勇,也不禁自扬自得起来,于是便没有上前劝阻。王霸力道虽然不小,可毕竟才四岁,抡了几十圈便力竭了,又加转圈头晕,手一松,大铁锤便飞出去了,正打在一位看客的脑门上,那人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当场毙命。

按照当朝法律,杀人是要抵命的,可王霸年纪小,而且又属失手杀人,所以也没治死罪,赔了死者家属不少银两,便草草了事。死者家属见对方给的钱多,而且王家又是名门,也不敢再深究下去。

自那以后,王老爹便不许王霸再碰这类危险的东西,每**着他读书练字,可王霸天生不是舞文弄墨的料,要他拿笔他不会,要他舞刀弄枪,他无师自通。王老爹无可奈何,便不再强制,可内心里光宗耀祖的念头一日不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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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二章 梦魇(二)

在王霸十八岁那年,北地外族侵略,朝廷广招年轻兵卒投身军旅。王老爹听到这个消息,便想叫王霸投笔从戎,跟着出去历练历练。王霸自然高兴,当天便收拾行囊离家去了。

在一次突袭作战中,王霸单骑冲入敌军阵中,将敌方主将一枪刺死在马背上,自此声名大振。领军的那位将军上表告捷,特意在表文最后赞扬了王霸一番,说他勇不可当,可堪大用。天子大喜,便直接破格提升王霸为偏将军。

王霸手下有了兵卒,更是威不可当,曾带领百余骑将一个万人军队冲杀得四散溃逃。但凡王霸出现在战场上,敌方主将都会不约而同地选择坚守不出,无人敢硬挫其锋芒。便是那位无常将军对这位后辈,也是赞叹不已。

王霸带十万大军南下平乱,结果不想可知,但凡有叛乱的地方,王霸领军一到,纷纷纳城投降,结果被人视为帝国威胁的叛乱,两月光景便被王霸消平了。

平定叛乱后,王霸并没有急于班师,而是驻扎在了江南,美其名曰防止再次叛乱。王霸虽然勇猛,但为人跋扈好色,经常遣派士卒到处搜集江南美女,供自己娱乐。

王霸的匪徒行径,引起了江南各方势力的不满,当地的郡守也是连连上书,控诉王霸纵容军士,胡作非为,有损天威。天子看过奏章,只是微微一笑,不置一词。

王霸雄踞江南日久,怨气日益加重,于是便有人想派杀手刺杀王霸。可王霸一直住在中军帐中,被十万大兵围在中央,日夜巡防,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杀手如何能够近身?

杀手来了好几拨,但却无一人能够靠近中军帐半步。据说,当时有一位名头极响的杀手,十分被人看好,最终也将性命定格在了中军帐二百步开外。

有人说这种级别的刺杀,只有请江南杀手团体榜第一位的“越王八剑”,或者第二位的“明月二十四魂”出手才有可能完成。这两个杀手团体,名气不小,但已有多年没有在江湖上出现过,更没人知道他们藏身于何处,所以才选择了当时排在第四位的梦魇。

在梦魇接受刺杀任务的第九天,王霸便莫名其妙地死在了中军帐中,没有伤口,没有中毒,就连五脏六腑都完好无损,就像是在梦里被人杀死了一样。

那夜在帐外值守的人被审问时均一口咬定,入夜后没有一个人进过中军帐。所以,至今为止,王霸的死因仍是一个谜。

自那以后,梦魇的名头便盖过了一直没有动静的明月二十四魂,被排到了江南杀手团体榜上的第二位。

云天行自然也听说过‘梦魇’这个名字,他还知道,梦魇中一共有七个人,每人以北斗七星命名,是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

“星魂入梦,杀人无形,刚问阁下是梦魇中的哪一位?”

“天权。”

云天行冷笑道:“贾隐还真是大方,为了一个吴英雄,竟然请动了江南第二大杀手团体——梦魇,看来吴英雄的命你们是收定了。”

天权道:“吴英雄的命我们的确收定了,但有两点,你说错了。”

云天行道:“哪两点?”

天权道:“第一,一个吴英雄还不配惊动整个梦魇,就算这两位没能杀死他,我自己出手,一样可以结果他的性命。”

云天行道:“第二呢?”

天权道:“第二,梦魇本就是贾家培植出来的,根本用不着请。”

云天行笑了笑,道:“连这隐秘你都说得出来,看来我今天一定会死在这里。”

天权重复道:“你今天一定会死在这里!”

云天行道:“还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通,你千方百计骗我进入朝天宫,无非就是为了杀我,可为什么非要在这里?我只见过王麻子一面,对他了解甚少,你假扮王麻子,我根本分不出真假,你应该有很多次动手的机会,为何非要骗我来这里?”

天权道:“你以为我不想在外面对你动手?你年纪虽然不大,可警惕心却比一个八十岁的老头子还要强上十倍,而且时刻握剑,动则拔剑,就算我要偷袭,也未必能一击必杀,只要不能一击必杀,我就不能冒然出手。”

云天行道:“现在你同样没有一击必杀,可你还是出手了。”

天权道:“因为这里没有外人,就算这一剑杀不死你,你也逃不出去。如果我在外面动手,万一杀不死你,让你逃了,我们的事就会泄露出去,那样会很麻烦。”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所以你把我骗来这里,是想联合这两位一起除掉我。你们三人联手,对付一个只剩半条命的人,任谁看来,都可以稳操胜券,何况外面还有你们的人,即便给我插上一双翅膀,也定是逃不出去的。”

天权微笑。

云天行道:“你们对吴英雄下蛊,也是想在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悄悄将他除掉。就算吴英雄真的发疯而死,也没人会怀疑到你们的头上。可你们百般算计,却没有算到吴英雄认了我这么一个爷爷,而我身边恰好有一位九幽谷的朋友,能够救他一命。”

其实,鬼公鬼婆早就知道云天行与吴英雄的事,只是他们与梦魇没有来往。在见到天权以前,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贾隐派了谁来协助他们,更谈不上互通消息,所以天权并不知道云天行与吴英雄的真实关系。

梦魇虽是贾家培养出来的杀手,但却贾家的最高机密,整个贾家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即便是与贾家关系密切的鬼公鬼婆,也只知道这几个人的存在,对于其他的事,同样一概不知。

如果双方事先通过消息,也许天权派去的那两个杀手,早已将云天行杀死了,今日的事自然也不会再发生。

云天行又道:“下蛊不成,你又派黑衣人夜间行刺,可偏偏又被我撞了个正着。两番失败,你一定恨我入骨,所以才会想法子先将我除去,再去对付吴英雄,我猜的没有错吧?”

天权笑道:“你很聪明。”

云天行也笑了:“能被你的陷阱套住,这就说明,我还不够聪明。”

第七百零三章 殿内追杀

天权道:“我本以为对付吴英雄,会如捏死一只土狗一般简单,想不到竟遇到了你这样的棘手人物,若不先把你除掉,怕是很难接近吴英雄,所以,请你先把性命缴上来吧。”说罢,提剑向云天行走来。

天权还未走近,云天行便先一步蹿了出去,他想破门而出,可当他穿过重重纱幛,来到朝天宫的大门前时,他忽然绝望了。

大门紧闭,而且上上下下一同上了八道门闩,天权鬼公鬼婆就在后面,眨眼即到,他根本没有时间开闩。

他想破门而出,这更不可能,因为大门全都是用铁板做成的,厚度少说也有**寸,简直比城门还要厚。他不懂,为什么一个宫殿的主门,要装得这么牢靠,为了防谁?

云天行faleng了片刻,天权已追了上来,明明还在三丈外,可瞬间却已到了眼前,一剑刺出,快若流星!

天权的剑快,云天行的剑更快,他挡住天权这一剑,立即还了一十一剑,每一剑都攻向要害,可都被天权挡下了。

两人交手片刻,鬼公鬼婆已分从左右攻到,云天行不敢恋战,与鬼公过了几招,躲过他的镰刀,又向他来时的偏门奔去。可当他冲到偏门旁时,他又愣住了,来时的偏门已被人关上了,又是钢板做的门,又是**寸厚。

天权从后面赶来,见云天行对着铁门faleng,大笑道:“小子,这座大殿共有三个出口,一个大门和两个偏门,但都已被我上了锁,如今你已是笼中之鸟,牢中之兽,还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

云天行大怒,挺剑与天权斗在了一处。他右肩下有伤,就算动一动都会疼痛难忍,更何况是执剑对敌,只与天权斗了一会,金疮迸裂,又开始流血,云天行情知不妙,只得撤剑飞逃。

整座大殿的出口已被天权事先封死,他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可他只能逃,如果再打下去,他怕整条手臂都会废掉,如今单是握剑,手已颤抖不止,又如何能与人对砍?

“难道我真要死在这里吗?”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两边纱幛上分别映出了两个影子,看身形是鬼公鬼婆。云天行暗叫不好,骤然拔地跃起,就在他腾起的刹那,黑杖穿破纱幛,点在了他刚才所在的位置。

鬼公似是早已知道他会往上走,先一步跳起,在云天行跃起的刹那,他已举着黑镰,当空劈了下来。鬼婆一击未中,黑杖顺势上挑,两方攻势同时到来。

相比鬼公,云天行更忌惮鬼婆,当日裴秀芝的死状,他依旧记忆犹新,而那时鬼婆用的只是一根普通的藜杖,此时换成这等兵器,威力定然成倍提高,若被他一杖点中,怕是很难有活命的机会。

云天行挥剑去挡黑杖,等鬼公挥镰攻到时,他左起凌虚指,点向鬼公心口。

鬼公见他抬臂出指,便知是一门指法,微微侧了侧身,仍要挥镰刀砍下去,这时指间劲气透出,鬼公没料到他竟能将劲气打出指外,猝不及防被打了个跟头。

云天行见机,忙撇下鬼婆,一剑向跌在地上的鬼公刺去,可就在这时,天权赶来,将他的剑挡住,鬼公惊出一身冷汗,挥着镰刀去削云天行的腿。

机会转瞬即逝,云天行不敢与三人同时交手,一见天权和鬼婆缠上来,便立即拔腿飞逃。

云天行的轻功不弱,即便没有出路,在这片纱幛里蹿来蹿去,那三人一时也追不上他。

奔走间,忽见前方有一根两人环抱粗细的梁柱,云天行不假思索,绕到背面,游到了上面,拿剑插住,便不动了。

鬼公鬼婆忽从梁柱左右冲了过去,却没有发现他,等到天权从下面经过时,云天行一记凌虚指,向他脑门上点去。

天权虽然没有看到他的人,却先嗅到了浓浓的血腥气,这是作为杀手,最近基本的要求。天权晃了一晃,躲过凌虚指,左手攥住纱幛,用力一拉,人已升了起来,挥剑攻向躲在柱子后面的云天行。

云天行勉强回了几剑,得了个空隙,便继续往梁柱上方游走。

朝天宫顶上横梁甚多,交错纵横,宛如一张高低不等的木网。云天行逃上横梁,天权紧追不舍,云天行逃不过,便与他在横梁上斗了起来。

云天行自小习剑,根基扎实,又得段沧海间接指点,剑法早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若不是被天权先手刺了个洞穿,他还真不惧怕天权。

两人在横梁上过了六十余招,云天行手抖得厉害,不小心又被天权刺了一剑,好在只是浅伤,未及要害。

这时鬼公鬼婆已分从左右夹攻过来,鬼公舞着一杆长镰,直往云天行头颈上削。他身法极快,黑镰舞起来又寻不到踪迹,只见一个黑轮压覆过来,云天行连忙躲开,身后那根横梁登时被切成了好几截,一截截木柱开始跌落。

鬼婆的杖法更是了得,每一次点出,都对准了要害,仗着这里梁柱多杂,云天行身法又好,左躲又绕,始终没有被黑杖点中。但凡被鬼婆点中的木柱,几乎都被洞穿了,只有那几根较粗的木柱没被穿透,但末端那密如蛛网的裂纹,仍叫人胆寒。

在三人的夹攻之下,云天行不敢再停步,只一味地逃跑,可这座大殿如今已变成了一座牢笼,他又能逃向哪里?

云天行只在思索逃生计策,鬼公忽然从一旁偷来,黑镰舞动,登时将一根立柱给斜削断了,立柱上面有横梁和瓦片,十分沉重,这一斜削,没了支撑点,立刻开侧滑垮塌,殿顶上瓦片纷落,只一会功夫出现了一个破洞。

透过破口,能看到夜空中闪烁的星辰。云天行看到了生机,忙向破洞冲去。天权大叫:“不要让他逃了!”

鬼婆鬼公挥舞兵器抢上来拦,云天行咬牙忍痛,舞开长剑,硬是杀退了鬼公鬼婆,抢到了破口下,不过背上又被黑镰划了一道血口。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七百零四章 意外的帮手

夜寂静,月清明,风徐徐。

云天行跃上殿顶,没走几步,忽然右肩下一阵剧痛袭向全身,他头一晕,半跪在地,以剑撑住,方才没有跌落下去。

此时,天权鬼公鬼婆三人也相继撞破殿顶,站在了瓦片上,呈围拢之势。

朝天宫这边的动静,惊动了殿前廊殿里那些人,一个个提刀带剑陆续赶来,将大殿重重包围。身手好的纷纷上纵,有的立在院墙上,有的站在树顶,有的立在檐角……

云天行环视四周,见众人稀稀落落地将他围住,各自挺着兵器,在月光下泛起一点点寒芒。

他的手更抖了。

温热的血液从肩下涌出,贴着手臂,流到剑上,再顺着剑锋滚下,滴在瓦片上,一滴接一滴,越滴越急。

忽然,一朵黑云飘来,遮住了当空明月,殿顶上的光线立刻暗了不少。

天权抬头看了一眼,道:“如果我不先伤你一剑,一定叫你逃了,既然我伤了你,这就说明是天意。今晚,你会死在这,你的名字会从世间消失,虽然直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鬼婆知道他的名字,也知道他的确切身份,但她却不想说,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说出来又能改变什么?

云天行站起身来,咬牙道:“我也许会死在这,不过,在死之前,我一定会先将你送走,相信我,我从不拿这种事开玩笑。”

天权笑道:“你的本事虽然不弱,可早已是强弩之末。今晚月色正好,我本不愿杀人,但又不得不杀,所以我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只好委屈你挥剑自刎了。我保证,你死后我会好生安葬你,就跟你杀死的那两个人一样!”

云天行仰头大笑,声若惊雷。

天权皱眉道:“死到临头,还有什么好笑?”

云天行凭空舞了两剑,道:“挥剑自刎?那是懦夫才会做的事,我做不来。你若想杀我,最好叫他们一起上,我发起威来,连我自己都怕,你单枪匹马冲上来,会死得很惨。相信我,我只跟朋友开玩笑,而你,恰恰不是我的朋友。”

天权抬剑一指,道:“竖子小儿,安敢出此狂言!”

云天行摆开架势,曲指在太阿剑上弹了一指,剑身嗡鸣,震落了上面沾染的血迹,笑道:“如果我能侥幸活下来,也打算去做一个杀手,有了这个头衔,不论用上怎样卑劣的手段,都会被人认为是理所当然,毕竟杀手做的就是见不得人的事,什么以大欺小,以多欺少,都不用顾忌,实在令人羡慕。”

天权冷笑道:“你想让我与你单挑可以直说,何必拐着弯冷嘲热讽。恰好今天我心情不错,索性就陪你玩上一场。”

就在这时,殿下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众人望下去,只见一条人影在下面穿梭跳纵,每到一人身旁,便有一人倒地不起,这才一会功夫,下面已倒了十几个人。

天权看向云天行,冷冷道:“你还带了帮手?”

云天行展颜一笑,道:“说实话,我也很意外,不过,她的确是个不错的帮手。”

来人正是谷空青。

“下来!”谷空青毒倒一人,朝殿顶喊话。

云天行纵身一跃,双臂展开,已掠到了一棵大树上。树上那人挥刀攻来,被云天行两剑刺死。云天行拽着树枝荡了下来,向谷空青道:“你怎么来了?不是叫你守在吴英雄身边吗?”

谷空青道:“他很安全,我们先离开这里。前方廊殿里还有人员把守,若从那里走,免不了会惊动更多人。听王麻子说,院墙外面有一条小路,可以直通到朝天宫外的广场上,那里没人把守,我们走那里。”

云天行点头,于是两人奋力朝院墙方向杀去,云天行在前,谷空青断后。

下面这些人明显没有鬼公鬼婆等人的本事,云天行全力出剑,无人能挡,有几个不长眼的硬拿身体拦路,云天行毫不手软,手起剑落,送他归西。

当天权鬼公鬼婆等人从大殿上下来时,两人已冲到了院墙边,继而翻身出了墙,三人忙招呼众人来追。

朝天宫外的果然有一条小路,不仅偏僻,而且冷清,果然没有一个守卫。

云天行边奔边说道:“你刚才可提到了王麻子?”

谷空青微微点头,道:“我去茶楼找你,王麻子说你进了朝天宫,我便叫他送我进来了。”

云天行道:“亏我还当你是个聪明人,王麻子的话你也相信,我身上这个窟窿,就是拜他所赐。”

刚才谷空青只顾杀人,没太注意观察云天行,此时再去看时,见他半天身子都被血迹染红,失声道:“你受伤了?很严重吗?还能不能撑得住?”

云天行摇头道:“没有伤到要害,只是流了不少血,有些头晕,一会半会还死不了。”

谷空青稍稍安心,道:“王麻子跟他们是一伙的?”

云天行道:“就算不是一伙的,也不能相信他。你知不知道你此番闯进来有多么危险?万一王麻子存心不良,你……唉,说你什么好。”

谷空青撇嘴道:“还说我,你还不是一样,叫你等我,你偏不听,现在被人伤成这样,舒服了吧。”

云天行道:“不管怎样,这都是我的事,我不想你为我以身犯险。你要是有个好歹,我怎么跟九幽谷的人交代?”

谷空青道:“最不好交代的人是我,我奉命带你回去,结果只带回去一具尸体,你说我该怎么解释?如果有人拿这件事来做文章,说我故意害你,我又如何解释得了?那真是百口莫辩了。”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晚了。你记住,以后不要再为我做这种事,我欠下的已经够多了,还不起。”

谷空青有些恼怒:“谁要你还了,我好心来帮你,你还拿我的不是,怎么这样不识好歹!”

云天行神色黯然,道:“我……只是不想让人因我而置身险境,没有想说谁的不是。”

“你就是不识好歹!”谷空青哼了一声,斜了一眼他被血迹染红的衣袍,心下一软,柔声道,“你真的没事?”

云天行摇头:“目前还撑得住,如果不想办法甩掉后面这些人,马上就有事了。”20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七百零五章 我就是固执

谷空青故意放慢速度,等那些人追到近处,屈指一弹,登时在人群中爆开一团黑雾,前面几个人躲避不及,立刻被毒翻倒地,一命呜呼。

这些人中也有明眼人物,见这女子连连施方毒雾毒阵,已猜到了些什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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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目睹自己被火化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准备后事吧。”

病房外医生的声音很轻,但病床上的林羽却听得一清二楚。

可能人死之前连听觉都会变得格外灵敏吧,尤其是母亲的哭声,分外尖锐。

因为见义勇为付出生命,林羽并不是第一个,对此他并不后悔,只是觉得对不起母亲。

父亲死的早,母亲一手把他拉扯到,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如今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清海市人民医院,与母亲的生活正要明亮起来,没想到却出了这种意外。

“该死的老天。”

好人果真没有好报,林羽低声咒骂了一声,眼皮再也撑不住,缓缓合上。

“我的儿啊!”

一声凄厉的哭声猛地将林羽惊醒,他睁眼一看,发现自己此时竟然站在床尾,而母亲正扑在床上嚎啕大哭。

“妈,你哭什么,我这不好端端的在这吗?”

林羽大喜,以为自己神奇痊愈了,伸手一拍母亲,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从母亲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母亲没有丝毫的反应,依旧扑在床上痛哭。

林羽神色一变,抬头看到床上竟然还躺着一个自己,面色干瘪发青,显然已经没了生气。

我死了?

林羽低头看了眼站在床尾的自己,发现身子有些虚白,而且微微有些透明。

林羽大惊,原来人死之后真的有魂魄!新八一首发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母亲都感受不到。

在护士的帮助下,母亲忍痛给林羽穿上了寿衣,随后护工把他的尸体运上了殡葬车。

母亲跟着上了车,坐在他的尸体旁,紧紧的攥着他的手,红肿的眼窝中泪水不停地往外涌,“羽儿,你放心走,妈把这边的事情办完了,立马就下去陪你。”

对于她来说,儿子就是她的全部,儿子死了,她活在世上,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一听母亲想要寻短见,林羽顿时急了,学着电影里还魂的场景躺到尸体上,但是没有任何作用,每次坐起的,都只有自己的魂魄。

车子很快到了火葬场,缴费之后,工作人员简单给林羽化了个妆,递给林羽母亲一个号码牌,接着焚化人员推着林羽的尸体去了焚化大厅。

“不要!”

当焚化人员将他的尸体推进焚化炉的刹那,林羽瞬间崩溃。

随着肉身的燃烧,林羽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弱,身上有无数淡淡的光点向四周流散而去,魂魄也正在慢慢的变淡。

与此同时,他的眼前开始闪现出另一个世界,入眼所及都是无尽的黑暗,夹杂着红通通的火焰以及凄厉的惨叫声。

地狱!

这是林羽意识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强大的恐惧感瞬间将他吞没。

他的魂魄下意识的在空中乱冲乱撞,光点仍旧不停的从他魂体中飘出,而且速率越来越快。

他眼中的地狱世界也越来越清晰,能听到下面一个神秘沙哑的声音正在呼唤他。

此时焚化炉内林羽的身体近乎燃尽了,灰烬中一块碧玉色的吊坠突然在烈火中焕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是林羽外公去世时留给他的,自小戴到现在,穿寿衣的时候,母亲特意没有摘下来。

吊坠光芒越来越盛,随后砰的一声破裂,一缕碧绿色的光影猛地从吊坠中窜出,一下附着到了林羽的魂魄上。

紧接着他脑海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我乃你祖上圣人,从今日起,你便是我传人,得我医道术法,悬壶济世,渡人渡己”

随后声音消散,庞大的信息量陡然间充斥进林羽的脑海,医道玄术、修行法诀及祖上的一些游历经验一股脑的涌入了林羽的脑海中。

着脑海中的信息,林羽感觉十分兴奋,仿佛打开了一新世界的大门。

但这股兴奋劲转瞬即逝,得到秘术传承又有何用,自己已经是个马上要下地狱的死人了。

这个念头闪过,林羽脑海中突然跳出一条有关还魂术的记忆。

记忆显示,通过还魂术,死去后魂魄未散的人可以附体重生。

但是林羽的肉身已经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了,不过好在关于肉身损坏的还魂方法也有记录,“肉身陨灭,化鬼,觅活体,后附之。”

林羽倒吸了一口冷气,意思是说自己肉身损坏,要想复活的话,只能通过还魂术化为鬼,找别人的肉身附体。

要知道在人类的意识里,鬼可是邪恶的化身啊,况且自己要是上了别人的身,不相当于变相剥夺了别人的生命吗?

犹豫的功夫,林羽的魂魄已经越来越淡,只剩下了一道幻影,耳边的声音也愈发的清晰。

林羽咬咬牙,看着接连被推进焚化大厅的尸体,突然来了主意,死人不行,那活死人应该可以吧?

数分钟后,林羽来到了清海市最大的植物人托养中心。

很多植物人是没有意识的,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他们活着的只有身体,林羽认为,选这种人附身,就不算杀人。

起先林羽还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的找过去,寻找合适的身体。

但发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淡薄,很快将要消弭殆尽,那个来自地狱的呼唤声也越来越急促。

林羽来不及多做思考,瞅准一个二十来岁的男性植物人,念起还魂术,陡然间化为一缕白烟,奋不顾身的钻了进去。

“你逃不掉的!”

与此同时,耳边的呼唤声陡然变成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林羽便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等林羽再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强光刺眼,过了片刻才适应过来,低头一看,自己正躺在病房里。

成功了!

林羽兴奋的差点叫出来,猛地坐起,看了眼自己的新身体,迫不及待的撕掉手上的针管,接着跳下了床,但脚一落地,身子一个踉跄摔到了地上。

可能因为长时间躺着的原因,这个年轻人的肌肉有些轻微的萎缩。

林羽踉跄着爬起来,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日历,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了,触摸着床和墙壁,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冰冷温度,感觉就跟做梦一样,自己昨天才死,没想到今天又复活了。

稍微活动下,适应了这具新身体,接着他便迫不及待的冲出了医院,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去见自己的母亲。

此时包子店里挤满了人,十几个小混混叫嚣着让林羽母亲还钱。

为了给林羽做手术,林羽母亲被迫借了十几万的高利贷,得知林羽死了,小混混们便急不可耐的来讨债了。

“你们放心,我这几天就把店卖了,拿到钱就还给你们,求你们先离开吧。”

林羽母亲红肿着双眼恳求道,希望赶快把他们打发走,儿子刚走,她不希望他走的不安宁。

“草,你这个破店才值几个钱,你儿子都死了,我们一走,你要是跑了我们管谁要钱去?”领头的黄毛混混骂骂咧咧道。

“你们放心,我肯定不会跑的,我凑够钱,马上就还给你们。”

“不行,今天说什么我们也要拿到钱!”黄毛不依不饶。

“可是我现在真的没钱,你们也知道,为了给我儿子治病,钱都花光了”

林羽母亲心如刀割,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没钱也行,这样吧,你把你家那栋破房子过户给我们吧,就当还债了。”黄毛眼睛滴溜一转,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林羽母亲微微一怔,房子是林羽外公留下的,虽然有些老旧,但是地段很好,按照清海现在的房价,起码能卖个两三百万,他们这简直是在明抢啊。新81电脑端:

但是现在儿子死了,家也就没了,留着房子还有什么意义呢,还清债,自己也就能安心的去了。

想到这里,林羽母亲万念俱灰的点点头,刚要答应,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不行!我们家房子起码值几百万,你们这是抢劫!”

紧接着林羽驾驭着他的新身体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操你妈的,哪来的野崽子,关你屁事!”黄毛气不打一出来,看着林羽身上的病号服,还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神经病,冲过来扬手就是一巴掌。

林羽下意识一躲,伸手一推,黄毛整个人瞬间飞了出去,飞了足足有五六米远,在空中划过一到弧线,砰的摔到了里面的桌子上。

“给老子弄死他!”

黄毛捂着胸口惨叫了两声,随后一声令下,其他十几个混混立马冲了上来,围着林羽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林羽连忙抬手还击。

接着包子店里响起了一片哀嚎声,小混混们惨叫连连。

他们十几个人一起上,竟然连林羽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而林羽的拳脚打在他们身上,就如同被车撞了一般。

只需要一拳,他们便疼的起不了身。

林羽自己也无比震惊,都说鬼上身力大无穷,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而且这些人的动作在他眼里显得十分缓慢,很好躲避。

“报警!报警!”

黄毛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他见过能打的,但是没见过这么能打的,简直非人类啊。

一听要报警,林羽母亲赶紧冲过来抓住林羽的手,急声道:“小伙子,他们要报警了,你快走吧,这里我来处理。”

“妈,你说的什么话啊,我哪儿能扔下您啊。”

林羽高兴地眼泪都要出来了,还能活着见到老妈,真是太好了。

听到他的称呼,母亲微微一怔,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看着母亲的眼神,林羽瞬间醒悟了过来,自己是活过来了,但是却换了一副身体,母亲根本不认识自己。

“不好意思阿姨,看到您我就想起了我妈,所以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您别介意。”

林羽怕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吓坏母亲,急忙编了个瞎话。

“没关系,小伙子,你快走吧,我们家的事不能连累你。”林羽母亲一边说,一边把他往外推。

林羽没答话,摸起桌上的筷子一扔,筷子飞速射向黄毛,砰的一声,将黄毛刚按上110的手机钉到了墙上。

黄毛吓得脸都白了,墙上的筷子离着自己耳朵也就一厘米,要是稍微出点偏差,那钉在墙上的可就是自己的脑袋。

“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黄毛吓得顿时惨叫了起来,声音里说不出的委屈,明明是他们先欠自己钱的啊。

“别嚷嚷了,这钱我替秦阿姨还!”

林羽冷声说道,既然自己复活了,那这些债理应由自己来还。

“小伙子,这怎么能行,你我第一次见,怎么能让你替我还钱?”林羽母亲有些疑惑的看着林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伙子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对于林羽知道她姓氏这点,她并不吃惊,儿子见义勇为付出生命的事情好多网友都知道,她的姓名和联系方式也都被扒了,很多好心人都要来给儿子送行,她都谢绝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那你把钱给我们吧。”黄毛可不管林羽为什么替别人还钱,只要能拿到钱,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给我三天时间。”林羽说道。

“”黄毛有些无语,说的这么牛逼,还以为立马就能把钱拿出来呢。

“怎么?你不相信我?”

见黄毛没说话,林羽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冰冷。

“相信,相信,不过大哥您得跟我说下您的名字吧?”看着林羽冰冷的眼神,黄毛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名字?

对啊,早上走的急,连这个人的名字都没来的及看呢。

“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这样,三天后,还是这里,你只管过来,我到时候连本带利一起还给你。”

林羽之所以这么有底气,全赖自己这具身体。

他心想既然能住在托养中心,这个年轻人家里再普通,起码也能拿个十几二十万出来吧,先要来用用,等自己赚了钱,再还回去。

见识过林羽的身手,黄毛也不敢多说什么,刚要点头答应,突然眼神怔怔的望向店外,好似被什么吸引住了一般。

林羽也好奇的跟着往外看去,只见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一辆红色的宝马x5,车门一开,迈出来一截白皙修长的美腿,随后车上下来一个身材高挑,身穿白色波西米亚长裙的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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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裙美女拨了下乌黑的长发,摘下墨镜,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容颜简直惊为天人,黄毛和他一帮手下都看呆了。

林羽不禁也被吸引了,这个美女相貌和气质确实都属于极品。

长裙美女抬头看了眼包子铺,微微皱了皱眉头,接着快步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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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买包子吗,要什么馅儿的?”

林羽不由的脱口而出,以前老帮母亲卖包子,见人就这么一腔,已经成为一种条件反射了。

“你叫我什么?”长裙美女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语气不悦。

“美女啊。”

林羽觉得自己的称呼没问题,不禁有些疑惑,头一次见喊美女还有不愿意听的。

长裙美女打量他一眼,冷声道:“行啊,何家荣,昏迷两个月,连自己老婆都不认识了。”

内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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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六章 杀招再现

云天行道:“打起精神来,我可不想英年早逝,你开路,我断后,杀出去!”

“好。”谷空青施毒手段层出不穷,这些人身手稍差,不敢离她太近,一见她冲过来,纷纷向后退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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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师父临别之际,给文天留了一句本门压箱底的保命真言,说是勤加修炼,必有奇效s:本书中所有术法、道诀、功法秘技等,均来自本门密藏,不得真传者且勿妄自修炼。切记切记!谨之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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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目睹自己被火化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准备后事吧。”

病房外医生的声音很轻,但病床上的林羽却听得一清二楚。

可能人死之前连听觉都会变得格外灵敏吧,尤其是母亲的哭声,分外尖锐。

因为见义勇为付出生命,林羽并不是第一个,对此他并不后悔,只是觉得对不起母亲。

父亲死的早,母亲一手把他拉扯到,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如今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清海市人民医院,与母亲的生活正要明亮起来,没想到却出了这种意外。

“该死的老天。”

好人果真没有好报,林羽低声咒骂了一声,眼皮再也撑不住,缓缓合上。

“我的儿啊!”

一声凄厉的哭声猛地将林羽惊醒,他睁眼一看,发现自己此时竟然站在床尾,而母亲正扑在床上嚎啕大哭。

“妈,你哭什么,我这不好端端的在这吗?”

林羽大喜,以为自己神奇痊愈了,伸手一拍母亲,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从母亲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母亲没有丝毫的反应,依旧扑在床上痛哭。

林羽神色一变,抬头看到床上竟然还躺着一个自己,面色干瘪发青,显然已经没了生气。

我死了?

林羽低头看了眼站在床尾的自己,发现身子有些虚白,而且微微有些透明。

林羽大惊,原来人死之后真的有魂魄!新八一首发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母亲都感受不到。

在护士的帮助下,母亲忍痛给林羽穿上了寿衣,随后护工把他的尸体运上了殡葬车。

母亲跟着上了车,坐在他的尸体旁,紧紧的攥着他的手,红肿的眼窝中泪水不停地往外涌,“羽儿,你放心走,妈把这边的事情办完了,立马就下去陪你。”

对于她来说,儿子就是她的全部,儿子死了,她活在世上,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一听母亲想要寻短见,林羽顿时急了,学着电影里还魂的场景躺到尸体上,但是没有任何作用,每次坐起的,都只有自己的魂魄。

车子很快到了火葬场,缴费之后,工作人员简单给林羽化了个妆,递给林羽母亲一个号码牌,接着焚化人员推着林羽的尸体去了焚化大厅。

“不要!”

当焚化人员将他的尸体推进焚化炉的刹那,林羽瞬间崩溃。

随着肉身的燃烧,林羽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弱,身上有无数淡淡的光点向四周流散而去,魂魄也正在慢慢的变淡。

与此同时,他的眼前开始闪现出另一个世界,入眼所及都是无尽的黑暗,夹杂着红通通的火焰以及凄厉的惨叫声。

地狱!

这是林羽意识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强大的恐惧感瞬间将他吞没。

他的魂魄下意识的在空中乱冲乱撞,光点仍旧不停的从他魂体中飘出,而且速率越来越快。

他眼中的地狱世界也越来越清晰,能听到下面一个神秘沙哑的声音正在呼唤他。

此时焚化炉内林羽的身体近乎燃尽了,灰烬中一块碧玉色的吊坠突然在烈火中焕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是林羽外公去世时留给他的,自小戴到现在,穿寿衣的时候,母亲特意没有摘下来。

吊坠光芒越来越盛,随后砰的一声破裂,一缕碧绿色的光影猛地从吊坠中窜出,一下附着到了林羽的魂魄上。

紧接着他脑海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我乃你祖上圣人,从今日起,你便是我传人,得我医道术法,悬壶济世,渡人渡己”

随后声音消散,庞大的信息量陡然间充斥进林羽的脑海,医道玄术、修行法诀及祖上的一些游历经验一股脑的涌入了林羽的脑海中。

着脑海中的信息,林羽感觉十分兴奋,仿佛打开了一新世界的大门。

但这股兴奋劲转瞬即逝,得到秘术传承又有何用,自己已经是个马上要下地狱的死人了。

这个念头闪过,林羽脑海中突然跳出一条有关还魂术的记忆。

记忆显示,通过还魂术,死去后魂魄未散的人可以附体重生。

但是林羽的肉身已经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了,不过好在关于肉身损坏的还魂方法也有记录,“肉身陨灭,化鬼,觅活体,后附之。”

林羽倒吸了一口冷气,意思是说自己肉身损坏,要想复活的话,只能通过还魂术化为鬼,找别人的肉身附体。

要知道在人类的意识里,鬼可是邪恶的化身啊,况且自己要是上了别人的身,不相当于变相剥夺了别人的生命吗?

犹豫的功夫,林羽的魂魄已经越来越淡,只剩下了一道幻影,耳边的声音也愈发的清晰。

林羽咬咬牙,看着接连被推进焚化大厅的尸体,突然来了主意,死人不行,那活死人应该可以吧?

数分钟后,林羽来到了清海市最大的植物人托养中心。

很多植物人是没有意识的,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他们活着的只有身体,林羽认为,选这种人附身,就不算杀人。

起先林羽还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的找过去,寻找合适的身体。

但发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淡薄,很快将要消弭殆尽,那个来自地狱的呼唤声也越来越急促。

林羽来不及多做思考,瞅准一个二十来岁的男性植物人,念起还魂术,陡然间化为一缕白烟,奋不顾身的钻了进去。

“你逃不掉的!”

与此同时,耳边的呼唤声陡然变成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林羽便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等林羽再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强光刺眼,过了片刻才适应过来,低头一看,自己正躺在病房里。

成功了!

林羽兴奋的差点叫出来,猛地坐起,看了眼自己的新身体,迫不及待的撕掉手上的针管,接着跳下了床,但脚一落地,身子一个踉跄摔到了地上。

可能因为长时间躺着的原因,这个年轻人的肌肉有些轻微的萎缩。

林羽踉跄着爬起来,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日历,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了,触摸着床和墙壁,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冰冷温度,感觉就跟做梦一样,自己昨天才死,没想到今天又复活了。

稍微活动下,适应了这具新身体,接着他便迫不及待的冲出了医院,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去见自己的母亲。

此时包子店里挤满了人,十几个小混混叫嚣着让林羽母亲还钱。

为了给林羽做手术,林羽母亲被迫借了十几万的高利贷,得知林羽死了,小混混们便急不可耐的来讨债了。

“你们放心,我这几天就把店卖了,拿到钱就还给你们,求你们先离开吧。”

林羽母亲红肿着双眼恳求道,希望赶快把他们打发走,儿子刚走,她不希望他走的不安宁。

“草,你这个破店才值几个钱,你儿子都死了,我们一走,你要是跑了我们管谁要钱去?”领头的黄毛混混骂骂咧咧道。

“你们放心,我肯定不会跑的,我凑够钱,马上就还给你们。”

“不行,今天说什么我们也要拿到钱!”黄毛不依不饶。

“可是我现在真的没钱,你们也知道,为了给我儿子治病,钱都花光了”

林羽母亲心如刀割,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没钱也行,这样吧,你把你家那栋破房子过户给我们吧,就当还债了。”黄毛眼睛滴溜一转,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林羽母亲微微一怔,房子是林羽外公留下的,虽然有些老旧,但是地段很好,按照清海现在的房价,起码能卖个两三百万,他们这简直是在明抢啊。新81电脑端:

但是现在儿子死了,家也就没了,留着房子还有什么意义呢,还清债,自己也就能安心的去了。

想到这里,林羽母亲万念俱灰的点点头,刚要答应,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不行!我们家房子起码值几百万,你们这是抢劫!”

紧接着林羽驾驭着他的新身体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操你妈的,哪来的野崽子,关你屁事!”黄毛气不打一出来,看着林羽身上的病号服,还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神经病,冲过来扬手就是一巴掌。

林羽下意识一躲,伸手一推,黄毛整个人瞬间飞了出去,飞了足足有五六米远,在空中划过一到弧线,砰的摔到了里面的桌子上。

“给老子弄死他!”

黄毛捂着胸口惨叫了两声,随后一声令下,其他十几个混混立马冲了上来,围着林羽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林羽连忙抬手还击。

接着包子店里响起了一片哀嚎声,小混混们惨叫连连。

他们十几个人一起上,竟然连林羽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而林羽的拳脚打在他们身上,就如同被车撞了一般。

只需要一拳,他们便疼的起不了身。

林羽自己也无比震惊,都说鬼上身力大无穷,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而且这些人的动作在他眼里显得十分缓慢,很好躲避。

“报警!报警!”

黄毛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他见过能打的,但是没见过这么能打的,简直非人类啊。

一听要报警,林羽母亲赶紧冲过来抓住林羽的手,急声道:“小伙子,他们要报警了,你快走吧,这里我来处理。”

“妈,你说的什么话啊,我哪儿能扔下您啊。”

林羽高兴地眼泪都要出来了,还能活着见到老妈,真是太好了。

听到他的称呼,母亲微微一怔,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看着母亲的眼神,林羽瞬间醒悟了过来,自己是活过来了,但是却换了一副身体,母亲根本不认识自己。

“不好意思阿姨,看到您我就想起了我妈,所以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您别介意。”

林羽怕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吓坏母亲,急忙编了个瞎话。

“没关系,小伙子,你快走吧,我们家的事不能连累你。”林羽母亲一边说,一边把他往外推。

林羽没答话,摸起桌上的筷子一扔,筷子飞速射向黄毛,砰的一声,将黄毛刚按上110的手机钉到了墙上。

黄毛吓得脸都白了,墙上的筷子离着自己耳朵也就一厘米,要是稍微出点偏差,那钉在墙上的可就是自己的脑袋。

“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黄毛吓得顿时惨叫了起来,声音里说不出的委屈,明明是他们先欠自己钱的啊。

“别嚷嚷了,这钱我替秦阿姨还!”

林羽冷声说道,既然自己复活了,那这些债理应由自己来还。

“小伙子,这怎么能行,你我第一次见,怎么能让你替我还钱?”林羽母亲有些疑惑的看着林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伙子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对于林羽知道她姓氏这点,她并不吃惊,儿子见义勇为付出生命的事情好多网友都知道,她的姓名和联系方式也都被扒了,很多好心人都要来给儿子送行,她都谢绝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那你把钱给我们吧。”黄毛可不管林羽为什么替别人还钱,只要能拿到钱,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给我三天时间。”林羽说道。

“”黄毛有些无语,说的这么牛逼,还以为立马就能把钱拿出来呢。

“怎么?你不相信我?”

见黄毛没说话,林羽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冰冷。

“相信,相信,不过大哥您得跟我说下您的名字吧?”看着林羽冰冷的眼神,黄毛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名字?

对啊,早上走的急,连这个人的名字都没来的及看呢。

“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这样,三天后,还是这里,你只管过来,我到时候连本带利一起还给你。”

林羽之所以这么有底气,全赖自己这具身体。

他心想既然能住在托养中心,这个年轻人家里再普通,起码也能拿个十几二十万出来吧,先要来用用,等自己赚了钱,再还回去。

见识过林羽的身手,黄毛也不敢多说什么,刚要点头答应,突然眼神怔怔的望向店外,好似被什么吸引住了一般。

林羽也好奇的跟着往外看去,只见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一辆红色的宝马x5,车门一开,迈出来一截白皙修长的美腿,随后车上下来一个身材高挑,身穿白色波西米亚长裙的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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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裙美女拨了下乌黑的长发,摘下墨镜,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容颜简直惊为天人,黄毛和他一帮手下都看呆了。

林羽不禁也被吸引了,这个美女相貌和气质确实都属于极品。

长裙美女抬头看了眼包子铺,微微皱了皱眉头,接着快步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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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买包子吗,要什么馅儿的?”

林羽不由的脱口而出,以前老帮母亲卖包子,见人就这么一腔,已经成为一种条件反射了。

“你叫我什么?”长裙美女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语气不悦。

“美女啊。”

林羽觉得自己的称呼没问题,不禁有些疑惑,头一次见喊美女还有不愿意听的。

长裙美女打量他一眼,冷声道:“行啊,何家荣,昏迷两个月,连自己老婆都不认识了。”

内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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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七章 爱占便宜的王麻子

谷空青见云天行摔倒,忙抢上来将他抱起,这时那些人又聚拢了上来,还未动手,便听一人朗声道:“不管你们是谁,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这是我王麻子给你们最后的警告,如若不然,后果自负!”

众人一惊,转身望去,只见一人负手从暗影中走出,眨眼已来到了近前。

人群里站出一人,道:“王麻子,你收了我们的钱,就该替我们办事,难道你想违背当初的约定?”

王麻子道:“约定只要我将这小子骗入朝天宫,在他进入朝天宫的那一刻,约定已经达成。后面发生什么事,都与我无关。但你们在这里大吵大闹,吵到我休息了,我自然要管。”

那人有些恼怒,道:“就算交易已经完成,我们的事,也轮不到你来干预,识相的现在离去,不然……”

“不然怎样?”王麻子笑问。

那人抬剑指向王麻子,一字一字道:“不然取你狗命!”

“你最好不要威胁这里的主人,不然……”王麻子的声音冷了几分。

“不然怎样?”那人笑问。

王麻子淡然道:“不然,你会死。”

那人笑了笑,一脸蔑视地瞅着王麻子,调笑道:“就凭你?”

王麻子也笑了笑,竖起一根手指,道:“只要我将这根手指弯下来,你立刻就会死去。现在,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离开这里,否则,死!”

那人点了点头,忽然抡剑向王麻子头上劈去,王麻子不惊不讶,只缓缓将那根手指弯了下来,这时,一支弩箭流星般破空而来,“夺”的一声,正钉在那人眉心,一串血线飙射而起,溅在了王麻子脸上。

麻子都被染红了。

那人仍举着刀,但已死掉了,王麻子在他胸前推了一把,那人后仰倒地,眉心上那支弩箭的尾巴仍在兀自颤动。

众人大惊失色。

王麻子从怀里摸出一块斑点手绢,擦抹脸上的血迹,道:“还有想要取我狗命的吗?”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敢作声。刚才那只弩箭来得又快又准,是擦着王麻子的头顶射过来的,其准头可见一斑。

众人皆仰头四望,但谁也没有找到发射弩箭的人。

王麻子道:“不必找了,你们找不到的。”

人群里又走出一人,道:“王麻子,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作对?”

王麻子道:“我王麻子做生意不看交情,只认真金白银。你们想要我离开,最好拿真金白银来打动我,如果没有,那就没话可说了。”

那人有些恼怒,道:“王麻子,你不要太过分!”

王麻子又竖起一根手指,笑道:“对我说这句话的人很多,但都没有我活得长。给你们提个醒,这里是凤凰城,不是你们家后院,好歹给我留一点面子,不要自取其辱!”

那人怒视王麻子,道:“你等着!”

王麻子笑道:“我等着。”

那人一招手,带着天权鬼公鬼婆等人的尸体离开了广场。

云天行听出是王麻子的声音,但视线模糊,根本看不清他脸上是否有麻子,只问道:“为何要帮我们?”

王麻子道:“如果吴英雄知道我帮了你们,一定会重重酬谢我的,他知道我喜欢什么,而且他从来都不会让人失望。其实,我帮你们,也是有利可图的。”

谷空青看着王麻子,冷冷道:“原来是你串通那些人将他骗进去的,早知这样,我就该先把你毒死!”

王麻子笑道:“我的好姑娘,你这么说也无可厚非,毕竟我的确这么做过,不过,你可别忘了,如果我没有出面赶走这些人,你或许可以只身逃走,但你怀里这位可就不好说了。我看你这么关心他,一定不希望他死掉吧?”

谷空青哼了一声,道:“要不是你,他会变成这样?你以为半路跳出来说上几句好话,我们就会领你的情?”

王麻子道:“我可没指望你们领情,我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仅此而已。在你们打到这里的时候,我已经派人去通知英雄门的人了,再等一会,应该会有人过来。”

王麻子说完便走了,走了一会,忽然又折返回来,将一个瓷瓶放到谷空青云天行身边,向谷空青道:“这是凤凰城里最好的金疮药,在英雄门的人赶来这里之前,你最好先帮他抹上,若是再这样任他流血不管,怕是连一炷香的时间都撑不过去。”

云天行摘下面具,挤出一丝微笑,道:“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不用谢我,金疮药的费用我会一并算在吴英雄头上。”王麻子挥了挥手,笑着离去。

谷空青呸了一声,道:“什么人呐!”

云天行道:“这也怨不得他,他本就是这样一个人,今番能出来为我们解围,已算是极为优待了。”

谷空青见他气若游丝,不敢耽误,先喂他服了一颗续气丹,再为他涂抹金疮药。上药期间,云天行昏过去一次,谷空青怕他一觉不醒,连唤带摇,又将他给弄醒了。

云天行睁开眼,视线模糊,他看不清谷空青的脸,只觉得自己躺在她怀里,枕在一个很柔软的地方。

“好软……”

谷空青见他嘴唇翕动,却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俯耳问道:“你说什么?”

续气丹让云天行恢复了一丝气力,道:“好软……”

谷空青一听这两个字,脸唰的一下红了,嗔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话。”

云天行道:“我的手脚都不听使唤了,我是不是要死了啊?”

谷空青摇头:“你只是失血过多,不会死的,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

云天行道:“我好累啊,我要睡……”还没说完便又合上了眼。

谷空青见状,忙又将他唤醒过来,道:“你不能睡啊,一睡就醒不过来了。你跟我说话,说什么都好,就是不能睡觉,等体内伤势稳住,才可以睡,你明白吗?”

云天行慢慢摇头,道:“青姑娘,我能感觉得到,我快不行了。你别说,先听我说。我死后,不要将我的尸体运回九幽谷,也不要让阿笙知道我已经死了,她会接受不了的。你只说我不喜欢她了,叫她忘掉……”说到这里,他再一次合上了双眼。

第七百零八章 剑灵

谷空青见云天行又昏死过去,忙又将他给摇醒,急道:“要说你自己去说,这种事你要我怎么说啊?你不可以死啊,你听到我的话了吗……”

云天行只听耳边有人喋喋不休,却已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他朦朦胧胧看见有个人站在他面前,他眯了眯眼,竟然能看清那人的容貌,竟是那日在大山里遇到的那个怪人。这人还夺过他的太阿剑。

云天行忽然笑了,道:“原来你真是鬼啊,看来我已经死了。”

那人道:“我不是鬼,你也还没有死。”

云天行道:“我若没有死,为何能够看到你?”

那人道:“你能看到我,也没什么奇怪,因为我就在你手上。”

云天行笑道:“你明明就站在那里,为什么说是在我手上?你老实说,是不是阎王爷派你来收我的?”

谷空青听他开始说胡话,忽然悲上心头,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落,正落在云天行的脸上。

云天行喃喃道:“地府里也会下雨吗?”

谷空青见他还有知觉,又转悲为喜,泪眼却落得更急了:“云天行,你给我好好活着,你听到了没有!你要是能活下来,我再也不逼你回谷了……”

云天行挤出一丝微笑,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谷空青咬着嘴唇,重重点头,道:“都是真的,只要你活过来,你想怎样便怎样,我再也不逼你回去了。”

云天行想抬手,却没有抬起来,轻声道:“青姑娘,你哭了吗?”

谷空青强收住泪,摇头道:“我……没有,要哭也该师妹为你哭,我哭什么,是刚刚落了一阵雨。”

云天行道:“青姑娘,这里站着一个人,你看到了没有?”

谷空青含泪摇头。

那人道:“你不必问她,她看不到我的。”

云天行道:“为什么会这样,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那人道:“我既不是人,也不是鬼,我是太阿剑的剑灵。说起来,你应该算是我的主人,可以你现在的本事,还不配成为的主人。”

云天行道:“那要怎样才配成为你的主人?”

那人道:“如果有一天,你能感应到我的存在,才配让我称你一声主人,那时你才能真正执掌太阿剑。可是你现在的情况很糟糕,似乎等不到那一天了。”

云天行笑了笑,道:“看来我真的要死了,连这种荒唐事都出来了。”

那人道:“太阿剑曾有过很多任主人,但真正配得上这柄剑的人却寥寥无几,若没有资格执掌太阿剑,自然也难以发挥出其本身的威力,所以在世人眼中,太阿之名,胜在锋利,这对太阿来说,极不公平。我希望有朝一日,有人能再一次握住太阿剑,成为他真正的主人。我很期待那一刻。”

“现在的你,或许还没有这种资格,但我却在你身上,看到了一个人的影子,一个几百年前的人,也许是几千年前的人,我忘记了,同时也忘记了他是太阿剑的第几任主人,但他的确是那寥寥无几中的一个,也值得我称他一声主人。你们人类的寿命简直短得可怜,好不容易遇上一个称心的人,也终究难逃命运的轮回。我不断地寻找,不断地沉眠,真希望能再遇上一个真正的主人。”

云天行道:“我都要死了,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那人道:“在你们人类的世界里,有一个字叫‘赌’,我曾经很不理解这个字。后来有几代主人带我切身体验了一番,这觉得这是一个很有趣的字,所以,我也想在你身上赌一把。我会消耗自身灵力,助你度过此次难关,希望在我下次醒来的时候,你不会让我失望。”

云天行眨了眨眼,那个人已经消失了,好像根本就没有存在过,也许只是一场幻觉。但令他惊讶的是,冰凉的太阿剑似乎升起了一丝温度,这种暖暖的感觉顺着手臂,一直蔓延到了身体各个部位。

疲惫的感觉在减轻,眼睛里散去的神采又逐渐聚拢回来,模糊的视线也渐渐清晰。他看到了一张脸,是谷空青的脸。

谷空青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那神色全不像一个殆死的人,欣喜道:“你到底是怎么了,一会说胡说,一会又这样清醒,该不会人家常说的回光返照吧?”

云天行摇了摇头,只说道:“你脸上有泪痕,是哭过吗?”

谷空青忙转过头,拭掉泪痕,笑道:“哪有,刚才落了一阵急雨,你忘了吗?”

“是吗?我刚才神志不清,不记得了。”云天行感觉到那个热度从体内消失,他知道,自己的命大概是保住了,只是仍旧神气虚浮,四肢不能动弹。

谷空青道:“刚才我好害怕,还真以为你要……你能醒过来,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云天行道:“我记得你答应过我,说不逼我回九幽谷了,你还记不记得?”

谷空青重重点头:“记得,当然记得,你不想回去便不回去吧,只要活着就好。换成是我,被人赶出来,大概也不会再回去了。”后面这句话,她并没有说话来。

云天行一笑,道:“有一件事我骗了你。”

“什么事?”谷空青问道。

云天行道:“那两碗山羊滋补汤,我都喝了,一口都没剩。”

谷空青扑哧一笑,红着脸道:“我早猜到了。”

云天行道:“要不是那两碗大补汤,我哪还有力气撑到现在,说起来真该好好感谢那位王掌柜。”

谷空青道:“是不是等你好了还要光临他的小店?”

云天行笑了笑,道:“这个……还真不好说。”

谷空青笑说道:“你要是敢再踏进他的小店一步,我回去就告诉师妹,叫她狠狠打你一顿。”

云天行委屈道:“难道吃碗羊肉都不行了吗?”

谷空青道:“你是去吃羊肉的吗?”

云天行道:“他那里只卖羊肉,不吃羊肉,还能吃什么?”

谷空青道:“卖羊肉的多了,光前面这条大街上就是十几家,哪一家的铺面不比他大,难道只有他那里才卖羊肉?”

云天行往前扬了扬下巴,道:“有人来了。”

谷空青转眼看去,果见远处闪出几点灯光,似是有人提着灯笼正向这里走来。“会是谁呢?”她想。17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七百零九章 木乃伊脚踹抓脸猫

月色清明,灯光在靠近,来到近处,谷空青才发现是英雄门的人,不由长出了口气。

云天行笑道:“依我看来,传话的费用王麻子也会照收不误。”

谷空青嘴角带着一丝不屑,道:“天底下怎会有这样的营利小人。这一番折腾下来,他一点损失没有,还讨了两边不少便宜,如果连这些小恩小惠都要收好处,那他这个人一定没有朋友。”

云天行道:“他不但有朋友,而且还很多。以前我不信这句话,现在我反倒有些相信了。其实,他完全可以帮那些人,将我们两个杀死在这里,我相信他一定会得到一笔非常丰厚的酬劳,可他没有这么做。”

谷空青道:“可他还是会向吴英雄收取酬劳。”

云天行笑道:“而吴英雄恰恰是他的朋友。”

谷空青摇头不语。

回到住处,云天行将朝天宫里发生的事大概说了一遍,又喝了半碗谷空青亲自熬制的补汤,方才睡下。这一睡便睡了三天,要不是谷空青看他还有气,早把他摇醒了。

他实在太累了,可算是身心俱疲。从小到大,他还从未有过这种虚弱的感觉。在那一刻,他甚至以为自己已经死掉了。死,对他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他的确也这么想过。

他正处在风华正茂的时候,本不该背负这些沉重的仇怨,可他又如何放得下?即便他能放下,别人未必同意他放下。只要有一天他还是云巅的孙子,云弥的儿子,这些仇怨,他就放不下,除非蜃楼彻底消失。

一个让整座江湖都为之忌惮的存在,会彻底消失吗?

云天行忽然睁开眸子,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第一次觉得,原来睡觉还可以这么累。

他身上缠满了布带,他只看了一眼,便觉得自己像个木乃伊,幸好脸上没伤,不然真成木乃伊了。

房间并不宽绰,但简单整洁,没有多余的杂饰。桌旁谷空青正托着腮帮瞌睡,那只白猫将肥胖的身子缩成了一个肉团,就靠在谷空青胳膊肘边,呼声阵阵。

云天行想要坐起来,用手一撑,伤口牵动,不由疼得叫出了声,把那只正在打呼的肥猫给吵醒了。

肥猫虽然经常接受云天行的鱼肉贿赂,但心底里对这人没什么好感,几番想抓他脸,就怕以后没鱼吃,这才没下得去手。

就说这几天吧,主人日日夜夜陪在他身边,又是换药,又是包扎,又是擦脸,又是捏手臂活络经脉,跟个居家小媳妇似的,都多久没好好抱过自己了,就为了眼前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这次没得商量,一定要借这个机会抓破他的脸。

肥猫扭着屁股走到桌边,弓身一跳,跳上了床沿,若无其事地向木乃伊靠近,当它估摸着到了一跃之地后,忽然变了脸,哇的一声,向云天行脸上扑了过去。两个肉嘟嘟的猫爪里挤出了几弯银钩,这要抓在脸上,只要不是比城墙还厚的脸皮,准要被抓破。

云天行躺了这么久,一睁眼便见肥猫举着俩爪子飞扑上来,看样子是来抓脸的,忙抬腿一脚,将肥猫踹下了床。

这一幕正好被谷空青看到,谷空青忙抱起摔在地上的肥猫,爱怜了一番,走到床边,细声细语道:“醒啦?”

云天行看了一眼在主人怀中龇牙咧嘴的肥猫,有些不乐,道:“你这猫又抽什么风了,我刚醒过来,也没干什么得罪它的事,上来就要抓我的脸,要不是我的脚还能动,我这张英俊的脸庞还不得挂彩啊。”

谷空青轻抚白猫,笑说道:“怎么睡了一觉,跟变了个人似的,以前可没见你这么自恋。”

云天行笑道:“刚从阎王爷那回来,明白了不少,再说,这也不叫自恋,这都是实话。”

谷空青笑了笑,不与他计较,道:“躺了三天,命是保住了,身子骨还很虚弱,你别乱动,我先去给你做点吃的。”

云天行道:“不忙,先扶我起来坐坐。”

谷空青将白猫放到屋外,回来床边,轻手轻脚地扶他坐起来,见他紧咬牙关,右臂颤抖,道:“很疼吗?”

云天行坐起来,稍稍松了口气,道:“刚中剑那会也没觉得怎样,怎么这会疼得这么厉害,这条手臂莫不是要废掉了吧?”

谷空青倒了一碗热水过来,道:“你那时身处险境,哪里还顾得及疼痛,后来不顾伤势,又使了半日的剑,还能感觉到疼痛已算万幸了,要真一点痛觉没有,那才可怕呢。”

云天行摇了摇头,左手接住水碗。那碗在他手里不断晃动,还没凑到嘴边,便荡出了不少水来,谷空青见状忙接过碗来,道:“别逞强了,你左臂上也有伤,我来喂你喝。”

云天行喝了两口,问道:“我那孙儿体内的蛊虫可毒死了吗?”

谷空青收了碗,点头道:“毒死了,吴英雄昨天就醒了,今天早上还来过,说要去外面打听消息,回来多半会来看你。你坐着,我先去给你做点吃的。一直不吃东西,怎么能好呢。”

谷空青出去后不久,那白猫又偷偷摸摸溜到屋里来了,还贴着墙边走,看样子是想搞偷袭,云天行虽然伤得不轻,但耳目还是那么灵敏,早发现它了,等白猫飞身扑过来时,再一脚将它踹飞,笑呵呵道:“虎落平阳被猫欺,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还真当我是只病虎吗?呵呵,这回可长记性了吧。”

那白猫受了这一脚,撞在墙上,震落了挂在墙上的一捆干蒜,又挨了一记蒜锤,登时发了疯,也顾不得什么,哇哇大叫着扑将上来,要跟云天行拼命。

云天行何等身手,即便只用一只脚,对付一只猫,还是绰绰有余的。

白猫三番五次挥爪扑来,都被气定神闲的云天行踢了回去。一人一猫如此不知折腾了多少个来回,估摸着百八十个是有的,总之,等谷空青端着鸡汤进来的时候,白猫已躺在地上起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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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章 同脱险爷孙再见面

谷空青一进屋便看见她心爱的猫猫躺在地上蹬腿,吓得不轻,忙将鸡汤放到桌上,抱起白猫贴脸爱怜了一番,向云天行质问道:“你又踢它了?”

云天行笑道:“它非要抓我脸,我总不能直挺挺地不动,叫它抓个痛快吧。再说,我下脚也不重,它看你来了,故意躺在那装可怜,你可不要被它这副可怜相给骗了。”

谷空青见白猫精神头还不错,便没怎么计较,将它放在檐下晒太阳,回来喂云天行吃鸡汤。

云天行吃了两口,笑嘻嘻道:“你熬的?”

谷空青点头,道:“味道怎么样?”

云天行又吃了块鸡肉,细细品了一会,笑道:“想不到你还有这手艺,了不起,了不起,谁要是能娶到你,那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别的不说,光这吃食上,就高了别人不止一等,要是长不到一百八九十斤,那真是愧对祖宗了。”

谷空青笑斥道:“油嘴滑舌。”

吴英雄从外面回来,先过来云天行这里,一进屋,便见奶奶在喂爷爷喝汤,两人有说有笑,十分融洽。吴英雄喜笑道:“爷爷,你终于醒啦,可担心死我了。”

云天行闻到他身上有浓烈的脂粉香气,皱眉道:“这么香,你去哪儿了?”

吴英雄嘿嘿一笑,道:“也没去哪,就是去外面打听消息了,顺便去喝了碗羊肉汤,补补身子,躺了这些天,身子虚亏,总得补一补才好。”

谷空青精研毒术,对味道极为敏感,斜了吴英雄一眼,道:“依我看,准是去春宵楼找那位夏香姑娘了。”

云天行翻起白眼,道:“你喝的羊肉汤是不是叫‘山羊滋补汤’啊?”

吴英雄脸上竟然难得红了一红,凑到云天行耳边,低声道:“爷爷,你这几天也没进食,身子也该补补了。这山羊滋补汤是老王家的独门秘方,传了百余年了,效果奇好。就爷爷这伤,我敢说,吃上个十碗二十碗,保证恢复如初,健壮如牛。要不要去尝一尝?”

谷空青哼了一声,道:“他可没闲钱去吃这些东西。”

吴英雄拍着胸脯,道:“这一点奶奶不用担心,我吴英雄在这江南一方还有不少生意,也算是小有资财。爷爷想吃什么,我吴英雄就是倾家荡产也会为爷爷找来,别说几碗山羊……咳咳……别说几碗羊肉汤了,值不了几个钱的。”

他见谷空青拧紧了眉头,又补充道:“奶奶不知道,那老王和我们英雄门关系不浅,他儿子在我们英雄门里做事,没少受我们照顾。我们英雄门的人只要一来到凤凰城,准会去他那里照顾生意,价钱比其他客人要低上不少,便宜得很呢。”

谷空青忍无可忍,喝道:“你再说下去,我就把这碗鸡汤泼你脸上!”

吴英雄愣了愣,见云天行在一旁偷笑,登时明了。吴英雄一大早就出去打听消息,去到老王羊肉馆,老王说有个戴面具的年轻人来打听他,可只字没提还跟着一个抱猫的女子。吴英雄还当谷空青不知道山羊滋补汤的秘密,这才想邀爷爷去尝个鲜,谁知竟闹了个没脸。吴英雄坐立不定,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云天行解围道:“你这番出去,可打听到什么消息了?”

吴英雄用饱含感激的眼神看着爷爷,道:“也没什么特别的消息,就是朝天宫里的人在一夜间都消失了。”

云天行笑道:“既然真相已被揭破,自然没必要再伪装下去。”

谷空青问道:“你跟贾隐有仇吗?”

吴英雄道:“我与贾家向来没有来往,更没什么仇怨,连我也想不通,贾隐为何要对我出手。江湖上谁人不知,贾家向来不干预江湖世事,而贾隐本人更不会武功,若说他想争夺江南七道盟的盟主之位,可能性不大,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人心难测啊。”云天行叹了口气,“在此之前,我也没有想到,江南第二大杀手团体——梦魇,竟然是贾家一手培植起来的,若说贾隐没有野心,为何要费心费力培植一个杀手团体?难道商道上还用得着这样的大杀器吗?依我看,这个贾隐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如果真是因为私仇,大可名正言顺地对你动手,何必偷偷摸摸,搞出这么些奇谋鬼略。多半是你挡了他的路,所以才想在暗中除掉你,这么说起来,似乎跟即将举行的江南七道盟会有关。”

谷空青道:“到底是什么状况,等江南七道盟会举行的那日,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吴英雄道:“奶奶说得有理。不过,我们如今还在凤凰城里,等赶到那里,盟会差不多已经结束了,怕是来不及了。”

云天行道:“那还等什么,现在就收拾东西动身吧,如此盛会,可不能错过了。”

吴英雄道:“爷爷的身体不要紧吗?再养两日吧,这样上路,就算乘车也颠簸得够呛,不划算。何况我本就没想做什么盟主,只是看那些人争得急,想凑个热闹罢了。”

云天行道:“既然贾隐对你出手了,总要查探个清楚,不然以后再来一次,那可怎么好?我的伤势不要紧,我们立刻动身去参加江南七道盟会,如果贾隐也在场,多半没安好心,我们见机行事。”

吴英雄道:“好,我立刻叫人去备马。”

他刚要起身离开,云天行忙叫住他,道:“且慢,如果贾隐发现你还活着,说不定还会派杀手来对付你。既然你不想做盟主,索性就不要以英雄门门主的身份去,也不要带那么多人,只带几个信得过的人,装成一个小帮派的人就行了。”

吴英雄道:“还是爷爷想得周到,我这就去准备。”说罢,匆匆去了。

云天行看向谷空青,道:“你不回九幽谷吗?”

谷空青道:“你伤成这样,叫我怎么放心回去?就算要回去,也得等你伤势痊愈了,我才好回去复命。再说,江南七道盟会是江湖上难得一见的盛世,总不能错过了,我也想借这个机会,去长长见识。”

云天行笑道:“好,我倒要看一看,这江南第一大盟的盟主宝冠会花落谁家!”

第七百一十一章 看一位老朋友

离开凤凰城约莫已有半月,云天行有伤在身,车马不敢快行,照这个速度龟行过去,到达江南七道盟会的举行地——鹰潭,少说还得半个多月,等到了那地,估摸着黄花菜都凉了。

江南势力杂多,要将这些牛毛细雨般的帮会势力搓成一股绳,同心同力,简直比登天还难。为了这一天,江南几位有实力角逐盟主桂冠的候选者没少费心,潜心修习武艺这个自不必说,要坐江南七道盟会的盟主宝座,没两把刷子,谁服你?

朝堂有朝堂的规矩,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想夺盟主宝冠,没别的条件,把其他角逐者打趴下就成,不论你用拳头,使刀还是耍剑,哪怕是放个屁把对手崩死,那也是你的本事。

当然,江湖绵延千万载,还真没听过说有哪位高人,放屁崩人的。如果真能崩出个盟主来,别说江南,整个天下人都得捏着鼻子对你竖起大拇指。

其实,江南各方势力结盟早有苗头,只是大家心照不宣,都在等一个机会。如今四海盟卷土重来,又多了个更加神秘的蜃楼,江湖又将被阴云笼罩,而这恰恰就是个机会。于是江南为首的几方大势力商议过后,决定要举行江南七道盟会,而且早在半年前,已向江南各方势力下了帖子,约定了盟会日期。

日期一旦约定,便不会再轻易更改,不说刮风下雨,就是下冰雹下刀子,也得如期举行。也是趁着这股热乎劲,等这股劲过去了,日子趋向平稳,谁还乐意结什么盟会,听人命令,受人摆布?宁做鸡头不做凤尾的道理,大家都懂。

所以,那几位自信能够拔得头筹的候选人,便借着四海盟这个引子,暗中煽风点火,这才博得了江南大多数势力的一致赞同,同意举行江南七道盟会。

云天行乘坐的马车不大不小,仅容四人对坐,不过此时只有他跟谷空青坐在车厢里。

车厢外面看起来粗糙简陋,但内里却装饰得十分细腻用心,别的不说,单是脚下踩的都十分讲究。

最底下是两张毡毯,中间还塞着半尺厚的棉絮,最上面是一张狐皮续接成的方毯,十分柔软,一脚踩下去,那感觉不比踩在谷空青怀里那只肥猫身上差多少。当然,云天行没踩过肥猫,他也不敢去踩,要是踩出个好歹,谷空青还不得跟他拼命?

有这么柔软的底座,即便路上有个坑坑洼洼,云天行也没什么感觉。坐在前边驾车的是吴英雄。云天行几番催促他加鞭快行,吴英雄总是笑嘻嘻地答应着,云天行坐在车里,隔着门帘,总听着外边马鞭打得啪啪响,可车子还是那般速度,一点没快。

云天行就寻思了,这一路上光喊话也喊了八九十回了,可这马车的速度出凤凰城时多快,到现在还是多块,一点没变。

莫非车上人太多,那头健马拉不动了?不能啊,这车上一共仨人一猫,要重能重到哪里去?旁边那干瘦骡子一鞭子上去,还能再加点脚程,超个车,难道这头八十两银子换来的灰鬃健马,连一头干瘦骡子都比不过?

犯了嘀咕的云天行又喊了一句,稍稍掀开门帘一角往外瞧去,只见吴英雄甩起马鞭,鞭梢在空中一卷,啪的一声响,云天行懵了,合着这一路上根本没往马身上打啊?

骑马跟在车旁的侯焱,见往日威风凛凛的吴英雄对着车帘呵呵傻笑,微微摇了摇头,并不言语。

自他认识吴英雄以来,还从未见吴英雄对谁这么客气过,并不是吴英雄心高气傲,而是以前根本没人值得他这样做。即便在面对江南势力中排在前列的追风寨诸人,也一口一个柳大犬,孙二狗叫着,没留过半分情面。

吴英雄没有绝佳的根骨资质,更没有厚实的家族背景,跟江南霹雳堂、谭家这些承袭式的家族势力没得比,他的英雄门是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踩出来的,其中背负了多少艰辛,又有几人能够体会?

都说命由天定,可吴英雄打小就明白,命运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光坐在家里翘着二郎腿可等不来富贵命运。

他生在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农人家庭,父母临走前,只给了留他下了几壁土墙,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那时候为了生存,去给一个大户人家放牛。当个放牛娃也不错,虽然说出去不大体面,可到底还有口饭吃。

当时与他一起放牛的还有一个姓冯的瘸子。这冯瘸子的瘸是天生的,打娘胎里出来就这样,而且长得特别丑,所以在出生没多久,就被家人狠心抛弃了。

冯瘸子当时被一个光棍老汉捡到了,乐得几天没睡着觉,拿卖鸭蛋积攒来的银钱跟羊倌换了只羊,专门给冯瘸子喂奶。光棍老汉离世后,冯瘸子无依无靠,便给大户人家放牛讨口饭吃,这才遇上了同为放牛娃的吴英雄。

吴英雄和冯瘸子难兄难弟,吃喝拉撒都在一起,别说有多亲密。如今两人已有多年未见,到了他的地界上,怎能不过去看一眼?

吴英雄拿手指扣了扣厢壁,道:“爷爷,我有一位老朋友就住在这附近,我想去看他一眼,你跟奶奶去不去?”

也不知听没听到,谷空青一直抚摸着蜷缩在怀里酣睡的肥猫,没有吱声,云天行轻轻碰了她一下,道:“去不去,问你话呢?”

谷空青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不去。”

云天行道:“你不去我可去了,这些天一直闷在车里,都快闷出内伤来了。”出了车厢,坐在吴英雄一旁,见车马离开大道,驶入狭窄小道,路旁野草稠密,远处隐隐有几座青山,景致倒好,只是有些荒僻。

云天行倚在车厢上,侧头看着吴英雄,道:“你朋友住在这种地方?看着荒无人烟,该不会是个隐士高人吧?”

吴英雄摇头,道:“不是什么隐士高人,只是一个瘸子,以前在一块放牛的,有好些年不见了,正巧路过这,顺脚过来看他一眼,也不知死了没有。”

云天行见他面带愁容,全不似以前嘻哈模样,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不好再问。

第七百一十二章 冯瘸子

车马行到一座山脚下,荒草遍地,早已没了路径。

吴英雄翻身下马,绕到车厢后面,从竹箧拎出那坛提前准备的无名酒,走到车窗下,扣了扣厢壁,道:“奶奶,麻烦你在这里等一会,我跟爷爷去一趟就回来。”然后吩咐其他随行人看好车马,便带着云天行侯焱吴耻三人往山里去了。

走到半途,谷空青又抱着白猫追了上来,云天行笑道:“你不是不来吗?”

谷空青揉着毛茸茸的猫脑袋,道:“我可不愿跟那些人待在一起。”

云天行笑了笑,道:“不愿意跟他们在一起,难不成是想跟我在一起?”

谷空青白了他一眼,道:“你少臭美了,谁乐意跟你在一起。我是怕猫猫闷,特意带它出来散散心。”

云天行呵呵一笑,道:“你怀里这位猫爷可一点都不闷,这呼噜声比打雷还响,哪里闷了?我说青姑娘,你走到哪里都抱着它,不嫌累吗?要我说,干脆把他放回车厢里去,让它自个睡多好,这样抱着舒展不开,睡不舒服。”

谷空青道:“你又不是它,你怎么知道它舒服不舒服?”

云天行笑道:“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它舒服不舒服?”

谷空青无言以对,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道:“你别跟我说话。”

云天行哈哈大笑。

山脚下,水湖边,冯瘸子倚在一棵老树下,看着湖水群鸭子戏水,不知不觉睡着了,可没过多久,他又忽然惊醒过来,额上已满是汗水。

他做了一个梦,噩梦。

他时常会做噩梦,而且是同一个噩梦。其实,那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的事。在他十岁那年,天降大雨,老人在湖边赶鸭,不甚滑入湖中淹死了,而他正好目睹了这一幕。当他拼了命跑到湖边时,老人早已浮在水面上不动了。

老人正是抚养了他十年的光棍老汉,夺走老人性命的大湖也正在他眼前。

冯瘸子抹去额上汗水,跪在老树下,朝湖水拜了两拜,嘴里嘀嘀咕咕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这时,一个十来岁扎着马尾的小姑娘,臂弯里挽着一个竹篮,从远处飞跑过来,喊道:“爹,刚才我去山里采蘑菇,看见有一队车马进了山,还有几个人向这里来了。”

冯瘸子顾不得腿脚麻木,慌忙从地上爬起来,道:“看仔细了吗?是不是前几日来抢你的那几个强人?”

扎马尾的小姑娘摇了摇头:“我没敢往前去,远远看着有一个人戴着面具,还拿了一柄明晃晃的剑在乱挥,我害怕,就跑回来了。”

冯瘸子不管来人是谁,拉着小姑娘便往另一头山里跑,跑到山头方才停脚说道:“准是那伙强人又来抢你了,丫头,你快去山里躲几天,等他们走了,我再去山里寻你,不要怕,好好躲起来。”

小姑娘拽着冯瘸子不放,眼泪都快出来了,哀求道:“爹,你跟我一起走,他们找不到我,又会打你的。”

冯瘸子推开小姑娘,厉声道:“丫头,快走!被他们捉了去可不是闹玩笑,是会出人命的!你快走,不要担心我,我自有法子应付。”

扎马尾的小姑娘含泪跑了一段,回望了一眼,见冯瘸子一颠一簸地跑开了,方挎着小篮子往大山里去了。

冯瘸子回到草庐,从鸭圈粪堆里刨了一个油纸包出来,里面是一把剔骨刀。这是他在集市上,用半筐鸭蛋跟一个屠夫换来的。由于此刀锋利异常,他一直不敢拿出来用,索性就藏在鸭粪下面了,以备不时之需。

冯瘸子将剔骨刀束在后腰,拿上衣盖住,方才坐到小板凳上剥花生去了。

远处山脚下出现了几条人影,冯瘸子眯眼瞧了瞧,也没看清模样,只隐约看到有五个人。他眼神不好,天生就这样,就像他的瘸一样。那些人走到草庐近处,冯瘸子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冯瘸子,多少年不见了,可还认得我的这个老朋友吗?”

打算一直装傻充楞的冯瘸子一听到这个声音,猛然抬起头来,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个富商打扮的人,良久之后,展颜笑道:“我还当是强人来抢我闺女呢,原来是吴大侠啊,这些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在两人放牛那会,曾遇上过一个身手了得的小毛贼。这小毛贼不仅胆肥,身子更肥,简直跟个皮球似的,就当着两个流着鼻涕的放牛娃的面,轻松跨过了财主家的院墙,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小毛贼又从墙里跨了出来,肩上多了一个大包袱,叮铃当啷地从两个看直了眼的放牛娃面前溜了。

年轻的冯瘸子望着小毛贼远去的影子,一脸崇拜:“一步就跨过墙去了,他的胯可真高啊!”

年轻的吴英雄道:“你懂个屁,那叫武功!这都是小手段,真正的高手可以徒步翻山,光脚渡海。实话告诉你,等我长大了,也要去学武功,当个大侠,受万人敬仰。”

年轻的冯瘸子觉得他不是这块料,便指着财主家的院墙戏谑道:“吴大侠,要不咱先跨个墙试试?”

这时财主拿着擀面杖从门里追出来,见两人站在门外有说有笑,二话不说,上来就是一通乱打。

冯瘸子自带残疾,财主怕打死人,没敢下狠手,只将他打得鼻青脸肿便罢了。吴英雄胳膊腿完好,财主没有顾忌,一顿擀面杖下来,打得吴英雄躺了半个多月。

自此以后,吴大侠便成了吴英雄的绰号。冯瘸子对这个绰号尤为钟爱,每当吴英雄落难时,总免不了要拿出来戏谑他一番。

吴英雄将酒坛放在一旁小木桌上,道:“你几时有闺女了,上次来怎么没听你说起?”

冯瘸子摆了摆手,道:“不是亲闺女,路旁捡的,今年都十一岁了。”

吴英雄长长叹息了一声,道:“我们都这么多年没见了吗?”

“是啊,岁月不饶人呢。”冯瘸子本就显老,再一苦脸皱眉,好似又老了一旬。他拍了拍吴英雄的肩头,“你不是外人,自便吧。我得先进山去把我闺女找回来,她一个人害怕。”

吴英雄站在草庐前,看着一颠一簸的熟悉身影远去,喉头梗塞,拔腿追了上去。

第七百一十三章 放牛娃的往事

两位老友并肩向山里走去。

吴英雄个高身胖,面相富贵,即便没有这身绸子衣裳装扮,看着也像个富贵人。而在他身旁这位,身材细瘦,微向前倾,已隐隐有着驼背的迹象,那满头的灰发更不必说,表面上虽然看不出白,用手指拨开,底下基本全白了。

可就是这么两个人,同在一起放过牛,一同挨过打,不管想起年少时的心酸还是快乐,都会有对方的影子出现。

两人默默无言地走过一个光秃秃的山坡,冯瘸子耐不住寂寞,瞥了一眼吴英雄,道:“咋地,以前你可挺能说的,看到我这寒酸模样,说不出话了?我可告诉你,不准再提接济我的事,我现在过得很好,又有了这么一个宝贝闺女,啥也不图了,就盼着她能找个好人家,再生个大胖小子让我抱一抱,这辈子就值啦。”

吴英雄踢着一块圆溜溜的石块,道:“以前放牛哪会,你总说老杨头的闺女好看,还拉着我去偷看她洗澡,结果被老杨头拿着菜刀撵出二十多里地。我记得你当时说过,这辈子就一个愿望,就是把老杨头的闺女娶到手,再生上七八个胖娃娃。以前我没敢问,现在你给我说说,咋没成啊?”

冯瘸子摇了摇头,苦笑道:“人家老杨头的闺女生得根一枝花似的,会看上我一个丑瘸子?她家的狗见了我都撵着咬,何况是人。老杨头一见我,二话不说,先去厨下把他那把祖传菜刀握在手心,就拿俩眼瞪我,我连门都不敢上……”

吴英雄道:“那你夜里偷偷给她送的干柴不都打水漂了?”

“可不。”冯瘸子拽小一片草叶叼在嘴角,回忆起当年的情景,仍有些愤愤不平,“他闺女出嫁那天,老杨头啥事不干,就拿着他那把祖传菜刀蹲在我家门口,隔墙喊话说,只要我踏出大门一步,就拿刀剁了我,然后到官府自首。”

吴英雄偏头看了他一眼,道:“以你的胆气,难道还怕他一个老杨头?”

冯瘸子吐掉口中草叶,道:“你可别小看了这老杨头,这老小子来我这之前,把棺材都订好了,我要是敢给她闺女捣乱,他非跟我拼命不可。后来我仔细想了想,也是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她嫁到那家去是享福的,要是跟了我,一天福都享不成,这样最好。”

吴英雄摇了摇头,道:“你脸上的伤是谁打的?”

冯瘸子正色道:“谁敢打我?你可别忘了,当初人家欺负你的时候,还是我帮你打架的,别看你现在穿得人模狗样,我照样能打得你满地找牙,你信不信?”

吴英雄嘿嘿一笑,像以前那样搂住冯瘸子的脖子,道:“瘸子,跟我说实话,谁打你了,我给你报仇去。”

冯瘸子啐了一口浓痰,正吐在路边开放正艳的花朵上,道:“你快别吹牛皮了,你那点本事我还不知道?你还给我报仇,呵呵,哪一次打架不是被人家打得跟一条丧家犬似的,要不是我,你这两条狗腿都得被人打折了。”

吴英雄笑道:“那是小时候,现在不同了,我会武功……”

冯瘸子捧腹大笑,眼泪都快笑出来了。以前那个打起架来只会抱头鼠窜的吴大侠会武功?打死他都不信!

吴英雄见他不信,也不勉强,跟着笑了一阵,道:“瘸子,我开了几间绸缎庄子,正缺个打手,周围都找遍了,没找到个像样的,要不,你去给我顶一顶?”

冯瘸子摇了摇头,道:“臭小子,你当我傻吗?说来说去,还不是想变着法子拉我一把。我就是这么个拿不上台面的人,你又何必这样。你要是真想帮我,就提前帮我物色个好女婿,等丫头chengren了,好生嫁出去,也算是了我的一桩心愿。”

吴英雄拍了拍胸脯,道:“没问题,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不过,瘸子,你闺女叫啥名啊?”

冯瘸子嘿嘿笑道:“咱大字不识一个,哪会起那些花花名字,打小叫丫头叫惯了,人家问起来,你说叫冯丫头就是了。”

吴英雄点了点头,道:“丫头躲哪里去了,还没到地方吗?”

冯瘸子喊了几嗓子,没听到回声,心头有些着急,道:“她以前就爱躲在这里的,怎么不见人了?”

两人又走出不远,找到了丫头曾经挎的竹篮,蘑菇撒了一地。

冯瘸子捡起竹篮,拍腿叫道:“坏了,坏了,丫头一定是遇上麻烦了,这是她的篮子。”

冯瘸子又在附近找了一圈,没找到人,也顾不得吴英雄,独自往深山里跑去了。

吴英雄忙奔到一个土坡上,取出特制鸣镝,掷上半空,只一会功夫,侯焱等一干英雄门的人都赶了过来。

吴英雄吩咐道:“四下散开去找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她叫冯丫头,不论她遇到了什么,一定要先保她性命!”

众人领命去了。

吴英雄向冯瘸子所去的方向追去,奔过两个山坡,见冯瘸子趴在地上,双手抓地,正在往前爬,石子路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以前的冯瘸子只是瘸,现在谈不上瘸不瘸,腿直接断了!

吴英雄沿着那道触目惊心的血痕,走到老友身旁,欲言又止,嘴唇颤抖,轻声道:“瘸子!”

冯瘸子听到声音,知道是吴英雄来了,他仰头看了一眼,颤声道:“大侠啊,你快来扶我一把,不能叫他们把丫头抢走啊。丫头命不好,跟了我这么个没用的东西,已经受了不少罪啦,如果落到他们手里,我怕……”说完,已是老泪纵横。

吴英雄将冯瘸子掺起,见他左腿拖地,已然是断了,哽咽道:“你的腿……你留在这里,我自己去救丫头。”

冯瘸子泪眼道:“不成啊,丫头认生,我不在,她会害怕的。你连我都打不过,如何斗得过那个悍匪?我腿断了,可还有手,我们两个打他一个,总不会吃亏。”

吴英雄只好将冯瘸子负在背上,施展开轻功,向前飞奔而去。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七百一十四章 祖传秘术(一)

吴英雄背着冯瘸子跑出不远,zhengjan一人光头汉子拽着一个扎马尾辫的小姑娘在前面走。

吴英雄大喝一声,声若惊雷。

那光头汉子唬了一跳,忙拿bshou抵在丫头颈下,恶狠狠道:“你再往前一步,我立刻杀了她!”

吴英雄怕他伤害丫头,忙停住脚步,喝道:“你好大的狗胆,还不把人放了!”

那光头汉子一声呼哨,立刻有十数人从周围隐蔽处涌将出来,将吴英雄围在中心。

吴英雄环顾四周,不由皱起了眉头,刚才追得急,倒没留意周围情况,不想对方竟然有这么多人。

丫头被那光头大汉拿bshou抵着,吓得一声都不敢出,眼泪直流个不停。

冯瘸子从吴英雄背上下来,跪在地上,忍痛膝行了一段,哀求道:“不要伤害孩子,你要杀就杀我吧。”

那光头汉子道:“你这死瘸子早该死了,前几日我们问你要人,你推说她去了远方亲戚家,现在她回来了,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冯瘸子苦苦哀求道:“丫头年纪还小,就算要嫁给你们大哥做夫人,也得再等个几年,现在还不是时候啊!”

那光头汉子大笑半晌,道:“是不是时候可不是你说了算,我们大哥就喜欢年纪小的,你闺女正合我们大哥的胃口。死瘸子,你当初要是痛快答应了,也不会白吃这些苦头。我大哥出手大方,要是玩高兴了,指不定还赏你几个银子花花,何必受这些罪来。死瘸子,你还不滚,是想让我打断你另一条腿吗?”

冯瘸子膝行到丫头面前,抬手拉住她的手,颤声道:“丫头不怕,有爹在这,不怕……”

丫头泪如雨下,紧咬住下唇,微微点头。

光头汉子一脚将冯瘸子踢了个跟头,拉着丫头退了几步,骂道:“去你妈的,再不滚,老子一刀宰了你!”

吴英雄怒不可遏,奈何对方有人质,不敢擅动,忍怒道:“叫你大哥出来,我有话要跟他说!”

光头汉子盯着吴英雄打量了半晌,道:“看你肥头大耳的,倒像是一头肥羊,想见我们的大哥也不是不可以,先拿五十两银子出来给我瞧瞧,拿不出,我大哥的屁你都甭想见着!”

吴英雄放声大笑。

光头汉子皱眉道:“你笑什么笑?”

吴英雄道:“好大的口气,一开口就要五十两,实话告诉你,五十两我没有,我给你五千两,你把人放了,成不成?”

那光头汉子一听五千两,眼都直了。他劫过最多的一次才四十三两多一点,一次喊出五十两已是他的上限了,即便喊出这个数,也是鼓了很大的勇气的。

吴英雄一开口五千里,他哪里肯信,讥笑道:“吹牛谁不会,五千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你的要是带在身上,我会看不出来?”

吴英雄一笑,伸手入怀,摸出五片金叶子,搓成一个扇形,道:“我这一片金叶子能换一千两银子,五片金叶子五千两,把人放了,这些都是你的。”

金叶子被日光一照,金光闪闪,甚至耀目夺睛。

那光头汉子盯着金叶子直咽口水,道:“你要是一个大财主,怎会屈身背一个穷瘸子,你这金叶子一定是假的!”

吴英雄笑道:“是真是假,你自己看一看不就知道了。”说罢,甩手一扬,五片金叶子飘散在地上。

旁边那十几人先抢上来,将金叶子夺了去,连真假也顾不得分辨,直接塞进了自己怀里,然后若无其事地站回原位。

吴英雄上前一步,厉声道:“赎金都收了,还不放人?!”

那光头汉子连一点金沫沫都没捞到,哪里肯放人,冷冷道:“这女娃子我们大哥点名要的,别说五片金叶子,就是五十片,五百片,都放不得!”

吴英雄攥紧拳头,指间关节嘎吱直响,冷声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时,一对男女揽腰款步走入场中。那女子浓妆艳抹,体态丰腴,再配上华丽衣饰,不减杨妃当年风采。这男子儒生打扮,蓄着长须,手摇羽扇,头顶纶巾,颇有隐士高人气质。

男子名叫容源,祖上曾在皇宫文渊阁里担任要职。那文渊阁是皇宫藏书之所,但凡天底下能叫得上名字的书籍,在文渊阁里都能找到,不仅如此,同一部书的删改增添版本也都十分齐全。文渊阁里很多书籍都是天下独份,甚至从未在市面上流传过,说起来也算是一个天下所有读书人向往的地方。

文渊阁顶楼有了一个秘阁,皇上还为此秘阁特设了一个职称,叫文渊阁秘阁密使。那位祖上担任的便是这个职务。寻常士子大夫借阅书籍,可以进入文渊阁,但却没有资格进入秘阁。

秘阁内到底藏着什么,在当时是一大谜团,所以很多人猜测,极为可能是当世绝顶武功秘籍,毕竟皇上本人也喜欢练武,在当时,这个说法还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同。

还有人说是秘阁里藏的是一卷天书,书上记载了天下兴亡大事,阅览者可以预知天机,扭转乾坤。当时说什么的都有,可说归说,谁都进不去,只有皇上本人和那位密使才有资格进入。

曾有一位大胆的朝臣,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上朝前先订了一口棺材,又灌了半坛酒壮胆,才敢在朝堂上公然向天子询问真相。

天子不肯说,那位大胆的朝臣偏要问个明白,结果不想可知,大胆朝臣如愿躺到了自己量身定做的棺材里。据说这位大胆朝臣在被押到街市行刑前,曾当街大喊三声“家祭无忘告乃翁,自此了局。

大胆朝臣的死,不但没有冷却大臣们对秘阁的好奇欲,反倒让得人人都想进入秘阁一窥究竟。后来大臣们聚众商议了一番,在同一日,联名上书请求公开秘阁,气得天子三天没上朝。

其实,那秘阁里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就是一些有关房中术的私密典籍。皇上后宫三千佳丽,若不学点御人的本事,如何应付得过来?20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七百一十五章 祖传秘术(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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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皇上洪福,容源那位祖上也秘阁从中学了不少,其精研至深,堪称恐怖,一直活到了一百二十多岁才驾鹤西去。一个人熬崩了七位天子,在当时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后来家道中落,到容源这一代,已跟寻常市井百姓无异了,但这房中术却一直传了下来。

容源精研房中术,可家境吃紧,根本无女可御,于是便纠集了一些人,落草为寇,以抢女子为主,抢财物为辅,很让远近百姓很是头痛。

由于容源等人居无定所,且又常年躲在山中,官府拿他们也没办法。每每接到报案,有人被抢了闺女,有人被抢了女人,公差们赶到现场,早已人去楼空,根本无迹可寻。

容源一心只修房中术,对钱财并无多大兴致,每每抢到钱财,大部分都拿来分散给诸人,所以这些人才会死心塌地跟着他。

容源走到丫头面前,一指抬起她的下巴,细细打量了一番,点头道:“不错,不错。虽然年纪小了些,还未达到采阴的最佳年纪,但若经过我的一番调治,必定是个不错的鼎炉。”

容源向光头汉子笑了笑,道:“你干得不错,等回去了,去我房里一趟,昨日抢来的那支碧玉簪送你玩了。”

光头汉子大喜,连连称谢。

丫头吓得浑身发抖,眼泪咕咕往外涌,一声都不敢吭。

吴英雄看向容源,道:“你就是他们的大哥?”

容源回过身来,打量了吴英雄几眼,道:“不错,我就是他们的大哥。我叫容源,道上的朋友送了我一个外号,叫‘房中先生’,你可以称我一声先生。”

吴英雄见他油头粉面,说话细声细气,十分欠揍,但他手上有人质,不得不屈己忍怒,道:“容先生,刚才我已送出了五片金叶子,你的手下们都已收去了,何时放了这孩子?”

容源反问道:“你有没有听过我的名号?”

吴英雄皱了皱眉头,这种山野小号他哪里听过?但嘴上不敢说没听过,只违心说道:“容先生的大名我自然是听过的。”

容源咧嘴笑了笑,道:“你撒谎,你要是听过我的名号,就知道我视金银如粪土。你听过我的名头,还拿金叶子出来,这不是在存在羞辱我吗?”

吴英雄语气加重了几分,道:“那你要怎样才肯放了这孩子?”

容源摇头不语。

与容源一起来的那女子笑着走上来,道:“相公,这小娃娃还没熟透呢,要她做什么,还是放她回去吧,他给了五片金叶子,换多少女人换不来。”

容源哼了一声,冷眼瞧着那女人,道:“你是不是怕她跟你争宠啊?”

那女子连忙摇头,道:“奴家没有这个意思。”

“你没有?”容源嗤笑一声,“前番我抢来的那些女人,一个个莫名死去,不都是你在背后搞鬼吗?”

那女子委屈道:“相公,你好好端端的又冤枉人家,奴家连杀只鸡不敢,哪里敢害人?不知是哪个狐狸精在相公背后说奴家坏话,白叫奴家受这些委屈。”说着便拿手帕抹泪。

容源一见她哭,愈发恼怒,道:“昨日我见莫大夫从我房里慌慌张张跑出来,我问他缘由,他说你病了,我回去问你,你却说没病。今早我派人去找莫大夫,邻人说他趁夜走了,不知去向。我亲自到他房里搜了一番,你猜搜到了什么?”

那女子啜泣道:“奴家哪里知道。”

容源冷笑道:“你还跟我装傻!好,今日我就跟你说个明白!”说罢,从口袋里掏出几块手帕,摔在地上,“我送你的手帕为什么会在他的房里?你不是说丢了吗?”

那女子向地上的手帕瞧了一眼,懦声道:“一定是他来看病时,顺手偷去了,奴家并不知情。”

“贱人!你跟他私通,还不承认!”容源怒极,又取出一封信来,张在她面前,“这封书信是你亲笔写给他的,要不要我念给你听听?你这贱人,我只出去了几日,你就给我扣了顶绿帽子,亏我还将祖传房中术教给了你!”

那女子见事情揭破,立刻变了张脸,冷笑道:“容源,你还有脸说我,这远近几十里,谁不知道你是个色鬼,借着房中术的由头,也不知祸害了多少女人,亏你还有脸拿到台面上来说!”

容源一巴掌掴在那女子脸上,怒道:“我教她们修习房中秘术,不但可以永保童颜,还可以延年益寿,比你这个暗下毒手害人的妖精强了百倍!”

那女子哭道:“好你个没良心的,要我的时候甜言蜜语一大堆,厌弃了就拿这些话来伤我,好啊,老娘今天跟你拼了!”大叫一声,向容源扑了过去。

容源虽是这些人里的头目,但向来秉承以德服人的理念,半点武功不会,外加经常修习房中术,体质薄弱,与这个体态丰腴的女人肉搏起来,分毫占不到便宜。

诸位小弟见两人厮打起来,面面相觑,也不知该帮谁好。

云天行和谷空青本在湖边散步,看到吴英雄发出的信号,便飞速赶了过来。一到此地,便看到一男一女扯着头发在地上扭打。两人不明所以,看向吴英雄,吴英雄同样一头雾水,只是摇头。他也不知道这俩人是来真的,还是在演戏。

容源被那女子压在身下殴打,偶然瞥见旁边多了个身量极好的抱猫女子,立即来了精神,一脚将压在身上的丰腴女子蹬开,起身指着骂道:“贱人,回去再跟你算账!”整了整凌乱的衣裳,转身对谷空青抱了抱拳,道:“姑娘怎么称呼?”

谷空青还没认清局势,也不知该不该自报姓名,想了想,又把问题推了回去,道:“你这么称呼?”

容源擦掉鼻血,道:“我叫容源,祖上传下了一门秘术,若男女同修,不仅可以美容养颜,还可延年益寿。此种秘法当世罕有,若姑娘有心学习,我们可以共同研习,如何?”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江湖听风录》,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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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六章 最后的警告

容源抓过的女人不少,但像谷空青这样标致的却没有一个,若能与她一同修习房中术,效果增倍不说,或许还能突破传说中的那道门槛,达成永生也说不定。

只是这房中术讲求个两情相悦,若强上硬来,收效微乎其微,白白空费精力,得不偿失。所以容源抓来人后,并不急于修习秘术,先要事先调教一番,至少也要将那股子怨气消去,方才可以行事。

若能捉到姿色体态性情俱佳的女子,容源更不敢擅动,若像那些禽兽一样,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事成了,那无异于玉铲掘粪,糟蹋宝贝。所以,容源对待心仪女子,向来是先礼后兵,如果对方一口答应,那最好不过;若不答应,只好强掳了来,慢慢调教了。

谷空青听他说得这么直白,自然也明白了一些,冷冷道:“你是不是想死啊?”

容源一怔,摩挲着下巴,暗暗想道:“这女子身材样貌俱是上佳,是修习房中术的不二人选,只是这性子……嗯,怕是不大好调教啊。”

那女子被容源蹬倒在地,见容源又向这抱猫女子发出了同修房中术的邀请,而谷空青也的确是个修习房中术的好苗子。至少在她自己眼里,还没有哪一点能与抱猫女子相比,即便自己穿得再华贵,也比不过那她那种自带的华贵气质。这让她怒火中烧,难以自制。

她站起身来,指着容源大叫道:“没良心,我实话告诉你,给你送帽子的可不止莫大夫,你这些兄弟,都送过,还不止一次,不信你问他们!”

容源回过身来,惊恐地看着这个疯狂的女人,道:“你说谎!我待他们不薄,他们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那女子发疯似的笑道:“你是待他们不薄,可你别忘了,他们也是血气方刚的男人,整天跟你混在山野间,就没一点其他想法?只要我略施手段,他们一个个都得跪在我的石榴裙下诵蒹葭!”

容源红着眼环视众人,道:“她说的可是真的?”

一人站出来,以手指天,道:“大哥,我绝对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我发誓!”

“好!”容源点了点头,脸上微微出现了一丝笑容,可当他再将视线转向其他人时,脸上的笑容又消失了。站在周围的人一个个都垂着头,分明是招认了这一切。

那女子笑道:“看吧,我没骗你吧。这一个打小就没种,不受我摆布,也在情理之中。”

容源羞怒交加,血气上涌,喷出一口血雾,指着那女子道:“我今天非杀了你不可!”说罢,向那女子扑了上去,谁知刚到近前,那女子先拿一柄尖刀扎入了他心口,容源嘴唇动了动,立时死了。

吴英雄见这位房中先生倒地死去,才知道这不是在演戏。

那女子刺死容源,举起手中带血匕首,道:“从今往后,我就是你们的大姐,谁若不服,便如我脚下的死人一样!”

那些人平时没少从她那里得到好处,一听她要当头,高兴还来不及,忙举手欢呼,表示赞同。

那女子见众人信服,便将匕首指向刚才发誓的那个人,道:“这太监不服管教,你们说该当如何处置?”

众人都道杀了。那女子一手托住匕首,环视众人,道:“谁帮我杀了他,我另有重赏。”

一人抢出来,二话不说,便将刚才发誓那人捅死了,笑道:“大姐不会食言吧?”

“自然不会。”那女子眨了眨眼,“今晚出更到我房里来。”

众人一阵羡慕。

那女子看着谷空青,道:“这姑娘生得不错,若容源还在,一定舍不得让给你们,既然你们愿意跟我,我便将她交给你们,要怎么处置,由你们定。”

众人见谷空青如此样貌,早有觊觎之心,如今大姐当众发话,一个个摩拳擦掌,迫不及待想要采摘成果。

云天行笑道:“看了这么久,才看明白,起初我还当你也是个受害者,想不到最毒的人是你。”

那女子娇媚一笑,道:“你的声音很好听,不妨把面具摘下来,若真是个俊秀的哥儿,就留在姐姐身边,让姐姐好好疼惜你,如何?”

云天行指着死去的容源,道:“像他一样吗?”

那女子笑了笑,指着谷空青,向云天行道:“她是你的女人?”

谷空青冷声道:“不是。”

那女子笑得更媚了,道:“不是最好,免得一会你身受屈辱,他还要怨我不懂怜香惜玉。”

谷空青眸子骤然冷冽,一步上前,正要出手,云天行伸手拦住,笑道:“大姐,商量一下呗,你们把人放了,咱们各走各路,成不成?”

那女子笑道:“成啊,怎么不成,你先来陪我一晚,把我哄高兴了,我就放了她,好不好?”

吴英雄哼了一声,冷笑道:“就你这烂货也配碰我们云爷?我家里正好有几头瘟猪,要不要给你牵来?”

那女子闻言大怒,向挟持丫头的光头汉子喊道:“把这丫头的脑袋割下来!”

丫头吓得大哭不止,冯瘸子挣扎上前,刚站起身子,被那光头汉子一脚踢中小腹,踉跄倒退回来,仰在地上。

云天行按剑上前,厉声道:“把人放了,这是最后的警告!”

那光头汉子拿匕首在丫头颈下比划了两下,笑道:“这可是大姐的命令,我不敢不遵从啊!”

云天行微微眯起眸子,五指渐次握紧太阿剑柄,一线寒芒自吞口处闪出。

光头汉子见云天行站得远,并不害怕,看向那名娇媚女子,笑嘻嘻道:“大姐,我把这丫头的脑袋割了,有没有赏赐啊?”

那女子笑问道:“你想要什么赏赐?”

光头汉子上下打量着大姐丰腴身姿,眼中贪婪之色毫不掩饰。

那女子笑了笑,道:“你只要你按我说的做了,我绝不会亏待了你!”

光头汉子大喜,刚要动刀,忽觉一阵风来,眼前已多了一个人影。这人影一晃又消失了。再去看时,挟持的丫头已不见了,他握匕首的那条手臂也不见了,而他竟然没有感觉到一丝痛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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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七章 长眼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在林中骤然响起!

光头汉子抱着断臂,哀嚎不止。

大姐以及其他强人都张大了嘴巴,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云天行将丫头的脸埋在自己怀里,注视着那个正蜷缩在地上承受痛苦的人,冷冷道:“我只跟朋友开玩笑,而你恰恰不是我的朋友!”

谷空青抚猫的手忽然停了,她侧目看着云天行,心头有些惊讶:“好快的一剑,不愧是沧澜剑神的后人,那日若不是他先被人刺了一剑,单是那三个人,未必能够拦下他。看来,我还是低估他了。”

吴英雄道:“云爷,麻烦你带丫头和瘸子先离开这里,他的腿伤得不轻,需要及时治疗。这里交给我就行了。”

冯瘸子扶着丫头站起身来,向吴英雄,道:“小子,他们人多,别逞能,跟我们一起走吧。”

吴英雄一笑,道:“瘸子,当初你替我挨了那些打,我可都记着呢,这些人欺负你,怎么说我也得揍他们一顿才行。”

冯瘸子拉住吴英雄,摇头道:“算了,丫头好好的,没事了。”

吴英雄低头看了一样,道:“可你的腿……”

冯瘸子笑道:“本来就是个瘸子,就算再断一条腿,也还是个瘸子,不碍事的。”

吴英雄蹲下身来,向丫头道:“好孩子,你爹说你做的蘑菇汤天下第一好喝,叔叔想尝一碗,你做给叔叔喝好不好?”

丫头擦掉泪水,眨着大眼睛看着吴英雄,道:“我常听我爹说,他还有一个兄弟,有个大侠梦,却天天让人家欺负,可没出息了,就是你吗?”

吴英雄笑着点头,道:“就是我。”

丫头拉住吴英雄的手,道:“叔叔,我们一起走吧,这些人很厉害的,爹都打不过他们,叔叔跟我们走吧,我给叔叔做蘑菇汤喝。”

吴英雄笑道:“好孩子,不用为叔叔担心,叔叔长本事了,现在一个打十个都没问题,你带你爹先回去,做好蘑菇汤等叔叔,好不好?”

冯瘸子见吴英雄非要留下,只好偷偷将藏在后腰那把剔骨刀交到他手里,叮嘱道:“大侠,还是那句话,打不过就跑,知道吗?丫头做好蘑菇汤等你,你要是回不来,就烂在山里吧,我别指望我这废人来给你收尸。”

吴英雄攥紧剔骨刀,笑道:“知道了。”

云天行看了吴英雄一眼,也没什么,便带着冯瘸子谷空青等人离开。

等人走远了,吴英雄收起笑容,冷冷道:“刚才金叶子谁捡去了,先给我交出来,沾上血就不好了。”

众人最忌惮那个戴面具的人,如今他走了,只留他一个人在这里,他们自然不怕。那大姐上前一步,媚笑道:“怎么,想逞英雄啊,你一个人吃我们这么多,也不怕撑死你!”

吴英雄笑道:“谁说我一个人了?”打了一个响指,侯焱吴耻等数个从隐蔽处跳了出来,将诸人围在中央。

那大姐见一下又跳出这么多人,倒吃了一惊,拿眼角一瞥,还不如她人多,顿时失声笑了:“怪不得敢一个人留下来,原来还有帮手,不过,这么点人手好像不太够啊。”

吴英雄沉声道:“够不够可不是你说了算,别说多出他们几个,就是我自己,对你们这些杂鱼也不在话下。”

那大姐娇笑一声,媚态尽现。她扭着腰肢大胆走到吴英雄面前,竟在众目睽睽之下,靠在了他的怀里,娇声道:“奴家一个妇道人家,最害怕别人打打杀杀了,那丫头是容源叫人绑的,跟奴家没有半点关系,你发发慈悲,饶了奴家好不好?”

此女体态丰腴,容颜娇媚,本性放浪,且又与容源等多名壮硕男子修过房中术,一颦一笑中带有一种特有的风情,此时一番娇声细语的软话,说得那些与她同游巫山的人站立不安,喉头发干。

吴英雄并非柳下惠那等坐怀不乱的君子,被她这么言语挑逗,不觉有些心猿意马,虽然她知道这女并非真意妥协,多半是想趁机图谋自己,但他并不怕,也并不拆穿,只笑了笑,道:“想让本大爷饶你,总得拿出点诚意来,想凭三言两语就让我做一回菩萨,当我傻呢?”

那女子攥起粉拳,在吴英雄心口轻轻捶了一下,道:“你这坏男人,想趁火打劫吗?小心引火烧身,落个死无全尸。”这么狠毒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却让人生不起半点恶感,倒像是在打情骂俏。

吴英雄伸手在她后背揉了一圈,顺势下滑,直到那挺翘柔软处,方才停止进一步侵略,狠狠捏了一把,轻笑道:“这就是你的本钱?怪不得这家伙狮子大开口才要到五十两,你们在山林里待得也太久了,没事多出去转转,见见世面,免得让人家笑话。”

那女子听到这一番冷言嘲语,有些恼怒,但并未在脸上表露出来,只笑了笑,没说什么。

吴英雄向吴耻招了招手,吴耻立即笑嘻嘻地跑了过来,谄媚道:“爷,有何吩咐?”

吴英雄道:“撅起你的屁股来,让她长长眼。”

那吴耻竟然真把屁股撅起来了,吴英雄一脚揣了上去,骂道:“让你给她看,你对着我干什么?”

吴耻嘿嘿一笑,又撅起屁股对准那个女子。吴英雄笑道:“英雄门第一"qiaotun"的称号可不是白给的,比你的如何?”

那女子一惊,闪动着目光仰望着吴英雄,道:“你们是英雄门的人?”

吴耻直起身子,笑嘻嘻道:“小娘皮,你也忒不长眼了,你身边这位正是大名鼎鼎的英雄门吴门主,别说是你们这些小鱼小虾,就是江南道上诸位有头有脸的人物,见了我们门主,都得客客气气的。你可惹错人啦。”

那女子惊得半天没回过神来,英雄门的大名她自然是听过的,那是可以在江南诸多势力中上排得上号的,至少在他们游动的范围内,还没有一个势力能与之相比,即便是本地这些势力,对他们而言,也是庞然大物一般的存在,更何况是英雄门。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七百一十八章 献媚

她本来有些担忧,可心思一转,不由又欣喜起来,若能依附于英雄门,她的地位无疑会扶摇直上,可比在山林里,做一群饿狼的头目有前途多了。

她打定主意想讨好吴英雄,便百般献媚,吴英雄表面上装得热情,心头却一直在冷笑,其实,在她命人割丫头的头颅时,吴英雄已给了判了死刑。

吴英雄一步步走到今天,早已尝遍了世间冷暖,见遍了人生百态,岂会看不出她这点小伎俩。她献媚,吴英雄就照单全收,指着仍在地上哀嚎的断臂汉子,道:“这厮搬石头砸断了我兄弟一条腿,你看该如何处置?”

那女子佯怒道:“这狗奴才竟敢做这种伤天害理事,吴门主,虽然他是我的人,我今日也不会护着他,要如何处置,全凭吴门主一句话。”

吴英雄笑眯眯看着她,道:“我想让你来帮我拿个主意,你觉得应该如何处置?”

她想依靠吴英雄这棵大树,自然不把这些人的性命看在眼里,笑道:“既然他搬石头砸断了别人一条腿,吴门主大可也砸断他一条腿,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那光头汉子一听这话,登时怒上心头,指着女子大骂道:“jianren!你不让我活,你也别想活,索性撕破脸,一起死了吧!吴门主,你千万不要相信这jianren的鬼话,她是蛇蝎心肠,以前被大哥掳走的女人,绝大多数都被她暗中害死了,手段之残忍,连我一个男人都不忍直视。我大哥常常夸赞的那一个,更是直接被她削去了四肢,做成了人彘,硬生生拿粪水灌死了!”

吴英雄闻言脸变了,托起她的下巴,冷声道:“你刚才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是不是也该把你犯下的罪状数列出来,挨个在你身上试一试?”

那女子见吴英雄突然变色,惊惧不已,强挤出一丝微笑,道:“奴家得罪了吴门主,本该是死罪,但奴家对吴门主崇敬已久,只盼着有一天能遇到吴门主,就算为奴为婢,奴家也心甘情愿。苍天有眼,今日竟真叫奴家遇上了吴门主,不是奴家舍不得这条性命,实在不忍与吴门主阴阳两隔,万望吴门主不嫌奴家薄命贱身,收在丈下,奴家定倾心侍奉,绝无二心。”

吴英雄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死去多时的容源,冷笑道:“实话告诉你吧,在你下令要害我侄女的时候,你在我眼里已是个死人了,不管说再巧言令色,都改变不了我的心意。”

那女子咬牙嗔道:“你真是个狠心的男人!”

吴英雄冷哼了一声,一耳光将她dadao在地,走向断臂男子,道:“我兄弟是瘸子,人长得也丑,可他能拿放牛换来的那点银钱,去给流浪儿做衣服,买糕点,他自己却不舍得吃,不舍得穿。他就是这么一个人,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嫁给别人,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躲在角落里哭泣。他已经够苦了,你却要夺走他唯一的希望,还搬石头砸断了他一条腿,这是人做的事吗?”

断臂男子沉默不语。

吴英雄叫过吴耻来,道:“去找一块石头,砸断他一条腿,然后送他上路。”

吴耻道:“门主,这也太便宜他了,能做出这种事来,就该一刀一刀刮死他,叫他也尝尝痛苦的滋味。”

吴英雄皱眉道:“会不会太残忍了?”

吴耻道:“门主,如果不是云爷及时出手,你那侄女的脑袋可就被他削掉了。对一个孩子如此残忍,早已失去了做人的资格,像他这种内心腐坏透顶的畜生,用刀刮了,都不足以解恨。”

吴英雄环视其他匪人,道:“那些人呢?”

吴耻道:“门主,这些人虽然没有做出恶事来,但他们跟他混在一起,已经足以表明态度了。若是放任他们离去,以后一样会作恶害人。其实,抢一个铜板,跟抢一万两黄金的区别并不大,都是非常恶劣的行径。依我看来,只要动了坏心思,不管做没做成,都不能轻易饶过了。”

“有理。”吴英雄点了点头,又看向那女子,“她该如何处置?”

吴耻在女子身上打量了几眼,笑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呗。”

吴英雄笑道:“你一肚子坏水,我还不知道你想干什么?这几日有云爷和奶奶在,你安分了不少,他俩一走,你的狐狸尾巴又露出来了。”

吴耻笑道:“我肚子里的坏水都是用来对付坏人的,一来对他们的犯下的罪孽稍加惩戒,二来给他们提个醒,下辈子做个好人。只要别做坏事,我肚子里坏事就威胁不到他们。”

吴英雄起身道:“这些人就交给你了,你就看着办吧,可别叫我兄弟那条腿白白断了。”

吴耻又连吹带捧地谄媚了一番,方走到那女子面前,想将她从地上拉起来。那女子听到了他们两人的谈话,知道吴英雄决心要杀自己,也不再指望投靠英雄门,索性拼了性命,兴许还能赚得一线生机。

于是趁吴耻拉她时,一刀扎向了吴耻的心口。可令她惊讶的是,这一刀竟然没有刺进去。

吴耻一把扭住她的手腕,抖落小刀,道:“老子有内甲护身,就你这把小刀也想伤我?哼,本来我想让你舒舒服服地上路,看来是时候变更一下计划了。”

那女子被吴耻拿住,分毫动弹不得,只嚷着叫大家拼命。众人也都知道吴英雄想杀人灭口,这时听她一声喊,纷纷舞着兵器冲向了吴英雄,大有擒贼先擒王的意思。

吴英雄负手而立,全然没有动手的意思。

一个壮硕汉子抡着一根狼牙棒,从后面率先袭来,在距离吴英雄五步开外,纵身高高跃起,双手握着狼牙棒,直向吴英雄脑门上砸去。

“吃爷爷一棒!”

侯焱就站在吴英雄身旁,见这人跳起,微微曲起双腿,骤然拔地而起,空中一记旋风腿,正扫在那人脸上,立时飞出三颗牙齿,托着两条长长的鼻血,撞进灌木丛里去了。20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七百一十九章 瓜皮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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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锦尾羽箭从吴英雄侧后方射来,侯焱先知先觉,飞步一抓,竟将锦尾羽箭给抓住了。

射箭的是个肤色黝黑的瘦子,是这伙人里的人神射手,虽然没有百布穿杨的本事,但百步外射中一座大山还是没问题的。发出这支羽箭后,他就站在那傻笑。他以为自己这一箭会正中吴英雄的脑袋,可他哪里想到,羽箭竟然被人抓住了。

神箭手感觉到自己受到了侮辱,从箭袋里又抽了一支箭,想教训一下这个侥幸抓到箭人,可侯焱并不想给他射第二箭的机会,在抓到羽箭后,立即又将羽箭掷了回来,正钉在神箭手心口,分毫不差。

而此时身手敏捷的神箭手已搭上第二箭,但只开了半弓,人就死了。羽箭还是飞了出来,但却没什么力道,在空中划了个弧,斜插在了地上。

这时一人手握朴刀滚地而来,抡起朴刀,想要斩吴英雄的腿,侯焱跳脚一踩,正将朴刀踩在地上,那人一惊,抬头看来,被侯焱一脚踢了出去。

侯焱捡起朴刀,发力掷出,将那人钉死在地上。

还有一个使长矛的,远远刺了两矛,都被侯焱用手掌拨开了,那人又往前了一步,一矛刺出,侯焱扭身躲过,将长矛挟在腋下,用力一拉,那拿长矛的人不肯撒手,身子踉跄着被拽了过来,侯焱抬手一掌,劈在他颈下,登时毙命。

一个青眼汉子拿剑的冲了过来,见侯焱电光火石之间连毙熟人,不敢再站,掉头想跑,侯焱哪会让他逃掉,举起长矛,用力掷出,将那青眼汉子穿了个洞,钉在了树上。

除了这几个来攻击吴英雄的,剩下的也被吴耻等人解决掉了,唯独留下了那个光头汉子和那位大姐。

吴耻命人去找来了几条长藤,将那光头汉子扒去衣裳,捆在树上,开始指挥旁人下刀。

那光头汉子见同伴一个个死去,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刚被割了两刀,就屎尿齐流,吴耻正站在他前面指挥旁人下刀,被尿了个正着,指着凶器大怒道:“割了!”

那下刀之人还没来得及动手,那光头汉子口吐绿汁,已然死了。

吴耻脱下沾尿的衣袍,摔在地上,怒道:“这畜生死得也太便宜了,临死前还尿了我一身,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说着便开始挽袖管,要亲自动手。

吴英雄道:“算了吧,死者为大。”

吴耻闻着身上的尿骚味,虽然很不解恨,但也不敢违逆门主的意思,只得罢了。

吴英雄拍了拍脑门,道:“差点忘了,我那五片金叶子也不知在谁身上,你们快搜一搜,别让他们的污血玷辱了我的金叶子。”

众人在尸体身上搜了一番,找到了那五片金叶子。吴耻笑嘻嘻地捧着一本封皮发黄的书过来,低声道:“门主,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吴英雄接过一瞧,见封皮上写着《御女心经》四个字,登时明了,笑问道:“哪来的?”

吴耻向容源一指,道:“我本想搜搜他身上有没有银两,不想竟搜出了这玩意,依我看,这里面记的应该就是修习房中术的法门,门主要不要学习一二?”

吴英雄大致翻了几页,入眼处便是几张描画细致入微的春宫图,忙将书册合上。环视一圈,见众人都盯着自己看,一把将书摔在吴耻怀里,骂道:“你当本门主是什么人?竟敢这种歪门邪道的功夫来蛊惑本门主,是不是讨打?还不快拿去烧了!”

吴耻笑道“门主有所不知,这种秘笈世间罕有,如果这是当世孤本,叫我们烧了,岂不折损福寿?烧不得的。要我说,门主权且收了,等办完了事,回了英雄门,问问门中其他弟兄,有用得着的,再转给他们便是,也算是功德一件。”

吴英雄点了点头,又看了众人一眼,却不好去拿书。

吴耻向众人喝道:“你们都傻愣着干什么?去掘个坑把这些尸体埋了,总不能叫他们暴尸荒野吧?万一再有个采蘑菇的小姑娘从这里经过,看到这些横七竖八的尸体,准能下个半死。”

众人唯唯诺诺去了。

吴英雄见众人散去,忙收起书册。来到那女子面前,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目睹了刚才的情景,吓得腿脚发软,早已站不起来了,仰望着吴英雄,颤声道:“我叫广娜。”

“广纳?”吴英雄皱起眉头,看了一眼趴在地上死去多时的房中先生,心道,“你死得不冤。”

广娜的父亲本是个商人,给女儿取名时本想借财源广纳的寓意,给女儿取名为广纳,但又觉得姑娘家叫一个纳字不太好,便改了个谐音的“娜”字,成了广娜。

广娜还要一个外号叫“瓜皮小姐”。这个外号是“房中先生”容源给她取的。有一次两人一同赏月吃西瓜,广娜将半块西瓜的瓜瓤挖掉,将西瓜皮当帽子扣在了容源头上,戏称他为“瓜皮先生”,容源笑道:“我要是瓜皮先生,你就是瓜皮小姐。”当然,这是两个人的戏称,知道的并不多。

吴英雄捡起广娜使用过的小刀,端详了一会,道:“你刚才是不是也想拿这个捅我?”

广娜含泪摇头:“奴家没这么想过。”

吴英雄抛着小刀问,道:“他们说你害了不少女人,你自己说说,害了多少个?”

广娜犹豫了一会,支吾道:“三个。”

吴英雄冷哼了一声,道:“事到如今,你还敢瞒我?到底几个!”

广娜看了吴英雄一眼,改口道:“十三个。”

吴英雄见她犹豫了一会,知道仍是假数,握住刀柄,挥手一掷,尖刀插在广娜身前石头上,刀身一半已没入石头中,刀柄仍在兀自颤动,只听一阵细碎的石裂声起,石头碎为齑粉。尖刀也倒在了石粉中。

吴英雄怒吼道:“我最后问你一遍,到底杀了几个!”

广娜急道:“是二十三个!这次是真的,不敢欺瞒吴门主!”

吴英雄直起身,道:“你已不配让我杀你,刀在你面前,你自我了断吧。”

广娜缓缓伸出颤抖的手,在就要触到刀柄的时候,骤然缩回手,颤声道:“我不敢。”

吴英雄冷笑道:“害人的时候敢,害自己就不敢了?亏你还有脸说不敢!”

吴耻道:“门主,这人罪恶滔天,让她自我了断,太便宜她了,要我说,还得一刀一刀刮。这次由我亲自主刀,一定不会让她早死的。”

吴英雄沉默半晌,道:“爷爷说得对,如果我们与她做一样的事,跟她有什么区别?五十步笑百步而已。她要是不敢,你就给她一个痛快吧。”说罢,转身走了。

侯焱等人也跟了上去。

吴耻见众人走远,抢夺地上尖刀,别在腰里,拽着广娜往草里去了。

广娜惊道:“你干什么?”

吴耻将她摔在草地上,阴笑道:“还能干什么?”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江湖听风录》,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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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章 奶奶生气了

吴英雄回到草庐时,冯丫头早已煮好了蘑菇汤,不仅有蘑菇汤,还炖了一只鸡,烤了一只鸭,几个咸鸭蛋,一碟花生,还有几样素菜。在旁人看来,这些菜肴或许不够丰盛,但这却是冯瘸子几年来摆得最丰盛的一顿。

虽然冯瘸子养了几十只鸡鸭,但都是养来下蛋的,拿到集市上卖点鸡鸭蛋,能换来不少银钱,这也是他的主要收入来源之一。

鸡鸭平时是舍不得杀的,只有过年的时候才杀一两只,爷俩都不舍吃,你推我让,一对鸡鸭能让出正月去。

此时冯瘸子、冯丫头、云天行、谷空青正坐在桌旁说闲话,冯丫头一见吴英雄回来,忙迎了上去,拉着他的手引到桌边。

吴英雄坐下,见冯瘸子面带笑容,方松了口气,道:“瘸子,你的腿怎么样?要不要我请个大夫过来?”新八一中文网首发

冯瘸子笑道:“不碍事,青姑娘已经帮我看过了,也不知用了什么仙药,竟然一点都不痛了,说是养上几个月就可以摆脱拐杖啦。”

谷空青道:“虽然用了药,但这段期间,不能走动太多,适合静养。方子我已经写下来了,一些常见的药材这座山里都有,山里没有的,药铺里也有,都不是贵重药材,不用担心价钱。另外,就算能抛开拐杖独立行走,也不能像以前那样了,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冯瘸子道:“起初我还以为这条腿保不住了,青姑娘硬是用仙药留住了它,已是不幸中的万幸,我已经很满足了。不说这些了,青姑娘,多吃点,乡野小菜,不合胃口,还请不要见怪。”

谷空青笑道:“哪里,丫头的手艺很好,我正想向她讨教讨教呢。”

冯瘸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向吴英雄道:“大侠啊,云兄弟和青姑娘于我冯瘸子有恩,等他们俩成亲的时候,你可得给我捎个信过来,我冯瘸子拿不出重礼,好歹也得送上一份薄礼,不然我这个心里啊,不踏实。”

谷空青一听这话,登时红了脸,想解释,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好端起碗来喝蘑菇汤。

吴英雄端起青碗来喝了一口酒,大笑道:“这个不难,等爷爷奶奶成亲那日,我派车马来接你,贺礼也不用你费心,我一并备好送过去,只要你人到就好了。”

云天行此时已摘下了面具,瞅了吴英雄一眼,又干咳了两声,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吴英雄说得兴起,哪里顾及这些,吃了一口菜,又道:“瘸子,你不知道,我去凤凰城里瞧那巫神婆,不想竟被人下了蛊,险些丢了性命,幸亏爷爷奶奶拼死相救,才能让我再见到你,这份厚恩,今生算是报不完了。如果爷爷奶奶能结为夫妻,我吴英雄是一万个支持。要是能再给我养几个小叔叔小姑姑,那我吴英雄这辈子可就没有遗憾啦。”

谷空青瞒过青碗瞪了吴英雄一眼,也不知吴英雄是没看到,还是在故意装傻,仍是自顾自地说。

谷空青恼怒,便连声咳嗽起来。丫头看见了,天真地问道:“青姐姐,是我做的蘑菇汤太咸了吗?”

谷空青摇了摇手,仍是咳嗽不止。

吴英雄见奶奶咳得厉害,转头看向云天行,笑问道:“爷爷,我奶奶不是有喜了吧?”

云天行惊住。谷空青的咳嗽也停了。两人的脸都红了。

谷空青坐不下去,抱起脚下白猫,道:“我去湖边走走。”说罢,向湖边去了。

云天行放下筷子,道:“好孙儿,这种事可不能乱说,小心污了人家青姑娘的清白。我们只是朋友,不是你想的那样,以后不可再胡说了。”

吴英雄急道:“爷爷,你快过去帮我说说,我看奶奶好像生气了。”

云天行拿着面具追到湖边,谷空青正抱着白猫在前面慢走,走几步便要踢上几脚湖边碎石,云天行快步走过去,问道:“生气了?”

谷空青委屈道:“能不生气吗?这吴英雄也太口无遮拦了,什么话都说,我们……我们只是朋友,哪来的什么喜。”

云天行笑道:“何必跟他一般见识,相处了这么久,他这个人你还不了解吗?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会瞻前顾后地想,这句话到底该不该说,或者怎样说。其实,我很羡慕他这种直来直去的人,至少不必在言语上花费太多心思。像我这样就太累了,就怕说错一句话,或者做错一件事,招来一顿责骂,甚至是痛打。”

谷空青转头看着他一眼,却没说什么。

云天行停住脚步,指着前方这座大湖道:“听丫头说,前方这座湖叫雁落湖,北雁南飞,经过这里时,常有力竭鸿雁掉落湖中,我想,我大概是没这种福缘见识了。”刚说完,隐约听到噗通一声,好似有东西落水。

云天行笑道:“难道是我的诚意感动了上天,非要掉只雁给我开开眼?不能吧,水里没有雁,天上也没有雁,那刚才是什么落水了?”

谷空青忽然叫了一声,道:“那里有个人落水了!”忙抱着白猫向落水者那里飞跑过去。

云天行转眼看去,果见不远处有个人在水里挣扎,忙跟着谷空青跑去,刚到近处,忽听谷空青尖叫一声,背对湖水,站着不动了。

云天行惊奇,也停住了脚步,往湖里一看,正见一个赤体男子握着一杆银枪从水中走出,云天行还没看清那人的容貌,便见那杆银枪划破长空,挟着呼呼风声,直向自己飞来。网手机端:https://

云天行一惊,忙拉着谷空青跃开,只听“咚”的一声,银枪钉在了树上,竟将树干洞穿了。

云天行脸色大变,暗想:“此人在十丈开外,轻轻一掷,便能将树干洞穿,而且准确无误地钉在了我刚才站立的地方,这可不是寻常人物能够做到的,此人是谁?”

再去看时,只见那人正向他们走来,身披一袭素白长袍,边走边系腰间玉带,湿漉漉的头发披在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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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李家少爷

“那姓云的为何不来?当真如你所说,不将本少爷放在眼里?”

“是啊,少爷,姓云那小子狂妄得很,您让小人去喊他,他抬手就给小人一记耳光,说什么‘我不去他能奈我何?要喊让他自己来喊!你这老死东西,来一次我打一次!’少爷,您是没见他那张狂的样,双手掐腰,气焰嚣张,根本就没把少爷您放在眼里啊!”

“哼,狗东西,三番五次无视本少爷,是该给他提个醒了!”

“是啊,是啊,那姓云的不仅没把少爷您放在眼里,还说老爷教子无方啊!”

“哼,我李某人教子难道还要向他一个下人请教不成,我看他是活腻了!”

“爹,您别动气,等那畜生来了,我自会教训他。”

“那姓云的还说少爷……说少爷……”

“他还说什么,有本少爷在,你别怕,尽管照实说!”

“他说少爷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又爱眠花宿柳,终究不是长寿人!”

“啊!气煞我也!这低贱的狗东西!我要打断他的狗腿!娘亲,孩儿要让这贱奴付出代价,您可不能拦我!”

“一个低贱的奴仆竟敢咒骂我的阳儿,一点规矩都不懂,打死他都不过分,娘怎会拦你呢。”

“多谢娘亲,你们都听到了,再派人去,他要是还不来,打断他的狗腿,拖也给我拖过来!”

“是,是,小人又让人去寻他了,少爷您消消气,可别气坏了身子。”

此时,云天行正在院墙外,听到张六八正在添油加醋地搬弄是非,不禁摇头苦笑。

他不得不承认,他再次被张六八的“深厚功力”折服了,这煽风点火、火上浇油的功夫已臻化境,用天下第一,举世无双等词来形容,对张六八而言,简直就是一种侮辱,莫大的侮辱。

他常被李少阳无端打骂,张六八功不可没,正因如此,每次见到张六八,他脑海中就会莫名跳出向张六八请教拍马的念头,不过很快就被自己否决了,估计请教了,张六八也不肯教。

云天行衣衫虽破,但他还是仔细整理了一番,心想:“我云天行,行得正,坐得直,半夜不怕鬼敲门,难道还怕你污蔑不成!”

在婢女的带领下,云天行穿过拱形门,进到前庭院内,才走几步,便迎面扑来阵阵幽香,让他不禁沉醉,紧绷的心弦也被香气冲淡不少。

云天行深吸一口气,放眼望去,只见院内花树,清池,假山,幽径,一样不缺,梅兰竹菊四君子俨然有序,一样不少,更有不少叫不上名字的名贵花种争相斗艳,环境优雅,鸟语花香,这前庭院正是李家人休憩,招待贵客的场所,平时他没有资格来这里,这还是第一次。

他紧跟在婢女身后,生怕在这园林里迷了路,在石子小路上直走一小段,绕过一座连体假山,就来到了众人所在的场所。

前方青石地上,有一只断成数截的紫黑色茶托,还有不少细碎的青瓷陶片,在碎片之间,凌乱地散布着已经泡开的竹叶青,地上的茶水也还没干。

云天行喉头涌动,不觉吞咽着口水。

婢女引他到这,向内行了一礼,转身便走了。

园内深处,正中央的竹藤椅上,坐着两个人。左边是个身穿金袍的中年男子,身型肥胖,面带油光,此刻正躺倚在竹藤椅上,双眼眯成一条缝,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了,此人正是李府的主人,李延东。

在他身旁的是李夫人,梳着懒髻,抹着淡妆,此时正满含欣慰地凝视着不远处的青年公子。

那青年公子锦衣绸带,腰间系有一块白色玉佩,成色极佳,显然不是寻常货色,他衣饰极为奢华,只是体形消瘦,面色白皙,略带病容,他便是李家独子,李少阳。

在他身旁低头颔首的正是张六八。

张六八见云天行走来,仿佛持续阴雨天忽然转为晴天白日一般,意气风发,他朝云天行吐了吐舌头,又连续歪嘴挤眼,丑态百出,云天行见他故意惹逗自己,心中不爽,却又无可奈何,只好转开头去,不去看他。

张六八心中不悦,立刻凑到李少阳耳旁说了几句,惹得李少阳咬牙切齿,攥拳跺脚。

“见过老爷,夫人。”云天行恭敬行礼。

李延东夫妇没有回话,庭院内寂静无声,只有竹叶在沙沙作响。

云天行稍稍抬头,见对面有几个婢女投来饱含同情的目光,张六八则一直在阴笑。

他又瞄了李延东夫妇和李少阳一眼,心想:“怪了,怎么都不说话,莫不是有什么阴谋要害我?我可没做错什么事啊,唉,这家人害人还需要理由吗?我上辈子定是个大恶人,害死过不少好人,不然今世怎会落到这对父子手里,打一顿倒是轻的,要是不小心将我给打死了,那可真憋屈,也没脸去见父亲了。”

云天行鼓足勇气,又施了一礼,道:“老爷夫人有何吩咐?”

话音刚落,李少阳忽然从凳子上跃起,右手从背后摸出一条乌黑长鞭,手臂扬起,长鞭夹着呼呼劲风,迎面向他打来。

云天行吓了一跳,心中暗道:“打人不打脸,这一鞭子抽到脸上,还不得直接破相,这也太狠毒了!”

心中思绪一闪即过,他身体微曲,用力一蹬,已后跃丈余,长鞭打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啪”的一声清响,声势骇然。

不远处,几个婢女掩住樱桃小口,心有余悸地看着,眼神中同情更浓。

一击落空,李少阳脸色难看,执鞭再打。

不知何时,李延东也睁开了眼,看着出手狠辣的儿子,眉宇间隐着一丝担忧。

他知儿子惯得厉害,从不知收敛,就怕他在外面惹上什么祸事,殃及李家,甚至丢掉性命。

江湖之大,藏龙卧虎,他自己都不敢太过张狂,何况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事后可要好好管教阳儿一番了。

俩人斗了二十几个回合,云天行躲得心惊肉跳,若是真刀真枪地打,他未必怕那李少阳,只是对方长鞭在手,而且招招打脸,自己手无寸铁,实在不好还手,毕竟自己还是奴仆,若不是李少阳专打他脸,他是不会躲的,几鞭子还是挨得起的。

“狗东西!你还敢躲!”

李少阳沉着脸,云天行还没打到,李夫人精心培育的三盆贵种紫罗兰皆已惨遭毒手,还有不少名贵花草也没能幸免,李夫人看得娇躯乱颤。

长鞭如蜿蜒长蛇,所过之处,枝叶分离,香瓣惊飞。

“啪!”

云天行躲闪不及,背上已结实挨了一鞭,初挨鞭时,并无异样感觉,过得一会,只觉伤口处,如火烧一般,痛得他嘴角直抽,不论是碰到衣衫,还是汗水,那疼痛还要加上一分。

“这要是抽到脸上,非得皮开肉绽不可,破相反倒是小,要是打到身体要穴,恐怕会直接会将我打死,不能再让他打下去了。”

云天行躲闪之余,脑中盘算着对策,忽然,他脚下一绊,“哎呦”一声,整个人跌倒在地。

李少阳哈哈大笑:“狗东西!你倒是躲呀,怎么不躲了!”说着,手臂一扬,长鞭在空中绘了一道厉弧,猛朝云天行脸上抽去。

众人屏气凝神,注视着这一幕,一个胆小婢女移开目光,转过头去,显是不愿看到太过血腥的场面。

没有一个人要去阻止,即将发生的事。

“啪”

长鞭如约而至。

那胆小的婢女娇躯一颤,她好奇,却又不敢去看,偷眼看了旁边姐妹一眼,见她们并无过分失态,这才慢悠悠转过头,向场中看去。

只见那少年仰躺在地,双手紧抓着鞭尾,在他手腕处,已有不少血液渗透出来,血红渐渐连成一线,那一鞭的痕迹也就显现出来了。

“原来他用手腕去挡了,还好,还好。”那胆小婢女长舒一口气。

云天行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双腿前后一分,摆出防御姿势,双手紧抓着鞭尾不放。

就在二人僵持间,他的手腕、背部火辣辣地疼得厉害,伤口又遭汗液侵蚀,疼痛感加剧,他只得咬牙强忍,不敢有丝毫懈怠,生怕李少阳再出鬼招。

见云天行吃瘪,李少阳脸上阴郁渐消,取而代之的是畅快。

他心中是十分解气的,这云天行在李府为奴期间,一直对他视若不见,连基本的主仆礼仪都未曾行一分半点,明明是个奴才,硬是让他给扮成了爷,这是他心里的一道坎,因为没人可以比他更像爷。

他本想多打几鞭,但眼下,长鞭被云天行死死抓住,抽又抽不出,他索性将鞭子一扔,理了理凌乱的衣裳,嘴角一扬,对云天行道:“你说,主人打狗,狗该不该躲?”

云天行听出这是在骂人,躲是狗,不躲也是狗,干脆心一横,不再搭理李少阳,心中却说:“我不和狗说话。”

他也将鞭子抛在身后,漫无目的地看去,忽见李延东转头往院外望去,眉宇间有着一丝不安,手掌在半掩在衣袖下微微颤抖。

李夫人见丈夫心不在焉,轻轻握住他的手,道:“怎么了?”

李延东转头看着李夫人,微微一笑,道:“没什么。”

第七百二十一章 浪雪银枪

那人走到两人面前,看了云天行一眼,向垂头看着地面的谷空青问道:“看到了?”

“没有,什么都没有看到。”谷空青慌忙摇头。

那人点了点头,道:“既然都看到了,你就得对我负责,以后你就是我的女人了。”

谷空青一惊,猛地抬起头来,辩解道:“我说过了,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那人微微眯起眸子,上下打量着谷空青,似乎不太相信:“既然你什么都没有看到,却又为何尖叫?”

谷空青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云天行惊异于他掷枪的手段,客气道:“阁下是什么人?”

那人一笑,走到银枪旁,抚摸着枪杆,道:“你不认得我,可识得我这杆银枪吗?”

云天行摇了摇头,如实答道:“不认得。”

那人笑容僵住,握紧枪杆,运力一震,只听“咔”的一声,大树从穿洞处蔓延出上下两道裂纹,下面的裂纹直蔓延到地,上面一条直上树顶。

那人冷哼了一声,将银枪抽出,大树一分为二,轰然分倒两边,砸起大片尘土。

云天行惊骇失色。

谷空青抱猫向前一步,神色凝重,道:“阁下这杆枪可叫‘霜雪霸王’?”

那人将银枪在手中转了几圈,插在地上,手抚枪杆,道:“不错,正是霜雪霸王。”

谷空青神色更加凝重,道:“那阁下一定是‘浪雪银枪’高胜寒,高先生了。”

“哦?想不到在这荒僻之地,竟然还有人能叫出我名字的人。不错,我的确是高胜寒。”那人微微一笑,“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自然也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说过你是我的女人,你就一定是我的女人。就算你一时还适应不了现在的身份,也该有意识地提醒自己的归属,尤其不要跟其他男人站得太近,比如,现在!”

谷空青怒极反笑:“你这个人好不通情理,难道你眼里看到的所有东西都是你的吗?呵,等天子出巡时,你看他一眼,是不是就可以取而代之?亏我还尊称你一声高先生,简直不可理喻!”

高胜寒神情严肃,道:“你是第一个看到我身子的女人。”

谷空青将手中白猫往前一送,道:“它才是第一个!”

高胜寒垂目看着一脸无辜的白猫,道:“虽然我不喜欢这些毛茸茸的东西,但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也不介意尝试着去喜欢。”

谷空青冷笑一声,简直想一脚将他踹进雁落湖里去。刚才吴英雄说错了一句话,她气恼了好一会,现在又遇上了这么一个不可理喻的人,今天算是她最倒霉的一天了。

高胜寒伸出手来摸白猫的脑袋,谷空青连忙缩手,不想高胜寒竟趁机将他的白猫抢走了。谷空青一惊,上前去夺,高胜寒早已握着银枪飘到了三丈开外。

谷空青怒道:“把猫还我!”

高胜寒提枪一指,道:“不要过来!我本就不喜欢这些毛茸茸的东西,你若执意来抢,我便捏死它。”

谷空青忙退了回去,急道:“我不过去,你不要伤害它!”

云天行按剑道:“不管你是谁,把猫放下,然后离开这里,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高胜寒道:“这是我们的家事,你一个外人乱插什么嘴?还有,离我媳妇远点,更不要存什么不良的心思,小心我在你身上刺个窟窿!”

一番话把云天行说得哑口无言,竟不知该如何回复了。

高胜寒一手揽猫,一手提枪,注视着谷空青,缓缓道:“我是个爱干净的人,尤其不喜欢这些毛茸茸的东西,刚才遇上了一头蠢虎,身上沾了不少虎毛,所以才来湖里洗一洗,不想竟遇上了你,这大概就是天意吧。”

谷空青恼怒道:“什么天意,你少在这里妄度天意,快把猫还我!”

高胜寒笑了笑,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你说给我,我兴许会把猫还你。我刚才也说了,我本不喜欢这些毛茸茸的东西。”

谷空青咬牙切齿,他犹豫了好半天,才没好气地说道:“我叫谷空青。”

她本不想对这个不通情理的人说出自己的名字,但若不说,它的猫就会被这个可恶的人捏死,就当着她的面,她不愿看到这一幕发生。

谷空青曾几番想暗发毒针对付他,可她想来想去,却不敢冒然出手,因为这个男人在江湖上的名声并不小,如果失手了,她的猫必死无疑。

她不敢拿自己心爱的猫去赌。

枪乃百兵之王,江湖上用枪的人不少,但用好的却不多。诸葛神机曾广集天下用枪名士,列了一个枪榜,而高胜寒却没有在榜单上,这让他十分恼怒。于是他便从枪榜第十开始挑战,一路杀到了第三的位置,未尝一败,但凡与他交过手的人,无疑都折枪退出了江湖,至今枪榜第四位到第十的位置依旧空着。

并非没人想争这几个空闲位置,而是有人争了上来,很快就会被高胜寒找上门,然后比试,然后折枪退出江湖,于是便没人再敢打枪榜前十的主意了。

云天行自然也听过浪雪银枪的大名,上前抱了抱拳,道:“原来阁下便是排在枪榜第三的浪雪银枪,刚才多有冒犯,失敬,失敬。”

高胜寒冷哼一声,道:“那诸葛匹夫的榜单你也相信?他不让我上榜,我便将枪榜上的人挨个杀出去,看谁还敢上榜!”

谷空青冷笑道:“枪榜第二赵广陵,一杆紫竹枪横行江湖多年,你要是真有本事,为何不向他挑战?”

高胜寒道:“青儿,不是我不想挑战他,这老东西一直躲着不肯见我,我找了他许多年都没有找到,也不知藏到哪里去了。”

谷空青听他叫自己青儿,越发恼怒,道:“找不到第二,难道也找不到第一?”

高胜寒叹了口气,道:“这第一藏得比第二还隐秘,那赵广陵我好歹还见过几面,只不过他见了我就跑,根本不给我比试的机会。这第一我是一次都没有见过,就连他是胖是瘦是老是幼我都不知道,更谈不上比试。”

第七百二十二章 比试

谷空青伸出手来,道:“废话少说,把猫还来!”

高胜寒摇头,道:“青儿,你是我的女人,我愿意为你改掉旧日的习惯,以前我不喜欢猫,从现在起,我要学着养猫,学着喜欢猫。”

“名字我也说了,你不把猫还我,你就是个大骗子!”谷空青的情绪有些激动。

高胜寒笑道:“我只说兴许会还你,又没说一定会还你。再说了,它既然是你的,也就等于是我的,放在我这里也是一样,我是不会亏待它的。”

谷空青忍无可忍,怒道:“高胜寒,我不管你是什么榜上的第几,你要是再不把猫还我,我可对你不客气!”

高胜寒不紧不慢地说道:“青儿,你若真要杀我,我自然不会还手,可你若杀了我,你可就是个寡妇了。你想做寡妇吗?”

谷空青气得脸色煞白,冷冷道:“你这个人怎么一点道理都不讲,看过你的身体就是你的人了?我还看过他的身体呢,难道我就是他的人吗?”

“什么?”高胜寒一惊,拿眼瞪着云天行,“青儿还看过你的身体?”

云天行挠了挠头,道:“哪有这回事,我怎么不记得了?”见谷空青在向自己眨眼,云天行恍然大悟,忙改口道:“我记起来了,她是看过我的身体,都看过啦。”

高胜寒冷笑道:“她只能看我一个人的身体,既然她还看过你,那我就把你杀了。”说罢,左手抱紧白猫,右手银枪一抖,绽开多多枪花,他脚步一动,枪尖已到了云天行面前。

好快的一枪!

寒芒骤至,云天行脸色大变,身子后仰,足尖频频点地,倒掠出去。

可不论他的速度多么快,那点寒芒始终在他眼前三寸外,寒气扑面!

云天行脊背贴上了一棵大树,手已握住了太阿剑柄。

他想拔剑,可已来不及!

这杆枪太快,一定会在太阿出鞘的刹那,将他钉死在这棵树上!

他不敢停顿,身子已贴着树干滑了上去。

高胜寒目若星光,冲天而起,手臂旋转银枪,再往前搠,离眉心只差两寸!

云天行眸中金光闪动,一声长啸,剑已出鞘,光芒四射!

就在太阿出鞘的刹那,高胜寒嘴角翘起,枪上寒意暴涨,一枪刺出!

空气寂静了,只有漫天绿叶在飞舞!

谷空青张着嘴,屏住了呼吸,眼中满是惊骇之色。

一片片落叶从她眼前飘落,她没有眨眼,也不敢眨眼,她生怕再次睁开眼时,那个人就会从她眼前消失。

树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两人同时跃下树来,各自站直了身子。高胜寒白衣飘飘,银枪横指,平静道:“好快的一剑!”

云天行注视着高胜寒,斜剑指地,道:“好辣的一枪!”

谷空青飞跑过来,拉住云天行的手,急问道:“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你先躲开,这个人不好对付。”

高胜寒醋意大起,冷冷道:“青儿,你是我的女人,难道你不应该问我有没有受伤吗?”

谷空青情绪激动,道:“我又不认识你,你受不受伤关我什么事?我听到有人落水,好心去救,不想竟惹上了你这么个疯子,白瞎了我一片好心!把猫还我,我不想再见到你!”

高胜寒脸色愈冷,道:“青儿,你是不是喜欢他?”

谷空青眼泪都快出来了,吼道:“我喜欢谁关你什么事?你一口一个青儿,这个称呼也是你能叫的?幸好他无事,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拼了这条命,也要你给他偿命!”

高胜寒摇了摇头,看向云天行,道:“是个男人就跟我一对一打一场,如果你输了,就离开她,如何?”

云天行平静道:“如果你输了呢?”

高胜寒将白猫凑到脸庞爱怜了一番,笑道“我怎么可能输呢,尤其是在我喜欢的人面前。”

云天行忍不住笑道:“你喜欢她?你认识她还不到一个时辰,就因为她看了你的身子,你就喜欢她?你脑袋里莫不是进水了吧?”

高胜寒摇头道:“有些事你不懂,喜欢一个人何必计较时间长短,当我看到她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她是我要找的那个人,这就够了。”

云天行道:“我觉得你是疯了。”

高胜寒垂下头,道:“我也觉得我疯了,从我看到她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变了。以前我绝不会让小动物走近周围一丈之内,现在我怀里正抱着一只,呵呵,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又看向谷空青,柔声道,“青儿,这一天我等了好久,你终于还是出现了。”

谷空青强忍怒意,道:“高胜寒,你好歹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现在看起来却像个……疯子。”

高胜寒一笑,道:“疯也好,不疯也罢,由他们说去,我不在乎,我只要你跟我走。”

云天行道:“鉴于你现在的精神状态,我不会让她跟你走。”

高胜寒目露寒光,冷冷道:“就凭你,还拦不住我!”

云天行嘴角微翘:“不试试怎么知道?”

高胜寒看向谷空青,道:“青儿,你站远点,别误伤到你。”

谷空青丢给他一个白眼,拉着云天行便要走,高胜寒脚步一动,已挡在了前面,道:“不要猫了吗?”

谷空青伸手道:“拿来!”

高胜寒不给,向云天行道:“跟我打一场,如果赢了,猫交给你,如果输了,离开青儿。”

云天行平静道:“你说话算不算话?”

高胜寒一字一字道:“一言九鼎!”

“好。”云天行道,“我跟你打!”

谷空青急道:“不行,你不能跟他打,这人虽然有些疯癫,但使起枪来可一点不疯。别说枪榜第三,便是能上枪榜的人,都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好手,他一人连战枪榜上数位高手,未尝一败,你如何打得过他?”

云天行道:“就算打不过他,保命我还是有几分把握,你不必担心。”

高胜寒提醒道:“输了你要离开她!”

谷空青苦涩一笑,心想:“离开我对他有什么损失?他喜欢的人又不是我。”说道:“既然这样,那就打吧,把我的猫赢回来,我带它回谷去。”说完便远远走开了。

第七百二十三章 凤南星

雁落湖畔,云天行与高胜寒已斗在了一处,一个挥利剑,一个使银枪,各有攻守。

谷空青看似在注视着两人打斗,实际上心思却已不知飘向了何方。她本以为,他是师妹喜欢的人,绝不可以对他动情,可感情这种东西,又岂是那么容易控制的?

她时刻提醒自己,不可以这样,可越是提醒,这种感情就越发强烈,似乎一旦萌生了这种念头,就很难再去遏止,只能一路高歌猛进,将自己带入无底深渊。

谷空青呢喃道:“为什么我没能早点遇到他?这大概就是天意吧。谷空青,你不可以再这样下去了,赶快将他从你心里驱逐出去,不能对不起师妹,不能对不起师妹,不能对不起……”

“谁是你师妹?”一个轻柔的声音忽然在她耳边响起。

谷空青一惊,转脸望去,只见是一个陌生男子站在一旁。他身穿一件碧绿宽袖长衫,腰系缀玉锦带,手里握着一根翠玉长笛,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尤其是他那双丹凤眸子,似乎有着某种特殊的魔力,只看一眼,便如喝了十坛陈酿,让人如痴如醉。

那男子未经谷空青同意,便将她揽入怀中,柔声道:“在下凤南星,敢问姑娘芳名?”

谷空青面红如霞,呢喃道:“我叫谷空青。”

那男子微微一笑,让人如沐春风,道:“此地荒僻险恶,常有猛兽出没,姑娘一人在此,实在危险,在下正有一个好去处,不知姑娘是否愿意与在下同去?”

谷空青依偎在他怀里,轻轻点了点头。

云天行正与高胜寒斗得紧密,忽见那人将谷空青揽到了怀里,着实吃了一惊,大叫道:“何方贼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调戏良家女子!”

还不等云天行说完,高胜寒已挺着银枪向那人飞奔过去,眨眼间,枪尖已对准了凤南星的左太阳穴。

高胜寒冷冷道:“把人放了!”

凤南星微微一愣,旋即笑道:“你脑子进水了吧,我们不是一伙的吗?你拿枪指着我做什么?刚才与你动手的又是哪位?”

高胜寒一个问题都不想回答,只冷冷说道:“我叫你把人放了!还有,收起你的邪术,她可不是你能染指的!”

凤南星看了一眼依偎在怀中的玉人,向高胜寒笑道:“你不是不近女色吗?怎么跟我抢起女人来了?咦,怪了,怪了,你不是最讨厌那些阿猫阿狗的吗,怎么还抱了一只猫,哪来的?”

高胜寒目中寒意涌动,将枪尖抵在凤南星的左太阳穴上,压得皮肉微微下陷,道:“凤南星,我最后警告你一次,把人放了!”

凤南星被他拿银枪贴肉指着,并不畏惧,笑道:“往常我寻觅猎物,你都视而不见,今日竟一反常态要虎口夺食,实在不像你。要我放了她也可以,不过,你得给我一个理由,一个能够说服我的理由。”

云天行从凤南星后面绕过来,正准备偷袭,高胜寒忽然喝道:“你最好站在那里别动,此人虽然喜欢女人,但辣手摧花的事一样肯做,你若能一剑杀了他是好,若杀不死,恐会累及别人。”

高胜寒一番喊话,已让凤南星觉察到了背后的异动,但他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回身去瞧。

云天行行迹暴露,不敢再往前,眼下谷空青还依偎在那人怀里,若真要对那人动手,怕真会累及到她。

高胜寒撤枪,但眸中依旧带着寒意,冷声道:“他是我的女人,我不许你碰她!”

凤南星愣了愣,忽然笑道:“我一直以为你比柳下惠还柳下惠,即便让一个不穿衣服的女人坐在你怀里,你也不会看她一眼,现在竟然有了女人,这不是太阳打西面出来了吗?别把枪放下,来来来,你戳我一枪试试,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高胜寒将银枪插在地上,硬把谷空青从凤南星怀里拽了出来,轻轻摇唤了一阵,才将她唤醒。

谷空青以手扶额,自语道:“头好晕,发生什么事了?”

高胜寒道:“刚刚你中了他的邪术,被他控制了,休息一会就没事了。”

谷空青缓过神来,见高胜寒站在自己面前,登时沉下脸来,想去夺猫,高胜寒眼疾身快,抱猫抄枪跳开了。

谷空青气呼呼道:“把猫还给我!”

高胜寒道:“青儿,猫我先帮你养一阵子,等我办完了手头上的事,再亲手交还给你。”

“青儿?”凤南星笑道,“叫得这么亲切,连我都觉得肉麻了。高胜寒,难道她就是你那位真命天女?嚯,我还当那婆子故意整你,说你一生只等一人,现在看来,倒真叫她说中了。得得得,等我再遇上那婆子,也叫她帮我窥一窥天意,看看那我的真命天女何时出现。”

高胜寒失笑道:“虽然我们是朋友,但我还是忍不住要打击你一下,你这样的人也配拥有真命天女?”

谷空青渐渐回忆起刚才发生的事,只瞥了凤南星一眼,便不敢再看,退到云天行身旁,轻声道:“这个人有点邪门,尤其是他那双眼睛,好像可以勾人魂魄,不自觉就被他控制了。”

云天行侧头低声道:“我看你在他怀里那么安稳,还当你……原来是中了邪术。”

谷空青摇头不语,只拿一双秋水眸子来回瞪视高胜寒和凤南星。一个高胜寒就够让她生气的了,又出来这么一个人,竟直接将她揽入怀中,要不是忌惮这两人的本事,她一定会把这个冒犯她的人毒得连他爹娘都认不出。

凤南星走近高胜寒,拿玉笛逗白猫玩了一会,笑道:“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高胜寒横移一步,脸上颇有嫌弃神色,道:“自然是认真的,你见我几时拿这种事开过玩笑?”

凤南星揶揄道:“就算你是认真的,你这位真命天女看起来可不怎么认真啊。”

高胜寒道:“事出突然,她一时接受不了,所以才会这样。我不介意再多等她几年,我相信她会明白的。”

第七百二十四章 多喝热水

凤南星笑道:“说起女人,我比你更有话语权。依我看来,旁边那位才是她的心之所在,你想得到她的心,就得先得到她的身子,想得到她的身子,就得先杀了她旁边那个人,只要他一死,你们随时可以洞房花烛。怎么样,要不要我帮忙?”

高胜寒冷笑道:“就算要洞房花烛,也要她心甘情愿才行,像你这种手段,我是不屑用的。”

凤南星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一旦燃起的火焰,是很难熄灭的,相信我,如果你什么都不做,你一辈子也得不到她。她现在就站在你面前,是个机会,能不能把握得住,就看你的了。”

高胜寒拔出银枪,震落枪尖泥土,道:“我的事,不用你插手。”向谷空青走去几步,道:“青儿,你是我的女人,就算我不在你身边,你也不能跟别的男人单独相处,不是我不信你,实在是像他这样的坏男人太多了。”说最后一句话时,他正用银枪指着凤南星。

凤南星眯起丹凤眸子,笑道:“亏我还当你是朋友,你竟然一直把我当成是个坏男人。”

高胜寒道:“朋友归朋友,单从对女人的态度这一方面来说,你的确是个坏男人。”

凤南星摊手笑道:“罢了,罢了,坏男人就坏男人吧,要我做个大旱几十年雨露不沾的好男人,我可做不来。不过,有一点你要知道,并不是每次都是我在主动,她们垂涎我的美貌,自己送上门来,我怎忍心将她们拒之门外?真要说起来,我这个坏男人也是让她们给喂出来的,打心底里,我还是想做个好男人的……”

高胜寒挥了挥手,道:“对你身边那棵树解释吧,我才懒得听。”又向谷空青道,“青儿,我刚才说的话你可记住了吗?”

谷空青八面来怒,斥道:“你是我什么人,就对我指手画脚,要我做这,不要我做那。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我对你不客气!哼,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像你这样厚颜无耻的人!”瞪了高胜寒一会,最后又补了一句,“把猫还我!”

凤南星看热闹不怕事大,笑道:“说得好!当赏!”

高胜寒道:“青儿,你放心就是,我只想养一段时间试试,等我们下次见面,我会将它毫发无损地还给你。”

凤南星拆台道:“不褪毛的猫,我还从未见过,毫发无损地还回去,这不是明摆着不想还了吗?”

话音刚落,一点寒芒已向他飞来,凤南星只是微笑,并不退避,枪尖正指着他的右眼。

高胜寒冷冷道:“闭上你的嘴,再乱说一句,小心你那双眼睛!”

凤南星忙举起双手,道:“投降了,不说了,我认错,饶了我,你继续,我闭嘴,枪拿开,好不好?”

高胜寒收枪,向谷空青道:“青儿,我不在你身边的这段日子,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谁欺负你了,你找张纸记下来,我会挨个去找他们算账……还有好多话要说,一时也说不完,总之,你多保重。哦,还有,多喝热水。”

谷空青怒不可遏,甩手掷出数枚毒阵。

“你去死!”

高胜寒舞动长枪,将毒阵一一打落,道:“青儿,你不要生气,我是在关心你。”

凤南星在后面笑道:“嘘寒问暖不如送笔巨款,让你多喝热水!该!”

高胜寒大怒,不打二话,回身一枪刺去。

凤南星斜身避过,足尖一点,身子骤然拔地而起,凌空踢踏,已飞到了树上,手按玉笛,作待吹之势,唱道:“萧萧易水别君王,款款温汤诉肠心,不见去客言施蠡,但见来者比二高。”唱罢,笛声悠扬而起。

高胜寒怒不可遏,一手抱猫,一手握枪,飞身上去,要去追凤南星。

凤南星足尖一点,枝干摇动,人已斜飞了出去,在婉转笛音中,又落到了远处一截树枝上,等高胜寒追过去,他又换了一截树枝。如此这番,两人已远去了。

谷空青白猫被人抢走,虽然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独自叹息。

云天行归剑入鞘,挠了挠头,道:“我觉得这俩人的脑壳里都进水了。”

谷空青没好气道:“要是进水还好了,依我说,准是进泥了。”

“……”

两人回到草庐,吴英雄正与冯瘸子冯丫头告别,两人上前说了几句,见吴英雄与冯瘸子在谈论以前的事,便先回马车那里了。

吴英雄随后赶来,见众人都在收拾马匹,谷空青独自坐在树下,择着草叶玩。云天行则倚着车厢发呆。

吴英雄凑过去,笑道:“爷爷,干什么呢?”

云天行道:“照我们这个速度赶去鹰潭,江南七道盟会早已结束了,不如我们弃了马车,乘快马先去吧。”

吴英雄道:“这样不是不行,只是您有伤在身,经不起颠簸,若为了一次观会,把身体弄坏,那可就不大值当了。”

云天行摇头道:“伤势已经无碍了,既然决心要去,总不能错过了。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贾隐如此费尽心机对付你,多半有什么阴谋,如果不彻底查探清楚,实在令人寝食难安。若再有梦魇的人来,我们没有防备,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吴英雄想了想,道:“那就依爷爷的意思,我们先乘快马过去,留下几个人沿途打探消息,与我们在鹰潭会合。”

两人商议完毕,吴英雄忽然拉住云天行的袖口,四下瞧了瞧,低声道:“爷爷,我有一个宝贝想孝敬您,您可不要推辞啊。”

云天行见他神神秘秘的,笑道:“什么宝贝,这么神秘,拿来我瞧瞧。”

吴英雄看了谷空青一眼,低声道:“这里人多,不太方便,咱们到树那边去。”

云天行见他如此谨慎,越发好奇了,便跟着他到了树那边,只见吴英雄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册,递了过来。

云天行接过来,见封皮上写着“御女心经”四个字,不由皱眉道:“这是什么?看样子好像是一本武学秘籍。”

“武学秘籍?”吴英雄喜得眉开眼笑,“爷爷真是个本分人,连这个都不知道,不过没关系,翻一翻您就知道了。”

第七百二十五章 鹰潭

云天行手捧《御女心经》,随便翻了几页,看到了几张人体图画,登时红了脸,转头看着吴英雄,道:“怪不得青姑娘要我远离你,这话真是一点也不差。”

吴英雄道:“爷爷不要误会,这是从那个房中先生身上搜出来的,虽说对武学一道没有助益,但在延年养身方面,可算是一门绝学。爷爷不妨参习参习,即便是习得一招两式,也是极好的。”

云天行苦笑道:“你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啊,我要是抛开武学剑道来练这个,指不定哪天就得跟那个房中先生一样,被人一刀捅死。”

“怎么会呢,你武功这么高,谁能一刀捅死你?”谷空青的声音在两人背后响起。

云天行和吴英雄吓了一跳,回过身来,脸色都变了。

谷空青伸出纤细玉手,眯眼瞧着两人,道:“鬼鬼祟祟,定没好事,拿来我瞧瞧,你们在看什么?”

云天行哪里肯给,往后退了一步,笑道:“没什么,只是在说闲话。”

吴英雄见事情败露,忙抛下一句“我去备马”,然后溜了。

云天行暗骂吴英雄太贼,抛了一个雷给自己,点上引线就跑了。马早备好了,还备什么马?即便要备,吴耻等一干英雄门的人都在那里杵着,也用不着他一个门主去备马。

谷空青先见吴英雄溜走,又见云天行连连倒退,愈发心疑,步步紧逼,道:“你最好老老实实把后面的东西交出来,别逼我动手。”

云天行退到一棵树上,没了退路,想往一旁挪移,谷空青忙伸手臂拦住,扔把脸往上凑,道:“你给不给?”

云天行见她这架势,心脏突突直跳,转开头,道:“给你可以,不过,你得先答应我,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谷空青才不管他什么条件,总要先看他藏了什么,再决定是否给机会解释,但嘴上却满口答应。

云天行只好将《御女心经》双手奉上。

谷空青接过来,看了一眼古旧的封皮,又着重体悟了那四个字,还当只是一门用来哄女孩子开心的书籍,笑眼看着云天行,道:“看你端端正正的,想不到还看这些东西,跟着你这个孙儿长进了不少啊。”

云天行哪里知道谷空青的心思,听到这番夸赞话语,都快哭出来了。

谷空青本着好奇心,随机掀开了书页,正看到一副描绘得十分细致的双人画作,当即变了脸色,将书册摔在云天行身上,转身离去。

此后,谷空青三日不理云天行。

吴英雄见势头不对,便壮着胆子坦白了一切,并着重表示,他自己也不知道《御女心经》到底是什么,所以想请“见多识广”的爷爷来给个定论,不想竟闹出了这样的事,实在惭愧。

谷空青知道这只是个借口,但好歹是一个台阶,她还是借着台阶下了。毕竟现在还在一处,总不理他也不是个事,于是借着这个由头,又把云天行教训了一顿。

云天行倍感冤枉,却又没法解释,只得恭恭敬敬地领了教诲,再三卖好,方了却了此事。

从冯瘸子那里离开后,吴英雄选了五骑快马,与云天行、谷空青、侯焱、吴耻四人先一步赶去鹰潭,余人则按原速前行,顺道打探江湖消息。

江南七道盟会的召开地定在了鹰潭,这是江南多方势力一同商议决定的,至于为何要选在鹰潭,说法很多,最主要的一点是,闻名于天下的道教祖庭龙虎山就在鹰潭。

虽说天师府从不搞什么拉帮结派,但毕竟算是江南的势力,就算没有争夺盟主的心思,做个见证者还是很有说服力的,不然江南各方势力争来斗去,谁肯服谁?

天师府传承已有千余年,不仅在江湖上声名显赫,便是历朝历代的帝王对此次也是十分推崇和优待,每逢灾年,必定降诏邀请龙虎山诸位仙师赴京,做那罗天大醮,以祈福禳灾。

找龙虎山几位德高望重的仙师来江南七道盟会压阵,不仅可以让江南诸方势力信服,还可拔高江南七道盟在整座江湖上的地位,可谓是大有裨益。

在信江南岸龙头山下有一深潭,其潭水碧青,日光透入,幽深不见其底,微风拂来,涟漪盘旋其中;唳鸣突起,雄鹰飞舞其上。鹰潭之名,便是由此而来。

几百年前,曾有一位诗书名家路经此地,借着酒意,挥笔在潭边青石上题了一行诗:“鹰眼寒潭碧,龟纹石彀青”,深得当地人和过往游客赞赏。

鹰潭多雨水,当地人怕雨水冲散墨迹,于是便请了几位名头响、手艺精的石匠,将这句诗凿刻在了青石上,又以朱漆描字十余遍,方才留住了那位名家的痕迹。如今青石上生满了绿苔,以绿映红,越发称得其上诗句鲜明不群了。

关于此深潭,坊间还流传着一个深入人心的传说。据说这潭水深有千万丈,下接幽冥地府,如果能游穿潭水,触到潭底机关,便可打开幽冥大门,进入地府,所以此深潭又被冠上了一个诨号——幽冥潭。

这种说法虽然虚妄无据,但却没有证据来驳倒它,倒也一直流传了下来。

曾有不少人艺高人胆大,想入幽冥潭底一探究竟,一来显显自己闭气功之精深,二来驳倒这类虚妄传言,顺手打了一打那些对此类荒诞说法深信不疑的人的脸,所以选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在潭边摆上一案,供上鲜果,燃上信香,拜了三拜,纵身一跃,入潭去了。

几年过去了,甚至是几十年,几百年,人还没有游回来,潭水之深,可见一斑。

云天行等人到达鹰潭,正赶在江南七道盟会召开的前一日,而且已是近昏时分。可见他当时的决定多么明智,如果乘坐柔软舒适的马车荡荡悠悠地来,准没有观会的机会了。

一行人到了鹰潭,车马劳顿,也没有心思闲逛,天晚便歇了。

翌日天明,吃过早饭,五人结伴径往荡剑台去了。

第七百二十六章 荡剑台

荡剑台位于龙虎山西侧,据说原本是一座可与龙虎山比肩的奇峰,其高穿云破日,其险笔直陡峭,后来两位天神在此交锋,一剑由山根斩去,竟将整座山峰给削平了。

至今荡剑台上光滑入镜,雨水不沾,据某位剑道名家说,此地仍留有些许当年残余的剑意波动,到底是不是某位天神的杰作,谁也不敢妄下定论,毕竟此等鬼斧神工的技艺,早已超脱了人类的范畴。

云天行等人出了客店,径往荡剑台而来,沿途山明水秀,景色宜人,让诸人紧绷的心弦放松了不少。

吴英雄本就没有争夺江南七道盟盟主的心思,又加前不久遭遇了行刺,对盟主之位反生出了几分恶感。

以前他一直是个富商打扮,锦衣玉带,十分扎眼,今日特地换上了一身布衣,带了一个破旧的斗笠,肩上扛着一根细直木棍,上面缠着细绳,挂着钓钩,扮成了一个渔翁。

云天行脸上仍旧戴着云纹面具,认识他的人本就不多,自然没有特意装扮的必要。

谷空青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也稍加改扮了一番,换了一身素白衣裳,绾了发髻,稍稍掩盖住了以往的华贵气质,多了几分乡间女子才有的朴素。

侯焱面上本无须,此刻也粘上了厚厚的须髯,变成了另一番模样。

这吴耻可真无耻,竟然扮成了一个女子模样,穿了一袭贴身花衣,还在前面塞了两个特大号馒头,惹得一旁行人总往这边窥探。

虽然吴耻生得算不上俊俏,但也说不上丑,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各居其位,倒也十分和谐。又刻意搽了胭脂,抹了粉,活脱脱变了一张脸,扮上女装,竟然毫无违和感。

侯焱瞅了一眼走在身旁,恣意卖弄风姿的吴耻,心头不大乐意,道:“吴耻,你扮女人就扮女人吧,能不能别往里放东西?要不装俩小的也行,你这一路走来也太惹人注目了,人人都往这边瞧,还怎么隐蔽?”

吴耻厚着脸皮轻声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既然要扮,就得扮得出格一点,让人完全认不出我们才行。你看我们奶奶,虽然改扮了一番,但本来的气质还没有完全遮去,任谁看她都不像是个普通农家女子,这就是装扮失败的例子。当然,我对奶奶可是十分崇敬的,半分没有冒渎的意思,只是借题说一说改扮的事。”

吴耻以前也扮过女装,只是没像这一次这么夸张,且不说这两个大馒头,脸上傅的粉没有一寸也得有半寸厚了,走起路来扑簌扑簌地往下落,跟墙皮剥落似的。

吴耻还特意够买女人香熏了衣裳,一路走来,后边跟着一大串闻味的,让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后边排队呢,再说了,这么宽的路,排个甚队?

侯焱见吴耻向一个并行于两丈外的俊俏哥儿抛媚眼,十分不像话,又劝道:“吴耻,此行有要事在身,不是来玩的,你也太张扬了,若是坏了大事,门主怪罪下来,你可担不起。要我说,还是把这俩……去了吧。”

吴耻虽然不大乐意,但觉得侯焱的话并非没有道理,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再不把它们拿出来了,岂不太不通情理了。不过,这它们是我特意嘱咐后厨的人用细面蒸的,费了不少工夫,还花了我三钱银子,要是随手就这么丢了,我岂不是亏大了。”

侯焱道:“你不舍得丢,施舍给路边的乞丐也好,也算是你的一分功德。”

“功德?”吴耻撇了撇嘴,“我可不信什么功德,我小时候没少积攒功德,可落魄那会,求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别说细面馒头,连剩饭剩菜都没人赏我一口,差点饿死了。”

那俊俏哥儿见吴耻与侯焱说话,不搭理自己,心头不悦,壮了壮胆,竟直接靠了过来,先向吴耻打量了几眼,方才恭敬施礼,道:“在下鹰爪门洪三爷门下弟子荀欢,敢问姑娘此行是要去往哪里?”

吴耻一愣,毕竟是男扮女装,乍被人称为姑娘,有些不太习惯,向那俊俏哥儿打量了几眼,立刻装出一副柔弱模样,细声细气地道:“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是想图谋不轨?”说罢,故作警惕姿态。

那荀欢笑道:“姑娘说的哪里话,我没这个意思。今日我随师父去荡剑台,参加江南七道盟会,见姑娘也是往那个方向去的,所以想过来问一问。如果姑娘也要去参加江南七道盟会,大可结个伴,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吴耻岂会看不透他那点小心思?娇羞一笑,道:“刚才我还在跟我哥商议呢,说这里山高石大,林木繁密,万一出来些剪径蟊贼,我一个女儿家又不会武功,我哥双拳难敌四手,顾不上我,万一让坏人把我掳了去,那可如何是好?我本想劝我哥回去,可江南七道盟会是江湖上难得一见的盛会,都到这里了,哪有错过的道理……”

荀欢道:“正是呢,如此盛会,错过了定会遗憾终生的。姑娘不须怕,在下还学过一些拳脚,如果真有剪径蟊贼出来,在下一并打跑就是,绝不让她们接近姑娘。”

侯焱见吴耻故作女儿姿态,都快吐了,不屑与他同行,加快脚步,赶上吴英雄等人。

吴耻见侯焱走开,见荀欢的目光更加肆无忌惮,便想狠狠戏耍他一番,于是掩嘴笑道:“荀公子丰神俊秀,形貌不凡,任谁看了都知道是名门大家的子弟,原来却是威震东南洪三洪老前辈的得意门生,怪不得,怪不得。”

荀欢见这“女子”认得自己师父,越发得意了,道:“不瞒姑娘,我师父此番起来,正是要夺那江南七道盟盟主之位,姑娘若不嫌弃,便与我一同去见我师父,如何?”

吴耻笑道:“我又不认得他老人家,你带我去见他做什么?我与我哥去那里只想看个热闹,谁要夺盟主之位,我才不在乎呢。”

第七百二十七章 卖馒头

荀欢被男扮女装的吴耻勾得魂不守舍,吴耻看破其心思,故意又用兰花指捏着一块丝帕,半遮半掩,眉目传情,更惹得荀欢心湖荡漾不止。

那鹰爪门掌门人洪三对弟子管束十分严苛,荀欢被束缚惯了,今番好不容得了一天空闲,又遇上了这么一个魅惑众生的人儿,哪里受得住?

他咬着牙犹豫了一会,终于鼓起胆子向吴耻挨近一步,道:“姑娘有所不知,我师父最是体恤后辈,姑娘不会武功,大可拜入我鹰爪门门下,一来可以学习我门的武学精要,二来你我以后是同门师兄妹,只要有我在,姑娘以后都不用再怕剪径蟊贼了。”

吴耻含羞道:“荀公子要人家加入鹰爪门,莫不是有别的什么企图吧?”

荀欢干笑两声,嘴上不肯承认,道:“姑娘多虑了,我见姑娘是个练武的奇才,所以才想邀姑娘拜入山门,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吴耻故意踩进一个浅坑里,身体一个踉跄,荀欢眼疾手快,见状赶忙上前扶住,只觉香气入鼻,沁人心脾,不由有些失神。

吴耻佯装恼怒,一把推开他,用略带斥责的语气说道:“荀公子一直盯着人家看,还说没有别的企图。”

荀欢羞得面红耳赤,半日没有言语。

吴耻更进一步,媚笑道:“荀公子,你看也看了,可想再尝一尝吗?”

“啊?”

荀欢听到如此直白的话语,惊得眼睛都直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红着脸道:“我没有……没有这个意思,如果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恕罪。”

吴耻收起笑容,道:“适才见荀公子举止谦逊,风度过人,乃是龙中之龙,凤中之凤,将来必定大有所成,所以才一时心血来潮,说出了如此见不得人的话语。现在想来,十分后悔,幸好荀公子是个正派人,没有趁机……”说到这里,吴耻故意停住,咬着下唇,半眯着眸子瞧着荀欢。

荀欢见她如此情态,心中大叫后悔,要是刚才厚着脸皮应下了,岂不是可以得偿所愿?

荀欢又向那吴耻瞧了一眼,心下犹豫不定,要不要抛开脸面,做一回裙下臣?

一边是师门的严规铁训,以及自己甚至是师门的脸面;一边是妩媚动人的人儿,到底该如何选择?

荀欢权衡利弊,仍是踌躇不定,吴耻免不得再为他添一把火。

荀欢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将师门规训请到了九霄云外,笑嘻嘻道:“姑娘体态傲人,世间罕有,刚才我那样说,只是不想伤了姑娘的颜面,如果姑娘有心的话,嘿嘿,在下倒是真想尝一尝。”

吴耻哼了一声,道:“刚才白让你,你要面子,不肯应,现在如何又要改口,真是一点诚意都没有,枉费了我一番心意。”

荀欢正在心头上,见吴耻又泼来一盆冷水,哪里肯依,道:“那要怎样才显得有诚意?”

吴耻伸出一手,道:“拿十两银子来。”

荀欢愣了愣,有点舍不得,这个价格都可以去青楼里找个姑娘了,又向吴耻狠狠看了几眼,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掏出了一锭十两的银子,放在吴耻手心,嘿嘿一笑,道:“这诚意可够了吗?”

吴耻掂了掂,分量够了,将银锭收好,道:“你想尝一个,还是两个都尝?”

荀欢又愣了,这还论个收钱咋地?道:“当然是两个。”

吴耻道:“一个十两,两个二十两,看诚意的时候又到了。”

荀欢觉得吃亏,本想要回那十两银子,可偏偏道路不平,惹得他一路心神不宁,难以自抑。他一咬牙,一跺脚,最终还是又取出了十两银子,交给了吴耻,挤出一丝微笑,道:“姑娘,前面有条小道,往左走三里左右,有座庄子,那是我一位朋友的住所,我们可以去那里……”

吴耻收好银子,笑道:“走那么远好累的,就在路旁树林里好了。”

荀欢心头狂跳,喜道:“姑娘说在哪里,就在哪里,全凭姑娘吩咐。”

吴耻一笑,大大方方地拐进了树林。

荀欢心怯,前后左右看顾,见人离得远,才慢慢向路旁靠近,等众人移开视线时,嗖的一下,蹿进了林子里。

吴英雄回头正好看到两人入林的那一幕,向侯焱问道:“吴耻又在搞什么鬼?”

侯焱摇头。

吴英雄向树林里瞧了一眼,见林子顶上飞起一群鸟,之后便再没动静了。

吴耻走入树林,倚在一棵老树上,笑吟吟地瞧着一副猴急模样的荀欢。

荀欢见吴耻倚在那里,迟迟没有其他动作,有些不耐烦,笑道:“姑娘收了银子,也该让我尝个鲜了,如何倚在那里不动?姑娘不自己动手,我可自主了。”说着,便伸手去抓。

吴耻拿住他手腕,笑道:“都饿成这样了?”

荀欢咧嘴直笑,那双急不可耐的眸子毫不避嫌,只在吴耻身上打转,早没了以前的镇定与从容。

吴耻甩开他的手,娇笑道:“收了你的银子,自然要给你吃,我可不是会赖账的人。”说着便要去解扣子。

荀欢屏住呼吸,脸色涨红,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一个有大又白的东西出现在了荀欢面前,荀欢缓缓睁大了眼睛,忽然,那东西掉到了地上,荀欢又张大了嘴吧,抬头看了一脸坏笑的吴耻一眼,白眼一翻,晕过去了。

吴耻忍笑,又将另一个大馒头取出来,放在荀欢手里,拍了拍他的脸颊,道:“荀公子,你是不是饿晕啦?快醒来吃馒头啦,一个十两银子,可不能就这么浪费了。”

吴耻从两个馒头上各掰了一小块,硬塞进了他的嘴里,笑道:“馒头沾过嘴了,你可不能再反悔了。”

当吴耻出了树林后,侯焱见他身前瘪了下去,道:“馒头呢?”

吴耻眉飞色舞,笑道:“卖了,一个十两银子。”

侯焱皱眉道:“送兴许有人要,难道真有人买?还十两银子,天底下真有这样的傻子?”

吴耻道:“他看起来并不傻,只是鬼迷了心窍,被我趁机钻了空子而已。”

侯焱摇了摇头,道:“以后别说你认识我。”

“……”

第七百二十八章 一醉不醒

当云天行等人到达荡剑台时,只见台上台下都围满了人,侯焱在前面开路,硬是在一个边角处,挤到了前面。

云天行大略向内圈人扫了一眼,见大多数都不认得,单是在谭家寿宴上出现的那些人,他能认出几个,有江南霹雳堂的雷霸天,追风寨大当家柳追风,映月山庄庄主颜映月,指玄门李洞玄等等。

云天行向柳追风身后诸人扫了一眼,见同他前往谭家的人大都在场,唯独缺了二当家孙不换。

当初他挑拨孙不换与柳追风反目,柳追风尚在,孙不换却没在场,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一个青衣道士从前走过,云天行转眼看去,竟然是那日在明湖楼上见过的邓愚。

邓愚从他身前走过,到了一个中年道士身旁坐下,附耳说着什么。

云天行向吴英雄低声问道:“这中年道士你可认得?”

吴英雄看了一眼,道:“这位是天师府的无道道人,本来大家想请张天师亲来做个见证,谁知张天师终日云游,渺渺无迹,至今没有消息,于是天师府便派了这位无道道人,和张天师的弟子邓愚,来代表天师府。”

云天行暗暗点头,忽听人群里发出一阵哄闹,渐渐分出一条道来,先有数人带着兵器从人道中走出,分列两侧,随后又有两人搬出一张紫檀雕花大椅,上铺一张白额虎皮,威风凛凛。随后一个蓄着八字胡,富商打扮的人大步走出人群,坐到了那张装饰极为奢华的大椅上。先前带兵器的人又都站到了大椅后面。

吴英雄脸色微变,轻声道:“他就是贾隐。”

云天行喃喃道:“他果然还是来了。”

吴英雄道:“看来云爷猜得不错,他的确是冲着江南七道盟盟主宝座来的,往常那些江湖盛会他从未出席过,今番突然到场,定然不会只是来看热闹。如果他也要夺这盟主宝座,今日可有热闹看了。”

贾隐到场,云天行并不意外,或者说他早已算定他会来,只是打心底里不希望他来。若贾隐真要来夺江南七道盟盟主宝座,却先派下杀手除掉竞争对手,这样的人即使当上盟主,也不是什么好事。

对贾隐出现感到意外的不止云天行等人,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很意外。在江南人的印象里,贾隐是个商人,对江湖上的事半点不上心,虽然他手底下招揽了不少江湖人士,但却从未干预过江湖上的事。今番到场,所欲何为?

在座的人大都对盟主宝座有兴趣,每多一个有实力的人出现,对他们而言,就多了一份威胁。江湖上的人争夺倒了罢了,你一个商人也想来分一杯羹,未免也太不把我们江湖中人放在眼里了。

虽说贾隐本人不会武功,但他手下那些人个个不好惹。据说还有几位是帝国的重犯,如今在他的帮助下,已经摆脱了帝国的追辑,到底是以何种手段做到的,却没人知道。

贾隐入场后,陆续有人过来问好,有的是贾家的朋友,有的与贾家有利益来往,有的则是想攀附贾家这棵大树,不论什么样的人来,贾隐都以礼相待,不分厚薄。

忽有一个醉汉摇晃入场,指着贾隐道:“贾家世代为商,你即是贾家的主人,为何不去拨弄算盘,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贾隐笑道:“算盘常有,盛会难求,今日听闻江南七道上诸位英雄在此聚会,特意过来凑个热闹,希望没有打扰到各位。”

那醉汉仰着酒葫芦,灌了一口酒,道:“打扰倒是不打扰,就怕一会大家打闹起来,万一失了准头,伤到贾大掌柜可就不大好看了。”

贾隐微笑不语。

那醉汉打了个饱嗝,道:“你别笑,我可是认真的,兵器暗器不长眼,尤其是江南霹雳堂那伙人,最爱摆弄火器,什么霹雳子,什么铁榴莲,万一不小心丢到这里来,你又不会武功,如何躲得开?到时候炸得皮开肉绽,乌漆嘛黑,呜呜哀哉,哈哈,那可有的瞧喽。”

雷霸天离得不远,听到这话,心下不乐,道:“杜梦,你说你的,扯上我们江南霹雳堂做什么?贾兄忙里偷闲,来看个热闹,碍着你什么事了?”

杜梦摇晃着走到雷霸天面前,一张嘴,呵出一口酒气,雷霸天立刻皱起了眉头,却没再说什么。

杜梦见雷霸天冷脸,越发猖狂,灌了一口酒,仰头咕噜咕噜吹了一会,咽下去,侧身倒在雷霸天脚下,竟打起呼来了。

云天行见这个醉汉到处惹事,心下暗自好笑,向吴英雄道:“这个酒鬼是什么来历?竟敢去触雷霸天的霉头,想来不是无名之辈吧?”

吴英雄道:“此人名为杜梦,据说是酒神杜康的后人,不但爱酿酒,也爱喝酒。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无一日不醉,所以江湖中人送了他一个号外,叫‘一醉不醒’。”

云天行道:“此人虽然是个醉汉模样,但说话有条有理,虽然摇摇晃晃,但脚步却十分沉稳,跟别的醉汉大不一样,有点意思。”

吴英雄笑道:“此人逢酒必饮,逢饮必醉,他家就是酿酒的,自小就开始醉,一直醉到了现在,哪还分得清是醉还是醒。”

云天行笑道:“他这个名字起得好,一醉不醒,如在梦中,杜梦。”

雷霸天道:“这个名字是他自己改的,以前不叫这个,改成‘梦’字,固然跟酒有关,还因为他喜欢庄周。他常在别人面前谈起这件事。”

云天行点了点头,笑道:“此人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前番去撩拨贾隐,只是虚晃一招,实际想惹的人应该是雷霸天,难道他与雷霸天有过节?”

吴英雄笑道:“云爷慧眼如炬,连这都能看出来。前些年他家一处酒坊被江南霹雳堂的人不小心给炸了,杜梦去雷家讨说法,当时雷霸天正在气头上,找不到撒气的地方,见这杜梦摇摇晃晃,满口酒气上了门,也不问是谁,直接命人将他给乱棍打了出去。”

第七百二十九章 神仙一脚

云天行道:“这就是雷家的不对了,炸了人家的酒坊,本该上门赔礼道歉才是,人家找上门来,还乱棍打出去,这也太霸道了。”

吴英雄道:“当时雷霸天并不知道这件事,那惹事之人怕雷霸天怪罪,早逃得没影了。况且雷霸天也没见过杜梦,还当是哪个醉汉走错门,所以才让人将他乱棍打了出去。后来雷霸天知道了这件事,亲自上门赔罪,还赔了不少银子。”

云天行道:“看来这雷霸天还不算是个浑人。”

吴英雄笑道:“雷霸天的脾气虽然暴了点,但在大是大非上,拿捏得还是十分清楚的。况且这杜梦名气不小,他家酿的酒还时常往皇宫里送,不论是当今天子还是诸位娘娘嫔妃,对他的酒都是赞不绝口。还有一位爱好诗文的贵妃,在一次醉酒后,挥笔写了一首诗,在皇宫里传闹了许久呢。”

“还有诗?”云天行来了兴致,“你念来我听听。”

吴英雄扶了扶斗笠,笑道:“云爷,您还不知道我嘛,我这辈子大概是跟诗文无缘的,不过我听人念叨过,只记住了两句,我说给您听听,“连逢美梦三千场,不如举杯醉一回。”

云天行跟着念叨了几句,忽然笑了起来。

谷空青在一旁听着两人说,这时听云天行突然笑起来,不解其意,道:“无缘无故的,你傻笑什么?”

云天行道:“这诗作得好笑,我便笑了,何谓无缘无故?”

谷空青道:“哪里好笑了?我怎么不觉。”

吴英雄道:“是啊,云爷,您给我们说说,哪里好笑了,我可一点都没觉得好笑。”

云天行清了清嗓子,道:“美酒常有,美梦难求,连逢三千场美梦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这位贵妃宁肯醉一回,也不要连逢三千场美梦?要我说,不是不肯要,而是求之而不得,这分明是在借题敲打皇上呢!哈哈,贵妃醉酒,意在龙公啊!”

吴英雄拍掌叫绝,道:“云爷说得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后宫三千佳丽,皇上哪里顾得过来,贵妃娘娘们空虚寂寞,自然是在企盼皇上临幸啊。”

谷空青哼了一声,道:“简直是一派胡言!”

云天行笑道:“青姑娘,还生我气呢?”

谷空青又哼了一声。

吴英雄凑到云天行耳边,低声道:“云爷,要不我再把那《御女心经》给你?以您的聪明劲儿,用不了多少时日就能领略到精髓了,到时候……”说到这里,忽然觉得有人在拽他衣袖,吴英雄转头一看,见是谷空青,忙陪笑道:“奶奶,有事吗?”

谷空青屈指一弹,将一物弹入吴英雄嘴中,吴英雄没有防备,下意识吞了下去,惊道:“奶奶,你给我吃了什么?”

谷空青笑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说九幽谷的‘欲哭无泪’?”

吴英雄脸色大变,忙央告道:“奶奶千岁千岁千千岁,您可别折腾我了,我知道错了,求奶奶赐我解药吧。”

谷空青道:“错哪了?”

吴英雄想了一会,也没想出自己错在哪,笑道:“奶奶,在凤凰城里您费心将我救活,一定不忍心毒死我的,刚才吃的一定只是普通的草药丸。”吴英雄心虚,又补了一句:“是普通的草药丸吧?”

谷空青道:“我跟你又不熟,救你全看他的脸,他总惹我生气,你又经常挑唆他,我把你毒死了,兴许能少生不少气。”

吴英雄千求百告,谷空青就是不理,只好再去求云天行,这时药效已经发作了,哭着求道:“云爷,您一定不忍心看着我哭死吧,您帮我求求奶奶,叫她开开恩,饶我一命吧。我保证,再也不提《御女心经》的事了,呸,刚才又说了,好爷爷……”

云天行见他抱着自己手臂在哭摇,跟个小孩子似的,无奈只得向谷空青,道:“青姑娘,你别折磨他了,他一路鞍前马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这么大个人了,哭成这样,人家不知道的会怎么想?”

谷空青撇嘴道:“爱怎么想怎么想,与我有什么关系?你放心就是,我不会要他性命,只叫他哭一会,长长记性。”

吴英雄哭道:“谢奶奶不杀之恩。”

却说雷霸天见杜梦躺在自己脚边睡觉,心下大怒,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发作出来,忍怒道:“杜梦,凡事留一线,你莫要欺人太甚!”

不知杜梦是真睡着了没听到,还是装睡故意不理,只在打呼,根本不理雷霸天。

雷霸天忍无可忍,向众人道:“大家可都看到了,不是我雷霸天不讲情面,这醉汉实在欺人太甚,我若不施以颜色,以后还如何在江湖上立足!”说罢,拿脚勾住杜梦后腰,猛力踢出。

杜梦受了这一脚,凌空横滚出去,竟然从荡剑台这一头,滚到了那一头,到人群前,居然折了个弯,又滚了回来,依旧停在雷霸天脚下打呼酣睡。

场内哗然一片。

吴耻瞪大眼睛,失声道:“这是什么脚法?竟能让人凌空横滚,身不沾地,踢出去的人,还能再收回来,这雷霸天的脚莫不是成了仙吧!”

云天行笑道:“这可不是雷霸天的本事,他这一脚顶多能将人踢出三丈,可这杜梦横滚了十余丈,还能折回来,分明是他自己在作鬼,而且也不是凌空翻滚。杜梦翻滚之余,不时以手撑地,只是手法迅捷,寻常人很难发现,所以才会出现这种身不沾地的假象。”

吴英雄哭道:“我还以为杜梦只会酿酒,想不到武功也是这般精深,他这一招,估计能瞒过在场大半人数。”

云天行道:“你不是说雷霸天登门赔礼道歉了吗,两人怎么还这么针尖对麦芒?”

吴英雄哭道:“雷霸天是登过门,可杜梦不接受。他家世代酿酒,名闻天下,也不差那几百两银子,上门只是想给被无辜炸死的人讨个说法,不想竟被雷霸天命人乱棍打了一顿。这杜梦偏偏又是个嫉恶如仇的主,见雷霸天如此霸道欺人,旧仇新怨一起算,所以才会与雷霸天处处为难。”

第七百三十章 江城派宗正

云天行道:“这也难怪,人命关天,杜梦上门讨说法,反被人乱棍打出,别说是他,任谁遇上了,也不愿善罢甘休。只是江南霹雳堂根基深厚,雷霸天的武功更是不容小觑,杜梦如此当众扫他颜面,怕是要吃亏。”

吴英雄微微摇头,哭道:“江湖中人最看重脸面,杜梦酒坊被炸,上门讨说法,还被人乱棍打了一顿,颜面尽失,即便是吃些亏,他也是不在乎的。

柳追风与雷霸天向来不对付,今见杜梦寻事,少不了再添一把火,笑道:“雷堂主,你这是什么脚法,把人踢出去竟然还能收回来,我柳追风活了这几十年,还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脚法。罢了,罢了,这江南七道盟盟主的位子,非你雷堂主莫属啦。”

雷霸天一阵冷笑,这哪是他脚法厉害,分明是杜梦自己滚回来,故意戏耍自己,寻常人看不出,难道你柳追风会看不出?

有杜梦在,雷霸天不好回嘴,如果引得柳追风再公然站出来针对自己,那些把自己视为威胁的人,绝不会袖手旁观,一定会煽风点火,先把自己挤下去。

雷霸天虽然算不上聪明绝顶,但也绝不是傻子,他宁肯忍气吞声,也决不给柳追风留下任何把柄,让他有机会把自己拉拽下马。

江城派掌门宗正见雷霸天受窘,来到杜梦身旁,弯下腰来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道:“杜兄,地上凉,还是到别处去睡吧。”

宗正见杜梦只是打呼,根本不理,又拍了几下,仍是如此,不禁皱起了眉头,心想:“这杜梦日日醉,夜夜醉,今日倒在这里睡下,昨夜定是喝了不少酒,我且拿苦参茶来给他醒醒酒。”

宗正也好酒,只是酒量不大,二两红脸,半斤口不由心,七两站立不定,一斤六亲不认,一斤二两人畜不分。

有一次到朋友家做客,朋友热情,连番劝酒,宗正只饮了几杯,便不再饮了。朋友便将自己刚娶的美妾叫出来劝酒,宗正无法,只得再饮,酒上心头,竟将朋友的美妾拉到身旁坐下了,让她执杯喂酒。那位朋友虽然不乐意,但面上却不好说什么,只得由着他。

又灌了两杯,宗正坐立不定,那美妾喂不进酒,一不小心,将酒水洒了宗正一身。宗正大怒,将美妾推倒在地,掀开衣袍便开始打她屁股,边打边骂,说她如何如何不尽心,如何如何没有礼数。

那位朋友见此情景,脸都绿了,上前劝阻,被宗正一把推翻在地,忙唤了七八个健壮家丁进来,才将宗正按倒。再去看时,那美妾早已疼晕了过去,屁股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不忍直视。

自那以后那位朋友便与宗正绝交了。

宗正也知道自己酒品不好,便时常在身边带个小葫芦,里面装上苦参茶等解酒汤,以备不时之需。

他知道杜梦酒量大,所以将一整葫芦的苦参茶都灌了下去。等了一会,见杜梦依旧打呼,半点没有转醒的意思。

在场的人都在往这边瞧,宗正脸上挂不住,便伸手捏住了杜梦的鼻子,暗想:“杜兄,不是我故意整你,你这样躺在这里,实在难看,也累得雷堂主坐立不安,我且把你叫醒,等今日事毕,一定登门谢罪。”

捏了一会,杜梦喘不过气,骤然睁眼,也不管是谁,一脚踹在宗正小腹,将人给踹飞出去。

宗正人虽然飞了出去,但仗着有武功,倒也没有露出任何狼狈样相,伸手在地上一撑,一个倒翻,便稳稳立住了。

杜梦站起身来,揉了揉眼睛,指着宗正骂道:“直娘贼!我好端端在这里睡觉,你干嘛扰我!”

宗正道:“方才我见杜兄醉酒不醒,怕躺在地上着了凉,所以喂杜兄喝了解酒汤,奈何杜兄依旧不醒,我无计可施,所以才出此下策,还望杜兄看在我赤心诚意的份上,莫要怪罪。”

柳追风笑道:“宗正,往常你见到有人睡在街边,都是要上去踢上两脚的,今日为何这番好心了?哦,我懂了,原来是在帮雷堂主解围,怪不得雷堂主往日那般疼你。”

雷霸天冷笑道:“柳追风,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这醉汉故意生事,你又不是看不到,宗兄上前可不单单是为了我。今日荡剑台上群雄集聚,岂能容他一个醉汉在这里胡闹,若传扬出去,岂不叫人笑话?!”

柳追风看热闹不怕事大,笑道:“听说雷家前几日转出几间铺面给了宗正,也难怪他肯为雷堂主鞍前马后,如果雷堂主肯转给我几间铺面,我柳追风绝不再与雷堂主作对,如何?”

雷霸天冷笑。如果几间铺面就能打发了柳追风,他当然求之不得,只是当着这些人的面,如何开得了口?

一直缺钱的李洞玄屁颠屁颠来到雷霸天面前,笑嘻嘻道:“雷堂主如果转给我几间铺面,我李洞玄对天立誓,绝不与雷堂主争那盟主之位。”

雷霸天冷笑道:“你前几年欠我的账还没清算,我不与你追债,你倒来跟我趁火打劫,真是义士啊!”

李洞玄笑道:“义不义的有什么要紧,有钱花才是正理,我李洞玄就这点出息,还望雷堂主成全。”

宗正受了雷霸天不少好处,今见李洞玄上来趁火打劫,脸上立刻换上了一副鄙夷之色,冷笑道:“李洞玄,指玄门除去你们三口,就剩几个垂髫小儿,难不成也要来争这盟主之位?”

李洞玄笑道:“那可不,听说当上盟主好处多,敛货聚财人人歌,岂有不争之理?”

宗正扑哧一笑,道:“你当这盟主之位是什么?大家今日齐聚在此,无非是想集江南之力,共扛四海盟与蜃楼,以保江南清平,百姓安定,你却要上来敛货聚财,这不是在骂江南群雄都是利欲熏心之辈吗?!”

李洞玄道:“我可没这个意思。”

“你没这个意思?”宗正冷笑,“人心隔肚皮,你嘴上说没有,心里未必真没有。”

第七百三十一章 推举

见宗正处处刁难,李洞玄心有不乐,道:“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你如何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宗正道:“你嘴上如此说,心里便是这样想的,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柳追风打岔道:“宗正,你这祖传随风草的毛病还是没改啊,见谁赢面大,就去巴结谁,要我说,还是别叫宗正了,改添一个‘不’字,叫宗不正得了。”

柳追风身后一人笑道:“老大,宗正是两个字,宗不正是三个字,这改动有点大啊,要不把后面‘不正’二字合起来,改叫宗歪,怎么样?”

柳追风笑道:“改得好,宗歪好,宗歪好。”

又有一人笑道:“不正跟歪是一家人,何必舍此弃彼,要我说,一并收了最好,本名叫宗歪,字不正,这样最好。”

柳追风抚掌大笑,道:“这个好,这个好。”

先一人又笑道:“既然两个都要,那我还有一种改法,活着叫宗歪,死了追赠谥号‘不正公’,岂不妙哉?”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云天行笑道:“拿人家的宗族姓名来羞辱人,这个柳追风真是欠揍啊。”

吴英雄哭笑道:“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嘴欠,只要不跟他对路,逮住谁咬谁,要不我叫他柳大犬。”

云天行笑道:“柳大犬这个名字好,很适合他。”

宗正被柳追风当众数落,心下大怒,但又忌惮他追风寨势大,不敢还嘴,只向李洞玄说道:“李洞玄,识相的还是回家去吧,你们指玄门那十来个人,连江南末流势力都算不上,如何有资格争夺盟主之位?”

柳追风插嘴道:“召开江南七道盟会的目的,便是要从江南大大小小的势力中,选出一位德才兼备之人,来团结诸方势力,一致对外,哪有说过不许小势力参与了?照你这么说,只请几方大势力便是,何必广邀江南诸方群雄?难道他们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只能像贾大掌柜一样做个看客?”

此话一出,正说中了江南诸方小势力的心坎,纷纷出言声讨宗正。

宗正无视众人言语,厚着脸皮继续说道:“若是什么人都要上来争上一争,就是争上十年八年,也未必能争出个子丑寅卯来,要我说,就该直接推举出一位德才兼备的人来,担任盟主之职,一来可以服众,二来可已勉励诸方,同心同力,一致对外……”

柳追风又打岔道:“先别往下说,让我猜一猜,接下来是不是该推举雷堂主了?”

宗正铁青着脸,看了柳追风一眼,继续朗声说道:“江南霹雳堂传承已有二百余年,叶大根深,虎踞一方,深入人心。雷堂主刚正不阿,为人仗义,在江湖上享有盛名,若叫雷堂主坐这盟主宝座,我们江城派必会举全派之力,鼎力支持!”

柳追风哈哈大笑,道:“让我说中了吧!宗正,以你的胃口,几间铺面未必能够打动你,你实说了吧,雷堂主许了你多少好处,我柳追风给你双倍,你当着大家的面,推举我一把可好?”

双倍?宗正有些心动,只是当着大家伙的面,怎好见风使舵?咳了两声,颇为客气地说道:“柳寨主,在下推举雷堂主,并非出于私意。雷堂主德高望重,不在谭老爷子之下,如今谭家关门谢客,归退江湖,这盟主之位,自然得由雷堂主来坐。”

“不然,不然。”柳追风继续抬杠,“江南霹雳堂存在二百年余年,天师府却已传承了千余年;雷堂主的威望再高,也高不过天师府张天师,要我说,这江南七道盟盟主的宝座,非张天师莫属。”

雷霸天知道柳追风故意拆台,他哪是想将盟主之位让给一个道士,分明是想把自己这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挤下去。

宗正也不是傻子,笑道:“张天师威望之高,不只在江南,即便是在整个天下,也鲜有人能及,只是他老人最不喜欢这等俗事,就算白白将盟主之位送过去,他也一定会拒辞不受。何况他老人家常年云游在外,即便是龙虎山上的人,都未必知道其行踪,我们去哪里找他?总不能一直空着这个位置,等他老人家回来吧?”

柳追风笑道:“既然张天师不在场,那就请在场的无道道长来坐盟主宝座可好?”

无道道人正在跟师侄邓愚嗑着瓜子说笑,一听有人提到自己,猛地将瓜子塞到邓愚手里,正了正衣襟,咳了两声,道:“不妥的,不妥的,贫道乃世外之人,哪能受什么盟主之位,况且各位的才德远在贫道之上,怎么论也论不到贫道这里来,诸位还是另选贤能吧。”

柳追风笑道:“这里人人都想争,无道道长居然还要推辞,不愧是世外高人,我等世俗甘拜下风。”

无道道人微微一笑,见众人目光移开,又拽过邓愚的手,想将刚才塞到他手里的瓜子倒回来,谁知邓愚死死攥在手心不肯还。

无道道人笑道:“我说邓愚啊,你这是干啥,师叔向你讨个瓜子吃吃,你都不给?何况你手里这些有一半是我给你的。”

邓愚防贼似的拿眼睛瞪着无道道人,道:“师叔,你明明都已经给我了,现在又想要回去?你往常不是常跟我说嘛,做人要厚道,尤其不能出尔反尔,难道你现在要违背当初的教诲?”

“我还说过这种的话?”无道道人在心里默默回忆着,可不论他如何回忆,都不记得自己曾跟邓愚说过如此正儿八经的话。这不是他的风格。

无道道人当初出家做道士并非自愿,而是因为穷,穷到没有饭吃,又不想做苦力,所以就打起了和尚道士的主意。

道士讲求清心寡欲,虽然清苦,但好歹有不少“消极”思想做后盾,自由不少。

和尚就太说不过去了,剃光头吃斋不说,每天还要念经诵佛,又是早课,又是晚课,又是参禅,又是打坐,一口一个阿弥陀佛,他哪里受得了这个?于是就选了道士。

第七百三十二章 无道有道

和尚与道士里,无道道人选了道士,当初他并没有立刻下定决心,只想着能再混上几年,实在走投无路了,才去做道士。

无道道人小时候有不少玩伴,长大后几乎一致地做起了山贼土匪之类的行当,这让无道道人很是惊讶,因为这些做山贼土匪的人,曾经都有过一个伟大而崇高的理想。有人想当镖师,有人想做考功名,有人想做一品大员,居然还有想当天子的。

在这些人里,无道道人算是最没出息的一个,人人都有理想,就他没有,或者说混吃等死就是他的理想。

当初想当天子的那个孩子王踢了他三脚,愣是没踢出个理想来,惹得无道道人被人笑话了好几年。

后来长大了,无道道人没饭吃,便去投奔他们。虽然山贼土匪不是什么正经行业,但收益却是极好的,每次都能满载而归。

无道道人跟了他们,自然不愁吃穿,每日大鱼大肉,吃得肚儿滚圆,十分舒坦。

那些玩伴想拉他一起去做事,无道道人总是推三阻四,不肯去。起初大家念在儿时一场,也不强求,可时间一久,大家都心生怨言了,我们出去拼死拼活,抢口饭吃,你啥也不做,就天天坐那吃,还吃得比谁都多,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于是大家一商议,拿蒙汗药把无道道人迷倒,用草席卷了,丢到了荒山里。

无道道人不是傻子,岂会不明白其中道理?于是走投无路的他,便下定了决心要做道士。

找人一打听,龙虎山乃道教祖庭,时常受天子封赏,伙食向来不错,于是便投龙虎山去了。

无道道人找到上代老天师,想要拜师,那老天师一见他油头满面,肚儿滚圆,看到只活鸡都乱舔舌头,哪里敢收,只说他不是做道士的料,委婉地拒绝了。

无道道人铁了心要混饭,不,铁了心要做道士,谁人能拦?抱住老天师的腿就开始哭惨。

老天师何等样人,这样的人他见多了,哭一会就收场了,也没在意。谁知这无道道人跟个狗皮膏药似的,粘上就撕不下来,死活不肯松手,吃喝拉撒睡,都在老天师腿边解决,全然无视周围环境。

老天师被他的毅力所折服,便将他收入门下,赠号“无道”。

在诸位好友恭贺老天师新收爱徒时,老天师笑容的后面明显隐藏着一丝苦涩。谁又能知道他这三十八天是如何熬过来的,简直就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

上个茅房吧,低头一看,边上还趴着一个人,方便吧,又不大好意思,不方便吧,又憋得慌。老天师只能等他打起呼来,睡踏实了,才敢小心翼翼地解决大小便问题。如果中途无道道人翻个身,还得及时刹住。这是什么感觉,大概没人能够体会。

老天师吃饭喝水的时候,无道伸手就抢,抢到什么吃什么,简直不讲道理,没的吃了便就近择食,有草吃草,有叶吃叶,绝不挑食。

由于伙食不稳定,无道道人经常闹肚子,当然,也是在老天师腿边解决的,甚至可以边移动边解决。

被无道折磨了几天后,老天师有意拖着他走远路,但无道道人仍是不肯撒手。这三十八天以来,老天师走了将近三四百里路,硬是没把这块狗皮膏药扯下来。最后实在没辙,这才同意收他为徒。

看着屎尿一身跪在自己面前磕头拜师的无道道人,老天师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虽然老天师被无道道人折磨得够呛,但自从收入门下以来,对他并无轻贱之心,甚至对这位不喜上进的弟子,还多出不少其他弟子所没有的教诲。

无道道人虽然懒散懈怠,但在老天师的恳切教导之下,倒也改变了不少,所以老天师才会在驾鹤之前,谈到无道道人时评价说:“无道有道,可授法。”

上代老天师驾鹤后,无道道人便没了管束,又恢复了往日混吃等死的懒散状态,外加现任天师张道成也就是他的师兄常年云游在外,更加没了形,天天躺在松树下睡觉,还美其名曰“悟道”。

到底是真悟道还是假悟道,这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吃的是一天比一天多,肚皮一日比一日圆。

天师府的诸位见他这样太不像话,便想借江南七道盟会这个机会,叫他来世俗里走一走,把那“悟道”之心收一收,再这么“无为”下去,可真要羽化登仙了。

无道道人也乐得下山去走一走,当初师兄说要外出云游时,他本就想跟着,苦求了一番,师兄终于答应了,乐得无道道人一宿没睡着觉。

第二天一大早,他来找师兄,结果发现师兄昨夜冒着小雨已经独自溜下山了。当时他就赌气说自己要去远游,结果硬被诸位师兄弟跟摁下了,说是一个个都走了,山门谁来看护?

却说无道道人见邓愚不肯给他瓜子,心念一动,瞅着邓愚身后笑道:“呦,师妹,你怎么来了?这次又看谁不顺眼了?”

邓愚打了个激灵,回头一瞧,没看到妙清,等回过后头来时,手里的瓜子已被无道道人尽数抢去了。

无道道人见邓愚面露埋怨之色,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安慰道:“邓愚啊,不是师叔想跟你抢瓜子,你也知道,师叔我平时最不爱嗑瓜子,尤其是这种粒小的,磕起来费劲,咳咳,我之所以抢过来,都是为你的道业啊。”说完这句话,十来个瓜子仁已下肚了。

邓愚怨念更深。

无道道人语重心长地说道:“咱们老祖宗有句话说得好,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要想达到无为之境,就得从这些日常小事做起,一点一点地消磨自己的欲念。这些瓜子闻着挺香,吃起来更香,咳咳,其实,这都是你成道路上的障碍。”

“师叔资质差,便是修一辈子都修不成大道,索性就破罐子破摔了。你不一样,天生道骨,又存道心,是个好苗子,可惜你师父不能一直在你身边提点你,我这个做师叔自然要担起一份责任,更不能看着你被这些俗物迷惑,你可要理解师叔的苦心啊。”

第七百三十三章 好狗不挡道

邓愚看了眼地上眨眼堆成的瓜子皮小山,又看了看师叔三子齐磕的迅捷吃法,由衷地替自己布兜里仅剩的那点瓜子担忧,起身道:“师叔,你说得对,这里俗物太多,还是交给你来应付吧,我回山修道去了。”

无道道人见邓愚要走,哪里肯依,忙拉住他的手,道:“坐下,坐下,师叔还有些大道理想跟你说说。”

邓愚不肯坐下,道:“什么大道理,你先说来听听,要是真有道理,我就留下,要是没有,我就回山去了。”

无道道人向邓愚鼓胀的布兜瞥了一眼,语重心长地说道:“这样的盛会千载难逢,就算没你什么事,也别急着回去,坐在这里看着,总能学到些什么,比你山林静坐要有用不少,若是错过了,以后定要后悔。”

无道道人恋恋不舍地将最后两粒瓜子抛入嘴中,道:“我听说四海盟那帮不省心的家伙又要出来闹腾,还多了个什么蜃楼,虽说他们以前没对我们龙虎山动手,但不代表他们没这个心思。据我所知,那帮家伙对我们那九大秘箓可眼馋得很呐,只是被叶孤鸾从中搅了局,没来得及动手就破散了。”

“如今他们沉寂了十余年,又要卷土重来,必定是做足了准备的,没以前那么好对付,尤其是那个蜃楼,收聚了各种叛乱分子,而且个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最是棘手。”

邓愚听师叔谈到蜃楼,便又坐了回来。

无道道人一笑,继续说道:“蜃楼那帮人我虽然没见过,不过我听说宁戚似乎也加入了进去。那小子可不是个善茬啊。我曾与他见过几面,单看他那双平静的眼睛,便知他是个不喜欢显露,而且隐藏极深的人。即便是我,都没有绝对的把握胜他,跟他在一起的人,必定也不会差到哪去。”

邓愚听得认真,忽觉布兜微动,忙伸手去摸,已是空空如也。

无道道人侧转身子,将自己鼓胀的布兜转到后面,笑道:“邓愚啊,此时非彼时,修道固然要紧,武学上也不能落下了,若等那帮人欺上门来,好歹也得有本事把他们打回去才成,总不能丢了老祖宗的脸,你说是不是?”

邓愚将布兜翻过来,竟然连一粒瓜子都没有了,瞅了若无其事的师叔一眼,气呼呼地走了。

无道道人掀开自己鼓胀的布兜一瞧,笑容尽现。

却说那杜梦被惊扰了好梦,心下气恼,摇晃到宗正面前,道:“好狗不挡道。”

宗正让到一旁,杜梦掉了个弯,又向他走过去,仍道:“好狗不挡道。”

宗正有些恼火,道:“杜梦,我好心为你,你却恩将仇报,故意来消遣我是不是?”

杜梦道:“此言差矣,我往东走,你往东站;我往西走,你往西挡,我倒要问问你,好端端干嘛挡我路?”

宗正怒道:“你不会绕道走啊!”

杜梦“哦”了一声,果然绕道走了,过了一会,又摇摇晃晃地绕了到宗正后面,道:“好狗不挡道。”

宗正怒极,回身一掌打去,杜梦身子一摇,竟然轻松躲了过去,反手一掌掴在宗正脸上,打得宗正捂着脸踉跄倒退。

那宗正是个极要面子的人,被杜梦当众打了一个耳光,如何肯罢休?也不知从哪里抽出一对峨眉刺,大叫一声,向杜梦打去。

江城派在江南诸多势力中只能排在中等,并不起眼,宗正有胆识站出来面对江南群雄,并对杜梦出手,多半还是仰仗了江南霹雳堂的威势。

看不起宗正的人有很多,但敢当众嘲讽他的却没几个,毕竟打狗还要看主人。在江南地界,江城派可惹,江南霹雳堂却惹不得。

宗正舞着一对峨眉刺欺到杜梦身前,双刺疾出,眨眼已出了三十余招。

杜梦虽然醉酒,但摇晃起来却是十分玄妙,居然将宗正攻来的招数一一化去了,看得在场诸人啧啧称奇。

宗正打不到人,脸色很是难看,既然已经出手,断然没有退缩的余地,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攻打。

杜梦见他步法紊乱,招式浮夸,大有可趁之机,于是故意卖了一个破绽,宗正正在气头上,哪还管这么多,直接寻破绽处攻去。

杜梦见他中计,嘿嘿一笑,扭身晃到宗正身侧,拿酒葫芦在宗正肋下撞了两次,那宗正只觉身子一麻,便软倒在了地上。

杜梦一股屁坐在他身上,仰着脖子灌了口酒,笑道:“在群雄面前逞凶,我还当你有多大的本事,原来只是个绣花枕头,哈哈,怪不得要依附人家过活,也不怕丢了你们江城派祖宗的脸。”

宗正不服气,怒叫道:“杜梦,你使诈,有能耐再跟我打一场,谁输了谁是龟儿子!”

杜梦笑道:“你当我傻吗?龟儿子,龟的儿子,我若赢了你,我不就成龟了吗?”

宗正怒道:“杜梦,这里是江南七道盟盟会,不是你撒野的地方!你一个卖酒的,不回家卖你的酒,竟敢跑到这里来捣乱,你当江南群雄都是木头做的吗?”

柳追风落井下石道:“不要什么都扯上江南群雄,你一根墙头草有什么资格代表江南群雄说话?哦,还有,刚才是谁说小势力不配抢夺盟主之位了?”

宗正被这话一呛,立时哑口无言。

人群里立刻有人开始骂宗正,说他咎由自取,活该之类的话。

雷霸天见杜梦如此戏耍宗正,心下恼怒,道:“杜梦,今日江南七道英雄齐聚在此,是要选拔一位德才兼备者,来坐这盟主之位,你大闹会场,莫不是想坐这江南七道盟盟主的位子?”

杜梦嗤笑一声,道:“连我屁股底下这种货色都可以上来争,难道我就不行?”

雷霸天微笑不止。

杜梦撇嘴道:“你笑什么?”

雷霸天道:“让一个酒鬼做我们的盟主,总领江南七道,我怕大家会有所怨言,万一做出什么过激的事,可是会带累整个江南的。”

杜梦哈哈大笑,道:“雷堂主放心便是,姓杜的虽然日日醉酒,但酒品还是不错的,至少不会趁醉打朋友妻妾的屁股,也不会拿火药丸子随便往人家店铺里扔,白白害人性命。”

第七百三十四章 血观音

宗正一听这话,羞得满脸通红。他酒量不行,而且时常提醒自己不可多喝,所以醉酒的次数不多,即便遇上大喜事,也只是在家里醉,就算有丑闻也传不出院墙。

唯独那一次醉在了朋友家,闹出了那件不成体统的事,惹人家笑话了这些年。如今杜梦在江南群雄面前重新提起,他脸上如何挂得住?羞愧之余,恼恨杜梦口无遮掩,不给人留有余地。

宗正偷偷摸出一枚毒阵,趁杜梦不注意,在他后腰上扎了一下,杜梦吃痛,正要起身查看,忽觉头晕目眩,踉跄一步,便摔在了地上,翻着白眼,手脚抽搐,口吐白沫,情状十分可怖。

群雄见杜梦突然如此模样,也不知是真是假,一个个面面相觑,都不敢上前。

无道道人飘然入场,来到杜梦身旁蹲身察看片刻,脸色大变,抬头瞅了宗正一眼,伸出两指,凭空虚划,默默念叨了一会,突然指尖萦绕上一团黑白混杂二气。

无道道人轻喝一声,双指点在杜梦心口。杜梦本来抽搐,被此二指一点,立刻昏死了过去。

云天行吃惊道:“这是什么法术?”

谷空青道:“你以前或许没有亲眼见人施展过,但名字你一定是听过的。这便是龙虎山九大秘箓之一的生死箓,可在短时间内将人体周身穴窍闭合,脉络关停,置身入死境。依我看,这杜梦准是被人下了毒,所以无道道人才会对他施展生死箓,借此来保他性命。不然任杜梦发作下去,只一会功夫,便真死了。”

“中毒?”云天行有些惊讶,杜梦这症状,怎么看怎么像癫痫发作,“刚才人还好好的,突然就这样了,就算是中毒,也得有人下毒才成,难不成是他屁股底下的宗正?”

谷空青微微点头,道:“自然是他了。”

无道道人身形一动,已来到了宗正面前,道:“不论阁下是想做盟主还是什么,都该以正经手段来争取,何故暗下毒手害人,快把解药交出来,若是害了他的性命,你一样洗脱不了嫌疑。”

宗正道:“无道道长,你在说什么?我几时下毒手害人了?我被他坐在屁股底下,连动都动不了,如何害他?他突然变成这副样子,准是癫痫发作了,怎能怨到我头上来!”

无道道人道:“我曾遇到过一个人,也如杜梦这般,当时一样以为是癫痫发作,可后来验尸时,发现他体内留有残毒,而且左右下关穴处各有一个红点,恰巧杜梦下关穴处也有两个红点。实际是,这根本不是癫痫,而是一种叫‘血观音’的剧毒!”

宗正脸色微变,冷笑道:“就算不是癫痫,也跟我没有半点关系。他狗咬吕洞宾,准是被吕洞宾用暗雷劈了,所以才会这样。无道道长,当着江南群雄的面,你应该主持公道才是,为何要捏造出这些谎话,故意诬赖好人呢?!”

无道道人微微眯起眸子,注视了宗正一会,厉声道:“把解药交出来!”

宗正一笑,道:“无道道长,何故欺人太甚?我根本不知道什么血观音,你要我交什么?我们大家请你们天师府的人过来,是想让你们主持公道,做个见证,难道你们天师府就是这样主持公道的吗?”

无道道人冷冷盯着宗正,不言一语。虽然他见过“血观音”,但对毒术却没有多少了解,到底是不是宗正下的毒,他也不敢完全确定,最重要的事,根本没有证据。就算真是宗正下毒,他一口咬定不是自己,无道道人也拿他没辙。

无道道人摇了摇头,回到杜梦身旁,把脉试了片刻,情况不容乐观,起身环视众人道:“在场的各位英雄可有人会解血观音之毒吗?”

映月山庄庄主颜映月道:“这血观音乃是当世用毒奇才司徒南的成名之毒,调配工序极为繁杂。早在十多年前,司徒南被四海盟盟主沈苍龙杀死时,血观音便已失传,无道道长可没有认错吗?”

无道道人摇头道:“不会认错,我曾亲眼见人中过此毒,那人的情状与杜梦一模一样,必是血观音无疑。虽然我不知道血观音为何会再现人世,不过,如果再不帮杜梦解毒,恐怕性命难保。”

颜映月叹道:“此乃独门秘药,若没有解药,想除去血观音之毒,怕是只有司徒南本人到场方可,而司徒南早在十多年前就已死了,这杜梦怕是过不了此劫了。”

柳追风笑道:“颜庄主何必叹气,司徒南是死了,可不还有个九幽谷吗?那位钟谷主乃当世用毒第一人,解毒的本事一样无人能及,依我看,血观音之毒虽然厉害,在她手下却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颜映月笑道:“这话倒是不假,敢问柳大寨主,钟谷主可在现场?能否劳烦你请她出来,帮杜梦解毒?”

柳追风呵呵一笑,道:“要请钟谷主得去九幽谷请。此地到九幽谷有千里之遥,我怕杜梦根本撑不到那个时候。”

颜映月道:“你这喜欢说废话的毛病还不打算改一改吗?”

柳追风笑道:“改了还是柳追风吗?”

雷霸天见两人又开始斗嘴,不由皱起了眉头。虽然宗正收了他的好处,要助他争夺盟主之位,但眼前的情况似乎超出了他所能掌控的范围。如果杜梦真死了,别人必定会怀疑到他身上,到时候柳追风等一干与他互相看不顺眼的人,必定会再添一把火,到时候他争夺盟主的资格怕是会就此丧失掉。

谁又愿意拥立一个对竞争对手暗下黑手的人为盟主呢?

雷霸天看向宗正,神色颇为冷淡,道:“宗正,刚才杜梦戏辱你,你给他一些教训就是,何必下此重手?”

宗正本以为雷霸天会站在自己这一边,谁知他竟会说出这样的话,在心里冷笑了一阵,道:“雷堂主,你我相识多年,难道连你也不相信我吗?杜梦将我坐在身下,我根本动弹不得,如何给他下毒?何况还是司徒南的血观音,我要真是有这个本事,江城派哪还会如今日这般萎靡不振?望雷堂主三思。”

第七百三十五章 名师出高徒

雷霸天听宗正说得有理,又向众人道:“我看在场有不少位用毒名家,难道你们中就无一人能解掉司徒南的血观音吗?”

在场擅长用毒的人的确不少,毒种也是五花八门,但每个人大都精研一两种毒药,就像司徒南最擅长血观音这样,不像九幽谷,涉猎极广,毒种又多,所以才会被人尊奉为万毒至尊。

不管这些人能不能与司徒南相提并论,都不敢轻易犯险,若能解掉是好,若解不掉,自己这一世英名岂不是要毁于一旦?

雷霸天见无人出来,暗暗冷笑:“他们不出来,无非就是想借杜梦这条命,将我排挤下去,哼,即便杜梦死了,也休想赖到我雷霸天的头上,既是宗正自己惹下的祸事,就让他自己承担好了。亏我还许给他那么多好处,偏偏在这种关头闹出这种事来,莫不是被柳追风收买了,故意来给我制造麻烦?”

杜梦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无道道人估摸着杜梦撑不了多久了,不由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今日汇聚江南群雄,本欲选一位厚德之人担任盟主之位,在内团结四方,在外统御蜃楼,如今大家各怀鬼胎,妄图私利,依我看,这盟不结也罢!”

无道道人这一番话以浑厚的内力支撑,余音缭绕在荡剑台上空,良久方息,说得在场诸人默然不语。

云天行看向谷空青,道:“青姑娘,你能不能解掉这血观音之毒?”

谷空青道:“以前没试过,但有七成的把握。”

云天行道:“既然没人能解,你何不过去试一试,若能救活此人,也是一件善事;若实在救不了,那便是他命中该遭此劫。”

谷空青点了点头,快步走入场中。

云天行执剑跟在她身后,以防不测。

无道道人见两人走入场中,一个素衣女子,一个戴面具的男子,不知来意若何,道:“两位此时出来,莫非有解毒之法?”

谷空青道:“我有三成的把握可以为杜先生祛除血观音之毒,不知道长可否容我一试?”

她不敢直言自己有七成把握,若是大家抱有太大希望,万一救不活,准要被人笑话,而且带累了九幽谷的名声,所以才会只说有三成。这么低的把握,即便救不活,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无道道人听说只有三成把握,心头却十分欢喜。但凡听说血观音之名后,还敢站出来的,必定有着惊人业艺。三成只是谦虚的说法,他哪里听不出来?笑道:“既然阁下有解毒之法,这就请便吧。”

谷空青走到杜梦身旁,刚蹲下身子,忽听雷霸天道:“不可!”

无道道人皱眉道:“雷堂主,性命攸关,她既有把握替杜梦解毒,如何不叫她试一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杜梦去死吧?”

雷霸天道:“并非我不愿叫她试,只是她这年纪,能有多深的道行,万一弄巧成拙,真把人给治死了,这可如何是好?”

无道道人道:“即便不叫她试,杜梦也撑不了多久了,眼下又没其他人出来,到时候还不是一样会死?别说三成把握,就是有一成,也得试一试,死马当活马医,总比等死要强。”

雷霸天点了点头,道:“道长说的是,既然这样,那便请姑娘动手吧,若能将杜梦救治过来,我雷霸天必有重谢。”

谷空青抬头瞧了他一眼,道:“谁稀罕要你的东西!”

雷霸天干笑两声,不好回嘴。见谷空青忙碌着帮杜梦解毒,又是细针,又是瓶罐,各种小巧工具,看也看不明白。

他本来还在置疑谷空青是否有这个本事,见她操作起来,如行云流水般自然熟稔,分毫不比那些江湖老宿差了多少,心下暗暗叹服。

他又看向云天行,见云天行挺胸直身立在一侧,握着一柄很美丽的剑,颇有气势,道:“阁下怎么称呼?”

云天行转头看向雷霸天,平静道:“江湖小虾,哪敢玷辱雷堂主耳目,不说也罢。”

雷霸天笑道:“阁下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熟悉,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云天行道:“雷堂主大概是记错了,我这是第一次见到雷堂主的尊颜,以雷堂主的身份,更不应该见过我才对。”

雷霸天微微眯起眸子,暗想:“此人听起来年纪不大,但与我正视对言,却无半分怯懦,想来不是寻常人物。这女娃又有把握解掉血观音之毒,其本事足以与当世用毒名家相提并论。他们到底是何来历?实在令人好奇啊。”

在场诸位用毒名家见谷空青帮杜梦解毒,心下颇感后悔。若自己也说只有三成把握,即便救不活,也不会损害名声,相反,还会博得不少人的好感,大大提升自己在江湖上的地位。

但世上哪有卖后悔药的,这种便宜事竟被一个无名无望的女娃抢走了,不能不令人扼腕叹息。

谷空青用衣袖沾了沾额上渗出的汗珠,向无道道人道:“道长,可以将他唤醒了。”

无道道人一愣,道:“这么快,血观音之毒解了?”

谷空青起身道:“应该没问题了。”

无道道人半信半疑,但还是听信谷空青言语,将杜梦唤醒了过来。

杜梦醒后,下意识坐起来,嘴角仍流着涎水,但他自己并没有发觉。环视四周,道:“你们都围着我做什么?”

无道道人大喜,向谷空青道:“阁下好本事啊,这般年纪,竟能轻松解掉司徒南的血观音,不知阁下师承何人?”

谷空青不好隐瞒身份,向无道道人施了一个晚辈礼,道:“晚辈谷空青,见过无道道长,家师正是九幽谷主。”

无道道人愣住了。

雷霸天愣住了。

在场绝大多数人都愣住了。

柳追风忽然大笑道:“名师出高徒啊!哈哈,颜庄主,刚刚我说什么来着,他司徒南的血观音再厉害,在九幽谷主面前也如儿戏一般。如今不用九幽谷主亲自出马,她的弟子便能轻松解掉血观音,九幽谷主的本事可见一斑。只可惜她本人不来参加江南七道盟会,不然她要坐这盟主之位,谁还能与之争锋?”

第七百三十六章 血观音之谜

颜映月看向柳追风,笑盈盈道:“你这么崇拜九幽谷主,为何不去九幽谷拜会,在这里吹捧给谁听?我听说九幽谷主年纪并不大,而且是个大美人,不正合了你的意吗?”

柳追风笑道:“颜庄主,我怎么闻到了一股酸味啊,不知你闻到了没有?哦,我明白了,颜庄主一定是喝醋了。”

颜映月怒道:“柳追风,你再胡说八道,我打掉你满嘴狗牙!”

柳追风摇了摇手指,道:“我不认为颜庄主会这么做,当初我们那什么的时候,你可没嫌我满嘴狗牙啊。”

颜映月怒不可遏,道:“好啊,你个柳追风,竟敢公然捏造是非来毁我清白,真当我不敢对你出手吗?”说罢,从背后摘下兵器闭月羞花环,甩手掷出,随即足尖一点,向柳追风飘然而去。

颜映月足不着地,手腕连抖,只一会功夫便从闭月羞花环中,甩出了二十多枚飞刃,一同向柳追风削去。

柳追风不敢大意,两指将剑鞘抹掉,纵身一跃,迎了上去。

这边无道道人正与谷空青等人谈话,那边两个人已经打成了一团。

雷霸天见漫天飞刃围着柳追风乱打,心下暗自冷笑:“这位颜庄主虽是女流,但她的闭月羞花环实在不好对付,据说总共可以飞出六十四枚飞刃,而且均可收回,十分棘手。柳追风啊柳追风,连我都不敢小视她,你一得机会便言语撩拨她,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柳追风自然也知道颜映月不好惹,但他就是莫名地喜欢惹她,那有什么办法?

颜映月恼他无礼,催着闭月羞花环急攻柳追风。那三十多枚飞刃环绕在柳追风周围,声势甚是骇人。

柳追风手舞三尺长剑,时而闪避,时而挑拨,在数十枚飞刃间竟如入无人之境。

就在两人酣斗之时,一人走出人群,紫袍紫带,手里还握着一杆紫枪,云天行只向他手里那杆紫枪瞧了一眼,便认出他就是枪榜第二的赵广陵。

赵广陵径直来到宗正面前,挺枪一指,道:“血观音在司徒南死后便已失传,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宗正道:“什么血观音?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赵广陵喝道:“你少在这里跟我装傻!刚才你用血观音险些将杜梦毒死,这里人人都看到了,你还想抵赖?”

宗正冷笑道:“赵广陵,我与你无冤无仇,你是受何人指使,到这里诬蔑我来了?”

“诬蔑?”赵广陵拨转紫枪,咚的一声,枪尾撞在石地上,登时散开了一圈圈裂纹,“难道你不知道我与司徒南是故交吗?早已失传多年的血观音又在你手里重现,难道我不该来向你问个明白?”

宗正笑道:“你与谁是故交,干我甚事?血观音的事我一概不知,你不要来问我!”

赵广陵走向杜梦,道:“杜兄,刚才宗正对你使的可是司徒南的独门绝技——血观音?”

杜梦如今已恢复了常态,也听无道道人讲述了刚才发生的事,见赵广陵来问,便道:“我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邪术,只觉得后腰上被针扎了一下,后面的事就不清楚了。”

赵广陵点了点头,又向谷空青问道:“姑娘刚才帮杜兄祛毒,可能确定杜兄所中之毒一定是血观音吗?”

谷空青如实答道:“的确是司徒南的血观音,半点不差。”

赵广陵点头,抬枪指向宗正,道:“司徒南的某位弟子曾跟我说起过,司徒南死后,沈苍龙曾带走了调配血观音的唯一卷轴,按理说,血观音只有沈苍龙或者四海盟的人才能拥有,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一提四海盟,场内气氛明显冷了不少。江湖中人对这个名字实在没什么好感,或者说隐隐有着几分恐惧,毕竟十多年前发生的事,仍旧历历在目。

宗正微微眯起眸子,笑道:“赵广陵,难不成你还怀疑我是四海盟的人?”

赵广陵挺枪厉声道:“给我一个解释,不然别怪我手中这杆紫竹枪不讲情面!”

宗正摇了摇头,转向雷霸天,笑道:“雷堂主,我收了你的好处,答应拥你做江南七道盟的盟主,如今我身陷疑丛,你不打算帮我说句话吗?”

宗正的所作所为,早已超出了雷霸天的预料,他甚至怀疑宗正已经被柳追风,或者某位与他关系不好的人收买了,想与宗正撇清关系还来不及,哪还能帮他说话?

“宗正,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与你只是旧相识,哪里给过你什么好处?那只是某些人想对付我,故意编出来的幌子罢了。”

宗正笑道:“我本以为我尽心尽力地帮你,遇上麻烦,你至少也会帮我说句公道话,可没想到,患难见真情啊!雷堂主,你可真让我失望啊!”

雷霸天道:“并非我不愿帮你,只是你做的这些事,实在令人无处下手去帮。你还是老老实实交代了吧,血观音是哪里得来的?”

宗正盯着雷霸天看了许久,忽然叹息道:“雷堂主,这个问题别人需要问,难道你还需要问吗?当初你将血观音丢给我的时候,说让我找个机会毒死柳追风,我没机会下手。正巧这醉汉来惹事,偏偏又坐到了我身上,我气他不过,便拿沾有血观音的毒针扎了他一下,不想竟被无道道长给认出来了,唉,说起来,也算是天意了。”

雷霸天叫道:“宗正,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几时给过你血观音?”

宗正道:“雷堂主,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你当初既敢将血观音交给我,今日如何又不敢承认了?这样言而无信的小人,也配做江南七道盟的盟主?”

雷霸天大怒,斥道:“宗正!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雷霸天哪里亏待你了?你竟然勾结他人,故意陷我于不仁不义,你到底有何居心?!”

宗正笑道:“雷堂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啊,不都是你叫我做的吗?”

赵广陵转头看向雷霸天,肃然道:“雷堂主,请你解释一下,血观音是哪里得来的?”

第七百三十七章 宗正血溅荡剑台

雷霸天的脾气本就暴躁,见宗正颠倒黑白,赵广陵又将矛头指向自己,心下大怒,喝道:“宗正,你竟敢当众诬赖我,你当我雷霸天是好惹的不成?”话音刚落,雷霸天呼的一拳,将宗正面门打去!

宗正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而且面带微笑,毫无惧色。

雷霸天一拳打来,赵广陵眼疾手快,一枪刺去,寒芒骤至!

雷霸天眼角一跳,若不收拳,这一枪准能将自己刺个透心凉,忙收了拳头,退开两步,冷眼注视着赵广陵,一字一字道:“你在玩火!”

赵广陵收枪道:“我只想为死去的朋友,讨一个解释!”

“解释?”雷霸天冷笑,“我这里没有解释,只有拳头,你要不要?”

赵广陵不想与江南霹雳堂撕破脸,道:“江南霹雳堂传承已有两百余年,威望不曾消减,我信得过江南霹雳堂,也信得过雷堂主,只求雷堂主说出血观音的来历,我赵广陵必然不会纠缠不放。”

雷霸天嗤笑一声,道:“诸葛神机将阁下排在枪榜第二,如果单论枪法,阁下的确是实至名归,若论起智商来,怕是阁下还配不上这个位置。”

赵广陵道:“赵某材智浅薄,武艺低微,诸葛神机将赵某排在枪榜第二位位,实属误判。今日赵某本不该出面,只是血观音重现江湖,这才出来问个明白,希望雷堂主能帮赵某这个忙,他日赵某一定登门拜谢。”

雷霸天道:“赵广陵,你既然信得过我,何必还来问我,分明是这宗正收人贿赂,故意颠倒黑白,诬陷我于不仁不义。如果你执意要问我血观音的来历,我一个字都答不出来。但凡你还有一点眼力,不会看不出来这是一个局,而我才是居中的那个受害者。”

赵广陵思索片刻,又向宗正道:“宗正,你说血观音是雷堂主给你的,你可敢当着江南群雄的面发誓,保证你说的都是实话?”

“有何不敢?”宗正当即举起三指,对天立誓道,“我宗正对天起誓,血观音的确是雷霸天给我的,如果有半句假话,叫我血溅当场!”

雷霸天大怒道:“宗正,你欺人太甚!我几时给过你血观音?!你这吃里扒外的狗东西,今日若不将你就地正法,我雷霸天也没脸再见江南群雄了!”说罢,又挥拳向宗正打去。

赵广陵挺枪来拦,雷霸天暴喝一声,一把抓住了枪杆,待要将之折断,赵广陵抖震枪身,旋转刺出!

雷霸天侧身闪过,甩手向赵广陵掷出一枚霹雳子!

赵广陵一惊,他如何不知江南霹雳堂火器的厉害?忙收枪飞撤!

雷霸天见赵广陵退开,也不管他,只向宗正打去。

宗正见雷霸天用霹雳子逼退了赵广陵,直向自己攻来,着实慌了,忙拔步飞走。

雷霸天怕他走脱,大袖一挥,三枚霹雳子脱袖飞出,轰的一声,在宗正身后齐声炸响!

宗正被气浪掀飞出去,整个后背都被火浪烤得焦黑,若不是他临危一扑,准要被活活炸死!

宗正见雷霸天真下杀手,心胆俱裂,顾不得疼痛,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向贾隐冲去,叫道:“救我!”

贾隐身后一人纵身而起,翩然挡在了贾隐面前,手按玉剑,静静看着即将到来的宗正。

玉剑一挥,一道血线横飞出去!

宗正跪倒在地,双手紧紧按压着脖颈上突然多出的豁口,指缝里不断有血水涌出,根本按压不住。

宗正喉咙里咕咕地说着含糊不清的话,红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挥剑之人背后露出贾隐的那半张带着微笑脸孔,只一会儿功夫,血流满地,宗正扑地而死。

那杀人之人震落剑上血迹,收剑入鞘,看了一眼伏在地上流血不止的宗正,面上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波动,转身回到了贾隐身后。

云天行微微眯起眸子,暗想:“一剑毙命,干净利落,这是杀人的剑法!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他的剑下,而他脸上竟然没有泛起一丝一毫的感情波动,莫非他本就是个见惯了生死的杀手?等等,难道说,他是江南第二大杀手团体——梦魇中的某个人?”

云天行向那人看去,见他长发半遮面,相貌普通,并没有特别出众的地方,只是那只如死潭一般没有任何生气的眼睛,实在令人不安。

但凡有感情的人,都不会拥有这样一双眼睛,云天行几乎可以断定,这个人一定是个冷血杀手,而且绝不是一般的杀手。

不知是不是巧合,在云天行看向那人时,那人也正在看着他,不过,只片刻功夫,那人又转开了头,望向了别处。

云天行向谷空青低声问道:“刚才贾隐背后杀人的那位你可认得吗?”

“不认得。”谷空青微微摇头,“贾隐手下有很多江湖中人,我想大概是某个不大喜欢露面的人吧。”

云天行暗想:“那日我闯朝天宫时戴着面具,今日亦如此,贾隐的人必定已经认出我了,不过,当着江南群雄的面,量他们也不敢对我动手。”

雷霸天本想捉住宗正,逼他说出真相,不想宗正竟先一步被人杀了,那他有血观音的嫌疑,又当如何洗清?

贾隐见雷霸天冷脸走来,连忙起身笑道:“贾某本不好多事,但见宗正朝这里逃来,若不将他制住,等雷堂主追过来,我们这边的人怕是会受到波及,所以贾某才会擅自做主,命人将他制住,还望雷堂主莫要怪罪。”

雷霸天看了一眼早已死去的宗正,冷笑道:“贾兄管这叫制住?”

贾隐笑道:“贾某并非江湖中人,也不懂你们江湖中人的规矩,刚才见宗正向这里逃来,怕会波及到我们这些看客,所以才会擅自做主,让人将宗正制住,好交给雷堂主发落,也不知是我这个外行人表达不当,还是他会错了意,反将人给杀了,闹成这样的局面,实在抱歉。”

雷霸天微微眯起眸子,凝视贾隐,道:“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宗正刚才可是向贾兄喊了‘救我’二字,敢问贾兄,这是何意?”

第七百三十八章 鲍虎冯河

贾隐笑道:“雷堂主没有听错,宗正的确喊过‘救我’二字,但我不认为他是在向我求救。一来我与江城派和宗正都没有来往,二来我只是个商人,管不得你们江湖上的是是非非,三来宗正是被雷堂主赶过来的,而不是特意要向这边逃的,他发声呼救,也没什么奇怪,但凡有谁身陷绝境,而周围恰巧有人在场,就一定会发声呼救,这是人的本能。雷堂主,我说的可对吗?”

雷霸天沉默半晌,忽然笑道:“贾兄说得是,刚才劳烦贾兄出手,实在过意不去,等今日大会结束了,雷某定当登门拜谢。失陪了。”说罢,便走开了。

贾隐微微一笑,又坐回到了虎皮雕花大椅上。

却说颜映月正与柳追风厮斗,难分上下,几颗霹雳子忽然炸响,两人都是一惊,但仍未罢手,只是各自收住手段,不肯再使全力。

颜映月道:“柳追风,我一直想见识见识你的追风弧剑,可斗了这许久,为何一直不见你使将出来?难道你轻视我是女儿身,不配见识你的看家本领?”

柳追风笑道:“我的看见本领可不是追风弧剑,颜庄主若是真想见识一番,那有何难?挑一个月明风清的夜晚,来我追风寨里走一趟,或者我去你那映月山庄里也成,总不会让你失望的。”

颜映月冷笑道:“你不肯使追风弧剑,就不怕我趁机杀了你?”

柳追风笑道:“颜庄主若是想杀我,也不会只用半数飞刃,任谁看了,都知道颜庄主并未动真怒,既然这样,我们何不各自收兵,且等今日大会散了,再寻一个渺无人烟的场所,好好打上一场,岂不快哉?”

颜映月哼了一声,但仍将外面的飞刃一一收了回来,道:“柳追风,再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当心我撕了你的嘴!”

柳追风笑道:“能被颜庄主撕嘴,也是一种荣幸,别人就是想让颜庄主来撕,颜庄主还未必肯呢。”

颜映月白了他一眼,气呼呼地走了。

柳追风哈哈大笑,心中十分畅快。

却说雷霸天一面走,一面思索宗正反叛的缘由,只见前面赵广陵挺枪截住去路。雷霸天也停住了脚,负手站立,一双碧眼冷冷注视着赵广陵,道:“怎么,想跟我打一场?”

赵广陵道:“雷堂主,赵某不愿与江南霹雳堂过不去,只是血观音一事,牵扯甚大,还希望雷堂主给赵某一个解释。”

雷霸天冷笑道:“你想问我要一个解释,我倒想先来问问你,当年木山老人何等义士,你竟狠心将他一枪钉死在了梁柱上,你大概也知道他那两个弟子正想向你寻仇吧。”

话音落下,只见人群里跳出两个人来,一个红脸赤膊,手提一杆井字大戟,粗眉倒竖,怒眼圆睁,死死瞪着赵广陵;另一个素袍白脸,手摇铁扇,面含微笑,目若春风。这两人都是木山老人的爱徒。

手提井字大戟的那位名叫鲍虎,天生神力,据说曾经单手捏死过一只白额大虎。那大虎临死前在他手臂上咬了一口,竟没能咬破他的皮肉,而他却从未练过任何强身锻体的外功,凭得便是肌肉本身的硬度。

他手里那杆井字大戟足足有一百三十二斤重,比关公的青龙偃月刀还重了五十斤,舞将起来更是虎虎生风,无人可当。

手摇铁扇的那位,名为冯河,天生瘦弱,没有过强的气力,但一身轻身功夫,实在了得,据说可以不靠一舟一桨,赤足飞渡湘江,其轻身功夫,可见一斑。

赵广陵见两人站出来,脸色即刻变了。他这些年东躲西藏,极少在江湖上露面,就为了躲避三个人,一位是浪雪银枪高胜寒,另外两位便是这鲍虎与冯河。

高胜寒与他无冤无仇,追索他,无非就是想打败他,让他先退枪榜,再退江湖,所以追得并不紧。偶尔遇上一两次,也让他先知先觉,趁机溜了,所以相比于高胜寒,他更担心鲍虎与冯河。

一个月前,他故意往西域那边走,还特意留下了不少蛛丝马迹,为的就是想支开他们两个,来参加江南七道盟会。当时,他明明亲眼看到他们两个往西域去了,不知此时为何又会出现在了这里。

赵广陵转眼看向雷霸天,嘴角掀起一丝轻蔑,道:“雷堂主,你既拥有司徒南血观音的调配之法,必然能够猜到我会找上门来,所以特意先将他们两位招来这里对付我,真是好手段呐!”

雷霸天一笑,道:“赵广陵,你太抬举你自己了,对付你,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单是我自己,便不惧你,何必非要请他们两位动手?”

赵广陵冷笑道:“我与他们有仇,借他们之手除掉我,岂不为你省去不少麻烦?只是我没有想到,江南霹雳堂雷堂主竟然也会耍这种阴谋诡计,亏我还对你礼敬有加。呵呵,罢了,罢了,人心呐,难测!”

赵广陵位居枪榜第二,雷霸天虽然口头上不肯服输,但实际动起手来,却不好说结局谁胜谁负,毕竟赵广陵成名已久,非宗正等寻常之辈可比。

雷霸天只恼他听信宗正混话,胡乱猜疑自己,但内心里实在不愿与他结怨,于是平静说道:“赵广陵,我与你没仇没怨,何必费心费力除掉你?刚才我看到他们两位站在人群里,没有立刻对你动手,心下疑虑,所以才想试着出言试探,不想他们马上就出来了,你要真将他们两位的到来,怪到我头上,那可真是错怪我了。”

赵广陵冷笑道:“雷堂主,事到如今,你还说这些漂亮话有什么意思,我赵广陵既然敢站着出来,就不怕躺着回去,不如你们三位一起动手,将我就地格杀,如何?”

雷霸天道:“赵广陵,看来你真是误会我了,我已经说过了,我跟你无冤无仇,他们两位不是我招来的,血观音的事我也一点都不知情,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你信便信,若是不信,那便由你吧。”说完,便要走开。

第七百三十九章 鲍虎三戟

赵广陵挺枪大喝:“雷霸天,你站住!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调配血观音之毒的配方已经被前任四海盟盟主沈苍龙拿走了,就算沈苍龙已死,配方应该还在四海盟余孽手中,你是从何处得来的?莫非你与四海盟的人有什么来往?”

雷霸天心中怒火燃起,回身直视赵广陵,道:“我不管你在替谁说话,再这么纠缠不清,休怪我雷霸天不讲情面!”

赵广陵大笑道:“雷霸天,别人怕你,我赵广陵不怕!不论如何,你今日需得给我这杆紫竹抢一个交代!”

雷霸天眯起眸子,一字一字道:“我要是不呢?”

赵广陵昂首挺胸,目视雷霸天,单手舞枪,绽开朵朵枪花,厉声道:“你要是不,我赵广陵今日便用这杆紫竹枪,替昔日故友,讨一个公道!”

话音刚落,赵广陵忽觉身侧劲风骤起,还未来得及细看,便见一条白影已欺到了身旁,铁扇飞出,正要削他咽喉!

说时迟那时快,赵广陵旋枪一拨,将铁扇拨开,忙拔身后撤,刚退开两丈,忽觉头顶黑云压日,举目一望,只见头上一人高高跃起,手举井字大戟,当空劈下,势若惊雷!

赵广陵再撤一步,井字大戟轰然砸下,石屑纷飞,平滑如镜的荡剑台上登时多了一个大坑,触目惊心!

鲍虎一击未中,面色阴沉,只见他右臂肌肉凸起,大戟握在手中嗡鸣作响,突然,他后撤一步,一声长啸,猛地将手中大戟掷出,如白虹贯日般直射赵广陵!

赵广陵久闻鲍虎力猛,不敢与之硬碰,忙把枪飞撤,就在他移开的刹那,轰的一声,井字大戟斜插在了他刚才站立的地方,戟身兀自颤动!

二戟未中,鲍虎脸色更加阴沉,大步飞奔,直取赵广陵,在他经过大戟旁时,伸手抓住戟柄,再次蹬地跃起,高举大戟,直向赵广陵砸下!

面对如此凶蛮残暴的鲍虎,赵广陵眉头紧皱,仍不想与他硬抗,握紧紫竹枪,飘然后撤!

“轰——”

第三戟再次砸在了赵广陵前一刻站立的地方!

赵广陵不敢停留,一撤再撤,一直撤到场地边缘,方才立住身形,斜枪指地,目视前方。

鲍虎立在碎坑前,以戟拄地,虎目瞪视赵广陵,却没有一句言语。

众人惊骇于鲍虎的雷霆气势,场内更是一片寂静。

雷霸天负手而立,遥遥看着荡剑台上,被鲍虎用大戟砸出的深坑,微微眯起了眸子,暗想:“三戟逼退赵广陵,这个鲍虎似乎比想象中更不好对付,幸亏他们的目标不是我,不然,还真是个麻烦。”

无道道人看着满目狼藉的荡剑台,心如刀绞,虽说荡剑台不属于天师府,但天师府常在这里摆设醮坛,如今被砸得满目疮痍,爹娘不认,以后还如何摆设醮坛?

就算要修补,那也是他们天师府的事,别人都用不着,谁会舍得花金费银来做这些功德好事?无道道人想到这里,又愁眉苦脸了。

天师府外面看起来风光,可内部情形到底如何,也只有山上那些道士能够切身体会。

近些年天下无事,也没什么灾疫,所以这祈福禳灾的买卖就落了冷门,山上又养了那么多人,收入也只事刚刚够日常开销,哪还有余钱来修补这个?

无道道人走上前,轻轻咳了两声,道:“我说……”

才说了两个字,鲍虎回过身来,拿俩眼一瞪,无道道人缩了缩脖子,说不出话了。

冯河手摇铁扇,微笑道:“道长有话但说无妨,不必忌讳。”

无道道人挺了挺胸,道:“几位有私仇,还是等今日大会结束了,私下解决比较好,今日江南群雄好不容易聚在一起,本意是要选一位盟主出来为,为江南谋福消灾,几位若动起手来,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还是先办正事要紧。”

冯河拢扇抱拳道:“道长说的是,是我们鲁莽了。”向鲍虎道,“师兄,今日大会之期,且让他多活一日,等大会散了,再出手不迟。”

鲍虎哼了一声,道:“这厮滑溜得很,躲了我们这些年,好不容易等到今天,等大会散了,他早逃没影了,今日既然撞上了,断无让他再逃的道理!”

冯河道:“话虽如此,可是……”

鲍虎打断了他的话:“没什么可是,今日我若不把这厮砸成肉饼,绝不收手!冯河,师父待你不薄,为何遇上了他老人家的杀身仇人,你却推三阻四,不肯动手,难不成是想反叛师门?”

冯河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鲍虎道:“不是这个意思是哪个意思?你若不想帮忙,大可退到一边去,等我将他捉住了,你再陪我去师父坟前走一趟便是,到时候我就说是我们一起捉到他的,绝不独自邀功。”

冯河叹了口气,向赵广陵喊道:“赵广陵,你杀了我师父,畏罪潜逃了这些年,我们本该将你捉住,碎尸万段,以解杀师之恨,但当着江南群雄的面,不好下此重手,所以给你一个自我了断的机会,你……动手吧!”

赵广陵朗声道:“木山老人修炼房中秘术,残害良家女子,我杀他是替天行道,问心无愧,你们却要我自行了断,未免太不讲道理!”

“胡说八道!”鲍虎提戟怒指赵广陵,“我师父不近女色,何来修炼房中秘术一说?!”

赵广陵冷笑道:“好一个不近女色,那你瞧瞧这是什么?”说罢,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册,抛向后面人群中。

一人抬手接住书册,见册上无名,便随手翻了几页,登时呆了,回过神来,还想细看,却被一旁的人夺去了。只一会功夫,人群里就哄闹了起来。

云天行、谷空青此时已退回到了吴英雄等人身旁,那本书册就在他们不远处传来传去。

谷空青也已将欲哭无泪的解药给了吴英雄,吴英雄想讨好谷空青,便命侯焱去将那本书册抢了过来。

吴英雄捧了书册,呈送到谷空青面前,笑嘻嘻道:“先请奶奶过目!”

第七百四十章 木山老人

谷空青见吴英雄献殷勤的副模样好笑,便接了过来,见书册上无字,就随手翻了几页,又看到了几幅似曾相识的图画,登时变了脸色,一把将书册摔在吴英雄脸上,拿一双秋水眸子愤愤地瞪着他。

吴英雄呆了半晌,不解其意。他好意献殷勤,为何却惹得奶奶如此愤怒,难道说这册书里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吴英雄提心吊胆地将书册捡起来,随手翻了几页,脸色涨得通红,心想:“我的个乖乖,这不是《御女心经》吗?连页数跟图画都跟我怀里那本一模一样啊!”

云天行见两人看过书册后神情截然不同,谷空青愤怒,吴英雄脸红,云天行心下好奇,也向吴英雄要了过来,还没来得及翻页,便被谷空青一把夺过,抛到了别处。

云天行愣了愣,道:“青姑娘,你这是干什么?我还没看呢!”

谷空青道:“没看最好!”

云天行扑哧一笑,道:“青姑娘,你这气性也太长了吧,我都陪了一路子的不是了,你还在生我的气啊?你痛快说了吧,到底要我怎样,才肯打心底里原谅我?”

谷空青撇嘴道:“谁生气了,我就是单纯不想让你看那册书而已!”

云天行道:“为什么不让我看?书里有什么?”

谷空青道:“没什么,就是不想让你看。”

云天行觉得她有些莫名其妙,又看向吴英雄,问道:“书里有什么?”

吴英雄还在为自己刚才的冒失自责,既然奶奶不想让爷爷知道,他哪里敢说?见爷爷问过来,只得陪笑回道:“没什么,没什么。”

云天行见他笑得牵强,一点都不信,拍了拍吴英雄的肩头,道:“好孙儿,你老实告诉我,到底是本什么书?”

吴英雄读书不多,就算要编,一时也编不出来,忽见男扮女装的吴耻在一旁摸裤裆,惹得一旁的人两眼发直,吴英雄灵机一动,笑道:“爷爷,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一本介绍如何掏鸟的书。”

谷空青杀人的心都有了。

云天行笑道:“谁这么无聊,写这样的书,你骗我的吧?”

吴英雄连忙摇头,道:“绝不敢欺骗爷爷,现在的闲人很多,别说掏鸟,就是捣蒜都给你捣出成百上千种花样来。以前我还看过一本专门介绍泡茶的,那花样可多着哩。不瞒爷爷,我泡茶就两部,拈上茶叶,倒上开水,完事。到人家那里,可了不得了,采茶有讲究,选茶有讲究,晒茶也有讲究,选个泡茶的工具都得长篇大论写上了几十万字,简直丧心病狂!若不是闲到头发都疼的人,绝对想不出那些无聊的东西。”

云天行见吴英雄说得恳切,便信以为真了。

却说鲍虎见书册在人群中传来传去,心下同样好奇,大叫道:“拿来我看!”

众人抢得热乎,谁理他?

鲍虎提戟纵身一跃,轰然落到人群面前,大步走向那几个正在抢书的人。

那几个人见鲍虎气势汹汹提戟走来,不敢招惹,忙将书册抛了过去。

鲍虎一手接住书册,回到冯河身边,交到他手里,凑在一旁看着。冯河翻了几页,两人的脸色同时变了。

冯河合上书页,拿火折将书册点着,火焰上蹿,将整本书册吞没,只一会功夫,便烧成了灰烬。

那些看过书册的人大都暗暗叫悔,早知这样,事先撕下几页来也是好的。这样难得一见的奇术,烧了多可惜。

书册烧完,冯河拿扇一扇,灰烬四散。

冯河道:“赵广陵,你杀我先师在前,辱我亡师在后,实在罪无可恕,今日我们师兄弟两个,便与你决个雌雄。你赢了,我们两个甘愿领死;你输了,就把命留下吧!”

赵广陵对冯河烧书一事并不意外。木山老人虽然修习房中秘术,但却瞒过了所有人,就算与他同修过秘术的女子,也无一例外被他害死了,若不是赵广陵偶然撞破,任谁提起木山老人,都会以为他是个憨厚可亲的老人。

其实木山老人修习房中术与房中先生容源有关。许多年以前,容源遭人劫财,险些一并害了命,就在容源以为自己就要死在那几个强匪手里时,木山老人正好路过,救了他一命。容源感激涕零,便将《御女心经》抄了一份,送给木山老人作为答谢之礼。木山老人本不想收,但翻了翻书页,又听容源亲口讲述房中术的奥妙,便欣然收下了。

鲍虎冯河跟了木山老人许多年,对这位师长敬若父祖,那是榜样般的存在,赵广陵即使将真想告诉他们,他们也不会相信,所以才会留下这本书册作为证据。

其实,赵广陵也知道,这书册并不能为他洗脱“罪名”,所以他才会有意躲避这两个人,以避免正面冲突。

如今冤家聚头,赵广陵仍不想与他们两个动武,道:“鲍虎冯河,你们两位都是江湖上名头响当当的人物,不会连这点是非都分不清楚,我杀木山老人,并非因仇,实因他肆意残杀良家女子,为我撞破,这才愤然动手,将他杀了。你们若要为他报仇,恕我不能答应!”

鲍虎挺戟一指,喝道:“赵广陵,你还敢污蔑我师父!江湖上谁人不知道,我师父是个仁德宽厚之人,断不会无故杀人,你以为弄本破书来,就能哄骗我们,遮掩罪行,未免也太小瞧人了吧?”

赵广陵道:“我与木山老人素无瓜葛,为何要杀他?难道你们两位一点都不好奇?”

鲍虎冷声道:“一个想杀人的人还需要理由吗?”

赵广陵道:“我赵广陵活了五十余年,扪心自问,还从未错杀过一个好人,无愧于天地!我这杆紫竹枪上虽然沾染了不少血迹,但都是奸邪残恶之血,不曾有过一滴冤红!”

冯河道:“赵广陵,你随便仍一本书册出来,便说我师父修习房中术害人,实在没有道理。你若能拿得出真凭实据,证明你说的是真话,我们师兄弟也并非愚顽糊涂之人,定会明断黑白是非,还你一个公道。”

第七百四十一章 银枪战大戟

赵广陵见冯河说得恳切,便问道:“敢问木山老人离世之年寿高几何?”

冯河道:“八十有二!”

赵广陵道:“八十二岁的人满面红光,肤若婴孩,且无半分消瘦之态,难道你们就不觉得奇怪?”

鲍虎厉声道:“我师父常年修习返老还童之术,没有老态,有何不妥?”

“返老还童?”赵广陵冷笑,“我看是采阴补阳吧!今日既然躲不过,索性就与你们说个明白。”

“昔年我去大庾山为一位远方表亲奔丧,路过一座荒废的寺院,本想进去歇歇脚,不想却听到里面有一女子在呼救,我悄悄翻墙进去,循着呼救声过去,正窥见一白发蒙面人对一女子施暴。”

“我本想提枪冲将进去,又怕力所不及,反害了那女子的性命,又怕延误了丧期,所以就跳出院墙,来到院门外,高声呼喊,假装过路远客经过。谁知刚喊了两声,便见那蒙面人独自翻出了院墙,我忙冲进去看那女子,见她已然死了。”

“我追出寺院,急赶了七八里才追上了白发蒙面人。我没有打草惊蛇,一直跟他回到了住处。后来一打听,才知道那是木山老人的住处。我以前时常听人提到木山老人,可都是些好话,一时也犹豫起来。当时在木山老人的居所外蹲了一日一夜,没见他再出来,我怕延误丧期,便急着奔丧去了。”

“谁知在回来的路上,偏偏又碰上了他在作案。我恼他害人性命,便将他杀了,又在他身上搜出了那本书册。书里到底有什么内容,大家都看过,自有分晓。我赵广陵在此对天立誓,如有半句假话,叫我乱箭穿心,永世不得超生!”

冯河微微眯起眸子,若有所思:“赵广陵成名已久,在江湖上名声向来不错,如今又在江南群雄面前立此重誓,难道真如他所言,师父是个表里不如一之人?”道:“赵广陵,若真如你所说,你为何见了我们却只是逃?”

赵广陵微笑道:“我若不逃,他这杆大戟定不会安然听我为自己辩解,即便我说的都是真话,他也不会相信,现在不就是这样吗?”

鲍虎性直,一心认定师父是个德行高尚的人,仅凭赵广陵三言两语,就要他改变师父在心目中的地位,他哪里接受得了?大戟平指赵广陵,喝道:“赵广陵,你能骗得了我师弟,可骗不了我!今日我鲍虎非要与你决个高低,你若还是个男人,便与我打上一场,若胆怯了,不妨把枪折了,我留你一个全尸!”

赵广陵大怒,提枪一指,喝道:“鲍虎,我躲你们只是不想将木山老人的罪孽牵连到你们身上,你别以为我赵广陵怕你。你若不服,尽管放马过来便是,我这杆紫竹枪可还没怕过谁!”

“好!”

鲍虎大喝一声,手提重戟,踏着大步向赵广陵冲去。

就在这时,一道银芒破天而来,鲍虎一惊,忙提戟后撤,“咚”的一声炸响,一杆银枪斜插在了鲍虎与赵广陵之间,枪尾立着一个白衣人,怀里还抱着一只胖成球的大白猫。

云天行和谷空青都是一惊,对望了一眼,均想:“他怎么也来了?”

赵广陵面色微变,握枪的手又紧了几分,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喃喃道:“该来的还是来了,都在同一天,很好,很好。”

鲍虎执戟站定,眯眼瞧着立在枪尾上的那个白衣人,道:“你是何人?”

高胜寒手抚白猫,俯视鲍虎,平静道:“汝不识我,可识得此银枪否?”

鲍虎默不作声。

一旁凤南星笑道:“我看他是个莽汉,听不懂你这些缠舌头的话,还是给他来点通俗易懂的比较好。”

高胜寒咳了两声,道:“你不认得我,可认得我这杆银枪吗?”

鲍虎向高胜寒脚下银枪打量了一眼,摇头道:“不认得。不过,我看得出来,是杆好枪。”

高胜寒一笑,道:“既然你不认得我,今日我便叫你认识认识,不过,我可会手下留情哦。”说罢,一足踏在枪尾,银枪一颤,骤然破地而出,在空中翻转数圈,高胜寒凌空一脚,正踢在枪尾那端,银枪化作一道银芒,骤然向鲍虎射去!

“好快!”

鲍虎大惊,下意识飞步后撤,可那杆银枪来势迅捷,眨眼已到了近前,鲍虎退避不及,忙挥戟去迎!

高胜寒左臂环抱白猫,一个箭步飞出,追上银枪,右手握住,旋臂一抖,瞬间震出数道枪影,齐向鲍虎刺去!

鲍虎心头虽惊,但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见这白衣人出手不凡,不敢有分毫大意,忙前后分开双脚,支住身形,转开重戟,呼呼的在身前展开一道圆形屏障。

就在屏障刚刚成型的刹那,数道枪影轰然撞在屏障上,迸起漫天火星!

鲍虎一声惊呼,连退数步,虎口已满是鲜血,心中惊骇更是无以复加。

他这杆重戟足有一百三十二斤重,高速旋转起来,寻常兵器冲来,瞬间就会被搅成碎片。若执兵之人不肯松手,必定会被一起卷入进来,化为一摊肉泥。

与他交过手的人使何种兵器的都有,刀剑最多,斧钺钩叉也有不少,用枪的也有几个,但却无一人敢硬撼其重戟,更别说隔着重戟转成的屏障震退自己。

曾经有几个没眼力的,舞着兵器硬上,兵器被铰碎不说,还折了一条手臂,若不是鲍虎手下留情,他们失掉的可不单单是一条手臂了。

“此人一枪将我震退,而且只用了单手,其本事必在枪榜前十无疑,而如今枪榜前十只剩了三人。虽然第一那位很少在江湖上走动,但年纪比赵广陵还要大得多,断不能是眼前这位意气风发的年轻人。第二是赵广陵,用的是一杆紫竹枪。他就站在那里,就算化成了灰,我也都不会认错。除去这两位,似乎只剩枪榜第三的高胜寒了。”

“据说那高胜寒用的也是一杆银枪,名为霜雪霸王。根据传闻描述,高胜寒的样貌与眼前这人基本相符。一定是他,不然世间谁还能使出如此凌厉的一枪?!”

第七百四十二章 三枪断重戟

鲍虎认不出高胜寒,是因为没有亲眼见识过他的枪术,一时难以将眼前的年轻人,与那个血洗枪榜的霸道人物联系到一起,毕竟用银枪的人不少,谁又能相信,眼前这个年轻人就是名动江湖的高胜寒?

鲍虎隔着大戟转成的屏障,眯眼盯着高胜寒,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何种滋味。

论年纪,高胜寒要小他几岁,可论武学技法,高胜寒似乎还要在他之上。

嫉妒是人类的天性,鲍虎对这种天性存有常人所不能及的热忱,所以每当遇到比他年轻,且比他厉害的人,他心底的嫉妒之情,总会不由主地钻出来,支配着他的思想和行动。

高胜寒环抱白猫,单手操着银枪,压得鲍虎连连败退,笑道:“现在可认得我是谁了?”

鲍虎强忍虎口疼痛,咬牙道:“不认得!”

高胜寒微微一笑,道了一个“好”字,收枪一顿,再次将银枪点出!

叮的一声,枪尖正指在了重戟长杆上,火花飞溅,只见转轮越来越慢,鲍虎手上的鲜血越来越多,只一会功夫,高胜寒便用这杆银枪,硬生生将重戟转轮给逼停了下来。

戟杆中央位置也被枪尖戳出了一个小洞。

高胜寒再问:“现在可认得我了?”

鲍虎额上汗珠涔涔,牙关咬得咯咯直响,可嫉妒之心作祟,偏生不肯承认,叫道:“不认得!”

“很好!”

高胜寒收枪一顿,再出一枪,正点在刚才留下的那个小洞上,只听“咔”的一声响,大戟断为两截,鲍虎如遭雷击,握着两截断戟,倒摔出去,空中画出了一道血线!

高胜寒斜枪指地,注视着倒在地上的鲍虎,平静道:“现在呢?”

冯河见鲍虎被这人三枪点倒,心下大惊,飞步向高胜寒冲去,将近之时,手腕一抖,铁扇打开,嗖嗖嗖,自扇骨中飞出数十枚钉形暗器,直打高胜寒周身各处要害。

高胜寒单手舞开银枪,将暗器尽数弹飞。有不少暗器被弹到了人群里,几个不幸的家伙,没来得及躲避,便横死当场。

冯河轻功极好,见高胜寒枪术如此惊人,不敢蛮上,只绕大圈,围着他打转,想找机会下手。

高胜寒早已看破他的伎俩,故意卖了个破绽,冯河欺身来攻,高胜寒佯装应付不跌,故意让冯河用铁扇划破了衣服。

冯河不知道高胜寒故意卖破绽,得逞一次,尝到了甜头,又见高胜寒露出破绽,便没有怀疑,欺近来打。

高胜寒忽然变招,抡起银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在了冯河小腹上,冯河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连滚带翻,已被银枪抽出了六七丈远。

众人见高胜寒以雷霆手段,将两大高手打得溃败吐血,心下惊叹不已。而那只白猫从头至尾一直在他怀里酣睡,似乎根本没有被打斗吵醒。

在场的人中,有不少人猜出了高胜寒的身份,再去想他以雷霆手段击败鲍虎冯河的事,便不觉得有多么骇人了,毕竟高胜寒不是别人。此人一人一枪,就将枪榜前十中的八位,打得折枪退出了江湖,此等人物,岂会没本事制住鲍虎与冯河?

鲍虎站起身来,一双虎目直直盯着高胜寒,一字一字道:“浪雪银枪,今日这三枪,我鲍虎记下了!”

高胜寒收枪道:“看来你已经认出我了。”

鲍虎道:“在你出第一枪的时候我就已经认出了你。”

高胜寒道:“那你为何一直说不认得?”

鲍虎道:“我只是想看一看,血洗枪榜的浪雪银枪,是否真如传闻中那般勇不可当。”

高胜寒一笑,道:“刚才你已经见识到了,可还入得了眼?”

鲍虎微微一笑,道:“枪榜第二的赵广陵,可没本事单手三枪搠断我的重戟,你比他强!”

高胜寒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冯河道:“高胜寒,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向我们出手?”

高胜寒道:“我跟你们的确无冤无仇,只是,你们在对我的目标出手,我只好先将你们拦下,毕竟他这个人太滑溜,今日好不容易遇上了,总不能再错过。你们与他有仇那是你们的事,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不过,还请你们等我打败他后,再向他寻仇,算是给我这杆银枪一点面子。”

鲍虎与冯河相视一眼,嘴角各自带着一丝苦笑。以高胜寒的本事,如果要杀他们两个,只需一人再补一枪即可,既然他们两个还活着,就说明高胜寒手下留了情,若他们再不知好歹强杀赵广陵,只能是自取其辱。

何况木山老人是否真如赵广陵所说,修过房中术,害过良家女子,还有待进一步考证,毕竟木山老人也不是一天到晚都跟他们待在一起的,偶尔出去半夜没回来,也是常事。

鲍虎冯河虽然对师父十分崇敬,但听赵广陵说了那一番话,心里那座大山,难免发生了动摇,只是打心底里,不愿意相信罢了。

鲍虎道:“赵广陵,今日暂且放过你。我们会回去查清真相,如果我们师父真如你所说,做过那些违背侠义之事,我们师兄弟一定登门负荆请罪;如果是你信口胡说,哼,那就别怪我们心狠手辣!”

赵广陵道:“两位尽管去查,如果可以,赵某也可以提供一些线索信息。若是赵某错杀了两位的恩师,不用两位动手,赵某自去老先生坟前了断,以抵赎自身罪孽。”

鲍虎冯河向高胜寒抱了抱拳,一同离开了荡剑台。

高胜寒转身面向赵广陵,笑道:“今日如何不逃了?”

赵广陵道:“高胜寒,你的枪法的确高明,我在你那个年纪的时候,怕是连你一枪的接不住,即便是现在,我能胜你的把握也不大。”

高胜寒道:“所以你选择逃跑?”

赵广陵道:“我逃,不是因为我怕,我只是有些心愿未了,不想因为一时意气用事,给自己留下遗憾。”

高胜寒道:“废话少说,给你一盏茶的时间调息休养,盏茶时间后,与我打一场。你赢了,继续坐你的枪榜第二,我折枪退出江湖;你输了,乖乖把枪折了,退出江湖。”说罢,把银枪插在地上,抱着白猫向谷空青走去。

第七百四十三章 买猫

云天行见高胜寒抱着白猫往这里走,向谷空青玩笑道:“青姑娘,你这猫猫不是挺喜欢抓人脸吗,高胜寒过来了,你趁机叫猫猫抓他脸,如何?我看着家伙生得还挺俊俏,脸上多几道血痕应该更耐看。”

谷空青道:“你以为我不想啊?那日被他抱走时,这个没良心的连头没回一个,白养了它这些年。一个陌生人抢走它,按理说它会自主反抗,像前番那样安稳,倒还是第一次,也不知这人对它使了什么邪法。就算我现在叫它抓脸,它也未必肯听。”

云天行道:“好一个没良心的,既然这样,要不我就把它抢过来烤着吃了吧。”

谷空青瞪眼,道:“你敢!”

云天行道:“他这么没良心,你还护着它?要我说,这样不讲情义的畜生,就该被切成片,晒成猫干,一片一片生嚼着吃了才好。”

谷空青道:“云天行,我郑重跟你说一遍,不管它怎样没良心,你也不能吃它,你听到了没有?”

云天行笑着点头。

却说吴英雄见高胜寒怀里也抱着一只白猫,而且与奶奶那只一般无二,就连体型都差不多,觉得万分凑合。

当初白猫刚被抢走时,吴英雄还特意问过谷空青,谷空青当时觉得白猫太没良心,便气说它掉到湖里淹死了。

吴英雄屡屡犯错,正想寻个机会讨好奶奶一番,眼下不正是个机会?于是上前笑道:“奶奶,我看高胜寒怀里那只白猫,跟奶奶已故的那只差不多,要不要我去跟他买过来?”

云天行笑道:“他若不肯卖,你当如何?”

吴英雄想了一会,吴耻抢说道:“这还不容易,奶奶是九幽谷的人,随便给他下点毒药就把他毒倒了,到时候抢过来便是,何必花金费银地去买。”

吴英雄瞪了吴耻一眼,道:“你净出些馊主意,那高胜寒的枪术了得,若是硬来,我们未必能够讨到好处。依我说,将价格出高点,不怕他不卖,一只猫而已,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谷空青道:“你若是能将他怀里这只猫给我弄过来,不管用什么方式,我都记你一个大人情。”

吴英雄笑道:“奶奶就请好吧,保管给您弄过来!”

这时高胜寒已抱着白猫走了过来,吴英雄忙上前挡住去路,笑道:“哥儿,跟你商量个事呗。”

高胜寒见这人头戴鱼笠,是个渔夫打扮,便笑道:“怎么,你要卖鱼给我吗?”

吴英雄道:“不是卖鱼,是想买你这猫回家做个伴。老汉我孤苦了大半辈子,无依无靠,正想养个活物来解解闷,看你怀里这只白猫不错,十分合我心意,你就可怜可怜我,把它割舍给我,好不好?”

见高胜寒皱起了眉头,吴英雄又道:“价格方面你不用担心,老汉我虽然是个打鱼的,但也攒了不少积蓄,保证不会让你吃亏。”

高胜寒轻抚着白猫柔顺的毛发,道:“不卖。”

吴英雄道:“哥儿,你行行好吧,把它卖给我,也算是你的功德。以你的身份,再找一只更好的,也不是什么难事。老汉我见识短浅,不敢奢望名门贵种,就看上你怀里这只了,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高胜寒道:“不用考虑了。不卖。”

吴英雄道:“哥儿若是嫌我穷,出不起价钱,那你大可不必担心,虽然我只是个打鱼的,但我那些亲戚可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你瞧,这个就是他们给我的。”说着,从怀里摸出一片金叶子,在高胜寒面前晃了晃。

高胜寒一笑,道:“你给我说说,你那了不得的亲戚都有谁,若真是一些大人物,我便认真考虑考虑。”

吴英雄将金叶子收好,胡乱编了一些莫须有的大人物,并着重强调自己不差钱。

高胜寒等他说完,在心里默默数了一下,笑道:“看不出来啊,你一个渔夫竟然有几十个大人物亲戚,这可奇怪了,他们那么富有,为何你看起来却如此寒酸落魄?”

吴英雄笑道:“我这个人天生不喜欢张扬,又怕会招来麻烦,所以就故意扮成了一个穷苦渔夫。哥儿,你放心,只要你肯将这只猫卖给我,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高胜寒道:“你别费心了,这只猫不卖。”

吴英雄一次掏出十片金叶子,咬牙道:“你若是把猫卖给我,这些都是你的。你不用数了,一共十片金叶子,足足能换一万两白花银子,你卖不卖?”

高胜寒笑道:“莫说一万两,就是一千万两我都不卖。这只猫对我意义非凡,不是可以用金钱来衡量的。”

吴英雄见他不为金钱所动,一时没了主意。

这时吴耻从后面挤过来,一下扑到了高胜寒怀里,柔声道:“相公,这些粗鲁莽汉总占人家便宜,你快帮人家教训他们一顿,人家一定会好好报答相公的。”

吴英雄掀了掀斗笠,嘴巴张得滚圆,暗道:“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后面云天行和谷空青也都愣住了,均想:“你男扮女装就够出格的了,还扑到一个男人怀里去赚同情,这也太不要脸了!”

侯焱抬手遮住眼睛,羞愧地垂下了头。

高胜寒被突如其来的“温柔”吓了一跳,一把将吴耻推开,斥道:“离我远点!”

吴耻被他一推,直撞到了吴英雄身上。这一推的力道着实不小,吴英雄在后面暗自运功,这才将吴耻后背传来的力道卸去。

吴耻只觉胸前憋闷,缓了好一会,才喘过气。抽出一条手帕来,佯装抹泪,啜泣道:“好个不通人情的哥儿,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人家受人欺负,看你有些本事,想让你帮一把,你倒好,不帮便罢,干什么这么用力推人家。”

高胜寒道:“刚才事出紧急,下手重了些,还望姑娘多多担待。这是一点心意,就当给姑娘赔罪了,希望姑娘不要推辞。”说着取出一锭银子,递到吴耻面前。

吴耻看也不看,一把打掉,道:“谁要你的臭钱!”

第七百四十四章 肉麻

吴耻将高胜寒给的银子打掉后,听着银子掉在地上的动静还不小,便偷偷瞧了一眼,只见地上躺着一个银元宝,光泽闪亮,成色极佳。

吴耻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忙弯腰将银元宝捡起来,塞进怀里,哼了一声,道:“看你还算识趣,本姑娘原谅你了。”

高胜寒微微一笑。

云天行和谷空青张大了嘴,一脸呆滞。

吴英雄看着男扮女装的吴耻,心想:“吴耻啊吴耻,你也太不要脸了!前一刻还说不要,一看够分量,立刻改了口,你好歹给我们英雄门留点脸吧!再这么闹下去,我这个门主哪还有脸见人啊!”

吴耻轻咬着嘴唇,笑吟吟道:“相公,你这只猫好可爱,送给我好不好?”

“不行。”高胜寒摇头,“这只猫是青儿的,我只是替她暂养一段时日,送不得的。”

“谁是青儿?”吴耻问道。

高胜寒绕过两人,来到谷空青面前,笑道:“青儿,好久不见,你有没有想我?”

谷空青冷脸道:“高胜寒,你还有完没完了?前番你发了疯,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如今当着这些人的面,你还说这些混话,实在太过分了!”

吴英雄和吴耻对望一眼,都呆住了,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高胜寒道:“青儿,自分开的这段时日,我无一日不在想你,无一刻不在念你,只盼着有一天能再见到你。这一天我等得好心急,能再见到你,实在太好了。”

谷空青不想与他纠缠,认真打量了白猫一会,发现自己这只原本就很胖的猫,竟比以前又胖了不少,不禁失声道:“你给他吃什么了,怎么胖成这样了?”

高胜寒想了想,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经常带它到酒楼后厨里去,让人将食材一一摆开,它想吃什么便吃什么;遇不上酒楼饭庄,就喂鱼,喂野鸡野兔什么的。我没觉得它胖啊。”

谷空青道:“你天天看到它,自然感觉不出来。高胜寒,难道你就一直任它吃,没有给它节食过?”

高胜寒一脸茫然,道:“什么是节食?”

谷空青瞅了他一眼,道:“节食都不知道,你这些年都活到枪身上去了吗?这种品类的猫跟寻常家猫野猫不同,根本不知道饱是个什么概念,若不给它节食,不消一个月,准会把自己撑死。难怪它一直睡觉不醒,都是让你给撑的!”

高胜寒嘴角抽了抽,苦笑道:“幸亏今日又见到了你,若真把它撑死了,以后该如何跟你交代呢?”

谷空青伸手道:“这种猫不容易养,还是把它还我吧。”

高胜寒不给,道:“青儿,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你都说给我,我再养一段时间试试。”

谷空青忍怒道:“高胜寒,你别太过分了!”

高胜寒含笑道:“青儿,虽然你生气的样子也很好看,但我还是不希望你生气,气坏身子,我可是会担心的。”

云天行在旁摇头,道:“好肉麻。”

高胜寒转脸看向云天行,道:“我记得我警告过你,让你离我的青儿远一点,你好像并没有听到。”

云天行抱剑道:“听到是听到了,只是我不太懂,我的事为何要由你来替我做决定?”

高胜寒平静道:“你没得选,只能服从!”

云天行一笑,道:“路有八方,何谓没得选?”

“路虽有八方,但终点却只有一个,难道你想走捷径?”高胜寒的声音冷了三分。

云天行转过脸,与高胜寒四目相视,道:“我的路,我自己选,你没资格替我抉择!”

高胜寒与他对视片刻,忽然笑道:“你是一个很有趣的人,也是一个很有趣的对手,说实话,我很愿意与你这样的人做朋友,但照目前的情形来看,朋友是做不出了。既然这样,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小子,要不要再跟我打一场?仍旧以上次提出的条件,如何?”

云天行放下手臂,笑道:“上次我有伤,没用全力,如果真要打,你会输得很惨。”

高胜寒道:“你没用全力,难道我就用全力了?”

两人四目相对,凝视半晌,忽然,两人同时出手,闪电般过了十余招。云天行一声低喝,掣剑在手,剑光四溢,高胜寒足尖一点,抱猫倒射出人群,足尖三连点,倒掠回银枪旁,抄枪在手,遥遥指向云天行。

众人忽然见到这一幕,都吃了一惊,顺着银枪所指方向望去,只见一个戴云纹面具的人,手执一柄泛光长剑,缓缓从人群中走出,每走出一步,身形便前移一段,原位竟然还留有一个模糊的残影,看起来十分诡异。

只一眨眼工夫,这戴面具之人便停在了高胜寒三丈开外,衣衫无风自动,气势十足。

无道道人微微眯起眸子,心下暗惊:“为何他脚下有我道家步法的影子?咦,怎么又有点像云隐门的独门轻功逍遥游?这……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历?难道也如那姑娘一样,是九幽谷的人?”

雷霸天早已觉察到云天行的不凡,心想:“此人与九幽谷的人在一处,即便不是九幽谷的人,也一定不是寻常人物。这个高胜寒自视甚高,能让他严阵以待的人,定然非同小可。难道他也是冲着盟主之位来的?既然如此,倒叫他们两个先斗个两败俱伤才好。”

高胜寒见云天行走出来,微微一笑,道:“怕不怕我这杆枪?”

云天行道:“怕我就不敢出来了,既然敢出来,自然是不怕的。”

高胜寒道:“不怕才好,这样打赢你才有趣。若你心里怕得要死,先自堕七分锐气,即便打赢你,也没什么意思。”

云天行道:“我不占你便宜,你把猫放下,两只手一起用,这样才公平。”

“我就喜欢不公平。”高胜寒一笑,“虽然你的剑法不错,但我不认为你值得我同出两只手。出手吧,我单手应付你足矣。”

云天行微微眯起眸子,随手挽了个剑花,正待动手,谷空青忽然奔出来,拦在两人中间,道:“你们都给我住手,这里可不是你们胡闹的地方!”

第七百四十五章 退榜

云天行道:“青姑娘,姓高的欺人太甚,若不给他一点教训,他准会蹬鼻子上脸,越发没了分寸。”

谷空青走到云天行身旁,低声道:“我知道你是想替我出气,可你四下里看一看,这么人看着,万一你暴露了身份,将会带来多么严重的后果,你知道吗?就算你不跟我回九幽谷,也不要在这么多人面前随意出手。这些人里不乏明眼之人,比不得往常。希望你不要辜负了谷主他们的一片苦心,也不要白白叫我出来了这一趟。”

云天行沉默不语,握剑的手又紧了一分。

谷空青道:“我不需要你替我出头,我自己的事,由我自己来处理,等我需要帮忙了,自会向你求助。还有,贾隐虽然一直坐在那里当个看客,仍需要格外留心。你若跟高胜寒拼个两败俱伤,万一再有变故,那该如何是好?听我这一回,你先回人群里去,我随后就来。”

云天行斜了远处的贾隐一眼,见对方也正好望过来,云天行犹豫片刻,还是将太阿收入了鞘中,又看了高胜寒一眼,方转身回到了人群里。

高胜寒见云天行走开,略感失望,走向谷空青,道:“青儿,他怎么让他走了?我只想跟他较个高低,看在你的面子上,不会取他性命,何必这样百般袒护。”

谷空青反问道:“高胜寒,你想做江南七道盟的盟主吗?”

高胜寒笑道:“我自始至终都没这个意思。”

谷空青道:“既然你没这个意思,就不要在这里胡闹,干扰人家选拔盟主。还有,把猫还我。”

高胜寒将银枪插在地上,双臂抱着白猫,走到谷空青面前,道:“给你。”

谷空青伸手来接,岂料高胜寒忽然腾出一手,揽住了她的后腰,往自己怀里一拥。两人面对面相距仅剩半尺。

谷空青被他的大胆的举动惊住了,一时竟忘了反抗。

高胜寒轻声道:“青儿,不要怪我鲁莽,我之所以这么做,只是想给他们提个醒,你是我的女人,除了我,谁都碰你不得。青儿,我等了你好久,在你改变心意以前,我会一直等你……”

“喵——”

两人抱得紧,夹在中间的肥猫可惨了,一肚子肉食,被两人这么一挤,险些爆破肚皮。

高胜寒听到猫叫,才想起这茬,忙松开了手。

谷空青不发一言,抢过白猫,快步奔回人群中。

高胜寒嗅着手边余香,望着日思夜想的那道倩影,心神恍惚。

凤南星见往日不近女色的高胜寒突然摆出这样一副痴情样貌,不禁哑然失笑。有一次,他硬拽着高胜寒去青楼里赏姑娘,本想改一改他这不近女色的毛病,特意给他了挑了两个身形样貌俱是上佳的姑娘,可结果如何?

当第二天凌晨凤南星进入高胜寒房间的时候,见那两个姑娘被倒吊在了房梁上,而高胜寒就坐在桌旁独自饮酒。

后来凤南星偷偷问过那两个姑娘,为什么会这样,那两个姑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说高胜寒不是男人,不论她们如何挑逗,他都岿然不动,后来两人硬拉他就寝,结果两人就被他用被子卷了,像吊死鬼一样倒吊在了房梁上。每当想起这事,凤南星总免不了要嘲讽他一番。

高胜寒站在荡剑台中央,手执银枪,愣愣地盯着人群里垂头抚猫的谷空青,仿佛没了魂魄,一动都不动了。

群雄见高胜寒如此这般,面面相觑,也不知他在耍什么把戏。

那赵广陵挺枪上前,道:“高胜寒,你寻我无非就是想赶我下枪榜,说实话,我对那个位置并不在意。若我现在就退出枪榜,主动把枪榜第二的位置让给你,你一定不肯,所以,我想请你再给我几年的时间,等我将心愿了了,再来比试。我若输了,如你所眼,折枪退隐;你若输了,也不用怎样,以后别再来寻我麻烦便是,你看怎样?”

高胜寒的心思都在谷空青身上,只听旁边有人说话,是谁在说,说的是什么,他一概不知,只是下意识地说了一个“好”字。

赵广陵见他答得如此痛快,微微有些惊讶,道:“多谢成全。”

高胜寒回过神来,木然地看着赵广陵,道:“你刚才说什么?”

赵广陵道:“我说‘多谢成全’。”

高胜寒道:“我成全你什么了?”

赵广陵皱起眉头,道:“你答应我将比试再往后推迟几年,你不会是想反悔吧?”

高胜寒惊讶道:“我几时答应过你了?”

赵广陵道:“我刚才问你,你明明说了一个‘好’字,大家都听到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难道你要反悔?”

高胜寒道:“胡说八道,我几时说过‘好’字,我怎么不记得了?”

凤南星在一旁笑道:“高大情圣,刚才你神游太虚时,的确说了一个‘好’字,这倒不是他故意赖你。”

高胜寒拍了拍额头,自悔失言,道:“赵广陵,你好奸诈啊!看我心不在焉,故意拿话来诈我。我寻了你多久,你不会不知道,难道只想凭一个‘好’字,就要我放过你吗?”

赵广陵抱拳环视众人,道:“在下赵广陵,想请各位豪杰做个见证。从今日起,我赵广陵永生退出枪榜,也请各位神仙大爷再排榜时,莫要再提我的姓名,在此拜谢。”

高胜寒大怒,道:“赵广陵,枪榜不是你排的,你没有资格自主退榜。要么诸葛神机亲手将你的名姓从榜单上划去,要么我用这杆银枪将你打下来,别无他路可走!”

赵广陵道:“高胜寒,何苦如此相逼?诸葛神机将我排在榜上,并非我的本意,我若能够找到他,自要他在榜上划去我的名姓,可那位诸葛先生神龙见首不见尾,我又如何找得到他?”

高胜寒挺枪一指,厉声道:“赵广陵,你打还是不打?!”

赵广陵缓缓握转紫竹抢,目光中透出一丝寒意,道:“高胜寒,你非要逼我动手吗?”

第七百四十六章 半个发霉的地瓜

高胜寒与赵广陵双枪对峙,荡剑台上一片死寂。

一个是枪榜第二,一个是枪榜第三,到底是稳坐枪榜第二的赵广陵枪技精湛,还是横扫枪榜的高胜寒更胜一筹,人人都很期待,毕竟这两人都是当世用枪的名家,若真要打起来,必定是要轰动江湖的,而在场的人却有幸亲眼目睹这一场比斗。

凤南星忽然走入场中,道:“赵广陵,我知道你不想与他打,我现在就有一个主意,可以叫你避免这场争斗,你想不想听?”

赵广陵知道两人是一伙的,但如果真有办法能否避免与高胜寒交锋,他还是很乐意的,于是道:“不知阁下有何方法,可以让在下避免这场不必要的争斗。”

凤南星看了高胜寒一眼,笑道:“这一位以前不近女色,现在却忽然迷上了一个人,刚才你们也看到了,就是他刚才抱的那一位,如果你去求她,我敢说,只要她发一句话,这位高大情圣必定言听计从,绝不敢有半分违逆。”

高胜寒转眼看向凤南星,道:“我还有一条更好的主意,要不你与赵广陵一起联手对付我,输赢按照旧约,如何?”

凤南星笑道:“我们是朋友,就算要帮,我也会帮你,断无绕过你帮别人的道理。”

高胜寒冷笑道:“这么阴损的主意,也就你能想得出来,亏你还说我们是朋友。”

凤南星笑道:“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赵先生名传江湖久矣,怎么可能不顾惜声名,去向一个女子讨饶……”

赵广陵转身向谷空青走去。

凤南星瞪大了丹凤眸子,看着赵广陵的背影,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他之所以给赵广陵指出这么一条路,无非是想借这个机会,调侃两人一番,不想这赵广陵竟真放得下身份,去向一个女子讨饶,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高胜寒冷眼看着凤南星,道:“你能不能别总给我添乱?”

凤南星举起一手,笑道:“这是个意外,我保证!”

高胜寒哼了一声,道:“以后我们各走各的,你不要跟着我!再敢跟来,我一枪戳死你!”

凤南星道:“喂,你先别急着生气,就算赵广陵去讨饶,你那位真命天女也未必会答应。”

高胜寒只拿眼睛冷冷瞧着凤南星,什么也不说。

凤南星道:“你想啊,虽然你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可她对你却没有多少好感,就跟过街的老鼠差不多……呃,这个比喻虽然不太恰当,但很能说明问题。既然她看你不顺眼,自然很想教训你一顿,只怕打你不过,所以多半会借赵广陵之手来对付你,这么说来,她一定不肯替赵广陵说情。”

高胜寒点了点头,道:“有道理。”

谷空青站在人群边上喊道:“高胜寒,你过来,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高胜寒反手一枪向凤南星搠去,凤南星忙向后跃开,道:“高胜寒,你先听我解释,她叫你过去,必定不是要替赵广陵说情,依我看,准是想为你们的比斗做个裁判。你想啊,她不想见到你,最好的办法无非是让你折枪退出江湖,只要她做了裁判,想判你输,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高胜寒收住枪,道:“我最后信你这一次。”转身走到谷空青面前,先看了赵广陵一眼,才向谷空青说道:“青儿,你叫我?”

谷空青微微点头,紧紧将白猫抱在怀里,拿一双秋水眸子看着他,道:“赵大哥想请你通融通融,将比试日期再推迟几年,不知你肯不肯答应?”

高胜寒道:“如果是赵大哥的意思,我一定不会答应;如果是青儿你的意思,我一定会答应。”

谷空青咬住嘴唇,犹豫良久,才道:“就算是求你的。”

高胜寒笑道:“青儿,我们之间不用这个‘求’字,你不让我跟他打,我就不跟他打。我挑战枪榜上的人,只是看不惯诸葛神机那副自以为是的姿态,跟你相比,这些都不值一提。”

谷空青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只好垂下头去抚弄白猫。

她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对他说这些话,似乎说出来,她又有些后悔,明明想摆脱他,可却鬼使神差地答应了赵广陵,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高胜寒上前一步,也伸出一手,摸了摸白猫的脑袋,见谷空青似乎有些抗拒,方才收回了手,道:“青儿,我不明白,你为何要替赵广陵说话?”

谷空青摇头,道:“我没有替谁说话,我只是……只是……不愿看着你在这里胡闹,搅坏了大事。他们要选一位盟主,来统领江南七道,共同对付蜃楼,这不仅关乎江南,即便是对整个江湖而言,都是一等一的大事,岂可因私废公?”

高胜寒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纠结了好一会,才向赵广陵道:“既然你肯找青儿来做说客,我自然要给青儿这个面子,我们的事就此了结,你不再是我的目标。”

赵广陵笑道:“我还以为你那位朋友是在开玩笑,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高胜寒冷声道:“他不是我的朋友!”

赵广陵道:“不管他是不是你的朋友,我都应该谢谢他,麻烦你再帮我一个忙,替我给他说一声谢谢,务必转达。”

高胜寒道:“你放心,我的枪会代你转达这句话。”

赵广陵向谷空青深深一揖,转身便走。

高胜寒喊道:“赵广陵,你宁肯向一个女子讨饶,也不肯跟我打,到底是为了什么?”

赵广陵停住脚步,但没有回头,道:“为了半个发霉的地瓜。”

“半个发霉的地瓜?”高胜寒皱眉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赵广陵一笑,却没有解释,手提紫竹抢,来到雷霸天面前,道:“雷堂主,今日是大会之期,我不愿浪费大家的时间。三天以后,黄昏时分,我会在江南霹雳堂北面那片松林下等你,希望那时你会给我一个解释。”不等雷霸天言语,赵广陵已转身离开了荡剑台。

第七百四十七章 推举

无道道人见原本平滑如镜的荡剑台,变得坑坑洼洼,满目疮痍,心下甚是痛惜,心想如果再打闹下去,整座荡剑台都要毁掉了,要选盟主,还得选个比较文明的法子才好。

无道道人想了好一会,方才走入场中,朗声道:“承蒙诸位看得起,请我们天师府来做这个见证人。贫道本以为可以相安无事地看着新任盟主诞生,可从刚才到现在,选盟主之事一直没有进展,反倒惹出了不少恩怨,这样下去,即便再选个十天半个月,仍难有结果。”

人群中一人喊道:“那依道长之见,该当如何?”

无道道人道:“贫道鲁钝,实在想不出妥善之法,所以想请大家集思广益,共同来想个法子,最好可以避免刀兵相争,毕竟选盟主的本意是在团结,若伤了和气,反倒有违初心。”

众人欣然赞同。

忽听一人道:“在场的诸位都是江南七道上的首领人物,不如一方势力推举一人,谁被推举的次数最高,便来坐这个盟主,一来可以避免武力争斗,二来可以从中取优,亦可以服众,大家以为如何?”

众人向说话之人看去,见是华山派掌门岳鹰扬,虽然华山派逐年式微,但在江湖上名头仍是不小,毕竟华山派里曾出过不少名动江湖的大人物。

岳鹰扬虽然不够出彩,但却能将华山派逐年式微的景象抑止住,并隐隐有着复苏的萌芽,可见其人也是有些手腕的,并非众人口中传的那样徒有虚名。

近年岳鹰扬比往常要活跃不少,所以有不少人猜测,岳鹰扬将有所动作,今日他出现在这里,多半是在打江南七道盟盟主的主意。

鹰爪门与华山派向来不对付。洪三曾有位伶俐乖巧的弟子,深得洪三喜爱。可在一次远游后,被人挑断了手筋,他们鹰爪门专攻手上功夫,若将手筋挑断,无疑会变成废人。

洪三问其缘故,那弟子说华山弟子劫人财货,害人性命,他仗义出手,砍伤数人,还杀死了一个。华山掌门岳鹰扬听知自己弟子被杀,便找到洪三爱徒,将之手筋挑断,以示惩戒。

洪三听知大怒,连夜带领门人找上华山,与岳鹰扬当面对质。那几个被砍伤的华山弟子,异口同声指说洪三弟子强抢民女,他们想救那女子,才与洪三弟子发生了冲突。

双方各执其辞,争来争去,也没争出个子丑寅卯来,只得罢了。但自此以后,华山派与鹰爪门便一直互相看不顺眼,若有机会落井下石,绝不会袖手旁观。

眼下岳鹰扬出面,洪三自然免不了要挤兑他一番,道:“岳大掌门,听闻你常有光大华山的豪言壮志,不知当今的华山派在江湖中处在何种地位?比云隐门、飞雪阁等势力若何?”

岳鹰扬笑了笑,道:“身为一门之主,一派之长,理应心存光大之志,进取之心,若像土鸡瓦狗一般,只会原地蹲守,不思进取,无疑是在败坏祖宗基业,白白惹人耻笑。岳某虽然才德疏浅,得仙长眷顾,承业于华山衰微之时,尚且知道奋力一搏。鹰爪门常年沉积水下,不见出头之日,洪老前辈仍是气定神闲,端坐如松,真是好水性啊。”

洪三听之大怒,骤然攥起拳头,指节捏得咯咯直响,但又不好发作,咬了咬牙,冷笑道:“岳大掌门心怀抱负,岂是我等土鸡瓦狗之辈可以比拟?今日岳大掌门现身在此,莫不是要争这盟主之位?”

岳鹰扬笑道:“李某武艺低微,才智疏浅,怕是有忝尊位,断不敢此念头。今日来此,只是为江南团结,略尽一份绵薄之力。洪老前辈德高望重,深得人心,若由洪老前辈来坐这盟主之位,我岳鹰扬必定举华山之力,鼎力支持,不知洪老前辈可有为江南谋福的意愿?”

洪三眯眼盯着岳鹰扬,心里那叫一个恨啊。他的确有做盟主的念头,可这种事哪好明说出来?岳鹰扬这么问自己,分明是想让自己否认;若当众否认了,怎好再去争?岳鹰扬摆明了不是在支持他,而是将他推到了两难之地,前进不是,退也不是。

岳鹰扬见洪三闭口不言,再三逼问,洪三只是拿俩眼冷冷瞧着岳鹰扬,不发一言。

无道道人生怕两人再打闹起来,忙上前说道:“贫道认为岳掌门的提议不错,一方势力推举一人,由被推举次数最多的人来坐盟主之位,这样不但避免了武力争斗,还可以服众,大家以为如何?”

众人纷纷说好。

雷霸天柳追风等人虽然都有夺盟主的心思,但这么多人齐声说好,即便他们势力再大,也不敢公然与整个江南的意愿违抗,只得跟着说好,就算做不成盟主,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江南势力杂多,要想选一个人人赞同的人出来做盟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只能符合绝大多数人的意愿,而这种方式无疑是最好的。

众人计议已定,立刻着人准备笔墨纸砚,各方势力出来一人,将要推举的人的名字写在纸上,投入一旁只留一孔的封口瓦罐里。

各个书案旁,有天师府诸位道长,以及江湖上享受名望的各位前辈来作证,以保证推选过程的公正。

云天行见人群里不断有人走去书案旁,向吴英雄道:“你不打算过去写一写?”

吴英雄道:“我既然不想做盟主,出不出去都无关紧要了。江南势力这么多,不差我们英雄门这一票。”

云天行道:“话可不能这么说,胜负成败往往就在一线之间,也许你这一票恰恰就是决定盟主归向的那一票,你若不选,岂不是要扭转乾坤?还有啊,你这么想,别人同样也会这么想,如果人人都不去写,那这盟主选出来还有什么代表意义?”

“是啊。”谷空青插嘴道,“你们英雄门既然是江南势力,自然要为江南的未来负责,随随便便就弃了权,也太没有责任心了。”

第七百四十八章 最不可能的可能

吴英雄搔了搔头,道:“爷爷、奶奶,不是我不想去写,只是我也不知到该写谁好。江南豪杰虽然不少,可真让我想一个能够统领江南诸方势力的人,我还真想不出来,就算上去写,也只能写我自己,我又不想做盟主,所以写不写都无所谓了。”

谷空青撇嘴道:“什么人呢,还写自己,天底下还有第二个像你这么厚脸皮的吗?”

吴英雄一把将吴耻拽过来,笑道:“别的不好说,单论脸皮,我是真服他,我们英雄门所有人的脸皮叠起来都没他一个人的脸皮厚。”

吴耻嘿嘿一笑,道:“门主过奖了。”

谷空青一阵无语,心想:“怎么碰上这么些人,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云天行笑道:“何止是他,我觉得在场人大多数人都会写自己。以前一些不敢打盟主主意的人,现在多半已经改变主意了,毕竟不用动武比试,只凭几张字条便能决定盟主归向,谁愿意错过这样的机会。”

吴英雄摇了摇头,道:“相比盟主人选,我更担心那个贾隐。他自始至终都安稳坐在那里,对盟主选拔之事不发一言,倒真像个局外之人。只是我想不通,既然他不是为盟主而来,为何还要会来观会,难不成真是来看热闹的?”

云天行道:“无利不起早,此人来的时候排场可不小,若只是来看热闹,何必这样兴师动众?不管他有什么打算,给他留个心思,总是不错的。”

江南势力的确不少,单是一人写一个名字,就花费了两个多时辰。

无道道人等见无人再上前,又等了一会,才道:“若没有人再出来投票,贫道可要与几位长辈一同开罐点数了。”

人群里一人喊道:“无道道长,快些点吧,俺老婆这几日就要生产,还等着俺回去呢,再这么磨磨蹭蹭的,俺可要走啦!”

另一人笑道:“杨老弟,不是做大哥的说你,就是你不走,这盟主的位子也没你的份。”

先一人道:“韩老哥,这话你可说差了。若是比较武功,自然没俺什么事,可若是用这种方式来选盟主,俺还是有一线希望的。”

无道道人见下面又要开始乱,忙与几位长辈开罐点票,留一人在案旁记录票数,一人在旁念名字,余人皆在旁监督。

虽说有不少人知道自己没有希望,但内心里却十分紧张,毕竟这是事关江南的大事,不比往常。

盟主的任何一个决定,都有可能决定江南七道,甚至是整个江湖的走向。这是前所未有的一次变革,所以即便是如云天行这样的局外之人,在面对即将出现的盟主时,也不由紧张起来。

在焦急的等待中,票数终于点完了。

记录票数的人将一张写有被推举人票数的纸单,交给了无道道人,想让他来公布最终盟主人选。

无道道人大略扫了一眼纸单,目光停在得票最高的那个人的名字上,久久没有言语。

那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见无道道人愣在那里不说话,也凑过来瞧了一眼,结果一个个面面相觑,也不言语了。

场下的人见无道道人等一个个呆若木鸡,有些不耐烦,开始乱哄哄的吵闹起来。

雷霸天的脾气本就暴躁,哪里受得住这样的折磨,上前几步,道:“道长,你就别卖关子了,快些公布了吧,咱们江南七道盟的盟主到底是谁?”

柳追风道:“无道道长,快些把结果公布了吧。我柳追风虽然很想坐盟主的位子,但若没这份福气,我也不强求,只是你这样吊着大家的胃口,迟迟不肯公布结果,是个什么意思?”

无道道人见场下乱成了一团,咳了两声,众人即刻安静了。无道道人与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交换了眼神,还是决定将这个出人意料的结果公布出来。

“江南七道盟的盟主是……贾隐!”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场内一片死寂!

虽说贾隐一直坐在场中,但江南群雄根本没把他囊括在盟主人选之内,毕竟贾隐不会武功,而且从不干预江湖中事,在江南人的眼里,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仅此而已。

任谁也没有想到,最终胜出的人竟然会是他,而一件不可能的事却也由此变成了可能。

云天行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道:“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吴英雄道:“爷爷神机妙算,我看他一直坐在那里不动,还真当他是来看热闹的,没想到竟然还留了后手,厉害,厉害,不动一兵一卒,竟将盟主的位子给夺了下来,实在是厉害。雷霸天柳追风等人争来斗去,结果却白给人做了嫁衣,呵呵,这些人就算没被气死,我估摸着,也得被气出病来。”

谷空青道:“若叫贾隐坐了盟主的位子,江南危矣!”

云天行叹道:“木已成舟,现在想反悔,已经来不及了。可惜了,可惜了……”

吴英雄道:“爷爷,这龟孙子到底使了什么手段,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盟主之位给抢了去,这也太邪乎了吧。”

云天行道:“他是一个商人,本就工于计算,他准是算准了江南各方势力水火不相容,所以才会想出投票推举这个法子来,然后再提前买通各方势力,这对富甲一方的贾家来说,或许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吴英雄道:“这投票推举的法子是华山掌门岳鹰扬提出来的,跟他贾隐也没有关系啊。”

云天行笑道:“谁说没有关系,贾隐只需将岳鹰扬收买了,要说什么还不是由他来定?我的好孙儿,你好歹是一门之主,有空闲了多读读书,学点见识,别总在那什么心经上下功夫,枉费青春岁月。”

吴英雄想了想,道:“的确是这么个理,只是,这岳鹰扬也太不要脸了,华山派虽然逐年式微不假,可也没见哪位掌门做过这等依附权贵,背弃门规的事,到了他这里,竟然连通贾隐篡夺盟主之位,这要让华山派列位掌门知道了,还不得气活过来。”

第七百四十九章 渔夫寻事荡剑台

谷空青道:“以前的华山派在整个江湖上都有着不小的威望,岳鹰扬常有光复华山之心,若只靠他自己,在门派势力林立的江南撑开一片天地已是极不容易,何况是整个江湖。若贾隐坐上盟主的位子,有意提拔他,华山派的确有可能在短时间内恢复往日荣光。这么说来,岳鹰扬被贾隐收买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吴英雄道:“若贾隐事先已算准了会用这种手段来抢夺盟主宝座,那又何必派杀手来对付我?”

云天行笑道:“如果你以英雄门门主的身份来参会,岳鹰扬站出来说以投票推举的法子来选门主,你会怎么做?”

吴英雄想也没想,脱口道:“我会先骂他一顿,再打他一顿,然后把他撵回华山去。江湖中的事自然应该以江湖中的规矩来办,要选盟主,就应该通过比武来决定,武功最高的人做盟主,人人信服。单凭几张字条就想把盟主决定了,我吴英雄第一个不答应。”

云天行笑道:“这大概就是贾隐对你出手的原因。你这个人不太喜欢这种文绉绉的方式,动不动就要打要骂,实在是一个极不安定的因素。那日谭老爷子做寿,也是你先出来挑事的,若不先将你解决掉,他的计划会多出许多变故,而他作为一个商人,最不喜欢的就是变故。”

吴耻怒道:“这个王八蛋!老子跟他井水不犯河水,他竟然因为这个,就想害老子的性命,我非打爆他的狗头不可!”说着就想冲出去,却被云天行一把给拽了回来。

云天行道:“不要冲动,就算要找他麻烦,也不能当着这些人的面。不管怎样,他现在已是江南七道盟的盟主,你若对他出手,便是与整个江南这些大大小小的势力作对,绝对讨不到好处。”

吴英雄虽然愤怒,听云天行这么说,也不敢造次。英雄门在江南名头不算小,但若与整个江南七道盟抗衡,无疑是以卵击石。

贾隐从虎皮大椅上站起,道:“承蒙各位厚爱,选在下位为江南七道盟的盟主,贾某感激之至。只是在下乃一市贾俗商,并非江湖中人,对江湖中的事所知甚少,如何能担此重任?各位的好意贾某心领了,还请各位重新选一位有德才者来担任盟主之职。”

吴英雄一听贾隐推拒,心头大喜,变着嗓子叫道:“是啊,贾大掌柜只是个商人,如何能领导我们江南七道上的各方势力,依我看,英雄门吴门主才是盟主的最佳人选。”

云天行一怔,道:“你不是不想做盟主吗?”

吴英雄笑嘻嘻道:“我自然没本事统领江南七道,若有爷爷在身旁,那就不一样了。再说,我若不抢,真被这行脚商人给抢了去,那江南岂不危险?”

云天行摇头道:“好孙儿,你要点脸吧,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大家一人一票选出来的,你若横空夺了去,这不是打了在场所有人的脸吗?”

吴英雄笑道:“爷爷放心,我不是真要坐那盟主的位子,我只是挑个头,让那几个有觊觎之心的来争。贾隐意外当选盟主,有人比我更急,绝不会冷眼旁观的。”

华山掌门岳鹰扬道:“贾大掌柜虽然只是个商人,但颇有经营头脑,单看贾家产业遍布江南,可知一二。我们选盟主出来,就是要让他拢聚江南各方势力,共同抵御外敌。若从我们这些人里选,不论谁当选,无疑都会生出偏私之心,亲近之人重而用之,嫌隙之人疏而远之,如何能够当得起盟主大任?正是要选贾大掌柜这样的人,才可做到正公无私,一视同仁。在场的人里,恐怕没人能料到贾大掌柜当选,但事实却是如此,这难道不是天佑我江南吗?!”

“放你娘的狗屁!”吴英雄怒道,“岳鹰扬,你这龟儿子收了他多少好处,要处处替他辩护?他本人都拒绝了,你还在这里说个屁!再不滚下去,老子敲掉你满嘴狗牙!”

岳鹰扬朝吴英雄这边望过来,见一个渔夫打扮的人气势汹汹地拿俩眼瞪着他,但岳鹰扬却不认得这人是谁,道:“阁下有话不妨出来说,躲在人群中乱放粗言詈语,是何道理?”

吴英雄道:“老子在哪里说话干你屁事?你这嘴上没毛的乌眼鸡,把盟主之位交给一个行脚商人,到底有何居心?难道你串通四海盟,想要将江南七道上的各方势力,一网打尽?”

此话一出,人群里登时热闹起来。

岳鹰扬见众人议论纷纷,忙道:“大家不要听信此人胡言。十多年前,我华山派同样受过四海盟的迫害,上任掌门便是为四海盟所害,这是华山派的耻辱,我岳鹰扬在此对天指誓,与这帮逆贼势不两立,如何能有勾结叛逆之心?”

岳鹰扬见人群安静下来,又道:“常言道‘爱之深,责之切’,我今番推举贾大掌柜,虽然有失常理,但也是为了江南好。大家试想一下,贾大掌柜能将贾家偌大的产业网治理得井井有条,岂非没有平衡江南各方势力的手段?”

洪三向来有做盟主的心思,贾隐意外被选为盟主,实在令他难以接受。不论才德或是武功,在场的人能与之相比的并不在少数,若叫别人坐了盟主的位子,他怨自己没本事,怪不得别人,可做盟主的偏偏是贾隐。他比不过别人,难道还比不过一个行脚商人?

贾隐当选盟主,洪三憋了一肚子火,正没处撒气,正巧岳鹰扬在这里替贾隐说话,他如何看得下去?道:“岳鹰扬,虽然我不知道你与贾大掌柜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但你应该知道,我们江湖中人有江湖中人的规矩,既然要选盟主,自当选一位武艺超群,才智过人的人方可服众,如何硬拉一个商人来统领江南七道?别说我们鹰爪门不答应,在场的各位英杰们怕是也不会答应。”

岳鹰扬道:“选贾大掌柜做盟主,并不是我个人的决定,而是大家投票选择的结果,我们应该服从大家的意愿,不是吗?”

第七百五十章 贾隐欲退盟主位

洪三冷笑道:“恕我直言,要一个行脚商人来做江南七道盟的盟主,我洪三第一个不答应,若你们执意如此,那我们鹰爪门只好退出江南七道盟了。”

见洪三要退盟,岳鹰扬不由皱起了眉头,道:“洪三,你我虽有私人恩怨,但眼下可是关乎江南安危的大事,怎能以私废公?江南势力多杂,若没有一点经世头脑,如何能照管得过来?”

洪三道:“岳鹰扬,不用你来说,公私我还是分得清的,我退盟不是因为你。江南地广人稠,英杰辈出,难道就选不出一个武功又高,才德又盛的人来?偏偏叫他一个不会武功的行脚商人来做盟主,我洪三不服!”

凤南星看热闹不嫌事大,在一旁笑说道:“你若不服,不妨与他打一场,若是你赢了,大可取而代之,反正他又不想做,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洪三嗤笑一声,道:“你当这盟主的位子是什么?说让就让?虽然我不服他这盟主,但绝不敢拿江南七道盟盟主的位子作玩笑。”

凤南星耍弄着手中玉笛,笑道:“难道你是怕了?”

洪三眯眼瞧了贾隐一眼,神态甚至倨傲,笑道:“世人皆知他不会武功,我洪三再差,可也有几十年的武功底子,难道还怕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行脚商人?”

凤南星摇了摇头,道:“你这人可真难伺候,不打吧,不服;打吧,又嫌人家不会武功,我实话告诉你吧,这位贾大掌柜可不是个只会买卖的行脚商,他的武功厉害着呢。”

在江南人的记忆里,贾隐就是个纯粹的商人,一点武功都不会。今日凤南星当众说他武功厉害,众人虽然不怎么相信,但心底里对贾隐原有的印象已发生了些微动摇。

若贾隐一点武功都不会,身边又如何能聚拢如此多的好手,难道只靠金银就可以?要知道,他身后这些人里,有几个人视金钱如粪土,若没有真本事,他们怎会甘心俯首?

洪三听知贾隐会武功,心下十分惊奇,道:“贾大掌柜,你真的会武功?”

贾隐笑了笑,道:“虽然贾某只是个普通人,但却时常遭到歹人的恶意袭击,若不是我身后这些人拼死相护,我贾隐哪还能站在这里,瞻仰各位仙颜?他们虽是我的朋友,但也不能一刻不离地守在我身边,所以,为了自保,我也学过一些防身之术,以备不虞。”

洪三皱眉道:“贾大掌柜不是不会武功吗?”

岳鹰扬道:“商场如战场,贾大掌柜学一些防身之法也在情理之中。别说是贾大掌柜,就是一些寻常的小商小贩,会使枪弄棒的也不在少数,这有好什么奇怪的?”

岳鹰扬替贾隐说话,洪三听来格外不顺耳,道:“既然贾大掌柜会武功,我洪三便要与贾大掌柜比一场。若是我侥幸赢了,也不要这盟主的位子,就请贾大掌柜自动退位,大家再重新再选一次,如何?”

贾隐忙摆手,道:“这如何使得?洪老前辈乃江湖名宿,我这点微薄功夫,哪里入得了洪老前辈的眼?洪老前辈只吹一口气,我都要站不稳了,这如何能打?”

众人大笑。

洪三亦笑得合不拢嘴,抬手招弟子荀欢出来,向贾隐道:“贾大掌柜,你本是个商人,我若跟你打,的确是欺负了你,不如这样,让我弟子代我上场,若你赢得了他,我鹰爪门便同意你做江南七道盟的盟主,如何?”

贾隐道:“在下今日过来,只想观瞻江南各位英雄大展雄姿,本就没有做盟主的心思,这场比试还是就此作罢吧,贾某自愿退出盟主之位,各位再选一次便是。”

众人虽然不满贾隐这个盟主,但却不敢拿盟主的位子作儿戏,毕竟他这个盟主是江南各方势力一票一票选出来,说废就废了,那这江南七道盟的盟主还有什么威信可言?传不出还不得被人笑掉大牙?

于是除去几位仍有心思做盟主的人,余人大都在劝贾隐不能退位。

贾隐见众人如此,便不好再提退位之事,走入场中,向洪三拱了拱手,道:“贾某本想让出盟主的位子,奈何各位英雄不肯,贾某只好暂时厚颜忝坐,以待厚德之人来继位。”

云天行冷笑道:“说得倒是客气,只怕你一坐上去,屁股就挪不动啦。”

云天行说者无心,吴英雄听者有意,在一旁咬牙切齿,怒目而视。贾隐本欲害他性命,他侥幸逃得一命,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没处发泄,今见贾隐要做江南七道盟的盟主,他哪里肯依?

贾隐又一番客气言辞后,吴英雄忍怒不住,大骂道:“直娘贼的龟儿子!你这蹩脚商人也配做江南七道盟的盟主?还不快滚回娘胎里去,休得在江南豪杰面前丢人现眼!”

贾隐虽然没怎么被人骂过,但经商了这些年,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心性却是极好的,听到那渔夫在人群里叫骂不止,他连一丝不快的表情都没有表露出来,只是微微的笑着。

贾隐不怒,但跟他一起来的那些人脸色却一个比一个难看。

萧离曾受过贾隐不少恩惠,但却一直没有表现的机会,眼下贾隐遭人谩骂,他想借这个机会,来表现自己,同时也为贾隐排忧解难,算是一举两得。

萧离走入场中,遥指吴英雄所在位置,喝道:“什么人在那里乱吠,有胆的出来,缩头缩脑的不是好汉!”

吴英雄正好气头上,被萧离一点,怒气爆发,一个跟头翻了出去。云天行都没能来得及制止。

萧离见来人渔夫打扮,随便看了两眼,眼底已多了一丝轻蔑之色,道:“阁下对盟主有成见,直说无妨,何故所在人群里谩骂不休,徒惹人笑话。”

吴英雄道:“老子就爱骂人,你待咋地?有能耐把我打回去啊!”

贾隐客气道:“贾某才智浅薄,武功低微,实在担不起如此重任,奈何诸位英雄不许贾某退位,贾某也是没有办法,还请这为老哥息怒。”

吴英雄朝贾隐啐了一口浓痰,骂道:“去你娘的!”

第七百五十一章 吴英雄钩钓萧离

吴英雄改扮彻底,如今早已没了当初的富商样貌,众人都认不出他,何况他又故意皱着脸,扭着嗓,活脱脱变成了一个市井流氓,只是从外表打扮来看,像个渔夫而已。

一旁的萧离忍无可忍,抽剑指着吴英雄说道:“你再骂一句,我把你两片嘴唇都削平了!”

吴英雄故意白眼瞪着萧离,骂道:“去你娘的!”

萧离大怒,一剑朝吴英雄刺了过去,吴英雄侧身避开,往后退走,萧离仗剑紧追不舍。

贾隐叫道:“萧兄快住手,这位老哥骂我情有可原,不要与他动武,待我好言劝慰他几句便是!”

萧离既已出了手,便没有再收手的道理,贾隐在那里喊,他只当没有听到,催着一柄嵌玉寒剑,追着吴英雄乱砍。

谷空青见吴英雄顶着斗笠,扛着一根粗制鱼竿在场里乱窜,向云天行道:“你孙儿被人追着砍,你不去帮忙?”

云天行笑道:“这姓萧的出剑看起来很随便,但内有章法,非寻常之辈可比,应该是个用剑高手。我孙儿虽然有些直,但并不是傻子,他既然敢向这人挑衅,自然有应付他的把握,根本不需要我来担心。”

谷空青微微一笑,道:“看来你对他抱有很大的希望啊。”

云天行笑道:“他可是英雄门的门主,再差能差到哪儿去?若连贾隐的一个手下都打不过,以后也别在江湖上混了。”

谷空青撇了撇嘴,不怎么相信。

云天行稍稍弯腰,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再告诉你一个小秘密,他曾受过我爷爷的指点,若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的主,他就是以身相许,我爷爷都不会指点他一招一式。”

谷空青一听这话,方才消去了轻视之心,能得沧澜剑神指点个一招半式,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可她怎么也想不通,为何受过沧澜剑神指点的人,竟是这么一个爱欢喝山羊滋补汤,收藏扎眼画册的庸俗人物。

再向场内看去,吴英雄仍被那用剑之人追着乱砍,分毫没有扭转局面的迹象,反而比先前更狼狈了。

谷空青问道:“他为什么不还手?”

云天行道:“大概是在等一个机会。”

谷空青不懂这话的意思,见云天行看得入神,不好再问。

吴英雄一边跑,一边抡着鱼竿乱骂,忽见萧离转头去瞧贾隐,心下大喜,猛地抡转鱼竿,那鱼钩拉着鱼线在空中画了一个大弧,正勾到了萧离的鼻翼。吴英雄轻轻一拽,丝线绷直,萧离吃痛,这才发觉自己被鱼钩给勾住了。

起初吴英雄只顾逃命,萧离还当他敌不过自己,所以分了神,不想竟被他钻了空子。

萧离本想拿剑去斩断钓线,可他刚一抬手,吴英雄就将掉线拽紧,那鱼钩便要往肉里扎,萧离无法,只得跟着吴英雄乱跑。

在别人看来,是萧离拿剑追着吴英雄乱跑,实际上是吴英雄牵着萧离的鼻子在跑,若是萧离不听话,吴英雄势必要紧一紧鱼线,给他一点教训。

两人在场内打转,竟没个停歇,眨眼已绕了十多圈。

贾隐看着实在不像话,便加重了语气,叫萧离回来。

萧离早就想收手了,奈何鼻翼被鱼钩给勾住,不得已才跟着吴英雄乱跑。如今听着贾隐声音里带着一丝怨责,便顾不得鼻翼是否被扎穿,挥剑斩断钓线,愤愤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萧离忍痛将钓钩从鼻翼上摘下,钓钩上竟然还带下了一块肉来。萧离把自己的肉剔掉,见这一个钓钩上竟然有三根倒刺,这他娘的是要钓什么鱼啊?萧离在心里把这恶毒渔夫的祖祖辈辈挨个问候了一遍。

鱼钩是拽下来了,但萧离的鼻翼上也多了一个孔洞,血流不止,萧离擦血不迭,只得捂着鼻子狼狈退场。

吴英雄不与萧离打斗,却用这种法子来整治他,倒不是因为他怕败给萧离,只是怕人通过武功路数,认出他的身份,毕竟在场的这些人,大都是江南七道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而且看过他出手的人不在少数,如果不小心将身份暴露,怕是有些麻烦。

贾隐见这渔夫在瞅着钓钩上的血迹傻笑,忙上前赔礼道歉,吴英雄打心眼里看不起他,待要再骂,见云天行在招他回去,吴英雄虽然有些不太情愿,但又不敢违逆爷爷的意思,只得回来。

却说那洪三本想让弟子荀欢与贾隐比试,不料被这渔夫给搅了局,这时渔夫已经退场,洪三怕别人再出来打岔,忙说道:“贾大掌柜,不知前番约定的比试可还算数?”

贾隐道:“承蒙各位抬爱,提拔贾某为江南七道盟的盟主,实在荣幸之至。贾某也是江南人,如今身担要职,自当励精图治,以图报效,而江南势力多杂,若要联结各方势力同心同盟,本不该推崇武力,只是,鹰爪门洪老前辈乃贾某历来敬仰之人,实不愿其萌生退盟之志,所以贾某只能应下这场比试,还望各位英雄谅解。”

人群里一人喊道:“盟主,俺是个粗人,可听不懂这些文绉绉的话。这洪老头子不服,把他打服就是了,何必向我们询问。”

洪三听人这么喊,心下不乐,向荀欢道:“徒儿,你便代为师去向贾大掌柜讨教几招,记住了,贾大掌柜虽然只是个商人,其武功必定不弱,即便是为师亲自上场,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你不可大意了,知道吗?”

洪三之所以这么说,无非是要荀欢不可保留实力,要全力以赴。实际上,在洪三心里,还真没把贾隐放在眼里,不然也不会让弟子代他出场了。

荀欢深解其意,道:“谨遵师父教诲。”走入场中,向贾隐施了一礼,道:“在下荀欢,向贾大掌柜讨教几招。”

贾隐向荀欢打量了几眼,微微一笑,向洪三道:“人家都说名师出高徒,今日见令徒丰神俊逸,卓尔不群,才知此言非虚,看来这盟主的位子,非洪老前辈来坐不可了。”

洪三笑道:“贾大掌柜休要胡夸,小徒武艺低微,怕是抵不过你十招,还望手下留情则个。”又向荀欢道:“欢儿,你还等什么,贾大掌柜是长辈,难不成你要让他先出手?”

“得罪了!”

荀欢又向贾隐施了一礼,刚要动手,忽觉一阵疾风迎面而来,荀欢不由瞪大了眼睛。

第七百五十二章 白三刀

天清,日明。

荡剑台上气氛森寒,无一人不凝神屏息,死死盯着趴在贾隐脚下的荀欢,一招,贾隐只用了一招,便将荀欢点倒在地,而荀欢居然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洪三望着趴在地上生死不知的荀欢,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这弟子虽然在诸多弟子中算不上顶尖,可若想一招将他点倒,怕是连他自己都做不到,而这个只学过一点防身术的商人竟然做到了。

洪三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在他的幻想中,狼狈落败的应该是贾隐才对,一个商人只学过一点防身术,如何是一个整日修行的武夫的对手?

贾隐见洪三呆若木鸡,道:“洪老前辈莫怪,令徒只是昏过去了,并无性命之忧。”

洪三命人将荀欢抬回来,向贾隐道:“既然贾大掌柜赢了,我洪三愿赌服输,从今日起,鹰爪门便认你这个盟主了。”

贾隐微笑点头,却没再说什么。

谷空青轻抚着仍在酣睡的白猫,神色略显凝重,轻声道:“这个贾隐隐藏得好深啊,刚才那一招又快又准,别说是洪三的弟子,即便是洪三本人,都未必能够轻易接下。”

云天行怀抱太阿,微微眯起眸子瞧着贾隐,道:“我样才对,若他真只学过一点防身功夫,怕是还担不起盟主大任。江南七道盟的目标是蜃楼,而作为江南七道盟的盟主,必定首当其冲,若他武功太差,蜃楼的人要杀他,简直易如反掌。贾隐是个聪明人,不会考虑不到这一点,他既然敢坐这个位子,自然有着万全的保身之策。他这个人呐,不简单。”

谷空青微微一笑,道:“他不简单,那你呢?”

云天行转过头,道:“我什么?”

谷空青道:“他的一举一动都在你的预料之中,依我看,你比他还要不简单十倍。”

云天行一笑,道:“你大概是忘了我险些被他手下给杀死的事。”

谷空青道:“我没忘,可对付你是天权临时下的决定,跟贾隐并没有关系。”

云天行道:“怎么没有关系,能将这样的人收入帐下,本身就是一种能力,我这点小聪明,跟江南大贾兼江南七道盟盟主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谷空青摇头不语。

荀欢落败以后,又有不少人出来挑战贾隐。这些人虽然平时也相互看不顺眼,但眼下却有共同的意愿,那就是将贾隐赶下盟主宝座。所以,大家想借这个机会来挫一挫贾隐的锐气,顺便再找些借口,将他赶下盟主之位。

贾隐一来不好推拒,二来有意想显一显威风,所以在几番颇显无奈的陈词之后,坦然接受了。

想挑战贾隐的人虽多,但用车轮战术未免有些太欺负人,所以这些人商量了一番,决定推举几个武功相对较高的人代替大家出战,虽然仍有车轮战的嫌疑,但相对来说,还算比较客气了。

被推举出来的人有三个,一男两女。男的身披狐裘,手按细刀,面如白玉,眼露星光,看起来威风凛凛,气度非凡。相比而言,这两个女子在气势上要弱上不少,倒像是个两个弱不禁风的闺阁女子,那纤柔的体态怕是连一阵风都抵不住,如何敢来挑战江南七道盟的盟主?

云天行摇头叹息。

谷空青笑道:“怎么,你看不起女人吗?”

“没有,我只是有些意外。”云天行道,“这件事关乎江南安危,他们为何会选两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出来挑战?若是再败,贾隐这盟主的位子可就坐实了。难不成这些人都被贾隐收买了,故意占去挑战名额,再败给贾隐,来让他坐定盟主之位?”

谷空青笑道:“你别看她们两个是女子,真要动起手来,石径侠未必是她们两个的对手。”

“石径侠?”云天行将目光转到狐裘男子身上,“这是他的名字吗?”

吴英雄道:“爷爷有所不知,这石径侠是侠客帮的帮主,为人乐善好施,嫉恶如仇,在江湖上有着不小的名声,他这侠客帮亦在江南诸多势力中排在前列,非一般小帮小派可比。”

云天行转头看着吴英雄,道:“比你的英雄门如何?”

吴英雄嘿嘿一笑,道:“总的来说还是我们英雄门更胜一筹,至少在人数上,要比他们侠客帮多上不少,而且我们英雄门下有不少产业,资金方面不需要担忧,这也是他们侠客帮不能比的。别看这石径侠穿金戴玉,实际上是打肿脸充胖子,他们侠客帮连日常开销都很紧张,哪还有余钱花在衣服装饰上。他这身狐裘少说也得穿了一二十年了。从第一眼见到他,他就穿了这一身,现在还是,我就没见他换过。”

云天行笑了笑,道:“我一直有个疑问,只是不知当问不当问?”

吴英雄道:“爷爷,这话可就见外了,咱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云天行道:“你整天这么闲,而且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做生意的人,为何英雄门下有那么多产业?你老实说,你是不是也跟他一样,故意打肿了充胖子?”

吴英雄道:“爷爷,天地良心啊,我是不会做生意,可有人会啊,我只要雇他们替我做就好了,何必去操这些闲心。”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说的也是。”

石径侠微微转身,向那两个女子说道:“君子当礼让,可两位的武功均在石某之上,石某若先让两位先行出手,未免不合常理,所以石某抛砖引玉,先行一步。”也不待那两个女子回话,石径侠已向贾隐走去。

贾隐见他手按细刀,缓步走来,刀出半寸,寒光洒泄。

贾隐神色颇为凝重,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阁下应该是侠客帮的帮主石径侠石大侠,江湖人称‘白三刀’。”

石径侠微微摇头,道:“我的名字里虽然有个侠字,但我不是侠,也配不上这个侠字。今番出来,往大了说,是为了江南的黎民百姓;往小了说,是看不起你这个行脚商人,所以,想请你吃上三刀。”

第七百五十三章 黄芊芊

听到石径侠要请自己吃刀,贾隐只是微微一笑,道:“我常听人说石大侠心直口快刀更快,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石径侠嘴角微微勾起,道:“闲言俗语,不说也罢,你的兵器呢?”

贾隐道:“兵器已在手中。”

石径侠向贾隐手中看去,空空如也,哪有什么兵器,不由皱起眉头,道:“你耍我?”

贾隐笑道:“石大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我的兵器就是这双手。”

石径侠微微眯起眸子,道:“单凭你这双手可接不下我三刀。”

贾隐道:“接不接得下,只有试过才能知道。”

石径侠手指敲打着刀柄,一双灿如星辰的眸子注视着贾隐,默然良久,才道:“我虽然看不起你,但你我并无仇怨,我若将你这双拨弄算盘的手给削了去,无疑会平添一段仇怨,这样不好。我给你借取兵器的时间,去吧,取你最称手的兵器来,证明给我看,你有资格坐在这个位置上。”

贾隐道:“胸中有兵,手中不空;胸中无兵,有器无功。”

“好一个有器无功!”石径侠握紧刀柄,目露寒光,“先吃我一刀!”说罢,一道寒光飞起,直射贾隐!

贾隐不退不让,双袖霍然鼓胀,左手五指并拢,猛地扇出,那刀芒被大掌一扇,骤然消逝!

石径侠一惊,再出第二刀!

第二刀比第一刀更快也更狠,贾隐如法炮制,再扇右掌,第二道刀芒一被掌力触及,立即消逝。

石径侠脸色已变,再出第三刀!

虽只一刀,但却幻出了数道刀影,而且刀刀攻向要害!

寒气扑面,贾隐依旧不退半步,微微眯起眸子,双掌骤然在胸前合什,霎时间,刀影尽数消失,唯独只有一柄又细又长的尖刀被贾隐的双掌给夹住了,而刀尖已刺穿了衣物,触到了贾隐的肌肤。

石径侠呆住。

贾隐抬起头来,面上带着笑意,道:“我听闻石大侠对敌往往只用三刀,今番三刀已过,石大侠还要再出第四刀吗?”

石径侠似乎没有听到这句话,盯着贾隐看了好半晌,才道:“竟然是‘万佛朝宗’,想不到你与万佛寺还有一些渊源。”

贾隐道:“在下与万佛寺并无密切来往,这‘万佛朝宗’也是机缘习得,其余万佛寺绝学,在下一概不会。”

石径侠鼻中哼了一声,抽刀转身而去:“我这一关最是容易,她们两位可就不太好说话了。”

吴英雄见石径侠败回,不禁叹息了一声,道:“想不到石径侠三刀都奈何他不得,看来这个贾隐隐藏得很深呐。”

云天行道:“石径侠的刀的确很快,但第一刀过后,输赢就已成定局了。石径侠不是输在刀法,而是被贾隐算计了。”

谷空青道:“为何这么说?”

云天行道:“第一刀贾隐左手起,往右扇;第二刀贾隐右手起,往左扇。在出这两掌时,他故意摆弄身姿,让石径侠以为他只会往左右两边打,时间紧迫,石径侠根本没有时间思考,所以第三刀才会下意识攻他中路,而中路却是贾隐为他埋下的一个陷阱。若石径侠第三刀仍攻贾隐右身,贾隐来不及回掌,结局却要另说了。”

谷空青道:“这样的人太可怕了,还未动手前,就已将对方的一举一动都计算到了。若是生死搏杀,石径侠还只用三刀,多半没有活路。”

云天行笑道:“既是生死搏杀,他若还只用三刀,那他就是个傻子。”

谷空青手抚白猫,笑而不语。

吴英雄心下不乐,若贾隐只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商人,吴英雄要找他算账,简直易如反掌;而如今,贾隐摇身一变,竟成了一个深不可测的武林高手,这笔账怕是要烂掉了。

石径侠走到那两个女子身旁,停住了脚,道:“是我低估他了,你们两位若不拿出全力,盟主的位子可就非他莫属。”

那名年纪略长的女子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什么。

那名相对年轻的女子咯咯一笑,道:“石帮主好厚的面皮,大家推举你出来,是想让你将他从盟主宝座上赶下去,你倒好,跟玩儿一样只出了三刀,这也太对不起大家了吧。”

石径侠摊手道:“技不如人,我能有什么办法?”

那年轻女子轻轻哼了一声,道:“你这家伙,不论对什么事都是这么不上心,要玩儿好歹也要分个轻重。这种事你不担着,却甩给我们两个女流,真不是个男人!”

石径侠曲指弹去狐裘上沾上的尘土,道:“如果打架不许碰衣服,我大概会认真一点。这是我娘一针一线缝给我的,我可不舍得拿它去做铠甲。你们两个虽是女流,可比我们这些男子汉气概多了。去吧,把这个行脚商人送回姥姥家去,江南七道盟可不需要人来拨算盘。”

那年轻女子见石径侠大摇大摆地走了,心下不忿,朝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又向那年纪稍长的女子道:“蓝姐姐,是你先上,还是我先?”

蓝姓女子道:“既然你叫我姐姐,自然是我先了。”

那年轻女子撇嘴道:“难道姐姐不应该让着妹妹吗?”

蓝姓女子道:“谁说姐姐一定要让着妹妹了,再说……”她还未说完,那年轻女子已抢了出去。

蓝姓女子笑着摇头,自语道:“你这女娃子还学会戏耍人了,明明想抢先,却还来撩拨我,亏你是黄金甲的女儿,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贾隐见这身穿鹅黄衣裳的女子飞也似奔来,正想问候几句,忽见她从背后摸出一对明晃晃的双钩,欺近便打,根本不给自己开口的机会。

云天行见这双钩女子的招式大开大合,全无柔弱姿态,而且一上场,便已雷霆之势,将贾隐压得连连败退,惊奇道:“她是谁?”

吴英雄道:“此人名叫黄芊芊,是黄金甲的女儿,别看她肤白脂嫩,这一身皮肉可硬着呢。几年前我曾见她跟人动手,也许是那些人本事太差,刀剑砍在她身上,竟然连一道印痕都留不下,其肤体之硬,可见一斑。”

第七百五十四章 沉鱼落雁钩

云天行道:“你说的这个黄金甲,可是当年创立金甲门,且名噪一时的那个黄金甲?”

吴英雄道:“除了他还能是谁,这个名字可不是谁都敢叫的。这个黄芊芊正是黄金甲的亲生女儿。”

云天行道:“我听说金甲门如今已经衰落,想不到黄金甲还有后人在世。”

吴英雄道:“即便有后人在世,金甲门恐怕也难以回到往日巅峰了,毕竟名噪一时的黄金甲已经死去,剩下的人即便学成了黄金甲的硬体功,也未必能达到他当年的高度,至少眼前这个黄芊芊还不行。”

云天行道:“现在不行,以后未必不行,她才多大年纪,便能与贾隐这般人交手,而且不落下风,再过个二三十年,难保她不会成为第二个黄金甲,甚至超越黄金甲。”

谷空青手抚白猫,打趣道:“我看她年纪跟你相仿,长得也好看,既然你这么看重她,不妨过去认识认识,以你的本事,将她骗到手,应该不会太难。”

云天行笑道:“你当我是什么?人贩子?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贾隐虽然隐藏了实力,但不难看出,他应该是一个高手,而黄芊芊能与他打个平分秋色,这已是常人所不能及的了,再过个二三十年,未必达不到黄金甲的高度。”

谷空青低下头去逗猫,嘴上回道:“是是是,你说是就是。”

吴英雄拿手肘撞了撞云天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云天行摇头苦笑道:“得,以后我还是闭嘴吧。”

却说贾隐被黄芊芊逼得连连倒退,又有几次险些命丧钩下,跟贾隐来的那些人都替他捏了一把汗,想上前帮忙,却又不能,只能在场下干着急。

黄芊芊见贾隐只躲不攻,有些不耐烦,道:“喂,你这个拨算盘的,为何不还手?难道瞧不起我是女儿身?”

贾隐道:“大小姐误会了,贾某知道令尊乃是大名鼎鼎的黄金甲,一身硬甲功夫实在了得,即便我出手,依旧伤不了大小姐分毫,我又何必自讨没趣。”

黄芊芊撇嘴道:“为何你们总拿阿爹的名字来说我,我叫黄芊芊,不叫黄金甲的女儿。”

贾隐一笑,道:“大小姐,你这双钩子实在厉害,这么结实的台面在它面前,却如豆腐一般,这要划在人身上,皮开肉绽不说,怕是连骨头都能削得平整无差。”

黄芊芊笑道:“你们做买卖的就是有眼光,我这双钩子可不是凡物,这是阿爹在一处遗迹中偶然得到的,名唤‘沉鱼落雁钩’,别说是你们这些肉体凡胎,即便是我的硬甲也不敢硬撼其锋芒。”

贾隐笑道:“如此甚好,我正愁没法子对付大小姐,既然有如此兵刃,贾某倒想向大小姐借上一借,等将大小姐打败了,一定双手奉换,不知大小姐肯不肯借?”

黄芊芊面露怒容,道:“你这个蹩脚商人!故意欺负我是不是?借我的兵器来对付我,这是什么道理?我要是肯借给你,我就是个傻子!”

贾隐笑道:“这可由不得大小姐了。”身形一晃,已闪到了黄芊芊侧后方,出手拿她右臂。

黄芊芊惊讶于他的迅捷身法,不敢大意,忙平伸双臂如陀螺一般急速旋转起来,贾隐躲闪不迭,手臂上被钩锋割了一道口子,忙拔身飞撤,那“陀螺”便在后面紧追不舍。

贾隐飞奔之余,回头打量,见黄芊芊周围钩影乱闪,根本不能靠近,一时也没了主意。

两人在场内绕了好一会,黄芊芊始终截不住贾隐,而且又转得头晕,不得不停下来。

贾隐见她以手支额,显是晕得不轻,忙飞步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沉鱼落雁钩从黄芊芊手中抢了过来。

黄芊芊一怔,指着贾隐道:“你……你……耍赖!”

贾隐舞着双钩,笑吟吟道:“我哪里耍赖了?”

黄芊芊气呼呼道:“你就是耍赖,我跟你打,你只会跑,等我累了,你再趁机偷袭,这不是耍赖是什么?”

贾隐道:“我这不是耍赖,这叫以逸待劳。大小姐,你还年轻,能有如此本事,已是极为了得,今番输了,也不必太多自责。”

黄芊芊不服气,道:“谁说我输了,兵器被你夺了又怎样,我可以再夺回来,不过,你可要小心了,这一次我可不会再给你偷袭的机会。”

贾隐皱眉道:“大小姐还要打?”

黄芊芊道:“你若肯从盟主的位子上退下去,自然不需再打;你若不退,那就一定要分个胜负。”

贾隐道:“大小姐,你刚才也在场,不是贾某占着位子不肯让,实在是众意难违啊。”

黄芊芊道:“什么众意难违,你若是死活不肯当盟主,他们还能杀了你不成?”

贾隐摇了摇头,不再解释,只将双钩交叉叠压起来,似是要将之折断。黄芊芊见状失声道:“你干什么?”

贾隐道:“大小姐执意要打,贾某没有办法,只能先将这对双钩毁去,免得叫大小姐夺回去,拿它来对付贾某。”

“不可!”黄芊芊急道,“你把沉鱼落雁钩还我,我认输就是了。”

贾隐抬起头来,道:“大小姐的话可信吗?”

黄芊芊哼了一声,道:“本小姐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既然说了会认输,就一定会认输,只要你将沉鱼落雁钩还我,我保证不再跟你为难。”

听黄芊芊如此说,贾隐忙将沉鱼落雁钩双手奉上,道:“刚才多有得罪,还望大小姐莫要怪罪。”

黄芊芊接过双钩,爱惜了一番,道:“你倒也是个守信的人,既然这样,我便不跟你为难了,不过,你可小心,那位蓝姐姐,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人。”

贾隐恭敬道:“多谢大小姐提醒,贾某自当尽力。”

黄芊芊哼了一声,大摇大摆去了。

石径侠见黄芊芊认输,摇了摇头,叹道:“这下可好了,贾隐能不能做盟主,全看蓝蛛儿一人了,虽说她从不会让人失望,但这个贾隐隐藏得可不浅呢,说不定还留有后招。忧矣,忧矣。”

第七百五十五章 五毒教教主

黄芊芊走到蓝蛛儿身旁,停住脚,道:“蓝姐姐,这个拨算盘的很厉害,我不是他的对手,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蓝蛛儿转头瞧着她,道:“你与石径侠都怕担责任,所以各自留了手,故意将烂摊子甩给我,是不是?”

黄芊芊道:“蓝姐姐,话可不能这么说,不是我有意留手,我是真打不过他,这个拨算盘的隐藏得很深,你也要小心啊。”

蓝蛛儿道:“你没留手,干嘛好端端的把自己转晕?有你这么打架的吗?”

黄芊芊眯眼笑道:“我那不是被他逼得没办法了嘛,我真的尽力了,蓝姐姐,你要相信我啊。”

蓝蛛儿冷笑道:“我信你个鬼,你这女娃子看着面善,鬼点子比谁都多,说好了都使全力,将他从盟主座位上赶下来,你们倒好,一个个故意放水,可对得起那些信任我们的人吗?”

黄芊芊垂下头,委屈道:“蓝姐姐,我知道错了。”

蓝蛛儿哼了一声,道:“你现在知错有什么用,等他贾隐坐实了江南七道盟的盟主,做好了还成,要是做不好,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你们俩个。”

黄芊芊的脸儿黄了。

蓝蛛儿一笑,大步走入场中。

蓝蛛儿上场后,谷空青转脸看向云天行,笑道:“你不问她是谁了吗?”

云天行没好气道:“爱谁谁。”

谷空青扑哧一笑,道:“她叫蓝蛛儿,是五毒教的教主,你应该听过她的名号吧。”

云天行微感惊讶,道:“她就是那位江湖人称‘千眼蜘蛛’的五毒教教主蓝蛛儿?”

谷空青点头道:“如假包换。”

云天行道:“他们五毒教也擅长用毒,跟你们九幽谷倒有几分相似,只是我没遇到过五毒教的人,不知他们有什么手段,今日倒可以开开眼了。”

谷空青道:“五毒教虽然也用毒,但却只有蛤蟆、蜘蛛、蝎子、毒蛇、蜈蚣等五种毒物,远不及我们九幽谷毒种之广泛。但话又说回来,毒药不论种数,只要能达到目的,哪怕只会一种毒也就够了,而且江湖上单研一两种毒药的人并不在少数。”

云天行道:“若用毒的目的只是为了杀人,自然用不着分那么多门类,只要精通一两种毒药就足够了。你们九幽谷涉猎广泛,所以才能冲解百毒,救人性命,这是他们不能比的,也正因为如此,九幽谷被江湖中人尊奉为‘万毒至尊’,才是实至名归。”

谷空青道:“江湖上的人在表面上对我们九幽谷大都怀有敬畏之色,但内心里却颇多怨言,能在口头上称谓的更是寥寥无几。今日听到你这番话,总不枉我们谷主善待了你一番。”

云天行忽然叹息了一声。

谷空青好奇道:“好端端的,你叹什么气?”

云天行摇了摇头,却没说什么,眼睛只盯着场内看。

谷空青虽然看不到他面部的表情,但从那一声叹息,已听出了些什么。她犹豫了一会,轻声道:“想她了就回去,何必这样折磨自己。”

云天行嘴角勾起一丝苦笑,他何曾不想回去,何曾不想再度拥抱那个令他朝思暮想的人,可他若回去,将会为她带去什么?只有灾难而已!

钟无疾的话并没有错,这对他而言,或许有些残忍,但对阿笙来说,确是最好的选择。分离的痛苦或许难忍,但至少比阴阳两隔要好。

云天行忽觉心口疼痛,他咬牙忍住,转过身去,道:“我出去走一走,马上回来。”

谷空青道:“我跟你一起去。”

“我想一个人待一会。”云天行不等谷空青再说,便已快步挤出了人群。

谷空青想跟上去,可走了两步,又咬着嘴唇退了回来,心想:“他一定是想师妹了,我跟上去干什么?谷空青,你不能再这样了,他根本不喜欢你,他的心里只有师妹一人。就算……就算他对你有意,你也不能夺人所爱,不能对不起师妹,绝对不能这样!!”

云天行离开荡剑台,信步而行,不知不觉,来到了一片绿竹林里。

他见四下无人,便倚竹坐下,将太阿连鞘插入地下,摘下面具,抱膝垂泪起来。

他本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可一想到她,眼泪总是控制不住,对此,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微风从绿竹林上空吹过,竹叶沙沙作响。

日光温和,斜射下来,照在他颤动的身体上。

他在流泪,可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空气里只有竹叶摩擦的沙沙声。

忽然,一个声音在林中响起:“我还当你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原来只是一个爱哭泣的小孩子。”

云天行一惊,一手拿面具遮脸,一手拔出太阿,翻身而起,环视四周,却没有看到一个人。

“什么人?出来!”

一人从绿竹后走出,手里握着一柄剑,剑上寒光闪闪,不似凡物。

“是你!”云天行认出了来人,正是杀死宗正的那个剑客,他是贾隐的人。

“看来你认得我。”那人挤出一丝微笑,但笑得很牵强,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的笑完全不是发自内心,单纯只是一种表情,也许他根本已忘记笑为何物。

云天行握紧了太阿剑,道:“你,是来杀我的?”

那人道:“杀这字眼太血腥,我不喜欢,我更喜欢说成是拯救,没错,我是来拯救你的。”

“拯救?”云天行冷笑道,“我不需要任何人拯救!”

那人道:“我可不认为一个偷偷躲在这里哭泣的人不需要拯救,让我来拯救你吧,你只需要闭上眼睛,想着最美好的东西,只需要一个呼吸间,你就会离开苦海,去往极乐世界。”

云天行道:“你明明是一个杀手,说话却像个和尚,我真是好奇,你杀人之后,会不会顺道替人念经超度?”

那人笑了笑,道:“如果你有这样的遗言,我的确可以帮你念一段,不过,你也不用高兴得太早,我只会念‘阿弥陀佛’四个字,能不能起到超度作用,我就不知道了。”

云天行笑了:“巧了,我也只会念这四个字,跟你不同的是,即便你没有这样的遗言,我一样会为你念一段,毕竟你是死在我剑下的人,我有理由再送你最后一程。”

第七百五十六章 追梦人

那人目视云天行,嘴角挂着假意的微笑,忽然他右手一动,向右手边一株绿竹上连出了数剑,当他把剑放下时,那株绿竹竟然依旧安然无事地立在那里,连一片叶子都没有掉下来。

“这就是你的结果。”那人的声音中多了几分冷意。

云天行见那株绿竹完好无损,正打算嘲笑他几句,忽见树上绿皮剥落,露出了一个“死”字。

云天行心下微惊,道:“想不到贾隐手下竟然还有你这样的高手,不错,不错,可跟我比起来,你还差得远。实话告诉你,我不但会刻‘死’字,我还能在‘死’字上面再添上你的名字,绝不多出一剑。”

云天行见那人只拿眼睛盯着自己,又道:“这种时候不应该自报姓名吗?”

那人缓缓抬起剑来,道:“你很幽默,但,到此为止了。”

云天行道:“我曾杀过一个跟你很像的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也是梦魇里的人。既然我们知根知底,也没必要再像台上那些人一样遮遮掩掩,报上你的名号来!”

“摇光。”

云天行道:“你果然是梦魇里的人。”

摇光道:“是便怎样?”

云天行道:“梦魇是一个杀手团体,理应一起出动才是,贾隐却将你们一一拆开,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天权就是因为单独行动,所以才会为我所杀,如今你又独自过来,难道是想步他的后尘?”

摇光道:“天权死时你在场不假,但他的死因却是中毒,所以,杀他的人并不是你,而且,我不是天权,即便你能杀死他,但你未必能杀死我。”

云天行道:“你们这些人太自以为是,总觉得自己天下第一,无人匹敌,但实际上,天下第一只有一个,而那个人恰恰不是你。”

摇光一笑,道:“说我自以为是,你岂不是比我还要自以为是?难道只有天下第一才杀得了你?”

云天行伸出两指,轻抹剑身,平静道:“我还是有一些自知之明的,杀我的确不需要天下第一过来,但若只有你一个,怕是还不够。如果你传个信号,再招几个人过来,我也许就只有狼狈逃窜的份了。”

摇光道:“我实在看不出,你哪里来的自信,敢说出这些大言不惭的话,就不怕我让你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云天行正视他那双没有感情波动的眼睛,“会比思念更痛吗?”

“思念?”摇光皱起眉头,他大概已经忘了思念是一种什么滋味,他想了想,坚决地说道,“要比思念还要痛上一万倍!”

“我不信。”云天行摇头,“就算你将我斩成两截,我都不会流一滴眼泪,可每当我想起她,总会情不自禁地流出眼泪。我想,世间诸事,再也没有比思念更令人伤心的了。”

摇光道:“你们有感情的人总喜欢将这些俗事挂在嘴边,逢人便说,无非是想得到别人的同情、安慰、赞赏,或许欣羡,殊不知,人人只关心自己的事,谁会真正在意你们那些哭诉。”

云天行道:“难道你没有感情?”

摇光道:“感情会让我变弱,我已与感情一刀两断。”

云天行苦笑道:“没有感情的人,还是人吗?”

摇光道:“我是一个杀手,感情对我而言,只是一种累赘,我早已放弃了它。我到底还是不是人,我并不在乎,我只知道,感情只会让人变弱,我需要舍弃它,所以就舍弃它,仅此而已。”

“感情只会让人变弱……”

云天行喃喃叨念着这句话,良久后才道:“我不认同你的观点。感情有时候的确会让人畏首畏尾,放不开手脚,但人若没有了感情,便如行尸走肉一般,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摇光平静道:“至少比死了好。”

云天行笑了笑,道:“看来在你的眼里,我已经是个死人了。曾经有很多人跟你有过一样的看法,可到最后,死的那个人却不是我。”

他摇了摇头,又道:“我有感情,但它不会让我变弱,反而会让我更强。思念便如寺院的晨钟,它会在我懈怠的时候唤醒我,所以,我一直在逼迫自己,让自己变得更强。为了能再见到她,我会扫清一切障碍,哪怕对方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大山,我也会一剑一剑将之削为平地,便如荡剑台一样!”

摇光一笑,道:“美梦虽好,但易破碎。”

云天行道:“所以我想做一个追梦人,至少在它破碎前,我要追上它。”

摇光抬剑一指,道:“我很抱歉,你的梦到此为止!”

云天行凭空舞了两剑,斜指地面,冷冷道:“我不想杀人,可你们总来逼我。泥人还有三分火性,何况我这个人。我不管你是谁,叫什么名字,任何阻挡我的人,都将成为我的剑下亡魂!”

摇光微微眯起眸子,剑身震颤,竟发出一阵嗡鸣声:“你没有资格对我说出这种大话!”

云天行眸中金芒闪动,嘴角带着一丝笑意:“我可不认为这是大话。”

起风了,竹林在摇摆,竹叶在飞舞。

摇光紧握剑柄,微微侧身,剑身依旧嗡鸣,周围形成了一个气旋,飘落的竹叶饶剑转动,越聚越多。

云天行向他的剑上看了一眼,道:“你的剑不错。”

摇光平静道:“你的剑也很好。”

两人相视一笑,同时箭步飞出,两道剑芒一左一右,如白虹贯日般轰然相遇,一错而过!

风吹竹林,沙沙作响。

两人执剑相背而立,距离三丈。

忽一阵劲风吹来,两旁绿竹拦腰栽倒,切面斜平,而且都在一个平面上。

催落的竹叶如遭一阵乱流,随风飞舞,如疏雨般降下,将两人淋在其中。

太阿剑上流下一道血线,连在铺满竹叶的地面上。

血线渐渐变细,然后转而成滴,一滴接一滴,越滴越慢!

摇光抬起手,望着手中断剑,声音已有些颤抖:“你拿的是什么剑?”

“太阿!”云天行如实答道。

摇光手中断剑坠落,道:“原来是太阿剑,怪不得能斩断我的剑,是我大意了。”

第七百五十七章 阿弥陀佛

“大意?”云天行道,“不,这不应该是一个杀手该说的理由。像你们这样的人,一定会遇到各种难以测度的局面,所以你们应该养成一个习惯,在对待任何事的时候,都应该慎重,从这一点来说,你这个杀手不合格!”

摇光嘴角带起一丝苦笑。一个杀手竟然被目标说成不合格,这对他来说,已是莫大的羞辱。

他杀了那么多人,还从未被人这么羞辱过,如果换成以往,他一定会将这个人大卸八块,让他切身体会一下,什么才叫合格。

可他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在两人相错而过的时候,云天行不仅斩断了他的剑,还斩断了他的人,即便是神医华佗在世,也断不能救了。

云天行还剑入鞘,转过身来,看着摇光的背影,道:“后悔吗?”

摇光一笑,什么都没有说,前倾倒地而死。

云天行摇了摇头,走到摇光身边,在他身上细细搜了一番,只找到几张银票和一些无用的杂物,心下略感失望。

他曾说过,在杀死摇光后,会为他念“阿弥陀佛”超度,他真的这样做了,念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方才离开绿竹林。

回到荡剑台,他找到谷空青吴英雄等人,却见柳追风与贾隐站在场中,向吴英雄问道:“蓝蛛儿呢?是胜了还是败了?”

“败了。”吴英雄摇头。

云天行讶然道:“贾隐隐藏得这么深?连五毒教教主都不是他的对手?”

吴英雄道:“贾隐隐藏得是不浅,但这不是得胜的关键。”

“什么意思?”云天行不懂。

吴英雄道:“蓝蛛儿与石径侠黄芊芊一样,都是故意输掉的。”

“什么?”云天行愕然,“故意?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故意输掉?难不成都被贾隐收买了?”

吴英雄道:“别人或许有被收买的可能,但这三位绝对不会,至少以我对他们的了解,他们应该做不出这种事,不然那些想挑战贾隐的人也不能推举他们三位出来。”

云天行道:“若没有被收买,那又是什么缘故?一个故意放水就罢了,三个一齐放水,这其中必有缘故!”

吴英雄道:“也许他们这么做,只是不想惹上麻烦而已。”

“麻烦?”云天行皱起眉头,“难道贾隐事后还能找他们算账?”

吴英雄道:“他们担忧的并不是一个贾隐,而是整个江南的势力。爷爷你想啊,大家推举他们三个出来,目的便是要将贾隐从江南七道盟盟主的位子上赶下来,这无疑也将整个江南的命运押到了他们身上。他们能否打败贾隐,将决定盟主人选,从而影响到江南几年的吉凶祸福。如此重担,谁敢硬担?自然是要想法设法甩给别人。”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所以石径侠才会隐藏实力,故意败给贾隐,其目的便是要将重担转移到黄芊芊和蓝蛛儿肩上。黄芊芊自然也是这个打算。虽然两人不能完全摆脱担子,但只要将最为至关重要的那一环推给别人,自然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谷空青道:“他们三个故意输掉,让贾隐坐定盟主,那些推举他们的人难道就不会找他们的麻烦?”

吴英雄道:“他们三人既然能被推举出来,自然是得人信服的。那些人即便能看出来他们三个故意输掉,也未必敢兴师问罪,就算找上门,他们三个完全可以说自己技不如人,输掉是没有办法的事,反正没有证据,谁又能奈何得了他们?”

吴英雄向场内看了看,继续道:“若他们三个赢了,下一任盟主若是连贾隐都不如,那他们三个的麻烦可就大了。到时候必定会有一些人站出来埋怨,说他们本不该依仗强势,将贾大盟主推挤下去,如此如此,所以,不论他们三个是输是赢,对他们而言,都不是一件好事。不单单是他们三个,恐怕大多数人处在那样的境地,都会跟他们做出一样的决定。盟主之位固然重要,可如果性命都没了,要盟主还有什么用?”

云天行叹道:“想要江南多方势力团结一心,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单看他们三个就能知个七七八八了。”

吴英雄道:“这也怨不得谁,江湖上的势力大都以自身为利益中心,对自己有益的事就做,对自己无益的事就不做,突然出来这么一个盟主,要他们言听计从,改变以往的态度习惯,这的确不容易,而且也需要时间来适应。”

云天行点了点头,抬头望向场中,道:“柳追风又上去干什么,难道也要向贾隐挑战?”

“自然是为了盟主。”吴英雄笑道,“石径侠他们三个可比不得柳大犬,这家伙看不惯就咬,咬不爽就打,根本没有顾虑。贾隐这盟主坐得可真够窝囊的,屁股还没坐热,就有一堆人来找麻烦。别人倒也罢了,这个柳大犬实在不好惹。”

云天行笑道:“有好戏看了。”

其实,柳追风早已做足了夺取盟主之位的准备,而且在这些竞争者中他的胜算并不小,能与之抗衡的人也不过雷霸天等寥寥数人而已。

雷霸天刚刚被宗正出卖,又扯上了血观音以及四海盟等不分不明的事,只要柳追风稍加利用,便不难将雷霸天排挤出争夺盟主的资格。

可令柳追风意外的事,盟主宝冠最后竟落到了贾隐手中,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若让雷霸天夺了盟主,柳追风虽然同样不会甘心,但好歹还可以说得过去,毕竟江南霹雳堂的威名不亚于追风寨,而雷霸天本人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丝毫不比他柳追风差上多少。

贾隐的意外胜出,让柳追风难以接受,他早就想上场,将贾隐从盟主宝座上赶下来,可又怕雷霸天等竞争者坐收渔翁之利,所以一直没有动手,直到石径侠等三人被推举出来,他才稍稍按下了上场的心思。

可令柳追风恼怒的事,石径侠等三人竟然都在放水,不但没有将贾隐赶下盟主之位,反倒让他坐得更紧了,柳追风忍无可忍,这才提剑走入场中,站到了贾隐面前。

第七百五十八章 贾隐的陷阱

柳追风入场后一直沉默不语,只拿眼睛盯着贾隐看。

贾隐也不说话,只以微笑回应。

柳追风见贾隐心性沉稳,心下略略叹服,道:“贾大掌柜不是来看热闹的吗,怎么看到盟主的位子上来了,会不会有些越位?”

贾隐道:“刚才柳寨主也看到了,贾某本想辞去盟主重任,奈何各位英雄不肯同意,贾某无可奈何,这才接受了盟主的位子。此实非贾某所愿,还望柳寨主见谅。”

柳追风道:“既然贾大掌柜没有做盟主的意愿,那便退位吧,有我柳追风在,绝不会再有人逼迫你。毕竟你只是一个商人,于江湖诸事而言,却还是一个门外汉,如何能够统领江南七道,共抗蜃楼?”

贾隐道:“贾某虽然只是一个门外汉,但也是土生土长的江南人,如果江南有危机将至,贾某怎好袖手旁观?就算贾某武艺低微,可到底做了这些年的商人,为大家出出谋划划策也是可以的,要贾某置身事外,看着江南遭殃,恕贾某做不到。”

柳追风一笑,道:“说到底,你还是想做江南七道盟的盟主。”

岳鹰扬道:“柳寨主,刚才有人想要试探贾盟主的武功,你为何不站出来?等他们比完了,你再出来挑衅,到底是何居心?难道是要违逆大家的意愿,与整个江南为敌吗?”

柳追风转身看着岳鹰扬,道:“你们华山派的事尚且管不好,难道还要来管我追风寨?岳掌门,我倒要问问你,你百般袒护贾隐,到底从他那里得了什么好处?不然,一向志高身洁的你,为何百般呵奉他?”

岳鹰扬道:“我岳鹰扬行事上对得起青天白日,下对得起华山派诸位先烈前辈,岂会做那些有辱门风的事?柳追风,你也太看不起人了吧!”

柳追风笑了笑,道:“岳掌门莫要动怒,我柳追风只是随口说一说,哪里看不起人了?你看那宗正,收了某些人的好处,昧着良心说黑话,反惹得两方不是人,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你瞧,现在还趴在那呢!”

雷霸天因为宗正之事,心里憋了火气,本已压住了,见柳追风当众又提,火气一下子又窜起来了,怒道:“柳追风,分明你是为了做江南七道盟的盟主,收买了宗正,要他故意在人前诬陷我,好除去我这个竞争对手!看在江南诸位英豪的面上,我不与你计较,你反倒拿话来刺我,真当我雷霸天是泥捏的?”

“我收买宗正?”柳追风大笑,“雷堂主,你莫是瞎了眼吧?宗正那样的人,我柳追风看他一眼,都觉得是对我眼睛的侮辱,我岂会收买他?”

雷霸天冷哼一声,向众人道:“今日大家聚在这里,无非是为了争夺盟主之位。人人都想往上走,这没有什么,可有些人自认无法光明正大地夺得盟主之位,便暗中使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来陷害竞争者,已达到自己的目的。若让这样的人做了江南七道盟的盟主,岂不带坏了整个江南?”

场下众人窃窃私语起来。

柳追风冷笑道:“听闻江南霹雳堂的火器甚是厉害,想不到这颠倒黑白的功夫,却比火器更胜一筹啊。”

雷霸天大步上前,停在柳追风两丈外,冷声道:“柳追风,到底是谁在颠倒黑白?你知道宗正与我江南霹雳堂有来往,便故意收买他,要他当众诬陷我,好为你除去一个大敌,你敢说不是你做的?”

柳追风道:“我柳追风做事向来不喜欢藏着掖着,我想赶你下去,大可光明正大地挤兑你,何必行这些小人之事?倒是你,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迷了孙不换的心窍,他竟勾结梦魇的人来刺杀我,现在反倒诬赖我收买宗正,呵呵,雷堂主,好高明的手段啊。”

云天行伸出一根手指,挠了挠面具,脑海中有一万头野马在奔驰:“我的个乖乖,孙二哥明明是受我挑唆的啊,这件事真跟雷霸天没有关系。”

吴英雄道:“爷爷,柳追风也被梦魇的人行刺了,难道说……”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既然是梦魇的人,那背后捣鬼的人一定是贾隐。”

谷空青手抚白猫,道:“依我看,收买宗正的人不是柳追风,而是贾隐才对。他收买了宗正,要他当众诬陷雷霸天,而雷霸天与柳追风向来不和,自然而然会寻思到柳追风身上。”

云天行接着说道:“雷霸天怀疑柳追风,贾隐再派杀手去对付柳追风,也让柳追风怀疑雷霸天。这两个人本来就不对付,又各自加了这么一重疑虑,能发展到现在的局面,是必然之事。”

吴英雄恨得咬牙切齿,道:“这蹩脚商人也太黑心了吧!为了盟主之位,故意挑拨江南各方势力内斗,这跟四海盟那帮余孽有什么不同?爷爷,奶奶,你们在这等着,看我不出去揭发出他的老底!”

谷空青道:“你还是省省吧,就算你以真面目说出真相,也没人会相信你的话。”

吴英雄道:“奶奶,你放心就是,我吴英雄在江南七道上还算有些名声,只要我当众指认贾隐,就算治不死他,将他从盟主的位子上赶下去,应该不会太困难。”

云天行道:“青姑娘的话没错,就算你说了,也没人会相信你。至少贾隐到现在为止,都是谦恭有礼的,任谁看了,都不会对他产生恶感。再看看你,动不动就要打要骂,活脱脱一个市井流氓,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选择相信贾隐,最重要的是,他的武功很高,而且已经立下了威信,你想扳倒他,怕是不容易。”

吴英雄道:“那怎么办?总不能看着这蹩脚商人坐在盟主的位子上胡作非为吧?我既然知道真相,就该将真相公布于众,至少也该让大家心里有个底,到底选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做了盟主。”

云天行沉默半晌,道:“罢了,我去将他赶下来。”说罢,已提剑走入场中。

第七百五十九章 云门

话说云天行要提剑入场,谷空青一把拉住他,道:“你疯了吗?他现在是江南七道盟的盟主,你去跟他打?”

云天行道:“江南七道盟盟的盟主又怎样?以前他算计我孙儿,我忍了,现在他又给雷霸天和柳追风设下了陷阱,这不是那帮四海盟的人才会干的事吗?江南霹雳堂和追风寨都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大势力,若是两方势力发生冲突,会发生怎样的后果,想必不难猜测吧?”

谷空青道:“我知道,可是……你现在应该隐藏身份的,如果被蜃楼的人发现,怕是会有性命之忧。”

“性命之忧?”云天行一笑,“我命硬,没那么容易死,放心就是。”

谷空青道:“你还说,上一次不就……不能,我不能要你上场。你跟我回去!”

云天行向谷空青身后一看,道:“钟谷主,你怎么来了?”

谷空青一惊,忙回头去看,哪里有人?知道中计,回过头来,云天行早已上了场。

云天行大步登场,停在贾隐三丈开外,朗声道:“在下云逸,想向贾大掌柜讨教几招,还望贾大掌柜不吝赐教!”

场下众人面面相觑,都没听过云逸的名号,但有胆向江南七道盟的盟主讨教,定是一位非凡人物,毕竟刚才他还与浪雪银枪高胜寒较量过,自然没人质疑他的实力。

“云逸……”

贾隐眯眼看着云天行,默默念叨着这个名字,觉得有些陌生,至少以前他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但这个人他却知道,就是他坏了自己的计划,杀死了鬼公鬼婆,就连天权的死也跟他有关。

云天行见贾隐直盯着自己看,却不回答,于是将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贾隐仍是不发一言。

岳鹰扬道:“这位朋友若是不服贾盟主,为何不早点上来?这种车轮战法,未免不太公平。再者,若要挑战盟主,至少也得有名有姓才行,若是什么人都想来挑战,便是打上了个十年二十年都打不完。”

云天行道:“我姓云名逸,何谓无名无姓?”

岳鹰扬道:“你叫云逸不假,可师承何人?又属何派?总得说明白点。”

云天行笑了笑,道:“敢问阁下可姓贾?”

岳鹰扬道:“我姓岳。”

云天行“哦”了一声,道:“我跟贾大掌柜说话,你既不是贾大掌柜,上来凑什么热闹?难道有女儿要嫁我?上一次就有个老头无缘无故上来跟我搭话,一路跟了我七八十里地,总缠着我不放,后来我问他为何跟着我不放,他说相中我了,想讨我回去做个女婿。恕在下冒犯,阁下突然冒出来搭话,我还以为阁下也要讨我回去做个女婿哩。”

众人皆是大笑。

谷空青嘟囔道:“没点正经!”

岳鹰扬笑了笑,道:“岳某并无女儿嫁你,问你师承来历,是想看看你是否有资格挑战盟主,别无他意。”

云天行道:“阁下姓岳,莫非单名一个‘父’字?”

众人又笑。

岳鹰扬脸色微变,道:“在下岳鹰扬,现是华山派的掌门。阁下既然想挑战盟主,理当自报家门,再由盟主决定是否接受你的挑战,你只说一个名字,就想挑战江南七道盟的盟主,未免也太轻视盟主这个称呼了吧。”

云天行听他说得有几分道理,便道:“在下云门云逸,现是云门之主,不知现在可有资格挑战盟主了?”

场下众人面面相觑,江南势力虽多,可也没听说有个云门,这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武功虽然厉害,可总戴着一张面具,让人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岳鹰扬笑道:“我岳鹰扬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个云门,不知各位有谁知道云门,能否出来介绍一番,也好让大家多多了解一下云门。”

吴英雄拽过吴耻来,嘱咐道:“此次来得急,没带别人过来,你上去帮爷爷一把。”

吴耻见在座的都是江南七道上的大人物,有些怯场,懦声道:“我武功差,帮不上忙,还是让侯焱去吧。”

吴英雄道:“又不是要你去打,只借你的嘴一用,上去帮爷爷吹一吹这个云门。侯焱武功是好,可嘴笨,这种事还是你最合适。”

吴耻一百个不乐意,却被吴英雄用一股大力,硬生生推进了场中。

那洪三的弟子荀欢刚刚苏醒过来,一见到扭捏上场的吴耻,头脑充血,又昏了过去,急得洪三等一干鹰爪门弟子满头汗水,还当是贾隐下手太重的缘故。

荀欢被吴耻骗后,觉得这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又怕受师父责罚,便没有将事情说出来,独自闷在心里。

却说云天行见吴耻登场,不解其意,向人群里一看,见吴英雄在向他使眼色,方猜到了一些。

吴耻上场后,见人人都看着自己,越发胆怯起来。这种场合比不比往常,在座的都是江南七道上有头有脸的人物,绝大多数都是可以与吴英雄平起平坐的。吴耻在英雄门里都不甚起眼,只因能说会道,办事爽利,深得吴英雄之心,这才有了出头之日,哪里经历过这等场面?吴耻终归还是心虚的。

他想回去,又怕门主责罚,便壮着胆子道:“云门……嗯……厉害……嗯……厉害……”

侯焱一巴掌捂住自己的脸,叹道:“还不如我去呢。”

岳鹰扬笑道:“云门的确厉害,大家看,这人都吓得说不出话了,哈哈。”

众人大笑。

吴英雄丢不起这个人,忙将吴耻招了回来,免不了好言安慰一番,毕竟这实在太为难他了。

凤南星拍了拍手掌,见众人都看过来,才道:“大家不知道云门,我却知道。这位云门门主可是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若说这场上还有一个人有资格挑战盟主,非他莫属了。”

场内立刻一片死寂。

刚才凤南星说贾隐武功很厉害,很多人不信,如今已经证实了,的确如他所说,贾隐不仅会武功,而且很厉害,至少侠客帮帮主石径侠,黄金甲之女黄芊芊,五毒教教主蓝蛛儿轮番出战,都败在了他的手上。

第七百六十章 岳鹰扬的挑战

如今凤南星又说云逸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众人虽然不愿相信,但心底里还是信的,毕竟这云逸与高胜寒较量过一招半式,的确非同小可,而且他还与九幽谷的人在一起,单从这点来看,也不是寻常人能够做到的。

云天行见凤南星帮自己说话,心下十分疑惑,他与凤南星并无交情,准确来说,还有过一些摩擦,按理说,凤南星该趁机奚落自己才是,这么做可也太反常了。

云天行比较介意的是凤南星说的话,他说自己是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如果只是无心之言,那倒没什么;若他是故意这么说,问题就大了。

他为什么会说自己是一位大人物?他到底是谁?他又知道些什么?对于凤南星,云天行持怀疑态度。他的武功绝对不低,但在江湖上却没有他的任何信息,看他的样子,又不像是淡泊名利的隐士,这就十分奇怪。

最令云天行费解的是,整个江南的人都不知道贾隐会武功,而这个凤南星却知道,他是如何知道的?莫非他本就是贾隐的人?若他真是贾隐的人,为何有人出来挑战贾隐,他不但不帮忙推阻,反倒跟着起哄,唯恐两人不打起来。

吴英雄生在江南,长在江南,对江南道的人物,可谓是如数家珍,但对这个凤南星,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云天行不仅问过吴英雄,还问了好些人,那些人也都不知道凤南星的确切身份。

云天行想不通凤南星为何要帮自己,或者有着怎样的目的,云天行现在也管不了太多,只想将贾隐从盟主的位子上拉下来,在他看来,贾隐不配做江南七道盟的盟主。

岳鹰扬听到凤南星的话,并不以为然,眼前这个云逸听起来年纪并不大,就算资质绝伦,顶多能与上一辈人物过上两招,根本谈不上超越,可刚才凤南星的话,却将这云逸摆在了众人之上,这未免有些耸人听闻。

岳鹰扬看了贾隐一眼,见贾隐只是看着那个云逸,却什么都不说,岳鹰扬自然看得出贾隐不想应战,于是向云天行道:“云逸,盟主连番累战,尚未休息,你此时前来挑战,未免有些不太合适,还是请回吧。”

岳鹰扬一直在旁聒噪,云天行有些不耐烦,道:“我挑战贾大掌柜,又没有挑战你,你一直在那里说什么,难道贾大掌柜已经委任你为江南七道盟的副盟主了?”

岳鹰扬冷哼一声,道:“朋友,说话注意一些,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整个江南着想。贾大掌柜虽然只是一个商人,但身具奇功,又颇有经营头脑,是盟主的最佳人选。你们这些人三番两次出来闹事,到底有何居心?难道是四海盟那帮余孽派你们来搅局的?”

柳追风插嘴道:“岳鹰扬,你说话注意点!大家这么做,只是想试探他贾隐是否有资格坐这盟主之位,你动不动就搬出四海盟余孽来推阻,真不知道贾隐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肯为他鞍前马后,死心效命。”

岳鹰扬道:“我这么做只是为了江南,并没有从贾大掌柜那里得过一丁点好处,柳寨主若是不信,我可以当众发毒誓。”

柳追风一笑,道:“得了吧,誓言这种东西都是哄小孩子的,我们都是大人了,还拿这种把戏出来玩笑,你也不嫌丢人。曾经有多少豪言壮语,海誓山盟,到头来又有几人能够遵守?也没见那些背弃誓言的人遭受天谴,正相反,越是那样的人,活得越滋润。依我看,你这毒誓还是别发了,老天爷挺忙的,你就别给他添乱了。”

岳鹰扬忌惮柳追风的本事,不敢与他对呛,向云天行道:“云逸,你若真想挑战盟主,我倒是有个法子,不知你肯不肯听?”

云天行道:“什么法子?”

岳鹰扬道:“盟主连经几番恶战,如今体力有所消减,即便你能获胜,也是胜之不武。不如这样,先让盟主休整一段时间,岳某先陪你过上几招,若你能胜过岳某一招半式,岳某自然不会再阻拦你,同时你也可以借此机会证明你有挑战盟主的资格,你看怎样?”

云天行想也不想,便一口答应,道:“好,就依你所言。”

柳追风斜眼看着云天行,好言提醒道:“这姓岳的人虽不怎么样,剑法却十分了得,你要跟他打,需得提防他的‘诡剑术’。这套剑法……”

岳鹰扬打断了他的话,怒道:“柳追风,你不要太过分!我这么做,全都是为了江南的诸位着想,你三番两次与我作对倒了罢了,竟敢当众逼迫盟主退位,你可还将在场的诸位放在眼里了吗?”

吴英雄在下面骂道:“直娘贼的乌眼鸡,有能耐你过来,跟爷爷去挑个干净的地方,看爷爷不打得你满地找牙,爹娘不认!”

岳鹰扬见这渔夫又破口大骂,心下虽然恼怒,但又不好对他怎样,只得咽下这口气。

岳鹰扬不还嘴,吴英雄更加猖狂,各种粗言詈词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听得一旁的谷空青直皱眉头,后来实在听不下去了,才发话让他住了嘴。

李洞玄见场上热闹,屁颠屁颠又跑了上来,嘿嘿一笑,道:“我也要挑战盟主。”

雷霸天冷笑道:“我看你不是要挑战盟主,分明是讹诈盟主来了。”

李洞玄笑道:“雷堂主这是哪里的话,盟主之位非同小可,每一个决策都将决定整个江南的走向,不得不慎重。我李洞玄是土生土长的江南人,如今拥立盟主,自然也要经过我们指玄门的同意才行。”

雷霸天道:“就你们指玄门那俩人,如果真与四海盟拼斗起来,也指望不上,你就别在这里添乱了,快些下去吧。”

李洞玄笑呵呵道:“我们指玄门的人是少了些,可好歹也是江南的一份子。今日不论江南大小势力,悉数有责,自然也不能少了我们。再说,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江南好。”说完,向岳鹰扬看了一眼。

岳鹰扬脸色阴沉。

第七百六十一章 收买人心

贾隐见李洞玄又出来搅局,怕事情会闹大,引出更多人来,便向李洞玄道:“李兄借一步说话。”说罢,已走到了离人远处。

李洞玄忙跟了过去。

贾隐可以压低了声音,道:“在下素问李兄不喜与人争斗,更无名利之心,此番出来,难道真是为了盟主的位子?”

李洞玄只咧着嘴笑,并不说什么。

贾隐忽然一笑,道:“我懂了。”

李洞玄道:“你懂什么了?”

贾隐道:“我曾听人说过,李兄与天上的神仙有过一段恩怨,正急需资金建造一座通天塔,去向天上的神仙讨个公道,不知可有此事?”

李洞玄收起笑容,道:“确有此事。”

贾隐道:“贾某自幼从商,别的没有,钱财倒还有一些,如果李兄需要,大可明言,贾某自当资助李兄建造通天塔,只是有两个小小的条件,不知李兄肯不肯应。”

贾隐是江南道上出了名的大富商,能与之相比肩者,不过一手指数,李洞玄听他说要资助自己,喜得心肝乱颤,别说两个小小的条件,就是二百个大大的条件,他都敢应下来。

喜悦归喜悦,李洞玄脸上仍保持着原有的镇定,用满不在乎的语气问道:“哪两个条件?”

贾隐道:“第一,若通天塔真能通往天界,贾某也想借这个机会,去天界耍耍,不知可否?”

李洞玄道:“既然贾大掌柜肯资助建造通天塔,自然有资格上塔,这种问题何必再问。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贾隐轻轻叹息一声,道:“我们贾家世代居住江南,也算是江南最古老的家族之一。虽然我们贾家世代以经商为主,但有关江南的事,我们向来都是极为关心的。十多年前四海盟祸乱江湖,江南各方势力,受其挑拨,你争我斗,好不惨烈。贾某见江南百姓受祸乱波及,满心悲戚,只想有朝一日,能够为江南百姓做些什么……”

李洞玄听得不耐烦,道:“贾大掌柜想说什么直说便是,我李洞玄答应就是了。”

贾隐干笑两声,道:“其实,也不敢麻烦李兄什么,就是想请李兄手下留情则个,不要跟贾某为难。贾某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应付得了别人,怕是还扛不住李兄一指。若李兄非要跟贾某争夺盟主的位子,贾某只能退位让贤了。”

李洞玄早已猜到他的意图,笑道:“贾大掌柜放心便是,我此番上来就是要……呃……其实,我觉得盟主的担子太重,不适合我,以我的能力,也就能够照顾十来个小孩子。贾大掌柜是个商人,最擅长处理这些繁琐的事务,这盟主的位子,还得你来坐才合适。”

贾隐笑道:“多谢李兄谦让。”

李洞玄摸头傻笑了一会,道:“那个……贾大盟主,不知……不知……”

贾隐道:“李兄有话但说无妨,不必见外。”

李洞玄有些难以启齿,但又不得不启齿,道:“不知贾大盟主想资助我多少?”

贾隐笑道:“只要我还是盟主一天,建造通天塔的工程就进行一天,李兄尽管放心便是,我贾隐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绝不食言。”

商道上个最重要的一项品质便是诚信,贾隐身为江南大贾,自然不肯为了一点财物,毁掉自己的名声。贾隐既然说得出来,就一定做得出来。李洞玄对此深信不疑。他拍了拍贾隐的肩膀,屁颠屁颠退场了。

柳追风见李洞玄喜滋滋退了场,便知贾隐许了他不少好处,道:“贾大掌柜,收买人心的事都敢拿到台面上来做,难道就不怕别人说你闲话?”

贾隐笑了笑,道:“不瞒大家,刚才我已经答应了李兄,帮他建造通天塔,所以他才会撤销对我的挑战。”

柳追风冷笑道:“你这是要炫富吗?”

“非也,非也。”贾隐摇头,“兵法有云:‘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在下之所以这么做,只是想给大家讲一个道理。虽然大家都是江湖中人,但有些事并不能只靠武力来解决,不论谁对谁错,动武都是最终的无奈之举,而不应该作为制衡的先决手段。”

“昔日四海盟为祸江湖,不知有多少豪杰因此而殒命,想必有不少人在那时失去过亲人、朋友。大家都是江湖中人,应该比我更清楚那种痛楚。可大家想过吗?为什么一个四海盟能搅起那么大的风浪?为什么一个四海盟可以让整个江湖战栗?为什么到了现在,提起四海盟,还有人变色?大家有认真想过吗?”

贾隐沉默片刻,环视众人,又道:“也许大家只记住了疼痛和仇恨,却忘记了仇恨和疼痛的来源。也许有人会说,是四海盟造就了这一切,是四海盟带来了疼痛和仇恨,不错,这一切都是四海盟带来的,可让这疼痛和仇恨发生的又是谁?区区一个四海盟真的能够撼动整个江湖吗?”

“江南势力是多,可正因为多,所以才无法齐心。大家各自以自身的利益为主,一旦自身的利益受到损害,便会不择手段地展开报复,从而为四海盟制造了可趁之机。”

“他们要做的不是派人攻打你们,只需在你们中间放一把火,便可让你们自相残杀。他们甚至不费一兵一卒,便可让两个大势力在一夜间土崩瓦解。不单单是江南,整个江湖都是如此被四海盟玩弄于鼓掌之中。”

“如果不是叶大侠仗剑杀入四海盟,将沈苍龙以及两位副盟主尽数杀死,昔日的灾难将会蔓延至何时方休?不知又会有多少人流离失所,多少家破散分离,更不会有今日的太平江湖!”

贾隐摇了摇头,叹道:“如果当初大家多一些理性,多一些忍耐,认真分析事情的前因后果,其实,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杀戮,至少,有很多不该死的人现在还可以好好的活着。”说到这里,他的脸上已多了一丝忧伤。

第七百六十二章 贾隐的计划

贾隐的父亲曾有过一个私生子,名唤贾萍。因为是私生子,所以不能光明正大的进入贾家,只能浪迹于江湖之中。即便路过贾家大门,也不能踏入一步,这就是贾萍与生俱来的命运。

贾萍比贾隐还要大上三岁,算是贾隐的哥哥。起初贾隐并不知道贾萍的存在,是他父亲在一次醉酒后,偶然吐露出来的。

贾隐是贾家的独子,在他儿时时,便十分羡慕那些有兄弟姐妹的人,所以他常常向上天祈祷,希望上天能够赐予他一个兄弟或者姐妹,至少这样,才不会在别人的兄弟姐妹玩闹时,显得太孤单落寞。

当他长大后,他知道这个希望已经不可能再变现了,所以,他只能接受现状,接受自己孤单的事实。可如今,这个希望忽然成了真,这对贾隐的惊骇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在那之后,贾隐瞒着贾家的人,偷偷去见了他的私生子哥哥,但他并没有向这位私生子哥哥坦白自己的身份,只用了一个假名。

虽然两人是第一次见,但一见如故,比相识多年的旧友还要亲近。

贾隐那时候简直不能相信,他会跟一个乞丐同床共枕。那时候的贾萍的确是一个乞丐,又脏又臭,其三步之内必有苍蝇,最少两只。而贾隐却是贾家的大公子,锦衣玉食,绫罗绸缎,不论在哪一方面,跟贾萍都是天差地别。

自第一次见面后,两人常常约见,后来越见越熟,贾隐便提出结拜的主意,贾萍也欣然答应,于是两人便结为了生死兄弟。

贾萍不知道贾隐的真实身份,但贾隐知道,在他心里,早已将贾萍归为了最亲近的那一类人。

两人相处的日子久了,贾隐见哥哥日子清苦,漂泊不定,便想将他迎回贾家,在此之前,他需要先对贾萍坦白自己的身份,可即便对他坦白,贾萍也未必会跟他回贾家,毕竟贾家绝不欢迎私生子,这是有过先例的。

贾隐曾委婉地提醒他,要他回贾家去,可贾萍却不愿回去,或者说不能回去。贾萍回到贾家或许会过上好日子,生活富足,不用再为衣食烦忧,可他的出现,无疑会让很多人寝食难安,这是贾萍不愿看到的。

虽然将贾萍迎回贾家困难重重,但贾隐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要这么做。所以,他挑了一个好日子,去寻找贾萍,想将自己的身份原原本本的告诉他,然后带他回贾家。

可当贾隐找到贾萍的时候,贾萍已经死了,是在两方势力交战中不幸丧生的。

贾萍的死对贾隐触动很大,那一段时间,他日不思食,夜不思梦,身形暴瘦,除了贾老爹外,贾家人并不知道贾萍的存在,自然也不会知道贾隐突然萎靡不振的原因。

贾萍的出现填补了贾隐内心里的空缺,贾萍的死无疑又让这个空缺重新出现。

贾隐恢复精神后,便命人去调查贾萍的死因。贾萍是死在两方势力交战期间不假,但罪魁祸首却是四海盟。如果四海盟没有暗中使手段,这两方势力就不会打起来,贾萍也就不会死。自那以后,贾隐对四海盟便恨之入骨。

曾经的梦魇本不是一个杀手团体,在贾萍死后不久,贾隐便将他们几人的身份和名字剥夺,对他们进行惨烈的训练,逼迫他们消磨掉自己的感情,成为真正的杀人机器。

所以,梦魇的出现可以说是因为贾萍,但单靠一个梦魇,根本无法与四海盟抗衡,所以贾隐便想纠结江南各方势力,结成同盟,共抗四海盟。但当时的情形,人人自危,哪还有余力去保护他人?

贾隐早已看清了这一切,结盟根本不可能,他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四海盟继续猖狂。

终于,叶孤鸾的出现,终结了这一惨剧。

四海盟盟主沈苍龙以及两位副盟主一同被杀,偌大的四海盟群龙无首,在一夜之间瓦解,江湖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四海盟瓦解后,贾隐的复仇之心日渐消减,本可以一直消减下去,可万佛寺大会后,又传出了四海盟重出江湖的消息,而且还多了个更加神秘的蜃楼,这让贾隐沉寂多年的复仇之念,重新燃起。

贾隐知道谭家老二素有大志,而且敢作敢为,便偷偷将结盟的消息透露给他,果然不出贾隐所料,谭家果真召集江南几方大势力,讨论结盟一事。

贾隐将这件事扩散出去,再大肆宣扬四海盟罪孽之深重,江南各方势力深受其害,这时提起结盟,自然是水到渠成,不费吹灰之力。

江南七道盟能有今日,贾隐功不可没。

贾隐是个聪明人,他既然纠结各方势力结成同盟,自然想做江南七道盟的盟主,而且必须是他。为了能坐上盟主的位子,他又暗中使了不少手段,包括暗杀吴英雄、柳追风等人,甚至收买宗正陷害雷霸天等事,不然有这些不安定的因素在,他绝不可能脱颖而出,坐上盟主之位。

贾隐隐忍了十余年,直到今日,方才摘得胜利果实,再回想起以往的辛劳,也都值得了。

贾隐身边虽然有很多人,但大多都是以利益引诱来的,像这种暗杀的事,交给那些人贾隐绝对不能放心,如果稍有闪失,或不定会为贾家带来史无前例的灾难。

所以,他不得不将梦魇分开行事,毕竟像梦魇这种死心塌地为贾家办事的人并不多。

吴英雄那边有鬼公鬼婆,再加梦魇天权,可以说是胜券在握,但却让云天行和谷空青搅了局,这是贾隐不曾料到的。

柳追风那边有孙不换为内应,再加梦魇天玑,就算杀不死柳追风,也能将他重创。在去以前,其实贾隐已料到了结局,天玑不是柳追风的对手,此行前去,无疑是死路一条,天玑自己也知道,但仍一口应下了,而天玑也的确没有再回来。

还有其他人其他事自然不消一一细说。

虽然此次梦魇损失惨重,但贾隐却如愿坐上的了盟主的位子,这无疑是值得的。

第七百六十三章 贾隐之死

贾隐一番慷慨陈词后,凤南星眯起丹凤眸子,走入场中,道:“贾大盟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贾隐见是凤南星,犹豫了一会,还是想他走了过去。

云天行见两人走到了一起,不由皱起了眉头,心里各种猜测频频涌现,不论哪种猜测,对他而言,都不是好事。

柳追风与雷霸天本在数点对方的罪过,此时见凤南星将贾隐叫过去,也停住了嘴,向两人看过去。

凤南星见贾隐走来,微微一笑,道:“贾大盟主,你的愿望已经打成了,接下来是不是该履行承诺了?”

贾隐道:“什么承诺?”

凤南星脸色微变,道:“贾隐,你说过的,只要蜃楼将你扶上江南七道盟盟主的位子,你便会为我们做事,难道以前的约定你都忘了?”

“约定?”贾隐一笑,“我可不记得跟你们有什么约定,盟主之位是我自己争取来的,跟你们蜃楼有什么关系?一群见不得人的鼠辈能做什么?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不难为你,你且离开吧,若是再迟一步,等我将你的身份公开,你想走也走不掉了。在场的人里无一个不恨四海盟,而四海盟却只是你们的下属,你出现在这里,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还有,你还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已经是我大发慈悲了,你竟然还敢跟我提约定,可是活腻了吗?”

凤南星脸色彻底变了,但仍挤出一丝微笑,道:“原来你一直在利用我们。贾隐,你好大的本事啊!我们蜃楼向来只会利用别人,想不到今日竟然被你利用了一次,到底是谁活腻了,嗯?”

贾隐压低声音:“凤南星,我现在是江南七道盟的盟主,你最好不要威胁我,否则,我让你永远留在这里!”

凤南星笑了一会,又道:“你不觉得你这个盟主做得太简单了些吗?是啊,你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背后帮你除掉了多少竞争对手。既然你如愿坐上了盟主之位,理应受我们蜃楼支配,不然……”

贾隐笑道:“不然怎样?”

凤南星道:““你知道怎样。”

贾隐道:“我不知道。”

凤南星一笑,道:“既然我们能将你扶上盟主之位,自然也能将你从盟主的位子上拽下来,你不要以为做了江南七道盟的盟主,就可以无视蜃楼,至少,你还没有这个资格!”

贾隐哼了一声,道:“你们这些败类,搜聚各种叛乱分子,到处惹是生非,唯恐天下不乱,理应人人得而诛之。今日我初登盟主之位,不想杀生,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现在就滚!再不滚,别怪我不留情面!”

凤南星笑道:“贾大盟主好大的威风啊,是不是坐上盟主以后,要对我们赶尽杀绝啊?”

贾隐肃然道:“我与蜃楼有不同戴天之仇,只有要将你们彻底翦除,方能休止。先前答应你们,只是想利用你们而已,谁知你们竟是这样没有头脑,还傻傻的帮我做事,呵呵,就当我这个盟主,送给你们蜃楼的第一份大礼吧!”

凤南星笑意更浓,道:“亏我还当贾大盟主是个生意人,最讲诚信,想不到还是个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主,有趣,有趣。”

贾隐冷冷一笑,道:“诚信是对有德行的人讲的,你们这样的余毒败类,也配跟我讲诚信?自己没本事,被人利用了,只能说你们太傻!”

凤南星微微点头,道:“是啊,太傻了,太傻了……”

贾隐道:“凤南星,你还不走等什么,非要逼我动手不成?”

凤南星道:“你刚才也看到了,我是跟朋友一起来的,他刚才离开了,我得等他回来,不然走散了,不知道要猴年马月才能遇到。”

贾隐道:“高胜寒也是蜃楼的人?”

凤南星点头道:“是。”

贾隐微微眯起眸子,道:“他去哪里了?”

“这个你无需知道。”凤南星转起手中玉笛,眯眸瞧着贾隐,“怎么,难道贾大盟主改变主意了,想将我们两个永远留在这里?”

贾隐道:“我是有这个想法,可事情不能做得太绝,毕竟已经利用了你们一次,若再将你们两个都杀了,也说不过去,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今日暂且放你们一马。”

凤南星道:“看来我们对这个‘绝’字有不同的认识。在我看来,你利用了蜃楼,这已经将你自己逼上了绝路。”

贾隐凑近,嘴角挂着微笑,道:“就算我将自己逼上了绝路,你能奈我何?”

凤南星含笑道:“我会杀了你,就在此时,就在此地。”

贾隐道:“若我只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商人,你要杀我简直易如反掌,但你别忘了,我会武功,而且自始至终,都没有显露过真正的实力,我不认为你有在这里杀掉我的本事。”

凤南星道:“我从不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

贾隐道:“我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凤南星笑意更浓,道:“贾大盟主,你看我眼睛里有什么?”

贾隐抬头去看凤南星的眼睛,忽觉一阵头晕目眩,他下意识甩了甩头,凤南星拿玉笛压住他肩头,又道:“贾大盟主,看着我的眼睛,那里面有你想要的东西,看着它,用你得眼睛看着它!”

贾隐似乎失去了控制,木然地望着凤南星那双丹凤眸子,呆呆地出神。

凤南星笑道:“虽然我们认识了这么久,但我从未让你真正了解过我这双眼睛,很抱歉,你留了一手,我也留了一手。你违背了与蜃楼的约定,就算我不杀你,也会有别人来杀你,所以,还是由我来动手。现在,你走回去,拔出藏在你锦带里的软剑,自己抹了脖子吧。”

贾隐木然转身,走回到原来的位置,从锦带里抽出一柄明晃晃的软剑,往颈下一抹!

“叮——”

沾血的软剑坠在地上,贾隐随即倒在了血泊中,已然死去。

群雄愕然大惊!

第七百六十四章 愤怒的岳掌门

荡剑台上人人震惊,刚才还连战数人,精神抖擞的贾盟主,竟忽然拔剑抹了脖子,为何会发生这种事?

云天行看着贾隐的尸体,愣愣出神,他本还想揭穿贾隐的底细,不想竟出现了这样的状况,连一向镇定的他,一时都没了主意。

柳追风和雷霸天等人同样震惊,虽然两人对贾隐没什么好感,甚至还盼着他出点小意外,就算不死,最少也得让他从盟主的位子上退下来,想不到这样的事竟然真的发生了。两个人相视一眼,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岳鹰扬愣了半晌,先一步抢到贾隐尸体身旁,将他的尸首翻过来,看着脖颈下那道细长的伤口,惊得半天没说出话来。

无道道人等一干江湖名宿也都赶了过来,看过贾隐的伤口后,脸上的神情十分复杂,一时也没了言语。

岳鹰扬起身,拔出佩剑,遥指凤南星,喝道:“大胆逆贼!竟敢公然杀害江南七道盟盟主,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凤南星若无其事地笑道:“岳掌门,这你可错怪我了,贾盟主是自己拔剑自刎的,在场所有的人都看到了,你为何要向我问罪,这未免太荒唐了吧?”

“荒唐?”岳鹰扬冷笑道,“刚才贾盟主与你待在一起,你还拿那支笛子压在了他的肩上,一定是你给他施了邪术,不然贾盟主好端端的,为何会突然拔剑自刎?!”

“不错!”雷霸天道,“贾兄新任江南七道盟盟主之位,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光,怎会突然行此自残之事?定是你对他说了些什么,或者做了些什么,才让他突然想转不开,自伤其身。”

凤南星道:“各位都是明白人,为何非要将这种事赖到我的头上?我可什么都没做,更不会什么邪术。话说,你们一个个的不都想坐这个位子吗,既然贾隐自杀身死,你们大可再选一个,反正在场的都是豪杰,要选一个德才兼备,武功超群的人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凤南星见众人脸色阴沉,笑了笑,又道:“各位都是武林豪杰,虽然都有做盟主的心思,但新盟主刚死,你们自然不好动手再去夺盟主之位,不如我来推荐一个。”

他看向云天行,道:“这位戴面具的哥儿是叫云逸吧,我看他就不错,我想拥立他为江南七道盟新任盟主,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云天行虽然戴着面具,但面具底下那张脸却阴沉得可怕。凤南星这时候推举自己做盟主,分明是想借刀杀人。

刚才他出来挑战贾隐,现今贾隐已经死了,而杀死贾隐的最大嫌疑人,却要推举他来做江南七道盟的盟主,任谁看来,都会将他与凤南星当成是一伙的。

云天行看破了凤南星的伎俩,自然不想让他得逞,朗声道:“今日江南群雄聚集在此,无非是要选出一位盟主,来统领江南七道,共抗蜃楼。如今盟主人选已经诞生,而现在却莫名其妙的死了,烦劳各位想一想,江南七道盟对谁的威胁最大?没错,就是蜃楼!他是蜃楼的人!”

众人本在怀疑云天行与凤南星勾结,害死贾隐,听云天行这么说,登时惊醒过来,一个个又将矛头指向了凤南星。

凤南星见众人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吞活剥了自己,心中暗笑:“好厉害的一张嘴,三言两语便将我的攻势给压了下来,若真叫他做了江南七道盟的盟主,倒也真是个麻烦。”

其实凤南星到底是什么身份,云天行一点也不知道,但他陷害自己,绝对没安好心,云天行自然也不会留情,所以借这个由头,硬将凤南星指成是蜃楼的人,来转移众怒,而效果却是显着的。

岳鹰扬一听他是蜃楼的人,不打二话,挺剑冲了上去,与凤南星斗在了一处。

岳鹰扬乃华山派掌门,名号虽然算不上多么响亮,但一身功夫却没人敢小视,毕竟多少年前,华山派也曾出过不少名动天下的大人物,门中功法典籍自然不会少了,而且岳鹰扬天资聪颖,极有可能已经继承了前人武学。

所以岳鹰扬与凤南星打斗时,并无一人上场帮忙,一来众人是想看看这位华山掌门到底隐藏了多少本事,二来也没有证据来证明凤南星就是蜃楼的人,如果单听云天行一面之词,就对他拔刀相向,未免有些不太理智。

何况江南群雄都在这里,即便凤南星真是蜃楼的人,他一个人也逃不掉,且让岳鹰扬斗他一斗,看情况再说。

凤南星见岳鹰扬发了疯似的狂攻自己,一面抵御,一面说道:“岳掌门,你莫要受人蛊惑,我这个人胆小得很,连杀只小鸡都不敢,哪敢杀人?你快快住手,有话好好说!”

岳鹰扬怒道:“你这妖人用邪术害死了我们盟主,今日我岳鹰扬便要替天行道,将你就地正法!”

凤南星道:“岳掌门误会了,我可不是什么妖人,我是被冤枉的。那个云逸诬赖我是蜃楼的人,分明是想借刀杀人,岳掌门若是听信了他的话,那可就杀错人了。”

“杀错人?”岳鹰扬冷笑,“你这人打一出场,就没安什么好心,分明是蜃楼派来搅局的!是啊,我们江南七道盟就是为了对付你蜃楼而组建的,如今已有了盟主人选,你们自然要想法设法除掉他才是。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不对!一点都不对!”凤南星道,“我可不是蜃楼的人,我跟那个云逸一样,也是江南一方小势力的掌门,名叫凤阁,不知岳掌门听过没有?”

岳鹰扬不愿听他辩解,舞着一柄寒剑,直攻凤南星周身各处要害,看那架势,是动了杀心的。

凤南星无法,只得催着玉笛,与他厮斗。

两人斗到紧要处,高胜寒冲破人群,直向两人飞奔过来。临近之时,飞身纵起,一枪点向岳鹰扬。

凤南星的本事不差,单他自己,便已让岳鹰扬分不开身,此时又有高胜寒从旁援助,岳鹰扬一对二,根本不是对手,只与两人过了十余招,便已现出败相。

第七百六十五章 笛声催人命

映月山庄庄主颜映月与贾隐之妻交厚,虽然贾隐要夺盟主之事,她并不知情,但贾隐当上江南七道盟的盟主,对她而言,似乎并没有什么害处,反正她自己又没有做盟主的意思,让贾隐做了,总比让雷霸天等人做要强上不少,至少有些事行起来要方便许多。

眼下贾隐莫名自刎,颜映月又惊又怒,本想去找凤南星问个明白,却被岳鹰扬抢了先,她不愿以多打少,所以一直在忍。高胜寒加入以后,岳鹰扬孤身一人,势单力薄,眼看就要落败,颜映月自然不会再袖手旁观,取出闭月羞花环,立即加入了战团。

颜映月的加入,无疑让岳鹰扬好过不少,毕竟面对凤南星和高胜寒这样等级的高手联合,即便是他也无法坚持多久,若是再无人来帮忙,只怕不用半盏茶的时间,便会狼狈退场。

打斗之余,凤南星向高胜寒道:“去了这么久?”

高胜寒道:“我离开的这段时间,看来你惹了不小的麻烦啊。”

凤南星笑道:“也没什么,就是这些人糊涂,故意来找我麻烦罢了。”

颜映月怒道:“你到底使了什么邪术,竟然贾盟主拔剑自刎,快快从实招来,如若不然,别怪我无情!”

凤南星向颜映月打量了几眼,道:“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位应该是映月山庄的颜庄主。哦,一定错不了,天下兵刃中,能分出这么多飞刃的,似乎也只有颜庄主的闭月羞花环,厉害,厉害啊。”

颜映月道:“你到底什么人?为何会知道贾盟主会武功的秘密?据我所知,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寥寥几个而已。”

凤南星道:“如果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人,我连跟他说话的欲望都没有,更不会帮他……呃,算了,说了你们也不会信。”

颜映月道:“不会帮他怎样?”

凤南星道:“如果颜庄主能劝岳掌门收手,我倒不介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个明白,只是,我看岳掌门似乎着了魔,不杀我不罢休,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岳鹰扬道:“颜庄主,不要听他废话,全力出手,先将这两个妖人拿下再说!”

高胜寒冷声道:“你说谁你妖人?!”

岳鹰扬冷笑道:“还能是谁,自然是你们两个!”

高胜寒大怒,舞动银枪,直取岳鹰扬。

凤南星笑道:“岳掌门,他这个人爱干净,不论是外在还是内在,都容不得污秽。你侮辱我也就罢了,你敢侮辱他,怕是要遭殃。”

岳鹰扬用鼻气哼了一声,道:“我就侮辱他了,你们能奈我何?”

高胜寒全力催动银枪,化成数道银芒,枪枪点向岳鹰扬要害!

岳鹰扬凛然不惧,催动长剑,硬是将他的枪招给一一接了下来,正想再骂他几句妖人,忽听一阵脆响,手中长剑骤然崩碎,竟只剩了一个柄。

岳鹰扬大惊,正想退走换剑再来,岂料高胜寒抢上一步,一枪抽在岳鹰扬小腹,登时将他抽飞出去。

此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众人还未回过神来,岳鹰扬已摔在了远处,大口吐血。

柳追风见颜映月以一挡二,颇显吃力,掣剑在手,也加入了进去。

其实有不少人本想上去帮忙,可一见到岳鹰扬如此狼狈退场,一时便犹豫了。他们没有岳鹰扬的本事,连岳鹰扬都不是这两人的对手,他们上去,岂不是白白送了性命?

颜映月见柳追风加入进来,皱眉道:“你来做什么?”

柳追风直言不讳,道:“自然是来帮你。”

颜映月道:“我可没让你来帮忙。”

柳追风一笑,道:“不用谢。”

颜映月失声道:“你说什么?”

柳追风道:“我说不用谢。”说罢,全力催剑狂攻高胜寒。

高胜寒见柳追风剑法精熟,还在岳鹰扬之上,道:“早就听闻阁下追风弧剑的大名,今日既然遇上了,自然要好好讨教一番,还请阁下莫要留手。”

柳追风笑道:“阁下浪雪银枪的大名,如雷贯耳,今日既然遇上了,自然也好好好讨教一番,也请阁下莫要留手,不要坏了我柳追风的兴致。”

高胜寒微微眯起眼眸,说了一个“好”字,催动银枪,全力狂攻柳追风。

凤南星见旁人虎视眈眈,随时都有加入进来的可能,道:“高大情圣,莫要恋战,他们人多势众,咱们走为上计。”说罢,横笛在嘴边,吹奏起来。

笛音一起,场内诸人脸色齐变,已有几个内力浅薄之人,发了疯似的向身边的人胡踢乱打,场面混乱不堪。

云天行下意识握紧太阿,无极真气也已悄然在体内运转起来,心想:“他这种招数与八指神弹管平仲的琴音应属一类。这种技法不似寻常招数,可以穿透任何障碍,直达人体内部,若是内力浅薄之人听了,极易受其蛊惑,轻则受伤,重则殒命,最是难缠。”

谷空青吴英雄侯焱等人,一听笛声响起,已经觉察到了不妙,忙运力抵御。

吴耻武功低微,内力低浅,已被笛音折磨得痛苦不堪,吴英雄只得让他退到远处避难。

就在吴耻奔走后不久,吴英雄身旁一个瘦弱男子,承受不住笛音,忽然惨叫一声,七窍流血而死。

吴英雄脸色大变,道:“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也太邪门了吧,单靠一只笛子就把人给吹死了?”

谷空青瞥了他一眼,道:“亏你还是英雄门的门主,难道你以前就没听说过有这种本事的人?”

吴英雄道:“听倒是听过,那个八指神弹管平仲不也是靠弹琴来杀人吗,只是我从未见过他,还当是别人胡说的,想不到还真有这样邪门的功夫。”

只说了这几句话,不远处又有两人倒下,吴英雄心下骇然,转眼望去,只见场内已乱作一团,已有不少人向远处遁逃而去,那些内力稍强的人虽然仍在原地强撑,但脸色却十分难看,向来也承受了不小的痛苦。

第七百六十六章 太阿斗玉笛

荡剑台上笛声缭绕。

凤南星见场内乱作一团,微微一笑,向高胜寒,道:“高大情圣,此时不退,更待何时?”

高胜寒虽然很想与柳追风较个高低,但碍于眼前的形势,不得不暂且退避,道:“好,你先撤,我断后。”

凤南星一面吹奏横笛,一面向人群疏密处奔去,近处两人舞着兵器抢将上来,想将凤南星拦下,凤南星一笑,笛声不断,身形连闪,已从两人间穿了过去,那两人只见凤南星的人忽然模糊了,还未反应过来,便已软到在地。

颜映月的本事虽然不差,可这凤南星也不是一般人物,单靠她自己,根本拦不下他,她又不想让他逃走,只得向场内诸人求助。

无道道人一干人等见这凤南星催着玉笛,已治倒了不少人,早已有出手相助之心,一听颜映月的呼唤,不打二话,纷纷想凤南星高胜寒飞奔过去。

雷霸天虽然与柳追风不合,但这都是私事,若叫这两人逃了,他江南霹雳堂面上也不好看,于是也随无道道人等人出了手。

云天行见谷空青和吴英雄等人安然无事,便放了心,也提着太阿,向凤南星追去。

高胜寒见无道道人等飞奔过来,任是他武功再高,一时也不敢再作停留,顾不得死缠烂打的柳追风,收枪便走。

柳追风正想追过去,忽觉小腹一痛,忙止住脚步,低头去看,见衣服已被血迹晕红了一片,他用力捂住小腹,咬牙切齿,心有不甘地看着高胜寒提枪远去。

这道伤是梦魇的天玑在他身上留下的,当时孙不换不知是什么原因,忽然抡起镔铁大棒要往他头上砸,当时柳追风正背对孙不换,幸亏通过铜镜看到了,这才侥幸躲过了致命一击,不然一棒敲在头上,准是要脑浆迸裂了。

在他与孙不换厮斗时,梦魇天玑不知躲在了哪里,忽然从一旁偷出来,只一剑便在他小腹上留下了这道伤口。虽然这道伤口并不致命,但却极大的限制了柳追风的行动,不然以他的脾气,早就与雷霸天动手了,也不会跟他讲什么道理,论什么是非对错。

却说凤南星跑在前头,有不少人硬扛着笛音出来截他,但都被他突了过去,无一人能够将之拦下。

这时云天行已从一旁截了过来,见凤南星正背对自己,不打二话,飞步一剑刺出!

凤南星一惊,只觉背后冷风刺骨,也顾不得看背后来的是什么人,翻身而起!

云天行一剑刺空,亦纵身跃起,两人凌空过了十余招,凤南星才看到了一张云纹面具。

“原来是你,好凌厉的剑法!如此年纪,便有了这等身手,难怪高胜寒那么看重你。刚才我与华山掌门岳鹰扬动过手,在我看来,他的剑法还不如你。你为何一直戴着面具,不肯以真面目示人,难道你是一个不能见人的人?”

云天行道:“原来你并不知道我是谁。”

凤南星笑道:“我现在不知道,但不代表我以后不知道。等我回去,一定会好好调查你一番,像你这样有趣的人,我是不会错过的。”

云天行道:“很可惜,你回不去了。”

凤南星一笑,道:“是吗?我可不这么认为,不信你看我的眼睛,一点死气都没有。”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别费力气了,你这种邪术迷惑得了别人,但对我却起不了什么作用。”

凤南星拿玉笛抵住云天行的剑,笑道:“你都不敢正视我的眼睛,怎会知道不起作用?你一定是怕了。”

云天行收起笑容,道:“谁说我怕了,我不看你,是想给你留点自尊心,既然你不想要,那就别怪我狠心了。”说罢,缓缓抬起眼睛,直视凤南星那双丹凤眸子。

两人四目相对,凤南星见云天行安然自若,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心下十分震惊,他不由睁大了眼睛,瞪视云天行,但仍旧没有效果。

“怎么会这样……你到底是谁?为何与我对视,却一点事都没有?”

云天行一笑,道:“我乃正义之化身,尔等邪魔外道,岂能蛊惑得了我?看剑!”

凤南星避开云天行的剑招,抽身飞撤,心下暗想:“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何眼瞳中会有金芒闪动,难道是错觉?不可能,我的视力远胜常人,岂会看错?何况他根本不受乱花瞳的影响,一定是学过某种应对之法,不然绝不可能安然无事。”

凤南星想逃,云天行哪里肯依,挺剑直追上来,奋剑狂攻,凤南星摆脱不掉,只得与他对拼。

期间有数人想趁机偷袭凤南星,却被凤南星先一步察觉,但他仍假作不知,等他人近身,才以雷霆手段出击,将那几个偷袭的人,击毙在了脚下。

云天行见凤南星如此手段,不敢再藏拙,全力催动太阿剑,狂攻凤南星。

这时颜映月已赶了过来,与云天行联合主攻,又有数人从旁侧攻,凤南星双拳难敌四手,已然处在了劣势。

却说高胜寒摆脱了柳追风,见凤南星被人围住,想来帮忙,忽觉身旁一阵劲风袭来,忙横枪一格,只听“咚”的一声,一根老茧缠绕的粗大手指,点在了他的银枪上,银枪微曲,隐隐有着崩断的势头。

高胜寒一惊,向来人看去,见是李洞玄,忙道:“我曾听人说指玄门李洞玄单指碎大鼎,今日一见,若然不凡。我这杆银枪可比大鼎硬多了,想不到在阁下手中,竟也被压成了这样。”

李洞玄神色不动,只平静说道:“你的朋友杀了贾隐,而他已经答应帮我建造通天塔,我只希望有生之年能够找到那帮混账,替老爹血耻洗恨,不想竟被你们给搅了局!罢了,罢了,拿命来抵吧!”说罢,指上力道倍增!

高胜寒脸色再变,怕银枪崩断,忙抽枪飞撤,就在这时,无道道人两指萦绕黑白二气,骤然从旁蹿出,以雷霆之势向高胜寒点出!

“生死箓!”

第七百六十七章 银枪寒人胆

高胜寒久闻龙虎山九大秘箓之名,不敢硬接生死箓,后仰避过,顺势搠出一枪,却被无道道人一把拿住。

无道道人紧握银枪,连点三指,均被高胜寒躲过,无道道人见他身法敏捷,不易对付,便想先夺了他的银枪,再想法子对付他,岂料这时,手中银枪剧烈震颤起来,无道道人只觉虎口一痛,知道不好,忙撒了手。

高胜寒抽回银枪,不敢恋战,直向凤南星那里奔去,这时雷霸天已追了上来,大袖一挥,甩出数枚霹雳子,齐向高胜寒飞去。

江南霹雳堂的火器闻名天下,高胜寒早就见识过霹雳子的厉害,自然不会让这些危险的东西近身,等霹雳子飞到近处时,忙抡起银枪,将霹雳子一个个抽飞了出去。

却说吴英雄见云天行动了手,也扛着鱼竿奔出来帮忙,跑着跑着,忽然闻到了一股火药味,轰的一声,一个霹雳子在不远处炸响,吴英雄躲避不及,被火气熏得面目乌黑,衣衫破碎,虽然没有伤到内里,但这外在形象算是毁了。

“雷霸天,你他娘的能不能别乱丢糖炒栗子?老子招你惹你了,一个栗子过来,险些要了老子的命!还好没有破相,不然老子非要跟你拼个你死我活才肯罢休!”

雷霸天听到有人骂自己,见是个黑脸渔夫,也没放在心上,继续去追高胜寒,霹雳子却不敢再用了,毕竟对手事高胜寒这种等级的人,霹雳子实在起不到多大的作用,万一误伤到自己人,反倒落了别人口舌。

吴英雄本想去帮忙,见不论是高胜寒,还是凤南星那边,都围了不少人,根本插不进手去,外加刚才受霹雳子波及,满面乌黑,实在没了兴致,又垂头丧气地走了回来。

谷空青笑道:“你不是去帮忙了吗,怎么这副模样回来了?”

吴英雄摆了摆手,道:“奶奶莫笑,都是那雷霸天那厮乱扔糖炒栗子给闹的,还好只是熏黑了脸,若真在脸上炸开,我哪还能活着回来。不过,奶奶,那高胜寒对奶奶大不敬,奶奶不去向他问罪吗?”

谷空青见高胜寒正在被无道道人李洞玄等人围攻,摇了摇头,道:“不去了,有无道道长他们在,我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反倒会给大家添乱。”

吴英雄“哦”了一声,却不见了侯焱,道:“奶奶,你看见侯焱了没有?我走的时候他不是还在这里吗?”

谷空青回身看了看,的确没看到侯焱的影子,道:“他一直站在后面的,我没有注意。”

吴英雄点了点头,心想侯焱为人稳重,应该不会出事,于是又向场内看去。

却说高胜寒舞开银枪,周身两丈范围之内竟无一人敢近身,无道道人和李洞玄的手指再长,那也长不过霜雪霸王,毕竟枪有百兵之王的称誉,一寸长一寸强可不只是拿来玩笑的。

虽然在普通人手里,长枪的威力很难显现出来,但在高胜寒这种用枪高手手中,枪的优势便会被发挥得淋漓尽致。

有几个同样使枪的人,见高胜寒将霜雪霸王耍得虎虎生风,便想趁机夺他枪榜第三的位置,于是便叫嚷着让李洞玄等人不要挡路,李洞玄奈何不得高胜寒,只得让出位置,让那几个使枪的人上前。

那几个人有的在枪榜上排在末位,有的甚至都没在榜上,今日见到枪榜第三在这里遭人围攻,自然不会放过一举成名的机会,于是抢到前面,舞起长枪,与高胜寒斗在了一起。

奈何双方实力差距太大,那几个没在榜上的人,刚一上前,还未使出自己的拿手绝活,便被高胜寒一枪一个刺了个透心凉。

那几个排在枪榜末尾的人,见高胜寒如此威猛,已然胆寒,但大话已出,怎好收回?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强上,虽然人多,但高胜寒枪技精湛,结果仍不出所料,这几个人排在枪榜末尾的人,无疑都成了高胜寒的枪下亡魂。

虽说这几个使枪的人没能将高胜寒制服,但并不能说明他们本事差,只能说高胜寒枪法的远在他们之上。

枪榜可不是谁都能上的,偌大的江湖里用枪的人谁知有多少,诸葛神机千挑百选,也不过挑了那些个人写在了榜上,每一个在江湖上都是叫得出名号的,并非无名之辈,可即便是他们,在高胜寒的手下,亦如土鸡瓦狗一般,不堪一击。

高胜寒之枪法,可见一斑。

柳追风将腹上伤口裹住,再次提剑追来,见众人围住高胜寒却不敢上前,怒道:“都让开!”

诸人让开一道口子,柳追风提剑冲入,与高胜寒斗在了一处。

高胜寒的枪法虽然精湛,但柳追风的剑法亦不差,两人奋力狂攻,一时之间,竟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那鹰爪门的洪三本已同意贾隐做江南七道盟的盟主,而如今贾隐已死,盟主之位又空了出来,他若能将枪榜第三的高胜寒擒下,势必会名声大噪,到时候再角逐盟主之位,定然会多出几分把握。

洪三一心想建功,不愿让别人抢了风头,眼见高胜寒被柳追风缠住,便当先从后方冲出,对高胜寒下手。

高胜寒前有柳追风,左有无道道人,右有李洞玄,他明知道背后有人偷袭,但分身乏术,应付不过来,只能勉强躲避。

洪三也非泛泛之辈,见高胜寒左支右绌,根本无暇顾及自己,便使出全力,猛攻高胜寒后方。

谷空青见高胜寒遭人围得紧,连突了几次,都没能突出重围,一想起他为自己养猫的事,心里竟隐隐有些闷塞。

虽然她口头上恨不能将高胜寒千刀万剐,可若要他死在自己面前,她又不忍。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大概真如他所说,一切都已注定了吧。

谷空青拍了拍白猫的脑袋,又捏了捏肥肉中的脊骨,轻轻叹了口气,抬头注视着被围在中央的那个人,良久之后,她抬起脚,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第七百六十八章 黑鹰啸苍穹

却说高胜寒正在被柳追风等人围着打,身上已添了不少伤口,这时,忽见一个抱猫女子,正站在远处痴痴地望着他,她那双眼睛已不似先前那样冷漠。

高胜寒心头一热,向那倩影挤出了一丝微笑。

那道倩影也以微笑回应。

她笑得很好看,只一笑,便让高胜寒精神剧震。

两人四目相对,这一刻,仿佛时间已经停止,空间已经凝固,再也没有外物能够干扰他们。

谷空青什么都没有说,但高胜寒却已体会出了她的意思,她是要自己活着啊!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突然从体内暴涌而出,高胜寒白衣飘舞,握枪的手骤然绷紧,忽然,他暴喝一声,一枪搠出,柳追风腹痛难忍,又被高胜寒喝声一吓,这一枪竟没能躲开,肩上多了一个血洞,登时跌出场外。

高胜寒一枪逼退柳追风,又连出数枪,将无道道人和李洞玄等人逼走,唯独洪三急欲争功,死活不退。

高胜寒气势正盛,大有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之势,洪三与他连战数合,终是不敌,正欲逃走,却被高胜寒赶上,一枪刺死在脚下。

余人见洪三战死,心下大惊,再去看时,只见高胜寒身披血衣,长发飘舞,一杆银枪穿天破月,两只寒眸闪射星斗,谁人敢敌?

余人见高胜寒如此气势,哪还有战心?高胜寒提枪一冲,便突出了重围。

凤南星见高胜寒向这里奔来,忙闪过众人招式,将玉笛横在嘴边,又吹奏起来。仍是同一根玉笛,但笛音却已变了。

刚才的笛音尚可抵挡,而此时的笛音,却似直接在脑海中响起,即便内力深厚之人,一时也难以适应。

就在这时,荡剑台上忽然暗了下来,跟着便卷起了一阵狂风,登时飞沙走石,目不视物。

众人惊疑不定,忙退开几步,以袖遮面,忽听头顶传来一声嘹亮的唳鸣,跟着狂风更甚,视线更暗。

众人想看个究竟,却又被风沙迷得睁不开眼。等风沙散去,再去看时,高胜寒和凤南星早已不知去向。

众人哗然大惊!

岳鹰扬道:“我就说这个妖人会使妖法,不然晴天白日的,为何会突然乌云压顶,狂风骤起?可了不得了,无道道长,烦劳回山与诸位仙长商议一番,摆个罗天大醮,消消邪祟,还我江南太平!”

无道道人干咳了两声,道:“岳掌门,这可不是妖法,刚才我明明看到是一只大黑鹰从天而降,将他们两人带走了。”

“大黑鹰?”岳鹰扬愣了愣,“我好像的确听到了一声唳鸣,不过,这天底下哪有可以同时带两人飞走的鹰?这难道不是妖法变出来的?”

柳追风冷笑道:“岳掌门还真是少见多怪,那百里藏花不就是有一只白鹰吗,再出来一只黑的,有什么奇怪?”

岳鹰扬哼了一声,道:“一只白的就够奇怪了,再出来一只黑的,呵呵,我可不信天底下有这等巧事,这分明是那妖人施展的妖法!”

柳追风听了直摇头。

无道道人也不知该说什么好,笑了笑,道:“那我回去跟诸位师兄弟商议一下,摆个罗天大醮,祈福禳灾。只是,只是……”

岳鹰扬道:“只是什么?”

无道道人道:“这荡剑台上坑坑洼洼的,不大像样,要将醮坛摆在这里,未免不太敬重,这个该怎生处置?”

岳鹰扬道:“这有什么,大家凑钱修补一下就是了。”

无道道人笑道:“这样最好,这样最好。”

李洞玄道:“要凑你们凑,荡剑台坏成这样,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打我走到这台上,连走路都没敢用力,更谈不上踩坏了。”

无道道人挠了挠脸颊,苦笑道:“这个……这个……”

雷霸天道:“各位,现在可不是商议这个的时候。今日大家聚在这里,是要选一位盟主出来,主持大局,如今贾大掌柜已死,我们难道不应该重新选一位盟主出来吗?”

柳追风自然很想再选盟主,奈何他身受重创,而雷霸天却一点伤都没有,如果两人硬争起来,必定是自己吃亏,他才不是傻子,就算要选,也绝不能在今天。

“贾大盟主刚刚谢世,你们便要选立新盟主,这对贾大盟主未免不太尊重,要选你们选,恕我柳追风不奉陪了,告辞。”说完便已带人向荡剑台外走去。

众人闹了这一天,费心费力选了个盟主出来,还莫名其妙自刎了,心里的失落感不言而喻,眼见太阳就要落山,众人身心俱疲,哪还有心思再选盟主,见柳追风离开,也都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雷霸天见众人陆续离开,无奈摇了摇头,也辞了无道道人等,离开了荡剑台。

岳鹰扬也要走,无道道人将他喊住,道:“岳掌门,这修补荡剑台的事……”

岳鹰扬挥了挥手,道:“改天再说吧。”

无道道人追问道:“改天是哪天?”

岳鹰扬只装没有听到,快步离开了荡剑台。

无道道人望着满目疮痍的荡剑台,呆立当场。

云天行等人也离开了荡剑台,本想一路离开鹰潭,但天色已晚,便在镇上找了家小店歇息。

夜。

云天行坐在房顶,想着以后的事。他屡次在人前出手,身份多半已经暴露,以蜃楼的本事,想要追查到他,或许并不太难。如果他继续跟吴英雄呆在一起,很可能会害了他,这是他不愿看到的。

在这个世上他已没有了亲人,好不容易认了这么个孙子,也算是有了个倚靠,总不能害了他。等以后事情平息,无处可去了,多半还得来投他。

跟吴英雄在一起的这段日子,云天行受尽了优待,这是他以前不曾感受到的。吴英雄虽然是个粗人,但对云天行的事,却是详细到了极致,这让云天行很是感动。

云天行虽然很不愿意与他分开,但又不得不这样做,毕竟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就明天吧,明天就与他们分开,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第七百六十九章 人质

今夜的月色格外清冷。

云天行坐在房顶,不知不觉已到了三更,他正想下去,忽听瓦片响动,转头去看,见谷空青抱着白猫上来了。

“没睡?”云天行问道。

谷空青微微摇头,轻脚走到云天行身边坐下,转头看着他,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很喜欢往屋顶上跑啊,我都遇上好几次了。”

云天行一笑,道:“这上面多好,视野开阔,空气清新,还有月亮可赏,房里哪有这景致,还怪闷得慌。”

谷空青也笑了笑,道:“我看你好像有心事。”

云天行转过头看着她,道:“这么明显吗?”

谷空青道:“表面上不明显,但我感觉是这样。”

云天行舒了口气,道:“我想是时候离开了,虽然我极力想掩盖身份,但我很可能已经暴露了。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救走凤南星和高胜寒的那只黑鹰,应该就是我在九幽谷外见到的那只。它的主人叫霍乱,应该没错吧?”

谷空青点了点头,道:“那样的异种极为罕见,即便是在鬼殁沼地都属稀有品种,一定是霍乱从鬼殁沼地偷出来的那只,不会错的。”

云天行微微摇头,道:“想不到那两个人也是蜃楼的人,真不知道这个蜃楼到底收罗了多少像他们那样的人。我本以为蜃楼也会如四海盟那样不堪一击,可到现在为止,蜃楼里出现过的人,似乎每一个都不简单。”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也许……我真该找个地方躲起来。”

谷空青道:“你还是跟我回去吧。九幽谷内外防守严密,即便是蜃楼的人想进去,也是极不容易的。你在九幽谷里很安全,就算你与师妹……成亲,在谷里生活一辈子,也是可以的。”

云天行摇头,道:“越是这样,我越不能跟你回去。钟谷主待我不薄,何况阿笙还在那里,我不能将危险带去九幽谷。”

谷空青道:“你不跟我回去,你又能去哪里?蜃楼的眼线遍布整个江湖,若是你独来独往,万一遇上他们,又该当如何?”

云天行笑道:“就算逃不掉,那也是命中注定的事,我尽力就好了,剩下就由天定吧。”

谷空青垂下头,轻轻抚摸着已入梦乡的猫猫,道:“你真是个大傻子,人家好心帮你,你还怕连累人家。你为别人想得多,为自己想得少,我看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你这样的人了。”

云天行不想再这个话题上纠缠,道:“你要回九幽谷吗?”

谷空青点了点头,道:“谷主命我出来寻你,既然你不肯跟我回去,我自然要回去复命了。”

云天行仰头望着天上明月,道:“我曾答应过阿笙,要带她去昆仑山赏雪,可没想到竟然遇上了这么多的麻烦,这个承诺也不知何年何月能够兑现。”

谷空青沉默不语。

两人一个仰头,一个垂头,静坐了好久,也没再说一句话。

夜已深,云天行站起身来,正要下房,忽见一个黑衣人从客店内蹿出,手里还提着一个人,屈身一纵,跃出了院墙。

在那黑衣人过墙后不久,吴英雄和侯焱分别从房里追出来,也跟着翻过了院墙。

云天行和谷空青都是一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忙一起纵下房顶,跟了上去。

两人追出客栈,见吴英雄和侯焱在前,更前方还有个黑影在晃动。云天行加快速度,追上吴英雄,道:“出什么事了?”

侯焱道:“刚才有个人闯进了吴耻的房间,将他给掳走了。”

云天行讶然道:“谁会对吴耻下手?可看清那人的模样了?”

侯焱摇头道:“那人蒙着面,黑灯瞎火的看不清。”

吴英雄骂道:“他奶奶的,一定是贾隐手下那帮人,不然谁会对吴耻下手?”

云天行来不及多想,甩下吴英雄等人,飞步向前面那道黑影追去。

那道黑影轻功固然不差,可手里还提着一个人,只一会功夫,便被云天行追上了。

云天行掣出剑来,正想给他一剑,忽见那人停住了脚,转过身来,拿剑架在了吴耻的脖子上。

“不要再往前一步,否则,我立刻杀了他!”

云天行忙停住脚,道:“我不过去,你不要伤害他!”

这时吴英雄等人也追了上来,四下散开,将那黑衣人团在中心。

吴英雄指着黑衣人骂道:“哪里来的撮鸟,白日里不敢抛头露面,净在半夜里行这不耻勾当,还不快把人放了!”

那黑衣人不理吴英雄,向没戴面具的云天行打量了几眼,道:“原来你就是沧澜剑神的后人,只可惜当初在大通镖局里没能早点认出你,不然哪还会有后面这些事。”

大通镖局?

云天行回想起有关大通镖局的事,忽然变了脸色,失声道:“难道你是四海盟的人?!”

谷空青吴英雄等人一听这话,立即戒备起来,如果说眼前这人真是四海盟的人,那么他们的目标绝不是一个武功低微的吴耻,必定另有所图。

那人扯下面罩,道:“在下邓闲,曾与你有过一面之缘,你不会已经忘记了吧?”

云天行借着月光看清了那人的脸,道:“果然是你!”

邓闲道:“看来你还记得我。当初我们设计对付温如玉,不想竟被他反客为主,险些全军覆没。今日能在这里再见到你,正好为那日耻辱先收一笔账回来!”

云天行冷哼一声,道:“温大哥侠者仁心,扶危济困,乃江湖英侠,你们竟然要设计害他,怪不得四海盟如此不招人待见,果然是一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无耻败类!上次叫你逃了,今日你遇上我,叫你死在我这柄剑下,也不枉温大哥教导我一番!”

邓闲笑道:“你小子口气倒是不小,我承认,现在的你的确比以前强了不少,可你别忘了,我手里还有人质,只要你的手敢抬起来,我就先割了他喉咙!你若不信,大可试一试,看看谁的剑更快!”

第七百七十章 我很忙

云天行攥紧太阿剑,拿眼睛冷冷看着邓闲,却不敢冒然出手,毕竟邓闲的剑几乎贴在了吴耻的脖子上,就算他出剑再快,也很难快过邓闲。

虽说吴耻有时候的确很无耻,但为人还算不错。尤其是在这一段日子,英雄门的其他人没有跟来,一切杂事都是由吴耻负责操办。

他一个人忙前忙后,也没喊过一声累,就连众人爱吃什么,都记得滚瓜烂熟。每到临宿时,他总要先行一步,等众人到客店时,吴耻早已将各人爱吃的菜品都准备好了,不可谓不用心。

若现在真拿他去跟邓闲换命,就算云天行答应,谷空青也不答应,毕竟这些人里,也就谷空青对饭食挑剔些,有吴耻帮她点菜,至少她自己不用再为吃什么而费心了。

邓闲环视四周,见自己被四人包围,笑道:“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来对付我一个,会不会有些小题大做了?”

吴英雄道:“你既然知道,还不把人放了?”

邓闲道:“我若放了他,你们定会一拥而上,将我杀死在这里。我可不是傻子。”

云天行道:“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人?”

邓闲道:“要我放了他也不难,你先把剑扔到远处去,至少要扔到我看不见的地方。”

吴耻道:“云爷,不要不要听他的,这人不是个东西,进屋先摸了我一通,又将我掳来这里,定是要行那不轨之事。我吴耻虽然无耻,可好歹也是条汉子,宁死不辱!你们快杀了他,我就算死了,也心安了。”

邓闲呸了一声,骂道:“你这嘴上没毛的东西!乌漆嘛黑的我不摸怎么知道人在哪儿?再胡说八道,我先割了你的舌头!”

吴耻害怕,赶忙闭紧了嘴。

谷空青见邓闲分神,屈指弹出一粒毒丸,在邓闲身旁爆开一团雾气,邓闲没料到谷空青会突然出手,没有防备,连吸了几口毒气,立刻感觉头晕目眩,这时云天行和吴英雄同时抢上前来。

邓闲意识到不妙,想先将吴耻杀死,再寻出路,不料云天行的剑已指在了他的心口,而吴英雄也早已将吴耻,连同他的剑一并抢了过去。

谷空青忙抛给吴英雄一粒解药,道:“快喂他吃了。”

吴英雄见吴耻已闭上了眼睛,忙捏住他双颊,将解药丢进他的喉咙里,又在他脸颊上拍了两下,吴耻仍是不醒,吴英雄急道:“奶奶,他是不是死了?”

谷空青道:“只要服了解药就没事了,他武功底子差,经受不住这种毒,晕过去也在情理之中,你先扶他去一旁休息,不用半个时辰就醒了。”

吴英雄和侯焱忙将吴耻扶去一旁。

邓闲被云天行拿剑指着,并无惧色,反笑道:“你的剑法的确不错,可到底还是输给了这位抱猫的姑娘,如果没有她,你现在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呢。”

云天行哼了一声,道:“死到临头,还敢嘴硬,说,沈苍龙死后,是谁继任了四海盟盟主?他人又在哪里?”

邓闲道:“说了你就会放我走?”

云天行道:“只要你说的都是实话,我会考虑饶你一命。”

“考虑?”邓闲摇头笑道,“别跟我玩文字游戏,你分明是在敷衍,你还是想杀我,对不对?”

“不错!”云天行道,“我就是想杀你,别说是我,任何人捉到你,都不会手下留情的!”

邓闲道:“我听说你很讨厌杀人,现在看来,似乎跟我听到的不太一样啊。”

云天行道:“我是很讨厌杀人,可对你们四海盟,我却提不起半点慈悲之心。落梅山庄戚庄主一家满门被诛,洛阳金刀史家一个不留,不都是你们四海盟的杰作吗?还有十多年前的那些事,难道你们一点都意识不到自己所犯下的罪孽?我今日若饶了你,不知还有多少人家要遭受荼毒,倒不如一剑杀了你干净!”

邓闲笑道:“那你为何还不动手?”

云天行道:“我要知道所有有关四海盟的事,你老实说了,我给你一个痛快,不然,万毒伺候!”

谷空青道:“不用万毒,单是我刚才给他种下的那一种毒就够他受的了。”

邓闲笑了笑,叫道:“几位大人,你们再不现身,我可要被他们两个给活活玩死了。”

旁边树上枝叶一阵晃动,树下已多了四个人,云天行和谷空青看到来人,登时吃了一惊。

“凤南星!”

“霍乱!”

另外两个皆披着鸦羽斗篷,一个中等身量,束着头发,身背双剑,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另一个身形高大,身缠白布,只露出了一双眼睛,看起来有些阴森可怖。这两人自然是宁戚和邢无伤。

云天行和谷空青虽然不认得这两人是谁,但能与凤南星和霍乱站在一起,自然也是蜃楼的人无疑了。

凤南星上前几步,笑道:“云逸,这才一天不到,我们又见面了,你一定想不到吧?哦,我好像认错人了,云逸应该是戴着面具的那一个,你叫云天行才对。”

云天行抓住邓闲退了几步,道:“你既然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为何一直等到现在才揭穿?”

凤南星道:“说实话,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其实,你的事不归我管,我来这里,只是为了参加江南七道盟会。听他们说要来捉沧澜剑神的后人,我这个人又爱凑热闹,所以跟着来瞧瞧,不想到云天行竟然是你,这下可好玩了。”

云天行道:“如果你以前不知道我的身份,为何还要当着江南群雄的面那么说,分明是想借他们的手除掉我。”

凤南星拿玉笛敲了敲额头,道:“这个嘛,说起来有点私心。高胜寒你是知道的,他这个人以前不近女色,自打那日见了你身边这位,整日魂不守舍,跟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我劝他杀了你,他怕你身边这位会动怒,不肯动手,我是他的朋友,自然要帮他一把,所以才想借众人之手除掉你。”

宁戚听得不耐烦,道:“我很忙,可以动手了吗?”

凤南星干笑两声,道:“可以了。”

宁戚从背后抽出一剑,向云天行走去。

第七百七十一章 背叛

云天行见宁戚提剑大步走来,忙叫道:“站住!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先杀了他!”

宁戚道:“那就要看看谁的剑更快了!”说罢,已将手中长剑掷出。

云天行一惊,他这一剑若是刺下去,邓闲必死无疑,可自己也会被宁戚的飞剑杀死,这种一命抵一命的事,他自然不会做,于是收剑跳开。

宁戚欺上前来,与云天行斗在了一处。

谷空青见对方有四人,而且个个都是顶尖高手,忙喊道:“快走,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

云天行倒是想走,可宁戚根本不给他逃生的机会,两柄玉剑齐齐出鞘,如狂风骤雨般攻向云天行,竟将他压得连连败退。

云天行神色古怪,早已分不出是震惊还是别的什么,在与他交过手的人中,用剑的人不少,但却没有一个能与眼前这个人相比。在他看来,此人的剑法,绝不在自己之下。

“你是谁?”云天行忍不住问道。

宁戚面色冷淡,只催着双剑狂攻,对于云天行的问话,置若罔闻。

凤南星道:“他叫宁戚,是云隐门诸多弟子中最杰出的一位,温如玉还得管他叫一声二师兄,你不会不知道他吧?”

云天行自然知道,温如玉在云隐门诸多弟子中仅排行第三,第一已死,第二叛出了云隐门,而他的名字正叫宁戚。

云天行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对手,道:“你是宁戚,我听说云隐门已派人将你杀了。”

宁戚道:“那只是他们散布的遮羞流言而已,我一直都还活着,就像现在一样。”

云天行道:“你为何要背叛师门,杀害自己的师兄弟?”

“那是我的事。”宁戚的声音变冷了几分,“如果你能告诉我温如玉的下落,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云天行一笑,道:“温大哥待我不薄,我岂会出卖他?别说我不知道,就算知道,也绝不会告诉你!”

“很好!”宁戚的进攻招数愈加猛烈。

谷空青见云天行连连遇险,想过去帮忙,霍乱忽然从旁掠来,挡住了去路,看着谷空青笑道:“我听说这云天行的身旁还跟了一个九幽谷的人,就是你吗?”

谷空青一见霍乱截住去路,脸色登时变了,忙跳开几步,咬牙切齿地瞪着他,怒道:“你这个叛徒!”

霍乱道:“都说女大十八变,真是一点也不差,我都快认不出你了,不过,你怀里那只猫却让我想起了从前,曾经谷里的确有一个很喜欢养猫的女孩子,叫谷空青,是个很有天赋的女孩子,应该就是你吧?”

谷空青紧紧抱住白猫,道:“是我又怎样?”

霍乱道:“南风的眼光一向很挑剔,可我听说她很看重你,还传了你不少本事,只是不知道,跟你那位叫黄襄的师兄比,谁更厉害些?”

谷空青失声道:“你怎么会认得黄师兄?”

霍乱道:“这小子跟踪我,被我发现了,与他打了一场,我见他本事还不错,想叫他跟我,他说黄襄宁死不与叛贼为伍,然后我才知道他叫黄襄。”

黄襄正是九幽谷主派出去寻找霍乱的那些人中的一个,霍乱现在提起他,谷空青自然知道意味着什么,但内心仍存有一丝侥幸,道:“你把他怎么样了?”

霍乱微笑道:“他辱骂我,还想杀我,你觉得我会把它怎么样?”

谷空青忍怒道:“你杀了黄师兄,谷主她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霍乱道:“如果南风亲口对我说出这句话,我也许会有所动容,但她人不在这里,而你,不是我的对手。如果你不想死得太难看,最好老老实实不要动,等我解决完了眼前的事情,我会为你安排一个更好的归宿,毕竟,像你这样的人,杀了的确太可惜了。”

谷空青将白猫放下,催它走了,向霍乱道:“我也许不是你的对手,但如果你想说服我,背叛九幽谷,那你还是省点口舌吧。谷主待我恩重如山,即便是粉身碎骨,也不能报答万一。我谷空青虽然不是厚德大义之人,却也不屑与你这个叛徒为伍!”

“你……”霍乱微微眯起眸子,“在自寻死路!”

谷空青淡然道:“死有何惧?就怕死后没脸再见九幽谷的列位先辈!”

霍乱冷笑一声,骤然向谷空青动手,谷空青虽然忌惮霍乱,但并不肯束手就擒,于是两人各施手段,厮斗起来。

凤南星道:“霍乱,这位姑娘是高胜寒的真命天女,她若是有个好歹,高胜寒定会与你拼命,只要他不死,死的就一定是你。你可仔细了!”

霍乱笑道:“怪不得你千方百计不让他跟来,原来其中还有这样的曲折。罢了,罢了,我也不伤她性命,只将她擒住,做个顺水人情,送给姓高的,成了这桩美事,岂不快哉?”

凤南星笑道:“这样最好。”

却说吴英雄将吴耻送到远处,隐约听到云天行那边似乎打了起来,便对侯焱,道:“你带吴耻先走,我去帮忙。”

侯焱道:“门主,那邓闲已中了毒,若没有解药,哪是云爷的对手?他一定还有强力的后援,不可冒然行动,而且你是英雄门的门主,若是有个好歹,我怎么跟大家交代?这样,你把剑给我,我去帮忙,你伏在暗处,见机行事,如何?”

吴英雄听他说得有理,便将邓闲的灵蛇剑交给了侯焱,道:“你小心。”

侯焱接过灵蛇剑,反将剑尖抵住了吴英雄的心口,吴英雄一怔,惊道:“侯焱,你干什么?!”

侯焱目不改色,淡声道:“其实,我也是四海盟的人。我加入英雄门,只是为了骗取你的信任,顺便探听英雄门的消息,以便从中取事。骗了你这些年,我很抱歉。”

吴英雄张着嘴,愣了好半晌,才道:“侯焱,我没有亏待过你吧?”

侯焱道:“你待我不薄,只是,有些事是无法改变的,我一朝是四海盟的人,一世是四海盟的人。那日我遭人围杀,你救了我,其实只是一场戏,若不这样,断不能瞒得过你。”

吴英雄默然良久,眼角滚下两滴清泪,忽然仰天长啸:“苍天欺我!”

第七百七十二章 谈判

“杀你灭口?”

杜无笑道:“大师多心了。你我即是同路人,有话自当好好说。不过,我有一点还不明白,而大师既然修过魔功,必定经常杀人,万佛寺乃庄严圣地,大师是怎样掩盖住这股戾气,并被净空大师收为弟子的?”

真戒道:“我有我的办法,就跟杜堂主有自己的方式习得魔功一样。不过,如果杜堂主肯告诉我我想知道的,我会很乐意说出其中的奥妙。”

杜无量笑道:“既然大师不肯说,我便不问了。”他仰头望了望天,又道:“天快亮了,在下还有些急务需要处理,恕不奉陪了。”

真戒见他要走,急道:“你就不怕我在群雄面前揭发你吗?”

杜无量道:“揭发我对你有什么好处?我们是一路人,你不担心,我有什么好担心的。”说罢,转身便走。

真戒道:“你是一堂之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我只是一个落魄的僧人。换做以前,我比谁都珍惜自己的命。可是现在,呵呵,百病缠身,还要靠吸人血液来维系生命,我倒真想来个鱼死网破,看看我们两个谁输得更惨,也好让那个大魔头功亏一篑。”

杜无量忽然停住脚步,悠悠转过身来,道:“噬血魔功的完整秘笈就在我手上,你想要,我可以给你,不过……”

真戒心中一喜,忙道:“不过什么?”

杜无量道:“你得帮我一个忙。”

真戒道:“什么忙?”

杜无量叹了口气,道:“我有一个仇人,大师应该知道吧。”

“仇人?”真戒目光流转,似乎是在思索,过了半晌,才试探性地问道,“飞龙帮的梁帮主?”

“不错。”杜无量点头说道,“我与此人势同水火,不是他死,便是我亡,这是人人共知之事。梁海山的武功不在我之下,我与他争斗多年,仍是谁也奈何不了谁。近来我得到一个消息,听说他要远赴边关,他这一走,这段恩怨却不知何时能了。所以,我想在明日在大会上对他动手,想请真戒大师相助,帮我铲除飞龙帮,杀死梁海山。”

真戒皱眉道:“杜堂主修炼过噬血魔功,如果这样都奈何不了梁海山,我又能帮得上什么忙?”

杜无量道:“大师本是读书人,自然要比我们这些草野莽夫聪明得多,所以想请大师想个主意,来帮我除去宿敌。”

“明日群雄毕至,想公然出手助你,怕是有些不妥。”

真戒挠了挠头,忽然咧嘴一笑,似是又想到了什么。

“既然明的不行,那就来暗的。明日我偷偷在招待飞龙帮的茶水里下毒,等毒性发作,杜堂主再趁机上前挑战。江湖中人都知你俩的恩怨,即便当场将他杀死,也不会有人说三道四,要说也只能说他技不如人。”

杜无量大喜,道:“有真戒大师这一计,他梁海山就是三头六臂,也难逃一死了。”

躲在暗处的云天行和阿笙听到他们要设计暗害梁海山,不由对望一眼。

他们与梁海山虽然也有过一段恩怨,但若用此卑鄙手段来害他性命,未免有些不大光明。

真戒道:“既然杜堂主赞成贫僧这个主意,可否先将秘笈交给贫僧,这样贫僧心里踏实,行起事来也会稳妥许多,此计只有一次机会,万一有个闪失,怕是……”

杜无量何尝听不出他话中威胁之意,笑了笑,道:“大师尽管去做,事成之后,秘笈一定会完完整整地交到大师手上,难道大师还信不过我吗?”

真戒笑道:“不是贫僧信不过杜堂主,只是杜堂主在江湖上的名声不大……如人意,我怕事成之后,杜堂主不仅不兑现承诺,反来杀我灭口。我一个落魄僧人,孤立无援,到时候找谁说理去?”

杜无量笑道:“大师无需多想,只管放心去做。我杜某人的名声是不好,可也不会做这等过河拆桥的不齿行径。”

真戒道:“人心隔肚皮,杜堂主会不会做,恐怕只有杜堂主自己知道。这个险,贫僧不敢冒。”

“既然大师信不过我,这笔交易就此作罢吧。”杜无量挥袖欲走。

真戒道:“在杜堂主看来,下毒或许只是一桩小事,但实际上,千难万难。净空方丈对明日大会极其慎重,茶水糕点皆由指定人员制作和分配,绝不容许他人染指,我若想在飞龙帮一干人茶水里下毒,需冒极大的风险,如果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真戒咳嗽了几声,后又继续说道:“贫僧为杜堂主赴汤蹈火,杜堂主却只给贫僧一句空口白话,是不是也该拿些诚意出来?”

杜无量哼了一声,道:“大师倒真是个精明的人,什么都没做,却想先得到报酬,这未免太不合常理。”

真戒道:“既然这样,你我各退一步,你先将噬血魔功第四层和第五层的心法要诀给我,等事成之后,再将其余部分给我,这样可好?”

见杜无量沉默不语,真戒又道:“杜堂主,你应该知道,此魔功固然厉害,但若只修炼前几层依旧发挥不出此功应有的实力,贫僧先要第四层和第五层,只想知道杜堂主有多少诚意,是否值得贫僧去冒这个险,毕竟在天下群雄面前,毒害一个大帮,这可不是儿戏。”

杜无量仍不回答。

真戒越发着急起来,道:“重要的部分还在你手里,到底成不成,杜堂主给个痛快话吧!”

杜无量叹了口气,道:“就依大师的意思吧。”说罢,他伸手入怀,取出一本古旧的小册子,借着火折子,翻动了一会,从中间撕下几页黄纸,丢给真戒。

真戒接过,也取出火折,引燃了一把干草,借着火光,发现不是当年自己亲笔记录的那些。字迹和纸张都不一样。

他下意识抬头望了杜无量一眼,便又垂下头去,从第四层开始细看,才只看了一会,他便长舒了一口气。

“没错,是真的!”

真戒本来就有第四层的一部分,只因不完整,他没敢练。纸张上记录的跟他脑海中记下的内容完全一样。

真戒生怕杜无量会反悔,忙将这几页黄纸折叠好,收入怀中,方才说道:“看来当年盗走魔功的的确不是杜堂主,贫僧在这里给杜堂主赔不是了。不过,杜堂主,可否告诉贫僧,你这本册子是从哪里得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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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三章 兑现承诺

侯焱与吴英雄相处日久,对吴英雄的性格了如指掌,他是那种有恩必报的人,从不吝惜自己的性命,今番云天行受人挟制,他自然不会让自己成为限制云天行的筹码。所以,吴英雄寻死,并没有出乎侯焱的预料。

在吴英雄撞过来的那一刻,侯焱已先一步将剑收了回来,吴英雄寻死不成,双掌齐发,向侯焱打去。

侯焱武功虽然不差,但毕竟落了后手,被吴英雄一通连环掌,打翻在地。

吴英雄怒道:“你这忘恩负义的奸贼!老子好生待你,你却勾结四海盟,害我爷爷!今日就算死,老子也先把你毙了!”说罢,一掌向侯焱脑门上拍去。

凤南星几个纵跃抢到了吴英雄身后,玉笛连点,已经吴英雄的穴道封住,道:“吴英雄,要你死并不难,可如果你死了,我们这边会平添不少麻烦,还请你暂且忍一忍。”

吴英雄骂道:“你这只会偷袭的撮鸟,我忍你姥姥!有胆的把老子穴道解开,看老子不打掉你满嘴狗牙!”

凤南星摇了摇头,道:“张口闭口污言秽语,能解决问题吗?”

吴英雄俩眼睁得滚圆,直勾勾地瞪着凤南星,什么也不说了。

凤南星笑道:“咋地,想瞪死我啊?这你可是班门弄斧了。你要是能瞪死我,或者骂死我,都算是你的本事。人家真正会骂人的人,也得讲究个起承转合,抑扬顿挫,像你这样胡骂一气,跟个街妇一样,是骂不死人的。”

宁戚摇了摇头,看向云天行,道:“怎样,考虑好了吗?”

云天行还剑入鞘,将剑带鞘插在了地上,道:“我还有几句话要跟吴英雄说,让他过来。”

宁戚看向凤南星,道:“放了他。”

凤南星见宁戚的目光有些冷,不愿招惹她,只得将吴英雄的穴道解开。

吴英雄瞪了凤南星一眼,走到云天行身旁,含泪道:“爷爷,是我连累了你,我……”

云天行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这就是我的命,怎么能怪你呢。你收留我的这段日子,应该算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候了。我会好好怀念的。”

吴英雄垂头洒泪。

云天行凑到他耳边,又说了几句。

吴英雄一惊,道:“爷爷,你说的可是真的吗?”

云天行笑着点头,道:“这种事说不出口,所以没告诉你们。我没有别的要求,就希望你能看在咱们这点交情上,帮我最后一次。我就算是死,也无憾了。”

吴英雄颤声道:“爷爷放心就是,我一定做到。”

“好。”云天行捏了捏他的肩膀,“带青姑娘离开这里,不要来找我。”

吴英雄点了点头,走到霍乱面前,将谷空青负在背上,叫了吴耻,飞也似的走了。

宁戚见吴英雄等人消失了好一会,才道:“你该履行承诺了。”

云天行道:“是该履行承诺了,不过,在此之前,我还要做一件事。”说罢,抄剑在手,一个箭步纵出,剑如流行,快若闪电,瞬息间已刺穿了侯焱的胸膛!

侯焱面色平静,还未反应过来,已然死去。

宁戚的剑却已指在了云天行的后心,冷冷道:“你很喜欢胡来吗?”

云天行归剑入鞘,道:“我只答应跟你们走,却没答应过在此之前,不能杀人。”

宁戚道:“你的剑很快。”

云天行一笑,道:“你的剑也不慢,只可惜,没用在正道上。”

宁戚目光一寒,一掌将云天行打晕了过去。

却说吴英雄等人连夜逃了几十里,身心俱乏,见无人跟来,便就近捡了一座荒废的土地庙歇脚。

谷空青仍昏睡不醒,吴英雄将她放在土地像下干草铺上歇息,自己则和吴耻去庙外把守。

谷空青醒来后,见身边并无一人,回想起昨夜之事,十分担心云天行的安危,连忙奔出庙去,正见吴英雄和吴耻坐在树荫里说话。

谷空青上前急问:“他人呢?”

两人见谷空青过来,忙站起来,吴英雄笑道:“奶奶,你醒啦?有没有伤着?”

谷空青道:“我没事,他人呢?跟那些人走了?”

吴英雄长长叹息了一声,却没说什么。

谷空青也不说话,转身便走。吴英雄忙上前拦住,道:“奶奶,哪里去?”

谷空青道:“我去找他。”

吴英雄道:“不能去啊!爷爷交代过的,说不能去找他。奶奶,你就听我一句劝吧!”

谷空青心底升起一股怒火,道:“你这人好没情义,他为了你,几番赴死,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你倒好,他落难了,你不但不去救,还敢挡我的路,白瞎了他的一番真情。”

吴英雄垂着头不说话。

谷空青不想理他,转身又要走,吴英雄仍是挡住去路,不肯放她离去。

谷空青忍不可忍,怒道:“吴英雄!你到底想干什么?”

吴英雄道:“奶奶,我答应过爷爷的,不能去找他,更不能让你去。你就先委屈一阵子,等以后有机会了,我们一起去找他,好不好?”

“以后?”谷空青冷笑,“蜃楼的人会给他活到以后的机会吗?你若不去便算了,何必拦我?看在我帮你祛过蛊虫的份上,放我去了吧,别逼我对你动手!”

吴英雄只是摇头。

谷空青见吴英雄挡着路不肯放行,还当他怀有坏心,正要动手,这时,吴耻飞跑过来,挡在吴英雄身前。

“奶奶,不要动手!门主不让您去,也是为了您好啊,如今您怀有身孕,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啊。云爷此去生死未卜,只留下了这一点血脉,若您再遇上蜃楼的人,有个三长两短,我们门主就是万死,也难以跟云爷谢罪了!”

听了吴耻的话,谷空青惊得半晌没说出话来。

吴英雄道:“不瞒奶奶,昨夜爷爷已吩咐过我,说你已有了身孕,托我一定要照顾好你,绝不能让你去寻他。还望奶奶以身体为重,云爷的事,我自会派人去打听,一旦有消息了,一定先告诉奶奶知道。”

谷空青苦笑道:“我跟他什么都没有,哪来的身孕?他是怕你不走,故意这么说的。”

吴英雄呆立当场。

第七百七十四章 侏儒

云天行苏醒以后,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都被锁链紧紧缚在了冰冷的墙壁上,连半步都移动不了。

他环视四周,却什么都不到,他还当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可实际上,这本就是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这里不仅黑暗,而且阴冷潮湿,空气中充斥着一种难以言说的臭味,让人闻之作呕。

云天行目不视物,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听着脚下有多少老鼠在吱吱乱叫。

每当他动弹的时候,锁链就会叮当乱响,脚下的老鼠就会一起凑聚过来,在他脚面上来回奔走,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这里的老鼠竟然不怕人。”云天行心想。

他动了动脚,将脚面上的老鼠踢走,可没过一会,它们又凑了过来,吱吱的叫个不停。

他回想起昏晕前的事,已不顾得脚下的老鼠,使出浑身力气,想挣脱束缚,可这铁索异常结实,根本挣不断。

这时,他忽然听到了一阵响动,跟着便有火光在远处出现,云天行忙停止所有的动作,注视着那道火光向这里慢慢移动。

这是一个火把,举着火把的是个个子很矮的人,看起来像个侏儒,不,他就是个侏儒。

这侏儒蓄着大胡子,脸上有一条长长的疤痕,从右眼下,跨过鼻峰,一直消失在左耳下,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有些狰狞可怖。

云天行借着火光,看到了隔在两人中间的铁栅栏,这分明是一座牢房,其余各面皆是石壁,也不知有多厚。

“客人,你醒了?”

侏儒尽力举高了火把,似乎想看清云天行的脸,可云天行被绑在牢房深处,他的小火把根本照不到里面,更无法看清这位新“客人”的脸。

云天行对“客人”这个称呼颇感意外,毕竟以他的处境来看,实在不像是个客人,倒像个犯了弥天大罪的死囚。

他不知道这个侏儒为何会这样称呼自己,他很好奇,但却不想开口发问。

侏儒踩着两块叠起的石头,将火把插进墙洞里,然后两手抓着竖栏,将瘦小的而苍白的脸挤在两根竖栏之间,道:“客人,刚才是你在晃动锁链吗?”

云天行垂着头,仍不回答。

那侏儒见云天行身子前倾,将锁链拽得绷直,却一动也不动,像是死了。侏儒忙解下挂在腰上的钥匙环,借着火光找到了这个囚牢的钥匙,开门进来察看。

当他走到近处时,云天行忽然睁开眼,一把向他抓了过去,可锁链限制了他的行动,那只手伸出去,距离侏儒仍有一段距离,何况侏儒又矮,即便拿脚踢,也是够不到的。

“啊!”

云天行怒吼一声,用力去挣锁链,可这些锁链是那样的粗重,根本挣不断。不论他怎样挣扎,总是抓不到这个侏儒。

那侏儒似乎早已料到了这一幕,背着手笑道:“客人,你知道吗,曾经有不少人跟你有过同样的想法,想骗我进来,将我捉住,然后从我身上拿走钥匙,逃出去;或者先将我杀死,再逃出去。虽然杀死一个侏儒并不是一件很光彩的事,但在这种地方,我相信不少人有过这种想法。但请容我遗憾地告诉你,他们都没能得逞,因为不论是谁,都不可能挣断这些锁链……”

云天行的怒吼压盖住了他的声音,那侏儒似乎见惯这这样的场面,脸上仍挂着微笑。

云天行在挣扎,在吼叫,那侏儒便站在一边看着,等云天行力乏了,他才继续说道:“客人,我没有骗你吧,这些锁链都是用天楼石冶炼出来的特种金属,比一般的铁索要坚硬数倍,别说是你一个人,就是找十匹健马过来,都未必挣得断呢。”

云天行喘着粗气,拿眼睛瞪着侏儒,一句话也不说。

侏儒借着火光,上下打量着云天行,道:“我看你年纪也不大,怎么会被关到这个区域里来?这里可是整座牢狱最为严密的地方啊,一般的囚犯可没这种待遇。”

云天行吼道:“放我出去!”

那侏儒摇了摇头,道:“我只是这里的狱卒,没有私自收人放人的权限,你若是真想出去,大可去求捉你进来的人。当然,我不认为那样会有用,因为被关到这里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出去。”

云天行道:“宁戚在哪里?我要见他,你让他过来,我有话要跟他说。”

侏儒捻着略显脏乱的胡须,思索了一会,也没思出个头绪来,问道:“宁戚是谁?”

云天行心想:“他只是个普通狱卒,未必知道宁戚凤南星等人,我且问他些别的问题。”又道:“是谁把我关在这里的?这里是什么地方?”

侏儒一面伸出小指挖着鼻孔,一面说道:“我只有一张嘴,你一次却问了两个问题,我该先回答哪一个好?”

云天行真想在他脸上打上一拳,见他还算好说话,只得忍下怒气,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侏儒想了想,道:“一个在地图上找不到的地方。”

云天行皱眉道:“这算是什么答案?”

侏儒道:“你对这个答案不满意?”

云天行道:“很不满意!”

侏儒摊手道:“那就没有办法了,我只知道这一个答案。”

云天行心底的怨念又深了一层,又问:“是谁把我关进这里的?”

侏儒想了想,道:“这里归狱首大人管,你能出现在这里,自然是经过我们伟大的狱首大人点头的,而且,关在这片区域的人,一定是我们伟大的狱首大人亲自送进来的,寻常囚犯,可没资格惊动我们伟大的狱首大人。”

云天行道:“你们这位伟大的狱首大人叫什么名字?”

侏儒嘘了一声,道:“小声些,你不要命啦?在这座牢狱里,狱首大人的名字是个忌讳,别说你们不能喊,即便是我们听到的人,也是要割耳朵的。”

云天行惊奇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侏儒道:“我已经告诉过你了,这个是一个在地图上找不到的地方。”

云天行不想跟他废话,直言道:“去把你们那位狱首大人的找来,我要见他!”

第七百七十五章 狱首大人

侏儒道:“小子,你糊涂了吧?我们伟大的狱首大人是你想见就能见的?这里谁最大?自然是我们伟大的狱首大人!不管你在外面是什么身份,是龙也好,虎也罢,或盘或卧,你自己选,千万别拿出这种二大爷的姿态来,不然可是要挨鞭子的!”

云天行被这个短小精悍的马屁精教训了一顿,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毕竟此事非比寻常,在这里多待一刻,危险便增加一分,搞不好还会出人命,谁知道蜃楼的人会怎样对付自己。

“我要见你们那位伟大的狱首大人,麻烦你帮我通报一下。”

侏儒道:“我们狱首大人忙得很,岂会随便见你一个囚犯?你若真有意要见我们狱首大人,等在这里便是,等我们狱首大人过来了,你有话再跟他说就是。”

云天行讥笑道:“我看你也见不到你们那位伟大的狱首大人吧。”

侏儒似乎被戳到了痛处,笑容一滞,随即恢复,道:“虽然我只是一个狱卒,但遇上紧急的事,是可以直接向狱首大人汇报的,怎么可能见不到?”

云天行用非常不屑的语气说道:“果然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狱卒,算我找错人了,你走吧。”

侏儒急道:“你少拿激将法激我,狱卒就是狱卒,还分什么大小。其他狱卒能见到的人,我一样能见到;其他狱卒见不到的,我自然也见不到。你第一次进来这里,什么都不懂,还敢乱说,小心我拿鞭子抽你!”

云天行道:“我说的都是实话,你要抽便抽,我既然进来了这里,早就将性命抛开了,还怕你的鞭子不成?”

那侏儒被云天行说急了,掉头转了出去,果真找了一条皮鞭来,指着云天行,道:“你给我说说,怎么就是实话了,要是说得不对,我先抽你二十鞭,给你长长记性!”

云天行本想拿话激他去找狱首,不想竟真激出一条皮鞭来,心里暗叫懊悔,但事已至此,服软是不行的,只能硬着头皮胡诌了。

“不瞒你说,我在外面的时候曾在牢狱里当过差,对里面的事可谓是了如指掌。虽说狱卒这职务都差不多,但要是肯用点心,跟牢头搭好关系,比一般的狱卒要吃得开。例如上面有新消息传下来,会比其他的狱卒先知道,还能见到其他狱卒见不到人,最主要的是,有了坏消息,可以事先预备对策,一般的狱卒哪有这样的待遇,你说是不是?”

侏儒道:“我们这里可比不得其他地方,狱首大人更不是寻常牢头可比。我们狱首大人从不拿人家好处,更不会收受贿赂,但凡有人送他东西想行便利,狱首大人会立刻将他打入大牢,与那些囚犯一并对待。”

云天行道:“这是玩笑?”

侏儒摇头,道:“在外面或许是玩笑,在这里却是铁一般是的事实。前不久这里有个老卒病死了,又来了个年轻人接班。这年轻人到底没有眼力劲,来的第二天就给我们狱首大人送了一捆菠菜,说是自家种的,吃起来放心,结果就被我们狱首大人给关起来了,现在还没放出来呢。”

云天行道:“在哪里关着,带我去瞧瞧?”

侏儒指点着云天行,眯眼笑道:“你这小子真是精到骨子里去了,你哪是想看他,分明是想拿这个借口让我放了你,好趁机逃走,是不是?”

云天行忙摇头,道:“我是打心底里想见见这位给上司送菠菜的人,真没逃走的意思。”

侏儒道:“没有才怪,进来这里的人,哪一个不想逃走?你不想逃,难不成还要在这里面颐养天年?别以为我看不透你那点小心思!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你所在这个区域,一般的囚犯根本没有资格进来。送菠菜的那位关在外面,等你哪天真的出去了,兴许能与他见上一面。”

远处人语声起,那侏儒一惊,忙蹿出牢房,将牢门锁起来,恭敬地站到一旁,垂头侍立。

脚步声渐行渐近,转眼,已有三人停在了牢门前。

那侏儒向为首那人一揖,恭敬道:“狱首大人。”

云天行向那位狱首大人看去,只见他身着黑衣,腰缚黑带,面上戴着一张狰狞丑恶的鬼面具,完全看不到面容。

这张鬼面具云天行并不陌生,那日他与阿笙离开洛阳,曾经过一个叫古井镇的地方。那个镇子上发生过不少怪事,后来经过查证,原来是清水寨大当家张溪在做鬼。再后来,张溪被杀,云天行追赶行凶之人,发现杀张溪之人戴的也是这种鬼面具。

虽说鬼面具很常见,一般热闹的街市上都有卖,但这一种却很特殊,云天行也说不出哪里特殊,但只看一眼,便觉得跟寻常街市上看到的不一样,也许更威严,更狰狞,更恐怖,不是那些哄小孩的玩具可以比拟的。

云天行不知道张溪与戴鬼面人达成了怎样的协议,但有一件事他几乎可以肯定,那人杀死张溪,一定是怕他说出真相,所以才会杀人灭口。这么串联起来,岂不是说,那位清水寨大当家在与蜃楼勾结?

云天行回想起在古井镇时的那段光景,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那时他武功差,如果被蜃楼的人盯上,将会是怎样一种局面,不想可知。

那狱首倒背着手,向侏儒问道:“你是不是跟他说过话?”

那侏儒不敢隐瞒,道:“是说过几句,不过,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看他一动不动,还当他死了,所以过来看一看,还好他没事,不然误了狱首大人的事,小人就算赔上了这条性命,也恕罪不起。”

那狱首伸出一手,按在侏儒肩头,轻轻揉捏着,道:“这个人的身份有些特殊,没事的时候,你最好离他远点,更不要跟他说什么闲话。你对这里的规矩应该很清楚,不需要我再重申了吧?”

狱首大人捏肩的力道恰到好处,简直舒服得要命,但此时那侏儒却怕得要死,生怕狱首大人会突然扭断他的脖子。他的后背已被冷汗打湿,双腿也一直战栗不止。

“狱首……大人,小人绝不敢违抗命令。实是刚才巡逻至此,见他垂头耷耳,一副死相,怕误了狱首大人的事,所以才唤了他几句,并不敢说闲话。”

那狱首点了点头,拿开手,道:“下去吧,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要过来。”

那侏儒弓着身退了下去。

狱首又背起手,微微向后转头,道:“你们两个也下去。”

站在狱首身后的那两个鬼面人相视一眼,不敢违抗命令,快步离开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江湖听风录》,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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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六章 尸骨

火把在牢房墙壁上安静的燃烧着,火光映在狱首那张鬼面上,将靠近火源的那半张脸映得格外狰狞可怖。

狱首走到牢门前,借着火光向云天行打量了几眼,见他垂头耷耳,的确像个已死之人。

他伸出手,在竖栏上弹了两指,发出两道清脆而又悠远的响声,道:“你不必装死,虽然在外面的人看来,你的确已经是个死人了。”

云天行抬起头,直视他的目光,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狱首道:“这是一个本不该存在的地方,而这里关着的人,也是本不该存在的人。”

云天行的目光忽然变得锐利起来,喝问道:“你到底是谁?”

狱首一笑,道:“你身在这里,却不知道我是谁,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谅你是初犯,我原谅你这次无礼。不过,你可要记好了,我是这里狱首,你可以称我一声狱首大人,当然,‘大人’二字,不是强制的,但如果你不说,我很乐意在你身上抽上一百鞭,以示惩戒。”

云天行冷笑道:“这还不是强制?”

狱首道:“这当然不是强制,在我这座牢狱里,聪明人往往会比那些愚直的笨蛋活得更久一点。”

云天行道:“只是更久一点吗?”

“当然只是更久一点。”狱首笑道,“难道进来了这里,你还想着要出去吗?”

云天行反问道:“难道进来了这里,就不能再出去了?”

狱首摇了摇头,将墙上火把拿下,伸进竖栏里,道:“在我接任狱首之职以来,这两具尸骨就已经在这里了,没人知道他们在这里经历了多少岁月,也没人知道他们姓甚名谁,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关在这个地方的人,绝不是普通角色,想必这两位生前也是名动一方的大人物吧。”

云天行向火光照耀的地方看去,只见左边隔墙下躺着两具白骨,有几只老鼠在白骨身上来回游走,有的被火光一照,从眼窟中钻出,四下探看,并没有任何畏惧,反倒有些期待。

它们在期待什么?

回想起刚才这些老鼠也在自己身上游走过,云天行胃液上涌,险些呕吐出来。

狱首将火把收回,又插回到墙洞里,道:“你的结局也会跟他们两个一样,许多年以后,一定还有其他人再被关进这里,也许又会有另一位狱首,指着你们三人的尸骨,向被关在这里的人诉说些什么。”

云天行默然不语。他可不想死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可谁又想呢?那两位只剩一堆白骨的人一定也不想,可又能怎样呢?

狱首似乎看破了云天行的想法,道:“我听说了你的事,你似乎是个聪明人,而我就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你的身份很特殊,虽然你活着我不能放你离开这里,但你死后,我可以让你体面一些,至少不会像这两位一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供鼠蚁蚕食,任后人‘瞻仰’。”

云天行盯着面目狰狞的狱首看了一会,道:“条件呢?”

狱首一笑,道:“你果然是个聪明人。”

云天行道:“我与你非亲非故,你许了我这些好处,自然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就算不是聪明人,一样可以想到这里。”

狱首走近竖栏,声音压低了不少,道:“你是沧澜剑神的后人,想必一定会沧澜剑诀吧?”

云天行失笑道:“看来我的确是个聪明人,连你要说什么,我都猜到了。”

狱首笑了笑,道:“当年沧澜剑神叱咤江湖,好不威风,普天之下,能与之争锋者,不过寥寥数人。虽然沧澜剑神的时代已经过去,但其威名却未曾消减多少,至少到现在为止,仍无一人敢以剑神自居。这些事,想必你都已经知道了。”

云天行往前挣了挣,道:“如果你要打沧澜剑诀的主意,我劝你还是省省吧,我根本不会;即便是会,我也绝不会将爷爷的毕生绝学,传给你这样的人!”

狱首一把攥住竖栏,恶狠狠道:“我是这里的狱首,你不该用这种态度来对我!”

云天行冷笑道:“别说你只是一个小小的狱首,就算你是天王老子,我也不怕你!捉我进来的是宁戚那帮人,而你,只是一条负责看守的狗罢了!还真把自己当成要员了?呵呵,人不知耻,莫过于此!”

狱首目生寒意,冷笑了一阵,道:“我的确只是一个小小的狱首,但你别忘了,这里我说了算!即便是宁戚大人过来,也无法干涉这里的事。你想过得舒服一点,最好拿出毕生的本事来讨好我,如若不然,我会让死得很难看!”

云天行一笑,道:“你吓不到我的,有人要我活着,你一个负责监守的小官,还能违抗上令,取我性命不成?”

狱首收起那副凶恶姿态,道:“病虎大人的确要你活着,不过,我可以让你度日如年,亦或是生不如死,哪怕只给你留下一口气,就不算是违抗上令。”

云天行道:“如果我自绝经脉而死,不知病虎大人,会不会怀疑你已经得了沧澜剑诀,故意害我性命呢?”

狱首微微眯起眸子,道:“你的确是个很难缠的人,但你似乎估算错了。病虎大人不杀你,那是因为你还有用,如果你在病虎大人面前跟现在一样嘴硬,我保证他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人死回乡,落叶归根,难道你死后,还想烂在这种地方,与鼠蚁为伴?”

云天行转头看向那两堆成为鼠蚁乐园的白骨,面露凄凉之色,道:“死人是没有尊严的,烂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

狱首道:“死人的确没有尊严,但你现在还活着,只要你肯将沧澜剑诀交给我,我会尽力为你争取一线生机。”

云天行道:“我很不看好尽力这个词,如果你真有诚意,现在就把我放了,否则免谈!”

狱首道:“你是上面点名要拿的人,我若公然放了你,必然大祸临头,到时候就算得到了沧澜剑诀,怕是也没机会学。这里面的人各个都看到你被我关到了这里,就算要放,也要从长计议,至少要有一个详密而周全的计划。虽然我想得到沧澜剑诀,但相比而言,我更珍惜自己的性命。”

第七百七十七章 鞭打

那狱首要打沧澜剑诀的主意,云天行本想与他周旋,先让他把自己放出去再说,可见他如此谨小慎微,既想得到沧澜剑诀,却又没有绝对的把握放脱自己,那还有什么好谈的?

沧澜剑诀是他活命的唯一筹码,如果轻易就交出去了,那等于把自己的性命送了,于是道:“既然你没有绝对的把握送我离开,那么我们之间就没什么好说的了。麻烦去请那位病虎大人来,我有话要对他说。”

狱首道:“病虎大人不在此地,而且事务缠身,要赶来这里,估计还要一段时间,所以,我建议你,把握现在的机会,因为你的时间并不多。如果病虎大人到了,就算是我想放你,也没这个权限了。”

云天行道:“我倒是希望他快点到来,至少跟他谈判,总比跟一个不能主事的下人谈,要好上百倍。”

狱首笑道:“如果你见到他,就不会这么想了。那位大人可不怎么会谈判,他想要什么,会直接取走,如果得不到,那么谁也别想得到。你应该懂我的意思吧?”

云天行死死盯着狱首,想从他的眼睛里读到些什么,可他什么都读不到,更无从判断此话真假。

他想了想,道:“我们是第一次见面,我连你的长相都没见过一眼,如何能够相信你?你若真心想与我交易,不妨先将我的锁链撤掉,聊表诚意,如何?”

狱首笑了笑,道:“我若将锁链撤掉,让你逃了怎么办?各位大人点名要用天楼石锁你,自然有他们的道理。若你只是寻常人,诸位大人又怎会如此慎重?虽然我没见过你动手,但只是想一想,都觉得你不简单,毕竟你是那位沧澜剑神的后人啊。”

云天行听完,冷笑道:“你想得沧澜剑诀,却又不肯付出,难道还指望天上会掉馅饼不成?我现在被锁得寸步不动,只想躺下来歇一会,这个要求很过分吗?”

狱首道:“在别处或许没什么,但在这里,这个要求的确很过分。但凡用天楼石锁住的人,都是极端危险的人物,若将锁链撤去,单靠这些栅栏,未必能够困住你,所以,我现在不能放脱你。不过,你可以放心,只要你肯先将沧澜剑诀交给我,我保证会让你悄无声息地离开这里,绝不惊动任何人。”

生死关头,一部秘籍再重要,却也比不过性命,若真到了迫不得已的境地,云天行多半会同意他的交易请求,可他学过的沧澜剑诀并不全,而且只是皮毛,连门槛都没有踏入,如何能够交易?

就算他想胡编一套剑法出来,那也是不成的,一来他没有这个本事,二来万一让这人识破,反会误了自己的性命,不管怎样说,这笔交易始终是做不成的。

狱首见云天行垂头不语,道:“我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明日这个时候,我还会再来,希望到时候的你,不会让我失望。”

云天行缓缓抬起头,道:“不必等一天,如果你不先放人,我是不会把沧澜剑诀交给你的,这就是我的条件,没有商量的余地!”

狱首背在身后的手掌忽然紧紧握起,在这座牢狱里,还没人敢这么跟他讲条件,还没有商量的余地,这不是在挑衅他狱首的威严吗?

他冷哼了一声,向阴冷而黑暗的牢室里说道:“看来你一点都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

云天行道:“我很清楚现在的处境,所以我才要你先放人。如果我先把沧澜剑诀交出去,这条命是否能活,全在你一人之手,就算我是傻子,也不会做这种赔本的买卖。”

狱首道:“我若放了你,你不肯交出沧澜剑诀,我的性命也会在旦夕之间飘摇。你是否杀我我不知道,但我若放了你,病虎大人一定不会放过我。”

云天行默然。

狱首又道:“这是一个赌局,而赌注便是我们两个的性命,虽然代价很沉重,但收益却极为丰厚。你若不肯下注,这局就不会开,那么你的结局,就会跟旁边那两位一样,永远腐败在这里,与鼠蚁为伴。”

云天行一笑,道:“既然是局,谁下注都会开局,为何你非要让我先?你给我一天的时间考虑,我也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如果你想继续交易,一天后的这个时辰,来这里放了我,你会如愿得到沧澜剑诀,如何?”

狰狞的鬼面后面透出一丝寒芒,那是狱首阴冷的目光:“你以为你明白自己处境,其实你什么都不明白!在这里,你没有资格与我讲条件,我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你却不知道珍惜,还反过来跟我讲条件,我还从未遇到过像你这样胆大妄为的人。”

云天行笑道:“凡事总有个第一次,你会习惯的。”

狱首坚决道:“可我不想习惯,更不愿别人无视我的尊位。这个职位或许不大,但在这里确是至高无上而且不容侵犯的,任何冒犯哪怕想要冒犯我的人,都将受到严厉的制裁!”

云天行哈哈大笑,道:“你说的任何人,是否也包括我?”

狱首一字一字道:“我说过了,是任何人!”

云天行收起笑容,道:“我很好奇,你将会怎样制裁一个冒犯你的人?”

狱首转过身去,道:“你会知道的。”说罢,大步离开了。

在狱首离开后不久,另一个戴着鬼面的人拿来了一条皮鞭,将云天行狠狠抽了一百鞭,虽说他有运功抵御,但这一百鞭下来,仍将他打得他皮肉渗血,疼痛不堪。

那行刑之人离开后,也带走了唯一一根火把,牢室里再次陷入黑暗,云天行就是想看一眼自己的伤口都是不能的。

自从他被捉到这里,没进过一粒米一滴水,早已是饥肠辘辘,体乏无力,又挨了这一百鞭,身体有些吃不消,只坚持了一会,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有一丝光亮透入他的眼帘,他睁眼一看,见那侏儒正站在外面,歪着头盯着他看,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第七百七十八章 一个不说话的人

“客人,听说你被伟大的狱首大人打了一百鞭。我还以为你会哀声乞怜,想不到你连一声都没有吭,实在了不起!”侏儒笑着说。

云天行听他在自己面前称颂狱首,心底莫明恼火,道:“你最好把伟大这两个字去掉,否则我会挣断锁链,重新给你定义一下什么才叫伟大!”

侏儒手拍竖栏笑道:“客人,你不要开玩笑了,进来这里的人没有一个能从天楼石锁链中挣脱出去,我不信你有这个本事。”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我记得你那位狱首大人特意嘱咐过你,没事的时候,最好离我远点,更不要跟我说闲话,你似乎没记到心里去。”

侏儒嘿嘿一笑,道:“今日狱首大人不在,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我不说,谁会知道?”

“难道我不是人?”云天行笑了笑,“如果我跟你们那位狱首大人告状,你说他不会不会制裁你?”

侏儒道:“你的话狱首大人未必肯信,就算你向他告状,他也会当你是在耍诡计,断不会信的,不信你就试试。”

云天行道:“就算他不信,心里也会留有芥蒂,毕竟他能做这里的狱首,你的上司,自然有过人之处的,如果下属阳奉阴违,我相信他一定会有所察觉,并采取适当的行动的。”

那侏儒站直了身子,冷脸说道:“你说这些还不是想让我放了你?原本我还可以考虑考虑,现在嘛,哼,门都没有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说完,那侏儒举着火把向地牢深处去了。

过了一会,那侏儒又走回来了,云天行忙叫住他,道:“你刚才在跟谁说话?”

那侏儒停住脚,面上仍留有三分怒意,道:“这关你什么事?我们狱首大人说了,不让我跟你说话,你也不要跟我说话,免得两边挨罚,各自吃苦。”

云天行忙陪笑道:“老哥,刚才是我的不是,你别往心里去。我这人天生好奇心强,就爱探个究竟,你就行行好,告诉我吧,免得以后睡不着觉,胡乱折腾,到时候怕是要吵到老哥你,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这个你不必在意,我睡觉的地方离这里远,你就是喊破天,我也不一定能够听到。”那侏儒晃了晃手中火把,“我可提醒你,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如果被我们狱首大人知道了,我是要掉脑袋的。你就是跪在地上喊我一百声爷爷,我也绝不透露半个字给你。”

云天行还想再说,那侏儒已举着火把走了,然后便有关铁门上锁链的声音。

牢狱里又陷入了黑暗与沉寂。

既然这座牢狱在地图上找不到,那么必定是个绝对隐秘的地方,而他所在的这个区域又是整个牢狱最为严密的地方,那关在这里的人,必定不是寻常人,这些事侏儒和狱首都有提及。

刚才那侏儒走到那边去时,分明是在说话,虽然云天行耳力不弱,但那侏儒刻意压低了声音,他根本听不清说话的内容,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关在这里的人必定是蜃楼的敌人,既然是蜃楼的敌人,那就是自己的朋友。

云天行一心只想如何逃出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不管对方是谁,他都要争取,至少多一个人,多一份希望,总比他一个人胡打胡闹要强上不少。

他主动向那边喊话,喊了好一会,都没有得到回音,云天行心里犯了嘀咕,难道那里面根本就没人,是那侏儒故弄玄虚来骗他的?

既然没人回应,云天行也不再费力喊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正在睡梦中,忽听有人敲击铁栏,睁开眼一看,见是那个侏儒。他手里提着一个食盒,看样子是来送饭的。

侏儒将一个瓦盆从竖栏缝里递进来,又抓了两个半圆不方的面团没好气地丢进了瓦盆里,道:“我们狱首大人说了,你这小子不懂事,本该饿死你,但上面有令,要你活着,所以你以后只能吃这个了。”

云天行饿得头晕眼花,便是这两个不成样子的面团,在他眼里也比那些玉盘珍馐强了百倍。

他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面团,吞咽口水,可他的人却被锁链缚在了墙上,即便是将锁链绷直,也是够不到的。

那侏儒道:“你别挣了,我会将锁链放长,不过,我可提醒你,别动什么歪身心,否则以后都没得吃。这可不是玩笑,这里面有不少人都是饿死的,就因为他们不守规矩,没人喜欢不守规矩的人,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懂我的意思。”

云天行点了点头。

那侏儒走开了一会,云天行忽然觉得背后墙后面有机关运作的声音,再去试探,锁链果然变长了,至少可以够到那两个面团,但离牢门仍有一段距离,云天行颇感失望。

他拿起那两个味道古怪的面团大吃起来,对他而言,味道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吃下去可以活命。

那侏儒就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狼吞虎咽的少年,这样的画面他已不知看了多少,每一个人挨饿的人,在食物面前都是这么如饥似渴,一点异样都没有。

“不用吃得这么快,你有一炷香的时间,时间过后,我会将锁链收回去。哦,那个瓦罐里还有水,别忘了喝。”

侏儒说完,便举着火把,拎着饭盒向那边去了。

侏儒一走,云天行立刻停止了咀嚼,伸着脖子向外探看,虽然看不到侏儒的人,但却能看到火光,离他这座牢房并不远,而且还有锁链牵动的声音,那边分明有人!

云天行又惊又喜,至少他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他忙将面团吞下去,喝足了水,便靠在墙边偷听,可令他失望的是,这次侏儒一句话都没有说,而那个人似乎是个哑巴,自打云天行进来这里,就没听过那人说过一句话,甚至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发出,若不是侏儒三番两次往那边走,他都不知道那边还关着一个人。

被关在那里的到底是什么人?

第七百七十九章 后悔

侏儒离开后,云天行又向那边喊话,然而还是没有得到回讯,那边死一般的寂静,仿佛根本没有人存在。

云天行有些失望,本来这个人的出现给他带来了一丝生的希望,可现在,他又绝望了。“不管你是谁,为什么会被关进这里,如今我们同处困境,理应相互扶持,尽早离开这里才是,像你这样不言不语,难道是想在这里孤独养老吗?”

云天行静静等了一会,还是没有回讯,心下有些生气,道:“喂,你一定听到我的话了,故意不肯回答,是不是?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有个逃生的法子,你要是肯帮我,我就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你若是再沉默不言,那就留在这里孤独终老吧!”

还是没有回音。

云天行见对方仍是不应,不再说什么。又去挣锁链,还是挣不断,不禁叹息道:“难道我云天行真的要死在这种鬼地方吗?”

第二日,那狱首又来了,仍是昨日那番话,意图从云天行手中取得沧澜剑诀,云天行哪里肯给他,执意要他先放人,狱首百般劝说,云天行执意不改初心,结果把狱首给惹怒了,又挨了一百鞭。

自此以后,那狱首每隔两日过来一趟,每次过来也还是那些话,云天行仍不肯给他沧澜剑诀,执意要他先放人,结果狱首每次都是无果而终,有时候被惹怒了还会派一个鬼面人来实施鞭刑,而且下手特别重,每次打完鞭子,那施刑人总会讥讽挖苦一般,让云天行很是恼怒。

每次鞭刑后,那侏儒都会过来查看云天行的生死状况,毕竟上面有命,要他活着。狱首虽然下令实施鞭刑,但实不敢真将他打死了,不然等病虎大人来了,他多半得赔上一条性命。

每次挨了鞭子,云天行的餐碗里总会多上一些什么,有时候是两只鸡腿,有时候是半只兔子,要么是一根猪蹄,算是重罚后的一点小安慰。云天行对此却没有半点感激之情,反对这种行为深感鄙视。

云天行内功深厚,又有罡气护体,虽说糟了鞭刑,但仍并未伤及筋骨,只是在来人的时候才表现出一副垂死模样,希望可以迷惑到对方。显然,他失算了,不管他装得怎样像,那侏儒都不会靠近他半步,更不会给他半点可趁之机。

这一日,云天行又遭了鞭刑,虽然疲乏困顿,却又睡不着,旁边几只老鼠吱吱的叫着,让他格外烦心。

他忽然想起了阿笙,不觉泪流满面,叹息道:“如我这般,生有何欢,死有何惧,只是不能再看你一眼,终是死不瞑目。”

这时,一直沉寂的那边忽然传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他们说是你沧澜剑神的后人,可据我所知,沧澜剑神的后人都已经死了。”

在黑暗中突然听到这个声音,云天行着实吃了一惊,前番他百般喊话,那人始终不理,这次竟然主动跟自己说话,实在令人受宠若惊。

“阁下是谁,为何会被关进这里?”云天行摇了摇锁链,问道。

过了一会,那人才道:“我倒想先问问你,整个江湖上的人都知道,沧澜剑神的后人都已死了,而你却声称是他的后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云天行的身份已不是秘密,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于是道:“阁下在这里关了多久了?”

那人道:“这不关你的事。”

云天行道:“以前我藏得隐秘,他们找不到我,还当我已经死了。我还活着的消息,也是最近才泄露出去的,如果阁下被关得时间足够长,一定不知道这个消息。”

那人沉默了一会,又道:“你叫云天行?”

云天行道:“是。”

那人道:“你父亲叫什么?”

云天行道:“云弥。”

那人又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久,才又开口:“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一定不是云弥的孩子,他明明已经死了,这是千真万确的事。”

“千真万确?”云天行失笑道,“难道阁下亲眼见到他死了吗?”

那人道:“我没有亲眼见过,但有人见过他的尸体,而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现在你冒充云弥的孩子,到底有何居心?”

云天行道:“阁下认识我父亲吗?”

那人道:“我的确认识云弥,但你却不是他的孩子。”

云天行一听这话,语气立刻软了,道:“你真的认识我父亲吗?”

那人道:“虽然我不那么聪明,却也不是傻子,你跟他们串通一气,使苦肉计,无非是想从我这里骗取想要的信息,不过,你们会失望的,我什么都不会说,你们囚住我,只是在白费工夫。”

云天行道:“阁下是我父亲的朋友,那就是我的长辈,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那人冷哼了一声,什么话也不说了。

云天行又喋喋不休地说了半晌,那人只是不理,云天行无可奈何,便垂头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狱首又如往常般来到了牢门前,继续说着那些既有威胁又有恐吓的话,云天行早已听腻了,只拿眼睛看着他,什么也不说。

狱首见他如此,道:“你可以什么都不说,但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病虎大人会在几日内赶到这里,到时候就算你再想交易,怕是也不能了。还有,你若对病虎大人摆出这种态度,我敢说,你受到的绝不只是鞭刑这么简单。看看你身边这两具白骨吧,如果你不想变成他们的样子,最好再考虑考虑。有时候死人的话比活人更真诚,但愿你能领悟这个道理。”

云天行笑着摇了摇头,仍是不发一言。

狱首皱起眉头,道:“你还笑得出来?”

云天行默然半晌,忽然道:“我后悔了。”

狱首微微一笑,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如果刚开始你就将沧澜剑诀交给我,也不会白受这些苦。”

“不是这个。”云天行摇头,“我是后悔没有跟她回去,再见她最后一面,哪怕只是偷偷看一眼也好,这样上路总不会太过寂寞。”

第七百八十章 净尘

狱首道:“不管你说的她是谁,只要你现在将沧澜剑诀交给我,我可以让你再见到她。病虎大人不日便会到达这里,到时候说什么都晚了,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云天行的目光中透出了一丝凄凉,道:“你不必再用这些谎言诓骗我,如果你不先放人,你永远也别想得到沧澜剑诀。我年纪虽然不大,可也不是傻子,如果现在就将沧澜剑诀交给你,你一定会杀我灭口,毕竟这是一件见不得人的事,如果被蜃楼的其他人发觉,你必死无疑。狱首大人,我说得不错吧?”

狱首负手驻立在牢门外,一双灰暗的眼睛紧紧盯着云天行,过了好久,摇头说道:“可惜,可惜。”

云天行问:“可惜什么?”

狱首道:“可惜你聪明反被聪明误。”

云天行道:“什么意思?”

狱首微微摇头,道:“如果你痛痛快快地将沧澜剑诀交给我,我也许不会真的放过你,但至少在你死后,我可以让你体面一些,不会像他们两个一样,在这里化成一堆白骨,任人指辱。我是这里的狱首,你知道我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到这些。可是现在,你却放弃了这样的机会。”

狱首向牢门走近一步,道:“我也早就看出来了,你并不想将沧澜剑诀交出来,而我只是在白费力气。虽然上面要你活着,至少现在要你活着,但你别忘了,我有很多手段可以让你活着痛不欲生,你若是想尝一尝那种滋味,大可继续嘴硬下去。现在,我还想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三天后的这个时候,我还会过来这里,听你最后一次答复,希望在这三天的时间里,你会认真考虑一番,是否要与他们两个为伴。”

云天行借着火光又向那两堆白骨看了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狱首目不转睛地看着云天行,道:“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好自为之吧。”说罢,转身走了。

牢房又重现陷入了黑暗与沉寂。

云天行身心俱疲,顾不得狱首那些威胁的话语,合上眼睛便睡着了。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当他醒来时,却听到那边的锁链一直在当啷乱响。

云天行也摇了摇手上的锁链,道:“阁下一向喜欢安静,这时为何要弄出这些响声来?”

那人道:“他饿了你两天,我听你那边一直没动静,还以为你已经饿死了,看来是我多想了。”

云天行苦笑道:“我若饿死了,阁下应该高兴才是,至少不用再担心我与他们勾结,来骗取阁下的信任了。”

那人道:“我记得你说过,你还想再见她一面,你说的这个她是指谁?”

云天行道:“阁下为何要问这个?”

那人略作沉默,道:“只是好奇。”

云天行想了想,道:“她叫阿笙,是我喜欢的一个女孩子,当初不辞而别,想不到竟成了永别,所以才会心生悔意,说了那些没头脑的话,让阁下见笑了。”

那人叹息了一声,道:“又是一个为情所困的人。”

云天行道:“阁下为何要加一个又字?”

那人沉默良久,才说道:“在我遁入空门之前,也曾暗恋过一个女子,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见过的最美的女人。那时候的我也跟现在的你一样,恨不能日日陪在她身边。也许我能够体会你现在的心情。”

“遁入空门?”云天行皱起眉头,“听阁下言语,好似是佛门中人,敢问大师法号是什么?”

那人平静道:“净尘。”

云天行一惊,失声道:“阁下真是净尘大师?!”

那人道:“你认得我?”

云天行道:“万佛寺空尘悟念四大金刚,江湖上谁人不知?前番我去万佛寺参会,听说净尘大师失踪了,后来听人说,可能与四海盟有关,如今看来,倒是一点也不假。”

净尘道:“你的说可是八月十五那次集会?”

云天行道:“正是。”

净尘道:“那日可发生什么事了吗?”

听净尘如此问,云天行便将那日发生的事说了一个大概,净尘听完,良久不语。

云天行悄声问道:“净尘大师,你还好吧?”

净尘“嗯”了一声,道:“师叔祖真的已经圆寂了吗?你是亲眼所见?”

云天行道:“我也是听江湖上的人说的,我被笑我狂带走时,银发老前辈还好好的,不知怎么就突然传出了圆寂的消息。后来我还去过万佛寺,可又不好问这些事,至于真假,我也说不准。”净尘“嗯”了几声,又道:“你说你是云弥的儿子,可有什么能够证明吗?”

云天行苦笑道:“若不被这些锁链捆住,净尘大师倒可以看一看我的容貌,毕竟是父子,总会有几分像的。”

净尘的声音忽然变得警惕起来:“难道证明父子关系只能靠长相吗?你听起来像是在推搪。”

云天行道:“难道大师还在怀疑我的身份?”

净尘道:“我没有理由相信你,除非你能给我一个。”

云天行叹息道:“净尘大师,并非是我故意推搪,如今我命在旦夕,内心躁乱,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可以证明我的身份。大师既然与我父亲是旧识,大可问我几个问题,若我答得上来,自然就是真的了。”

净尘点了点头,道:“此话有理。不过,云弥的事已不是秘密,就算你不是他的儿子,多半也能知道个八九不离十,这样,我问你几个有关你娘的事,你若能答得上来,我就相信你。”

云天行愣了愣,道:“净尘大师还认得我娘吗?”

净尘道:“我既然认得你爹,自然也认得你娘,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你不必多问。我要发问了,第一个问题,你娘最喜欢吃的水果是什么?”

云天行笑道:“这个我知道,是荔枝。”

净尘听他答得果决,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道:“第二个问题,你娘的生日是哪一天?”

云天行道:“这个也难不倒我,是八月十二日。”

净尘点了点头,又问:“你娘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是什么?”

云天行哈哈大笑,道:“气死我了。”

净尘听完发出一声长叹,然后便陷入了沉寂。

第七百八十一章 好奇的侏儒

云天行听那边没了动静,问道:“净尘大师,我答错了吗?”

净尘沉声道:“没错,你答得没错,全都对了。”

云天行道:“既然都对了,净尘大师为何一直叹息?”

净尘叹道:“我本以为你已经不在人世了,如今见你还活着,我很高兴,可眼下的处境……”

云天行说得兴起,倒忘了自己身在囹圄,被净尘一提醒,这才醒悟过来,跟了净尘叹了几声,又不想让净尘伤心,安慰道:“也许我命该绝于此,大师不必为我伤心。”

净尘道:“你也不必太过悲观,再拖延个两三日,等我恢复些内力,弄断锁链,救你出去,也不枉我与你爹娘相识一场。”

云天行道:“听他们说,这些锁链不同寻常,好像叫什么天楼石,是弄不断的,我已经试过很多次了,只是白费力气而已。”

净尘道:“你身上加了几条锁链?”

云天行道:“四肢各有一条,项上一条,腹中一条,总共六条。”

净尘点了点头,道:“他们待你倒也不算严苛,我这里总共有九条,应该算是这座地牢里最严密的牢房之一了。天楼石本就罕有,他们竟然拿来做成镣铐,真是暴殄天物。”

一听净尘那里有九条天楼石锁链,云天行顿时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自己六条都挣不断,净尘竟然可以挣断九条,这差距未免也太大了吧?

净尘虽然位列万佛寺四大金刚第二,但却是四人中最为神秘的一位。单论武功而言,有不少人认为,净尘不在净空之下,当然,这只是别人的猜测,实际到底如何,谁也不知道,毕竟净尘从未出过全力,即便是与诸位师兄弟切磋比较,也只是点到为止,而且从未败过一招一式。

银发对净尘也是相当看重,在其他万佛寺弟子面前谈起净尘时,说的最多的一个词便是未来可期。众人都知道师叔祖修为高深,曾未妄发虚言,既然他说净尘未来可期,那定是可期的。

净尘性子恬静,不喜烦扰,所以不论寺内大事小事,基本都与他无关,有不少僧人对此颇有微词,可一来有师叔祖关照,二来净尘待人和气,诸僧虽然心有怨气,但也从未拿到面上来提过,只是在心里发几句牢骚。

净空怕人说闲话,也会时常给净尘安排一些事务,叫他出来理事,净尘知道师兄的心意,自然不好拒绝。

这次去九幽谷下帖,也是净空提出来的,只是两人都没有想到,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云天行与净尘说了一会,听他中气虚浮,似有内伤,问道:“净尘大师,为何听你说话中气不足,且稍有虚喘,是受伤了吗?”

净尘道:“倒是没有受伤,只是服了他们的药剂,身子有些虚弱,一身内力也都使不出了,需要静待两日,等药效过去,内力稍稍恢复,方可行动。”

云天行握了握拳头,感觉自身内力并未有分毫减损,自嘲道:“净尘大师到底是万佛寺的高僧,待遇就是不一样,不仅比我多了几条锁链,还要下药压制内力,实在令人唏嘘啊。”

净尘咦了一声,道:“你的内力还在?”

云天行道:“一直都在啊。”

净尘思量片刻,道:“这可怪了,那药是下在水食中的,你若没吃,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下在水食里的?”云天行愣了半晌,忽然想起他有百毒不侵之体,这种药剂多半对他无效,所以他的内力一直都在。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响动,云天行压低声音:“有人来了。”

净尘也听了到,“嗯”了一声,便不说话了。

那侏儒举着火把走到云天行牢房前,向里照了照,道:“刚才是不是你在说话?”

云天行抬起头,道:“你们饿了我两天,我快撑不住了,能不能给我一口饭吃?”

侏儒笑道:“现在知道饿了?前几天不是还嘴硬吗?哼,得罪了我们狱首大人,还想要饭吃,亏你还说得出口。”

云天行道:“老哥,我都两天没吃饭了,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再不进食,怕是要饿死了,你行行好,赏我一口吃的吧?”

侏儒向来路看了看,道:“你小子也别跟我装可怜,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要是痛痛快快答应我们狱首大人的要求,哪里还用受这些罪?亏你小子身子骨硬,换成是别人,一次一百鞭,几次就打死了,哪里还能张口要饭吃。”

云天行一脸愁苦,唉声叹气地说:“老哥,不是我不答应他,只是他的那些要求实在过分,我堂堂七尺男儿,怎能做那遭人唾沫的事,就算是死,我也绝不能屈服!”

侏儒听他如此说,又回想起当初狱首赶走其他人时的神秘情景,不由心生好奇,向前凑了凑,低声问道:“小子,我们狱首大人到底要你做什么?”

云天行转开头,道:“我不能说。”

侏儒嘿嘿一笑,从布兜里摸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雪花梨来,道:“你们的饭食都是别人安排准备的,不归我管,我只管送,现在他们都睡下了,就算我想给你弄点吃的,也是不能了。这个梨子是我个人的,你要是肯老实回答我的问题,我就把它送你吃了,如何?”

云天行饿得眼冒金星,一见有吃的,眼中立刻有了神采,道:“你先给我吃了我就说。”

侏儒道:“我若先给你吃了,你再来个一问三不知,我岂不是白折了一个梨子?”

云天行道:“老哥,我现在是砧板上的鱼肉,要死要活,全凭你们一句话,我百般讨好还来不及,哪里敢欺骗老哥你。”

侏儒想了想,道:“咱们可先说好,我把梨子给你吃了,你得告诉我,我们狱首大人到底要你做什么?你若是敢骗我,哼哼,我可要你好看!”

云天行道:“老哥,你放心就是,我现在只想填饱肚子,秘密再重要,哪有性命重要,是不是?”

第七百八十二章 假狱首

侏儒咧嘴一笑,将梨子抛给了云天行,见后者狼吞虎咽地吃了,方问道:“你说说看,我们狱首大人神神秘秘的想要你做什么?”

云天行刻意压低声音,问道:“老哥,你们狱首大人是不是个女人啊?”

侏儒一愣,变脸道:“胡说八道!我们伟大的狱首大人怎么可能是女人?千真万确是男的!”

“不可能!”云天行态度坚决,“他一定是女扮男装。”

侏儒道:“臭小子,你耍我是不是?梨子都给你吃了,你就跟我说这些荒唐事?好啊,好啊,你等着,看我如何收拾你!”

云天行见侏儒要走,忙喊住,道:“老哥且住,我还有话要说!”

侏儒走了几步,又转回来,道:“臭小子,你还有什么话说?再敢污蔑我们伟大的狱首大人,小心我去狱首大人那里告你一状,看你还敢不敢胡说八道!”

云天行委屈道:“老哥,我说的都是实话,半点不假。你也知道,每次狱首大人过来,都会遣散其他人,你可知道他为何会这样吗?”

“为何呀?”侏儒探着脖子,满怀期待地问道。

云天行低声道:“怕人知道呗。”

侏儒立刻拉长了脸:“你这不是废话吗?要是不怕人知道,还用赶我们离开?”

云天行笑了笑,道:“老哥,你们狱首大人真是个男的?”

侏儒道:“半点也假不了!”

云天行点了点头,喃喃自语道:“这可就怪了,既然是个男的,为何会喜欢男人?”

侏儒听到了云天行的话,皱着眉头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什么男人女人的?”

云天行道:“老哥,其实……你们狱首大人看上我了,想占有我,他怕你们笑话,所以事先才会赶你们走。”

侏儒脸上现出一副古怪的神情,斜眼瞅着云天行,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云天行狠狠点头,道:“半点也不假。他跟我说,只要我跟了他,就会想法子弄我出去,保证不会让人知道。老哥,你们这里是不是经常有男人莫名失踪啊?”

听到这话,侏儒的脸色即刻变了,看了云天行一眼,便低下了头,似乎是在回想着什么。

云天行见他半信半疑,忙又说道:“老哥,你知道跟在狱首后面戴鬼面的人是谁吗?”

“不知道。”侏儒道,“他们一直跟在狱首大人身旁,寸步不离,也跟狱首大人一样,时时刻刻都戴着鬼面,从未见他们摘下过。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

云天行故意露出惶恐之色,道:“老哥,你即将大祸临头,怎么还不知觉啊!”

侏儒一听这话,惊得火把掉在了地上,忙弯腰拾起,道:“你……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我好端端的,怎么就大祸临头了?”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也难怪老哥没有察觉,只怪他们隐藏得太深。老哥,你赶快逃离这里吧,再迟一步,性命不保啊!”

侏儒见云天行说得煞有其事,心下惊疑不定,道:“你说明白些,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好端端的,怎么就大祸临头了?”

云天行伸着脖子向别处瞧了几眼,低声道:“老哥,你还不知道吧,其实,你们的狱首大人早已经死了。”

侏儒惊退三步,拿一双眼死死瞪着云天行,道:“你胡说什么!”

云天行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道:“老哥,你别激动,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们的狱首大人早已经死了,那几个戴着鬼面的人,其实就是那些失踪的人。你们狱首大人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整日被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无处消遣,自然要打这些囚犯的主意……”

侏儒叫道:“你胡说!”

云天行又嘘了一声,道:“老哥,你先听我说完,如果是我说得不对,你大可再抽我一百鞭;可如果我说的都是实话,老哥你的性命只在旦夕之间,稍有差池,便会命丧黄泉,你真的不要听吗?”

侏儒本想破口大骂,可听他说得要紧,又关乎自己的性命,一时竟犹豫了。过了好半晌,才道:“你倒是说说看,我怎么就命在旦夕了,若是敢有半句假话,我不管狱首大人有什么命令,我先扒了你皮,抽了你的筋,再做后计!”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老哥,你又何必这样,我是看在你那一个梨子的份上,才冒着生命危险告诉你这些话,你怀疑我倒没什么,可说这些狠心话出来,未免也太伤人了。”

侏儒道:“我怎么狠心了?你吃了我的梨子,还在这里胡说八道,说我们伟大的狱首大人有龙阳之好,还说他已经死了,这些话让我听到也就罢了,若是传到狱首大人耳朵里,连我也得跟着遭殃!”

云天行道:“老哥,是真是假,你也得先听我说完啊。”

侏儒厉声道:“你说!”

云天行道:“你们狱首大人为了满足自己私欲,暗使手段,将看中的那几个囚犯放脱,据为己有。然而囚犯毕竟是囚犯,他们肯答应狱首,只是权宜之计,等取得了狱首的信任,自然要杀之而后快,顺便取而代之,毕竟你们狱首大人一直戴着鬼面,而且这里视线昏暗,极难辨查。老哥,难道你就没有察觉到,这个狱首的异样吗?”

侏儒听了这话,再仔细一想,眉头锁得更紧了,道:“就算这个狱首是假的,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怎么就大祸临头了?”

云天行道:“那假狱首在劝我归顺时,曾隐约透露过一些事,说如果我跟了他,不但可以带我离开这里,还可以让我在这里恣意报复,毕竟这里面的差役都不太友好,当然,老哥你是好的,我心里都记着呢。假狱首说了很多,在我看来,他们应该有一场大举动,我觉得他们很可能是要劫狱。”

“劫狱?”侏儒的脸色变了。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没错,就是劫狱。老哥你想啊,如果他们劫狱,首当其冲的是谁?自然是你们这些狱卒了。往日里他们受尽了酷刑虐待,今番风水轮流转,转到了他们家,他们岂会放过你们这些施刑者?”

第七百八十三章 脱困

那侏儒被云天行连唬带吓,已信了大半,还真当那假狱首要带人劫狱,转身便要走。

云天行忙喊住,道:“老哥,你哪里去?”

侏儒停住脚,道:“自然是要去联合其他狱卒兄弟,将这个假狱首给揪出来,如若不然,必遭其害!”

云天行道:“老哥,你且慢走,我还有几句话要说。”

侏儒急问道:“你还要说什么?”

云天行道:“老哥,去不得呀!那假狱首既然能够稳坐主位,且不被人发现,自然是有大本事的,你独自一人,如何是他的对手?”

侏儒道:“谁说我独自一人了,这里的狱卒我大都认得,都是老交情了,这种时候大家商议着行事,总比我独身行事要稳妥些。”

云天行道:“你当你那些狱卒兄弟就是真的吗?你以为他们一点都不知情吗?要我说,他们一定早就知道了,只是收了那假狱首的好处,不说罢了。而且我早就说过了,那些善于与上司搞关系的人,总能得到不少好处。老哥你是本分人,不擅长这些,这时候去联合其他狱卒,不等于自投罗网吗?”

侏儒急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云天行想了想,道:“不瞒老哥,兄弟我曾学过一些武功,如果老哥信得过兄弟,帮兄弟把锁链去了,兄弟护送老哥逃出去,如何?”

侏儒道:“兄弟,你好意告诉我这些事,我心里感激,但锁链一事,老哥我实在无能为力。这座地牢共有九层,而这里便是第九层,也是整座牢狱里最严密的地方,此处关押的通常都是些极为重要的囚犯,我们狱卒是没有权限放人的。若要放你,需得先去狱首那里讨到钥匙才行,但依目前的情况来看,钥匙是讨不到了。兄弟,你多保重吧。”

云天行叫道:“老哥,你若不肯放我,兄弟我可真要死在这里了!”

侏儒道:“兄弟,那假狱首既然有收你之意,你大可应了他,虽然委屈了些,但总比丢了性命要好,你说是不是?”

云天行还要再说,那侏儒摆了摆手,举着火把飞也似的跑了。

云天行见最后一缕火光消失在拐角处,叹息道:“白忙活了!”

净尘笑道:“你爹是个沉默寡言的人,看来你更像你娘。”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其实我的话也不多,只是有些时候却不得不多说。”

净空道:“你骗得了他一时,却骗不过他一世,等他回转过来,麻烦就接踵而至了。”

“麻烦?”云天行一笑,“自打我从这里醒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应对一切麻烦的心里准备,说到底,不就是一个死吗,借你们佛门中的一句话,叫脱离苦海。”

净尘沉默良久,道:“我们佛门中人常云苦海,其本意是教人积善结缘,修成正果,并无消极待世之意。你现在的处境虽然危急,但尚有脱生的希望。我现在内力稍有恢复,但尚不能挣脱锁链。我先教你一套缩骨的功法,你用心学习,虽奈何不得你项上腹中的锁环,但四肢上的锁环,应该不难去掉。剩下的两条锁链你试试能不能挣断,若不能,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云天行闻之大喜,他之所以挣不断锁链,正因为手脚被束缚住,空有一身内力却使不出来,若真能将手脚解放出来,凭他这一身浑厚的内力,将剩下的两条锁链扯断,并不是什么难事。

“净尘大师,眼下情况危急,不知这套缩骨的功夫要多久才能学成?”

净尘道:“若只是缩手缩脚,用不了多少时间,当然,如果你资质够差,会花上几个月甚至几年也说不定。不过,云弥天赋极高,你娘又是极聪明的,你应该也不会太差吧?”

云天行苦笑道:“这个可说不准了,以前我爹传我剑法时,总嫌我笨,还说我要是有我娘一半聪明就好了。”

净尘自语道:“她的孩子应该不会太差吧。”

云天行没听清净尘说了什么,问道:“净尘大师,你刚才在说什么?”

净尘摇了摇头,道:“我先将口诀传给你,你默默记住,然后再依口诀修炼,如果你真是云弥的孩子,不用一日,必定小有所成。”不等云天行回话,净尘便开始传述口诀。

云天行集中精力,默默记忆,净尘只念了三遍,他便能记个大概了,到第五遍便可口述了。

记住口诀,云天行便按照口诀开始修炼,不懂得地方,有净尘在旁指点,自然不需要他自己多费脑筋。

时间匆匆而过,不用半日功夫,云天行的手脚竟真从锁环从脱出来了。

听着牢房那边里传来的欢喜声,净尘欣慰一笑,心想:“师叔祖时常赞我天赋高,悟性佳,可在他面前,却不值一提了。当初我学这套缩骨功时,却也用去了两日的时光,到底是云弥和蔷薇的孩子,只用了不到半日便学成了,后生可畏啊。”

云天行去掉了双手双脚上的锁链,全力运起天地无极神功,双手拉住项上锁链,用力向两边一拉,“崩”的一声,竟真将锁环给拉断了。

云天行大喜,忙又将腰环拉断,大笑道:“净尘大师,我出来了!”

净尘微微一愣,这可是天楼石特制的锁环锁链,自己能挣断,凭的是几十年的浑厚内力,可细细数算起来,云弥这儿子也还不到二十岁,怎能轻易挣断天楼石锁链?

当然,他并不知道云天行已学会了威猛霸道还在金刚伏魔功之上的天地无极神功,若是连一条锁链都挣不断,那天地无极也不会被江湖中人奉为天下第一内功了。

牢房竖栏并非天楼石材质,而只是普通的铁质竖栏,云天行不费吹灰之力,便将竖栏掰出了一个洞,从里面钻了出来。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响动,似乎是有人来了,云天行怕人发觉,忙又将竖栏掰直,使出天地无极神功,将四肢吸在了墙壁上,如壁虎般游到了走廊顶上。

第七百八十四章 环形牢

一个头戴鬼面的人举着火把走了过来,经过云天行所在的牢房时,下意识拿火把往里照了照,然后继续走。又走了一会,那鬼面人忽然停住了脚,愣了一会,忙又倒了回来,将火把伸进牢房里照了照,登时吃了一惊,里面的人竟然不见了!

那鬼面人还当自己眼花了,摘下鬼面,揉了揉眼睛,再去看,仍没看到人,只有那两具白骨仍安静地躺在那里,供鼠蚁游戏。

这里是整座牢房最严密的区域,就连锁链锁环都是天楼石特制的,以前还从未有人逃离过,那鬼面人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伸手在自己脸颊上捏了两把,吃痛后再去看,仍没看到人。

云天行在廊顶上悄声游到鬼面人正方,卸去吸力,悄然落下,拍了拍鬼面人的肩膀,道:“不用找了,我在这里。”

那鬼面人打了个激灵,还未回头,便已被云天行制住了。

“你最好不要叫,我连天楼石锁链都能掰断,何况你这个人。你只要按我说的做,我保证不伤你性命,你可听到了吗?”

那鬼面人受制于人,哪敢不从,只连连点头答应。

云天行将他带到净尘牢门外,拿火把往里一招,已然愣住了。牢中关着的人与想象中简直是天壤之别。

他本以为净尘是个老僧,至少也该与净空净念等人年纪相仿才对,可眼下这个白衣僧人却只是中年模样,而且在这个又脏又臭的地方,他那袭僧衣竟是那样洁白无瑕,不染一丝纤尘。

他真的是一个囚犯吗?

云天行愣在了牢门外。

净尘注视着站在牢门外发呆的年轻人,嘴角微微掀起,心道:“果然是她的孩子,跟她长得可真像啊。”

云天行回过神来,道:“阁下真是净尘大师吗?”

净尘微微点头,道:“你既已脱离束缚,这就快逃走吧,我内力尚未恢复,怕是帮不上你了。”

云天行乃重情重义之人,净尘救了他,他岂会一走了之?何况净尘还是他父母的旧识,更无见死不救之理。于是将那鬼面人拽过来,喝道:“把牢门打开!”

那鬼面人从未经受过这种场面,吓得浑身颤栗,哪敢不从?忙取出钥匙环,将牢门打开。

云天行拽着鬼面人进了牢房,先将竖栏掰大,将鬼面人的脑袋摁进去,再将竖栏掰回原形,将他的脑袋卡在竖栏里,然后说道:“你若敢喊叫,我就将这支火把塞到你嘴里去,你听清楚了?”

那鬼面人狠狠点头,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

云天行将火把交给鬼面人,走到净尘身旁,将他身上的锁环尽数捏碎,看得那鬼面人冷汗直流。

他在这里当差了这些年,还从未见过哪个人能将天楼石捏得跟爆豆一样,如今亲眼见了,却又像是在做梦,一点都不真切。

净尘也被云天行的手段给惊到了,直到身上的锁环尽数去了,才说道:“你这身本事怕不是出自云弥之手吧?”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等逃出去了,我再与大师细说。”说着,将净尘负起,冲出牢房,沿走廊奔去。

那鬼面人身在牢房,头颅在外,见云天行和净尘逃走,生怕祸及自己,忙嘶声大叫,这时,一物从黑暗中飞来,正插进了他的头颅里,喊声立时断了。

飞来的正是天楼石锁环的碎片,云天行捏碎锁环时,觉得有几块碎片尖硬锋利,可以当暗器用,便悄悄收了,这时听那人大喊,便寻声发了一枚,听喊声断了,方继续飞跑。

刚穿过一个未上锁的过道门,忽从走廊右边一座小门中走出两个人来,腰上各自挂着兵器,那两人见云天行背着净尘出现在了门口,明显愣了愣,刚要去摸兵器,却被云天行先用凌虚指点倒了。

净尘讶然道:“这是师叔祖的凌虚指?”

云天行只“嗯”了一声,却没有说什么。

净尘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自然不会多问。

云天行躬身钻进小门,屋里十分宽阔,中间一张长方桌上点着一盏油灯,七八个菜碟凌乱地摆在油灯周围,两个空酒坛倒在桌下。两边是四张木床,其中一张床上正有一个人在打呼酣睡。

云天行上前一把将那酣睡之人揪起来,喝道:“出口在哪里?快带我们出去!”

那人显是喝了不少酒,被云天行揪住领口提起来,才朦朦胧胧回了点神,眼珠在眼皮里动了动,却没能睁开眼,嘟囔道:“吵什么吵,老子正做美梦呢,要喝你们喝,不用管我……呼……呼……”

云天行见他又睡过去了,心里着急,一把将他拽下床,摔倒了地上,那人嘴巴动了动,竟然抱着床腿又睡了,云天行忍无可忍,揪住他后领,将他的额头狠狠磕在了桌面上,那人吃痛,方才惊醒过来。

“你们……”

云天行叫道:“带我们离开这里,否则杀了你!”

那人从桌底下摸出一把短刀,一刀向云天行心口刺去,云天行伸指一夹,便将短刀给夹住了,冷冷道:“不要逼我杀人,快带我们出去!”

短刀被云天行拿住,那人忙松了手,转身去拔挂在床头上的长刀,云天行叹息一声,将短刀掷出,正钉在了那人的后背上,那人哀嚎一声,倒地死去。

净尘念了几句阿弥陀佛,云天行却没心思顾及这些,眼下若不下重手,必是死路一条,他可不认为蜃楼的人会对他容情。

云天行背着净尘出了小门,沿着走廊一路飞奔,也不知奔了多少时候,忽见前方墙上挂着一个人头,云天行心下一紧,大着胆子走了过去,登时呆住了,这分明是那个被他卡住头颅的鬼面人!

他沿着走廊奔了这么久,竟然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难道这座牢狱没有出口吗?

净尘道:“他们来为我送饭时,有时从左边来,有时从右边来,去的时候也一样,有时去往左边,有时去往右边,所以我就在想,这会不会是一座环形牢笼,如今看来,我猜的倒是一点也没错,出口一定就在走廊旁边的某个牢房里!”

第七百八十五章 看不见的出口

云天行喘着粗气道:“这里的牢房少说也有近百个,若是挨个寻找,怕是来不及了。”

净尘道:“你转过身去,模仿着那个侏儒的步履,走一百三十六步,然后停下。”

云天行虽然不知道净尘为何要他这样,但还是照他的话去做了,转过身去,小步走了一百三十六,然后停下了。

净尘往右手边的牢房一指,道:“进去看看。那侏儒从这里离开时,我曾听到有牢门响动声,这边没有过道门,他应该是动了牢门才对,但这边又没有犯人,他还要去开牢门,也许这座牢房里藏有暗道也说不定。”

云天行见牢门上缠有锁链,顾不上许多,连出两脚将牢门踢倒,进到了牢房里,拿火把照了照,见里面与其他牢房里一样,也是有六条锁链从墙孔伸出来,只是这些锁链只是普通的铁链,却不是天楼石。

云天行每条锁链都拉了一遍,均未拉动,道:“应该不是这里。”

净尘摇头,道:“我不会听错的,自从我进到了这里,那侏儒一共往这里走了八次,每次都只走一百三十六步就停下,然后开牢门,动锁链,之后便没有了任何动静。还有,他应该是同时牵动了两条锁链,你再重新试一遍。”

云天行又依净尘所说,同时牵动两条锁链,果然,只试了几次,手里那两条锁链便被拉出了尺余,然后墙上打开了一道石门,出现了一条通往上方的石阶。

云天行惊喜交加,道:“若不是大师,我就是找上一辈子,也是找不到出口的。”

净尘道:“不要高兴得太早,这里仗着锁链牢固,出口隐蔽,所以只有寥寥几个人看守,后面的路更难走,你带上我,一定走不掉,还是将我放下吧。”

云天行摇了摇头,却没说什么,背着净尘,径直踏上了石阶。

净尘又道:“我的内力虽然并未完全恢复,但独自行走还是可以的,你放我下来吧,这样遇上麻烦,也容易对付些。”

云天行想了想,也是这样,便将净尘放了下来。

两人并肩往石阶上走。

云天行道:“大师,你能跟我说说我娘的事吗?”

净尘想了想,道:“你娘很喜欢蔷薇花,我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也是在蔷薇花下,所以,直到现在,我都还以蔷薇称呼她。她是一个很开朗的人,话很多,有时候说得起劲,能说上一整天。我本以为她也会喜欢一个很能说人,可谁又能想到,她偏偏喜欢上了一个话很少的人。云弥沉默寡言,有时候一整天都说不上一句话,起初我还挺好奇的,后来我才知道,也只有云弥才配得上她。”

云天行道:“大师认识我娘,是在我爹之前吗?”

“是的。”净尘微微点头,“我跟你娘本就是同乡人,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认识了。你爹便是她引荐给我的,还有你爹的那位结拜兄弟。”

“结拜兄弟?”云天行忽然停住了脚,“我爹还有结拜兄弟吗?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哦,我想起来了,一定是余叔叔。”

净尘摇头道:“不是余沽之,云弥救过他的命,他无处可去,所以才会一直跟在云弥身边。我说的结拜兄弟是指叶孤鸾。”

“什么?”云天行险些叫出来,“你说叶大侠是我爹的结拜兄弟?”

净尘道:“你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他们的结拜本就没有对外公开,知道的也只有寥寥几个心腹而已。如今死的死,亡的亡,知道这件事的,怕是也没有几个人了。云弥不对你说,也是为了你好,毕竟你年纪还小,知道的太多,反不是什么好事。”

云天行失笑道:“怪不得那日在落梅山庄,叶大侠说我跟他一位朋友很像,现在想来,倒真有几分好笑。”

净尘道:“你已离世的消息便是他告诉我的,如果他知道你还活着,就面前有刀山火海,他也一定会赶来救你,就像十多年前,他听到云弥与你遇害的消息,孤身杀入四海盟时一样。”

云天行道:“叶叔叔杀掉沈苍龙以及两位副盟主都是因为我爹吗?”

净尘叹道:“在这个世上,也只有你们才会让他这样奋不顾身啊。”

云天行默然良久,方抬起步子,继续往前走。

石阶并不长,尽头却是一堵墙,云天行左右环顾,发现左边墙上有个拉环,他没有多想,便将拉环拉了出来。

“轰——”

前面那堵墙升了上去,竟是一堵机关墙。

机关墙的另一边就是地牢的第八层,有两个带刀的鬼面人守在甬道左右,待机关墙完全升上去后,那两个鬼面人下意识握住刀柄,挡在了石阶的尽头。

虽说这道门时常会被打开,但他们知道,这里面关着的人十分重要,如果有任何闪失,他们的性命必定保不住,不得不慎重。所以每当石门打开时,他们会严阵以待,不敢有分毫马虎。

虽然这两个鬼面人有所准备,但乍见到暗影中并肩走出了一个年轻人和一个白衣僧人,仍是吃了一惊。

就在两个鬼面人愣神之际,云天行和净尘同时抢上前,一人一招,将两个鬼面人制倒在地。

见净尘出手的速度不在自己之下,云天行又惊又喜,虽说刚才这一击,他是用了八成功力,然而净尘的内力并未完全恢复,却能跟上自己的速度,若净尘的内力完全恢复,将会是何等存在?

两个鬼面人一倒,不远处几个值守的人便发现了云天行和净尘,一面抽刀,一面高声大喊,转眼便有十数个鬼面人,舞着佩刀,分从左右向这里砍杀过来。

两人见左侧人数相对较少,便一起向左侧冲去。

云天行全力运起天地无极,狂奔起来,如一尊战神,势不可当,迎面两个鬼面人率先挥刀砍来,被云天行突然一声暴喝,震得头晕目眩,还未回过神来,便被云天行一人一拳轰到了墙上。

其余诸人叫嚷着挥刀乱砍,云天行左右闪避,挥臂连点,劲气透指飞出,又有数人哀嚎倒地。

净尘步履轻盈,紧紧跟在云天行身后,不曾落下半步,有人想从侧面攻击净尘,要么被云天行抢先截下,要么被净尘拿衣袖扇飞,这么多人齐上竟不能将这两人挡下片刻。

等后面那群鬼面人追上来,云天行与净尘早已远去了。

第七百八十六章 红漪大人

封闭的暗室内,灯火昏黄,狱首大人端坐在案桌前,手捧着一卷记录最近一月地牢人员变动的名册在看,忽然桌上灯光一晃,一个鬼面人出现在了案桌前。

“狱首大人,外面有一红衣女子求见,说是病虎大人派来的。”

“红衣女子?”狱首大人从卷册上方瞧了那鬼面人一眼,“真是病虎大人派来的?”

那鬼面人道:“那女子只说是病虎大人让她来的,其他并未多说,属下也不敢问,还请狱首大人定夺。”

狱首大人微微眯起眸子,盯着卷册看了一会,才道:“带她进来。”

“是。”鬼面人行了一礼,转身快步走出。

不一会,那鬼面人果然带了一个红衣女子进来,狱首一见来人,忙从座位上站起,恭敬道:“见过红漪大人。”

红漪只是冷冷“嗯”了一声,问道:“听说沧澜剑神的后人被关到了这里,他可还活着?”

狱首恭敬道:“病虎大人要他活着,属下自当尽力看待,绝不敢让他有半点闪失。”

红漪点了点头,道:“你带他过来见我,我有几句话要当面问他。”

狱首大人犹豫了半晌,道:“红漪大人,这里的规矩您是知道的,若您要见其他犯人,属下倒是可以通融通融,这个云天行不同寻常,病虎大人曾特意嘱咐过,在他到来之前,绝不能将之从地牢里放出半步。”

红漪冷冷道:“我来这里,便是受了病虎的命令,难道你想违令?”

狱首忙垂下头,道:“属下不敢。红漪大人既是受了病虎大人的命令,烦请将病虎大人的亲笔文书示出,容属下一观。”

红漪怒道:“你好大的胆子!我要你带他过来,你却推三阻四,执意不肯动作,难道那云天行已被你放了?!”

狱首急道:“没有病虎大人的命令,属下怎敢擅自放人?那云天行现在正被天楼石锁住,半步也动不了。红漪大人若有话要问他,属下可以带红漪大人去见他,但放人一事,没有病虎大人的亲笔文书,恕属下不能答应。”

红漪冷眼看着狱首,过了好一会,才道:“我听说他有一柄好剑,你拿来给我瞧瞧。”

狱首道:“他的剑现在已归剑八大人了,属下做不得主,还请红漪大人见谅。”

“剑八?”红漪微微眯起眸子,“你少在这里敷衍我,剑八现在根本没在这里。”

狱首道:“剑八大人的确没在这里,但上次病虎大人来信时特意提到过,若剑八大人到了此地,可直接将云天行的剑交给他,不需再次禀报。”

红漪伸手道:“把病虎的信拿来我看!”

狱首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将病虎送来的信件,翻出来递给我红漪。前番几次违逆红漪,已让狱首忐忑不安,若再拒绝她,指不定她会做出什么荒唐事,到时候回去告上一状,他这个狱首的位子,怕是难保了,搞不好还会有性命之忧。

红漪看完信件,眉头皱得更紧了,将信件递还给狱首,道:“你只管把他的剑给我,剑八那里我自会去解释。”

狱首苦笑道:“红漪大人,您就不要为难属下了。这是病虎大人亲自吩咐下的事,属下不能不照做。若红漪大人真喜欢那把剑,等剑八大人到了,您再跟他要就是了,何苦跟属下过不去。”

红漪道:“你先拿出来给我瞧瞧,若是入不了我的眼,我不要了就是。”

狱首无计可施,又怕得罪红漪,只得转动墙角里的机关,将藏在石墙暗格里的太阿剑取来,双手呈给红漪。

红漪接过剑,拉出鞘看了一会,道:“是把好剑,我收了。”

狱首脸色变了变,正想要说什么,忽有一个鬼面人闯了进来,气喘吁吁的说道:“大人,不好了!那云天行从第九层逃出来了!”

狱首一惊,失声道:“这怎么可能?!他已被天楼石锁链困住,如何能够脱困?”

那进来报信的鬼面人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红漪,忙把头垂得更低了,道:“跟他一起被关在第九层的白衣和尚也在,现在两个人已闯到了第六层,还有不少囚犯也被他们放了出来,还请大人速速派人支援,若再耽搁下去,怕是真要闯出去了!”

狱首急道:“快吩咐下去,将地牢各层出入口尽数封死,无论是谁,皆不可放过!”

那鬼面人领了命,正要转身离开,红漪忽然摘下腰间红鞭,挥鞭一卷,鞭尾已缠上了鬼面人的脖颈,用力一拽,那鬼面人颈上出血,倒地立时死了。

原来红漪这条鞭上一侧装有倒刺,若用有刺的一面缠住人,只需轻轻一拉,细密的倒刺便会如刀刃般将人皮肉割破。这鬼面人颈上流血,已然被这些倒刺割破了喉咙。

狱首见红漪突然出手,将自己属下杀死,着实吃了一惊,道:“红漪大人,你……这是干什么?!”

红漪冷眼看着地上那具尸体,道:“这些废物,要他们看个人都看不住,还有脸来报告?!若人人如他这般懈怠失职,要他们有何用?”

狱首本就理亏,今见红漪突然发威,心下更是惶恐不安,若云天行与净尘真的逃了,他的性命怕是也难以保住,于是向站在门边的鬼面人吩咐道:“快去请几位大人来帮忙,此事要紧,切不可疏慢了!”

那鬼面人应了一声,转身才走出几步,又被红漪一鞭卷住,然后倒地死了。

狱首见红漪连杀两人,心下更是莫名其妙,下意识退了几步,警惕地盯着红漪,道:“红漪大人,你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吗?”

红漪平静道:“我当然知道。”

狱首道:“你刚才也听到了,那云天行与净尘已闯到了第六层,若不及时将出入口封死,叫他们逃了出去,病虎大人那里可没法交代!”

红漪道:“人是你放的,病虎要怪,也怪不到我的头上,用我交代什么?倒是你,是该好好想想,该当如何面对病虎的愤怒。”

第七百八十八章 逃生机关

狱首拼命刺来一剑,红漪不闪不躲,依旧只催着红鞭追敌,等他的剑到了眼前,方侧身避过,跳起一脚,正踢在狱首小腹。狱首吃痛,倒摔出去,空中又被扫了两鞭,撞在石墙上,衣上已然渗出了两道清晰的血痕。

红漪握鞭指道:“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通向外面的大门打开!”

那狱首戴着鬼面,虽然看不到面容,但面具后面却已流出了一道血痕,显然已经受了伤。

“你知道背叛蜃楼的后果,为何还要自取灭亡?!”狱首扶墙站起。

红漪平静道:“我只是不想让他死,至于后果,我已经顾不得了。”

狱首冷哼一声,道:“就算你把我杀了,我也绝不会把机关打开,只要那道门一直关闭,你们谁都别想出去,大不了一起死在这里!”

红漪不打二话,扬鞭向狱首颈上卷去,那狱首早有防备,侧身一躲,红着眼又向红漪扑来,空中挥剑狂舞,眨眼已出了三十余剑。

红漪舞鞭将他的剑招一一化去,乘隙驱动长鞭,从侧后方偷袭,卷住了狱首的右腿。

狱首一惊,抬手连砍了几剑,却没能将长鞭砍断,情急之下,从怀里摸出两柄飞刀,直向红漪面上射去。

红漪闪身躲掉,冷冷道:“就你有暗器吗?”说罢,抬手射出数枚银针。

狱首右腿被缚,已然无法躲避,见红漪发射暗器,忙舞剑抵御,可红漪在发射暗器时,同时也在操纵红鞭,狱首虽然勉强挡掉了几枚暗器,但终归还是被银针射中了。

银针上并未涂毒,但银针细长,扎入体内,已然限制住了他的动作,狱首情知自己必死无疑,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大叫一声,挣扎着向红漪冲来。

红漪抖动长鞭,将他狠狠摔在墙上,墙面立刻龟裂破碎,就连上面挂一盏油灯都给震落下来。

这一下摔得虽狠,但狱首却一声都没哼,又弹跳起来,将手中长剑掷出,直取红漪。

他这一招是在赌命,一个剑客如果没了剑,与待宰的羔羊有什么区别?可若这一剑能将红漪杀死,他才会有活命的机会,眼下这种时刻,他没得选。

红漪虽然没料到他会这么做,但好在身手敏捷,只拿鞭子一卷,便将狱首的剑给卷住了,顺势扭身甩出,长剑飞回,不偏不倚,正钉在了狱首心口。

红漪见狱首心口出血,又垂下了头,已然死了,忙在房里搜寻机关所在。

在她来这里之前,早已将这里的情况打听了个七七八八,如果不先与外面连通的大门打开,即便能够闯到第一层,也是绝对逃不出去的。

红漪在房里搜了个遍,终于在墙角里找到了一个暗格,里面便有一个机关枢纽,她曾见过机关图样,一眼便认了出来,忙将机关打开,然后将机关枢纽捣毁,这样那道门就不会被关上了。

做完这一切,恰好又有一个鬼面人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跑了进来,刚叫了一声“大人”,猛地看见地上有几具尸体,而他那位狱首大人也作倚在墙边,心口插着一柄剑,已然死了。

那鬼面人一惊,才发现旁边还站着一个手执长鞭的红衣女子,他不认得红漪,忙掣出剑来,叫道:“什么人?竟敢谋杀狱首大人!”

红漪不打二话,挥鞭向他卷来,那鬼面人见狱首大人都被这女子杀死了,料定自己必不是她的对手,忙转身飞跑。

红漪哪里肯让他走,纵身跃起,长鞭卷出,那鬼面人只觉背后劲风骤至,忙转身挥剑抵御,只挡了几剑,便被红漪的长鞭卷住,扔到了墙上,脑袋正磕在墙角,瞬间毙命。

红漪沿途又抓了两个人,问明了云天行的所在,便向那里赶了过去。

却说在第八层时,云天行见对方人数越聚越多,而他与净尘都使不出全力,于是急中生智,便将旁边的牢笼打碎,将里面的“囚犯”放了出来。

这些人已不知被关了多少年月,心中早已没了逃生的希望,眼见有人将牢笼打碎,积攒了这些年的怨怒一涌而出,毅然加入了逃生的队伍。

这些人原本都是江湖上的好手,只因与四海盟亦或是蜃楼作对,便被抓来关在了这里。他们活着,只因还有利用的价值,等他们失去了应有的价值,性命在旦夕间便会失去,如今有人来救,哪有不逃之理?

有些没被放出来的人眼见有活命的机会,也在牢里大喊大叫,眼下人人都清楚,人越多,逃生的机会就越大,于是便有人专门负责放人,到了现在,这支逃生队伍已壮大到了几十人。

当初只有云天行和净尘两个,便无人能挡,现在又加了这几十号人,而且个个都是好手,如何挡得住?

这些人虽然也都吃了压制内力的饭食汤水,但到底不是庸碌之辈,即便使不出内力,也有法子保身制敌,所以,这一路上根本无人能够硬撼这支队伍的锋芒,只有通过关闭大门,设置障碍等等粗简手段,来阻止他们进一步外逃。

云天行身负奇功,而且内力无损,毅然冲在了第一位,但凡有任何设施阻住了去路,无疑都被他打碎了,连天楼石锁链都拦不住他,这些铁栏土墙,如何奈何得了他?

一个面布须髯的黑脸汉子冲上前来,与云天行并肩而行,笑道:“小兄弟,俺叫尤猛,你叫啥?”

云天行抬手一掌将从旁袭来的鬼面人打翻在地,看了这位名叫尤猛的黑脸汉子一眼,道:“我叫云天行,不过,现在可不是说闲话的时候。”

那尤猛咧嘴笑道:“怕啥?俺既然出来了,他们就别想再把俺关回去,有小兄弟做先锋,再加上俺们这些人,就算是天罗地网,也休想罩住咱们。”

云天行摇了摇头,只管在前面开路。他带领众人在第五层冲了一会,发现第五层的构造与第九层很像,又是一个环形牢狱,这样一来,出口又不知藏在哪里了。

净尘也已发觉他们在绕圈子,提醒道:“这一层的出口必然隐藏在暗处,先抓一个人来问问。”

第七百八十九章 尤猛施刑鬼面人

那尤猛听说要抓人,还不待云天行动手,便抢着抓了一个鬼面人回来,喝问道:“你说,这一层的出口在哪里?敢有半句假话,俺要你好看!”

那鬼面人见尤猛生得乌漆嘛黑,一脸大胡子又脏又乱,像个黑夜叉,心里有点害怕,但又不敢泄露这里的机密,鼓着胆子说道:“我不知道!”

尤猛嘿嘿一笑,道:“不知道是吧,好,我就喜欢跟你这种嘴硬的人打交道。”说着握住鬼面人的一根手指,嘎嘣一声,硬生生给掰了下来,拿到他眼前晃了晃,笑道:“现在知道了没有?”

那鬼面人见到自己的断指,越发硬气了,转开头去,道:“不知道!”

尤猛二话不说,又掰断他一根手指,道:“现在呢?”

鬼面人咬着牙,仍是一言不发。

尤猛点了点头,再掰断他一根手指,然后看他一眼,见那鬼面人仍是转着头不说话,尤猛继续掰手指,不一会,十根手指已经全部掰完了。

云天行见尤猛将这人的十根手指全部掰去,不由皱起了眉头,虽说他对这些人没有好感,动起手来也不会留情,但像尤猛这样一根根去掰手指,他反而觉得有些残忍,但眼下若不这样做,怕是很难找到出路。

如今已闯到了这里,若是再被关回去,他们必定会严加防范,想要再逃,怕是不能了,于是云天行并未出声制止尤猛施刑,只盼这鬼面人早早屈服,说出出口所在,免得白白受苦。

那鬼面人十指尽断,痛入骨髓,但相比而言,这种折算肢体的羞辱更让他痛不欲生。常言道身体肤发授之于夫母,理应悉心爱护,如今受制于人,大不了交出性命便是,可这黑脸夜叉却将他的手指像胡萝卜一样一根根掰断,这种耻辱他如何受得了?

尤猛见这鬼面人仍不肯招,又揪住他一只耳朵,笑道:“还不肯说吗?”

那鬼面人见尤猛一直在笑,再配上那张黑脸,真像个夜叉,生怕他将自己的身体弄得支离破碎,他也毫不怀疑这黑脸夜叉能做出这种事,忙道:“我说,我说,出口就在上面,不要撕耳朵!”

众人仰头去看,果见上面悬着一个大竹篓,竹篓四角系着粗绳,想来是上下乘坐用的。

云天行向上一指,道:“怎样把竹篓放下来?”

那鬼面人本不想说,被尤猛瞪了一眼,忙道:“控制升降的机关枢纽都在上面,如果上面的人不把竹篓放下来,我们也没有办法。”

云天行又问:“那怎样才能让上面的人把竹篓放下来?”

那鬼面人闭嘴不肯说,被尤猛拧住耳朵吓唬了一番,才道:“看到竹篓上悬下来的那条绳子了没,那上面栓了个铃铛,只要过去摇一摇,上面的人就会把竹篓放下来。不过,现在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把竹篓放下来了。”

净尘道:“这里还有没有其他出路?”

鬼面人听这白衣和尚语声温和,全不似那黑脸夜叉那么凶恶,心生好感,道:“没有了,这第五层就只有这一条出路。这里是一个分界层,下面关的都是要犯,所以才会采取这种防范措施。如果有人能够挣脱束缚,逃到这里,上面的人就会将竹篓收起来,然后再将隔板放下,即便犯人长了一双翅膀,也是绝对飞不出去的。”

云天行仰头望去,见竹篓的上面果然还有一款隔板,虽然看不到厚薄,但既能阻隔两层牢室,想来是有绝对厚度的,就算他能顺着绳索攀上竹篓,也无法将隔板打破,况且如今他们的行迹已经暴露,上面必定聚满了人,冒然上去,说不定反会遭人算计。

云天行见没有出路,心下倍感失望,低头不再言语。

众人拼命努力,一起闯到这里,眼见无路可走,同样失望不已。本来他们已经放弃了,刚刚看到希望,转眼又破灭,那种滋味,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无法想象的。

尤猛在那鬼面人脑门上敲了一下,喷着口水叫道:“俺不管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今天你要是不帮俺们找一条出路,俺就把你撕成碎片,生嚼着吃了!”

鬼面人颤声道:“黑爷爷,你就是生吞了我,我也找不出第二条出路来啊!你们想走,只能从这里走,别无他路。”

“好!”尤猛道,“你不说是吧,俺先把你这条舌头拔下来!”说着就要去拉他的舌头。

那鬼面人吓得不轻,忙道:“黑爷爷且慢,我还有话说!”

尤猛哼了一声,道:“你还要说什么?”

那鬼面人道:“黑爷爷有所不知,这座地牢里的水食都是从上面送下来的,如果你们被困在这里出不去,没了水食供应,我们一样也得跟着饿死。说实话,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如果各位能够打破隔板逃出去,我们也能捡回一条命,哪有隐瞒之理?”

尤猛怒道:“你这厮就是不肯说实话,俺先拔了你的舌头,再找别人来问!”

净尘道:“我看他说的不像假话,且饶他去吧,他们剩下的这些人,对我们没有威胁。为今之计,还是先想办法逃出去要紧。”

尤猛将那鬼面人丢出去,指着远处几个不敢靠近的鬼面人大喝道:“你们几个都给俺躲远点,再敢过来寻晦气,当心你们的性命!”

这里的看守本来不少人,如今死的死,伤的伤,还能站起来的不过十来个,哪里是这些“暴徒”的对手?一个个站在远处,你挤我,我挤你,谁都不敢上前,被尤猛这一声大喝,早已吓得丢盔弃甲,抱头鼠窜了。

众人见守卫们缩到了边角,不敢再来寻事,都松了口气,虽说他们不惧这些守卫,但现在的情况不同于往日,毕竟他们都服食了压制内力的水食,根本使不出内力,一身武艺连半成都使不出来,如今一路闯到这里,已耗费了不少力气,对这些长久被锁在囚笼里的人来说,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第七百九十章 酷吏李俊臣

众人虽然体乏力虚,但求生心切,如今已到了第五层,只盼能一鼓作气,闯出这座暗无天日的牢笼。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云天行的身上,毕竟是他救众人出来的,也是他一路上冲在最前面,替大家开路,虽说他年纪不大,但在众人眼里,云天行俨然已经成为了众人的领袖。

一个身穿破烂长衫的文士见云天行垂头不语,道:“小兄弟,你带领大家一路闯到了这里,眼看就要重获新生,为何垂头不语,默不作声?难道是想就此放弃?”

云天行仰头看了一眼,苦笑道:“如今生路已尽,就算我不想放弃,又能如何?”

中年文士笑道:“以小兄弟的身手,未必打不破这隔板,事到如今,小兄弟不妨再试上一试,顺着绳索攀上去,向隔板上打上几掌,若将隔板打破了,那自然是好;若真打不破,那就是老天爷要亡我们大家,没有办法,我们各自寻个干净的牢房,吃饱喝足了,等待牛头马面勾魂来就是了。”

云天行道:“先生提醒的是,我这就上去一试。”说着走到绳索下,稍微用力拽了拽,觉得担得起他,便抓着绳索向上攀了上去。

众人在地下仰头望着,心里的那份紧张感,不比在上攀援的云天行差上多少,毕竟是否能逃出生天,就在此一举了。

云天行顺着绳索一直攀到竹篓里,又顺着竹篓上的粗绳爬到了隔板下,伸手抵住隔板,运力往上推了一把,竟然纹丝未动。

“好牢固的铁板,看来上面是闩住了,我且打上几掌试试,若真打不开,那也没有办法了。”

云天行运起天地无极神功,将无极真气汇聚到掌心,猛地一掌击出,只听一声闷响,铁板只是颤了一下,根本没有破碎或者打开的迹象。

云天行不由皱起眉头,心想:“这上面应该被东西压住了,不然不会这样沉重,我如今身在半空,只凭一条绳索借力,掌力有限,便是打上一百掌,也断无可能将此隔板打开。”

他怕下面的人怪他不尽力,于是又运力向铁板打了几掌,仍是一样的结果,方才顺着绳索滑了下来。

众人眼见无法打破隔板,都垂目摇头,各自哀叹不已,唯独净尘端坐一旁,闭目养神,全没慌乱心焦之象。

却说红漪杀掉狱首,捣毁大门机关后,直向第五层这里奔来,沿途见一干牢狱守卫火急火燎地往这里赶,便知云天行他们外逃的消息已经泄露,这里已经开始做防御准备了。

她在来这里之前就已经看过整座牢狱的图纸,第五层的出口在上面,只能由第四层打开,如果她不来帮忙,他们绝无可能逃上来,到时候被困在下面,没水没粮,最终还是一个死。

回想起以前与他在一起的那些事,红漪不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咬了咬牙,又加快了脚步。

等她赶到这里时,此处已聚集了不下百人,呈围拢之势,个个提刀贯甲,严阵以待。

在众人的中央,高高站着一个腰系鬼面具,相貌却颇为俊秀的男子,此人名为李俊臣,是这里的二把手,虽然这里没有副狱首这一职称,但此人办事利索,深得狱首大人喜爱,所以这里的很多事,狱首都是直接放权交给他来办的。

这李俊臣在进到这里之前,就曾在京都大牢里当过差,而且是出了名的酷吏,最擅长屈打成招。此人贪财好色,常做一些收人钱财,替人免灾的勾当,因此很多无辜之人便被他硬生生审成了重犯,而他却为此获益不菲。

后来李俊臣遭人告发,被官府通缉,不得已才逃到这里来避祸,结果却被狱首大人发掘提拔,只用了一年多的时间便有了一人之下的地位,和之前不比起来,不知是福还是祸,毕竟以前他只是一个狱卒,只能受人呼喝,现在是他呼喝别人,不可同日而语。

此刻李俊臣脚下踩的便是压在隔板上加起来足有千斤重的大石,他怕重犯脱逃,所以特意命人搬了这两块巨石过来,就算不能将作乱分子通通拿下,至少可以将他们困死在下面。

红漪挤身上前,见李俊臣脚踩大石高谈阔论,心下大怒,猛地扬鞭向李俊臣脸上打去。

李俊臣是初次见到红漪,本来问明来由,忽见她扬鞭打来,忙跳下大石躲避。

红漪一鞭打空,喝道:“是谁把石头压在这上面的,还不快快搬开!”

李俊臣上前道:“姑娘是谁,为何会在这里?”

红漪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你不认得我?”

李俊臣向红漪打量了几眼,微微一笑,道:“恕在下眼拙,认不出姑娘。不过,这里不是姑娘你该来的地方,如果姑娘只是迷路了,在下倒是可以送姑娘出去,免得被这些粗鲁的人欺负了,毕竟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关过像姑娘这样标志的人物儿了。”

红漪冷着脸没有说话。

一个鬼面人从人群中走出,到李俊臣耳边附耳说了几句,李俊臣的脸色立刻变了。

那鬼面人在红漪来时见过她,自然知道她是病虎大人派人的,李俊臣并不知道这件事,这时听这人说起,再一联想,自然猜得到眼前这位红衣女子的身份,忙上前躬身行了一礼,道:“原来是红漪大人驾到,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大人,还望大人恕罪。”

红漪不想在这些琐事上纠缠,握鞭向大石一指,道:“快把石头搬开!”

李俊臣一愣,道:“大人,搬不得呀,下面那些人闹得厉害,如果把这些大石去了,光凭这道隔板,怕是还拦不住他们。”

红漪斥道:“我让你搬你便搬,哪那么多废话!”

李俊臣一时犯了难,搬石头并不难,可如果搬开石头,下面那些囚犯逃脱出来,那该如何是好?他们人数虽众,但底下关的可没一个善茬,如果下面的人尽数冲上来,他们未必拦得住。到时候上面如果怪罪下来,狱首大人必定会把罪责推到他的头上,虽然狱首大人对他礼遇有恩,但在生死关头,谁还顾得了这些,总要先保自己。

第七百九十一章 天上掉馅饼

红漪见这李俊臣推推阻阻,分明是不想搬开大石,她怕有人将狱首已死的消息传到这里来,忙道:“这一切都是因那云天行而起,你把石头搬开,我引他上来,先将他控制住,这场乱子自然就平息了,不用你费什么力。”

李俊臣自然知道罪魁祸首是云天行,可如果真搬开石头,上来的可就未必只有云天行一个了。他虽然很不情愿,但却不敢违逆红漪的意思,怯问道:“大人,若真搬开石头,打开出口,他们一拥而上,该当如何是好?我们这里人数虽然不少,但下面这些人可都不是善茬,虽说他们武功受限,但这么一大帮人发起疯来,我们未必拦得住。”

红漪一心只想救云天行,哪里管得了这些,道:“你先让人把石头搬开,我把云天行唤上来,然后你们再把石头压上就是,保证不会走漏一人。”

李俊臣心里仍是没底,道:“听说这云天行是沧澜剑神云巅的后人,剑术相当了得。下面看守里有不少好手,可在他手底下,却无一人能撑过十招,大人可有把握制下他?”

红漪道:“我与他曾见过几面,他见到是我,定然放松警惕,我趁机出手,攻他不备,他必为我所擒。”

李俊臣想了想,道:“既然大人有把握,那小的就遵照大人的意思办,只是在此之前,小的还有一件事还想请大人帮个忙,不知大人肯否?”

红漪皱眉道:“何事?”

李俊臣笑了笑,道:“大人应该也知道,我们狱首大人今年年底就要卸任,那空出来的位子……嘿嘿,小的虽然无能,但打小就在牢狱里讨生活,一直到现在……”

“你叫什么名字?”红漪打断了他的话。

李俊臣道:“小的叫李俊臣,嘿嘿。”

红漪点了点头,道:“李俊臣,好,我记下了,来年狱首的位子就是你的了,快命人把石头搬开吧。”

那李俊臣虽然想坐那狱首的位子,但他年纪资历尚浅,不论怎么数算,都轮不到他头上,他只是随便这么一问,没想到红漪答应得这么痛快,这不是天上掉馅饼了吗?可把李俊臣给乐坏了,忙向人群挥手叫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没听到大人吩咐吗,快把石头搬开,误了大人的好事,看我不收拾你们!”

话音刚落,便有十来个人从人群里抢出来,争着去搬石头。这些人有的是跟李俊臣常混在一起的,有的是想在红漪面前表现,盼望着被这位年轻貌美的大人青眼看待,这样兴许能多捞不少好处。

大石头搬开后,李俊臣亲自将隔板掀开,见正下方聚集了几十号人,有的盘膝而坐,有的倚墙而立,有的来回踱步,还有直接躺在地上的,那姿态可谓是千奇百怪。

在他掀开隔板的那一刹,众人齐齐仰头望上来,李俊臣见这些人个个目露凶光,恨不能生吞活剥了自己,手心里已捏了一把冷汗,想起红漪就在后面,不敢露出半分怯意,鼓起勇气喊道:“云天行在不在,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你独自乘坐竹篓上来吧。”

尤猛道:“云兄弟,这狗崽子不是个东西,你可不要真信了他。他是看你带领大家冲锋陷阵,无人能挡,这才想把我们分开,然后逐个击破,千万不能上去啊。依俺看,上面一定是布置好了陷阱,等着你往里跳呢。”

那中年文士也道:“是啊,这小人奸猾得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要你独自上去,绝对没安好心。两个月前,我对面那位老哥就是被他给糊弄了,先是假意卖好骗取信任,再假装救人,等骗取到想要的信息后,立刻就将人给杀了,好不狠毒。”

听好些人都出来说李俊臣的坏话,云天行拿不到主意,向净尘道:“大师,你觉得我该不该上去?”

净尘摇了摇头,道:“还是别去的好,虽说那是唯一的出路,但这人阴险狡诈,不可相信。这里无水无粮,还可勉强撑上几日,若上去被他们捉住了,生死可就由不得你了。”

云天行点了点头,向上喊道:“你有话在这里说便是,何必要我上去?”

李俊臣喊道:“云天行,你莫要听他们胡说,我要你上来,绝无加害之心,你大可放心。”

尤猛向上喊道:“直娘贼,爷爷脚底板踩屎了,你给爷爷舔干净好不好?”

李俊臣冷笑一声,道:“黑夜叉,你莫逞能,若是在外面,我还真惧你三分,在这里,嘿嘿,你就是一只只会打鸣的短尾巴乌鸡!我掐你的水,断你的粮,不出五日,你必死无疑,到时候我把你的尸体抬出来,放到油锅里炸一炸,再丢到大街上去喂狗,看流浪狗们吃不吃油炸乌鸡,哈哈。”

尤猛怒道:“你他娘的敢不敢下来跟你爷爷打一场?谁输谁死,你敢吗?”

李俊臣笑道:“我为什么要下去?你要是不服,大可飞上来,乌鸡也是翅膀,不是吗?”

尤猛怒极,破口大骂。

那中年文士向上喊道:“李俊臣,老天给了你一副好皮囊,你却用来装蛇虫鼠蚁,脏水臭粪,就不怕遭天谴吗?”

李俊臣笑道:“书呆子,我肚子里装什么,是我的事,要你来管?倒是你,你读了这些年的圣贤书,都快进棺材了,连个功名都考不中,亏你还有脸教训别人,要换做是我,早一头撞死了。”

那中年文士被他揭了伤疤,只拿俩眼瞪着嬉皮笑脸的李俊臣,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在这座牢狱里,绝大多数“犯人”都跟李俊臣有仇,因为施行虐待的事,大多是他带人来做,而且他说话尖酸刻薄,最喜揭人短处,别人打他不着,他愈发放肆,惹得人人对他恨之入骨。

红漪站在李俊臣身后,见他撅着屁股趴在破口那里,跟下面的人胡骂,催促道:“别胡骂,先把人带上来!”

李俊臣回过头来,道:“大人,不是我不带他上来,是他自己不想上来,我也没有法子。”

第七百九十二章 恩情

红漪走到上前,站在出口边缘,向下一看,正看到了站在白衣和尚身旁的云天行,此时的他虽然有些狼狈,但样貌跟分别时并无二致。

红漪见他无事,先松了口气,喊道:“云天行,你上来。”

云天行突然见到红漪出现,着实吃了一惊,自那晚分别后,就再也没有了红漪的消息,不想竟然在这里又见到了。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云天行心里有疑问,但现在却不好去问。

两人一上一下,相视良久。云天行只是呆呆的望着红漪,仍没有动身。红漪怕迟则生变,又喊道:“云天行,你上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那中年文士是个细心人,见红漪看向云天行的眼神和说话的语气有些异样,便悄悄向云天行问道:“云兄弟,你认得她?”

云天行点了点头,低声回道:“她是我的朋友。”

中年文士又问:“可信吗?”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她救过我,而且不止一次。”

中年文士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云天行向净尘道:“大师,我先上去探个究竟,过会再回来救你。”

净尘将他拉到一旁,道:“天行,如果有机会逃走的话,你就不要回来了。机会转瞬即逝,如果你再回来,也许就再也没有重见天日的机会了。你还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不要因为我,毁掉自己的一生,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死后也没脸再见云弥和蔷薇了。等你出去后,只需派人去万佛寺送个信即可,剩下的事净空师兄会处理,就不需你干预了。”

云天行笑道:“大师,如果我不回来,就没脸去见爹和娘了。你跟大家先在这里休息一会,我一定会回来的。”

净尘摇了摇头,叹道:“傻孩子,你这倔脾气跟云弥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过,我还是要你答应我,如果有机会逃出去,一定要先逃,知道吗?”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大师,你的话我记住了,我会见机行事的,你放心就是。”

净尘拍了拍云天行的肩膀,又走到一旁打坐调息去了。

李俊臣放下竹篓,云天行跳了进去,尤猛也跟了进去,道:“云兄弟,你自己上去俺不放心,俺陪你,就算有陷阱,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

李俊臣见尤猛也跟着跳进了竹篓,忙喊道:“短尾巴乌鸡,我只让云天行一个人上来,你快些下去吧。”

尤猛怒道:“直娘贼,你爷爷就不下去,你能奈我何?”

李俊臣拔出腰刀,在绳索边比量着喊道:“好,你不下去,我就把绳索割断,谁都别想上来!”

红漪斥道:“你敢!”

李俊臣一笑,轻声道:“大人,我不是真要割断绳索,我只是吓吓他,若真带上别人来,怕是有些麻烦。”

红漪听他如此说,也不好再说什么,由着他去了。

那尤猛见李俊臣拔刀要割绳索,心下怒极,可偏偏又拿他没辙,只得跳出竹篓,道:“云兄弟,这样奸贼定没安好心,你独自上去,可要当心了。”

云天行谢过尤猛,向上一招手,竹篓开始缓缓上升。

红漪道:“李俊臣,等他上来,你不可再以大人称呼我,免得他心生疑虑,坏了原本的计划。”

李俊臣道:“大……大……放心就是,小的记住了。”

竹篓升降全由机关控制,不需人力拉拽,只一会功夫,便将云天行拉了上来。

云天行跳出竹篓,先快速扫了一眼,见四周围了不下百余人,个个持兵贯甲,严阵以待,若想这些人中冲出去,怕是不太容易。

云天行出来后,李俊臣立刻放下隔板,又命人将大石头搬过来,压了上去。

云天行见状,正想抢上去制住李俊臣,好要挟他人,这时红漪忽然走过来,握住他手腕,道:“你跟我来。”

李俊臣见红漪拉着云天行往人群外面走,忙问道:“你要带他去哪里?”

红漪停住脚,回身看了他一眼,道:“怎么,你要拦我吗?”

李俊臣道:“不……不……我只是好奇,毕竟他的身份有些特殊,马虎不得……大……大……”

红漪道:“什么大啊小啊的,我就在这附近,不走远了,你不必跟来。”

李俊臣一心在想做狱首的事,自然不敢违逆红漪的意思,抬手一招,人群立刻分出一条路来。

红漪拉着云天行快步走出了人群。

两人走了一段,云天行忽然甩脱了她的手,道:“红漪,你怎么会在这里,又为什么会跟他们在一起?”

红漪道:“我们先离开这里,等出去了,我再慢慢给你解释。”

云天行决然道:“先说清楚。”

红漪想了想,道:“我听说你被捉到这里来了,特意来救你,刚才那个李俊臣,曾受过我的恩惠,所以想借他便利,带你逃出去。”

云天行半信半疑,道:“我看他对你颇为恭敬,真是这个缘故?”

红漪拉住他的手,道:“我几时骗过你?你也知道,我最不喜欢拐弯抹角,有什么就说什么,难道你不信我?”

云天行神色缓和下来,道:“你自然信你,只是,我不能跟你走,净尘大师他们还在下面等我,我不能一走了之,我要回去救他们。”

“不可。”红漪急道,“我杀了这里的狱首,李俊臣他们还被蒙在鼓里,如果现在不走,等他们知道了真相,再想走,可就难了。何况还有不少人正在往这里赶,等他们到了,便是插上翅膀,也难逃了。”

云天行道:“红漪,你屡次救我,我真不知道该怎样报答,但我现在必须回去。你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如果有缘再见,我会尽力偿还你的恩情,再见了。”说罢,转身便要回去。

红漪愣愣地站在原地,见他已走远,忙飞跑过去,从后面抱住了他,道:“我不要你偿还,也不要你报恩,我只要你好好的活着,听我这一次,不要回去了,好不好?”

第七百九十三章 变故

云天行被红漪从后面抱住,愣了半晌,随后拉开她的手,转过身望着她那双含泪的眼睛,轻声道:“红漪,如果我被关在下面,你会弃我而去吗?”

红漪摇了摇头。

云天行道:“净尘大师是我爹娘的旧友,是他救我出来的,我总不能把他留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吧?红漪,你出去等我,如果我没有出去,你立刻离开,不要再回来了。”

红漪见他执意如此,只得道:“好,既然你不肯走,那就一起回去好了。刚才我骗那李俊臣,说让你出来是要把你制住,现在我们回去,你假装已被我制服,剩下的交给我就好了。”

“好。”云天行找了半截麻绳,递给红漪,“我背着手,你先把我捆起来,免得被他识破。”

红漪接过绳子,在云天行手腕了系了个活扣,将绳索一端放到他手里,道:“你攥住这个,只需轻轻一拉,绳索自动就开了。”

云天行道:“好,我们快回去吧,迟则生变。”

红漪“押”着云天行回到了那里,李俊臣见云天行倒背着手,手腕上还系着绳索,自然而然便以为云天行是被红漪制住了,忙迎上来,对着红漪便是一顿吹捧。

红漪只冷冷说道:“你命人将石头搬开,我要将他抛下去。”

刚才李俊臣还在担心云天行会外逃,听红漪这般说,一切担忧顿时化为乌有,忙向众人招呼搬石头。

石头搬了去,李俊臣又亲自将隔板掀开,正想嘲讽下面的这群人一番,这时,一个鬼面人慌慌张张跑过来,喊道:“李大人,不好了,狱首大人他……他被人杀了!”

李俊臣一惊,道:“谁杀的?”

那鬼面人道:“不知道,不过,曾有一个红衣女子去过狱首大人那里……”说到这里,那鬼面人忽然看到了站在一旁的红漪,立即停住了嘴。

红漪低声道:“动手!”

云天行拉动绳索,放脱双手,脚步一动,已抢先闪到了李俊臣身后,抬腿便是一脚,那李俊臣还没弄明白红漪为何要杀狱首,便被云天行一脚给踹了下去。

下面尤猛等人见隔板又被打开,正想问问云天行是否安好,忽见一人掉了下来,忙往后退散,等那人结结实实摔在地上,才又重新围拢过来。

那李俊臣是有武功底子的人,身子骨还算强健,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并没有即刻摔死,但却摔断了几根肋骨,一时半会还动不了。

他缓缓仰起头来,正见尤猛等人将他围在中心,一个个脸上都带着狞笑。

李俊臣咽了口唾沫,似乎已能够想象得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忍痛挣扎起来,却被尤猛一脚踩住后背,又压回了地面。

“短尾巴乌鸡,呵呵,俺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叫俺,你是第一个。”

“书呆子,呵呵,我谢岚是考不中功名,可我吃你家大米了吗?用得着这样费尽心机地挖苦讥讽我?”

“狗崽子,打我那一千八百六十三鞭我可都给你记着呢,今天你落到了我的手里,我一鞭不少地给你还回去!

“龟儿子,你也有今天?”

“打死他!”

……

“大家伙别跟他废话,这奸贼无恶不作,今日落在我们大家手里,正是天意!大家别脏了手,一人一脚踩死他!”

尤猛大笑道:“正合俺意!”

净尘正坐在不远处干草上调息,听到哗闹声,缓缓睁开眼,见众人都咬牙切齿地争着往里挤,却不知是什么缘故,起身过去看了一眼,然后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又摇着头回来了。

却说云天行将李俊臣踹下去后,红漪便跳到机关旁,扳动了下落机关,那竹篓已缓缓降了下去,只是人人都在拿李俊臣发泄怨气,竟无一人去乘竹篓。

红漪无法,只得向云天行道:“你快叫他们上来。”

云天行向下瞧了一眼,哭笑不得,连喊了几声,尤猛等人才陆陆续续跳上竹篓。

这竹篓不算小,一次可以最多可以乘坐六人,红漪见人数盛满,便立刻扳动机关将竹篓往上拉。

周围那些人见李俊臣被踹了下去,自是挥着兵器向两人发动了进攻,红漪一面控制升降机关,一面舞着长鞭阻敌,好在她的鞭子打击范围够大,舞将起来,竟无一人能够近身。

云天行身法敏捷,游走在升降机关周围,但凡有人想来破坏机关,都被他给打了回去,只是他现在手无寸铁,游走在刀光剑影之间,难免有些束手束脚,甚至躲避不及,受些轻伤。

红漪一心都在云天行身上,见他赤手空拳,连连遇险,心下大为着急,过了好一会,才恍然醒悟过来,忙将背上包袱解下,向云天行抛了过去,道:“你的剑!”

云天行接过包袱,取出太阿剑来,手抚剑身,道:“久违了啊,太阿!”

“锵——”

太阿出鞘,一道剑光飞过,三名从旁偷袭的鬼面人,连人带剑,登时被拦腰斩断!

云天行虽然身具奇功,但他最熟悉的还是剑,这是他从小就接触的东西,就像是一种陪伴,只要有剑在手,他就不会觉得慌张和无措。

鬼面人见云天行手添利刃,如虎添翼,虽然令人胆寒,但却容不得他们后退,只能硬着头皮拼命。

这些鬼面人的武功虽然不弱,但相比于云天行和红漪,却上差上不少,而且他们人多,胡乱挤在一处,一些招式根本施展不开,自身实力也就有所损减,在两人的全力阻挡之下,竟没人能够近前半步。

云天行乘机向红漪看了几眼,见她一手控制机关,一手舞鞭,仍能将鬼面人阻在一鞭之外,心下叹服不已。他早知红漪身手不凡,今日一见,才算是开了眼界。

那竹篓还未升到顶,尤猛便抓着两柄柳叶刀当先跳了上来,大叫道:“黑夜叉来也,鬼子鬼孙们,还不速来受死!”跳入人群,双刀狂舞,立即有数人毙命刀下。

第七百九十四章 逃出生天

那位叫谢岚的中年文士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握着一柄纤细长剑,见尤猛跳入人群砍杀,也不甘示弱,轻身纵出竹篓,抚剑道:“在下虽然考不中功名,但在剑道一途却颇有心得,诸君若是不信,不妨以身相试!”说罢,身形一晃,自数个鬼面人间穿梭而过,随即直身站住,嘴角微笑,身后那几个鬼面人却个个萎靡倒地,已然中剑身亡。

除去尤猛和谢岚,其他四个先行上来的人,也都加入了战团,云天行和红漪有了援手,压力自然减轻了不少。

红漪知道云天行回来是想救净尘,她向下一望,却见净尘依旧不急不躁地盘膝坐在那里,任凭他人争上竹篓,心里又气又急,回身找了块小石头,直向净尘丢了下去,喊道:“臭和尚,你还不快上来,等什么呢?!”

净尘被红漪拿石头砸了一下,微微睁开双目,看了红漪一眼,随即又缓缓合上,仍旧坐在那里打坐调息。

红漪气极,向云天行喊道:“这臭和尚一定是喜欢上这里了,我们走吧?”

云天行逼退眼前鬼面人,向下面望去,见净尘正在那里盘膝打坐,知他是想先让别人上来,只得向红漪道:“大师慈悲,不肯与他人争抢,还是先把其他人拉上来吧。”

红漪心里着急,却也无法,只得控制机关一遍遍地拉人,果然,等下面其他“囚犯”都被拉上来后,净尘才起身进到竹篓里。当净尘不紧不慢地从竹篓里跨出来时,红漪狠狠瞪了他一眼,嘟囔道:“臭和尚,他要是有个好歹,我跟你没完!”

净尘不知这女娃子为何老跟自己过不去,摇了摇头,权当没有听到。

鬼面人人数虽多,但个人实力却比云天行这边差上不少,被这群人一顿冲杀,已然溃不成军。

红漪只想带云天行离开这里,见净尘一出来,便拉着云天行往外冲,其他人则紧紧跟在后面。

一行人一路冲杀,势不可挡。

红漪翻看过整座地牢的图纸,而她又天资聪颖,只看过一遍,便将这里各个出入口、机关、密室等确切位置记于心里,有她在前面开路,少走了不少冤路,也省去了不少时间。

从地牢的第四层一直到第一层,几乎没有受到过太大的阻碍,只有几支十数人的小队出来阻挡,结果可想而知,不用后面那些人动手,只云天行和红漪两人,再加尤猛和谢岚从旁协助,便将阻碍扫清了。

尤猛道:“云兄弟,俺听说这座地牢与外面有一道机关大门阻隔,重逾万斤,若不找出机关所在,就算咱们身在第一层,也是绝对逃不出去的。”

谢岚道:“那日我听一个醉酒的狱吏说,大门的机关在他们狱首大人的房间里,要不我去抓个人来问问?”

不待云天行回答,红漪抢说道:“不必浪费时间了,我闯进来的时候听他们说机关大门坏掉了,正想找人来修理,如果我们早点赶到那里,说不定可以直接出去。”

尤猛大笑道:“苍天助俺!”

红漪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解释。

果然,在红漪的带领下,一行人寻到了出口,见石门大开,外面日光耀目,一个个欢天喜地,直接飞奔了出来。

众人逃离魔窟,不敢停留,一口气又奔了七八里地,见无人跟来,方住脚歇息。

谢岚本以为自己再无重见天日的机会,如今被日光一照,整个人都失控了,紧紧握住云天行的手,神情颇为激动,道:“云兄弟,若不是你,谢某这辈子就注定与日光无缘了,搭救之恩,必定牢记在心,以后要是有用得着的地方,谢某必定全力以赴,绝不含糊!”

尤猛笑道:“俺也一样!”

众人见两人如此,也都来跟云天行道谢,虽说搭救这些人不是本意,但若不是他们,单靠云天行和净尘两人,未必能够逃出来,所以云天行不敢居功,只说是大家的功劳。

众人只歇息了一会,便有负责探哨的人回报说,正有大批人正向这里追过来。

众人一听这话,心头又慌乱起来,一个个似没头的苍蝇,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本来就没有多少力气,冲杀了这么久,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又有人追过来,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便是想求救也是不能的。

众人没了主意,便都看向云天行,希望他能为大家做主,毕竟是他带大家出来的,众人也都愿意听他的。

云天行独来独往惯了,一时间做了众人的头领,反倒没了往日的机灵,看了净尘一眼,看了尤猛一眼,又看了谢岚一眼,见他们一个个都望着自己,反倒说不出话来了。

红漪道:“我们一起走目标太大,很容易被人盯上,不如大家分开走,几人一路,相互间有个照应,也好藏身,大家以为如何?”

她本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之所以这么说,只是想让云天行及早脱离危险。据她所知,蜃楼那几位并未离开这里,一但收到消息,必会火速赶来支援,到时候即便有这些人在,也未必能够讨到便宜,毕竟这些人连平时一半的实力都发挥不出来,而且又经历了一番苦战,真正还有战斗力的怕是也没几个了。

谢岚听红漪这么说,附和道:“虽然这个办法有些危险,但不失为是一个好办法。如果我们再抱团前行,若是被他们围上来,多半会被一网打尽,到时候我们之前的努力可就白费了。分开走是危险了些,也一定有人会被再次捉住,但只要有人能够逃出去,再召集江湖同道来援,任他是四海盟还是蜃楼,都不足为惧了。”

众人都觉得有理,于是各自寻朋觅友,组成三到五人的数个小队,四散逃命去了。

云天行尤猛谢岚等人临行前自有一番不舍,只是天下无不散宴席,而且又处在这种紧要关头,分不开也是要分的。

尤猛和谢岚走后,云天行红漪和净尘三人也捡了一条偏僻小路,逃生去了。

第七百九十五章 强敌

此地不知是在何处,云天行等三人一路狂奔了两个时辰,沿途见到的尽是些陡峭挺拔的山峰,高大密集的树木,竟没有见到一户人家,就连一缕炊烟都没有看到,攀到高出一望,只是漫无边际的烟霭。

三人又饿又累,寻不到人家,便摘了些野果,坐在一条小溪旁歇脚。

净尘吃了两个果子,便坐在溪边石上盘膝打坐,他似乎是不想打扰两人,所以坐得稍远了些。

云天行趴在溪边喝了几口溪水,抬袖抹了抹嘴巴,道:“红漪,这些日子你去哪里了?自那日分开,就再也没有你的消息了,好生让人担忧。”新八一中文网首发

红漪目光流转,柔声道:“你真的有担心我吗?”

云天行摸了摸头,笑道:“那当然,我爹留下的遗物还在你身上,你要是……嘿嘿,你懂我的意思吧?”

红漪微微有些失落,道:“看来,在你心里,我连一个坠子都不如了。”

云天行连忙摇手,道:“我只是开个玩笑,你别误会。你救了我那么多次,这一次也是,要不是你,我……怕是真要死在那里面了。”

红漪不想再提地牢里的事,转开话题,道:“她呢,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云天行神情没落,道:“她在九幽谷,不知何年何月能再见她一面。”说完,长长叹息了一声。

红漪道:“你怎么不去九幽谷找她?”

云天行摇了摇头,走到石上坐下,道:“去了,又出来了。我是一个不详的人,走到哪里,厄运就会跟到哪里,我不想带累九幽谷,更不想让她受伤,所以,我暂时还是不要见她为好。”

红漪走到他身边坐下,头一歪,已靠在了他的肩上,道:“云天行,我喜欢你。如果要我嫁人,那个人只能是你;如果没有你,我谁都不嫁。”

云天行缓缓握起拳头,道:“红漪,我……”

红漪道:“我知道,你喜欢的人是她,我不会跟她抢,我就是想让你知道,有一个人一直在喜欢你。”

云天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红漪闭上眼睛,道:“以前我很不理解我姐姐,总觉得她太傻。那个男人离她而去,她却一直惦念着他,从未有一天忘记,就连病重时喊的也是那个人的名字,我现在大概能够体会我姐姐当时的心情了。”

云天行低着头默不作声。

红漪继续说道:“我姐姐离世后,我就不再相信任何人,尤其讨厌男人。如果没有遇到你,兴许我还是那样,是你改变了我。我是救过你几次,但与你为我做的事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云天行转过头看着她,道:“红漪,我希望你能够明白,那日在长安城外的事,并非是因为你,换成是别人,我也一样会那么做。”

红漪起身,迎上他的目光,道:“我知道,你就是这样一个人,可你当时确实是为我做的,而我也是因你而改变的,就算要说恩情,也是我来偿还你,所以,你以后可不要再说什么欠我恩情,这样我会很不舒服。”

云天行道:“可这是事实啊,明明就是你救了我……”

这时,净尘忽然起身走了过来,神情凝重,道:“有人来了,快走!”

两人一惊,刚从石上跳下来,还未挪脚,便见一个身背双剑的人正沿着小溪向他们走来,眨眼间已来到了近前。

“宁戚!”

云天行一见是宁戚,忙掣出剑来,将红漪挡在身后,道:“我来挡住他,你带大师先走!”

净尘向宁戚打量了几眼,道:“你就是宁戚?”

宁戚看了净尘和云天行一眼,便将目光停在了红漪身上,眯着眸子看了一会,才将视线转向净尘,道:“不错,我就是云隐门的那个叛徒,宁戚!”

净尘道:“云隐门与万佛寺向来交好,两派尊长常有联络,贫僧时常听方丈师兄说起阁下的事,只可惜阁下天资卓绝,不为正道谋福,却与妖邪为伍,难道就不怕为贵派蒙羞?”

宁戚道:“我早已不是云隐门的人,云隐门如何,干我甚事?”

净尘道:“你虽不认自己是云隐门人,可你这身本事都是出自云隐门,你若没将之废去,便仍是云隐门的一份子,你的所作所为,都会带上云隐门的烙印,就算你不为自己想,也该为你师父,为栽培你长大成材的师门想一想。”

宁戚有些不耐烦,拔剑指向净尘,道:“净尘,我知道你的内力还没有恢复,你现在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乖乖跟我回去,我保证让你毫发无伤;若是反抗,我可不会顾念你所谓的两派情谊。”

净尘摇了摇头,道:“阁下深入魔障,却仍执迷不悟,看在两门多年情谊的份上,贫僧只好斗胆替贵派做主,翦除一害了。”新八一中文网首发wwwm

宁戚一笑,道:“净尘,我说过,你不是我的对手。”

净尘单手合十,默声念叨了几句,呼的一声,一身衣袍骤然鼓胀,竟无风自动起来。

云天行忙挺剑上前,道:“大师,你内力尚未恢复,这里交给我便是!”

宁戚凭空挥了两剑,道:“那就都留下吧!”

红漪知道,如果净尘不走,云天行就一定不会走,如果再拖下去,等其他人追上来,谁都走不了,忙解下腰间红鞭,挡到了最前面,道:“这里交给我,臭和尚,你带他离开这里!快走!”

云天行道:“红漪,此人剑法不在我之下,你未必是他的对手,还是我来吧。你带大师先走,我会尽快追上去。”

红漪哪里肯让他留下,道:“你放心就是,我不会有事的,就算我不是他的对手,我也有自保的手段,他杀不了我的。”

云天行决然道:“不行,我不能把你独自留在这里,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我不会再逃了!”

净尘拍了拍云天行的肩膀,道:“走吧,这位姑娘的本事可不比你小。”

云天行还要再说,净尘却硬拉着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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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六章 内斗(一)

云天行对净尘的举动有些不太理解,刚才还在地牢的时候,他不争先,任别人先走,现在出来了,反倒忍心将一个女子留下阻敌,这是云天行没有想到的。

云天行不知净尘为何会这样,心里有些恼怒,也放心不下红漪,道:“大师,要走你自己走,她三番两次救我性命,我怎能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

净尘回头看了一眼逐渐模糊的两个人,……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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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师父临别之际,给文天留了一句本门压箱底的保命真言,说是勤加修炼,必有奇效ps:本书中所有术法、道诀、功法秘技等,均来自本门密藏,不得真传者且勿妄自修炼。切记切记!谨之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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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目睹自己被火化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准备后事吧。”

病房外医生的声音很轻,但病床上的林羽却听得一清二楚。

可能人死之前连听觉都会变得格外灵敏吧,尤其是母亲的哭声,分外尖锐。

因为见义勇为付出生命,林羽并不是第一个,对此他并不后悔,只是觉得对不起母亲。

父亲死的早,母亲一手把他拉扯到,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如今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清海市人民医院,与母亲的生活正要明亮起来,没想到却出了这种意外。

“该死的老天。”

好人果真没有好报,林羽低声咒骂了一声,眼皮再也撑不住,缓缓合上。

“我的儿啊!”

一声凄厉的哭声猛地将林羽惊醒,他睁眼一看,发现自己此时竟然站在床尾,而母亲正扑在床上嚎啕大哭。

“妈,你哭什么,我这不好端端的在这吗?”

林羽大喜,以为自己神奇痊愈了,伸手一拍母亲,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从母亲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母亲没有丝毫的反应,依旧扑在床上痛哭。

林羽神色一变,抬头看到床上竟然还躺着一个自己,面色干瘪发青,显然已经没了生气。

我死了?

林羽低头看了眼站在床尾的自己,发现身子有些虚白,而且微微有些透明。

林羽大惊,原来人死之后真的有魂魄!新八一中文网首发wwwm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母亲都感受不到。

在护士的帮助下,母亲忍痛给林羽穿上了寿衣,随后护工把他的尸体运上了殡葬车。

母亲跟着上了车,坐在他的尸体旁,紧紧的攥着他的手,红肿的眼窝中泪水不停地往外涌,“羽儿,你放心走,妈把这边的事情办完了,立马就下去陪你。”

对于她来说,儿子就是她的全部,儿子死了,她活在世上,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一听母亲想要寻短见,林羽顿时急了,学着电影里还魂的场景躺到尸体上,但是没有任何作用,每次坐起的,都只有自己的魂魄。

车子很快到了火葬场,缴费之后,工作人员简单给林羽化了个妆,递给林羽母亲一个号码牌,接着焚化人员推着林羽的尸体去了焚化大厅。

“不要!”

当焚化人员将他的尸体推进焚化炉的刹那,林羽瞬间崩溃。

随着肉身的燃烧,林羽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弱,身上有无数淡淡的光点向四周流散而去,魂魄也正在慢慢的变淡。

与此同时,他的眼前开始闪现出另一个世界,入眼所及都是无尽的黑暗,夹杂着红通通的火焰以及凄厉的惨叫声。

地狱!

这是林羽意识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强大的恐惧感瞬间将他吞没。

他的魂魄下意识的在空中乱冲乱撞,光点仍旧不停的从他魂体中飘出,而且速率越来越快。

他眼中的地狱世界也越来越清晰,能听到下面一个神秘沙哑的声音正在呼唤他。

此时焚化炉内林羽的身体近乎燃尽了,灰烬中一块碧玉色的吊坠突然在烈火中焕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是林羽外公去世时留给他的,自小戴到现在,穿寿衣的时候,母亲特意没有摘下来。

吊坠光芒越来越盛,随后砰的一声破裂,一缕碧绿色的光影猛地从吊坠中窜出,一下附着到了林羽的魂魄上。

紧接着他脑海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我乃你祖上圣人,从今日起,你便是我传人,得我医道术法,悬壶济世,渡人渡己”

随后声音消散,庞大的信息量陡然间充斥进林羽的脑海,医道玄术、修行法诀及祖上的一些游历经验一股脑的涌入了林羽的脑海中。

着脑海中的信息,林羽感觉十分兴奋,仿佛打开了一新世界的大门。

但这股兴奋劲转瞬即逝,得到秘术传承又有何用,自己已经是个马上要下地狱的死人了。

这个念头闪过,林羽脑海中突然跳出一条有关还魂术的记忆。

记忆显示,通过还魂术,死去后魂魄未散的人可以附体重生。

但是林羽的肉身已经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了,不过好在关于肉身损坏的还魂方法也有记录,“肉身陨灭,化鬼,觅**,后附之。”新八一中文网首发

林羽倒吸了一口冷气,意思是说自己肉身损坏,要想复活的话,只能通过还魂术化为鬼,找别人的肉身附体。

要知道在人类的意识里,鬼可是邪恶的化身啊,况且自己要是上了别人的身,不相当于变相剥夺了别人的生命吗?

犹豫的功夫,林羽的魂魄已经越来越淡,只剩下了一道幻影,耳边的声音也愈发的清晰。

林羽咬咬牙,看着接连被推进焚化大厅的尸体,突然来了主意,死人不行,那活死人应该可以吧?

数分钟后,林羽来到了清海市最大的植物人托养中心。

很多植物人是没有意识的,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他们活着的只有身体,林羽认为,选这种人附身,就不算杀人。

起先林羽还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的找过去,寻找合适的身体。

但发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淡薄,很快将要消弭殆尽,那个来自地狱的呼唤声也越来越急促。

林羽来不及多做思考,瞅准一个二十来岁的男性植物人,念起还魂术,陡然间化为一缕白烟,奋不顾身的钻了进去。

“你逃不掉的!”

与此同时,耳边的呼唤声陡然变成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林羽便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等林羽再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强光刺眼,过了片刻才适应过来,低头一看,自己正躺在病房里。

成功了!

林羽兴奋的差点叫出来,猛地坐起,看了眼自己的新身体,迫不及待的撕掉手上的针管,接着跳下了床,但脚一落地,身子一个踉跄摔到了地上。

可能因为长时间躺着的原因,这个年轻人的肌肉有些轻微的萎缩。

林羽踉跄着爬起来,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日历,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了,触摸着床和墙壁,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冰冷温度,感觉就跟做梦一样,自己昨天才死,没想到今天又复活了。

稍微活动下,适应了这具新身体,接着他便迫不及待的冲出了医院,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去见自己的母亲。

此时包子店里挤满了人,十几个小混混叫嚣着让林羽母亲还钱。

为了给林羽做手术,林羽母亲被迫借了十几万的高利贷,得知林羽死了,小混混们便急不可耐的来讨债了。

“你们放心,我这几天就把店卖了,拿到钱就还给你们,求你们先离开吧。”

林羽母亲红肿着双眼恳求道,希望赶快把他们打发走,儿子刚走,她不希望他走的不安宁。

“草,你这个破店才值几个钱,你儿子都死了,我们一走,你要是跑了我们管谁要钱去?”领头的黄毛混混骂骂咧咧道。

“你们放心,我肯定不会跑的,我凑够钱,马上就还给你们。”

“不行,今天说什么我们也要拿到钱!”黄毛不依不饶。

“可是我现在真的没钱,你们也知道,为了给我儿子治病,钱都花光了”

林羽母亲心如刀割,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没钱也行,这样吧,你把你家那栋破房子过户给我们吧,就当还债了。”黄毛眼睛滴溜一转,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林羽母亲微微一怔,房子是林羽外公留下的,虽然有些老旧,但是地段很好,按照清海现在的房价,起码能卖个两三百万,他们这简直是在明抢啊。网电脑端:

但是现在儿子死了,家也就没了,留着房子还有什么意义呢,还清债,自己也就能安心的去了。

想到这里,林羽母亲万念俱灰的点点头,刚要答应,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不行!我们家房子起码值几百万,你们这是抢劫!”

紧接着林羽驾驭着他的新身体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的,哪来的野崽子,关你屁事!”黄毛气不打一出来,看着林羽身上的病号服,还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神经病,冲过来扬手就是一巴掌。

林羽下意识一躲,伸手一推,黄毛整个人瞬间飞了出去,飞了足足有五六米远,在空中划过一到弧线,砰的摔到了里面的桌子上。

“给老子弄死他!”

黄毛捂着胸口惨叫了两声,随后一声令下,其他十几个混混立马冲了上来,围着林羽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林羽连忙抬手还击。

接着包子店里响起了一片哀嚎声,小混混们惨叫连连。

他们十几个人一起上,竟然连林羽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而林羽的拳脚打在他们身上,就如同被车撞了一般。

只需要一拳,他们便疼的起不了身。

林羽自己也无比震惊,都说鬼上身力大无穷,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而且这些人的动作在他眼里显得十分缓慢,很好躲避。

“报警!报警!”

黄毛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他见过能打的,但是没见过这么能打的,简直非人类啊。

一听要报警,林羽母亲赶紧冲过来抓住林羽的手,急声道:“小伙子,他们要报警了,你快走吧,这里我来处理。”

“妈,你说的什么话啊,我哪儿能扔下您啊。”

林羽高兴地眼泪都要出来了,还能活着见到老妈,真是太好了。

听到他的称呼,母亲微微一怔,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看着母亲的眼神,林羽瞬间醒悟了过来,自己是活过来了,但是却换了一副身体,母亲根本不认识自己。

“不好意思阿姨,看到您我就想起了我妈,所以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您别介意。”

林羽怕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吓坏母亲,急忙编了个瞎话。

“没关系,小伙子,你快走吧,我们家的事不能连累你。”林羽母亲一边说,一边把他往外推。

林羽没答话,摸起桌上的筷子一扔,筷子飞速射向黄毛,砰的一声,将黄毛刚按上110的手机钉到了墙上。

黄毛吓得脸都白了,墙上的筷子离着自己耳朵也就一厘米,要是稍微出点偏差,那钉在墙上的可就是自己的脑袋。

“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黄毛吓得顿时惨叫了起来,声音里说不出的委屈,明明是他们先欠自己钱的啊。

“别嚷嚷了,这钱我替秦阿姨还!”

林羽冷声说道,既然自己复活了,那这些债理应由自己来还。

“小伙子,这怎么能行,你我第一次见,怎么能让你替我还钱?”林羽母亲有些疑惑的看着林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伙子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对于林羽知道她姓氏这点,她并不吃惊,儿子见义勇为付出生命的事情好多网友都知道,她的姓名和联系方式也都被扒了,很多好心人都要来给儿子送行,她都谢绝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那你把钱给我们吧。”黄毛可不管林羽为什么替别人还钱,只要能拿到钱,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给我三天时间。”林羽说道。

“”黄毛有些无语,说的这么牛逼,还以为立马就能把钱拿出来呢。

“怎么?你不相信我?”

见黄毛没说话,林羽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冰冷。

“相信,相信,不过大哥您得跟我说下您的名字吧?”看着林羽冰冷的眼神,黄毛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名字?

对啊,早上走的急,连这个人的名字都没来的及看呢。

“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这样,三天后,还是这里,你只管过来,我到时候连本带利一起还给你。”

林羽之所以这么有底气,全赖自己这具身体。

他心想既然能住在托养中心,这个年轻人家里再普通,起码也能拿个十几二十万出来吧,先要来用用,等自己赚了钱,再还回去。

见识过林羽的身手,黄毛也不敢多说什么,刚要点头答应,突然眼神怔怔的望向店外,好似被什么吸引住了一般。

林羽也好奇的跟着往外看去,只见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一辆红色的宝马x5,车门一开,迈出来一截白皙修长的美腿,随后车上下来一个身材高挑,身穿白色波西米亚长裙的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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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裙美女拨了下乌黑的长发,摘下墨镜,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容颜简直惊为天人,黄毛和他一帮手下都看呆了。

林羽不禁也被吸引了,这个美女相貌和气质确实都属于极品。

长裙美女抬头看了眼包子铺,微微皱了皱眉头,接着快步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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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买包子吗,要什么馅儿的?”

林羽不由的脱口而出,以前老帮母亲卖包子,见人就这么一腔,已经成为一种条件反射了。

“你叫我什么?”长裙美女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语气不悦。

“美女啊。”

林羽觉得自己的称呼没问题,不禁有些疑惑,头一次见喊美女还有不愿意听的。

长裙美女打量他一眼,冷声道:“行啊,何家荣,昏迷两个月,连自己老婆都不认识了。”新八一中文网首发www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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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七章 内斗(二)

红漪使鞭的本事不可谓不高,可长鞭终究是由人来控制,那就难免会有疏漏,只一会功夫,便被宁戚找到了一个漏洞,跟着纵身一跃,已从漏洞中钻了出去。

“想走?没那么容易!”

红漪抖动长鞭,向宁戚追卷过去,宁戚一面倒掠,一面挥舞双剑,抵挡红鞭。

两人正自斗得激烈,忽然旁边树上枝叶一阵晃动,落下不少树叶,两人都已发觉树上藏了人,各自收手跳开,齐向树上望去。

树上那人见两人停手,哈哈一笑,从树上跳了下来,手里握着一根翠绿玉笛,正是凤南星。

红漪见凤南星也来了,不由皱起了眉头,单是一个宁戚她都没有把握,若再加上一个凤南星,赢面已经微乎其微了。

宁戚转眼看向凤南星,道:“你是专程来看热闹的?”

凤南星笑道:“这你可错怪我了。我收到消息说,姓云的小子逃掉了,我是专程来帮忙的,不想正遇到你们两个在这里内斗,以前没见过这样的景致,特意驻足赏一赏,你们应该不会嫌我碍事吧?嗯,没人说话,那就是默认了。你们继续打吧,不用管我,我只看看,保证谁也不帮。”

宁戚冷冷说道:“我不需要观众!”

凤南星摊了摊手,道:“既然不欢迎,那就算了。”说完就要走。

红漪忙道:“他不要观众,我要,你站在那里替我加油打气,看我不打得他满地找牙!”

凤南星听红漪这么说,又停住了脚,笑道:“宁戚,你听到了吧,这可不是我多事,是她要我留下吧,朋友一场,总不能拒绝她的好意吧。”

“好意?”宁戚冷笑,“她留你,只是在为云天行争取逃走的时间,你被她耍了,笨蛋!”

凤南星拿眼睛瞪着宁戚,质问道:“你叫我什么?”

宁戚重复道:“笨蛋!”

凤南星缓缓握紧了拳头,心想:“这宁戚向来看我不顺眼,今日倒不如借这个机会,与红漪联手,在这里解决掉他。只是此人剑法诡谲难测,若是杀之不成,多半会为其所害,对付像他这样的人,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想到这里,凤南星将脸上阴云化去,道:“宁戚,你说红漪在帮助云天行逃走,你倒是说说看,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宁戚道:“她就在这里,你问我,倒不如直接问她。”

凤南星转向红漪,道:“宁戚说的可都是真的?”

红漪反问道:“你信我还是信他?”

凤南星拿玉笛敲了敲额头,道:“这可真是难为我了,你们两位都是我的朋友,要我只选一个相信,我还真选不出,况且不论我选了谁,另一个一定会生气,搞不好还会跟我动手,既然大家都是朋友,我还是不要选了。”

他收到的消息上面只说云天行从地牢里逃了出来,要他速来支援,关于红漪参与其中的事,只字未提,所以直到现在为止,凤南星并不知道红漪做的那些事,至于红漪为什么会和宁戚打起来,他也一样毫无头绪。

宁戚听他唠叨个没完,有些不耐烦,道:“你不是要去追云天行吗,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凤南星此刻也觉得留下来看热闹是个错误,摇了摇头,纵身跃到了树枝上,正想离开,忽然,红漪抡起长鞭,直向他背心打去,凤南星虽然没有防备,但好在身法不错,在长鞭打到之前,他早已跳开了,原本他脚下那截胳膊粗细的树枝却被红鞭打折,只剩树皮相连,悬挂在树上荡悠。

凤南星稳住身形,道:“看来宁戚说的果然不错,红漪,你是想背叛蜃楼吗?”

红漪道:“我只是做了我认为应该做的事,仅此而已。”

“你应该做的事?”凤南星摇了摇头,“若是别人来做这些事,我尚可理解,唯独是你,恕我不能理解。以前的你可是十分讨厌男人的,对我们这些朝夕相处的人也没几个好脸色,现在竟然为了一个男人背叛蜃楼,你们一个个的都怎么了?前些日子,不近女色的高胜寒突然迷上了一个人,说是什么真命天女,呵,天天发呆傻笑,三叫两不应,跟中了邪似的,现在你又这样,唉,等回去后,我可真要让那妖道设个法坛,帮我驱驱邪祟了。”

这时,一个身披宽大道袍,头束道髻的黄脸道人从树后转出,道:“谁骂我妖道?”

凤南星一愣,忙从树上跳下来,迎上去陪笑道:“原来是大罗真人到了,为何一直躲着不肯相见,难道也想等热闹来瞧?”

那大罗真人六十多岁的年纪,身材矮小,面容枯黄,倒是生了一副美须。他手拄一张七彩琉璃幡,捋须笑道:“刚才贫道躲在树后,把你们的话都听去了,就是你这凤眼小子骂我妖道来着,是不是?”

凤南星笑道:“真人一定是听错了,我对真人可是景仰得很,夸赞还来不及,哪敢当面玷辱?”

大罗真人道:“你当面是不敢,可刚才我也没现身呢,不就是你在背后骂我妖道吗?我可都听到了,你休想抵赖!”

凤南星直摇手,道:“没有,没有,不敢,不敢。”

大罗真人见他死不赖账,也不纠缠,向红漪笑了笑,道:“姑娘,你做的那些事贫道可都听说了,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蜃楼栽培了你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为了一个毛头小子,竟把整座牢狱都给毁掉了,何况那小子还是云巅的后人,这祸可闯得不小啊。”

红漪道:“闯祸便闯祸,那又怎样,大不了你们三人联手,将我捉回去,从重发落;或者就地杀了,一了百了。”

大罗真人啧啧道:“姓云那小子真有这么大魅力,竟把咱这姑娘给迷成这样了,贫道倒想见一见他的真颜,看他是否对得起姑娘为他做的这些。”

红漪舞开长鞭,道:“闲话少说,你们想捉他,就得先过了我这一关!”说罢,一鞭打向大罗真人。

第七百九十八章 内斗(三)

大罗真人见红漪挥鞭打来,嘿嘿一笑,闪身躲向一侧,道:“姑娘,看来你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这座地牢本身并没有什么,但它的暴露,无疑会将我们蜃楼置入险地。那些所谓的正义之士个个对我们恨之入骨,若真让他们找到些什么,顺藤摸瓜,也许真能追索到我们的踪迹,到时候别说是你,大家伙都得跟着遭殃。”

红漪何尝不知这些,只是木已成舟,说这些又有何用?何况她本就不后悔这么做,于是又挥鞭向大罗真人打去。

大罗真人连连闪躲,红漪不依不饶,只追着他一个人打,大罗真人不好还手,心里暗自叫苦,见宁戚和凤南星站在一旁,分毫没有出手帮忙的打算,叫道:“你们两个好啊,这种关头还有闲心看热闹,小心贫道回去告你们一状。”

宁戚听他这么说,立即还剑入鞘,找了颗大树倚着,道:“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本来我是想出手的,现在,哼,我又后悔了。”

凤南星笑道:“真人,你自称是天上神仙下凡,难道还怕一个凡人女子吗?”

大罗真人本想躲在暗处瞧热闹,不想被这两人看了热闹,心里那叫一个郁闷,见红漪追得紧,道:“姑娘,你真当贫道怕你吗?再不住手,我可对你不客气了!”

红漪哪里怕他威胁,见他一手抓着七彩琉璃幡,一手提着道袍,跑起来一颠一簸,形象猥琐,十分欠揍,于是追打得更狠。

大罗真人忍无可忍,飞奔蹿到远处,双手摇转七彩琉璃幡,嘴里念念有词,红漪追到近处,正要扬鞭打去,忽然阴风骤起,飞沙走石,竟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红漪知道这妖道有呼风唤雨的本事,不想让他继续做法,勉强睁开眼睛,锁定了前方那道影子,一鞭打去,只听“啪”的一声,那道影子应声而倒。

红漪大喜,还当是打中了,忙奔过去看视,却见地上倒着一截木桩,根本不是大罗真人,而且木桩上还有被鞭子打中的痕迹。

红漪转身四望,根本不见了那道人的影子,正想大骂,忽见左首边又出现了一个影子,红漪不打二话,扬鞭打去,那影子依旧应声倒了,红漪过去看时,仍是一截木桩。

这时大罗真人的声音在空中响起:“姑娘,你还要执迷不悟吗?”

红漪仰头向空中望去,只见原本晴朗的天空,如今已是阴云密布,只听到大罗真人一句句如回声般的质问在空中响起,却看不见他隐在何处。

红漪寻不到人,心下有些恼怒,道:“你这妖人,就会使这些障眼法,敢不敢出来与我打一场!”

大罗真人道:“姑娘,与你打何必一定要现身,贫道若想伤你,不费吹灰之力,你信不信?”

红漪循声走去,可当他走到发声那里,却听声音又在后方响起,此番折腾了几回,根本找不到他的藏身所在,只得道:“我不信你有这等本事,你若真有大神通,倒是使给我瞧瞧,若不是亲眼所见,我是不会相信的。”

大罗真人哈哈大笑,道:“姑娘,我若使出真本事,就怕你没命辨别真假了。”

红漪冷哼一声,道:“说来说去,还是个只会招摇撞骗的臭道士,没一点真本事,要我说,还是趁早找个山头养老去吧!”

大罗真人道:“既然如此,你小心了!”说罢,快速摇起七彩琉璃幡,嘴里念念有词,跟着举幡向天一指,大喝道:“天雷何在?!”

这一喝声,声若洪钟,直冲天际,原本昏暗的乌云后面忽然闪起一道电光,似乎真有天雷降世一般。

在旁瞧热闹的宁戚和凤南星看到了这一幕,都不由眯起了眼睛,虽说这道人也是蜃楼一员,但露面的机会并不多,出手的机会更是罕见,即便是宁戚凤南星等人,也没有见他出手过,只听说他有着怎样怎样的本事,毕竟是道听途说,而且说得玄乎,很难令人信服,今番亲眼见到,仍有些难以相信。

红漪见这道人把一个大晴天弄得昏暗不明,又有天雷出没,心下隐隐有些不安。

大罗真人道:“姑娘,贫道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你的鞭子抛在地上,贫道就将这天雷隐去,如果不然,嘿嘿,可就要香消玉殒了。”

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冷冰冰的东西抵在了他的后颈,跟着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你要是敢伤她一根寒毛,我把你脑袋割下来喂狗!”

大罗真人一怔,随即笑道:“姬无情,都是自己人,你把剑放下,我跟姑娘玩笑呢,哪会真拿天雷劈她。”

姬无情撤剑,但并没有收入鞘中,盯着大罗真人的后背,冷冷道:“把你这些鬼把戏都收了吧,这么近的距离,你绝对躲不开我的剑。”

大罗真人嘿嘿一笑,又摇起七彩琉璃幡,嘴里念叨了一番,果然只一会功夫,乌云消散,大风止息,又恢复了晴朗天空。

凤南星见姬无情也来了,还拿剑指着大罗真人,变脸道:“姬无情,难道连你也叛变了?”

姬无情还剑入鞘,跃下树来,走向红漪,嘴里说道:“我只是不想让人伤害她,如果你把这定义为叛变,大可来杀我,当然,前提是你有这个本事。”

凤南星眯起了眸子,并未再说什么。

姬无情走到红漪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没事吧?”

红漪摇了摇头。

姬无情微微点头,忽然出手,将红漪的穴道给封上了,红漪大惊,失声道:“姬无情,你干什么?”

姬无情道:“红漪,我本以为你对他只是一时兴起,等时间久了,这种错觉就会消失,哪知你一陷再陷,一错再错,现在你竟然为他做出了这种事,你知不知道这会危及你的性命?”

红漪咬牙,道:“我当然知道。”

姬无情皱眉道:“知道你还做?”

红漪道:“不论知不知道,我都会这么做。姬无情,快把我穴道解开!”

第七百九十九章 内斗(四)

姬无情道:“我不会让你越陷越深,你闯的祸已经够大了,适可而止吧。”

红漪嚷道:“我的事不用你管,快把我穴道解开!”

姬无情摇了摇头,道:“红漪,你为他做的已经够多了,就到此为止吧。早在我们之前,就已经有人追过去了,他逃不掉的,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他现在应该已经被人追上,或者说,已经被人捉住了。”

红漪一字一字道:“姬无情,不要让我恨你!”

姬无情背过身去,向凤南星等人道:“这里有我就行了,你们现在赶过去,兴许还能帮得上忙,若再迟一步,功劳就是别人的了。”

凤南星冷哼一声,纵身上树,几个起落,已消失不见。

大罗真人大喇喇走过来,笑道:“姬无情,适才贫道专心控幡,倒让你捡了个便宜,刚才那一剑,贫道记下了,以后有机会,定要找你切磋切磋,免得让人家说贫道胆小怕事,被人拿剑一吓就怂了。”

姬无情道:“你若想切磋,现在就可以,何必非要等到以后?”

大罗真人手捋长须,含笑打量着姬无情,道:“现在还有现在的事,毕竟跟你斗起来,怕是会耗费不少时间,到时候姓云那小子逃掉了,算谁的?”

姬无情冷笑道:“你要是怕了,大可明说,有他们那些人,姓云的逃不掉,就是再加一个净尘,也是一样的结果,像你这种只会躲在暗处耍把戏的人,去不去对大局似乎并没有什么影响。”

大罗真人笑道:“姬无情,没想到你的嘴巴也是这样尖利,不过,你也不用激我,等回去了,我会找个僻静的地方,约你好好斗上一场,若你能赢得了贫道,怎么着都成,可若是输了,嘿嘿,贫道也不为难你,当着大家的面给贫道磕三个响头,喊一声师父就成。”

姬无情道:“要我拜你为师,那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大罗真人轻轻抚摸着七彩琉璃幡,道:“姬无情,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姬无情道:“一张破幡而已。”

“破幡?”大罗真人呵呵一笑,“这可不是破幡,这是个宝贝,贫道这一身本事,都可仰仗它呢,你若肯拜贫道为师,等贫道上了年纪,便将控幡的本事传给你,如何啊?”

姬无情道:“我若输了,拔剑自刎。动手吧。”说着便要去拔剑。

大罗真人失声笑道:“到底还是个年轻人,动不动就要拔剑,算了算了,约战的事以后再说,贫道可没工夫跟你磨嘴皮了,闹出这样的动静,定会有不少武林人士前来干预,贫道且去阻截一二。”说着,已快步离去了。

姬无情还剑入鞘,见宁戚依旧倚在树下,完全没有动身的打算,好奇道:“你不去帮忙?”

宁戚道:“有他们就够了,我不想抢功。”

姬无情道:“宁戚,有时候我真的很好奇,你什么都不想要,为什么还要加入蜃楼,难道真的只是无处可去?”

宁戚抬起眼睛,直视姬无情,道:“你加入蜃楼又是为了什么?”

姬无情道:“这是我的事。”

宁戚一笑,道:“她放走了云天行,还将一座地牢曝光于天下,现在又阻拦我们去追人,按照刑律,已是死罪,就算你千方百计要护她,也是无用的。”

姬无情道:“你一直想杀温如玉,自加入蜃楼到现在,你已有过很多次机会,可在有关他的事情上却屡屡失败,这是什么缘故?以你的本事,要杀一个温如玉,应该不是一件难事吧?”

宁戚道:“你见过哪只猫捉到老鼠立刻咬死的?若是一剑将他杀了,岂不是很无趣?”

姬无情笑了笑,道:“这些话别人或许会信,但我不信,要我说,你根本就没想杀他。”

宁戚摇了摇头,道:“随你怎么说。”

姬无情道:“宁戚,论天下使剑之人,能让我侧目的人并不多,你算一个,虽然我们平日里没有交流,但在我看来,你跟那些人不一样。”

宁戚道:“哪里不一样?”

姬无情摇头,道:“说不上来,只是一种感觉。”

宁戚站直了身子,道:“的确,你我今天说过的话,比以往几年加起来都多,我想我还是离开吧,免得又要听你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哦,还有,红漪拦我的事,我不会对外宣扬,至于那两位,你最好找他们谈一下,毕竟少加一项罪名,兴许能活下来也说不定。”

姬无情见宁戚走远,自语道:“果然还是不应该跟这种人交流。”

红漪道:“姬无情,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快把我穴道解开!”

姬无情道:“红漪,以前你任性妄为,我可以不管,但现在,我不会再冷眼旁观,更不会看着你自取灭亡。等这件事结束后,我会去找凤南星和那妖道谈一谈,把你阻拦他们的事压下去。至于放走云天行一事,如果他们及时将他捉回来,兴许能挽回一些。唯一让我担心的是暴露地牢一事,此事干系重大,怕是不好糊弄过去。”

红漪道:“我不想听你说这些,你要是再不把我穴道解开,我一句话都不会再跟你说了!”

姬无情道:“就算你不理我,我也不会帮你解开穴道。那云天行与蜃楼有不共戴天之仇,如果他知道你是蜃楼的人,定会杀你。你现在深陷其中,兴许还意识不到这一点,可如果等你意识到,一切都晚了。”

红漪一联想到他会杀自己,登时流下两行清泪,道:“我就是喜欢他,我能怎么办?难道你要我看着他死吗?他死了,我还活着做什么?”

姬无情叹了口气,道:“早知这样,我当时就该一剑杀了他,就算你恨我,我也认了。”

红漪道:“姬无情,你答应过我的,不论我做什么,你都会站在我这一边,你难道忘记了吗?”

姬无情道:“答应过你的事,怎么会忘,只是这件事关系到你的安危,我若顺着你,反是害了你。我也不指望你能理解,就算你恨我,我也绝不会放你去找他。”

红漪见姬无情死活不肯松口,只得妥协道:“既然你不肯放我,那带我去看一看总可以吧?我现在不能动,什么都做不了,你也不用怕我会捣乱,好不好?”

姬无情犹豫不决,红漪连声恳求,他推拒不得,只好答应下来,带她向云天行那里追过去了。

第八百章 会合

却说自那日云天行被蜃楼的人捉住以后,吴英雄便命英雄门的人到处搜寻云天行的下落,但几日下来,一点音讯也没有。

谷空青怕会出事,便将云天行被捉的消息送到了九幽谷,九幽谷主闻之大惊,又怕阿笙知道,便嘱咐知情人隐瞒此事,只对阿笙说这段日子要出谷办一些事,之后便带了百里藏花厉长老等人连夜出谷,来与谷空青汇合。

这几日九幽谷的人在外到处搜寻,仍旧没有云天行的下落。吴英雄那边也不时传来消息,结果也是一样,没有任何发现。

这一日,九幽谷主等人正在借宿的庄院大厅内议事,忽有一人飞跑进来,道:“谷主,百里藏花传来消息,说此地往东三十余里,有座黑风岭,那里有大批江湖人士出没,只不过个个破衣烂衫,身形狼狈,似乎是在逃命。”

“逃命?”九幽谷主起身道,“发生了什么事,备细说来!”

那人回道:“信上没有细说,只说让谷主尽快带人赶过去,还有,信上还说遇上了几个鬼面人,似乎与那些逃命的人有关。这是信件,谷主请看。”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封皱巴巴的书信,递了上去。

九幽谷主拿到信件,只看了一眼,神情却先变得凝重起来。百里藏花是个喜欢工整的人,而这封书信却写得十分潦草,笔笔相连,似乎是一口气写下来的,若不是万分紧迫的事,他绝不会写这样潦草的字迹。

九幽谷读完信件,眉头已紧紧皱了起来。

厉长老见九幽谷主神色凝重,道:“谷主,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九幽谷主微微点头,道:“厉长老,麻烦你去调动人手,盏茶时间后即刻动身。”

厉长老虽然不明内情,但他对九幽谷的命令向来是言听计从,听谷主说得这般紧急,丝毫不敢怠慢,应了一声,忙下去准备了。

九幽谷主又向谷空青道:“青儿,此地离追风寨不远,你去联络追风寨大当家柳追风,约他在黑风岭汇合,就说有蜃楼的人出没,想请他助一臂之力。”

谷空青一听说蜃楼,立刻联想到了云天行,但又不好直问,只说道:“真是蜃楼的人吗?”

九幽谷主将信件收起,道:“现在还不能确定,若不这样说,柳追风未必肯来。他是当地人,有他帮忙,总比我们蒙头乱闯要好得多。你马上行动,不得耽误了。”

谷空青领命,出厅挑了匹快马,向追风寨扬尘而去。

九幽谷主想了想,又向陆商道:“万佛寺净明大师应该还在慧心禅院歇脚,你去那里走一趟,将信上说的内容转述给他,他外出搜寻净尘大师已有数月,没有半点音耗,若是听到这个消息,定会带人急速赶往黑风岭查探。你且速去,不得有误!”

“是!”陆商应下,快步出厅去了。

九幽谷主又派人去联络了当地几方大势力,都约在黑风岭汇合,安排完这些,方与厉长老等人快马赶往黑风岭。

黑风岭每逢秋冬两季,常有大风,因当地土质灰黑,所以风色显黑,便被当地人称为黑风岭。

因为风中带砂的缘故,这里不适合人类居住,所以方圆几十里内,几乎没有住户,就连猎户都不愿意往这里来打猎,因为寻常小兽在这里没法过活,只有几种不惧黑风的凶兽把这里当成了乐土。

九幽谷主等人沿路赶来,在快要到黑风岭的时候,遇上了几个身形狼狈的人,只是那几个人见人就逃,根本不给他们搭讪的机会。

九幽谷主见他们行止怪异,越发有些担心起来,催马快行,等进了黑风岭,行进不远,便听上空一声唳鸣,一只白鹰俯冲下来,跟着百里藏花便从鹰背上跳了下来。

“南风,厉长老,你们来了。”

九幽谷主四下望了望,见周围十分寂静,没有一个人影,皱眉道:“你不是说有大批江湖人士在这里吗,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不会是骗我的吧?”

百里藏花道:“南风,这你可是错怪我了。刚才我来的时候,人都还在这里,只这一会工夫,都跑没影了。”

“你……”九幽谷主拿眼睛瞪着百里藏花,好半天才说道,“我还当发生了什么大事,紧急联络了当地各方势力,火急火燎地赶过来,连个鬼影都没看到,你……说你什么好!”

厉长老咳了一声,道:“谷主,刚才来路上遇到的那几个人行止怪异,不像是一般的乞丐,也许这里真的发生了什么也说不定,不如派人四处找一找,不然也不好对柳追风等人交代。”

九幽谷主点了点头,命人散开去找。

忽然有几骑马从远处奔驰而来,到了近处,才看清是谷空青、柳追风和颜映月三人。

谷空青一骑先出,来到九幽谷主面前下马,道:“谷主,柳大当家和颜庄主请到了。”

九幽谷主道:“好。”忙上前去迎。她以前与柳追风有曾过几面之缘,只是两方势力并无来往,所以交情并不深厚,若不是眼下急需人手,九幽谷主也不会请他来帮忙。

双马驰至近前,柳追风飞身下马,抱拳道:“久闻钟谷主大名,今日有幸受邀,实乃柳某之荣幸。”

一旁的颜映月冷哼了一声,下了马,却转头看向了别处。

九幽谷主与柳追风客套了一番,见颜映月始终不看她一眼,心里纳罕:“我们九幽谷与她们映月山庄并无仇怨,为何她却视我不见?难道是九幽谷的其他人哪里得罪了她?”

她之前并未与颜映月会过面,是以不认得,刚才听了谷空青的介绍,又看到了她的闭月羞花环,才知道她就是颜映月。只是有一点,九幽谷主不太明白,她并没有邀请颜映月,而她却和柳追风一道来了。

九幽谷主不好失了礼数,向颜映月道,“这位想必就是映月山庄颜庄主吧,久仰大名了。”

颜映月冷声道:“哪敢劳烦钟谷主惦记,不敢当,不敢当。”

第八百零一章 解毒

九幽谷主对颜映月知之甚少,不知她是天性冷淡,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既然人家不搭理自己,她也不去热脸贴冷屁股,只向柳追风道:“柳大当家,适才你们赶路时,可曾遇到过一些形容狼狈的人?”

柳追风点了点头,道:“的确遇到过,其中有一位还是我的朋友,只是他已消失了很多年,我还当他已不在人世,想不到竟在这里见到了。我问他这些年躲去了哪里,他只说被人囚禁在了一个昏暗的地方,后来被人给救了,我问了他好多问题,他只摇头,我看他神情恍惚,便命人将他送了回去,也没来得及多问。”

谷空青道:“谷主,救他的人是一个姓云的,听他的描述,很可能就是云天行。”

“云天行?”柳追风一怔,“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我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颜映月冷笑道:“那沧澜剑神的后人不就叫云天行吗,在江湖上早就传开了,依我看,整座江湖上也就你柳追风还不知道,哦,也对,这些事关系不到你的头上,你自然不会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柳追风笑道:“颜庄主,看来昨晚的切磋还没令你心服啊,怎么着,再捡个僻静的地方练练?”

颜映月道:“练就练,怕你啊!你那追风弧剑是有些门道,但我的闭月羞花环也不差,而且我已经找到了对付你的方法,这一次,定要你好看!”

九幽谷主见两人拌起了嘴,向谷空青,道:“青儿,那人除了提到一个姓云的,还说什么了没有?”

谷空青想了想,道:“那人精神恍惚,说起话来不利索,我隐约听着好像还有一个白衣和尚,也不知是不是听错了。”

“白衣和尚?!”

九幽谷主和百里藏花都是一惊,相视一眼,九幽谷主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白衣和尚很可能就是万佛寺的净尘大师。”

百里藏花道:“不错,我听闻净尘大师最喜洁净,便是僧衣,也与其他僧众不同,而且净尘大师也是万佛寺唯一一个穿白衣的僧人。而且此地是万佛寺到九幽谷的必经之路,净尘大师在这里失踪,也不是没有可能。”

柳追风也听那位朋友提到了白衣和尚,只是当时并没有多想,此时听两人这么说,忙道:“依两位的意思,一直失踪不见的净尘大师难道也在这里?”

九幽谷主道:“很有可能。”

柳追风点了点头,道:“江湖上的人都一致认为,净尘大师的事很可能与四海盟有关,既然四海盟是蜃楼的下属机构,那么这笔账自然要追索到蜃楼的头上。适才钟谷主说此地有蜃楼的人出没,在下一路赶来,却一个也没遇上,他们人呢?”

九幽谷主干笑两声,转头看向百里藏花,问道:“他们人呢?”

百里藏花苦笑半晌,正愁无计可施,忽见厉长老飞马赶来,忙问道:“厉长老,如此惶急,可有所发现?”

厉长老滚鞍下马,道:“此地向南七八里,发现了一个入口,我进去探查了一番,好像是一座地下牢狱,而且不止一层,我本想再往下面去,奈何里面有人放火,火势太大,无法深入。回来的路上还遇上了几个鬼面人,本想活捉来质问,奈何他们以死相拼,最终还是没能留下活口。”

九幽谷主等人一听这话,忙飞身上马,让厉长老带路,直向地牢那里去了。

众人快马加鞭赶路,还未到达地牢,便先见到一股黑烟直冲云霄,等到了地牢那里,那火势早已从里面烧了出来,连洞口都给火焰遮蔽了。

众人下了马,望着熊熊大火,愣愣出神。

这时,一个鬼面人在不远处一株大树上探头探脑,显然是在观察他们几人的动静。

百里藏花嘴角微微扬起,叫道:“什么人?!”突然纵身跃起,凌空虚踏两步,已落在了那人跟前,不容那人反应,一手抓出,将他给抛下树来。

那人见百里藏花武功之高,是平生仅见,情知自己落在这几个人手里,断然没了活路,忙摘下鬼面,向口里抛了一粒毒丸,哈哈笑道:“就算你们能捉到我,也休想从我嘴里问出一句话!”

九幽谷主见这人嘴角涌出白沫,知道他是想服毒自尽,忙伸指在他颈下点了两指,捏住他双颊,曲指弹了两粒药丸进去,笑道:“在我面前,服毒自尽是一件很奢侈的事。”

那人服的是快效毒药,只要沾了唾沫,几个呼吸间便会毒发身亡,可过了这一会了,他发现自己竟然一点事都没有,不但没事,还神清气爽,浑身有劲,就连一直以来胸闷的病症都消失不见了。

这人不是傻子,用脚趾头想想也能知道,他的毒定是给这女人给解掉了,不然连健牛都能毒死的药丸,岂会毒不死他?

那人盯着九幽谷主,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震惊,普天之下,能有如此手段的,似乎只有一个人,他定了定神,道:“你是九幽谷的钟谷主?”

九幽谷主道:“你认得我?”

那人道:“举手投足间便能将此种剧毒化解掉的人,天底下除了钟谷主,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柳追风踢了他一脚,道:“想不到你一个小喽啰,见识倒是不浅,不错,她就是大名鼎鼎的九幽谷主,识相的把有关这里的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不然,哼,要你好看!”

颜映月听柳追风夸赞九幽谷主,心里有点酸酸的,嘟囔道:“有什么了不起。”

九幽谷主听到了颜映月的低语,并没有往心里去,只向那人道:“既然你知道我的名号,想必也听说过,九幽谷的毒药有千万种,如果你不把这里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我,我可以把这千万种毒药一样一样地喂给你,至少在让你尝遍九幽谷的所有毒药之前,我是不会让你死的。相信我,我说得出来,就一定能做得到!”

那人听了这话,脸色惨白一片。

九幽谷主有个外号叫活阎王,他是早有耳闻的,今日遇到了,他才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其实,他还有两粒毒丸,可他却不打算服了,因为在这个活阎王面前,这些东西根本无用。

第八百零二章 断肠崖

那人将嘴角白沫抹掉,苦笑道:“既然遇上了钟谷主,小人求死不成,那定是天意了。小人可以将这里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出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九幽谷主道:“你说。”

那人道:“小人上有八十岁……”

“够了!”柳追风喝道,“你不用说我都能猜到你是想讨饶,实话告诉你,你们这些余孽就该千刀万剐,烈火焚身,就算钟谷主肯饶你,我柳追风也一定要杀你,活命的话你还是留在肚子里喂蛔虫吧!”

那人苦笑一阵,道:“既是这样,小人也不求生了,但求各位念在小人直言相告的份上,给小人一个痛快。”

柳追风道:“别废话,快说!”

那人被柳追风连番威吓,只得将这里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从云天行和净尘从第九层逃离,到闯牢时释放“囚犯”,到红漪杀了狱首,再到众人合力出逃,还有接到焚毁地牢的命令,甚至连云天行与净尘的大致去向都说了。

柳追风再三追问,直到那人说不出其他信息,方一剑结果了他的性命。

谷空青担忧云天行的安危,道:“谷主,刚才在来的路上,我听柳大当家说,此地往东有一条断崖,按照这人的说法,云天行和净尘大师大致是往那边去了,而且还有他口里的那几位“大人”紧追其后,如此以来,怕是凶多吉少。”

九幽谷主思量片刻,道:“柳大当家,不知你说的那条断崖有多深,又有多宽,能否渡人?”

柳追风还未发话,却听颜映月在旁嗤笑了一声。

从刚才到现在,她一直没有正眼瞧过九幽谷主,九幽谷主起先还当她性子如此,也没往心里去,现在听她突然在旁发笑,登时觉得她哪里是性子冷淡,分明是在和自己过不去。

九幽谷主本就在为云天行担忧,刚刚又被颜映月连番无视,像她这种平日里一直享受别人崇敬目光的人,如何承受得起如此轻薄的礼数?道:“颜庄主,你笑什么?可是在下哪里出丑了?”

颜映月笑着摇头,道:“钟谷主威名远播江湖,历来为江湖中人称颂,怎会有半点出丑的举动?我笑只是因为好笑,别无他意。”

九幽谷主道:“颜庄主有话不妨直说,何必这样藏着掖着。”

颜映月故意想与她为难,只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

柳追风道:“钟谷主有所不知,那断肠崖是一处极为险峻之地,在诸葛神机排列的天下十大险地之中,断肠崖赫然在列。别说是人,即便是神仙,想要飞渡过去,怕是也不太容易。”

百里藏花道:“不知柳大当家可曾听过鹰峡涧?”

柳追风道:“你说的可是九幽谷外那条深涧?”

百里藏花道:“正是。不知这鹰峡涧与那断肠崖相比,谁更宽一些,更深一些?”

柳追风道:“我曾有幸到过鹰峡涧,其险峻的确世所罕见,但与那断肠崖相比,却还是差了一筹,毕竟鹰峡涧还有个底,那断肠崖却是没底的。在我们当地有一个传闻,据说在很久很久以前,天上曾有一颗星辰坠入了崖底,将整个崖壁都映照成了火红色,而且不断有哭诉声从崖底传出,闻之者无不动容落泪,痛彻心扉,这也是断肠崖名字的由来。这种种异象一直持续了半个多月,后来有几个在绝壁采药的人说,崖底常有七彩光芒闪烁,所以很多人觉得断肠崖下可能会有天上掉落的神物,于是很多勇敢的人便试图攀下断肠崖寻找神物,可却无一人能够攀到崖底,即便是天上的飞鸟也不行,不知是什么缘故。”

百里藏花神色凝重,道:“若是不能攀渡,被蜃楼的人追上,怕是……”说着便不住摇头,谷空青看了更是心急如焚。

九幽谷主道:“柳大当家,净尘大师是因为去九幽谷送请帖才遭此横祸,说起来,我们九幽谷也有一份责任,今日既然得到了他的消息,自然要全力救援。还有,那云天行是沧澜剑神唯一的后人,我们九幽谷也不能不管,还烦请你与颜庄主坐镇此地,待其他人赶来,也好联合他们拯救其他人。毕竟其他被囚禁之人,也都是江湖好汉,既然他们有难,我们理应伸出援手。”

柳追风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与颜庄主守在此地,若钟谷主救下了净尘大师,还烦请帮我们问个好。”

九幽谷主道:“这个自然。”

颜映月见柳追风对九幽谷主的安排不加反驳,心下不快,暗想:“我凭什么要听你的,你要我留在这里,我偏不。若真的遇上了净尘大师他们,功劳岂不都成你们九幽谷的了?”见九幽谷主等人要走,忙喊道:“等一下!”

九幽谷主回过身来,道:“颜庄主有何吩咐?”

颜映月道:“既然要去救人,自然要一起去才好,那些蜃楼的人个个都是狠角色,若只你们几人赶去,怕是有些危险,何况贾盟主便是被这些人给害了,抛开大义不说,我与贾盟主之妻情同姐妹,本就想为她讨一个公道,还请钟谷主成全。”

柳追风道:“颜庄主说的是,蜃楼是整个江湖的敌人,大家理应同仇敌忾,共同对抗蜃楼,况且他们在我的地盘上逞凶,我柳追风可不能失了礼数啊。”

九幽谷主见两人执意要跟去,便向厉长老道:“这里烟气冲天,其他人看到了,必会赶来这里查探,厉长老,你且留在此地,若是道上其他朋友到了,可将这里发生的事告诉他们。净尘大师和云天行交给我们几人便好,你与后来人好好计议,务必将其他人救出魔掌,万不能再让蜃楼的人将他们捉回去。”

厉长老道:“谨遵谷主之命。”

九幽谷主又向谷空青道:“青儿,你也留在这里,帮助厉长老联络众人,我们救得净尘大师他们,会尽快赶来与你们会合。”

谷空青担忧云天行的安危,执意要跟了去,九幽谷主见她一反常态的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

山路难走,一行人弃了马,运起轻功向云天行净尘所去的方位追了下去。

第八百零三章 穷途末路

却说净尘拉着云天行逃了一段路程,眼见后方无人跟来,方松了手,道:“此地山多林密,他们要追上来,怕也没那么容易,先休息一会吧。”说罢,捡了块干净石头,盘膝而坐,闭目调息。

云天行见净尘即刻入定,心下暗暗佩服。他一路都在替红漪担心,连饥渴都感觉不到了,哪还能感觉到累?他现在才明白,什么叫坐卧不安。

净尘调息了一会,睁开眼看见云天行在那里来回踱步,叹息了一声,正要出言劝慰,忽然,他睁大了眸子,一下从石头上跳了起来,叫道:“快走,他们追来了!”

云天行一愣,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净尘一把拉住,飞也似的走了。

就在他们刚离开后不久,一个身材魁梧,身缠白布条的人出现在了他们曾经驻足的地方,微微一停,四下看了看,然后继续向前追了下去。

云天行与净尘奔行了一段,忽听右面树林中传来了一阵笛音,云天行一惊,道:“是凤南星到了!”

净尘问道:“他是什么人?”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不清楚,此人来路不明,那日去参加江南七道盟会,贾隐被选为江南七道盟的盟主,之后便被这人不知用了什么妖法给害了。他那双眼睛里透着古怪,与之对视的人似乎会受其蛊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妖法,但若与他对上,务必小心。”

净尘点了点头,忽听笛音变得急促嘹亮起来,其中夹杂着一种难以言明的感觉,似乎会带动人的情绪,净尘发觉了笛音中的微妙,忙运功抵御,道:“这个人的确有古怪,天行,守住本心,不要被他的笛音蛊惑了。”

云天行身负奇功,而且见惯了这种音波攻击手段,早有了应对之策,此时凤南星用笛音来蛊惑他,很难有所建树。

两人奔行了一段,笛音仍在耳边萦绕,只是看不到凤南星人在哪里,两人暗自思索计策,忽然,左侧树林中惊起一片林鸟,一剑自林中飞出,直取两人头颅,若这一剑刺中,定是一箭双雕的场面!

两人早已觉察到左侧异动,只是这把飞剑来得又快又急,竟让人无法躲避。

云天行低喝一声,已在身外凝聚了一层护体罡气,虽说以他现在的实力,达不到笑我狂那种程度,但至少可以阻挡飞剑片刻,也许只有片刻,但对他来说,却已足够了。

净尘并不知道云天行已做好了抵御飞剑的准备,一把将他拉开,同时两指点出,正中飞剑,指力荡开,飞剑“嗡”的一阵乱响,如水面般荡起了几圈涟漪,然后斜飞了出去,在空中转了一个弯,又飞回到树林里去了。

净尘见到这一幕,眉头却已紧紧皱起,虽说他人才到中年,但这御剑术的本事,他却从未见过,即便是听,也只是在传闻里听到过,难道真有人能操纵飞剑,千里之外取人头颅?

不管是不是真的,如今亲眼见到了,净尘不得不慎重,向右侧一指,与云天行转到向右侧逃去了。

又行了不到半里,左边树林里又射出了两柄飞剑,直取两人头颅,这一次净尘没敢再用指力去挡,拉着云天行硬生生躲了过去,然后换了个方向,继续狂奔。

只奔了一会,忽见前方林木稀少,视野逐渐开阔,云天行凝目望去,脸色骤然大变。

两人奔到近处,发现前面竟是一个悬崖,下面云气缭绕,一眼望不到底,若是失足跌了下去,定是个尸骨无存的结果。

两人回过身来,想从原路回去,忽见一人从林中缓步走出,身背八剑,正是那日大闹万佛寺的剑八。

净尘向剑八打量了几眼,见他年纪也不甚大,但向他背上一望,已然看到了刚才飞来的那几柄剑,净尘变了脸色,心道:“难道这人真有御剑的本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净尘惊疑于剑八的来历,不敢冒然与他动手,拉了云天行便往一旁走,刚走了几步,树后又转出一个人来。此人身形高大,周身缠满了白布条,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说不出的诡异。这人自然就是邢无伤。

净尘眼见去路又被挡住,便拉着云天行又往另一个方向走,没走几步,前方一人从树下飘落下来,手握玉笛,笑眯眯的盯着两人,正是凤南星。

他们背后是悬崖,前面三个方向又各自有人阻挡,如今可算是穷途末路了。

凤南星道:“事到如今,你们两个还打算继续逃吗?”

云天行怒道:“你们欺人太甚!今日纵是死在这里,也要拖你们一起陪葬!”说着,“锵”的一声,已将太阿剑拔出了鞘。

“陪葬?”邢无伤冷哼了一声,“就怕你没资格说这句话!”

云天行抬剑一指,道:“有没有这个资格,你来试试不就知道了?嚯,居然连半死不活的干尸也开了口,这天底下果然是无奇不有,实话说了吧,你们蜃楼到底还收罗了多少像它这样不伦不类到东西?”

邢无伤眯着眼睛,冷冷盯着云天行,拳头却已攥得咯吱直响。

凤南星笑道:“云天行,我劝你最好别激怒他,这个家伙发起怒来,一般人可拦不住。”

云天行道:“的确,疯狗发起疯来,连同类都咬,何况是人。”

净尘虽然不知道云天行与邢无伤有什么过节,但照眼下的情况来看,若是真打起来,他么两人未必能讨到好处,何况对方实力不明,是否有后援也未可知,最重要的是他自己的内力并未完全恢复,这才是最致命的一点。

净尘思量片刻,上前一步,道:“诸位若想捉我回去,我可以跟你们走,不过,还请你们放过这个孩子。”

剑八道:“净尘,论起优先级,你口中的这个孩子还在你之上,如果逃出来的这些人里,只能捉一个回去,那一定是他。何况你现在也是笼中之鸟,困中之兽,根本没有资格跟我们讲条件。”

净尘摇了摇头,又退了回来,低声道:“天行,等会打起来,我会尽可能牵制住他们,你找个机会逃走,知道吗?”

“逃走?”剑八一笑,“今天你们谁都走不了!”说罢,双剑夺鞘而出,直向崖边两人飞去!

凤南星和邢无伤随后出手!

第八百零四章 黑熊精

却说九幽谷主等人赶去救云天行,行到半路,忽见前方密林上空阴云密布,隐隐有电弧闪动,而林外却是一个大晴天,如此异状,看得众人心下不安。

百里藏花道:“早在之前,我就听人说起过,黑风岭天气易变,且常有黑风贯林之象,可眼下阴云密布,又没有半点风声,我可有些看不懂了。”

柳追风苦笑道:“连我这个当地人也未曾见过此等异象,莫非这座密林中藏有妖怪?”

众人白了他一眼,颜映月道:“若这片林中藏有妖怪,你柳追风提剑进去将它斩了便是,何必这样愁眉不展?”

柳追风道:“要我斩人可以,要我斩妖怪,我可没那本事。你可别当我是在说笑,我小时候听我太爷爷说过,这黑风岭有一只黑熊精,隐在山洞里潜修了不知多少个年月,早有了一定的道行,人们常说的那些黑风,都是从它口里吐出来的。”

柳追风还要再说,颜映月打断了他的话:“我偏不信什么黑熊精,你们要是害怕,大可在这里等着,等我进去把这什么精给打死了,你们再进来就是。”说着已摘下腰间闭月羞花环,大步踏入了密林中。

九幽谷主等人担忧云天行的安危,也不信什么黑熊精的鬼话,与颜映月一并入林去了。

柳追风见众人走远,摇了摇头,苦笑道:“我真没骗你们,我太爷爷就是这么跟我说的,哎,你们等等我。”追入林中。

一行人在林中走了一会,并没有发现什么异状,柳追风拍了拍胸脯,轻轻舒了口气。

颜映月走在他一旁,见他如此动作,笑道:“想不到天不怕地不怕的追风寨大当家柳追风,居然害怕黑熊精,这要传到外面去,不知要笑死多少人。”

柳追风哼了一声,加快了脚步。

原来柳追风小时候十分调皮,他太爷爷就总拿黑熊精来吓唬他,柳追风倒也大胆,怎么说都不怕。他太爷爷想了一个法儿,偷偷去猎户那里收了一张相对完整的黑熊皮,一到柳追风不听话的时候,便偷偷披上黑熊皮来吓他。

柳追风胆子是大,可那时候还小,不经吓,只吓了几次,便信以为真了。自他太爷爷去世后,没人再跟他提黑熊精的事,柳追风也就逐渐淡忘了。刚才在林外见到上空异象,不由得便想起了小时候的事,这才生了惧意。

林中昏晦不明,众人不敢快行,只压着步子慢走,走了一会,柳追风不经意间往左边一瞧,忽见一个影子隐在树后,他“啊”的叫了一声,一下抱住了身旁的颜映月,指着那个黑影叫道:“黑……黑熊精!”

众人本就处在高度戒备状态,柳追风突然高叫一声,把众人吓了一跳,都顺着柳追风所指的方位看去,只是离得远,看不真切,但隐约能看到有一个影子隐在树后,露出了大半个身子,只是不像熊,倒像是个人。

百里藏花夹了两枚白羽在指间,喊道:“谁在那里,出来!”

那道影子听到喊声,往树后一藏,消失了。百里藏花知道是人,也不害怕,道:“等在这里。”话音未落,人已蹿了出去,两个起落已停在了刚才那个影子藏身的地方,只是那个影子却不见了。

百里藏花在附近找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又掠了回来,道:“小心些,可能有人在跟踪我们。”

柳追风颤声道:“我没骗你们吧,真是黑熊精。”

颜映月被他紧紧抱着,脸早羞红了一片,推又推不开,狠狠踩了他一脚,斥道:“你起开!”

柳追风吃痛,方松了手。

颜映月背过身去整理衣裳,一面说道:“柳追风,你故意的吧?这么大个人了,被这么个虚无缥缈的东西吓成这样?依我看,定是你故意假装,存心想占本庄主的便宜,是不是?”

柳追风擦去额上冷汗,道:“颜庄主,你可真是误会我了,我小时候就见过这只黑熊精,这都多少年过去了,它还没有老死,这可不就成妖怪了吗?”

颜映月道:“哪有什么黑熊精,都是你自己吓唬自己,我怎么没看到。”

柳追风道:“刚才躲在树后面的就是黑熊精,你怎么没看到?”

颜映月回过身来,没好气道:“那明明是个人影,你干嘛非要把他说成是黑熊精?”

柳追风辩解道:“明明就是黑熊精,哪里是人了?”

这两人一路上都在拌嘴,九幽谷主等人都习惯了,见那影子没再出现,便继续前行。

行不到半里,忽见前方树桩上坐着一个青衣老道,他见众人走过来,并没有起身,只抬头瞧了一眼,又继续低下头去扣指甲。

柳追风向那道人一指,叫道:“我说什么来着,你们非不信,看吧,这道人就是那黑熊精变得!”

众人向那青衣道人看去,只见他身子短小,面容枯黄,没有半点仙风道骨的感觉,反倒有几分邪气。在那道人身旁树桩上倚着一竿七彩幡,其上光华流转,不似凡物,看得众人惊疑不定。

若说这道人是黑熊精,除了柳追风外,恐怕没人相信;但若说他不是黑熊精,那这片密林中的种种异象又作何解释?

颜映月向来不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见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柳追风吓得瑟瑟发抖,心里着实气恼,向那道人喊道:“道长,这胆小鬼说你是黑熊精变得,你自己说说,你到底是也不是?”

那黄脸道人抬起头来,呵呵一笑,道:“我就是黑熊精。”

柳追风颤声道:“看吧,看吧,他就是黑熊精!”

九幽谷主和百里藏花相视一眼,都不知道这道人在耍什么把戏。

颜映月听这道人承认自己就是黑熊精,有些意外,道:“道长,你明明是个人,怎么说自己是黑熊精?这世上哪有什么黑熊精,你骗得了他,可骗不过我们。”

那黄脸道人手抚七彩琉璃幡,笑道:“谁说这世上没有黑熊精,我就是黑熊精。既然你们知道黑熊精,应该也知道它饿久了就要吃人吧?先吃谁好呢?嗯,就先吃最害怕的那个好了。”说着,已站起了身。

柳追风一听这话,叫了一声“妈呀”,掉头就跑。

第八百零五章 碧环斗妖幡(一)

却说柳追风被这黄脸道人一吓,掉头便跑。百里藏花情知这道人故意作假吓人,忙纵到柳追风身前,将他拦下,道:“柳大当家,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黑熊精,这道人是故意吓你的,你可不要上了他的当。”

柳追风打小就亲眼见过“黑熊精”,还听他太爷爷说,那黑熊精有不少本事,可吞云吐雾,可化雨招雷,密林上空的种种异象不就是出自他手吗?按照太爷爷的说法,能幻成人形的黑熊精,少说也有上千年的道行,眼前这只不但幻成人形,还能口吐人言,其修为必定在千年以上了。

柳追风一想起儿时有关黑熊精的记忆,心底就会莫名升起一股惧意,这倒是不他故意假装。

九幽谷主见柳追风是真的害怕,便向颜映月道:“颜庄主,麻烦你带大家继续前行。”

颜映月道:“你呢?”

九幽谷主道:“我倒要看看,这黑熊精有什么本事,能把追风弧剑给吓成这副模样。”

颜映月道:“这里处处透着怪异,不可久留,大家一起走便是,何必单独留下来?”

九幽谷主道:“这道人装神弄鬼,刚刚还在跟踪我们,现在又挡住了去路,分明是想阻拦我们去救人,若我们一同离开,他未必肯善罢甘休。且由我来缠住他,颜庄主你带大家去救人,如此是万全之策。”

颜映月犹豫不决。

九幽谷主道:“颜庄主,时间紧迫,容不得多想,这里交给我,你带大家快走!”

颜映月道:“若真如钟谷主所言,那这道人必定也是蜃楼的人,我正要找他们算笔账,今日既然遇上了,自然不能错过。钟谷主,这个道人交给我了,你带大家去救人吧。”

九幽谷主情知时间紧迫,容不得再争辨,向谷空青道:“青儿,你留下来辅助颜庄主,若有变故,与颜庄主先行遁走便是,不需恋战。”

颜映月道:“钟谷主,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不需要帮手。”说罢,纵身跃起,大叫一个“出”字,三十二枚飞刃自闭月羞花环中飞出,齐向那道人削去。

那道人叫了一个“好”字,跟着便是两个倒翻,躲过了先行的一十三枚飞刃,跟着纵身上树,在枝干间左右跳跃,只听身后唰唰声响而不绝,回头一瞧,见枝断叶飞,数枚飞刃眼看就要追上。

九幽谷主见颜映月一出手便占据了上风,不再替她担忧,忙招呼百里藏花带上柳追风,绕过黄脸老道,继续向前方赶去。

颜映月见那黄脸道人在树干间来回跳纵,凭借树干将她的飞刃挡去了大半,心下着恼,冷笑道:“亏你还说自己是黑熊精,连正面接战的胆量都没有,真不知道柳追风到底在怕什么。”

那黄脸道人笑道:“不知者不畏,你不怕,是因为你不了解贫道,若是深入了解一番,也许你比他还怕呢。”

颜映月道:“呸,你这臭道士就会耍贫嘴吗?敢不敢下来跟本庄主面对面打一场?”

黄脸道人摇幡挡掉数枚飞刃,跃下树来,道:“姑娘,贫道的本事还没使呢,若是真使将出来,你绝不是贫道的对手,贫道奉劝你一句,还是调头回去吧,免得白白丢了性命。”

颜映月收手站定,道:“臭道士,你要是真有本事,就不会只是逃了。我问你一个问题,你给我如实招来,若是敢有半句假话,我先折了你的幡子,再打断你一条腿,叫你吃些苦头”

那黄脸道人捋须笑道:“你问,你问,只要贫道知道的,一定如实奉告。”

颜映月道:“你是不是蜃楼的人?”

黄脸道人点了点头,道:“贫道的确是蜃楼的人。”

颜映月道:“好,我正要找你们蜃楼算一笔账,你既是蜃楼的人,那便好了。”说着就要动手。

黄脸道人忙摇手,道:“姑娘且住,你说要找蜃楼的人算账,不知要算什么账,若是我们欠了你的银子,你大可明说,我跟他们说一声,叫他们还上便是,何必大动干戈?!”

“还上?”颜映月冷笑一声,“你们害了贾盟主性命,拿什么还?今日遇上你,正是贾盟主在天有灵,要我提了你的头颅,去他坟前祭拜!”

黄脸道人笑道:“原来是为了这事儿,罢了,罢了。姑娘,我说句实话,这个也怨不得我们。贾隐想做盟主,求我们帮忙,我们帮了他,他不但没说一个谢字,还过河拆桥,想将我们置于死地,这样背信弃义的人若是不死,那谁该死?你说是不是?”

颜映月喝道:“你胡说!贾盟主的兄弟便是受你们牵连而死,他恨你们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跟你们勾结?你休要污人清白!”

黄脸道人道:“姑娘,这可不是我故意污人清白,这都是事实。贾隐恨我们不假,但借了我们的手,夺下了盟主之位也是铁打的事实。你以为他多清白?呵呵,他的手段你没见过,我们可没少见。就拿刚才那个被贫道吓得差点尿裤子的柳追风来说,若不是他还有些本事,早被贾隐派去的人暗杀掉了。你与贾隐之妻情同姐妹,可这贾隐却在暗地里害你情郎,你一定想不到吧?”

颜映月提环一指,叫道:“臭道士,你再胡说一句,信不信老娘把你削成肉泥!”

黄脸道人笑道:“姑娘,我说的句句属实,你若不信,大可自己去查,虽然贾隐已死,但为他做事的那些人还活着。常言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做的那些事,终究是盖不住的。我们除掉他,对你们江南七道上的诸方势力而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颜映月死死盯着黄脸道人,一言不发。

黄脸道人道:“姑娘,你别瞪我,我说的这些话句句肺腑,绝无半句虚言。那贾隐虽与我们有不共戴天之仇,但他的本意只是为兄长报仇,这是私心。你想啊,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商人,最是精于算计,岂肯舍身为江南诸方势力卖命,做这赔本的买卖?这样的人若是做了盟主,必定会假公济私,为自己攫取暴利,若真遇上难处,他会管你们死活?”

第八百零六章 碧环斗妖幡(二)

颜映月道:“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就算贾隐真是个自私自利的人,那又怎样?你们蜃楼唯恐天下不乱,做下的祸事还少吗?就算不提贾隐的事,你们依旧该死!”

黄脸道人道:“姑娘,做人要厚道啊,我们蜃楼帮你们除去一害,你们不感谢我们便了,怎么能说这些没良心的话呢?”

颜映月冷笑道:“我没良心?合着你们为祸江湖,荼毒百姓还有理了?”

黄脸道人笑道:“看来姑娘对我们误解很深呐,不如让我们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谈一谈,如何啊?”

颜映月摆开架势,道:“你想谈,好啊,等我把你狗头割下来再谈也不迟!”说着,自闭月羞花环中甩出数枚飞刃,直取黄脸老道周身要害。

黄脸老道连挡带闪,将飞刃尽数化了去,笑道:“姑娘家家,动不动就要割人头颅,怪不得没人敢娶。”

颜映月一听这话,登时满腔怒火,舞着闭月羞花环,直向那黄脸老道杀了过去。

这黄脸老道原本是玉虚山登峰观的一名扫地道童,名叫张仙,因脾性顽劣,深得同袍厌恶。有一年,一个双目失明的跛脚道人来到了登峰观,说要寻一位有缘人承袭衣钵,众道童见他目不视物,口角流涎,浑身乱颤,全靠一根黄梨拐杖支撑身体,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将死之人,于是众道童便一致推举张仙去做那有缘人。

张仙见跛脚道人这副模样,似乎转眼就会死掉,哪里愿意?爬到登峰观后院那棵活了几百年的老榆树上就不肯下来了,结果被众道童拿绳索硬是给套了下来,绑了双手双脚,连同那瞎子道人,一同抬着送下了山。

大约又过了七八年,张仙又回到了登峰观,自号大罗真人,结果遭到昔日同袍的一致耻笑。要知道,真人这个称呼可不是谁都敢叫的,即便是他们登峰观的观主也绝不敢以真人自称,何况他一个扫地道童?

张仙见众人笑他,便道:“尔等凡夫俗子,岂敢笑我大罗真仙?还不快快伏拜?”

众道童笑声更甚。

张仙见众道发笑不止,便赌气提了七彩琉璃幡,攀到了玉虚山顶,挥舞彩幡,嘴里念念有词,只一会功夫,乌云密布,狂风骤雨,一道天雷降下,正将登峰观后院那株百年老榆硬生生给劈成了两半,青烟直上云霄。

众道童吓得面无人色,个个跪伏在地,不敢作声。

那登峰观的观主见众道童向张仙伏拜,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做了这些年观主,还从未享受过这等待遇,他张仙一个扫地道童,岂能凌驾于自己之上?

观主不服张仙,便将张仙唤下来,说他召唤天雷,纯属巧合,张仙便说这是自己的本事,观主便要他再唤一道天雷,若是唤不来,便要他做一世扫地道童,永生不得下山。

张仙答应了。

观主怕张仙不认账,便拉着他去祖师爷神像前烧了香,许了誓,这才让他重新登山唤雷。

张仙重新登上山玉虚山顶,手舞七彩琉璃幡,嘴里念念有词。那观主见天雷迟迟不来,正自窃喜,忽然一道亮光从天而降,正落在观主头上,跟着一声轰鸣,观主被强光笼罩,登时化为飞灰,连他所站的位置都被轰出了一个大坑。

众道童目睹了这一幕,个个胆战心惊,魂飞天外,背着良心一致推举张仙做那登峰观的新观主。

那张仙做了登峰观的观主,顽劣的性子更是一日盛似一日,但凡到登峰观来的香客,没一个没有受过他戏弄,有的被他剪了胡子,有的被他剃了头发,还有误饮粪汁,误食干粪的。自打张仙做了观主,登峰观人烟渐稀,香火渐冷,后来十天半月不见一个香客。

众道眼见偌大一个道观被张仙祸害成了这样,敢怒不敢言,一个个趁夜下山,都投别处去了。

张仙见众道走得一个不剩,自然也没心思继续留在观里,收拾好行囊,下山游历去了。

张仙即便是下山,顽劣的性子依旧不减,不但不减,反有增象。但凡他路过的地方在下雨,他就舞幡弄词,再添一阵雨水,原本只是久旱逢甘霖的及时雨,硬是让他给弄成了水患。

还有一次,一个农户家里着了火,眼见是扑不灭了,便求他降一场雨来灭火,结果可好,雨没唤来,倒引来了一阵大风,火借风势,风助火势,一连烧了几百户人家,方圆三十里内焦黑一片。

张仙所到之处,百姓苦不堪言。

后来便有人联名去官府首告,说张仙会妖术,愚弄百姓,祸乱人间,官府当即押下文书,画影图形,悬赏捉拿。

这张仙倒也滑溜,被悬赏了好些年,竟无一人能够寻到他踪迹。那些莫名其妙的火灾水患仍时有发生。

后来京城东南望角楼一带发生大火,烧了一天一夜,当朝天子寝食不安。传言都说是张仙在搞鬼,天子听到这个消息,连夜急召十大名捕入京,限期一月,捉拿张仙。

结果只用了半个多月,张仙便被十大名捕中的三位给寻到了,当场活捉。天子听到这个消息,立即给十八名捕之首下了一封密书,上面只有四个字“立斩不赦”。

在行刑的当天,刑场上空忽然乌云密布,狂风骤起,吹得众人睁不开眼睛。突然,一道天雷从天而降,正劈在了刑台上,等风云散去,众人看时,只剩了一具焦黑的尸首。众人都道是张仙作孽太多,遭了天谴,殊不知,这正是他的一招脱身之法,却瞒过了在场的所有人。

张仙在与几位名捕打斗时受了重伤,这才给他们捉住,逃出刑场之后,便隐形匿迹,专心养伤,直到现在,才又重新在江湖上走动。

张仙见颜映月操纵三十二枚飞刃攻来,毫无惧意,笑道:“姑娘,你再这样欺负贫道,贫道可要动真格的了。”

颜映月怒道:“臭道士,要打便打,说什么废话。柳追风怕你,老娘可不怕,看招!”

张仙哈哈一笑,纵身上树,摇起七彩琉璃幡,默默念叨了一番,忽然将七彩幡举至头顶,叫道:“风来!”

大风骤起!

第八百零七章 碧环斗妖幡(三)

却说张仙摇幡唤来了大风,风中夹杂黑砂,迷得人睁不开眼睛。颜映月本就不信这些神鬼之事,何况黑风岭本就常有大风,也许他只是懂得观察天象,故意在风来之前装神弄鬼而已。

话虽如此,可颜映月四下望去,黑压压的一片,视线所及,不过两丈,那道人更不知藏到了何处。

忽听那道人在不远处叫道:“姑娘,贫道可要动真格的了,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走不走?”

颜映月寻声走去,却不见道人踪影,四下找了找,也没有找到,喊道:“妖道,你这些小把戏还吓不到本庄主,待本庄主寻到你的藏身之所,定要将你的头颅割下来,拿到贾盟主坟前去祭拜!”

张仙手摇七彩琉璃幡,大笑道:“尔等凡夫俗子,岂有能耐割我头颅?我乃天上仙人下凡,特来人间除邪扶正,汝等目无仙长,以下犯上,实当死罪,看我不召来九天紫雷,劈你个灰飞烟灭!”

颜映月听那道人如此说,呸了一声,叫道:“你这妖道,害人不浅,竟还有脸妄称天上仙人,就不怕遭天谴吗?”

张仙道:“他们夺我张家江山,实是逆天而行,我张仙扫除奸邪,匡扶正义,还世道清平,何来害人一说?”

颜映月笑道:“原来你就是那个自号大罗真人的张仙,我早听说江湖上有这么一号人物,想不到竟然是你。早在多年以前,你被十大名捕捉住,本该当街问斩,可在刑台上,你却先一步遭了天谴,想不到你居然还活着。”

张仙捋须笑道:“贫道已经说过了,吾乃天上仙人下凡,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奈何不了贫道半分,识相的速速离去,贫道不与你计较,若再执迷不悟,休怪贫道不留情面!”

颜映月冷哼一声,道:“你这妖道,所到之处,不是水患就是火灾,分明是灾星降世,亏你还有脸说什么扫除奸邪,我看最应该被扫除的是你!”

张仙哈哈大笑,良久才歇,朗声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我张氏,万载千秋!”

颜映月寻声奔去,临到近处,一声低喝,甩出四十八枚飞刃,齐向声音发出的位置席卷过去!

“妖道,就算你能从众人眼皮底下溜走,也休想从我这闭月羞花环下脱生!”

四十八枚飞刃席卷而至,将一棵盘根老树削得致残叶落,只剩了几根粗大的枝干,颜映月跳上树干,却不见了那道人的踪影。

“奇怪,刚才明明听到他在这里,怎么一过来,人就不见了,难道这妖道真有飞天遁地的本事?”

颜映月正自惊疑,忽见头顶乌云后面有一团亮光在凝聚,她心下一惊,暗道:“这妖道难道真如传闻所言,可以召唤天雷?”忙飞身纵下了树,就在她双足落地的刹那,一道天雷当空降下,轰的一声,将那棵盘根老树劈成了数瓣,其上星火点点,被黑风一吹,登时燃起火来。

颜映月见此情景,惊得半晌没回过神来,她本不信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可今日却亲眼见到了这妖人能招风引雷,这还是人类能做到的事吗?

就在颜映月愣神的时候,张仙摇幡念词过后,当天一指,叫道:“力士安在?”

话音刚落,颜映月身后不知从哪里钻出一个头戴黄巾,身形魁梧的大力士,冲到颜映月身后,一把将她给抱住了。

颜映月只觉周身一紧,跟着便如被枷锁禁锢了一般,竟无法动弹。她低头看去,却只能看到两条如树干一般粗壮的手臂,紧紧环住了自己。那手臂上肌肉凸起,虬结交错,仿佛有着万斤力气。她一个纤弱女子,如何挣脱得掉?

颜映月心下着慌,但并没有失去理智,暗想:“这是什么妖法?怎么还唤出个人来?”想到这里,忽见一片落叶被风卷来,竟从那条粗大的手臂里穿了过去,颜映月一惊,发现这两条手臂虚虚幻幻,不似实体,但自己动不了却是真的。

张仙见颜映月动弹不得,从树后绕出来,捋须道:“姑娘,我早就警告过你,贫道乃天上仙人下凡,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是奈何不了我的。如今你想后悔,却已晚了。刚才让你逃过一劫,这一次,看你如何逃脱!”说罢,举幡望空,叫道:“九天紫雷,助我伏妖!”

一道道龙蛇般的紫芒自四面八方驰来,眨眼间已在颜映月上空乌云后面汇成了一团,闪烁不定,倒真像是有紫雷降世一般!

颜映月一惊,奋力挣扎,可这双虚幻的手臂却似有万斤力气,将她禁锢在这里,分毫动弹不得。

张仙眼见颜映月挣扎不停,眼角带起一丝笑意,道:“姑娘,贫道只要一声令下,这九天紫雷便会将你劈得连灰都不剩,但贫道不是滥杀之人,尤其是像你这样标致的人儿,若是给劈成了飞灰,岂不令人惋惜?”

颜映月咬牙道:“你想怎样?”

张仙笑道:“贫道近来正在研习丹术,正缺两个炼丹小童,若姑娘肯为贫道守炉炼丹,贫道便饶姑娘一条性命,如何?”

颜映月冷笑道:“你看我这年纪哪里像个小童?你要杀便杀,何必说这些没头脑的话来折辱我!”

张仙摇了摇头,道:“贫道并没有折辱姑娘的意思,虽说丹家常言丹童的年纪越小越好,但在贫道看来,年纪倒是次要,为主的当是心性,其次是悟性。在贫道遇到的那些人里,适合做丹童并不多,贫道也询问过很多人,但大都不乐意去做这些事。今日遇上姑娘,见姑娘是个做丹童的极好人选,所以才跟姑娘说了很多话,姑娘不妨考虑一下。”

颜映月道:“以你的本事,多少丹童掳不来,现在跟我和颜悦色,分明没安好心,本庄主可不上你这当,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张仙叹息一声,道:“姑娘有所不知,守炉炼丹最重要的是诚心,如果强掳了去,虽说也能守炉炼丹,但炼成的丹药未免就失了灵气,没了效用,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贫道,毕竟那些炼丹的材料也不是好找的,浪费不得。”

第八百零八章 碧环斗妖幡(四)

张仙见颜映月低头沉思,道:“姑娘是要好好考虑一番,毕竟炼丹一事非同寻常,定要考虑仔细了才好,如果存有不良心思,想借丹童一事,毁我丹炉,坏我丹药,那就不美了。不过,姑娘也不用觉得不值,等贫道练好了丹药,捡一些对姑娘有益的,赠予姑娘,保证姑娘再过个二三十年,依旧如现在这般年轻貌美,活力充沛。”

颜映月道:“你说还缺两个丹童,如果我答应了,那另一个你选谁?”

张仙见颜映月话语中少了几分硬气,心中大喜,道:“丹童需一男一女阳阳调和才好,既然选了姑娘做女丹童,那应该再选一个男丹童才是。其实,我已经有了一个合适人选,只是那人生得丑陋,若与姑娘朝夕相处,怕会吓着姑娘。这样,姑娘先忍耐几日,等以后我遇到年轻貌美且适合做丹童的男子,再选他来与姑娘一同守炉,如何?”

颜映月沉默半晌,突然问道:“道长,你看那柳追风做丹童合不合适?”

张仙失笑道:“姑娘,贫道知道你的心思,也知道你们两个之间的那些事,可那柳追风实在不是个做丹童的料,以他那性子,就算暂时屈服了,等过几日,忘了伤疤,又得给我捣乱,到时候毁了丹药不说,就怕他连我那宝贝鼎炉都给砸了,我总不能一直拿黑熊精来吓他吧?”

张仙叹息一声,又道:“姑娘,贫道不会占用你太长时间,就做三五年丹童好了,等时间一到,姑娘要走,贫道必定厚礼相赠,绝不阻拦。姑娘若是不信,贫道可以对天立誓。”

颜映月想了想,展颜笑道:“即是这样,那道长还绑着人家做什么?难道是要把人家投到丹炉里去不成?”

张仙喜道:“这么说,姑娘是答应了?”

颜映月委屈道:“人家还有选择的余地吗?你把人家束缚在这里,一动都动不了,别说守炉了,连个扇子都拿不起来,怎么给你煽火炼丹?”

张仙大喜,忙摇幡念词,将那黄巾力士并天上紫雷,一并收了去。

颜映月脱离束缚,活动了活动筋骨,笑道:“道长,你都是用什么来炼丹的?”

张仙道:“这个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完的,而且不一样的丹药,用的材料也不一样,讲究多着呢。你也不用着急,等以后我会慢慢教你的。”

颜映月捡起掉在地上的闭月羞花环,道:“道长,如果用狗肉来炼丹,会练出什么来呀?”

“狗肉?”张仙一愣,随即失笑道,“姑娘倒是个有趣的人,贫道活了这把年月,还从未听说过有谁拿狗肉炼过丹药,呵呵。”

颜映月扑哧一笑,道:“道长的鼎炉在哪里?我今日就想用狗肉炼一炉丹药,到时候请道长尝一尝,好不好?”

张仙见颜映月盯着自己发笑,猛然醒悟过来,道:“你在骂我?”

颜映月笑道:“道长,你错怪我了,我只说用狗肉炼一炉丹药,哪里骂道长你了?道长,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呐,人家想请你尝一尝从未有人炼过的狗肉丹药,你不领情便罢,还反过来说人家骂人,也太没良心了。”

张仙道:“姑娘,你别掩饰了,贫道可不是傻子,你根本就不想做丹童,对不对?”

颜映月见他识破,便收起了笑脸,厉声道:“本庄主怎会屈身去做什么守炉丹童,你当你是谁,太上老君吗?呵,你要真是太上老君,本庄主也就认了,你一个不知从哪里学了几门妖法的邪道士,还想来收编本庄主,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吧?实话告诉你,本庄主就是在骂你,等把你杀了,本庄主还要将你整个人投进丹炉里,炼他个七七四十九日,看看你块狗肉,到底能不能成丹!”

张仙提幡一指,喝道:“贫道给你留了一条活路,你别不识好歹!”

颜映月冷哼一声,道:“妖道!刚才本庄主心不在焉,中了你的邪术,倒叫你戏辱了一番,此时没了束缚,我们再来比过,看看是你的妖法厉害,还是本庄主的碧月羞花环更胜一筹!”说罢,一个箭步向张仙射了过去。

张仙本还以为好事已成,想不到竟是一场算计,心下羞恼至极,道:“好你个不识趣的东西,贫道倒要叫你见识见识,惹怒仙人是个什么下场!”

“妖道!休要多言,速来受死!”

颜映月操纵闭月羞花环,连出六十四枚飞刃,每一刃都锋利无比,透射寒光,迎着呼呼黑风,直取持幡道人!

她这闭月羞花环的极致便是六十四枚飞刃齐出,只是有些难以控制,容易伤及无辜,所以她很少将六十四枚飞刃一起放出,而如今这里没有别人,倒不用顾忌这些。

那张仙见颜映月一下放出了六十四枚飞刃,也着实吃了一惊。这铺天盖地的飞刃如蝗虫般席卷过来,若没点真本事,怕是顷刻间就会被削成一摊碎肉。张仙不及多想,忙闭上了眼睛,口里默默念叨起来。

颜映月见他不但不逃,反而闭上了眼睛,更是摸不着头脑。她现在心里也没了底,自她出生到现在,还没见过这样多的怪事,不管这张仙是真会法术还是故意装神弄鬼,对她而言,都不是一件好事,毕竟这些东西太过玄乎,她一个普通人,如何应付得来?

颜映月眼见六十四枚飞刃即将撞在张仙身上,才稍稍放松口气,叫道:“妖道!你的退路已被本庄主尽数封死,看你往哪里逃!”话音落下,六十四枚飞刃齐声撞下,登时烟尘四起,血水飞溅!

黑风仍在林中呼啸,颜映月将遮在面前的衣袖移开,向飞刃攻击的地方望去,只见一片片飞刃斜插在地上,周围散布着斑斑血迹,却不见了那道人的踪影。

“这怎么可能?!”

颜映月忽然瞪大了眼睛,刚才她明明看到,当飞刃临身时,那道人仍站在那里闭着眼睛,为何突然不见了?

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在上空响起:“好厉害的手段,竟能伤到贫道,不过,贫道已经说过了,吾乃大罗真仙,可飞天,可遁地,你们凡人的这点小手段,可还杀不死我。哼!接下来,便让你尝一尝仙人的怒火!”

第八百零九章 暗器如雨

却说九幽谷主等人留下颜映月对付那黄脸道人,余人继续前行。行了几里,忽见前方黑雾弥漫,阻住了去路,九幽谷主忙止住众人,道:“且住,这雾气有毒!”

柳追风打了个激灵,道:“有……有黑熊精!”

九幽谷主皱了皱眉头,按捺住想打人的冲动,道:“柳大当家,这里没有黑熊精,前面这些只是普通的毒雾,不用黑熊精,我也可以制造出来。”

柳追风拍了拍胸脯,道:“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九幽谷主暗自叹息了一声,心道:“我常听人说,这柳追风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想不到竟被黑熊精给吓成了这样,看来他小时候的确有过一些不好的遭遇。唉,本想拉来他做个帮手,想不到竟会是这样一番情景。”

自打从那片被乌云笼罩的密林里过来,柳追风就不太正常,一路上疑神疑鬼,黑熊精黑熊精念叨个不停,九幽谷主等人还得轮番为他做心理疏通,倒像是在照顾一个受了惊吓的孩子。

百里藏花道:“我看毒雾范围不大,不如我们绕路过去吧。”说着,已走到了前面去带路,柳追风和谷空青在中间并行,由九幽谷主断后。

百里藏花走着走着,忽然停住了脚,伸手示意大家停下,叫道:“都退后,退远点!”

九幽谷主道:“怎么了?”

百里藏花道:“我好像踩到机关了。”

“机关?”

九幽谷主蹑足上前,探着身子往百里藏花脚下看去,果见他脚下踩了一个四方盒子,其表面被涂成了草绿色,若不留神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这盒子并不大,但结构极其复杂,而且大面积留有孔洞,里面寒芒闪闪,像是藏了不少银针。

九幽谷主神色凝重,道:“难道是公输家人?”

百里藏花点了点头,道:“若不是他们,这天底下还有谁能造出这样精巧的机关盒子?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当我抬脚的刹那,盒子里的银针便会同时射出,就算我能躲过这个盒子,也未必能够躲过其他藏在暗处的机关。”

九幽谷主脸色一变,道:“你的意思是,这里还藏有别的暗器机关?”

百里藏花道:“公输敖我们已经见过面了,上一次在鹰峡涧下面,他只用了极短的时间便布置了一个连用帝王之怒的陷阱,如果给他足够多的时间,你觉得他会只弄这么一个小盒子出来吗?”

九幽谷主转头四望,却没看到哪里藏有机关暗器。

百里藏花道:“不必找了,若是能被我们轻易找到,他就不是公输敖了。南风,你看看这个小盒子下面,是否连有一条透明细线,就是上一次我们在鹰峡涧下面看到的那种线。”

九幽谷主蹲下身来,果然找到了一条透明细线。这细线连在盒子底下,两端又各自延伸出去,直没在路两边的灌木丛中。

百里藏花道:“看来公输敖已经料到我们会绕过毒雾走这里,并在这里提早布置好了陷阱,就等我们上钩,真是个狡猾的家伙啊!”

九幽谷主一脸愁闷,道:“细线两端都没在灌木丛中,想必是连着别的什么机关,如果将细线割断,很可能会触发机关,这该如何是好?”

百里藏花叹道:“这公输敖要是落在我手里,我定要将他吊起来,狠狠抽上一百鞭,先打他一个皮开肉绽,再拿辣酱一点一点给他抹在伤口上,叫他也尝尝我百里藏花的手段。”

九幽谷主白了他一眼,道:“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还是想想怎么脱身吧。”

百里藏花道:“我已想好了脱身之策,你们退远些,尽可能地远一些,谁知道那个丧心病狂的家伙布置了多少机关暗器。”

“那你呢?”九幽谷主道,“我们退走了,你怎么办?”

百里藏花摇扇笑道:“我山人自有妙计,南风,你不用替我担心,若是这样就想把我困死在这,他公输敖未免也太小瞧人了。”

九幽谷主道:“谁替你担心,我是怕师叔那里没法交代。”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柳追风和谷空青也跟着九幽谷主去了。

百里藏花等众人走远,一声呼哨,那白鹰听到主人呼唤,在上空盘旋了一圈,俯身冲了下来,百里藏花待白鹰冲到低空,纵身跃到了鹰背上,而就在他抬脚的刹那,吱呀呀一阵机关响声,数十枚银针自方盒孔洞中射出,同时细线绷断,周围灌木丛中,枝干间,树叶后,石头缝里,同时响起了一阵吱呀呀的声响!

百里藏花挥扇将机关盒里射出来的银针尽数拨掉,叫道:“快上去!”

那白鹰双翅急扇,迎头疾上,下面五花八门的暗器激射过来,被白鹰双翅卷起的狂风一吹,登时没了力道,在空中划了一条条弧线,便落了下去。一些力道强劲的暗器,就算没被狂风吹落,也被百里藏花拿扇子尽数挡掉了。

一人一鹰在上空盘旋,而下面却是唰唰的暗器激射声,这些暗器大都是横向发射,所以百里藏花自鹰背上望下来,倒似看到了一张纵横交织的密网,到底用多少暗器才能交织成这样的密网,他不知道,但他只知道,若不是一个丧心病狂的人,绝对做不出这样的机关陷阱。

九幽谷主等人本已躲到了远处,听着前方一阵响动,忙又奔了回来,只见密密麻麻的暗器如密雨般横向激射,不由看得呆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张暗器织成的密网才渐渐落到了地上,公输敖拍着手从一块大石后面走了出来,笑道:“不愧是天下第一轻功,百里藏花,我们又见面了。”

白鹰俯冲而下,到了近地处,百里藏花翻身从鹰背上跳下,缓缓飘落地面,拢扇一指,道:“你这丧心病狂的家伙,上一次让你逃了,今日你不会再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公输敖一笑,道:“我是个不幸的人,运气这种东西,我向来不怎么相信。各位,今日此路不通,请回吧!”

第八百一十章 大贼

却说公输敖布下了机关暗器,截住了去路,百里藏花怕他还有后手,一时不敢冒然出手。

柳追风见此地耀日当空,没了刚才那种邪异气象,惧意大减,又见公输敖设下机关暗器,截住了去路,挺剑道:“你既是公输家的人,不在骊山待着,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公输敖向柳追风打量了几眼,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追风弧剑,怎么,不在你那破水寨里待着,跑出来做什么?”

“破水寨?!”柳追风提剑一指,“哪里破了?!”

公输敖摇了摇头,笑道:“破水寨就是破水寨,哪里都破,还需要问哪里吗?呵呵,就算要问,也应该问哪里不破才是,哈哈。”

柳追风怒道:“我不管你是谁,再不让开,我柳追风倒要让你见识见识我这追风弧剑的厉害!”

公输敖拍了拍心口,道:“人家好怕哦,柳大当家要对人家动手啦,谁来救救我这可怜的人儿啊。”

百里藏花低声道:“他在拖延时间,南风,这里交给我,你带大家绕路过去,沿途小心,当心陷阱。”

九幽谷主低声道:“你小心,若是应付不过来,先走就是,不用非要斗个你死我活,眼下救人为要,对付他们,以后有的是时间。”

百里藏花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柳追风本想留下来,跟这个说自己水寨破的家伙好好斗上一番,奈何百里藏花抢了个先,他也不好去争,只瞪了公输敖一眼,便跟着九幽谷主绕路去了。

一行三人绕了远路,刻意避开了公输敖所在的范围,挑了一条偏僻小路快行,大概行了七八里,忽见前方树木倒了大片,都是被拦腰斩断的,三人怕有埋伏,下意识放缓了脚步。

柳追风四下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一个人,道:“谁这么可恶,好端端把这些树都砍了,若是叫我捉到,定要砍他几剑,叫他也尝尝这种分身挫骨的滋味!”

只听一人道:“树是我砍的,我就在这里,你来捉我啊。”

三人一惊,仰头望去,只见前方大树杈上坐着一人,怀里抱着一只白毛兔,正拿脸颊向那白兔身上磨蹭。

九幽谷向那人打量了几眼,忽然,目光一转,看到了倚在一旁的大刀,脸色登时变了。

“大夏龙雀!”

柳追风也是见多识广的人,一看见那柄大刀,便知来历不凡,听九幽谷主这么一说,也吃了一惊,道:“这难道真是传说中的名刀——大夏龙雀?”

九幽谷主道:“我也从未见过,只是此刀的样式与传说中的那把名刀一模一样,而且早在数月以前,曾有人手持此刀,与公输敖在万佛寺大闹过一场,当时有不少名家在场,都说那刀是货真价实的名刀,如今看来,眼前这个正是那日在万佛寺闹事的人,而他身旁这把刀,也应该就是大夏龙雀无疑。”

树上这人正是那日与公输敖剑八大闹万佛寺的段刀。他一手揽住白毛兔,一手握住刀柄,轰的一声,从树上跳了下来,把大刀扛在肩上,笑看三人,道:“抱歉啊各位,此路不通!”

谷空青自打云天行被捉那日,便一直牵肠挂肚,寝食难安,终于探听到了他的消息,赶来救援,谁知路上竟遇上了这些阻碍,心下又气又急,向九幽谷主道:“谷主,这个人我来对付,你们快去救人吧,时间紧迫,容不得逗留了。”

九幽谷主道:“青儿,你年纪还小,未必是他的对手,不要冲动。我们一路走来,不断有人出来阻挠,这就说明他们早已料到会有人赶来救援,所以才会在这里守株待兔。眼下我们在明,他们在暗,谁知道他们有没有设下陷阱,等我们羊入虎口,而且颜庄主和百里藏花都已被人缠住了,我们更应该小心才是。”

柳追风道:“钟谷主所言甚是,若是人没救成,反把自己折进去了,那未免也丢脸了。”

谷空青何尝不知这些,只是心内焦急,无法安定罢了。

段刀把白毛兔放在地上,拍了拍它的后背,那白毛兔耳朵动了动,蹦跳着走了。段刀将大刀插在地上,上下打量着谷空青,道:“我听凤南星说,高胜寒最近对一个叫青儿的姑娘很是着迷,她好像就是九幽谷的人,难道就是你?”

谷空青哼了一声,道:“你认错人了,我可不认得你们这些十恶不赦的大贼!”

“大贼?”段刀笑了笑,“这个称呼我倒是第一次听到,不过,我们又没偷东西,你为何要喊我们是贼?”

谷空青道:“谁说你们没偷东西,你们偷了多少人的性命,不是贼,又是什么?”

“原来是这样,也罢,也罢,大贼就大贼吧。”段刀点了点头,“青儿姑娘,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可要老实回答我,你到底喜不喜欢高胜寒?”

谷空青怒道:“他要是敢在出现在我面前,我立刻杀了他!还有,不要在我面前提这个名字!”

以前她不知道高胜寒是蜃楼的人,即便讨厌他,也还没到杀人夺命的地步,如今她知道了高胜寒的底细,对他仅存的那点好感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毫不怀疑,如果高胜寒敢再出现在她面前,一口一个青儿地叫,她一定会把他杀了。

段刀道:“青儿姑娘,这就是你的不是了,那家伙日日都在念着你,简直就像变了个人一样,你的态度却是这样冷淡,若叫他听了去,岂不伤心?青儿姑娘,还有一件事,我有必要告诉你,那家伙以前是不近女色的,说在等他的真命天女,他一定是将你当成是他要等的那个人了,不然,也不会因为你变成了这副模样……”

听着段刀啰啰嗦嗦地说个没完,九幽谷主不由皱起了眉头,心想:“他在拖延时间,如此看来,他应该没有后援,嗯,还是我来牵制住他,让柳大当家和青儿去救人吧。”随后便将这些话说给了柳追风。

柳追风凭空舞了两剑,道:“钟谷主,还是你去救人吧,我柳追风倒要看一看,他有什么资格执掌大夏龙雀!”

第八百一十一章 同门不同心

九幽谷主见柳追风执意要留下,不好与他争,道:“柳大当家,万事小心,如果有变,立刻遁走,莫要恋战。”

柳追风一笑,道:“钟谷主,莫要小看了我这追风弧剑。”说着,已提剑向段刀大步走去。

柳追风成名已久,九幽谷主倒也不怎么替他担心,拉着谷空青,向一旁飞奔而去。

段刀见两人想走,飞步追了过去,道:“钟谷主,久闻大名,今日我段刀倒要领教高招!”

柳追风横剑挡在三人之间,笑道:“你的对手是我,你想与钟谷主过招,得先打败我才行啊。”

段刀目光一寒,不打二话,抡起大夏龙雀,便向柳追风头上砸去!

那大刀撕裂空气,发出呼呼声响,声势甚是骇人!

柳追风见大夏龙雀重量十足,不敢硬抗,闪身到了一侧,一剑自下往上,斜刺段刀后腰。

段刀“咦”了一声,道:“你这剑法倒是有些刁钻,竟能瞒着我刺到那里去,不错,不错,值得夸赞!”

柳追风一笑,并未言语,剑法突变,自后腰处一转,已刺向了段刀的后心,段刀一惊,扭身甩开大刀,砸向柳追风头颅,企图以围魏救赵之法,逼退柳追风。

柳追风这一剑若是继续刺下去,段刀必死无疑,但他这一刀也势必会砸在柳追风的脑门上,这种以命搏命的打发,柳追风自然认得出,只是他并不想拿自己的命来去换,忙收剑向后跳开。

段刀提刀指向柳追风,道:“果然不愧是追风弧剑,只一剑便将我逼到了鬼门关,不过,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刚才我只想试试你,现在才算是开始!”

柳追风抚剑一笑,道:“你这刀不错,我喜欢,如果你没本事的话,我会把你的命带走,顺手也要了你这把刀,你不介意吧?”不等段刀回应,柳追风已飞身一剑,向段刀刺了过去。

……

却说九幽谷主带谷空青绕过了段刀所在的区域,行了约有六七里,忽见前方树林中黑雾弥漫,阻住了去路。

两人停下脚步,谷空青道:“谷主,刚才来路上便有几团雾气,明显是带了毒了,如今这里又出现了大片毒雾,挡住了去路,我怀疑这里很可能也有人埋伏。”

九幽谷主道:“你觉得会是谁?”

“霍乱!”谷空青犹豫半晌,还是说出了一个名字。

九幽谷主点了点头,道:“和我想的一样。制造毒雾的手段只有我九幽谷才有,就算有惊才绝艳之辈能窥到其中奥秘,勉强可以制造出来,也不可能一次性制造出如此大范围的毒雾,而且也不会这般持久。你看这雾气,混混荡荡,全无飘散的痕迹,若没有人为干预,少说可以持续半日以上,即便是现在谷中的用毒高手,想在短时间内制造出这么大一片毒雾,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谷空青道:“若真是霍乱,那该如何是好?他那阴毒的手段非寻常人可比,这些雾气或许拦不住我们,但贸然深入其中,万一误入其他陷阱,怕是有死无生。”

九幽谷一笑,道:“刚才说要去救人的时候,你比谁都急,现在怎么又退却了?”

谷空青道:“霍乱虽出自于我们九幽谷,但相比外面的人,他对我们九幽谷敌意更深,尤其是对谷主你。我常听长老们说起,霍乱还在谷里的时候,就很嫉妒谷主你。谷主天赋异禀,又比谁都刻苦,他追之不上,便生了嫉妒之心,还做了不少无法无天的事,遇上他这样的人,就算谷主有百毒不侵之体,也得提防他的歹毒用心。”

九幽谷主笑道:“青儿,你不必为我担心,这个叛徒无视谷中规定,擅自拿谷外村民试验瘟疫,我正想清理门户,只可惜寻不到他,他若真在这里,倒替我省去了不少工夫。”

只听一人笑道:“南风,你要找我,就该自己出马才是,派出那些个不中用的东西,白白送命而已。”

两人一惊,只见雾气中出现了一个黑影,正缓缓向这里走来,只一会功夫,那黑影已走出了雾气。

“霍乱!”

九幽谷主眯起了眸子,死死盯着那个站在黑雾边缘的人。

谷空青摆开架势,道:“谷主,我来拖住他,你快去救人吧!”

霍乱看了谷空青一眼,又向九幽谷主笑道:“南风,看她的本事,分明都是出自你手,而她却一直喊你谷主,连声师父都不肯叫,这是为什么?”

九幽谷主一笑,道:“在我眼里,被喊师父的那类人,不是老头子便是老太婆,我的年纪并不大,也不想被人叫老了,所以,谷主这个称谓很合适。”

霍乱笑了笑,道:“你还是这么任性。”

九幽谷主道:“霍乱,你的问题问完了,也让我来问你一个问题。当初你拿谷外村子里的人试验瘟疫的时候,可曾想过今天?”

霍乱摆了摆手,道:“那都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还提它做什么?”

九幽谷主道:“难道你不知道你那次的胡作非为,夺去了多少人的性命吗?”

霍乱道:“那些人虽然也被称为是人,但在我眼里,他们跟猪狗没有区别。一天到晚,吃了睡,睡了吃,吃饱了继续睡,睡醒了继续吃,到了年纪再养几个崽,继续重复吃睡,代代如此,真不知道他们活着有什么意义。”

九幽谷主道:“在你眼里,什么样的人生才算是有意义?”

霍乱笑了笑,道:“南风,我们已有多少年没有好好说话了,今日在这里相逢,就不要这么针锋相对了吧。”

九幽谷主冷声道:“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向谷空青道,“青儿,这里有我,你继续前行,记住,量力而行,不要勉强!”

谷空青点了点头,道:“青儿知道。谷主,你保重。”说罢,转身飞奔而去。

霍乱见谷空青离开,并没有去追,笑道:“南风,她的本事不差,若再过个十年八年,连我都不敢说一定能胜她,可是现在,她终究还是太年轻,你让她独自前行,无疑是在让她去送死啊!”

第八百一十二章 红斑蛇

九幽谷主道:“青儿年纪虽小,但你若小瞧了她,一定会吃亏的。”

霍乱点了点头,道:“也对,我们九幽谷的人最擅长以毒制人,即便是谷中寻常弟子,到了江湖上,也会格外引人注意,何况是这位深得你真传的青儿姑娘。不过,南风,你大概还不知道在前面等着她的是什么吧?”

九幽谷主眯起眸子,紧紧盯着霍乱,手中已暗自扣了三枚毒针。

霍乱道:“南风,你不必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以你的性子,若是有把握杀掉我,绝不会跟我废话,看来,你对我还是很忌惮啊。”

九幽谷主冷声道:“以前的旧账,我会跟你慢慢算,不过,眼下你最好不要挡我的路,我虽然忌惮你,但并不代表我没有把握杀掉你!”

霍乱笑道:“的确,整个九幽谷,谁也没有资格对我说这样的话,唯独你可以。我看得出来,你是在担心那位青儿姑娘的安危,作为你的师叔,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在前面,她至少会遇到三位像我这种级别的人物,你觉得她还能活多久?”

九幽谷主目光一寒,纵身而起,“嗖嗖嗖”三枚毒针脱手飞出,直打霍乱命门!

霍乱一笑,身形不动,手臂连挥,用指套将三枚毒针尽数打掉,笑道:“南风,我们两个交手,还是直接出全力吧,这种小东西,对我可没什么用。”

九幽谷主笑道:“是吗?”

霍乱脸色一变,忙取了两粒解毒丸抛入口中,纵身倒掠,已闪入了黑雾之中,心下暗惊:“刚才明明已经挡掉了,为什么还会中毒?到底在什么时候下的毒?”

只听九幽谷主在毒雾外面喊道:“霍乱,要不是你事先服了龟行丸,你这条命便交在这里了。识相的自己滚出来,跟我回九幽谷认罚,如若不然,定取你性命!”

霍乱深吸两口气,感觉刚才所中之毒解掉了,笑道:“南风,真是好手段呢,直到现在为止,我都不知道你是如何让我中毒的,但我觉得,关键应该不是那三枚毒针身上吧?”

九幽谷主道:“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霍乱重新走出毒雾,在毒雾边缘站定,道:“你当然不会告诉我,但你若不告诉我的话,你的爱徒就会命丧他人之手。”

九幽谷主道:“难道我说了,你会让路?”

霍乱笑道:“我若肯放你过去,又何必事先布下这片毒雾来拦你?”

九幽谷主知道他是在故意拖延时间,本来她就十分担忧云天行的安危,现在谷空青又去了,她更是放心不下,又取了三枚毒针扣在手心,道:“霍乱,你最好不要惹怒我!”

霍乱笑了笑,道:“南风,你是九幽谷唯一一个让我感到不安的人,只要有你在的一天,我睡觉就不会踏实,所以,我今天一定要把你永远留在这里!”

九幽谷主冷笑道:“就怕你没这个本事!”

霍乱倒退两步,进入毒雾中,道:“南风,你别忘了,你的不少本事,还是我教的,就算你天赋异禀,日夜刻苦,可你的年纪摆在那里,有些东西,你或许连见都没有见过,今日,我便让你开开眼!”说罢,继续倒退,然后隐入毒雾中不见了。

九幽谷主正要去追,刚到毒雾边缘,忽见数条红斑蛇从毒雾中游出,向她脚边围拢过来,九幽谷主下意识退了几步,见毒雾中不断有红斑蛇出来,只一会功夫,竟足足出现了上百条。

九幽谷主虽然不惧蛇毒,但突然见如此多的红斑蛇一齐向她围拢过来,仍不禁头皮发麻,心想:“他定在毒雾中设置了陷阱,我若冒然进去,必为其所擒,若绕路过去,怕是要浪费不少时间,而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这可如何是好?”

正当她犹豫不决,忽听霍乱在毒雾中喊道:“南风,你有百毒不侵之体,可敢让我的毒蛇咬一次吗?”

红斑蛇步步紧逼,九幽谷主连连退步,心想:“这种红斑蛇毒性虽烈,但对我而言,却没有任何效用,即便是一百条,甚至一千条,也是如此。可他为什么还要用红斑蛇来对付我?难道这些蛇还有别的什么用处?”

九幽谷主情知霍乱狡诈,猜不出他驱红斑蛇出来,到底有何目的,所以不敢冒然出手。

忽听背后有草动声,九幽谷回头一看,见入眼处尽是红色斑点,原来她后面也有红斑蛇,只是这些蛇类游走起来,没有声响,是以她没有觉察到。

九幽谷主被数百条红斑蛇围在中心,退无可退,正在思索应对之策,忽见毒雾中飞出一点火光,正落在一条红斑蛇身上,跟着“腾”的一下,整条红斑蛇登时燃了起来!

那条红斑蛇身上起火,不停扭动身子,顷刻间便将周围的红斑蛇都引燃了,一传十,十传百,只一会功夫,数百条红斑蛇身上都沾上了火焰!

此处枯草甚多,见火即着,数百条红斑蛇不停扭动,周围的枯草也被引燃了!

九幽谷主此时才知道霍乱的目的,可为时已晚,眼下除了她站立的地方,四周已是一片火海,即便她轻功再好,没有借力之处,也断不能瞒着火焰飞渡过去!

霍乱重新走出毒雾,望着被困在火海中的九幽谷,微微一笑,道:“南风,你有百毒不侵之体,我即便再傻,也不会拿毒来对付你。既然毒药对你无效,那我只好用火攻了,你抗得了毒,能抗得了火吗?”

九幽谷主透过火焰望向霍乱,一字一字道:“你好阴毒!”

霍乱笑道:“阴毒就阴毒吧,只要能除掉你,这都不算什么。南风,你知道吗,为了你,我可是煞费苦心。当知道你带人赶过来的时候,我废了好大的劲才布置好了这些,就连选地,都是挑了好久的,毕竟像这样干燥易燃的地方,可不多见呢。”

火焰逐渐向九幽谷主逼近!

霍乱倒背双手,见九幽谷主进退无路,他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看来九幽谷就要换一位主人了呢。”

第八百一十三章 三鹰斗

却说九幽谷主被火焰困在了中心,进退无路,正自焦急,忽见火焰上飞来几截枯枝,跟着一人脚踩枯枝,瞒着火焰,飞掠而来。

“百里藏花!”

霍乱望着那个在火焰上飞掠的白衣人,笑容已僵在了脸上。他为了这一天已不知等了多久,眼看九幽谷主就要被大火烧死,偏偏又有人来捣乱。

霍乱正想出手,忽然一想,百里藏花飞渡火海,是靠树枝借力,纵是能进去,他又如何出来?

想到这里,霍乱不由失笑道:“百里藏花,枉你一世聪明,竟也做这等飞蛾扑火的蠢事,我本来只想烧死南风一人,想不到竟又多烧了一个你,我这罪孽可又多加了一等啊,哈哈!”

九幽谷主见百里藏花落在身旁,又喜又气,轻轻推了他一把,道:“你傻啊,进来找死啊!”

百里藏花笑道:“南风,我不放心你,特意过来看看,真是巧了,若再晚来一步,后果不堪设想,到底还是让我赶上了。”说着又去拉她的手。

九幽谷主夺回手来,道:“都这时候了还说这些话,快想个法子出去啊。”

百里藏花含笑道:“南风,看来你真是急坏了,怎么连我们的南南和花花都忘了。”说罢,一声唿哨,不远处立刻回了一声唳鸣。

九幽谷主摇头失笑道:“是呢,我怎么把它俩给忘了啊!”

原来九幽谷主和百里藏花的白鹰都是有名字的,起初两人为了给白鹰起名字,还争执了好长时间,后来决定从每个人的名字里挑一个字出来,作为白鹰的名字,所以九幽谷主那只鹰就叫南南,百里藏花那只就叫花花。

那白鹰花花听到主人召唤,立刻从上空俯冲下来,到了低空,双翅一展,将下方火焰扇了开去,百里藏花和九幽谷主当即纵起,各自握住一条鹰爪,百里藏花叫道:“花花,上去!”

那白鹰收到命令,拍打着翅膀向斜上方飞,霍乱眼见两人即将脱离火海,愤怒不已,一声唿哨,将自己那只黑鹰唤了来,向火焰上空的白鹰一指,道:“把他们撞到火里去!”

那黑鹰收到主人的命令,双翅一振,向白鹰花花疾冲而去!

那白鹰拉着两个人,本就有些吃力,何况正处在上升期,根本无法躲闪,被撞了个正着,顿时带着九幽谷主和百里藏花,向火海里斜坠下去。

此时白鹰离下方火焰已有了一定的高度,即便被撞歪了,也没有立即掉进火海里,扑扇了两下翅膀,稳住身形,擦着火焰滑了出去。

两人见飞出了火海,忙松了手,落到地上,白鹰双翅一振,腾空直上!

那黑鹰紧盯着白鹰不放,见它冲上高空,也跟着飞了上去,两只鹰一黑一白,在空中缠斗了起来。

黑羽白羽如落雪般不断从空中飘落!

九幽谷主仰头望着空中二鹰搏斗,道:“它们本是同类,霍乱却要他们自相残杀,实在可恨!既然事已至此,就依着他,我倒要先将他这一助力给拔了去,看他以后如何猖狂!”跟着摸出一个小笛,放在嘴边吹了一会,把她那只白鹰也唤来了。

霍乱见自己的黑鹰遭到了两只白鹰的围攻,忙传了个信号,将黑鹰给驱走了,南南追着黑鹰去了,花花却留在高空盘旋。

百里藏花拢扇指向霍乱,道:“你好歹是九幽谷的人,竟对南风下此毒手,还有一点良心吗?”

霍乱冷笑一声,道:“百里藏花,你莫要说我,打你们还是孩子的时候,你就对南风死缠烂打,如今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你可把她追到手了?呵呵,真是个无能的人啊!”

九幽谷主对霍乱的厌恶简直无以复加,她绝会不放过任何一个打击霍乱的机会,喊道:“谁说他无能了,我回去就跟他成亲!”

百里藏花一愣,转头看着九幽谷主,道:“当真?”

九幽谷主向他眨了眨眼睛。

百里藏花会意,心中却不大乐意,向霍乱道:“你听到了,南风回去就跟我成亲,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霍乱点了点头,道:“好,既然如此,我就让你们做一对鬼命鸳鸯!”

“就怕你没这个能耐!”

百里藏花甩出数枚白羽,直打霍乱周身各处要害!

霍乱还在九幽谷的时候,与百里藏花经常来往,对他的招数,如数家珍,见他掷出白羽,只是微微一笑,闪身躲了几枚,又拿指套打掉了剩下的白羽,这是百里藏花已欺到了近前,凌空一脚,踢向霍乱太阳穴!

霍乱拿手臂一挡,借力已跳到了三丈开外,道:“百里藏花,别的我不敢说,你这轻功倒也的确厉害,我很是佩服呢。”

“这还用你说!”百里藏花把扇一抖,噌噌噌自扇骨里弹出了数枚尖刃,“霍乱,念在昔日情分上,你若肯跟我们回去,我们可以留你一条活命,不过,你得为你曾经犯下的罪孽做一些补偿,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可答应吗?”

霍乱道:“我做的那些事都是谷里的禁忌,就算你们肯饶我,其他几位长老未必肯答应,毕竟他们早就想除掉我了,只是没那个本事,我若跟你们回去,岂不是自投死路?”

百里藏花道:“你若担心其他几位长老会找麻烦,你大可放心,南风说要饶你,谷里的人谁也不敢动你。你若是诚心悔罪,至少也要做一些有利大家的事出来,让大家认可你,以你的本事,这并不是一件难事。”

霍乱一笑,倒身掠入毒雾中,道:“把你们的好心收起来吧,我是不会跟你们回去的。今日天公作美,让我们在这里重逢,看来老天也想让我们为昔日的恩怨做个了结啊。那么,好吧,今日不是我死,便是你们亡!”

百里藏花道:“霍乱,你这是在自寻死路!”

九幽谷主道:“不用跟他多说,他若有悔意,也不会对我下死手了。这个叛徒,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本事能说出这种大言不惭的话!”

第八百一十四章 混战

百里藏花见霍乱躲入毒雾中,道:“南风,给我一颗解毒丸,我进去把他揪出来。”

九幽谷主道:“莫要进入他的领地,谁知道他在这片毒雾中设置了什么陷阱,单是解毒丸恐怕起不到太大作用,毕竟这里面视线模糊,于我们不利,不如先将花花唤下来,让它把这片毒雾吹走,再行计议。”

百里藏花道:“这倒是个好主意。”一声唿哨将空中白鹰唤了下来,向毒雾一指,“花花,扇动翅膀,把毒雾吹走!”

这白鹰是个变异物种,自小受训不说,还食了不少灵芝仙草,颇有灵性,百里藏花只向毒雾一指,它便能领会其中意思,忙降到低空,向着毒雾扇动翅膀。

这只白鹰体型巨大,双翅连扇,便起了一阵大风,将毒雾给吹动了!

霍乱隐在毒雾中,见白鹰想将毒雾扇走,心下恼怒不已,甩手射出数枚丧门钉,直打白鹰的眼睛!

百里藏花倏地跃身而起,拿扇去挡,将毒雾中射来的丧门钉尽数截下,笑道:“霍乱,你了解我,我也一样了解你,你这点小聪明,可还瞒不过我!”

说话间,白鹰已将毒雾扇走大半,双翅一振,又飞上了高空。

霍乱好不容易布下的毒雾陷阱,被一只畜生给破坏力,心下愤怒不已,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道:“百里藏花,我记得前面好像有人拦路才是,你出现在这里,难道拦路的那位被你解决掉了?”

百里藏花舒了口气,道:“那是一个棘手的家伙,虽然他奈何不了我,但我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杀掉他,即便是再跟他耗下去,也没什么意义,所以我就过来了,没想到竟然遇上了你,倒是有些惊喜。”

忽然从一旁树后转出一个人来,双臂环胸,倚着树干,笑道:“霍老头,这两位可都是你夕日的老朋友,怎么,老朋友见老朋友,两眼泪汪汪,下不去手了?”

霍乱道:“公输敖,要你去前面拦路,你这拦的是什么路?怎么百里藏花来了这一会了,你才出现?”

公输敖挠了挠头,道:“这也不能怪我呀,这家伙轻功太好,我跟不上啊。”

霍乱道:“我看你这副表情,就知道你没出力,哼,不就是心疼你那点破暗器吗,好吧,你走,他们两个交给我就好了。”

公输敖道:“别呀,你自己如何是他们两个的对手,单是钟谷主一个就够你受的了,再加一个百里藏花,呵呵,霍老头,虽然我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但是这两位,可都不好惹呀。”

霍乱道:“你的傀儡呢?”

公输敖拿手指一勾,那傀儡便从树后走了出来,霍乱见傀儡脸上插了不少白色羽毛,尚未拔去,不由失笑道:“看来你也经历了一番苦战啊,倒是我错怪你了。”

“可不是嘛。”

公输敖摊了摊手,跟着从傀儡脸上拔下一根白羽,拿到鼻尖下嗅了嗅,然后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说道,“霍老头,你这位朋友可不怎么怜香惜玉啊,一根接一根的羽毛净往人脸上插,要不是它替我挡住了,我这脸可就破了相了。”

霍乱道:“废话少说,一人一个,怎么样?”

公输敖不紧不慢地将傀儡脸上的白羽拔下,扔在地上,道:“一人一个多不好玩,要四个人一起玩才好,你说是不是?”

霍乱笑道:“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他们两人都擅长大范围攻击,如果只用来对付一人,未免有些浪费,若是二对二混战,或许才可以将他们的优势发挥出来,而九幽谷主这边,百里藏花个人实力很强,但没有太多大范围攻击手段,若跟他一对一,很难占到便宜,若这般二对二混打,他一个人即使能力再强,也难以挡住他们二人的联手进攻。

公输敖将傀儡扯到身前,偏头向霍乱,道:“二对二,多久解决掉他们两个?”

霍乱道:“一炷香?”

公输敖一笑,道:“太长了!”说罢,手臂一挥,傀儡已向两人飞了过去。

“暴雨森罗!”

……

却说谷空青自离开九幽谷主后,一路小心潜行,并没有遇到任何危险。她并不是第一次在外面闯荡,对于一些藏匿追踪的手段可谓是了如指掌,眼下形势危急,她更不敢大意疏忽。

沿着偏僻小路行进了不知多久,忽见前方林木渐隙,视野也变得开阔起来,谷空青暗想:“怎么一个人都没有,我虽然绕了路,但大致方位没错啊。这里距离断肠崖已经不远了,难道他们中途又换了别的路?”

谷空青心下迟疑,但仍继续前行,忽听右手边传来打斗声,她心下一惊,忙循声赶去,远远便看见前方崖边有人在打斗,她看不真切,便放缓了步子,紧挨着树木,向前挪移,等到了近处,她才发现,打斗的那些人里果然有云天行和一个白衣和尚。

与他们两个动手的有三个人,一个是凤南星,一个是邢无伤,这两人谷空青见过,另一个使剑的她却没见过,但看到他背上那八个剑鞘,已然猜到了这人的身份,毕竟那日剑八在万佛寺闹得厉害,只要不是消息十分闭塞的人,大概都已有所耳闻。

谷空青见五人斗得紧密,一时还分不出胜负,便没有急着出去。她想等一个机会,一击必杀的机会,若是能乘隙解决掉一个,她救人的把握,便会更大一些。

净尘虽然使不出全力,但其功底深厚,且一路忙着恢复,如今已恢复了七八成功力,又有云天行从旁相助,即便是在剑八等三人的联手攻势下,依旧没有露出败相。

三对二仍是一个持平的局面,倒不是因为云天行和净尘的武功多么厉害,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他们想活捉云天行,而云天行早已发现了这一点,但凡净尘遇险,他总抢过去救,剑八等三人见他拿要害来挡,要么换招,要么收手,如此一来,不免束手束脚,一身本事很难再发挥出来。

他们想先杀净尘,有云天行阻拦,杀不掉;想先制服云天行,云天行的剑法又快又狠,也没那么容易,何况还有净尘从旁协助,所以五个人从刚才打到现在,仍没打出个所以然来。

谷空青天资聪颖,早就看出了他们是想活捉云天行,所以并不着急去救。

第八百一十五章 搅局

断肠崖边,五人打得难解难分,一人手提一杆银枪,缓步走入场中,道:“喂,你们几个也太没用了吧,打了这么久,竟然还没个头绪,要不要我帮忙啊?”

云天行转头看去,见是高胜寒,脸色立刻变了,单是这三个,他们就应付不来,若再加上一个浪雪银枪,那还如何能逃?

凤南星道:“喂,高大情圣,你也太过分了吧,既然早就来了,为何不早点出来,看着我们在这里束手束脚,你很高兴吗?”

高胜寒道:“我若是出来帮忙,岂不显得你们很无用?啊,当然了,我若不帮忙,你们一样显得很无用。”

剑八冷冷道:“高胜寒,你若不肯帮忙,大可走远一点,我这剑可不长眼,万一飞偏了,把你伤个好歹,你可不要赖我。”

高胜寒一笑,道:“无心之剑如何能伤得了我?别说是飞偏了,就算你八剑齐出,我也不惧你!”

剑八冷哼一声,不再说什么。

原来他在八只剑的尾端各加了一个小小的金属环,环上各系了一条透明的线,远远看来,的确像是御剑术。毕竟那些透明的线太过纤细,如果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最重要的是这些细线异常锋利,就连一般的细枝都能割断,净尘与他斗了这一会,才发现了这个秘密,不过,这并没有让净尘舒心多少,就算剑八不会真正的御剑术,但能同时操纵八柄剑,也的确是个难缠的对手。

凤南星嚷道:“喂,高大情圣,你还站着干什么,帮忙啊!”

高胜寒撇嘴道:“你们不要脸了,我还要呢,若是传了出去,四个人围攻两个,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凤南星道:“亏你还在一旁观战,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我们想活捉这小子,他偏偏拿身体来挡招,若不是我们受了限制,岂会制不住他们两个受伤的人?”

高胜寒摇了摇头,道:“罢了,罢了,就帮你们这一次吧。”说着,提枪走入场中,这时,谷空青一个箭步从树后纵出,抬手便是数枚毒针,直打高胜寒后心!

高胜寒眉目一动,回身舞起银枪,将毒针尽数打落,谷空青欺到近前,呼的一记毒掌,向高胜寒迎面打去,高胜寒见是谷空青,忙纵身跳开,道:“青儿,你怎么在这里?”

谷空青咬牙切齿,道:“青儿也是你叫的?亏我还当你是个好人,想不到,你……你竟然是蜃楼的人!”

高胜寒望着谷空青眼中毫不掩饰的鄙夷之色,心头微微一颤,道:“青儿,我……”

谷空青又扣住数枚毒针,道:“没什么好说的了,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看招!”

谷空青又发招攻来,高胜寒并不还招,只闪身躲避,口里还一口一个“青儿”叫着。

凤南星见谷空青突然杀出来,追着高胜寒一阵乱打,心里莫名高兴,哈哈大笑,道:“高大情圣,让你不帮忙,遭报应了吧!哈哈!青儿姑娘,不要留手,往死里打,打死这个见色忘义的东西!”

云天行见谷空青也来了,着实吃了一惊,奈何眼下分不开身,只喊道:“青姑娘,你怎么来了?”

谷空青乘隙向他看了一眼,道:“我来救你啊。”

云天行见她孤身一人,心里反倒有些担心,道:“我不用你救,你快点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谷空青见他身形狼狈,相比之前,消瘦了不少,喉头一酸,道:“事到如今,你还是要赶我走吗?”

云天行挡掉剑八攻来的两剑,道:“青姑娘,算我求你了好吗?”

谷空青咬牙道:“今日我就是死在这里,也绝不离开你半步,你休想再赶我离开!”

凤南星看热闹不怕事大,笑道:“高大情圣,你看呀,你的真命天女在跟别的男人谈情说爱呢。”

谷空青望向云天行的目光含情脉脉,高胜寒见了,本就恼火,如今又被凤南星嘲讽了一阵,心里更不是滋味,怒道:“你给我闭嘴!”

凤南星有意要惹怒他,道:“你对我凶什么,我又没做对不起你的事,我当你是朋友,才对你说这些话,你要是不乐意听,我不说了便是。不过,我最后还要提醒你一句,你现在若不动手,等他们开了花,结了果,就算你悔青了肠子,也于事无补了!”

高胜寒大叫一声,闪身避开谷空青的杀招,一枪向云天行搠了过去。

云天行闪身避开,叫道:“青姑娘,快走!”

谷空青哪里肯走,见高胜寒放脱自己,去对付云天行,忙奔过来替他挡招,高胜寒连刺了三枪,都因为谷空青的缘故,硬生生把枪收了回来,道:“青儿,你让开!”

谷空青也不和他说话,只全力去对付对付凤南星等人。

凤南星本想激高胜寒来帮忙,想不到谷空青也掺和了进来,本来一个云天行就够让他憋屈的了,现在又来了一个谷空青,他这十招下去,有八招都得收回来,还得分出心思来提防谷空青的剧毒,心底十分郁闷!

不止凤南星这样,邢无伤和剑八也是一样的感觉,他们都知道高胜寒不近女色,只为等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正在为别的男人挡招,虽然他们有足够的本事可以在短时间内将谷空青杀死,但杀死谷空青后,无疑还会面对一个发了疯的高胜寒,就算他们联手能将高胜寒一并杀了,那时候云天行和净尘早逃没影了,不管怎么算,这笔账都是亏的。

凤南星收招之余,被云天行乘机刺了一剑,心下大怒,叫道:“高胜寒,我们不用你帮忙,你把你的真命天女带离这里,我们就谢天谢地了!还有,等我们将他们两个捉住,算你头功,怎么样?”

剑八和邢无伤深感赞同。

虽说刚才三人奈何不了云天行和净尘,但若僵持下去,他们三人还是占优势的,现在谷空青又掺和进来捣乱,杀又不能杀,还得提防她的毒,本来还能攻上几招,现在却只能被动防御,心里那叫一个憋屈。

第八百一十六章 一直很过分

高胜寒一枪点向云天行肋下穴位,谷空青看见立刻拿身来挡,高胜寒怕伤了她,忙将银枪撤回,道:“青儿,我带你离开这里!”说着,一手向她抓了过去。

谷空青扭身躲开,反手一掌向他打去,高胜寒知她掌中有毒,不敢去接,闪开一段距离,道:“青儿,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还是跟我走吧!”

谷空青冷声道:“你要我跟你走,好,我有一个条件,你要是肯答应,我二话不说,立刻跟你走,你要是不答应,就不要再说这种话!”

高胜寒道:“青儿,你要我做什么,只要你说了,我一定尽力去做。”

凤南星插嘴道:“高胜寒,你这个笨蛋,她是想让你放走云天行啊!”

谷空青道:“不错,我就是想让你放过他,你要丝肯答应,我立刻就跟你走,你要是不肯,那就先把我杀了吧!”

高胜寒苦笑道:“青儿,别的事都好说,唯独这件事,恕我不能答应,要不,你再换一件事?”

谷空青道:“换别的事你就肯答应了?”

高胜寒道:“只要不是放走云天行这一类的事,我都会尽力去做。”

谷空青想了想,道:“好,你把他们三个都杀了,我就跟你走。”

凤南星摇头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向高胜寒道,“高大情圣,莫要被感情冲昏了头脑,她要你杀我们,摆明了是想救云天行,你不会连这点都看不出来吧?”

高胜寒道:“我自然看得出来,还用你多嘴!”向谷空青道,“青儿,你要我杀他们,与放走云天行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这件事,我也不能答应。”

谷空青冷哼一声,道:“这不答应,那不答应,那还有什么好说?你想对付他,尽管动手便是,大不了我和他一起死了,免得受你欺凌!”

云天行见谷空青舍命相救,心下很是感动,但又觉得这样太对不起她,心想:“高胜寒虽是蜃楼的人,但他对青姑娘却是一片真心,如果青姑娘跟他走了,一定不会有事,如果继续留在这里,多半要跟我一起殒命。她帮了我这么多,我总不能再害她性命。”

想到这里,云天行忽然双指疾出,正点在谷空青后腰穴位上,跟着在她背上轻轻一推,道:“高胜寒,你要是敢做对不起她的事,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谷空青没想到云天行会突然对她出手,当她回过神来,早已落到了高胜寒的怀里。

高胜寒揽住谷空青,向她微微一笑,又向云天行道:“云天行,今日之情,我高胜寒记下了,但这份情,只能来世再报了!”

云天行道:“我将她交给你,只是想让你把她安全地送回九幽谷,我希望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

高胜寒道:“我知道。”

谷空青含泪道:“云天行,你太多分了!”

云天行向她挤出一丝微笑,道:“我一直都很过分,不是吗?”

谷空青闭上了眼睛,泪水已止不住流了下来。

高胜寒带着谷空青转身离开了。行出数里,忽见前方迎面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正是素凌风和阿笙。

原来阿笙听说姑姑带百里藏花和厉长老等人连夜出谷,已猜到了有事发生,因为姑姑很少离开九幽谷,就算是离开,也不会带这许多人出去,而且是趁夜走的,可见事情之急。

阿笙心下好奇,便去找钟无疾询问缘由,钟无疾开始不肯说,后来阿笙死缠烂打,非要问个明白,钟无疾自觉对云天行有所歉疚,又不忍欺瞒阿笙,便将云天行被蜃楼捉住的消息说了。

阿笙听到这个消息,登时如五雷轰顶,哭闹着要出谷,钟无疾哪里肯依,便命人将阿笙给看了起来。

阿笙一哭二闹三上吊,钟无疾无计可施,便命素凌风日夜守着她。素凌风与阿笙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两人打小便在一处,那情分不比亲兄妹差上多少。在阿笙的连番哭求下,对妹妹疼爱有加的素凌风哪里抵御得住,便借着月色,偷偷将阿笙带出了谷。

两人一路追着九幽谷主等人的踪迹走,但一直隐在暗处,并没有露面现身,所以九幽谷主到现在都不知道,阿笙和素凌风一直在暗处远远跟着她们。

高胜寒带着谷空青与两人擦肩而过,忽觉背后剑气嘶风,寒意逼人,高胜寒一惊,忙转身飞纵,跟着一记回马枪向后搠去!

“叮——”

一枪一剑,轻轻交触,素凌风顺势从高胜寒头顶翻了过去,横剑截住了去路,冷冷道:“把人放下!”

谷空青闭着眼睛流泪,并没有看到素凌风和阿笙,但一听到这个声音,忙睁开了眼睛,失声道:“素大哥!”

素凌风一笑,道:“青妹子,你没事吧?”

谷空青神情激动,道:“我没事,我没事。”

她又看到了阿笙,心情忽然变得复杂起来。他本该是师妹喜欢的人,可她却偏偏喜欢上了他。虽然她知道,这样很对不起师妹,她也有意去驱除这种感觉,但感情这种事,谁又能为自己做主呢?她越是抵触,对云天行的感情越是难以割舍,甚至越陷越深。

她注视着阿笙,眼中泪水更如泄洪一般,难以收止。

阿笙见谷空青泪流不止,指着高胜寒叫道:“师姐,这个坏蛋是谁,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谷空青道:“他没有欺负我。师妹,云天行就在前面,你快带素大哥去救他,再迟一步就来不及了!”

阿笙心头一颤,道:“那师姐你呢?”

谷空青强忍住泪水,道:“你们不用管我,他不会伤害我的。师妹,你快去救他,蜃楼的人将他和净尘大师围住了,背后是断肠崖,已经没有退路了!快去吧,若是迟了,怕是……怕是……”说着,又开始流泪。

素凌风提剑一步步向高胜寒走去,道:“把人放下,否则,死!”

高胜寒向素凌风的剑上望了一眼,忽然睁大了眼睛,随即嘴角微微勾起,笑道:“越王八剑,断水,有趣,有趣!”

第八百一十七章 绝路重逢

素凌风提剑一指,冷冷道:“我叫你把人放下!”

高胜寒一手揽住谷空青,一手拈枪,一双寒眸死死盯着素凌风,道:“我要是不呢?”

“不?”素凌风拨转剑锋,“如果你不想死的话,我劝你还是乖乖按照我说的去做,我这个人可没什么耐性,还有,你最好不要惹我,尤其不要惹怒我!”

高胜寒一笑,道:“越王八剑成名已久,以你的年纪来看,你似乎不是真正的断水,不过,越王八剑视剑如命,剑在人在,剑亡人亡,你这把断水剑是从哪里得来的?”

素凌风道:“这,不关你的事!”

高胜寒道:“这的确不关我的事,但我却一定要知道!”

谷空青见两人剑拔弩张,似乎下一刻就会拼个你死我活,而眼下云天行正遭人围捕,若不赶去支援,性命多半难保。她与素凌风阿笙从小相识,若让他们舍自己离去,他们一定不肯,她只好向高胜寒道:“带我离开这里。”

高胜寒见谷空青向自己开口,忙将银枪收住,道:“好。”

阿笙摆开架势,挡住了高胜寒的去路,道:“师姐,你别怕,我和哥不会让他带你走的!”向高胜寒一指,“喂,你这大坏蛋,快把我师姐放下来,她要是有个好歹,你也不用活了!”

谷空青心下愧疚不已,咬牙道:“师妹,我是自愿跟他走的,你们别管我,快去救他吧,再迟一步,怕是连面都见不上了。”说完,又向高胜寒道,“你不走还愣着做什么?”

高胜寒“哦”了一声,转身便走,阿笙取出数枚毒阵,抬手一扬,嗖嗖嗖,直打高胜寒后心。

高胜寒回身舞起银枪,将毒针尽数打落,足尖连点,已飘然远去。

阿笙还要追,素凌风一把将她拉住,道:“算了,别追了,青妹子不会有危险。如果我没认错的话,这个人应该是浪雪银枪高胜寒。我常听人说,这家伙不近女色,而且没什么劣迹,他带走青妹子,多半还有别的什么缘故,我们还是先去救云小子吧。”

自从那日云天行悄悄离开九幽谷,阿笙无一日不想念他,如今他就在前面,阿笙恨不能插上一双翅膀,立刻飞到他身旁。

两人一路飞奔,只一会工夫,便见到崖边有五人在混斗,阿笙目光一扫,便锁定了她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喜道:“是天行哥哥!”

素凌风见对方有三人,忙掣剑飞奔过去,将到近处,纵身一剑向剑八后心刺去!

剑八没料到背后有人偷袭,将到了近处才觉察到,反手一剑刺出,素凌风闪身避过,跟着剑锋一转,在剑八袖口上开了一条缝,剑八一惊,心知此人剑术了得,忙纵身后撤!

凤南星和邢无伤见对方有人来帮忙,也都各自收手,暂时退后。

素凌风横剑挡在双方之间,冷冷盯着剑八等三人,剑上白气蒸腾,气势十足!

云天行见素凌风来援,心下大喜,道:“素大哥,你来了!”

素凌风微微转头,先是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以为我乐意来啊,还不都是我那妹子闹的,自打你离开了九幽谷,她天天吵着要找她的天行哥哥,到底是长大了,连我这个亲哥都入不了她的眼了。”

云天行笑了笑,道:“阿笙她还好吗?”

“别问我。”素凌风向远处一指,“她在那,自己问去。”

云天行转头看去,只见阿笙已飞跑了过来,扑进了他的怀里,哭道:“天行哥哥,阿笙好想你!”

云天行紧紧抱住她,道:“傻丫头,我也想你啊!”

净尘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向一旁挪了几步,开始默默调息。

邢无伤等人突然见到如此温情的一幕,有些不太适应,相互看了一眼,均在想:“我们为何非要停下来欣赏这一幕?”

凤南星道:“云天行,你到底有几个女人,怎么走了一个,又来了一个,走了一个,又来一个,你老实说,后面到底还有没有了?”

阿笙从云天行怀里离开,嘟着嘴道:“天行哥哥,你要是敢有别的女人,阿笙可不饶你!”

云天行看着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苦笑道:“我哪有啊,都是他胡说的。”

不远处一棵枝叶繁密的树上,姬无情和红漪并肩站在粗大的树干上,静静地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幕幕。

姬无情见下面两人拥在一起,皱眉道:“难道现在的女人都喜欢他这种类型?”

一旁的红漪没有言语。

姬无情转过头,看着红漪,道:“也许他是一个好男人,但你们之间有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这是上天注定的事,谁也无法改变,而且他已心有所属,我希望你能看清这一点,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红漪道:“把我穴道解开!”

姬无情道:“恕我不能答应。”

红漪道:“算我求你的。”

姬无情道:“就算你求我,我一样不会这么做。红漪,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你们两个人走得越近,彼此承受的伤害就会越深,就算不为你自己想,也要为他想一想。”

红漪默然。

姬无情道:“就算你现在可以隐瞒身份,但你能瞒他一辈子吗?等哪一天他知道你也是蜃楼的人,他会怎么做?杀掉你?就算他不杀你,他也一定会杀了他自己。相信我,没有哪个男人喜欢背叛!”

红漪含泪道:“可我并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啊!”

姬无情道:“你没有,但蜃楼做了,而你却是蜃楼的人,这偏偏是他最不能容忍的事。”

红漪抬眼望向云天行,又看了看他身边那个人,心里一阵酸楚。

姬无情摇了摇头,叹道:“红漪,事到如今,我也不怕把实话告诉你。在我看来,他不像是会束手就擒的人,而我们这边的人也不会轻易放他离开,这样说来,双方必定会有所死伤,那么,你觉得谁会死呢?”

红漪想要喊叫,姬无情却抢先说道:“我不会点你哑穴,你可以喊,但如果你暴露了自己,他一定会赶来救你,这样一来,他反而会葬送掉原本可能会活命的机会,你一定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吧。”

红漪咬住嘴唇,泪流不止!

第八百一十八章 分派对手

却说剑八被素凌风一剑削断了袖口,目中多了一丝警惕之意,虽说他当时没有留心后面,但就算能在他不备之时,偷袭得手,也算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了。

当剑八的目光转到素凌风的剑上时,忽然睁大了眼睛,当他再看向素凌风时,目中的警惕之意又浓了几分。

凤南星也注意到了素凌风的剑,道:“如果我没认错的话,你手里拿的应该是越王八剑中的断水吧?”

素凌风道:“我很是不懂,你们一个个为什么总盯着我的剑不放,就算它是断水又如何?再好的剑也得由人来把握,难道不是吗?”

邢无伤上前一步,道:“其他七个人在哪里?”

素凌风道:“你想知道?”

邢无伤道:“很想。”

素凌风一笑,道:“你回头看看不就知道了。”

邢无伤猛地一回头,一个人都没看到,转过头来瞪着素凌风,一字一字道:“你敢耍我?”

素凌风笑道:“被我耍过的人多了,你算老几?”

邢无伤恼怒,正要动手,剑八伸手拦住,眯眼盯着素凌风,道:“阁下恐怕不是断水本人吧?”

素凌风叹息一声,道:“你们这些人啊,一会谈论我的剑,一会又谈论我的人,真是一群不解风情的人呐。一般像这样初次见面,最好不要当着人家的面谈论人家,这是很不礼貌的,还有,更不要拿眼珠子在人身上滚来滚去,这样最惹人反感,尤其是你!”

一面伸手指着邢无伤,一面说道,“你以为包扎成这样我就认不出你来了?二狗子,是你吧?前两天去河边偷看姑娘洗澡,被人家村里的人撵着打了二十多里地,我去看你的时候,你瞪着俩大眼珠子,要我扶着你去河边,还贼心不死咧。几日不见,你倒跑到这里来了,叫我一个好找。”

剑八和凤南星都把目光投向了邢无伤。

邢无伤叫道:“你们看我干什么,我根本不认识他!”

素凌风指点着邢无伤,啧啧道:“看吧,看吧,这个没良心的,被人打得动不了,是谁去给你送吃的了,现在能动就不认识我了,你还要不要脸了?二狗子,你别光瞪眼,说话啊!”

邢无伤被素凌风无辜安插上这么一桩丑事,肺都快气炸了,口里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凤南星哈哈大笑了一阵,道:“无伤,我还当你是怎么了,一直缠着这些白布条,原来是这么回事,哈哈。”

邢无伤怒极,一拳向素凌风打去,剑八怀疑素凌风的身份,怕邢无伤一时冲动,坏了大事,想拦却没拦住。

素凌风见他捏着拳头打过来,心下冷笑:“你这不是找死吗,难道你这拳头比我的剑还硬?”说着,撩起一剑向邢无伤手臂上砍去!

“叮”的一声,断水剑砍在了邢无伤的手臂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印,两人都是一惊,各自后撤。

素凌风抚摸着断水剑剑锋,心下骇然,这断水剑削铁如泥,砍在人的手臂上,竟然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印,素凌风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样奇怪的事,口里叫道:“二狗子,你这是练了哪门子邪门功夫?哦,我想起来了,一定是你在山洞里捡到的那本武林秘笈吧,我记得要练此功,必先自宫啊!二狗子,难道你……你已经……”

邢无伤同样十分震惊,自他踏入江湖以来,很少有兵器能在他身上留下痕迹,素凌风随手一剑,便在他身上留下了一条白印,断水剑之锋利,可见一斑。

云天行垂目看了一眼太阿剑,心想:“这人一定是练了某种硬功,不然,素大哥那一剑,不会只留下一道白印,不知我这太阿剑,能不能伤得了他。”

自开始到现在,邢无伤的目标主要是净尘,云天行被剑八和凤南星缠住,根本没有闲暇再与邢无伤过手,即便有时候刺过去几剑,邢无伤也不会拿身体硬抗,都是先躲闪,所以自始至终,云天行并不知道邢无伤有刀枪不入的本事。

净尘已猜出了邢无伤的来历,但他不是话多的人,何况刚才的情况根本容不得他分神,自然也无暇去告诉云天行这些事。

素凌风表面上虽然嘻嘻哈哈全无正形,但内心里却十分警惕,毕竟眼前这个人刀剑不伤,对他这种剑客而言,不正是克星吗?

他转头向净尘道:“和尚,你就是万佛寺的净尘大师吧?”

净尘道:“贫僧法号净尘,敢问施主尊姓大名?”

素凌风摆了摆手,道:“这个以后再说。和尚,我问你,你见多识广,可能看出这二狗子学了什么邪门功夫吗?”

净尘道:“施主可曾听过金甲门吗?”

素凌风点了点头,道:“我还当金甲门没人了,原来还留下了几个像样的,这样就说得通了。和尚,他们金甲门的功夫,是从你们万佛寺的金刚伏魔功里衍化出来的,你有没有法子破他的功?”

净尘道:“事实虽然如此,可在黄金甲的改动下,他们金甲门的金刚不坏之身早已变成了另一门武学,要我破他的功怕是不太容易,但要我缠住他一段时间,贫僧还是可以做到的。”

素凌风道:“好,这个二狗子克我,短时间内我拿他没有办法,就麻烦大师你缠住他一段时间,等我们解决掉这两个,再来帮你。”又向云天行道,“云小子,这个拿剑交给我,那个妖人就留给你了,没问题吧?”

云天行还没来得及回答,凤南星却抢先叫道:“你骂谁人妖?”

素凌风失笑道:“我说的是明明是妖人好不好,怎么到你这就成人妖了?”

凤南星怒极,将玉笛凑到嘴里,悠悠地吹了起来,素凌风眉头一皱,道:“果然是个人妖,不,果然是个妖人!”

剑八已抢到了素凌风的近前,道:“你最好拿出全力来,让我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资格执掌断水剑,若只是个绣花枕头,呵,这断水剑我收定了!”

素凌风道:“就怕你没这个本事!”

两人已舞剑斗在了一处,剑光四散开来!

第八百一十九章 大力金刚指

素凌风与剑八斗在了一起,云天行便提剑向凤南星砍去,净尘也与邢无伤交上了手。

眼下众人各自有了对手,唯独阿笙空闲,她自认本领低微,不好上前插手,便伺机在旁,寻找合适的机会下手。像她们这种擅长用毒的人站在一旁,就算不用出手,对敌人也会产生一种无形的压力。

姬无情和红漪依旧站在树上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幕幕。

姬无情的目光落在了素凌风身上,或者说是他那把剑上,喃喃道:“竟然是断水剑,难道九幽谷跟越王八剑还有牵连?若此人真是越王八剑中的断水,那么其他七个人必定也在附近,如此一来,我们这边岂不是很危险?”

红漪怕姬无情会下场帮忙,便道:“越王八剑早在很多年前就已名动江湖了,这个人还很年轻,必定不是断水本人。”

姬无情道:“话虽如此,可他手里的剑却是货真价实的断水啊。”

红漪道:“也许这其中还有别的什么曲折。”

姬无情转头看着红漪,道:“你说这些话无非就是想让我留在这里,不下去帮忙,但有一件事你应该知道,如果云天行走掉,这一切的罪责都会加到你的身上,要不是你杀掉那里的狱首,打开了机关大门,就算他们能闯到第一层,也绝不可能逃出地牢。还有,要不是有人及时烧毁了地牢,等那些所谓的正义之士赶到那里,不知能挖掘出多少有关蜃楼的秘密,而这些也都是因为你。”

红漪道:“事已至此,还说这些做什么,就算重来一遍,我还是会这么做。”

姬无情摇了摇头,道:“红漪,你知道吗,我真的快要被你给气死了。”

红漪道:“你脸上整年不见一个表情,我可看不出来你在生气。”

“看不出来不等于没有。”姬无情沉默一会,又道,“你又不是个小孩子,这种事的后果不用想也知道,你还去做,就算你喜欢他,可如果你死了,这一切都会化为乌有,真的值得吗?”

红漪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道:“现在呢,你觉得现在哪一边会赢?”

姬无情道:“你问我这个问题,我很难回答。”

“为什么?”红漪问。

姬无情道:“只要我还站在这里,云天行那边就没有机会。”

红漪道:“姬无情,我要你答应我,今日之事,你不许插手!”

姬无情抱剑在身前,眸子微微眯起,道:“恕我不能答应,我不会让形势继续恶化下去,如果剑八三人落败,我会立刻出手,就算不能将你留下的残局收拾干净,至少不会让你因为放走云天行一事失去性命。”

红漪还要再说什么,忽听下方邢无伤痛叫了一声,身子倒摔出去,将后方树干撞得凹陷了进去,嘴角也流下了一道血线。

姬无情死死盯着白色僧袍猎猎作响的净尘,,喃喃道:“想不到净尘的实力竟已到了这种地步,按理来说,他们这些人的内力最高也只能恢复到五成左右,而这个净尘恐怕已恢复到了八成,不然绝无可能一指震退无伤。”

邢无伤扶树站起,抹去嘴角血迹,道:“净尘,你隐藏得好深呐,就算是万佛寺的净空方丈,恐怕也不是你的对手吧?”

净尘双手合十,道:“阁下过誉了,贫僧如何比得了方丈师兄?刚才这一记大力金刚指出其不意,这才建了奇功,若阁下有了防备,未必能有如此成效。”

邢无伤道:“不是我过誉了,而是你过谦了。就算是净空拿大力金刚指戳我,也未必能有如此效果。还有,刚才你硬抗了我三拳,竟然一点伤势都没有,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你的金刚伏魔功早已修炼到了极致,要不是凭借金刚圣体,断不能硬抗我的攻击。”

净尘道:“贵派的金刚不坏之身本就脱胎于敝寺的金刚伏魔功,虽说黄掌门早已将贵派功法与金刚伏魔功分离开来,但到底还是师出同源,贫僧能伤到阁下,也是这个缘故。”

邢无伤冷笑一声,道:“净尘,你少跟我来这一套,就算你能伤到我,也并不能说明什么,刚才是我大意了,我们再来比过!”说着,又挥拳向净尘打去。

剑八避开素凌风一剑,向邢无伤喊道:“无伤,不可大意了,你们金甲门与万佛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万佛寺功法甚多,未必没有破你之法,你且小心应对,待我除掉此人,再去帮你!”

素凌风道:“你还有心思关心别人,吃我一剑!”

剑八飘身避开,暗想:“此人年纪不大,剑法却是如此精湛,也不知是师承何人。若他真是断水,那么其他七个人必定也在附近,如此一来,我们岂不成了砧板上的鱼肉?等等,如果他真是断水,又何必这般苦战,直接将其他人叫来,把我们围死,岂不省事?这么说来,他一定不是断水本人!不过,也不能再拖下去了,免得再出变故!”叫道:“大家全力出手,速战速决!”

听剑八如此说,凤南星心里那叫一个苦。他一身本事,在云天行面前全没效果,只能凭借手中玉笛,与他实打实的过招。虽说他的武功也不差,但毕竟不是强项,勉强与云天行纠缠一会,还没什么问题,但要他独自制住云天行,怕是不太容易,毕竟云天行身具数门奇功,早已今非昔比,不是他一人所能对付得了的。

邢无伤虽然有金刚不坏之身,但净尘的金刚圣体也差不上多少,两人打来打去,一时间难分胜败。

反倒是剑八和素凌风这里斗得最是激烈,九把剑叮叮当当地碰个不停,两人各自遇险,身上也都带了伤,只是没有伤到要害,所以一时间也难以分出胜败。

阿笙在旁看得着急,却哪里也帮不上忙,只能暗自祈祷,盼着己方有人拔得头筹。

正当六人斗得焦急,忽听不远处一人喊道:“都这么久了,这里还没结束吗?”

第八百二十章 绿雾

原来说话的人正是霍乱,他本与公输敖联手对付九幽谷主和百里藏花,却忽然收到消息说,正有大批江湖人士正在往这里汇聚,他见前去阻拦云天行的人迟迟没有现身,便猜知这里多半也受到了阻碍,所以与公输敖联手布下了陷阱,暂时困住了九幽谷主和百里藏花,然后火速赶来支援。

云天行见霍乱出现在这里,心下一凛,眼下好不容易将局势扳回来,对面偏偏又来了一人,以霍乱的本事,足以使还算平衡的天平发生倾斜。

虽然云天行这边还有阿笙,但她年纪尚幼,与连九幽谷主都不敢轻视的霍乱相比,显然不是一个层级的人。

霍乱眼见六人斗得紧密,不打二话,直向云天行这里攻来,素凌风忙叫道:“龟儿子,你爷爷在这里!”说完,撇下剑八,横飞一剑,直取霍乱!

剑八连飞六剑,将素凌风去路尽数封死,道:“你的对手是我,可不要分心哦!”

素凌风担忧云天行,左冲右突,却被剑八硬生生截了回来,根本突不出去。

净尘也想抢过去支援,奈何邢无伤缠得紧,而他偏偏又无法在短时间内将邢无伤打倒,所以也很难分身去救。

凤南星被云天行打得好生憋闷,见霍乱赶来帮忙,着实松了口气,道:“霍老头,你来得也太慢了吧?”

霍乱叹息一声,道:“这也怪不得我,那九幽谷主与百里藏花联手,实在难缠,我与公输敖与他们斗了这半天,连一丝上风都没占到,到底是我老了,比不得你们这些年轻人。”

凤南星笑道:“霍老头,你也不用谦虚,以你的本事,单打独斗未必怕了那九幽谷主。公输敖本事也不差,你们两个联手,就算制不住他们两个,他们两个也奈何不得你们,算是平分秋色,难道不是吗?”

霍乱道:“你可不要小看了这九幽谷主,她虽是我的后辈,但动起手来,却像是我的前辈,连我这个对她了解甚深的人都对她敬佩不已,不可小视啊。况且她的厉害之处,可不单单在用毒上,在她们赶来这里之前,早已事先召集了大批人马,现在正陆续向这里赶过来。那边公输敖正在埋设陷阱,不过,他一个人也撑不了多少时间,大家若再藏拙下去,怕是要命丧于此了!”

云天行听说九幽谷主带人来了,心知有救,忙全力出手,硬生生挡住了凤南星和霍乱的联手攻击。

霍乱出身于九幽谷,最擅用毒,可对云天行连下了几种毒药,竟然没有一丝效果,他看了凤南星一眼,讶然道:“怪咧,这小子怎么回事,我的毒药竟然对他无用?!”

凤南星苦笑道:“别说是你的毒药,连我这双眼睛在他面前也没了效用,我也奇怪啊。”

霍乱转念一想:“上一次我去九幽谷,这小子进到我的毒雾里,同样没有毒发,难不成他也有了百毒不侵之体?不可能啊,南风那百毒不侵之体,也是费了好些力气,这小子又不是九幽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百毒不侵之体?绝不可能!难道他事先服了解药?这也不可能啊,我刚才连试了十余种毒药,怎么都没有效果?难道他恰好把这十余种毒药的解药都服了?天底下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吧?”

霍乱实在想不明白,见云天行短时间内拿不下,转眼又瞧见了素凌风,回想起那日在九幽谷的一剑之仇,抛下云天行,转向素凌风攻去,叫道:“臭小子,没大没小,今日便叫你葬身此地!”

霍乱一加入,素凌风明显吃力不少,他没有百毒不侵之体,更没服龟行丸,若被霍乱的剧毒沾上一点,定然会瞬间暴毙,所以他每一招每一式都格外小心,这样一来,不免左支右绌,只一会功夫,便已露出了败相。

阿笙见素凌风被两人逼得连连倒退,抢上前去,叫道:“哥,我来帮你!”

霍乱刚来时便看到了阿笙,只是看她站在一旁,便没把她放在眼里,听她叫素凌风叫哥,浑身打了个激灵,随即大笑道:“南风,我制不住你,难道还制不住你的宝贝侄女吗?”

素凌风一惊,忙叫道:“小笙子,快逃!”

霍乱撇下素凌风,转向阿笙飞奔而去,笑道:“原来是阿笙啊,都长得这么大了,我都没认出来。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你还记不记得?”

阿笙见霍乱飞奔过来,其势甚急,忙止住脚步,先抛了一粒药丸进嘴里,又自腰间药兜里取出姑姑赠予的护身之物,紧紧握在手心。

“笙妹!”

云天行见霍乱转向阿笙出手,再也顾不上凤南星,急往这边赶来,可终究还是迟了!

霍乱抢先一步掠至阿笙近前,见阿笙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还当她怕了,笑道:“阿笙别怕,爷爷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不等阿笙回应,便一手向她抓去!

阿笙微微一笑,道:“谁要跟你走,我只要我的天行哥哥!”说罢,将手中之物捏碎,登时爆出一团墨绿毒雾,以阿笙为圆心,迅速向周围蔓延出去!

霍乱首当其冲,瞬间被绿雾淹没,阿笙趁势将手中匕首掷出,正钉在霍乱右肩胛骨下,霍乱大惊,顾不得拔刀,先胡乱丢了几粒药丸进嘴里,忙拔身飞撤!

那绿雾蔓延速度极快,眨眼之间,刚才众人打斗的地方,已尽数被绿雾覆盖,但凡被绿雾笼罩的活物,瞬间失去了生命,就连树上的鸟儿还未来得及起飞,便一只接一只地坠到了地上,霍乱带来的那几条绿腹大蛇也被绿雾波及,一条条翻身死了。

藏在树上的姬无情和红漪同样险些被突如其来的绿雾殃及,好在姬无情反应快,带了红漪几个起落,已跳到了远处的树干上,见绿雾蔓延速度减缓,这才重新站定。

姬无情眯着眼睛,望着前方已是一片墨绿,仍心有余悸,喃喃道:“这就是九幽谷主的手段吗?”

第八百二十一章 引开

除了霍乱被绿雾笼罩外,云天行净尘和邢无伤三人也被绿雾波及到了。

云天行有百毒不侵之体,自然不怕绿雾,所以相安无事。净尘和邢无伤可就没那么幸运了。两人见绿雾蔓延过来,都想将对方留在雾中,哪知绿雾蔓延速度极快,争来斗去,谁也没有跑了。

两人都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中毒之后,忙各自运功抵御,是以没有立刻毒发身亡,但此毒毒性甚烈,两人即便不死,也被毒了个够呛。当两人冲出绿雾笼罩的范围后,立刻伏在地上吐血,半晌没站起身来。

邢无伤见霍乱从绿雾里冲了出来,忙喊道:“霍老头,解药!”

霍乱道:“这是九幽谷主的混合性毒雾,没有现成的解药,我先给你几粒解毒丸,你运功压着毒性,等回去了,我再慢慢为你解毒!”说着,取出几粒药丸,掷向邢无伤。

邢无伤伸手去接解药,哪知净尘飞步赶来,举掌一吸,竟将药丸吸到了自己掌中,顺势抛入了口中。

邢无伤看到这一幕,顿时一口血喷了出来,大骂道:“臭和尚,你找死!”顾不得伤势,挥拳向净尘打去。

霍乱见药丸被净尘抢走,道:“无伤,莫要动怒,小心毒入心肺,到时候别说是我,就是天上的神仙,也救你不得。”说着,又取了几粒药丸掷给了邢无伤。

邢无伤服下解药,感觉略微好受了些,方盘膝坐下来运功压制毒性,但看向净尘的目光仍是阴森森的。

净尘见邢无伤坐下,也找了个安全的地方坐下,运功压制毒性!

云天行见霍乱左肩中了一刀,嘴角还残余一条血痕,便知他这一趟,反被阿笙给算计了,叫道:“笙妹,你没事吧?”

阿笙道:“天行哥哥,我很好,你不必替我担心。”

云天行松了口气,暗想:“钟谷主最是疼爱笙妹,定是教了她一些保命的手段,如此倒是我杞人忧天了。”于是便去专心去对付凤南星。

霍乱与九幽谷主斗了那么长的时间,反倒没留下什么伤势,毕竟高手过招,浅尝辄止,只要不是实力差距太大,很少出现那种血满衣衫的情景。最让霍乱气不过的是,他刚才险些栽在一个九幽谷后辈的手里,这是他不能接受的。

他一直把九幽谷主当成同级对手,除此之外,九幽谷里的人还没一个入得了他的眼,可他偏偏叫一个入不了眼的人伤了,这叫他如何接受得了?

霍乱凝目望向墨绿浓雾,眼中闪过一抹阴冷,他又往嘴里塞了几粒药丸,脚步一动,重新又掠入了浓雾之中。

阿笙站在雾里,见一条模糊人影在前方出现,不用想也知道是霍乱报仇来了,道:“你这叛徒!打不过我姑姑,便来欺负我,等我姑姑来了,定要你好看!”

霍乱嘴角上翘,道:“也许你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阿笙道:“谁说我等不到,你中了姑姑的剧毒,还能坚持多久?”

霍乱道:“南风的毒固然厉害,如果换成是别人,吸入如此多的毒气,必然死路一条,但你忽视了最重要的一点,我对你姑姑了解甚深,她常用的每一种毒我都想出了破解之法,就连她可能会用的,我都提前配制好了解药,虽然这种混合性毒雾我没有现成的解药,但给我足够的时间,我一样可以把解药制造出来。你大可放心,这种毒虽然麻烦,可还要不了我的命!”

阿笙暗扣数枚毒阵,闪到一旁树后,又蹲身捡了几枚石子,握在另一只手里。

霍乱来到刚才的位置,没看到阿笙,笑了笑,道:“出来吧,你躲不掉的。”

阿笙抬手掷出一枚石子,打在不远处一棵树上,咚的一声,霍乱抬手便是数枚丧门钉,正钉在了刚才阿笙拿石子打到的地方。

阿笙见霍乱的手法如此精准,暗自心惊,心想:“姑姑他们就要赶来了,我再拖他一拖,等姑姑他们来了,看这个叛徒还敢不敢欺负我!”

霍乱何尝不知道阿笙的想法,他也知道九幽谷主等人不时便会赶来,所以不想浪费时间,笑道:“阿笙,你很喜欢玩捉迷藏吗,好吧,那我们就来玩一玩吧。”说罢,以自身为中心,又放出了一团黑色的毒雾。

阿笙一惊,暗道:“不好,若再不离开,等他的毒气蔓延过来,我未必解得掉。”忙将手中数枚石子,分不同的方向射出,跟着脚步一动,已向外逃去。

霍乱一笑,道:“找到你了!”向阿笙追了过去!

素凌风担忧阿笙的安危,奈何他身上没有解药,不敢冒然闯入毒雾,而且又有剑八纠缠,他也只能干着急。

凤南星和云天行的位置相对偏僻,而且绿雾又浓,根本看不到里面,所以霍乱追赶阿笙的事,他并不知情。

阿笙飞身逃窜,眼见前方绿雾渐稀,便知到了毒雾的边界,暗想:“天行哥哥他们并未露出败相,都是这个叛徒过来搅局,才闹出了这些事,不如我将他引开,或者直接将他引到姑姑那里去,天行哥哥他们也会轻松不少!”

阿笙打定主意,冲破绿雾,沿着断肠崖,直向九幽谷主所在方向奔去。

霍乱哪里肯让她走,呼哨一声,竟将他那只黑鹰唤了下来,向阿笙一指,那黑鹰双翅一振,便向阿笙追了过去!

将到近处,阿笙只觉背后一阵狂风袭来,便知是那黑鹰到了,下意识往旁边草里一扑,那黑鹰抓了空,又升到了空中,转了个弯回来,枉图再进行下一轮抓捕。

这时,九幽谷主那只白鹰南南忽从上空俯冲下来,双爪正抓到了黑鹰的一条翅膀,两只大鹰在上空厮斗起来,黑羽白羽如落雪般飘落!

阿笙看到南南,知道姑姑就在附近,爬起身来,正要赶过去,忽听背后一个阴森森的声音说道:“阿笙,你还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啊,小时候是这样,长大了还是一点也没变啊,呵呵,我要抓到你了哦!”

第八百二十二章 死人丹

却说阿笙听到背后有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不用想也知道是霍乱,反手向后甩出数枚毒针,霍乱侧身避过,一手抓向阿笙后领,阿笙眼见逃不掉了,便扭身向后打了一掌,却又被霍乱给趁机拿住了手腕。

阿笙被霍乱制住,叫道:“你这叛徒!我们九幽谷哪里亏待过你,你三番五次给九幽谷惹祸,长老们念在你在谷里生活了这些年,不对你用刑,你倒好,不但不知悔改,还变本加厉,偷学制造瘟疫的手段,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真是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霍乱道:“阿笙,我的事你不了解,所以不要枉加评论我。我离开九幽谷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娃娃,所有关于我的这些事,你都是从别人口里听来的,你觉得他们会说我的好话吗?”

阿笙“呸”的一声,道:“你要是净做好事,他们就算想说你坏话,也无从去说,你这叛徒,坏事做绝,还想让人说你好话,真不要脸!”

霍乱大怒,但却没有发作出来,盯着阿笙冷笑了一会,道:“阿笙,你不怕死吗?”

阿笙道:“我当然怕死,可就算再怕,也绝不会向你这个叛徒低头!”

霍乱点了点头,道:“好,那我就让你去死!”

这时,九幽谷主已抢先赶到了这里,见阿笙被霍乱制住,叫道:“霍乱,你我之间的恩怨,跟他人无关,把阿笙放了!”

霍乱笑道:“南风,你太天真了,我向来不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既然抓到了你的软肋,你觉得我还会放开吗?”

九幽谷主道:“就算看在九幽谷栽培了你这些年的份上,把阿笙放了,她跟当年的那些事一点关系都没有!”

霍乱冷哼一声,道:“九幽谷栽培了我不假,可最后要夺走我性命的也是你们九幽谷,这笔账,我要跟你们细细地算!”

九幽谷主忍怒道:“霍乱,难道你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制裁你吗?”

霍乱道:“就为了那几个只会吃睡的东西?”

九幽谷主怒道:“那是几十条人命!”

霍乱摇头笑道:“看来我们之间已没什么好说的了。”说着,取出一粒药丸放到阿笙面前,向九幽谷主道,“南风,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叫死人丹,只要活人服下去,就立刻就会变成一个死人……”

九幽谷主怒极,喝道:“霍乱,你敢!”

百里藏花也已赶了过来,叫道:“霍乱,你敢动她一根寒毛,我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霍乱笑道:“这天底下还有我霍乱不敢做的事吗?”说着已将死人丹塞入了阿笙口中。

阿笙只觉意识逐渐模糊,叫了声“姑姑”后,便合上了眼睛。

九幽谷主见阿笙四肢垂落,登时如遭五雷轰顶,头一晕,坐倒在地。

霍乱见九幽谷主坐倒,嘴角微微翘起,心道:“活人服下死人丹,气息闭敛,脉搏全无,但不会真正死去,但在外表看来,的确与死人无异。南风,我要你亲手埋葬掉你最疼爱的人后,再把这个秘密告诉你,到时候就算我不杀你,你也一定会自责而死。”

霍乱正想到这里,见百里藏花面带怒意,飞步赶来,霍乱不打算与他纠缠,忙将阿笙抛了出去,随后便撤到了远处。

百里藏花接到阿笙,忙去探她鼻息,又试她脉搏,可此时的阿笙脉搏停止,气息全无,已完全没了生人的气象。

百里藏花紧急救治了一番,仍没有半点回转的迹象,心已凉了半截。横抱阿笙,走到了九幽谷主面前。九幽谷主本来还心存一线希望,见百里藏花摇头,呜的一声,哭了起来。

九幽谷主尚未成亲,更没有儿女,而阿笙是在她身旁一天天长大的,两人虽是姑侄关系,但其情却盛似母女。九幽谷主眼见阿笙死在自己面前,而她却没能保护她,其伤痛可想而知。

百里藏花将阿笙放到九幽谷主怀中,道:“你看着阿笙,我去杀了霍乱。”

九幽谷主红着眼睛,一把拉住了百里藏花,道:“把他留给我,我会让他为今天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素凌风本就一直在关注着阿笙,刚才阿笙冲破绿雾,被霍乱追赶,一直到阿笙被霍乱拿住,素凌风都想来救,奈何剑八故意缠着他不放,只能边打边向这里挪移。然后他看到百里藏花横抱阿笙,而阿笙四肢垂落,九幽谷主又坐在地上哭泣,他已猜到了些什么,心口传来阵阵剧痛,道:“是哥没有保护好你!”

剑八见素凌风分了神,奋起一剑刺入他左眼,素凌风一声未吭,仰面倒地。

剑八与素凌风斗了这一会,情知他剑法不弱,若是假以时日,必是一大祸患,见素凌风躺在地上不动,便想再补上几剑,可就在这时,一个灰袍人如一条游蛇般贴地游来,双手连出,每一次出手,便有数枚飞刀脱手!

剑八一惊,忙收剑格挡,叮叮叮响声不绝,剑八硬是被这人的飞刀给逼到了三丈开外!

那灰袍人游到素凌风身旁,将他驼起,飞奔而去!

剑八见这人要抢走素凌风,哪里肯依,忙挺剑追了上去。

百里藏花虽因阿笙之事痛心,但他一直在关注着场中的一举一动,见素凌风被剑八一剑刺倒,忙赶过去救援,谁知半路又杀出来一个灰袍人,将素凌风给抢走了。

前面阿笙刚刚遇害,现在素凌风又遭遇了变故,生死不知,百里藏花痛心疾首,已顾不得什么,全力运起轻功,向那灰袍人赶去!

刚到近处,那灰袍人微一侧身,已甩出了数枚飞刀,百里藏花身形左右跳动,将飞刀尽数躲过,同时掷出数枚白羽,叫道:“把人留下!”

那灰袍人见百里藏花身法极快,忙调头向一侧的剑八那里赶去,剑八见灰袍人向他这里过来,心中大喜,正要飞剑,忽听那灰袍人叫道:“自己人,莫要动手!”

剑八一愣,那灰袍了嗖的一下,已从他身旁过去了,剑八回转过来,心想:“若真是自己人,何必遮挡得这样严实?糟糕,中了他的计了!”想再去追,那灰袍人早已远去了。

百里藏花见剑八挡住了去路,又恼他刺了素凌风一剑,不打二话,已与他动上了手。

第八百二十三章 怒气爆发

云天行与凤南星所处的位置相对比较偏,虽然看不到阿笙那边的事,但却可以隐约看到素凌风与剑八,眼见素凌风被剑八一剑刺倒,云天行顾不得凤南星,忙赶过去救。

谁知就在这时,一个灰袍人却先一步将素凌风给抢走了,云天行正想追过去,却见百里藏花抢先去了,他自认没有百里藏花的本事,便没有跟上去。

此时的绿雾已变得稀薄了不少,云天行担忧阿笙的安危,喊了几声,却没有回应。

他心里不禁着急起来,忙冲进绿雾里去找,不论他怎样喊怎样叫,都没有回音。正当他焦急之际,忽听不远处有人在哭泣,忙循着哭声过去,出了绿雾,才发现那哭泣之人是九幽谷主。她怀里还抱着一个人,正是阿笙。

云天行见阿笙躺在九幽谷主怀里,手臂垂落,面色惨白,他心里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惧意,他怕,他怕阿笙会离开他。

他握着剑,一步步向九幽谷主走了过去,停了她面前,愣愣地看着那个躺在她怀里的人。

“笙妹!”

他轻轻的叫了一声,却没有回应。

他将太阿剑插在地上,蹲下身来,伸出一双颤抖的手,紧紧握住了阿笙的手。

“笙妹,为什么你的手这样冰冷?”

云天行咬着嘴唇,出了血,眼泪却已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他伸手摸向阿笙冰冷的脸颊,颤声道:“不是说好了一起去昆仑山看雪吗?你答应过我的,难道你忘了吗?笙妹,你起来啊!”

九幽谷主忍痛道:“她已经死了。”

云天行发了疯似的叫道:“钟谷主,你救救她啊,你是活阎王,你不让她死,她怎么可能会死啊?”

九幽谷主叫道:“云天行,你给我清醒一点!阿笙已经死了!”

云天行拉着阿笙的手不肯放开,哭道:“钟谷主,你救救她啊,她答应过我的,她不会死啊!”

九幽谷主摇了摇头,道:“趁他们没有追来,你走吧,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

云天行擦掉眼泪,拔起太阿剑,走了几步,又驻足道:“钟谷主,是我对不起阿笙,是我对不起九幽谷,今生之情,无以为报,只能来世再还了!”

九幽谷主一惊,道:“你要干什么?”

云天行道:“我要去跟他们做个了结,我不想再有人因我而死了。”

九幽谷主叫道:“云天行,我让你离开这里,你干什么去?!你给我回来!”

云天行没再说什么,拖着剑,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他突然回想起了笑我狂在龟灵岛上对他说的那些话,如果他将虚幻二脉闭上,会怎么样?笑我狂说他会死,云天行当时觉得很可笑,他再傻也不会去自寻死路,可是现在,他却想要这么做。

“阿笙都死了,我还活着做什么?”

他满脸泪痕,拖着剑,一步一步地来到了霍乱凤南星等人面前,抬头在他们脸上一一扫过,道:“蜃楼也好,四海盟也罢,今日,就来做个了结吧!”

凤南星刚才被云天行砍了几剑,正想报仇,见他冲进绿雾里,没敢追进去,这时,又见云天行摇摇晃晃的过来胡言乱语,不打二话,飞身抢到他面前,左手两指,向他心口点去!

就在凤南星的双指距离云天行的心口只有半寸距离时,云天行忽然出手,将凤南星的两指给紧紧攥住了。

凤南星一惊,抬头去看,却迎上了一双金色的眸子!

“这……金瞳?!”

“虚,幻,闭!”

一股狂躁的气息自云天行周身蔓延开来,一袭破烂衣衫如遭狂风,呼呼作响,争着向外挣脱,似乎这个身体里,正在发生一些很可怕的事!

在云天行身外迅速形成了一股旋风,将地上的干草落叶碎石尽数卷起,围绕着云天行和凤南星急速旋转起来!

凤南星觉得有些不妙,想往后撤,但双指却被云天行死死攥住了,根本挣脱不掉!

凤南星见云天行眼中金芒越来越盛,心底竟莫名生出了一股惧意,忙拿玉笛向云天行胸前膻中穴点去,这一次云天行并没有出手阻拦,但凤南星一笛点上,竟没有丝毫效果!

凤南星惊疑不定,又向云天行巨阙穴点去,仍没有效果,凤南星变急躁起来,忙又点了云天行的中院和水分穴,仍没有半点作用。

“这怎么可能?这些穴位都是人身大穴,怎么在他身上,一点作用都没有了?难道他周身的穴位全乱了?”

凤南星又快速地点了云天行上下十多个穴位,仍是半点作用没有,而云天行周身的狂暴之气却越来越盛!

“我的乱花瞳对他无效,霍乱的毒药对他无效,现在就连穴位都失效了,这个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

云天行受无极真气冲击,体内早已乱作一团,穴位失效,经脉乱性,就连意识都在逐渐消失!或许,他已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他却一直在心底叨念着,眼前的人都该死!

凤南星被那双金色的眸子死死盯着,如置身于万丈冰窟,那种寒意早已透入四肢百骸。

自他踏入江湖以来,还从未体验过濒死的感觉,但是现在,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离死亡,或许只有一步之遥!

净尘见到云天行突然变成了这副模样,道了一声“阿弥陀佛”,从地上站了起来,微微眯起了眸子,暗道:“看来,他早已与笑我狂接触过了,这是天下第一内功心法——天地无极,难怪他能徒手捏碎天楼石,我早就该想到的,唉,是我大意了!”

云天行身上的狂暴之气还在增加,而他的身体却已开始战栗,显然,此时爆发出来的无极真气,已不是他的肉体所能承受的了!

净尘眼中闪过了一丝担忧,暗想:“再这样下去,就算不会爆体而亡,也一定会发疯而死。这笑我狂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连这种危险的东西都敢教给他,这不是白白害了他的性命吗?”

第八百二十四章 剑气纵横

却说百里藏花正与剑八斗得正紧,忽听断肠崖那边传来了一声惨呼,两人都是一惊,忙撇下对手,向断肠崖那里赶了过去。

到了近处一看,两人都呆住了,只见云天行一手执剑,一手扼住了凤南星的咽喉,将他双脚提离了地面,在云天行周身砂石草叶环绕,眼中则金芒外溢,就连头发都根根倒竖了起来,哪还像个人类,倒像是一尊战神!

刚才那声惨呼便是凤南星发出的,因为他的双指已被云天行连骨带肉一并捏成了碎末。那种痛入骨髓的滋味,怕是再也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此时此刻的凤南星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绝望。在这个半人不人,半鬼不鬼的“怪物”面前,他已完全丧失了命运的掌控权。是生,是死,全凭眼前这“怪物”来决定。

“他还是人类吗?”

凤南星此时已对云天行的属类发生了质疑,毕竟在他身上已发生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直到现在他还弄不明白其中缘由。

百里藏花回到九幽谷主身旁,道:“南风,云兄弟使的是天地无极没错吧?”

九幽谷主点了点头,道:“当初我就奇怪,他吃了一头百毒不侵的野猪就有了百毒不侵之体,原来都是天地无极内功心法的缘故。这门武学乃当世第一奇功,如今只有笑我狂一人练成了,难道云小子的天地无极是他教的?”

百里藏花道:“上一次在万佛寺,云兄弟曾被笑我狂带走过,多半是在那个时候。不过,有一点我觉得很奇怪,以往那些练习天地无极的人都是在练功的时候发疯而死,像云兄弟这种练成后突然发疯的情况,我还从未听说过。”

九幽谷主沉默片刻,道:“可能是因为阿笙的缘故。”

百里藏花叹息了一声,道:“他既然已经练成了绝世神功,不用几年的时间,便可名动四方,如今却把自己送上了黄泉路,倒的确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九幽谷主又想起阿笙和素凌风,不禁开始落泪。

百里藏花向云天行的剑上看去,忽然瞪大了眼睛,失声道:“南风,快看云兄弟的剑!”

九幽谷主向太阿剑上看去,只见但凡经过剑身周围的草叶石子,无一不被分割成了数瓣,倒像是在剑身周围织出了一张看不见的利网,但凡物体经过,都会被这张利网割碎!

“这……难道是剑气?”九幽谷主有些难以置信。

百里藏花点了点头,道:“不愧是剑神之后,这般年纪竟能放出剑气,假以时日,剑神之位,非他莫属!唉,可惜了,可惜了!”

一般来说,剑气是由剑客将自身内力逼入剑身,再在剑刃外面化成的一层层气状锋刃,可增强剑本身的杀伤力,但能在剑身外化出剑气的剑客寥寥无几,即便是有人能化出剑气,也未必肯用,毕竟这种东西太过耗费内力,而且剑气的长短收缩不定,极难把握。

在生死对战中,一个没有完全掌握剑气的剑客,是绝对不会使用剑气的,一来白白耗费内力,减损自身实力;二来剑气控制不稳,反会给对方制造可趁之机,毕竟高手过招,哪怕只是一个微小的错误,也可能会决定一场比试的胜败,所以没人愿意用这种不稳定的东西来与人搏命。

但如果一个剑客真正掌握了剑气,无疑会将自身实力提高到另一个层次。沧澜剑神云巅便是一个极好的例子。据说其沧澜剑气的锋利程度已远远超过了剑的本身,所以云巅虽然被称为沧澜剑神,但大多数时候,却很少拿剑,他所依仗的便是沧澜剑气!

眼下云天行虽然也逼出了剑气,但这并不是他在有意识地控制,而是他体内无极真气早已达到了充盈状态,再无存放之地,只好向外倾泻,而太阿剑便成了极好载体,这么说来,云天行逼出的剑气倒有些阴差阳错的感觉。

远处树上,红漪眼睁睁看着云天行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心疼不已,道:“姬无情,我最后求你一次,把我穴道解开!”

姬无情道:“红漪,就算你现在过去,一样改变不了什么。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应该修炼过天地无极功,而至今为止,修练过这门内功心法的人,也只活了一个笑我狂,即便是活着,也是半疯半癫,全没了人样。如今云天行真气外泄,多半已没了意识,就算你现在过去,他也绝不会认得你,反而会将你当成攻击目标,你一定不想被他亲手杀死吧?”

红漪流泪道:“姬无情,我恨你!”

姬无情道:“我知道,但我还是不能放你过去。”

红漪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姬无情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们走吧,云天行这个人,已经从这个世上消失了,他这样下去,就算没人杀他,他自己也会疯癫而死,结局已经注定了,谁也无法逆转。”

红漪心头一颤,猛地睁开眼睛,道:“不,我不走!就算他死在这里,我也要亲眼看着。姬无情,念在你我这些年交情的份上,不要带我离开,再允许我任性这一次,好吗?”

姬无情盯着红漪看了良久,忽然转开视线,叹息了一声,道:“事到如今,你还是放不下他,好,我就让你亲眼看着他死在你面前!”

却说凤南星被云天行紧紧扼住了咽喉,一张俊美的脸蛋憋得又红又紫,他不知道云天行为什么还不动手杀他,但他知道,这一刻迟早会来。

他不想死,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其他蜃楼的人喊道:“救我!”

霍乱剑八等人相视一眼,却没人出手去救,虽说他们都是蜃楼的人,但各自有各自的算盘,并不是那种可以为了伙伴不顾惜自身性命的人,所谓的援手,都是建立在不损害自身利益的情况下做出的举动。

云天行体内真气外泄,就连剑气都逼了出来,任谁都看得出来,现在的他,与刚才相比,提升了可不是一点半点。刚才云天行以一敌二不漏败相,如果他们现在冲上去救人,会有怎样的结果,谁也无法预料。

他们本可以安安静静地看着云天行自生自灭,若为了救人,反把自己陷入进去,未免不大值当,何况还有九幽谷主等人在一旁虎视眈眈。

第八百二十五章 名剑对名刀

却说凤南星被云天行扼住了咽喉,向其他蜃楼的人求救,却没人出手去救,这时段刀扛着大夏龙雀赶到了这里,恰巧看到了这一幕,道:“你们怎么不去救人?”

霍乱看了段刀一眼,道:“现在的云天行多半已没了意识,活脱脱变成了一个杀人机器,如果现在冲上去救人,能不能救得了还是两说,若让九幽谷主他们趁机抓到机会,搞不好会把我们一网打尽,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

段刀道:“好歹相识一场,不去救他,难道眼睁睁看着他被云天行捏死?”

霍乱道:“生死有命,这也许就是他的劫数。”

“狗屁劫数!”

段刀不理霍乱,纵身跳起,轰的一声,落在了云天行身侧,抡起大夏龙雀,向他拦腰斩去!

云天行反握剑柄,叮的一声响,将大夏龙雀截在了半途!

刀剑之间火花飞迸!

“竟然挡住了!”

段刀有些惊讶,虽说他这一刀并没用上什么花哨招式,但其上蕴含的力道却十分强劲,他行走江湖这些年,还没谁敢拿剑跟他的大夏龙雀硬碰硬,这云天行竟然拿剑硬生生将大夏龙雀给截下了,而且还只用了单手,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百里藏花看到了这一幕,眉头反倒皱了起来,心想:“看来云兄弟变成这样,身体各方面的机能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不然,绝不可能轻易挡住这一刀。不过,这个过程应该不会持续太长,之后他便会……”想到这里,已不住叹息起来。

这时柳追风也赶了过来,他见场中三人僵持住了,道:“什么情况?”

九幽谷主和百里藏花各有心事,谁也没心思去理会他。

段刀双手紧握刀柄,运力向云天行腰上压去,可云天行反握太阿,便如一道大山,任段刀怎样用力,都无法再前进半寸,但刀剑之间却不断有火花迸射出来,可见两人之间的较量何等激烈!

段刀只与他僵持了一会,额上已渗出了汗珠,忙抽回大刀,跳到了另一个位置,对着云天行一顿狂砍乱劈!

云天行单手挥动太阿剑,与大夏龙雀对拼了起来,一时间场中叮叮声响而不绝!

众人见到这一幕,无不震惊!

一个大刀,一柄细剑,一个双手紧握,一个单手执掌,一个满头汗水,一个轻松自若,孰上孰下,一观可知。

柳追风看到云天行单手将段刀的招数尽数接下,已然呆立当场。他与段刀交过手,对方的大刀虽然沉重,但挥动起来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而且力道十分强劲,是他有史以来碰到过的为数不多的强敌之一。

柳追风曾与他的大夏龙雀对砍过几次,若不是他中途几次巧妙卸力,他的剑早被大夏龙雀劈断了,而此时的云天行却是在拿剑与他硬拼,丝毫没用任何卸力的手段。

“他拿的是什么剑?竟能与名刀大夏龙雀硬碰硬,而且还占了上风,这……”柳追风有些难以相信,紧盯着太阿剑看了一会,脸色忽然一变,失声道,“这……难道是剑气?”

柳追风握剑的手忽然紧了一分,眼中已满是惊骇之色。虽然他也能放出剑气,但他对剑气的掌握还没到收缩自然的地步,所以在与人对拼中,几乎没有用过。但眼下云天行放出的剑气看起来十分稳固,周围飘起的石子树叶等被剑气一扫,便会立刻分成两截,不留半点牵连,如此干净利索,就算是现在的他,都未必能够做到。

剑八见云天行单手挡住了段刀的攻势,眼中的惊骇同样难以掩饰。他与段刀接触的时间远比其他人要长,他给段刀起了一个外号叫“刀中第二”,这并不只是一个戏称,因为在他们遇到过的刀客当中,还没有一个是段刀的对手。

大夏龙雀虽然笨重,但在段刀手里,就跟别人用柳叶细刀一样,没有丝毫沉重的负担,借段刀本人的话来说就是:“我早已感觉不到大夏龙雀的重量了。”

其实,段刀的实力并不差,前番与柳追风恶斗了一场,已消耗了不少体力,如今还能再云天行的剑下支撑这么久,已实属不易。

云天行看起来似乎没怎么用力,但凤南星却能够感觉到,扼住自己的这只手正在逐渐加力,而此时云天行已没了意识,所以这并不是他有意而为之,这很可能是因为他握剑的另一只手也在逐渐加力,从而引出的牵动效果,可见云天行并非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轻松,毕竟他的对手使的可是大夏龙雀,若不握紧剑柄,就算不剑不会断,也有被劈飞的可能。

凤南星见两人越斗越急,他却越来越喘不过气,使出最后一点力气,提起玉笛,向云天行眼窝戳去!

云天行的感知能力本就极为敏锐,如今又得到了极大的提升,虽然他没用眼睛看到凤南星偷袭,却先一步感知到了,左手运力一推,将凤南星推飞了出去,跟着抓住了凤南星的玉笛,随手掷出!

凤南星被云天行重力推出,轰然撞到了一棵树上,还未来得及下落,便被随之而来的玉笛钉在了树上!

玉笛不偏不倚,正从他的心口穿过,凤南星一声未吭,即刻殒命!

凤南星一死,蜃楼诸人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剑八见段刀被云天行压得连连倒退,道:“霍老头,你真的不打算帮忙吗?”

霍乱道:“只要九幽谷主不动手,我就不能出手,她是个极细心的人,如果让她逮到机会,说不定会有灭顶之灾。这云天行实力虽然暴涨,但这种状态绝不会持续太久,只要再等一会,他自己便会夭亡,何必再下去沾一脚泥水。”

剑八道:“话虽如此,可我们没能活捉云天行回去,已是违逆了上面的意思,如今凤南星又死,更不好解释,若再折上一个,恐怕……”

霍乱一笑,道:“段刀这家伙可没那么容易死掉,让他来牵制云天行,倒是一个极好的选择。”

剑八道:“段刀与追风弧剑交过手,已耗费了不少体力,我怕他会支撑不住。你若不去帮忙,那便留在这里,盯着九幽谷主等人,我去帮他一帮。”

第八百二十六章 移祸江东

霍乱见剑八要拔剑下场,忙拉了他一下,道:“且慢,无伤中了毒,如今不好出手。公输敖去埋设机关陷阱,一时半会还赶不到这里。我一个人可看不住他们四个,你若再下去,让他们偷袭得了手,我们几个怕是都得跟着殒命。”

剑八何尝不知道这些,只是看段刀被云天行压得连连败退,虽然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但若是稍微露出一点破绽,被云天行逮到,他便是想救,也来不及了。

霍乱也怕段刀忽然支撑不住,殒命在此,忙向他喊道:“段刀,你跟一个疯子较什么劲,把他引到他们那边去啊!”

段刀喊道:“霍老头,这么好的主意,你怎么不早说!”

霍乱叫道:“你是猪吗,这么简答的道理还得着人说吗?”

段刀嘿嘿一笑,忙收了大夏龙雀,向九幽谷主等人飞奔而去。

九幽谷主道:“不好,他们想移祸江东,快撤!”

百里藏花叹了口气,道:“云兄弟,不是我们不救你,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九幽谷主抱着阿笙转身先走,柳追风和百里藏花紧随其后。

段刀引着云天行追了一会,见三人跑得贼快,根本追不上,转眼又瞧了净尘,忙调了个头,又向净尘奔了过去。

将到近处,段刀高高纵起,一刀向净尘劈了下去,道:“和尚,这个烂摊子交给你了!”

净尘闪身避过,段刀一刀劈空,就势一滚,从净尘身旁蹿了出去。

云天行此时没了意识,见净尘站在那里,便一剑向他刺了过去。

净尘连连躲闪,见云天行剑剑致命,已然不认得自己了,忙转身飞逃,云天行便在后面紧追不舍。

却说百里藏花飞跑了一会,回头一瞧,忽听停住了脚,道:“净尘大师好像没有跟过来。”

三人只得再转身回去,等回到那里,果见云天行在追着净尘乱砍,百里藏花道:“你们再这里等我,我去把净尘大师带过来。”

刚要过去,忽见净尘把云天行引到了邢无伤那里,邢无伤正盘膝坐在地上调息,眼见净尘将这个烫手山芋抛了过来,想起身跑开,却哪里快得过净尘?怒道:“臭和尚,亏你还是个出家人,竟如此卑鄙无耻!”

净尘从邢无伤身旁一闪而过,单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话音落下,人已跑远了。

邢无伤眼见云天行挥剑砍来,顾不得伤势,拔足飞奔,一面跑一面叫:“你们三个还傻站着干什么,快想办法啊!”

剑八段刀霍乱三人面面相觑,本想把这烫手山芋抛到对面去,没想到竟是这么一个结果。

段刀伸指挠了挠脸颊,干笑道:“这不能怪我吧?”

霍乱道:“段刀,刚才你与云天行交手,可曾发现他手里拿的是什么剑?”

段刀摇头,道:“虽然我对剑没什么兴趣,不过,我能感觉得到,他手里那把剑绝对是一把好剑,不然绝不可能压住我的大夏龙雀。”

霍乱道:“这么一来,无伤可危险了。他受伤在先,中毒在后,怕是很难维持金刚不坏之身,若是被云天行的剑伤到,恐怕……”

这时,公输敖带着他的傀儡赶来了,见邢无伤被云天行追着打,皱眉道:“怎么回事?”

段刀道:“姓云的小子疯了,见人就杀,这不,盯上无伤了。”

“疯了?”公输敖一头雾水,“好端端的怎么突然疯了?”

霍乱道:“你看他那双眼睛。”

公输敖向云天行看了一眼,失声道:“这……难道是天地无极?”

霍乱道:“正如你所言。”

公输敖道:“不是说修炼天地无极的人都会发疯而死吗?”

段刀道:“这不就是疯了吗?”

“不,这不一样。”公输敖道,“要发疯的话在练功的时候就会疯,他被笑我狂带走,是在万佛寺的时候,间隔了这么久才疯,难道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

“奇怪?”霍乱一笑,“这小子身上奇怪的地方多了去了,连我的剧毒都对他无效,他突然发疯,这有什么奇怪?不管怎么说,他都死定了。”

公输敖忽然看到了被玉笛钉死在树上的凤南星,惊愕道:“这……是谁干的?”

剑法反问道:“你觉得会是谁?”

公输敖向场中一望,道:“云天行?”

剑八点了点头。

邢无伤被云天行追着砍,虽说他有金刚不坏之身,但现在已是重伤之躯,很难再抵御太阿剑的锋芒,所以每一剑上身,都会在他身上留下一道血痕。虽然伤痕较浅,但若再这样继续下去,丢命只是时间问题。

邢无伤见剑八等四人聚在一处说话,却不来救人,心下大怒,暗道:“要死,一起死好了!”引着云天行向四人飞奔了过去。

霍乱见邢无伤带着云天行冲了过来,叫了声不好,当先跳开了。

剑八段刀公输敖见霍乱突然跳开,还当有人来袭,也各自纵身跳开了。

邢无伤奔到这里时,四人早已躲开了,邢无伤怒极,正要大骂,忽觉背后一阵疾风袭来,却是云天行的太阿剑,邢无伤哪里躲得开?被云天行一剑插在背上,脚根一软,向前摔了出去!

云天行纵身跳到邢无伤背上,双手压住太阿剑柄,用力按了下去!

邢无伤大叫惨叫,双手扒着地面,却是怎么也挣扎不开!

就在这时,公输敖的傀儡突然出现在了云天行的背后,吱嘎一阵响动,嘴巴张开,一根短驽箭自口中飞出,直射向云天行后心。

云天行虽然感知到了弩箭,但由于距离太近,根本躲闪不开,只侧了侧身子,避过了要害,但弩箭还是贯穿了他的左肩。

云天行扭过身来,一拳打在了傀儡脸上,将那傀儡给打飞了出去。

这时,段刀也已抢了过来,抡起大夏龙雀,不偏不倚地砸正在了云天行身上,登时将他砸飞了出去,中途撞断了一棵树,方才止住了身形。

云天行的手一直紧握太阿剑,当他被砸飞的时候,剑也从邢无伤身上拔了出来。

霍乱剑八也在这时赶了过来,看着邢无伤背上交错纵横的剑痕,已然呆立当场。

第八百二十八章 心魔引

此时云天行已没了神智,被邢无伤照脸砸了八拳,没有感到一丝疼痛,但其面上却已渗出了血丝,眼见邢无伤的拳头又砸下来,他本能的举掌去迎。

一拳一掌碰在一起,僵持不下,邢无伤眼见云天行满脸血污,眼中却是金芒灿烂,咬牙切齿道:“你这家伙,这样了还不死吗?”

剑八从后面赶来,叫道:“无伤,退开!”

邢无伤情知这样僵持下去,也不知办法,忙卸了力,向一旁跳开,剑八六剑齐出,噌噌噌向云天行飞了过去!

云天行躺在地上,眼见六剑破空飞来,立刻横滚了出去,六把飞剑在云天行滚过的地方陆续插成了一条直线,但全都空了!

剑八眼见六剑全空,心中骇然:“这家伙的反应速度简直快得惊人,还好已是必死之人。”口里一声大喝:“起!”六把飞剑同时破土飞起,又向云天行追了过去!

云天行左闪右跳,不断有飞剑从他耳边呼啸而过,却是怎么也刺不中。

这时共输敖的傀儡已从云天行背后偷来,云天行见它离得尚远,并未躲闪,谁知那傀儡的手突然离体飞出,正抓在了云天行的右腕上,跟着便听共输敖叫道:“段刀,打落他的剑!”

段刀一个箭步冲上来,抡起大夏龙雀便向太阿剑上砸去,云天行正要躲闪,那知那傀儡的手死死抓着他不放,云天行这一挣没能挣开!

大夏龙雀转瞬即至!

“叮——”

太阿脱手,直向断肠崖下飞去!

剑八连断两剑,正想拿云天行的剑补充,谁知却被段刀给打到断肠崖下去了,叫道:“你这笨蛋,往哪边打不好,非得打到崖下去。”

霍乱嘀咕道:“这家伙不会那边的奸细吧?”

段刀苦笑道:“他比猴子还敏捷,好不容易逮到这一次机会,我可没得选,能将他的剑打落,已是实属不易了,等以后有时间了,再陪你寻几柄好剑就是。”

公输敖见云天行的剑被打落,忙将傀儡的手收了回来,道:“他的利刃已经脱手,如今是鸮隼剪翅,猛虎除牙,各位,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速战速决!”

这时,百里藏花等人已赶了过来,众人自免不了混战一番。

蜃楼的人想将云天行打落断肠崖,百里藏花等人则想带他走,可云天行毕竟还没死,哪肯乖乖就范?谁来惹他,他便追着谁打。百里藏花想来带他走,反挨了他两拳,只得作罢。

众人本已各自经历了一番苦战,如今都是疲倦之身,打来打去,也打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时,净明和尚带了十来个万佛寺僧人赶到了这里,一见到净尘,自是十分欢喜,忙抢上来帮忙。

蜃楼的人见万佛寺来了帮手,面色十分难看,但仍不肯退走。

净尘一见到净明,忙从混战中脱身出来,道:“师弟,你来得正是时候!”

净明喜道:“师兄,数月不见,你到哪里去了,师兄弟们好生担心你,你无事吧?”

净尘道:“师弟,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要你们替我做一件事。”

净明道:“师兄有事但说无妨,何必这样客气。”

净尘道:“麻烦师弟你带领大家结出伏魔阵,帮我困住云天行,只需半柱香的时间即可。”

净明曾在万佛寺见过云天行,只在混战人群里看了一眼,便认出了他,道:“师兄,云小施主怎么在这里?咦……金色的眸子,难道云小施主已练成了天地无极?这怎么可能?”

净尘道:“这没什么不可能,笑我狂修炼天地无极已有多年,也许真的领悟到了一些东西,如果由他亲自传授,或许可以打破那个魔咒。”

净明道:“师兄,我看云小施主的样子似乎不太对劲啊,怎么连钟谷主他们都要打?难道也是因为修炼天地无极发了疯?”

净尘摇了摇头,道:“他不是疯,他是入了魔。刚才他眼见自己喜欢的人死去,应该承受了极大的痛苦,所以才会失足误入魔障,不然绝不会显露出如此强烈的杀意!”

“什么?入了魔?”净明焦急道,“那该如何是好?”

净尘道:“师弟,难道你忘了,我们万佛寺中有一门叫心魔引的武学吗?”

“心魔引?!”净明吃惊地看着净尘,“师兄,那可是我们万佛寺的禁忌啊,难道……难道你偷学了本门禁术心魔引?”

净尘叹了口气,道:“那已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本想偷学心魔引来救一个人,可终究还是迟了一步。净明师弟,偷学心魔引一事,我自会去戒律院请罚,不过眼下,还请你帮我这一次。”

净明道:“师兄,偷学本门禁术的罪名可不轻啊,就算师叔祖看重你,搞不好也会……会……”

净尘道:“我知道,会废去全身武功,逐出寺门。”

净明叹息一声,道:“师兄啊,你既然知道,还去做这种事,若叫师叔祖他老人家知道,岂不伤心?”

净尘又是一声叹息,道:“师弟,这件事我不后悔,也甘愿认罚,不过,这要在我们回寺之后。眼下形势危急,还希望师弟你看在往日情分上,能帮我这一次。”

净明道:“师兄,虽然你偷学来本门禁忌,但却从未做过任何有损于本门声誉的事,我相信你是为了救人,所以我自会助你一臂之力。不过,师兄,云小施主入魔已深,心魔引对他有用吗?”

净尘道:“心魔引可引人入魔,亦可引人出魔,但到底能不能成,还得看他自己愿不愿意从魔障中出来,就算希望不大,我也一定要试一试。”

净明点了点头,忙招呼众僧向云天行围拢了过去。

蜃楼的人本来还在担忧这帮和尚会联合九幽谷主等人来对付自己,哪知他们一个个向云天行围了过去,还动上手,看得他们一头雾水,还当他们在耍什么诡计。

九幽谷主等人也觉得奇怪,却又不好说什么,只能看着他们围攻云天行。

这帮和尚人数虽多,但个人武艺相对而言要差了不少,尤其对手是入了魔的云天行,他们哪里抵挡得住?只一会功夫,云天行就打倒了三个和尚,一个一个蜷缩在地上捧腹哀嚎,显是受伤不轻。

第八百二十九章 妙法生莲(一)

净尘本想借这个时间调息一下,好以最佳的状态施展心魔引,却见一个个和尚被云天行打出场外,倒地不起,再这样下去,便没法子去结伏魔阵了,忙跳入场中帮忙。

净明挨了云天行两掌,体内气血翻涌,险些跌出场外,眼见净尘来帮忙,苦着脸说道:“师兄,云小施主的武功怎么进步得如此神速,我们这些人根本制不住他呀!”

净尘道:“大家小心,他现在出手无情,招招要人性命,莫要被他打中要害。”说着已抢到了云天行后方,伸手去拿他后领。

云天行早已觉察到后方有人来袭,反身便是一掌,净尘却不闪躲,硬是受了云天行一拳,却也抓住了他的衣领,猛地加力,将他抛飞了出去。

云天行斜飞了出去,还未落地,净尘又抢到了云天行背后,在他背后运力一推,云天行再次飞起,如此三番两次,云天行脚不沾地,却已远离了混战的众人。

段刀躲掉柳追风一剑,道:“这和尚想干什么?”

霍乱冷笑道:“我活了这些年,还没听说过有谁能把修炼天地无极而发疯的人救治过来,若真有这样的神人,那天底下会用天地无极的,也不会只有笑我狂一个了。”

蜃楼这个几个人里,霍乱年纪最大,阅历相对较广,听他这么一说,其他人放心不少,便没谁去阻截净尘。

邢无伤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暗想:“他明明跟我一起中了毒,为何还有这般气力,这和尚隐藏得可够深的!”

净尘将云天行带到了远处,净明等人也忙跟了过来,见净尘已从背后擒住了云天行的双手,忙围聚上去,结出伏魔阵,将云天行给困住。

净尘见诸僧结好阵法,忙跳到云天行身前,与他四目相对,然后突然睁大了眼睛,低喝道:“心魔引!”

云天行眼中金瞳颤动,仿佛受到了极大的震动,净尘的神色却是越来越凝重!

净尘本是一个古井无波的人,即便发生了天大的事,也很难在他脸上找到一丝痕迹,如今突然变得这样凝重,可见对云天行施展心魔引,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净明心道:“云小施主的内力竟已深厚至此,我等结成的伏魔阵,也不过刚刚制他一个不动,若有谁稍稍分了神,叫他得了空隙,伏魔阵片刻间便就会瓦解,但愿净尘师兄的心魔引对他有用。”

时间正在流逝,净尘额头上也渗出了汗珠,净明看得着急,却又不敢出声打扰,只得全力催动内力,稳固伏魔阵。

“净尘大师……”

云天行的嘴唇忽然动了动,眼中金芒逐渐稍退。

净尘见云天行认出了自己,知道心魔引起了作用,道:“天行,快把你的天地无极控制好,若再这样任其泛滥下去,即便恢复了神智,一样难以活命。”

云天行恢复神智后,净尘的话他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只是在想着阿笙,越想越痛,越想越怒,不知不觉,刚刚恢复的那一缕神智又消失了,眼中黯淡下去的金芒再次变得强盛起来!

一个短须和尚见云天行回了神,便放松了警惕,忽觉有一股真气透入手臂,他忙运力阻止,哪知这真气竟是这般强横,一路横冲直撞,搅得他气血翻涌,哇的吐了口血,摔倒在地。

净明见状,忙道:“师兄,还不行吗?伏魔阵快撑不住了!”

净尘额上汗珠滚下脸颊,道:“他不肯从魔障中出来,若再次施展心魔引,却要花上更多的时间,可眼下他体内脏腑已开始损伤,不消一盏茶的时间,便会心脉碎裂而死。”

净明急道:“那该如何处置?”

净尘思量片刻,道:“师弟,你们再撑一会,我会以妙法生莲强行保下他这条命,之后你们立刻带他离开这里,不得有误!”

净明脸色一变,道:“师兄,不可!我曾听师叔祖说过,妙法生莲有起死回生之效不假,但却是逆天而行,需要耗费寿元来维持,而且一生只能用一次,用完之后,你的这几十年积攒下来的功力顷刻间便会散尽,眼下云小施主入魔已深,连心魔引都救他不得,万一这妙法生莲仍是无效,师兄你岂不是白白落得个油尽灯枯的下场?”

净尘道:“师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果连我们都要犹豫的话,那这世间未免也太凄凉了吧。”

净明惭愧道:“师兄教训的是,我佛有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净明受教了。”

净尘道:“佛路漫漫,无止无休,要得证果,需你无心。”

净明品味片刻,喜道:“多谢师兄指点!请师兄即刻施法救人!”

净尘点了点头,缓缓闭上了眼睛,随即猛地睁开,眸中光芒大盛,跟着两指点在云天行眉心,默念道:“无垢清静光,慧日破诸暗,能伏灾风火,普明照世间!”

净明看着净尘额上汗珠如雨,忽然想起了许多年前的一天。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师叔祖找他和净尘去下棋。他下完了一局,坐在一旁看师叔祖和净尘对弈。

师叔祖手拈一子,道:“净尘啊,我听你净空师兄说,前些日子你下山,遇上了一个神神叨叨的婆子,她说你是天上白衣仙人降世,还要历三千六百多劫方能得道,不知可有此事?”

净尘默默下了一子,道:“确有此事,不过,那位老婆婆神志不清,她的话是当不得真的。”

师叔祖笑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你怎就知道她的话当不得知?”

净尘盯着棋盘,半晌没有言语。

师叔祖笑道:“我已不是佛门中人,也不和你讲一些大道理,不过,净尘,你们师兄弟几个就属你最聪明,等我一死,这个院子可就得由你来守了,到时候你可不能推三阻四啊。”

净尘拈子不动,道:“师叔祖,此院连通万佛寺最紧要之处,净尘便是再修上一百年,也及不上师叔祖半分,哪有能耐担此大任?还烦请师叔祖多多劳心,再替万佛寺再守上一百年。”

第八百三十章 妙法生莲(二)

师叔祖大笑半晌,道:“我若再活上一百年,岂不成妖怪了?净尘,以你的资质,超过我只是时间问题。我这身本事都是用时间堆积起来的,算不得什么。我在你这年纪的时候,恐怕十个都未必打得过你一个,等你将金刚伏魔功修至大成,差不多就可以来接替我了。”

“啪——”

棋子脱手,掉在了棋盘上,净尘双手抱腹,汗珠涔涔。

净明在一旁观战,突见净尘面露痛苦之色,忙过来扶住,道:“师兄,你怎么了?”

净尘摇头,道:“不碍事,休息一会就好了。”

净明忙唤人进来,将净尘扶下去休息。

等净尘离开后,净明问道:“师叔祖,师兄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我看他的样子,好像很痛苦啊。”

师叔祖盯着棋盘沉默了好久,方才落下棋子,道:“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净尘已经在修炼妙法生莲了。”

“妙法生莲?”净明惊讶道,“师叔祖,这妙法生莲可是我寺一百零八绝技中的上等绝学啊,那岂不是说,净尘师兄的金刚伏魔功已修至大成了?”

师叔祖道:“净尘的年纪虽比你们都小,但其资质却远在你们几位师兄弟之上,所以我那师侄才会破格将他提升为你们的师兄,其目的便是要让你们好好向他讨教,莫要以为他年纪小就没有可以借鉴的地方。”

净明道:“师叔祖,这妙法生莲到底是一门怎样的武学,比师叔祖的千手如来如何?”

师叔祖道:“我这千手如来着重攻守,而这妙法生莲却是没有半点攻守之道。唉,我要是早知道净尘已将金刚伏魔功修至大成,好歹也要他选一门攻击性绝学。虽说我们是出家人,但江湖纷争如何允许我们置身事外?若没点真本事捏在手里,这偌大的千年古刹如何能再延续千年?”

师叔祖叹息了一声,又道:“妙法生莲虽在一百零八绝学中排在上等前列,但古往今来却几乎无人修习,想不到净尘竟肯花时间在这样的武学上,实在令人费解。”

净明道:“师叔祖,这妙法生莲既无攻守之道,又如何能排在一百零八绝技的上等前列?”

师叔祖道:“妙法生莲虽无攻受之道,但却有起死回生之效,实乃一门逆天法门,其中奥妙,怕是只有修炼过的人才能体会。”

净明道:“师叔祖,您这样说净明更不懂了。我们佛门中人日日修行不就是为了渡世救人吗,既然妙法生莲有如此神效,那不是很好吗?”

师叔祖摇头道:“净明,你有所不知。这日出日落,暑去寒来,生老病死,都是天地法则,岂是人力所能改变的?妙法生莲有起死回生之效不假,但却是逆天而行,施法之人需要拿自己的寿元来维持整个过程,若是被救之人伤势太深,而施法之人寿限又太短,这样不但救不了人,反而白白浪费生命。最重要的是,妙法生莲一生只能使用一次,使用过后,全身功力会在顷刻间散尽。净明,你现在还觉得净尘的选择很明智吗?”

净明听得满头是汗,道:“师叔祖,这……这……都是真的?”

师叔祖苦笑道:“你觉得我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吗?”

净明擦去额上汗水,道:“阿弥陀佛,净尘师兄舍己为人,实乃大德之举,净明无地自容。”

师叔祖道:“净明啊,你净尘师兄修习妙法生莲,以及金刚伏魔功大成的事,你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就连你净空师兄都不要说。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要再让第三个人知道。就算在净尘面前,你也要假装不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净明道:“净明明白。”

师叔祖点了点头,道:“好了,今日就下到这里吧,你到净尘那里去看看,他要是好些了,你叫他再过来一趟,我有话要跟他说。”

净明道:“是,师叔祖。”说完,便退出了院子。

回想起那日之事,再看看此时净尘以妙法生莲救治云天行,净明心中可谓是感慨万千。

他以前一直觉得净尘师兄的选择很不明智,以他的资质,若是跟师叔祖一样去修习千手如来这类攻守兼备的武学,或许今日的万佛寺会有很大的不同,可眼见净尘不顾性命去救一个人,他才彻底顿悟过来,以前自己的看法是有多么浅陋。

却说混战中霍乱九幽谷主等人都在好奇,净尘为何要带走云天行,所以打斗之中,不知不觉便向这边靠拢过来。

等到了近处,众人只见诸僧结出了伏魔阵,困住了云天行,而净尘却两指点在云天行眉心,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分明这是在救人。

霍乱脸色大变,道:“不好,难道这净尘和尚真有救他的法子?快去破坏阵法!”

九幽谷主冷声道:“你当本阁主只是摆设吗?”率先出手,在他们与众僧之间放出了一团毒雾,截住了去路。

霍乱道:“南风,你这毒雾能截住他们,可能截住我吗?”说罢,已率先冲入毒雾之中!

九幽谷主忙向霍乱追去,两人在毒雾中边打边走,霍乱被九幽谷主死死缠住,一时分不开身,叫道:“绕过去,别叫净尘和尚坏了大事!”

邢无伤恨云天行入骨,不等霍乱提醒,早绕路去了。

百里藏花和柳追风毕竟只有两人,被剑八段刀公输敖三人缠住,根本没有闲暇去阻截邢无伤。

净明见邢无伤直向他们飞奔而来,却也只能干着急,毕竟伏魔阵需要他们维系,如果他们动了,云天行必定会跳脱出来,那时净尘师兄的寿命可就真的白白浪费掉了。

净尘早已知道后面有人来袭,但并没有闪躲,因为现在正在紧要关头,若是中途暂停,可就前功尽弃了,毕竟妙法生莲只有一次机会。

邢无伤奔至净尘身后,不打二话,猛地一拳向净尘背心打去。

虽说邢无伤身受重伤,这一拳发挥不出原本的刚强力道,但净尘现在根本无暇调动金刚圣体来抵御,只能拿肉体硬抗。这一拳打下来,净尘的嘴角已开始流血,但仍是岿然不动。

邢无伤见净尘只能被动挨打,狞笑道:“臭和尚,你害我中毒,又害我中剑,如今也叫你尝尝这种滋味!”说着,又向净尘打了两拳。

净尘张嘴吐了一口血,嘴角却是微微上翘,道:“你来迟了,莲华已生!”说罢,人已横倒在了地上。

净尘的视线逐渐模糊,这时,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女子,正坐在他身旁对着他笑,鬓角上还插着一朵蔷薇花。

净尘微微一笑,道:“蔷薇,我不负你,却负了如来啊。”说罢,缓缓合上了眼睛。

第八百三十一章 援手

却说净明见净尘倒地,哪里还顾得了云天行,忙抢上去扶起,又是喊又是叫,净尘没有半点回应,往鼻下一试,才知净尘早已去了。

邢无伤见净尘已死,又挥起拳头,向云天行脸上砸去,可就当拳头就要落在云天行的脸上时,云天行突然出手,将他的拳头紧紧抓住了。

“好快!”

邢无伤一惊,还没来得及回应,便被云天行一脚踢打飞了出去,后背贴着地面,倒滑出了六七丈远,一头撞在树上,这才停下来。

邢无伤头昏脑涨,哇的吐了一口血,忍着全身疼痛,正要起身,云天行从天而降,正落在了他的肚皮上,照脸便是一拳,然后一拳接一拳,打得邢无伤的脑袋不断往泥土里陷!

嘭,嘭,嘭——

段刀远看着邢无伤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道:“我去帮忙。”已收刀飞奔了过去。

百里藏花和柳追风想拦,可被公输敖和剑八死死缠住,仍是脱不开身。

段刀赶到云天行背后,抡起大夏龙雀便向他脊背上砸去,谁知就在大刀即将近身时,云天行突然跳开,足尖在地面一点,又弹了回来,挥着拳头便向段刀打来!

段刀不躲不闪,抡起大夏龙雀便迎了上去,喝道:“霸王卸甲!”

“咚——”

云天行一拳轰在刀背上,却反被刀背上传来的力道给甩了出去,段刀也踉跄地退了数步,心下暗惊:“这个家伙的力量怎么又增加了,连速度都快了不少,难道是因为净尘和尚的缘故?”

段刀来不及多想,先去察看邢无伤的伤势,只见他上半身已完全陷进了土里,下半身直挺挺的翘着,脸上满是血污。

自认识邢无伤以来,段刀还从未见他受过伤,更不用说流血了,眼下却是被云天行打成了这副模样,段刀看得有些发愣。

“看什么看,还不快拉我起来!”

段刀失笑道:“我还当你已经死了,不愧是拥有金刚不坏之身的人,都被打入地下了,还没死啊。”

邢无伤道:“你很希望我死吗?”

段刀笑了笑,抓住邢无伤的脚腕,把他给倒提了起来。

邢无伤道:“有你这么对待伤者的吗?”

段刀道:“哦,是我失礼了。”说着,将邢无伤丢在了地上。

邢无伤也不恼怒,只瞪了他一眼,心道:“回去再跟你算账!”嘴上却说道:“这个家伙不知疲倦,也没有痛觉,我们跟他打下去,只会白白受伤而已,不过,我也发现了他的短板,哼,这次定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段刀道:“有话快说,他又要过来了!”

邢无伤道:“他现在就像一只没有灵智的野兽,只会本能地闪避或者攻击,你把他引到断肠崖边,再找个机会把他打落悬崖便是。”

段刀点了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邢无伤怒道:“你这笨蛋!刚开始的时候我们都是这么想的,就因为你拍反了方向,才引出了后面这些事!要是当初直接一刀把他拍到悬崖下面去,还用得着多费这些气力?我这顿毒也就不用挨了吧?”

段刀挠了挠头,笑道:“那也不能全怪我呀,当时情况危急,我要是不出手,说不定他就伤人了。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受伤吧?”一转头,邢无伤早跑了。

段刀撇了撇嘴,却见云天行已到了近处,忙引着他向断肠崖边飞奔而去!

红漪见段刀把云天行往崖边引,已猜到了他想做什么,但也只能干着急。其实,红漪正在强行冲击穴道,只是还需要一点点时间。

姬无情见红漪不再跟他言语,还当她已认命了,万没想到她正在拼着身受重创的危险去强行冲击穴道。

段刀已将云天行引到了断肠崖边,可令他苦恼的是,一直找不到机会,毕竟他只有一个人。若有人帮他吸引云天行的注意力,他从背后偷袭,事情就容易多了。

可现在公输敖和剑八被百里藏花和柳追风缠住了,霍乱也正在跟九幽谷主交手,邢无伤打死了净尘,正在被净明等万佛寺的僧人围攻,谁都没有闲暇来帮他。

段刀一阵苦恼,这时正见一个青衣老道举着一竿七彩幡,向这里跑来。段刀大喜,叫道:“道长,快来助我一臂之力,要紧,要紧!”

那老道正是张仙。却才他与颜映月斗得正急,却见厉长老引了数百江湖人士来援。张仙虽然自负,却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忙发了撤退信号,举着七彩幡仓皇逃窜。众人追了他一路,却没有追上。

后来张仙遇到了正在埋设机关陷阱的公输敖,便留了下来,帮助阻截颜映月厉长老等人。

公输敖埋设的机关陷阱虽然厉害,也的确伤了不少人,但毕竟数量有限,而厉长老这边足足有百余人,而且都是九幽谷主亲自邀请的江湖好手。众人谁不想结交九幽谷主这样的大势力,自然是精挑细选本门高手赶来帮忙。张仙一人,如何敌得过这些人?胡乱打了一阵,又举着七彩幡逃了。

这一逃,便逃到了这里。听段刀吆喝,他也回道:“大家快撤,他们的帮手来了,就在后面!”一面喊一面向段刀那里奔去。

段刀叫道:“道长,你不是会召唤力士吗,快唤他们出来,帮我禁锢住这个小子!”

张仙见云天行眸中闪着金光,已猜出他修炼过天地无极,不敢怠慢,忙摇起七彩琉璃幡,默默念叨起来。

段刀见远处烟尘四起,知道对方来人不少,急道:“道长,力士安在?”

张仙跳到树上,高举七彩琉璃幡,仰天叫道:“急急如律令,黄巾力士,听我调遣!”

忽然,崖边吹起一阵急风,一个头戴黄巾的大力士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从背后一把将云天行紧紧抱住,说时迟那时快,段刀抢上前来,大叫一声:“霸王卸甲!”抡起大夏龙雀已狠狠砸在了云天行身上!

第八百三十二章 堕崖

却说红漪见段刀将张仙喊来帮忙,她知道张仙会使妖法,忙全力冲击穴道。自姬无情将他穴道封上的那一刻,她就在尝试冲穴,到现在已差不多快完成了。

“开了!”

姬无情正在抱着剑观看下面云天行与段刀打斗,眼角忽然瞥见红漪动了一下,猜知红漪是强行冲开了穴道,正想对她动手,却叫红漪抢了先,身上一连被点了三处穴道,连哑穴……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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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大神作者:林羽江颜---------都市小说:最佳女婿林羽江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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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师父临别之际,给文天留了一句本门压箱底的保命真言,说是勤加修炼,必有奇效ps:本书中所有术法、道诀、功法秘技等,均来自本门密藏,不得真传者且勿妄自修炼。切记切记!谨之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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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目睹自己被火化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准备后事吧。”

病房外医生的声音很轻,但病床上的林羽却听得一清二楚。

可能人死之前连听觉都会变得格外灵敏吧,尤其是母亲的哭声,分外尖锐。

因为见义勇为付出生命,林羽并不是第一个,对此他并不后悔,只是觉得对不起母亲。

父亲死的早,母亲一手把他拉扯到,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如今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清海市人民医院,与母亲的生活正要明亮起来,没想到却出了这种意外。

“该死的老天。”

好人果真没有好报,林羽低声咒骂了一声,眼皮再也撑不住,缓缓合上。

“我的儿啊!”

一声凄厉的哭声猛地将林羽惊醒,他睁眼一看,发现自己此时竟然站在床尾,而母亲正扑在床上嚎啕大哭。

“妈,你哭什么,我这不好端端的在这吗?”

林羽大喜,以为自己神奇痊愈了,伸手一拍母亲,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从母亲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母亲没有丝毫的反应,依旧扑在床上痛哭。

林羽神色一变,抬头看到床上竟然还躺着一个自己,面色干瘪发青,显然已经没了生气。

我死了?

林羽低头看了眼站在床尾的自己,发现身子有些虚白,而且微微有些透明。

林羽大惊,原来人死之后真的有魂魄!新八一中文网首发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母亲都感受不到。

在护士的帮助下,母亲忍痛给林羽穿上了寿衣,随后护工把他的尸体运上了殡葬车。

母亲跟着上了车,坐在他的尸体旁,紧紧的攥着他的手,红肿的眼窝中泪水不停地往外涌,“羽儿,你放心走,妈把这边的事情办完了,立马就下去陪你。”

对于她来说,儿子就是她的全部,儿子死了,她活在世上,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一听母亲想要寻短见,林羽顿时急了,学着电影里还魂的场景躺到尸体上,但是没有任何作用,每次坐起的,都只有自己的魂魄。

车子很快到了火葬场,缴费之后,工作人员简单给林羽化了个妆,递给林羽母亲一个号码牌,接着焚化人员推着林羽的尸体去了焚化大厅。

“不要!”

当焚化人员将他的尸体推进焚化炉的刹那,林羽瞬间崩溃。

随着肉身的燃烧,林羽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弱,身上有无数淡淡的光点向四周流散而去,魂魄也正在慢慢的变淡。

与此同时,他的眼前开始闪现出另一个世界,入眼所及都是无尽的黑暗,夹杂着红通通的火焰以及凄厉的惨叫声。

地狱!

这是林羽意识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强大的恐惧感瞬间将他吞没。

他的魂魄下意识的在空中乱冲乱撞,光点仍旧不停的从他魂体中飘出,而且速率越来越快。

他眼中的地狱世界也越来越清晰,能听到下面一个神秘沙哑的声音正在呼唤他。

此时焚化炉内林羽的身体近乎燃尽了,灰烬中一块碧玉色的吊坠突然在烈火中焕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是林羽外公去世时留给他的,自小戴到现在,穿寿衣的时候,母亲特意没有摘下来。

吊坠光芒越来越盛,随后砰的一声破裂,一缕碧绿色的光影猛地从吊坠中窜出,一下附着到了林羽的魂魄上。

紧接着他脑海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我乃你祖上圣人,从今日起,你便是我传人,得我医道术法,悬壶济世,渡人渡己”

随后声音消散,庞大的信息量陡然间充斥进林羽的脑海,医道玄术、修行法诀及祖上的一些游历经验一股脑的涌入了林羽的脑海中。

着脑海中的信息,林羽感觉十分兴奋,仿佛打开了一新世界的大门。

但这股兴奋劲转瞬即逝,得到秘术传承又有何用,自己已经是个马上要下地狱的死人了。

这个念头闪过,林羽脑海中突然跳出一条有关还魂术的记忆。

记忆显示,通过还魂术,死去后魂魄未散的人可以附体重生。

但是林羽的肉身已经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了,不过好在关于肉身损坏的还魂方法也有记录,“肉身陨灭,化鬼,觅**,后附之。”

林羽倒吸了一口冷气,意思是说自己肉身损坏,要想复活的话,只能通过还魂术化为鬼,找别人的肉身附体。

要知道在人类的意识里,鬼可是邪恶的化身啊,况且自己要是上了别人的身,不相当于变相剥夺了别人的生命吗?

犹豫的功夫,林羽的魂魄已经越来越淡,只剩下了一道幻影,耳边的声音也愈发的清晰。

林羽咬咬牙,看着接连被推进焚化大厅的尸体,突然来了主意,死人不行,那活死人应该可以吧?

数分钟后,林羽来到了清海市最大的植物人托养中心。

很多植物人是没有意识的,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他们活着的只有身体,林羽认为,选这种人附身,就不算杀人。

起先林羽还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的找过去,寻找合适的身体。网电脑端:/

但发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淡薄,很快将要消弭殆尽,那个来自地狱的呼唤声也越来越急促。

林羽来不及多做思考,瞅准一个二十来岁的男性植物人,念起还魂术,陡然间化为一缕白烟,奋不顾身的钻了进去。

“你逃不掉的!”

与此同时,耳边的呼唤声陡然变成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林羽便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等林羽再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强光刺眼,过了片刻才适应过来,低头一看,自己正躺在病房里。

成功了!

林羽兴奋的差点叫出来,猛地坐起,看了眼自己的新身体,迫不及待的撕掉手上的针管,接着跳下了床,但脚一落地,身子一个踉跄摔到了地上。

可能因为长时间躺着的原因,这个年轻人的肌肉有些轻微的萎缩。

林羽踉跄着爬起来,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日历,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了,触摸着床和墙壁,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冰冷温度,感觉就跟做梦一样,自己昨天才死,没想到今天又复活了。

稍微活动下,适应了这具新身体,接着他便迫不及待的冲出了医院,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去见自己的母亲。

此时包子店里挤满了人,十几个小混混叫嚣着让林羽母亲还钱。

为了给林羽做手术,林羽母亲被迫借了十几万的高利贷,得知林羽死了,小混混们便急不可耐的来讨债了。

“你们放心,我这几天就把店卖了,拿到钱就还给你们,求你们先离开吧。”

林羽母亲红肿着双眼恳求道,希望赶快把他们打发走,儿子刚走,她不希望他走的不安宁。

“草,你这个破店才值几个钱,你儿子都死了,我们一走,你要是跑了我们管谁要钱去?”领头的黄毛混混骂骂咧咧道。

“你们放心,我肯定不会跑的,我凑够钱,马上就还给你们。”

“不行,今天说什么我们也要拿到钱!”黄毛不依不饶。

“可是我现在真的没钱,你们也知道,为了给我儿子治病,钱都花光了”

林羽母亲心如刀割,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没钱也行,这样吧,你把你家那栋破房子过户给我们吧,就当还债了。”黄毛眼睛滴溜一转,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林羽母亲微微一怔,房子是林羽外公留下的,虽然有些老旧,但是地段很好,按照清海现在的房价,起码能卖个两三百万,他们这简直是在明抢啊。网电脑端:/

但是现在儿子死了,家也就没了,留着房子还有什么意义呢,还清债,自己也就能安心的去了。

想到这里,林羽母亲万念俱灰的点点头,刚要答应,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不行!我们家房子起码值几百万,你们这是抢劫!”

紧接着林羽驾驭着他的新身体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的,哪来的野崽子,关你屁事!”黄毛气不打一出来,看着林羽身上的病号服,还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神经病,冲过来扬手就是一巴掌。

林羽下意识一躲,伸手一推,黄毛整个人瞬间飞了出去,飞了足足有五六米远,在空中划过一到弧线,砰的摔到了里面的桌子上。

“给老子弄死他!”

黄毛捂着胸口惨叫了两声,随后一声令下,其他十几个混混立马冲了上来,围着林羽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林羽连忙抬手还击。

接着包子店里响起了一片哀嚎声,小混混们惨叫连连。

他们十几个人一起上,竟然连林羽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而林羽的拳脚打在他们身上,就如同被车撞了一般。

只需要一拳,他们便疼的起不了身。

林羽自己也无比震惊,都说鬼上身力大无穷,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而且这些人的动作在他眼里显得十分缓慢,很好躲避。

“报警!报警!”

黄毛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他见过能打的,但是没见过这么能打的,简直非人类啊。

一听要报警,林羽母亲赶紧冲过来抓住林羽的手,急声道:“小伙子,他们要报警了,你快走吧,这里我来处理。”

“妈,你说的什么话啊,我哪儿能扔下您啊。”

林羽高兴地眼泪都要出来了,还能活着见到老妈,真是太好了。

听到他的称呼,母亲微微一怔,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看着母亲的眼神,林羽瞬间醒悟了过来,自己是活过来了,但是却换了一副身体,母亲根本不认识自己。

“不好意思阿姨,看到您我就想起了我妈,所以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您别介意。”

林羽怕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吓坏母亲,急忙编了个瞎话。

“没关系,小伙子,你快走吧,我们家的事不能连累你。”林羽母亲一边说,一边把他往外推。

林羽没答话,摸起桌上的筷子一扔,筷子飞速射向黄毛,砰的一声,将黄毛刚按上110的手机钉到了墙上。

黄毛吓得脸都白了,墙上的筷子离着自己耳朵也就一厘米,要是稍微出点偏差,那钉在墙上的可就是自己的脑袋。

“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黄毛吓得顿时惨叫了起来,声音里说不出的委屈,明明是他们先欠自己钱的啊。

“别嚷嚷了,这钱我替秦阿姨还!”

林羽冷声说道,既然自己复活了,那这些债理应由自己来还。

“小伙子,这怎么能行,你我第一次见,怎么能让你替我还钱?”林羽母亲有些疑惑的看着林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伙子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对于林羽知道她姓氏这点,她并不吃惊,儿子见义勇为付出生命的事情好多网友都知道,她的姓名和联系方式也都被扒了,很多好心人都要来给儿子送行,她都谢绝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那你把钱给我们吧。”黄毛可不管林羽为什么替别人还钱,只要能拿到钱,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给我三天时间。”林羽说道。

“”黄毛有些无语,说的这么牛逼,还以为立马就能把钱拿出来呢。

“怎么?你不相信我?”

见黄毛没说话,林羽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冰冷。

“相信,相信,不过大哥您得跟我说下您的名字吧?”看着林羽冰冷的眼神,黄毛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新八一中文网首发

名字?

对啊,早上走的急,连这个人的名字都没来的及看呢。

“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这样,三天后,还是这里,你只管过来,我到时候连本带利一起还给你。”

林羽之所以这么有底气,全赖自己这具身体。

他心想既然能住在托养中心,这个年轻人家里再普通,起码也能拿个十几二十万出来吧,先要来用用,等自己赚了钱,再还回去。

见识过林羽的身手,黄毛也不敢多说什么,刚要点头答应,突然眼神怔怔的望向店外,好似被什么吸引住了一般。

林羽也好奇的跟着往外看去,只见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一辆红色的宝马x5,车门一开,迈出来一截白皙修长的美腿,随后车上下来一个身材高挑,身穿白色波西米亚长裙的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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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裙美女拨了下乌黑的长发,摘下墨镜,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容颜简直惊为天人,黄毛和他一帮手下都看呆了。

林羽不禁也被吸引了,这个美女相貌和气质确实都属于极品。

长裙美女抬头看了眼包子铺,微微皱了皱眉头,接着快步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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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买包子吗,要什么馅儿的?”

林羽不由的脱口而出,以前老帮母亲卖包子,见人就这么一腔,已经成为一种条件反射了。

“你叫我什么?”长裙美女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语气不悦。

“美女啊。”

林羽觉得自己的称呼没问题,不禁有些疑惑,头一次见喊美女还有不愿意听的。

长裙美女打量他一眼,冷声道:“行啊,何家荣,昏迷两个月,连自己老婆都不认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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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试读:/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江湖听风录》,

第八百三十三章 重聚

却说高胜寒将谷空青带走后,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四下里不见人烟,只有鸟叫和兽吼。

以前他曾在这里暂居过一段时间,这里环境优雅,空气清新,很适合养伤,那时候他也的确是在这里养伤。

他将谷空青放到他亲手搭建的草庐里,自己则在草庐前面那株桂花树下静坐。

这株桂树也不知活了多少个年月,他当初就是看中了满树的桂花,所以才在一旁搭建了这个草庐。

如今正逢桂花凋谢,遍地金黄,他就盘膝坐在这遍地的桂花上,静静等着,等着谷空青从草庐里出来。

他本可以进去,主动将谷空青的穴道解开,但他却没有这样做,一来他怕谷空青还会回去,这样不但救不得云天行,反而白白葬送掉性命;二来他也不知道该怎样跟她解释,毕竟他是蜃楼的人。

“如果她知道,他现在已经死了,一定会很伤心吧。”

高胜寒缓缓握紧了手中字条,心头愁闷再添一曾。

“嗒——”

草庐的门开了。

高胜寒背对草庐,他听到了响声,但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起身,仍盘膝坐在那里,静静的等着,等着谷空青对他的发落。

从草庐里出来的自然是谷空青,时间到了,她的穴道已自动解开了。

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出了草庐,谷空青先是看到了一株偌大的桂花树,树上黄花稀疏,但地面上却满是金黄,那里还坐着一个人。

“是他!”

谷空青脸上闪过一丝怒意,她快步走到桂花树下,拿过倚在树旁的银枪,指在高胜寒的后心,叫道:“他在哪里?”

高胜寒缓缓睁开了眼睛,道:“断肠崖底。”

谷空青头一晕,险些跌倒,道:“他死了?”

高胜寒道:“我不认为一个从断肠崖摔下去的人还能活着,也许连骨头都找不到了。”

谷空青将枪尖压入高胜寒衣衫,扎破了他的皮肤,一点鲜红自枪尖出扩散开来。

“我要杀了你,替他报仇!”

高胜寒道:“这杆枪跟了我二十多年,它的身上已不知沾过了多少人的血迹,能以我的血来为它收尾,倒是很不错。”

谷空青咬牙道:“你为什么不躲?!”

高胜寒道:“我为什么要躲?”

谷空青道:“你不怕死吗?”

高胜寒道:“怕,怕再也见不到你,怕来生没有你……”

“你住口!”谷空青又将枪尖往里刺了半指。

高胜寒果然住了口。

谷空青的手在抖,她尽力控制住自己,问道:“他,真的死了?”

高胜寒道:“青儿,我几时骗过你?早在几个时辰以前,他就已经死了。”

谷空青叫道:“我不信,你一定是在骗我!”

高胜寒摇了摇头,道:“你们谷主也在场,你不妨回去问问她,看我有没有骗你。”

谷空青道:“你一定是在骗我!只要我们谷主在场,他就一定不会死!”

高胜寒道:“你们谷主虽然叫活阎王,但她毕竟不是真的阎王,无法左右别人的生死。其实,死的不止他一个,你们谷主的亲侄女也死了。”

“什么?钟师妹也死了?!”

长枪跌在了地上,谷空青无力地坐倒在地,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高胜寒起身去扶谷空青,道:“我扶你进去休息。”

谷空青一把推开了他,哭道:“走开啊!我不用你扶!你走,走得越远越好!我不想再见到你,以后都不想,你走啊!”

高胜寒站在她身旁,一步也不动,见她伏在地上大哭,心如刀绞。

夕阳西下,余晖照在铺满桂花的地上,金黄更浓了。

一阵风吹来,树枝摇晃,树上那为数不多的黄花,又飘下了几朵,正落在谷空青头上。

高胜寒伸手将黄花拿掉,拿了一朵又一朵,当最后一朵黄花拿掉,他又伸出了手,想抚摸她的头发,让她好受一些,可犹豫了好一会,最终还是把手缩了回去。

谷空青收住泪,起身便走。

高胜寒也没说什么,只拾了银枪,远远跟在后面。这里虽然没有人烟,但却有兽语,而且大多是凶兽,他不放心谷空青这样离开。

谷空青走了一会,发现前面是一座大山,没有出路,不得不掉头回来,又走了几步,才看到了高胜寒,目光瞬间冷了下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下不去手,但你记住,如果再让我见到你,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说完,绕过高胜寒走了。

高胜寒一语不发,仍是远远的跟着。

这里离断肠崖并不远,谷空青又回到了她曾经离开的地方,这里有明显的打斗痕迹,空气中也还残留着毒气的味道,只是十分稀薄,不能再伤人性命了。

谷空青走到断肠崖边,向下一望,云雾缭绕,深不见底。

她沿着断肠崖走了一会,也不知是在找什么,走过去,又走回来,来来回回不知走了多少次。

高胜寒就在远处树后静静地看着,没有上前打扰。

天已渐渐黑了,谷空青身心俱疲,忽然坐倒在崖边,又哭了起来。

高胜寒从树后跑了出来,想过去安慰,忽然脚步一停,愣愣地站了一会,又退了回来。

谷空青又在崖边转了一会,见天已完全黑了,方去与九幽谷主会合去了。

阿笙正躺在一张铺有柔软金丝被的雕花床上,九幽谷主坐在一旁,紧紧抓着她冰凉的手,愣愣出神。眼睛红红的,显是哭过了。

百里藏花负手立在九幽谷主身后,身上还残留着血迹,像他这样一个爱干净的人,现在也没心思去理会身上的血污了。

谷空青走入房间,见阿笙躺在床上,又抓着她的手呜呜的哭了一场,九幽谷主忙将她拉起来,道:“青儿,我刚好,你又招我,快把泪收了吧。我叫厉长老找你去了,到现在也没个音信,害我白担心了一场,还好你没事。”

谷空青啜泣道:“谷主,都是我不好,我要是不把消息送回去的话,师妹她就不会出来了,都是我不好。谷主,你责罚我吧。”

第八百三十四章 眼泪

九幽谷主爱怜道:“青儿,这怎么能怪你呢,你只是做了你应该做的事,就算要怪,也要怪我才是,是我给你下令,叫你出来找云小子的,而你又一直是个听话的好孩子,自然不会违抗我的命令。我当时着急,也没问你肯不肯去,就直接下了命令,说起来,倒是我对你不起。”

谷空青急道:“不是的,谷主,是我不好,是我害了钟师妹的。”

九幽谷主笑了笑,道:“青儿,你这傻孩子,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别什么错都往自己身上揽,你做得很好,你没有对不起谁,知道了吗?”

谷空青心下感动,扑到九幽谷主怀里又哭了一场,惹得九幽谷主也频频落泪。

百里藏花免不得又上来劝解一番,待两人情绪稳定了,又道:“南风,青儿,你们两个都去歇息吧,这里有我一人守着就够了。”

谷空青总感觉对不起阿笙,抢着要留下来陪她,九幽谷主和百里藏花见她执意如此,也不好再劝,而且两人也的确累坏了,又坐了一会,方才各自回去休息。

谷空青坐在阿笙身旁,握着她的手,只觉冰冰凉凉,没有一丝生气,回想起以前在谷里的事,心头一酸,不禁落下泪来,道:“师妹,是我对不起你,明知道他喜欢的人是你,也知道我不该对他动情,可我也不知是怎么了,莫名其妙就喜欢上了他。我好恨我自己,明明不可能有结果,可就是……”

“早知是这样的结果,我就不该传信回九幽谷,这样的话,你和素大哥也不会死,都是我不好。”

“师妹,我听说他被打下了断肠崖,我希望这不是真的。”

……

谷空青握着阿笙的手说了好些话,有两人小时候的事,有在外面遇到的新鲜事,也有一些关于云天行的事,说得兴起,不知不觉已到了深夜,她正想起身去关窗,忽见阿笙眼角流下了一滴眼泪。

谷空青一惊,连唤了几声,阿笙都没有回应,谷空青忙飞跑了去,把九幽谷主和百里藏花找来。两人惊疑不定,过来一看,果见阿笙眼角还留有泪痕。

九幽谷主喜道:“如果还能流泪的话,人一定是活着的,阿笙她一定还活着!”

百里藏花忙试了阿笙的鼻息,又把了脉,仍跟先前一样,没有呼吸,没有脉搏,身体也一样还是冰冷的,不由皱眉道:“青儿,你会不会是看错了?”

谷空青摇头道:“不可能的,我绝不可能看错!钟师妹她就是流泪了,就在刚才。”

百里藏花在房里来回踱步,想了一会,忽然说道:“南风,霍乱喂阿笙吃的东西是不是叫死人丹?”

九幽谷主道:“好像是这么个名字。”

百里藏花道:“也许霍乱是故意在误导我们!”

九幽谷主道:“什么意思?”

百里藏花定了定神,道:“南风,你想啊,霍乱一心想置你于死地,可又没这个本事,所以才会放火烧你,这次也是一样,他明招对付不了你,就一定会使暗招,喂阿笙服下死人丹也是他设下的一个局。”

九幽谷主道:“你说明白些,我现在脑袋里一团浆糊,什么都想不出来了。”

百里藏花道:“死人丹这种东西或许根本就不存在,也许只是他为了误导我们,故意编造出来的一个名字,让我们误以为阿笙服下死人丹,变成了一个死人,而实际上阿笙只是陷入了一种假死状态。”

“假死?”谷空青问道,“这样说来,师妹她真的还活着?”

百里藏花点了点头。

九幽谷主道:“霍乱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知道我疼爱阿笙,理应不会放过阿笙才对啊。”

百里藏花道:“正以为他知道你疼爱阿笙,所以他才会这么做,这就是霍乱的阴毒之处。如果他当初直接杀掉阿笙,或许会让你伤痛一段时日,但并不足以要你的命;但如果让阿笙处在假死状态,再由你亲手来埋葬的话,那么杀害阿笙的人就不再是霍乱,而是你!南风,如果到时候霍乱再把真相告诉你,你知道自己亲手将阿笙活埋以后,会怎样呢?”

九幽谷主和谷空青听得毛骨悚然,良久没有说出话来。

百里藏花叹了口气,道:“这个奸猾的家伙,果然是一点都没有变。他知道你会因为阿笙的死备受打击,很难再冷静下来去思考背后是否藏有陷阱,如果不是青儿及早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九幽谷主喜极而泣,拉住谷空青的手,道:“青儿,我该怎么感谢你才好,要不是你,我真的要做傻事了。”

谷空青知道阿笙还活着,心里也高兴,两人又抱着哭了一场。

百里藏花笑道:“你们两个一见面就哭,这个时候应该笑才对啊。”

九幽谷主破涕为笑,道:“百里藏花,看你平时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形,想不到在关键时候还挺可靠的。”

九幽谷主很少夸人,百里藏花一听这话,登时飘到了九霄云外,笑道:“嗨,这算什么,不值一提,不值一提。不过,南风啊,咱们俩的事也该……”一回头,九幽谷主和谷空青一人拉着阿笙一只手,坐在床边低语,根本没听他说话。

百里藏花干咳两声,道:“那个,南风……南风……”

九幽谷主回头白了他一眼,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事,等阿笙醒过来再说不迟。”

谷空青打小就知道他们俩之间的事,见百里藏花一脸无奈,不禁捂嘴偷笑。

百里藏花收起玩笑心思,道:“到底要想个法子,把阿笙救过来才是,可别再像司空前辈那样,一躺躺个几十上百年。”

九幽谷主道:“我也知道是这样,可现在心里乱,什么法子也想不出来,你倒是替我想一想啊。”

百里藏花道:“要不我先传个信回谷,叫钟二哥给玄壶公送个急信,请他来谷里走一趟,他老人家的医术天下无双,有他在,阿笙一定没事。”

九幽谷主一拍手,道:“我怎么把他给忘了,你现在马上去传信!还有,告诉厉长老,叫人立刻收拾行装,连夜启程回谷!”

百里藏花应了一声,快步离开。

第八百三十五章 救治之法

九幽谷主等人回到九幽谷,已是数日之后了。早在他们回谷之前,便已将外面发生的事传信告诉了钟无疾。

钟无疾没有子女,早已经阿笙和素凌风视为己出,得知阿笙吃了死人丹,一直没有醒来,素凌风又被人带走,下落不明,甚至连生死都不知道,免不得日日伤心落泪,暗自懊悔。

等九幽谷主等人带阿笙回来,钟无疾见阿笙面色苍白,身体冰冷,全没一点生人气象,明明走得时候还活蹦乱跳,回来竟成了这样,一叫三不应,钟无疾越看越痛心,只陪了阿笙半日,便病倒了。

九幽谷主亲自帮钟无疾看了,还好只是伤心过度,并无大碍,调养几日便好,众人也才放了心。

就在众人回谷的第三日,玄壶公也来到了九幽谷,见到阿笙之后,认出是那日在百花谷见过姑娘,便将那日在百花谷发生的事与众人说了,众人免不得又是一阵长吁短叹。

玄壶公道:“钟谷主,令侄女的情况我已经看过了,确如百里相公所言,钟姑娘并没有死,只是处在了一种假死状态。”

九幽谷主听玄壶公也这么说,心下大喜,道:“老先生的医术当世无双,不知可有法子将阿笙从这种假死状态中救醒过来?”

玄壶公捋须道:“这件事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若要钟姑娘醒来,只需将她全身经络重新打通便是,到时候气血畅行,人自然也就醒了。”

九幽谷主喜道:“只是这样就行了?”

玄壶公摇了摇头,道:“钟谷主,你莫要高兴得太早,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这件事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若只是打通经络,不加以时限,以百里相公的本事,并不是一件难事,但钟姑娘所处之势实在危急,生与死只在一线之间,若是稍有偏差,便会顷刻殒命,这就要求,打通全身经络的时间要尽可能缩短,至少也要控制到半盏茶的时间之内,这样才能保障钟姑娘没有性命之忧。”

“半盏茶?”百里藏花皱眉道,“这个要求未免也太苛刻了。”

玄壶公道:“这还只是老朽的保守估计,如果能将时间压缩得更短,那么钟姑娘醒过来的把握就会更大一分。如果百里相公不能将时间控制到半盏茶以内,还是不要尝试为好,毕竟每一次出手都可能会危急钟姑娘的性命。”

九幽谷主看向百里藏花,道:“怎么,你办不到吗?”

百里藏花摇了摇头,道:“以我现在的手法,要贯通全身经络,尚不能将时间控制到半盏茶以内。”

九幽谷主道:“你那《神脉经》不就是专注于经络与穴位吗,如果连你都做不到,那谁还能做到?”

百里藏花沉默片刻,道:“也许我师父可以。”

九幽谷主冷声道:“就算那个没良心的来了,我也不让他碰阿笙!哼,害我师叔一个人在鬼殁沼地待在那么多年,我倒是没处找他算账去,他要是敢回来,我非叫他尝遍九幽谷所有的毒药不可!”

百里藏花道:“南风,现在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眼下阿笙命悬一线,须要尽快将她救治过来,免得再出意外。”

玄壶公道:“百里相公所言不错,眼下钟姑娘虽无性命之忧,但就怕突发变故,毕竟这个状态实在令人不安。如果司空先生真能将时间控制到半盏茶的时间以内,或许真的可以让他试一试。”

九幽谷主哼了一声,道:“他要是真有这本事,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那位父亲大人半死不活的在寒玉棺里躺上几十年。”

百里藏花道:“司空前辈身怀绝技,要是他能醒过来,救活阿笙自然不是问题,毕竟我师父那一身本事,也都是他老人家亲自传授的。”

九幽谷主瞪了百里藏花一眼,道:“你就会说这些空话,他都躺了几十年了,要是能醒,早就醒了,何必等到现在?要我说,还是把他从寒玉棺里抬出来,刨个坑埋了算了。”

百里藏花忙摆手,道:“南风,这可使不得,就算我师父不在,我师娘也还在啊,她也不会同意的。”

九幽谷主道:“过会儿我就去问问师叔,看她同意不同意。”

百里藏花苦笑一阵,道:“先生,要救阿笙醒来,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玄壶公摇了摇头,道:“别无他法,唯有此途可行。”转向九幽谷主道,“钟谷主,既然寒玉棺还在谷里,不妨先把钟姑娘移到那里面去吧,这样至少可以保证在她醒来之前,身体不会发生变化。还有,刚才听他们说钟老弟病了,老朽倒要先去瞧他一瞧,免得到时候又被他数落。”

九幽谷主忙命人将玄壶公送去钟无疾那里,自己亲自抱了阿笙,与百里藏花一道往盛放寒玉棺的地下密室去了。

这间密室建在一湾寒泉之下,因为放有寒玉棺的缘故,密室中温度极低,屋顶墙壁上常年附有冰晶,被火光一照,晶莹闪烁,煞是好看,只是太过冷寂。

百里藏花将密室里的油灯点亮,九幽谷主抱着阿笙径直来到寒玉棺前,望着晶莹剔透的寒玉棺,不由皱起了眉头,道:“我说司空大侠,您老人家都在这里面躺了几十年了,到底要躺到什么时候才算了?您一直占着地方,可叫我们阿笙可怎么办呢?”

百里藏花过来,轻轻推开棺盖,见里面的人仍旧完好地躺着,又将棺盖轻轻合上,道:“南风,要不把阿笙放在棺盖上面吧,里面寒气太重,阿笙身子骨弱,怕是禁不住寒气侵蚀。”

九幽谷主撇嘴道:“怎么就禁不住寒气侵蚀了,刚才玄壶公说得清楚,放在寒玉棺里最好,你不就是怕我动你那位老祖宗吗,我不动他就是,你把他抬上来,叫他睡棺盖,我把阿笙放在里面。”

百里藏花苦笑道:“司空前辈他好歹是我们的长辈,怎么能把他老人家放在外面呢?这要让师娘看到了,也不大妥当啊。”

第八百三十六章 讨剑(一)

百里藏花一直护着寒玉棺里那位,九幽谷主心里不大乐意,嘟囔道:“九进皇庭,侠盗第一,百年前他再惊才绝艳,现在又怎么样了呢?就连一口棺材都要跟我们阿笙抢,一百多岁的人了,也不怕羞。”

“还有啊,你教育的好儿子,撇下你儿媳妇一个人跑了,这都多少年了不见个人影,连一点音讯都没有,也不知道是跟谁学来的。”

……

听着九幽谷主在那里唠叨个不停,百里藏花唯有苦笑。接过阿笙来,把她平放在棺盖上,道:“司空前辈,这位是你的晚辈阿笙,她被奸人所害,生命垂危,只有将她全身经络重新贯通才能活命,如果您能在半盏茶的时间内做到,还烦请您救她一救,晚辈百里藏花,先在这里先谢过了。”

九幽谷主道:“他听不到的,你别白费口舌了。”

百里藏花道:“南风,司空前辈虽然一直沉睡不醒,但并未真正死去,师父临行前曾跟我说过,让我好生看着,什么都不需要做,我想师父应该有他的道理。”

九幽谷主冷笑道:“你倒是肯听你师父的话,他要是也叫你出去找个狗窝藏起来,你去不去?”

百里藏花笑道:“我师父虽然邋遢,可也不会藏到狗窝里去,再说了,我师父不回来那是跟我师娘吵架的缘故,我们又没有吵架,我干什么跑出去不回来?”

九幽谷主道:“难道以后吵架了,你就要跑出去不回来?”

百里藏花道:“南风,我发誓,就算我们吵架了,我也绝不跑出去不回来。这样行了吗?”

两人正在话头上,苦婆婆走了进来,道:“老远就听着你们两个在这里拌嘴,要我说,也别以后了,赶快挑个好日子,把事儿办了吧,也叫我这老婆子少操点心。”

九幽谷主见苦婆婆来了,忙迎上去,道:“师叔,你又取笑我。”

苦婆婆道:“南风啊,师叔说的可都是真心话,你要是怕这小子以后学他师父,你大可以放心,这小子比他那无良师父强了不止百倍,定然做不出那种事来。你们先把事儿办了,也好叫我跟你二哥放个心,以后要是发现他有逃跑的苗头,你跟我说,我先把他这两条腿打断,你看成不成?”

九幽谷主笑而不答。

百里藏花道:“师娘,前几天在外面南风还答应过我,说回来就跟我成亲,回来我问她,她又不认了,您可得给我做个主啊。”

苦婆婆看向九幽谷主,道:“南风,真有这事儿?”

九幽谷主道:“那时候霍乱取笑他,我是故意说给说霍乱听的,还跟他眨眼了,回来他硬跟我耍赖说没看到,师叔,你说气人不气人?”

苦婆婆听提到了霍乱,不由叹了口气,道:“我这师弟刚入门的时候,师父就说他不好管束,叫我们好生看觑着他点,谁知道竟看觑成了这样。钟丫头这么好的孩子,反遭了他的毒手,也是我这个做师姐的没本事,压不住他,不然也不会发生这些事。”

九幽谷主道:“师叔,这不怪你。霍乱天性如此,我们大家又没做对不起他的事,反倒是他,一天天的净给谷里惹麻烦,还去偷学谷中禁忌,别说是在九幽谷,任他在别的什么地方,也都是管不住的。”

苦婆婆摆了摆手,道:“不提他了。刚才玄壶公去你二哥那里,听他说你把阿笙移到这里来了,我来看看她。”拉着阿笙的手,只说了几句话,就开始落泪。九幽谷主也跟着垂泪。

虽说阿笙还活着,但现在这个样子,根本没有半点活人的样子。两人都是看着阿笙从小长大的,感情深厚,见阿笙躺在这个冷冰冰的地方,心里自然不好受。

百里藏花怕两人伤心过度,寒气入体,又要病倒,忙引着两人出了密室,径到钟无疾那里去了。

到了钟无疾房里,见他披着棕熊袍子在与玄壶公下棋,百里藏花问道:“钟二哥好些了吗?”

钟无疾见百里藏花等人来了,忙叫芷儿泡茶招呼众人,道:“已经不碍事了,刚才又蒙咱这位神医先生开了御方子,我这点小病要是再不好,也没脸出去见人了,哈哈。”

玄壶公笑道:“钟老弟可别折煞我了,你们九幽谷把我奉为座上宾,谷里草药任我采摘,我还没处报答呢,倒叫你先抢了个话头。”说得众人都笑了。

玄壶公落了一子,道:“钟老弟,今日来还有一件事,只是有些难以启齿。”

钟无疾道:“老哥有话但说无妨,咱们这里没有外人。”

玄壶公犹豫了好半天,才道:“适才我进谷的时候,断水找到我……”

钟无疾一拍大腿,叫道:“老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了,是不是断水先生叫你讨剑来了?”

玄壶公笑了笑,道:“什么都瞒不过钟老弟,我想说的,正是此事。”

钟无疾回身向芷儿道:“芷儿,快去书房,把断水剑取来,小心妥当,莫要磕碰了。”芷儿应声去了。

钟无疾又向玄壶公,道:“我这逆子缺了管束,简直无法无天,连断水先生的剑都敢骗,我本想夺了来给断水先生送还回去,可又寻不到他们的人,时间一久,这事儿就搁下了,总想着,等老哥你再来谷里的时候,叫你领着他去给断水先生赔罪,不想这逆子逃出谷去,竟……唉!都是我钟无疾管教无方啊!”

玄壶公道:“钟老弟,这件事也不能全怪令郎,我听断水说是他一时无聊,才答应跟令郎打赌的,结果就把断水剑给输了。前几日他们得到有关令郎的消息,断水这才托我向钟老弟问一问,他还说,只要钟老弟肯把断水剑还他,他们越王八剑便欠了九幽谷一份人情,可以替九幽谷杀一个人。”

钟无疾道:“要不是我那逆子诱惑断水先生在前,断水先生平白无故的怎会跟他打赌,还把自己的贴身佩剑给输了,说到底,都是我这逆子的错。唉,这个素凌风,我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第八百三十七章 讨剑(二)

芷儿取了断水剑来,钟无疾双手奉还给玄壶公,道:“老哥,我这腿脚不便,不能亲自去给断水先生赔罪,就劳你帮着说道说道,钟无疾在此先谢过了。”

玄壶公双手接过断水剑,放在一旁,道:“钟老弟,你又何必这样客气,虽说打赌一事是令郎起的头,但断水也是深思熟虑后才答应的,他们两人之间的事,咱们局外人就不掺和了。如今令郎不知去向,倒要先他把寻回来才是。”

钟无疾摇头叹息了一阵,道:“那小子命苦,打小是跟我这个瘸子长大的,如今又遭了这样的祸事,但愿他来世能投个好人家,再也不要受这些苦难了,唉。”

玄壶公道:“钟老弟,你也不要太过悲伤,令郎是被人用剑伤了左眼,只要不是太过深入的话,还是有可能活下来的,不过,那只眼睛应该很难保住了。”

钟无疾叹息了一声,不再说什么。”

两人默默下了一会棋,玄壶公又道:“钟老弟可有想要杀的人吗,如果有的话,不妨尽早说出来,我回去告诉他们,也好给他们一些准备的时间。”

钟无疾道:“这件事都是我那逆子惹出来的祸,断水先生不与他计较,已是不幸中的万幸,钟某哪还有脸接受这份大情,老哥休要再提。”

玄壶公笑道:“钟老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他们这份情,别人都抢着要,给你你却不要,这不是傻吗?再说了,你不接他这份情,他哪好把剑要回去,毕竟已经输给令郎了呀。”

钟无疾想了想,道:“倒也的确是这么回事,越王八剑言出必行,而且从不会白白占人家便宜,我若不接受,倒像是故意占着断水剑不还一样,罢了,罢了,这份情我钟无疾接下了。”

玄壶公笑道:“这样才是。不过,钟老弟,可想好要杀的人了吗?”

钟无疾手指敲打着棋盘,想了好一会,忽然笑道:“我都多少年没有出谷了,哪有什么仇家。”转头看向九幽谷主:“三妹,你有没有想要杀的人?”

九幽谷主道:“的确有一个,不过,我打算亲自动手,就不必劳烦越王八剑了。”

钟无疾皱眉道:“霍乱?”

九幽谷主点了点头。

钟无疾脸上难得现出了一丝怒意,道:“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九幽谷培养了他几十年,他不但不领情,反倒还跟九幽谷记上了仇,要不是我这腿脚不便,我倒要亲自会会他,看他有什么脸面见我!”

玄壶公道:“你们说的这个霍乱,可是被江湖中人称为‘死神’的那一位?”

九幽谷主道:“正是他。难道先生见过他?”

玄壶公叹息了一声,道:“也是机缘巧合,曾与他会过一面。几年前,南海边的一个渔村突然爆发了一场瘟疫,我本想乘船去海外岛上采药,正好经过了这个村子。当时已有不少人死去,我连夜救治,才保住了余下村民的性命。唉,如果当时我没有经过那里,或者晚一天经过,那个村子里的人恐怕……唉!”

钟无疾怒极,一掌拍在棋盘上,满盘棋子尽数飘起,悬浮片刻,才纷纷落下,各居原位,竟无分毫差错。

“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简直无法无法!竟敢拿这种危险的东西去害人,幸亏老哥及时救止,若是蔓延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玄壶公道:“那日我把余人救了,当晚霍乱就找到了我,说我坏了他的好事。当时他们八个离得近,霍乱没敢下手,便给我下了一味慢性毒药,想让我晚些时日再死,他好脱离干系,可毒药终究还是让我解掉了。自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九幽谷主道:“我已派人出谷寻他去了,一有消息,我会立刻动身,只是,这个家伙太过狡猾,我派出去那些人里,已有三个失去了联系,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这三个人多半已遭了霍乱的毒手。”

苦婆婆道:“我这师弟天分本就不差,奈何心术不正,不走正途。若单论毒术,当今天下,除了南风,恐怕无人能出其右,如今他又掌握了制造瘟疫的法子,再加上他那卑劣的手段,便是南风去了,我也不大放心。”

九幽谷主道:“师叔不必替我担心,我自有法子对付他,只是现在,他一直躲躲藏藏,很难觅到他的踪迹,就怕时间一长,受害的人会越来越多,就怕人家寻不到他,反把这些罪孽推倒我们九幽谷的头上,那可就麻烦了。”

玄壶公拈起一枚棋子,道:“依老朽来看,他制造的瘟疫尚存缺陷,不然也不会在那个偏院的渔村里试验了。最近几年,还没听说过哪里爆发过大规模的瘟疫,所以我猜,他制造的瘟疫现在应该仍存有缺陷,如果要找他,可以去一些偏僻的村落,兴许能够遇到他也说不定。”

九幽谷主道:“话虽如此,可天下之大,偏僻之所何止千万,总不能每一处都安插上人手吧?”

百里藏花道:“既然他现在是蜃楼的人,只需找出蜃楼诸人的集会之地,联合江湖各方势力,将他们一并翦除便是,何必费心费力地去找他一人,况且即便找上了,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反而白白丢了性命。”

九幽谷主道:“你说得倒是轻松,那帮家伙神出鬼没,谁知道他们躲在哪里。昨天柳追风还传信来说,他询问了几个被囚禁的人,结果什么都没问出来,就连那座地牢也都给大火烧毁了,这些人做事干净利索,想要捕捉到他们的踪迹,谈何容易。”

玄壶公听众人将话题转到了蜃楼上,而他却很少掺和江湖上的事,便要起身离开,钟无疾免不得百般挽留,玄壶公推脱还有要事,九幽谷主只好送他出谷,又命人采了不少九幽谷特有的灵药仙草作为赠礼。

其实,玄壶公本就有意要来九幽谷采点药草,只是觉得刚帮人看完病,还拿了断水剑,若再去采药,未免太占人便宜,便没好意思开口,谁知九幽谷主倒是把他想采的药都给送来了,正合了他的心意,推拒了一番,最终还是收下了。

第八百三十八章 云天行客栈

此时距离断肠崖一战,已过去了一个多月,云天行修炼天地无极,独战蜃楼几大高手,还杀死一人的事,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

街头巷尾,酒馆茶楼,甚至是青楼赌坊,谈及最多的一个人,无疑正是云天行。似乎人人都在欣羡这位年纪不足二十岁却身具奇功,在江湖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英侠少年,但却鲜有人提及他摔下断肠崖前痛不欲生的悲凉,也许,人们需要的只是英雄。

吴英雄听说云天行跌落断肠崖,伤心不已,大病了一场后,便将英雄门改成了云门,将云天行立为云门之主,自己甘愿做副门主。

江湖上的人一听说出来了个云门,而且门主正是传闻中的云天行,所以很多没帮没派的人纷纷加入云门,一时间云门声势大起,成为了江湖上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

原本英雄门在江南诸多势力中就排在前列,如今又有大批人加入,其风头已然盖过了追风寨和江南霹雳堂等在江南盘踞已久的势力,隐隐有着冠绝江南的苗头。

却说断肠崖西十多里外新开了一家客栈,招牌上的名字便叫“云天行客栈”,而客栈的掌柜也的确叫云天行,不过,并不是江湖上传颂的那个云天行,而只是一个恰巧重名的人。

很多人都知道这里新开了一家客栈,也知道这家客栈的名字叫云天行客栈,但却很少有人知道客栈的掌柜只是一个重名的人,所以很多慕名而来的人,大都是想瞻仰一下传闻中那位少年英侠的风采,可一到店里见到了云天行掌柜,大都有种遭雷劈的感觉,而且还附加呆滞效果,主要是这位云天行掌柜的相貌奇特,与传闻中那位相差太过悬殊。

传闻中的那位眉清目秀,是一位不到二十岁的英俊少年,而这位云天行掌柜却是一个五十多岁的油腻汉子,生了一张大圆脸,五官十分紧凑,恨不能凑成一官,这对那些慕名而来的人无疑是一种致命的打击。

云天行掌柜把客栈开在这里,就想借着这个势头大赚一把,而他也的确赚到了不少,不过,每当夜幕降临,总有几个蒙面歹徒闯进他的卧房,对着他就是一顿毒打,几乎夜夜如此。

云天行掌柜这样做必定会招来不少埋怨,他自己也知道,不过客栈利润丰厚,要他拆了招牌,他却有些舍不得,所以他的脸几乎每天都是肿的,还好他五官紧凑,只拿手掌一挡,遮住五官,任他们打去。

这一日,天将大雨,客栈里坐了不少人,都在嘁嘁喳喳的说闲话。

忽然,一人推门进来,大喊道:“云爷,云爷,你在哪里?我是吴耻啊。”

众人见这人一进门便大叫大喊,还说自己无耻,不禁都笑了。

原来吴英雄听说这里新开了一家云天行客栈,客栈的掌柜也叫云天行,便叫吴耻连夜赶来察看。

吴耻一路冒雨赶到这里,向客栈的招牌一望,见上面写的确是云天行客栈,他还当云天行没死,便火急火燎的闯进来了。

一客拍桌笑喊道:“云天行掌柜,快些出来吧,又有人找你来啦。”

那云天行掌柜正在后厨帮忙,一听有人喊他,赶忙出来了,道:“谁找我?”

吴耻见来人长了一张大圆脸,五官十分紧凑,皱眉道:“这里的掌柜可是叫云天行吗?”

云天行掌柜笑道:“我就是这里的掌柜云天行,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吴耻张着嘴,盯着他那张脸,半晌没有言语。

云天行掌柜上前凑了凑,道:“客官,您是要吃饭还是要住店?”

吴耻攥紧拳头,一字一字道:“我要打你!”

云天行掌柜一愣,忙退到后面,陪笑道:“客官您息怒,这个名字是家父给的,到现在为止,已跟了我五十多年,一直没有换过。您一定是错把我认成那位云小英雄了吧?”

吴耻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喝道:“明天太阳升起后,我还会过来,如果你还挂着这块招牌,我一把火把你的店烧成飞灰!”

云天行掌柜脸色大变,道:“这位客官,您这不是要砸小人的招牌吗,小人全家老小可都指望着这家客栈呀,您要是给我烧成了飞灰,小人一家可都要饿死了呀。”

吴耻冷笑道:“你好大的狗胆!知不知道云天行是我们云门之主?你竟敢用这个名字来做招牌,我烧了你的店算是轻的,以后你若再敢用,我把你的人一并烧了!”说罢,丢下云天行掌柜,策马冒雨而去。

云天行掌柜见那人直接走了,根本不给自己分辨的机会,向众人道:“大家给我评评理呀,天底下还有这样的道理吗?我以我的名字开店,招谁惹谁了呀。”

一人手摇酒碗,笑着说道:“掌柜,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以前怎么不见你用这个招牌开店?偏偏在这个时候,这个位置,说白了,你不就是想借那个人的名字捞一笔吗?如今人家云门的人找上门来了,只叫你摘了招牌,已经算是仁慈的了,要是碰上不讲道理的,你这条命哪里还在?”

又一人道:“掌柜,我劝你还是乖乖的把招牌摘了吧,如今云门声势浩大,你惹不起!”

“掌柜,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用这样的法子捞金,未免太不厚道了吧?”

“就是,明明占了便宜,还在这里卖乖。我们几个来这里,都是想瞻仰一下云少侠的风采,哪知却见了你这张大饼脸,好生没趣!”

“现在的人呀,都被财迷了心窍,一心只想赚钱,哪还顾得了仁义道德。呸,呸,呸,不吃了,不吃了,万一酒食里有毒,我这一身财物不都成他了吗?”

……

云天行掌柜本想博取大家的同情,反被众人奚落一顿,灰溜溜地逃到后厨去了。

众人见掌柜溜走,笑了一阵,又说起闲话来。

忽然,客栈的门猛地被人推开了,一人顶着斗笠当先进来,大步走到柜台前,提了两坛酒,找了一个角落坐下,自顾自地举坛喝了起来。

随后又来了一个女子,手里撑着一把花伞,一身衣服却被淋了个湿透,走到那个喝酒的人对面坐下,叫道:“小二,上菜!”

第八百三十九章 白面书生王落第

原本喧闹的客栈大厅因为这两个不速之客霎时安静了下来,众人都向那两个人看去,那个男子并没有摘下斗笠,反将斗笠前沿压得更低了,雨水自斗笠前沿落下,湿了大半个桌面。

那女子将花伞收起,竖在桌边,又拿了个木梳在梳理被雨水打湿的头发,众人见她衣服湿透,隐约能看到内里的贴身衣物,一双双眼睛顿时变得火热起来。

小二弓着腰小跑过来,笑道:“两位客官,您要点什么?”

那男子道:“再拿两坛酒来!”

那女子道:“不要酒,切二斤牛肉,再做两个素菜。”

小二看了看那男子,又看了看那女子,道:“两位客官是一起的吗?”

那女子道:“是一起的,怎么了?”

小二道:“这位客官说要酒,姑娘又说不要酒,那到底是要还是不要?”

“要!”

“不要!”

小二见两人一个说要,一个说不要,也不知该如何是好,道:“小的先去切牛肉,这酒嘛,还是等两位客官商量好了再叫我吧。”

那男子见小二要走,一把拉住,道:“先去拿两坛酒过来!”

小二向桌上一望,见刚开封的那坛酒已去了一半,心道:“这人好大的酒量,这才一会,已去了半坛,喝水也没这么喝的吧?你要酒我拿给你便是,反正又不是白喝的,前两天掌柜还说买酒的少,这不来了个活酒缸嘛。”嘴上笑说道,“客官您稍等,小的这就给您拿酒去。”

那男子听小二这么说,这才松了手,小二摇了摇头,正要走,却又被那女子给抓住了。

“小二哥,不要酒,先去切牛肉来。”

小二回头看了看那戴斗笠的男子,苦笑道:“两位客官莫不是在拿小人寻开心吧?一个说要酒,一个说不要酒,这可要小的怎么办呢?”

那女子道:“不要酒,你只管去切牛肉。”说着松了手。

小二怕那男子再拉他,忙跑到后厨去了。

那男子见小二不去拿酒,直接去了后厨,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那女子知道他又要去拿酒,一把拉住他,道:“这两坛还不够你喝的吗?”

那男子甩脱了女子的手,走到柜台前,一口气提了八坛酒回来,将整个桌面都摆满了。

那女子见他如此,气不打一处来,叫道:“好啊,你喝,喝死你算了!”

这时,一个白面书生叫道:“小二,再拿一坛酒来。”

那小二听人叫唤,忙从后厨里跑出来拿酒,到柜台前一看,原本还剩下的八坛酒都不见了,向那对男女桌上一望,登时明了,于是向那白面书生陪笑道:“客官,不好意思,今日大雨,送酒的哥儿还没来,刚才还有八坛的,都叫这位客官买去了。要不,您再等等?”

那白面书生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来,啪的一声,拍在桌上,道:“你们这家店也真是不会做生意,他一个人占了十坛,喝得了吗,你不会过去拿一坛过来啊!”

小二有些难为情,喝不喝得了那是人家的事,人家既然拿去了,自然有钱来付,他再去问人要回来,哪有这样的道理?嘴上也说道:“客官,这样不大妥当吧?”

那白面书生见小二不去,冷哼了一声,起身走到堆满酒坛的桌子旁,提了一坛便要走,那戴斗笠的男子突然将那白面书生一把抓住,冷冷道:“把酒放下!”

那白面书生一身衣裳不染纤尘,却被这只湿淋淋的大手给抓出了一个污手印,皱眉道:“把你的脏手拿开!”

戴斗笠的男子仰头灌了口酒,仍不肯放手。

白面书生大怒,锵的一声,拔出佩剑来,道:“你要是还想要这只手的话,最好把你的脏手拿开,我不会再说第二次!”

戴斗笠的男子将酒坛重重顿在桌子,道:“如果你还想要这条命的话,最好把酒放下,我不会再说第二次!”

那白面书生听他学自己说话,怒道:“你找死!”倏地一剑向那人手臂上削去!

那人身子往后一仰,手臂一斜,竟将这一剑躲了过去,白面书生见他身负武功,不敢轻敌,一连出了一十八剑,剑剑是杀招,然而全被那人躲了过去,更令他惊讶的是,那人的手一直抓着他的衣角,从未放开。

这白面书生名叫王落第,江湖人称落第秀才,然而他并不是真正的秀才,只是喜欢这一身打扮而已。

王落第虽然算不上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但他自幼学剑,至今为止,已有三十多年。当地的人没一个不知道他落第秀才的名号,就连与他交过手的人里,也有不少对他称赞有加,而如今一十九剑出去,全部落空,而对方的屁股竟然都没有离开过板凳。

在王落第交过手的人里,还从来没有一个,能如此轻易就躲掉他的一十九剑。王落第心下骇然,紧紧攥住剑柄,死死盯着眼前这个酒鬼,颤声道:“你到底是谁?”

在场诸人也都看到了刚才那一幕,个个惊奇万分,虽说这王落第的本事尚未达到江湖一流高手的水准,但如此近距离连出一十九剑,却被对方轻松躲过,恐怕连江湖上的一流高手,都未必能如他这般轻松自若。

这人到底是谁?众人心底都生出了同一个疑问。

小二怕出事,忙蹿到后厨,将云天行掌柜叫了出来。云天行掌柜见两人这架势,也不敢离得太近,免得刀剑无眼,反把他自己给伤了。

“两位客官息怒,有话坐下好好来说,何必动刀动剑,伤了和气。”

王落第自认不是此人的对手,正好掌柜给了个台阶,他忙收了剑,将酒坛放下,陪笑道:“阁下好身手,这酒还是留着阁下自己喝吧。在下王落第,江湖人称落第秀才的便是,敢问阁下尊姓大名,能否告知一二?”

那戴斗笠的人见王落第将酒坛放回,便松了手,仰头灌了一口酒,却什么也没说。

王落第尴尬一笑,施了一礼,转身归坐。

这时,一个满脸疤痕的刀客站了出来,指着那名戴斗笠的男子叫道:“他是蜃楼的人!”

第八百四十章 身份

仇涯子见何太急支支吾吾,执意不肯说出事情原委,无奈叹了口气。

何太急根本不知该从何说起,难道要他当着这几百号人诉说自己冒名采花的不耻经历?近日他在泉城没少干这类见不得人的勾当,保不齐这其中就有王府护卫的家眷,到时又会出现何种状况,他不敢想象!而且他刚被云天行斩掉一臂,此时疼痛涌上心头,更无和解的打算。

冯必死见两方人对峙不前,心头有些不耐烦,道:“仇教主,你不要以为这小子有多厉害,刚才我让着他呢。你老人家可看好了,这次我要在他胸口戳一个大窟窿。”说罢,未征得仇涯子同意,便朝云天行攻过去。

仇涯子微微皱眉,心道:“这阴阳二圣野性不改,若如此放任不管,以后定会坏了大事。不过,刚才只听说这小子能与冯必死相斗不败,我没有亲眼见到,这次正好再看一看他到底有没有资格值得我亲自拉拢。”

“老白,我来助你!”

菅无生见两人斗在一起,舞着判官笔便要上前相助。冯必死刚才吃了个闷亏,正想争回点颜面,忙喝道:“不用你来,一个人收拾他绰绰有余!”

菅无生知道他的性子,摇了摇头,只好作罢。转头望去,只见阿笙正坐在地上,焦急地望着打斗的两人。菅无生心头微动,暗想:“这小子被老白缠住,我何不趁此机会,跟这小丫头过上两招。”抬眼望去,见后面正有几间木屋。菅无生眯眼一笑,将判官笔收起,朝阿笙走去。

阿笙正集中精神观看打斗,直到菅无生走到她身前才注意到,不由吓了一跳,喝道:“你给我站住!再敢往前走一步,小心我毒死你!”

菅无生嬉笑道:“小丫头,你们九幽谷的人本事是不小,可你现在动都动不了,只有任我采撷的份,你拿什么毒我?”

阿笙冷笑道:“谁说动不了便不能下毒了,你要是敢碰我,保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菅无生搓了搓手,阴笑道:“本人没有别的爱好,就好一个色字。丫头你娇美如花,秀色可餐,既然让我遇上了,岂有不碰之理?有毒又如何,扒干净,丢进水里,洗一洗不就完了?”

阿笙又羞又怒,脸颊涨得通红,恶狠狠道:“你这淫贼!还不快滚!你再敢往前一步,我立刻咬舌自尽!”

菅无生笑意更浓,搓着手,目光不断肆无忌惮地在阿笙身上扫动。

云天行见此一幕,便想前去救援,可被冯必死紧紧缠住,根本脱不开身。刚才两人打斗,云天行能顺利逃脱,多少有些侥幸,现在没有他人干扰,他仅能勉强维持不败,要他一对一杀死冯必死,那是痴人说梦。

纵使他再有天赋,可毕竟还在成长期,得到《剑意篇》也不过才几个月,能有如此进境,已是不同寻常。当然,这还要归功于他的刻苦。他自小喜剑,自小练剑,风吹不倒,雷打不动,一直坚持到现在,若没有前面这些个夜以继日的积累沉淀,便是给他一本绝世秘笈,也断无今日之造化。

云天行无法分身,只好以言语相激,道:“菅无生!你们阴阳二圣也不过如此,你师哥快撑不住啦,你再不来救他,我可要送他去见阎王爷了!”

冯必死道:“放屁!胡说八道!我几时撑不住了,明明是你处在下风!”

云天行对他不理不睬,仍朝菅无生喊道:“黑老鬼,你害怕了吗?也对,小爷我当初打得你们阴阳二鬼抱头鼠窜,现在连与我交战的勇气都没了!可以理解,可以体谅!”

菅无生明知他在故意激怒自己,可他仍被激怒了,喝道:“臭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鬼主意!你是想引我过去,救你的小情人是不是?我偏不如你的愿!嘿嘿,我要在这里当着大家的面,将她剥个精光,让大家伙都瞧瞧……”

仇涯子忽然说道:“黑护法,你可知道她是谁?”

菅无生笑道:“我管她是谁,只要落在我手里,便是天上的仙女也得乖乖就范!”

仇涯子捋须笑道:“黑护法,这丫头你动不得。”

菅无生眼珠一转,笑道:“仇教主,莫不是你老人家也看上她了?看不出来啊,平日里你威严端庄,不近女色,怎么今天还要跟我争起女人来了?罢了,罢了,既然仇教主喜欢,我便将她让给你了!”最后这句话他故意加重了语气,明显是在提醒仇涯子,女人可以给你,你应该给我一点补偿,这样才公平!

仇涯子道:“黑护法会错意了,这丫头是君来未过门的媳妇,老夫正在与她家长辈商定他们的婚事,此事没有提前告知诸位,黑护法不认得她,也在情理之中啊。”

菅无生一怔,暗想:“这仇涯子爱子如命,我若临幸了他儿媳妇,他还不得跟我拼命?何不就此做个顺水人情,到时再跟他多讨几个异域女子也就是了。”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倒是我鲁莽了。既然如此,那便将她交由仇教主处置,拜堂也好,入洞房也好,可不关我的事了,哈哈!”

仇涯子笑道:“前几日正有几位西域女弟子赶来中原寻我,老夫杂事太多,无暇传她们武艺,黑护法武功高,闲暇多,不知可否代劳啊?”

菅无生哪会听不出这话中含义,他归真教是西域第一大教,那异域虔诚女弟子岂会少了?单是上次送来那两个,都差点让他魂归故里。

面对仇教主的慷慨大方,他菅无生喜之不尽,但必要的客套还是要有的,嘴上说道:“我武艺平平,怕是会误人子弟,仇教主不如亲为啊!”

仇涯子冷声道:“难道黑护法连这点小忙都不肯帮吗?”

菅无生喜不自禁,道:“既然如此,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众护卫不知其中缘故,自然听不出来两人话中含义。

菅无生笑道:“卓少主丰神俊逸,有如天神下凡,又是归真教未来的主人,可不知这丫……姑娘是什么来头?”

仇涯子捋须笑道:“她是现任九幽谷主的亲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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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一章 青霜沐雨斩妖邪(一)

外面大雨不止,客栈内也一副剑拔弩张的态势,那满脸疤痕的刀客正想动手,忽见一个青衣道人自角落里走出来,手里拄着一杆七彩幡,面皮干黄,倒是生了一副好须,不知是何许人也。

“道长,刚才你说他不是蜃楼的人,你何道理?难道你认得他?”

那黄脸道人笑了笑,道:“贫道不认得他,不过,贫道认识蜃楼的人。”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一惊,如果这道人认识蜃楼那些人,那岂不就等于说他自己就是蜃楼的人?

忽有一人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指着黄脸道人叫道:“我认得他,他就是个那个自号大罗真人的张仙!”

那满脸疤痕的刀客向黄脸道人打量了几眼,道:“我听说那张仙在皇城纵火,已被十大名捕捉住,在行刑台上先一步遭了天谴,怎么可能还活着?”

先一人道:“可不就是他吗,上一次九幽谷主托人给我们帮主送信,说黑风岭一带有蜃楼的人出没,邀我们联手抗敌。帮主带我们赶到那里,与九幽谷的厉长老他们汇合后,一路追着九幽谷主他们留下的记号赶去,谁知半道上正撞见映月山庄颜庄主在与这道人打斗,后来听颜庄主说,张仙并没有死,而且已经加入了蜃楼,就是眼前这个道人,半点也不假!”

那满脸疤痕的刀客一听这话,脸色立刻沉了下来,眯起眸子瞧着张仙,道:“他说的可都是真的?”

那黄脸道人的确就是张仙。他听说这里新开了一家云天行客栈,而客栈的掌柜也叫云天行,他还当那日云天行堕崖没死,特意赶来探个究竟,哪知竟是一个被金钱冲昏了头的商人借势捞金,觉得有趣,便在这里歇下了,想看看那些慕名而来的人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张仙听这刀客发问,便如实答道:“他说的都是真的,我的确就是张仙,不过,有一点需要改正。”

那满脸疤痕的刀客横刀护在身前,满脸警惕之色,道:“什么?”

张仙道:“大罗真人是在我道法初成时的一个称呼,现在,我更喜欢称呼自己为大罗真仙。”

那满脸疤痕的刀客挺刀一指,叫道:“你这妖道所到之处不是水患便是火灾,害得多少人流离失所,没了家宅,如今竟还敢在这里现身,可是活腻了吗?”

张仙笑道:“贫道乃天上仙人降世,尔等凡夫俗子,岂能伤我?”

那刀客目光骤然冷冽,大叫一声,飞步蹿出,刀光一闪,已向张仙迎头斩去!

张仙面露微笑,没有半分惧意,只往身旁侧了侧身子,已将这一刀轻松躲过,顺势拿七彩琉璃幡往那刀客腹上一撞,那刀客闷哼一声,人已倒飞了出去,一连撞塌了两张桌子。

张仙见他在菜汤里挣扎,笑道:“尔等凡夫俗子,是伤不了贫道的。”

那刀客羞恼至极,从菜汤里挣扎起来,怒道:“妖道!今日老子就算拼上这条性命,也要拖着你一起去见阎王!”说罢,又挥刀向张仙砍来!

张仙呵呵一笑,待他到了近处,舞动七彩琉璃幡,又将那刀客给打飞了出去。

那刀客见他不杀自己,只是连番戏辱,早已红了眼,从地上爬起来,又冲了上去,只过了不到十招,又被张仙给打了回来。

虽然众人都在口头上说憎恨蜃楼逆贼,恨不得生啖其骨,生食其肉,但眼见蜃楼的人在此大显身手,却没了胆气,只眼睁睁看着那刀客冲上去,又被打回来,如此往复。

那女子虽然恼恨这刀客冤枉自己的同伴,但其初衷却是好的,如今见他被张仙连番折辱,心中侠气横生,拍桌叫道:“你这妖道,未免也太猖狂了,你当在座的都是木头吗?”

张仙笑道:“难道他们不是木头吗?”

那女子见众人个个垂头耷耳,没了当初的那份活气,明显是怕殃及自身,她冷哼一声,张弓搭箭,瞄准张仙,道:“你既然敢承认自己是蜃楼的人,想必已经做好必死的觉悟了吧?”

张仙伸手道:“姑娘,且慢动手!贫道正缺一个丹童,我看姑娘倒是个不错的人选,要不要考虑考虑?”

那女子道:“你们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逆贼,本姑娘正愁找你们不到,今日你自己送上门来,倒替本姑娘省去了不少工夫。你自己说吧,这一箭该射你哪?”

张仙摇手道:“姑娘先把箭收了,有话好好说。”

那女子冷声道:“本姑娘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你自己不肯挑地方,本姑娘便自己选一个。”说着,已将弯弓拉成了满月。

张仙见这女子不好说话,请她做丹童的事多半没戏,便道:“姑娘,刚才贫道想请你做丹童,这才好言好语,你若真敢拿箭射贫道,可不要怪贫道不留情面!”

“嗖——”

那女子一松手,羽箭已如流星般飞了出去,张仙一惊,忙闪身躲避,可如此近的距离,他哪里躲得掉?羽箭从他耳边擦过,顿时将他的耳垂擦出了一个破口。

张仙伸手一摸,见出了血,大怒道:“你这女子好生野蛮!贫道好意邀你做丹童,你不领情便罢,却还要拿弓箭射杀贫道,真当贫道是好惹的吗?”纵身跳到那女子身前,一把向她抓了过去!

那女子见张仙身手矫健,倒是吃了一惊,忙向后跳开,手拈一箭,嗖的一声,又射了出去。

这一箭虽然没有射中张仙,却也是紧擦着他的肩头过去的。张仙见这女子箭法入神,不敢小视,舞起七彩琉璃幡,向她腰际穴位打去!

那女子惯用弓箭,若被人近了身,一身本事便要大打折扣,何况这张仙成名已久,非寻常之辈可比,两人只过了三十余招,那女子便被逼到了墙边,退无可退。

张仙舞幡将那女子退路尽数封死,道:“贫道对女子向来不忍下重手,可姑娘却箭箭要人性命,贫道若再留手下去,指不定几时便被姑娘一箭射穿,那可大大不值了,所以,只好委屈姑娘你,先去死吧!”说罢,已举幡向那女子迎头打了下去!

第八百四十二章 青霜沐雨斩妖邪(二)

那女子已被张仙逼到墙边,没了退路,眼见那七彩幡便要砸下来,可就在这时,头戴斗笠的男子忽然起身,脚步一动,已挡在了那女子身前,这一幡打来,不但没打到人,反被那男子先一把给抓住了。

张仙见他身法好快,心下骇然,嘴上却笑道:“前几日贫道有一位朋友说他的斗笠被人抢了,贫道还以为只是一个玩笑,今日见到你戴着他的斗笠,贫道方知是真。不过,你是来还斗笠的吗?”

那男子缓缓抬起了头,斗笠下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张仙只向那双眼睛望了一眼,便浑身打了个战栗,失声道:“你是谁?!”

那男子缓缓摘下斗笠,抛在一旁,道:“你看我是谁!”

斗笠下是一张满布沧桑的脸,鬓角已然斑白,脸上还留着些许醉意。

张仙一看到这张脸,脸色唰的一下沉了下来,叫道:“你是叶孤鸾?!”

叶孤鸾的手已按上青霜剑,冷冷道:“看来你还认得我,十年前的那笔账,是不是该结一下了?”

张仙猛地将七彩琉璃幡从叶孤鸾手中抽回,破窗而走!

叶孤鸾目光骤然冷冽,霎时间,满屋寒气逼人,就连杯盘上都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青霜出鞘!一声凤鸣响起,叶孤鸾的人已消失在了屋内!

原本客栈的窗户是关上的,如今被张仙打破,外面的风和雨一起涌了进来,屋中寒意再上一层!

客栈里死一般的寂静,唯有风雨声!

谁又能想到,这个浑身湿漉漉的酒鬼竟是大名鼎鼎的破天寒剑!

昔日叶孤鸾孤身闯入四海盟,连杀四海盟正副三位盟主,四海盟群龙无首,一夜之间瓦解溃散,此等壮举,谁人能比?

那落第秀才回想起刚才夺酒那一幕,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拳头紧紧攥起,就连指甲都已深深地嵌进了肉里。

倒不是他与叶孤鸾有仇,他只是觉得羞惭至极,同时又有一些后怕。如果早知这人是叶孤鸾,就是借他八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去拿他的酒。还好对方没下杀手,不然,他哪里还有命在?

与叶孤鸾在一起的那名女子自然便是长安三杰中的芙蓉神箭何绣衣。

叶孤鸾本以为云天行早在十多年前就已死了,突然听到他还活着的消息,又惊又喜,四下打探他的下落,却一无所获。

就在他欣喜之时,江湖上突然又传开了云天行力战蜃楼几大高手,而后跌落断肠崖身死的消息,叶孤鸾悲上心头,借酒浇愁,连日醉倒不醒。

长安三杰感念叶孤鸾救朵儿之恩,见他日日醉酒,心下不忍,便叫何绣衣陪他来断肠崖边看一看,虽然可能会勾起一些伤心事,但总比一日一日醉倒要好。

何绣衣怕他路上喝酒,专挑远路和偏僻的地方走,叶孤鸾一路无酒可饮,这才清醒了几日。

两人在路上听说这里新开了一家客栈,而客栈的掌柜恰好就叫云天行。叶孤鸾非要来这里看个究竟,何绣衣不好劝阻,便偷偷去打听了一番,原来客栈的掌柜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人,与云天行恰巧同名而已。

她把这件事说给叶孤鸾听,叶孤鸾不信,便找了几个当地人来问,连问了十多个人,与何绣衣说的一点不差,这才信了。

两人本想转路直奔断肠崖,奈何天降大雨,离客栈也近了,便顺道进来躲雨,不想竟发生了这些事。

那满脸疤痕的刀客见叶孤鸾追张仙去了,挺刀叫道:“那妖道会使邪术,十分厉害。当年十大名捕中的三位联手,这才将他给擒住,如今叶大侠孤身一人追去,怕是要吃亏。不怕死的带上家伙,同去助叶大侠一臂之力!”

虽说众人畏惧张仙,但叶孤鸾的出现,无疑让他们吃了一枚定心丸。他们何尝不想与叶孤鸾并肩作战,共抗蜃楼,奈何他们的武艺比不得叶孤鸾,若是现在冲上去帮忙,怕是徒惹人笑话。那满脸疤痕的刀客一喊,正合了众人的心意,一时间,客栈里呼声四起,人人都要争着出去帮忙。

何绣衣哪会看不出他们的心思,刚才那刀客被张仙打得站不起身,也没见谁站出来帮忙,现在叶孤鸾出手了,他们又要抢着去帮忙,分明是想借势出头,这根这家客栈的掌柜有什么分别?

何绣衣摇了摇头,道:“你们还是留在这里吧,如果连他都对付不了的人,你们去了又能帮得上什么忙?”

听何绣衣这么说,众人一阵羞惭,又乖乖地坐了回去。

王落第冷哼一声,道:“既然帮不上忙,那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倒不如回家逗猫玩去。”说罢,起身便走。

他刚走到门前,便见一人大步踏了进来,正是叶孤鸾。

王落第脸色微变,随即笑了笑,阴阳怪气地说道:“叶大侠不是去追那大罗真人张仙了吗?怎么,没追上?也是,那张仙毕竟是天上的神仙,我等凡夫俗子又能奈……”

说到这里,王落第突然张大了嘴,到口边的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了,因为他发现,叶孤鸾手里提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正是那张仙的头!

众人也都看到了这一幕,个个呆若木鸡。

“叶大侠手里提的可是那张仙头?!”

“张仙被叶大侠杀死了?!”

“这么快?!

“这也太快了吧!”

“不愧是叶大侠!”

“哈哈,那妖道终于死了!”

“哪位朋友知道蜃楼的所在,不妨告诉了叶大侠,等明儿一早,这蜃楼多半也就没了,哈哈!”

……

客栈里响起了一片欢呼声,人人脸上挂着笑容,唯独王落第的脸色阴沉可怕。刚才他还以为叶孤鸾没追上张仙,这才想借这个机会,嘲讽他几句,哪成想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叶孤鸾并没有理会王落第,从他身旁走过,来到何绣衣面前,将人头丢在桌上,提了两坛酒,便想要走。

张仙的脑袋歪在桌上,眼睛也未闭上,何绣衣只看了一眼,便觉得有些恶心,起身叫道:“结账。”

第八百四十三章 抵账

云天行掌柜听到外面有人打斗,便和小二缩在后厨不敢出来,一听有人要结账,便要推小二出去。

那小二胆子小,知道外面有人打斗,本不敢出来,却又怕掌柜借着由头克扣工钱,只得壮着胆子出来了。

来到何绣衣面前,小二还没开口,便先看到了张仙的脑袋,叫了一声妈,连滚带爬又跑了回去。

云天行掌柜见小二慌忙跑回来,缩……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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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师父临别之际,给文天留了一句本门压箱底的保命真言,说是勤加修炼,必有奇效ps:本书中所有术法、道诀、功法秘技等,均来自本门密藏,不得真传者且勿妄自修炼。切记切记!谨之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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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目睹自己被火化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准备后事吧。”

病房外医生的声音很轻,但病床上的林羽却听得一清二楚。

可能人死之前连听觉都会变得格外灵敏吧,尤其是母亲的哭声,分外尖锐。

因为见义勇为付出生命,林羽并不是第一个,对此他并不后悔,只是觉得对不起母亲。

父亲死的早,母亲一手把他拉扯到,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如今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清海市人民医院,与母亲的生活正要明亮起来,没想到却出了这种意外。

“该死的老天。”

好人果真没有好报,林羽低声咒骂了一声,眼皮再也撑不住,缓缓合上。

“我的儿啊!”

一声凄厉的哭声猛地将林羽惊醒,他睁眼一看,发现自己此时竟然站在床尾,而母亲正扑在床上嚎啕大哭。

“妈,你哭什么,我这不好端端的在这吗?”

林羽大喜,以为自己神奇痊愈了,伸手一拍母亲,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从母亲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母亲没有丝毫的反应,依旧扑在床上痛哭。

林羽神色一变,抬头看到床上竟然还躺着一个自己,面色干瘪发青,显然已经没了生气。

我死了?

林羽低头看了眼站在床尾的自己,发现身子有些虚白,而且微微有些透明。

林羽大惊,原来人死之后真的有魂魄!新八一中文网首发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母亲都感受不到。

在护士的帮助下,母亲忍痛给林羽穿上了寿衣,随后护工把他的尸体运上了殡葬车。

母亲跟着上了车,坐在他的尸体旁,紧紧的攥着他的手,红肿的眼窝中泪水不停地往外涌,“羽儿,你放心走,妈把这边的事情办完了,立马就下去陪你。”

对于她来说,儿子就是她的全部,儿子死了,她活在世上,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一听母亲想要寻短见,林羽顿时急了,学着电影里还魂的场景躺到尸体上,但是没有任何作用,每次坐起的,都只有自己的魂魄。

车子很快到了火葬场,缴费之后,工作人员简单给林羽化了个妆,递给林羽母亲一个号码牌,接着焚化人员推着林羽的尸体去了焚化大厅。

“不要!”

当焚化人员将他的尸体推进焚化炉的刹那,林羽瞬间崩溃。

随着肉身的燃烧,林羽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弱,身上有无数淡淡的光点向四周流散而去,魂魄也正在慢慢的变淡。

与此同时,他的眼前开始闪现出另一个世界,入眼所及都是无尽的黑暗,夹杂着红通通的火焰以及凄厉的惨叫声。

地狱!

这是林羽意识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强大的恐惧感瞬间将他吞没。

他的魂魄下意识的在空中乱冲乱撞,光点仍旧不停的从他魂体中飘出,而且速率越来越快。

他眼中的地狱世界也越来越清晰,能听到下面一个神秘沙哑的声音正在呼唤他。

此时焚化炉内林羽的身体近乎燃尽了,灰烬中一块碧玉色的吊坠突然在烈火中焕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是林羽外公去世时留给他的,自小戴到现在,穿寿衣的时候,母亲特意没有摘下来。

吊坠光芒越来越盛,随后砰的一声破裂,一缕碧绿色的光影猛地从吊坠中窜出,一下附着到了林羽的魂魄上。

紧接着他脑海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我乃你祖上圣人,从今日起,你便是我传人,得我医道术法,悬壶济世,渡人渡己”

随后声音消散,庞大的信息量陡然间充斥进林羽的脑海,医道玄术、修行法诀及祖上的一些游历经验一股脑的涌入了林羽的脑海中。

着脑海中的信息,林羽感觉十分兴奋,仿佛打开了一新世界的大门。

但这股兴奋劲转瞬即逝,得到秘术传承又有何用,自己已经是个马上要下地狱的死人了。ァ新ヤ~8~1~中文網<>

这个念头闪过,林羽脑海中突然跳出一条有关还魂术的记忆。

记忆显示,通过还魂术,死去后魂魄未散的人可以附体重生。

但是林羽的肉身已经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了,不过好在关于肉身损坏的还魂方法也有记录,“肉身陨灭,化鬼,觅**,后附之。”

林羽倒吸了一口冷气,意思是说自己肉身损坏,要想复活的话,只能通过还魂术化为鬼,找别人的肉身附体。

要知道在人类的意识里,鬼可是邪恶的化身啊,况且自己要是上了别人的身,不相当于变相剥夺了别人的生命吗?

犹豫的功夫,林羽的魂魄已经越来越淡,只剩下了一道幻影,耳边的声音也愈发的清晰。

林羽咬咬牙,看着接连被推进焚化大厅的尸体,突然来了主意,死人不行,那活死人应该可以吧?

数分钟后,林羽来到了清海市最大的植物人托养中心。

很多植物人是没有意识的,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他们活着的只有身体,林羽认为,选这种人附身,就不算杀人。

起先林羽还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的找过去,寻找合适的身体。

但发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淡薄,很快将要消弭殆尽,那个来自地狱的呼唤声也越来越急促。

林羽来不及多做思考,瞅准一个二十来岁的男性植物人,念起还魂术,陡然间化为一缕白烟,奋不顾身的钻了进去。

“你逃不掉的!”

与此同时,耳边的呼唤声陡然变成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林羽便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等林羽再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强光刺眼,过了片刻才适应过来,低头一看,自己正躺在病房里。

成功了!

林羽兴奋的差点叫出来,猛地坐起,看了眼自己的新身体,迫不及待的撕掉手上的针管,接着跳下了床,但脚一落地,身子一个踉跄摔到了地上。

可能因为长时间躺着的原因,这个年轻人的肌肉有些轻微的萎缩。

林羽踉跄着爬起来,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日历,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了,触摸着床和墙壁,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冰冷温度,感觉就跟做梦一样,自己昨天才死,没想到今天又复活了。

稍微活动下,适应了这具新身体,接着他便迫不及待的冲出了医院,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去见自己的母亲。

此时包子店里挤满了人,十几个小混混叫嚣着让林羽母亲还钱。

为了给林羽做手术,林羽母亲被迫借了十几万的高利贷,得知林羽死了,小混混们便急不可耐的来讨债了。

“你们放心,我这几天就把店卖了,拿到钱就还给你们,求你们先离开吧。”

林羽母亲红肿着双眼恳求道,希望赶快把他们打发走,儿子刚走,她不希望他走的不安宁。

“草,你这个破店才值几个钱,你儿子都死了,我们一走,你要是跑了我们管谁要钱去?”领头的黄毛混混骂骂咧咧道。

“你们放心,我肯定不会跑的,我凑够钱,马上就还给你们。”

“不行,今天说什么我们也要拿到钱!”黄毛不依不饶。

“可是我现在真的没钱,你们也知道,为了给我儿子治病,钱都花光了”

林羽母亲心如刀割,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没钱也行,这样吧,你把你家那栋破房子过户给我们吧,就当还债了。”黄毛眼睛滴溜一转,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林羽母亲微微一怔,房子是林羽外公留下的,虽然有些老旧,但是地段很好,按照清海现在的房价,起码能卖个两三百万,他们这简直是在明抢啊。网电脑端:/

但是现在儿子死了,家也就没了,留着房子还有什么意义呢,还清债,自己也就能安心的去了。

想到这里,林羽母亲万念俱灰的点点头,刚要答应,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不行!我们家房子起码值几百万,你们这是抢劫!”

紧接着林羽驾驭着他的新身体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的,哪来的野崽子,关你屁事!”黄毛气不打一出来,看着林羽身上的病号服,还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神经病,冲过来扬手就是一巴掌。

林羽下意识一躲,伸手一推,黄毛整个人瞬间飞了出去,飞了足足有五六米远,在空中划过一到弧线,砰的摔到了里面的桌子上。

“给老子弄死他!”

黄毛捂着胸口惨叫了两声,随后一声令下,其他十几个混混立马冲了上来,围着林羽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林羽连忙抬手还击。

接着包子店里响起了一片哀嚎声,小混混们惨叫连连。

他们十几个人一起上,竟然连林羽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而林羽的拳脚打在他们身上,就如同被车撞了一般。

只需要一拳,他们便疼的起不了身。

林羽自己也无比震惊,都说鬼上身力大无穷,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而且这些人的动作在他眼里显得十分缓慢,很好躲避。

“报警!报警!”

黄毛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他见过能打的,但是没见过这么能打的,简直非人类啊。

一听要报警,林羽母亲赶紧冲过来抓住林羽的手,急声道:“小伙子,他们要报警了,你快走吧,这里我来处理。”

“妈,你说的什么话啊,我哪儿能扔下您啊。”

林羽高兴地眼泪都要出来了,还能活着见到老妈,真是太好了。

听到他的称呼,母亲微微一怔,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看着母亲的眼神,林羽瞬间醒悟了过来,自己是活过来了,但是却换了一副身体,母亲根本不认识自己。网电脑端:/

“不好意思阿姨,看到您我就想起了我妈,所以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您别介意。”

林羽怕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吓坏母亲,急忙编了个瞎话。

“没关系,小伙子,你快走吧,我们家的事不能连累你。”林羽母亲一边说,一边把他往外推。

林羽没答话,摸起桌上的筷子一扔,筷子飞速射向黄毛,砰的一声,将黄毛刚按上110的手机钉到了墙上。

黄毛吓得脸都白了,墙上的筷子离着自己耳朵也就一厘米,要是稍微出点偏差,那钉在墙上的可就是自己的脑袋。

“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黄毛吓得顿时惨叫了起来,声音里说不出的委屈,明明是他们先欠自己钱的啊。

“别嚷嚷了,这钱我替秦阿姨还!”

林羽冷声说道,既然自己复活了,那这些债理应由自己来还。

“小伙子,这怎么能行,你我第一次见,怎么能让你替我还钱?”林羽母亲有些疑惑的看着林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伙子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对于林羽知道她姓氏这点,她并不吃惊,儿子见义勇为付出生命的事情好多网友都知道,她的姓名和联系方式也都被扒了,很多好心人都要来给儿子送行,她都谢绝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那你把钱给我们吧。”黄毛可不管林羽为什么替别人还钱,只要能拿到钱,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给我三天时间。”林羽说道。

“”黄毛有些无语,说的这么牛逼,还以为立马就能把钱拿出来呢。

“怎么?你不相信我?”

见黄毛没说话,林羽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冰冷。

“相信,相信,不过大哥您得跟我说下您的名字吧?”看着林羽冰冷的眼神,黄毛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名字?

对啊,早上走的急,连这个人的名字都没来的及看呢。

“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这样,三天后,还是这里,你只管过来,我到时候连本带利一起还给你。”

林羽之所以这么有底气,全赖自己这具身体。

他心想既然能住在托养中心,这个年轻人家里再普通,起码也能拿个十几二十万出来吧,先要来用用,等自己赚了钱,再还回去。

见识过林羽的身手,黄毛也不敢多说什么,刚要点头答应,突然眼神怔怔的望向店外,好似被什么吸引住了一般。

林羽也好奇的跟着往外看去,只见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一辆红色的宝马x5,车门一开,迈出来一截白皙修长的美腿,随后车上下来一个身材高挑,身穿白色波西米亚长裙的美女。

/9/

长裙美女拨了下乌黑的长发,摘下墨镜,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容颜简直惊为天人,黄毛和他一帮手下都看呆了。

林羽不禁也被吸引了,这个美女相貌和气质确实都属于极品。

长裙美女抬头看了眼包子铺,微微皱了皱眉头,接着快步走了进来。

/9/

“美女,买包子吗,要什么馅儿的?”

林羽不由的脱口而出,以前老帮母亲卖包子,见人就这么一腔,已经成为一种条件反射了。

“你叫我什么?”长裙美女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语气不悦。

“美女啊。”

林羽觉得自己的称呼没问题,不禁有些疑惑,头一次见喊美女还有不愿意听的。

长裙美女打量他一眼,冷声道:“行啊,何家荣,昏迷两个月,连自己老婆都不认识了。”

/9/

/9/

内容试读:/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

第八百四十六章 邋遢老头

断肠崖底,一处简陋的茅屋里,红漪独坐桌旁,双手托腮,呆呆地望着下雨的窗外。

在她身后有一张木床,床上躺着一个人,正是云天行。自那日他们从断肠崖上摔下来,云天行便一直没醒,到现在为止,已有一个多月了。

红漪不知道他几时会醒,或者还能不能醒,但她知道,他只要还有一口气,她就一定会守着他,哪怕青丝变银发,沧海……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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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师父临别之际,给文天留了一句本门压箱底的保命真言,说是勤加修炼,必有奇效ps:本书中所有术法、道诀、功法秘技等,均来自本门密藏,不得真传者且勿妄自修炼。切记切记!谨之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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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目睹自己被火化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准备后事吧。”

病房外医生的声音很轻,但病床上的林羽却听得一清二楚。

可能人死之前连听觉都会变得格外灵敏吧,尤其是母亲的哭声,分外尖锐。

因为见义勇为付出生命,林羽并不是第一个,对此他并不后悔,只是觉得对不起母亲。

父亲死的早,母亲一手把他拉扯到,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如今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清海市人民医院,与母亲的生活正要明亮起来,没想到却出了这种意外。

“该死的老天。”

好人果真没有好报,林羽低声咒骂了一声,眼皮再也撑不住,缓缓合上。

“我的儿啊!”

一声凄厉的哭声猛地将林羽惊醒,他睁眼一看,发现自己此时竟然站在床尾,而母亲正扑在床上嚎啕大哭。

“妈,你哭什么,我这不好端端的在这吗?”

林羽大喜,以为自己神奇痊愈了,伸手一拍母亲,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从母亲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母亲没有丝毫的反应,依旧扑在床上痛哭。

林羽神色一变,抬头看到床上竟然还躺着一个自己,面色干瘪发青,显然已经没了生气。

我死了?

林羽低头看了眼站在床尾的自己,发现身子有些虚白,而且微微有些透明。

林羽大惊,原来人死之后真的有魂魄!新八一中文网首发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母亲都感受不到。

在护士的帮助下,母亲忍痛给林羽穿上了寿衣,随后护工把他的尸体运上了殡葬车。

母亲跟着上了车,坐在他的尸体旁,紧紧的攥着他的手,红肿的眼窝中泪水不停地往外涌,“羽儿,你放心走,妈把这边的事情办完了,立马就下去陪你。”

对于她来说,儿子就是她的全部,儿子死了,她活在世上,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一听母亲想要寻短见,林羽顿时急了,学着电影里还魂的场景躺到尸体上,但是没有任何作用,每次坐起的,都只有自己的魂魄。

车子很快到了火葬场,缴费之后,工作人员简单给林羽化了个妆,递给林羽母亲一个号码牌,接着焚化人员推着林羽的尸体去了焚化大厅。

“不要!”

当焚化人员将他的尸体推进焚化炉的刹那,林羽瞬间崩溃。

随着肉身的燃烧,林羽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弱,身上有无数淡淡的光点向四周流散而去,魂魄也正在慢慢的变淡。

与此同时,他的眼前开始闪现出另一个世界,入眼所及都是无尽的黑暗,夹杂着红通通的火焰以及凄厉的惨叫声。

地狱!

这是林羽意识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强大的恐惧感瞬间将他吞没。

他的魂魄下意识的在空中乱冲乱撞,光点仍旧不停的从他魂体中飘出,而且速率越来越快。

他眼中的地狱世界也越来越清晰,能听到下面一个神秘沙哑的声音正在呼唤他。

此时焚化炉内林羽的身体近乎燃尽了,灰烬中一块碧玉色的吊坠突然在烈火中焕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是林羽外公去世时留给他的,自小戴到现在,穿寿衣的时候,母亲特意没有摘下来。

吊坠光芒越来越盛,随后砰的一声破裂,一缕碧绿色的光影猛地从吊坠中窜出,一下附着到了林羽的魂魄上。

紧接着他脑海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我乃你祖上圣人,从今日起,你便是我传人,得我医道术法,悬壶济世,渡人渡己”

随后声音消散,庞大的信息量陡然间充斥进林羽的脑海,医道玄术、修行法诀及祖上的一些游历经验一股脑的涌入了林羽的脑海中。

着脑海中的信息,林羽感觉十分兴奋,仿佛打开了一新世界的大门。

但这股兴奋劲转瞬即逝,得到秘术传承又有何用,自己已经是个马上要下地狱的死人了。

这个念头闪过,林羽脑海中突然跳出一条有关还魂术的记忆。

记忆显示,通过还魂术,死去后魂魄未散的人可以附体重生。

但是林羽的肉身已经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了,不过好在关于肉身损坏的还魂方法也有记录,“肉身陨灭,化鬼,觅**,后附之。”

林羽倒吸了一口冷气,意思是说自己肉身损坏,要想复活的话,只能通过还魂术化为鬼,找别人的肉身附体。

要知道在人类的意识里,鬼可是邪恶的化身啊,况且自己要是上了别人的身,不相当于变相剥夺了别人的生命吗?

犹豫的功夫,林羽的魂魄已经越来越淡,只剩下了一道幻影,耳边的声音也愈发的清晰。

林羽咬咬牙,看着接连被推进焚化大厅的尸体,突然来了主意,死人不行,那活死人应该可以吧?

数分钟后,林羽来到了清海市最大的植物人托养中心。

很多植物人是没有意识的,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他们活着的只有身体,林羽认为,选这种人附身,就不算杀人。

起先林羽还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的找过去,寻找合适的身体。

但发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淡薄,很快将要消弭殆尽,那个来自地狱的呼唤声也越来越急促。

林羽来不及多做思考,瞅准一个二十来岁的男性植物人,念起还魂术,陡然间化为一缕白烟,奋不顾身的钻了进去。网手机端:https://

“你逃不掉的!”

与此同时,耳边的呼唤声陡然变成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林羽便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等林羽再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强光刺眼,过了片刻才适应过来,低头一看,自己正躺在病房里。

成功了!

林羽兴奋的差点叫出来,猛地坐起,看了眼自己的新身体,迫不及待的撕掉手上的针管,接着跳下了床,但脚一落地,身子一个踉跄摔到了地上。

可能因为长时间躺着的原因,这个年轻人的肌肉有些轻微的萎缩。

林羽踉跄着爬起来,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日历,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了,触摸着床和墙壁,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冰冷温度,感觉就跟做梦一样,自己昨天才死,没想到今天又复活了。

稍微活动下,适应了这具新身体,接着他便迫不及待的冲出了医院,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去见自己的母亲。

此时包子店里挤满了人,十几个小混混叫嚣着让林羽母亲还钱。

为了给林羽做手术,林羽母亲被迫借了十几万的高利贷,得知林羽死了,小混混们便急不可耐的来讨债了。

“你们放心,我这几天就把店卖了,拿到钱就还给你们,求你们先离开吧。”

林羽母亲红肿着双眼恳求道,希望赶快把他们打发走,儿子刚走,她不希望他走的不安宁。

“草,你这个破店才值几个钱,你儿子都死了,我们一走,你要是跑了我们管谁要钱去?”领头的黄毛混混骂骂咧咧道。

“你们放心,我肯定不会跑的,我凑够钱,马上就还给你们。”

“不行,今天说什么我们也要拿到钱!”黄毛不依不饶。

“可是我现在真的没钱,你们也知道,为了给我儿子治病,钱都花光了”

林羽母亲心如刀割,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没钱也行,这样吧,你把你家那栋破房子过户给我们吧,就当还债了。”黄毛眼睛滴溜一转,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林羽母亲微微一怔,房子是林羽外公留下的,虽然有些老旧,但是地段很好,按照清海现在的房价,起码能卖个两三百万,他们这简直是在明抢啊。网电脑端:/

但是现在儿子死了,家也就没了,留着房子还有什么意义呢,还清债,自己也就能安心的去了。

想到这里,林羽母亲万念俱灰的点点头,刚要答应,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不行!我们家房子起码值几百万,你们这是抢劫!”

紧接着林羽驾驭着他的新身体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的,哪来的野崽子,关你屁事!”黄毛气不打一出来,看着林羽身上的病号服,还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神经病,冲过来扬手就是一巴掌。

林羽下意识一躲,伸手一推,黄毛整个人瞬间飞了出去,飞了足足有五六米远,在空中划过一到弧线,砰的摔到了里面的桌子上。

“给老子弄死他!”

黄毛捂着胸口惨叫了两声,随后一声令下,其他十几个混混立马冲了上来,围着林羽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林羽连忙抬手还击。

接着包子店里响起了一片哀嚎声,小混混们惨叫连连。

他们十几个人一起上,竟然连林羽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而林羽的拳脚打在他们身上,就如同被车撞了一般。

只需要一拳,他们便疼的起不了身。

林羽自己也无比震惊,都说鬼上身力大无穷,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而且这些人的动作在他眼里显得十分缓慢,很好躲避。

“报警!报警!”

黄毛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他见过能打的,但是没见过这么能打的,简直非人类啊。

一听要报警,林羽母亲赶紧冲过来抓住林羽的手,急声道:“小伙子,他们要报警了,你快走吧,这里我来处理。”

“妈,你说的什么话啊,我哪儿能扔下您啊。”

林羽高兴地眼泪都要出来了,还能活着见到老妈,真是太好了。

听到他的称呼,母亲微微一怔,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看着母亲的眼神,林羽瞬间醒悟了过来,自己是活过来了,但是却换了一副身体,母亲根本不认识自己。

“不好意思阿姨,看到您我就想起了我妈,所以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您别介意。”

林羽怕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吓坏母亲,急忙编了个瞎话。

“没关系,小伙子,你快走吧,我们家的事不能连累你。”林羽母亲一边说,一边把他往外推。

林羽没答话,摸起桌上的筷子一扔,筷子飞速射向黄毛,砰的一声,将黄毛刚按上110的手机钉到了墙上。

黄毛吓得脸都白了,墙上的筷子离着自己耳朵也就一厘米,要是稍微出点偏差,那钉在墙上的可就是自己的脑袋。

“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黄毛吓得顿时惨叫了起来,声音里说不出的委屈,明明是他们先欠自己钱的啊。

“别嚷嚷了,这钱我替秦阿姨还!”

林羽冷声说道,既然自己复活了,那这些债理应由自己来还。

“小伙子,这怎么能行,你我第一次见,怎么能让你替我还钱?”林羽母亲有些疑惑的看着林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伙子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对于林羽知道她姓氏这点,她并不吃惊,儿子见义勇为付出生命的事情好多网友都知道,她的姓名和联系方式也都被扒了,很多好心人都要来给儿子送行,她都谢绝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那你把钱给我们吧。”黄毛可不管林羽为什么替别人还钱,只要能拿到钱,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给我三天时间。”林羽说道。

“”黄毛有些无语,说的这么牛逼,还以为立马就能把钱拿出来呢。

“怎么?你不相信我?”

见黄毛没说话,林羽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冰冷。

“相信,相信,不过大哥您得跟我说下您的名字吧?”看着林羽冰冷的眼神,黄毛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名字?

对啊,早上走的急,连这个人的名字都没来的及看呢。

“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这样,三天后,还是这里,你只管过来,我到时候连本带利一起还给你。”

林羽之所以这么有底气,全赖自己这具身体。

他心想既然能住在托养中心,这个年轻人家里再普通,起码也能拿个十几二十万出来吧,先要来用用,等自己赚了钱,再还回去。网电脑端:/

见识过林羽的身手,黄毛也不敢多说什么,刚要点头答应,突然眼神怔怔的望向店外,好似被什么吸引住了一般。

林羽也好奇的跟着往外看去,只见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一辆红色的宝马x5,车门一开,迈出来一截白皙修长的美腿,随后车上下来一个身材高挑,身穿白色波西米亚长裙的美女。

/9/

长裙美女拨了下乌黑的长发,摘下墨镜,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容颜简直惊为天人,黄毛和他一帮手下都看呆了。

林羽不禁也被吸引了,这个美女相貌和气质确实都属于极品。

长裙美女抬头看了眼包子铺,微微皱了皱眉头,接着快步走了进来。

/9/

“美女,买包子吗,要什么馅儿的?”

林羽不由的脱口而出,以前老帮母亲卖包子,见人就这么一腔,已经成为一种条件反射了。

“你叫我什么?”长裙美女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语气不悦。

“美女啊。”

林羽觉得自己的称呼没问题,不禁有些疑惑,头一次见喊美女还有不愿意听的。

长裙美女打量他一眼,冷声道:“行啊,何家荣,昏迷两个月,连自己老婆都不认识了。”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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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试读:/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

第八百四十七章 地震了吗

红漪道:“前辈,他现在这样,见不得风雨,若要他搬出那间茅屋,又该去哪里?”

邋遢老头道:“看在你没把我捏死的份上,这间草棚就留给你们好了。你要是怕风怕雨,去山上砍点枝叶来挡一挡便是,总不能叫我老人家替你们去做这些事吧?”

红漪道:“那等晴天了,我去砍几棵小树先把四壁围上,等两个月期限到了,我再把他背过来……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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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师父临别之际,给文天留了一句本门压箱底的保命真言,说是勤加修炼,必有奇效ps:本书中所有术法、道诀、功法秘技等,均来自本门密藏,不得真传者且勿妄自修炼。切记切记!谨之慎之!

%%%%%%%%%%%%%%%%%%%%%%%%%%%%%%%%%%%

第1章目睹自己被火化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准备后事吧。”

病房外医生的声音很轻,但病床上的林羽却听得一清二楚。

可能人死之前连听觉都会变得格外灵敏吧,尤其是母亲的哭声,分外尖锐。

因为见义勇为付出生命,林羽并不是第一个,对此他并不后悔,只是觉得对不起母亲。

父亲死的早,母亲一手把他拉扯到,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如今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清海市人民医院,与母亲的生活正要明亮起来,没想到却出了这种意外。

“该死的老天。”

好人果真没有好报,林羽低声咒骂了一声,眼皮再也撑不住,缓缓合上。

“我的儿啊!”

一声凄厉的哭声猛地将林羽惊醒,他睁眼一看,发现自己此时竟然站在床尾,而母亲正扑在床上嚎啕大哭。

“妈,你哭什么,我这不好端端的在这吗?”

林羽大喜,以为自己神奇痊愈了,伸手一拍母亲,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从母亲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母亲没有丝毫的反应,依旧扑在床上痛哭。网手机端:https://

林羽神色一变,抬头看到床上竟然还躺着一个自己,面色干瘪发青,显然已经没了生气。

我死了?

林羽低头看了眼站在床尾的自己,发现身子有些虚白,而且微微有些透明。

林羽大惊,原来人死之后真的有魂魄!新八一中文网首发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母亲都感受不到。

在护士的帮助下,母亲忍痛给林羽穿上了寿衣,随后护工把他的尸体运上了殡葬车。

母亲跟着上了车,坐在他的尸体旁,紧紧的攥着他的手,红肿的眼窝中泪水不停地往外涌,“羽儿,你放心走,妈把这边的事情办完了,立马就下去陪你。”

对于她来说,儿子就是她的全部,儿子死了,她活在世上,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一听母亲想要寻短见,林羽顿时急了,学着电影里还魂的场景躺到尸体上,但是没有任何作用,每次坐起的,都只有自己的魂魄。

车子很快到了火葬场,缴费之后,工作人员简单给林羽化了个妆,递给林羽母亲一个号码牌,接着焚化人员推着林羽的尸体去了焚化大厅。

“不要!”

当焚化人员将他的尸体推进焚化炉的刹那,林羽瞬间崩溃。

随着肉身的燃烧,林羽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弱,身上有无数淡淡的光点向四周流散而去,魂魄也正在慢慢的变淡。

与此同时,他的眼前开始闪现出另一个世界,入眼所及都是无尽的黑暗,夹杂着红通通的火焰以及凄厉的惨叫声。

地狱!

这是林羽意识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强大的恐惧感瞬间将他吞没。

他的魂魄下意识的在空中乱冲乱撞,光点仍旧不停的从他魂体中飘出,而且速率越来越快。

他眼中的地狱世界也越来越清晰,能听到下面一个神秘沙哑的声音正在呼唤他。

此时焚化炉内林羽的身体近乎燃尽了,灰烬中一块碧玉色的吊坠突然在烈火中焕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是林羽外公去世时留给他的,自小戴到现在,穿寿衣的时候,母亲特意没有摘下来。

吊坠光芒越来越盛,随后砰的一声破裂,一缕碧绿色的光影猛地从吊坠中窜出,一下附着到了林羽的魂魄上。

紧接着他脑海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我乃你祖上圣人,从今日起,你便是我传人,得我医道术法,悬壶济世,渡人渡己”

随后声音消散,庞大的信息量陡然间充斥进林羽的脑海,医道玄术、修行法诀及祖上的一些游历经验一股脑的涌入了林羽的脑海中。

着脑海中的信息,林羽感觉十分兴奋,仿佛打开了一新世界的大门。

但这股兴奋劲转瞬即逝,得到秘术传承又有何用,自己已经是个马上要下地狱的死人了。

这个念头闪过,林羽脑海中突然跳出一条有关还魂术的记忆。

记忆显示,通过还魂术,死去后魂魄未散的人可以附体重生。

但是林羽的肉身已经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了,不过好在关于肉身损坏的还魂方法也有记录,“肉身陨灭,化鬼,觅**,后附之。”

林羽倒吸了一口冷气,意思是说自己肉身损坏,要想复活的话,只能通过还魂术化为鬼,找别人的肉身附体。

要知道在人类的意识里,鬼可是邪恶的化身啊,况且自己要是上了别人的身,不相当于变相剥夺了别人的生命吗?

犹豫的功夫,林羽的魂魄已经越来越淡,只剩下了一道幻影,耳边的声音也愈发的清晰。

林羽咬咬牙,看着接连被推进焚化大厅的尸体,突然来了主意,死人不行,那活死人应该可以吧?

数分钟后,林羽来到了清海市最大的植物人托养中心。

很多植物人是没有意识的,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他们活着的只有身体,林羽认为,选这种人附身,就不算杀人。

起先林羽还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的找过去,寻找合适的身体。

但发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淡薄,很快将要消弭殆尽,那个来自地狱的呼唤声也越来越急促。

林羽来不及多做思考,瞅准一个二十来岁的男性植物人,念起还魂术,陡然间化为一缕白烟,奋不顾身的钻了进去。

“你逃不掉的!”

与此同时,耳边的呼唤声陡然变成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林羽便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等林羽再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强光刺眼,过了片刻才适应过来,低头一看,自己正躺在病房里。

成功了!

林羽兴奋的差点叫出来,猛地坐起,看了眼自己的新身体,迫不及待的撕掉手上的针管,接着跳下了床,但脚一落地,身子一个踉跄摔到了地上。

可能因为长时间躺着的原因,这个年轻人的肌肉有些轻微的萎缩。

林羽踉跄着爬起来,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日历,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了,触摸着床和墙壁,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冰冷温度,感觉就跟做梦一样,自己昨天才死,没想到今天又复活了。

稍微活动下,适应了这具新身体,接着他便迫不及待的冲出了医院,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去见自己的母亲。

此时包子店里挤满了人,十几个小混混叫嚣着让林羽母亲还钱。

为了给林羽做手术,林羽母亲被迫借了十几万的高利贷,得知林羽死了,小混混们便急不可耐的来讨债了。

“你们放心,我这几天就把店卖了,拿到钱就还给你们,求你们先离开吧。”

林羽母亲红肿着双眼恳求道,希望赶快把他们打发走,儿子刚走,她不希望他走的不安宁。

“草,你这个破店才值几个钱,你儿子都死了,我们一走,你要是跑了我们管谁要钱去?”领头的黄毛混混骂骂咧咧道。

“你们放心,我肯定不会跑的,我凑够钱,马上就还给你们。”

“不行,今天说什么我们也要拿到钱!”黄毛不依不饶。

“可是我现在真的没钱,你们也知道,为了给我儿子治病,钱都花光了”

林羽母亲心如刀割,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没钱也行,这样吧,你把你家那栋破房子过户给我们吧,就当还债了。”黄毛眼睛滴溜一转,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林羽母亲微微一怔,房子是林羽外公留下的,虽然有些老旧,但是地段很好,按照清海现在的房价,起码能卖个两三百万,他们这简直是在明抢啊。网电脑端:/

但是现在儿子死了,家也就没了,留着房子还有什么意义呢,还清债,自己也就能安心的去了。

想到这里,林羽母亲万念俱灰的点点头,刚要答应,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不行!我们家房子起码值几百万,你们这是抢劫!”

紧接着林羽驾驭着他的新身体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的,哪来的野崽子,关你屁事!”黄毛气不打一出来,看着林羽身上的病号服,还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神经病,冲过来扬手就是一巴掌。

林羽下意识一躲,伸手一推,黄毛整个人瞬间飞了出去,飞了足足有五六米远,在空中划过一到弧线,砰的摔到了里面的桌子上。

“给老子弄死他!”

黄毛捂着胸口惨叫了两声,随后一声令下,其他十几个混混立马冲了上来,围着林羽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林羽连忙抬手还击。

接着包子店里响起了一片哀嚎声,小混混们惨叫连连。

他们十几个人一起上,竟然连林羽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而林羽的拳脚打在他们身上,就如同被车撞了一般。

只需要一拳,他们便疼的起不了身。

林羽自己也无比震惊,都说鬼上身力大无穷,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而且这些人的动作在他眼里显得十分缓慢,很好躲避。

“报警!报警!”

黄毛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他见过能打的,但是没见过这么能打的,简直非人类啊。

一听要报警,林羽母亲赶紧冲过来抓住林羽的手,急声道:“小伙子,他们要报警了,你快走吧,这里我来处理。”

“妈,你说的什么话啊,我哪儿能扔下您啊。”

林羽高兴地眼泪都要出来了,还能活着见到老妈,真是太好了。

听到他的称呼,母亲微微一怔,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看着母亲的眼神,林羽瞬间醒悟了过来,自己是活过来了,但是却换了一副身体,母亲根本不认识自己。

“不好意思阿姨,看到您我就想起了我妈,所以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您别介意。”

林羽怕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吓坏母亲,急忙编了个瞎话。

“没关系,小伙子,你快走吧,我们家的事不能连累你。”林羽母亲一边说,一边把他往外推。

林羽没答话,摸起桌上的筷子一扔,筷子飞速射向黄毛,砰的一声,将黄毛刚按上110的手机钉到了墙上。

黄毛吓得脸都白了,墙上的筷子离着自己耳朵也就一厘米,要是稍微出点偏差,那钉在墙上的可就是自己的脑袋。

“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黄毛吓得顿时惨叫了起来,声音里说不出的委屈,明明是他们先欠自己钱的啊。ァ新ヤ~8~1~中文網<>

“别嚷嚷了,这钱我替秦阿姨还!”

林羽冷声说道,既然自己复活了,那这些债理应由自己来还。

“小伙子,这怎么能行,你我第一次见,怎么能让你替我还钱?”林羽母亲有些疑惑的看着林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伙子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对于林羽知道她姓氏这点,她并不吃惊,儿子见义勇为付出生命的事情好多网友都知道,她的姓名和联系方式也都被扒了,很多好心人都要来给儿子送行,她都谢绝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那你把钱给我们吧。”黄毛可不管林羽为什么替别人还钱,只要能拿到钱,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给我三天时间。”林羽说道。

“”黄毛有些无语,说的这么牛逼,还以为立马就能把钱拿出来呢。

“怎么?你不相信我?”

见黄毛没说话,林羽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冰冷。

“相信,相信,不过大哥您得跟我说下您的名字吧?”看着林羽冰冷的眼神,黄毛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名字?

对啊,早上走的急,连这个人的名字都没来的及看呢。

“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这样,三天后,还是这里,你只管过来,我到时候连本带利一起还给你。”

林羽之所以这么有底气,全赖自己这具身体。

他心想既然能住在托养中心,这个年轻人家里再普通,起码也能拿个十几二十万出来吧,先要来用用,等自己赚了钱,再还回去。

见识过林羽的身手,黄毛也不敢多说什么,刚要点头答应,突然眼神怔怔的望向店外,好似被什么吸引住了一般。

林羽也好奇的跟着往外看去,只见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一辆红色的宝马x5,车门一开,迈出来一截白皙修长的美腿,随后车上下来一个身材高挑,身穿白色波西米亚长裙的美女。

/9/

长裙美女拨了下乌黑的长发,摘下墨镜,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容颜简直惊为天人,黄毛和他一帮手下都看呆了。

林羽不禁也被吸引了,这个美女相貌和气质确实都属于极品。

长裙美女抬头看了眼包子铺,微微皱了皱眉头,接着快步走了进来。

/9/

“美女,买包子吗,要什么馅儿的?”

林羽不由的脱口而出,以前老帮母亲卖包子,见人就这么一腔,已经成为一种条件反射了。

“你叫我什么?”长裙美女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语气不悦。

“美女啊。”

林羽觉得自己的称呼没问题,不禁有些疑惑,头一次见喊美女还有不愿意听的。

长裙美女打量他一眼,冷声道:“行啊,何家荣,昏迷两个月,连自己老婆都不认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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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八章 苏醒

红漪听邋遢老头总管那茅屋叫豪华别墅,嘟囔道:“哪有什么豪华别墅,分明只是一栋茅草屋子。”

邋遢老头咆哮道:“我说是豪华别墅那就是豪华别墅,你要是嫌它不好,立刻把你男人从我那豪华别墅里搬出来。”

红漪道:“前辈,我知错了,你别让他搬出来。”

邋遢老头叫道:“好,你不搬是吧,我去!”

红漪见邋遢老头似是动了真怒,忙上去拉住,道:“前辈,你息怒,我没有想要害你,我以前没做过这些事,这才失了手,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邋遢老头叫道:“原来是失了手啊,这要是没失手,我现在岂不是已经被你害了吗?”

红漪苦笑道:“前辈,我从来都没有害你的意思啊!”

邋遢老头叫道:“还说你没有,你们刚摔下来那几天就给我送来了毒果子,要不是老头子我还懂一点解毒之法,早被你活活毒死了。”

红漪道:“我也不知道那果子有毒啊,要是知道,也不会拿给前辈你吃了。”

邋遢老头道:“嘿,你这臭丫头倒是会说,先让我吃第一口,亏我还当你是好心,分明是拿我试毒来了。”

红漪见他越说越离谱,也不辩解了,只紧紧抓住他,不让他去动云天行。

那邋遢老头见红漪抓着不放,硬要往茅屋那里挣,两人你拉我,我拽你,在沙滩上拖出了一条长长的痕迹。

就在他们快到茅屋的时候,忽见一人从茅屋里踉跄着冲了出来,一跤摔在了地上。

“呦,这小子醒得倒是时候。”

“天行!”

红漪顾不得邋遢老头,忙向云天行飞跑过去,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含泪道:“你终于醒了,太好了,终于醒了……”

云天行道:“我快喘不过气了。”

红漪知道是自己抱得太紧了,忙松开他,笑道:“是我太高兴了,你醒了就好,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云天行伸手摸向左腿,捏了捏,道:“我的左腿没有知觉了。”

红漪渐渐收起了笑容,道:“可能是你躺得太久了,多歇几日就会好的。”她这句话说得很没底气,因为她知道,云天行的左腿是摔断了的,能不能好还是个未知数。

云天行道:“我躺了多久?”

红漪道:“将近两个月。”

“这么久吗?”

云天行握了握拳头,感觉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一堵绝壁直插云端,他眯眼仰望,回想起自己跌入了断肠崖,又回想起了在断肠崖上发生的一幕幕。

“笙妹她死了……”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攥起拳头,不停念叨着这个名字,泪珠已一滴接一滴地掉在了沙滩上。

他刚刚苏醒,本就没有多少力气,再一用力,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红漪怕他支撑不住又昏晕过去,轻轻抱住他,想安慰他几句,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邋遢老头见两人相拥垂泪,挠了挠脸颊,心道:“我好像是来要回豪华别墅的,怎么看着这个场景,张不开嘴了呢?唉,罢了,罢了,就再便宜他们一阵子好了,等这小子好些了,叫他多多替我挖矿就是了。”

云天行忽见地上有一个影子,猛地从红漪怀里挣出来,警惕地瞪着邋遢老头,叫道:“你是谁?来杀我的?”

邋遢老头一皱眉,道:“杀你?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你?真是个莫名其妙的家伙。”

红漪道:“是这位前辈救了我们,他没有恶意的。”

邋遢老头哼了一声,道:“我是没有恶意,我倒是怀疑你是否有恶意。我好好端端的在那里睡午觉,你过去把我草棚子推倒,倒是报得一手好恩呐。”

红漪红着脸道:“前辈,我又不是故意的,谁知道那草棚子那样不结实,我只拿几根树干靠一靠就倒了,早知是这样,我就直接放在地上了。”

邋遢老头摆了摆手,转过身去,道:“这小子摔断了腿,挖不了矿,总抡得起铁锤,再让他养两天,等体力恢复了,就叫他帮我打铁吧。”说完,踢着沙子慢慢走开了。

云天行揉捏着左腿,道:“我的腿摔断了?”

红漪见瞒不过去,只得点了点头,道:“你也不用太在意,那位前辈说了,他有法子治好你的腿。”

云天行远远看着邋遢老头的背影,道:“他是谁?”

红漪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问他名字他也不肯说,只说他是一个铸剑师。”

“铸剑师?”云天行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

红漪向不远处的沙滩上指去,道:“你看那里,沙滩上插的那些剑都是前辈一把一把锻造出来的,他说这些剑不够好,便都弃用了。他想要锻造一把绝世好剑,如果我帮他的忙,他就肯帮你治腿。”

“帮忙?”云天行皱起眉头,“他要你帮什么忙?”

红漪向西山一指,道:“他要我帮他在那座山上挖矿。”

“挖矿?”

云天行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前一刻似乎还在与蜃楼那伙人激战,眨了眨眼,却又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会是铸剑师,一会是挖矿,在他预想的人生路途中,大概是没有这些东西的。

从这个陌生的环境里收回目光,云天行注视着红漪,良久之后才说道:“你瘦了啊。”

红漪含泪道:“你也是。”

云天行嘴角动了动,想笑却没笑出来,忽然一把将红漪抱住,呜呜的哭了起来。

“笙妹死了!为什么我还活着!”

红漪听他哭得这样伤心,心里也不好受,哽咽道:“你要是想她,你就使劲哭吧,想哭多久我都不会拦你,等你哭够了,就得接受这个事实,知道吗?”

云天行什么都不说,只是呜呜的哭。

红漪自认识他以来,还没见过他哭成这样,本以为他是那种再痛都不会在人前落泪的人,想不到也有这样柔弱的一面。

邋遢老头听着云天行的哭声,回想起了以前的事,叹了口气,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小子,不管你失去了什么人,珍惜眼前人才是最重要的,莫要步了老头子我的后尘呐。”

第八百四十九章 欺负

黄昏。

太阳已爬到了西山上,火红的余晖斜射在沙滩上,照在湖水里,照在云天行的身上。

他就坐在湖边大石上,盯着水面愣愣出神。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明明应该死掉的,他清晰地记得自己闭合了虚幻二脉,以他当时的身体状况,绝对承受不住无极真气肆虐。

他本该死的。

可他的确还活着,他缓缓握起拳头,手上已有了些许力道。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但没有任何疲惫感,反倒觉得体内充满了力量,好像只需一拳就可以将湖水对面那座冲天绝壁打上一个窟窿。

“难道是净尘大师?”

他努力回想两个月前发生的事,在他闭合虚幻二脉后,他隐约记得净尘大师就站在他面前,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在那一刻,他的心是平静的,前所未有的平静,似乎世间的一切都静止了,没有一丝波澜,就像他眼前的水面样样平静。

那一刻,他记得不仅有净尘大师,身旁还围了不少光头和尚,他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围着自己,但他知道,他当时根本动不了,像是被这些和尚制住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运转起天地无极功,一股陌生而又强大的力量在他体内悄然崛起。

他骤然睁开眼睛,失声道:“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功力怎么提升了这么多?难道是有人把功力传给了我?”

他还以为是一种错觉,忙又闭上眼睛,集中精神视察体内,发现这根本不是错觉,的确有人将功力硬逼入了他的体内。

这股力量温和而又强大,绝非一般人所能练就,谁会舍弃如此深厚的功力来成就他人?

他毫无头绪,毕竟这件事是在他没有意识的时候完成的,他只能等红漪回来,向她询问,也许她会知道一些。

红漪提着砍刀去了西山,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她说把那位前辈的草棚子压塌了,要尽快替他修补好,不然那位前辈就会收回他的豪华别墅。

云天行扭转身子,向身后的茅屋看了一眼,自语道:“这就是他口中的豪华别墅?倒是个有趣的人。”

他抓起红漪事先为他做好的拐杖,一瘸一拐地向西去了。

走到已经塌落的草棚前,他停住了脚,看了一会,忽然听到有打铁的声音传过来,他回想起铸剑师这个称呼,觉得很有趣,便循着打铁声找了过去。

撑着拐杖在沙滩上走了好一会,远远就看见一个大熔炉,旁边邋遢老头正在抡锤锻铁。

云天行走过去,找了块石头坐下,也不出声,就这样看着邋遢老头一锤一锤的打。

邋遢老头并没有回头,但似乎已觉察到了背后有人,他拄锤立住,一面擦汗,一面说道:“小子,你刚从上面摔下的时候里里外外都是伤,我还以为你活不了了,想不到你只睡了两个月就醒了,倒是个极顽强的人。”

云天行道:“两个月的时间不短了吧。”

邋遢老头放倒大锤,转身走了过来,道:“两个月的确不短了,不过,以你那种状况就是躺上个十年二十年我都不觉得奇怪,你竟然只躺了两个月,看来你是属蟑螂的啊。”

“蟑螂?”云天行觉得这个比喻似乎很不恰当,“听红漪说,是前辈救了我们。”

邋遢老头道:“原来那丫头叫红漪,呵呵,倒是个不错的名字。小子,在你昏迷的这些时日,你媳妇把你照顾得无微不至,连我这个老头子看了都欣羡不已,你给我透个底,你上辈子是不是拯救了全人类?”

云天行垂下头,道:“她不是我媳妇。”

“不是?”邋遢老头笑了笑,“你小子从上面掉下来是不是头先着地的?”

云天行道:“前辈什么意思?”

“意思是说你傻呗。”邋遢老头笑着走过来,“这么好的人,就算现在不是你媳妇,你也要争取让她变成你媳妇才对啊。我老头子看得出来,那丫头喜欢你,只要你点点头,这事还怕成不了?”

云天行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邋遢老头抬手便在云天行脑门上打了一个暴栗,叫道:“你小子可别不识好歹,你在我那豪华别墅里挺了两个月,那丫头替你做了多少苦力,每天回去还得替你捏腿、洗脸、擦身体,天底下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肯这样细心照顾你的人啦。”

云天行捂着头,道:“前辈,有话好好说,你干嘛打人,我身上还有伤呢。”

邋遢老头呵呵一笑,道:“有伤怎么了,没伤的我打不过,就喜欢欺负有伤的。”说着从旁边找了一截小木棍,抬手又在云天行头上敲了一下。

云天行抓起拐杖来想逃,邋遢老头见他要逃,越发兴起,拿小木棍追着云天行就是一顿打。

红漪从西山上回来,远远看着这一幕,还当发生了什么事,忙飞跑过来挡在云天行身前,叫道:“前辈,你干嘛打他?”

邋遢老头笑道:“这小子从上面掉下来摔坏了脑袋,不开窍,我给他敲打敲打。”

红漪道:“前辈,你又胡闹,你再打他,我不给你做饭吃了。”

邋遢老头道:“不做就不做,我一个人在下面待了这些年也没饿死。这小子就是欠揍,等你上山不在的时候,我还欺负他。”

红漪急得跺脚道:“前辈,你再这样,我也不给你挖矿了!”

邋遢老头扔掉小木棍,双臂抱在身前,笑道:“不挖便不挖,你们没来的时候都是我自己挖的,也没见谁来帮过我,不过,你不帮我挖矿,我便不帮这小子治腿,就让他后半辈子当个瘸子好了。”

红漪急道:“前辈,好端端的你又这样,他又没有招你,你干嘛跟他过不去?”

邋遢老头道:“我就是看这小子不顺眼,怎么着,你们合伙欺负我一个孤寡老人呀?”

红漪见这邋遢老头根本不讲道理,也不和他说了,扶着云天行转身走了。

邋遢老头见两人走远,嘀咕道:“我那口子要是有这丫头对那小子的一半的好,老头子我也不用在这鬼地方受罪了。”

第八百五十章 生娃(一)

两人回到茅屋里,红漪把云天行扶到床上坐下,问道:“他为什么打你呀?”

云天行说不出口,便转开话题,道:“一觉醒来,我的功力增加了好多,红漪,你知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红漪惊奇道:“你的功力增加了吗?”

云天行点了点头,突然伸出两指,一道劲气自指尖透出,登时将撑窗的木棍打飞了,“啪”的一声,木窗闭上了。

“不止是增加了,还增加了好多,甚至比我原来的都要多。”

红漪微微皱眉,道:“你在跟我开玩笑?”

“玩笑?不,我是很认真的。”云天行揉捏着左腿说道,“在我失去意识或者昏迷的这段时间里,有没有谁靠近过我,或者传过功力给我?”

红漪想了想,道:“传未传功我不知道,不过在断肠崖上的确有人靠近过你,而且还不止一个。”

“谁?”云天行问道。

红漪道:“跟我们一起逃跑的那个净尘和尚,还有他的几个师弟师侄,听姬……他们好像是结出了伏魔阵把你困住了,然后净尘和尚不知道在对你做什么,嘴里念念有词,当时我离得远,听不清楚。”

云天行道:“净尘大师呢,他逃走了吗?”

红漪脸色微变,道:“他……他死了。”

“什么?!”云天行一下从床上跳了下来,叫道,“怎么会这样?”

红漪忙过去扶住,道:“你刚醒,别乱动,好好坐着。那日净尘和尚不知道在对你做什么,邢无伤从背后打了他三拳,然后净尘和尚就倒地死了,那时候的事你还记得吗?”

云天行颓然坐下,道:“以净尘大师的本事,绝不可能连邢无伤的三拳都受不住,起初我们五人混战,净尘大师受了邢无伤何止三拳,却是一点事也没有,定是他将一身功力都传给了我,这才……”

红漪见他眼中含泪,忙劝道:“事已至此,你伤心也无用,还是好好把身体养好,这才是对净尘和尚最好的回报。”

云天行流泪道:“那日在崖上,我本该死的,可我现在还活着,定是净尘大师舍命救了我。红漪,我现在真的好讨厌我自己,凭什么你们要舍掉自己的性命来救我,我算是个什么东西,哪里值得你们这样做!”

红漪见他浑身发抖,生怕再牵动伤势,忙紧紧抱住他,道:“天行,正以为你肯不顾性命去救别人,别人才肯为你舍命啊。那日我要带你走,你却执意要回去,要不是你,净尘和尚他们一个都逃不掉,说不定会烂死在地牢里。”

这时,邋遢老头忽然出现在了门口,见两人抱在一起,忙捂住眼睛,叫道:“我什么都没看到!”

两人吓了一跳,忙分开了。

红漪红着脸道:“前辈,你怎么一声不响就过来了。”

邋遢老头透过手指缝见两人分开了,便将手掌拿开,笑道:“是我坏了你们的好事,你们继续,我走了。”说着便要走。

红漪忙过去将他拉了回来,若是这样由着他去了,指不定他会怎么想呢。

邋遢老头笑嘻嘻道:“大白天的关着窗户,倒是我老头子我没眼力劲,呵呵,下次记着点,把门也关上,免得再叫我老头子撞个难堪。”

红漪无法解释,一张脸涨得通红,道:“前辈,你过来就是为了取笑我吗?”

邋遢老头道:“当然不是,刚才我捉了两条鲤鱼,想叫你给这小子熬个鱼汤,当然,如果他吃不了,也分我一点,嘿嘿。”

红漪笑道:“前辈,刚才你还打他,现在又给他送鱼来,到底还是疼他的,是不是?”

邋遢老头撇嘴道:“我跟他又不熟,疼他作甚,我是想让他快点好起来,好帮我抡锤!”

红漪接过拴鱼的草绳来,笑道:“这么大两条鲤鱼,他一个人哪里吃得完,等煮好了,我去叫前辈一起来吃就是。”

邋遢老头连连说好,看看红漪,又看看云天行,犹豫了一会,道:“其实,老头子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红漪道:“前辈,你救了我们,我们回报你还来不及,你要是有什么要帮忙的,直说就是了。”

邋遢老头有些难为情,但还是开了口:“丫头,这小子还没醒的时候,你还能陪我说会话,解解闷;现在这小子醒了,你一心扑在他身上,倒是忘了还有我这么一个大活人。年轻人嘛,天天黏在一起,也没什么,倒是苦了我这孤寡老人啦,连个说话解闷的人都没有。不如这样,你们努努力,生个胖小子出来,叫他陪我老人家玩,怎么样?”

“前辈!你又在胡说了!”红漪瞪了邋遢老头一眼,红着脸跑出去了。

云天行道:“前辈,您这小小的要求恕晚辈不能答应。我累了,要睡觉了,您自便吧。”说完便躺下了。

邋遢老头忙过去将云天行拽起来,道:“小子,我是很认真的在跟你说这件事。你看,咱们被困在这断肠崖底,这辈子肯定是出不去了,就算你外面还有中意的,那也是见不到了。俗话说‘远水解不了近渴’,就是这么个理。”

云天行打断了他的话,道:“前辈,我要休息了。”

邋遢老头拉着云天行不肯放手,道:“你小子都睡了两个月了,还睡个什么?能睡出花来啊?你先听我说完好不好?”

云天行见这邋遢老头死缠烂打,且又住着他的“豪华别墅”,也不好硬赶他出去,便道:“前辈,我丑话可说在前头,你刚才说的那件事,我是不会答应的。”

邋遢老头又给了云天行一个暴栗,叫道:“你小子是不是真撞坏脑袋了?放着这么如花似玉的姑娘不要,不是傻了吗?那丫头对你有意,只要你同意了,这事儿不就成了吗?”

云天行捂着头叫道:“前辈,感情这种事如何勉强得来?红漪的心思我知道,可我……”

邋遢老头叫道:“你什么你,你这傻蛋!你要是肯娶红漪丫头,我立刻给你治腿,怎么样?”

云天行见邋遢老头步步紧逼,无可奈何,只得说道:“前辈,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心里已经有人了!”

第八百五十一章 生娃(二)

邋遢老头抬手又给了云天行一个暴栗,叫道:“老头子我刚才我已经说过了,就算你心里有人,你这辈子也是绝对出不去的。你可以不成亲等她,难道外面那位也会等你?傻小子,红漪丫头哪里差了?你昏迷的这段日子,她把你照顾得比皇帝老儿都要好上十倍,为了你也没少流汗流泪,你娶了她,那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你别不识好歹!”

云天行道:“前辈,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红漪救过我的命,而且还不止一次,我就是粉身碎骨,也无法报答她的恩情,只是我心有所属,即便娶了红漪,也不能全心全意,这样对她岂不是很不公平?”

邋遢老头还要再打,云天行已抱着头缩到了墙角里,邋遢老头够他不着,叹了口气,道:“你这傻小子说得也在理,不过,现在的情况有些特殊,我也不瞒你,我曾向崖上爬过不止一次,有时候爬了三天,有时候爬了五天,有时候爬了七天,连崖顶都没有看到,难道你以为你这辈子还能出去不成?”

云天行道:“就算不能出去,我也不能害了红漪。她本可以找个更好的人,若是跟了我,只会白白受苦,还会受到牵连,我真的不想再有人为我去死了。”

邋遢老头道:“你小子怎么这么不开窍,她被困在这里,这辈子都别想再出去,不找你还能找谁?红漪丫头不嫌弃你就不错了,你倒是先委屈了,你说你这不是撞坏了脑袋是什么?你要是我那徒弟,我二话不说,先打你个四脚朝天,看你还敢不敢跟我老头子犟!”

云天行苦笑道:“前辈,您总得给我一些时间吧,等我把伤养好了再试试,若真出不去,我再考虑您这个提议,好不好?”

邋遢老头叫道:“你还试什么?老头子我爬不上去,你小子断了一条腿,难道还能生一对翅膀,飞上去不成?”

云天行道:“前辈,你就让我试试嘛,要是真的出不去,我再考虑你的提议,成不成?”

邋遢老头孤身在崖底呆了这些年,都快疯掉了,天天盼着掉下来的人能稍微运起好点,可一个个的不争气,掉下来就成了一摊肉泥。这两个运气倒是好到没边,被树挡了不算,还掉在了他堆的草垛上,可不就是上天送他俩下来给他解闷的吗。

云天行没醒的时候,红漪倒是天天跟他闲聊,云天行一醒,红漪一心扑在他身上,邋遢老头仿佛又回到了以前那种无聊透顶的日子,这才萌生了让俩人成亲生娃的念头。

他一生没有子女,倒是极其稀罕小孩子。他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草草结束了,谁知老天开眼,竟掉下这一对男女来,可不就是上天要帮他圆了这个梦吗?

眼下见云天行百般推拒,不肯娶红漪,邋遢老头一阵火大,叫道:“老头子我也不跟你多说废话,你就给个痛快话吧,到底娶还是不娶!”

云天行缩在墙角,叫道:“前辈,哪有这样逼人家的,我……”

还没说完,邋遢老头已一把抓了过来,云天行忙闪身躲开,抢过拐杖,用力一撑,人已掠出了茅屋。

邋遢老头“咦”了一声,叫道:“你小子的功夫倒是不赖呀,好,好,这可有得玩了。”抓起鸡毛掸子,追了出去。

红漪正在烧火熬鱼汤,见两人蹿出茅屋,一个在前边跑,一个在后边追,“哎呦”一声,忙飞跑过去拦住。

“前辈,刚才还好好的,你怎么又打他啊!”

云天行躲在红漪后面叫道:“这老头不讲理!动不动就打人!”

邋遢老头一面挽袖管,一面叫道:“臭小子,老头子我怎么不讲理了?丫头,你别护着他,这小子不开窍,老头子我今天非要打他一顿不可!”

红漪伸开双臂,将云天行挡在后面,道:“前辈,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他伤势还没好,要是再打出新伤来,这可怎么好?”

邋遢老头叫道:“老头子我虽然上了年纪,好歹也学过一些轻身之法,这臭小子瘸了一条腿,跑得比我还快,你看他这样,哪像是有伤的样子!丫头,你别挡着,我今天非打他个四脚朝天不可!”

云天行叫道:“臭老头!你好不讲理,我招你惹你了,刚醒过来,就逼着我给你生娃,天底下还能找到第二个像你这样胡闹的人吗?红漪,你给评评理,到底谁对谁错!”

一听说要生娃,红漪脸都红了,道:“鱼快好了,你们打完记得来吃。”说完,便跑开了。

邋遢老头见红漪跑了,向云天行笑了笑,道:“臭小子,这下看谁来救你!”

云天行吐了吐舌头,转身就跑,邋遢老头大叫一声,举着鸡毛掸子追了上去。

“臭小子,你还跑!”

“臭老头,来追我呀,追上就给你打!”

“臭老头是你叫的?”

“臭老头,臭老头,我就叫臭老头了,你能奈我何!”

“臭小子,你给我站住!”

“我就不站住,你来追我呀!追上就给你打!臭老头,臭老头!”

……

红漪坐在火堆旁,双手托着腮颊,看着两人在沙滩上追来打去,不住摇头叹息。

云天行的轻功虽然不错,但到底还是断了一条腿,拐杖也没用熟,被邋遢老头追得急了,没留心地上,拐杖被绊了一下,登时跌落个狗吃屎。

邋遢老头见云天行跌倒,哈哈大笑,道:“臭小子,欺负我老人家,连老天都不帮你!”跳到云天行背上,先拿鸡毛掸子抽了几下,觉得不解恨,又脱下臭烘烘的草鞋,对着云天行道就是一通乱打。

云天行双手抱头求饶,邋遢老头不理,双手抡开草鞋,啪啪啪的直往云天行脑袋上打,听那响声,估计是没留手。

红漪见邋遢老头打起来没完,生怕再把人打坏了,忙飞跑过来将他拉开,叫道:“前辈,你再这样打他,我可不理你啦!”

邋遢老头又在云天行屁股上踢了一脚,方才站开了一点,抹去额上汗珠,笑道:“丫头,你们住一屋,他不肯,你就主动点,这小子嘴上不肯,可到底还是个男人,只要你肯了,这事儿准成!”

第八百五十二章 老不正井

三人围坐在火堆旁喝鱼汤,气氛那叫一个诡异。

云天行满头鸡毛,脸上还挂着几个鞋印,虽然端着碗在喝汤,但眼睛却一直在瞄着邋遢老头,生怕这疯老头突然暴起,对自己下毒手。

相比云天行,邋遢老头倒是光明正大了许多,喝上几口鱼汤,便拿筷子指点云天行一番,再训上几句话,主旨意思还是生娃。

红漪坐在两人中间,听着邋遢老头张口闭口生娃,一张脸涨得通红,什么也不说,只得拿碗挡着脸,更不敢大口喝汤,生怕喝得太快,没碗遮羞了。

邋遢老头喝完鱼汤,拍了拍肚皮,笑道:“丫头别的不说,这鱼汤做得是真好。老头子我待在崖底这些年,熬鱼汤没一千次也有八九百次了,就做不出这个味来。丫头别的手艺生,这熬鱼汤的本事倒是熟透了,想必是受过高人指点吧。”

红漪道:“我姐姐烧菜才好吃呢,以前她教过我不少,可惜我就学会了做鱼汤,前辈要是觉得好,我天天做给前辈吃。不过,前辈,你能不能先把他的腿治好啊?”

邋遢老头转开头,道:“不能。”

红漪道:“前辈,你要是把他的腿治好了,我叫他天天给你捉鱼吃,好不好?”

邋遢老头道:“他在水里用什么腿?青蛙吗?”

云天行听了这话,心中有气,嘟囔道:“老不正经!”

邋遢老头拍腿跳起,叫道:“臭小子,你说什么?”

云天行道:“前辈,你干嘛发火,刚才我看见后面有口井是歪的,前辈在这里待了这些年,为什么不把井挖正呢?我刚才就是说前辈老不正井啊,怎么了,我说错了吗?”

邋遢老头何尝听不出来他是在拐着弯骂自己老不正经,火上心头,叫道:“臭小子,虽说老头子我这么做也存了一点私心,但往大了说,也是为了你们好,等我一死,你们孤男寡女的难道要眼瞪眼孤独终老吗?是啊,现在你还感觉不出什么,等你再在这个鬼地方待上个三年五年,十年八年,你就能体会到孤独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了!到时候你再想起我老头子的话,可就晚啦!”

云天行何尝不懂这个道理,如果他跟红漪真的要被困在这里一辈子,或许有一天真会成亲也说不定,但现在阿笙刚死,他总觉得愧对阿笙,又怎好再去娶别的女人?就算现在娶了红漪,他心里想的也还是阿笙,这样对红漪未免太不公平。

红漪喜欢他,他知道,可越是这样,他越不想让红漪困死在他身上,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如何保护得了别人?如果他足够强大,阿笙也就不会死了。

他从小到大,一直在失去。

他害怕失去,可又无可奈何。

一次次的失去让他渐渐筑起了心墙,他害怕别人靠近,害怕别人因他而受到牵连,害怕再一次失去。

他撑着拐杖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向西山走去。

红漪忙跟了上去,道:“天快黑了,你要去哪?”

云天行向西山一望,道:“我想去山上看一看。”

红漪掺住他,道:“上山的路不好走,我陪你去。”

云天行挣开她的手,道:“你忙了一整天,回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红漪听他的话音异常平静,心里反倒有些不安,缓缓收回了手,紧紧攥起,道:“你刚醒过来,伤势还没有痊愈,不要勉强,知道吗?”

云天行点了点头,拄着拐杖渐渐走远。

红漪望着他消瘦的背影,心里一阵酸楚,在原地站了一会,还是不放心,又快步追了上去,等再看到他的背影,这才放缓脚步,远远跟着。

上山的路的确不好走,平路少,乱石多,尤其是对一个瘸子来说,格外艰难。可他还是一点一点的攀了上去。有几次跌在地上,红漪想上去扶,又怕他不高兴,强忍着没有上去。

云天行攀得累了,找了块平整的大石,躺了下来,双手枕在脑后,仰望着天上星辰,怔怔出神。

红漪躲在暗处看着他,见他半天不动,还当他睡着了,怕他着凉,忙去拿了个草席过来,想悄悄的走过去,给他盖上。

云天行忽然坐了起来,红漪吓了一跳,道:“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跳上大石,将草席铺开,道:“你坐到这上面来,石头上太凉,你的伤还没好,受不得凉。”

云天行挪到草席上坐下,红漪坐到他身旁,头一歪,已靠到了他的肩上,道:“还在为前辈说的话生气吗?其实,你不用往心里去,前辈他一个人被困在这里那么多年,脾气难免有些古怪,但他没有坏心思的,你没醒的时候,他还时常帮你试脉,察看伤情,要不是他帮忙,我一个人可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云天行道:“我没有生气,我只是在想……”

红漪道:“是在想阿笙姑娘吧。”

云天行点了点头。

红漪道:“我看得出来,你心里只有她一个,我也不指望你能娶我,如果我们真要被困在这里一辈子的话,我们就这样过吧,你一个人,我一个人。”

云天行看了她一眼,道:“红漪,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红漪微微一笑,道:“因为是你呀。”

云天行笑着摇了摇头,道:“早知道是这样,那日我就不多事了,反正阴阳二圣也奈何不了你。”

红漪侧头望着他,道:“你后悔了?”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我好后悔把你牵连进来,让你一次次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便是活着,也永世无法安心了。”

红漪沉默半晌,道:“天行,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只是一点?”

云天行想了想,道:“是有一点。”

红漪直起身子,叫道:“只是一点吗?”

云天行笑道:“你不就是问我有没有一点吗?”

红漪哼了一声,又枕在了他的肩上,道:“就会拿人家寻开心,依我看,你根本一点都不喜欢我,说有一点,也是可怜我的吧。”

云天行仰头望着星空,忽然发现苍穹角落里有一颗孤星在闪烁,他抬手指向那颗孤星,道:“红漪,那颗星星掉下来,我就娶你。”

第八百五十三章 失手(一)

天上的星星会掉下来吗?也许会,但却需要一个相当漫长的时间。红漪听他这么说,心里虽然有些难过,但同时也有一丝窃喜。虽然希望渺茫,但毕竟也算是有了盼头。如果明天那颗星星突然掉下来了,他岂不是明天就要娶自己?

红漪遥望着那颗孤星,会心一笑,双手合十,闭上眼晴,默默祈祷起来。

就算希望渺茫,她也会等,也会盼,盼着那一天早日到来。

云天行道:“你在做什么?”

红漪祈祷完了,才说道:“我在祈祷呀,祈祷那颗星星快点掉下来,至少也要赶在我死去之前。”

云天行听了这话,半晌没说出话来。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声,准确来说是踩到干树叶的声音,云天行不知道谁会在黑夜里蹑手蹑脚的向他们靠近,但以他现在的观察力,足以确定声音响起的地方距离他们不过七步之遥。

这个距离很近,如果对方是一个顶尖杀手,也许只需一个弹跳便可轻松来到他的面前,甚至挥动兵器,取走他的性命。

在经历了断肠崖一役后,他变得格外敏感,即便知道这种地方不可能出现蜃楼的人,可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他已悄然运起天地无极,在体外凝聚出了一层护体罡气,又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枚石子,准备先发制人,这时,红漪突然将他摁倒了,还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云天行不知道红漪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相信红漪,忙收敛气息,一动也不动了。

不速之客仍在逐渐靠近!

六步!

五步!

在距离他们四步开外的地方不速之客似乎停住了。云天行的心已提到了嗓子眼,他听得出来,弄出声响的绝不是虎狼之类的四脚动物,而是靠双脚走动的,极有可能是人,但在断肠崖底又有什么人?难道是那个邋遢老头?

云天行满心疑惑,想问,但又不敢出声。

他才刚醒过来,对那个邋遢老头了解不多,只偶尔听红漪谈起几次,大多也都是好话,如果不是那个老不正经,谁又会在半夜里偷偷摸摸的向他们靠近?

忽然,声响又在树后响起,不过,那个不速之客似乎并没有继续靠近,而是正在远去。

等最后一丝声响消失在耳畔,云天行才长舒了一口气,轻轻转过头来看着红漪,悄声道:“刚才来的是谁?”

红漪小声道:“可能是一只人猿。”

“人猿?”云天行奇道,“断肠崖底还有这种东西?”

红漪微微点头,道:“何止有,还很多呢。白天他们很少出来,可一到了晚上,便成群结队的在山里出现,也不知是在哪里藏着的。前辈说这些人猿的攻击性很强,晚上最好不要上山,万一被它们发现,定会招来大批同伙攻击你。”

云天行笑道:“原来是只猴儿,倒是吓了我一跳,我还当是个人。”

红漪道:“这可不是一般的猴儿,前辈说这些人猿似乎颇有灵智,还会使用石头和木棒等器物攻击人,又擅攀爬跳跃,若是被它们成群围上,搞不好会丢命。前辈刚来这里的时候,不知道这些,还被这群猴儿给打了个头破血流呢。”

云天行笑道:“有灵智的人猿,有趣,有趣,等我养好了伤,倒要会它们一会。那臭老头没本事,竟被猴儿打了个头破血流,等我再遇着他,定要揭他的短,看他还敢不敢打我,哈哈!”

云天行正自顾自地说,忽然觉得空气像是凝固了,他定了定神,见红漪正呆呆地望着他。此时两人都躺在大石上,脸对脸,离得极近。

云天行被她这么盯着,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忙坐起身来,道:“明天你还要上山砍树,我们早点回去休息吧。”说着,已抓着拐杖,从大石上跳了下去。

红漪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红着脸跳下了大石,还好现在是黑夜,不然被他看到自己脸红,又要难堪了。

原本“豪华别墅”里只有一张大床,红漪又砍了几棵树,搭了个简易小床。虽说两人每天都睡在同一间房里,但却一直是和衣分睡的。

第二日,红漪一大早便提着砍刀上山去了。云天行醒来后,随意吃了些饭食,便到湖水边石头上坐着。

湖水清澈见底,就连水下的游鱼都看得一清二楚,云天行从口袋里摸出几枚石子,等一条红鲤鱼游近时,他骤然将手中石子射出。

“噗——”

石子射入水中,还未打到红鲤鱼便没了力道,那条红鲤鱼受了惊吓,摇起尾巴,游入深处不见了。

“功力果然增加了不少,以前都打不到这么深的,如果再适应一段时间,一定还会有所提升。”

“也不知道青姑娘怎么样了,那日我把她交给高胜寒,她一定很生气吧。”

“笙妹,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去昆仑山赏雪吗,你怎么就舍我先去了呢?你叫我怎么办呢?我每天都在想你,想见到你,可却再也见不到你了。”

……

云天行坐在池水边自说自话,邋遢老头远远看见了,特意将前几日丢掉的那个烂果子又捡了回来,悄悄向云天行走了过去。

云天行想得出神,并没有注意到邋遢老头正在向他靠近,当他发现时,那烂果子已向他丢了过来,云天行一转脸,“啪”的一声,烂果子正好打在脸上,一股酸臭味在他脸上蔓延开来。

邋遢老头见打了个正着,捧腹大笑:“臭小子,这鲜果的味道不错吧,哈哈!”

云天行只觉脸上黏黏糊糊的,又酸又臭,抬手往脸上抹了一把,险些呕吐出来,也顾不得理会邋遢老头,跳下大石,到池边洗了把脸,把脸上那股酸臭味洗净了,才转过脸来叫道:“臭老头,你招你惹你了,你为什么总跟我过不去!你喜欢娃儿,自己生去好了,干嘛非要扯上我们两个,莫名其妙!”

邋遢老头叫道:“臭小子,老头子我好歹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是这么对你的恩人说话的?”

第八百五十四章 失手(二)

云天行见邋遢老头总拿救命恩人的身份来压人,心下越发着恼,更不肯让步,叫道:“我恩人多了去了,也没一个像你这样的,天天拿我寻开心不说,还逼着我给你生娃,早知这样,还不如一下摔死了干净!”

邋遢老头一听这话,登时怒了,叫道:“好你个没良心的!那日你从上面摔下来,浑身上下没一处好地方,且不说这些外伤,你体内经脉乱行,穴道失位,要不是老头子帮你理脉正穴,你就是躺上个二十年也醒不过来!现在人醒了,没有一点感激之情倒也罢了,求你那么一点小事,你都推三阻四,倒是白瞎了老头子我一片好心!”

云天行听他这么说,越发恼了,叫道:“人生千万事,再大不过生死!生娃这事还小吗?你要我们两个生娃,好歹也要经过我们两人的同意吧,你要我们生,我们便要生,你当我们是什么,猪吗?”

邋遢老头怒道:“臭小子!红漪丫头哪里差了,配你这没良心的我还觉得亏了呢,要不是困在这种鬼地方,我就是打死她,也绝不会让她嫁给你这种人!”

两人越说越急,眼看就要打起来,云天行感念他救命之恩,不想与他动手,忍气拄着拐走了。

邋遢老头不依不饶,追上云天行,一掌向他背心打去,云天行侧身一躲,将这一掌避了过去,回身道:“臭老头,你再缠着我不放,我可真对你不客气了!”

邋遢老头瞪眼叫道:“好啊,你这没良心的,打死我好了!你本事高,我这老头子哪里奈何得了你!打死我这个碍眼的,我那豪华别墅就是你的了。”说着,已向云天行靠了上去。

云天行憋了一肚子,见他又靠上来,冷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邋遢老头抢到云天行前面,挡住去路,叫道:“你不是要打死我吗?来呀,动手呀,老头子我困在崖底这些年,早就活腻了,能死在你这没良心的手里,也总比死畜生手里强!”

云天行握了握拳头,但仍下不去手,绕过邋遢老头,想去西山找红漪,邋遢老头又挡住了去路,云天行再绕,邋遢老头又来挡路,如此五次三番,云天行忍无可忍,叫道:“让开!”

邋遢老头不但不让,反挺着肚皮,向云天行撞了上去。

云天行眼见要撞上,伸手一推,那邋遢老头“哎呦”叫了一声,仰面摔在地上不动了。

云天行见他不动,道:“臭老头,你别跟我装死,我根本就没用力。”说完,便绕过邋遢老头走了。

走出好远,云天行听身后无人跟来,回头一瞧,见邋遢老头还在那里躺着,心下生了疑虑,他刚才那一推,根本没用多少力气,断无可能将人一下推死,何况这邋遢老头是有武功的,怎么可能连他这一推都扛不住?

云天行在原地站了一会,见邋遢老头一直躺着不动,心底疑虑更重,又拄着拐走了回去,叫道:“臭老头,你快起来吧,我刚才都没用力,你耍这么低级的把戏,可骗不过我!”

邋遢老头依旧直挺挺的躺在那里,半分不动。

云天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飞跑了过去,推了他一下,喊道:“前辈,前辈,你别吓我啊!”把手放到邋遢老头鼻下一试,已然没气了,连脉搏都停了。

“死了……真的死了!怎么会这样?!”

云天行坐倒在地,盯着没了气的邋遢老头,愣愣出神。

他根本没有杀人的念头,刚才只是见他就要撞上来,只想推开他而已,没想到这一推,竟把他的命给推没了。

云天行有些难以相信,又推了几推,邋遢老头仍是直挺挺的躺着,一点不动。

云天行哭道:“前辈,我没想要害你啊,你起来啊!前辈,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跟你顶嘴,更不该推你,你起来打我吧,我不躲了。前辈,你醒醒啊……”

云天行趴在邋遢老头身上哭了一会,抓起拐杖向西山飞奔而去。

红漪正在山上砍树,见云天行拄着拐飞跑过来,满头是汗,眼眶也是红红的,道:“出什么事了?”

云天行喘了口气,道:“前辈,前辈,他死了!”

“什么?”砍刀掉在了地上,红漪惊愕道,“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死了?”

云天行将刚才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两人忙下了山,向沙滩这里飞跑过来。

邋遢老头依旧躺在刚才那个位置,红漪认真检查了一番,没有发现半点生人气象。

红漪感念他一直以来的照顾,眼见他人已死,回想起往日种种,不由伏在他身上哭了起来。

云天行更是悔恨交加,抬手甩了自己一个耳光,道:“都是我不好,前辈救了我,我反把他给害了!我就是一个扫把星,谁对我好,谁就会遭殃!我还是死了好!”一面说,一面打自己耳光。

红漪忙拉住他,道:“天行,你别这样,我知道你不是存心的。前辈突然这样,多半还有别的什么缘故,我们先观察几日,看看再说,万一前辈他又醒过来了呢。”

云天行擦去眼泪道:“是啊,前辈独自在这里生活了这些年,怎么可能只一推就死了,我们再观察几日,他一定会醒过来的。”

三日后,西山北面那片空地上,多了一座新坟,石碑上刻着三个字:“恩人墓”。

两人日夜不离,守了邋遢老头三日三夜,见他仍是这般没有生息,只好选了这块干净的地方,将他给葬了。

两人自免不了在墓前大哭一场,毕竟是邋遢老头堆起的那个厚重的草垛救下了他们两个。

邋遢老头去后,红漪也不用再挖矿了,但她每日还要到山上去砍树,至少也要把那个草棚子修缮好,以作备用。毕竟要在这里过一辈子,万一“豪华别墅”被风吹倒了,总要有地方住才行。

云天行断了一腿,帮不上红漪的忙,便每日在沙滩上练剑,修炼天地无极功。伤势也一天一天的好了起来。

第八百五十五章 乱坟岗

时光荏苒,距离邋遢老头过世,已过去了一个多月,云天行的伤势也已大好,唯独那条腿仍不能动。不过,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还能留下一条命,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云天行看得开,倒没在这条腿上抱怨什么,只是时常会想起阿笙来,心情难免会有些低落。

本来邋遢老头有把握治好他的腿,他还存了一丝攀爬崖壁的念头,如今邋遢老头已死,他也随之将这个念头打消了。

这座崖壁又高又陡,就算他双腿健在,也不敢轻易尝试攀登,何况现在只剩一条腿。若不识时务硬要攀爬,多半会失足跌下来,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他可不认为自己能接连幸运两次。

两人一同生活了一个多月,关系较以前又亲近了不少。

虽说云天行只字不提成亲的事,红漪也并未因此而伤神,反正这里只有他们两个,有没有名分,又有什么重要?她只是觉得,能天天跟他在一起,一同迎日出,送日落,一起赏明月,望星辰,这样也就够了。

两人还在沙滩上搭了一座凉亭,下雨的时候坐在亭下赏雨,听着雨水滴在沙滩上,敲在水面上,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这一日,天色阴沉,乌云密布,临近傍晚,又起了大风,只是天色一直昏昏沉沉的,雨却一直没落下来。

两人吃了晚饭,坐在屋里说闲话。入了夜,忽然起了雷声,红漪起身道:“看样子是要下雨,我先出去一趟。”

云天行知道她要去茅房,便没跟出去,可红漪刚出去了一会,外面便传来了一声尖叫!

云天行一惊,抓起拐杖,飞一般的冲了出去,见红漪愣愣地站在那里,忙赶到她身旁,道:“怎么了?”

红漪向前一指,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刚才我好像看到那里有个人影,一眨眼的工夫就又不见了。”

“人影?”

云天行向红漪所指的方向望去,见那里灰蒙蒙的,哪有什么人影?再说,这里只有他们两个,哪来的人影?

“会不会是你看错了?”云天行问道。

红漪摇了摇头,道:“刚才一定是有个东西在那里的,我绝不会看错。”

云天行笑道:“红漪,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惊小怪了,要我说,准是那帮人猿又趁夜出来捣乱了,那一次我们在西山上,不是还遇上了一只吗?”

红漪道:“那些人猿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而且弯着腰,垂着手臂,一眼就能认出来,刚才我看到的一定不是人猿,倒像是个直挺挺的人,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眨了眨眼睛,再去看时,那东西就不见了。天行,这里该不会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听红漪这么说,云天行心底也生出一丝不安,只是并没有在表面上显露出来。

虽说他们来这里已有一段时日了,但一直在这片区域里活动,从未到各处勘察过。云天行觉得有必要到处去转一转了,毕竟要在这里过一辈,如果连周围有什么都不知道,未免也太敷衍了。

云天行定了定神,道:“一定是你太累了,别多想,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咱们到处转一转,不管哪里藏着猴儿还是狗儿,都先摸个底,免得以后再受它们惊吓。”

红漪点了点头,道:“你陪我去趟茅房好不好?我一个人害怕。”

云天行把红漪送到茅房那里,四下里去转了转,也没发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两人回到房里,找了几跟木棒把门顶了,把窗户也拴住,这才安稳睡下。

翌日,两人吃过早饭,红漪带上她的鞭子,云天行则挑了两柄趁手的铁剑带上,一并往后山去了。

听邋遢老头说,后山有一片坟地,埋葬的都是从悬崖上摔下来,且个体相对完好的人。那些摔得无法辨认的,大都是就地掩埋了,很少会特意移到后山埋葬。

两人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听说后山有片坟地,都没怎么往那边去,但经过昨夜一事后,两人觉得很有必要去察看一番。

两人沿着邋遢老头开辟出的小径一直走,不一会,便见到了一片乱坟岗。

一个个土坟杂乱无章地排布在地面上,云天行大略扫了一眼,莫约有不下百余个,有不少坟前还竖着一块相对比较方正的石头,上面刻了字,算是墓碑了。

两人都觉得有些奇怪,如果要立碑,首先要知道这些人的来历,至少也要知道一个名字才行,如果什么都不知道,那还立什么碑?

两人走到近处一个墓碑前,向那碑上看去,只见上面刻道:“无头先生墓”,下面还有一行小字,“飞身直下三千尺,不料一头撞树上,颅碎,卒。”

两人相视一眼,又去看临墓石碑,只见上面刻着:“最悲催的幸运者”几个大字。

两人都是一头雾水,前面的无头先生倒是比较直观,可这个最悲催的幸运者又是什么意思?两人又去看后面那一排小字,只见上面刻着:“跌落草垛,幸存;大呼‘天不亡我’,随后天降一石,砸碎头颅,卒。”

两人均觉得有些好笑,但又不好笑出来。又去看下一块石碑,只见上面刻着:“来自天外的你”几个大字。两人又是一愣,这个来自天外的你又是个什么意思?

又去看后面一排小字,只见上面刻着:“我自天上来,脚踏七彩云,不料狂风起,扑倒意中人,悲哉,悲哉,头下脚上,坠入沙滩,卒。”

红漪看完,扑哧一声笑了。

云天行叹息一声,道:“看来前辈的确是被困在这里太久了,竟开起死人的玩笑来了。”

红漪道:“也不都是玩笑,我们才在这里住了几个月,不也经常往下掉东西吗。前辈他一定是看见了那些人摔下来时的样子,这才刻碑记了下来,只是这笔风有些不太合适。”

云天行叹道:“这哪是不太合适,应该是太不合适才对,毕竟摔下断肠崖,本就是一件十分不幸的事,再被人以这种方式立碑记录,未免也太悲惨了些。如果我们两个运气够坏的话,这里还得添上两座碑,到底会以怎样的文字记叙,也许只有前辈自己知道了。”

第八百五十六章 白骨地

红漪向身前那块圆形碑一指,道:“你过来看这块碑。”

云天行走过去,向碑上看去,只见上面刻着几个大字:“继承者之墓。”

云天行不解其意,又向下面小字看去,红漪却拿红鞭一挡,道:“你别看,你先猜一猜前辈刻了什么?”

云天行苦笑道:“这我哪里猜得着?”

红漪道:“你猜一下嘛。”

云天行摩挲着下巴,道:“既然是继承者的话,应该有很多财物才对,难道这个人掉下来还抱着一箱财宝不成?”

红漪笑道:“起初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这也太不符合前辈的风格了,你自己看吧。”说着已经红鞭拿开。

云天行向那排小字看去,只见上面刻道:“时值仲秋,吾在赏月,忽闻头顶有人大喊‘我爹是侯爷’,三声过后,落水,头插淤泥中,卒。”

云天行看完,刚要说什么,忽觉左边一物飞来,云天行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却是一根人骨,他打了个寒颤,忙丢在地上,拔出剑来,目视人骨飞来的方向,叫道:“是谁?出来!”

树上枝叶一晃,云天行不假思索,摸出一枚石子,飞掷出去,只听“吱”的一声怪叫,一只黄毛猴子从树上跌下来,冲两人呲牙咧嘴怪叫了一阵,转身逃了。

云天行舒了口气,道:“原来是只猴子。”

红漪道:“这里的猴类对人类的敌意好像格外重,即便遇上大虎豺狼之类的凶兽,也没有像它们这样的。”

云天行把剑收好,道:“也许,我们人类曾做过惹它们憎恶的事,不然它们不会这样的。走吧,我们再到里面去看看。”说着已当先走到了前面,红漪忙紧紧跟上。

又走出不远,见地上零星散落着一些白骨,越往里走,散落的白骨越多,两人越走越心惊,手心里都不由浸出了冷汗,心也悬了起来。

自从他们跌落断肠崖,一直都在崖边生活,那里景色宜人,就像一个世外桃源,想不到隔出不远,竟有这么一片白骨之地,这是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的。

红漪停住脚步,道:“这些难道也是从崖上摔下来的人?”

云天行拿拐杖拨动着脚边一个白骨头颅,道:“不都是,至少我脚边这个不是人,而是一只人猿的头骨。”

红漪眼望遍地白骨,打了个冷颤,道:“真是个令人不安的地方,我们还是回去吧。”

云天行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了,道:“好。”一转身,正见一柄小剑迎面飞来,云天行下意识伸手去夹,正将那柄小剑稳稳的夹在了两指之间。

扔剑的正是刚才那只逃走的黄毛猴子,云天行见了它,笑道:“小猴儿,你好阴险呢,刚才向我扔骨头,现在又向我扔剑,是不是想害我性命?我们初来驾到,可没招惹你吧?”

那黄毛猴子冲着两人呲牙咧嘴,吱吱呀呀的叫个不停,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云天行觉得猴儿送来的小剑还不错,别在腰里,笑道:“小猴儿,你这剑不错,我收了,多谢你的赠礼。”

那黄毛猴子似是怒了,从地上扒出一块石头,又向云天行扔过来,云天行歪头躲过,笑道:“小猴儿,你若想打我,最好唤你的同伴一起来,只你一个,便是扔上一百次,一千次,也打不到我一次。”

红漪笑道:“你跟它说什么,它又听不懂你的话,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云天行点了点头,正要走,忽觉地面一阵颤动,只见那黄毛猴子身后走出两只人猿来。

这两只人猿体格巨大,直立起来竟比云天行还高出大半个身子,而且它们不是空手而来,一个手里提着一根狼牙棒,一个手里握把一柄卷刃的大砍刀,脸上各有疤痕,看起来有些凶猛。

红漪皱了皱眉,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人猿,看来有些麻烦啊。”

云天行拍了拍腰上挂的剑,道:“不怕,他们个头虽大,但未必有我们灵活,只这两只,还拦不住我们。”

话音刚落,四下树林里传出一阵吱吱呀呀的声向,两人一惊,转眼看去,只见又有人猿从树林里涌了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这些人猿个头不算大,但数量着实不少,而且手里也都带着“兵器”,有的是石头,有的是棍棒,有的是骨头,还有拿果子的,各种各样的物事。

红漪白了云天行一眼,道:“你还是别说话了吧。”

云天行哈哈一笑,握住剑柄,道:“我总算明白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白骨了,原来之前有人在这里跟它们起过冲突,而且命丧于此,不过,他们似乎也杀了很多人猿啊。”

红漪环视四周,见人猿的数量极为庞大,绝非他们两人能够应付,向云天行靠过去,低声道:“怎么办?”

云天行苦笑道:“还能怎么办,跑!”

红漪道:“四面都围上了,往哪边跑?”

云天行四下看了看,见人猿围得紧密,根本没有出路,道:“还是见机行事吧。”上前几步,道:“小猴儿,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你真叫帮手了呀,都是误会,你跟它们说说,叫他们回去吧,我把小剑还给你,你看成不成?”

黄毛猴子没有吱声,身后那只人猿却是嚎叫了一嗓子,举着大砍刀便向云天行奔了过来。

地面咚咚乱颤!

红漪道:“一起出手!”

云天行道:“我一个人能对付得了,你先退开。”

人猿奔到近处,一刀挥出,云天行闪身避过,道:“这位朋友,在下只是路过,何必非要刀兵相见?”

那人猿哪里听得懂他的话?这片区域是它们的领土,只要不是猴类来到这里,定要驱逐出去才肯罢休。

云天行虽然断了一条腿,但身法仍十分敏捷,那人猿挥刀连砍,却是一刀也砍不中。

云天行叹了口气,将无极真气灌注指间,骤然出手,竟将那大砍刀用两指给夹住了,道:“我说……你们也太欺负人了吧,我们只是路过呀,难道非要砍死我们才肯罢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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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五十七章 血碑

大砍刀被云天行夹住,人猿用力抽了抽,竟没能抽出来,似是有些怒了,鼻孔里喷出两道白气,突然张开血盆大口,冲云天行吼叫起来。

一股臭气从它嘴里喷出,直喷到了云天行的脸上。

“好臭!”

云天行屏住呼吸,微微转过头,待人猿的吼叫停住,才一脸嫌弃地说道:“还好我有百毒不侵之体,不然准被你的口里的臭气熏死了。”

那人猿哪里听得懂他的话,突然抡起左拳,狠狠砸在了云天行的肋骨上,登时将他给砸飞出去。

红漪大惊,忙抢上去救,云天行止住身形,单手撑地,道:“不要过来,我没事。”

那人猿挥拳将云天行砸飞,又舞着大砍刀追了过来,云天行站起身来,道:“喂,你再这样,我可对你不客气了!”

那人猿奔到近处,纵身跳起,一刀劈下,云天行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却不闪躲,待那大刀到了头顶,这才抓向剑柄,瞬间出剑,只一剑,便将那大砍刀给削去了一截!

那人猿当空一刀劈下,云天行却完好无损,人猿也觉得有些奇怪,一看手里的大刀,已然只剩了一个柄。

云天行借机一步上前,手掌摁在人猿小腹,掌心突然暴涌出一股强劲的力道,那人猿闷哼一声,不住倒退,脚下一绊,仰面跌在了地上。

众人猿见自己的首领被一个小小的人类打倒,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似是有些难以置信。

原本热闹的场面,霎时安静了下来。

红漪暗惊:“原地一掌竟能将这么大一只人猿震退,看来天行的功力果然增加了不少。”

跌倒的人猿从地上爬起来,将刀柄狠狠摔在地上,转身向着那个手握狼牙棒的人猿大吼大叫。

云天行虽然听不懂它们在说什么,但隐约已猜到了一些,果然,那手握狼牙棒的人猿大吼了一声,甩起狼牙棒,向云天行冲了过来。

到了近处,猛地一棒砸下,云天行纵身跳开,“轰”的一声,狼牙棒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小坑,底下的白骨也都被砸成了骨粉。

云天行刚立住身形,见那狼牙棒又抡了过来,忙指向一旁大叫:“看,那里有只母猴!”

那抡狼牙棒的人猿见这人类指着一旁大喊大叫,下意识便转头去看,可什么都没有,等他回过头时,眼前那个矮小的人类早已不见了。

那抡刀的人猿见两个人类逃跑,捶地大叫,众人猿似是收到了命令,疯子一般的叫嚷着向两人围拢过来。一些离得远的猴子已将手中的石头抛了出来。

两人躲了一阵乱石,见人猿数量众多,想从他们中间闯过去,根本不可能,便跳到了近处树上,借着枝干在林间跳跃。

猴子本就擅长攀援,见两人上树,纷纷上树来追。

红漪逃在前面,见有几个个头较小的猴子已从旁边追了过来,不断仍石头,红漪忙舞开鞭子,一阵打乱,将那几个追得紧的猴子尽数打到了地上。

云天行虽然腿脚不便,但胜在功力深厚,即便拄着拐杖,也不比红漪慢上多少。

两人全力逃了一阵,已将树下的人猿甩开了,只剩几十只猴子仍在树上紧追不舍。

红漪挥鞭又打掉了几只猴子,叫道:“前面有条大河,我们踏水过去,它们一定追不上。”

云天行忙拔出剑来,唰唰唰砍了几截粗枝,飞掷出去,正好落在河面上,两人先后踏着树枝飞掠过河,那群猴子见两人过了河,追不上,便隔着大河向他们呲牙咧嘴。

云天行在河对岸石头上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猴子扔来的果子,咬了一口,叹道:“要是被这群家伙追上,多半是要出人命的,真不知道前辈他一个人,是怎么在这种地方生存下来的。”

红漪在他身旁坐了下来,道:“这群猴子的敌意简直大得过分,我们都过河了,它们还不肯散去,还在对面跟我们逞凶呢。”

云天行笑道:“反正它们也过不了河,不散的话,就叫它们在那里看着好了。”

猴儿们见那个啃果子的人也在呲牙咧嘴,明显是在向它们挑衅,便抓起石子,向两人抛了过去。

红漪“哎呦”一声,身上已挨了一下,忙跳下石头,喊道:“你快下来吧,别被它们打到了。”

云天行玩兴大起,跳下大石来,抓着石子跟河对岸的猴儿们对掷。

猴子的力道本就不重,何况云天行还特意催动天地无极,在体外凝聚了一层护体罡气,那些石子砸了他身上,根本一点作用都没有。

红漪见他跟猴子们玩得兴起,笑道:“你跟它们认真什么。”嘴上虽然这样说,可还是将红鞭收起,过来帮他扔石子打猴。

自两人从断肠崖上跌下来,云天行思念阿笙,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发呆,很少有这样欢乐的时候。红漪看他笑得开心,自己心里也高兴。不过,她可没有护体罡气,被猴儿打了几下,便退到后面观战去了。

云天行觉得这些猴子好玩,不忍下杀手,可一块块石子接连不断地飞过去,也打得那些猴儿们够呛。还有两个被打破了头,疼得在那里吱吱乱叫。

云天行玩闹了一阵,这才想起红漪来,走到她身旁,道:“刚才叫猴儿们打疼了吧?”

红漪站起身来,笑着摇了摇头。

云天行道:“你笑起来真好看。”

红漪脸上一红,道:“真的?”

云天行笑道:“当然是真的,难道我还拿这个来骗你不成?走吧,我们好像迷路了,要赶在天黑前赶回去,免得在夜里再遇上那帮不讲道理的家伙。”

两人沿着大河往下游走,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居然发现了一座横跨大河的木桥。两人过了桥又走了一段,忽见前方立着一个大石碑,碑后是一个大大的土坟,比他们之前看到的那些都要大。

石碑上沾了不少血迹,虽然血迹已干,但石碑上的血色仍十分惹眼。碑顶上停着一只乌鸦,它见两人出现,并没有立刻飞走,反歪着头盯着两人在瞧,气氛有些诡异。

云天行缓缓摸上剑柄,道:“有古怪,小心!”

第八百五十八章 冥府

却说云天行和红漪发现了一座血色石碑,碑顶上站着一只乌鸦,见两人来了也不飞走,只在那歪着头向两人瞧。

这只乌鸦与普通乌鸦不同,它的眼睛上有一道剑痕,整个眼睛也都是血红色的,看起来有些恐怖。

红漪警惕地盯着那只红眼乌鸦,道:“这个坟墓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埋葬的也是从悬崖上摔下来的人?”

云天行道:“我们被猴儿们追出了那么远,按理说,这里离崖底应该很远才是,前辈应该不会刻意把尸体扛到这里来埋葬吧?而且这个坟墓就修在道路中间,未免也太奇怪了。”

红漪道:“你看这只红眼乌鸦,它的眼睛上有一道剑痕,一般来说,中了这样的一剑,应该无法继续活下去才对。”

云天行也觉得这只乌鸦很奇怪,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石子,嗖的射了出去,那只乌鸦被石子打中,从石碑上跌了下来,躺在地上不动了。

云天行笑道:“看来跟普通乌鸦也没什么区别嘛。”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却不这样想,刚才他发射石子并没有用力,只想吓走这只乌鸦,谁知它躲也不躲,竟被打了个正着,还从石碑上掉了下来,未免有些奇怪。

云天行按剑走到石碑前,弯腰去捡那只乌鸦,忽然,红眼乌鸦从地上扑腾起来,张嘴一吐,也不知是从嘴里飞出了什么东西,正打到了云天行的腮颊上,云天行只觉满脸火辣辣的疼,甩着袖子赶跑了乌鸦,踉跄着退开几步。

红漪见状,忙抢上来看,皱眉道:“你脸上怎么红了一块?”

云天行咬牙道:“可恶的家伙!竟敢拿唾液吐我,若被我捉到,定要拔光它的羽毛,把它烤成一只焦鸟!”

红漪惊奇道:“难道这只乌鸦的唾液有毒?”

云天行仍觉脸上火辣辣的痛,却不敢去碰,道:“定是有毒的,而且毒性很烈,要不是我有百毒不侵之体,现在早已变成坟前的一具死尸了。”

红漪脸色微变,仰头去看那只乌鸦,见它并没有飞远,仍在头顶盘旋,呱呱的乱叫。

云天行盯着石碑,自语道:“冥府。”

红漪道:“什么?”

云天行向石碑一指,你看碑上刻的字。红漪向石碑上看去,只见碑上刻了两个模糊不清的字,但的确是冥府的字样没错。

红漪皱起眉头道:“为什么要在碑上刻上冥府两个字?”

云天行神色凝重,道:“也许这里就是通往阴间的路。”

红漪向他靠了靠,道:“你别吓我啊。”

云天行回头远望那座木桥,道:“这样说来,那座桥就是奈何桥,底下那条河便是忘川河了,想不到我们两个大活人,竟已来到了阴间。”

红漪听他越说越离谱,心里有些害怕,道:“你别胡说了,活人怎么可能到阴间?”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也许我们两个真的已经死了。”

红漪拉了拉他的衣角,道:“你别说了,我好害怕。”

云天行道:“我总觉得这个地方有些诡异,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怎么可能还活着?还有那个什么铸剑师,竟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刚醒他就要我们生娃,还有,他明明会武功,却被我轻轻一下就推死掉了,未免也太夸张了吧?”

听他这么一说,红漪再去想以前的那些事,也觉得件件离奇,事事诡异。

云天行紧紧盯着石碑上的冥府二字,继续说道:“还有那天晚上,我们两个在西山上的时候,曾有个东西向我们靠近,也许那根本不是人猿,以人猿那样的体格,就算能够直立行走,也不会坚持太长时间,而且它们不会像人类那样蹑着脚走,怎么可能发出那样轻微的声音?”

红漪想起那晚的事,脊背上生出了一阵寒意。

云天行沉默片刻,又道:“还有那片乱坟岗,白骨地,都是那样的奇怪。还有那些人猿猴子,它们为什么像发了疯一样地攻击我们?也许我们两个真的已经死了。”

红漪掐住云天行手臂上的肉,用力一拧,道:“疼不疼?”

云天行叫道:“疼,疼,快放手!”

红漪哼了一声,道:“就知道你在故意吓我,还说得有模有样的,要不是看见你偷笑,我还真被你骗过去了!”

云天行哈哈大笑,道:“被你发现了吗?”

红漪撇嘴道:“你这家伙,明明知道人家害怕,还故意吓人家,真是的!”

云天行笑道:“现在还怕不怕了?”

红漪白了他一眼,道:“不怕啦。”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不怕好,不怕好。”说完,猛地抽出剑来,纵身跳起,一剑拍了出去,正拍在想飞下来吐唾沫的红眼乌鸦身上,那乌鸦呱的叫了一声,已被抽飞了出去。

云天行落下地来,收好剑,道:“聒噪!”

红漪笑道:“我也一直在留意它,本想等它再低一点,用鞭子卷住它,让你拔了毛,把它烤成一只焦鸟,竟叫你抢了个先。”

云天行笑道:“我也只是说说,并不想真烤了它。这只乌鸦口吐毒液,多半也是异种,本就不易得,若是杀了,未免有些可惜。且叫它去了吧,别打扰我们就是。”

红漪道:“你这个人呀,对这些畜生也这样好心,前一刻它还想害你呢。”

云天行叹道:“正因为它们是畜生,我才不跟它们一般见识。但愿它们能用那点微薄的灵智,感受到我的心意,再见到人的时候,别朝人脸上吐唾沫了,怪脏的。”

红漪扑哧一笑,道:“你不说,我还忘了,过来,我给你擦了去。”

云天行摆了摆手,笑道:“还是我自己来吧,这唾液有毒,你还是别碰为好,免得被伤到,我还得去找这烂鸟报仇。这家伙被我抽了一剑,也不知飞到哪里去了。”说着去一旁摘了几片树叶,将脸上湿湿黏黏的东西擦了去。一转眼,忽见石碑后面还有几行小字,忙道:“红漪,快来看,这后面还有字。”

第八百五十九章 碑文

红漪一听说石碑后面还有字,忙绕了过去,向那碑背上看去,只见上面刻着四行字:

阴风日,鬼魂出;

六人行,九人惧;

莫对视,勿追逐;

闭门户,同床眠。

红漪看完刻字,回想起昨晚看到的人影,心下一凛,道:“难道昨天晚上我看到的就是从这里面跑出来的东西?”说完这句话,她的脸色明显变了。

云天行不答,又绕到前面去看‘冥府’那二个字,揉捏着下巴,道:“红漪,你有没有发现,这前面和后面的字好像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红漪又绕到前面去看了看,道:“好像真是这样,可同一块碑上,为什么会有两个人的字迹?”

云天行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红漪又绕了碑后去看了一会,道:“阴风日,鬼魂出,这个好理解,可这六人行,九人惧又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鬼魂遇到六个人就畅行,遇到九个人就害怕?这说不通呀,鬼魂还分得清六个人九个人吗?”

云天行想了想,道:“六人行,九人惧,难道说遇到人少了就大胆畅行,遇到人多了就还害怕不出?”

红漪道:“好像真是这样,以前你没醒的时候,我们有三个人,也有过不少阴风日,可也没见过什么奇怪的东西,现在前辈去了,少了一个人,那些东西可不就出来了嘛。”

红漪说出这些话,倒把自己给吓得不轻,四下看了看,总觉得背后有人在盯着他们。

云天行走到红漪身旁,又去看碑背上那几行字,念叨了一会,道:“不对呀,若只是为了形容人多人少,为什么非要用六九这两个数字?”想了一会,想不通,又向红漪道:“在我没醒的那两个月里,没有奇怪的东西出现吗?”

红漪道:“没有的,一次都没有,前辈从来都没有跟我提起过。”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前辈对你很好,每次跟我谈话的时候,也总说你的好,如果真有这些奇怪的东西出现,他应该不会刻意隐瞒不说吧。”

红漪道:“应该不会。”

云天行自语道:“这样说来,前辈一个人的时候应该也没有看到那些东西,我们三个人的时候也没有看到,偏偏在两个人的时候看到了,难道……”

红漪见云天行的脸色忽然变了,忙道:“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云天行神色凝重,道:“六和九这两个数字很特殊,在周易里一个代表阴,一个代表阳,六人行,九人惧,按照这个来说的来,那就是阴日行,阳日惧。”

红漪道:“一定是这样的。传说中鬼魂往往都是在夜里出现,白日蔽藏起来,不正与碑文暗合吗!”

云天行皱眉道:“还有一点。”

红漪道:“什么?”

云天行道:“一和三是奇数,在周易里是阳数,所以,前辈一个人和我们三个人的时候,都没有看到那些东西;而二是偶数,在周易里却是阴数,所以我们两个人的时候看到了那些东西,这样来说的话,好像也很符合碑文上的意思。”

红漪讶然道:“人数是双就能看到鬼魂,人数是单就看不到,天底下真有这样诡异的事情吗?”

云天行苦笑道:“这样诡异的事情可不就在我们眼前发生了吗。”

红漪紧抱住云天行的手臂,道:“那怎么办啊,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以后岂不是都要看到那些可怕的东西了?”

云天行向石碑一指,道:“别怕,碑文上不是已经给出应对办法了吗。莫对视,勿追逐,闭门户,同……同……”一说到同床眠,云天行便说不下去了,只在这里同同同的说个不停。

红漪依在他身旁,垂着头,脸也红了。

两人虽然同住一屋,但向来是分两床和衣睡的,没有过任何失礼的举动,如今碑文上却要他们同床眠,这未免也太强人所难了。

两人都已是成年人,对那些情事虽然不甚熟悉,但也是有所了解的,如果长此以往同床睡下去,会发生什么事,谁也不敢保证。

红漪低着头,脸颊红红的,双手抓着红鞭在那拨弄,似是有些无措。红漪生得本就好看,如今红着脸做出这般小女儿情态,倒把云天行给看醉了。

红漪抬头偷偷瞧了他一眼,见他在看着自己,脸上一热,推了他一把,道:“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云天行干咳了两声,道:“其实,也不用非得同……同床,我们把门顶上,把窗拴住,像以前那样就行啦。隔着门墙,他们怎会知道我们有没有同床睡,你说是不是?”

红漪点了点头,道:“那可不方便啦,我还想趁夜去前面湖水里洗澡呢,要是有那些可怕的东西存在,我晚上再也不敢一个人出去啦。”

云天行挠了挠头,道:“你还是白天洗吧,我保证不偷看就是。你要是信不过我,我就去西山上躲一躲,等你洗好了我再下来。”

红漪的脸更红了,轻轻哼了一声,不再说什么。

云天行绕着大坟转了两圈,道:“这个坟墓可真够大的,难道底下真是通往冥府的路?要不要我掘开看一看?”

红漪忙道:“还是不要了吧,这就够我怕的了,要是再掘出什么可怕的东西,那可怎么办呢?”

云天行又来盯着石碑后面那几行字看了一会,道:“我总觉得这几行字刻在这块碑上有些不合时宜,毕竟是有关冥府的东西,怎么能说闭门户同床眠这些话呢?难道闭上门户,同床眠了就一定没事了吗?这算是什么歪理?简直不可理喻!”

红漪道:“且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我们总要小心才是,毕竟前辈已经不再了,我们对这个地方知之甚少,总要提防着一些才好。”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红漪,你说前辈他会不会诈死啊?”

“怎么可能!”红漪叫道,“我们轮番守了他三天三夜,哪有半点生人气象?身子也冷了,而且人都埋了,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就算他当时诈死,现在也真的死了。”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可能是我多疑了吧。”

两人绕过被猴群统治的区域,回到了沙滩那里,此时,天已大黑了。

第八百六十章 同床眠

两人回到茅屋,天已大黑了,胡乱吃了些饭,便睡下了。

到了中夜,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呜呜咽咽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哭,只是这个声音忽远又忽近,有时清晰有时模糊,让人听起来似幻似真。

红漪睡得并不沉,耳边一传入这个声音,她立刻醒了,忙屏住呼吸,紧紧握住了放在床头边的鞭子。

她没有起身,依旧躺在床上,静静听着屋外那个奇怪的声音在耳边回荡。起初她还以为是风声,可细细听了一会,发现这个声音似乎会移动,一会在这,一会在那,怎么听都不像是风声。

红漪有些害怕,向云天行那里瞧了一眼,虽然黑漆漆的看不见,但听着他匀称的呼吸声,想是已经睡着了。

红漪不想打扰他,缓缓坐起来,赤着脚走到窗边,想推开窗子向外瞧一瞧,可就在这时,似是有什么东西突然碰到了门板,发出了一声轻响,红漪吓了一跳,忙从窗边退开,惊恐地盯着门板,生恐有什么可怕的东西破门而入。

门板是由几片长条木板拼凑起来的,上面难免留有缝隙,外面的月光从缝隙里照进来,苍白而又无力。

那个呜咽声本在远处,但似乎正在向这里靠近,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

红漪有个可怕的念头,她觉得那个声音就茅屋前面,就在这扇门板的另一面。

红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本不想唤醒云天行,可现在她却不得不这样做。

她实在太害怕了。

人总是这样,越是害怕,越要去想一些更可怕的事,来让自己更害怕。

红漪没有发生声响,只是轻轻的推了推云天行,生怕他会发生声音,忙按住了他的嘴,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是我。”

云天行醒了,借着从板壁缝隙里透进来的月光,看清了红漪。

“怎么了?”云天行拿开红漪的手,坐起来,轻声问道。

红漪坐到他身边,向外指了指,轻声道:“你听,外面好像有个人在哭泣。”

云天行本来还半睡半醒的有些迷糊,一听这话,整个人都精神了,凝神听了一会,果然听到外面有一个奇怪的声音,只是这个声音飘飘忽忽,让人很难确定到底是什么,但的确像是有个人在哭泣。

红漪紧挨在他身旁,搂住他的胳膊。此时她早已顾不得男女之嫌,只觉得在他身旁心里才会少一些害怕。

云天行轻轻拍打着红漪背,小声道:“那碑文上不是说了吗,闭门户,同床眠,我们现在就是按照碑文上做的,不用害怕了。”

红漪点了点头,道:“天行,你说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那些可怕的东西?”

云天行笑道:“你这个问题可把我问倒了,我只知道世间有些事很难用常理去解释,但到底有没有那些可怕的东西,我也不知道。不过,你也不用害怕,只要有我在,谁也伤不了你。以前你一直守着我,以后就让我来守护你吧。”

红漪仰头看着他,道:“真的吗?”

云天行道:“当然是真的。”

红漪点了点头,歪头靠在他身上,手臂也抱得更紧了。

其实,云天行心里也没底,也在害怕,可如果表露出来,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他只能强装镇定,毕竟白天两人刚见到了一些可怕东西,晚上就听到了奇怪的声音,而且还不是在阴风日。

云天行细细想来,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整个身子都是凉的,唯独红漪抱着的那条手臂是热的。

两人就这样依偎着差不多有半个时辰,那个奇怪的声音才渐渐消失。

红漪舒了口气,道:“天行,我睡在你这里好不好?我一个人睡好害怕。”

云天行听她声音仍有些颤抖,显是十分害怕,不好拒绝她,便道:“好,你睡里面,有我在,什么都不用害怕。”

红漪侧身躺在,闭上了眼睛,但她的手还一直握着云天行的手没有松开。

云天行想抽回手,可红漪紧紧抓着他,只是不肯松手,云天行无可奈何,只得靠着床沿躺下,可这张床本就是邋遢老头一个人睡的,如今容下两个人,已是极为不易,就算他再往床沿靠,也仍与红漪挨得很近。

相比刚才,现在的处境更让云天行局促不安,他还没跟哪个女子在同一张床上挨得这样近过,就连阿笙都没有,所以这一夜,他几乎没怎么睡着,一直在做心里斗争。

第二天早上,红漪去水边洗脸回来后,见云天行也起了,正坐在床沿上打哈欠,两个眼圈都是黑的。

红漪扑哧一笑,道:“昨晚睡得好吗?”

云天行违心笑道:“好,可好了。”

红漪笑道:“真的吗?”

云天行从床上跳下来,挥了挥拳,叫道:“当然是真的,我现在感觉浑身都是力气,一拳都能打死一头牛了。”

红漪失笑道:“那就好,我还怕你睡不好,生出黑眼圈,现在看来,倒是我多虑了。”说完,笑着转身出去了。

云天行见红漪一走,立刻泄了气,先打了个两个大哈欠,又叹气道:“云天行啊云天行,这样一个大美人睡在你身旁,你竟然一宿没睡着,你就这点出息吗?这要是让二生子那帮家伙知道了,还不得笑死?”

吃过早饭,红漪说要去割些藤条,编个筐子,云天行无事可做,便躺在沙滩上晒太阳,不一会便睡着了。

昨日那只红眼乌鸦又飞来了,在上空盘旋了一会,见云天行一直躺着不动,直飞下来,张嘴一吐,一物脱口飞出,正砸在云天行脸上,却是一枚石子。

云天行睡得正香,被石子一下打醒,睁开眼便看见了那只红眼乌鸦,起身叫道:“烂鸟,昨日那一剑没抽死你啊!我好端端的在这睡觉,你又来惹我,小心我把你捉住,拔了毛烤着吃了!”

那乌鸦落到附近一棵树上,叫道:“烂鸟,烂鸟……”

云天行笑道:“烂鸟,你还会学舌吗?好啊,我说一个你再要是还能学了,我就请你吃鱼。”想了想,冲那乌鸦喊道:“爷爷,孙子给您请安来啦!”

那乌鸦也跟着叫道:“爷爷,孙子给您请安来啦!”

云天行笑趴在地。

第八百六十一章 烂鸟

听着那乌鸦一直在叫“爷爷,孙子给爷爷请安来啦”,云天行笑得趴在地上,站不起来。等那乌鸦住了嘴,云天行才起身笑道:“好,你学得很好,我请你吃鱼,你跟我来吧!”

他拄着拐杖向水边走去,那乌鸦也跟着飞了过去,嘴里一直在叫“烂鸟”,要么就是“爷爷,孙子给您请安来啦”。

云天行走到水边,将拐杖倚在石边,脱去上衣,纵身跳入水中,只一会功夫便抓了一条小鲫鱼上来,向空中一抛,叫道:“烂鸟,接着!”

那乌鸦双翅一振,正将小鲫鱼叼在了嘴里,一扬脖子,已生吞了下去,跟着叫道:“爷爷,孙子给您请安来啦!”

云天行哈哈大笑,道:“好,就凭你这句话,爷爷今日就不能亏待了你!”连番潜入水下捉鱼,一直把红眼乌鸦喂饱了,这才上岸穿衣。

红漪抱着一捆藤条过来,见那只红眼乌鸦在云天行头顶上飞,还当是想害他,忙抛下滕条,抓着鞭子飞跑过来,到了近处,手腕一扬,一鞭打出,鞭尾正抽在那红眼乌鸦身上。

那红眼乌鸦“呱”的叫了一声,已摔在了沙滩上。

云天行见那红眼乌鸦摔在地上不动了,忙叫道:“红漪,且慢动手,这烂鸟是跟我讨鱼来了,没有恶意。”抢到红眼乌鸦身旁,将它双手托起,想查看它是否受伤,岂知那红眼乌鸦猛地睁开眼睛,张嘴向云天行脸上吐了一口唾沫,振翅飞走了。

云天行捂着脸痛叫道:“好痛,红漪,快来看看我毁容了没有。”

红漪忙过来看,道:“没事,跟昨日一样,只是有些发红,应该过一会就好了。”

云天行舒了口气,道:“这烂鸟难不成是成了精,竟然还会装死,我都被它骗两次了。”

红漪道:“它不是在墓碑那里的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云天行道:“我也不知道,刚才我在这里睡觉,他叼着石子过来打我,还学我说话,真是个机灵鬼。”

红漪奇道:“它还会学舌吗?”

云天行笑道:“不仅会,而且还学得很像,等再见到它,我叫它学给你听。”

红漪点了点头,道:“这只乌鸦的确跟普通的乌鸦不太一样,眼睛上中了一剑居然还活着。昨日被你拍了一剑,今日又被我抽了一鞭,居然也还能飞起来,真是个怪胎。”

云天行笑道:“还真是这样,昨日我那一剑都把它抽飞了,今日看到它,竟然一点事都没有。还有你刚才那一鞭,别说是一只乌鸦,就是那些大鹰被你这么抽上一鞭,一时半会也动弹不得,这个家伙竟然还能若无其事的装死飞走,的确有些奇怪。”

红漪道:“不说它了。你有空没有,帮我编筐子呀。”

云天行笑道:“我可没你那手艺,编得难看了,你可别怪我。”

红漪笑道:“你还真当我会让你负责主编呀,我就是想让你帮我递着点藤条,顺便再陪我说说话,你可不要多想了。”

云天行道:“依我看,后者才是你的本意吧。”

红漪脸上一红,叫道:“怎么,你不愿意啊!”

云天行笑道:“愿意,愿意,这是我的荣幸,怎么会不愿意呢。”

……

时光飞逝,眨眼又过去了一个多月。

在这一个多月里,两人的日子还如往常那般平静。只有两件事值得一说,其一便是有关那只红眼乌鸦。

自那日云天行喂它吃鱼后,那只红眼乌鸦经常会飞来,见到云天行不是叫“烂鸟,就是喊“爷爷,孙子给您请安来啦”,倒是把云天行给乐得够呛,所以红眼乌鸦每次来,云天行都会丢吃的给他,这一来二去,一人一鸟倒变得熟络了起来。

有时候云天行躺在沙滩上晒太阳,红眼乌鸦便飞下来,落在他身上歇息,画面倒也十分和谐。

红漪不在身边的时候,云天行觉得无聊,就会去想以前发生的事。由于邋遢老头是被他推死的,他总觉得有些愧疚,所以除了阿笙以外,邋遢老头是在他回忆里出现最多的一个人。

每当他想起那老头来,生娃的事自然而然就会被提及,他一个人也不怕被人听到,就一面想一面就说了出来,也许是说的次数多了,“生娃”这两个字,倒叫一直跟在身旁的红眼乌鸦给学去了。

有一日,那奇怪的哭泣声又出现了,两人一夜没睡好,第二日起得晚了,那红眼乌鸦便落在茅屋顶上,一直生娃生娃的叫,倒把红漪羞了个大红脸。她还当是云天行教的,又不好直接去问,便装作没听到。

云天行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想起了邋遢老头,便嘟囔了出来,没想到竟被这烂鸟给学了去,现在就算给红漪解释,她也未必肯信,只好装睡,等红漪出去了,才赶忙起来,把红眼乌鸦给打跑了。

总的来说,这一人一鸟相处还算和谐,但有些时候,这烂鸟很没有眼力劲,云天行和红漪正说得兴起,它就突然飞过来,生娃生娃的乱叫,气得云天行举着拐杖撵着它满沙滩跑,还有几次扔拐杖把它给砸下来了,结果一点事都没有,扑腾起来继续逃。

云天行实在不知道这只烂鸟到底变异成了什么,明明有几次受了重击,却是一点事都没有,也许真如红漪所说,它是个怪胎。

第二件值得说的事便是夜里那诡异的哭声。

自那日两人发现了刻有冥府二字的血碑后,奇怪的哭声似乎就一直缠着他们不放,几乎每隔两三天的晚上就会听到一次,而且有时候还有诡异的敲门声,就连一直强装镇定的云天行也不再那么镇定了。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谁会在外面敲门?他们不知道。但有一件事他们可以肯定,敲门的一定不是人猿或者猴子,因为每天早上起床,云天行都会围绕着茅屋检查一圈,看看是否留下了什么痕迹,但令他惊奇的事,什么都没有,连一个脚印都没有。如果是猴子或者人猿的话,必定会留下脚印,可门外根本就没有脚印。

如果不是人猿和猴子,那敲门的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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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六十二章 捉鬼(一)

两人被这件诡异的事闹得很是烦恼,但又害怕不敢出去看,只得遵照碑文上记载的法子同床睡眠。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法子起了神效,只要他们睡在一张床上,敲门声就不会响起,但只要分开睡,一段飘飘忽忽的哭泣之后,定会有敲门声响起,这么一来,两人这段时间几乎都是睡在一起的。

有云天行在身旁,红漪睡得也还算踏实,倒是苦了云天行了,一躺下就不敢动,连翻个身都要犹豫很久,有时候甚至一个动作僵到天亮。那种滋味可实在不好受。

不管怎么说,云天行到底也还是个男人,有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睡在一旁,他不可能一点也不动心,只是觉得太对不起阿笙,也对不起红漪,所以他一直在忍。

忍耐的最高境界是什么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如果再这么下去,他就快要撑不住了,毕竟这黑眼圈已在他脸上挂了一个多月,时间一久,都快变成他容貌的一部分了。

这一天早上,红漪起床,见云天行还在睡,便悄悄地下了床,正要出门去,云天行忽然起身,一把抓住她。

红漪一愣,道:“你醒了呀。”

云天行听到这句话,险些崩溃,他哪是醒了,他根本是一宿没睡着,但他不想让红漪为他担心,只点了点头,说道:“红漪,我们捉鬼吧。”

“捉龟?”红漪道,“不用你,我去捉了来,做给你吃。你这几天一直睡不好,再躺下睡会吧,做好了我来叫你。”

云天行一手拍在额头上,失笑道:“红漪,我说的不是龟,是鬼。”

“啊,你说的是鬼呀,我还当是四脚爬的鬼呢。”红漪笑了笑,忽然叫了起来,“什么,你要捉鬼?!”

云天行点头说道:“后面的日子还长着呢,若是天天这样闹下去,我们就算不被它吓死,也得心力交瘁而亡。我想了好久,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等它再来的时候,我要出去跟他拼个死活。如果能侥幸杀了它最好,就算不能,等我死了,你只剩一个人,那些东西也就不会再出来了。”

红漪一惊,忙过去拉住他的手,道:“一大早的又在这说里胡话,若真是鬼,你如何是他的对手?你要是有个好歹,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也不瞒你,虽然外面有些不干净的东西,但依偎在你的身旁,我觉得很好,可……就是苦了你了。”

她到云天行身旁坐下,垂下头说道:“你知道的,我喜欢你,这辈子也只喜欢你一个,你其实不用那么……拘束,我又不会怨你什么。”说到后面,声音几乎微不可闻,那张俏脸也红了。

云天行道:“红漪,你的心意我知道,可你对我越好,我越觉得对不起你。我现在心里想的还是阿笙,就算我娶了你,也不能全心全意对你,那样对你太不公平。我想……等我真正能放下那段感情的时候,也许会考虑跟你在一起,但我不知道这个期限有多长,我不想让你浪费时间来等我,你懂我的意思吗?”

红漪点了点头,道:“我懂,我都懂,你这样做,都是为了我好,我都知道。如果她还活着的话,我会选择离开,可如今,她已经……我知道你对她的心意,我也绝不会要求你从记忆中抹杀掉她的存在,也不会逼着你娶我,占去她本该拥有的位置,我只希望每天能陪在你身边,像现在这样就好。”

她歪头靠在云天行的肩上,道:“你知道吗,我真希望我们一辈子都逃不出去,远离那些是是非非。每天一起在沙滩上晒太阳,编织,捉鱼,烤火,看月亮,我很喜欢这样,可我总觉得这就像是一场梦,来得太突然,也太美好,所以我总是害怕,害怕这场梦会碎。天行,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云天行道:“什么事?”

红漪道:“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不理我好吗?”

云天行道:“我为什么要不理你?”

红漪摇了摇头,道:“我怕你会这样,所以才要你答应我。”

云天行一笑,道:“好,我答应你,以后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不理你,这样总行了吧?”

红漪笑道:“你要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以后每天睡觉前要默念三遍,醒来后也要默念三遍,免得你会忘掉。”

云天行苦笑道:“红漪,我实话告诉你吧,自打跟你睡在一张床上,我就没怎么合过眼。你看我这样黑眼圈,到水边一照,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我还当是有个鬼站在我身后。”

红漪掩嘴笑了一会,道:“我有那么吓人吗?怎么跟我睡在一张床上就不敢合眼了,怕我会吃了你吗?”

云天行挠头笑道:“我睡觉不老实,要是睡实了,难免会翻身伸手蹬腿什么的,万一冒犯了你,那可是死罪啊。”

红漪哼了一声,坐正身子,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道:“既然这样,本宫就先免了你的死罪,你尽管翻身伸手蹬腿什么的,只要别是故意的就好了。”说到这里,脸颊上又浮上了一抹红霞,心想:“故意与无意又有什么区别?”

云天行道:“这样总不是个长久之计,要我说,还得把那半夜不睡觉出来吓人的东西捉住,要是任它这样闹下去,指不定以后还会玩什么花样,倒不如趁早跟它做个了断,也少受些惊吓之苦。”

红漪点了点头,道:“你说得也对,日子还长着呢,总不能这样任它闹下去。你有什么办法吗?”

这时候屋顶上一个声音叫道:“生娃,生娃,生娃……”

红漪知道是那红眼乌鸦又给爷爷请安来了,忍着笑去看云天行。

云天行又羞又恼,抓起鞋来向声音发出的位置砸去,叫道:“你给我去死!”

那红眼乌鸦换了个地方,又叫道:“爷爷,孙子给您请安来啦!”

红漪笑得合不拢嘴,云天行却已是气得七窍生烟,抓着拐杖冲了出去!

第八百六十三章 捉鬼(二)

红眼乌鸦正站在房檐上高声叫着“爷爷,孙子给您请安来啦”,一只草鞋突然从下面飞上来,把它从房檐上打了下来,正要振翅起飞,突然,一个庞然大物扑了上来,将它按在了地上。

“你这小畜生,我们正在谈正事,你瞎喊什么!”

红眼乌鸦被这位新朋友按在沙滩上,一动也动不了,张嘴呱呱乱叫,这时,红漪也走了过来,红眼乌鸦忙改口叫道:“生娃,生娃……”

红漪扑哧一笑,道:“你这小不正经的,是跟谁学的这些没羞没臊的话。”说着拿眼瞧着云天行。

红眼乌鸦叫道:“生娃,生娃……”

云天行一手按住红眼乌鸦,一手在沙滩上刨了个坑,将红眼乌鸦放到坑里,叫道:“你这烂鸟,再敢乱喊,当心我活埋了你!”

红眼乌鸦叫道:“烂鸟,烂鸟,生娃,生娃……”

云天行听它还在喊生娃二字,登时火起,立刻将沙子推回到坑里,只留一个鸟头在外面,道:“先罚你到日中,再敢乱喊,生把火你烤来吃了!”

红漪道:“你把它埋成这样,憋死了怎么办?”

云天行道:“这家伙被我打了那么多次,一点事都没有,哪有那么容易死。哼,烂鸟,这就是口不择言的后果,你好好在这里反省,再乱喊,我真烤了你!”

红漪白了他一眼,道:“还不都是你教的。”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我太难了。”

红漪笑了笑,道:“刚才你说要捉鬼,可要怎么捉呢,如果那哭声真是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发出来的,我们人类又怎能奈何得了他们?”

云天行道:“我想来想去,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前辈过世后的那一个月里,也没见他们出来闹过,按理说,三人变成两人,他们应该立刻出来才对,为什么非要等到一个月之后?你不觉得事情有些奇怪吗?”

红漪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云天行又道:“还有那块刻有冥府的墓碑,更是可疑,前后的字迹出自两人之手不说,就连刻字的时间都隔了很远,难道在这个荒僻地方还有人补碑不成?”

红漪道:“是呀,我也注意到了,冥府那两个字看起来明显要比后面那几行字久远许多。不过,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云天行沉默半晌,沉声道:“我觉得在这个地方,除了我们两个,应该还有一个人,只是我想不通,他为什么不肯出来,却要装神弄鬼来吓我们,难道是怕我们会伤害他,想故意装神弄鬼把我们吓走吗?”

红漪讶然道:“你是说那哭声是人故意装出来的?”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虽然这只是我的推测,但我觉得可能性很大。”

红漪道:“不能呀,前辈在这里呆了这些年,如果这里还有别人,他不可能不知道,而且他也没必要瞒我们呀。”

云天行道:“我们认识他也不过才几个月,远不到无话不谈的地步,而且到现在为止,我们连他的名字和来历都不知道,他只说自己是一名铸剑师,他也的确会铸剑,可我总觉得这不是他唯一的身份。我跟他交过手,他会武功,而且还不弱,应该不是一个无名之辈。”

红漪道:“前辈的确会武功,我早就发现了,只是……”

云天行道:“只是什么?”

红漪道:“前辈他好像并不愿意提起往事,我曾问过他很多次,他什么也不说,就连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也没有提过一字半语,或许真如你若说,他对我们有所隐瞒。”

云天行想了一会,道:“就算他有所隐瞒,他现在已经死了,我们也不能去问他,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揪出这个装神弄鬼的人来,不然,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红漪道:“真的是人吗?”

到底是不是人,云天行也不敢确定,毕竟这些都只是猜测,他怕红漪害怕,便点了点头,道:“一定是。”

夜幕降临,雾气自水面升起,逐渐吞没了整个沙滩。

茅屋里灯影晃动,人语嘁嘁。

红漪打了个哈欠,起身走到窗边,拿掉撑杆,放下木窗,道:“起雾了,不知今夜来不来?”

云天行坐在桌边,抚剑道:“一定来。”

红漪道:“一定?”

云天行点头,道:“我们等了他三天,今夜有雾,正是装神弄鬼的好时机,他怎会不来?”

红漪回到桌边坐下,挑了挑灯芯,道:“再等他半个时辰,若再不来,我可要睡觉去了。”

云天行道:“你去睡吧,等他来了,我再叫你便是。”

“不要。”红漪摇头,“我要跟你一起等。”

云天行笑了笑,道:“好,一起等。”

夜更深,雾更浓。

“呜呜……”

呜咽声自远方传来。

不知何时,茅屋的灯光早已熄了。

云天行正坐在桌边闭目养神,听到外面呜咽声起,猛地睁开了眼睛,嘴角已勾起了一丝笑意,心道:“果然还是来了,正如我想的一样,看来你这只鬼也很会挑时候嘛。”

红漪早已趴在桌上睡着了,云天行本不想叫醒她,可又怕发生意外,还是把她叫醒了。

红漪一醒,便听到了呜咽声,轻声道:“来了?”

她的声音已有些颤抖。

虽然云天行一直在强调是人在装神弄鬼,但她一听到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还是很害怕。

云天行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在这里等我,我去把那只鬼捉来,叫他给你赔罪。”

红漪道:“你一个人我不放心,我们一起去,纵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云天行犹豫片刻,道:“好,那就一起去。”

两人起身走到门板后面,就等呜咽声靠近,两人便一起冲出去,杀他个措手不及。

“呜呜……呜呜……”

呜咽声一直在远处徘徊,并没有向这里飘来。

红漪皱眉道:“奇怪,怎么今日不往这边来了?”

云天行道:“再等等看。”

两人又等了一会,果然,那呜咽声又如往常那般向这里飘来了。

呜咽声已来到了屋前,云天行唰唰两剑,将门板劈开,拄拐蹿了出去,红漪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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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六十四章 捉鬼(三)

夜色已深,雾气正浓。

两人冲出茅屋,正见前方一条黑影在迷雾中飘荡,即便两人已有了心里准备,还是被这条黑影吓了一跳,但事已至此,已容不得退缩,两人鼓足了勇气,并肩向那条黑影冲了过去。

他们的速度不可谓不快,可当他们冲到黑影所在的位置后,那条黑影却已不见了。

“呜呜……”

“在西面!”

两人循着呜咽声,又向西面追去。

今夜月光不甚明亮,雾气又浓,两人追了一会,再也没看到那个影子,就连呜咽声都消失了。

两人在附近转了一圈,没有任何发现,正想回去,这时,后山那里又传来了一阵惨淡淡的呜咽声。

后山有乱坟岗,白骨地,还有那个可疑的大墓,除了这些,好像没有其他显眼的东西。

两人听到呜咽声从后山传来,脊背上都生出了一阵凉意,心里都在想,难道真是鬼魂在哭泣?

这段日子云天行被这诡异的哭声折磨得痛苦不堪,今日是铁了心要跟他做个了断,向红漪道:“你回去等我,我再去会会它!我还就不信了,我一个大活人,还怕他一个死鬼不成!”

红漪道:“要去一起去,大不了一起死了,有什么好怕。”

云天行知道红漪绝不肯让自己孤身犯险,便道:“你既要跟着,那得先答应我,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我身边,知道吗?”

红漪点了点头,道:“这个自然。”

两人一起向后山飞奔而去。过了一条小路,便来到了乱坟岗那里,只模糊看见一个影子正弯着腰抱着一块墓碑在哭泣。

两人一见到这一幕,都吓得立住了脚,不敢再上前一步。

红漪拽了拽云天行的衣角,意思是让他快走。

云天行是赌上性命过来的,哪里肯走,越是害怕,他越要迎头直上,除非把他活活吓死,不然就是让八十头牛来拉他,他也绝不会走。

他捏了捏红漪的手,意思是让她留在这里等他,他自己则拄了拐,提了剑,一步一步向那黑影走去。

将到近处,呜咽声忽然停了,那黑影缓缓转过身来,道:“你们也死了吗?”

月色凄惨,云天行借着这点微薄的光看到了一张脸,一张没有面孔的脸!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夜风已不知在何时吹起,没有声响,却带起了阵阵凉意。

红漪远远站在后面,看着云天行和那道影子面对面站着,她的心已提到了嗓子眼,并不是她不去帮忙,而是她的腿早已不听使唤了。

她不知道云天行为什么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她想喊,却是怎么也喊不出来。

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不知怎么的,眼睛居然开始流泪了。

忽然,那道影子发出一阵瘆人的笑声,身形渐渐模糊了起来,随后便消失不见了。

这时,云天行的剑忽然掉在了地上,随后拐杖也倒了,他身子开始慢慢向后倾倒,“嘭”的一声,已摔在了地上。

“不!”

红漪不知从哪里获得了力量,摆脱了禁锢,驱逐了恐惧,大叫着向云天行跑了过去。

她将云天行紧紧搂在怀里,大哭不止。

这时,在她身后的浓雾里缓缓映出了一个影子,影子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清晰。显然,这个影子正在向红漪靠近。

红漪哭得伤心,根本无暇顾及身后。

那道影子在她身后停住了,缓缓向她伸出一只苍白的手,很慢,很慢,但却越来越近,可就在这时,一只黄毛猴子突然从树上跳了下来,站在不远处吱吱乱叫。

那道影子忽然缩回了手,然后开始倒退,只眨眼工夫,便消失在了浓雾里。

那黄毛猴子捡了块石子,向红漪扔了过去,正打在她的手臂上。

红漪缓过神来,惊喜地发现云天行竟然没有死,只是不论她怎样喊,云天行却没有任何回应。

红漪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眼见周围不断有人猿猴子出现,她不敢在这里逗留,忙背着云天行回到了茅屋。

天已亮了。

红眼乌鸦又飞到屋顶上生娃生娃的乱叫,红漪却是愁眉不展,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她一夜没有合眼,一直坐在床边守着他。可不论她怎样呼喊,他就是醒不过来。从昨晚呼唤到现在,她的嗓子都快喊哑了,他却半点也没有苏醒的迹象。

红漪握着他的手,道:“自从我喜欢上你,胆子也变小了,就怕有一天会失去你。那日我们从悬崖上摔下来,我还以为我们都要死了,想不到上天眷顾,让我们活了下来。”

“在你昏睡的那两个月里,我每天都在祈祷,希望你早点醒过来。虽然你让我等两个月,但你能醒过来,我还是很高兴。”

“天行,我不知道你这是怎么了,还要躺多久,但你答应过我的,不论发生什么,你都不会不理我,你再这么躺下去,可就是不理我,就是违背诺言了。你听到了吗?”

云天行猛地从床上坐起来,道:“红漪,我听到了,我不会不理你的。”

红漪一惊,愣了半晌,方才扑到他怀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道:“你这个大坏蛋!你知道不知道人家有多担心你!大坏蛋,大坏蛋!”

云天行拍着她后背,笑道:“红漪,你先起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我就不起来!”红漪哭道,“我也有话要对你说,我先说,你给我好好听着。”

“呃。”云天行苦笑道,“那你先说吧。”

红漪道:“以后不准你丢下我一个人,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我虽然不是你的妻子,但在我心里,我早就是你的人了。这辈子,除了你,我谁也嫁。你可以不娶我,但不能不理我。我说的这些,你都听到了没有?”

云天行道:“你说的我都听到了,现在我能说了吗?”

红漪道:“我还没有说完呢。”

云天行笑道:“好吧,你继续说,我听着就是。”

红漪从他怀里离开,垂着头,羞嗒嗒的说道:“天行,要不,我们就生个娃吧。”

“什么?”云天行叫了起来,“生娃?”

这时,那红眼乌鸦也在屋顶上叫道:“生娃,生娃,生娃……爷爷,孙子给您请安来啦!”

第八百六十五章 无面人墓

红漪主动提出要生娃,云天行惊了半晌,才道:“红漪,生娃的事以后再说,现在我有话要对你说,你先听我说。”

红漪不敢抬头,双手把玩着衣襟,道:“你总说以后,等过了这一天,你又要找借口推三阻四了。天行,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嫌弃我?”她的话音里颇有幽怨之意。

云天行握住她的手,道:“红漪,我不是这个意思,能娶到你是我的福分,只是现在……现在……”

红漪攥紧衣襟,眼中已是水花泛滥,道:“我知道,你还是放不下她,我不怪你。我这么说,只是不想再让你去犯险。那血碑上说得明白,六人行,九人惧,如果我们再生一个,也许就不用面对那些可怕的东西了。这是最稳妥的办法,难道不是吗?”

云天行道:“红漪,你先听我说好不好?”

“不好。”红漪一噘嘴,又扑到了他的怀里,“昨天晚上我真的好害怕,害怕你会离开我,天幸你没事。我们不要再去招惹那些东西了,我们就待在沙滩上,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好不好?”

“这样当然好。”云天行把她从怀里拉开,“红漪,你先听我说,这件事很重要。昨天晚上我跌倒并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而是被人点了穴道。那人手法极快,趁我愣神的工夫,便将我的穴道都给点住了。你在我身旁哭泣,和我说话,喊我名字,我都听得到,只是不能回应。红漪,那个影子的确是人,绝不是什么鬼魂!”

红漪愣了愣,道:“真的是个人?”

云天行笑道:“千真万确!”

红漪失笑道:“昨晚可真叫你吓死了,好端端的站着,突然就倒了,明明有呼吸,有脉搏,可怎么唤都不醒,原来是被人点了穴道。你也真是,这种事怎么不早点说,害人家连生……生娃的事都说出来了,以后可怎么见你呐。”说着忙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云天行笑道:“我刚解开穴道就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你非不让我说,我又不好跟你争,只好让你先说了。”

红漪嘟囔道:“大坏蛋!”

云天行扳正她的身子,见她一张俏脸上已满布红晕,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不敢正视自己,偶尔偷偷瞧一眼,一旦与自己目光触及,便立刻收回去,又是一番别样的女儿情态。

自两人相识以来,红漪虽然芳心暗许,但却一直没有笑过,自始至终都冷着一张脸,直到两人一起跌下断肠崖,才绽放出了第一次笑容,此后笑脸俨然成了她脸上的常驻表情。

云天行见她难得羞成这样,想趁机打趣她一番,笑道:“红漪,你怎么了,刚才还哭得跟个泪人一样,怎么这才一会,脸就红成这样了?是不是病了?”

红漪嗔道:“你还说!”却不敢去看他。

云天行装傻充愣,伸手在她额头上试了试,道:“不热呀,真是怪了,好端端的突然就这样了,要不要我找个大夫来给你看一看?”

红漪扑哧一声笑了,道:“这里是断肠崖底,你到哪里给我找个大夫去?就怕你大夫找不来,反找来一个大坏蛋。”

云天行知道她在说自己,笑道:“大坏蛋怎么了,越是坏了,越有人给生娃,子孙满堂,家运昌盛,多好。”

红漪推了他一把,佯怒道:“你再笑我,我就不理你啦!”

“好,好,好,我不笑了,咱们说正事。”云天行收起嬉笑神态,一本正经地说道,“那个一直在跟我们装神弄鬼的人是个高手,不过,他好像并没有恶意。昨晚我被他点住穴道,他本有机会杀我,可他却没有,我总觉得他并不单单只是想吓我们,而是有所企图。”

“企图?”红漪皱眉道,“难道他是想把我们赶走?可这里是断肠崖底呀,再赶能把我们赶到哪里去,总不会是想把我们赶出沙滩,他过来住吧?”

云天行道:“不管他想干什么,我们都得在他下一步行动之前找到他,免得他再改变主意,对我们动手,毕竟有这样一个高手虎伺在旁,实在令人不安呐。”

红漪道:“就算他武功再厉害,我们两人联手,也未必怕了他。他没有坏心思最好,要是存了坏心,哼,定要他葬身在这荒僻之地。”

两人随便吃了些饭食,带了兵器,径往后山乱坟岗去了。

那红眼乌鸦见两人都不理他,便在两人头顶呱呱乱叫,一路跟到了乱坟岗这里。

乱风岗被树林包围,本就鲜见阳光,如今红日高升,这里的雾气还未散尽,白蒙蒙的有些湿冷。

云天行来到了昨夜摔倒的那块石碑前,停住了脚,盯着那块石碑在看。

红漪走到他身旁,向那块碑上望去,只见碑上刻着四个大字:“无面人墓”,下面还有一排小字:“正值秋日九月八,我执菊花杀百花,百花杀尽现无面,吓我一个泪哗哗。”

红漪看完墓碑上的字,不由皱起了眉头,道:“这碑是前辈刻的。”

云天行道:“既然这碑是前辈刻的,那就说明埋在下面的人必定已经死了,那昨晚伏在这个碑上哭泣的人又会是谁?”

红漪道:“会不会是那个无面人当时没有死,被前辈误埋以后,又从坟墓里爬了出来?”

云天行绕到后面去看坟墓,见坟墓上生了不少杂草,就算那无面人当时没死,又从坟墓里爬了出来,也是无从分辨的,毕竟他们不知道埋葬无面人的确切时间,只见墓碑上刻了一个九月八,到底真不真,还有待考证。而且到底是哪一年的九月八,也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红漪绕着坟墓转了两圈,忽见草叶下有个核桃,弯腰捡了起来,道:“这里还有核桃吗,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咦,这核桃上还刻了东西!”

云天行一惊,忙接过来看,笑道:“一定是那人昨日在这里抱碑的时遗落的,想不到这个爱装神弄鬼的家伙竟还是一位雕刻大师,能在一个小核桃上雕出一幅如此精细的图案来,可见其雕工不一般呐。”

第八百六十六章 核桃林

却说两人在无面人墓前捡了一个核桃,上面还雕有图案,云天行拿着看了一会,又递给了红漪,道:“你先收着,等我们找到他,再还给他,这上面下了不少工夫,别给他弄丢了。”

红漪道:“这人的确有些本事,能在这么小的东西上雕出如此逼真的图案来,倒也的确配得上大师这个称呼。不过,这副图画尚未雕完,只雕了一个小狐狸跟在一个人的……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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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师父临别之际,给文天留了一句本门压箱底的保命真言,说是勤加修炼,必有奇效ps:本书中所有术法、道诀、功法秘技等,均来自本门密藏,不得真传者且勿妄自修炼。切记切记!谨之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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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目睹自己被火化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准备后事吧。”

病房外医生的声音很轻,但病床上的林羽却听得一清二楚。

可能人死之前连听觉都会变得格外灵敏吧,尤其是母亲的哭声,分外尖锐。

因为见义勇为付出生命,林羽并不是第一个,对此他并不后悔,只是觉得对不起母亲。

父亲死的早,母亲一手把他拉扯到,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如今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清海市人民医院,与母亲的生活正要明亮起来,没想到却出了这种意外。

“该死的老天。”

好人果真没有好报,林羽低声咒骂了一声,眼皮再也撑不住,缓缓合上。

“我的儿啊!”

一声凄厉的哭声猛地将林羽惊醒,他睁眼一看,发现自己此时竟然站在床尾,而母亲正扑在床上嚎啕大哭。

“妈,你哭什么,我这不好端端的在这吗?”

林羽大喜,以为自己神奇痊愈了,伸手一拍母亲,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从母亲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母亲没有丝毫的反应,依旧扑在床上痛哭。

林羽神色一变,抬头看到床上竟然还躺着一个自己,面色干瘪发青,显然已经没了生气。

我死了?

林羽低头看了眼站在床尾的自己,发现身子有些虚白,而且微微有些透明。

林羽大惊,原来人死之后真的有魂魄!新八一中文网首发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母亲都感受不到。

在护士的帮助下,母亲忍痛给林羽穿上了寿衣,随后护工把他的尸体运上了殡葬车。

母亲跟着上了车,坐在他的尸体旁,紧紧的攥着他的手,红肿的眼窝中泪水不停地往外涌,“羽儿,你放心走,妈把这边的事情办完了,立马就下去陪你。”

对于她来说,儿子就是她的全部,儿子死了,她活在世上,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一听母亲想要寻短见,林羽顿时急了,学着电影里还魂的场景躺到尸体上,但是没有任何作用,每次坐起的,都只有自己的魂魄。

车子很快到了火葬场,缴费之后,工作人员简单给林羽化了个妆,递给林羽母亲一个号码牌,接着焚化人员推着林羽的尸体去了焚化大厅。

“不要!”

当焚化人员将他的尸体推进焚化炉的刹那,林羽瞬间崩溃。

随着肉身的燃烧,林羽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弱,身上有无数淡淡的光点向四周流散而去,魂魄也正在慢慢的变淡。

与此同时,他的眼前开始闪现出另一个世界,入眼所及都是无尽的黑暗,夹杂着红通通的火焰以及凄厉的惨叫声。

地狱!

这是林羽意识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强大的恐惧感瞬间将他吞没。

他的魂魄下意识的在空中乱冲乱撞,光点仍旧不停的从他魂体中飘出,而且速率越来越快。

他眼中的地狱世界也越来越清晰,能听到下面一个神秘沙哑的声音正在呼唤他。

此时焚化炉内林羽的身体近乎燃尽了,灰烬中一块碧玉色的吊坠突然在烈火中焕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是林羽外公去世时留给他的,自小戴到现在,穿寿衣的时候,母亲特意没有摘下来。

吊坠光芒越来越盛,随后砰的一声破裂,一缕碧绿色的光影猛地从吊坠中窜出,一下附着到了林羽的魂魄上。

紧接着他脑海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我乃你祖上圣人,从今日起,你便是我传人,得我医道术法,悬壶济世,渡人渡己”

随后声音消散,庞大的信息量陡然间充斥进林羽的脑海,医道玄术、修行法诀及祖上的一些游历经验一股脑的涌入了林羽的脑海中。

着脑海中的信息,林羽感觉十分兴奋,仿佛打开了一新世界的大门。

但这股兴奋劲转瞬即逝,得到秘术传承又有何用,自己已经是个马上要下地狱的死人了。

这个念头闪过,林羽脑海中突然跳出一条有关还魂术的记忆。

记忆显示,通过还魂术,死去后魂魄未散的人可以附体重生。

但是林羽的肉身已经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了,不过好在关于肉身损坏的还魂方法也有记录,“肉身陨灭,化鬼,觅**,后附之。”

林羽倒吸了一口冷气,意思是说自己肉身损坏,要想复活的话,只能通过还魂术化为鬼,找别人的肉身附体。

要知道在人类的意识里,鬼可是邪恶的化身啊,况且自己要是上了别人的身,不相当于变相剥夺了别人的生命吗?

犹豫的功夫,林羽的魂魄已经越来越淡,只剩下了一道幻影,耳边的声音也愈发的清晰。

林羽咬咬牙,看着接连被推进焚化大厅的尸体,突然来了主意,死人不行,那活死人应该可以吧?

数分钟后,林羽来到了清海市最大的植物人托养中心。

很多植物人是没有意识的,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他们活着的只有身体,林羽认为,选这种人附身,就不算杀人。

起先林羽还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的找过去,寻找合适的身体。

但发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淡薄,很快将要消弭殆尽,那个来自地狱的呼唤声也越来越急促。

林羽来不及多做思考,瞅准一个二十来岁的男性植物人,念起还魂术,陡然间化为一缕白烟,奋不顾身的钻了进去。

“你逃不掉的!”

与此同时,耳边的呼唤声陡然变成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林羽便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等林羽再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强光刺眼,过了片刻才适应过来,低头一看,自己正躺在病房里。

成功了!

林羽兴奋的差点叫出来,猛地坐起,看了眼自己的新身体,迫不及待的撕掉手上的针管,接着跳下了床,但脚一落地,身子一个踉跄摔到了地上。

可能因为长时间躺着的原因,这个年轻人的肌肉有些轻微的萎缩。

林羽踉跄着爬起来,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日历,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了,触摸着床和墙壁,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冰冷温度,感觉就跟做梦一样,自己昨天才死,没想到今天又复活了。

稍微活动下,适应了这具新身体,接着他便迫不及待的冲出了医院,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去见自己的母亲。

此时包子店里挤满了人,十几个小混混叫嚣着让林羽母亲还钱。

为了给林羽做手术,林羽母亲被迫借了十几万的高利贷,得知林羽死了,小混混们便急不可耐的来讨债了。

“你们放心,我这几天就把店卖了,拿到钱就还给你们,求你们先离开吧。”

林羽母亲红肿着双眼恳求道,希望赶快把他们打发走,儿子刚走,她不希望他走的不安宁。

“草,你这个破店才值几个钱,你儿子都死了,我们一走,你要是跑了我们管谁要钱去?”领头的黄毛混混骂骂咧咧道。

“你们放心,我肯定不会跑的,我凑够钱,马上就还给你们。”

“不行,今天说什么我们也要拿到钱!”黄毛不依不饶。

“可是我现在真的没钱,你们也知道,为了给我儿子治病,钱都花光了”

林羽母亲心如刀割,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没钱也行,这样吧,你把你家那栋破房子过户给我们吧,就当还债了。”黄毛眼睛滴溜一转,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林羽母亲微微一怔,房子是林羽外公留下的,虽然有些老旧,但是地段很好,按照清海现在的房价,起码能卖个两三百万,他们这简直是在明抢啊。网电脑端:/

但是现在儿子死了,家也就没了,留着房子还有什么意义呢,还清债,自己也就能安心的去了。

想到这里,林羽母亲万念俱灰的点点头,刚要答应,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不行!我们家房子起码值几百万,你们这是抢劫!”

紧接着林羽驾驭着他的新身体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的,哪来的野崽子,关你屁事!”黄毛气不打一出来,看着林羽身上的病号服,还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神经病,冲过来扬手就是一巴掌。

林羽下意识一躲,伸手一推,黄毛整个人瞬间飞了出去,飞了足足有五六米远,在空中划过一到弧线,砰的摔到了里面的桌子上。

“给老子弄死他!”

黄毛捂着胸口惨叫了两声,随后一声令下,其他十几个混混立马冲了上来,围着林羽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林羽连忙抬手还击。

接着包子店里响起了一片哀嚎声,小混混们惨叫连连。

他们十几个人一起上,竟然连林羽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而林羽的拳脚打在他们身上,就如同被车撞了一般。

只需要一拳,他们便疼的起不了身。

林羽自己也无比震惊,都说鬼上身力大无穷,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而且这些人的动作在他眼里显得十分缓慢,很好躲避。

“报警!报警!”

黄毛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他见过能打的,但是没见过这么能打的,简直非人类啊。

一听要报警,林羽母亲赶紧冲过来抓住林羽的手,急声道:“小伙子,他们要报警了,你快走吧,这里我来处理。”

“妈,你说的什么话啊,我哪儿能扔下您啊。”

林羽高兴地眼泪都要出来了,还能活着见到老妈,真是太好了。

听到他的称呼,母亲微微一怔,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看着母亲的眼神,林羽瞬间醒悟了过来,自己是活过来了,但是却换了一副身体,母亲根本不认识自己。

“不好意思阿姨,看到您我就想起了我妈,所以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您别介意。”

林羽怕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吓坏母亲,急忙编了个瞎话。

“没关系,小伙子,你快走吧,我们家的事不能连累你。”林羽母亲一边说,一边把他往外推。

林羽没答话,摸起桌上的筷子一扔,筷子飞速射向黄毛,砰的一声,将黄毛刚按上110的手机钉到了墙上。

黄毛吓得脸都白了,墙上的筷子离着自己耳朵也就一厘米,要是稍微出点偏差,那钉在墙上的可就是自己的脑袋。

“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黄毛吓得顿时惨叫了起来,声音里说不出的委屈,明明是他们先欠自己钱的啊。

“别嚷嚷了,这钱我替秦阿姨还!”

林羽冷声说道,既然自己复活了,那这些债理应由自己来还。

“小伙子,这怎么能行,你我第一次见,怎么能让你替我还钱?”林羽母亲有些疑惑的看着林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伙子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对于林羽知道她姓氏这点,她并不吃惊,儿子见义勇为付出生命的事情好多网友都知道,她的姓名和联系方式也都被扒了,很多好心人都要来给儿子送行,她都谢绝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那你把钱给我们吧。”黄毛可不管林羽为什么替别人还钱,只要能拿到钱,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给我三天时间。”林羽说道。

“”黄毛有些无语,说的这么牛逼,还以为立马就能把钱拿出来呢。

“怎么?你不相信我?”

见黄毛没说话,林羽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冰冷。

“相信,相信,不过大哥您得跟我说下您的名字吧?”看着林羽冰冷的眼神,黄毛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名字?

对啊,早上走的急,连这个人的名字都没来的及看呢。

“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这样,三天后,还是这里,你只管过来,我到时候连本带利一起还给你。”

林羽之所以这么有底气,全赖自己这具身体。

他心想既然能住在托养中心,这个年轻人家里再普通,起码也能拿个十几二十万出来吧,先要来用用,等自己赚了钱,再还回去。

见识过林羽的身手,黄毛也不敢多说什么,刚要点头答应,突然眼神怔怔的望向店外,好似被什么吸引住了一般。

林羽也好奇的跟着往外看去,只见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一辆红色的宝马x5,车门一开,迈出来一截白皙修长的美腿,随后车上下来一个身材高挑,身穿白色波西米亚长裙的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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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裙美女拨了下乌黑的长发,摘下墨镜,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容颜简直惊为天人,黄毛和他一帮手下都看呆了。

林羽不禁也被吸引了,这个美女相貌和气质确实都属于极品。

长裙美女抬头看了眼包子铺,微微皱了皱眉头,接着快步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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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买包子吗,要什么馅儿的?”

林羽不由的脱口而出,以前老帮母亲卖包子,见人就这么一腔,已经成为一种条件反射了。

“你叫我什么?”长裙美女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语气不悦。

“美女啊。”

林羽觉得自己的称呼没问题,不禁有些疑惑,头一次见喊美女还有不愿意听的。

长裙美女打量他一眼,冷声道:“行啊,何家荣,昏迷两个月,连自己老婆都不认识了。”网电脑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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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试读:/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江湖听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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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六十七章 不通情理

那人道:“我哪有扮鬼,我本来就是这样一副打扮,你们自己心里有鬼,把我认成是鬼,现在反倒来怪我,真是不讲道理。”

红漪冷笑一声,道:“人家好端端的在那里睡觉,你跑到人家屋外去鬼哭狼嚎,还有理了?你自己说,到底是谁不讲道理?”

那人道:“我哭我的,干着你们什么事了?哦,对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自是有事情要做的,罢了,罢了,是我考虑不周,坏了你们的好事,我给你们认个错,以后咱们就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干扰。哦,还有,你们谁拿了我的核桃,还给我吧。”

红漪担惊受怕了那么久,岂会因为他这几句话就冰释前嫌?叫道:“核桃早叫我吃了,你想要回去,门都没有!”

那人道:“那核桃我刻了一个多月,你说吃就吃了?这里这么大一片核桃林,你吃哪个不行,非吃我刻的那一个?”

红漪笑道:“你那个核桃好啊,隔着厚厚的核桃皮就能闻到一股香味,我忍不住就给吃了,你待怎样?”

那人叹了口气,道:“姑娘,你以前没撒过谎吗?这么低劣的演技就想骗过我,也太小瞧了我了吧?说吧,核桃在谁身上,快快交出来,别逼我动手。”

云天行知道这人武功不弱,不想与他动手,便道:“我们与阁下素昧平生,更没什么仇怨,不知阁下为何要故意作弄我们?若真是我们哪里冒犯了阁下,阁下不妨直说,我们定会尽力改过,毕竟大家都是落难之人,以后免不得要相互照顾。”

那人叫道:“我不需要人来照顾,快把核桃还我!”

红漪道:“都说核桃叫我吃了,你还要什么要?”

这时,红眼乌鸦飞来,落在云天行的肩上,口里叫道:“核桃,核桃,炖了,炖了。”

那人提棍指向红眼乌鸦,道:“我道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原来是这只畜生引来的,早知这样,当初就该直接炖了它。”

云天行道:“阁下认得这只乌鸦?”

那人道:“这畜生生了一对红眼,任谁看了,也难以忘记。不过,小子,我好心提醒你一句,这畜生的唾液有毒,你可得当心点,万一哪天它抽了疯,朝你吐上几口,你这条小命多半就得交出去。”

自红眼乌鸦缠上云天行以来,吐了他不下百余次,可云天行有百毒不侵之体,它的唾液根本没用,也正因为这样,一人一鸟打打闹闹久了,这才变得熟络起来。如果不是云天行,谁敢留这么一个危险的家伙在身边?

云天行听这人话音里对红眼乌鸦有不少恶感,便问道:“恕在下斗胆再问一句,红眼乌鸦眼上那道伤,莫非是出自阁下之手?”

那人道:“这你可错怪我了,我第一眼见到它的时候那道伤就已经存在了,虽然我不知道它是被什么伤了,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伤它的绝对是一把极为锋利的剑。别看这个家伙个头小,它羽毛比寻常兵甲还要坚韧,我曾拿铁剑砍过它,却不能伤它分毫,若非不是一把极端锋利的剑,断不能在它身上留下那样的伤痕。”

云天行也觉得奇怪,明明只是一只乌鸦,其抗打程度却已远远超过了寻常乌鸦。起先这只红眼乌鸦刚来的时候,他和红漪没少“虐待”它,可不论怎么打,都伤它不得,所以两人称它为怪胎。这时听这人也这么说,怪胎之名算是坐实了。

那人挥了挥棍棒,嚷道:“喂,你们谁拿了我的核桃,快给我交出来,万一起手来,大家都讨不到好,扰了我晒太阳不说,坏了你们孤男寡女的好事,那可就不美了。”

云天行道:“阁下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为何要扮鬼捉弄我们?只是为了好玩,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那人有些不耐烦,叫道:“我刚才已经说了,我没有刻意扮鬼,我本来就是这副打扮,是你们自己心里有鬼,反赖到我的头上,真是不讲道理!”

红漪本就恼他故意装神弄鬼,现在他不但不认,还硬说他们不讲道理,若不是云天行在场,红漪哪会跟他多说,早动上手了。

“天行,这个人不通情理,咱们联手,先把他制下再说!”

那人呵呵一笑,道:“你这女娃子倒是有趣,在你的情郎面前柔情似水,在别人面前却冷若冰霜,这还没说几句,便叫他联手打我,可不带这样欺负人的。”

红漪握鞭一指,叫道:“你这人不通情理,打你怎么了?再说我打你也是为了你好,免得以后被更不通情理的人碰上,惹来杀身之祸。”

那人笑道:“这么说来,你打我一顿,我还得感谢你喽?”

红漪微笑道:“不客气。”

那人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转向云天行道,“小子,你福缘不浅呐,能跟这样一位如花似玉、温柔活泼的人儿困在这儿,要是我,就算能出去我也不出去啦,先生他几个大胖娃娃再说。”

红眼乌鸦跟着叫道:“生娃,生娃。”

云天行肩膀一震,将那红眼乌鸦赶走了,拨转剑锋,冷声道:“阁下当我们两个是傻子吗?”

那人听云天行语气转冷,只笑了笑,道:“呦,生气了?”

云天行握紧剑柄,道:“阁下三番五次装神弄鬼,到我们屋外晃荡,却说是无心,就算是傻子,也看得出来,这明显是蓄意而为。若阁下执意不肯承认,那只好恕在下冒犯了!”向红漪道:“动手”,已当先一剑向那人刺去。

那人一笑,纵身倒掠开去,云天行一剑刺空,踏步飞起,再出一剑!

两人在核桃林梢,一个倒掠,一个正刺,剑尖距离那人的身体只有三寸之遥,可却似是隔了万水千山,怎么也无法赶上那最后一步。

云天行道:“阁下的轻功好生厉害,在我见过的人里,能与阁下相比的,恐怕不过一手指数。”

那人失笑道:“小子,我倒想夸你,你怎么反倒夸起我来了?我一个四肢健全的人,竟被你一个瘸子逼到了这种地步,若你双腿健在,我这条命可就在落你手里啦!”

第八百六十八章 死得好

青天如洗,远山如画。

核桃林上空,两道身形如飞一般踏枝而行,前面一个破衣烂衫,脸遮草帽,正是那个故意装神弄鬼的人,而后面一个一手拄拐,一手执剑,正是云天行。

那脸遮草帽的人被云天行追得紧,正在思索脱身之法,忽见一条红鞭从枝叶中蹿出,直向自己卷来,其势甚急!

他不及多想,纵身高跳,将红鞭躲了过去,这时,云天行已飞步赶上来,挥剑横削!

“阁下再不还手,我这一剑可就要将阁下拦腰斩断了!”

“好剑!”

那人大叫一声,抡起棍棒,“嘣”的一声,正敲在了剑脊上,云天行手臂一震,只觉剑上仿佛压了千斤巨石,竟无法再次抬起。

“给我下去!”

那人又是一声喝,棍棒上加力,云天行怕铁剑支撑不住会断裂,只得顺着他的意,主动跳到了树下,方才卸去了那股沉重的力道。

红漪见那人一棒将云天行打下树,知道是个劲敌,不敢大意,全力舞开红鞭,向那人打去。

那人不再退缩,挥起棍棒与红漪斗了一处,两人眨眼间已过了三十余招,竟是个旗鼓相当的局面。

虽说两人谁也奈何不了谁,但红漪却似如临大敌,因为对方使的只是一截普通的木棍,若给他换上一把神兵利刃,自己断然不是他的对手,何况对方一手摁着草帽来遮脸,分明没用上全力。

云天行见两人在树顶斗得急,连在树下射了几枚核桃,都被那人躲掉了,云天行打他不中,只得再跳上树来,与红漪联手斗他。

那人舞着棍棒,边打边退,叫道:“你们两个打我一个,不公平!是好汉的就一个一个的来!”

红漪道:“我本来就不是好汉,干什么要跟你一对一?”说着,将红鞭舞得更急了。

云天行挥剑狂攻,丝毫没有撤手的打算,口里说道:“阁下三番两次装神弄鬼作弄我们,害得我们夜不能寝,食不甘味,日日提心胆,好不痛苦!我们只想问阁下讨一个说法,阁下反说我们不讲道理,已失公平在先,如何又说我们不公平?”

那人躲开云天行一杖,飘身攻向红漪,口里叫道:“你们两个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都是这么的不讲道理!”

红漪道:“对付你这种人,还讲什么道理,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先打服了再说!”说罢,嗖嗖嗖甩出数枚飞蝗银针!

那人一惊,忙闪身去躲。

云天行道:“阁下有闲心说话,倒不如先给我们解释清楚,免得一会打得急了收不住,白害阁下受伤。”

那人叫道:“臭小子,昨天晚上我饶你一命,你不感恩便罢,反带了你的小情人来对付我,这是什么道理?这叫忘恩负义,你懂不懂!”

云天行道:“阁下倒是很会颠倒黑白,每到刮风下雨天就跑我们屋外鬼哭狼嚎,扰得我们心神不宁,寝食难安,怎么到了你这,反倒有理了?是不是我们两个还得给你赔罪,感谢你的惊吓之恩?”

那人道:“赔罪倒是不用,把我的核桃还回来就好。自此以后,你们就在前面那片沙滩上生活,我就在这片核桃林里过,以那条大河为界,咱们各不侵犯,如何?”

话刚说完,那人只觉脚腕一紧,低头看去,只见红漪的鞭子已缠住了他的脚腕。他刚才忙着跟云天行说话,反倒疏忽了最应该警惕的人,不想这一会工夫,竟被她逮到了破绽。

红漪笑道:“看你还往哪里逃!”

那人想要挣脱,这鞭子却越缠越紧,根本挣脱不掉,眼见云天行挥杖打来,他忙往一旁跳去,可他的人刚跳出去,又被红漪硬生生给扯了回来,随之而来的那一杖,结结实实打在了他的身上。

那人“哎呦”叫了一声,从树上跌下,扑在地上。

云天行忙跳下树来,拿剑指着他后心,道:“现在阁下可以回答我们的问题了吧?”

那人趴在地上,脸上仍遮着草帽,道:“可以了,你先把剑拿开!”

云天行道:“我若先拿开剑,你一定还会再逃,你放心就是,只要你说的都是实话,我们绝不为难你。”

那人道了一个“好”子,突然转过身来,曲指弹出了一枚核桃,云天行猝不及防,被核桃打了个正着,闷哼一声,跌坐在地。

那人顾不得理会云天行,双足一蹬,又蹿到了树上,正想逃走,忽听红漪笑道:“刚才与你交手时我就看出来了,你这个人狡猾得很,定不肯乖乖就范,所以,在你说清楚缘由之前,我是不会放你走的。”说着,用力一扯,又将那人拽了回来,狠狠摔在地上。

云天行忙抢过去,夺下他的棍棒和草帽,又拿剑指着他后心,道:“刚才叫你骗了一次,这次我留心了,你千万莫要再动,否则剑尖刺入进去,可是会出人命的。”

那人趴在地上,双手捂着脸,道:“把草帽还我,我的脸被切掉了,你们要是看到,定会受惊吓到的。”

云天行道:“你还是把手拿开吧,我们受到的惊吓已经够多了,不差这一次。”

那人摇头道:“不成,不成,你们要是看到了我的脸,一辈子都别想再忘掉。我虽然经常吓唬你们,但绝无害人之心,只是一个人无聊,想找点乐趣罢了。”

云天行道:“真的只是这样?”

那人道:“事已至此,我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云天行和红漪相互看了一眼,却不怎么相信。

云天行道:“在这崖底,除了你,还有没有别人?”

那人道:“还有一个邋遢老头子,是个铸剑师,一天天的不是挖矿便是打铁,好生没趣。我一个人闲着无聊,想找他说会话,他说我吵到他了,还说我的脸太吓人,便将我赶到这里来了。说来也奇怪,最近我经常去沙滩那里,怎么不见那个老头子了?你们也在那里生活,我倒想问问你们,那个老头子到哪里去了?”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前辈他死了。”

“什么?”那人失声道,“怎么死的?”

云天行道:“是我失手打死的。”

那人愣了愣,突然放声大笑,道:“死得好,死得好!”

第八百六十九章 没脸的人

邋遢老头对两人有救命之恩,他的死纯属意外,两人对此也深感歉疚,眼下这人听到了邋遢老头的死讯,却在大声叫好,两人自是恼怒不已。

红漪上来踢了他一脚,道:“前辈他哪里得罪你了,他死了,你就这么高兴?”

那人趴在地上,双手捂脸,道:“你们哪里知道我的苦衷,那日我从崖下摔下来,侥幸捡了一命,他倒好,刨了个坑把我给埋了,这不是故意害我性命吗?要不是我命大,又从地底下爬出来,现在早在地下烂成一摊臭泥啦。”

红漪道:“你的脸都被人削掉了,而且又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前辈一定以为你已经死了,所以才会帮你收尸,况且他也是好心,又不是故意要害你,你又何必这样。”

那人道:“这件事暂且不说。你们与他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应该知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你们一定很讨厌他吧?”

红漪道:“前辈待我们很好,还把他的豪华别墅让给我们住,我们为什么要讨厌他?”

那人道:“难道你们就没觉得那个臭老头很不讲道理吗?”

红漪回想起邋遢老头要他们生娃的事,道:“前辈他有些时候是不怎么讲道理,可他从来没对我们动过坏心思,不像你,大半夜不睡觉,跑到我们屋外鬼哭狼嚎,简直丧心病狂!”

那人叹了口气,道:“其实,那老头子死了,对我们都是一件好事。”

云天行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那人道:“想必你们已经见过那块血碑了吧?”

云天行道:“见过了,怎么,有问题?”

那人道:“血碑背面的字你们也都看过了?”

云天行道:“那些字不是你刻上去故意吓我们的?”

“我刻的?”那人笑了笑,“要真是我刻的,那还好了。可事实上,我从崖上摔下来的时候,那些字就已经存在了。你们还没来的时候,这里只有我跟邋遢老头两个人,经常看到一些不干净的东西。我就说嘛,最近那些东西都不见了,原来是邋遢老头死了。”

云天行和红漪对视一眼,脊背上不禁生出一股凉意。他们本以为那块血碑上的字,是这个人刻来故意吓他们的,谁知居然不是出自他手,难道这里真有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云天行定了定神,道:“为何前辈一死,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就不见了?难道前辈还跟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有关联不成?”

那人道:“血碑上刻得明白,六人行,九人惧,难道你们没看过这六个字?”

云天行道:“看过了,在石碑的背面,只是看不懂,你给我们解释解释。”

那人叹息一声,道:“这些东西复杂得很,你们既然没看懂,我若详细说了,你们也未必听得懂,我就简单跟你们说了吧,这六和九只是一种虚指。六代表的是双数,也就是周易里的阴;九代表的是单数,也就是周易里的阳。碑上的意思大概是,这里的人是双数的时候,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就会出来;人数是单数的时候,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就不敢出来,就是这么个意思。你们明白了吗?”

云天行佯装不懂,道:“我不信世上还有这么邪门的东西!一定是你刻上去,故意吓我们的!”

那人道:“我都被你们摁在地上了,还有什么好吓的?以前我们四个人的时候,我还见过那些不干净的东西,现在邋遢老头子死了,只剩我们三个人,那些东西也就不见了,这不正印证了血碑上的那句话吗?”

云天行道:“你在撒谎!前辈还没死的时候,我们是四个人没错,可我也没见过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个问题你如何解释?”

那人笑道:“怎么,你以为只有遇上不好的天气那些东西才会出现?那只是我为了吓你们,故意挑在那些时候,其实,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出现的时候很没有规律性,有时候在这里,有时候在那里,你们看不到,也没什么奇怪。”

云天行道:“我们还没来这里的时候,这里只有你跟前辈两个人,按理说,应该有不干净的东西存在才是,为什么我们从来没听前辈提起过?”

那人道:“他没说不代表没有。他一定也没跟你们提过我吧?”

云天行和红漪对视一眼,竟无言以对,邋遢老头的确没跟他们提过这里还有一个没脸的人。

那人从指缝里见两人站在那发愣,笑了笑,继续道:“他不跟你们说,也是为了你们好。你们想啊,那时候你们刚从上面摔下来,他立刻告诉你们这里有一个没脸的人,还有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你们会怎样想?是不是后悔没摔死?”

云天行沉默半晌,突然厉声道:“我不信你说的话!”

那人道:“事实如此,信不与不信,你自己看着办吧。不过,能不能先把剑拿开,你这样拿剑指着我,我一动也不敢动,好生憋闷。”

云天行没有移开铁剑,又说道:“以你的身手来看,在江湖上必定不是无名之辈,就算被削了脸,名字总不能一并削了去吧?你倒是说说看,你叫什么名字,师承何人吗,家住何方?”

那人想了一会,道:“我不想说。”

云天行拨转剑锋,道:“你非说不可!”

那人问道:“我不说你会杀我吗?”

云天行道:“或许会,或许不会,看心情。”

“看心情?”那人呵呵一笑,“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你若是把我杀了,就等于释放出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以后在你们屋外晃荡的就不是我,而是真的鬼魂了!”

红漪回想起那些担惊受怕的日子,忙上前来握住云天行的手,道:“算了吧,就叫他在这里生活,反正他现在已经暴露,我们也不用再怕他了。”

云天行用拐杖将那人穴道封上,抛下铁剑,一把揪住那人的后领,将他给提了起来,道:“我倒要看看,他这张脸到底有还是没有!”

第八百七十章 真相

却说云天行将那人穴道封住,又把他给提了起来,红漪一看到那张脸,不由得张大了嘴巴,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云天行见红漪满脸惊疑之色,忙将那人的身子转了过来,一看他的脸,立刻笑了,道:“我就知道是你这臭老头在搞鬼!”

原来这个戴草帽装神弄鬼的人,正是被云天行一把推死的邋遢老头。

红漪叫道:“前辈,你明明还活着,为什么要诈死,还装神弄鬼的来骗我们,你知不知道我们这段日子是怎么过的?”说着,已蹲在地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邋遢老头笑道:“丫头,我知道你们不容易,可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们好,我要是继续跟你们掺和在一起,你们两个觉得有个多余的人在旁,定不肯亲近。我一死,你们孤男寡女的困在这个地方,又没旁人绊脚,这事儿不早晚得成吗,要是能生个胖娃娃出来,老头子我可就有伴啦。”

云天行苦笑道:“前辈,合着你诈死和扮鬼都是想逼我们生娃啊。”

邋遢老头道:“臭小子,你会不会说话,怎么能说是逼你们呢,我这么做只是顺手推舟罢了。你还不把我穴道解开吗?”

云天行忙将邋遢老头的穴道解了,道:“前辈,你当时明明已经没了呼吸,就连脉搏都停了,我们守了你三天三夜,这才把你葬了,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这个以后再说。”邋遢老头嘿嘿一笑,上前搂住云天行的肩膀,低声说道,“臭小子,你跟我说实话,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你们有没有……有没有把生米煮成熟饭?”

云天行瞧了他一眼,道:“前辈,这里是断肠崖底,哪来的米啊?”

邋遢老头笑道:“呦呦呦,还跟我装傻了,以你小子的聪明劲,会不懂我指的是什么?你也不用跟我装,我看得出来,你一直都在疑心我没死,还想去掘我的坟,要不是红漪那丫头拦着你,还真让你给捉到了。”

云天行道:“前辈,你是有武功的人,而且天天抡锤锻铁,虽然上了年纪,但体格可绝不比我们这些年轻人差上多少,怎么可能被我轻轻一推就死掉?我觉得有些蹊跷,守了你三天三夜,你又一直不醒,即便是假的也成真的了,只是心里总觉得不太对劲。”

邋遢老头叹息一声,道:“当初我故意激怒你,是想让你打我,我好装死,谁知你这臭小子死活不肯对我老人家动手,我也是没法子了,这才故意往上凑,借你这一推之力诈死,想不到竟让你起了疑心。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这臭小子还真是聪明呢,竟给你给看出来了。”

云天行道:“并不是我聪明,只是当时我根本就没有用力,就算是一个年逾古稀体格孱弱的老年人,也断不可能一下推死,更何况是前辈你。”

邋遢老头点了点头,道:“你一定也在怀疑,血碑上的字是不是出自我手,不然也不会想去掘我的坟了。”

云天行道:“那上面的字难道不是前辈刻上去的?”

“血碑后面那几行字,的确是我刻上去的。”邋遢老头道,“我现在十分好奇,你当初为什么一看到那几行字,就会联想到我?”

云天行道:“前辈虽然刻意更换了字样,但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意思,却很让人值得深思。初看一眼,下意识就会被字面上的意思吸引进去;可仔细推敲一番,就会发现文字的背后漏洞百出。这也是我怀疑前辈的一个重要原因。”

“哦?”邋遢老头奇道,“你倒是说说看,怎么就漏洞百出了?”

云天行道:“阴风日,鬼魂出,六人行,九人惧,前辈之所以这么刻,无非就是想要我们相信,这里有鬼魂出没,而且人数为双鬼魂方出,人数为单鬼魂敛藏。我当时就在怀疑,难道鬼魂出没与否还要先看看我们这里有几个人吗?我长这么大,还从未听说过有如此荒谬的事。”

邋遢老头干笑两声,道:“你继续说。”

云天行道:“假使鬼魂能分得清单双,前辈在的时候,我们有三个人,鬼魂不出;前辈诈死后,我们变成了两个人,鬼魂就会出现。可要怎样做才能让鬼魂消失呢?无非就是让两个人再变成三个,指望崖上掉人是行不通的,所以,只能自己生,这不正合了前辈的意愿吗?而且后面还有一个同床眠,两相呼应,让我更加确信是前辈在背后搞鬼。”

邋遢老头点了点头,道:“还有吗?”

云天行道:“莫对视,勿追逐,这两句话表面看起来像是在劝人远离鬼魂以保身,实际上只是前辈你耍的一个小手段,你一定是怕我们离得近了,发现鬼魂是你假扮的吧?”

邋遢老头道:“不错,我之所以这么说,就是为了你迷惑你们,让你们不要靠近我,免得被你们拆穿老头子我的良苦用心。”

云天行笑了笑,道:“不论前辈是诈死,还是扮鬼,说到底,都是为了后面那六个字,闭门户,同床眠,只要我们睡在一张床上,结亲生娃的事自然水到渠成,当然,这只是前辈你自己的打算,可前辈你有想过吗,你算计的是人,只要是人,就一定会有变数,不可能完全按照你的计划去做。”

邋遢老头越听越恼火,抬手给了云天行一个暴栗,攥着拳头叫道:“臭小子!老头子我费尽心机还不都是为了你!你倒好,明明看破了我的计策,不但不顺水推舟,反而逆流而上,你是不是傻呀?”

云天行道:“前辈,我知道你是好心,可如果我们真的生了娃,等我们一个个都老去了,他怎么办?难道要他独自在这荒凉不见人烟的地方孤独终老吗?我们被困在这里,已是很不幸了,何必再要一个孩子来体会这种孤独的滋味?”

听到这话,邋遢老头怒气消了大半,叹气道:“你说得也对,是老头子我少虑了,我只盼着你们能生个娃娃出来陪我玩,倒没去想以后的事。如果我们都老去了,那孩子岂不很孤单?唉,罢了,罢了,以后生不生娃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老头子我不管啦。”

第八百七十一章 哪来的米

听邋遢老头说不再硬逼自己生娃,云天行着实松了口气,道:“前辈,你刚才说血碑后面那几行字是你刻的,难道血碑前面冥府那两个大字不是出自你手?”

邋遢老头盘膝坐地,徒手捏碎了一个核桃,边吃边说道:“当然不是我。我掉下来的时候那个大墓就已经存在了。我还好奇呢,什么人死了,需要堆起那么大一个墓,难道是个巨人?”

云天行不怎么相信,弯腰看着邋遢老头,道:“前辈,真的不是你故意堆起来的?”

邋遢老头道:“我闲着没事干了,平白无故堆个大墓干什么?咦,你小子什么意思?是不是觉得老头子我还留有后招,还要整你们啊?”

云天行摆手笑道:“前辈你别生气,我就是问问,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这里又没有别人,如果不是前辈你,那还能是谁呢?”

邋遢老头将核桃仁丢入口中,翻着白眼说道:“你小子这么聪明,你倒是猜猜看,那大墓里埋的是什么人?”

云天行道:“这如何能猜得到?”

邋遢老头突然跳了起来,拍了拍屁股,道:“其实,我早就想掘开那个大墓看一看了,只是这里只有我一个人,那碑上又刻着冥府二字,我心里也没底,如今有你们二人作伴,不如我们现在就去把那大墓掘了吧?”

云天行忙摆手,道:“前辈,万万使不得!不管那下面埋的是谁,如今都已经死了,常言道死者为大,掘墓的事我们还是别做为好。”

邋遢老头道:“小子,我可告诉你,那下面一定是埋着个好东西,你要是不掘,等以后被别人发现了,有你后悔的。”

云天行笑道:“前辈,你又没有挖开过,你怎么知道里面一定有好东西?这分明是前辈的诡计,我才不上当呢。”

邋遢老头神秘兮兮的说道:“小子,我知道你不信,等到了雷雨天,你带你到大墓那里去看看,你就知道我是不是在骗你了。”

云天行觉得这邋遢老头分明是想蛊惑他去掘墓,不想理他,走到红漪身旁,拉着她走了。

邋遢老头从地上捡了几个核桃,忙跟了上去,道:“丫头,你为什么一直不理我,是不是生气了?”

红漪瞧了他一眼,道:“前辈,你好过分!亏我还那么相信你,你倒好,诈死不说,还扮鬼来吓我们,害我们伤心歉疚、担惊受怕了那么久,我再也不想理你啦。”

邋遢老头笑道:“丫头,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呀,你们虽然睡在一个屋里,但却有两张床,各睡各的,如今两人睡一张床,嘿嘿,你不该感谢我吗?”

红漪转开头,道:“不想理你!”

云天行道:“前辈,你这好心未免也太好了,要不是我们两个胆子大,早被你活活吓死了,又是白骨堆,又是乱坟岗,还有那个血碑大墓,每到阴雨天还能听到鬼哭狼嚎,更气人的是你哭便哭,还来敲我们的门,实在太过分了!现在回想起来,仍有些后怕,要不是前辈你救过我,我也不想理你了!”

邋遢老头嘿嘿笑了一阵,拉了拉云天行的衣袖,低声道:“小子,你还没有回答我呢,生米煮成熟饭了没?”

云天行道:“这里是断肠崖底,哪来的米?”

邋遢老头白了他一眼,道:“臭小子,你还跟我装傻是不是?老头子我都把人给你送到床上去了,你要是不把这饭煮熟了,可对不起我的良苦用心!”

云天行仍道:“这里是断肠崖底,哪来的米?”

邋遢老头摇了摇头,道:“你就继续装傻吧,老头子我能帮的都帮了,以后就算你跪下来求我,也休想再让我帮你一次。”

邋遢老头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他的话还是被红漪听到了,她脸上一红,忙低下头,快步走了。

三人回到沙滩那里,邋遢老头因为诈死扮鬼等事,对二人心怀歉疚,不好要回他的豪华别墅,便继续在草棚子里住了。

如今草棚子已被红漪添了四壁,也成了一栋简易的茅屋,只是相比他那豪华,还差了些。不过,在这种地方,能遮风挡雨就够了,所谓的豪华别墅,比这里多的也不过是几张像样的家具而已。

三人虽然都生活在沙滩上,但云天行和红漪还在因为邋遢老头诈死扮鬼等事生气。邋遢老头凑过来找两人说话,两人都不理他。不过,红漪做了饭,还是会端过来给他,只是放下就走,也不与他言语。

邋遢老头本想使个计策,让两人生个娃给他解闷,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娃没生出来,反把两人给惹恼了,弄得谁也不理他。

他仿佛又回到了一人独居的日子,没人陪他玩,只能自说自话,心中憋闷不言而喻。

这一日,红漪熬了鱼汤,端来一大碗给他,仍如往常一样,放在桌上便走,不和他说话。

邋遢老头忙叫住她,道:“丫头,你还不打算理我吗?”

红漪哼了一声,关上门便走了。

邋遢老头叹了口气,大声说道:“我还打算帮那小子治腿,如今两个人都不理我,唉,罢了,罢了,就让他瘸着吧。他武功那么好,万一把他治好了,指不定会怎么对付我。我年老体弱,如何是他的对手?况且还有那丫头在旁帮忙,我必定是要吃亏的。”

说到这里,红漪又推门走了进来,道:“前辈刚才说要帮他治腿,是真的吗?”

邋遢老头忙摆手道:“假的,假的,你一定是听错了,老头子我可没说过这样的话。你快走吧,最好一辈子都别理我,让我这老头子闷死在这里算了。”

红漪道:“前辈,你刚刚明明有说,我都听到了,你干嘛不承认?”

邋遢老头道:“我有说过吗?我怎么不记得了?哎呦,肩膀疼,拿不起筷子了,这可怎么好?”

红漪忙过来给他捏肩,笑道:“前辈,你就帮帮他嘛,等把他的腿治好了,也好让他上山帮你挖矿,现在他这样,就算有心也是没法帮忙的。”

第八百七十二章 内伤

邋遢老头道:“我跟他说话,他都不理我,我干嘛要腆着脸去帮他治腿?这臭小子,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

红漪道:“前辈,这件事不能全怪他,明明是你不好。好端端的干嘛要装的死,他以为是自己害了你,那天晚上,不知道打了自己多少个耳光,我劝都劝不住。第二天,整张脸都肿了,好让人心疼。前辈,你真的太过分了!”

邋遢老头也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对,只是好面子,不好明说出来。

红漪又道:“前辈,自你装死以来,我们无一刻不感到歉疚。那日我们捉到你,你还不跟我们坦白,硬说自己是无面人,又编了那么多瞎话,亏他早已看破了你的诡计,不然谁知道我们要被你骗多久。”

邋遢老头叫道:“好啦,好啦,你别说啦,我知道,都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你们。你去把那小子叫过来,我这就交给他治腿的法子。”

红漪大喜,道:“前辈,多谢你啦。”

邋遢老头笑道:“你看看,你看看,我一说帮那小子治腿,你笑得比春天的花儿还灿烂,到底是心上人,比你自己还重要。”

“前辈!”

红漪脸上一红,忙跑去叫云天行了。

邋遢老头望着红漪的背影,脸上现出了一丝慈祥之色。他无儿无女,又在崖底独自生活了这些年,不论什么事都要靠自己。他的武功虽然不错,但做饭的手艺实在不敢恭维,每天只是糊弄着吃点,但求别饿着肚子。

自从两人从崖下摔下来,红漪帮他做了不少苦差事,一天三顿给他做饭,还帮他上山采矿,就算是他那个徒弟,也没对他这么仔细过。他现在只想着,如果能认红漪做个干女儿,这辈子也就知足了。

不一会儿,红漪在屋外叫道:“前辈,我带他来了,你快些帮他治腿吧。”

进了屋,云天行忙来到邋遢老头面前,喜道:“前辈,你真的有法子能治好我这条腿吗?”

云天行虽然已经适应了瘸子的生活,但毕竟少了一条腿,行动起来极为不便,如果能把这条腿治好,他一定会想尽法子试一试。眼下邋遢老头说有把握治好他,那是再好没有了。

邋遢老头呵呵一笑,向红漪道:“臭丫头,你们两个是不是合起伙来欺骗我来了?刚回来那会儿这小子还跟我有说有笑的,跟你回了一趟屋,出来就不理我了,我总觉得你们不理我是有阴谋的,这不,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

红漪忙过去给邋遢老头捶背,笑道:“前辈,你这是什么话,我可没挑拨他什么,你把他骗得那么惨,他不理你,也在情理之中,怎么怨到我头上来了。”

邋遢老头笑道:“得,我骗了你们一回,你们又合伙扳回一局,等我把这小子的腿治好,咱们可就两清了,谁也不准再耍把戏了,听到了没有?”

红漪道:“我们两个晚辈哪敢在前辈你面前耍把戏啊。”

邋遢老头道:“这小子武功虽然不差,但为人本分,不像是会跟我老人家耍小聪明的那种人,依我看,准是你这丫头挑拨他不理我的,是不是?”

红漪一撇嘴,道:“我没有!”

邋遢老头笑道:“好,你没有,是我做了亏心事,遭了报应了。”看向云天行,“小子,你不是一直好奇我为什么可以敛去呼吸,停止脉搏吗,其实,这跟我学的功法有关。我这门功法专注于经络与穴位,装死这种事对别人或许极为不易,但对我而言,简直易如反掌。”

他弯腰捏了捏云天行的左腿,道:“在你还没醒的时候,我已经替你检查过了,你这条腿之所以动不了,主要还是因为有内伤。你刚掉下来那会,经脉乱性,穴道失位,体内简直一塌糊涂,按理来说,这样的人必死无疑,我不知道你为何能活下来,也许是得到了上天的眷顾吧。”

听邋遢老头这么说,云天行内心里一阵感伤。在他主动闭合虚幻二脉的时候,就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至于他为什么能活下来,而且平白无故的增加了这么多的功力,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但他觉得,这一切很可能跟净尘大师有关。

其实,云天行这条命的确是净尘用妙法生莲强行保下来的。妙法生莲有一个弊端,就是一生只能使用一次,而且用过之后功力会立刻散尽,净尘深知这一点,所以在妙法生莲结束以前,便已将自身的功力悉数传给了云天行。那时邢无伤从背后打来,他浑身上下早已没了半点功力,不然,也不会被邢无伤给打死了。

邋遢老头道:“那时候你浑身上下都是伤,还能活下来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也是你这条左腿运气不好,先一步受了损伤,如果任你再那样狂乱下去,你这条右腿,甚至你这两条手臂,也都是陆续失去知觉。不过,还好只是内伤,如果是摔出来的外伤,那我可没法子治了。”

云天行道:“前辈有几成把握能治好我这条腿?”

邋遢老头想了想,道:“我也不敢说有十成把握,但如果你按照我交给你的法子去做的话,少则几个月,多则几年,这条腿一定会渐渐恢复如初,不但如此,你体内的其他伤势,也会慢慢变好的。”

云天行道:“我体内的伤势早就好了呀。”

邋遢老头笑了笑,突然抓住云天行的左臂,伸指在他左臂青灵穴上点了一指,道:“这里疼不疼?”

云天行“哎呦”叫了一声,道:“前辈,你怎么知道我这里会痛?”

邋遢老头道:“你的左腿都废掉了,其他三肢难道还能独善其身不成?别看你右腿双臂现在还能用,也一定是积了内伤的,以后若再受些轻伤,多半就会失去知觉,就跟现在你这条左腿一样。”

云天行听了这话,身上出了一阵冷汗。他当时是抱了必死的决心,哪还会估计后果,只是到最后,他没有死成,自然也要为当时的轻率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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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三章 干爹

邋遢老头道:“小子,你到底惹上了什么仇家,怎么把你给折腾成这样了?一身是伤不说,还扔到断肠崖下来了,这仇怨可不小呢。”

云天行缓缓握起拳头,道:“是不小。”

红漪正在帮邋遢老头捶背,听了这话,不自觉就停了下来。

邋遢老头道:“丫头,怎么停了?”

红漪没有听到,邋遢老头又叫了一声,她这才“哦”了一声,继续帮他捶背。

云天行见红漪脸色有些苍白,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红漪忙摇头,道:“没有,只是想起我姐姐来了。”

邋遢老头扭头看着红漪:“丫头,你总提你姐姐,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你爹娘?”

红漪神情落寞,道:“他们早就不在人世了,是我姐姐带我长大的。”

邋遢老头挠了挠头,叹道:“老头子我无儿无女,要是有你这么一个闺女,做梦都要笑醒啦。唉,我被困在这个鬼地方,有家不能回,不知道我家那口子要怎样怨我呢。丫头,我有句话想对你说,不知当说不当说?”

红漪道:“前辈有话但说无妨,何必跟我们客气。”

邋遢老头道:“丫头你没有爹娘,姐姐也不在了,老头子我倒是一直希望有个闺女,只是天不遂人愿。你要是不嫌我这老头子,要不就做我干女儿吧。”

红漪轻轻咬住下唇,眼睛已湿润了。

邋遢老头哈哈一笑,道:“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我就是随便这么一说,你就随便那么一听,千万别往心里去,哈哈。”

自从姐姐去了,红漪孤身一人,无依无靠的在江湖上漂泊,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她何尝不想有个亲人在她伤心的时候安慰她,在她受伤的时候陪伴她,只是这一切在她看来,都是那么的遥远。好像上天故意要孤立她,不让他拥有一个值得亲近的人。

眼下邋遢老头要收她做干女儿,她当然高兴,只是她有一个顾虑,她是蜃楼的人,就怕以后会牵连到邋遢老头,可仔细一想,如今身在断肠崖底,这辈子是出不去了的,自然不用再考虑蜃楼这个大麻烦。

“干爹。”

红漪朱唇微启,在他背后轻轻的唤了一声。

一听到这两个字,邋遢老头顿时呆住了,过了好半晌,才笑着答应了,眼中竟已有泪花在闪动。

也许只有像他这样无儿无女,又独自受困了这许多年的人,才能真切体会到这两个字所代表的含义。

红漪认了个干爹,云天行打心底里替她高兴,笑道:“这下可好了,以后都是一家人啦,再也不用诈死扮鬼吓人了。”

红漪笑道:“是啊,干爹,以后可不许你再捉弄我们了,上一次害我们白白伤心了那么久,他还打了自己那么多耳光,怪叫人心疼的。”

邋遢老头笑道:“丫头,你对老子我向来不错,老头子我都知道,可这是在臭小子还没醒的时候,这小子一醒,你整个人都扑到他身上去了,哪还记得有我这么一个人。刚才你说心疼,老头子我倒要问一问,你到底是心疼老头子我断了气呢,还是心疼这臭小子打自己耳光呢?”

红漪脸上一红,垂头说道:“都心疼。”

邋遢老头哈哈大笑。

红漪红着脸道:“干爹,有什么好笑的,你再笑我可不帮你捶背了。”

邋遢老头道:“好,好,我不笑了。”向云天行叫道,“臭小子,既然我闺女喜欢你,我这做干爹的就大方一回,把她许配给你,怎么样?”

云天行道:“前辈,你不带你这样的,刚认了个闺女就把她嫁出去,好歹留在身边培养培养感情啊。”

邋遢老头道:“还留什么,你没听人家说吗,女大不中留,何况我这闺女已有了心上人,一会儿见不到就哭就闹,倒不如痛痛快快把她嫁出去,也好去了我这一桩心事。”

红漪道:“干爹,你又在胡说了,我怎么哭怎么闹了?”

邋遢老头道:“还说你没有,这小子还没醒的时候,你天天缠着我要我救他,你说我一个打铁的,拿什么救他呀?我说没法子救,你不是哭就是闹,倒是把我缠得够呛。我帮他看了几回,你这才死心。”

“后来我说他这腿可以治好,我那是自言自语,倒叫你给听去了,你又缠着要我给他治腿,不给治就哭就闹,当时我真想跳进熔炉里去,了结了我这悲催的一生,可仔细想了想,你做的鱼汤真好喝,我得喝够了再跳,于是就答应你帮他治腿,条件是你得帮我锻造出一把绝世好剑。怎么,这些事你都忘了?”

红漪委屈道:“他当时昏迷不醒,我又怕又担心,这才缠着干爹,又不是……又不是……”

邋遢老头扭过身子看着红漪,笑道:“又不是什么?说到底,还不是怕再也见不到心上人了?你看看,你看看,脸都红成这样了,还说你没有。老头子我可算是看明白了,在你心里,干爹的分量相当于一粒芝麻,这臭小子的分量怕是比泰山还要重呢。”

红漪嗔道:“干爹,你再笑我,我可走啦。”

邋遢老头笑了笑,向云天行道:“我这闺女花容月貌,又会疼人,又会做饭,嫁给你这臭小子是你的福气,你还推三阻四的不肯答应,是不是傻呀?你也别跟我装傻,给个痛快话吧,到底娶还是不娶?”

云天行苦笑道:“前辈,你说过不再逼迫我们的,难道你忘记了?”

邋遢老头道:“我说过不逼你们生娃,可没说不逼你们成亲,呸,这是天降奇缘,怎么到你口里就变味了?我可告诉你,我答应帮你治腿,全是看在了我闺女的份上,你小子要是不娶,那也成,继续当你的瘸子好啦。”

红漪停住手,道:“他不娶我是有别的原因,我都知道,我也不怪他,反正天天都是要见的,娶不娶又有什么要紧?还有啊,干爹,他刚醒的时候你就打他,现在又这样,你再欺负他,我可不依了。”

第八百七十四章 敲诈勒索

邋遢老头看着红漪说道:“我的好闺女,我不欺负他,他就欺负你呀。他天天跟你睡在一个屋里,却又不肯娶你,这是怎么个意思,分明是想白白占你的便宜。你喜欢他,自然不会怪他,老头子我可看不下去啦。”再转脸看向云天行的时候,脸上已满布阴云。

“臭小子,你跟我闺女天天睡在一个屋里,要是传出去,她还怎么做人?以前你昏迷不醒倒……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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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师父临别之际,给文天留了一句本门压箱底的保命真言,说是勤加修炼,必有奇效ps:本书中所有术法、道诀、功法秘技等,均来自本门密藏,不得真传者且勿妄自修炼。切记切记!谨之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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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目睹自己被火化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准备后事吧。”

病房外医生的声音很轻,但病床上的林羽却听得一清二楚。

可能人死之前连听觉都会变得格外灵敏吧,尤其是母亲的哭声,分外尖锐。

因为见义勇为付出生命,林羽并不是第一个,对此他并不后悔,只是觉得对不起母亲。

父亲死的早,母亲一手把他拉扯到,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如今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清海市人民医院,与母亲的生活正要明亮起来,没想到却出了这种意外。

“该死的老天。”

好人果真没有好报,林羽低声咒骂了一声,眼皮再也撑不住,缓缓合上。

“我的儿啊!”

一声凄厉的哭声猛地将林羽惊醒,他睁眼一看,发现自己此时竟然站在床尾,而母亲正扑在床上嚎啕大哭。

“妈,你哭什么,我这不好端端的在这吗?”

林羽大喜,以为自己神奇痊愈了,伸手一拍母亲,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从母亲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母亲没有丝毫的反应,依旧扑在床上痛哭。

林羽神色一变,抬头看到床上竟然还躺着一个自己,面色干瘪发青,显然已经没了生气。

我死了?

林羽低头看了眼站在床尾的自己,发现身子有些虚白,而且微微有些透明。

林羽大惊,原来人死之后真的有魂魄!新八一中文网首发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母亲都感受不到。

在护士的帮助下,母亲忍痛给林羽穿上了寿衣,随后护工把他的尸体运上了殡葬车。

母亲跟着上了车,坐在他的尸体旁,紧紧的攥着他的手,红肿的眼窝中泪水不停地往外涌,“羽儿,你放心走,妈把这边的事情办完了,立马就下去陪你。”

对于她来说,儿子就是她的全部,儿子死了,她活在世上,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一听母亲想要寻短见,林羽顿时急了,学着电影里还魂的场景躺到尸体上,但是没有任何作用,每次坐起的,都只有自己的魂魄。

车子很快到了火葬场,缴费之后,工作人员简单给林羽化了个妆,递给林羽母亲一个号码牌,接着焚化人员推着林羽的尸体去了焚化大厅。

“不要!”

当焚化人员将他的尸体推进焚化炉的刹那,林羽瞬间崩溃。

随着肉身的燃烧,林羽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弱,身上有无数淡淡的光点向四周流散而去,魂魄也正在慢慢的变淡。

与此同时,他的眼前开始闪现出另一个世界,入眼所及都是无尽的黑暗,夹杂着红通通的火焰以及凄厉的惨叫声。

地狱!

这是林羽意识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强大的恐惧感瞬间将他吞没。

他的魂魄下意识的在空中乱冲乱撞,光点仍旧不停的从他魂体中飘出,而且速率越来越快。

他眼中的地狱世界也越来越清晰,能听到下面一个神秘沙哑的声音正在呼唤他。

此时焚化炉内林羽的身体近乎燃尽了,灰烬中一块碧玉色的吊坠突然在烈火中焕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是林羽外公去世时留给他的,自小戴到现在,穿寿衣的时候,母亲特意没有摘下来。

吊坠光芒越来越盛,随后砰的一声破裂,一缕碧绿色的光影猛地从吊坠中窜出,一下附着到了林羽的魂魄上。

紧接着他脑海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我乃你祖上圣人,从今日起,你便是我传人,得我医道术法,悬壶济世,渡人渡己”

随后声音消散,庞大的信息量陡然间充斥进林羽的脑海,医道玄术、修行法诀及祖上的一些游历经验一股脑的涌入了林羽的脑海中。

着脑海中的信息,林羽感觉十分兴奋,仿佛打开了一新世界的大门。

但这股兴奋劲转瞬即逝,得到秘术传承又有何用,自己已经是个马上要下地狱的死人了。

这个念头闪过,林羽脑海中突然跳出一条有关还魂术的记忆。

记忆显示,通过还魂术,死去后魂魄未散的人可以附体重生。

但是林羽的肉身已经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了,不过好在关于肉身损坏的还魂方法也有记录,“肉身陨灭,化鬼,觅**,后附之。”

林羽倒吸了一口冷气,意思是说自己肉身损坏,要想复活的话,只能通过还魂术化为鬼,找别人的肉身附体。

要知道在人类的意识里,鬼可是邪恶的化身啊,况且自己要是上了别人的身,不相当于变相剥夺了别人的生命吗?ァ新ヤ~8~1~中文網<>

犹豫的功夫,林羽的魂魄已经越来越淡,只剩下了一道幻影,耳边的声音也愈发的清晰。

林羽咬咬牙,看着接连被推进焚化大厅的尸体,突然来了主意,死人不行,那活死人应该可以吧?

数分钟后,林羽来到了清海市最大的植物人托养中心。

很多植物人是没有意识的,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他们活着的只有身体,林羽认为,选这种人附身,就不算杀人。

起先林羽还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的找过去,寻找合适的身体。

但发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淡薄,很快将要消弭殆尽,那个来自地狱的呼唤声也越来越急促。

林羽来不及多做思考,瞅准一个二十来岁的男性植物人,念起还魂术,陡然间化为一缕白烟,奋不顾身的钻了进去。

“你逃不掉的!”

与此同时,耳边的呼唤声陡然变成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林羽便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等林羽再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强光刺眼,过了片刻才适应过来,低头一看,自己正躺在病房里。

成功了!

林羽兴奋的差点叫出来,猛地坐起,看了眼自己的新身体,迫不及待的撕掉手上的针管,接着跳下了床,但脚一落地,身子一个踉跄摔到了地上。

可能因为长时间躺着的原因,这个年轻人的肌肉有些轻微的萎缩。

林羽踉跄着爬起来,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日历,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了,触摸着床和墙壁,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冰冷温度,感觉就跟做梦一样,自己昨天才死,没想到今天又复活了。

稍微活动下,适应了这具新身体,接着他便迫不及待的冲出了医院,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去见自己的母亲。

此时包子店里挤满了人,十几个小混混叫嚣着让林羽母亲还钱。

为了给林羽做手术,林羽母亲被迫借了十几万的高利贷,得知林羽死了,小混混们便急不可耐的来讨债了。

“你们放心,我这几天就把店卖了,拿到钱就还给你们,求你们先离开吧。”

林羽母亲红肿着双眼恳求道,希望赶快把他们打发走,儿子刚走,她不希望他走的不安宁。

“草,你这个破店才值几个钱,你儿子都死了,我们一走,你要是跑了我们管谁要钱去?”领头的黄毛混混骂骂咧咧道。

“你们放心,我肯定不会跑的,我凑够钱,马上就还给你们。”

“不行,今天说什么我们也要拿到钱!”黄毛不依不饶。

“可是我现在真的没钱,你们也知道,为了给我儿子治病,钱都花光了”

林羽母亲心如刀割,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没钱也行,这样吧,你把你家那栋破房子过户给我们吧,就当还债了。”黄毛眼睛滴溜一转,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林羽母亲微微一怔,房子是林羽外公留下的,虽然有些老旧,但是地段很好,按照清海现在的房价,起码能卖个两三百万,他们这简直是在明抢啊。网电脑端:/

但是现在儿子死了,家也就没了,留着房子还有什么意义呢,还清债,自己也就能安心的去了。

想到这里,林羽母亲万念俱灰的点点头,刚要答应,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不行!我们家房子起码值几百万,你们这是抢劫!”

紧接着林羽驾驭着他的新身体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的,哪来的野崽子,关你屁事!”黄毛气不打一出来,看着林羽身上的病号服,还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神经病,冲过来扬手就是一巴掌。

林羽下意识一躲,伸手一推,黄毛整个人瞬间飞了出去,飞了足足有五六米远,在空中划过一到弧线,砰的摔到了里面的桌子上。

“给老子弄死他!”

黄毛捂着胸口惨叫了两声,随后一声令下,其他十几个混混立马冲了上来,围着林羽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林羽连忙抬手还击。

接着包子店里响起了一片哀嚎声,小混混们惨叫连连。

他们十几个人一起上,竟然连林羽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而林羽的拳脚打在他们身上,就如同被车撞了一般。

只需要一拳,他们便疼的起不了身。

林羽自己也无比震惊,都说鬼上身力大无穷,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而且这些人的动作在他眼里显得十分缓慢,很好躲避。

“报警!报警!”

黄毛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他见过能打的,但是没见过这么能打的,简直非人类啊。

一听要报警,林羽母亲赶紧冲过来抓住林羽的手,急声道:“小伙子,他们要报警了,你快走吧,这里我来处理。”

“妈,你说的什么话啊,我哪儿能扔下您啊。”

林羽高兴地眼泪都要出来了,还能活着见到老妈,真是太好了。

听到他的称呼,母亲微微一怔,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看着母亲的眼神,林羽瞬间醒悟了过来,自己是活过来了,但是却换了一副身体,母亲根本不认识自己。

“不好意思阿姨,看到您我就想起了我妈,所以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您别介意。”

林羽怕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吓坏母亲,急忙编了个瞎话。

“没关系,小伙子,你快走吧,我们家的事不能连累你。”林羽母亲一边说,一边把他往外推。新八一中文网首发m

林羽没答话,摸起桌上的筷子一扔,筷子飞速射向黄毛,砰的一声,将黄毛刚按上110的手机钉到了墙上。

黄毛吓得脸都白了,墙上的筷子离着自己耳朵也就一厘米,要是稍微出点偏差,那钉在墙上的可就是自己的脑袋。

“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黄毛吓得顿时惨叫了起来,声音里说不出的委屈,明明是他们先欠自己钱的啊。

“别嚷嚷了,这钱我替秦阿姨还!”

林羽冷声说道,既然自己复活了,那这些债理应由自己来还。

“小伙子,这怎么能行,你我第一次见,怎么能让你替我还钱?”林羽母亲有些疑惑的看着林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伙子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对于林羽知道她姓氏这点,她并不吃惊,儿子见义勇为付出生命的事情好多网友都知道,她的姓名和联系方式也都被扒了,很多好心人都要来给儿子送行,她都谢绝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那你把钱给我们吧。”黄毛可不管林羽为什么替别人还钱,只要能拿到钱,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给我三天时间。”林羽说道。

“”黄毛有些无语,说的这么牛逼,还以为立马就能把钱拿出来呢。

“怎么?你不相信我?”

见黄毛没说话,林羽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冰冷。

“相信,相信,不过大哥您得跟我说下您的名字吧?”看着林羽冰冷的眼神,黄毛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名字?

对啊,早上走的急,连这个人的名字都没来的及看呢。

“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这样,三天后,还是这里,你只管过来,我到时候连本带利一起还给你。”

林羽之所以这么有底气,全赖自己这具身体。

他心想既然能住在托养中心,这个年轻人家里再普通,起码也能拿个十几二十万出来吧,先要来用用,等自己赚了钱,再还回去。

见识过林羽的身手,黄毛也不敢多说什么,刚要点头答应,突然眼神怔怔的望向店外,好似被什么吸引住了一般。

林羽也好奇的跟着往外看去,只见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一辆红色的宝马x5,车门一开,迈出来一截白皙修长的美腿,随后车上下来一个身材高挑,身穿白色波西米亚长裙的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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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裙美女拨了下乌黑的长发,摘下墨镜,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容颜简直惊为天人,黄毛和他一帮手下都看呆了。

林羽不禁也被吸引了,这个美女相貌和气质确实都属于极品。

长裙美女抬头看了眼包子铺,微微皱了皱眉头,接着快步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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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买包子吗,要什么馅儿的?”

林羽不由的脱口而出,以前老帮母亲卖包子,见人就这么一腔,已经成为一种条件反射了。

“你叫我什么?”长裙美女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语气不悦。

“美女啊。”

林羽觉得自己的称呼没问题,不禁有些疑惑,头一次见喊美女还有不愿意听的。

长裙美女打量他一眼,冷声道:“行啊,何家荣,昏迷两个月,连自己老婆都不认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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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试读:/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江湖听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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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五章 独门秘笈

火堆旁,邋遢老头盘膝运功调息了一会,睁开眼睛,道:“以前我没告诉你们,其实,在这崖底还有一只怪物,我几乎每天都会去找它打架,奈何它体型巨大,任你武功再高,内力再深,也不及它一拳之威。”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刚才我对臭小子说了一些重话,我心里也不舒服,就又去找它打了一架,唉,也是我心不在焉,被它打了一拳,就变这样了,还好我卸去了大部分力道,不然,我这条老命哪里还在。”

云天行和红漪相视一眼,齐声问道:“是只什么样的怪物?”

邋遢老头眯起眼睛,道:“是一头白猿王。”

“白猿王?”红漪往火堆里添了一根柴,“怪不得这里人猿猴子格外多,原来是有一只猴大王。不过,干爹,以你的本事,难道还怕一只畜生吗?”

邋遢老头道:“这只畜生可不一般,其体型之大,世所罕见,就算鬼殁沼地里那只体型最大的变异剑齿虎,也没他一半大,而且这畜生灵智颇高,可不能把它当成一般的畜生看待,不然准是要吃亏的。”

“鬼殁沼地?”云天行忽然笑道,“我就说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原来是九幽谷的那方禁地。”

邋遢老头咦了一声,道:“你这臭小子见识还不浅,连九幽谷的鬼殁沼地都知道?”

云天行道:“这算什么,我还进去过呢。”

邋遢老头笑道:“你小子净会吹牛,那是九幽谷的禁地,你一个外人,如何能进去,难不成你是九幽谷的人?”

云天行摇头道:“这倒不是。”

邋遢老头道:“别说你一个外人,就算是谷里的普通弟子,也都是没资格进入的。你说你进去过,那你倒是说说看,是谁带你进去的?”

云天行想了想,道:“我偷偷溜进去的。”

邋遢老头拍着他的肩膀笑道:“我还当你小子是个实诚人,想不到说起谎来一点也不脸红,不错,不错,前途不可限量。”

云天行皱眉道:“前辈不信吗?”

“我当然不信。”邋遢老头道,“那九幽谷可不是你想进便能进的地方,曾经有多少人想硬闯进去,结果连九幽谷的大门都没看到,就死在了路上,更别说九幽谷深处的鬼殁沼地了。”

云天行不好透露更多有关九幽谷的事,见他不信,只是笑了笑,没再辩解什么。

红漪道:“干爹,我们在后山见过不少人猿,最大的也不过比我们稍稍大一点,就算那猿王比它们还要大上一倍,也不能够一拳打伤你吧?”

邋遢老头向远处一株大树指去,道:“看到那棵树了没,那白猿比这棵树还要高,还要大,若叫它一拳砸个结实,顷刻间就会化为一摊肉泥,你们可别觉得我是在说笑,我说的都是真的。”

红漪道:“这未免也太夸张了,我可不信世上有这么大的怪物。”

邋遢老头道:“现在天快黑了,等明天早上,我带你们去瞧一瞧便是。等你们见到它,就不会觉得我是在说笑了。好了,不说这畜生了。小子,你体内积攒的伤势已经够久了,等吃过了晚饭,你去我那里一趟,我教你治腿的法子。”

红漪道:“在这里不能教吗?”

邋遢老头摇了摇头,道:“其实,我需要做的,只是传他一套功法,剩下的只能靠他自己。这门功法有疏通脉络,活血化瘀的功效,只要他日日修习,时间一久,定会起效。”

红漪扁嘴道:“干爹不在这里教他,难道是怕我偷学了去?”

邋遢老头笑道:“闺女,你别多心,并不是干爹我怕你偷学,只是祖上有过规定,这门功法只能下传一人,如今我已传给了我那徒弟,就不能再传第二个人了。我传给这小子的,也不是完整的功法,只是对温养身体有用的一小部分,可即便如此,已是有违祖训,还希望你能理解。”

红漪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云天行道:“既是前辈的独门秘笈,我还是不学为好,就算瘸着这条腿,也是无妨的,总不能叫前辈为了我,去做一个背信之人。”

邋遢老头道:“其实,你也不用觉得有负担,如今我们三人受困于此,老头子我受上天眷顾,认了丫头做干女儿,她又喜欢你,你倒是可以做我的干女婿,如此说来,我们也算是一家人了,等再过几年,老头子我下不来床了,还得指望你们俩给我养老呢。老头子我没什么能给你的,就让我帮你把腿治好吧,不然,总受你们的恩惠,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云天行听他这么说,便不好再拒绝,道:“那就多谢前辈了。”

红漪道:“干爹,就算你不教他,我们也不会放下你不管的。我从小就没了爹娘,姐姐也离我去了,我只盼着能再有个亲人让我依靠,可我知道,在这个世上,我再也没有亲人了。如今干爹认我做女儿,又为我做了那么多,但我打心里高兴。”说着,又撕下一只鸡腿送过来。

邋遢老头接过鸡腿,笑道:“我就知道你这丫头好心,所以老头子我才肯任你做干女儿啊。”咬了一大口鸡肉,只觉满嘴糊味,难以下咽,哇的一口,又吐了出来。

“臭丫头,都烤糊了你还拿来给我吃,是不是想毒死我,然后继承我的豪华别墅啊!”

红漪“啊”了一声,嘟囔道:“原来都糊了呀,光顾着说话,倒是忘了拿下来了。”

邋遢老头满嘴糊味,飞跑到河边去漱口,好半天才回来。

云天行和红漪见他一脸苦相,笑得前仰后合。

邋遢老头遭了难,见两人还在一旁幸灾乐祸,气不打一处来,不舍得打闺女,把将云天行给揍了一顿,好在一旁有红漪拉架,云天行这才少受了些苦。

三人吃过晚饭,云天行早早来到了草棚子里,邋遢老头先将功法口诀传给了他,又教他如何如何修习,等云天行回屋时,月亮早已过了中天。

红漪躺在床上,并未睡着,见他回来,又坐起来与他说了会话,两人这才歇下。

第八百七十六章 白猿王(一)

昨日邋遢老头把那只白猿王说得很是玄乎,两人都不怎么相信,今日吃过早饭,两人便要邋遢老头带路,去看那白猿王。

路经后山白骨地,正见两只黄毛猴子在扔骨头打闹,三人没有理会,继续走路。谁知那两个黄毛猴子一见到三人,便呲牙咧嘴,乱扔骨头,其中一块还砸到了红漪头上,倒把红漪吓了一跳。

邋遢老头见闺女被打,大怒不已……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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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师父临别之际,给文天留了一句本门压箱底的保命真言,说是勤加修炼,必有奇效ps:本书中所有术法、道诀、功法秘技等,均来自本门密藏,不得真传者且勿妄自修炼。切记切记!谨之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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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目睹自己被火化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准备后事吧。”

病房外医生的声音很轻,但病床上的林羽却听得一清二楚。

可能人死之前连听觉都会变得格外灵敏吧,尤其是母亲的哭声,分外尖锐。

因为见义勇为付出生命,林羽并不是第一个,对此他并不后悔,只是觉得对不起母亲。

父亲死的早,母亲一手把他拉扯到,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如今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清海市人民医院,与母亲的生活正要明亮起来,没想到却出了这种意外。

“该死的老天。”

好人果真没有好报,林羽低声咒骂了一声,眼皮再也撑不住,缓缓合上。

“我的儿啊!”

一声凄厉的哭声猛地将林羽惊醒,他睁眼一看,发现自己此时竟然站在床尾,而母亲正扑在床上嚎啕大哭。

“妈,你哭什么,我这不好端端的在这吗?”

林羽大喜,以为自己神奇痊愈了,伸手一拍母亲,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从母亲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母亲没有丝毫的反应,依旧扑在床上痛哭。

林羽神色一变,抬头看到床上竟然还躺着一个自己,面色干瘪发青,显然已经没了生气。

我死了?

林羽低头看了眼站在床尾的自己,发现身子有些虚白,而且微微有些透明。

林羽大惊,原来人死之后真的有魂魄!新八一中文网首发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母亲都感受不到。

在护士的帮助下,母亲忍痛给林羽穿上了寿衣,随后护工把他的尸体运上了殡葬车。

母亲跟着上了车,坐在他的尸体旁,紧紧的攥着他的手,红肿的眼窝中泪水不停地往外涌,“羽儿,你放心走,妈把这边的事情办完了,立马就下去陪你。”

对于她来说,儿子就是她的全部,儿子死了,她活在世上,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一听母亲想要寻短见,林羽顿时急了,学着电影里还魂的场景躺到尸体上,但是没有任何作用,每次坐起的,都只有自己的魂魄。网手机端:https:/m/

车子很快到了火葬场,缴费之后,工作人员简单给林羽化了个妆,递给林羽母亲一个号码牌,接着焚化人员推着林羽的尸体去了焚化大厅。

“不要!”

当焚化人员将他的尸体推进焚化炉的刹那,林羽

第八百七十七章 白猿王(二)

红漪见漫天飞石向邋遢老头打来,忙喊道:“干爹,小心上面!”

邋遢老头只看地上阴影也猜到了上面有什么,眼见地上阴影越来越大,他骤然纵起,空中回身,唰唰唰数剑,将面前的飞石尽数斩开,飞石擦身而过,嘭嘭嘭接连砸在了地上,登时尘土大起!

云天行和红漪见邋遢老头被尘土笼罩,不知吉凶,都赶过来救,刚到尘土边缘,忽见邋遢老头灰头土脸的冲了出来。

那白猿王扔完一把飞石,又接连扔了几次,直到手边没了碎石,这才停止。

云天行和红漪迎上邋遢老头,却见漫天飞石向他们坠落下来,云天行挺身上前,舞开长剑,将身前飞石尽数斩开,叫道:“快走!”

红漪在前,邋遢老头和云天行断后,三人退到了崖壁缝隙里,漫天飞石如落雨般砸到了崖壁上,咚咚的响个不停,只有几块个头小的石头砸进了缝隙里,却也被弯曲的崖壁挡掉了。

三人躲在缝隙之内,只觉两边崖壁震颤,头顶还有碎石滚落,三人只得往来路退走,才走了一会,缝隙内吼声大起,还吹起了一阵急风,风中夹带着一股腥臭气,原来却是那白猿王朝缝隙里吼叫。

那白猿王的吼声本就震耳欲聋,在缝隙里效果更为显着,邋遢老头向两人示意捂住耳朵,可云天行一手拄拐,要捂也只能捂一个耳朵,那有什么效果?

出了崖壁缝隙,云天行扔了拐杖,一屁股蹲在地上,不肯起来了。

邋遢老头笑道:“臭小子,我跟你说这里有个怪物,你还不信,怎么,这会儿又吓得站不住脚了?”

虽然白猿王的吼声停了,但云天行的耳朵里仍在嗡嗡作响,邋遢老头的话他一句也没听到,过了好一会,嗡鸣声才渐渐消散。

红漪见云天行稍稍回了些神,才道:“好些了吗?”

“不碍事了。”云天行说道,“想不到这世上竟有如此庞大的动物,真是开了眼界了,还好它在山崖那边,不然我们可就惨啦。”

邋遢老头道:“就算它在这边,也碍不到我们过活,这里这么大,总有它找不到的地方。”

红漪道:“干爹,好端端的你干嘛去惹它,要是有个闪失,哪里还有命在?”

邋遢老头坐下来,叹息道:“也不是老头子我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只是我有样东西被这怪物给抢去了,我总得夺回来才是。”

“东西?”红漪奇道,“什么东西?”

邋遢老头道:“是一个巴掌大小的铜人。”

红漪道:“一个铜人有什么重要,何必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它那里抢东西,要我说,还是算了吧,铜人没了,咱们再铸一个就是,犯不着为了一个铜人把命也搭上。”

邋遢老头道:“为了雕这个铜人,我可是废了好些年的功夫,眼看就要完工了,却被这怪物给抢走了,要不把这铜人抢回来,我咽不下这口气。”

云天行道:“那白猿王又不是人类,干嘛抢你的铜人,再说,它个头那么个,一个巴掌大小的铜人它哪会看在眼里?前辈,你不会又在想着法子捉弄我们吧?”

邋遢老头瞪了他一眼,叫道:“我在你眼里就只是这种形象吗?”

云天行垂下头,小声嘟囔道:“可不就是嘛。”

红漪道:“干爹,天行说得对,那白猿王在山崖的那一边,你又住在这一边,你的铜人是怎么到它手上的,这可怪咧。”

邋遢老头叹了口气,道:“这里面还有一段曲折,你们坐下,且听我慢慢道来。我刚从崖上摔下来的时候,并不知道这里有条缝隙可以通到山崖那边,是后来我经过这附近,隐隐听到了一阵吼声,我循着吼声找到了这条缝隙,又大着胆子穿了过去。当时我并不知道山崖那边有只巨猿,我过了缝隙,正撞见一头野猪,当时我正饿着肚子,就顺手把那只野猪宰了,架在火上烤,我就坐在火堆旁雕铜人。”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前面我已经说过了,起先我跟你们一样,也把那只巨猿当成了一座雪山,直到它动起来,又向我奔跑过来,我感觉到整个大地都在震颤,就连天空仿佛都要塌陷一样,这时我才意识到,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我落荒而逃,一直逃回到了沙滩上,当我去口袋里找铜人的时候,我才想起来,我并没有把它出来了,而是在慌忙逃跑的时候,把它遗落在了火堆旁。”

说到这里,邋遢老头神色落寞,愣愣地盯着光秃秃的地面,继续说道:“我又穿过崖壁缝隙,回到了那里,可铜人却不见了,我烤的野猪也不见了,火堆也剩下了一点炭灰。我努力回想之前的事,这才想起来,那巨猿当时一把抓了下来,然后把手里的东西都丢进了口中,当然,它想吃的或许只是野猪,但我的铜人也在那时受到了牵连,被它一并丢进了嘴里。”

云天行很是同情邋遢老头,用尽可能柔和的语调安慰道:“前辈,既然都吃掉了,那自然是要不回来了,你又何必跟它较劲呢?”

邋遢老头的脸色突然涨红,叫道:“若真被它吃掉,老头子我也就死心了,可当我去翻它粪便的时候,却发现我那铜人正卡在了它的牙缝里,被日光一照,还闪光呢!他奶奶的,简直要气死个人!”

云天行不厚道的笑了,道:“怪不得前辈要跳到他脸上去,原来是要去给它剔牙呀。”

邋遢老头见云天行咧着嘴在笑,目光骤然寒冷,抬手便是一记肘锤,将云天行锤翻在地,叫道:“臭小子,亏你还笑得出来,还有没有一点同情心啦!”

云天行疼得在地上打滚,红漪忙过来帮他按摩,叫道:“干爹,你又打他!”

邋遢老头气呼呼的叫道:“这臭小子就是欠揍,老天爷这样玩弄我,他还笑得出来,一点良心都没有!我打他都是轻的,再敢笑我,我让他变猿粪!”

第八百七十八章 失剑复得

云天行被邋遢老头一记肘锤锤倒,在地上痛得打滚,叫道:“前辈,你下手也太狠了,要不是我身子骨强健,早被你这一下就给锤死了!”

邋遢老头含笑道:“你还笑不笑了?”

云天行委屈道:“天底下哪条律令不许人笑了?我想笑就笑了,你干嘛打我!难道在你面前就不许人笑了吗?这未免也太霸道了吧!”

邋遢老头指点着云天行,向红漪道:“闺女,你瞧,这臭小子就是嘴硬,我被老天爷这样玩弄,他这么聪明,不帮我想个法子夺回铜人便罢,还在一旁笑我,这也太不厚道了吧!昨晚我刚把功法传给了他,他就这样对我,可令人寒心呢。”

红漪将云天行扶起,道:“干爹,你说想要打造一柄绝世好剑,该不会是想杀掉这只巨猿吧?”

邋遢老头道:“这家伙警惕得很,即便是睡着了,我一碰到它,也会立刻惊醒,若不杀掉他,我这铜人怕是甭想再取出来了。”

红漪道:“难道要杀它还非得要绝世好剑?你手里这把剑就不行?”

邋遢老头道:“这家伙皮糙肉厚,可比石头硬多了,我手里这把剑能劈开石头,却连它的皮肉都砍不破,如何能杀掉它?不行的,不行的,只能用好剑才行。”

云天行道:“如果我的剑还在的话,定可以刺破它的皮肉,只是,这只巨猿能长得这般庞大,多半是汇聚天地灵气所生,若是杀掉,未免太过可惜。”

邋遢老头叹道:“老头子我何尝想杀它,只是那铜人对我十分重要,既然我知道了它的所在,就非要取回来不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过,臭小子,你说你的剑能刺破它的皮肉,不会又是在吹牛皮吧?”

云天行道:“前辈若是不信,大可把我的剑找来试上一试,看看到底能不能刺破它的皮肉,不过,能不能找到,就要看前辈有没有这个缘分了。”

红漪道:在你还没醒的时候,我就把你的剑可能掉落的地方都找过了,可什么都没有找到,就算现在再去找,恐怕也是一样的结果。”

邋遢老头突然跳了起来,叫道:“你那把剑是不是在你们摔下来之前掉下来的?”

红漪道:“是呀,怎么了?”

邋遢老头哈哈大笑了一阵,道:“那日我看到了一道剑光从天而降,直没入了沙滩里,之后不久,你们两个就掉下来了,哈哈,这可不就是我的缘分嘛!”

云天行也从地上跳了起来,拉住邋遢老头的手,笑道:“前辈,你不是在逗我开心吧?”

“当然不是!”邋遢老头一挥手,“跟我来!”话音未落,人已如鹞子般拔地而起,蹿了出去。

云天行和红漪忙跟了上去。

三人回到沙滩上,邋遢老头拿剑在沙滩上划了一个大圈圈,说道:“具体的位置我记不准了,不过,应该就是在这个范围内没错。我们把沙子挖开,自然能找到它。”

三人奋力挖沙,终于,在第二天下午,将掉落崖下的太阿剑从黄沙下挖了出来。

云天行抱剑喜极而泣,道:“前辈,你早知道我的剑埋在这里,为何不早点告诉我,害我白白挂心了这么久。”

邋遢老头道:“掉在这里的兵器多了,我哪知道这是一柄好剑。我刚下来那会,掉什么下来我都捡,后来捡得烦了,再说,也没有可用的东西,就不再理会了。你说这剑能刺破那怪物的皮肉,倒是先拿来我瞧瞧。”

云天行失剑复得,抱着不肯松手,就连吃饭睡觉都不肯松开,直到第三天,邋遢老头才真正摸到了这柄剑。

“好剑,果然是好剑!”

邋遢老头手抚太阿剑,深情甚是激动。

他本人就是一名铸剑师,对剑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如今手捧此剑在手,即便不问名堂来由,也知

第八百七十九章 知觉

这一日,两人又早早地被打铁声叫醒了,吃过早饭,径往白猿王那里去了。

云天行答应邋遢老头要在两个月内帮他取回铜人,可这都一个多月过去了,他却毫无头绪。

有几次他想趁白猿王睡着的时候,偷偷摸过去,将铜人从它牙缝里剔出来,奈何刚跳到它身上,白猿王就醒了,云天行只能飞身逃走,好在他武功不错,一直没有被白猿王打到……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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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目睹自己被火化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准备后事吧。”

病房外医生的声音很轻,但病床上的林羽却听得一清二楚。

可能人死之前连听觉都会变得格外灵敏吧,尤其是母亲的哭声,分外尖锐。

因为见义勇为付出生命,林羽并不是第一个,对此他并不后悔,只是觉得对不起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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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的老天。”

好人果真没有好报,林羽低声咒骂了一声,眼皮再也撑不住,缓缓合上。

“我的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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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你哭什么,我这不好端端的在这吗?”

林羽大喜,以为自己神奇痊愈了,伸手一拍母亲,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从母亲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母亲没有丝毫的反应,依旧扑在床上痛哭。

林羽神色一变,抬头看到床上竟然还躺着一个自己,面色干瘪发青,显然已经没了生气。

我死了?

林羽低头看了眼站在床尾的自己,发现身子有些虚白,而且微微有些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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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护士的帮助下,母亲忍痛给林羽穿上了寿衣,随后护工把他的尸体运上了殡葬车。

母亲跟着上了车,坐在他的尸体旁,紧紧的攥着他的手,红肿的眼窝中泪水不停地往外涌,“羽儿,你放心走,妈把这边的事情办完了,立马就下去陪你。”

对于她来说,儿子就是她的全部,儿子死了,她活在世上,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一听母亲想要寻短见,林羽顿时急了,学着电影里还魂的场景躺到尸体上,但是没有任何作用,每次坐起的,都只有自己的魂魄。

车子很快到了火葬场,缴费之后,工作人员简单给林羽化了个妆,递给林羽母亲一个号码牌,接着焚化人员推着林羽的尸体去了焚化大厅。

“不要!”

当焚化人员将他的尸体推进焚化炉的刹那,林羽瞬间崩

第八百八十章 羞怯

却说云天行的左腿恢复了知觉,红漪扑到了他的怀里,等两人的高兴劲稍稍减退,云天行才意识到,两人这动作似乎过于亲昵了,想推开红漪,她却不肯起开。

云天行又不好硬推开她,道:“红漪,你先起来,我快喘不过气了。”

红漪将脸埋在他的怀里,正幸福着呢,哪肯起来?口里说道:“就不起来。”

云天行无奈笑了笑,想起身将她放下来,左腿在地上一撑,一股钻心的疼痛突然从左腿蔓延上来,云天行痛叫一声,仰面跌在地上。

红漪也吓了一跳,可当她回过神来,却发现两人的嘴唇已碰在一起。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突然凝固了。

云天行有些慌乱,红漪的脸也红了,短暂的对视过后,红漪起身跑开了。

云天行仍躺在那里,呆了好半晌才重新坐起来,眼睛直直盯着红漪消失的地方。

他的左腿虽然已经恢复了知觉,但距离重新走路,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他不得不再找一根拐杖来辅助行走。

他一瘸一拐的来到了沙滩上,见邋遢老头正在打铁,红漪则坐在一旁石头上跟他说话。

他向两人招了招手,走了过去。

红漪见他过来,脸上一阵发热,道:“我去做饭。”忙起身走开了。

云天行挠了挠头,也好不自在。

邋遢老头拄着大锤,拿俩眼瞅着云天行,道:“臭小子,你把我闺女怎么了?从刚才回来到现在,她的脸都快红透了,以前也没见她这样。你老实说,是不是对她做什么了?”

被他这样问,云天行很是难为情,支支吾吾道:“我哪有啊,刚才是去找那白猿王打架了,这不刚回来吗。”

邋遢老头笑道:“我看你们两个有古怪,一说到对方就支支吾吾,目光躲闪,没事才怪!”

云天行道:“真没什么。”

邋遢老头拿肩膀撞了云天行一下,笑道:“臭小子,你们也不用觉得害羞,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都是天经地义的事,何况你们两个一起被困在这个地方,这都是天意,早晚是要结为夫妻的。要我说,你也别拎着过去的事不放了,挑个好日子,先把亲事办了吧,也好叫我这老头子下去一桩心事。”

邋遢老头见云天行低着头不说话,笑了笑,又道:“小子,你看我这岁数,还能活几年,指不定哪天就崩了,要是你们两个还这样过,我死都不会瞑目,到时候化成厉鬼,多半还会来找你们的麻烦,这样一来,以前我那些鬼把戏可都要变真的了。你怕不怕?”

云天行抬头瞧了邋遢老头一眼,道:“前辈,你别吓我,这世上哪有那些东西。”

邋遢老头道:“你怎么知道没有?你没见到那巨猿之前,不也不相信有它存在吗?小子,我告诉你,这世上你没见过的东西多了,并不代表它没有。听我老人家一句劝吧,总不会害了你。”

云天行嘟囔了几句,见邋遢老头忽然抬起手来,还当要动手打他,忙拄着拐跑了。

邋遢老头笑道:“臭小子,我挠痒痒,你跑什么?”

云天行本想回茅屋去练功,见红漪抱膝坐在火堆旁发愣,悄悄走到她身后,突然大喊了一声。

红漪正在想刚才的事,全没注意到他过来,被这喊声吓了一跳,回身见是他,拍了拍胸脯,道:“你要吓死我吗?”

云天行在她身旁坐下,道:“不是说要做饭吗,为什么在这里发呆?”

红漪想起刚才的事,脸上红红的,不敢正眼看他,道:“我哪有发呆。”跟着只向火堆一指,“我就是在做饭啊,你看,这火上不是烤着鱼吗。”

“哦。”云天行点了点头,“原来这上面烤的是鱼啊,你不说我还以为是烤焦炭呢。”

红漪向火上烤的鱼一看,见那鱼早被烤成焦炭了,哎呦一声,忙将那穿鱼的细棍拿下来,扔在地上。

云天行笑道:“糊味都飞到天上去了,红漪,你跟这鱼有仇吗?”

红漪红着脸,道:“都赖你。”

云天行笑道:“好,好,好,都赖我,我应该晚来一会,等这条鱼被你烤得灰飞烟灭,我再过来,这样你就不会为难了。”

红漪扁着嘴道:“你还笑。”

云天行笑道:“我当然要笑,我还以为我后半世都要做个瘸子,想不到上天眷顾,又叫我的左腿恢复了知觉。我能感觉得到,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重新走路了,有这样的好事发生,我就算不想要,也是不行的。”

红漪听他说起左腿,跟着想起了刚才的事,脸上又是一阵火热。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以前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也没觉得怎样。自从刚才那件事发生后,她的心态突然发生了极大的转变,好似变成了一个扭捏的大姑娘,一看到心上人心脏就砰砰乱跳,甚至不敢跟他对视。这可不是她以往的风格。

云天行见她坐下来,却背对着自己,道:“红漪,你哪里不舒服吗?”

红漪道:“没有。”

云天行绕到她身前,蹲下来看着她,见她满脸通红,忙用手背在她额头上试了一下,道:“不热呀,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生病了吗?”

红漪不敢看他,只坐在那,低着头捏手指。

云天行想到了刚才的事,但红漪在他心里不是这么羞怯的人,就算两人不小心那样了,也不会因为羞怯不敢与自己对视。

这时,邋遢老头在远处喊道:“闺女,你说中午要烤鱼吃,老头子我抡了一上午大锤,早就饿了,你可要多给我烤几条。”

红漪一听这话,猛地站了起来,道:“糟了,烤鱼,烤鱼……”

邋遢老头走到火堆旁,见鱼都还在竹篓里,只在地上有一条烤到焦黑的鱼,道:“还没开始烤吗?”又见红漪垂头站着,满脸通红,手指捏来捏去,一副小女儿情态,已然明白了些什么,不禁笑道,“得,这鱼是吃不上了,老头子我啃树皮去了,你们俩继续。”

红漪一跺脚,叫道:“干爹,你别走。”

邋遢老头笑道:“我不走在这看你俩打情骂俏呀?”

红漪红着脸道:“我们哪有!”

邋遢老头道:“没有你脸红什么?”

红漪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

第八百八十一章 期限

邋遢老头见红漪面颊羞红,已隐约猜到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就更不想留在这里掺和了,可红漪却非要他留下来,他又不好违逆闺女的意思,只得坐下来。

邋遢老头一边烤鱼,一边说道:“我闺女说你左腿有知觉了,臭小子,你很让我意外啊!我寻思着,就算你每日修炼,往少了说也得花上几个月的工夫才行,运气不好了,甚至要几年,你竟然只用了一个多月,可叫我老头子我开了眼啦。”

云天行道:“我是按照前辈教习的方法修炼,这才能在短时间内恢复知觉,说到底,还是前辈的功法厉害。”

邋遢老头摆了摆手,道:“你少往我脸上贴金,我教你的东西我心里有数,以你那样的伤势,只按我教你的法子修炼,绝不可能在一个多月内恢复知觉,你一定还学过类似的法门,是不是?”

云天行心想:“笑前辈曾教过我开脉的法子,与前辈传授的功法颇有相似之处。前辈传我的功法明显有缺,而且残缺的地方不止一处,如果用笑前辈教我的东西来弥补残缺,虽不能完全吻合,至少要比之前顺畅不少,所以修炼起来才会事半功倍,能在一个多月的时间内恢复知觉,也都仰仗于此。”

云天行想到了这些,却不便说出来,挠了挠头,装傻充愣道:“前辈,我就是按照你教我的法子修炼的,除此之外,没用过别的法子。”

邋遢老头明显不信,哼了一声,道:“人不大,警惕性倒是不小,我又没有逼你非要说出来,何必瞒我。”

云天行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他能活到现在,就是因为警惕性够高。俗话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存着好心的,提防着点,总不会错的。

红漪把烤好的第一条鱼送到邋遢老头面前,笑道:“干爹,第一条鱼给你吃。”

邋遢老头笑着接过来,刚要下嘴,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将鱼送到了云天行面前,道:“小子,今天是你左腿恢复知觉的第一天,老头子我觉得这是一件大喜事,值得庆祝一下,来,这条鱼你先吃。”

云天行也不客气,道了谢,接过鱼来就吃。

邋遢老头摩挲着下巴,一边看着云天行吃鱼,一边嘟囔道:“这小子吃得这么香,这鱼定是烤熟了的,嗯,应该也没有烤焦,早知道这样,就不给他了,倒是有些鲁莽了。”

红漪听了这话,佯怒道:“干爹,你什么意思?是嫌我手艺不好吗?”

邋遢老头一愣,忙陪笑道:“闺女,你多心啦,干爹怎会嫌你手艺不好,快别多想啦。”

红漪嘟嘴道:“你明明就是。”

“真没有。”邋遢老头没羞没臊的夸道,“我闺女的手艺天下无双,但凡是我闺女手底下做出来的菜,那都是天下第一香,连皇宫里的御厨都比不上,我馋都馋不及,哪还有嫌弃的道理?”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红漪笑着向地上那条烤得乌黑的鱼一指,“干爹要是真心夸我手艺,就把这条鱼吃下去,如若不然,那就是故意哄我开心,哼,要是这样,我再也不给你做饭吃了。”

邋遢老头向地上那条鱼不鱼炭不炭的东西看了一眼,苦笑道:“闺女,你这不是难为我老人家吗,这鱼都这样惨了,你还叫我吃它,这也太残忍了,老头子我不忍心呐。”

红漪道:“那干爹就是嫌我手艺不好喽?”

邋遢老头苦笑一阵,凑到云天行身旁,拽了拽他的衣袖,低声道:“臭小子,你媳妇难为我,你快帮我说道说道。”

云天行打趣道:“前辈,你自己管不好闺女,怎么反倒要我来帮忙,以前打我的时候可有想到今天?”

“你小子还记仇啊。”邋遢老头一阵无语。

日子一天天过去,不知不觉已到了两月期限,邋遢老头来问云天行借剑,云天行死活不给,邋遢老头虽然早有预料,但见云天行出尔反尔而且理直气壮,他很是生气,想狠狠揍他一顿,但有红漪在旁,又不好下手,随口骂了几句,便不了了之了。

云天行虽然没把剑借给邋遢老头,但他能感觉得出来,邋遢老头并未死心,因为他铸剑更加勤奋了,有时候整个晚上不睡觉,都在那里抡锤锻造,摆明了是要亲手锻造出一把好剑,杀掉白猿王,取回铜人。

云天行不由替那白猿王担心了起来。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又过去了三个多月,云天行的左腿已恢复如初,这是最让他高兴的一件事。而最让他忧心的一件事,莫过于邋遢老头与白猿王之间的恩怨了。

在这段时间里,邋遢老头不止一次来向他借剑,但他一直没给,邋遢老头很是不乐,但有红漪在,他又不好硬抢,所以,一次次满怀期待而来,又一次次空手失望而去。

云天行虽然没把太阿剑借给邋遢老头,但他经常与邋遢老头联手去对付白猿王,当然,并不是去杀它,只是去夺铜人。

即便两人联手,想从白猿王的牙缝里取回铜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两人联手试了不下百余次,均未能成功。

大多数时候,红漪也会跟着一起去,但两人都不让她靠近白猿王,只让她在崖壁缝隙那里接应。

红漪知道两人都是为了她好,可看着两人在白猿王手下连连遇险,她的心都快从胸腔里跳出来了,这种不安的滋味,可实在不好受。

终于,红漪把两人饿了三天,两人终于一致答应让她也出手帮忙了。

其实,两人联手了这么多次,已经十分熟络了,还有几次已经摸到了铜人,只是摸到归摸到,要想从白猿王的牙缝里将铜人完好无损的取出来,实在并不容易,因为每一次撬动,都有可能将铜人撬到白猿王的嘴里去,这样一来,事情会变得更麻烦,所以两人在与白猿王交手的过程中,也不断在探寻更稳妥的法子。

红漪的加入,无疑会让他们取回铜人的可能性更大了一分,毕竟多了一个人吸引白猿王的注意力,到它嘴边去取铜人的人就会拥有相对更多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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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八十二章 异类

这一天早上,三人吃过早饭,带好兵器径往后山去了。

除了太阿剑外,云天行还带了另外一把剑。在与白猿王交手的过程中,他学会了左手剑,毕竟有些时候用双手剑来对付爱扔东西的白猿王,无疑会轻松不少。

三人经过大墓那里时,正巧看见红眼乌鸦站在墓碑上。

红眼乌鸦也看到了他们,双翅一振,已飞到了云天行的肩上,叫道:“爷爷,孙子给您请安来啦。”

云天行笑着摸了摸它的脑袋,道:“烂鸟,这些天不见你,你去哪里了?”

红眼乌鸦叫道:“生娃,生娃。”

红漪佯怒道:“哪里来的臭乌鸦,大清早的聒噪,再乱叫把你活埋了。”

红眼乌鸦跳到红漪头上,叫道:“活埋,活埋。”

红漪笑着伸手去打它,红眼乌鸦忙飞起来躲,见红漪放下手,又落到她头上,叫道:“生娃,生娃。”

红漪哭笑不得,向云天行道:“好好的一只鸟,看都叫你教成什么了?”

云天行左手按剑,笑而不语。

邋遢老头自始至终都不待见这只红眼乌鸦,听它落在红漪头上叫生娃,心底竟莫名生出不少好感,笑道:“生娃好,生娃好,老头子我活了这么大一把年纪,头一回从畜生的话里听出了几分道理。”

云天行怕烂鸟乱吐唾沫,忙把它从红漪头上拿下来,放在自己肩上,道:“前辈,你不是不逼迫我们生娃了吗,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邋遢老头摩挲着下巴,道:“我仔细想过,虽说生了娃,会有独孤终老的可能,但你们多生几个,叫他们兄弟姐妹有个伴,不就不用担心会他们会孤独了吗?”

云天行叹息道:“这对我们而言,也许是一件好事,但对那些孩子而言,未免太过残忍,我还是觉得这样不好。”

邋遢老头道:“这里是断肠崖底,又不是地狱,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绝望。起初我也觉得自己会孤独一生,这不上天又把你们两个弄来了吗?等孩子长大了,兴许上天会再弄几个有缘人过来,让他们子子孙孙繁衍下去,到时候这里就成了一片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跟外面相比,可不知好了多少倍。”

云天行笑道:“我总不能把子女的未来寄希望于老天的垂青吧?万一老天事务繁忙,忘了还有这么个地方,那不就悲哀了?”

邋遢老头笑着点了点头,道:“有理,有理。生不生娃的事,你们自己定,老头子我可管不着,不过,你们俩的亲事,老头子我可急得很呐。好不容易有了个闺女,临死的时候,还看不到她嫁人,老头子我怎么合得上眼?”

这时,旁边一只黄毛猴子从树上倒挂下来,扔出一个果子,向云天行砸来。

云天行眼疾手快,拔剑连挥数次,那果子竟在空中被劈成了一十六份,云天行平伸长剑,将削好的果子一一用剑接住,横在邋遢老头和红漪面前,笑道:“猴儿送来的,尝尝。”

邋遢老头拿了一块丢进嘴里,笑道:“自打你小子的左腿恢复以后,武功又提升了一大截,连剑法都变得这样精妙,现在恐怕连老头子我也不是你的对手啦。”

云天行道:“前辈过奖了。我这点三脚猫的功夫,怎么可能是前辈的对手。别的且不说,前辈在那白猿王手底下飘然自若,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至少,我是没有前辈那样的本事。”

邋遢老头吃着果子笑道:“你小子也甭夸我,我就是跟这怪物斗得久了,比你多一点经验,没什么值得吹捧的。倒是你小子,被那白猿王一脚踹到崖壁上,竟然只吐了一口血,老头子我就那么纳闷了,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抗打吗?那一脚要是踹到老头子我身上,我这一身老骨头,可就得散架啦。”

云天行笑了笑,见离缝隙不远了,将红眼乌鸦拿在手里,送空中一送,道:“烂鸟,今天没时间陪你玩,等我们把铜人取回来,你再来找我吧。”

那红眼乌鸦在空中飞了一圈,又落回到了云天行肩上,叫道:“一起玩,一起玩。”

云天行笑道:“这家伙居然还能答话,莫非真的成精了?”

邋遢老头道:“这只红眼乌鸦有些奇怪,自我从崖上摔下来的时候,它就是这副模样,如今多少年过去了,它一点都没变样。按理来说,就算是一般的变异乌鸦,过了这些年,也总得有些变化才是,毕竟岁月是公平的,不论是人,还是畜生,总会变老,可这个家伙居然还保持着多年以前的模样,简直就是个异类。”

云天行又把红眼乌鸦往空中一送,道:“烂鸟,你不能跟我们去,万一被那白猿王砸到,你可就变成乌鸦饼啦,还是留在这里等我吧。”

那红眼乌鸦又飞了下来,叫道:“烂鸟,一起玩,一起玩。”

邋遢老头道:“这家伙不同于一般的变异乌鸦,应该没那么容易死,要不就把它带上吧。”

云天行又抛了几次,那红眼乌鸦仍是飞回来,云天行无可奈何,只得把它带上。

一行人穿过崖壁缝隙,云天行把红眼乌鸦放在一块石头上,道:“烂鸟,你在这里等我们,我们去跟白猿王打上一架,过会儿就回来。”

红眼乌鸦叫道:“小白,小白。”

云天行笑道:“它可不是小白,它是大白。”

红眼乌鸦仍是小白小白的叫。

三人见那白猿王仍如往常那般坐着不动,正是下手的好时机,便悄悄向它靠拢过去。

到了白猿王身下不远,邋遢老头打了几个手势,意思是让云天行和红漪在下面吸引白猿王的注意,他去上面负责剔取铜人。

三人在来路上已经布置好了计划,两人自然能看懂他的手势,各自点头表示赞同。

邋遢老头也点了点头,纵身跃起,抓着白猿王背上的毛发,飞身掠上了它的肩膀,微微一停,喘了口气,又跳到了它的鼻子上,这时,白猿王的眼睛便猛地睁开了!

第八百八十三章 得手

话说邋遢老头刚跳到白猿王的鼻子上,它那双灯笼般的眼睛便如往常一样睁开了,邋遢老头立刻翻到了它的脑袋上。

那白猿王抬手向邋遢老头抓去,一连抓了几次,都抓了个空,邋遢老头并没有从它身上下来,仍在它肩上头上跳来跳去。

云天行奔到白猿王脚边,拿普通铁剑向它脚背上砍了几剑,一面砍,一面大喊大叫。

铁剑虽然砍不伤白猿王,但砍在它身上的力道足以吸引它的注意力。

那白猿王抓人的动作一缓,发现脚下还有两个人类,张口吼了一声,一拳锤了下来!

邋遢老头站在白猿王的头顶喊道:“快躲!”

云天行和红漪早已做好了闪躲的准备,见大拳笼罩下来,分向两边掠开!

“轰”

白猿王一拳砸在地上,登时将地面砸出了一个大坑,尘土如波浪般蔓延开去,好在两人身法够快,连尘土都没有沾到身上。

两人跑到远处又大喊大叫起来,那白猿王见这两个人类还活着,眼球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觉得这个拿双剑的家伙格外烦人,从鼻孔里喷出两道热气,身子往前一倾,一条手臂拄在地上,另一条右臂又向云天行砸了下来。

云天行哈哈一笑,飞身掠开,轰的一声,又砸了个空。

红漪趁机跑到白猿王身后,拿鞭子在它后腿上狠狠抽打,见那白猿王扭过身来,忙飞身开跑。

那白猿王已被惹急了,怒吼一声,随手抓了一块大石,猛地向红漪扔了过去!

云天行飞身抢到红漪身前,双剑交叉,唰唰两剑斩出,那块大石瞬间被剑光一分为四,中间俨然是一个透明的十字。

邋遢老头见两人将白猿王吸引住了,又从它头上跃下,在它鼻头上一搭,抓着它的毛发,藏到了它的下巴底下。

那白猿王虽然看到有东西从头上落下来,但当它滚下眼球来看时,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云天行见白猿王停止攻击,眼珠不住滚动,分明是在找邋遢老头,忙跑到了它脚下,向它脚背砍了几剑,又开始大喊大叫。

红漪也拿鞭子不住抽打白猿王,相较云天行,红漪一身红色衣裳,格外惹眼,那白猿王一低头,便看见了她,怒吼一声,再也不顾得邋遢老头,从地上拔了一棵树,拽着树冠,便向红漪砸了下来。

红漪一见它弯腰去拔树,就已经开始逃了,等那棵树砸下来,红漪早已逃出了白猿王的攻击范围。

那白猿王见这红色小人逃远了,但脚下还时不时有痛感,下意识踢了一脚,云天行正在他脚边乱砍,被这一脚踢了个正着,登时飞了出去。

云天行本来站在白猿王脚边,白猿王并没有看到他,直到他被踢出来,白猿王才注意到他,鼻孔中喷出两团热气,猛地抡起手中大树,便向云天行的砸了过去。

云天行身在空中,根本无法躲避,好在他被踢向了红漪那里,红漪也发现了云天行处境危急,忙纵身跃起,一鞭甩出,正缠住了云天行的腰,这时,白猿王已抡着大树砸了过来,红漪用力将云天行往回一拉。

“呼”

大树从云天行上空横扫过去,带起了一阵急风!

云天行双足着地,站直身子,道:“红漪,你又救了我一次。”

“现在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红漪目视前方,神情凝重,“小心!”

那白猿王又扔了一块大石过来,两人同时向两边跃开。

就在白猿王的注意力被两人吸引住的时候,邋遢老头已用事先打好的铁撑,将白猿王的上下嘴唇撑开了,那个令他日思夜想的铜人就在他眼前,就在两个巨大的牙齿缝隙中间。

他取出铁钳钳住铜人,用胳膊夹住,把撬棍往两个牙齿缝隙中一伸,正准备用力,忽然,白猿王的嘴唇开始颤动,铁撑纷纷掉落,头顶又喷出了一团热气,邋遢老头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抬头一看,见白猿王的眼睛分明是在瞪着自己。

它的嘴巴只张开了一个小口,口里还不断发出呜呜的低吼声,邋遢老头不用想也知道白猿王有多愤怒。

“干爹,快逃,它已经发现你了!”红漪在下面大喊。

邋遢老头何尝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只是他的铜人就在眼前,甚至他已经用铁钳钳住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在却要他放弃?他与白猿王斗了这些年,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事到如今,他已经顾不得后果,咬紧牙关,用力一撬,那撬棍将铜人往外推了半寸,却仍卡在牙缝里,邋遢老头又把撬棍往里伸了伸,这时,白猿王已张开毛茸大掌向邋遢老头压了过来!

“前辈!”

“干爹!”

两喊,想救却已来不及!

邋遢老头咬紧牙关,再用力一撬,咯的一声,铜人从牙缝里出来了,邋遢老头大喜,抛下撬棍,一把握住铜人,这时,白猿王那硕大的手掌已到了他的身后!

云天行、红漪二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如果邋遢老头被白猿王握住,根本不可能挣脱掉,这么一来,多半会被丢进嘴里,活活吃掉。

“小白,小白。”

红眼乌鸦不知什么时候飞了过来,在白猿王眼前飞了一个来回,最终落在了它的鼻子上。

白猿王的眼珠紧紧锁定了这个比人类还小的鸟类,可就是因为这只红眼乌鸦的存在,它的动作才停住了。

邋遢老头扭头看着硕大的手掌停在身后,一动也不动,额上不禁滚下了一粒粒汗珠。

他不敢多想,将铜人收好,从白猿王身上跳了下来。

云天行和红漪忙迎上去,见他安然无事,铜人也拿到了,当然替他高兴。邋遢老头却只是勉强笑了笑,心里不但没觉得有多少胜利的欣喜,反倒有些失落。

刚才他一只脚已踏入了鬼门关,要不是白猿王主动停住了手,他哪里还有命在?

为了一个铜人,真的值得自己把性命交出去吗?邋遢老头紧紧握住口袋里的铜人,思绪如潮。21

第八百八十四章 出路

红漪道:“干爹,铜人到手了,我看你怎么有点不高兴啊?”

云天行道:“就是啊,前辈,你与白猿王斗了这些年,不就是为了这个铜人吗,如今心愿得现,应该高兴才对呀。”

邋遢老头叹了口气,道:“这些年我一直在自欺欺人。与她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好好珍惜,如今人间两隔,我却为了她的铜像,险些把命丢掉,我大概是这天底下最傻的人了。”

云天行和红漪相视一眼,却不知该说什么。

原来这铜人正是邋遢老头结发妻子的雕像,是他一刀一刀雕出来的。他被人推下断肠崖,与她人间两隔,日日思念不得见,只能将相思之情寄托在铜人身上,所以他才会为了这个铜人舍生忘死。如今铜人夺回来了,可铜人毕竟是只是个铜人,又如何能乘载他满腔的相思?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他一定会好好珍惜与她在一起的每一刻,可时光又怎能倒流?

邋遢老头垂头走到一旁,颓然坐下,从口袋里摸出被食物残渣裹覆的铜人,愣愣地看了一会,然后将铜人放到唇边,竟呜呜的哭了起来。

红漪想上去劝解,云天行忙把她拉住,冲她摇了摇头,红漪知道他的意思,便没过去。

两人故意走得远些,这时,红眼乌鸦从白猿王鼻子上飞了下来,又落在了云天行的肩上,叫道:“小白,小白,一起玩,一起玩。”

云天行和红漪见白猿王老老实实站在一旁,均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红眼乌鸦只比一般的野生乌鸦稍大一点,可这白猿王却如一座小山,比寻常野猿大了不知多少倍,更令两人惊奇的是,这白猿王见到红眼乌鸦就像是仆人见到了主子,那种凶猛狂暴的气势立刻收敛不见,同时换上了一种温顺恭敬的姿态。

云天行和红漪不知道这两个体型差异如此之大的动物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总觉得很不现实,就像是在做梦。

他们为了那个铜人,不知与白猿王斗了多少次,更不知有多少次从它手底下死里逃生,可这红眼乌鸦只来叫了一声小白,那白猿王就乖乖的侍立在一旁,任谁遇见这种事,一时也难以接受。

云天行将红眼乌鸦托在手上,抚摸着它,道:“烂鸟,你认得这只白猿王吗?”

红眼乌鸦叫道:“小白,小白。”

云天行苦笑的:“这白可一点都不小,你为什么叫它小白?”

红眼乌鸦仍在那小白小白的叫。

云天行又换着法子问了几遍,仍问不出什么,只得放弃。

红漪看着邋遢老头仍坐在那里哭泣,有些心疼,道:“干爹被困在这里这么久,一定是想干娘了,只可惜这里没有出路,不然,也不用再受这些罪了。”

红眼乌鸦叫道:“出路,出路。”

云天行一惊,道:“烂鸟,你知道出路吗?”

红眼乌鸦双翅一振,飞到空中,叫道:“出路,出路。“

云天行和红漪相视一眼,脸上已满是喜色。前番两人要红眼乌鸦去找核桃,它也是这般叫着带路,还真带他们找到了核桃,如今它又这般叫着出路,难道这里真的有出路?

红眼乌鸦扑扇着翅膀飞到白猿王眼前,叫道:“小白,出路,小白,出路。”

那白猿王发出一声低吼,像是在回应,跟着向两人伸出一手,两人不知它要干什么,各自退了三步。

红眼乌鸦落在白猿王掌心,叫道:“出路,出路。”

云天行喜道:“烂鸟是想让我们站到小白的手掌上去,然后一起去找出路。”说着,大着胆子迈到了白猿王的肉掌上。

那白猿王见云天行站上来,立刻抬掌,将云天行放到了它的肩上,又把手掌伸到红漪面前。

红漪本来还有些害怕,见云天行站在白猿王肩上向她招手,于是也试着迈到了白猿王的肉掌上,缓缓蹲下身来。

白猿王将红漪放到肩旁,红漪立刻跳到了它的肩上,笑道:“刚才我们还被它打得狼狈不堪,现在它居然肯让我们乘在它的肩上,真像是在做梦。”

云天行笑道:“但愿这场梦一直做下去,永远都别醒了。”

红漪笑道:“是呢。”忽然脸色一变,暗想:“要是真的找到了出路,岂不是还要面对蜃楼那些人?这样一来,我的身份迟早会暴露,这可怎么好?”

云天行见红漪低着头,脸色笑容全无,忙扶住她,道:“怎么了,怕高吗?”

红漪挤出一丝微笑,道:“没事。”

邋遢老头仍坐在那里哭泣,突然被巨大的阴影罩住,他下意识抬头,正见白猿王站在面前,着实把他吓了一跳,忽听云天行和红漪在白猿王肩上喊他,又见白猿王向他伸出一掌,这才明白过来,擦去眼泪,跳到白猿王的掌心里。

白猿王将邋遢老头放到肩旁,邋遢老头不想让他俩看到自己哭红的眼,纵身一跃,落在了白猿王的头上,盘膝坐下来,道:“它要带我们去哪?”

云天行笑道:“自然是要去找出路。”

“出路?”邋遢老头一惊,“难道这里还有别的出路?”

云天行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刚才烂鸟的确是这么喊的……”

刚说到这里,白猿王突然奔跑起来,云天行一个站立不稳,仰面从白猿王的肩上跌下,红漪就站在他身旁,一把没拉住,忙甩出鞭子,将云天行给卷住了。

云天行倒悬在半空,只见身下树木倒退如飞,以前只能仰望的大树,如今都没了树干,只能看到一个个的伞盖在绿海中漂退;地下虎豹惊走,却如猫鼠游鱼一般,别有一番趣味。

红漪喊道:“快上来。”

云天行看得入神,倒是忘了自己还悬在半空,忙拽着鞭子,抓着猿毛,又回到了白猿王的肩上。

白猿王体型之大,世所罕见,全速奔行起来,更是如飞一般。

这里的地势陡峭险峻,不是深沟便是绝壁,若没这白猿王驾乘,人类如何能轻松越过?

第八百八十五章 附体(一)

邋遢老头盘膝坐在白猿王头顶,见一幕幕陌生的景象自眼前飞速飘过,心中感慨万千。

他本以为自己的余生都会在崖下孤独渡过,可上天眷顾,又给了他两个陪伴的人,不仅如此,今日还给了他一条出路,他虽然年事已高,可在他看来,这却像是新生。

“慢下来了!”

云天行站在白猿王的肩上,明显感觉到白猿王的速度慢了不少,不仅如此,如今方是日中,这里却是一片白雾弥漫,他们站在白猿王的肩上,能见度也不过才三五丈,而随着白猿王的不断行进,雾气愈加浓郁。

“停下了。”

在白雾中穿行了一段,白猿王忽然在一片平地上停住了,跟着便发出了一声低吼。

“看来是到了。”

邋遢老头当先从白猿王身上跃下,云天行和红漪也跟着跳了下来。

邋遢老头四下看去,只见白茫茫的一片,能见度已不足两丈,哪里有出路?不禁皱起了眉头,这时,忽听前方有水流声响起,便抬起步子,向前走去。

云天行和红漪见邋遢老头消失在雾里,怕会发生变故,忙跟了上去。

三人走出不远,水声愈响,又行了一段,被一条大河截住了去路,河水潺湲,其上白雾蒙蒙,看不出有多宽,也不知它来自何处,又去往何方。

红眼乌鸦站在云天行的肩上,拍着翅膀叫道:“出路,出路。”

云天行失笑道:“你是叫我们投河自尽吗?”

红眼乌鸦仍在出路出路的叫。

邋遢老头走到河边,蹲下身来,把手伸进水里,只觉触手温热,不禁有些奇怪,道:“这水是温的。”

云天行和红漪也伸手试了,河水的确有温度,跟崖下其他水源相比,明显不同。

邋遢老头正在搅动河水,忽觉手指一痛,似是被什么咬住了,忙将手臂拉出水面,果见手指上咬着一个活物。

红漪见了,不禁叫了出来,道:“这是什么?”

云天行转眼看去,只见一通体赤黄之物咬在邋遢老头手上,要说它是一条鱼,却又生了四肢,长了满嘴尖牙;若说它不是鱼,可却满身鱼鳞,又生了一条鱼尾和背鳍,说不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邋遢老头甩动手臂,本想将这怪物甩入水中,哪成想这东西一咬上,便不肯松口,倒似利牙已嵌入骨头里一般,根本甩不下来,而他的手指却已被咬出了血。

云天行见状忙拔出剑来,想将此物杀了,邋遢老头却忽然跳了过来,一掌打在云天行肩上,云天行没料到邋遢老头会对他动手,这一掌打过来,他全然没有防备,登时跌了出去。

红漪叫道:“干爹,你干什么?他想帮你!”

邋遢老头将云天行打倒,然后退到后面,警惕的盯着两人来回看,用一种十分古怪的腔调说道:“他想杀我。”

红漪道:“干爹,他怎么会杀你,他只想帮你除掉手上那个东西。”

邋遢老头幽幽的道:“可不就是想杀我嘛。”

红漪急道:“干爹,你怎么了?你都被它咬出血来了,天行想帮你,你怎么还打他啊。”

云天行从地上爬起来,见邋遢老头两眼白翻,只露丁点黑瞳在外面,神情甚是古怪,道:“红漪,小心,前辈有问题。”

红漪也发现了邋遢老头的古怪,向云天行道:“干爹这是怎么了?”

云天行神情凝重,道:“不知道,不过,应该跟他手上那个东西有关。”

红漪又急又怕,道:“这么怎么办啊,不是说找出路吗,怎么遇上了这么个古怪的东西。”

云天行试着向前走了一小步,邋遢老头立刻向后退了一大步,看那架势,分明是把他当成敌人了。

云天行停住脚,道:“前辈,你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把这东西砍了去,绝不会伤到你的手指。”

邋遢老头冷笑道:“你拿剑砍我,还说不会伤到我,嘿嘿,我已经死过一次了,你别想再骗我。”

红漪道:“干爹,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你好端端的活着,哪里死过一次了?”

云天行脸色一变,道:“不对!”

红漪道:“什么不对?”

云天行道:“好像是这个东西在借前辈的口说话。”

红漪惊道:“这怎么可能?”

云天行沉声道:“没什么不可能。以前李家大少爷也曾遇到过类似的事,嘴里净说一些胡话,李延东不知从哪里找了个半仙,让他帮着看看,他说李少爷打死了一只黄鼬子,李少爷突然这样,就是那黄鼬子附体报仇来了。”

红漪道:“后来怎么样了?”

云天行道:“那半仙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真的找到了一只黄鼬子的尸身,在那里摆弄了一番,第二天李少爷就好了。后来李延东一问,果然是打死了一只黄鼬子。李延东要他说出打黄鼬子的地方,他也照实说了,结果跟那半仙找的竟是一个地方。”

红漪道:“这么说来,干爹也是被这东西给附体了?”

云天行道:“照目前的情形来看,好像是这样。”

红漪急道:“这里又没有半仙,这可怎么办呢?”

云天行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向邋遢老头喊道:“你是谁?为什么要附在他身上?”

邋遢老头幽幽的道:“我不该死,我不该死。”

云天行道:“谁不该死?”

邋遢老头道:“我要报仇,我要报仇!”说完,纵身跳过来,一掌向云天行面上打去。

云天行一惊,忙闪身躲开,叫道:“我不管你是谁,再不从他身上离开,我对你不客气!”

邋遢老头一掌打空,从腰上抽出剑来,向云天行砍去,嘴里还叽叽咕咕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云天行虽然有剑,却不好向邋遢老头进招,只能被动防御,而邋遢老头与白猿王斗了这些年,武功自是日新月异,是以在他的连番狂攻之下,云天行竟被压得连连倒退。

红漪见两人突然斗起剑来,却不知该怎样是好,转眼看见红眼乌鸦落在一旁枯树上,忙道:“臭乌鸦!你不是说要带我们来找出路吗,怎么把我们带到这个鬼地方来了?还里哪有什么出路,分明是一条死路!”

第八百八十六章 附体(二)

茫茫迷雾中,汤汤大河旁,两人持械斗,谁更胜一筹?

云天行被邋遢老头逼得连连倒退,有几次还险些中剑,红漪看得急了,便向落在一旁枯树上的红眼乌鸦问话,可红眼乌鸦只是出路出路的叫,其他的什么也不说,倒把红漪气得够呛。

眼见两人斗入迷雾中,不见了身影,红漪心急如焚,再也顾不得红眼乌鸦,忙向两人追了过去,只听云天行隔雾喊道:“红漪,快帮我缠住他,这样我砍不中。”

红漪道了一个好字,舞开红鞭,向邋遢老头卷去。

邋遢老头见云天行退得快,一时难以建功,便转身向红漪攻来,云天行怕他伤着红漪,忙又赶回来帮忙。

三人在大雾中斗得难解难分。

不论是云天行还是红漪,在与邋遢老头打斗的过程中,都难以发挥出平时应有的实力,毕竟他们不想伤到邋遢老头,只想把他手上那个东西打下来,可在这大雾天气,邋遢老头身法又快,只打他手上那个东西,谈何容易?

红漪使的是长鞭,本就应该在远处制敌,可这里偏偏雾大,隔得远了便看不清,她只能放出半截鞭子,可这样一来,她的本事又打了折扣,想缠住邋遢老头,也更加不易了。

相比两人,邋遢老头反倒没什么顾忌,一柄寒剑使得虎虎生风,以一打二,竟不落下风。

云天行挡了两剑,心下暗想:“这样斗下去,吃亏的必是我们,总要想个法子,先把他手上那个东西弄掉才好。”想了一会却没想出好办法,衣袖反被邋遢老头给划了一道口子,好在他收手快,没有伤到皮肉。

这时,红眼乌鸦飞了过来,口里仍是出路出路的叫。

云天行苦笑道:“烂鸟,这哪是出路,你这是把爷爷往死路上逼啊。”

红眼乌鸦拍着翅膀叫道:“爷爷,孙子给您请安来啦。”

云天行哭笑不得,一不留神,又被邋遢老头削了一剑,登时右臂上多了一道伤口,血流如注。

红漪见他受伤,忙问道:“天行,你没事吧?”

云天行道:“没事,伤口不深。”先跳到一旁,随便扯块布条将伤口扎住,又跳了进来。

红漪见云天行使剑如常,方松了口气,叫道:“臭乌鸦!你把我们引到这里,是不是想害我们啊?”

云天行道:“烂鸟若是想害我们,应该有很多机会,它既然肯把我们引来这里,或许这里真的有出路,只是我们还没有找到。”

红漪道:“这里大雾弥漫,河水温热,已是大不正常,这个暂且不说,只往河边试了试水,竟被这怪物咬到了,谁知道河里是否还藏着更可怕的东西。我总觉得这个地方处处透着诡异,还是赶快离开为好。”

云天行道:“就算是要离开,也要先帮前辈把手上这个怪物弄掉,只是前辈身法迅捷,我不敢妄行出剑,若是稍有不慎,把前辈手臂斩断,那可就不美了。你有没有想到好办法?”

红漪道:“这怪物既是水里的,我们把干爹的手再放回水里,你说它会不会松口?”

云天行思量片刻,道:“这个法子倒是值得一试,不过……”

红漪道:“不过什么?”

云天行苦笑道:“前辈握剑在手,勇不可当,我们想把他的手放到水里,谈何容易?”

红漪道:“我们两个只使半分力,自然不容易,且别怕伤到干爹,使出全力,先把这个东西弄掉再说,只要别伤了干爹的性命就好,受点伤也是没办法的事。”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罢,剑招骤变,直向那活物攻去。

邋遢老头显然是在保护手上那个东西,云天行集火向他手上攻来,他便放弃红漪,全力对付云天行。

红漪已猜到了云天行的想法,舞开鞭子,专打邋遢老头左手上那个怪物。

刚才两人投鼠忌器,不敢使上全力,是以一直身处被动,眼下两人使出浑身解数,就盯着邋遢老头左手打,即便如邋遢老头这般灵活敏捷,一时也难以应付得来。

只一会功夫,那怪物便被红漪结结实实打了一鞭,可令两人惊讶的是,这一鞭结实打上,那怪物竟然还不松口。

为了这一鞭,邋遢老头左臂被红漪打了三鞭,还被云天行削了一剑,其代价不可谓不小,然而,却没有起到效果。

云天行暗想:“咬得这般紧,即便再打上几鞭,也未必会有效果。看来只能先将前辈打倒,再把他的手放到水里了。”于是,全力攻他左手之余,出其不意的来了一记凌虚指,点向邋遢老头胸口。

邋遢老头没料到他会来这么一招,自然无法躲闪,中了一记凌虚指,蹬蹬蹬退了三步,红漪趁虚而入,一鞭将邋遢老头右臂连同身子捆住,叫道:“点他穴道!”

云天行飞身上前,伸指连点,已将邋遢老头穴道封上,提了他飞纵到河边,将他左手放到水里,再拿出来时,那怪东西果然不见了。

两人大喜,忙把邋遢老头穴道解了,可邋遢老头却似睡着了,竟没有醒过来,可把两人吓了一跳,仔细检查了一番,身子无恙,原来只是失血过多暂时晕厥了。

那怪东西把他的手指咬破了,打斗的这段时间,流了不少血,一时昏厥也在情理之中。

趁邋遢老头昏晕不醒,红漪先把他伤口包了,又把云天行胳膊上的伤重新包扎一遍,道:“要我说,咱们还是回去吧,这里雾气太重,万一再有什么凶兽藏在雾里,我们躲不开,岂不被它害了?”

云天行道:“你在这里守着前辈,我到近处去转一转,若真没有出路,我们再回去。”

红漪道:“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要不你背上干爹,咱一起去找吧,人多了也好有个照应。”

云天行道:“这样也好,此地雾气太重,万一走散了,可不知要去哪里找你们。”于是,将邋遢老头负在背上,与红漪沿着大河,向下游走去。

第八百八十七章 忘川河

浓雾中,云天行背着邋遢老头,与红漪沿着大河向下游走去,走了一段,忽见前方河边立着一个方碑,两人走到近处,向那碑上一看,登时吃了一惊。

原来这碑上刻的是“忘川河”三个字。

之前两人见那血碑上刻着“冥府”二字,如今这里又出现了一块刻有“忘川河”的碑,前后联系起来一想,不禁令人毛骨悚然。

云天行把邋遢老头放下,又向那碑上看去,见下面还刻了几行字:

中元七日冥府开,

忘川逆流九州来。

千魂万魄享供祭,

慎终追远善为人。

两人看了一会,脸上神情很是复杂,前番邋遢老头在冥府碑背上刻过字,如今又在这里见到这些,他们最先想到的不是出口在哪里,而是这块碑的字是不是出自邋遢老头之手,毕竟两人被他狠狠的骗过一次,突然遇到类似的情况,难免会先想到他。

红漪回头看了邋遢老头一眼,见他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动也不动,不由叹了口气。

云天行笑道:“你是不是也在怀疑碑上的字是辈刻的?”

红漪向那碑上一指,道:“这碑上的意思不就是说中元节的时候又要出鬼魂吗,这次还好了,只中元节出七日,以前每逢阴风日必出的,摆明了又是干爹的诡计!哼,明明说好不逼我们的,现在又弄了块碑摆在这里吓我们,真是的,好过分!”

云天行笑道:“是挺过分的。”

这时,红眼乌鸦飞了过来,落在大碑上,拍着翅膀叫道:“出路,出路。”

红漪道:“你这臭乌鸦,什么时候跟干爹联合起来了?哼,早知道这样,就该直接把你炖着吃了。”

红眼乌鸦叫道:“炖了,炖了。”

红漪叹了口气,打量着躺在地上的邋遢老头,道:“天行,你说干爹这次昏迷不醒会不会也是装的呀?”

云天行道:“不能把,我们眼睁睁的看着他流了那么多血,晕迷也在情理之中,何必假装?况且刚才已经看过了,他手指上的伤口很深,就算再想骗我们,也不至于把自己弄出这样吧?”

红漪道:“说不定这是他的苦肉计。”

云天行笑道:“这就不好说了。”

红眼乌鸦叫道:“削他!削他!”

红漪一听这话,扑哧一声笑了,瞅着云天行道:“这话又是你教的?”

云天行苦笑道:“不是我。”

“不是你?”红漪道,“这臭乌鸦跟干爹互看不顺眼,从不找他,就爱跟你玩,要不是你教的,还能是谁?”

云天行道:“真不是我教的,我哪里说过这样的话?还有那个小白,也不是我教的,一定是他以前跟别人学来的。”

红漪点了点头,道:“是呀,小白可没人教他念过,是它自己喊出来的,一定它之前跟别人学来的。”又瞅着云天行,羞怯怯的说,“这个不是你教的,那生娃总是你教的吧?”

云天行不知道该怎样解释,只尴尬一笑,道:“红漪,要不要把前辈叫起来?”

红漪也赞同,叫了几声,邋遢老头没醒,又推了几推,方才悠悠转醒。

红漪撇嘴道:“干爹,你装的也太像了,何苦呢。”

邋遢老头揉了揉有些昏沉的脑袋,道:“什么?”

云天行向那大碑一指,道:“前辈,这块碑是你立的吧?”

邋遢老头向那大碑瞧了一眼,道:“不是。”

“不是?”

两人都是一惊,却不怎么相信。

红漪道:“干爹,你就别骗我们了,我们上过一次当,难道你还想用同样的招数再骗我们第二次?”

邋遢老头坐起来,道:“我哪里骗你们第二次了,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刚才我记着有个东西咬到我的手了,那东西呢?”

红漪一跺脚,嗔道:“干爹,你还装,我们都看出来了,你这苦肉计是不管用的,你快些承认了吧。”

邋遢老头刚醒过来,头脑仍是有些昏沉,听着两人净在说一些奇怪的话,皱着眉头问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云天行一屁股蹲在地上,道:“前辈,我们从头开始说,是不是你指使烂鸟和小白把我们带到这里来的?”

邋遢老头愣了好半天才道:“指使?你什么意思?这个地方我也是第一次来,而且刚来就被那怪物给咬了,我还有一堆问题想问呢,你们倒好,反倒先审起我来了,我犯了什么罪吗?”

红漪道:“干爹,你以前真没来过这里吗?”

邋遢老头道:“我发誓,这绝对是我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

两人相视一眼,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云天行又试探性的问了一遍:“前辈,以前真的没有来过这里?”

邋遢老头抬手给了云天行一个暴栗,叫道:“臭小子,老头子我骗你做什么?来的路上你没看到吗,一路上不是宽沟就是深壑,要不是那白猿王载着,谁人能独自到这里来?”

两人一听这话,都呆住了。

邋遢老头又道:“出了崖壁缝隙,有白猿王在那里挡着,就算我想过来,也没这个本事啊。你们总不会以为我这两条小腿,能跑过那个庞然大物吧?还有啊,我与白猿王打架,只是恼它吃了我的铜人,要不是这样,我才懒得天天跑那么远去跟它过去不,稍不留神,可是会死的!”

云天行和红漪相视一眼,良久没有说出话来。

邋遢老头道:“你们两个怎么了,从刚才到现在,一直神经兮兮的,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云天行起身走到大碑旁,道:“前辈过来看看就知道了。”

红漪忙把邋遢老头扶到大碑旁,他看了几眼,脸色立刻变了,道:“你们是不是觉得这上面的字是我刻的?”

红漪道:“干爹,除了你,难道还有别人喜欢玩这种把戏吗?”

邋遢老头伸手指天,厉声道:“我对天发誓,这碑绝不是我立的,如有半句谎言,叫我全身生烂疮而死。”

刚才两人见邋遢老头昏昏沉沉的样子,疑心已去了大半,现在又见他对天发誓,再无半分怀疑。

可若不是他,那这碑到底是谁立的?

第八百八十八章 留言

邋遢老头盯着碑文看了好一会,忽然叹了一口气,道:“看来这怪鸟说的不错,这里的确是出路所在。”

红漪道:“出路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

邋遢老头向雾气弥漫的忘川河一指,道:“就在这条忘川河上。”

“在河上?”

红漪更觉奇怪,踮着脚向河面望去,只见其上雾气缭绕,迷迷蒙蒙,根本看不出两丈远,哪有什么出路?

“干爹,出路在哪儿啊,我怎么没看到。”

邋遢笑道:“你当然看不到,按照碑文上的意思,在中元节那一天,冥府大门才会打开,那时忘川河倒流,会将万千鬼魂送入阳间享受供祭,我们只要在那一天乘阀顺流而下,自会到达人间。”

“到达人间?”云天行皱眉道,“难道这里还是阴间不成?”

邋遢老头道:“这里是不是阴间我不知道,不过,碑文上确是这么写的。以前我还当这些事只是传说,想不到真有这样的地方存在。呵,忘川河倒流,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

红漪道:“小时候听人家讲的故事里说,忘川河只是隔在黄泉路与冥府之间的一条河,就算要回人间,也该回走黄泉路才是啊。”

邋遢老头煞有其事的说道:“你听的这些故事大概只讲了一半,黄泉路的确是通往阴间的路,但这条路是单程的,因为鬼门关那里有阴司把守,只许进,不许出,要想回到人间,只能走忘川河。”

红漪撇嘴道:“干爹,你这些故事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邋遢老头笑道:“当然也是小时候听人讲来的。”

父女两个在说话的时候,云天行一直在盯着碑文看,他惊奇的发现这块大碑与外面那块血碑上的字迹一样,分明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到底是什么人在这两个地方,留下了这么两块大碑,却是不得而知了。

云天行又把碑文看了几遍,没有新的发现,一抬头,正见红眼乌鸦站在碑顶看着自己,道:“烂鸟,你知道这块碑是谁立的吗?”

红眼乌鸦没有作声。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如果真如碑文所言,中元节那一日忘川河会倒流,我们真的要乘阀顺流而上吗?”

邋遢老头神色忽然凝重,道:“如果我们想离开这个鬼地方,这或许是唯一的一条路。”

云天行沉默半晌,又道:“谁知道这条忘川河究竟会流向哪里,如果路的尽头没有出路,我们岂不是……”

邋遢老头陷入了沉默。其实,他也不知道这条河的尽头到底有没有生路,他甚至也在怀疑,忘川河是不是真的会倒流,单凭几句碑文,就让他们赌上三条性命,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红漪张了张嘴,本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其实,她本想劝云天行放弃寻找出路,与她在这与世无争的地方生活一辈子,可这种话她又如何能开得了口?

三人沉默无言,顺着忘川河继续下行,走了一段,忽见河边又出现了一块大石,上面居然还刻了字。

“后来者啊,你们一定不相信这是真的,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这条河的确就是出路所在。当然,只有在河水倒流的那七日才有出路,如果别的时候乘阀顺流而下,真的会通往冥府。千万莫要下水,水中尽是冤魂恶鬼,切记,切记!”

三人看到这段留言,面面相觑,脸上神色各有不同。

这段文字像是用剑刻上去的,字迹行云流水,甚是飘逸,与刚才那块大碑上的字迹明显不同。

邋遢老头笑道:“看来之前有人来过这里,似乎还从这里出去了。”

云天行皱眉道:“不对,如果他出去了,又如何能把字迹留在这里?定是人还在这里的时候刻的,至于他是否真的从这里出去了,我们并不知道。”

红眼乌鸦飞了过来,落在大石上,叫道:“出路,出路。”

三人相视一眼,云天行伸手指向大石上的字迹,道:“烂鸟,你知道这上面的字是谁刻的吗?”

红眼乌鸦叫道:“朋友,朋友。”

红漪道:“臭乌鸦,这上面的字难道真是你朋友刻的?”

红眼乌鸦叫道:“生娃,生娃。”

红漪脸上一红,道:“没点正经,再乱叫把你扔到河里去!”

邋遢老头道:“其实,这个问题不必再问,如果不是那白猿王带路,任你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孤身来到这个地方。若不是朋友,那白猿王岂肯让他乘到身上,再将他带来这里?这么说来,在这里刻字的人极有可能就是红眼乌鸦口里的那位朋友。”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也正因为它们那位朋友从这里出去了,所以烂鸟和小白才会把我们带来这里。”

邋遢老头背着手,遥望迷雾中的大河,道:“看来这忘川河上真的藏有一条生路啊。”

云天行看了看红漪,又看了看邋遢老头,道:“走不走?”

红漪笑了笑,道:“我听你的,你要走,我就跟你走;你要留,我就跟你留。你拿主意吧。”

她嘴上虽然这样说,心里却满不是滋味,如果出去了,她的身份很可能会暴露,到那时他会怎样对自己呢?

她不敢想。

红漪心事重重,邋遢老头却是满心欢喜。

他早就在这个地方待腻了,就算没有这则留言,他也一定会在忘川河倒流的时候冒险一试,就算没有找到出路,最后死在忘川河中,那也无怨了。如果不试,他知道自己一定会后悔。

邋遢老头从布兜里摸出铜人来,一边用衣袖擦拭,一边说道:“我本答应过她,要一生一世待她好,可我总管不住我那臭脾气,动不动就跟她吵架,虽然她的脾气也不怎么好,可她毕竟是个女人,我该让着她才是。以前我不明白这些道理,现在我懂了,希望不会太晚。”

邋遢老头抬起头来,冲云天行和红漪笑了笑,道:“不管你们两个如何抉择,我一定要走,如果不能再见她最后一面,我就算躺到棺材里也是不会合眼的。”

第八百八十九章 司空剑南

邋遢老头决心要离开,红漪并不意外,她看向云天行,道:“天行,你呢?是继续留在这里,还是跟干爹一起走?”

云天行并没有回答,他甚至都没听到红漪的话,他的全部精神都凝聚在了邋遢老头手中那个铜人上。

红漪向那铜人看了一眼,没发现有什么奇特之处,拉了拉他的衣袖,道:“天行,你怎么了?”

云天行摇了摇头,忽然出手,将那铜人从邋遢老头手里夺来,拿在手里看。

邋遢老头叫道:“臭小子,你干什么?”又将铜人夺回来收好。

云天行道:“前辈,这铜人上雕的是谁?”

邋遢老头道:“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这是照着我家那口子的模样雕的,你小子抢了去做什么?我可告诉你,她可名花有主了,就是再好看,你小子也休想打她的主意!”

“前辈误会了。”

云天行一笑,“我只是觉得这个铜人有几分面熟,特意借来一观,想不到啊想不到,哈哈。”

邋遢老头警惕地盯着云天行,道:“想不到什么,难道你小子还见过她本人不成?”

云天行笑道:“不瞒前辈,我的确见过这个铜像的本尊。”

邋遢老头和红漪都是一惊。

云天行又道:“敢问前辈是不是复姓司空?”

邋遢老头瞪大了眼睛,他自己可没跟两人提过自己的姓名,就连来历都没有说过,毕竟掉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也就意味着与过去诀别了,不论以前做了什么,或者是什么样的人,都不重要了,所以他从未没对两人提过自己以前的事,也没有主动问过他们两人的来历。眼下听云天行直接叫出自己的姓氏,他的震惊可想而知。

“你小子到底是什么人?”

云天行道:“我记得前辈说过,之前曾收过一位徒弟,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前辈的这位徒弟恐怕就是百里藏花吧。”

红漪失声道:“干爹,你不会就是司空剑南吧?”

邋遢老头愣了愣,随即大笑道:“老头子我都多少年没在江湖上走动了,想不到竟然还有人能叫出我的名字,不错,我就是司空剑南,百里藏花也的确是我徒弟。”

云天行笑道:“之前前辈说去过鬼殁沼地,我那时还在怀疑,前辈到底是不是九幽谷的人,如此看来,倒也的确算得上是半个九幽谷的人。”

司空剑南道:“我那口子是九幽谷的人,我们成亲后,一直住在九幽谷,这样说来,我的确算得上是半个九幽谷的人。因为我那口子的身份,我也可以自由出入鬼殁沼地,不过,你小子又不是九幽谷的人,为何能进去鬼殁沼地?”

云天行本想坦白与阿笙的事,但他总觉得心有愧疚,既对不起阿笙,也对不起九幽谷,如今面对司空剑南,往事历历在目,却如何说得出口?只好胡乱编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了。

司空剑南见识过云天行的武功,虽说尚未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但以他这年纪,能有如此功力,即便寻遍整个江湖,都未必能再找到一个,而九幽谷向来好客,对云天行这样的人能破例一次,也没什么奇怪,便不去追究他为何能进入鬼殁沼地。

司空剑南又将铜人拿出来,愣愣的看了一会,道:“小子,我那口子可还好吗?”

云天行不答,反问道:“司空前辈,你过得好吗?”

司空剑南叹息一声,道:“如果好,我就不会想着要出去了。”

云天行道:“司空前辈,我听说自你走后,苦婆婆便一个人搬进了鬼殁沼地,一直独自在那里面生活。至于她好不好,我不敢乱说,但我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在雕刻木人,就跟你手里这个铜人一模一样,所以,我一看到铜人,就猜出了你的身份。”

司空剑南拿着铜人看了半晌,忽然背过身去,眼中滑下两行泪来。

这时,红眼乌鸦拍着翅膀叫道:“哭了,哭了。”

司空剑南忙抹掉眼泪,叫道:“小畜生,你哪只眼看见老子哭了,去你的吧!”抬手一剑将红眼乌鸦抽到了大河里。

红眼乌鸦跌在水面,并没有沉下去,双翅一振,又飞了起来,可它的双脚刚离开水面,便被一只从水里跳出来的怪物给咬住了。

红眼乌鸦呱呱乱叫,双翅急拍,硬是将那怪物带到了空中。

司空剑南“哎呦”叫了一声,道:“是我鲁莽了。”纵身一跃,在浑浊的水面踏了一步,再次飞起,人已到了红眼乌鸦那里,跟着一剑削出,将那怪物的下半截身子给削进了水里,再一个倒翻,在水面又一踏,人已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云天行和红漪见他如此身手,相视一眼,心下暗叹不已。

他们与司空剑南交过手,早知他武功不凡,现在看来,以前交手时他并未用上全力,不然即便两人联手,也未必能轻松将他制住。

那怪物被司空剑南削去了半截身子,仍没松口,一张生满利齿的大嘴仍紧紧咬在红眼乌鸦脚上。

云天行皱眉道:“这是什么怪物,掉了个半个身子还没死吗?”正想踏水去救,这时,红眼乌鸦忽然低下头,朝那怪物吐了一口唾沫,那怪物身上立刻升起一阵白烟,跟着便松了口,又掉到水里去了。

红眼乌鸦扑闪着翅膀,在水面上呱呱乱叫:“臭不要脸的,臭不要脸的。”

三人愕然。

一只乌鸦竟然在骂人。

红漪嘴角动了动,转脸看向云天行,似笑非笑地道:“你教的?”

云天行忙摇头,道:“不是我。”

红漪微微眯起眸子,却不怎么相信,云天行笑道:“真不是我,我几时骗过你?”

红漪笑了笑,又看向司空剑南,道:“干爹,难道是你教的?”

司空剑南也摇头,道:“这家伙很讨厌我,正如我讨厌它一样,怎么可能是我教的。”

红漪叹息道:“看来是跟它以前那位朋友学的。”

云天行笑道:“它那位朋友倒是个有趣的人。”

司空剑南也笑道:“不错,是个有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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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章 惊雷

红眼乌鸦从河面上飞回来,落在石头上,云天行问道:“烂鸟,你那位朋友叫什么名字?”

红眼乌鸦歪着头看着云天行,像是没有听懂他的话。

云天行又问了几遍,红眼乌鸦仍在这样,云天行只好放弃。

他本想借机询问在石头上留言的人是谁,可红眼乌鸦只歪着头不张口,叫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司空剑南道:“臭小子,我手臂上这道剑伤是不是你砍的?”

云天行退了一步,苦笑道:“前辈,你被那怪物附身,我砍你也是迫不得已啊。”

“附身?”司空剑南眉尖一挑,“你什么意思?”

红漪道:“干爹,刚才的事你难道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司空剑南摇了摇头,道:“当时被那怪物咬到,只感觉头脑昏昏沉沉,然后就没了意识,再然后就被你们叫醒了。臭小子,你刚才说的附身是什么意思?”

云天行将刚才发生的事大概说了一遍,尤其强调自己被打得有多惨。

司空剑南听完点了点头,道:“那人留言说水中尽是冤魂恶鬼,看来也不是没有道理,若是盲目跳入水中,多半会被这些怪物害死,还好,还好。”

云天行道:“我们若想乘船离开,可得赶在中元节之前,造一条结实的大船,还要准备尽可能多的水食,谁知道要在这忘川河上漂流多久。”

司空剑南道:“此时距离中元节,尚有数月时间,我们只需在动身前一月来岸边造船即可。”

三人又沿着忘川河走了一段,再也没有新的发现,便回到了沙滩那里。

以后的日子相对平静,倒也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这一日,云天行正在忘川河那里砍树造船,见天上阴云密布,隐隐有电弧闪动,似是要有雷雨,赶忙催着白猿王往回跑,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他刚穿过崖壁缝隙便下起了大雨,雷声轰鸣不断。

他想找个地方避雨,但又怕雨会一直下到晚上,便冒着雷雨往沙滩那里跑。

跑了一段,忽见前方树林里升起一股黑烟,云天行停住脚步,跳到高石上看了一会,见那黑烟势头并不大,持续了一会便不见了,他觉得有些奇怪,这么大的雨,哪来的黑烟?于是加快脚步向黑烟那里奔去。

到了近处,他才发现,原来有棵树被雷电击中了,本已燃烧起来,奈何雨势太大,又把火给浇灭了,是以升起了一股黑烟。

被雷电击中的这棵树恰好就在血碑旁边,原本挺直的血碑此时已倾倒在地,后面那个大坟已不再是大坟,而成了一个大坑。

一个土坟竟然遭到了雷电袭击,这是云天行没有料到的,看来旁边这棵树只是遭了无妄之灾。

雨仍在下。

云天行听头顶雷声稍缓,赶忙跑到坑边,向里张望。邋遢老头说这坟里埋着个宝贝,如今大坟被雷电劈中,土石崩飞,正好借这个机会,一探究竟,毕竟那块刻有“冥府”的血碑,留给他太多的疑问。他很想知道,大坟里面埋的到底是什么人,亦或是什么东西。

此时天色阴暗,雨势又大,坟坑里挤满了雨水,云天行估计这场雨少说要下到明日才停,只能先回去,等明日雨停了,再来察看。

这几日红漪身子不舒服,云天行回来的时候,她正躺在床上休息,云天行怕她多虑,便没把大坟被雷劈开的事告诉她。

雨下了一整夜,云天行早上起床,便把这件事告诉了红漪,红漪说要也应该让干爹知道,于是两人叫上司空剑南,一并往大坟那里去了。

司空剑南围着坟坑转了一圈,道:“我就说这坟堆有古怪,你们看,周围全是水洼,可偏偏这坟坑里没有一点水,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这下面定有墓穴。怎么样,要不要挖开进去瞧一瞧?”

云天行道:“我还以为只是个普通的坟,如果有墓穴的话,这里面葬的一定不是普通人,要我说,咱们还是把土填上吧,少生事为妙。”

司空剑南道:“臭小子,这坟不是我们主动要挖的,是老天给我们打开的,要是就这么把土填上,岂不是逆天而行?”

云天行道:“前辈,以前你就一直挑唆我来掘坟,如今坟开了,你定然不肯罢休了,是不是?”

司空剑南嘿嘿一笑,道:“也不是老头子我贪心,我只是觉得这个坟堆有古怪。每到雷雨天气,这片区域的雷电远比别处要密集得多,以我的经验来看,这底下定是埋着不世奇物,不然绝不可能引动天雷。这底下埋着什么,难道你小子就一点都不好奇?”

只要是人,都有好奇心,云天行也是人,他也好奇,但他不想把自己的好奇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毕竟他连逢厄运,亲近之人一个接的一个死去,几乎尝遍了世间大多数的痛楚,他现在只希望能早一日把仇报了,然后隐退江湖,自在一生,至于这底下埋着什么,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司空剑南见云天行沉默不语,已猜到了他的意思,道:“你小子不愿多事,我也不勉强你,老头子我一定要进去探个究竟,你小子再帮我个忙,回去帮我取铁锹和火把来,成不成?”

云天行虽然不大乐意,但也不好违背他的意思,只能飞跑了回去,取了铁锹跟火把来。

司空剑南独自挖个半个多时辰,果然挖出了一个入口来。

司空剑南抛下铁锹,举了火把,道:“闺女,就麻烦你跟我下去一趟吧。”

红漪笑道:“好。”也引了一根火把。

云天行一把拉住红漪,道:“前辈,你干嘛拉她一起下去,她还在生病啊!”

司空剑南道:“我知道,可这下面到底有什么,我也不知道,万一跑出个万年老僵尸来,我一个人哪里对付得了?有我闺女在,我们两人联手,就算打不过它,保命还是绰绰有余的。”

云天行决然道:“不行,这下面阴气太重,红漪有病在身,如何能下去?早知这样,我就该悄悄把坟填上,也不会生出这些事来。”

第八百九十一章 残剑

司空剑南笑道:“我带我闺女下去,干你小子什么事,你是她什么人?”说着,拉了红漪便往墓穴里走。

云天行也拉住红漪,叫道:“前辈,你不能带她下去!”

司空剑南叫道:“你小子拉着我闺女做什么,还不给我放手!”

云天行拗不过他,只得道:“前辈,我陪你下去,你放了红漪吧。”

司空剑南一脸不情愿,道:“我闺女跟我下去,还能帮我这帮我那的,你小子不愿多事,就算下去了,也帮不上忙,你还是留在上面帮我们看着点吧。”

云天行急道:“前辈,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依你就是,红漪有病在身,你怎么能叫她下墓穴?”

司空剑南嘿嘿一笑,这才放了红漪,道:“闺女,看来这臭小子还是很在意你的,感个风寒就不让你这不让你那了,要我说,你还是主动点,趁着还没出去,赶紧把生米煮成熟饭为好。这小子模样挺俊,武功又好,待人又和气,要是等出去了,指不定会有多少姑娘往他身上扑呢。”

红漪红着脸道:“干爹,你又在胡说了。”

司空剑南笑道:“我这哪是胡说,干爹说得句句是实话。你要是怕他不乖乖就范,干爹就再帮你一把,把他穴道封住,到时候还不都依着你了!”

红漪一跺脚,将火把摔在地上,叫道:“干爹,要下去你自己下去好了,我可不陪你啦!”

司空剑南哈哈大笑,道:“臭小子,跟我走一趟吧。”说着,已当先进入了墓穴。

云天行捡起火把,道:“红漪,你在上面等着,千万别下去,知道吗?”

红漪羞羞的,不敢看他,只瞅着自己脚尖,点了点头,道:“我知道的,你们小心。”

红漪很少生病,只因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她又急又怕,却又什么都做不了,这才引出了一场病,不过,休息了一段日,也基本转好了。

墓穴里阴冷而又潮湿,空气里还充斥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司空剑南举着火把走到前面,云天行紧跟在他身后。

两人走了一段,忽见前面没了去路,火把四下一照,见地上有个石台,台上放着一个长条赤盒。

按理来说,在这么阴冷潮湿的地方,这个盒子应该会腐坏才对,可令两人惊奇的是,这个盒子不但没有腐坏,反而干燥异常,像是在太阳底下暴晒过一样。

司空剑南拔出腰间挂剑,在那盒子上敲了几下,却没有反应,将火把交给云天行,道:“看来是有人故意将这东西藏在这里的,防它内藏机关暗器,你且退后几步,我把盒子打开。”

云天行退开几步,暗暗运起天地无极,在周身凝聚一层护体罡气,道:“前辈,当心。”

司空剑南点了点头,一剑将赤盒上的小锁劈掉,把剑尖往盒隙里一插,用力一挑,盒子开了,他的人也已倒掠回到了云天行身旁。

两人相视一眼,不由都笑了,原来这盒子里并没有机关暗器,两人严阵以待,竟把自己白吓了一场。

两人走近石台,见盒子里躺着一柄通体赤红的残剑,剑身已然断成了八截。

司空剑南拿起一截来开,脸色忽然一变,道:“竟是用稀世罕见的龙血矿打造的,若不是断成这样,多半不比你手中这柄剑差上多少。”

云天行暗自吃了一惊,他手里这把可是货真价实的名剑太阿,乃欧冶子和干将两位神匠联手铸成,如果这柄剑能与太阿相比,又岂是无名之剑?

“前辈,你是铸剑师,难道你看不出此剑的来历吗?”

司空剑南道:“就算我是铸剑师,天大地大,我也不可能见识过世上所有的剑,我只是从此剑的材质和锻造工艺来看,知道它不是凡品,别的还不能确定。”

云天行道:“不知是谁把一柄残剑藏在这里的,还堆了个大坟,立了块血碑,倒是令人好奇。”

司空剑南道:“不管他是谁,如今这剑已不再是他的了。”

云天行道:“前辈,你要把这柄残剑带走?”

司空剑南瞧着云天行,笑道:“怎么着,难不成你小子还要拦我?”

云天行道:“我不是前辈的对手,如果前辈硬要带走,我也拦不住,只是,此剑已断,即便前辈将它带走,也派不上用场,还不如把它原封不动的留在这里。”

司空剑南道:“你小子可别忘了,老头子我本身就是一名铸剑师,我看中的不是这柄剑本身,而是此剑的材质。这柄剑可是由世所罕见的龙血矿铸造而成,不是凡物。臭小子,你知不知道什么是龙血矿?”

云天行摇头道:“不知道。”

司空剑南眼眸中现出一丝兴奋之色,道:“也不怪你不知道,实在是龙血矿太过罕有,我也只是在古籍中见人提到过。我本来也不相信世上有这种东西,可一看到这柄剑,我就信了,它一定是由龙血矿提炼锻造而成,绝不会错。”

司空剑南抚摸着残剑,继续道:“就算是寻常的铁矿铜矿也是需要千百万年才能形成的,这龙血矿更是严格,还需要经过龙血的浸润方可,现在你知道这龙血矿有多珍贵了吧?”

云天行讶然道:“难道这世上真的有龙?”

司空剑南笑道:“这也是我从古书里看来的,这世上到底有没有龙,我也不知道,也没见过,你可别追着我问。”

云天行道:“前辈造了那么多的剑,难道就没一柄能比得上这龙血剑?”

司空剑南摇了摇头,道:“老头子我是造了不少剑,可却没一柄能够成材,倒也不能怨我老头子手艺不精,我造的那些剑大都是铁剑,即便是千锤百炼,它也还是铁剑,在一开始就输给了这种龙血剑。”

云天行自然懂得这个道理,这就跟习武练剑一样,有些人日日不歇,坚持一辈子,到头来却比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年轻人,归根结底,还是资质根骨差了。

有些人天性聪明,一点就通,不论在哪一方面,都能走得更远,而那些资质愚钝的人,即便日夜不歇,也未必赶得上他们,其差距也就在这里。

第八百九十二章 拜师(一)

阴冷潮湿的墓穴里。

司空剑南道:“小子,你知道作为一名铸剑师,最令人自豪的事是什么吗?”

云天行道:“自然是锻造出一柄绝世好剑,流传千万世。”

“说得好!”司空剑南道,“你现在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把这柄剑带出去了。”

云天行道:“前辈难道是想重铸此剑?”

司空剑南将赤盒抱起,道:“不错,我就是要重铸此剑。老头子我作为一名铸剑师,实在失败透顶,铸了这些年的剑,却没一柄能入得了眼,今日天赐机缘,我总不能再错过。”

云天行可以理解他欲铸好剑的急迫心情,不好强加阻拦,道:“前辈,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晚辈有一事相求,希望前辈能答应。”

司空剑南道:“何事?”

云天行道:“我与红漪摔下断肠崖的事,希望前辈能够保密,就连苦婆婆那里都不能说。”

司空剑南道:“虽然我不知道你小子打的是什么主意,但你总不能叫我闺女连她干娘都不认吧?”

云天行道:“我们两个摔下断肠崖,上面的人一定以为我们已经死了,如果我们还活着的消息传出去,我们还会有生命危险。我不怕死,可我不能连累了红漪。希望前辈看在你们父女一场的份上,暂时保守这个秘密,等以后有机会,我会亲自把红漪带去九幽谷,叫你们父女相认,希望前辈能够答应。”

司空剑南拍了拍云天行的肩膀,笑道:“你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要是还不答应,岂不是太没人情味了嘛,哈哈,你放心就是,在你到九幽谷之前,你们俩的事我只字不提,这总行了吧。”

云天行喜道:“多谢前辈谅解。”

司空剑南点了点头,道:“小子,我们一起生活了这么久,我从来没问过你的来历,只听那丫头天行天行的叫你,你到底姓什么,我却不知道,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能摔到这下面来的人,一定不是普通人,而你年纪轻轻,武功不凡,又有名剑太阿,想来不是无名之辈……”

云天行忽然握住太阿剑柄,道:“前辈,我从来没有提过剑名,你怎么知道这是太阿剑?”

司空剑南笑道:“你小子似乎又忘记了,老头子我是个铸剑师,是不是好剑,我一眼就能认得出,而太阿又是好剑中的好剑,我若是认不出来,也不配自称铸剑师了。”

云天行道:“铸剑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难道只凭铸剑师这一个称呼,就能及常人所不能及?”

司空剑南一笑,道:“铸剑的确不难,一般的普通人只要认真学上几个月,就可以锻造出一把卖相很好的剑,但那样的人还不配称为铸剑师,只能叫铁匠。据我所知,当世能称得上铸剑师的人并不多,但能铸剑的人何止千万,其中差别,我想你能够明白。”

云天行微微眯起眸子,道:“有关前辈的事,我曾听人提过不少,但却没有一件跟铸剑师有关。”

司空剑南微笑道:“你在怀疑我的身份?”

云天行道:“晚辈不敢。”

“不敢?”司空剑南冷笑道,“你若不敢,为何把剑握得那么紧,是想杀我灭口吗?”

云天行忙把握剑的手松开,道:“我不是故意这样的,只是听前辈突然说出太阿剑,一时激动,所以……还望前辈不要怪罪。”

“年纪不大,疑心倒是很重,不过,我喜欢。”司空剑南笑了笑,“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曾读过一本名为《观剑录》的书,内中记载便是教你如何识剑。自我第一眼看到太阿剑,就已经认出来了,只是一直没有点透罢了。”

司空剑南忽然叹了口气,道:“我自小就迷上了铸剑,但我父亲却常说我“不务正业”,学什么不好,偏偏去学铸造,没前程。他卖力地教我武功,想让我换掉这个喜好,奈何我入迷太深,他把武功教遍了,也没能让我改掉这个喜好,后来便放任不管了。”

“我收百里藏花的时候,也曾问过他,是想学武还是想学铸剑,他跟我父亲倒是一路人,说铸剑没前程,还是学武好,我便教他学武,只可惜了我这一身铸剑的本领,没人传授,多半是要随我一同进棺材啦。”

云天行沉默半晌,忽然道:“前辈能不能教我铸剑?”

司空剑南道:“你当真的要学?”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当然是真的,我看前辈铸剑的日子也不短了,也学到了不少,只是没人指点,很难再有长进,如果前辈肯教我,那可太好了。”

他本就是用剑之人,而且用的是名剑太阿,如果自己学会了铸剑,以后修饰加工起来,也方便些,至少不用再担心,别人会趁机夺他的剑。

司空剑南虽然在口头上对云天行很不客气,但在心里,早把他当成了自己人,毕竟云天行是他闺女喜欢的人,搞不好还是未来的女婿,他说要学铸剑,司空剑南高兴都来不及。

“臭小子,你想跟我学铸剑,那也没什么,可有两件事我得先跟你说清楚,你要是觉得没问题,我就教你铸剑,你看怎么样?”

云天行问道:“是哪两件事?”

司空剑南道:“第一件事,你要跟我学铸剑,就得拜我为师,不然就算我教你,也不会倾囊相授,你懂我的意思吗?”

云天行心想,学人本领,拜人师长,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没什么不妥。

之前笑我狂和银发都教过他武功,只是两人都没有收徒的意向,所以他一直没有师父。

他在九幽谷的那段时间,谷里的人待他都很好,云天行一直铭记在心。那时候钟无疾想让他离开阿笙,他还赌气离开了九幽谷,但现在一想,钟无疾的做法并没有错,如果他当时去了天涯海角,后面的事也就不会发生了,阿笙也就不会死了。

他一直为此恼恨自己,为什么当时没有听从钟无疾的建议,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觉得亏欠了九幽谷。

阿笙本不该死的,都是因为他一时意气用事。

如今拜司空剑南为师,以后九幽谷有麻烦,他也可以名正言顺的出力,也算是对九幽谷的一点报答。

云天行思索已定,道:“好,第一件事我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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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三章 拜师(二)

听着云天行答应了第一件事,司空剑南可谓是喜从天降,他想要云天行拜师,只是想借师父之名,促成他与红漪的亲事。一个是闺女,一个是徒弟,只要他从中稍加撮合,这事还有不成的?

就算云天行不肯拜师,有红漪这条关系拉着,他也一样会把铸造的手艺一点不落的交给他,拜师什么的,只是他一时脑热想出来的,只是没想不到,这随便一试,云天行竟然答应了。

这可把司空剑南乐坏了,但他非常沉得住气,虽然心里乐开了花,一口一个傻小子叫着,脸上却十分平静,半点喜色没有,反倒露出了些微女儿出嫁时的那种苦涩表情。

云天行道:“第二件事是什么?”

司空剑南定了定神,道:“这第二件事嘛,我以前也说过了,我的武功只能传一人,如今我已传给了百里藏花,就不能再传给你,就算你拜我为师,我也只能教你有关铸剑的技艺,你明白吗?”

云天行同意拜师本就不是贪图武功,这点他连考虑都没考虑,一口就答应了。

“师父在上,徒儿给您磕头啦!”

云天行跪在地上,咚咚咚连磕了三个响头,起身叫了声师父。

司空剑南见他磕了头,又叫了师父,眼泪都快笑出来了,道:“老子有云:‘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老头子我摔下断肠崖,不但没死,反摔出一个闺女和一个徒弟来,哈哈,老天待我不薄啊!”

云天行笑道:“师父,剑也取了,我们这就出去吧。”

司空剑南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道:“徒儿,这就随为师出去吧。”

两人出了墓穴,红漪见两人平安出来,自是欣喜非常。

司空剑南把云天行拉到红漪面前,笑道:“闺女,这是我新收的徒弟,你们亲近亲近。”

红漪笑道:“干爹,你不是又被什么怪物附体了吧?”

司空剑南拍了拍云天行的肩膀,道:“徒儿,这是我闺女,还没有婆家,你们多亲近亲近。”

红漪白了司空剑南一眼,道:“干爹,你再乱说,我可不理你啦。”

云天行笑道:“前辈没有乱说,刚才在墓穴里,我已经拜前辈为师了,他答应要教我铸剑。”

红漪喜道:“真的吗?”

云天行笑着点头。

红漪看向司空剑南,见他正向自己眨眼,红漪愣了愣,已然猜到了一些。

以前她与云天行只是萍水相逢,现在就不同了,两人因为司空剑南而有了牵连,抛开旧日情谊不说,还有这层关系摆在这,相比往日,两人的关系自是又要近上一层。

司空剑南笑道:“好徒儿,你看我这闺女长得可还行好看吗?”

云天行道:“石中良玉,花中牡丹。”

司空剑南抬手就是一个暴栗,叫道:“说人话!”

云天行抱头苦笑,道:“好看,好看。”

司空剑南道:“既是好看,那为师给你做一门亲事,把我这闺女许配给你,你看怎样?”

云天行不知该如何作答。

红漪道:“干爹,你别拿身份压他,就算他现在同意娶我,我也不嫁他。”

司空剑南道:“闺女,你不喜欢这臭小子吗?”

红漪瞧了垂头不语的云天行一眼,道:“我是喜欢他,可他要是想娶我,也得是真心实意的才成,总不能因为师命不可违,就做了违心的事,这样的话,就算他肯娶我,我也不会高兴。我会一直等他,等他能够真心接受我,那时候他要是肯娶我,我就嫁给他。”

她这番话是向司空剑南说的,可也是说给云天行听的,云天行天资聪颖,怎会听不出来?心里一阵感激。

司空剑南听完点了点头,道:“是时候清理门户了。”

云天行一惊,道:“师父,你要干什么?”

司空剑南冷笑道:“刚拜师还不到一个时辰,便敢触犯门规,若放任你下去,那还了得?”

云天行苦着脸道:“师父,我们师徒就仨人,还有门规吗?”

司空剑南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别看我们人少,规矩可不比外面那些大帮大派少上多少。”

云天行都快哭了:“师父,刚才拜师的时候,您可没说还有门规啊。”

司空剑南道:“没说不代表没有,念你是第一次触犯门规,我不与你计较,以后你小子可给我注意着点,要是再敢这么无视门规,可别怪为师不留情面!”

云天行道:“师父,咱们门里有什么规矩,您倒是先给我说一说,免得再坏师门规矩,徒惹师父生气。”

司空剑南点了点头,道:“有理,有理。”心想:“这小子脑瓜子好使,不好糊弄,等回去了,让我那大徒弟去各大门派抄点规矩回来,好好约束他一番。现在一时想不出来,先胡乱说几条唬他一唬。”

司空剑南咳了一声,立刻换上了一副庄严宝相,倒真有那么点一派宗师威武气象。

“小子,咱门里虽然只有仨人,但门规甚多,就是说上一整天也说不完,为师上了年纪,一时也记不住太多,先随便挑几条出来说给你,你且用心记住。等以后你去了九幽谷,我叫你师兄拿门规册子给你,到时候你把门规牢牢熟记,我叫你师兄给你出一份试卷,你要是考不及格,看为师如何收拾你!”

“啊?还要考试?!”

云天行哭丧着脸哀求道,“师父,也没听说哪个门派还考门规的,能不能免除不考啊?”

司空剑南脸色一沉,道:“无规矩不成方圆,不管干什么,都得有规矩,总不能胡来!考试是必不可少的一环,不仅要考,等以后见到你师兄,我叫他每月考你一次,要是哪次不及格了,你就等着承受为师的怒火吧!”

云天行噗通一声跪下,双手伏地,叫道:“请师父网开一面,取消月考!”

红漪掩嘴笑道:“干爹,你就别难为他了,还弄个月考出来,这不是存心折腾人嘛。”

司空剑南道:“怎么,心疼了啊?”

红漪撇嘴道:“才没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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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四章 门规

司空剑南道:“新徒入门,总得先叫他多吃点苦头,免得以后顽皮了不好管教。臭小子,你起来吧,为师只是给你提个醒,叫你别得意忘形,至于考试的事,等以后你到了九幽谷再说。”

云天行道:“多谢师父开恩。”站起身来。

红漪道:“干爹,你倒是先把门规说说,好叫他留个神,不然以后不知不觉触犯了门规,你又要罚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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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临别之际,给文天留了一句本门压箱底的保命真言,说是勤加修炼,必有奇效ps:本书中所有术法、道诀、功法秘技等,均来自本门密藏,不得真传者且勿妄自修炼。切记切记!谨之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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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目睹自己被火化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准备后事吧。”

病房外医生的声音很轻,但病床上的林羽却听得一清二楚。

可能人死之前连听觉都会变得格外灵敏吧,尤其是母亲的哭声,分外尖锐。

因为见义勇为付出生命,林羽并不是第一个,对此他并不后悔,只是觉得对不起母亲。

父亲死的早,母亲一手把他拉扯到,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如今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清海市人民医院,与母亲的生活正要明亮起来,没想到却出了这种意外。

“该死的老天。”

好人果真没有好报,林羽低声咒骂了一声,眼皮再也撑不住,缓缓合上。

“我的儿啊!”

一声凄厉的哭声猛地将林羽惊醒,他睁眼一看,发现自己此时竟然站在床尾,而母亲正扑在床上嚎啕大哭。

“妈,你哭什么,我这不好端端的在这吗?”

林羽大喜,以为自己神奇痊愈了,伸手一拍母亲,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从母亲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母亲没有丝毫的反应,依旧扑在床上痛哭。

林羽神色一变,抬头看到床上竟然还躺着一个自己,面色干瘪发青,显然已经没了生气。

我死了?

林羽低头看了眼站在床尾的自己,发现身子有些虚白,而且微微有些透明。

林羽大惊,原来人死之后真的有魂魄!新八一中文网首发x81zw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母亲都感受不到。

在护士的帮助下,母亲忍痛给林羽穿上了寿衣,随后护工把他的尸体运上了殡葬车。

母亲跟着上了车,坐在他的尸体旁,紧紧的攥着他的手,红肿的眼窝中泪水不停地往外涌,“羽儿,你放心走,妈把这边的事情办完了,立马就下去陪你。”

对于她来说,儿子就是她的全部,儿子死了,她活在世上,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一听母亲想要寻短见,林羽顿时急了,学着电影里还魂的场景躺到尸体上,但是没有任何作用,每次坐起的,都只有自己的魂魄。

车子很快到了火葬场,缴费之后,工作人员简单给林羽化了个妆,递给林羽母亲一个号码牌,接着焚化人员推着林羽的尸体去了焚化大厅。新八一中文网首发

“不要!”

当焚化人员将他的尸体推进焚化炉的刹那,林羽瞬间崩溃。

随着肉身的燃烧,林羽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弱,身上有无数淡淡的光点向四周流散而去,魂魄也正在慢慢的变淡。

与此同时,他的眼前开始闪现出另一个世界,入眼所及都是无尽的黑暗,夹杂着红通通的火焰以及凄厉的惨叫声。

地狱!

这是林羽意识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强大的恐惧感瞬间将他吞没。

他的魂魄下意识的在空中乱冲乱撞,光点仍旧不停的从他魂体中飘出,而且速率越来越快。

他眼中的地狱世界也越来越清晰,能听到下面一个神秘沙哑的声音正在呼唤他。

此时焚化炉内林羽的身体近乎燃尽了,灰烬中一块碧玉色的吊坠突然在烈火中焕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是林羽外公去世时留给他的,自小戴到现在,穿寿衣的时候,母亲特意没有摘下来。

吊坠光芒越来越盛,随后砰的一声破裂,一缕碧绿色的光影猛地从吊坠中窜出,一下附着到了林羽的魂魄上。

紧接着他脑海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我乃你祖上圣人,从今日起,你便是我传人,得我医道术法,悬壶济世,渡人渡己”

随后声音消散,庞大的信息量陡然间充斥进林羽的脑海,医道玄术、修行法诀及祖上的一些游历经验一股脑的涌入了林羽的脑海中。

着脑海中的信息,林羽感觉十分兴奋,仿佛打开了一新世界的大门。

但这股兴奋劲转瞬即逝,得到秘术传承又有何用,自己已经是个马上要下地狱的死人了。

这个念头闪过,林羽脑海中突然跳出一条有关还魂术的记忆。

记忆显示,通过还魂术,死去后魂魄未散的人可以附体重生。

但是林羽的肉身已经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了,不过好在关于肉身损坏的还魂方法也有记录,“肉身陨灭,化鬼,觅**,后附之。”

林羽倒吸了一口冷气,意思是说自己肉身损坏,要想复活的话,只能通过还魂术化为鬼,找别人的肉身附体。

要知道在人类的意识里,鬼可是邪恶的化身啊,况且自己要是上了别人的身,不相当于变相剥夺了别人的生命吗?

犹豫的功夫,林羽的魂魄已经越来越淡,只剩下了一道幻影,耳边的声音也愈发的清晰。

林羽咬咬牙,看着接连被推进焚化大厅的尸体,突然来了主意,死人不行,那活死人应该可以吧?

数分钟后,林羽来到了清海市最大的植物人托养中心。

很多植物人是没有意识的,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他们活着的只有身体,林羽认为,选这种人附身,就不算杀人。

起先林羽还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的找过去,寻找合适的身体。

但发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淡薄,很快将要消弭殆尽,那个来自地狱的呼唤声也越来越急促。

林羽来不及多做思考,瞅准一个二十来岁的男性植物人,念起还魂术,陡然间化为一缕白烟,奋不顾身的钻了进去。

“你逃不掉的!”

与此同时,耳边的呼唤声陡然变成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林羽便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等林羽再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强光刺眼,过了片刻才适应过来,低头一看,自己正躺在病房里。

成功了!

林羽兴奋的差点叫出来,猛地坐起,看了眼自己的新身体,迫不及待的撕掉手上的针管,接着跳下了床,但脚一落地,身子一个踉跄摔到了地上。

可能因为长时间躺着的原因,这个年轻人的肌肉有些轻微的萎缩。

林羽踉跄着爬起来,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日历,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了,触摸着床和墙壁,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冰冷温度,感觉就跟做梦一样,自己昨天才死,没想到今天又复活了。

稍微活动下,适应了这具新身体,接着他便迫不及待的冲出了医院,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去见自己的母亲。

此时包子店里挤满了人,十几个小混混叫嚣着让林羽母亲还钱。

为了给林羽做手术,林羽母亲被迫借了十几万的高利贷,得知林羽死了,小混混们便急不可耐的来讨债了。

“你们放心,我这几天就把店卖了,拿到钱就还给你们,求你们先离开吧。”

林羽母亲红肿着双眼恳求道,希望赶快把他们打发走,儿子刚走,她不希望他走的不安宁。

“草,你这个破店才值几个钱,你儿子都死了,我们一走,你要是跑了我们管谁要钱去?”领头的黄毛混混骂骂咧咧道。

“你们放心,我肯定不会跑的,我凑够钱,马上就还给你们。”

“不行,今天说什么我们也要拿到钱!”黄毛不依不饶。

“可是我现在真的没钱,你们也知道,为了给我儿子治病,钱都花光了”

林羽母亲心如刀割,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没钱也行,这样吧,你把你家那栋破房子过户给我们吧,就当还债了。”黄毛眼睛滴溜一转,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林羽母亲微微一怔,房子是林羽外公留下的,虽然有些老旧,但是地段很好,按照清海现在的房价,起码能卖个两三百万,他们这简直是在明抢啊。新81中文网电脑端:

但是现在儿子死了,家也就没了,留着房子还有什么意义呢,还清债,自己也就能安心的去了。

想到这里,林羽母亲万念俱灰的点点头,刚要答应,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不行!我们家房子起码值几百万,你们这是抢劫!”

紧接着林羽驾驭着他的新身体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的,哪来的野崽子,关你屁事!”黄毛气不打一出来,看着林羽身上的病号服,还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神经病,冲过来扬手就是一巴掌。

林羽下意识一躲,伸手一推,黄毛整个人瞬间飞了出去,飞了足足有五六米远,在空中划过一到弧线,砰的摔到了里面的桌子上。

“给老子弄死他!”

黄毛捂着胸口惨叫了两声,随后一声令下,其他十几个混混立马冲了上来,围着林羽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林羽连忙抬手还击。

接着包子店里响起了一片哀嚎声,小混混们惨叫连连。

他们十几个人一起上,竟然连林羽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而林羽的拳脚打在他们身上,就如同被车撞了一般。

只需要一拳,他们便疼的起不了身。

林羽自己也无比震惊,都说鬼上身力大无穷,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而且这些人的动作在他眼里显得十分缓慢,很好躲避。

“报警!报警!”

黄毛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他见过能打的,但是没见过这么能打的,简直非人类啊。

一听要报警,林羽母亲赶紧冲过来抓住林羽的手,急声道:“小伙子,他们要报警了,你快走吧,这里我来处理。”

“妈,你说的什么话啊,我哪儿能扔下您啊。”

林羽高兴地眼泪都要出来了,还能活着见到老妈,真是太好了。

听到他的称呼,母亲微微一怔,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看着母亲的眼神,林羽瞬间醒悟了过来,自己是活过来了,但是却换了一副身体,母亲根本不认识自己。

“不好意思阿姨,看到您我就想起了我妈,所以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您别介意。”

林羽怕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吓坏母亲,急忙编了个瞎话。

“没关系,小伙子,你快走吧,我们家的事不能连累你。”林羽母亲一边说,一边把他往外推。新81中文网手机端:https:/mx81zw/

林羽没答话,摸起桌上的筷子一扔,筷子飞速射向黄毛,砰的一声,将黄毛刚按上110的手机钉到了墙上。

黄毛吓得脸都白了,墙上的筷子离着自己耳朵也就一厘米,要是稍微出点偏差,那钉在墙上的可就是自己的脑袋。

“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黄毛吓得顿时惨叫了起来,声音里说不出的委屈,明明是他们先欠自己钱的啊。

“别嚷嚷了,这钱我替秦阿姨还!”

林羽冷声说道,既然自己复活了,那这些债理应由自己来还。

“小伙子,这怎么能行,你我第一次见,怎么能让你替我还钱?”林羽母亲有些疑惑的看着林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伙子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对于林羽知道她姓氏这点,她并不吃惊,儿子见义勇为付出生命的事情好多网友都知道,她的姓名和联系方式也都被扒了,很多好心人都要来给儿子送行,她都谢绝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那你把钱给我们吧。”黄毛可不管林羽为什么替别人还钱,只要能拿到钱,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给我三天时间。”林羽说道。

“”黄毛有些无语,说的这么牛逼,还以为立马就能把钱拿出来呢。

“怎么?你不相信我?”

见黄毛没说话,林羽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冰冷。

“相信,相信,不过大哥您得跟我说下您的名字吧?”看着林羽冰冷的眼神,黄毛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名字?

对啊,早上走的急,连这个人的名字都没来的及看呢。

“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这样,三天后,还是这里,你只管过来,我到时候连本带利一起还给你。”

林羽之所以这么有底气,全赖自己这具身体。

他心想既然能住在托养中心,这个年轻人家里再普通,起码也能拿个十几二十万出来吧,先要来用用,等自己赚了钱,再还回去。

见识过林羽的身手,黄毛也不敢多说什么,刚要点头答应,突然眼神怔怔的望向店外,好似被什么吸引住了一般。

林羽也好奇的跟着往外看去,只见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一辆红色的宝马x5,车门一开,迈出来一截白皙修长的美腿,随后车上下来一个身材高挑,身穿白色波西米亚长裙的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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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裙美女拨了下乌黑的长发,摘下墨镜,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容颜简直惊为天人,黄毛和他一帮手下都看呆了。

林羽不禁也被吸引了,这个美女相貌和气质确实都属于极品。

长裙美女抬头看了眼包子铺,微微皱了皱眉头,接着快步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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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买包子吗,要什么馅儿的?”

林羽不由的脱口而出,以前老帮母亲卖包子,见人就这么一腔,已经成为一种条件反射了。

“你叫我什么?”长裙美女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语气不悦。

“美女啊。”

林羽觉得自己的称呼没问题,不禁有些疑惑,头一次见喊美女还有不愿意听的。

长裙美女打量他一眼,冷声道:“行啊,何家荣,昏迷两个月,连自己老婆都不认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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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五章 剑盟

司空剑南哼了一声,道:“作为我司空剑南的弟子,连一点小小的疼痛都克制不住,以后还如何成就大事!”

云天行哪里是真的肚子疼,只是怕他再提出一些古怪的门规来约束自己,想溜之大吉而已,叫道:“师父,门规等以后我回九幽谷再说,现在我真的要去茅房啦!”说完便跑了。

司空剑南怒道:“臭小子,为师还没有说完,你给我回来!好,你跑吧,今日为师要清理门户!”锵的一声,拔出剑来,飞步赶去。

司空剑南的轻功何等了得,几个起落已拦在了云天行的前面,斜剑指地,道:“你往哪里跑?”

云天行笑道:“师父,咱们师徒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干嘛动剑,多伤和气,是不是?”

司空剑南道:“你小子年纪不大,这一身功夫可不比我这老头子差上多少,以前没认真跟你较量,倒显得我这个做师父的不如你。今日正好借这个机会,好好跟你打上一场,你莫要藏拙,让为师看看你的真本事。”说着,一剑刺来。

云天行倒翻开去,叫道:“师父,你还真动手啊。这天底下哪有师父不如徒弟的道理,我看还是算了吧,徒儿认输啦!”

司空剑南一剑刺空,喝道:“拔剑!”

云天行不想与他打,跑到红漪身后,道:“红漪,我师父又发疯啦,你快劝劝他,他最听你的话了。”

红漪撇嘴道:“你拜了师就是他的徒弟,师父要打徒弟,我可管不着。”

云天行苦笑道:“难道你就忍心看着我被你干爹暴打啊?”

红漪只在那笑,却不帮他说话。

司空剑南见云天行把红漪推出来做挡箭牌,便收住剑,叫道:“臭小子,你躲我闺女身后做什么,你出来,为师只想试试你的功夫。若做师父若连徒弟有几斤几两都不知道,那我这个师父也太不称职了。”

云天行道:“师父,我肚子疼,您饶了我吧。”

司空剑南见他死活不肯过来,只得收剑作罢,毕竟以前下手太重,现在又动上了剑,他不敢出来,也在意料之中。

三人回到沙滩那里,便立刻开始准备重铸残剑,毕竟留给他们的时间已不多了,必须要赶在中元节之前将残剑铸好,如若不然,还要在这里多待一年。

红漪本就不想出去,别说一年,就是让她跟云天行在这里待一辈子,她也乐意。司空剑南心有牵挂,恨不能现在就生一对翅膀,飞回九幽谷,自是不想在这里多留一天。

云天行在外面虽然没有牵挂的人,但却有不少令他牵挂的事。如果不知道这里有出路,他也许会在这里安心的过完自己的一生。如今知道了出路所在,他的心境已然发生了波动,若不将外面的恩恩怨怨结清,他又怎能安心在这里度日?

司空剑南是一名铸剑师,对他而言,重铸残剑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但此次重铸的过程,他几乎没有动手,只在一旁指点,剩下的全交给云天行一个人来做。

红漪几乎每天都在这里帮忙,但大多数时候都插不上手,只能做些小活计。

其实,云天行之前也尝试着打过几把剑,只是没人指点,一些细微的地方做得不好,打出来的剑连司空剑南口中的“废品”都不如,倒叫他伤心了好一段时日。

如今有司空剑南这位铸剑师在旁慷慨指点,曾经遗漏或者不到位的地方都得到了纠正和完善。

云天行经常在心底感叹,原来铸剑并非如他看起来这般轻松,如果没有高人指点,即便他自己摸索一辈子,也未必能够打造出一柄好剑。

司空剑南的铸造工艺不差,可也是阅览了不知多少相关铸造的古籍,从一代代铸造名家那里吸取来经验,再加以融会贯通,这才有了今日的成就。

司空剑南年轻那会曾在剑庐待过几年,就连欧冶子的后人对他的铸造本领都赞不绝口。

在他离开剑庐的时候,欧冶子的后人曾再三挽留他,想邀他加入剑盟,却被司空剑南婉拒了,因为那时候他已有了意中人,也就是苦婆婆。他想随苦婆婆去九幽谷,这才离开了剑庐。

剑盟是一个组织,在江湖上流传已久,据说,其创立者便是举世闻名的欧冶子。

剑盟这个组织并不神秘,但听过人却不多,因为这个名字只在上层江湖中流传,毕竟不是谁都有资格执掌神兵利刃的。

剑盟里收罗了当世最顶尖的铸剑名家,世之名剑十之**都是出自剑盟。就连现今江南第一大杀手团体越王八剑手中的佩剑,也无一不是出自剑盟。

据说当朝天子还曾秘密遣人,以黄金万两,向剑盟求购世间最锋利的剑,至于是否得到了,却不得而知,不过,这并不能阻碍它成为江湖上的一大热议话题。

几乎每一次朝权更易,都免不了战争,而战争向来无情,不知毁掉了多少大家贵族,小家卑户,甚至是帮派势力,但剑盟自创立以来,却从未遭受过侵犯,因为剑盟从不过问天下事,也不理会江湖情,只一心扑在铸造上,这对谁来说,都不会构成威胁,正相反,剑盟的存在不论对谁都有益处,所以没人会傻到去得罪这样一个组织。

剑盟的置身事外让他们免去了不少灾祸,现今江湖中人几乎已达成了一种共识,不论发生怎样的争斗,都不会祸及剑盟。

这的确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如果剑盟遭到毁灭,世上恐怕很难再有名剑诞生了。

十多年前四海盟为祸江湖,几乎所有的大小势力都受到了牵连,而剑盟却没有受到一丝损伤,可见剑盟在江湖中人眼里的地位有多高。

铸剑师这个称谓看似平凡,似乎能铸剑人都可以称为铸剑师,但在剑盟诸位成员的眼里,那些人只配叫铁匠,只有经过剑盟认可的人,才配得上铸剑师这个称谓。

司空剑南无疑就是为数不多的铸剑师中的一名,他虽然一直说自己手里打出来的剑没有一把能用的,但这也只是相对那些举世瞩目的名剑而言,若是把他丢弃的这些剑拿到外面去,一样会遭到哄抢,毕竟铸剑师的眼光要比寻常铁匠挑剔得多,他们眼里的好剑恐怕也只有那些被赋予了称谓的名剑了。<>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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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六章 守炉

黄昏。

云天行盘膝坐在熔炉前,盯着炉口赤红的火焰,愣愣出神。到现在为止,他已在熔炉前坐了七七四十九日,重铸的残剑在炉中煅烧了七七十九日,可炉火一直无法纯青,这也就是意味着此剑还不到出炉的时候。

司空剑南说一定要等到炉火由赤红转纯青,方可出炉,可如今已煅烧了整整四十九日,炉火依旧赤红不减,没有半分转青之象,而明日就是中元节,约定好离开的日子。

云天行转眼西望,见夕阳又转到了西山上,天色垂暮,这一天又要尽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忽听身后脚步声起,回身一瞧,却是红漪。

红漪来到他身旁坐下,双臂抱膝,望着熔炉,道:“还不行吗?”

云天行摇了摇头,疲态尽显。无论是谁在熔炉前坐上七七四十九日,恐怕也会如他这般疲惫,而且这还只是个开始,到底要坐到什么时候,就连司空剑南都说不准。

当年欧冶子铸造湛卢,花了整整三年的时间,而这柄残剑前前后后也不过才几个月,但只这几个月,就已让云天行身心俱疲,力不可支。这还只是重铸,若拿龙血矿从新铸造一柄好剑,三年的时间都未必够用。

两人坐在熔炉旁,默默无言。

过了好久,红漪才道:“刚才我已经帮干爹收拾好东西了,他说要在日落前赶到忘川河那里,等明日河水逆流,就会离去。你呢,不是也想一起离开吗?”

云天行抬头望着熔炉,道:“我走了,它怎么办?如今距离成剑,也只差一步之遥。师父既已将此剑赠我,我总得等到它出炉才成。师父还说此剑若成,必属名剑之流,就算多等几年也是值得的。”

这时,司空剑南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龙血矿不易得,若是将之弃在这里,可算是暴殄天物了。你小子还年轻,多等几年也无妨,等此剑一成,你就知道为师的一番苦心啦。”

听到这个声音,红漪忙起身迎了上去,喜道:“干爹,你还没走吗?”

司空剑南笑道:“怎么,你很希望我走吗?”

红漪道:“干爹,我可没有这个意思。”

司空剑南捋须笑道:“我懂,等我这惹人烦的糟老头子走了,这里就剩你们两个,行起事来也方便,倒不用顾忌会有人突然破门而入了。”

红漪俏脸微微一红,道:“干爹,你又在胡说了!”

司空剑南道:“闺女,干爹说的可都是真心话。你干爹别的本事没有,倒是收了两个好徒弟,也不是我自夸,我这俩徒弟要样貌有样貌,要武功有武功,放到外面,那可都是抢手货。如今有了出路,你们迟早是要出去的,你现在要不把生米煮成熟饭,等出去了,怕是要叫别人抢了去,到时候你怎么办?”

红漪低着头说不出话来。

司空剑南道:“我虽是他师父,可这些私事,我也不好去管。我只盼着这傻小子能早点开窍,可他的态度,你也知道,根本指望不上。现在就只能委屈你闺女你啦,要是把生米煮成熟饭,那就不一样啦,以这小子的性子,一定会对你负责的,就算哪天他吃了雄心豹子胆,背着你去招惹别的女人,我这个做师父的也可以名正言顺的教训他。闺女,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红漪听干爹总说这些,虽然觉得也有几分道理,但她一个女孩子,哪里听得下去?口里说道:“干爹,你还说这些,我不理你啦。”一跺脚,自顾自跑到溪边玩水去了。

司空剑南笑了笑,走到云天行身旁,向炉中一望,见火焰赤红,叹道:“昔日欧冶子铸造湛卢,花了整整三年的时间,要是拿龙血矿从新铸造一柄好剑,三年的时间恐怕也不够。我们只是重铸就已花去了数月时间,而今炉火依旧赤红,不见转青之象,看来你小子真是捡到宝了。”

云天行道:“这都是师父的功劳,跟我有什么关系?”

司空剑南哈哈一笑,道:“你这臭小子倒是会说,不过,为师喜欢。其实,那日为师把它从墓穴里带出来,本就是想留给你的,就怕你不收,所以才没跟你挑明。事到如今,剑在炉中,就算你不要,也不成啦。”

云天行叹道:“人家都夸我聪明,可在师父面前,我这聪明也都变成了小聪明,几次被师父耍得团团转,却一点也不知道。唉,师父就是师父,徒儿是万万不及的。”

云天行停了停,又道:“师父,我已有了太阿剑,这剑我留着也无用,等它出炉,我还是给师父送到九幽谷里去吧。”

司空剑南笑了笑,道:“为师年纪大了,即便给我这剑,我也无处可用。此番回去,只想着寻个僻静的地方,跟你师娘安安稳稳过日子,终此一生,也就心满意足了。你小子还年轻,未来大有可期,此剑留给你,再合适不过,而且你也会双剑,只一柄太阿,恐怕还发挥不出你本身的全部实力。”

司空剑南拍了拍云天行的肩膀,道:“为师要走了,没什么能送你的,这柄剑你就留在身边吧,也算是为师的一点心意。小子,以后遇上解决不掉的麻烦,别忘了你还有个师父,他的名字叫司空剑南。”

云天行感动不已,道:“徒儿定当铭记于心!”

司空剑南点了点头,临走前又向熔炉里望了一眼,忽然脸色大变,过了良久,才道:“你们两个速去收拾东西,跟我一起走吧。”

云天行一惊,道:“师父,我们都走了,这剑怎么办?我们忙活了这么久,不就要成了吗?”

“成了?”司空剑南冷笑,“差得远呢,别看快要完成了,只这最后一步,已不知难倒了多少人。我当初就觉得奇怪,此剑在炉中煅烧了七七四十九日,按说早该出炉了,至今炉说依旧赤红,原来是这个缘故。”

云天行道:“徒儿不懂,还请师父明言。”

司空剑南眯起瞧着炉中赤剑,沉声道:“若要此剑出炉,必需活人祭剑,如若不然,便是烧上一百年,也断不能让炉火纯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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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七章 妖剑

“拿活人祭剑?”

云天行被司空剑南的话给惊到了,他还没听说过这种荒唐事,天底下铸剑的人何止千万,也没见谁拿活人祭过剑。

司空剑南负手而立,目光凝视炉中那柄赤红龙血剑,道:“如果为师没有看错的话,此剑应该是古书中记载的那柄名为赤鳞的妖剑,据说此剑初铸造之时,便以九个活人祭剑,其上戾气极重,用剑者意志若不坚定,很容易受其影响,实是一柄不详之剑。”

云天行走近熔炉,向里一张,见那剑周身赤火腾腾,炉中其他位置的火焰都被这剑吸了过去,情形十分诡异。云天行以前也没少见人铸剑,可像这样诡异的情况,他还是第一次见。

“师父,难道要这剑出炉就一定要用活人祭剑吗?”

司空剑南目不转睛的盯着炉里的赤鳞妖剑,口里喃喃道:“也并不一定非要如此,但这却是最简单的一个办法。”

他忽然转过头,盯着云天行,道:“徒儿,这剑你还是别要了吧,等咱出去,为师再给你打一把好的,你看成不成?”

云天行道:“既然是妖剑,那就不要了,反正我也用不上,有太阿一剑就够用了。可是,师父,这剑要如何处置,总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了吧?”

司空剑南道:“古言相传,妖剑出,天下乱,定不能叫这邪物安然出炉,你去找点硝石投到炉里去,看看能不能把它炸碎;如若不能,再找个没人的地方,把它埋了就是。”

云天行嗯了一声,背了竹筐,径往西山去了。

红漪虽然在溪边玩水,却没少往这边窥看,见两人初时言语带笑,后来表情凝重,云天行又突然背着竹筐走了,却不知是何缘故,过来问道:“干爹,他这是要往哪里去?”

司空剑南道:“去找硝石去了。”

红漪奇道:“找硝石做什么?”

司空剑南道:“炸炉。”

“炸炉?”红漪往身旁熔炉瞧了一眼,拿手一指,“炸这个炉?”

司空剑南笑道:“自然是这个,难道这里还有别的炉吗?”

红漪道:“好端端的,炸它做什么,不是还要等剑出炉吗?”

司空剑南向炉中赤剑瞧了一眼,道:“这剑得拿活人祭剑才肯出炉,我已跟臭小子说过,这剑不要了,等出去我再给他打一把就是。你赶快去收拾东西,等把这剑毁了,我们一起去忘川河那里。”

红漪道:“我们也要走吗?”

司空剑南笑道:“傻姑娘,以前不走是因为没有路可走,现在有了出路,不走留在这里做什么?”

红漪见炉火迟迟没有转青,还当要与云天行继续留在这里多待几年,不想这梦还没开始便已破碎,心底一阵难过。

她实在不想出去,更不想再去面对蜃楼,只想着能与云天行一起在这里安静的生活,可眼下看来,这似乎已变成了不可能。

司空剑南见红漪的脸色忽然苍白,道:“闺女,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红漪挤出一丝微笑,“干爹,你先过去吧,等我们把炉炸了,再去河边找你。”

司空剑南笑道:“我这老头子是不是碍着你们了,净想着法子赶我走。罢了,罢了,老头子我也不惹人嫌了,还是先走一步为秒,免得我闺女放不开,没把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又赖到我的头上。”

红漪道:“干爹,你又胡说!”

司空剑南哈哈大笑,摆摆手,已走远了。

红漪眼望司空剑南,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她这才转过身,一步步向熔炉走去。

“天行与蜃楼势同水火,等他出去了,必是要去寻蜃楼报仇,到时候我的身份定会暴露,就算他不杀我,也绝不会再理我。我真的好害怕那一天会到来,可我知道,那一天终会到来。”

她的眼中涌出了泪水,泪珠顺着她的脸颊,一滴一滴的滴落在沙滩上,融进细砂里。

“与其被他讨厌,倒不如以身祭剑,那不就可以时时刻刻陪在他身边了吗?每当他握剑的时候,应该会想到我吧。”

炉火很旺,火焰赤红,她还未到近处,便能感觉到一股股热浪迎面扑来,就连眼前的空间都发生了扭曲。

她望着腾腾升起的炉火,眼眸中也似有火焰在燃烧。

“我死了,他真的会想我吗?他会不会为我流泪?会不会忘了我?会不会……”

她紧紧攥起拳头,努力回想与他在一起的一幕幕,她多想再见他最后一面,哪怕只是一面。

“红漪。”

云天行背着竹篓,在远处向她招手。

红漪听到喊声,立刻停住了脚,看了看熔炉,又看了看这个令她朝思暮想的人,她本想再看他一眼,就直接跳进熔炉,可这一看,便再也收不回目光了。

她向他跑去,扑到了他的怀里,呜呜的哭了起来。

云天行愣了愣,道:“怎么了?”

红漪没有回答,只是在他怀里哭,泪水浸透衣衫,温热了他的胸膛。

云天行将她从怀里拉开,见她已哭成了一个泪人,四下望去,又不见司空剑南的身影,急道:“是不是师父出事了?他人呢?”

红漪道:“干爹他去忘川河那里了。”

云天行松了口气,他见红漪哭得这样伤心,还当是司空剑南出了事,倒是吓了一跳。

他替红漪擦去泪水,道:“多大的人了,还哭哭啼啼的,也不怕人家笑话。”

红漪拿眼瞪着他,道:“你会笑话我吗?”

云天行笑道:“你再哭,我就笑话你。”

红漪背过身去,佯怒道:“你笑我,我就不理你了,一辈子都不理你了。”

云天行扳正她的身子,道:“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

红漪道:“你没错,你很好。”

云天行道:“既然我没错,那你哭什么?”

红漪道:“你难道不知道女人天生就爱哭吗?”

“呃。”云天行苦笑道,“那也总得有个理由啊,总不能无缘无故就哭吧。”

红漪道:“我喜欢你。”

“我知道。”云天行笑了笑,“不过,你就是你哭的理由吗?是不是觉得喜欢我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红漪摇摇头。

云天行叹息了一声,道:“你们女人真难懂。”

红漪忽然踮起脚,在他唇上轻轻一吻,转身向熔炉跑去,到了近处,纵身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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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八章 剑成

“再见了,天行!”

红漪纵身跃起,人已到了熔炉上方,下面便是能够熔金炼铁的熊熊烈火,她的裙摆已被火焰抓住,腾的一下烧了起来。

在炙热的火焰面前,她只能闭上眼睛,可眼里的泪水仍如断线的珠子一般,一粒接一粒的掉在熔炉里,落在赤鳞上。

她本以为自己就要与炉中赤剑融为一体,可就在这时,云天行忽然出现在了她的上方,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她从熔炉上带了下来。

两人身上都引上了火,云天行抱着她在沙地上滚了几圈,才将两人身上的火焰扑灭。

红漪泪眼道:“为什么要拦我?”

云天行在她上面,双手撑地,眼泪扑簌簌的落在她的脸上,发了疯似的吼叫着:“你在做什么?想以身祭剑吗?谁叫你这么做的!回答我!”

红漪咬着嘴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想看看他,可却看不清,原来视线早已被泪水模糊。

他从来没吼过自己,这是第一次。

她不怨他生气,他越生气就说明他越在乎自己,她不但伤心,心里反而有些高兴。

可他似乎是动了真怒,因为他的眼泪简直像决了堤的江河,奔流不息。

他的两条手臂也在发抖,不,不止手臂,他的整个人都在发抖,她从来没见到他抖得这样厉害过。

她好高兴。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他挂满泪痕的脸颊,而他却打开了她的手,从她身上离开,大步走到熔炉前,一脚将那大熔炉给踢翻了,炉中火炭包着赤鳞都倾倒了出来。

她惊住了。

那熔炉里装的是他日夜不歇打了几个月的剑,这熔炉一倒,这剑不就毁了吗?

她站了起来,慢慢向他走过去,从后面环腰抱住他,将脸颊贴在他的背上,轻声道:“别生气了好吗?”

云天行拿开她的手,一言不发,径直走了。

红漪咬了咬嘴唇,又跑去跟上,去拉他的手,但又被他甩开了。

熔炉翻倒,火炭虽然从炉里倒了出来,可依旧在烧,火焰不再赤红,而已转成了纯青。

不知何时,上空聚集了大片乌云,就在两人从熔炉那里走出不远后,轰的一声,一道紫雷从天而降,正落在那赤鳞剑上。

赤红火剑被紫雷击中,登时飞了起来,在空中不知旋了多少个圈子,“嗤”的一声,斜插在了浅水中,在水面上激起一阵白气。

突如其来的雷声,把两人吓了一跳,回身去看,只见一道道紫雷从天而降,轰在水面上,掀起漫天水雾,而那雾气当中,隐隐透出一线红芒,正是那赤鳞剑。

异象只持续了片刻,便倏然不见了。

天上乌云消失,水面也恢复了平静,只见浅水处一剑斜插水面,正是赤鳞,其周围粼光闪闪,却是一片死鱼。

两人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云天行走入水中,将赤鳞剑拔出,拿在手里细细端详,但见:其体赤红如血,映红了半边天;其锋薄如蝉翼,断水亦可无痕。剑成时,紫雷降世;归窍时,山河失色。弹一弹,清亮如龙吟;挥一挥,血雨伴腥风,果然是一柄好剑!

红漪笑道:“成了,成了,你把炉子踢翻,我还以为剑会毁了呢,竟然真的炼成了。”

她大概从来没这么高兴过,一面说,一面拍着手,还一面蹦跳着,带起的水花打湿了云天行半边身子。

云天行捧着剑看了好久,忽然又落下泪来,咬了咬牙,将赤鳞剑抛入深水中,转身走了。

红漪惊道:“你干什么啊,好不容易炼成的,干嘛把它丢了?”见云天行走得更急了,又喊道,“我知道你在生气,我也知道是我不好,我跟你保证,以后再也不做傻事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云天行没有回答,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出了她的视线。

红漪跺了跺脚,道:“人家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你,干嘛不理人家,真是的。”转身跳入水中,捞剑去了。

忘川河边泊了一条大船,是在一个多月前准备好的。

此船可同时容纳十人,还算比较宽敞,毕竟河水浑浊,谁也不知道水下隐藏着怎样的怪物,船太小了不安全,所以他们就多费了点心,造了一条大船。

此船虽大,样式却十分丑陋,毕竟只用一时,能载人就够了,好不好看,谁也不在乎。

此时天已黑了,司空剑南在岸边生了个大火堆,正坐在旁边烤兔子肉,这时,云天行拎着事先准备好的食物来了,连声招呼都没打,直接跳到船上去了。

司空剑南往火堆里扔了两根干柴,喊道:“臭小子,怎么就你一个人,我闺女呢?”

云天行没有回答,只将东西放到船舱里,便倒在甲板上睡了。

司空剑南没收到徒弟的答复,面上有些挂不住,叫道:“臭小子,为师问你话呢,我闺女她人呢?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喂!你有没有听到为师的话?”

云天行还是没有回答。

司空剑南“咦”了一声,站起来向船上望了一眼,见云天行侧躺在甲板上,背对着他,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故意装睡,挠了挠头,口里嘀咕着:“这臭小子怎么了,连声师父也不叫,为师可没得罪他吧?难道是因为那赤鳞剑?一定是这样的,他费心费力打了几个月,我却叫他毁了,他生气也在情理之中。罢了,罢了,小孩使性子,等出去了,我再给他打一把就是。”

司空剑南又走到火堆旁坐下,忽然又站了起来,心想:“不对呀,要是为师得罪了他,我闺女可没得罪他吧,两个形影不离,哪一天分开过?如今只他一人来了,我闺女哪里去了?”

司空剑南又喊了几声,云天行仍是躺在那里,根本不理。

此时天色已晚,红漪不知去向,司空剑南就这么一个闺女,如何不急?问吧,云天行不理,回去找吧,白猿王又不在这里,路途险恶,不好回去,他一时也没了主意,便背着手,在河边来回踱步。

“呜……”

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呜咽声,云天行耳朵一动,手掌摸上了太阿剑,但并没有起身。

司空剑南却已将佩剑拔出,向暗影里一指,喝道:“谁在那里,出来!”

第八百九十九章 训斥

司空剑南内力深厚,这一声大喝,却如晴天霹雳一般,倒把躺在甲板上装睡的云天行给吓了一跳。

“呜……”

呜咽声越来越近。

司空剑南拿剑在船舷上敲了敲,低声道:“臭小子,别装睡了,没听到这哭声吗?”

云天行翻身跳下船来,锵的一声,也拔出了太阿剑,司空剑南道:“臭小子,怎么就你一个人,我闺女呢?”

云天行道:“我来的时候,她还在沙滩那里。”

司空剑南皱眉,道:“你怎么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了,如今天都黑了,要是遇上危险,她一个人,怎么应付得来?”

云天行心里一阵后悔,他刚才见红漪想以身祭剑,气得不轻,故意不理她,如今不见红漪跟上来,却先听到了哭声,可把他吓坏了,道:“师父,你在这里看着船点,我去找她。”

不等司空剑南回应,云天行已蹿了出去,刚奔出不远,忽见前方出现了一个黑影,云天行一惊,纵起一剑,向那黑影刺去,可当太阿剑就要刺中黑影时,却忽然停住了,因为站在他前面的正是红漪。

红漪一指拨开他的剑,笑道:“怎么样,吓到了吧,叫你不等我,就要吓你,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丢下我一个人。”

站在红漪肩上的红眼乌鸦叫道:“爷爷,孙子给您请安来啦。”

云天行冷冷看了红眼乌鸦一眼,收了剑,转身便走。

红漪笑了笑,却不生气,心里反倒又高兴了不少。

云天行回到船上,又躺在甲板上睡了。

司空剑南拍了拍船舷,道:“你不是去找我闺女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她人呢?”

“干爹,我再这里。”

司空剑南回身一看,见红漪正向这里走来,忙迎上去,道:“闺女,你没事吧?可害我好一个担心!”

红漪笑道:“干爹,我好着呢,你替我担心什么?”

司空剑南向船上一指,道:“这臭小子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回来就冷着一张脸,跟他说话也不理。往日你们两个好到没边,哪肯舍得分开,如今我见他一人回来,又这样奇怪,这才起了疑心。”

说到这里,司空剑南忽然向四周看了看,又低声道:“刚才又起了一阵奇怪的声音。闺女,来的路上没碰上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红漪笑了笑,道:“是不是这个声音?”双手往口边一捂,呜咽声再次响起。

司空剑南失笑道:“你这丫头,倒是把干爹我吓了一跳,我还以为临近中元节,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跑出来作祟,原来是你。唉,我吓了你们一回,你又吓我一回,咱们两清了,以后可别玩这个了。”

红漪道:“我才吓了干爹一小会,干爹却吓了我们一个多月,这怎么能两清呢?”

司空剑南苦笑道:“我的好闺女,干爹老啦,你就不能让我一回?”

红漪向船上瞧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干爹,你要我让你,那也成,你把这剑给他,无论如何,都要叫他收下,可不许再扔啦,我可是废了好大的劲才捡回来的。”取过赤鳞剑,送到司空剑南身前。

司空剑南接了剑,轻声笑道:“这有何难?你干爹我是他的师父,我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我叫他打狗,他绝不敢吓鸡。闺女,你可瞧好了。”清了清嗓子,朗声叫道:“徒弟,你过来,为师有样东西要交给你。”

红眼乌鸦呱呱叫了两声,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回声。

红漪掩嘴笑道:“干爹,可不是我不让你,实在是无能为力呀。”

司空剑南老脸一红,道:“反了他了,师父的话也不理了,要不给他一点苦头吃,以后我这师父也甭当了。”提着剑往大船走去。

当司空剑南经过火堆时,火光照在剑上,红艳如血,司空剑南刚才背着火光,没细看这剑,此时一看,却是吓了一跳,忙将剑撇在地上,叫道:“闺女,这剑哪来的?”

红漪道:“这就是天行一直在打的那把剑,干爹你不是见过吗,怎么会不认得?”

司空剑南一惊,忙又把赤鳞捡起来,拿到火堆旁照着看了一会,两条眉毛却已紧紧锁了起来。

红漪见司空剑南盯着赤鳞愣愣出神,道:“干爹,你怎么了?”

司空剑南深深叹了口气,道:“果然是天道难违,看来这天下要乱了!”

红漪道:“干爹,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

司空剑南道:“闺女,你有所不知,此剑名为赤鳞,乃一妖剑。古来有言,妖剑出,天下乱。此时赤鳞既出,可不就预示着天下要乱吗?”

红漪撇了撇嘴,道:“我可不信这些东西,只这一剑出来,天下就乱了?干爹,你好歹也是江湖名宿,怎么还说这些糊涂话,就跟那些整日摇着铃铛,到处招摇撞骗的方士一样。”

司空剑南道:“这些东西虽然虚妄无实,但却有过不少应验,不然也不会流传下来了。不过,闺女,我不是叫你们把这剑毁了吗,怎么就给炼成了?”

红漪将自己投炉祭剑,云天行奋力相救并踢倒剑炉一事,以及那突如其来的种种异象,详细说了一遍。

司空剑南听得又是惊奇又是愤怒,一张老脸涨得通红,等红漪说完了,这才一拍大腿,叫道:“闺女,你糊涂啊!这剑再好,哪里及得上你的鲜活性命!我还道这臭小子怎么着就不理你了,原来是这么回事。要我说,我徒儿这次没做错,都是闺女你的不是!”

红漪委屈道:“干爹,我知道错了,以后我再也不做这种事了,你帮我说说好话,成不成?”

司空剑南哼了一声,道:“自你们两个从天上掉下来,老头子我就没把你们当外人,现在你们一个是我闺女,一个是我徒弟,我一样疼。虽然这臭小子一直没让我省心,可在这些大是大非上,却还拿捏得准。闺女你平时乖巧聪明,怎么这时候就犯了糊涂。你纵身一跳,倒是壮烈,可叫我们两个怎么办?”

第九百章 讲故事

被司空剑南狠狠训斥了一番,红漪垂头不语,眼角又挂上了晶莹的泪珠。

司空剑南道:“你干爹我已没多少年可活,如今老来得女,这还没高兴几天,你要是有个好歹,我干脆也别活了,直接跳到这忘川河里,叫河里的怪物把我吃个干净好了。”

红漪垂泪道:“干爹,我知道错了。”

司空剑南见她一脸委屈,不忍再说重话,叹了口气,道:“闺女,干爹心疼你,话说得重了点,你别怪干爹。”

红漪道:“干爹是为了我好,我知道的,怎么会怪干爹。”

司空剑南向大船里瞧了一眼,低声道:“闺女,你们在这里生活了将近两年,我看他对你,比之前亲近了不少,照这样下去,把你娶回家当媳妇,只是时间问题。你要真去祭了剑,可真是把他往死路上逼啊。你应该还记得吧,这臭小子刚醒过来那会,哭得多让人心疼,我一个老头子,都差点跟着他落了泪。”

红漪回想起云天行刚把她从剑炉上救下时的情景,心中一痛,立刻落下泪来。

司空剑南又回头瞧了一眼,低声道:“一起生活了这么久,我还没见臭小子动过真气,他现在不肯理你,定是真的生气了。这件事干爹不好插手,闺女你可得好好哄着他点,能不能求得原谅,就看你的表现了。”

红漪道:“干爹,你帮我想想主意吧,刚才我跟他说话,他都不肯理我,连看都不看我一眼,这可怎么好?”

司空剑南道:“臭小子虽然不肯理你,但对你的安危还是十分上心的,刚才我说你有危险,他立刻就从船上跳下来,说要去找你,依我看,就是几日的气,你多哄着他点,保管不出十天,准能恢复如初,指不定还能更进一步呢。”

红漪擦掉眼泪,道:“我去看看他。”把红眼乌鸦放到一旁枯枝上,径往船上去了。

云天行一直都没睡,听着红漪上船来,忙闭上眼睛,一动不动了。

红漪在他对面躺下,道:“天行,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是我考虑不周,没有顾忌你的感受,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做那种事了。”

见云天行没有反应,红漪便去拉他的手,刚拉住,云天行立刻挣了出来,跟着便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红漪一愣,又把一条手臂自他腋下穿过,环住了他的腰,将额头抵在他后颈,温语道:“天行,你答应过我的,不论发生什么,都不会不理我的,你忘了吗?”

云天行手指动了动,本想把她手臂拿开,听到这句话,却没忍心动手。

红漪见他久久不动,还当他睡着了,便不再说话,合上眼睛,只一会便靠在他身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红眼乌鸦飞到了船舱上,叫道:“生娃,生娃。”

红漪惊醒,见云天行已不在身旁,忙坐起身来,身上一条兽毯滑落,红漪见自己身上多了条毯子,微微一笑,口里嘟囔着:“他到底还是在意我的。”

她下了船,见司空剑南靠在一旁树桩上打盹,云天行则坐在火堆旁发愣,她走到云天行身旁坐下,不说什么,双手托住下巴,凝望着他的侧脸在看。

云天行知道她在看自己,可也假装没有看到,仍盯着赤红的火焰发愣。

红漪托着下巴,痴痴的望着他,道:“还不理我吗?”

云天行抽了几根干柴,扔进火堆里,然后就没反应了。

红漪微微一笑,道:“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原谅我,好不好?”

云天行仍是一言不发。

红漪笑道:“你不开口,我就当你是默认了。你听好,我可要开始讲啦。从前有个人,他的鼻子又大又红,长得像个大石榴。有一天,他在街上走着,见街边有个卖石榴的小贩,他就问那小贩,你这石榴怎么卖的呀?那小贩就说,我这石榴十文钱一斤。那小贩见他鼻子生得跟个大石榴似的,就笑着问他,你这肉石榴怎么卖的呀?那人就说我这肉石榴十两银子一个。那小贩赌定他不肯为十两银子割掉自己的鼻子,就拿了十两银子给他,笑着说,银子给你了,把你的肉石榴卖我吧。谁知那人收了银子,立刻就把鼻子割了下来,然后就跑了。原来他鼻子上本就是个大石榴。”

“哈哈,原来我闺女还会讲故事,臭小子蠢笨,听不出此间寓意,老头子我可听出来啦。闺女,你可别怪干爹吵你们,实在是你的故事太好笑,干爹我忍不住啦。”

红漪本想逗云天行发笑,云天行没笑,反倒把一旁打盹的司空剑南给吵醒了,红漪心里好不郁闷,道:“干爹,他不理我,你帮我说说嘛。”

司空剑南擦了擦嘴角口水,走到火堆旁坐下,道:“徒儿,这次的确是我闺女鲁莽了,你生气也在情理之中,为师不好拿这个事说你什么,但有些事你可得想明白了。”

他往火堆里丢了根干柴,继续道:“人这一辈子看似很长,其实,短得很呐,就拿我来说,以前我总跟你师娘吵架,不肯让她,还负气出走,结果可好,落到这步田地,有家不能回,有亲不能认,现在想来,我是真傻。有时候相互让一让,这事儿就过去了,何必非要揪着不放,弄得两个人都不自在,还伤感情,你说是不是?”

云天行仍在那里盯着火堆发呆,也不知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

司空剑南见云天行不应,立刻冷下了脸,厉声道:“臭小子,我闺女惹了你,你连我这个师父都不认了吗?”

云天行道:“徒儿不敢。”

司空剑南哼了一声,道:“为师刚才说的话,你可听到了?”

云天行道:“听到了。”

司空剑南道:“臭小子,你给个痛快话吧,到底要怎样才肯原谅我闺女?”

云天行道:“我困了。”起身要走。

“你给我坐下!”司空剑南喝道,“为师还没有说完,你往哪里去?”

第九百零一章 忘川逆流

听着司空剑南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怒意,云天行只得又坐回到火堆旁。

司空剑南道:“臭小子,我闺女这么做,也都是为了你,虽然这种方式有些极端,但好在没有酿成悲剧,你差不多就行了,别老不理人家。你没醒那会,我这闺女不知为你掉了多少泪呢,你可长点心吧。”

云天行抬眼看向司空剑南,道:“如果我当初没有救她,现在师父还能说出这种话吗?”

司空剑南吹胡子瞪眼道:“臭小子你就是这么跟你师父说话的?!”

红漪挽住云天行的胳膊,柔声道:“天行,都是我不好,跟干爹没关系,你别怪他。”

云天行甩开她的手,叫道:“我到底算什么,值得你这样为我!为了一把破剑连命都不要了,你的命就这么不值钱?我这一生已失去了太多,如果连你也……”说道这里,他已哽咽难语,起身跳到船上,径自睡下了。

红漪双手紧紧攥着衣襟,眼泪扑簌扑簌的往下掉。

司空剑南向红漪看了一眼,又向船上望了一眼,长长叹了口气,往火堆里添了些干柴,又去树桩那里倚着睡了。

刚才云天行坐在火堆旁,一直在回忆白天的事,回忆红漪跳向剑炉的那一幕,虽然只是短暂的片刻,但几乎已占据了他的整个大脑,他再也想不到别的事,就算真的有鬼魂出现在他面前,他大概也无暇理会了。

他记得清楚,那一刻,仿佛时间静止了,他不知道哪位天神将力量借给了自己,他脚步一动,人就到了剑炉前,再一动,就将红漪从剑炉上救了下来,真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即便他现在想起来,仍觉得有些玄幻。

其实,他并不生红漪的气,只是心疼她,心疼这个傻姑娘总想着他,不多为她自己考虑,竟想跳进火炉里祭剑,当云天行看到那一幕的时候,心如刀绞,仿佛悬空在火炉上受烈火煎熬的不是红漪,而是他自己。

他这一生已失去了太多,如今肯为自己不顾惜性命的,恐怕也只有红漪一人,他就算舍弃自己的命,也该护她周全,怎肯让她为自己去死?

月到中天,星辰黯淡,河面上浓雾里忽然起了一阵冷风,河水流速慢慢变缓,然后停止,然后开始逆流。

此时司空剑南和云天行都已睡着,红漪坐在火堆旁看火,眼角的余光忽然看见大船在移动,她吃了一惊,忙去河边察看,原来是水的流向发生了转变,大船自然也要顺水漂动。

“忘川河真的倒流了!”

红漪的一声惊呼划破了寂静的黑夜。

云天行和司空剑南同时惊醒,忙到河边来察看,果见河水流向发生了逆转。

司空剑南笑道:“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怪事,哈哈,天不亡我啊!”

红眼乌鸦飞到云天行肩上落下,叫道:“出路,出路。”

司空剑南笑道:“你们两个别傻站着了,快上船去,我去把缆绳解了,咱们这就出发!”

云天行和红漪上了船,那红眼乌鸦仍站在云天行肩上没有离开。

云天行道:“烂鸟,你不下船吗?”

红眼乌鸦叫道:“一起玩,一起玩。”

云天行摸了摸它的小脑袋,道:“我们要走了,难道你要跟我们一起走吗?”

红眼乌鸦叫道:“一起走,一起走。”

云天行道:“要跟我们一起走也成,不过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第一,不准随便朝人吐唾沫,第二,不准轻视自己的性命,你要是肯答应,我就带你走。”

红眼乌鸦叫道:“答应,答应。”

其实,云天行这话不只是说给红眼乌鸦听的,也是说给红漪听的,红漪自然也听出来了,心里一阵感动,从后面抱住他,将脸颊靠在他背上,泪目道:“我答应你就是,以后再也不做傻事了,你原谅我吧。”

云天行被她抱住,想挣却没挣开,沉声道:“红漪,那样的事我不想再见第二次,以后你要是还敢做那样的傻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理你,你可记住了吗?”

红漪喜道:“我记住了。”

云天行道:“那好,你松手吧,师父上来看见不好。”

红漪撒娇道:“我不要,我就要抱着你,一辈子都不松开啦。”

司空剑南抱着缆绳跳上了船,见两人这样,故意咳了两声,笑道:“老头子我什么都没看到,你们继续,就当我是个瞎子。”

红漪脸颊上飘过一阵红晕,忙松了手,道:“干爹,绳子给我吧,你去歇着吧。”

司空剑南笑道:“这可使不得,春宵一刻值千金,老头子我就受点委屈,给你们俩当回船夫,你们俩就放心去舱里吧。哦,还有,老头子我年纪大啦,不但眼神不好,耳朵也不灵光啦,哈哈。”

红漪跺脚道:“干爹,你又胡说,不理你啦!”

司空剑南哈哈大笑,内心无比畅快。

他本以为自己会在崖底孤独终老,不想上天开眼,给了他一个闺女,一个徒弟,现在又给了他一条生路。他起初还在抱怨上天待他不公,现在他却觉得,上天不但公平,甚至已对他生了偏爱之心。

忘川河上仍是那般雾气迷蒙,看不见远处,大船没了缆绳的束缚,借着风帆,驶进了迷雾中。

云天行站在船头,四下望去,灰蒙蒙的一片,不论往哪个方向看,都是一样,根本分辨不出东西南北,而且深处迷雾之中,日月星辰似乎已被迷雾吞噬,只能隐约透出一两线光芒。

司空剑南走到他身旁,将赤鳞剑自腰间取下,送到云天行面前,道:“徒儿,这剑你还是收着吧。”

云天行向赤鳞看了一眼,道:“师父,你不是说这是妖剑吗,干嘛还留着,倒不如把他扔到这忘川河里,叫它永远不见天日,省得再搅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司空剑南道:“天下兴亡,主因在人,跟剑没有关系。赤鳞的出现,只是一个征兆,就好像天要下雨,燕子会低飞,蚂蚁会搬家一样,也许现在外面的天已经乱了。”

第九百零二章 剑灵之争(一)

话说司空剑南言道,也许外面的天已经乱了,云天行听了,却是打了个寒颤,道:“若真如此,我们现在出去,岂不是很危险?”

司空剑南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冥冥中自有定数,就好比这赤鳞剑一定要在此地此时此刻出世一样,都是天意,我们人类又如何能逆天而行。”

他叹了口气,又道:“其实,妖剑跟普通的剑也没有什么分别,只因持有妖剑的历代剑主太过残暴,人们自然而然就以为剑上沾有戾气,可以影响人的神智,从而使人变得残暴好杀,因此才视之为不祥之物,将之命为妖剑。”

他一手持剑,一手抚剑,道:“在为师看来,剑是死物,到底要怎样运用,还要看用剑之人。为师信得过你,所以才会把赤鳞剑交给你。你暂且收下,以后要是觉察出它有什么异常,再把他折断雪藏就是。”

云天行看着赤鳞剑,又想起红漪以身祭剑的事,开口道:“师父,您不是说要这剑出炉,需拿活人祭剑吗,怎么突然就成了?”

司空剑南道:“为师只说拿活人祭剑是最简单的方法,可没说是唯一的办法。听我闺女说,在你把她从熔炉上救下来时,她看到炉火就已由赤红开始转青,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赤鳞剑成,或许跟她的眼泪有关。”

“眼泪?”云天行疑惑道,“红漪当时的确流泪了,不过,眼泪真的能让炉火转青吗?”

司空剑南道:“普通的眼泪或许不行,但至情之人的眼泪也许真的可以,我记得以前还曾有过这样的先例。不管怎样,剑已成了,你还是收下吧,毕竟是我闺女冒死给你赢来的,别辜负了她的一番心意。”

云天行接过赤鳞剑,轻轻抚摸着,心里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司空剑南负手而立,遥望前方,道:“徒儿,你记着,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不是金珠宝贝,不是功名利禄,而是肯为你放弃一切的人。有这样的人陪在身边,人生才不算虚度。你能明白为师的意思吗?”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徒儿明白。”

“明白就好。”司空剑南微微一笑,“你去舱里歇着吧,之前为了铸剑,你费了不少心力,这里有为师守着,不会有危险,你只管去休息,若有变故,为师再叫你起来就是。”

云天行在熔炉旁守了几个月,可谓是寸步不离,如今剑成出炉,他那紧绷心弦骤然松下,疲惫感也如潮水般涌来,回到船舱里,只躺下一会,便呼呼的睡着了。

红漪坐在他身旁,痴痴的望着他,心里不知道有多么幸福,她只想船走得再慢一点,最好永远都别停下,她就这样陪在他身边,一直到永远。

……

忘川河上的雾气已不知积聚了多少个年月,大船行进了四日,雾气仍是厚重不散,放眼望去,天地一色,好在河水平静,没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

云天行走出船舱,见司空剑南坐在船头,便走了过去,道:“师父,你去歇会吧,我来守着。”

司空剑南,道:“我的好徒儿,难得你好心,为师可真高兴呢。”转过头来,却是一张骷髅面孔。

云天行吓了一跳,蹬蹬蹬退了几步,拔出赤鳞剑,叫道:“你是谁?我师父在哪里?!”

司空剑南道:“我就是你师父啊,你这臭小子怎么了,连自己的师父都认不出,难道是想背叛师门?”

云天行见他衣袖中伸出三根手骨,袖管被风一吹,紧贴在手臂上,也现出了骨头的形状,知道出了变故,忙冲进船舱里去,叫道:“红漪,师父出事啦!”

可令他惊讶的是,他从船舱里出来的时候,红漪还在舱里的,这次进来,红漪竟然不见了。船舱就只有这一个出口,而且内中又没有藏身之处,红漪不在舱里,又去了哪里?

云天行大喊红漪的名字,可依旧没有收到半点回声。

他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寻不到红漪,只得又冲到了甲板上,拿赤鳞剑指着那个骷髅人喊道:“你到底是谁?我师父和红漪去了哪里?”

那骷髅人白骨手指一勾,云天行手里的赤鳞剑竟发出了一阵低吟,随之而来的便是剧烈的颤动,云天行赶忙加力攥紧,可那赤鳞剑颤得厉害,他哪里攥得住?噌的一声,赤鳞剑已从他手中飞了出去,在空中绕了个圈子,竟落到了那骷髅人的手里。

云天行大惊失色,道:“你到底是什么……什么东西?!”

那骷髅人发出一阵诡异的笑声,手执赤鳞,凭空舞了两剑,然后把剑横在胸前,拿白骨指往剑上一点,道:“啊!真是久违了。”

就在指骨触及赤鳞的刹那,竟自接触点发出了一圈气浪,把云天行震退了数步,这还不算什么,更令他震惊的是,在骷髅人的手骨触到赤鳞剑后,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了皮肉,然后迅速蔓延至全身,只一会功夫,那骷髅人竟已变成了一个活人模样。

猩红的袍子,披散的头发,还有嘴角那抹诡异的笑容,哪里还是那个邋里邋遢的司空剑南?

云天行揉了揉眼睛,他简直难以相信,这种离奇的事竟然会发生在他的眼前。

他刚刚一觉起来,似乎一切都变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师父和红漪去了哪里,他大声喊叫,可却没人回应,四下里寂静无声,只有漫无边际的雾气。

那人道:“别喊了,他们不会回应你的。”

云天行怒目圆睁,叫道:“你把他们怎么了?”

那人伸指在赤鳞剑上一弹,发出一阵低吟,笑道:“自然是杀掉,抛到水里喂了鱼,不然呢?”

云天行大怒,飞步上前,空中拔出太阿,一剑向那人刺去,可就在剑尖就要触及那人眉心时,那人突然伸出两指一夹,竟将太阿剑夹在了两指之间。

“我就喜欢你们人类发怒的样子,怎么样,是不是很想杀了我,替你师父和你心爱的女人报仇?”

第九百零三章 剑灵之争(二)

云天行怒道:“是,我不但想杀了你,还要把你剁成肉酱,撒到河里去喂鱼!”

那红袍人笑道:“很好,不过,你一向言不由衷,说得够狠,可却做不到。”

云天行冷冷道:“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我做不到?”

那人道:“不用试我就知道你做不到。”

云天行怒极,左手一记凌虚指,点向那人心口,那人只是微笑,却不闪躲,任凭凌虚指打在他身上,可令云天行惊讶的是,这一指稳稳打中,竟然没起半点作用,仿佛投石入海,连个浪花都没打起来。

云天行又连点数指,仍是这般没有反应,他心下生了疑虑,冲着那人喊道:“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根本不是人!”

“他当然不是人。”

后面突然又传来了另一个声音。

云天行一惊,忙松开太阿剑,跳到船舷边上,转眼望去,只见船舱上坐着一个白衣人,衣袂飘飘,如谪仙降世。

那红袍人笑道:“原来是太阿小弟驾到,我这个做大哥的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太阿剑灵道:“我几时成了你的小弟?你又几时成了我的大哥?还我剑来!”

话音一落,红袍人指间的太阿剑发出一阵嗡鸣,剑身剧烈震颤,那红袍人脸色一变,却不肯松指,反将太阿剑夹得更紧了。

太阿剑灵道:“我数到三,你若再不松手,我先断你两指,再斩你头颅!”

那红袍人笑道:“多年不见,你还是这般冷峻,不过,故人见面,难道不应该先寒暄两句,再动手吗?”

“一!”

太阿剑上忽然光芒大放,随后逐渐暗淡,继而又恢复了以往的古朴无华。

那红袍人微微笑着,却不肯松手。

“二!”

太阿剑上光华再次绽放,随即收敛。

云天行站在两“人”之间,大气也不敢抽一声,额头上已满是冷汗。

太阿剑灵眉宇间早已布上了一层寒霜,正要喊“三”,那红袍人却忽然松了手,笑道:“罢了,罢了,好歹相识一场,何必非要撕破面皮,斗个你死我活,况且我们现在拴在同一人的裤腰带上,也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太阿剑灵冷哼一声,却不买账,手一招,太阿剑飞到他身旁停下,悬在半空,浮游而动。

云天行揉了揉眼,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就好像是在做梦。

太阿剑灵道:“赤鳞,他好歹是你的新主人,你这样吓他,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云天行向那红袍人一指,叫道:“难道你这家伙就是赤鳞剑的剑灵?”

赤鳞道:“我就是赤鳞,赤鳞就是我,什么剑灵不剑灵的,那只是你们人类的叫法,我很不喜欢。”

云天行道:“你把我师父和红漪弄到哪里去了?快把他们放出来,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不客气?”赤鳞冷笑,“你不客气又能怎样,难道你还能灭了我不成?”

太阿剑灵一笑,道:“他灭不了你,我呢?”

赤鳞微笑道:“太阿小弟,难道你要为了区区一个人类,要与我翻脸?”

太阿剑灵道:“别说得这么客气,我们好像从来都不熟。还有,别以为你年长,就自觉高人一等,我可不喜欢谈资论辈,没本事的,最好乖乖闭嘴,尤其不要在我面前耍威风。”

“很好!”

赤鳞嘴角上扬,赤鳞剑似是变成了一个活物,竟自主飞到空中,打了个旋,噌的一下,向太阿剑灵飞去,其速之快,竟如迅雷一般!

太阿剑灵眸中闪过一缕寒芒,向飞来的赤鳞剑一指,悬在一旁的太阿剑霍然飞出,与赤鳞剑撞在了一处,登时溅起漫天火星,如烟花散落,亮如白昼,就连那弄弄白雾投被照了个透亮。

云天行抬头望去,只见两剑在空中缠斗,竟不需人力支撑,可算是开了眼了眼界了。

两剑在空中斗了几十个回合,竟不分胜败,云天行看得脖子都酸了,道:“你们谁能告诉我,我师父和红漪哪去了?”

两个剑灵斗得正凶,谁也没有言语。

赤鳞见太阿本事不俗,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将赤鳞剑唤回,悬浮在身前,道:“太阿小弟,咱们要玩就玩大的,这般小打小闹,便是打上一百年,也不能尽兴,你说是不是?”

太阿剑灵也站起身来,把太阿剑唤回,道:“那你说该怎么打,我奉陪就是。”

赤鳞笑道:“不如这样,你一招,我一招,这样一招一招的来,看谁先死,怎么样?”

太阿剑灵点了点头,道:“不错,很合我心意。既然你年长于我,就先让你出手好了。”

赤鳞微微一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伸出一指,点在赤鳞剑尾端,赤鳞剑如遭电击,颤了一颤,飞入半空,一化二,二化四,眨眼间已复制出了成千上万柄赤鳞剑,每一柄都是一模一样,斜挂在天上,红压压的一片,遥指太阿剑灵!

赤鳞负手而立,道:“百万雄兵,不及我剑雨一阵,你,能不能接得下来?”

太阿剑灵抬头向天上一望,笑道:“任你剑雨万千,也伤不了我分毫,来吧!”

“好!”赤鳞抬手一指,朗声道,“剑雨!”

漫天血剑如密雨般飞向太阿剑灵!

太阿剑灵微微眯起眸子,轻声道:“剑网!”

大船上方的空间微微扭曲,竟现出了一柄又一柄的太阿剑,一剑剑交错纵横,竟交织成了一张大网,将船身牢牢罩住!

“轰——”

漫天血剑撞上剑网,犹如江岸来潮,声势骇然,剑气纵横!

那漫天的血剑,虽然撞不破剑网,但其冲击力却将船身压得寸寸下沉,船体不断发出吱呀声响,似乎即刻就要崩碎解体!

船身剧烈摇动,波浪从船底圈圈荡开,云天行站立不住,忙抱住船舷,叫道:“不要再打了,船快撑不住啦!”

太阿剑灵道:“是不是该我出招了?”

赤鳞笑道:“我的剑雨还像还没有结束。”

太阿剑灵道:“用这么低级的招数来对付我,让我觉得你好像是在耍赖。”

赤鳞道:“这话怎么说?”

太阿剑灵道:“你这剑雨要是落上一百年,我岂不是一百年都不能出手了?”

赤鳞笑道:“怎么,难道你想坏规矩?”

“不。”太阿剑灵微微一笑,“我只是对你没有耐性。”

不知何时,赤鳞上空已悄然凝聚出一柄大剑,悬坠半空,其体之大,犹在那白猿王之上。

大剑是由成千上万的太阿剑凝聚而成,密密麻麻,难以分清其中间隙,远远看来,浑然一体,形似太阿。

赤鳞似乎有所察觉,抬头一望,眉头已紧紧皱了起来。

“剑碑!”

太阿剑灵一声令下,大剑如一座墓碑般从天降下,登时狂风骤起,大浪涛涛!

在强横的剑气压迫之下,大船不堪重负,即刻崩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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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零四章 剑灵之争(三)

话说太阿剑灵在赤鳞上空凝聚了一柄大剑,随之一声号令,大剑如墓碑般坠下,船体不堪重负,瞬间崩碎。

云天行也强横的剑气横推出去,贴着水面不知滑出了多远,好在他临飞时抓住了一块木板,虽然没了大船,但好歹还有一角立足之地,总不至于落入水中,沦为水中怪物的口食。

他脚下这块木板其实并不大,也只将将勉强支撑他浮在水面上,要想活动一下都不能。

他环视四周,除了白蒙蒙的雾气,什么都看不到,只能隐隐听到不远处有水浪的声音,原本平静的水面也起了波澜,一圈圈大浪从声音那里涌将过来,将他和小木板不断往远处推移。

波浪源头,太阿剑灵负手立在水面上,身体随着波浪上下起伏,在其周围散布着木船的碎片,显然,眼前的狼狈都是拜他那一招“剑碑”所赐,而在这一招过后,赤鳞就不见了。

“解决掉了吗?”

太阿剑灵微微眯起眸子,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他的眼睛似乎能洞穿迷雾,看到很远的地方。

他在寻找赤鳞,他不认为自己只用一招剑碑,就能将这个年岁比自己还要久远的家伙解决掉,也许他只是躲起来了。

这时,水中忽然跳出一个怪物,张开生满利牙的大嘴,向太阿剑灵咬去,就在那怪物即将近身时,不知从哪里飞来了一柄通体透亮的小剑,绕着那怪物快速飞了几圈,随后化作一道白芒去了,而水中跳出的怪物却已被切成了碎片,哗啦啦落回水中。

一只怪物出现后,不断又有怪物从水中跳出,袭击太阿剑灵,但无一例外,都被来路不明的透亮小剑切成了碎片。

“嗯?”

就在这时,太阿剑灵忽然在远处看了一个红点,其实,那并不是红点,而是横贯水面的一柄赤红大枪,只因有雾气浓郁,只能看到枪尖最尖利的那一点。

这大枪亦是由千千万万柄赤鳞剑拼凑而成,远远看来,浑似一个整体,不分彼此。

“他果然还活着。”

就在太阿剑灵看到红点的刹那,大枪擦着水面,挟带着狂风巨浪疾飞而至!

其速之快,竟将水面带出了一道长达数千丈的沟壑,连活水都来不及愈合!

“剑枪!”

远处传来了赤鳞的喝声!

太阿剑灵双手飞速结出一个奇异的手印,往前一推,喝道:“剑盾!”

他的手上似是埋了种子,竟长出了一柄柄弯弯曲曲的剑来,一直延伸出去,然后相互交错叠加,形成了一个硕大的盾牌,将他挡在后面。

就在盾牌成形的刹那,轰的一声,大枪撞在了盾牌上,登时将水面被炸出一个大坑!

太阿剑灵的盾虽然没有破,但他的人却被这股狂暴的力道给轰飞了出去,双脚在水面上留下了两道长长的沟痕,直到冲击力完全泄尽,那两道长长的水痕才缓缓合拢,消失不见。

太阿剑灵站直身子,道:“你这一招后劲倒是不小,只可惜还伤不了我。”

赤鳞踏水而行,来到太阿剑灵面前,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没这么容易死,所以,我还为你准备了后招。”

太阿剑灵周围空间忽然裂开,一柄柄赤剑自空间裂隙中钻出,悬停在他身体周围。

这些赤剑上面的短,下面的长,远远看上去就像一个坟墓,而太阿剑灵正被围在了坟墓中心。

太阿剑灵已认出了这一招式,道:“这是你的剑冢!”

“恭喜你,答对了!”

赤鳞拳头一握,万千赤剑齐向太阿剑灵扎去,登时血水飞溅,他们口里的剑冢已然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坟墓,而太阿剑灵便是坟墓的主人。

赤鳞望着眼前不断往外溢血的剑冢,微微一笑,道:“太阿小弟,看来姜还是老的辣啊。”

这时,忽听一个声音在后方不远处响起:“还有句话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大概没有听过吧。”

赤鳞一惊,定睛向那剑冢看去,里面那个千疮百孔的人已然不见了。

“这是你的剑影!”

“恭喜你,答对了!出来吧,剑龙!”

太阿剑灵打了一个响指,湖面突然鼓起,一头由数以万计的利剑聚成的巨龙冲破水面,飞上高空,又俯冲了下来,大口一张,将赤鳞吞没,轰的一声,又撞入水中,击起千层巨浪!

……

却说云天行靠一块小木板在水面立住了脚,本就不怎么稳定,可今天这水面似乎异常暴躁,一道接一道的大浪永无休止,要不是他身手好,早被浪头打到水里去了。

他四下看看,渺无人烟,现在就连那两个剑灵打斗的声音都听不到了,也不知自己漂到了什么地方。

他现在最担心的是红漪和师父的安危,如果那个红袍人真是赤鳞剑灵的话,他应该不会伤害红漪和师父,可他们两人又去了哪里呢?

云天行漂在水上,只觉又饿又渴,却也只能忍着。又漂了一阵,忽见前方有个人影,却是阿笙,这一惊非同小可,他还当是假的,揉了揉眼睛,再去看,还是阿笙。

云天行叫道:“笙妹,是你吗?”

阿笙来到他身边,拉住他的手,道:“天行哥哥,你想我了没呀。”

云天行喜极而泣,道:“我当然想你,可你不是……不是已经……怎么又……”

阿笙笑道:“天行哥哥,你跟我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云天行道:“好。”任阿笙拉着走了一段,忽然一想:“不对啊,我明明是在水上的,怎么还能走呢?”往脚下一看,果然是在水上,“哎呦”叫了一声,落入水中,水里怪物蜂拥而至,一个个张着利牙大嘴,向他咬了过来。

云天行“啊”的叫了一声,登时醒了过来,四下看了看,还是在船舱里,红漪就坐在身旁,原来却是一场梦。

红漪见他满头是汗,道:“是不是做噩梦了?你睡了三天,一直都在出汗,我还在担心呢,还好你没事。”

云天行愕然道:“我一觉睡了三天?”

红漪道:“可不是嘛,你炼剑的时候睡得就少,自从上了船,又在外面守了四日,干爹看你坐着睡着了,就把你背了进来,还让我不要叫醒你。你一躺下就睡了三天,现在总该睡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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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零五章 猎人惊魂记

云天行道:“这么说来,我们已经在水上漂流七天了?”

红漪点了点头,道:“是七天了。”

云天行忽然抓过一旁的太阿和赤鳞,盯着看了一会,道:“我睡着的这三天,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红漪摇了摇头,道:“没有呀,怎么了?”

云天行盯着赤鳞剑看了好一会,才道:“没事,就是随便问问。”

司空剑南掀开门帘,探了个头进来,道:“呦,臭小子,你醒啦,刚才听见你叫了一嗓子,怎么回事,是不是做噩梦啦?”

云天行舒了口气,道:“是做了个噩梦,毕竟身在这种地方,也做不出好梦来。”

司空剑南见他满头是汗,就连衣服都湿透了,打趣道:“怎么出了这么多汗,你小子是不是肾虚啊。”

云天行跳了起来,叫道:“师父,这种话怎么能乱说,都说了是做噩梦的缘故。”

司空剑南摆了摆手,笑道:“你小子不用害羞,这也没什么,等靠了岸,叫我闺女多给你做点好吃的,补一补就行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干什么这么激动。”

红漪道:“干爹,他刚从噩梦中醒过来,你就别开他玩笑了,先叫他歇一歇,定定神。”

司空剑南翻了个白眼,道:“闺女,你这还没嫁过去,就这样护着他,等以后过了门,我这师父还做不做了?”

红漪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只得背过身去,整理东西。

云天行随司空剑南来到了甲板上,四下看了看,见周围雾气淡了许多,以前什么都看不到,现在已隐约能看到远处树木的轮廓了。

“那碑上说忘川河只倒流七日,如今已是第七日,不知我们出来了没有。”

司空剑南道:“出没出来还不好说,不过,河里好像已经没有了那种尖牙怪物,刚才我拿钩子钓了两条草鱼,还挺肥的。就算没离开那个地方,等河水再变向时,我们也得弃船上岸了。”

云天行走到船边,向河水里望下去,河水的确清澈了不少,船边还不时能看到几尾游鱼跟船游动。

大船行如常进了小半日,雾气又淡薄了不少,只见两岸绿草如茵,树木葱翠,河边有几只羚羊在饮水,树上还有鸟儿在唱歌。

虽然两岸景色秀丽,全不似出发点那样阴沉压抑,但三人也不敢冒然下船,只任着船顺水漂流。

临近傍晚时,三人正坐在甲板上说闲话,忽觉大船越行越慢,才不一会竟然停住了,然后便开始倒行。

司空剑南跑到船边一瞧,脸色大变,叫道:“不好,忘川河流向又变回去了,赶快下船!”

三人忙带了紧要东西,跳下了船,淌水到了岸上,而那大船被河水托着又渐渐驶入了雾中,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如今天色已晚,三人不敢在河边逗留,径往林中去了,行了一段,忽见前方有火光闪动,三人小心翼翼的走过去,见是个猎人哼着小曲坐在火堆旁烤肉。

那猎人见树后突然转出三个人来,个个衣衫破败,把他吓了一跳,忙抄起虎叉,退了几步,警惕地盯着三人瞧了一会,道:“你们要干什么?”

云天行道:“这位大哥,我们是外乡人,在这里迷了路,只想请老哥指个出路,别的不敢打扰。”

那猎人见三人打扮虽破,看面相倒也不像是坏人,便给他们指了路。

三人起初还不确定是不是出来了,此时听猎人一口气道出了不少熟悉的地名,顿时喜得手舞足蹈,连日来一直紧绷的心弦也在这一刻放松了。

那猎人请三人坐下,又将自己烤好的肉各自分了他们一点,笑问:“敢问三位是从哪里来的?”

云天行吃着香喷喷的肉块,笑道:“我们是从忘川河上来的。”

那猎人一听这话,脸色立刻变了,寻思道:“忘川河不是阴间那条大河吗,他们三个怎么会从那里来?难道是他们是鬼?”

猎人心里犯了嘀咕,此地是个荒僻所在,三面环山,若没有本乡人指路,就算是迷路,也不可能迷到这个地方来。他越想越觉得奇怪,越想越是害怕。

这时,红眼乌鸦落到了云天行的肩上,叫道:“炖了,炖了。”

那猎人听这乌鸦口吐人言,还有一双红色的眼睛,吓得手中烤肉都掉了,心想:“它说炖了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要把我炖了?”

云天行拍了拍红眼乌鸦的小脑袋,笑道:“炖什么炖,这里又没有锅。你吃肉不吃?”

红眼乌鸦叫道:“削他,削他。”

那猎人又是一惊,心想:“他们炖我不成,要把我削了,架在火上烤!这可不就应了黄老仙昨天那一卦吗,早知这样,别说二十文,就是二十两,我也给他,让他给我摆弄摆弄,却邪消灾。哎,为了省这二十文,可把我这条命给丢在这里了!”

那猎人吓得冷汗直流,想跑却又不敢,只战战兢兢坐在那里,斜着眼睛向三人瞧。

司空剑南见那猎人浑身发抖,额上却满是汗水,道:“你哪里不舒服吗?”

那猎人心里怕得要命,却硬挤出一丝微笑,颤声道:“没……没有,我……我……”

司空剑南见他举止奇怪,道:“真的没事吗?要不要老朽帮你切切脉?”

那猎人一怔,心想:“他要切我的脉!我的个亲娘咧,把脉切了,人还能活吗?完了,完了,我今天死定了!这可怎么办啊?”

云天行见这猎人坐立不定,眼神恍惚,心下十分担忧,道:“师父,这位大哥定是病了,你快帮他切脉吧。”

那猎人摆手道:“不要,不要,不要切我脉!”

红眼乌鸦叫道:“削他,削他!”

那猎人“啊”的叫了一声,歪倒在地上,连滚带爬地跑了。

他跑得急,没留心前方,咚的一声,撞在树上,登时仰倒在地,头破血流,哀嚎不止。

云天行忙抢过去,将他扶起,道:“你没事吧?啊,都流血了,你别动,我先给你包一包。”

那猎人虽然撞破了头,可意识还算清醒,心想:“他要把我当肉馅包成饺子吗?或者是包子?不管包成什么,都是要吃我啊!”叫道:“不要你包,不要你包!”推开云天行挣扎着跑了。

云天行挠了挠头,嘀咕道:“他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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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零六章 大小姐

却说三人就着那逃跑猎人的火堆,在林中歇了一夜。司空剑南急着回九幽谷,天刚亮,便先一步走了。

云天行和红漪按照猎人的指示,走出了这个三面环山的偏僻处,又到了断肠崖边曾经跌落的地方。

云天行站在崖边,向下望去,雾气蒙蒙,一眼望不到底,道:“谁又能想到,我们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还能再活着上来。”

“是啊。”红漪微笑,“从这里望下去,觉得好奇怪,明明就在这下面,可却被困了两年,要不是小黑,我们这辈子都出不来了。”

小黑是红漪为红眼乌鸦取的名字,云天行更喜欢叫它烂鸟。

两人沿着断肠崖走了一段,忽然在崖边看到了一个坟墓,走近一看,见那碑上刻着“爱侄天行墓”五个字,碑前还有燃尽的香灰纸灰,几个尚未腐败的水果和一些点心。

红漪笑看着云天行,道:“你还有个叔叔或者伯伯吗?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起过?”

云天行道:“小时候是有个叔叔,不过他好像已经死了。”

红漪道:“贡品还没有完全腐坏,应该是几天前放在这里的,也许来这里的人还没有走远,我们到附近的市镇上去找一找,兴许能碰上也说不定。”

云天行道:“这倒是个主意。”

两人快步行了一程,竟然在这荒郊野外发现了一座客栈,他们之前从这里走过,也没见过有这么一家客栈。

云天行走到客栈门前,见店门紧闭,门墙上爬满了藤蔓,屋顶上也生了野草,看样子是荒废许久了。

两人没有逗留,又向前赶了一个多时辰,忽见路边草丛里有两具尸体,早已死去多日,尸体腐烂严重。

云天行皱眉道:“这里虽然荒僻,可也应该有人经过才对,怎么一路走来,一个活人没有碰到,反还遇见了两具尸体,这可怪了。”

红漪捂住口鼻,道:“这里应该离市镇不远了,我们去打听打听,看看是不是出事了。”

云天行将那这两具尸体就地埋了,与红漪一路向西,走出不远,市镇没看见,却远远看见了一座庄院,云天行展颜一笑,道:“走吧,去讨点饭吃。”

红漪笑道:“你说我们这样会不会被当成乞丐?”

云天行笑道:“怎么会呢,我们可比乞丐邋遢多了。”

红漪扑哧一笑,道:“就你会说。”

两人说笑着向那庄院走去,忽见前方一骑马驰来,马上乘坐两个女子。

前一个穿金戴玉,看打扮像是一个富家小姐,只是衣上染了大片血污,垂头耷耳,显是受了不轻的伤。

后一个穿着朴素,束了一条长辫,看打扮像是一个婢女,正是她在后面拉着马缰绳,催马快走。

两女乘马从云天行身旁飞驰而过,之后不久,又有四个庄丁打扮的人乘马追了上来,口里还骂骂咧咧的,看样子是冲刚才那两个女子去的。

云天行觉得奇怪,道:“跟上去看看。”

两人运起轻功,向那两匹快马追去。

四个庄丁骑得都是毛发乌黑油亮的好马,而且是一人一马,而前方那两个女子座下却是一匹骨瘦如柴的老马,又乘了两个人,如何跑得过那四匹健马?只一会功夫,便被那四个庄丁追上了。

当先一个庄丁摸出一把匕首,瞅准那婢女的后心,猛地将手中匕首掷出,不想失了准头,却插在了马臀上。

那马吃痛,嘶叫一声,扬起前蹄,将那两个女子从背上掀了下来,然后独自逃了。

“小姐,小姐,你怎么样了,小姐……”

“丁玲,我不行了……你……快走……”

“小姐,我不走,我不走,我要跟你在一起……”

四个庄丁下了马,将那两个女子四面围住,为首那庄丁笑道:“大小姐,够贞烈的呀,哥哥没又没对你怎样,你倒先把自己捅了,想寻死以保清白吗?嘿嘿,这世道,清白值个什么,有命活着才是正理。”

那婢女叫道:“你们好歹在庄上待了这些年,老爷小姐可不曾亏待过你们,你们不图报恩便罢,反倒去投了叛军,带人来庄上劫掠,胡乱杀人,欺侮小姐,当真是禽兽也不如!!”

那庄丁冷笑道:“丁玲,小姐叫你走,你为什么不走,难不成是不舍得哥哥几个?”

另一人阴笑道:“老大,要不要把她两个拖到里面去?在路上叫人看见了,怕是不大好。”

那首位的庄丁道:“怕什么,我们现在是越王手下的人,如今越王与湘王联手起兵,已占了大半个江南,就算有人看到了,谁又敢多事?”

那名叫丁玲的婢女摸出一把匕首来,胡乱砍了几下,叫道:“你们谁敢过来,我就杀了谁!”

为首庄丁笑道:“丁玲,事到如今,你还想反抗吗?你以为就凭你一个,能杀得了我们四个?识相的把刀子放下,哥哥几个服侍完小姐,也好好疼惜你一番,如何?”

那大小姐道:“你们要做什么,我都依着你们,你们让丁玲走了吧,好歹相识一场,别把事情做绝了。”

那为首的庄丁冷笑一阵,道:“要是放在以前,小姐的命令,小的们不敢不听。可是现在,小姐已不再是以前的小姐,小的们也不再是庄上的仆从了。以前小的们总觉得小姐高高在上,不可攀登,如今赶上了好时候,到底要仔细瞧了一瞧,看看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到底如何与众不同。”

那小姐紧要银牙,道:“丁玲,我不行了,你别管我,快走……”

丁玲哭道:“小姐,你不要赶我走,丁玲已经没处可去了,要是小姐有个三长两短,丁玲也不活了,到了下面,仍做小姐的侍女。”

那小姐叹了口气,道:“你这又是何苦。”一句话未说完,又呛出了几口血。

那为首的庄丁见大小姐快不行了,一把向丁玲手腕抓去,想先夺下她的匕首,岂料丁玲把刀一挥,反削掉了他三根手指。

那为首的庄丁嚎叫一声,扯了块布,先将伤口包了,跟着抽出腰间佩刀,叫道:“狗东西,老子给你一条生路,你非不走,想死是吧,老子成全你!”说罢,一刀向丁玲迎头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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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零七章 侍女

丁玲见那庄丁举刀劈来,知道自己性命不保,忙闭上眼睛,紧紧搂住性命垂危的小姐,等待死神降临。

预想中血水飞溅的场面并没有出现,那庄丁的刀一直没有落下,丁玲觉得有些奇怪,睁开眼睛一看,不知什么时候眼前多了一个人,正是这个人,只用了两根手指,就将那刀稳稳夹住了。

那庄丁吓了一跳,这人来得太快,他只觉眼前一花,眼前就多了一个人,到底从哪个方位过来的,他根本没有看清。让他感到恐惧的是,这人肩上竟然还有一只红眼睛的乌鸦,他活了这些年,还从未见过哪知乌鸦是红眼睛的。

来人正是云天行,他左手按剑,右指夹刀,冷眼看着这个庄丁,道:“刚才你说越王与湘王联手起兵,已占了大半个江南,是不是真的?”

那庄丁知道这乞丐武艺不差,但自恃已是越王手下的兵士,寻常人见了他们只有逃命的份,绝不敢害他们的性命,所以并不怎么害怕,冷笑道:“这么大的事,你岂会不知?难道你是月亮上掉下来的吗?”

云天行心想:“妖剑出,天下乱,看来真叫师父说中了。”又问:“越王和湘王为什么要起兵?”

那庄丁见大小姐奄奄一息,不想在这乞丐身上浪费时间,想夺刀却又夺不出来,叫道:“你放手!”

云天行目中寒意森森,道:“回答我的问题,我让你死得快一点!”

那庄丁只觉这乞丐的眼睛里仿佛存在着另一个世界,而且正值寒冬,被他这么一看,心底竟生出了一阵阵刺骨的寒意。他忙松了手,退开三步,道:“我们是越王手下的人,你敢伤害我们,就是与越王为敌,我劝你还是别多管闲事的好。”

云天行把刀撇下在地下,冷冷道:“回答我的问题。”

那庄丁见这人竟然无视越王,心里着实害怕,向其余三人使了个眼色,那三人都懂他意思,纷纷抢着上马,想要逃走。

云天行摇了摇头,脚步一动,已闪到了四人中间,缓缓拉出赤鳞剑,道:“我本不愿杀人,可你们已不配为人!”

忽然,一道剑光杀过,四人齐从马上栽下,瞬间毙命!

丁玲张大了嘴,整个人都呆住了,她哪里想得到,这个浑身破烂的乞丐,竟然一剑杀掉这四个人!

红漪向那四人的尸身扫了一眼,眼中尽是厌恶之色,道:“这死法太便宜他们了。”

云天行道:“我不想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收了剑,走到那两个女子身旁,见那大小姐出气多,进气少,已然没得救了。

丁玲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还请你发发慈悲,再就我们小姐一救,要是能救活小姐,丁玲愿一辈子为公子做牛做马。”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她已伤势太重,已没得救了。”

丁玲一听这话,放声大哭起来。

那大小姐道:“公子,小女有一事相求,请公子务必答应。”

云天行知道是她的遗愿,不忍心拒绝,道:“姑娘请说,但凡能力所及,定不推辞。”

那女子微微一笑,道:“她叫丁玲,本是我的侍女,如今我命不久矣,她再也没有人倚靠了,请公子将她带在身边,不求为妻为妾,只叫她做一个侍女,平平安安即可。”

云天行本想拒绝,可已然没有机会了,那女子一说完,便撒手去了。

丁玲抱着那小姐哭了一会,跪在地上向云天行磕了几个头,道:“那几个人本是庄上的仆从,听说越王派人到这里征兵,便都罢了工,去做兵士了。这倒也罢了,他们去后不久,却引了不少人来,将庄上劫掠一空,老爷他们尚在庄上,不知生死若何,求公子发发慈悲,去救我家老爷一命。”

云天行道:“行侠仗义,本就是分内之事,你起来吧。”

丁玲又磕头道了谢,将小姐抱上马,引着云天行和红漪径投庄上去了。

三人刚进庄院,便见横尸遍地,已然感觉不妙,丁玲带着两人里里外外搜寻了一番,竟没找到一个活人,而且家中女眷有的还衣衫不整,显是受了欺侮。

云天行愤慨道:“到底是什么人做了这等丧尽天良的事?!”

丁玲揉着眼睛哭道:“还不是那些土匪,以前就不怎么安分,如今越王湘王举兵造反,派人在这里招兵买马,他们都借机加入了越王麾下,行起事来更是无所忌惮。不只我们这里,已有不少大庄子都遭了劫掠。”说着说着,又哭起来。

云天行见她哭得伤心,不好多问,和红漪帮忙,帮她把庄里的人都葬了。

丁玲在小姐坟前哭了半日,来到云天行面前跪下,道:“仰仗公子救命,丁玲得以幸存,如今小姐已去,丁玲再无亲人,余生愿跟随公子左右,端茶倒水,为奴为婢,望公子垂恩应允!”说完,便开始咚咚的磕头。

云天行忙把她扶起来,道:“并非是我不愿帮你,只是我也是一个无家之人,一生飘泊江湖,风餐露宿,以天为被,以地为床,而且还身负血海深仇,日日活在刀光剑影里,如何带得了你?你还有别的亲人没有,远亲也行,我送你过去,你跟他们生活吧。”

丁玲摇头道:“丁玲自小便没了亲人,托小姐照顾,才活到现在,如今小姐已去,丁玲再也没人可以依靠了。”

云天行一时犯了难,转眼看向红漪,红漪笑道:“你看我做什么,我还能替你拿主意不成?”

丁玲道:“丁玲不求别的,只愿公子能将丁玲留在身边,做一个侍女便可。丁玲年纪虽小,可烧饭煮菜,缝纫女红,样样都会,望公子成全。”

云天行苦笑道:“我这样的人还要什么侍女,说出去,不让人笑话才怪。”

红漪道:“你这样的人怎么了?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悲剧哪还会发生。”

云天行叹了口气,细细想了一番,可不论怎么想,总觉得将她带在身边不妥,道:“丁玲,不是我不愿帮你,是真的无能为力,希望你不要怪我。”

丁玲摇了摇头,道:“丁玲不怪公子。公子既不肯收留丁玲,那丁玲只好就这里撞墙死了,免得再遭那些土匪欺侮,还望公子再帮一忙,把丁玲葬在小姐坟旁。”说罢,磕了几个头,起身一头撞到了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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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零八章 余叔

却说云天行想来想去,总觉得带着一个侍女上路不妥,便拒绝了她,谁知丁玲磕了几个头,起身一头撞到了墙上,倒把云天行和红漪给吓了一跳。

云天行忙抢过去,将她扶起,见她头上流血,人已昏了过去,好在还有气息,忙给她包扎了,扶她到屋里躺下。

两人出了屋子,在檐下坐了。

红漪也曾独自在江湖上漂泊过,丁玲的遭遇,让她想起了以前,道:“天行,要不就带上她吧,看她这样也怪可怜的。”

云天行叹道:“红漪,你也知道,我的身份有些特殊,虽然蜃楼的人都以为我已经死了,但只要我入世,他们早晚会知道我还活着,我是若带上她,岂不是白白害了她?”

红漪道:“那你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万一再有土匪来,不一样是个死?她一没了可以依靠的人,二年纪又小,一个人在这乱世要怎么活下去?你且带着他,等路上遇到好人家,再给她找个归宿就是。”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眼下也只能这样了,我再拒绝她,等她醒来,只怕是还要寻死。”

红漪沉默半晌,忽然道:“你后悔出来了吗?”

云天行一笑,道:“后悔便怎样,难道还能再跳下去,重过以前的日子?”

红漪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夜已深。

明月高悬。

丁玲仍是昏迷不醒,红漪守她到半夜,有些累了,便吹了灯,到另一张床上和衣躺下。

不一会,吱呀一声,窗子被人推开,一个蒙面人带着柄明晃晃的剑,从窗外翻了进来,就地一滚,举剑向红漪砍去!

红漪正在想蜃楼的事,并未睡着,窗子一动,她便知道有人闯入,待那人举剑砍来,她一鞭抖出,打在了那人的剑上,叫道:“什么人!”

那人道:“取你命的人!”挥剑向红漪攻来。

红漪抖开半截鞭子,与他过了几招,奈何房间狭窄,施展不开,又见这人不理丁玲,只攻自己,便想将他引出房间去,免得误伤了丁玲。

“这里施展不开,我们出去打。”

红漪当先跳出房去,那人紧跟着翻了出去,两人在庭院里呼喝着斗了起来。

云天行本已睡下,听着外面有打斗声,带了剑飞跑出来,见红漪在与一个蒙面人过招,忙掣剑上去帮忙。

云天行的剑法早已今非昔比,与红漪联起手来斗了他二十余招,那蒙面人显然已处在了下风。

云天行喝道:“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那人自认不是两人对手,便收了招,想要逃走。

云天行哪里肯让他走?脚步一动,已抢到了那人前面,反身一剑回刺。

那人冷哼一声,拿剑格挡,不料云天行趁乱使了一记凌虚指,那人没能躲开,登时摔在地上,刚要起身,云天行的剑已指到了他眼前。

“把面罩摘下来!”

那人笑道:“你的武功进步神速,如今连我也不是你的对手了。唉,你已不再是昔日那个要人保护的少年了,云兄在天有灵,可以安息啦。”

云天行听这人的声音有几分熟悉,又听他提到了“云兄”,他已隐约猜到了这人身份,试探性的说道:“堂前落花三五朵。”

那人回道:“门外石桥两头春。”

云天行哈哈一笑,收了剑,将那人扶起,道:“余叔,你真的还活着!”

那人扯下面罩,道:“天行,别怪余叔一直不跟你相见,只因我答应过云兄,要在暗中保护你,这才一直没有露面。”

原来这蒙面人正是余沽之,昔年云弥曾对他有救命之恩,自得救那日起,便一直跟着云弥。两人自上一次分别,到今日这一见,已是隔了十多年。

云天行欣喜道:“余叔,我们已有十多年不见了吧。”

余沽之微笑道:“你不见我,的确已有十多年。我不见你,最多两三年而已。”

云天行拉着余沽之来到红漪面前,道:“余叔,我给你介绍……”

余沽之冷哼一声,道:“不必介绍了,我知道她是谁。天行,你先退到一边去,待我杀了这妖女,再与你叙旧。”

云天行一惊,道:“余叔,你为什么要杀她?”

余沽之冷冷道:“你问我,倒不如去问她!”

云天行看向红漪,见她脸色苍白,道:“红漪,你怎么了?”

红漪挤出一丝微笑,道:“我没事。”

刚才见余沽之和云天行相认,红漪便已猜到了,余沽之定是知道了她的身份,所以才会趁夜潜入她房间,想要杀掉她。

她一直在担心这一天会到来,她也知道,这一天终会到来,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云天行道:“红漪,余叔,你们到底是怎么了?”

余沽之冷眼看着红漪,厉声道:“妖女!是你自己说,还是我来说?!”

红漪痴痴的望着云天行,眼中不断有泪珠落下。

她离他并不远,可现在她连上前一步,拥抱他的勇气都没有了。仅仅一步之遥,却似隔了一坐天堑,一坐冰山。那样遥远。

她知道,两人今后再也无法牵手,再也无法相拥,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以前的种种幸福与快乐,都将在今日终结。

心愈痛,泪不止。

“红漪,你怎么了?”

云天行想去帮她擦去眼泪,却被余沽之一把拉住,只听他说道:“她是蜃楼的人。”

云天行怔了怔,艰难地转过头,看着余沽之,道:“余叔,你说什么?”

余沽之道:“我说她是蜃楼的人。”

云天行笑道:“余叔,你一定是在骗我的对不对?你最爱跟我开玩笑了,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余沽之道:“这是真的,不信,你问她。”

云天行转脸看向红漪,又何必再问,她的眼泪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这个两年来与他朝夕相处的人,几乎成了他在这个世上最信任的人,可她确是蜃楼的人,多么讽刺。

两人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

“很好,很好。”

云天行说了两个“很好”,一张口,吐出一口血来,眼前一黑,萎靡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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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零九章 诀别

何太急走到床前,伸出一手,想去拉开床帐,吓得小岚立刻把头缩了进去。

那护卫副队长走上前,攥住何太急的手腕,摇头道:“这样不妥。”

护卫们对这位郡主向来秉持中立态度,既不巴结,也不招惹。

如果哪天,齐王心血来潮,又宠起这个女儿来,到时候再巴结也不迟。可如果跟她闹僵了,结了仇怨,等她麻雀变成凤凰,再来一笔笔算旧账,那事儿就大了。

何太急将副队长的手拿开,道:“如果刺客真在里面,我帮你抓住刺客,功劳都是你的。如果刺客没在里面,惊扰到公主,出了事儿,有我担着,你不要有负担,我这也全是为了郡主的安全着想。”

副队长仍犹豫不决,心想:“你是归真教的人,出了事儿,王爷看在仇教主的面子上,也不会跟你过不去。我就不同了,擅闯郡主闺房,这是一条大罪,再擅开郡主床帐,这又是一条大罪。这要传到外面,王爷面上无光,倒霉的还不是我们这些奴才!”

他心里这样想着,何太急却没给他太多思考时间,猛地探出手,一把将床帐扯开半截,一双眼睛顿时睁得滚圆。

剑光从帐内飞出!

“啊——”

一道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屋宇!

何太急抓帐的那条手臂已被剑光斩为两截!

那半截手臂仍紧紧抓着床帐,垂在那里,切口处血水喷涌,将大半条床帐都染成了刺眼的血色。

不知何时,何太急那张泛红的脸,早已变得惨无人色。他踉跄着向后倒退,却被身后凳子绊倒,跌坐在地。

云天行背着阿笙,手执血剑,跳下床来,一剑朝何太急心口刺去。

“何太急!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大胆刺客!”

站在一旁的副队长身经百战,什么场面没见过?当下只是微微一惊,便恢复了常态。挺剑在何太急面前一架,硬是将云天行这一剑给截了下来。

就在这时,守在外面的那些护卫,听到房内传出惨叫,也顾不上什么规矩,纷纷涌了进来。云天行见形势不妙,顾得再杀何太急,跳到窗边,纵起一脚,将木窗踢开,跟着跳了出去。

院子里的护卫正往房门处围拢,猛见刺客从窗口跃出,纷纷叫嚷着围拢过来。

云天行虽然背负一人,但身法仍是十分灵活,一面奔走,一面挥剑。三个率先抢过来的护卫,还没来得及出招,就被云天行先一步刺翻倒地。

进到内院来的护卫不过三十来人,而且一大半都还在房门处你推我挤,单凭眼前这十余人想围住他,未免痴人说梦。

云天行粗略看过,这些护卫里也就那个副队长实力还不错,其余那些护卫个个挺着大肚,满面油光,一看就没少欺压百姓,遇到些山贼土匪或许还能对付两下,遇上江湖高手,那也只能靠声势来唬人了。

“刺客在这里!”

“快来抓刺客啊!”

“哪里走!”

“快围住他!”

……

王府里的护卫正在四处搜查,一听到这里的呼喊,纷纷朝这这座院子围拢过来。近处的护卫已经进到院子里来了。

云天行不想恋战,只想赶快逃出王府,奈何护卫越聚越多,一时竟被困得寸步难行,更别说逃了。

阿笙急道:“天行哥哥,你放下我,快逃去吧,仇老怪不敢对我怎样。”

云天行挥剑砍翻一个护卫,道:“笙妹,别说泄气话,我说过会保护你,就一定要保护你,就算今天逃不出去,也不会丢下你一人逃走。”

阿笙不觉流下泪来,心道:“傻哥哥,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臭小子,今天你插翅也别想逃了!”

云天行大惊,这是冯必死的声音!

他寻声望去,见冯必死正从左面走来,手里握着哭丧棒,那金剑却不见了,想是又藏到哭丧棒里去了。

右面传来哈哈笑声,云天行将目光转过去,见菅无生正大步走来,一双判官笔上仍带着血迹。他笑声不止,脸上却挂着怨毒的神情,看起来甚是怪异,显是身中“含笑九泉”之毒还未祛除。

“仇教主!”

院门处,两个护卫向来人抱拳行了一礼,然后向两边退开,让出路来。

云天行不由屏住呼吸。

只见前方一人拄着拐杖慢悠悠向他走来。就算他没听到那两声问候,也可以通过这根双头蛇杖和那只停在肩上的白头兀鹫,来判断出来人的身份。

“仇涯子!”

云天行额角流下一粒汗珠,握剑的手竟隐隐有些颤抖。单是对上阴阳二圣,他便已无胜算,若再加上一个仇涯子,他能逃出王府的机会已趋近于零。

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云天行已猜到些什么,但仍是回头瞥了一眼,只见那护卫副队长提剑从房内走出。在他身旁,失掉左臂的何太急面目狰狞,右手紧紧攥着九环刀。

王府护卫见归真教众人出现,便没再往前送死,识趣地向后撤退,但仍有序的维持着包围圈,以防再生变故。

王府护卫越聚越多,眼下已有近百人,整个院子里都站满了人,个个带着兵器,满面凶光地望着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刺客”。

云天行茫然四顾,没看到一丝生机。这些人与他仇怨不小,落在他们手里就算不被杀死,也一定会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他用力将剑插在地上,慢慢将阿笙放下,让她在地上坐稳,自己则蹲下身来,道:“笙妹,我答应过要陪你去昆仑山看雪,可一直没能办到,今天我还要再提一次,你不会怪我吧?”

阿笙强忍泪水,道:“我怎么会怪你呢,天行哥哥,你来握住我的手,我不要你离开我。”

云天行握住她的手,道:“笙妹,答应我一件事。”

阿笙颤声道:“你说。”

云天行道:“回九幽谷去,不要为我报仇。”

阿笙泪水夺眶而出,道:“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天行哥哥,你不要离开我……”

云天行笑道:“你一定会做到的,就当是为了我。”

他站直身子,缓缓伸出手,按在阿笙头上,直到将她发丝打乱,才满意地笑了笑。

“笙妹,再见了!”

云天行转身拔剑,手腕一抖,“嗡”的一声,附着在剑上的泥土被尽数震落。云天行大步走到院心,喝道:“云天行在此,谁想来送死,一起上吧!”

第九百一十章 月夜对酌(一)

月明星稀。

云天行和余沽之对坐在庭院石桌旁,桌上放着两坛酒,四样菜:炒花生,熟牛肉,小葱拌豆腐,还有一只风干鸡。这都是余沽之从厨房里找来的。这个庄子遭过劫掠,金银珠宝等值钱的东西大都被搜刮走了,唯独吃的倒是留了不少。

余沽之拆了酒封,给云天行倒了一碗酒,又给自己倒了一碗,笑道:“咱爷俩已有十多年没坐在一起了,要不要借这个机会来个不醉不归?”

云天行笑道:“正有此意。”

两人先干了一碗,云天行吃了几口些菜,道:“余叔,断肠崖那里有我的一个坟,是不是你给我堆的?”

余沽之摇了摇头,道:“不是我,应该是叶孤鸾。他曾在那里出现过,听说还杀了那个大罗真人张仙,若不是他,再也没人能称你为爱侄了。”

云天行一拍脑门,道:“叶叔叔是我爹的结拜兄弟,我怎么把他给忘了。还有那些贡品,应该也是他放的吧。”

余沽之笑道:“这你可猜错了,坟是他堆的,贡品却是我前几日放的。我每次去那里看你,都会待上一段日子,不想,今日正撞见你和那个妖女。唉,总算是老天开眼,叫你活了下来,不然,到了下面,我也没脸去见云兄了。”

云天行听他叫红漪叫妖女,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知道红漪不会害他,可两人毕竟站在对立的两边,就算跟余叔说破了天,他也不会改变想杀红漪的念头,毕竟他对蜃楼的恨,可不比自己差上多少。

云天行心里烦闷,喝了一碗酒,又倒了一碗,又要喝,余沽之把住他手腕,道:“这里有的是酒,急什么,慢慢来。”

云天行放下酒碗,道:“余叔,李夫人是你杀的吧?”

余沽之道:“不错,是我。”

云天行道:“当初我杀了李少阳,赶到李夫人那里,却发现她已经死了,而且刚死不久。我曾怀疑过几个人,也曾亲口问过那几个怀疑的人,可都不是他们。后来得到消息说,你可能还活着,我就想到了你。其实,我本没想杀李夫人,我去她那里,是想问她有关蒙田的事。”

余沽之哼了一声,道:“你不想杀她,她却想杀你。你以为她是什么好人?要不是李延东收了蒙田的好处,答应留你的命,你早叫这女人害死了。你身在局中,看不透彻,余叔身在局外,可看得一清二楚。那次你打了她那宝贝儿子,她叫人在你饭食里下毒,要不是我偷偷给你掉换,你早给这贱人毒死了!”

云天行听了,顿觉毛骨悚然,李夫人疼儿子不假,可也没在面上显露过害人之心,想不到背地里行起事来,竟是这样狠毒。要不是余沽之在暗中盯着,他哪里还有命在?

余沽之道:“后来李延东把蒙田与他交易的事说了,那女人才放下了杀你之心。人心险恶,天行,有些人对你好,也许是别所图谋,我希望你能分得清。”

云天行道:“余叔指的是红漪吧。”

余沽之叹了口气,道:“你也别怪余叔狠心,余叔这么做,也是为你好。那妖女是蜃楼的人,她接近你,多半别有所图,你可别被她的外表给迷惑了。”

云天行道:“她不是余叔说的那种人。”

余沽之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画虎画皮难画骨,她心里怎么想的,你会知道?”

云天行道:“她若想要害我,我早死千百次了,可我现在还活着,不是吗?”

余沽之道:“也许她想要的不是你的命。”

云天行默然。

余沽之喝了一碗酒,道:“你觉得蜃楼盯上你,只是为了你爷爷的沧澜剑诀吗?”

云天行反问:“难道不是?”

余沽之摇了摇头,道:“蜃楼里高手如云,就算沧澜剑诀再闻名于世,对他们整个组织而言,又能起到多大的作用?蜃楼存在已久,而且一直在秘密行事,至今为止,都没人知道他们的所在。也许表面上看起来,他们像是在搜集天下武学,可实际上,这只是一种假象。他们故意把世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这上面来,好让人产生错觉,他们才好在背地里寻找他们真正想找的东西。”

云天行道:“他们到底要找什么?”

余沽之摇了摇头,道:“这恐怕只有蜃楼的人才能知道了。”

两人默默喝了一会酒,云天行又道:“余叔觉得蒙田是个怎样的人?”

余沽之想了想,道:“虽然我很讨厌他们那些人,但如果不是他,你现在哪还有机会坐在这里跟我喝酒?单从这一点来看,他这个人还算不错。”

云天行夹了一片牛肉,道:“他帮我也许只是想得到沧澜剑诀。”

“也许吧。”余沽之叹了口气,“人生在世,谁又没有一些苦处呢?萍水相逢,能为你做到这样,也算是不错了。”

云天行叹道:“是啊。”

余沽之边吃边说道:“余叔武功不济,及不上云兄和叶孤鸾半点,若是带着你行走江湖,早晚有一天,会被蜃楼找到。倒是他技高一筹,把你藏在李延东府里,当一名奴仆。虽说苦了点,累了点,但好歹能保住性命。你也争气,没给你爹丢人,余叔很欣慰。”

云天行笑了笑,道:“余叔,李府经常丢贵重东西,是不是都叫你给拿去了?”

余沽之笑道:“他们家人合起伙来虐待我侄子,我拿他点东西怎么了?你没看那李大公子晚上出门经常鼻青脸肿的回去吗,都是半道上叫我截住给打的。”

云天行笑了一阵,道:“我当是天上哪位神仙这么照顾我,原来都是余叔你在背后搞鬼,哈哈,那李大少爷都被你打得晚上不敢一个人出门了,净把他那些狐朋狗友往家里招,在家里闹腾。”

余沽之笑道:“那小子老欺负你,我不打他一顿,咽不下这口气。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当初能凭一己之力,杀死李延东,可真让我意外。那家伙虽然肥了点,可武艺也不算是差的。”

云天行摇头道:“他被我先手偷了一剑,一身本事大打折扣,不然,我哪里是他的对手。”

余沽之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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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十一章 月夜对酌(二)

叔侄两个在月光下谈说往事,饮酒到半醉,云天行忽想起一事,道:“余叔,我听说越王和湘王同时举兵造反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余沽之放下酒碗,道:“这事儿说来可长了。最开始是有人密告天子,说齐王蓄意谋反,天子派人一查,果有此事,便将齐王一家都给赐死了。”

云天行刚喝了一口酒,一听这话,又喷了出来。

齐王意欲谋反的事他早就知情,只是没想到竟是这么一个结果。他本来还在为把小岚骗出齐王府的事后悔,如今看来,那个决定还真是明智,不然小岚准要受到牵连,毕竟谋反罪可算是天朝律令里的头等大罪,不论王侯将相,还是平头百姓,只要与谋反沾边,都是死路一条,绝无特例。

余沽之道:“经齐王这一事,天子对其他几位王爷都生了警惕之心,连夜派遣圣使到各王封地,表面上是为了协助地方处理政务,实际则是为了监视几位王爷的举动。天子此举,几位王爷又何尝不知?自是要万事小心谨慎。”

“在这个紧要关头,东平王偏偏又惹出了祸事。平日里那些与他有嫌隙的人,自免不了要落井下石一番,更有甚者,说他与齐王勾结谋反等等之类大逆不道的话。天子恼怒不已,将之贬为庶民,可不到一月,东平王竟莫名其妙的死了。原本天下有三位异姓王,如今淮南王死,东平王死,就剩越王最后一位异姓王,你说他还能不能坐得住?”

云天行笑着摇了摇头。

余沽之又道:“越王倒也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自己势单力薄,如果举事,多半没戏,就使了一条计策,暗中命人将天子派在湘王那里的圣使给杀了,还把头颅送到了京城,然后湘王就收到了皇上的诏书,要他连夜进京,说有要事相商。”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这是要杀他。”

余沽之笑道:“不错,湘王也知道自己这一去是回不来的,便有了举兵起事的念头,只是他手下兵力有限,即便举事,也难有作为,便想着拉拢几个帮手,而今越王梁方是唯一的一位异姓王,而且两人封地相邻,自然是最好的拉拢人选。越王等的就是这一天,两人一拍即合,便打着‘清君侧’的旗号,举兵起事了。”

云天行道:“余叔,越王暗算湘王的事,你能知道,湘王难道会不知道?”

余沽之笑道:“刚开始他的确不知道,即便后来知道了,也只能假装不知道。他现在已是骑虎难下了。两人合力都不敢说能有多少胜算,若再内斗起来,谁都没有好下场,这两人可都不是傻子。”

云天行叹道:“天下兴亡,苦的都是百姓,不知又要有多少人家破人亡。”

余沽之摇了摇头,道:“天行啊,你有没有听说过云门?”

“云门?”云天行脸上泛着酒晕,挠了挠头,“听起来有点熟悉。”

余沽之笑了笑,道:“那你认不认识吴英雄?”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认识啊,怎么了?”

余沽之道:“这个人可信不可信?”

云天行道:“余叔为什么要问这个?”

余沽之道:“吴英雄本是英雄门的门主,自你出事后,他便将英雄门改称了云门,还把门主的位子一直给你留着,他自己做了副门主。你的事在江湖上传得很广,加入云门的人也多,如今这云门可算是江南第一大势力,就算是与云隐门飞雪阁这样的势力相比,也毫不逊色了。”

云天行笑道:“我孙子这么厉害吗?”

“孙子?”余沽之讶然道,“什么孙子?”

云天行将与吴英雄之间的事大概说了一遍,余沽之听得哭笑不得,笑问道:“那我们的云大门主几时回去接掌云门啊?”

云天行摆了摆手,道:“我可不想做什么门主,还是让我孙子来做比较好,况且这云门是他一手创立的,我怎么好去接手?不能的,不能的。”

余沽之道:“既然吴英雄受过云老前辈的指点,自然没把你当外人,况且你还救过他的命,他这么做,也算是在报恩。如果他真要你去坐门主的位子,你可千万不要拒绝了。”

云天行摇了摇头,干了一碗酒,道:“余叔,你是看着我长大的,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清楚。我只希望大家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这样就够了,门主什么的,我才不稀罕。”

余沽之道:“天行,我知道你不喜欢去当这个门主,但有些事,不是只凭你喜欢或者不喜欢就能决定的。蜃楼是一个怎样的存在,你应该清楚,若只靠你一个人,根本不可能跟这样一个组织作对,要想与蜃楼对抗,就必须定要借助云门的力量,然后再联合江湖上其他的势力,这才是最稳妥的法子。”

云天行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道:“这个以后再说吧,我想先去一趟昆仑山飞雪阁。”

余沽之道:“你去飞雪阁做什么?”

云天行道:“看雪。”

“看雪?”余沽之怔了怔,“哪里看不了雪,非要跑到飞雪阁去看雪?”

云天行端起酒碗灌了一口,道:“这是我答应她的,本想着等仇报了再带她去,可如今……我怕以后都没有机会了,想在对蜃楼宣战以前,先代她去看一看。”

余沽之道:“你说的可是九幽谷的那丫头?”

云天行点了点头。

余沽之道:“你还是别去了,飞雪阁里都是女子,向来不许男人进入,你就是去了,她们也不会让你上山的,到时候白跑一趟,岂不伤心。”

云天行已有些醉了,道:“不让我上,我就偷偷溜上去,总要去看一回雪,不然死了也不瞑目。”

余沽之见他说话也不利索了,道:“好吧,你的事我也不好过多干涉,不过,你去飞雪阁,难道也带上那个叫丁玲的丫头?”

云天行摇头晃脑的说道:“带,当然要带,我若不带上她,她又要撞墙了。她跟我一样,都是没爹没娘没家的苦命孩子,我怎么好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不能,绝不能!那些土匪不是人,我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不能,不能……”说着说着便趴在桌上呼呼的睡了。

余沽之笑道:“早知你这小子酒量这么差,就不让你喝了,跟你爹简直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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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一十二章 赤鳞桀骜遭马粪(一)

翌日云天行酒醒,发现自己躺在床上,隐约记着昨日醉酒,余沽之将他背到了这里。

他坐起身来,发现丁玲竟然坐在下面倚着床沿打瞌睡,头上还缠着白布。

云天行不知她为什么会在这里,想悄悄溜下床去,但丁玲终究还是醒了。

丁玲起身,先向云天行施了一礼,道:“公子,你醒啦,听说你昨晚喝醉了,要不要去给你煮一碗解酒汤?”

云天行忙摆手,道:“这倒不用,酒意已去了,不碍事。不过,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又是几时醒过来的?头还痛吗?”

丁玲道:“我是今天早上醒过来的,听你叔叔说,昨晚你喝得烂醉,不省人事,我怕你喝了酒难受,就过来照顾你。公子少坐,我先去给公子烧饭,一会就回来。”

云天行跳下床来,拉住她,道:“你刚醒过来,还是回去歇着吧,我自己会做饭,不用你。”

丁玲小嘴一扁,道:“公子是嫌弃丁玲吗?”

云天行苦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昨日磕破了头,流了那么多血,今天就这般动作,牵动伤口怎么办?头脑比不得别的,你先把伤养好了再说,做饭的事,就交给我吧。”

丁玲道:“公子,丁玲的伤不碍事了,你在这里歇着吧,我一会做好了给你送过来。”说着就向厨房去了。

云天行揉了揉脑袋,叹道:“口口声声叫我公子,我的话却是一句也不听,真拿她没办法。”

他走到庭院里,不见余沽之的身影,便走到厨房里来,见丁玲正在锅灶前烧火,道:“丁玲,我叔叔去哪了,你看见他了吗?”

丁玲回过头来,微微一笑,道:“这锅里煮的不就是吗?”

云天行向锅里一望,登时吃了一惊,再看向丁玲,见已然成了一个披着衣裳的骷髅人。

云天行蹬蹬蹬退了三步,叫道:“你是赤鳞!”

那骷髅人牙齿上下碰了碰,道:“我的好主人,你是不是饿了,来,我给你盛一碗人肉粥喝吧。”

云天行大叫一声,猛地坐了起来,原来又是一场梦。

余沽之正坐在桌旁翻看书架上的书籍,见云天行醒过来,道:“怎么了,一惊一乍的,是不是做噩梦了?”

云天行见余沽之安然无恙,长长舒了口气,道:“余叔,我先出去一会。”说完便飞跑了出去。

一路飞奔,到了一个狭隘僻静处,拔出赤鳞剑,插在地上,叫道:“赤鳞,你给我出来!”

一旁突然多了一个人,赫然便是那披着猩红袍子的赤鳞。他向云天行恭敬的施了一礼,笑道:“我尊敬的主人,你叫我?”

云天行怒道:“你为什么总干预我的梦境,在我的梦里做出那些荒唐事,你到底想干什么?”

赤鳞一摊手,笑道:“我没有啊。”

云天行见他笑嘻嘻的,越发恼火,叫道:“你没有?哼,我心里记挂谁,你就叫谁去死,你是不是存心跟我作对?亏你还叫我主人,我现在真想把你掐死!”

赤鳞故作惊吓状,道:“哎呦,我的主人,你发什么火?人家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你干嘛这么认真。”

云天行怒道:“只是玩笑?呵呵,你不觉得这玩笑开得有点过火?”

赤鳞道:“这算什么,更过火的我还没使呢。”

云天行怒不可遏,道:“赤鳞,我警告你!你再敢做这样的事,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要你死!”

赤鳞笑道:“既然主人不喜欢,那以后我不做就是了。”

云天行叫道:“这种东西还有人喜欢吗?简直丧心病狂!”

一旁太阿剑灵冷声道:“狗改不了吃屎,你若相信他的话,下一个梦还会更惨。要我说,现在就把赤鳞折断,找个没有人迹的荒山,挖个深坑把它埋了吧。”

云天行道:“把赤鳞剑折断他就会死?”

太阿剑灵道:“不会死,但至少你不用再做那样的噩梦了。”

云天行拔出赤鳞剑来,盯着看了一会,这上面有红漪的眼泪,他看到剑,就会想起红漪,想起她跳向熔炉的那一幕,说赤鳞是红漪用命换来的也不为过,他怎么舍得将之折断埋藏?

赤鳞笑道:“太阿小弟,你怎么就没有一点敬畏之心,好歹是个后辈,敬我一敬,又能怎样?”

太阿剑灵道:“想要我敬你,就得拿实力说话,至少现在的你,还不值得我敬。还有,他现在好歹是你的主人,你一次次这样吓他,未免也太过分了。万一哪天你真把他吓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可别忘了,他能够重铸你,一样可以销熔你,你最好别他给逼急了。”

赤鳞道:“我身上有他心爱女人的眼泪,他舍得将我销熔?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把我销熔了,我也不会死,可他却要失去一柄神兵利刃。在他们这个世界上,这意味着什么,我想他比我们更清楚。”

太阿剑灵微微眯起眸子,道:“这么多年不见,你的桀骜不驯真是一点也没有变。”

赤鳞笑道:“变了就不是赤鳞了。我说,太阿小弟,你干嘛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难道上一次打得不尽兴,还想再来一次?”

太阿剑灵目露寒光,道:“正有此意。”

赤鳞微笑道:“很好。”

云天行不想听这两“人”在这里啰里啰嗦,拔了赤鳞剑便走,一路走来马圈,将赤鳞剑插入马粪堆里,道:“我承认,我是不舍得将你折断雪藏,不过,你别以为拿住了我的把柄,我就没法子治你了。”

赤鳞满身臭气,站在一旁吼叫:“你在干什么?还不快把我从这些肮脏污秽的东西上拿出来?我的天呐!你们人类怎么能想出这样阴损肮脏的法子来?!”

一旁的太阿剑灵幸灾乐祸的大笑了一番,道:“是啊,他们人类的想法真新奇,我还以为驯服你只能通过武力,现在看来,他这样做,似乎比动武更简单便捷,不错,不错,很合我心意。”

云天行笑道:“赤鳞,不如咱们就来个约定吧,以后不准再进到我的梦里吓我,只要你答应,我就把你从这里面拿出来,怎么样?”

赤鳞想也没想,一口就答应了。

第九百一十三章 赤鳞桀骜遭马粪(二)

“我敬爱而又伟大的主人,我向你保证,再也不干涉你的梦境了,你快把我从马粪堆里拿出来吧。”

太阿剑灵摇了摇手指,道:“他答应得这么快,一定不是真心的,你先让他在这里面待上个十天半月,然后再跟他谈,我想那时候他会恭敬得多。”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有理。丁玲的伤还没好,也走不得远路,正要在这里待上个十天半月。赤鳞,这些日子,就委屈你了。”说完,转身便走。

赤鳞身形一闪,已拦到了云天行面前,称颂道:“我那英俊风流、潇洒无边的主人啊,您是这样的光彩照人,怎么能把您最喜爱的佩剑弃于马粪而不顾呢?”

云天行道:“我最喜爱的佩剑?呵呵,你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把我最珍视的人挨个杀了个遍,还跟我耀武扬威,我讨厌你还来不及,喜欢?半点也没有!你且在马粪里待着吧,半个月后,我再来接你。”

赤鳞叫道:“主人,我知错了,你饶了我吧。我跟你保证,再也不吓你了,你把我从粪堆里移开吧。”

太阿剑灵摇头道:“不可信,不可信,这个家伙桀骜不驯,心口不一,没这么容易屈服。他的历代主人,大多都是被他玩死的,你现在把他拿出来,今天晚上的噩梦会比之前的还要惨上十倍,相信我吧,我是不会欺骗你的。”

云天行笑道:“我信你。”

赤鳞叫道:“我敬爱的主人啊,你偏心啊,他摆明了是在落井下石,这种话怎么能信?我再怎么桀骜不驯,也不会祸害自己的主人吧。”

云天行道:“如果你没有害我之心,那些噩梦又怎么解释?”

赤鳞道:“我那么做也是为了主人好。主人,你想啊,你们人类的寿命往多了数也不过才百年,况且你们人类最爱折腾,能够自然老死的人并不多,我叫你事先体会一下亲人死去的感觉,也是叫你有个心理准备,免得真正遭遇的时候,难以释怀,做出一些极端的事,这样不好吗?”

云天行冷笑道:“你的好心也包括把我叔叔放在锅里煮吗?”

赤鳞腼腆一笑,道:“主人印象深刻,真正遇事的时候才不会迷乱,我这可都是为了主人考虑啊。”

云天行道:“你是否是为我考虑,我不知道,不过,印象的确是挺深刻的,现在想起我余叔来,还总联想到他身下有一口大锅,锅底下还烧着火,这都得感谢你啊。”

赤鳞没听出这是反语,笑道:“其实,这也没什么,以后主人要是还有什么亲人,尽管告诉我,我备口大锅,把他们一起放进去,到时候主人的印象更深刻。”

云天行忍怒笑道:“很好,很好。”大步走了。

赤鳞又拦上去,道:“主人,你不是说很好,不是说感谢我吗,怎么走了?”

太阿剑灵摇了摇头,道:“傻蛋,看来你真是睡得太久了,这是他们人类的反语,口里说好,其实一点都不好,以后多学着点吧。”

赤鳞叹了口气,道:“他们人类本事不行,花样倒是不少,不好就不好呗,非要说成好,净叫人家误会。我说太阿小弟,我们以前是不怎么友好,不过,现在都拴在同一人的裤腰带上,你就不能替我说两句好话?我看他挺听你话的。”

太阿剑灵一笑,道:“不能,你就安心在马粪里待着吧,过个十天半月,我再来瞧你,傻蛋。”

赤鳞叫道:“你喊我什么?”

太阿剑灵道:“傻蛋。”

赤鳞挠了挠脸,道:“傻蛋是什么?”

太阿剑灵道:“在他们人类的世界里,傻蛋是一个十分受人尊崇的称呼,一般的人可受不起这个称呼。”

赤鳞笑道:“傻蛋好,傻蛋好,我要做傻蛋。”

太阿剑灵笑道:“恩,你好歹是前辈,这么光荣的称呼我就不跟你抢了。”

赤鳞笑道:“太阿小弟,难得你有心了。”

太阿剑灵大笑而去。

云天行出了马圈,到了丁玲那里,见她还没醒,便合上门出来了。来到后院,见余沽之在练剑,他就坐在一旁观看,看着看着,竟把余沽之脚下看出一口锅来,忙甩了甩头,又把赤鳞骂了一顿。

余沽之见他来了,便收了剑,走过来道:“天行,你真的要去飞雪阁吗?”

云天行道:“是啊,我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想趁现在有时间,先去一趟。”

余沽之道:“既然你执意要去,余叔也不好拦你,不过,路上你可要小心行事,尤其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现在人人都以为你已经死了,这样你行起事来会方便许多。”

云天行道:“我理会得。”

余沽之道:“刚才我帮那丫头换过药了,看伤口并不深,应该也快醒了。你真的要带着她一起上路吗?”

云天行叹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不允,她便要撞墙,还好没事,不然我不成罪人了。”

余沽之道:“我有个朋友离这里不算远,名下有几间铺面,要不把这丫头送到他那里去,随便给她一个活计,养活自己也不成问题,总比跟着你风里来雨里去要安逸得多。”

云天行道:“好是好,就怕她不肯。这丫头性子倔强得很,当初我拒绝了她,她便直接撞了墙,都没给我个缓和的余地,我实在拿她没有办法。”

余沽之道:“等她醒了,你问问她,要是肯了,我便送她过去;要是不肯,你愿意带她,就带了她去,一路上有她照应,也比你一个人强。”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余叔,你不跟我去昆仑山吗?”

余沽之笑道:“你是去看雪,又不是去打仗,我跟了去做什么?况且我还要探听蜃楼的消息,也不能跟了你去。你且放心去吧,尽快回来,然后咱们再商议对付蜃楼的法子。”

云天行道:“好。”

余沽之道:“还有啊,如今世道不太平,比不得当初,你这一路上可得多加小心,就算遇上蜃楼的人,也不要冲动,知道了吗?”

云天行笑道:“余叔,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还这样唠叨。”

余沽之道:“你在余叔眼里,永远都是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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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一十四章 背锅闯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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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听风录”!

又过了一日,丁玲才缓缓苏醒过来,云天行给她熬了一锅鸡汤,她喝了半碗,又躺了小半日,这才恢复了一点精神。

云天行道“丁玲,这是我余叔叔,他有一个朋友离这里不远,名下有几间商铺,现在正缺人手,你想不想跟他去?”

丁玲在床上向云天行跪下,道“公子,你还记得我家小姐临走前说的话吗?”

云天行道“我当然记得,她要我照顾你,护你周全。”

丁玲啜泣道“丁玲自小就没了父母,全靠小姐照顾,才活到现在。如今小姐一家都遭了迫害,丁玲本该随小姐一起去的,只是心内想着,若丁玲也死了,以后谁来给小姐上坟?那日蒙公子相救,丁玲感激不尽,本想跟随公子左右,为奴为婢,也算是报答公子的救命之恩。既然公子不肯收留,丁玲也不强求,只愿留在这里,日日陪伴着小姐,了此一生。”

云天行道“你独自留在这里,万一再来土匪怎么办?”

丁玲道“那也只能怪丁玲的命不好,怨不得谁。”

云天行转头看向余沽之,余沽之微微一笑,言外之意是说“你看我做什么,人家又没说要跟着我。”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如今天下不甚太平,盗匪尤其猖獗,你独自留在这里,如何使得?你以后就跟着我吧,虽然苦了点,但好歹不会让人欺负了你。”

丁玲连忙磕头道谢“多谢公子成全。”

云天行忙将她扶起,道“以后别总向我磕头,我也没大你几岁,受不起这么重的礼。”

丁玲道“公子是丁玲的救命人恩,再重的礼也受得起。我家小姐常说,恩情重于泰山,丁玲给公子磕头,再合适不过。”

云天行道“以前你也常给你家小姐磕头吗?”

丁玲道“那倒没有,小姐心好,把丁玲当妹妹,从来不让丁玲磕头。”

云天行道“那以后我也把你当妹妹,你也别给我磕头了成不成,你看我余叔一直在那里笑我呢。”

丁玲见余沽之一直在那笑,也觉得不好意思,只得坐起来,道“丁玲听公子的就是。”

云天行道“还有一件事,丁玲,你能不能别再叫我公子了?”

丁玲道“为什么呀?”

云天行道“我不习惯被人这样叫。”

丁玲道“我觉得这样很好呀。”

云天行道“可我觉得不好。”

丁玲小嘴一扁,道“公子是嫌弃丁玲,要挑丁玲的毛病吗?”

云天行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丁玲道“那公子是什么意思?”

云天行叹了口气,心想“罢了,罢了,公子就公子,随她去吧,一个称呼而已,何必跟她计较这些。”

丁玲道“公子为什么要叹气,是丁玲哪里说得不对吗?”

云天行笑道“没有,你说得都对,我只是……只是太高兴了。”

丁玲眨了眨眼睛,好奇地问“人高兴了也会叹气吗?”

云天行怕她说起来没完没了,影响伤情,赶忙催她躺下休息,拉着余沽之出房去了。

两人走到院子里,余沽之笑道“到底你是她的救命恩人,还是她是你的救命恩人?”

云天行苦笑“我也正在思考这个问题。”

两人说了一些闲话,余沽之忽然敛去笑意,道“当今天下局势如白云苍狗,变化莫测,我想现在就去外面探听消息,好为我们以后做打算,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

云天行一惊,道“余叔,你现在就要走吗?”

余沽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来日方长,相聚不在这一时,等把蜃楼除掉,我们有的是时间欢聚。天行,好好照顾自己,快去快回。”

“嗯。”云天行道,“余叔你也小心。”

余沽之点了点头,道“天行,还有一件事,你可能不愿听,但余叔不能不说。那个蜃楼的女人,你最好离她远点,尤其不要对她动情,知道吗?”

云天行道“侄儿记住了。”

“好。”

余沽之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云天行送到门外,见余沽之乘马远去,方深深叹了口气,道“不知这一别,又是多少个年月。”

又在庄上住了十余日,丁玲的伤已经无碍了,云天行便叫她去收拾东西,准备上路。

云天行先去马圈里,把赤鳞剑收了回来,在井边又洗又泡,又擦了不少香料,才勉强把剑上那股马粪味给遮盖过去。

赤鳞到底会不会遵守约定,云天行并不知道,因为自那日后,赤鳞和太阿剑灵仿佛消失了一样,任他怎样呼唤,也没有半点回应,但好在他已经不再做那种斧凿痕迹明显的噩梦了。

丁玲收拾好东西来井边找云天行,云天行见她拎着不少东西,还背着一口黑锅,笑道“你背着个锅干什么?”

丁玲道“公子不是说要去昆仑山吗,那路可远呢。路上总得做饭吧,做饭就得用锅呀。”

云天行哭笑不得,道“你把锅放回去。”

丁玲道“公子,你还叫我放下,我还嫌一口锅不够用呢,要不是东西多,我拿不过来,我还得带一个备用的。”

云天行真想一头扎进井里去,谁家闯江湖还背锅?道“行走江湖,比不得在家里,哪能面面俱到?这么远的路,带着这么些东西,多不方便。你听我话,把锅放回去吧。”

丁玲道“其他的东西都可以放下,这锅却放不得。”

云天行道“怎么就放不得了?”

丁玲扁嘴道“常听我家老爷说,你们行走江湖的大都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吃得更是简单随意,既然丁玲要侍奉公子,自然不能再让公子去过那样粗简的生活,别的不说,在吃的上绝不能马虎了,所以,这锅一定要带。”

云天行见她执意要带锅,也不好拂了她的意,便点头应允了。至于其他大包小包的东西,云天行还是劝她放了回去,毕竟此行路远,而且兵荒马乱的,带太多东西,容易遭人觊觎,最重要的事很不方便。

临行前,丁玲去小姐坟前哭拜了一回,这才恋恋不舍的跟云天行上了路。<>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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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一十五章 王家

云天行和丁玲一路往西,晓行夜宿,行了一个多月,才走了过半路程,毕竟丁玲没出过远门,而且身小体弱,便是想快也快不起来。沿途又遇上了这样那样的麻烦,耽误了不少时间。

这一日正午,两人来一家客栈歇脚,要了三个菜,那伙计却给上了四个,丁玲忙拉住那伙计道:“小二哥,我们只要了三个菜,你怎么给我们上了四个?这盘羊肉不是我们点的,你端了去吧。”

那伙计笑道:“两位客官有所不知,这盘羊肉是王家人免费送的,不收钱。”

云天行道:“我们可不认识什么王家的人,他干嘛要给我们送这个?”

那伙计道:“不单单是给你们送,只要来我们这家店里吃饭的,每个桌上都要送一份,图个吉利。”

丁玲小嘴一扁,道:“小二哥,你不会是看我背着一口锅,故意拿这个来取笑我吧?”

丁玲背锅上路,没少惹人笑话,云天行本是想着低调行事,这么一来,想低调也不成了,只得半道上买了个凉笠儿戴上遮脸,毕竟这口锅太扎眼,只要有人从旁经过,没一个不笑的。

那伙计笑道:“客官,这您可错怪我了。不管您背的是一口锅还是乌龟壳子,那都是我们店里的贵客,我们捧着您还嫌不够,怎么会嘲笑您?这盘羊肉的确是王家人送的,我们掌柜收了他们的喜钱,自然要照着他们的意思办。两位客官不用多问,只管吃就是了,不收钱的。”

云天行向来谨慎,这平白无故的送了一盘羊肉过来,他哪里敢吃?又拽着那伙计问道:“小二哥,你给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伙计都被人这么问了百八十回了,虽然很不愿一遍一遍的重复,但客人问起来,他又不好不说,毕竟谁经上这种事,都是满腹狐疑。

“两位客官,是这样的,王家有位后辈看上了谢家的小姐,这不来提亲了吗,沿途经过的客栈酒楼等吃饭的地方,大都受了王家人的好处,答应为在店里吃饭的每位客人免费提供一道名叫‘喜气洋洋’的菜,就是图个吉利,别的没什么,两位客官只管吃就是了。”

丁玲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这王家可真够有钱的,比我们家老爷还有钱。”

那伙计扑哧一笑,道:“客官,虽然我不知道你家老爷是谁,但我敢说,就是一百个你家老爷的身家,也比不过他王家的九牛一毛。”

丁玲对自家老爷向来敬重有加,一听伙计这样变着法子贬低自己老爷,登时怒了,叫道:“你也太瞧不起人了!我家老爷好歹是乡里首屈一指的富人,就算及不上他王家,可也不会差上多少。你说这样的话,分明就是故意欺侮人!谁要吃他王家的臭羊肉,你端走,我不吃,我不吃!”又向云天行道,“公子,你也别吃,这羊肉是臭的,吃了准要闹肚子。”

云天行笑道:“好,吃饭的事你说了算,你说不吃就不吃。”

那伙计见丁玲动了气,忙陪笑道:“客官勿怪,小人说话直了点,可也不是胡说的。你家老爷虽是乡绅巨富,可跟他王家比,真的不算什么。他王家世代为官,权倾朝野,其财富放眼天下也少有家族能够比得上,更别说你家老爷只是一个乡绅了。”

“权倾朝野?”云天行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说的可是王通所在的那个王家?”

那伙计拍手道:“正是这个王家,向谢家提亲的也正是王通王丞相的孙子王欢。”

“丞相?”丁玲张大了嘴,“他们王家还有人当丞相?”

那伙计瞧了丁玲一眼,眼色中已带了不少讥嘲之意,心想:“你好歹是这个国家的子民,怎么连丞相是谁都不知道,怪不得出门背着一口大黑锅,多半是哪个山旮旯里出来的野人。小爷我当了这些年的伙计,什么样人没见过,背锅出门的,倒还是头一次见。”

丁玲委屈道:“那这样,我家老爷是比不过他王家的了。”

那伙计暗笑道:“你这丫头还真没见识,一个小小的乡绅也敢拿出来跟富甲一方的王家比,就是人家一个小小远房亲戚,都比你家老爷有钱。”

云天行道:“小二哥,不知这王欢要向谢家哪位小姐提亲?”

那伙计一脸自豪,竖起大拇指,笑道:“自然是谢家那位排在桃花榜首位大才女谢平春啦。”

“谢平春?”云天行猛地一惊,“是她!”

丁玲道:“公子,你认识她吗?”

云天行道:“听人说起过。”心里却在想:“这个谢平春不就是程让提到的那个人吗?看样子两人还没有结果,不然,王欢也不会上门提亲了。那日与他在龟灵岛相遇,也算是缘分一场,这些年不见,不知他过得怎样了。”

云天行向那伙计打听程让,那伙计说没听过这个人,他便问了谢府所在,吃过饭,和丁玲一路往谢府去了。

程让曾经说过,他住的地方离谢府并不远,等到了谢府,再去四周打听打听,多半能寻到程让的住处。

两人来到谢家府邸所在的大街,见门外站了几个人,聚在一处说话,其中有两个人各用铁链牵着一只大黑狗,也不是什么品种,站起来有一人高,看起来异常凶猛。

丁玲忽然抬手一指,道:“公子,你看,那里有个二傻子。”

云天行向丁玲所指方位望去,只见一人躲在树后鬼鬼祟祟的向谢府大门那里张望,身上披着深褐麻布,跟树皮一个颜色,头上还插着几根绿草,却不是程让是谁。

云天行见他打扮成这般模样在谢府外盘桓,便知他没有死心,想存心吓他一吓,向丁玲悄声嘱咐了一番,运起轻功来到程让背后,向他肩上猛地一拍,叫道:“臭小子,还敢打我家小姐的主意,看我不打你!”

程让“哎呦”叫了一声,推开云天行,抱着头飞也似的跑了。

云天行戴着凉笠儿,故意压得很低,程让并没认出他,还当是谢府的下人又来打他,一路狂奔出一里多地,回头不见人追来,这才一屁股蹲在地上叫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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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一十六章 故人相见

驿云别馆,偏厅。

钟婉笙随于道周离开偏厅,厅内只剩下云天行和马无贼两人,初时云天行肚子饥饿,倒没在意这些,眼下填饱了肚子,这才觉得自己的处境有多不妙。

他将茶杯凑到嘴边,偷偷瞧了马无贼一眼,对方也正在瞧着他,两人目光一对,云天行手上一抖,茶水洒了一身,急忙跳起来,拍打浸湿的衣襟。

马无贼坐在檀木椅上,笑道:“小兄弟,你紧张什么?”

云天行瞧了他一眼,道:“我哪里紧张了,我是在琢磨那幅画。”

“画,什么画?”马无贼道。

云天行抬手往马无贼身后一指,道:“就是墙上挂的那幅。”

马无贼扭身往后一瞧,果见墙上有一幅画,凝目看去,竟是一副《溪山行旅图》,马无贼虽然不懂字画,但这幅画他倒是见过几次,不过,都是当代人的摹本,墙上这幅显然也不是真迹。

马无贼望着画中高山,心中暗道:“听说范宽的真迹已被人盗走,却不知现在藏在何处,看了这么多摹本,若能一睹真容,倒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小兄弟莫非懂得字画?”

马无贼从画中收回目光,正过身来,这偏厅里哪还有云天行的影子,马无贼知道自己上了当,不怒反笑,端起茶杯啜了一口,道:“他奶奶的,好茶!”

云天行逃离偏厅,在别馆内到处乱转,这别馆还真不小,他穿过几道拱门,来到一处类似园林的地方,见周围假山,花丛,还有清泉环绕,不由暗暗咋舌。

云天行找了一块平整的大石,在上面躺了下来,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那叫一个舒坦。

他眯上眼睛,正想小睡一会,忽听有人在哭泣,他立刻坐起身来,仔细一听,竟是个女子的哭声,云天行本不想多事,但心下好奇,循着哭声一路走去,来到一座亭台前,见亭中正有一位女子在靠在亭栏上哭泣。

她身着浅绿衣裙,长发过肩,身形姣好,只是她的身子却因哭泣而不断颤抖。

云天行望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好熟悉,这道背影他好像在哪里见过,可一时又记不起来,正当他疑惑之时,那女子似是听到了脚步声,停下哭声,转过身来。

两人四目相对,都不由怔住了,曾经石桥击掌盟誓,自此之后便从未见过,不想今日竟在这里相见了,她正是方静好,云天行的第一个朋友。

方静好望着云天行愣了好久,云天行也愣住了,两人就这样怔怔地望着,良久,良久。

方静好忽从亭中奔了出来,扑到云天行的怀中,又放声大哭起来,嘴里不停叨念:“是你,是你”

云天行不知她为何偷偷在这里哭泣,但两人分别已久,乍然相见,心情同样激动不已,见方静好哭得伤心,他眼角也有些湿润,却仍强行忍住不哭。

方静好哭了好一会,方才从他怀中离开,揉了揉红红的眼睛,道:“你怎么在这?”

云天行道:“我是来见逸大哥的。”

“逸大哥?”方静好讶然道,“你说的可是逸清尘逸师兄?”

云天行微微一怔,道:“逸师兄?你是云隐门的弟子?”

方静好道:“是呀。”

云天行怔了良久,方才笑道:“看来我与云隐门还真有缘分。”

云隐门建于云门山之上,本就距青州城不远,而且云隐门弟子大都在外游历,不论是遇到方静好还是逸清尘,都算不得是奇事,就跟久居在外偶遇同乡人是一个道理,不过,遇到归遇到,能认识又是另一回事了,这大概就是缘分吧。

方静好不懂他这句话的意思,云天行又将与逸清尘认识的经过大概说了一遍,方静好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不过,逸师兄可没跟我们提过呀。”

“这我就不知道啦。”云天行挠了挠头,“不过,你一个人躲在这里哭什么?”

方静好被他这么一问,险些又哭出来,摇了摇头,坐到一旁青石上,在旁边位置一拍,云天行知她意思,在她身边坐下来,钟婉笙凝目望着他,道:“你还记得杨离师兄吧。”

云天行怎么可能忘记,当初杨离以一人之力,打倒李延东手下两大护院,当初他还怀疑杨离的身份,只是没想到他竟是云隐门的人,想到此处,忽然又想起于道周跟温如玉说过的话,忙道:“他受伤了?”

“嗯。”方静好点了点头,沉默了半晌,又道,“当初你们还差点打起来,不过,你千万不要怪他,他当时还以为你是盗匪,那李延东名声不好,手下人也干了不少坏事,他其实没有恶意的。”

“我知道,我不怪他。”

云天行望着她,相比以前,她没有太大的变化,还是那副清新淡雅的打扮,上次见到她时,正是自己从万花楼里出来,被她逮了个正着,还被她训斥一番,那时她就像是一个没有烦恼的小孩子,想不到她现在竟会为人哭了,这应该就是成长吧。

当时两人都是初入江湖,又是对方的第一个朋友,那份情谊自是珍贵的,云天行见她面容憔悴,不禁有些担心,道:“他现在怎样了?”

“还在昏迷中。”方静好摇了摇头,忽然又抱膝哭了起来,边哭边说道,“都是因为我,那一刀本是砍向我的,是他替我挡了那一刀都是我学艺不精,是我害了他”

云天行听她哭得伤心,想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该怎样去安慰,只能坐在这里听她哭诉,待她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方才问道:“你谁伤了他?”

方静好道:“我也不知道是谁,那人使的是一柄金刀,刀法十分厉害,我与杨离师兄见他在追杀官差,本想上前相助,可还没到近前,那几个官差都被他给杀死了,他看见我们,也想杀我们灭口,要不是逸师兄及时赶到,恐怕”

云天行深吸一口气,道:“那人名为常笑之,外号‘笑里藏刀’。”

第九百一十七章 夜见平春

自海外归来,程让初次见到云天行,内心十分高兴,一时说得兴起,倒把一旁的丁玲给忘了,这时见她说话,才向她一揖,道:“在下程让,敢问姑娘芳名?”

丁玲道:“我叫丁玲,是我家公子的侍女,你叫什么?”

程让道:“在下程让。”

丁玲柳眉一竖,道:“我问你叫什么,你老承认承让的干什么?”

云天行笑道:“他的名字就是程让,禾口王那个程,谦让的让,程让。”

程让笑道:“就是这个程让。”

丁玲扑哧一笑,道:“你的名字怎么这样奇怪,不知道的,定要误会了。”

程让摸头傻笑道:“没办法,名字是父母给我的,不能随意更改。”

丁玲道:“公子,王家的人跟程让抢媳妇,你帮帮他吧。”

这时,红眼乌鸦落到了云天行的肩上,叫道:“爷爷,孙子给您请安来啦。”

程让吓了一跳,退了三步,指着红眼乌鸦叫道:“这是什么?”

丁玲道:“这是乌鸦啊,怎么,你没见过乌鸦吗?”

程让道:“乌鸦我倒是见过,只是没见过红眼睛又会说人话的乌鸦。”

云天行把乌鸦抱在怀里,抚摸着它的小脑袋,道:“这只乌鸦是异种,样子有些怪,你不用怕,它很懂事,不会随意伤人。”

程让道:“我可以摸摸它吗?”

云天行道:“当然可以。”向红眼乌鸦嘱咐道:“烂鸟,这是我朋友程让,你可不许欺负他,听到了没有?”

程让伸出手,在红眼乌鸦背上轻轻摸了一下,红眼乌鸦双翅一振,叫道:“别碰老子,别碰老子。”振翅走飞了。

程让惊道:“世间竟有如此通灵之物,我程让这些年可算是白活了。”

云天行道:“这也没什么,这些话都是它跟别人学来的,并不是出自本心,只是相较其他乌鸦,更聪明一些而已。”

程让道:“虽说是学来的,可却用得恰到好处,这可不是一般鸟类所能做到的。”

云天行与红眼乌鸦相处了这么久,仍觉得它身上充满了谜团。虽然红眼乌鸦随云天行出来了,可并没有一直都跟在他身旁,正相反,大多数时候它都不在云天行身边。

云天行走的时候,也没有刻意呼唤它,但它却一直没有跟丢,总是过几天露一次面。至于消失的时候它到底去了哪里,它是怎么找到云天行的,云天行一点头绪都没有。

谢府七里外有座灵官庙,程让最近一直住在那里。他怕家人受到牵连,一直没对家里人提起有关谢平春的事,只说要外出游历一段日子,结果就搬来了这里,一面读书准备科举,一面探听谢府的动静。

那灵官庙的看门人是个七十多岁的聋哑人,眼睛也不太好使,尤其到了晚上,几乎就成了个瞎子。程让搬来这里,帮了他不少忙,他自然十分乐意。

三人来到灵官庙外凉亭下坐定,程让道:“惭愧,你真的能把谢姑娘带出来吗?”

云天行道:“可以是可以,只是怕她不肯跟我出来,毕竟我跟她没有见过,只说是你叫我来的,她未必肯信。”

程让从摸出一个香囊,递给云天行,道:“她若不信,你便把这个给她看,这是她亲手缝制的,她说天底下只这一个,她只要看到这个,自然就会信了。”

云天行见这香囊上绣了个小人跌倒时的模样,不由觉得好笑,道:“看来谢姑娘对你那次跌倒印象还真是深刻啊。”

程让脸上一红,道:“要不是这一跌,兴许我也就没机会认识谢姑娘了,这大概就是缘分吧。”

丁玲要过香囊来把在手里看,向程让笑道:“这上面绣的跌倒的小人就是你吗?”

程让有些难为情,道:“正是我,那就是我第一次与谢姑娘相见时候的场面。”

云天行将香囊收好,道:“现在人多眼杂,等晚上我再动手。”

程让道:“好。”

夜幕降临。

云天行根据程让的指示,成功潜入谢府,并且找到了谢平春所在的院落。

虽说谢府内有人轮番换班值守,但对云天行这样的高手来说,悄无声息的潜入,并不是一件难事。

云天行轻身翻过院墙,落在一片花园里,循着灯光走过去,见庭院石桌旁坐着一对男女。

女的身披大红披风,举止端庄,神光内敛,正是谢平春。男的锦衣华服,英俊风流,却不知是谁。

来之前程让曾描述过谢平春的样貌,云天行只看她一眼,便认得出来,因为像她这样的女子,便是放在万人堆里,也是最显眼的那一个,应该不会认错。

云天行隐在暗处,只听那男子说道:“平春,我来谢府也有些日子了,每次来找你,你总是这般冷淡,我说上三句,你只回一句,可是觉得我太招人烦了吗?”

谢平春微微摇头,道:“王兄多虑了,小妹偶感风寒,身体不适,这才怠慢了,还望王兄看在爹爹的份上,不要怪罪。”

那男子起身道:“今日随谢兄外出游逛,回来得晚了,又去谢叔叔那里陪他下了几局棋,这才得空过来,不想你竟抱恙在身,倒是我叨扰了。这就请回房歇息吧,我先走了,明日再来看你。”

见那男子走出院门,谢平春才缓缓起身,向屋里去了。

云天行等了一会,见没人再来,便从暗处蹿出来,悄悄溜到窗下,推窗翻了进去。

屋里的丫鬟见窗外翻进来个人,吓了一跳,正要大叫,云天行一步上前,先将她穴道封住了。

谢平春单手托腮,正坐在桌边看书,听到动静,回头一看,正看见了她亲手绣制的香囊,猛地站了起来,却发现拿香囊却是一个陌生人。

“你是什么人?这香囊怎么会在你手里?”

谢平春虽然不认识云天行,但见他手里这个香囊,已然猜到来人与程让有关,不但不怕,反而有几分激动。

云天行道:“是程让要我来的。”

谢平春身子一颤,道:“他还好吗?”

云天行道:“说实话,并不好,只怕再见不到你,他就要疯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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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一十八章 见过门主

谢平春叹了口气,道:“我爹爹不让我出门,我便是想见他,也是无法的。他也曾翻墙进来过,听说被人捉住了,还打了一顿,也不知伤得重不重。”

云天行道:“谢姑娘,他现在就在七里外的灵官庙里等你,你想不想去见他?”

谢平春道:“我自然想要见他,可要怎么出去呢?我爹爹叫人把我看住了,前前后后都是人,没有他们的同意,我连这个院子都出不去,怎么能去见他?”

云天行道:“你若想见他,我现在就可带你出去。”说着把房门开了道缝,向外探望了一番,见外面没人,忙开门出去了,低声道:“跟我走吧。”

谢平春向那名被点住穴道的丫头叮嘱了一番,要她不要把刚才的事说出去,然后便与云天行一并去了。

云天行带她越过院墙,正要向灵官庙里去,忽听一人喝道:“什么人?”

云天行一惊,道:“不好,被人发现了。”忙施展轻功赶路。

那人来势极快,刚才喝叫时还离得远,只一会工夫,已追到了云天行身后,叫道:“哪里来的小贼,敢到我来谢府来掳人,活得不耐烦了吗?”

话音未落,剑已刺出!

云天行只觉背后寒气逼人,忙把身子一侧,那剑擦着他的袖管刺了过去,剑锋一转,又顺势横削过来!

云天行躲不开,忙飞速抽剑格挡,叮的一声,两剑一碰,两人顺势过了十余招,云天行不想与他纠缠,让了一剑,飞步蹿了出去,心中暗想:“这人好快的身手,刚才喝叫时离得远,眨眼工夫就被他追上了。还有刚才那一剑,若不是我反应快,早叫他一剑刺死了,想不到谢府里竟然还有这样的高手。”

谢平春道:“那是我叔叔。”

“你叔叔?”云天行道,“倒是个极厉害的人。”

谢平春道:“我叔叔不怎么喜欢诗书文墨,就爱舞刀弄剑,听说还在那个什么名人榜上排上了名次,想来不差吧。”

云天行暗想道:“竟然是江湖名人榜上的高手,那定是不弱的,也不知道他是哪一位。”

谢平春道:“要不要先停下,我跟我叔叔说一说,叫他不要追了?”

云天行道:“他肯听你的话?”

谢平春道:“我也不知道,但如果被他追上,他会杀了你的。”

云天行一笑,道:“他有这个本事,就叫他先追上我再说吧。”

那人被云天行甩开一段,果然又追了上来,叫道:“阁下,你好身手,竟能接下我的招数,从容逃走,想来不是无名之辈,不知我谢家哪里得罪了阁下,以至深夜来掳走我侄女,谢某想要问个明白,烦阁下告知。”

云天行道:“在下来请谢姑娘去见一个人,别无他意,等两人见面之后,在下会将谢姑娘完好送还回来,绝不会有丝毫损伤。”

那人道:“阁下要带我侄女去见什么人?”

云天行道:“一个想见她的人。”

那人道:“你这不是废话吗?我就是想问你,要带我侄女去见什么人?”

云天行笑而不答。

说话间,那人又赶了上来,云天行不得已又与他过了十来招,然后继续带人飞走。

如此一路逃,一路打,一直到了灵官庙外不远,云天行道:“谢姑娘,程让就在庙里等你,你自己过去吧,我在这里拦着你叔叔。”

谢平春道:“你小心,我叔叔的剑法很厉害,别叫他伤着你。”

云天行道:“你去吧,我自会小心。”抬眼一瞧,那人果然又提着剑赶了上来。

云天行拔出太阿,横在路中,道:“请留步!”

那人果然停住了脚,见谢平春独自往灵官庙里去了,喊了几声,谢平春没有回应。那人提剑一指,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掳走我侄女想要做什么?”

云天行道:“阁下稍安勿躁,令侄女只是去见一个人,一个她也想见的人。”

“她也想见的人?”那人稍加思索,已猜到是谁,“你说的可是那个落魄书生程让?”

云天行颇感讶异,道:“你知道他?”

那人笑道:“我自然知道。他爱慕我侄女,偷偷翻墙进谢府不止一次,还叫我捉到过一回,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不过,你是他什么人?”

云天行平静道:“朋友。”

“朋友?”那人显然不信,“在下自诩还有一些本事,可在阁下面前,却占不到一丁点的便宜,他一个落魄书生,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江湖朋友?”

云天行道:“缘分这种东西,谁又说得清呢。”

那人道:“你们两个怎么看都不像是朋友。”

云天行道:“可我们的确是朋友,半点也不假。”

那人眉头一皱,道:“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云天行不想透露本名,只道:“不敢,不敢,在下姓云,单名一个逸字。”

“云逸?”那人沉默良久,“在下曾有位朋友也姓云,如果他还活着的话,其本事绝不再阁下之下,看来你们云家还真是人才辈出啊。”

云天行道:“你的这位朋友叫什么?”

那人犹豫了许久,道:“他叫云天行。”

云天行一惊,心想:“这可不就是我吗。他既然认我是朋友,我应该也认得他,难怪听声音有几分熟悉,只是想不起是谁来。”口里说道:“你问了我的姓名,难道不应该自报家门吗?”

那人道:“谢家谢岚。”

云天行一愣,随即笑道:“这声音我听着就熟悉,只是想不起来是谁,原来是谢大哥,想不到那日一别,却又在这里相见了。”说着已向谢岚走去。

谢岚也觉得云天行的声音有几分熟悉,等他走到近处,一看容貌,登时吃了一惊,道:“云兄弟,你……你没死?”

云天行笑道:“运气好,侥幸捡了一命。”

谢岚大笑道:“黑灯瞎火的打了这半日,原来却是自己人,哈哈,这可不就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了嘛。”

云天行微微一笑,心里却在想:“我跟他只有过一面之缘,也只能算是共患难的朋友,他怎么把我们的关系说得这样亲近。”

谢岚突然退了一步,单膝跪地,抱拳道:“云门客卿长老谢岚,见过门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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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一十九章 客卿长老

云天行见谢岚单膝跪地,称自己为门主,忙过去扶他,道:“谢大哥,你这是干什么?”

谢岚道:“难道门主没有听说过云门吗?”

云天行道:“听人说起过,难道谢大哥也加入云门了?”

谢岚道:“那日大伙分散逃走以后,听说云兄弟与净尘大师,还有那位红衣姑娘在断肠崖相继殒命,大伙悲愤不已,各自拉拢了不少伙伴想要给你们报仇,奈何蜃楼那帮家伙来无影去无踪,我们连他们的一丝踪迹都找寻不到。”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后来江湖上又出现了一个云门,听说那门主正是云兄弟你。大伙觉得奇怪,便派人去打听,原来云门的前身便是那个英雄门,听说门主吴英雄将英雄门改成云门也是因为云兄弟你。云门自成立以来,门主的位子一直空着,吴英雄只做副门主代行门主之事。当时大伙没处可去,便一起加入了云门。如今我也是这样云门的一名客卿长老了。”

“原来如此。”云天行道,“谢大哥,你起来吧,我从来都不想做什么门主,你也不要喊我门主。”

谢岚并不起身,又说道:“有一次我曾偷偷问过吴英雄,问他云兄弟既然已经不在人世了,为什么不去坐门主的位子?他说云兄弟你的人虽然不在了,可在他心里,你一直都活着,只要他不死,你一直都是云门的门主。其实,大伙也都是敬佩云兄弟你的为人,这才加入了云门。吴英雄的意思,也是大伙的意思,云兄弟不做门主,可叫大伙怎么办呢?”

云天行道:“谢大哥起来说话。”

谢岚道:“云兄弟若不肯坐这门主的位子,谢岚便一直跪在这里,直到云兄弟答应为止。”

云天行道:“谢大哥,你这又是何必。我年轻识短,如何能担此重位?到时候耽误了大家,我心里更过意不去。你们还是另选贤能吧,门主一事,休要再提。”

谢岚道:“云兄弟是瞧不起诸位兄弟吗?”

云天行道:“谢大哥,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还说这些话。”

谢岚道:“大伙蒙云兄弟舍命相救,如今无处可去,特来投奔云兄弟,云兄弟却不肯接纳,这不是瞧不起大伙吗?”

云天行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伸手去扶谢岚。

谢岚哪肯起来,见云天行伸手来扶,忙使出千斤坠的功夫,将身体牢牢压在地上,云天行往上一托,却似托在了千斤巨石上,纹丝不动,他微微皱起眉头,运力再托。

谢岚见云天行用上了内力,也忙运力抵御,两人默不作声相持了一会,谢岚明显感觉抵敌不住,硬生生被一股柔和的力道给托了起来。

云天行笑道:“谢大哥,你这千斤坠的功夫可厉害啊。”

谢岚脸上一热,笑道:“想不到云兄弟年纪轻轻,竟有如此深厚的内力,怪不得带人奔行也如飞掠一般,看来云兄弟的武功相较之前,又有了极大的提升啊。”

云天行怕他再提门主一事,转开话题道:“谢大哥,刚才趁夜带走令侄女一事,实在多有冒犯,还请恕罪则个。”

谢岚一拍脑门,笑道:“光顾着和你说话了,倒是忘了我侄女还给你掳去了,哈哈。”

云天行笑道:“侄女被人掳走,谢大哥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谢岚道:“若是被别人掳了去,我的确笑不出来,可若是叫云兄弟掳了去,我一百个放心。不过,云兄弟,那个程让真是你的朋友?”

云天行将在海外遇到程让的事大概说了一遍,有关笑我狂的事,云天行没有刻意去提,不过他会天地无极的事,已不是再是秘密,想来谢岚已经知道了。

谢岚道:“想不到你们两人竟有这样的机缘,刚才你说是程让的朋友,我却十分不信,两个八百竿子也打不着的人怎么可能会是朋友,果真是天意难测啊。”

云天行道:“谢大哥,我听程让说,谢姑娘对他也有情意,你们谢家为何不成全了这对有情人,难道非要为了荣华富贵,硬生生将他们两个拆散?”

谢岚叹了口气,道:“我大哥何尝不知道他们两人之间的事,只是身在其位,不得已罢了。”

云天行道:“此言何意?”

谢岚道:“我谢家乃簪缨世族,族中子弟大都在朝为官,婚嫁方面向来讲求门当户对,可这程让不慕名利,更无心为官,单这一点,便与我谢家家风不合,就算他对平春的真心可比日月,那也注定无缘结成爱侣。”

云天行何尝不懂这些道理,那谭千秋当初拆散谭大夫妻,不就是因为门不当户不对吗,连江南一隅的谭家都对门当户对都这样执着,何况谢家这世代相传的官宦大族。

云天行只是觉得两人互生情意,极为难得,若硬生生将之拆散,未免太过可惜,也有违天缘,所以才会倾力相助,只是这门当户对的念头,似乎已在这些大家贵族中生了根,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坚固不可撼动。

云天行有心帮助他们两个,自不会为了这点事就退缩不前,道:“我在来的路上碰到了王家的人,听说那个王欢要向谢家提亲,不知可有此事?”

谢岚道:“王家的确来人提亲了,只是我大哥尚在犹豫,没有立刻答应。”

云天行道:“若论身份地位,当今天下能与王家相比的恐怕已不多,为何谢太傅还犹豫不决?”

谢岚道:“王家的确与我谢家门当户对,而且往来也有过联姻,只是这个王欢生活极不检点,经常眠花宿柳,狎妓弄情,在他们那里时常传起有关他的绯闻逸事,而平春又是我大哥最疼爱的女儿,他怎会舍得将爱女许给这么一个膏粱纨袴。”

云天行起初还觉得王家的人上门提亲,程让再也没有机会了,只是没想到王欢竟是这么一个人,倒是让他心底已湮灭的希望之火又重新复燃起来,道:“谢太傅既然不喜欢这个王欢,为何不直接拒绝了,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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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章 他若沽酒我当垆

谢岚道:“王家不比普通仕族,王欢的爷爷王通可是当朝丞相,他爹王佐之在朝中担任着大鸿胪一职,他堂哥王翊也是当朝一员先锋大将,如今正带兵在江南平叛,若来提亲的是王翊这等样人,我大哥早一口答应了,可偏偏就是这么个王欢,唉,我大哥不想把平春许给王欢那样的人,又不想因此得罪王家,所以一直犹豫不决。”

云天行想了想,忽然笑道:“我倒有个法子,可以为谢太傅排忧解难,不知谢大哥肯否代我转告谢太傅?”

谢岚道:“什么法子,你先说来我听听,若是合理可行,一定亲口转告大哥。”

云天行凑到谢岚耳边,如此如此说了一大通,谢岚听得脸上绽开了花,笑道:“想不到云兄弟武功卓绝,连头脑也这般灵光,这样好的计策,怎么我就想不出来。”

云天行笑道:“谢大哥先别急着夸我,等这事做成了,再夸也不迟。”

谢岚笑道:“好,今日天色晚了,等明日我一定亲口转告大哥,只是,这条计策虽好,我大哥未必肯答应。”

云天行道:“为什么?”

谢岚道:“我大哥是一家之主,对门当户对的念头尤其深厚,就算他不想把平春嫁给王欢,多半也会另选高门贵婿,至于程让,多半还是没有机会。”

云天行却不以为然,笑道:“有没有机会还得看谢大哥你的了,若谢大哥为谢太傅点名利害,我想谢太傅会明白如何选择的,毕竟他也是一个父亲。”

谢岚点了点头,道:“但愿如此。”

灵官庙大殿里,程让谢平春相依而坐,低诉衷肠,笑语晏晏,丁玲远远看着,想起了她家小姐,不知不觉眼中已含了泪水。

殿门被推开,谢岚独自走了进来,程让和谢平春都是一惊,慌忙站起来,脸上的笑容也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平春走到程让身前,张开双臂将他挡在身后,一双水眸警惕地盯着谢岚,道:“叔叔,你要干什么?”

谢岚道:“平春,王欢和程让,你喜欢哪一个?”

谢平春见谢岚站在门边,并没有再往里来,心中稍稍舒了口气,道:“自然是喜欢我身后这一个,他没有王欢显赫的身家,也没有王欢那么能说会道,但他有一颗真诚的心。我喜欢他,正如他喜欢我一样。”

谢岚道:“你愿意为了他抛弃荣华富贵,去过食不果腹的日子吗?”

谢平春眼神坚定,道:“他若沽酒,我当垆。”

谢岚心想:“他们这是要学司马相如与卓文君,我若硬拆散他们,岂不是坏了这段姻缘?”

程让上前道:“谢叔叔,我知道我现在一无所有,但为了谢姑娘,我愿意去考取功名,我会尽我所能,让她过上好日子,请你再给我一些时间。”

谢岚道:“我听说你最讨厌科举入仕,你真的肯为了平春去考取功名?”

程让道:“莫说是考取功名,便是为谢姑娘上刀上下火海,我程让也心甘情愿。”

谢岚点了点头,心里寻思着:“这小子落魄是落魄,但对平春却是一往情深,倒比那个王欢看着顺眼多了。从他卖的字画来看,这小子胸中还算有些笔墨,若真去参加科举,兴许真能高中也说不定。”

这时,丁玲走上前来,道:“我家公子呢?”

谢岚一进门便将注意力放到了谢平春和程让身上,倒没注意到大殿里还有别人,向她打量了几眼,道:“你家公子是谁?你又是谁?”

丁玲道:“我叫丁玲,是我家公子的侍女,听谢姐姐说,我家公子在外面拦你,怎么不见他进来?”

谢岚心道:“云兄弟什么时候有侍女了?咦,她怎么还背着一口锅,呵呵,有趣,有趣,我且吓她一吓。”道:“你家公子是那个带双剑的小子吧,他多管闲事,已经叫我给杀了。”

程让大惊失色,道:“你把惭愧杀了?”

谢平春也惊住了,虽然他跟云天行并不相识,但若不是他,她哪里再有机会见到程让?一听云天行被自己的叔叔杀了,心下很是震动,道:“叔叔,他好心帮我们,你干嘛杀他?可叫我们怎么办呢?”

丁玲一听这话,眼泪都出来了,她家小姐刚去不久,好不容易找到个可以依靠的人,又叫这人杀了,她可怎么活?

丁玲拔出匕首来指着谢岚,哭道:“你把我家公子杀了,我要杀了你,替我家公子报仇!”说罢,已向谢岚跑去。

谢岚微微一笑,道:“郝兄弟,你再不现身,我可要死在你这侍女的手里了。”

忽然,一阵风从门外卷进来,谢岚身旁已多了一个人,左腰挂双剑,赫然便是云天行。

程让见云天行安然无事,大喜道:“惭愧,你没事啊,可吓死我了!”

云天行笑道:“怎么,你希望我有事吗?”

谢平春也舒了口气,道:“叔叔,你真是的,干嘛开这种玩笑,吓死个人了。”

谢岚笑而不语,斜眼瞧着那背黑锅的小丫头,举着匕首傻傻的愣在那里,眼眶里尽是泪水。

“公子,丁玲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丁玲扑到云天行怀里,呜呜的哭了起来。

云天行想拍拍她的背,安慰她一番,不想竟拍到了锅底,抹了一手灰,惹得众人哭笑不得。

云天行笑道:“好了,别哭了,谢大哥只是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

丁玲从他怀里离开,揉着眼睛道:“公子,你又没事,干嘛不跟这骗人精一起进来,害大家白担心了一场。”

云天行道:“我怕有人跟来,四下里转了转,再说,我哪知道谢大哥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啊。”

谢岚笑道:“郝兄弟,你这侍女怎么还背着一口锅呀,是不是怕你在路上没饭吃啊?”

云天行笑道:“我们俩都被人笑了一路了,谢大哥,你就别取笑我们了。”

丁玲一面帮云天行擦手上的锅灰,一面斜瞅着谢岚,撅着嘴道:“我背锅怎么了,又没吃你的,你笑什么,难道你家做饭不用锅呀!”

谢岚张了张口,竟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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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一章 谢太傅

谢岚道:“平春,时候不早了,你跟我回去吧。深更半夜的出来,叫人发现了,可没法子解释。”

谢平春心里明白,如果她现在跟叔叔回去,她爹爹一定会把她嫁给王欢。

虽然谢太傅现在仍踌躇不决,但王家势大,即使谢太傅很疼爱她这个女儿,最终也会以大局为重,忍痛割爱。毕竟他坐的是谢家家主的位子,他的每一个决定,都关系到谢家的未来。若因为谢平春一个人,为谢家带来灾祸,他岂不成了谢家的头号罪人?若真有那么一天,谢平春的日子一样不好过。

谢平春心思缜密,早已猜到了结局,此时听谢岚要她回去,她哪里肯依?忙拉住程让跪下来,道:“叔叔,你最疼平春,一定不想平春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吧,更何况那个王欢……他……他……”

她说到这里,欲言又止,不过谢岚已知道她要说什么,道:“你先跟我回去,你的事我再去跟大哥说一说,兴许他会改变主意也说不定。”

谢平春道:“爹爹向来以大局为重,即便他疼爱我,最终还是会答应的,毕竟王家非寻常家族可比,爹爹一定不想因为我得罪王家,为谢家招来祸事。”

谢岚道:“你不跟我回去,难道要跟他住在这个破庙里?”

谢平春道:“留在这里,迟早会被爹爹他们找到,我们想离开这里,去一个偏远的地方安家。”

谢岚叹了口气,道:“如今兵荒马乱的,你们两个又不会武功,能走到哪里去?听我一句,先跟我回去,我自有办法叫你两个在一起。”

谢平春喜道:“叔叔说的可是真的?”

谢岚点了点头,将云天行出的主意给两人说了一遍,又道:“这是郝兄弟想出来的法子,到底能不能成,现在还不好说,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先跟我回去,如果大哥执意要把你许配给王欢,我就算被逐出谢府,也一定再把你带出来,绝不让你嫁给那个纨绔。”

两人喜极而泣,咚咚咚先磕了几个头,齐声道:“多谢叔叔成全。”

谢岚微微一笑,道:“程让,别忘了你今天说的话,我侄女自小没受过苦,你要是想光明正大地把她从谢家娶走,就得拿出你的本事来,至少也要叫我这个做叔叔的看得过眼,像这样靠卖字画维持生计,可不是长久之计。”

程让道:“多谢叔叔教诲,侄儿懂得了。”

谢岚点了点头,道:“起来吧。”

两人起身,又依依不舍了一回,最终谢平春还是跟谢岚走了。

回去的路上,谢岚琢磨刚才的事,忽然道:“平春,刚才程让是不是也跟着你叫我叔叔了?”

谢平春脸颊微微泛红,低头不语。

谢岚嘟囔道:“这臭小子倒也伶俐,趁我不注意,先喊了我几声叔叔,连‘谢’字都省了。刚才没在意,现在回过味来,怎么觉得就跟拿了他的东西,不把你嫁给他,就好像对不起他一样。”

谢平春微微一笑,道:“叔叔,你觉得爹爹会赞同这个计划吗?”

谢岚道:“只我一人去说,可能性不大,如果你也帮我一起劝他,他多半会赞成,毕竟你是他最疼爱的女儿,他最听你的话了。”

谢平春道:“计划里并没有我去劝说爹爹这一项呀。”

谢岚道:“计划是死的,人是活的,要学会灵活多变。”

谢平春微微点头,道:“那我该去跟爹爹说什么,只说我不想嫁王欢吗?”

谢岚道:“平春啊,有句古话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要想彻底摆脱王家,就得出狠招,只说你不想嫁王欢,这样软绵绵的话,哪能打动我大哥?他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谢平春似懂非懂,道:“那依叔叔的意思,我该怎样说?”

谢岚道:“你就说王欢趁没人的时候对你动手动脚了。”

谢平春愣了愣,道:“叔叔,王欢他并没有对我怎样,我们这样说他会不会太过分了?”

谢岚道:“过分什么,他王欢就是那样一个人,大哥早就派人打听过了,只说动手动脚,这是为了顾全你的名声,往轻了说。那个纨绔,更混账的事都做过。有他那些绯闻在,你只说他对你动手动脚,大哥就能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自然不会再把你往火坑里推。”

谢平春虽然觉得这样说有些对不起王欢,但一想到能与程让在一起,也就答应了。

翌日,谢太傅正在书房观赏昨日友人送来的一幅山水画,谢岚火急火燎的从外面跑进来,叫道:“大哥,出事啦!”

谢太傅不惊反笑,道:“三弟,你总是这么大惊小怪的,每次不是母猪下了崽,就是谁家孩子摔了一跤,就没点正事。”

谢岚喘了口气,道:“这回真是正事,大哥,我不骗你。”

谢太傅笑道:“莫不是哪个丫头又打碎盘碗了?”

谢岚一脸慌张之色,道:“大哥,平春她上吊自尽啦!”

“什么?”谢太傅大惊,腾的一下从大椅上跳起身来,大叫道,“你说什么?”

谢岚道:“平春她上吊自尽啦!”

谢太傅飞也似的往外跑,却被谢岚一把拉住,道:“大哥,哪里去?”

谢太傅急道:“自然是去看我女儿!你拉我做什么?”

谢岚道:“大哥,你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吗?”

谢太傅挣扎道:“有什么话回来再说,我要去看我女儿!”

谢岚拉住他不放,道:“大哥,你别去,这只是我昨天晚上做的一个梦。我总觉得梦到这样的事,不是好兆头,跟你说又怕你担心,不说吧,又怕真是什么征兆,所以我特意过来让你帮我解梦,看看到底是主何吉凶。”

谢太傅愣了愣,道:“只是个梦?”

谢岚笑道:“只是个梦。”

谢太傅道:“平春她还好好的?”

谢岚叹了口气,道:“现在还没事,我就怕……”

“怕什么?”谢太傅问。

谢岚道:“那王欢拈花惹柳,狎妓弄情,是出了名的纨袴膏粱,大哥若把平春许给他这样的人,以平春的性子,就怕终有一日,噩梦会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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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二章 一石二鸟(一)

谢府,书房。

谢太傅坐在梨木雕花大椅,唉声叹气了一会,道:“三弟,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知,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没一个说王欢好,这还不止,在他们为王欢列出的数张罪状里,除了共有且常见的那几项,每张罪状里至少还有一条与众不同的罪行,可算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纨绔。”

他呷了一口香气浓郁的御赐贡茶,继续道:“可就算他再纨绔再人渣,我们也不好拒绝他,毕竟他是王家的人。”

谢岚道:“有什么不好的?大哥,你是不是糊涂了,明知道王欢这样,你还把平春嫁给他,你这是把她送火坑里推啊!”

谢太傅道:“你以为我愿意把平春嫁给他?平春在我这几个孩子中,最是乖巧懂事,聪明伶俐,我恨不能永远把她留在身边,可女大不中留,总得给她找个婆家,让她去过自己的日子,而且平春也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如今王家人都带着聘礼上门来了,难不成直接拒绝?”

谢岚道:“提聘礼就一定得嫁吗?这是什么道理?本来嘛,这就是你情我愿的事,就算成不了,也怪不到我们头上吧。”

谢太傅道:“的确是你情我愿的事,可如果拒绝了王家,以后我们谢家的日子可就不好过啦。那王欢的姐姐是贵妃,要是有心治我们谢家,在圣上耳边‘美言’几句,也够我们受的了。”

谢岚哼了一声,道:“大哥,我知是你是为谢家着想,可也不能把平春当成牺牲品吧。”

谢太傅叹了口气,道:“不这样你还有别的法子吗?”

谢岚等的就是这句话,嘿嘿一笑,道:“大哥,我还真有个一石二鸟的法子,你要不要听?”

谢太傅笑道:“我说你今日一反常态的跟我在这里抱怨,原来早有打算,你一大早过来,定是故意勾我的话来了。”

谢岚笑道:“到底是亲大哥,我一动小心思,就给你看出来了。”

谢太傅抿了口茶,道:“你说说看,怎么个一石二鸟的法子。”

谢岚道:“大哥,你觉得程让这孩子怎么样?”

谢太傅脸色微变,道:“你一提他我就来气,前几日翻墙遇上狗,爬到树上死活不肯下来,让整个谢府的人都陪着他听到了一晚上狗叫,难道闹得还不够?你少在我们面前提他!”

谢岚道:“大哥,非是我故意提他,只是这一石二鸟的法子跟他有关,若没有他,这法子就不灵啦。”

谢太傅道:“你卖起关子来还没完了,一会一石二鸟,一会程让,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岚道:“大哥,若不想让平春嫁给王欢,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让平春跟程让私奔。”

谢太傅一拍桌子,叫道:“胡闹!我什么没捞到,还白白折了个女儿,这就是你的一石二鸟之计?有你这么给人出谋划策的?”

谢岚笑道:“大哥,这程让虽然没身份背景,但却有一颗赤诚的心,跟那个王欢相比,不知好了多少倍,叫平春跟了他,两个人情投意合,日子和和美美,多好。你若把平春许给王欢,可才真是把她往火坑里推。”

谢太傅道:“就算不嫁王欢,也轮不到程让那小子,光有心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只凭他卖的那几张字画,连他自己都养不活,拿什么来养我女儿?总不能叫我这个老丈人资助他过日子吧?一个大男人活成这样也不害臊,亏他还敢打我女儿的主意。”

谢岚道:“大哥,我问过程让了,他说为了平春,愿意科举入仕,而且已经在准备了,以他的才学,往小了说也能中个进士。等他进士得中,你再给他寻个好差事,生活上也缺不着什么,总比嫁给王欢那个纨绔要好不是?”

谢太傅想了想,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程让虽然没有身份背景,但的确有些才学,只是为人淡泊,不愿做官。若她肯为了平春科举入仕,再借助谢家的关系人脉,保他有个一官半职还是没有问题的。虽说这样不能为谢家拉来亲家关系,但至少可以保障平春的生活安乐无忧。

没有哪个父亲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快乐幸福,谢太傅也是一个父亲,自然也希望谢平春能找到一个好归宿。

谢太傅想了许久,道:“三弟,你这计策行不通。”

谢岚道:“怎么行不通?”

谢太傅道:“若叫平春跟程让走了,王家那里如何交代?他们可还住在府中,连聘礼都带来了,我告诉他们平春跟人私奔去了,这要传到外面去,他们王家的脸还要不要了?还不如直接拒绝更让们好受些。”

谢岚笑道:“大哥,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这一石二鸟之计,不但能成全这对有情人,还能让王家的人乖乖打道回府,并且欠下我们谢家一个大人情。”

谢太傅目中闪出异样的神采,道:“真有这样的好计?”

谢岚道:“大哥,等会你把王欢叫来,就推说平春她母亲的寿辰快到了,叫他陪平春去寺里烧香祈福,我再遣人藏在寺里,等两人进寺后,当着王欢的面,把平春抢走,这样一来,王欢不就没法跟大哥你交代了吗?”

谢太傅微微眯起眸子,喃喃道:“这样一来,就不是我谢灵风不想把女儿嫁他,而是他没本事,把我的宝贝女儿给弄丢了,他王家还得给我一个交代才是啊。”

谢岚笑道:“大哥,你说我这一石二鸟之计妙不妙?”

谢太傅捋须道:“妙是妙,只是施行起来,不太容易。”

谢岚道:“怎么不容易?”

谢太傅道:“王欢身边有四个高手,寸步不离地跟着,要想从他手底下把人抢走,谈何容易?”

谢岚笑道:“大哥,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只要你肯答应,我自能把事办妥当,也不用你多费心思。”

谢太傅摇了摇头,道:“此事不妥,万一败露,岂不为我谢家带来灾祸?”

谢岚道:“大哥,你放心就是,我找的是外面的朋友,就算事情败露,也绝对牵连不到我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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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三章 一石二鸟(二)

谢太傅道:“此事干系重大,马虎不得,你找的都是些什么人,先说来我听听。”

谢岚道:“是我的一位朋友,他叫云逸。”

谢太傅愣了愣,道:“就一个?”

谢岚道:“一个还不够吗?”

谢太傅道:“三弟,这不是儿戏,王欢手下可不止那四个好手,你好歹找上十七八个像样的人,你弄这么一个人来,能成什么事?”

谢岚微微一笑,道:大哥,你可别小瞧了他,他可是我们云门的第一高手,王欢那几个手下,在他面前,没一个能走过十招。”

谢太傅微感惊讶,道:“三弟,你在那江湖名人榜上排了名次,难道还比不过这个云逸?”

谢岚微微摇头,道:“若生死拼杀,我必会死在他的剑下。”

谢太傅暗想:“我这个三弟自小不爱诗书礼乐,就爱舞枪弄棒,而且在武道一途天赋颇高。还在孩童时期,便能将远近好手打得没有还手之力。如今步入中年,心性沉稳,武功更非昔日可比。如果这个云逸比他还要厉害,那定然非同常人。”口里说道:“这个人可靠吗?”

“绝对可靠。”谢岚道,“他是程让的朋友,这条计策也是他想出来的。”

谢太傅暗吃了一惊,心想:“此人不但武功了得,竟然还有如此心智,若能为我谢家所用,岂不妙哉?”说道:“三弟,你能否请这个云逸来一趟,我想亲自见他一见。”

谢岚笑道:“大哥,你莫不是又动了招贤纳良的心思了?”

谢太傅也笑道:“还是你懂大哥的心思,不错,我就是想将他纳为己用,毕竟像他这般文武全才,可不多见。如今我谢家人才凋敝,而且正当用人之际,他若肯为我谢家所用,必是一大助力。”

谢岚摆了摆手,道:“大哥,你还是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吧,云逸跟程让是一路人,没什么利欲之心,你叫他为我谢家做事,他一定不会答应。”

谢太傅连连摇头叹息:“可惜了,可惜了。”

谢岚道:“大哥,你也不用就沮丧,他既是程让的朋友,你把程让招为女婿,他自然也是我谢家的朋友。如果谢家有难,请他帮忙,就算他看在程让的面上,应该也不会拒绝。”

谢太傅道:“说来说去,你还是想让我接纳程让。”

谢岚道:“大哥,王家提了聘礼上门,多半是存着势在必得的念头。我听说他们一路走来,几乎买通了所有的客栈酒楼,让他们为每一桌客人免费提供一道名叫‘喜气洋洋’的菜肴,这不就是故意做给我们谢家看的吗?我们若不答应他的提亲,就等于打了他们王家的脸,他们可以名正言顺的报复我们。若不叫平春嫁到王家去,也只能行这一石二鸟之计了。”

谢太傅道:“你容我再想想。”

谢岚道:“大哥,事不宜迟,容不得多想了。程让喜欢平春,平春也喜欢程让,让他们两个私奔,正是成全了一对良缘,还叫王家欠我们一分大情,这样的好事错过了,再往哪里找去?”

谢太傅道:“如果以后他们两个回谢家被王家的人发现了怎么办?”

谢岚道:“就说平春遭歹人掳走,得程让拼死相救,才免遭祸难,为报答救命之恩,平春以身相许。那时候王欢多半也已经成亲了,即便王家的人知道了,也说不得闲话。况且,人是在王欢面前丢的,王家人巴不得平春回来,才好下去这档子事,不然总觉得亏欠了我们谢家。”

谢太傅道:“到底是程让的朋友,出谋划策全是向着程让的,他一个穷到连猪肉都吃不起的臭书呆子,竟然还能英雄救美,让天下第一才女以身相许,我谢灵风上辈子一定是欠他的!”

谢岚笑道:“大哥,成与不成就凭你一句话了,只要你答应,我立刻去准备。”

谢太傅低头沉思,并不言语。他向来谨慎,这种事关系到谢家安危,他总要三思而后行。

这时,书房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了,谢平春掩面奔入房来,扑到谢太傅的怀里,呜呜的哭了起来。

谢太傅见女儿哭得泪人似的,柔声道:“我的宝贝女儿,好端端的哭什么,谁惹你了,你跟爹爹说,爹爹打他给你出气。”

谢平春呜咽道:“王欢欺负我,爹爹,你可得替我做主啊。”

谢太傅一惊,道:“他怎么欺负你了?”

谢平春道:“刚才他去我那里找我说话,见丫鬟走开,就对我动手动脚,还说一些难听的话。”

谢岚大怒,“噌”的一声拔出佩剑,叫道:“好你个王八蛋,果然是本性难移,竟然欺负到我们家平春头上来了,看我不剁了你!”说着,便提剑往外走。

谢太傅忙喊道:“三弟,你回来!”

谢岚道:“大哥,你休要拦我!这禽兽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对平春动手动脚!你顾全谢家安危,奈何不得他,我谢岚可想不了这么多,谁敢欺负我侄女,我就要他好看!”

谢太傅忙过来拉住,道:“三弟,你别冲动,先坐下说话。”

谢岚道:“大哥,人家都欺负到头上来了,我哪里还坐得下?这还没怎样呢,这王八蛋就对平春动手动脚,要是成了亲,那还有好日子过?”

谢太傅心里也十分火大,但他个性沉稳,又顾全王谢两家情谊,眼下发生这种事,他也只能忍气吞声。

谢平春哭道:“叔叔,我知道你对我好,可你若杀了他,我不就变成罪人了吗?到时候谢家也得跟着遭殃。爹爹,他不是来提亲的吗,就让我嫁给他吧,大不了等过了门,我找条白绫,自己吊死就是了。”

谢太傅一听这话,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寒意,暗想道:“这不正应了三弟昨晚那个噩梦吗?我若把平春许给王欢,可不就是把她给害了吗?与其这样,倒不如叫她跟程让私奔了。”

谢太傅心中打定主意,道:“平春,你喜欢程让那小子是不是?”

谢平春抹着眼泪,道:“爹爹,你知道的,又何必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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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四章 出行

谢太傅道:“刚才你叔叔与我说了一条计策,正是要成全你们两个,我觉得这条计策可行,你自己看看怎么样。”于是,将谢岚说的那一石二鸟的计策给谢平春说了一遍。

谢平春早知道这一计策,所以才配合着谢岚演了这一出戏,听爹爹如此说来,多半是同意了,心中暗喜,口上却说道:“我一个女儿家懂得什么,爹爹和叔叔拿主意就是了。”

谢岚大喜,面上却满是悲愤之色,道:“大哥,你可是同意这条计策了吗?”

谢太傅点了点头,道:“三弟,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万不能出岔子,明白吗?”

谢岚道:“大哥放心就是,保证万无一失。”

谢太傅帮女儿擦去眼泪,道:“女儿啊,我再给你一天的时间,你多跟家里人聚一聚,等后日我便叫王欢陪你去寺里走一趟,之后你便与程让那臭小子去了吧。”

谢平春喜极而泣,道:“多谢爹爹成全。”

谢岚和谢平春离开后,谢太傅悄悄抹了回眼泪,又叫人将王欢叫了过来。

王欢进书房,先请了安,道:“谢伯伯,你叫我?”

谢太傅让王欢坐了,又命人上了茶,闲话了一番,才道:“后日是平春她母亲的生辰,平春要去寺里为她母亲烧香祈福,我本想叫她大哥陪她去,可她大哥临时有事,已经出门去了,别的人我又不放心,正想劳贤侄你陪平春去一趟,不知你有没有空?”

王欢一听这话,满心欢喜,暗道:“谢伯伯要我陪平春去寺里烧香祈福,可就不就是同意把平春许给我了吗?嘿嘿,这样的好事,我岂能不去?”

他心里虽然欢喜,但面上却仍保持着恭敬的微笑,道:“有空的,只是不知平春她肯不肯叫我跟着?”

谢太傅道:“这可由不得她,如今天下不太平,盗贼匪寇层出不穷,若没人跟了去,我可不放心。贤侄自幼习武,而且身边又有高人陪伴,若由贤侄陪同前去,我一百个放心。”

王欢笑道:“既然如此,那小侄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王欢便喜滋滋的退出去了。

……

这一日,天朗气清,正是谢平春去香积寺烧香祈愿的日子。谢府管家得了谢太傅的令,早命人备好车马,在府外等候。

谢平春知道此行一去,短时间内不能再见,吃过早饭便去各位亲长那里挨着走了一遍,等坐上马车时,太阳已高了。

王欢本来也想跟着坐到马车里去,但当时谢太傅等人都在场,他觉得不太合适,便独自挑了一匹高头大马,在马车一旁随行。

一大队人马自谢府出发,浩浩荡荡望香积寺去了。

此行谢府跟去的人只有一个丫鬟,和一个驾车的马夫,其余的都是王欢带来的人。除了那四个寸步不离的武林高手外,还有二十余个随从。这些人虽然只是随从打扮,但身上都暗藏兵刃,显然也是有武功的人。

王欢御马跟在马车旁边,见车窗丝帘一直是放下的,心中不大乐意,暗想:“我好歹是王家公子,此行还是受你父亲之邀,你一直放着帘子连一个字都不与我说,还真把我当成你家仆从了吗?”

王欢一路闷闷不乐,行了小半日,前方探路的人回报说:“少爷,前方有个集市,堵了去路,车马不得过,是要绕远路,还是怎样,请少爷示下。”

王欢道:“远路要绕多远?”

那人回道:“差不多一个时辰的路程。”

王欢向马车窗帘看了一眼,怒从心头起,叫道:“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你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吗?去,把他们都给我赶了!”

谢平春在车里听见了这番话,掀开丝帘,道:“人家好端端的在那里赶集,干什么赶了他们,我们绕远路就是了。”

王欢见谢平春拿一双清澈澈的眸子望着自己,心中一动,暗道:“好一个标致的人儿,我只听说你是个大才女,不想竟也是个大美人,再用不了多久,你可就是我的人了。”

谢平春见王欢两眼无神,呵呵傻笑,道:“王兄在想什么?”

王欢笑道:“没什么,没什么。”向那前面带路的人喊道:“此行是去寺里烧香祈福,不得惹是生非,更不得惊扰乡民,就依谢姑娘的意思,绕过集市去走远路吧。”

谢平春微微一笑,就要放下窗帘,王欢忙道:“平春,我有一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谢平春道:“王兄有话但问无妨。”

王欢道:“听谢伯伯说,你常去那香积寺里烧香祈福,不知为的是什么?”

谢平春忽然想起了程让,出了会神,道:“无他,唯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说罢,便放下了帘子。

王欢觉得这是一种暗示,心里愣愣的想着:“她明知道我是来谢家提亲的,又对我说唯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可不就是暗示我吗?难道她是要我尽快向她父亲提亲?嘿嘿,女儿家就是这样,有话不好直说,就拐着弯子让你猜,幸亏我脑子还不坏,不然准要误了大事。”

又行了一阵,已看到前方集市了,王欢道:“你们先跟护着谢姑娘去绕路,我去集上买点东西,马上回来。”话还未说完,人已策马冲入了集市中。

王欢那四个贴身护卫自然也跟了上去。

过不多久,王欢买了些干果点心回来,谢平春本不想吃他给的东西,但又怕他起疑,坏了大事,便笑着收了。

王欢见谢平春竟然没有拒绝他给的东西,越发觉得她是在暗示自己尽快提亲,心中说不出的高兴,口里不自觉也哼起了小曲。

将近正午,一行人终于到了香积寺。寺外大道两旁也有不少小摊小贩,外加来往香客,车马无法继续前行,王欢催马到车窗边,道:“平春,香积寺到了,前面香客商贩又堵住了去路,车马不得通行,就在这里下车吧。”

谢平春在马车里应了一声,由丫鬟扶着下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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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五章 糖人

香积寺外大道上,香客往来甚多。

王欢和谢平春并肩走在路中,那丫鬟提着一个小篮子,里面装了香烛之类的东西在后面跟着,再往后便是王欢那四个贴身护卫,至于其他随从,有的看车,有的跑去寺里打招呼,有的在两旁挡护,有的在前面开路,倒也没一个闲着的。

谢平春见路旁有个卖糖人的摊子,箱柜竹签上插着一个个糖人,姿态百千,形貌各异,不由想起程让送她的那个泥人,便向摊位走了过去,在诸多糖人中来来回回看了几遍,发现有一个像落魄书生的模样,便拿了起来,道:“这个怎么卖的?”

那卖糖人的小贩笑道:“五文钱一个。”

王欢负手走上前,向那些糖人觑了一眼,掏出一锭金子,啪的一声,拍在箱柜上,道:“我全要了,包括你的人,收拾收拾东西,跟我走吧,以后你就在我们王府做糖人,本少爷不会亏待了你的。”

那小贩瞅着柜上亮闪闪的金锭,整个人都懵住了,他卖了一辈子的糖人,都未必能赚到这一锭金子,今日这金锭敲在他的箱柜上,可算是给他开眼了。

谢平春秀眉微蹙,道:“王兄,你这是干什么?”

王欢道:“我看你喜欢糖人,就想着把这人买回去,叫他天天给你做糖人,总比跑出来买要方便得多,不是吗?”

谢平春无言以对。

那小贩却叫道:“这位公子,小人是小本经营,找不开这么大的金锭。”

王欢一挥手,道:“不用找了,都是你的,不过,你的人得跟我走。”

那小贩道:“公子,您这玩笑可开大了,小人上有老,下有小,可都指望小人养活,我要是跟您走了,他们可都要饿死啦。”

王欢身后一人突然拔身纵起,落在那小贩身后,一指点在小贩后心,轻声道:“我家公子要你的人,说明你还有用,你别不识好歹!”

那小贩被那人一指点中,只觉浑身疼痛难忍,扑通跪了下来,叫道:“公子饶命啊,小人家有老小,实在不能跟公子去了,还望公子发发慈悲,饶了小人吧。”

谢平春见状,心中不乐,又将那糖人插了回去,道:“王兄,你别难为他,我就是问一问,又没想真买。”当先走了。

小贩身后那人见谢平春走远,道:“少爷,这人还要不要了?”

王欢将那金锭拿起,在手中抛了抛,向跪在地上的小贩瞥了一眼,道:“我有意抬举你,你却在我的女人面前这般作弄我,当真是不识抬举,既然你不领情,那就别怪本少爷无情!把他的摊子砸了,废掉他一双手,叫他以后永远做不得糖人!”

“是。”

那人拔出一柄短刀来,正要动手,王欢突然又道:“你是傻子吗?这里人多眼杂,能干这样的事?找个没人的地方,干净利落点,可别叫人再抓到本少爷的把柄。”

那人连应了三声“是”,待王欢走开,这才将摊位给砸了,又将那卖糖人的小贩提在手里,飞也似的走了。

到了一片没有人烟的树林里,那人将卖糖人的小贩狠狠摔在地上,道:“你这没眼的东西,我家少爷有意抬举你,你不识好歹,还连累我被少爷骂,今日断去你双手,叫你一辈子做个废人!”

说罢,又拔出那柄短刀来,猛地向小贩手臂上斩下,可就在这时,一粒石子飞来,正打在那人手腕上,呛螂一声,短刀脱手掉在地上。

那人一惊,环视四周,却不见一个人,心中已生了三分怯意,喝道:“什么人,出来!鬼鬼祟祟的,算什么好汉!”

只见大柳树后转出一个人来,头戴一顶凉笠儿,笠沿压得很低,面上还蒙着黑纱,看不清面容。

“我不算好汉,难道阁下就算吗?这人犯了什么罪,只因为他不同意跟你家少爷走,你就废去他双手,是不是有些太残忍了?”

那人又将短刀拾起来,道:“这是我们的事,碍着你什么了?识相的赶紧走开,否则,可别怪我不客气!”

那戴凉笠儿蒙面的正是云天行,自谢府的车马到达香积寺,他就悄悄盯上了。刚才发生的事,他都看在了眼里,听在了耳中。

他本不想多事,可听见王欢叫这人废去小贩的双手,他便忍不住想要多事,这才一路跟了过来,刚才见这人要动手,便掷了一枚石子,将他短刀打落了。

云天行不想在这里多耽搁时间,一手按住赤鳞,道:“他双手我保定了!你再不走,我便把你的双手废掉,叫你也常常做废人的滋味!”

那人冷笑一声,道:“听你这声音似乎年纪不大,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自己命在旦夕,还反过来威胁我,呵……”

第二个“呵”字还未出口,云天行的身影一晃便不见了,那人一惊,只觉身旁一阵冷风吹过,再去看时,地上的小贩已不见了,但却多了两只手,一只手里还握着一柄短刀,赫然便是他自己的手!

“啊!”

一声惨叫冲破林梢,惊走了大片林鸟。

……

却说王欢跟着谢平春在香积寺外的摊位上来回逛了一会,回头一瞧,贴身护卫只剩了三个人,那个去给小贩断手的人迟迟不见回来,他心里生了疑虑,但转念一想,这四个人都是江湖上的好手,其本事也都在自己之上,对付一个卖糖人的小贩还不是手到擒来?想了一会,也就不在意了。

谢平春在左右摊位看了不少东西,有中意的却不敢买,就怕王欢再做出那样的霸道行径,反连累了商家。

眼看日已过中,谢平春心想:“若是下车直接去寺里烧香,然后被人掳走,兴许会惹他猜疑,如今带着他逛了这一大会,应该也差不多了。”口里说道:“王兄,时候不早了,我们进寺里去吧。”

王欢一点都不喜欢逛街,听到谢平春这么说,自然高兴,道:“寺里我已提前派人打点好了,斋饭应该也备好了,现在大殿那边香客正多,不如先吃了饭再去祈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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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六章 抢人(一)

王欢说先去吃饭,然后再去祈福,谢平春心中十分不乐意,但连路坐车,又逛了这大半日,也的确饿了,只好说道:“王兄辛苦陪我来这一趟,若叫王兄饿着肚子回去,爹爹他不知要怎样说我呢。就依王兄的意思,先吃了斋饭,再去祈福吧。”

王欢见谢平春听从自己的建议,心中乐开了花,暗想:“她果然对我有意,我说什么,她就听什么,还怕我饿着肚子,呵呵,这还没怎样呢,就这样关心我,可叫我心里痒痒呀。等回去了,可要尽快向谢伯伯提亲才是。”

客房里果然已备好了斋饭,谢平春和王欢对桌坐,其他人都在别间,另有饭菜伺候。

吃饭时间,一个随从慌慌张张小跑进来,凑到王欢耳边说了几句,王欢脸色立刻变了,道:“平春,你先吃着,我有事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谢平春微笑道:“王兄请便。”

王欢微微一笑,慌忙跟那随从来到院子里,道:“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细细说来!”

那随从道:“刚才三位爷不见四爷回来,便派小的去找,结果在路东那片林子里,找到了四爷,不过,他的双手却被人斩掉了。”

王欢惊道:“什么人干的?”

那随从道:“小的也不知,见到四爷的时候他已经昏迷了,现在还没清醒过来,要找出凶手,恐怕只能等四爷醒过来再问他了。”

王欢思量片刻,道:“难道是那个做糖人的小贩干的?”

那随从道:“应该不是,三位爷已经检查过四爷的伤势,他的两只手是被人一剑斩掉的,而且是极快的一剑,行凶之人应该是个用剑高手,不然以四爷的身手,断不可能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王欢道:“再去查探,务必将这人给我找出来!敢动我的人,我定要他付出惨痛的代价!”

那随从应声去了。

王欢做了一个深呼吸,又变回笑脸,回到桌旁坐下,道:“怎么不吃了?”

“我吃好了。”谢平春放下竹筷,“看刚才那人急匆匆的,可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王欢笑道:“没事,没事,他这人就是这样,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跟天要塌了一样,没出息。”

谢平春掩嘴微微一笑。

王欢停住筷子,道:“你在笑什么?”

谢平春道:“王兄在说谎。”

王欢道:“何出此言?”

谢平春道:“王兄虽然面带微笑,举止从容,但却略显生硬,任谁看了,都知道王兄内有心事,多半是怕我多心,所以才会故意强笑,我说的是也不是?”

王欢叹了口气,道:“都说你聪明绝顶,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刚才的确发生了一件令我很不痛快的事,只是怕搅了你的兴致,这才故意不提,想不到,还是给你猜到了。”

谢平春道:“是什么事?”

王欢摇了摇头,道:“吃饭的时候,还是不说这些为好,太血腥。”

谢平春本不喜欢听这些血腥的事,但现有脱身计划,对这些事不得不上心,又道:“王兄,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给我说说吧,我想知道。”

王欢一抬头,见谢平春凝望着自己,心中一动,笑道:“好,那我就给你说说,你可别害怕。就在刚才,我的一位手下,给人斩去了双手,失血太多,现在还昏迷不醒。那贼人也不知是谁,至今没点音信,我正是为此事烦忧。”

谢平春呆呆的想了一会,便不言语了。

王欢微微一笑,暗想:“到底是个女人家,劝你不要问,你非不听,现在吓到了吧。”

两人吃过斋饭,少歇片刻,便一路往香积寺正殿那里去了。

寺内青石道上,往来香客甚多,一行人摩肩擦踵地来到大殿外台阶下,仰头便看见了殿眉上挂着一块“大雄宝殿”的牌匾,整个大殿在牌匾的映衬下,更得更加气势恢宏。

谢平春由那丫鬟陪着,登上台阶,直向大殿内去了。

王欢嘱咐身边随从道:“你们几个且拦在这里,不要叫其他香客进去,若敢放脱一个,唯你们是问!”

众随从唯唯诺诺,一字排开,将道路堵住。那些被拦的香客个个心生抱怨,但又不敢言语,只得立在那里等着。

里面进去的香客,也都提前被王欢派去的人给撵了出来,当谢平春与丫鬟走进大殿时,面面空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和尚坐在一旁诵经敲木鱼。

丫鬟四下看了看,小声道:“小姐,今日这殿里怎地这般清静,竟没一个人进来,好生孤寂。”

谢平春道:“你管这些做什么,只管去外面香炉里把佛香点上,还有,在外面等着,不需再进来了。”

那丫鬟应声挎着篮子出去了。

谢平春在佛像前蒲团上跪下,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默默祈祷。

王欢负手走入大殿,见谢平春跪在佛前,嘴角泛起一阵冷笑,心道:“这世上要是真的有佛,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受苦受难了,你拜他,还不如来拜我。”

这时,大殿横梁上,一个头戴凉笠儿的蒙面人,如飞鹰一般倒扑下来,猛地一掌向王欢头顶拍下。

王欢只觉头顶生风,知道有人偷袭,忙闪身躲向一旁,叫道:“什么人,胆敢在佛门圣地行凶!”

那人一掌拍空,凌空一翻,双足稳稳落地,道:“要你命的人!”舞开双掌,向王欢攻去。

王欢身有武功,见这人招招狠辣,分明是想取自己性命,便抽出锦带里藏的软剑,与那人斗了起来。

那几个敲木鱼的和尚见这两人在大殿内打斗,连忙起身来劝,却哪敢近身?只口里不住的念叨阿弥陀佛,生怕这两尊杀神惊扰了佛祖。

谢平春本在佛像前祈愿,听着身后有人打斗,便知是程让那位朋友依计来了,忙起身躲到一旁,静静的看着。

王欢见这人双掌翻飞,甚是迅捷,自己一柄柔剑在他的肉掌竟讨不到一点好处,这般斗下去,自己迟早会死在他手上,忙大喊一声,将侍立殿外的那三人唤将进来,一同围攻蒙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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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七章 抢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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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听风录”!

这蒙面人遭了四人围攻,明显不敌,道“王欢,有胆的跟我单打独斗,叫人帮忙算什么本事?”

王欢冷笑道“少爷我就喜欢玩群殴,怎么地,你来杀我呀!”

那蒙面人大怒,叫道“我今日就算拼上这条命,也要将你留在这里!”顾不得其余三人,只拼着命向王欢出招。

王欢道“我看你本事也不差,如果你有心归顺,我可以不杀你,不过,你得告诉我,是谁派你来杀我的?”

那蒙面人道“这还用问?自然是你的仇家!”

王欢哈哈大笑,道“我王欢的仇家少则几十,多则数百,你是哪一个?”

那蒙面人明显一愣,道“自然最恨你的那一个!”

王欢又笑道“我的仇家都是一样恨我,你到底是哪一个派来的?痛快说了吧,我可以考虑饶你不死。”

那蒙面人道“我既然敢现身,就没想要活着回去,你想打听我的来历,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王欢狞笑道“好,那我就让你死在这佛像前!”向那三人喊道“谁先砍下他的头颅,这锭金子就是谁的!”从怀里摸出一锭金子,猛地掷出,咚的一声,嵌在了朱漆顶梁大柱上。

那三人知道王欢出手阔绰,而且言出必行,都拼了命的出招,想先一步夺下这蒙面人的头颅。

这蒙面人身上没带兵器,只靠一双肉掌,如何是这四人的对手?只斗了这一会,背上便挨了三掌,嘴角也流下了一道血线。

谢平春虽然不懂武功,但谁占上风,谁处劣势,她还是能看出来的。王欢这边四个人,明显站了优势。那蒙面人只一个人,被四人围得铁桶一般,处处掣肘,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谢平春见蒙面人背上又中了一掌,心下更是担忧,暗想“叔叔总说这人如何如何厉害,怎么却被这四人打得没有还手之力了,这样下去,岂不是死路一条?他好歹是为了成全我们,我总不能看着他就这样被王欢给杀了,一定要想个法子救他才好。”

谢平春天资聪颖,只想了一会,便想出了一条妥善的法子,还未施行,便听那蒙面人喊道“王欢,你们四个打我一个,我本事不够,杀不了你,咱们后会有期了!”

王欢笑道“刚才你不是说拼上这条命也要杀我吗,怎么,现在又改变主意了?”

那蒙面人冷哼一声,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今日虽杀不了你,但你的女人,我要定了!”

“我的女人?我的女人可不在这里……”说到这里,王欢的笑容忽然僵在了脸上,急向谢平春喊道,“平春,快走!”

那蒙面人不知从哪里生出了一股力量,双掌翻飞,登时拦在身前的两人打退,一步蹿到了谢平春面前,自袖中甩出一把匕首,抵在她雪白的脖颈下,另一只手则揽住她的细腰,笑道“姑娘,你家相公有人保护,我奈何不得他,他欠下的债,也只能从你这里讨了,还请姑娘理解。”

谢平春见这蒙面人向自己眨眼,更加确信他就是程让的那位朋友,忙挣扎着叫道“你放开我!你敢动我一下,我爹爹一定不会饶过你的!”

那蒙面人笑道“你爹爹是谁我一点都不在乎,我只知道,王欢欠我几条人命,我杀不了他,就只能把仇怨推到你身上了!”

王欢挺剑叫道“你把人放了!我们的事跟她没关系!”

那蒙面人道“怎么没关系?你一路远来不就是要去谢家提亲吗,而我身边这位不正是谢家的大才女,你的提亲对象吗?我可是跟了你一路,你的行程我也早已打探得一清二楚,只是你身边高手如云,我下不了手,这才伏在殿里等你,明明就要得手了,想不到还是叫你身边这几只狗给搅和了,可惜呀,可惜!”

王欢暗想“谢姑娘是谢伯伯最疼爱的女儿,她若是有个好歹,我回去如何跟谢伯伯交代?”口里喊道“要怎样你才肯放人?说句痛快话吧,我都依着你就是。”

那蒙面人道“只要你在我面前以死谢罪,我立刻放了她,只这一条,你能不能做到?”

王欢冷笑“我王欢虽然也带了个王字,但却没有西楚霸王那样的豪气,你要我自戕,恕难从命!”

那蒙面人点了点头,道“好,那我就把人带走了!”带了谢平春,向殿外冲去。

王欢提剑一指,道“拦下他!”

四人各自挺了兵器,蜂拥而上,那蒙面人左闪右躲,竟将四人的招数尽数躲了过去。

王欢等人个个惊讶,刚才这蒙面人明明被打得没了还手之力,怎么这一会工夫,又变得这般厉害了?

四人阻拦不住,蒙面人带谢平春蹿出大殿,迎面正撞见七八个随从举着钢刀砍将上来,却被那蒙面人一脚一个,都踢翻在地,有的直接滚回到了台阶下面,惹得一众香客尖叫迭起。

那蒙面人见来路香客众多,不好穿行,便调头向院墙那里去了。到了墙边,纵身一跃,直接跳了过去,然后飞也似的走了。

王欢等人也都跟着翻过了墙,怎奈那人奔行如飞,一行人明明空着手,却是怎么也追不上,而且越追越远,不一会功夫,竟然还跟丢了。

王欢跺脚大骂“一群没有的东西!谢姑娘叫贼人掳走,我回去如何跟谢太傅交代?你们都是吃闲饭的吗?他带着个人,你们空着手,竟然还跟丢了?我养你们何用?!”

众人垂着头不敢还嘴,心里却满不是滋味,都在想“这怎么能怨我们,那人武功不行,轻功却高得离谱,追不上也在情理之中。说到底,还不都是你自己惹出来的祸事,现在却拿我们来发火,也不嫌臊得慌。”

王欢骂了众人一阵,叫道“立刻去联络所有能动用的人,就是掘地三尺,也得把人给我找出来!要是天黑前还见不到谢姑娘的人,你们提头来见!”

众人心中叫苦,却又无可奈何,只得结伴散开寻找去了。<>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九百二十八章 赠剑

王欢憋了一肚子气,独自回到香积寺大殿,想来取他那锭金子,却发现柱子上只剩了一个凹槽,金锭已然不见了。

他揪住一个和尚,问道:“这里那锭金子是不是给你拿去了?”

那和尚见王欢锦衣华袍,穿金戴玉,知道是大家贵族里的人,又是这般声色俱厉,心中已先怯了三分,道:“不是小僧拿的,是刚才那个戴凉笠儿蒙面的人拿的。”

王欢不信,叫道:“你胡说,他刚才被我们四人缠住,身旁又带着个人,哪有空闲来拿金锭?”

那和尚委屈道:“真是他拿的,小僧刚才一直在边上看着,不会错的。”

王欢道:“你这臭和尚,定是你拿了去,看那人跑得不见了,便推到他身上。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再不把金锭给我交出来,我一把火烧了你们的寺院!”

那和尚哀告道:“出家人不打诳语,真不是小僧的拿的,还望施主明察。”

王欢怒道:“察,察,察你奶奶个头,人都跑没影了,我叫我到哪里去察?今日你要是不打我的金锭吐出来,我绝不饶你!”

其实,王欢早就知道金子不是和尚拿的,他也没将一锭金子看在眼里,只是莫名遭遇了这样的事,心中烦闷,这才故意把丢失金锭当借口,拿这和尚撒气。

外面的和尚进来看到这一幕,忙去把住持请了过来,住持早知王欢身份不同寻常,不敢惹他,便把今日在大殿值守的僧人都叫了过来,问他们是否拿了金锭。

刚才那几个在场的和尚都一口咬定说是蒙面人拿的,王欢无可奈何,这才把那和尚放了,走出大殿,一脚将殿外香炉踢倒,周围一众香客都看在了眼里,却没一个敢吱声。

王欢大笑三声,扬长而去。

却说谢岚程让丁玲三人在事先约定好的地方等着,程让迟迟不见云天行和谢平春回来,心中焦躁不安,在那里来回踱步。

谢岚坐在马车上,脸上粘着大胡子,装扮成了一个马夫,道:“臭小子,你别在那里唉声叹气的,听得我好生心烦。”

丁玲走到马车旁,道:“大骗子,我家公子去了那么久,还没有回来,你还有心思在这打瞌睡,就不能去接应他一下吗?”

谢岚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道:“你家公子的武功还在我之上,如果连他都应付不了,我去了又有什么用?再等等吧,也许会迟一些,但终究还是会来的。”

丁玲一噘嘴,道:“我家公子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朋友!哼,等我家公子回来了,我跟他说说,叫他跟你绝交!”

谢岚笑道:“你这小丫头,年纪不大,事倒是还不少,当心找不到婆家呀。”

丁玲哼了一声,道:“我懒得跟你说话!”转身走开了。

她一转身,谢岚就看到了她背上那口大黑锅,扑哧一声笑了,道:“小丫头你回来,我有话跟你说。”

丁玲老大不情愿,但还是走了回来,斜眼瞅着谢岚,道:“大骗子,你还要说什么啊?”

谢岚笑道:“你想不想当大侠?”

丁玲跟着云天行一路走来,见他行侠仗义,打抱不平,心里好生羡慕,只恨自己是女儿身,又没处学得他这样的本事,如今被谢岚这样一问,正中心坎,扁嘴道:“谁不想当大侠,这有什么好问的?”

谢岚道:“你家公子的武功当世已少有人能比得上,他要是肯教你个一招半式,将来你一定会如愿所偿的。”

说着,自腰间解下一柄短剑,手掌轻轻抚动着,口里说道:“这剑是我一位朋友曾经用过的,她临终前将剑送给了我,奈何我用不惯这样的小剑,今日就把它送给你,以后你就用这小剑行侠仗义吧,连绰号我都给你想好了,就叫背锅侠吧。”

丁玲接过小剑,翻来覆去看了一会,道:“这剑真好,对我大小也合适,可是我不能要。”

谢岚道:“为什么?”

丁玲道:“这是你朋友送给你的,我怎么能夺人所爱?你还是收回去吧。”

她双手托着小剑送到谢岚面前,谢岚却不肯接,道:“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能再收回来?你若不想要,找个地方扔了吧,可别再给我了。”

丁玲哪肯要他的东西,将小剑放在马车上,转身走了,谢岚拿了剑,嗖的扔了出去,道:“你不要我便扔了,谁有缘,谁捡了去。”

丁玲叫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你朋友好心送你的,你却拿着不当一回事,随手送人不说,就这样扔掉,也太对不起你那位朋友了!”说着,已跑过去把剑捡了回来,又放回到马车上。

谢岚见她又放回来,拿起剑来,嗖的又扔了出去。

丁玲愣了愣,大叫道:“你这大骗子,不但会骗人,还没有一点人情味!你等着吧,等我家公子回来,我叫他跟你绝交!”气呼呼跑去捡剑去了。

丁玲把小剑捡起来,用衣袖抹干净黏在上面的泥土,回头瞅了谢岚一眼,嘀咕道:“什么人呐,真没一点人情味!”

谢岚见她将小剑收了,微微一笑。忽见远处来了两人,他眯起眼睛一瞧,正是云天行和谢平春,忙跳下马车来,向程让笑道:“呆子,你看谁来了!”

程让早已看到了,飞也似的迎上去,拉到云天行的手,道:“惭愧,你真的做到了!要我怎样感谢你才好?!”

云天行笑着把他手拿开,道:“你眼睛几时坏了,我又不是你的女人,你抓我的手干什么?”

谢平春脸颊微微一红,道:“郝兄弟,刚才我看你挨了好几掌,好像受伤了,你没事吧?”

云天行笑道:“我是故意这样的,不然也没理由把你抢走啊。”

谢平春一愣,心想:“他故意假装成王欢的仇家,想杀王欢不成,这才把我掳走,这样一来,王欢自然而然会以为他是众多仇家中的某一个,根本不会联想到我谢家。想不到他才这点年纪,竟已考虑到了这一步,当真是算无遗策。若留侯张良复生,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第九百二十九章 令牌

云天行拉程让到一旁,摸出一锭金子,道“这是从王欢那里得来的,你收下吧。”

程让忙摇手道“这万万使不得,你帮我把谢姑娘带过来,我已经不知该怎样谢你了,哪还能再要你的东西。”

云天行笑道“程让,你这么说可就见外了。我们海外相逢,那是上天为我们结下的缘分。这金银是俗物,可以买衣买食,却买不来这样的天缘。你且收了去,毕竟谢姑娘是大家闺秀,总不能叫人家跟着你饿肚子吧。”

程让道“我自有生计,怎么会叫她饿肚子?”

云天行笑道“你现在的生计也将将能养活你自己,人家放着荣华富贵的日子不过,跟着你去过穷苦日子,那是人家的心意,你总不能真叫她跟着你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吧?好歹收着,等不得已了再用也行,至少有个保障。”

程让仍是不肯收,云天行执意要给,程让无法,只得收下了。

这时,丁玲小跑过来,道“公子,去了这么久,你没事吧?”

云天行笑道“我没事。”

丁玲向走过来的谢岚瞅了一眼,轻声道“公子,你去了这么久,我跟程让都很担心你,叫那个大骗子去接应你,他宁愿倚在马车上睡懒觉也不肯去,真没一点人情味,你跟他绝交吧。”

“什么?”云天行叫道,“绝交?”

程让和谢平春都笑了。

谢岚哈哈大笑,道“郝兄弟,你从哪儿找来这么个极品侍女,你告诉我,我也去找几个,无聊的时候就打一顿,可比睡懒觉有趣多了。”

丁玲气鼓鼓的瞪着谢岚,叫道“大骗子,你敢打我,我叫我家公子打死你!”

谢岚在她那口大黑锅上弹了一指,笑道“我打你了,你叫你家公子打死我吧。”

丁玲抱住云天行的手臂,委屈道“公子,他欺负我,你打他!”

众人大笑。

谢岚道“郝兄弟,借一步说话。”

云天行跟着谢岚走到远处。

谢岚道“云兄弟,你真的要去飞雪阁吗?”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谢大哥,你要带他们两个去哪里?”

谢岚道“如今兵荒马乱的,别处我也不放心,就先把他们送到云门去躲一阵子。那里都是自家兄弟,嘱咐一声,多照应着点,应该没什么问题。云兄弟,你的事,要不要告诉门中的弟兄?”

云天行想了想,道“还是先别说了,免得再生事端。”

谢岚道“吴英雄呢,也瞒着他?”

云天行道“等以后有机会了,我会亲自去见他一见,把事情跟他说清楚,在此之前,还是别让他知道了。他这个人我最是了解,如果他知道我还活着,就一定会来找我,到时候很可能会引起蜃楼的注意。”

谢岚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蜃楼处处针对你,如今他们都当你已经死了,你行起事来也会方便许多。”

云天行道“谢大哥,程让就托你照顾了,咱们后会有期!”

谢岚点了点头,摸出一块令牌,递到云天行面前,道“云兄弟,这个是我作为云门客卿长老的令牌,你且收下,以后可能会用得到。”

云天行将令牌推了回去,道“谢大哥,我又不是云门的人,你给我这个做什么?我不能要。”

谢岚道“云兄弟,你虽不肯接门主之位,但在诸位弟兄眼里,你就是云门的门主。现在云门已是江南第一大势力,不止在江南,即便是放眼整个江湖上,也只有云隐门飞雪阁等几个大势力可与之相提并论。”

“现在云门下设三十六个堂会,每一堂会任一堂主,你此行远去飞雪阁,沿途难免会遇上一些麻烦,若是独自解决不了,可以拿着这块令牌去附近的堂会,找门中的弟兄帮忙。他们见到这块令牌,就如见到我一样,自会为你提供帮助。”

云天行摇了摇头,仍不肯收。

谢岚脸色一沉,道“云兄弟,门主你不肯做,连一块令牌也不肯收,难道真要与我谢岚绝交吗?”

云天行一听这话,只得把令牌接下,叹道“这丫头,给我闯了多少祸呀。”

谢岚笑了笑,道“云兄弟,你武功这么好,你这侍女却是半点不会,你何不教她一些保身之法,以后遇上麻烦,也不用你一次次的救了。”

云天行想了想,道“倒也的确是这么回事,我倒是想教她,只怕她不肯学。”

谢岚道“我敢打赌,你若肯教,她一定肯学。”

云天行笑道“谢大哥,你对我这侍女倒是挺关心的,我一直想给她找个好归宿,只是没碰到好人家,要不你就带了她去谢家生活吧,总比跟着我漂泊江湖要好。”

“这是什么话?”谢岚哈哈一笑,向云天行抱拳道,“云兄弟,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程让和谢平春早在马车里坐定,谢岚跳上车,一记响鞭,马车便飞也似的走了。

丁玲走过来,道“公子,那大骗子跟你说什么了?有没有说我坏话?”

云天行道“那倒没有,他让我教你武功,不知你肯不肯学?”

丁玲喜道“公子真的肯教我吗?”

云天行道“只要你肯学,我就教你。”

丁玲拍手笑道“好啊,好啊,我要学,我要学,等学好了武功,谁敢欺负公子,我就狠狠打他!”

云天行笑道“你能照顾好自己,我就安心了,哪还指望你来保护我。咦,这不是谢大哥的剑吗,怎么在你身上?”

丁玲取来小剑,道“这是那个大骗子丢掉我捡来的。”

云天行讶然道“是谢大哥丢掉的?”

丁玲道“是呀,他给我我不要,他就丢了,我给他捡回来,还又丢了,我就收着了。”

云天行接过小剑看了一会,心想,“这剑虽不是名剑,但从材质和铸造工艺来看,也算得上一把好剑,他怎么舍得丢掉?多半是想变着法子送给丁玲,也难怪他要我教她武功。”

云天行把小剑还给丁玲,笑道“倒是叫你捡了个大便宜,不错,不错。”

丁玲撅着嘴道“那个大骗子不识货,这么好的剑都要丢掉,真是傻到家了。”

云天行失笑道“我们都是傻子,就你聪明。走吧,等那王欢派人追过来,可就麻烦了。”<>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九百三十章 毒酒

王欢派人找到傍晚,也没找到谢平春半个影子,就派人先回谢府报告,说天色晚了,趁夜赶路恐会遭遇贼人,要在香积寺借宿一宿,明日再回去。

谢太傅一收到这则消息,便知事情已经成功,倒是松一口气,暗自思量后面的事。

王欢派人找了一整夜,仍没半点头绪,只得先回来报告谢太傅。

谢太傅虽然已知内情,但表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阴沉着一张脸,当着王谢两家的人,狠狠的把王欢训斥了一顿,还摔了不少东西,吓得王欢连夜逃回了家。

王欢的父亲王佐之在朝担任大鸿胪一职,听说了此事,忙赶来谢府赔罪,却叫谢太傅一顿冷脸给气回了家。

王佐之受了一肚子气,回家把王欢打了个半死,又传信给父亲王通,叫他出面调停。

王通虽是当朝丞相,但遇上这样的事,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毕竟谢平春是谢太傅最疼爱的女儿,又是当今出了名的大才女,就连诸位贵妃甚至是当今皇上都对她赞赏有加,就是这么一个人,却叫自己的孙子给弄没了,这可叫他怎么办?

事已临头,就算没办法,也得应对,王通犹豫了好久,还是厚着脸皮登了谢家的门。

谢太傅见王通亲自来了,心里暗自好笑,但面上仍是显得十分愤怒且悲伤。

酒席上,谢太傅把善哭的几位女眷叫出来,表面上是要给王丞相请安,实际上是想让王丞相看一看,他们谢家丢了女儿,是有多么悲伤。

王通哪里知道这里面的行行道道,只看众女眷一个个双眼红肿,泪痕未干,他又羞又惭,哪里还坐得住,几番想要离席回家,都被谢太傅拉了回来,硬生生坐到月高席散。

他们王家虽然权倾朝野,但这次理亏,谢灵风又是太子太傅,往远了说,那是未来天子的老师。虽然谢家现在还比不上王家,但王通心里清楚,他已上了年纪,丞相的位子也占不了多久了,等太子一登基,谢家准要压过他王家。王通正是因为看透这一点,所以才会让王欢来谢家提亲,不想竟闹出了这样的事。

谢太傅很懂见好就收的道理,见王通这么大一把年纪了,又陪了一席的不是,也就把这事儿下去了,毕竟谢平春只是跟程让私奔了,又没有真的被人掳走。

王通回家后,召齐王家后辈,当着诸人的面,把王欢又打了一顿。王佐之也没能幸免,沾儿子的光,被王通踹翻在地上,抽断了两根鸡毛掸子,可谓是颜面尽失。

颜面这两个字对别人或许重要,但对王佐之而言,轻如鸿毛。先前他说燕王坏话,上早朝的时候,被燕王当着文武百官以及皇上的面当众拿靴子抽嘴巴子,王佐之的颜面就是在那个时候丢光的。

王通训斥了王欢父子两个一番,还放下狠话,以后不论是王家哪一个,胆敢仗势胡作非为的,一律赶出王家。

自此以后,王欢以及王家一众后辈行事都收敛了不少。

……

却说司空剑南一路赶回九幽谷,只见谷中各处入口都封闭了,而且天色已黑,他只好在谷外农家歇了一晚。

他离开九幽谷已经太久了,如今谷内是个什么状况,他也不知道,况且谷外毒阵时常变更,按照他离开时的方法进入,恐怕会中毒身亡,所以即便是他,也不敢擅闯九幽谷。

这一日早上,他坐在谷外一截枯桩上,等着谷里人出来。过不一会,果然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背着手从谷中踱步出来。

司空剑南待她走近,笑着迎上去,道“姑娘早安。”

来人正是柯灵芝,她打量了司空剑南几眼,道“村子里的人我都认得,你不是村子里的人。”

司空剑南道“我当然不是村子里的人,我是你们九幽谷的人,只是离开了这些年,你们这些年轻人兴许已不认得我了。”

柯灵芝又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仍觉得面生,道“谷里的人我也都认得,可没你这么一号人物,你到底是什么人?”

司空剑南道“我复姓司空,是百里藏花的师父,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吧?”

柯灵芝心里琢磨着“谷主说百里藏花的师父早就死了,以后但凡听到有人打着他的名号来九幽谷,一律先毒倒了,然后再押到谷主面前去领赏。这邋遢老头扮谁不好,偏偏扮司空前辈,可不正撞在我手里了嘛。”

司空剑南见柯灵芝站在那发愣,伸手在她眼前摇了摇,道“姑娘,你带我进谷里去吧,我有要紧事,耽搁不得。”

柯灵芝笑道“司空前辈,您离开了这些年,谷里的人都当您已经不在了,您冒然进去,怕是不大妥当。这样,您先在这里歇一歇,等我进去先通报一声,再带您进去,好不好?”

司空剑南道“那你快点,我的事挺急的。”

柯灵芝笑了笑,转身没入了树林中,穿过布有毒阵的树林,来到铁索飞桥那里,向守桥的男子道“师兄,把你的酒葫芦借我一用。”

那男子道“师妹,我这里面装的可是毒酒,你要是想喝酒,去村子里讨一些便是,还怕他们不给吗?”口里虽然这样说,还是把腰上酒葫芦解下,递给了柯灵芝。

柯灵芝道“不是我喝,是给别人喝的。外面有个臭老头冒充是司空前辈,我遵谷主的命,正想借你的毒酒毒翻他,好到谷主那里去请赏,到时候赏金你我平分。”

那男子笑道“有这样的事?我也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人竟敢冒充司空前辈。”向另个一个守桥的人嘱咐了一番,跟柯灵芝一并走了。

司空剑南坐在树桩上自言自语,忽见树林里并肩走出来一对男女,忙迎上去,道“现在可以带我进去了吗?”

柯灵芝笑道“司空前辈,您稍安勿躁,我已经给您通报进去了,等过一会,谷主她会亲自来接您,您再等等吧。”

司空剑南颓然坐下,叹道“这是什么世道,进自己的家门还要别人通报,唉。”

那男子向柯灵芝扬了扬下巴,柯灵芝一笑,走上前道“司空前辈,您别着急嘛,我们又没说不让您进去,毕竟这是谷里的规矩,我们也不好违背。这里有壶酒,您先拿去解解渴吧。”

司空剑南一听有酒,登时两眼放光,他这一路上飞也似的往九幽谷赶,连口酒都没顾得喝,这时送上酒来,不正合了他的心意?接过酒葫芦,咕嘟咕嘟喝了个底朝天,打了个酒嗝,把酒葫芦抛还给柯灵芝,笑道“是好酒,还有没有了?”

那男子笑道“有是有,只怕您再喝,就没命啦。”

司空剑南脸色一变,“哎呦”一声,从树桩上栽了下来,指着两人道“这酒……有毒!”<>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九百三十一章 重逢

那男子见司空剑南饮了毒酒,从树桩上栽下来,笑道“酒里是有毒,不过,只要你乖乖听话,这毒就要不了你的命。现在告诉我吧,你到底是谁,又是谁派你来的?”

司空剑南叫道“你们两个小辈,竟敢对我下毒,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柯灵芝笑道“臭老头,你中了我师兄的毒,还敢这么猖狂,信不信我打你啊!”

“打我?”司空剑南一笑,“你以为就凭你们两个就能对付得了我?”

那男子笑道“虽然我不知道阁下是什么人,但阁下喝了我的毒酒,现在连动一动都成问题,怎么还能厚着脸皮说出这样的大话?”

司空剑南呵呵一笑,猛地一掌拍在地上,身子腾空起来,一脚踢在那男子心窝,登时将他踢飞了出去。

柯灵芝一惊,不及多想,挥掌向司空剑南打来,司空剑南身子腾空,尚未着地,无处躲避,运动掌力,硬接了柯灵芝一掌。

他的功力何等深厚,虽然只用了不到半成的攻力,却将柯灵芝踉踉跄跄地震退了数步。

那男子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翻起来,捂着心口道“你明明已经喝了我的毒酒,为什么还能动?”

司空剑南笑道“你这点小把戏还瞒不过我。”提了一口气,张嘴又将刚才喝下去的毒酒都给吐了出来。

那男子和柯灵芝相视一眼,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毒酒明明已经喝下去了,怎么还能吐出来?

“你到底是什么人?”

司空剑南拍了拍胸膛,道“老头子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司空剑南是也!你们两个小辈不必试探了,快带我进谷去吧。”

柯灵芝叫道“臭老头,司空前辈他早就死了,你到底是什么人?到我们九幽谷来又有什么目的?”

司空剑南道“谁说我已经死了,我只是离开得久一点而已。”

柯灵芝道“是我们谷主亲口说的,还能有假吗?”

司空剑南道“你叫南风出来,我亲自跟她说!”

柯灵芝哼了一声,道“我们谷主忙得很,哪有空闲见你,不管你是什么人,这就走了吧,别把事情闹大了,到时候准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司空剑南叹了口气,突然脚步一动,身子已到了那男子跟前,道“去把我徒弟叫出来。”

那男子一惊,心道“好快的身法!”口里却说道“这里可没你的徒弟!”拔剑向司空剑南砍去!

司空剑南微微摇头,脚步不动,空手与他过了七八招,找了个空档,将他穴道给封上了。

柯灵芝见这邋遢老头武功高得离谱,忙向树林里跑了,喊道“师兄,我去叫人来救你!”

过了不久,柯灵芝果然带了十几个人出来,将司空剑南团团围住了。

司空剑南环视众人,却没一个熟脸,心道“看来我离开得的确已太久了,他们这些人,我竟一个也不认得,免不得又要费一番手脚了。唉,回趟家怎么就这么难!”

柯灵芝见邋遢老头负手站在当中,面上全无惧意,喊道“臭老头,我已经派人报告谷主了,谷主她一会儿就出来,不想死的赶紧走了吧,等我们谷主出来,你想走也走不了啦。”

司空剑南笑道“我正愁没个熟识的人,南风要是肯出来,最好不过了。”

那男子被司空剑南封住穴道,心里好不是滋味,喊道“这人敬酒不吃偏要吃罚酒,大伙一起上,先把他拿下再说!”

众人本就是这个意思,听那男子发一声喊,一起动手,向司空剑南围拢过去。

司空剑南的身手何等了得,待那十来个人近了身,他原地一纵,已从众人头顶翻了出去,近处两人回首不迭,先一步被他封住了穴道,立时动不了了。

这才一开始,就失去了两个战力,余人哪敢再怠慢?各自使出看家本领,与司空剑南混斗了起来。

周围村子里有不少多事的人,见这边打斗起来,都围拢过来看热闹,只是怕祸及自身,不敢离得太近。

司空剑南不想花时间跟这些人纠缠,全力施展开平生所学,只一会功夫,便将这十来个人的穴道都一一封上了,就连想再次逃跑去喊帮手的柯灵芝都没能幸免。

司空剑南笑道“你这女娃子倒是有趣,每次打起来都是你先跑,这要是上了战场,准是个逃兵。”

柯灵芝红着脸叫道“你胡说,谁想跑啦,我是想去搬救兵!你这么厉害,我们这些后辈哪里打得过你,我要去喊一些前辈出来,你有胆的就把我穴道解开!”

司空剑南笑道“好,反正你们这些后辈我也不认得,你去喊几个前辈出来,我兴许就认得了。”于是把柯灵芝的穴道解开了。

柯灵芝哼了一声,道“你等着吧,看我不叫前辈们来打你!”说完,飞也似的跑进了树林里。

司空剑南等了好半天,却不见人出来,有些不耐烦,走到一个女弟子面前,道“那个女娃子准是自个儿逃了,你再去喊些有辈分的人出来。”

刚要给她解穴,忽听一人喊道“谁说我逃啦,臭老头,我们谷主亲自来啦,看你还狂不狂!”

司空剑南转头望去,只见一个雍容华贵的美人带了数人正向这里走来,却不是九幽谷主是谁。

司空剑南乍见熟人,心中欢喜,笑着迎上去,道“南风,这些年不见,你倒是越发干练了。你师叔她还好吧?”

九幽谷主厉声喝道“哪里来的野人,胆敢闯入我九幽谷的地界!来人,给我拿下!”

一声令下,九幽谷主身后诸人纵身跃出,各自挺着兵器,向司空剑南围拢过来。

司空剑南一惊,道“南风,你不认得我了吗?”

九幽谷主道“像你这种无情无义的人,不配叫我的名字!你们还愣着做什么,给我拿下了!”

众人刚要动手,忽听一人喊道“且慢动手!”

喊话的正是百里藏花,他听说谷外有个人在冒充司空剑南,还打伤了不少九幽谷的弟子,便赶着出来看个究竟,没想到竟真是自己多年不见的师父。

百里藏花又惊又喜,飞身掠入人群中,道“师父,您终于回来了!”<>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九百三十二章 怨气

听百里藏花喊这邋遢老头叫师父,众人面面相觑,心里都在琢磨“这邋遢老头竟然真的是司空剑南,可谷主不是说他已经死了吗,怎么又活过来了?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看向九幽谷主,而她只是冷着一张脸,望着司空剑南跟看到仇人似的。

百里藏花道“师父,这些年您都去哪儿,可叫徒儿等得好苦啊!”

司空剑南哼了一声,抬手便是一记暴栗,道“你干得好事!”

百里藏花摸了摸头,道“师父,你打我做什么?我干什么好事了?”

司空剑南向站在远处的九幽谷主努了努嘴,道“那边那个是不是你媳妇?”

百里藏花微微摇头,道“还不是。”

司空剑南道“怪不得她一见面就要对我动手,原来都是你这臭小子惹的祸!你要是早点把她娶过门,她哪还有这么大的怨气?现在连我都不认了,可见你这臭小子这些年做了多少混蛋事!”

百里藏花苦笑道“师父,您怎么还怪到我的头上来了?要不您,南风她……她早就是我的妻子了。”

司空剑南道“胡说,你们之间的事跟为师有什么关系?”

百里藏花道“您把师娘一个人抛下,走了这些年,师娘可不知为您流了多少眼泪。南风看师娘整日以泪洗面,日渐消瘦,自然会联想到自己。如果我们成了亲,万一哪天我也跑了,她可不就跟师娘一样了吗。”

司空剑南愣了愣,心想“乖乖,这么说来,我这俊徒弟可不就是叫我给害了嘛。”

司空剑南心里虽然明白,但嘴上却不肯承让,道“你这臭小子,自己不争气反倒怪到为师头上来了,等会再收拾你!”向九幽谷主一指,道“你,过来!”

九幽谷主忍气走了过来。

司空剑南道“南风,作为长辈,我可得说你两句了。你们两个的事跟别人没关系,你总不能看我走了这些年,就把我的罪过都推到我徒弟头上吧?这对你们两个可不公平……”

九幽谷主不等他说完,突然发了一掌向他打去,百里藏花眼疾手快,脚步一动,已挡在了两人之间,九幽谷主这一掌,不偏不倚,正打在了百里藏花的胸口上。

百里藏花喉头一甜,嘴角已流下一道血线。

九幽谷主叫道“你让开!”

百里藏花抓我她的手,道“南风,他好歹是我师父,他要是有个好歹,我这做徒弟的也脱不了干系,看在师娘的份上,就饶了他这一次吧。”

“饶了他?”九幽谷主冷笑,“我师叔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你不会看不到吧?你叫我饶了他,我师叔这些年为他流的眼泪又该找谁去讨?”

司空剑南突然出手,将百里藏花的穴道点住,扯住他的后领,将他给抛了出去,道“臭小子,为师犯下的罪过,为师自己担,你给我滚一边凉快去!”向九幽谷主道,“南风,你能为你师叔做到这种地步,我很替她高兴,你动手吧,我司空剑南绝不还手!”

九幽谷主冷笑道“你还手便怎样,我还怕你不成?”呼的又一掌,向司空剑南打去!

司空剑南负手站立,挺直了胸膛,硬挨了这一掌,虽然一步没退,但嘴角已然溢出了鲜血。

“南风,多年不见,你的武功可进步不少呢,不过,为什么不用你最得意的毒功呢?”

九幽谷主道“我若把你打死了,师叔岂不真的成寡妇了?”

司空剑南道“只这一掌,恐怕还不能够化去你心中对我的恨意吧。”

九幽谷主道“不错,一掌是不够。”

司空剑南道“那就再来。”

百里藏花躺在地上叫道“南风,不要伤我师父!”

九幽谷主轻轻呼了一口气,翻掌运气片刻,倏地一掌,又打在了司空剑南心口。

司空剑南登时吐了一口血,踉跄退了五六步,这才稳住身形,笑道“这才像点样子。”

九幽谷主缓步上前,冷冷道“若不是看在师叔的面子上,我一掌就要了你命!”

司空剑南负手站定,又挺起胸膛,道“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我不信,但由你说出来,我信。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钟无艳,这些年不见,你真是一点也没变。”

九幽谷主目光骤然寒冷,道“不许你说那个名字!”

司空剑南笑道“这么好听的名字,为什么非要改呢?钟无疾、钟无艳,这样才像兄妹,不是吗?”

九幽谷主飞身上前,又是一掌,将司空剑南打飞了出去,“嘭”的一声,撞在后面树上,连吐了两大口血。

司空剑南扶着树站了起来,脚下一软,又跌了回去,笑道“臭丫头,你下手还是这么没轻没重,要不是老头子我身子骨还算硬朗,只这三掌,便能再将我打回到冥府里去了。”

九幽谷主冷冷一笑,又向司空剑南走去,这时,忽听一人喊道“三妹,住手!”

九幽谷主停住脚步,回身望去,只见芷儿并几个下人推着钟无疾来到了谷外,她忙迎上去,道“二哥,你怎么出来了?”

钟无疾道“三妹,你真是胡闹,司空前辈回来是好事,你干嘛对他动手?”

九幽谷主哼了一声,道“像他这种无情无义的人,还回来做什么?倒是死在外面干净。”

钟无疾了摇了摇头,道“我已经派人去请师叔了,她老人家一会儿就出来,到底如何发落,就让师叔她自己决定吧。在此之前,你老老实实待在我身边,可不许再莽撞行事了。”

九幽谷主虽然不大情愿,但二哥的话她也不好不听,只得道“依着二哥就是。”

钟无疾见一旁有十来个人被点住了穴道,但仍保持着进招的姿势,笑道“三妹,你还要他们这样到什么时候,快把他们的穴道解了吧。”

九幽谷主道“刚才只顾着对付这个没情的人,倒是把他们给忘了。”向身边的人一吩咐,立刻有人去帮着解穴了。<>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九百三十三章 冤枉

钟无疾让人推着木轮椅向前走,忽见百里藏花侧躺在地上,道:“百里老弟,你这是怎么了?”

百里藏花道:“钟二哥,我师父点了我的穴道,你快帮我解开!”

“好。”

钟无疾双手在轮椅扶手上一按,人已飞了出去,到百里藏花上空倒悬下来,手指连点,登时将百里藏花的穴道解开了,跟着又翻回到了轮椅上。整个过程,他的人一直在空中,全然没有触及地面。

钟无疾显的这一手功夫,看得九幽谷诸多弟子惊叹不已。一些入谷年岁少的弟子,根本不知道钟无疾会武功,只当他是个行动不便,完全离不开人的瘸子,想不到身上竟然藏着这样的功夫。

司空剑南笑道:“无疾啊,你瘸了这些年,武功不但没退,怎么反又长进了?”

钟无疾笑道:“没瘸的时候忙得很,哪有空闲练功,如今一干繁杂事务,全由三妹处置,我一个人闲得慌,不练功还能做什么?”

司空剑南笑道:“是这个理儿。”

百里藏花把司空剑南扶到树旁坐下,道:“师父,你没事吧?”

司空剑南摆了摆手,道:“还死不了。”向钟无疾道,“无疾,你这妹子是怎么管的?一见面就对我老人家下死手,要不是她看在我家那口子的份上,我这条老命可就交在她手里了。”

钟无疾笑道:“三妹一向是这个性子,司空前辈又不是不知道,您见她好没好地的来,先躲一躲就是,何必撞在她手里,白遭了这等罪。”

司空剑南叹了口气,道:“也不怪她,是我自找的。以前我总跟阿月吵,如今分开了这些年,才知道我当初有多傻。她替我阿月打我,我心里反而还好受些,若你们都原谅了我,我反而更不会原谅我自己。”

不知何时,苦婆婆已来到了这里,站在了司空剑南面前。她虽然也有了年纪,但驻颜有术,整个人看起来并不老。

司空剑南一看到这个令他朝思暮想的人,便落下泪来,道:“阿月,是我不好,我不该一吵架就离开你,你打我吧。”

苦婆婆来的时候还是一腔怒火,打算着怎样怎样惩罚他,可一看到他,这满腔的怒火登时化为乌有,嘴唇颤动,含泪哽咽道:“这次回来,还走不走了?”

司空剑南道:“不走了,打死都不走了。”

苦婆婆紧紧咬住嘴唇,落下泪来。

司空剑南摸出个那个铜人来,道:“阿月,你不是说木人不结实,容易坏吗,我给你刻了个铜的,还是每天一百刀,一共三十六万五千刀,一刀不多,一刀不少,你收下吧。”

苦婆婆接过铜人,愣愣的看着,不由想起了以往种种,再也克制不住,扑到了他怀里,哭喊道:“你这混蛋,怎么狠心把我抛下这些年!不是说要一辈子对我好吗?你这混蛋,混蛋……”

司空剑南含泪道:“我是混蛋,混蛋再也不离开你了。”

九幽谷的人大都知道苦婆婆与司空剑南之间的事,如今眼见两人暮年重复,抱在一处哭泣,也都替他们高兴,有几个女子甚至已感动落泪。

九幽谷主擦掉眼角泪珠,心道:“臭老头,你要是再敢抛弃我师叔,便是阎王老儿来了,我也一定要杀你!”

百里藏花觉得两人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在一众小辈们面前抱着哭成这样,成什么样子,便把两人都劝住了。

司空剑南道:“霍乱在哪儿,叫他出来!”

苦婆婆擦去泪水,道:“你找他做什么?”

司空剑南满脸怒意,叫道:“这王八蛋偷学谷中禁忌,被我发现了,便将我推下悬崖,想害我性命!可幸苍天有眼,叫我侥幸捡回了一条命。霍乱人呢,你们叫他出来,我看他还有什么脸见我!”

众人一听这话,都吃了一惊。

百里藏花道:“我就说师父不是这么不负责任的人,就算平时跟师娘吵架赌气,也只出去几日,散散心就回来,往远了说也不会超过半个月,怎么这一去就是这些年,连一点音讯都没有,原来都是叫霍乱害得!”

钟无疾怒道:“这个叛徒!造了多少孽,我钟无疾绝不饶他!”

苦婆婆双手捧着司空剑南消瘦的脸颊,含泪道:“你离开了这些年,我还当你被哪个狐狸精绊住了脚,可哪里想到,竟是我那丧天良的师弟把你给害了!”

司空剑南苦笑道:“阿月,我在你心里难道就是这种花心的人吗?”

苦婆婆道:“起初我也不信你是这样的人,可你一去这些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能不叫人乱想吗?我虽上了年纪,可好歹也是个女人,只要是女人,都是爱乱想的。”

司空剑南点了点头,道:“霍乱在哪?叫他出来!我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九幽谷主道:“他早已离开九幽谷了,我们也正在找他,只是一直没有消息。”

“离开了?”司空剑南道,“难道他偷学谷中禁忌的事暴露了?”

苦婆婆道:“前些年他拿谷外村子里的人试验瘟疫,被我们发现给关了起来,本想治他一个死罪,不想竟被他给逃了。之后又跟他会过几次面,只因这样那样的原因,没能捉住他,倒是有些遗憾。”

九幽谷主怨恨司空剑南,只因错以为他抛弃了自己的师叔,如今知道真相,心中歉疚不已。她也是拿得起放得下人,当即上前施了一礼,道:“司空前辈,是我错怪了你,刚才还打了你三掌,请你责罚。”

司空剑南笑道:“南风,你这么向着阿月,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不过,咳,咳,你下手可真重啊,受了你三掌,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厉害,厉害,不愧我大徒弟相中的女人。”

苦婆婆笑道:“徒弟就是徒弟,怎么还出来个大徒弟,难不成你还在外面收了小徒弟?”

司空剑南笑道:“我就是这么说嘛,你还当真了。再说了,收徒弟有什么用,正经事不干,净给我添堵,要收我也收个干女儿,再找个干女婿,给咱们养老。”

第九百三十四章 许嫁

苦婆婆笑道:“你瞅你那邋遢样,谁家闺女脑袋被驴踢了,给你当干女儿,大白天的,净在这说梦话。”

司空剑南嘿嘿一笑,心道:“阿月,你可别怪我瞒你,我答应过我那小徒弟,暂时不把他们俩的事说出来,等以后他带咱们闺女来九幽谷的时候,看你惊喜不惊喜。”

九幽谷主取出一粒药丸,道:“司空前辈,我打那你三掌力道不轻,你快把这粒药丸吃下,免得落下伤根。”

司空剑南笑道:“也不知怎么了,身上中了掌,手臂却抬不起来了,这可怎么吃药呢。”

九幽谷主一笑,道:“司空前辈,这些年不见,您还真是一点也没变,依我看,多半又要借着这个由头来算计人了。”

司空剑南道:“徒弟媳妇,不是我老人家算计人,只因你下手太重,打得我动不了了。我何尝不想吃了这药,奈何这两条手臂像是挂了百八十个铅坠子,想抬也抬不起来了。”

九幽谷主道:“那依司空前辈的意思,该怎么办?”

司空剑南笑道:“你把那粒药丸给你师叔,叫她喂我吃。”

苦婆婆一听这话,面上微微一红,啐道:“老不正经,你爱吃不吃!在孩子们面前说这种话,也不害臊!”

司空剑南笑道:“怎么就……”

九幽谷主见司空剑南张嘴,屈指一弹,将药丸弹入他口中,司空剑南一愣,随即笑道:“徒弟媳妇,我倒是忘了,你还有这手本事,了不起,了不起。”

九幽谷主道:“谁是你徒弟媳妇,当着这些人的面,可别乱喊,叫人听去了不好。”

司空剑南见九幽谷主生得这般花容月貌,心里琢磨着:“这些年不见,南风比之前越发出挑了。这么好的姑娘,若是叫别人娶了去,可是一大损失,不管怎样,都得尽快把他俩的事撮合成了,免得夜长梦多。”

司空剑南笑道:“南风,你跟我徒弟的事,谷里没一个不知道的,也不用怕人家说什么。就算你们现在还没成亲,在我眼里,你已经是我徒弟媳妇了,别人谁要是敢生觊觎之心,老头子我先打他一个六亲不认。”

百里藏花笑道:“师父,你要是早点回来该多好。”

司空剑南抬手就是一个暴栗,叫道:“做师父的在说话,有你插嘴的份?自己没本事,倒要我这老东西来替你操心,亏你还口口声声叫我师父,我的脸都叫你给丢尽了。我年轻那会可没你这么俊俏风流,你师娘还不是芳心暗许了,你要是有为师这般用心,也不会到现在还是光棍一条。”

苦婆婆道:“他是个直性子人,哪有你这些花花肠子。我当年也是叫你给骗了,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才不嫁你!”

司空剑南笑道:“怎么,你还后悔了?阿月,我可告诉你,现在满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我司空剑南的妻子,你就是想反悔也来不及啦!”

苦婆婆白了他一眼,心道:“我就是嘴上说说,自从跟了你,哪有后悔过。”又转头看向九幽谷主,道:“南风,以前你不肯答应他,是嫌他师父弃我走了,如今他师父回来了,你现在还有什么说的?”

钟无疾道:“是啊,三妹,你两个也都老大不小了,总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儿,趁这个机会,赶紧把亲事办了吧。”

九幽谷主道:“阿笙现在还躺在那个又阴又冷的地方,生死不知,我哪还有心思去想这些事。”

百里藏花道:“师父,有件要紧事倒是忘了问你,你能不能在半盏茶的时间之内,将一个人的全身经络重新贯通?”

司空剑南道:“出什么事了吗?”

百里藏话将霍乱喂阿笙吃死人丹的事大概说了一遍。

司空剑南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叫道:“这个王八蛋,怎地净干这些缺德事!”

九幽谷主道:“司空前辈,现在只有您能救阿笙了,您想想办法吧,要是能把阿笙救活了,没别的可说,我立刻给您当徒弟媳妇。”

百里藏花喜道:“南风,你说的可是真的?”

九幽谷主道:“自然是真的。阿笙是在我面前这样的,她现在躺在那个冷冰冰的地方,我实在没心绪去想那些的事。你若有法子把她救活过来,我立刻就嫁给你,有司空前辈和师娘作证,决不食言。”

百里藏花喜道:“师父,徒儿的终身幸福可都寄托在您身上了!”

司空剑南拍了拍百里藏花的肩膀,苦笑道:“我的好徒儿,你恐怕要失望了。”

众人脸色都是一变,百里藏花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道:“师父,难道连你也不行吗?”

司空剑南叹道:“神脉经虽是我传你的,但我跌落崖底,根本用不上这些东西,也没想到还有出来的一天,所以,那上面的功夫我都荒废好些年了。现在使将出来,恐怕连你也比不过,更别说是贯通全身经络这种细活。你刚才也说了,稍有不慎就会要了那丫头的命,以我现在的本事,就算出手,也只会害她,断然不行的。”

九幽谷主伤心道:“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有保护好她,叫她落得这个结果。她从小就没了爹娘,这才多大年纪,就躺在那个冷冰冰的地方,也不知又要躺上多少年,可叫我怎么办呢。”说着又垂下泪来。

百里藏花替她擦去泪水,道:“南风,我答应你,三年之内,我一定把阿笙救活,相信我。”

九幽谷主望着他英俊的面容,坚定的眼神,含泪点了点头。

九幽谷那座冰冷的寒室里,司空剑南独自站在寒玉棺前,手指在棺盖上有规律的敲打着,口里哼唱道:“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老爹,这么些年了,您教我的这首歌谣,我可还记着呢。如今儿子已进入暮年,您却还是中年模样,再不醒来,怕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喽。”

第九百三十五章 飞雪阁

飞雪阁诸多建筑大都依地势建在山上,周围奇峰环绕,飞桥连通,势若莲花,所以飞雪阁主殿所在的山峰便叫做莲花峰。自莲花峰散开,周围诸多山峰间大大小小的殿宇不下千百座,都是依地形建造,所以大小有殊,形状各异。

由于飞雪阁地势较高,所以常年飞雪铺盖,即便是在夏日,也常有漫漫飘雪的景象出现,可算是人间一大奇观。

此时,云天行和侍女丁玲就站在山脚下,仰望着这座笼罩在飞雪云雾中如天宫般的建筑群,叹服不已。

丁玲欢喜道:“想不到天底下还有这样美丽的地方,若不是跟着公子,丁玲就算是活到九十九,也见不到这样的奇观。”

云天行笑道:“我又何尝不是。往常只听人说飞雪阁怎样怎样,到底是口述,今日一见,才不枉走了这一遭。”

丁玲道:“公子,听人家说,飞雪阁向来不许男子上山,若是这样,我们岂不是白来了?”

云天行道:“也不一定是这样,只是不许男子随意进去,若真有紧要事,还是可以让人带进去的。”

丁玲问道:“看雪算不算紧要事?”

云天行笑道:“当然不算。”

丁玲又问:“那她们让不让我们进去?”

云天行笑道:“一定不让。”

丁玲嘟着嘴道:“可不就是白来了嘛。”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我认识这里的副阁主,只要她肯通融通融,多半不会有问题。”

丁玲的眼睛里立刻闪出了崇敬的光芒,道:“公子,你还认识这里的副阁主呀?”

云天行笑着点头。

这时,遥望见白雪铺盖的长阶上走下两名女子,都是一样的装扮,雪白的衣裳,披着雪绒披风,手里各自握着一柄剑,不一会,就走到了山脚下,看到了他们这两个陌生的人。

“你们是什么人?来我们飞雪阁做什么?”一个容貌清丽身材高挑的女子冷冷地问。

云天行上前一步,道:“敢问冷阁主在山上吗?”

那女子轻轻皱起眉头,向云天行打量了几眼,见他身披狐裘,腰悬双剑,模样倒有几分俊秀,语气也十分温和,不像是个恶人,便道:“你找冷阁主做什么?”

云天行道:“想麻烦她一件事。”

那女子道:“什么事?”

云天行不想说,只问道:“她在山上吗?”

那女子道:“冷阁主下山去了,现在不在山上。”

云天行道:“小岚在不在山上?”

那女子道:“小岚师妹她也随冷阁主一并下山去了。”

云天行心想:“她叫小岚叫师妹,看来小岚果然已经加入了飞雪阁。等以后见到她,不知该不该把齐王府发生的那些事告诉她,毕竟那也是她的家。”

一旁那个年纪稍小的女子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正在与云天行说话的高个女子看了她一眼,似乎在用眼神询问:“师妹,你笑什么?”

那年纪稍小的女子向丁玲努了努嘴,高个女子向丁玲看过去,噗的一声,也跟着笑了。

丁玲知道她俩是在笑自己背锅,叫道:“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你们做饭不用锅呀!”

那年纪较小的女子见丁玲这般不客气,也不恼怒,笑了一声,说道:“到底是天儿冷了,人家都披毛戴裘的,妹妹倒好,披着一口大黑锅,不仅能遮风避雨,就连刀枪剑戟也一并都挡了,还能做饭用,端的是厉害,姐姐我今日可算是开了眼了。”

丁玲见这女子一面说一面笑,心里有些生气,嘟囔道:“再笑把你放锅里炖了!”

那年纪小的女子听到了这句话,道:“只怕你有这个心,没这个本事。”

丁玲哼了一声,道:“有没有本事,你来试试不就知道了。”

那女子道:“我正有这个主意,不过,动手前咱们可得先把话说明白了,并不是我怕你拿锅防御,只是我这个人爱干净,不想沾上锅灰,要打的话,你得先把这口锅解下来。”

丁玲道:“我也是这个意思,这是我的宝贝,若叫你打坏了,我还心疼呢。”

云天行生怕两人真打起来,忙道:“既然冷阁主不在,我们过几日再来拜会,告辞了。”拉着丁玲就走。

那女子见两人要走,忙喊道:“你们且住,我有话说。”

云天行回身道:“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那女子道:“你们不是要见冷阁主吗,你叫这个背锅的跟我打一场,她若能打赢了我,我便告诉你冷阁主的去向。”

那师姐拿胳膊肘撞了她一下,低声道:“师妹,冷师叔的去向怎能随便告诉外人?若叫师父知道了,定要挨罚!快别闹了,由他们去吧。”

师妹道:“师姐,你别着急,我只说她能赢过我,我才把冷师叔的去向告诉他们,你觉得这个背锅能打赢我吗?”

师姐性子谨慎,不愿拿这个做赌注,道:“倘若赢了如何?”

师妹道:“她若真能赢我,我随便给他们指个去处,叫他们踏着雪找去,反正这里雪多路少,便是指对了路,也不一定碰得上,何况是随便指的路。师姐不必担心,我不会泄露冷师叔行踪的。”

师姐听师妹这般说,只摇了摇头,也不再说什么。

云天行不想丁玲跟她过招,道:“我们过几日再来就是,告辞了。”拉着丁玲就走。

那师妹见两人走得远了,心中不忿,又提着剑追了上来,截住去路,道:“背锅的,你敢不敢跟我打一场?”

丁玲道:“怎么不敢,我可不怕你,只是我家公子不让我动手。”

那师妹看向云天行,道:“你叫她跟我打一场,我们只比拳脚上的功夫,点到为止,不见红,她若能赢我个一招半式,我便告诉你冷阁主的去向,怎样?”

云天行倒不是替丁玲担心,他一路都在教丁玲武功,就算是一般的土匪强盗遇上丁玲,多半也要吃亏。这女子看起来只比丁玲大一点,从她的吐纳行动来看,应该不是个高手,若真打起来,还真未必打得过丁玲。他只是觉得还要依托飞雪阁,若是把飞雪阁的弟子打伤了,未免不大妥当。

“姑娘,你让开吧,我是不会让她跟你动手的。”

那女子锵的一声拔出剑来,随手挽了个剑花,道:“好,你不让她动手,我便跟你动手!”倏地一剑向云天行疾刺过去!

第九百三十六章 梁冰

大雪地里,那女子一剑向云天行疾刺过去,云天行微微眯起眸子,如木人一般立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那女子持剑刺到他眉心一寸外,忽然又停住了,笑道:“你倒是好定力,这样了还不闪躲,就不怕我一剑杀了你?”

云天行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按在剑上,那柄耀目寒剑就在他眼前来回颤动,他面上仍是那般古井无波,道:“我们无冤无仇,你会对一个陌生人下杀手吗?”

那女子一笑,道:“我当然不会滥杀无辜。”收了剑,还入鞘中,道:“她似乎很听你的话,你就叫她跟我打一场嘛,只较个输赢,又不伤了和气,行不行?”

云天行决然道:“不行。”

那女子一跺脚,道:“好,你不让她跟我打,我就不让你见冷阁主,就算你明天后天,甚至是明年后年再来,你也休想见到我们冷阁主。”

她抛出这样的狠话后,拿一双晶莹明澈的眸子盯着云天行,心中暗喜:“我真是太聪明啦,拿这个要挟他,就不怕他不同意。”谁知云天行只是摇了摇头,拉着丁玲走了。

那女子愣了一愣,又追上去截住去路,道:“她明明也想跟我打一场,你干嘛不让,就允她这一次嘛。”

云天行道:“姑娘,请你让开。”

那女子双手掐腰,气焰嚣张,道:“我就不让,你有本事从我身上踏过去!”

与她一起的那个高个女子见到这一幕,叹了口气,喃喃道:“梅雨师妹又开始胡闹了,我还是赶快去请梁冰师姐出来吧,再迟一步,准要出事。”转身往山上去了。

这位名叫梅雨的女子双手掐腰,眼珠在云天行和丁玲身上来回滚动,她见丁玲拿眼睛瞪着自己,分明就是不服气,可她这位公子却偏偏不让她跟自己打,她总要想个法子促成这件事才好。

梅雨转着眼珠思量了一会,忽然捧腹笑了起来。

丁玲小嘴一扁,道:“你又笑什么?”

梅雨笑道:“你看你个头这么小,还背着一口大黑锅,跟个大乌龟一样,不过,乌龟不都是爬着的走的吗,你怎么还能立起来了?”

丁玲叫道:“你骂谁乌龟?”

云天行拉住丁玲,道:“她在激你,别理她,我们走。”脚步一动,两人已从梅雨身旁蹿了出去。

“好快!”

梅雨一惊,回过身来一望,两人已走远了,忙赶上去叫道:“你们等等,我还有一句紧要的话,听我说完再走不迟。”

云天行听她这般说,只得又立住脚,等她跑近了,才道:“姑娘还要说什么?”

梅雨不答,抽出剑来,一剑向云天行疾刺过来,云天行眸光一寒,陡然伸出两指一夹,便将她的剑稳稳夹在了两指间,道:“姑娘,我们只是来找人的,你何必一直纠缠我们不放?”

梅雨见他只用两指便将自己这一剑接下了,心中暗叹:“这人好大的本事,明明年纪不大,竟能如此轻易就接下我这一剑,不知是什么来头。”口里说道:“我刚才见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有几分面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丁玲指向自己,道:“你在问我吗?”

梅雨道:“不是你,我问你家公子。”

云天行道:“姑娘认错人了,我们从未见过。”

梅雨盯着云天行看了一会,道:“我也觉得不应该见过,可我总觉得你很面熟。”

这时,一个身罩雪绒披风的女子踏雪走来,道:“梅雨,听说你又胡闹了,干什么对人拔剑?”

梅雨听到这个声音,不需回头,便猜出来人是谁,道:“梁冰师姐,这个人欺负我,你帮我打他。”

梁冰走到近前停下,向云天行和丁玲各看了一眼,微笑道:“我这个师妹最爱胡闹,刚才的事,我已经听说了,是她挑事在先,希望你们不要怪罪。”

云天行道:“不怪。”双指一松,把手撤回,背在身后,眼睛注视这个叫梁冰的女子,心中暗想:“此女步履轻盈,踏雪行来竟没有留下一个脚印,这莫非就是飞雪阁踏雪无痕的功夫?当真了不得!”

梁冰见云天行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看,颔首微微一笑,向梅雨道:“梅雨,你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师父平日里是怎么教导你的?前几日刚把上山送货的农家人给打伤了,现在又向来人出剑,看你回去如何跟师父交代!”

梅雨委屈道:“师姐,是他先欺负我的,你不帮我打他便罢,怎么还反过来说我的不是?”

梁冰道:“你就爱惹事,不说你说谁?他们只是来找人的,又没要怎样,你把实情告诉他们便是,像这样动刀动剑的,成何体统。”

丁玲见梅雨被说得低着头不敢还嘴,扑哧一声笑了。

梅雨本来就看丁玲不顺眼,这时见她偷笑自己,哪里忍得住,叫道:“锅辫子,有什么好笑的!”

丁玲瞪眼叫道:“你叫我什么?”

梅雨吐了吐舌头,叫道:“锅辫子,锅辫子,锅辫子!”

原来丁玲扎了一条大辫子,又背着一口大黑锅,梅雨故意把这两个不想干的事物揉在一起,给丁玲取了个外号,叫她锅辫子。

丁玲涨红了脸,向梁冰道:“梁冰姐姐,这个小泼妇是不是叫梅雨?”

云天行听丁玲叫人家小泼妇,皱了皱眉,道:“丁玲,不要胡闹。”

梁冰掩嘴一笑,道:“她是叫梅雨,梅花的梅,雨水的雨,梅雨。”

丁玲道:“这么好听的名字,竟然配在一个小泼妇身上,倒是有些可惜了。”

梅雨叫道:“你叫谁小泼妇呢!”

丁玲道:“叫你怎么了?小泼妇!”

梅雨叫道:“锅辫子!锅辫子!锅辫子……”

丁玲见梅雨用双手捂住耳朵,口里不住叫锅辫子,气得直跺脚,忽然灵机一动,反手从锅底抹了一把灰,向梅雨脸上一摸,笑道:“小泼妇变大花猫啦。”

梅雨伸手向脸上一摸,竟抹下一些黑乎乎的东西来,登时怒了,从地上抓了一把雪,扬在了丁玲脸上,叫道:“锅辫子,锅辫子,锅辫子……”

第九百三十七章 潜入飞雪阁

丁玲忍无可忍,叫道:“小泼妇,我跟你拼了!”解下锅来,将梅雨扑倒在地,抓着白雪往她脸上抹。

梅雨扑通了一阵,又反将丁玲压在下面,仍是抓着白雪往她嘴里塞,叫道:“我叫你背锅,我叫你背锅……”

两个人在雪地里抱着打起滚来,口里叫嚷个不停。

云天行和梁冰忙上去拉架,这两个冤家紧紧抱在一起,两人怎么拉都拉不开,云天行无法,只得先把丁玲穴道点住,将她两人分开,才把她穴道解开。

两人虽然分开了,嘴里仍不肯认输,一个喊锅辫子,一个喊小泼妇,若不是云天行和梁冰各自拽着一个,两人准还要再闹上一场。

云天行向梁冰道:“不知冷阁主几时回来?”

梁冰道:“也许过几天就回来,也许要过上几个月,我也说不准。”

云天行道了谢,拿了锅,拽着丁玲走了。

梅雨见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这才住了嘴,道:“师姐,这个背锅的太气人啦,我说她一句,她顶我两句,要不是师姐你拦着,我非要叫她尝尝我的手段。”

梁冰笑道:“你快别闹了,两个都是多大的人了,还这般小孩子性,若叫别人看见了,准要笑话你们。”

梅雨一面拍打身上的雪,一面说道:“不管多大,我看见那个背锅的就想揍她,哼,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一口破铁锅吗,改日我弄个金的背着,气死她!”

梁冰笑着摇了摇头,道:“闹了这半天,你知道这两个是什么人吗?”

梅雨道:“不知道,问了他们也不说,只说要找师叔,也不知是要干什么。”

梁冰思量片刻,道:“刚才那个人只用两指就能接住你的剑招?”

梅雨道:“是呀,我还纳闷呢,他看起来年纪也不大,怎么会有这样的本事。师姐能看出他的师承来历吗?”

梁冰摇了摇头,道:“看不出,不过此人神光内敛,中气充沛,一定是个高手。师父安排你的事,改日再做吧,你先跟我回去见师父,看师父她能不能猜到此人的底细。”

两人自回山去了。

却说云天行拽着丁玲走远了,才把她放开,替她拍打身上的雪,道:“丁玲,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跟她一般见识,让她说几句就不掉肉,干嘛还动上手了。”

丁玲重新把锅背上,道:“公子,你也看到了,那个小泼妇得理不饶人,我都不理她了,她还死缠烂打,还给我起外号。我哪有公子这般好性,她一叫我锅辫子,我就忍不住想要揍她。刚才要不是看她师姐在一旁,我准要叫她吃些苦头,给我磕头认错。”

云天行道:“我们还要上山去,跟飞雪阁闹僵了也不好,这次就算了,以后可别再这样了。”

丁玲道:“如果那小泼妇再惹事怎么办?”

云天行道:“到时候再说吧。”

两人在山外村镇里寻了一家客栈,暂时住下了。

平静的过了两日,云天行和丁玲又来飞雪阁山门外询问,得到的仍是一样的答复,只说冷阁主不在山上,也不知几时回来,两人只得再回来。

又过了七八日,两人再去询问,结果还是一样。

这一日晚上,两人坐在油灯下闲谈。丁玲道:“公子,那位冷阁主一直不回来,难道我们就一直在这里等她?”

云天行想了想,道:“其实也不必这样。我只是觉得,她是飞雪阁的副阁主,有她通融,能省去不少麻烦。如今她不在山上,也不知几时能回来,我们来路上已耽搁了不少时间,没时间再等下去了。”

丁玲道:“公子的意思是?”

云天行道:“我打算挑个雾大的天气,偷偷潜入飞雪阁,找座无人的山峰上去便了,反正我是来看雪的,也不一定非要让飞雪阁的人知道。”心里又在想:“这么远来了一趟,总要见一见小岚。她遭遇了那样的事,也不知知道了没有。等我从山上下来,叫守山人的人喊她一喊,好歹再见她一面。”

丁玲道:“悄悄的来了,再悄悄的走,这样固然是好,只是潜入飞雪阁,怕是不太容易。”

云天行道:“这里天气极端,比不得中原,若不是长久住在这里的,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冷天气,便是对外敞开了大门,都不一定有人愿意上去,就算有所戒备,应该也不会太严密。”

丁玲道:“话虽这样说,但那毕竟是飞雪阁,比不得寻常小帮小派,公子还是要小心才好。”

云天行道:“再危险的地方我也闯过,你不用为我担心。飞雪阁只是地势险了些,其他的应该没什么问题。”

丁玲点了点头,道:“公子要去多久?”

云天行想了想,道:“少则八九十日,多则半个月,不会太久的。”

丁玲道:“丁玲本也想跟公子上去的,可公子既然是偷偷潜入,丁玲若是跟了去,定会拖公子的后腿。可若不去,公子吃什么,总不能带着些冷干粮吃吧?况且那山峰上天寒地冻的,待个一时半刻就冷透了,如何能久待?便是公子内力深厚,也禁不住那上面的寒气。”

云天行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上去时多穿一些就是。”

丁玲道:“若公子执意要去,丁玲也不好勉强,且再等几日,我赶着给你缝几件厚衣裳,只穿这些上去可不行。”

云天行不好拂了她的好意,便笑着答应了。

又在客栈里住了几日,果然遇上一个大雾天气,云天行备了几日的干粮,用包袱斜挎在背上,提了双剑,独自向飞雪阁去了。

飞雪阁山门外仍有两个女弟子守着,其后方是登山的石阶,从山脚下一直绵延上去,也不知有几千几万阶。

云天行见那两个女子在面对面说笑,心中窃喜,借着周围罩雪的树木,轻身飞掠到山脚下,运起轻功纵到了山阶上。他的动作既轻且快,并没有惊动那两个守山的女子。

双脚一落地,云天行便施展开轻功,全速往山上飞奔。期间那两个女子听到异响,还往山阶上瞧过,可那时云天行早已没入雾里,不见了身影,她们如何看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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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三十八章 坐忘峰

云天行借着大雾,瞒过那两个守山的飞雪阁弟子,悄悄溜上登山阶,一路飞速前进,不一会,忽见大雾里映出了一个人影,云天行慌忙躲到阶旁大石头后面,却见一个衣着朴素的妇人挎着竹篮正往阶下走。

云天行躲在大石头面,偷眼瞧着,心想:“看她这打扮,不像是飞雪阁的人,不知为什么会从山上下来。”

待那妇人走远了,云天行才从大石后跳出来,运起轻功,继续往上面奔行。

他的轻功相比堕崖前,又有了极大的提升,如今全力施展开轻功,如飞一般。

在崖底的时候,他时常去找白猿王过招,几乎每一次都处在生死边缘,毕竟以白猿王的个头,只要结实打中他,几乎就是一个重伤的局面,他不得不小心应对。与白猿王交手虽然危险了些,但这对他确是最好的磨练。

那个妇人过去之后,再也没有遇上其他人,当他踏上最后一层台阶时,已稍稍有些喘了。

他立住脚喘了几口气,忽听前方几声笑语透雾气而来,但却没有看见人,云天行是潜入进来的,不得不小心,忙躲到一株古松后面,藏住身形,偷眼向外看。

看了一会,却不见人过来,笑语也还在,云天行好奇,大着胆子向那声音走去,走出不远,忽见雾气里现出了一个硕大的影子,像是一只展翅待飞的大鹰,云天行一惊,正要走,可转念一想,这个东西动也不动,也许只是一个雕像。

他又大着胆子向前走了几步,果然发现这根本不是真鹰,而只是一块形状相似的奇石,就在这奇石下面,有两个女子在说笑。

云天行往右边走了走,想绕过去,忽又看到一块竖立的大石,上面漆有三个大红字:“飞雪阁”。

“原来这才是飞雪阁的山门。”

云天行没有惊动那两个守门的弟子,从大石一旁跳了过去。他的动作既轻且快,而且又在大雾天,那两个正在说笑的女子根本没有注意到。

走过一段平地,便是一座座首尾相连的宫殿式建筑,只是罩在雪下,又隐在雾里,云天行看不到。

他轻轻呼了口气,提步向前走去,走出不远,看到了一堵墙,听着那边没有动静,纵身一跃,直接跳了进去。

飞雪阁这些建筑大都通连,即便是山与山之间,也用铁索连着,云天行在这些白雪宫殿里穿来穿去,不一会就迷了路,就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了,而且这里人也多了起来,他只能走一段,躲一段,等没人了再走。

如此折腾了近两个时辰,仍没找到一个可以安心看雪的地方,云天行缩在墙角里,暗暗叫苦。

“怎么这里都是人,可叫我怎么安心看雪呢?不如就朝一个方向走,总能走到头的,挑个没人的地方就好。”

于是云天行打定主意,只朝一个方向走,走了约有小半个时辰,建筑群逐渐消失了,周围空荡荡的,只有一架铁索桥出现在前方,也不知通向哪里。

云天行犹豫了一会,还是举步向桥上走去。

铁索桥上虽然铺有木板,但上面有雪,十分光滑,况且山谷中风大,铁索桥一直在摇晃,云天行只往下看了一眼,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即便他轻功再好,走在这上面,也如履薄冰,生怕一失足跌将下去。

云天行小心翼翼的扶着桥栏走,走了大半程,忽听对面有声音传来,跟着铁索桥上一阵颤动,分明是有人来了,而且人还不少。

云天行已走了那么远,如何回得去?

耳听着那些人已走过来了,根本容不得多想,云天行一咬牙,纵身一翻,人已到了桥栏外面,拽住一个锁扣,把身子悬在铁索桥下,岂料他翻身时,盛干粮的包袱从肩上滑了下来,直接掉下去了。

云天行伸手一抓,却还是迟了一步,没有抓到。

“苦也!以后只能吃雪了。”

铁索桥一阵颤动,一行一十六人晃晃荡荡走过去了,任谁也没有想到,就在她们脚下,还悬着一个人。

令云天行稍感欣慰的是,这些人并没有在桥上停留,很快就过去了,不像那次在九幽谷,在桥下挂了半日。

这座铁索桥上虽然没有铃铛,但上下均沾了雪,十分光滑,而且风也大,并不比九幽谷外那座飞桥好走多少。

待那些人走远,云天行翻上桥来,飞也似的奔上了对岸。

闹腾了这么久,日已近中,雾气淡薄了不少,云天行远远看着远处有座山峰,高耸入云,心想着如果攀到那上面去,再也不会有人打搅了。

一路向那山峰行去,路上虽然也遇到了人,但都被他轻松躲过去了。

又过了一架铁索桥,才找到上山的路,冒着风寒,提心吊胆地登上山顶,只觉寒风刺骨,即便他刻意穿得厚实,被山顶的寒风一吹,也冷得要命。

云天行见山上没人,不禁展颜一笑,自语道:“到底还是让我找到了一个好地方。咦,这里居然还有个凉亭,在这么冷的地方,建这么个凉亭做什么?呵呵,难道是乘凉用的?”

山崖边立着一块大石,云天行走过去一看,见上面漆着“坐忘峰”三个大字。

“苦也!怎么偏偏是坐忘峰!我记得老太婆说过,坐忘峰是他们阁主练功的所在,我如今跑到这上面来,岂不是自投罗网来了?”

云天行跌足长叹,正在犹豫是再换座山峰还是怎么着,忽听人语声起,显然是有人来了。

云天行懊丧至极,环视四周,却没什么好蔽身的去处,只好躲到悬崖边那块大石后面,双指运力,在大石后面戳出了几个洞,牢牢抓住。

云天行脚下便是万丈深渊,他只回头向下望了一眼,便觉得头晕目眩,若是失足跌下去,哪里还有命在。

这里风又大,天又冷,他真是有些后悔擅自上山了。

云天行刚躲好,便有两个女子一前一后登上了山顶,只听一人道:“师父,冷师叔去了这些时日,不知几时能回来?”

云天行一惊,暗道:“这是梁冰的声音,她叫那人师父,难道另一个便是当今飞雪阁的正阁主叶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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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一章 切磋

没有王爷的命令,那婢女就算再害怕,也不敢离开半步。呼延纣武功不弱,这一脚踢将下来,这体型娇弱的婢女哪里吃得起?连吐了两口血,挣扎着爬起来,双膝跪地,身子不住发抖。

云天行站在屏风旁,远远看着这一幕,缓缓握起拳头。

阿笙就在他身旁,生怕他会冲动,伸手碰了他一下,云天行知道她的意思,只是微微点头,那拳头仍紧紧握着。

虽然菅无生用威胁的手段为自己除去嫌疑,但齐王还是相信呼延纣的说法,若不是他想利用归真教,这菅无生敢在他面前放肆,绝对只有死路一条!

齐王道:“带她下去。”

齐王身后的侍女微微躬身,忙将这婢女给带了下去。

在两女经过屏风时,云天行向那受伤婢女望了一眼,见她嘴角含血,脸色苍白,忽然又想起梨儿,心中不由涌上一阵酸楚。

齐王见呼延纣仍站在那里,笑道:“呼延纣,你为何不坐?”

呼延纣道:“王爷,属下自小便敬佩阴阳二圣的大名,今日有幸见到,想找两位切磋一下,还望王爷恩准。”他的年纪跟阴阳二圣相仿,他小的时候,阴阳二圣也是孩童,说自小敬佩那纯属是讥讽。

齐王知道呼延纣是在替他争场面,但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不论输赢,对他都没有好处,一时拿不定主意,便向仇涯子问道:“仇教主,你意下如何?”

仇涯子笑道:“呼延兄弟威震八方,黑白护法虽然不弱,可还不是他们的对手,这切磋就免了吧。”

齐王道:“本王也是这个意思。呼延纣,你坐下吧。”

呼延纣仍是不坐。

哥哥呼延桀也站起身来,道:“王爷,该吃的吃了,该喝的喝了,该谈的也谈了,不如就让阴阳二圣中出来一位,跟二弟比一场,两人点到为止,不伤和气,一来为大家酒后助兴,二来让双方也有个了解,以后合作起来,才会更融洽。”

齐王虽然知道阴阳二圣名头不小,可实力究竟怎样,他一点也不知道,万一委派重任时,发现这两人都是草包,那岂不是误了大事?造反这种事,不比其他,根本没有第二次机会,一旦失败,会招来灭门之灾。

齐王百般思虑后,点头道:“准了。”

呼延桀微微一笑,又坐了下来。

呼延纣走到空旷处,从身后摸出一对双钩,凭空舞了两下,笑道:“两位,还坐在那里干什么,没听到王爷的话吗?”

云天行向他兵器望去,见这双钩握柄处各有一个月牙护手,尾部带有尖刺,可谓是攻防一体。虽说这种兵器用的人少,但凡敢拿来做主兵器用的,又岂非寻常庸手?

阿笙心想:“这些人没一个好东西,打死一个少一个。”

阴阳二圣见对方已亮出武器,知道无法善了,转头看向仇涯子,仇涯子点了点头,菅无生站起身来,笑道:“呼延兄,让我来领教高招。”

呼延纣道:“你的兵器呢,不会是想空手来应付我这对双钩吧?”

菅无生微微一笑,取出一对判官笔,道:“你我都是双手兵器,打起来谁也不吃亏。不过,我得先提醒你,我从未跟人切磋过,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不能赖到我头上。”

呼延纣笑道:“很好,钩笔无眼,我们谁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都不能赖到对方头上。”

菅无生笑道:“就是这样。”

呼延纣面上仍挂着微笑,目光下却暗藏着一缕杀意,虽然他在王爷面前说只是切磋,但刀剑无眼,就算他真将菅无生给杀了,王爷也说不了什么。何况王爷根本不会武功,就算他用上杀招,王爷未必能看得出来。

他们兄弟跟随王爷多年,立功无数,就算王爷拿到天下,最大的功臣也只能是他们,哪里会容几个江湖野人染指?

他们兄弟心里早已将仇涯子和阴阳二圣列入必杀名单,至于何时杀,那得看机会,而眼下正有一个不错的机会。

菅无生见对方只笑不动手,抬笔一指,喝道:“还打不打了?”

呼延纣仍是不答,忽然一个瞬步抢上前,双钩夹着劲风,“呼”的一声,向菅无生颈中绞去。

单此一招,菅无生便知他已动了杀意,脚步不动,身体后仰,双钩从他面前掠过,他大笑一声:“好钩!”跟着左手执笔往地板一戳,撑柱身体,另一支笔直戳向敌人心口。

“钩”与“狗”读音相近,菅无生又说得含糊,在旁人听来或许只是一般的夸赞之词,可在呼延纣听来,分明在骂自己是一条好狗,他怎能不怒?

眼见一笔戳来,呼延纣左钩往下一压,将他判官笔压住,右钩横扫出去,取他脖颈。菅无生早料到呼延纣会用此招,他有一支判官笔撑在地上,双足离地,空中一个扭身,双足从双钩下直接踢中了呼延纣小腹。

呼延纣脸色微变,噔噔噔退了三步,他想杀菅无生,菅无生何尝不想杀他?将呼延纣踢退,菅无生双足仍不落地,手掌借着判官笔在地板上用力一按,顿时腾空起来,双笔连点,招招取其要害。

呼延纣舞起双钩,奋力迎敌。他抢先出手,竟没从菅无生身上讨到一丝便宜,心头微感惊讶。

局势变换只在眨眼之间,众人见菅无生一招间将局势扳正,甚至隐隐有压制呼延纣的趋势,不由暗自叹服。

云天行手里端着托盘,目光紧紧盯在菅无生身上。他跟菅无生交过手,知他武艺不凡,就算现在与他一对一,也没有把握胜他。

云天行的招数大都中规中矩,没有太多花花招数,就拿刚才菅无生判官笔撑地,凌空踢人那一招来说,他自己就想不到,如果没有那招,换成是自己,多半已被呼延纣压制住,甚至连反攻的机会都没有。

自从与冷雪坪河舟一战后,他对这些花花招数格外上心,毕竟这类招数不是功法典籍里能学到的,这些都是对敌的经验,是从实战中领悟出来的,他学到越多,在对敌时就有更多选择,胜率自然也会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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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二章 三个条件

坐忘峰上,云天行与梁冰执剑比斗,你来我去,此攻彼守,斗了数十个回合,不分胜败。

以云天行现在的本事,胜过梁冰并不难,但一来两人只是切磋,不是生死拼斗,没必要倾尽全力;二来切磋的目的在与通过比较,发现自身不足,用以日后改进,这不仅对梁冰,对云天行也是有极大的好处。

叶倾城见两人你来我去,斗得旗鼓相当,心里寻思:“冰儿天资聪颖,不单单在飞雪阁,即便放眼全天下,同龄人能与之相比的,怕是也不多,可如今与这小子动手,竟然连一点优势都占不到,他到底是什么来路?”

叶倾城让梁冰与云天行比斗,目的便是想借机探查他的来历,可看了这一会,什么都看不出来,云天行使的这些招数即便是个末流剑客,也一样能使得出来,这要她怎么看?

梁冰也是用剑的好手,云天行藏拙,她自然也看得出来。在飞雪阁诸多弟子中,她算是拔尖的那一类,就算是往日切磋,也只有她让别人的份,何曾被别人让过?

她眼见云天行拿这些粗浅的招数来应付她,更想探一探云天行的底细,看他到底隐藏了多少。

梁冰打定主意,立刻换上了一套更为凌厉的剑法,这是叶倾城亲自交给她的,在飞雪阁诸多弟子中,会这套剑法的人并不多。

梁冰突然变招,云天行已猜到了她的用意,心想:“他知道我有意藏拙,这是探我底细来了。”

云天行打定主意要认输,假意接了几剑,到第十八剑的时候故意输了一招,跟着“哎呦”一声,将剑抛在地上。

梁冰见他握着手腕,还当他受伤了,忙凑过来,道:“没伤着你吧?”

云天行摇了摇头,笑道:“梁冰姑娘的剑法当真了得,我不是你的对手,还好你手下留情,不然我可没命在了。”

梁冰身在局中,并没有看破云天行的“诡计”,笑道:“你别夸我,你才厉害呢,只用这么几招就将我学了这些年的剑招都给接下了,我可不如你。”

叶倾城在一旁冷笑。

她本想通过云天行的招式,查探他的师承来历,不想云天行净使一些平白无奇的路人招数,这也罢了,还故意认输,可算是把她打好的算盘摔了个粉碎。

叶倾城心高气傲,在一个后辈手里连碰钉子,心里自然不会高兴,暗里琢磨着:“好小子,你糊弄我,我也不叫你得便宜。”口里说道:“云逸,你想在这里看雪是不是?”

云天行道:“是,还望叶阁主成全。”

叶倾城道:“想要我成全你,那也成,不过你得答应我三个条件,只要你肯答应,你就是在这座山上坐到老,我也绝不赶你,不但如此,每日三餐,热汤热菜,我都叫人给你送着,怎么样?”

云天行道:“不知是哪三个条件?”

叶倾城道:“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云天行心想:“若不答应她,她多半会立刻赶我下山,我好不容易上来,总得看场雪再走。可若答应她,却又不知她会要我做什么。万一她要我胡乱杀人,难道我也照做?”

叶倾城见云天行低头沉思,已猜到了他的想法,道:“你也不用疑虑,本阁主不会让你做违背江湖道义的事,也不会出各种疑难问题来刁难你,你大可放心。”

云天行道:“叶阁主,我就是来看个雪,你却要我答应你三个未知的条件,这未免也太不公道了。”

叶倾城微笑道:“你嫌不公道,大可下山去,不过,如果再让我发现你私自上山,呵呵,山门外正缺个人形冰雕,到时候你可别怨我没给你机会。”

云天行比出一个手指,道:“我就是看个雪,又不是什么大事,三个条件太多了,就一个,怎么样?”

叶倾城道:“三个。”

云天行又加了一根手指,道:“二个?”

叶倾城道:“三个。”

云天行苦笑:“好,我答应了。”

叶倾城面上平静,心里却在偷笑:“臭小子,跟老娘斗,你差得远了!老娘自小就学六韬三略孙子兵法,岂会看不出你这点小手段?”向梁冰道:“冰儿,咱们走吧,别在这碍眼了,扰了人家赏雪的兴致。”

两人走下坐忘峰,梁冰道:“师父,你刚刚不还要杀他吗,怎么突然又同意让他在山上赏雪了?”

叶倾城道:“这小子隐藏得可深着呢,刚才那一掌,为师虽然只用了七成功力,但我感觉得出来,他也没有用上全力。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深厚的内力,背后多半有高人靠山。况且他的剑也不是凡物,只用那么粗浅的剑招便能接下我飞雪阁的神妙剑法,他在剑术的造诣上,恐怕也绝不会低了。”

她舒了口气,继续说道:“这样的人若是杀了,未免太过可惜,况且,杀不杀得了,还是两说,凭他的武功,从我手下逃脱,也不是一件难事,既然这样,我何不卖他一个人情,也叫他也念我飞雪阁一点好处,将来或许有用他的地方也说不定。”

梁冰微微一笑,道:“师父,你刚才要他答应三个条件,这可不是卖人情的做法,这明明是讹诈。”

叶倾城停下脚步,道:“讹诈怎么了,本阁主就讹他了,他还能把我杀了不成?这小子在我面前装傻充愣,我有心治他,叫他也知道我叶倾城可不是好糊弄的。”

梁冰道:“他怎么装傻充愣了?”

叶倾城道:“冰儿,你心思好,不把人往坏处想,到底还是在山上待得太久,缺了历练。刚才你们比剑,为师在一旁看得明白,他并不是计不如人,其实是故意输给你的。”

梁冰道:“故意的?”

叶倾城点了点头,道:“不错,他是怕我看破他的门路,猜出他的来历,所以故意输掉。人做事,总是有理由的。他这么做,无非就是想隐藏他的真实身份。”

“真实身份?”梁冰道,“师父为什么这么说?”

叶倾城道:“我们飞雪阁虽然远离中原,但布在中原的耳目,可一点都不少。云逸这个名字曾在江南七道盟会上出现过一次,那个人当时戴着面具,自称叫云逸,来自云门。”

“云门?!”

梁冰惊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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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三章 送饭

自断肠崖一役后,云门横空出世,并迅速崛起,如今已成为江湖上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甚至可以与当今江湖上最顶尖的那股势力相提并论,这么大的事,身为飞雪阁主的叶倾城怎么可能不知道?

梁冰惊讶道:“难道这个云逸是云门的人?”

叶倾城道:“他是不是云门的人,现在还不能确定,但我隐隐觉得他们两者之间,有着某种联系。在江南七道盟会上出现的那个云逸当时戴着面具,多半也是为了隐藏身份,而这个云逸,也有意在掩藏身份,也许这两个人是同一个也说不定。”

梁冰道:“师父,天底下叫云逸的人有很多,莫不是认错了吧?”

叶倾城微笑道:“重名的人的确不少,但你别忘了,江南七道盟会上那个云逸敢当众挑战贾隐,又敢与浪雪银枪叫板,他的实力如何,不用想也知道。那贾隐是个实力很强的人,虽然他一直在隐藏实力,但能连败石径侠、黄芊芊和蓝蛛儿这等高手,可见不一般。那高胜寒更是自幼熟习枪法,这几年凭一己之力,血洗枪榜,而就在几个月前,那枪榜第一也败给了他,如今枪榜上就只有他一人了。那个云逸敢当众挑站这两人,就算实力不济,应该也不会差上太多。”

梁冰道:“照师父这么说,也许这两个云逸还真有可能是同一个,毕竟重名武功又好的人可不多。”

叶倾城道:“话虽如此,可有些事我还是想不明白。云门是在江南七道盟会之后才出现的,而他在江南七道盟会上就说自己是云门的人,这也太奇怪了。况且云门中的高手,我大都有所耳闻,只是没有一个叫云逸的,便是姓云的也没有。”

梁冰道:“怎么没有,他们那门主不就姓云吗?”

叶倾城道:“这个我也想过,可云天行被蜃楼的人打落断肠崖早已死了,不可能是他。”

梁冰道:“万一他没死呢?”

叶倾城笑道:“那么高的地方,就算他没死,也断不可能再爬上来,怎么可能是他。”

梁冰笑道:“也是,倒是我想差了。”

叶倾城道:“不管这个云逸有着怎样的身份,我们都不可怠慢了他,他饿了,便给他送吃的,他冷了,便给个送棉衣,务必要他记下我们飞雪阁这份情。还有,这件事你不要跟任何人提及,你师叔那里也不要说,我自会找他理论。”

梁冰道:“徒儿理会得。”

叶倾城点了点头,道:“这件事不好让其他弟子知道,送饭的事就麻烦冰儿你了。”

梁冰道:“这没什么,我来做就是。”

……

云天行盘膝坐在崖边,入眼处尽是雪白一片,虽然天上没有飘雪,但望着这银装素裹的世界,倒像是人间仙境,不染纤尘。

他在崖边坐着,想起与阿笙在一起的朝朝暮暮,心中不免阵阵酸楚,免不得又落下泪来。

坐了半日,将近黄昏,梁冰拿着食盒登上峰顶给他送饭来了。

两人走到山顶凉亭里坐下,梁冰取过一件雪绒披风,道:“我们飞雪阁里没有男子的衣物,这件披风是我往日里披的,你要是不嫌弃,就先披着吧,等过几日,我再给你做一件新的。”

云天行忙摇手道:“这梁冰姑娘的伴身之物,我怎么好意思收?”

梁冰微笑道:“怎么不好意思?只是一件披风,又不是什么别的什么。我做来也只试了一试,没真穿过。当时觉得大了,想改一改再穿,谁知这样那样的事情忙碌起来,竟把它撇在一旁给忘了。刚才翻找出来,便想起你来了,你且将就着披上吧,好歹遮风御寒,不然冻坏了身子,可又要怨到我们飞雪阁头上了。”

云天行笑了笑,道:“多谢美意,我不冷,梁冰姑娘还是拿回去吧。”

梁冰掩嘴一笑,道:“不冷你抖什么?牙齿都打颤了,还说不冷,快披上吧。”

云天行见梁冰如此盛情,自己也确实冷得慌,便接过来披上了。

这披风上带了一种奇异的冷香,跟梁冰身上的香味一样,云天行耸着鼻头嗅了嗅,梁冰看见了,道:“这是用冰山雪莲的花蕊提炼出来的香气,与市面上卖的那些香料不同,嗅起来清清冷冷的,正适合我们这些久居雪地女孩子。”

她说着又拿出一条棕毛兽毯来,道:“这条毯子你也收着,冷的时候就拿来遮盖遮盖,好歹别冻坏了。这里是峰顶,比不得别处,便是我们这些常年生活在这里的人,也不敢连续待上几日,你且收了御寒用,莫要再推辞了。”

云天行见她如此说,只得将毯子收下了,道:“梁冰姑娘,你们常年住在这里,就不怕冷吗?”

梁冰笑道:“都习惯了,也没觉得有多冷,倒是你们这些外来了,一个个都说冷得了不得,好似天地也要冻裂了一样。”

她一面说,一面打开食盒,将带来的饭食在亭内石桌上摆开,道:“这都是刚做出来的,你趁热快吃了吧,再等一刻,怕是都要凉了。”

云天行早就饿了,见桌上摆了一碗花粥,三样小菜,还有一个块方方正正的东西,也不知是什么。

云天行先捧起粥碗喝了一口,惊奇道:“这粥明明是热的,怎么下到肚里却有一股凉意?”

梁冰道:“这是冰山莲子粥,是用冰山雪莲子配以一十三种辅助食材做成的,不仅可以美容养颜,还可以延年益寿呢。”

云天行笑道:“怪不得你们飞雪阁的女子个个跟仙女似的,原来吃的也是这般与众不同,难怪,难怪。”

梁冰看了他一眼,道:“看着你像个端端正正的人,怎么也说这样轻浮的话。”

云天行忙放下粥碗,道:“梁冰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千万不要误会。”

梁冰展颜一笑,道:“我知道,你是夸这粥好,我跟你开玩笑呢。”

云天行松了口气,道:“我是个粗人,说话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望梁冰姑娘多多担待。”

梁冰道:“你看你,我一说,你就这样认真起来,早知这样,我就不说话了。”

第九百四十四章 飞雪相逢(一)

坐忘峰,凉亭下。

云天行吃着热汤热菜,内心里十分感激,道:“梁冰姑娘,送暖送饭之恩,云逸记下了,以后若是有用得着的地方,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梁冰道:“你不用谢我,就算要谢,也要谢我师父,你答应她三个条件,她才让我做这些事。不过,看一场雪,却要用三个未知的条件来换,你就不觉得吃亏吗?”

云天行笑道:“是挺亏的。”

梁冰笑道:“后悔了?”

云天行摇头道:“受人恩惠,理应报还,既然要来飞雪阁看雪,帮你们做些事也是应该的,亏一些也没什么。”

梁冰道:“雪哪里都有,只是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来我们飞雪阁看,这其中可有什么缘故?”

云天行道:“我曾经答应过一个人,要来这里看雪,所以就来了,没什么别的缘故。”

梁冰道:“连三个未知的条件都能一口应下,想必,是个很重要的人吧。”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很重要。”

梁冰见他脸色已不似先前那般自然,已隐约猜到些什么,便转开话题道:“你与我冷师叔是怎么认识的?是不是那次冷师叔下山,去参加万佛寺大会的时候?”

云天行道:“嗯,就是那一次,路上遇见,发生了一些误会,算是不打不相识吧。听说老……冷阁主是对付羌人去了?”

梁冰道:“是啊,羌人犯境,那里的守官抵挡不住,便到处邀集帮手。我们飞雪阁虽然置身方外,但这等大事,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理。早在一个月前,冷师叔便带人去支援了。前几日传来消息说,羌人暂时退兵了,不过,若朝廷再不派兵过去,怕是一样撑不住。”

云天行摇头叹息了一阵,觉得没胃口,便放下了筷子。

梁冰道:“你这么大个人,怎么只吃这一点?比我吃得还少。这里天寒地冻的,比不得下面,你再吃些,空腹可抵御不住这里的寒风。”

云天行道:“我没胃口了。”

梁冰道:“是嫌饭菜不合口味吗?”

云天行道:“梁冰姑娘,你不要多心,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在想,如果羌人或者匈奴,亦或是西域诸国的人攻破关隘,进掠中原,不知又有多少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不知又有多少孩童失去父母亲人,我只是可怜那些人,又恨自己没本事,帮不上一点忙,这才没心思吃饭了。”

梁冰微微一笑,道:“想不到你还是个忧国忧民的好子民,难得,难得。”

云天行道:“梁冰姑娘莫要笑我,我说的都是心里话,半点没有虚伪造作之意。”

梁冰笑道:“这是好事,怕什么笑话。再说,我也没有笑你的意思,只是觉得有些意外。我在外面见到的那些人都只顾自己,便是亏了一点小买卖,都要赌气骂个三两天;若是捡到了便宜,当晚定是高兴到睡不着觉的,哪里见过替别人操心的人。”

云天行道:“我就是有感而发,没有别的意思。”

云天行也不是有意做作,只是他从小就没了家,也没了亲人,一个人孤苦伶仃,最懂那种孤独的滋味,正因为他是过来人,所以才不愿有人再经受那样的苦楚,过那样的日子。

梁冰道:“师父常说,天下兴亡,都是天数,我们生而为人,逆天不得,一切只能顺天应命,不管是兴,还是废,我们做不得主,我们能做的只有尽可能减少伤亡损失。眼下四方夷狄来犯,我们尽力阻挡,若是真的挡不住,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云天行盯着那碗冰山莲子粥,默不作声。

梁冰道:“你把这些饭菜吃了,等到了晚上,比现在还要冷得多,若是空腹硬抗,怕是要冻伤。”

云天行实在吃不下了,见梁冰苦苦相劝,不好拂了她的好意,便将粥饭都吃完了,道:“梁冰姑娘,你常住在这里,对这里的天气一定很了解,不知道这坐忘峰上几时能下雪?”

梁冰道:“你放心就是,等不了太久的,这里三天五日的飘雪,今日不下,明日便下了,明日不下,后日也一定下了,如今这个时节,就算往久了说,也超不过十日,你安心等着便是。若是觉得受不住了,只管跟我说,我给你安排客馆住下,等落雪了,再叫你上来。”

云天行道:“不必麻烦,我在这里等着就是。”

梁冰笑道:“你乐意在这里受冻,我也管你不着,等你知道这里的寒意,便知道我说的不错了。”说笑着,便收拾完东西下山去了。

云天行又回到山崖边盘膝坐下,这一坐便是七日。在他来到这里的第七日,天上终于飘起了雪花。

“阿笙,你看到了吗,这就是昆仑山坐忘峰上的雪,真的如你所说,好美!”

“阿笙,我好想你啊,你有在想我吗?”

……

云天行仰望漫天飞雪,心中感伤无限,两指抹掉剑鞘,持了太阿剑,在风雪中舞起剑来。

白雪飘飘,天地茫茫,不知谁家痴儿郎,迎风飒雪念情娘?

剑光霍霍,情意绵绵,斩不断的姻缘线,忘不掉的俏佳人。

却说云天行在风雪中舞剑,一人走上坐忘峰来看见了,并未出声打扰,而是立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动也不动,不一会便成了一个“雪人”。

云天行舞剑完毕,转眼便看见了那个“雪人”,笑道:“你回来了。”

来人正是冷雪坪,她见云天行收剑立住,走上前来,抡起手掌,狠狠打了他一个耳光。

云天行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疼,叫道:“好端端的,你打我做什么?”

冷雪坪道:“疼吗?”

云天行揉着脸道:“你下手这么重,当然疼了!”

冷雪坪凝望他的脸,与记忆中的那个人相比,他的脸上少了些稚嫩,多了些沧桑。

“我听说你死了。”

云天行道:“都这么说。”

冷雪坪道:“怎么还活着?”

云天行道:“运气好。”

冷雪坪忽然转开头,眼中落下两滴泪来,怕他看见,走到崖边站着,道:“两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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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五章 飞雪相逢(二)

云天行见冷雪坪站在崖边,背对着自己,道:“老太婆,许久不见,你不问我是否安好,为什么一见面就打我?”

冷雪坪没有回头,道:“没有为什么,只是想打就打了。”

云天行捂着脸道:“好歹相识一场,我大难不死,来飞雪阁看你,你不劝慰我两句便了,上来便打我一个耳光,这是怎么个意思,不欢迎我?”

冷雪坪回过身来,道:“你来飞雪阁是专程来看我的吗?”

云天行道:“就算不是专程,好歹也有这个心,你倒好,见面便是一个大嘴巴,早知这样,就不见你了。”

冷雪坪哼了一声,扭头便走。

云天行见她似乎动了气,忙拦住说道:“老太婆,你到底怎么了,无缘无故的打我一耳光,这也罢了,怎地这样冷淡,我哪里招惹你了?”

冷雪坪道:“让开!”

云天行道:“你把话说明白了我就让开。”

冷雪坪拿眼瞪着他,握住手里的剑,道:“让不让?”

云天行见她握剑,微微一笑,道:“你想动剑只管动便是,我不闪也不让。”

冷雪坪白了他一眼,转身往左边走,云天行忙去左边挡,冷雪坪往右边走,云天行又去后边挡。

冷雪坪气不过,推了他一把,道:“臭淫贼,我可告诉你,这里是飞雪阁,你敢胡来,小心你的脑袋!”

云天行向她剑上看去,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拿的不是这柄剑,我记得那剑鞘上镌有红梅,剑身上也有,而你手里这柄剑上似乎一片梅花都找不到。”

冷雪坪微微一怔,道:“你还记得这些?”

云天行道:“爱剑之人总会对剑格外留心。”

冷雪坪神色黯然,道:“师姐说我那柄剑中看不中用,让我换了。此剑名为秋水,是曾经飞雪阁第八任阁主的佩剑,也是一把名剑,比我曾经的那柄好了不知多少倍。”

云天行道:“可你看起来似乎不喜欢。”

冷雪坪将秋水剑将托起,轻轻抚摸着,缓缓道:“此剑虽好,却不得我心,我还是喜欢之前那柄剑,可上令难违。”

云天行道:“你是飞雪阁的副阁主,难道连贴身佩剑都要由别人来决定?”

“副阁主?”冷雪坪嘴角带起一丝自嘲,“副阁主便怎样?也不见得比别人高人一等。”

两人面对面沉默许久,云天行开口道:“两年多不见了,过得好吗?”

冷雪坪道:“你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云天行道:“自然是实话。”

冷雪坪道:“不好。”

云天行道:“哪里不好?”

冷雪坪道:“哪里都不好。”

云天行道:“你的回答让很让我意外。”

冷雪坪一笑,道:“不说这个了。我听说你们来了两个人,一定是那个叫阿笙的姑娘吧,她人呢,怎么没跟你一起上来?”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她已经不在了。”

冷雪坪一愣,道:“什么叫不在了?”

云天行紧紧攥起拳头,道:“那日在断肠崖,她为了救我,给人害死了。”

冷雪坪看着他,道:“那跟你来的那个是谁?”

云天行把遇上丁玲的事大致说了一遍,又道:“她也是个没家的孩子,我见过那些人的手段,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等死,总想着一路上给她寻个好去处,可一直没有找到,就一路带她过来了。”

冷雪坪道:“你要是舍得,就将她留在飞雪阁吧,我们这里或许冷了点,对门下弟子还是很好的,况且有这么多师姐师妹的作伴,一个人也不会孤独寂寞。”

云天行道:“若真是这样,那倒好了,只怕她未必肯留下。”

冷雪坪翻了他一眼,道:“说不定人家看上了你,想一直留在你身边也是有的。”

云天行道:“不能的,我一直把她当妹妹看待,从没有过别的心思。”

冷雪坪道:“你把他当妹妹看待,她未必把你当哥哥看待,女儿的心思你不懂,有些事你或许觉察不出来,但并不代表没有。”

云天行道:“不会的,她只是感念我的救命之恩,应该没有别的心思。”

冷雪坪道:“那可不见得,她心里想什么,你怎么会知道?你人心地不错,样貌又好,武功更没得说,这样的人谁人不爱,更别说她这种情窦初开的女孩子了。”

云天行笑道:“你这话可说错了,我眼前不正站着一个特例吗。”

冷雪坪低下头,轻声道:“我不能。”

云天行笑道:“是是是,你修炼过忘情诀,不能对男人动情,我知道。”

冷雪坪嘴角泛起一丝苦笑,道:“这次来打算待多久?”

云天行道:“雪已看过了,过几日就走。”

冷雪坪忽然抬起头,道:“这么快?”

云天行笑道:“怎么,不舍得我走?”

“不是。”冷雪坪走到一旁,“我听说你答应了我师姐三个条件,若不把条件一一完成,她肯放你走?”

云天行道:“当初约定时,好像没说要把条件都完成了才能走,况且她也没想好,等以后她想到了,再派人去中原通知我便是,我不会食言的。对了,小岚怎么样了,当初我问山下那两个人,她们说小岚跟你一起出去了,现在也跟你回来了?”

冷雪坪道:“依我看,你来这里看雪只是借口,看她才是正经事。”

云天行道:“这话怎么说,她是我拐出来的,我自然得多照顾她些才是,况且,我来这里看雪,是曾经答应过阿笙的事,便是小岚不在这里,我也是要来的。既然来都来了,一并看了就是,总不能单独来一趟才能看她吧。”

冷雪坪道:“我就一句话,你却说了这么一通,辩解什么?”

云天行道:“我哪有辩解,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

冷雪坪蓦地看到了云天行的披风,冷笑道:“这才刚来几日,便打起梁冰的主意来了,亏我还把你当个好人,岂知你竟是这样的人。”说着,便要往山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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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六章 飞雪重逢(三)

云天行见冷雪坪要走,忙上前拦住,道:“老太婆,你又怎么了,这披风是梁冰姑娘好心送我的,又不是我自个儿问她讨的。我知道你们飞雪阁规定森严,不但不许随便男子上山,更不许随便要姑娘们的东西,可这是叶阁主叫她拿给我的,说是这里天儿冷,寒气重,若没这个,怕是承受不住,也是我那三个条件换来的,难道也穿不得?”

冷雪坪道:“穿得,穿得,怎么穿不得,我这个师侄不但人长得好,女红也是众弟子中数一数二的,她手里出来的披风,便是披一百年都不会坏,你能从她手里得来,那是你的造化,别人想要,还不一定能有呢。”

云天行道:“这又是什么话?”

冷雪坪道:“什么什么话?”

云天行道:“你总说一些没头脑的话。”

冷雪坪道:“是,我说话没头脑,你怎么不找有头脑的说去?别挡路,给我让开了!”

云天行移到一旁,道:“你想走就走吧,我不拦你。”

冷雪坪笑道:“你不是喜欢拦路吗,这次怎么不拦了?”

云天行道:“你不高兴了,我哪敢再拦你的路,万一你恼了,真拔剑把我给砍了,那可没意思了。”

冷雪坪道:“我怎么会不高兴,认识你这样有能耐的人,做梦都要笑醒了。”

云天行哈哈大笑。

冷雪坪蹙眉道:“你笑什么?”

云天行笑道:“老太婆,你是不是喜欢我,看我穿梁冰姑娘的披风,喝上醋了?”

冷雪坪抬腿踢了他一脚,叫道:“本阁主不近男色,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胡说我撕烂你的嘴!”

云天行挠着头道:“你无缘无故就生气,若不是这样,那我可猜不透了。老太婆,你给我指点指点,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说出来,我才好改,你只闷着不说,我哪里知道什么地方做得不好。”

冷雪坪道:“你这么能耐,连我师姐都对你另眼相看,哪里会得罪我?倒是我,我接了师姐的令,要百般讨好你,就怕你一气走了,她这三个条件就白瞎了。”

云天行笑道:“这个叶阁主大可放心,我应下的事,便是刀山火海,也会尽力去做,断不会赖账的。”

两人正说着,梁冰又拎着饭盒送饭来了,见冷雪坪也在这,笑道:“师叔,你几时回来的?”

冷雪坪笑道:“刚回来不久。”

梁冰拉着冷雪坪去凉亭里坐了,向云天行招手道:“云逸,你快来吃饭吧,刚才有事,去厨下晚了些,饭菜怕是要凉了。”边说边将食盒打开,把饭菜一一摆在桌上,又把筷子递了过去。

云天行接过筷子,道了谢,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冷雪坪笑道:“你真是好福气,我这个好师侄可不曾对谁这样好过,怎么今儿一见了你就端茶递水的,就跟个小媳妇似的。今日我这个做师叔的索性就做个主,把我这个师侄许配给你,你看如何?”

梁冰脸上一红,道:“师叔,好端端的你又笑我,看我不去师父那里告你。”

冷雪坪笑道:“你要是不怕羞,尽管去告,看师姐是说我还是说你。”

梁冰吐了吐舌头,低下头不说话了。

云天行道:“老太婆,你又在胡说了。”

梁冰忽然抬起头,道:“你叫我师叔什么?”

云天行道:“老太婆啊,怎么了?”

梁冰道:“我师叔一点都不老,不过才大我一些,做我姐姐正合适,你怎么叫她老太婆?”

冷雪坪道:“师叔就是师叔,辈分在这里,什么姐姐妹妹的,你休想占我的便宜。”

云天行笑道:“噢,原来冷阁主不老啊,我看她言行举止老气横秋的,还天天冷着一张脸,还以为是怕一笑露出皱纹来。”

冷雪坪白了他一眼,道:“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再胡说本阁主把你丢到崖下去!”

梁冰笑道:“你们的关系看起来比我想象中要好得多啊,我还以为你们只是有过一面之缘呢。师叔,你给我说说,你们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冷雪坪道:“那日我与你白露师妹在茶楼上喝茶,听到外面有人喊捉淫贼,我心中侠气横生,便纵窗出去帮着捉贼,你猜后来怎么着?”

梁冰道:“淫贼捉住了?”

冷雪坪点了点头,向云天行一指,道:“这就是那个淫贼。”

云天行刚喝了一口粥,噗的又喷了出来,道:“老太婆,这都是误会,你还提着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做什么?我云……逸行得正,走得直,做不出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来,当初是得罪了人,那人顶了我的名字做了那些事,可把我给害惨了。”

冷雪坪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有没有坏心思,都在肚子里藏着,谁能看见?”向梁冰道:“梁冰,你经事少,与他相处可得小心着些,别叫他给骗了。”

云天行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岔开话题道:“老太婆,叶阁主叫梁冰姑娘叫冰儿,你却直呼其名,这其中难不成有什么缘故?”

冷雪坪道:“我虽是她师叔,可也没比她大多少,叫他冰儿,觉得不大妥当,还是直接叫梁冰来得自在。咦,你这转移话题的本事倒也厉害,我这不知不觉的就被你给带偏了,咱们刚才说到哪了?哦,我想起了,说到他这个淫贼了。”

云天行摇了摇头,就当没听到,只顾吃饭。

梁冰道:“我看云逸不是这样的人,师叔,这里面定是有误会的。”

冷雪坪道:“常言道无风不起浪,苍蝇不叮无缝蛋,他若无辜,那些人为什么捉他?都被人画像贴在城门口通缉了,还在我面前装好人呢。”

云天行停住筷子,道:“老太婆,你有完没完了?”

冷雪坪道:“怎么,怕我揭穿你的光荣事迹?”

云天行叹了口气,心想:“这老太婆是不是叫羌人打坏脑子了,怎么一回来,净说一些胡话。我明明跟她解释过,淫贼的事是误会,怎么这会儿又说我是淫贼,难不成是得了遗忘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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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七章 污蔑

这场大雪一直下了三天,依旧没有停止的迹象,视线里白茫茫的一片,几乎找不到其他色彩,唯独坐忘峰凉亭旁有一株红梅,傲立雪中,兀自绽放。云天行这时才明白,冷雪坪为什么喜欢红梅。

云天行站在凉亭外红梅旁,用手掌轻轻托着开满花朵的细枝,凑到鼻下嗅了嗅,道:“也只有严寒中开放的梅花,才有这种清冷的香气,果然与众不同。”

冷雪坪走上峰来,看见他站在红梅旁,打趣道:“又要采花吗?”

云天行苦笑道:“老太婆,你是不是被羌人打到脑袋,得了遗忘症?我不止一次跟你解释过,我不是采花贼,是有人冒名顶替。”

冷雪坪道:“我知道。”

云天行道:“知道你还当着梁冰姑娘的面那样污蔑我?”

冷雪坪道:“你很在乎她的感受吗?”

云天行道:“这不是在乎不在乎的问题,我好端端的一个人,硬是叫你给说成了采花贼,我何等的冤枉。自上次散了,梁冰姑娘来给我送饭,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分明是把你的玩笑话当真了。”

冷雪坪走到红梅旁,瞧了他一眼,笑道:“当真了才好。”

云天行道:“你这又是什么话?”

冷雪坪轻轻摇动花枝,将枝上积雪荡去,道:“我这个师侄经事少,心地纯净,若不小心些,被人骗了去,可不是玩的。”

云天行道:“那你也不能把我说成是淫贼啊,这里是飞雪阁,竟是些女子,我要是个淫贼,那还了得?叶阁主若是知道了,准把我打下山去,搞不好还会把我做成冰雕,放在山下守山。”

冷雪坪道:“这雪也看过了,我师姐叫我来问问你,几时下坐忘峰?”

云天行道:“等这场雪停。”

冷雪坪道:“那你可有的等了,这里的雪不下则已,一下便连绵不停,往少了说也有七八日,多的时候甚至有月余,你真的要在这天寒地冻的地方,待上那些时候?”

云天行道:“这里虽然冷了些,可到底是个清静的地方,我独自坐在这峰顶雪地里,心无旁物,对剑法又有了新的领悟,想等把这些所得所悟融进剑里,再下峰去。”

冷雪坪似笑非笑地瞧着他,道:“这样说来,倒是我打扰你清修了?”

云天行道:“又开始说胡话了。”

冷雪坪哼了一声,转身要走,云天行道:“小岚不是回来了吗,怎么不见她?”

冷雪坪一声不吭,直接下山去了。

云天行摇了摇头,又去雪地里盘膝坐下,思索新来的感悟,想到些什么,便拾起剑来演练一番,然后再坐下思索。

那日看梁冰舞剑,又跟她切磋了几招,发现飞雪阁的剑法大有以柔克刚的味道,而他的剑法大都凌厉霸道,正是缺了这种“柔”。

有时候一味地刚强也未必是件好事,俗话说强刚易断,剑法也是一样,刚强虽猛,但容易暴露缺陷,让敌人有机可乘;柔弱过柔,又少了凌厉之气,也非长远之道。

所以这些时日,云天行一直在琢磨刚柔并济的路子,想向让自己的剑法中少几分刚强,多几分柔弱,只是想归想,但实际动作起来,却并不容易,好在他天性聪明,已摸到了些许门道,他相信,再多些时日,他的剑法还会再上一个层阶。

《剑意篇》中的内容,云天行已学了个七七八八,只是仍有地方不是太懂,即便他再钻研,也没有新的发现,只能先放起来,等以后对剑道的领悟更深了再去看,或许那时就能懂了。

将近日中,云天行正在练剑,忽见风雪中立着一人,不是梁冰,却是小岚。

他忙收了剑,走过去笑道:“小岚,你还认不认得我?”

小岚笑道:“云大哥,你这是什么话,我怎么可能不认得你?那日要不是你和钟姑娘,我现在已经……”

云天行一怔,道:“你都知道了?”

小岚点了点头,道:“那么大的事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便是想瞒也瞒不住的。虽然他们待我不好,但毕竟也是我的家人,可造反这种事,到底是不好的,落得这个下场,也怪不得谁,只是连累了那些无辜的人。”说着便滴下泪来。

云天行安慰了她一番,拉她到凉亭里坐下,见她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便不提齐王府的事,只问道:“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吗?有没有人欺负你?”

小岚抹掉眼泪,道:“这里很好,师父和师叔待我很好,姐姐妹妹们待我也很好,我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样好的地方,只是冷了些,住了这两三年,还没适应过来呢。”

云天行笑道:“别说是两三年,便是二三十年,也未必适应得过来。我待在这峰顶才几日,浑身上下都快冻僵了,多亏了梁冰姑娘送来这些暖身的衣物。”

小岚道:“这里比下面还要冷,你若是受不住,下去就是了。我听师叔说,师父已派人把客馆打扫出来了,好像就是给你的。”

云天行道:“小岚,我的名字你知道,除了你冷师叔,千万不要在别人面前提起,知道吗?”

小岚笑道:“云大哥,你放心就是,冷师叔已经跟我说过了,说你现在叫云逸,是个采花贼。”

云天行腾的从凳子上跳了起来,道:“什么,采花贼?她是这么跟你说的?”

小岚笑道:“是啊,冷师叔就是这么跟我说的,还说叫我离你远点,免得被你占了便宜。”

云天行咬牙切齿道:“这个老太婆,到处污我清白,到底存的是什么心!”

小岚道:“老太婆是谁?”

云天行道:“就是你冷师叔,我都是这么叫她的。”

小岚道:“冷师叔一点都不老呀,你为什么叫她老太婆?”

云天行道:“人不老心老,叫她老太婆再合适不过。”

小岚挠了挠头,似乎没有听懂,道:“云大哥,冷师叔还说了,让我不要把采花贼的事告诉你,说你知道了会生气,只心里知道就行了。”

云天行做了几个深呼吸,微笑道:“你冷师叔在哪,你叫她上来,我想跟她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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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八章 采花

亭外大雪飘飘,云天行和小岚在坐忘峰凉亭里坐着,小岚道:“冷师叔在师父那里说话,你若有急事找她,我这就去叫她过来。”

云天行道:“不用急,等你回去了顺便告诉她一声就是。我听老太婆说,你也跟着她去跟羌人打仗了是吗?”

小岚点了点头,道:“我武功底子弱,本来师父安排人手时,没把我算在内,我是偷偷跟去的,半路上却被冷师叔发现了,她看也快到目的地了,就没赶我回来。”

云天行道:“打仗不是别事,她们不叫你去,也是为了你好。有多人外出征战,尸骨无还,你年纪还小,便是有这个心,也得再等几年,等个子长高了,武功练好了,那时候再去就是。”

小岚低头玩弄着衣襟,道:“我知道我不该偷偷跟着去,可我觉得王爷那样做不对,我想替他做些补偿,听说守边将官派人送来急救信,说羌人犯境,抵挡不住,请求人手帮忙,当时我便跟师父说,也要去出一份力,可她不肯我去,我这才偷偷去的,回来还挨了师父好一顿说呢。”

云天行道:“小岚,他既然不把你当女儿待,你又何必为他这样做?战场可不是玩笑的地方,搞不好连命都会丢在那里,以后可别做这些傻事了。”

小岚道:“我也知道他不把我当女儿待,可他到底是我爹,他不守本分,密谋造反,害了一家子,只我还活着,总要做些补偿,不然,我心里也不是滋味。”

云天行多少能体会到她的心情,劝了一番,小岚又落了不少泪,才把这件事说过去。

小岚起身道:“云大哥,师父不让人来打扰你,我是偷着上来的,不敢久留,这就下去了。等你下了坐忘峰,我再去找你。”

云天行道:“好,记得叫你冷师叔上来。”

小岚道:“云大哥,你别找冷师叔的麻烦,她这么说,也许是有别的蕴意。当初听到你的死讯,我还看见她偷偷落泪了,她怎么会故意害你呢?你就当不知道这件事,千万别怪她。”

“老太婆会为我流泪?”

云天行不知在雪中呆立了多久,等回过神来,小岚早已下山去了。

他摇了摇头,拾起剑来,迎着风雪舞将起来。

过不久,冷雪坪走上峰来,见他又在练剑,也没出声打扰,站在一旁看着,等云天行停了,这才道:“听说你找我,有什么事?”

云天行还剑入鞘,走到冷雪坪面前,看了她一会,忽然双指连点,将她穴道给封上了。

冷雪坪一惊,道:“你干什么?”

云天行道:“我是一个采花贼,还能干什么?”

冷雪坪见他突然这样,还当他是练功走火入魔了,忙道:“你快醒醒,千万别叫心魔给控制了。”

云天行道:“我本来就是清醒的,哪来的心魔?”

冷雪坪道:“你没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云天行笑道,“练功倒没走火入魔,倒是叫人给说成了魔。”

冷雪坪道:“你什么意思?”

云天行道:“你到处说我是采花贼,我倒要问问你,你安的是什么心?”

冷雪坪咬牙道:“好啊,这个小妮子,我叫她不要说,只心里知道就好,她一定是告诉你了,看我回去怎么收拾她!”

云天行道:“你这个做师叔的就不能教她点好?对她说我是采花贼,这对你有什么好处?白到叫我在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冷雪坪道:“我又没到处宣扬,只梁冰和小岚两个知道这件事,又不是生人,怎么抬不起头来?”

云天行道:“你知道什么,若都是生人倒还好了,他们怎么看我都不在意,偏偏是认识的人,可叫我以后怎么见她们?梁冰姑娘给我送饭时看我的那个眼神,我都觉得难为情,还不都是叫你闹得。”

冷雪坪忍笑道:“还不快把本阁主的穴道解开,叫人看见了成什么样子!”

云天行走得更近,道:“你放心,这里除了你我,再没有别人了。”

冷雪坪道:“没人也不行,快把我穴道解开!”

云天行一指托起冷雪坪的下巴,道:“往日里你总淫贼淫贼地喊我,我却名不副实,白白辜负了你一番厚望,今日风雪伊人俱在,我倒是要把这个恶名给坐实了。”

冷雪坪见他越靠越近,心脏扑通扑通地跳,支吾道:“这里是飞雪阁,你可不要胡来!”

云天行笑道:“你这是什么话?难道这里不是飞雪阁,我就可以胡来了吗?”

冷雪坪颊上飞起一抹红霞,嗔道:“你别胡说,快把我穴道解开,师姐有要紧事与我商量,听小岚说你找我有事,才赶忙上来了,哪知你没点正事,净在这胡闹。”

云天行把脸凑近,笑道:“采花不是正事吗?”

冷雪坪羞怒不已,叫道:“云天行,你敢!”

云天行笑而不语,继续把脸靠近。

冷雪坪只觉整个心脏都快跳出来了,慌忙把眼睛闭上,过了一会,想象中的那一幕并没有到来,她睁开眼睛一瞧,见云天行已经退开了,正在那抱着双臂向她笑呢。

云天行见她睁开眼睛,笑道:“看样子很期待啊,还不近男色,说得好听,做得到吗?”

冷雪坪一张白白的脸已涨得通红,叫道:“臭淫贼!你竟敢戏弄本阁主,活得不耐烦了吗?还不快把本阁主的穴道解开!”

云天行摇头道:“只要你答应不再到处说我是采花贼,我立刻给你解开,绝不含糊;如果你不说,那就很抱歉了,只能让你在这沐雪浴风了。”

冷雪坪哼了一声,道:“你不要我说,我偏要说,我不仅要说给飞雪阁的每一个人,连山下远近村邻也要他们知道,看你这臭淫贼还敢不敢戏弄本阁主!”

云天行只不过想吓她一吓,要她不要诬赖自己,可冷雪坪似乎并不怕,云天行实在没有办法了,总不能真把她怎样了,只得将她穴道解开。可谁知他前脚给冷雪坪解开穴道,后脚冷雪坪的巴掌已扇在了他的脸上。

“你又打我!”

“臭淫贼,竟敢调戏本阁主,打你都是轻的!”

冷雪坪丢下一个恶狠狠的眼神,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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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九章 说媒

飞雪阁内院某厅内,飞雪阁主叶倾城与冷雪坪坐在一处喝茶谈话,叶倾城道:“阿雪,这几日一直与你商议应付羌人的对策,倒是忘了问你,云逸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你与他有过来往,应该有所了解吧?”

冷雪坪放下手中茶杯,道:“师姐为什么问这个?”

叶倾城道:“冰儿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打小就跟我一起生活,虽然我们只有师徒情分,但我早已把她视为己出。如今她已到了婚嫁的年纪,我总想趁着她还年轻,先给她寻个好人家,莫要像我这般孤独无依。我们飞雪阁据地偏僻,周围人烟稀少,要找个才貌俱佳、武艺又好的谈何容易。”

她呷了口茶,继续说道:“我本想叫她去中原走一走,一来长长见识,历练历练;二来也去碰碰机缘,说不定可以寻到一个可靠的人,想是这样想,可我又怕人心险恶,她一个姑娘家独自出去,万一遇上危险,也没个照应,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冷雪坪道:“师姐的意思是叫她跟云逸?”

叶倾城点了点头,道:“我是有这个意向。云逸样貌端正,为人也还算谦逊,尤其是他这一身武功,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到坐忘峰上去,实在了不得。我曾与他会过几招,即便是用上全力,也不敢说能必定胜他。如此年纪,便这样的身手,假以时日,必定会名扬天下。只是不知他品性如何。阿雪你与他既是相识,倒是给我拿个主意。”

冷雪坪低着头,盯着桌上茶杯愣愣出神,叶倾城连叫了两声,她才回过神来,道:“师姐莫怪,昨夜翻来覆去在想应付羌人的事,一夜没睡好,这才……”

叶倾城笑道:“阿雪,羌人犯境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干什么这么放不下,既然都回来了,就把心收回来,好好休整休整,等个阁里外出的弟子们都回来,还得劳烦你去一趟玉门关呢。”

冷雪坪道:“是。”

叶倾城道:“阿雪,这云逸是什么来历,你可知道吗?”

冷雪坪微微摇头,道:“我与他也只是有过几面之缘,还没到问及身家来历的份上,他到底是什么人,我也不太清楚。”

叶倾城道:“可我听冰儿说,你们的关系好像还不错。”

冷雪坪道:“我与他之前发生过一些误会,所以口头上没那么客气,其实,不算多么熟悉,可能是梁冰多心了。”

叶倾城微微点头,呷了口茶,道:“我总觉得这个云逸可能跟云门有关,你怎么看?”

冷雪坪道:“师姐怎么会把他与云门联系在一起?”

叶倾城把之前觉得可疑的事又说了一遍,冷雪坪听完说道:“师姐多心了,我虽不知道他的身家来历,但我曾听他隐约提到过,他没加入任何门派势力,也没有父母亲人,向来是独自一人生活的。”

叶倾城道:“可能是我多虑了。阿雪,你既与他相识,对他这个人应该多少有些了解,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值不值得托付终身?”

冷雪坪笑道:“师姐,这种问题,你要我如何回答?”

叶倾城也笑道:“怎么没法回答?我们飞雪阁也只有你认得他,我若不问你,还能问谁去?你只管说就是,他这个人到底值不值得托付终身?”

冷雪坪心内踌躇了好久,才道:“我也不敢说值得不值得,只是他这个人很重情义。他曾有过一个喜欢的人,还答应过要带她来昆仑山上赏雪,因为一些事故,那个人先他一步走了,他便独自一人来了。他找我,也只是想让我允他上山,别的没什么。”

“原来是这样。”叶倾城摩挲着玉瓷杯,“这么说来,他的确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两人静默了许久,冷雪坪忽然道:“如果能成为他的妻子,想必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吧。”

叶倾城笑道:“连你对他的评价都这么高,想来不会错了。既是这样,那我便多留他一些时日,叫冰儿多与他接触接触,等他俩都有意了,我再赶他走,看他走不走。”

冷雪坪微微一笑,捧起茶杯来喝茶。

叶倾城道:“阿雪,要不就请你当回媒人,帮他们两个说合说合,怎么样?”

冷雪坪放下茶杯,道:“他们两个都认识了,还用说合什么。梁冰一日三餐风里雪里给他送饭,他要是对梁冰有情,水道渠自成。他若没这份心意,我便说了,怕是也无用,反倒打坏了两人之间的关系。”

叶倾城道:“倒也是这个理。不过,你是他们两个的中间人,可得多帮衬着点,要是能把这件事做成了,我重重谢你。”

冷雪坪笑道:“师姐要谢我什么?”

叶倾城道:“你想要我怎么谢你?”

冷雪坪想了想,笑道:“我想变成一只鸟儿,飞到天上去摘月亮,师姐就拿这个当做谢礼好了。”

叶倾城失笑道:“你这不是难为我吗,我又不会法术,怎么能把你变成一只鸟儿?即便是能把你变成鸟儿,你也无法把月亮摘下来。阿雪,你虽是冰儿的师叔,但她却一直把你当姐姐看待,对于人情世事,你比她通透得多,希望你多多帮她。”

冷雪坪笑道:“师姐,你这是什么话,她便不把我当姐姐,也是我的师侄,我这个做师叔的自会倾力帮她。”

叶倾城笑道:“那就好。”

冷雪坪起身道:“师姐,我困了,想回去躺会儿,余下的事,明日再谈好吗?”

叶倾城道:“难得见你这样疲倦,看来真是累坏了,快些去休息吧。”

冷雪坪正要走,叶倾城忽又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一直忘了问你,你那忘情诀修炼得怎么样了,那个瓶颈突破了吗?”

冷雪坪摇了摇头,道:“还是那样,没有长进。”

叶倾城道:“不应该呀,以你的资质,应该早就能够冲破瓶颈进入下一境界才对,怎么会一直卡在那里没有进境呢?”

冷雪坪怔怔的站在那儿,也不知在想什么,叶倾城的话,她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叶倾城见她没精打采的,问话也不应,便笑道:“怎么突然这样子了,好了,我不问你了,你快去休息吧。”

冷雪坪笑了笑,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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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章 撕了他

冷雪坪走后,叶倾城又命人把梁冰找了来,道:“冰儿,你觉得云逸怎么样?”

梁冰道:“师父,你是指哪方面?”

叶倾城道:“各个方面。”

梁冰心想:“师父前几日还要杀他,怎么又突然关心起他来了?”口里说道:“我跟他才认识了几日,不好评价他。”

叶倾城道:“冰儿,这里没有别人,只我们两个,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说说对他的看法,不用藏着掖着,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要是不说实话,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梁冰笑道:“师父,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叶倾城笑道:“你哪那么多问题,我问你什么,你回我什么就是。”

梁冰想了想,道:“师父,你这样笼统地问,叫我怎么说?还是这样好了,你问一个问题,我答你一个问题。”

叶倾城道:“那好,我就这么来问你好了,你觉得云逸的长相怎么样?”

“长相?”梁冰愣了愣,“师父为什么要问这个?”

叶倾城笑道:“我想把你许配给他,你觉得怎么样?”

梁冰笑道:“师父,你又开我玩笑。”

叶倾城道:“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梁冰见师父一脸的认真,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住了,道:“师父,你是认真的?”

“那当然。”叶倾城道,“冰儿,我也不瞒你,我在暗中已为你挑了许多个了,却没几个中意的,这个云逸我看着还不错,刚才问你冷师叔,她也说可以依托终身,我这才来问你。你觉得他怎么样?要是可以,我就叫你冷师叔去跟他说说,看他怎么个意思,要是他也乐意,咱们飞雪阁便要添一桩喜事了。”

梁冰道:“怪事哩,前儿个冷师叔还说他是个采花贼,要我防着他点,怎么今日就可以依托终身啦?”

“什么?”叶倾城惊道,“云逸是个采花贼?你冷师叔说的?”

梁冰道:“可不是嘛,那日我给他送饭,正好冷师叔也在,三人说起话来,就提了这事儿。我看云逸像个正经人,冷师叔却说他是个采花贼,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叶倾城拍案而起,道:“好啊,我就说这小子为了一场雪大老远跑我们飞雪阁来,原来却是个采花贼,干本行勾当来了,这可是黄鼠狼进了……呸,什么话,气死老娘了!冰儿,你在这坐着,我去撕了他!”纵身一跃,人已从窗户掠了出去。

梁冰赶忙开门大喊:“师父,且住,还有一句话,你听了再去!”

叶倾城轻功了得,此时人已掠到了院子外面,听着梁冰喊了这一句,停住了脚,又掠了回来,道:“还有什么话?”

哪有什么话,梁冰素来知道师父的性子,说一不二,说要撕了他,必是要撕了他才肯罢休,她哪敢放师父离去,牢牢抱住她一条胳膊,硬将她拽回了屋里,摁到座位上。

“师父,你别冲动,也许只是冷师叔的玩笑话,你先把冷师叔找来问个明白,若不是便好;若真是采花贼,也不必撕了他,把他赶下山就是了。”

叶倾城忙叫人又把冷雪坪叫了来,道:“阿雪,你说云逸是采花贼,是玩笑话还是确有其事?”

冷雪坪看了一旁的梁冰一眼,道:“是个误会。以前他有个仇人顶了他的名字去做那些勾当,被官府通缉了。我第一遇上他的时候,他正被官府的人追赶,当时听人喊的是捉采花贼,我还当他真是个采花贼,便出手将他截住了,后来才知道事情原委。我只是拿那些事玩笑他,哪知梁冰竟当了真。”

梁冰道:“师父,亏你没动手,若是就这么不明不白就把人撕了,再也没有比这更冤的了。”

叶倾城长长地舒了口气,道:“是啊,亏我没动手,不然可把冰儿送上门的好夫婿给弄没了。”

梁冰笑道:“师父,你还说,我跟他才认识了几日,便是一般的情谊都没有,什么夫婿,八百杆子也打不着。”

叶倾城笑道:“现在打不着,兴许以后就打得着了。他答应了我三个问题,我借此多留他住些时日,你多跟他亲近亲近,若他也有意,不消多少时日,这事儿就成个八九不离十。”

冷雪坪道:“师姐,我不大舒服,先回去了。”说完直接走了。

梁冰道:“冷师叔怎么了?”

叶倾城道:“可能是累坏了,这些日子东奔西走,又是这事儿,又是那事儿,事事离不得她。”

梁冰道:“师父,冷师叔她只比我大一些,你把什么事都交给她做,能不累吗?你好歹让她多歇一歇,累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叶倾城叹了口气,道:“你冷师叔年纪是不大,可根骨资质却是比谁都好,整个飞雪阁也只有她能修炼初代阁主留下的忘情诀,若是练至大成,普天之下,再无敌手,到时候我整个飞雪阁可都得沾她的光呢。等到那时候,我把阁主的位子交给她,这事儿那事儿也还是她的,现在趁着年轻,叫她多熟习熟习也是好的,免得跟我一样,一接手什么也不懂,闹出不少笑话。”

梁冰道:“话是这样,可这也太难为冷师叔了。”

叶倾城道:“你也别光说你冷师叔了,她累些,好歹心里还有个数。倒是你,到了婚嫁年纪,自己也不着急,还得要为师替你急吗?冰儿,我可把话给你说明白了,咱们这里地域偏僻,人家本来就少,比不得中原,要找个像模像样,人品好武功又好的实在不容易,现在送上门来的好夫婿,若你不牢牢抓住,等被别人抢了去,有你后悔的。”

梁冰道:“师父,这些事哪里急得来,若是红线拴在一处,便是天涯海角也能走到一起;若是无缘,即便近在眼前,也成不了一家。”

叶倾城知道梁冰的性子,若是要她自己去争取,怕是比登天还难,便把脸一冷,道:“这是师命,你要违抗吗?”

梁冰低下头,道:“不敢。”

叶倾城神色缓和,道:“冰儿,也别怪师父多事,这都是为了你好,也不要你怎样,只多跟他走动走动就行了。”

梁冰道:“徒儿依着师父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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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一章 挽留

大雪一连下了七日,直到今日初晓才停,坐忘峰上又铺盖了厚厚的一层新雪,云天行盘膝坐在雪中,头上身上积了不少雪。

梁冰拎着食盒上峰来,见他盘坐在雪中,身上罩了厚厚的一层雪,一动也不动,还当他冻死了,慌忙撇下食盒跑过来,叫道:“云逸,你没事吧?”

云天行睁开眼睛,道:“没事。”

梁冰拍了拍心口,笑道:“大冷天的,你怎么坐在雪里,身上压了这么多雪,我看你一动不动,还以为你……”

云天行笑道:“还以为我冻死了?”

梁冰笑着点头。

云天行道:“我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活活冻死,若真受不住,我自会下峰去,只是昨晚偶有所悟,便就地坐下回想,不想这一坐便是一夜,倒是叫你担心了。”

梁冰笑道:“你没事就好。”伸手去帮他除雪。

云天行起身道:“我自己来吧。”

梁冰缩回手,道:“好。”过去捡起食盒,走到凉亭下,将饭菜一一摆在桌上,喊道:“坐了一夜一定冷透了,快来吃饭吧。”

云天行将身上积雪抖掉,走到凉亭内坐下,边吃边说道:“梁冰姑娘,叶阁主在不在?”

“在的。”梁冰偷偷瞧了他一眼,“你找我师父做什么?”

云天行道:“我来这里原来是要看一场雪,如今雪已看过了,想尽快下山去,临行前自然要跟叶阁主说一声。”

梁冰道:“你要走?”

云天行道:“嗯,我一路上耽搁的时间够多了,还有些事需要急着做,不敢逗留。”

梁冰道:“师父他在山上,你要见她,我自会带你去。冷师叔那里要不要我去通知一声?”

云天行汤勺一停,道:“不,她事务繁忙,不必惊动她。”

梁冰“哦”了一声,便什么也不说了。

吃过饭,梁冰带他下山,专挑无人小径走,将他带到外院一处小厅内,道:“内院外人是不让进去的,就先在这里等一等,我去叫师父过来这里。”

云天行道:“麻烦了。”

梁冰去后不久,便将叶倾城叫来了,云天行忙起身行礼,道:“见过叶阁主。”

叶倾城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道:“听冰儿说,你要走?”

“是的。”云天行道,“晚辈来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想着尽快赶回去,今日特意来向叶阁主辞行。”

叶倾城走到椅上坐下,手指规律敲打着几桌,道:“你走了,答应我的那三个条件怎么办?”

云天行道:“不知叶阁主那三个条件是什么?”

叶倾城道:“我还没有想出来。”

云天行道:“既是这样,那晚辈就先回中原,等叶阁主几时想出来了,再派个人送信给晚辈便是。”

叶倾城笑道:“山高路远,你若走远了跟我赖账,我找谁去?我连你家住哪儿都不知道,我这笔买卖莫不是要亏掉了?”

云天行道:“叶阁主多虑了,云逸虽是个粗人,但还懂得几分道理,既是答应了叶阁主,自会倾力去做,绝不敢食言。”

叶倾城微微眯起眸子凝视云天行,道:“我对你一无所知,你的话我不敢全信。”

云天行道:“那依叶阁主的意思,该当如何?”

叶倾城道:“你在飞雪阁多留些时日,等我想出那三个条件来,你帮我完成了,到时候你再离去就是。”

云天行心里寻思着:“这怎么行?她若是一辈子想不出来,我岂不是要被困在这里一辈子?”口里说道:“晚辈有紧要事在身,还望叶阁主通融通融。”

叶倾城道:“云逸,不是本阁主故意刁难你,只是做人要言而有信,你既答应了我三个条件,怎么能一甩胳膊就这么一走了之?你自己说,这样做对不对?”

云天行心中大叫后悔,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梁冰见云天行有些难为情,心里也不大自在,毕竟师父留他是为自己,便道:“师父,云逸既是有紧要事,你就让他走了吧,等以后想出那三个条件来,再捎个信给他就是,何必非要他留在这里,况且我们飞雪阁向来不许男子入住,师父怎么反倒忘了这条规定?”

叶倾城道:“留客峰上有专为客人准备的小楼,我是想叫他去那里暂住几日,谁说要留他在莲花峰了?”

梁冰道:“师父,云逸不像是会赖账的人,你就给他通融通融嘛。”

叶倾城道:“好的好徒儿,你心地善良,看谁都不坏,哪知世间险恶?为师告诉你,这世上最险的不是断壁高崖,不是虎豹豺狼,而是人心。你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会知道他心中所想?”

她口里这样说,心里却在想:“你这傻孩子,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谁?还不都是为了你!你不帮忙倒罢,还在这里拽我的后腿,当着他的面我不好说你什么,等回去了,看我不收拾你!”

梁冰与叶倾城朝夕相处,只看她递来眼神,便猜到了她的心里话,梁冰便回了一个眼神,似是在说:“师父,人家来这里,又没干别的,只是借个地方赏雪,你趁火打劫,要人家答应你三个条件,这明摆着是在讹诈。如今人家有急事要办,你拿这个要挟他留下,虽是为了我,可我还是觉得这样不好。”

师徒两个面对面互递眼神,你来我去的,连一旁的云天行都看不下去了,咳了两声,道:“既然叶阁主能在短期内想出那三个条件,那晚辈只好叨扰了。只是还有一件事,还想请叶阁主的示下。”

叶倾城见云天行肯留下,自然高兴,道:“什么事,你只管说,本阁主尽量满足你。”

云天行道:“与晚辈一同来昆仑山的还有一人,现今正歇在山下客馆里,若山上还有空余宿处,我想接她上来住,不然留她一人在外面,晚辈不大放心。”

叶倾城笑道:“我还当有什么事,原来是为这个,我早就听说了,是你那个背锅的侍女,就叫冰儿与你一起去接她上来吧。”

云天行道:“多谢叶阁主成全。”

“不谢,不谢。”

叶倾城向梁冰递去了一个胜利的眼神,梁冰一阵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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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二章 留客峰

大雪纷飞留客住,

莲花峰旁铁索桥。想-免-费-看-完-整-版请百度搜-

天地山峰同一色,

独留雪中鸿爪泥。

留客峰是莲花峰旁的一座小峰,山如其名,便是留客的所在。其间以铁索桥连通,这首诗便漆在铁索桥尽头一块大石上,笔迹潇洒浑厚,意蕴深远,据说是一位曾经在这留客峰上住宿的豪客所题,当时飞雪阁的人都觉得这首诗好,便把它留了下来,并漆刻在了最显眼的位置,以供来客观赏。

过了铁索桥,便是一路弯曲石子小径,两边古松夹道,树下都堆了雪,显是有人事先打扫过了。

沿着石子小径一路走,便见东首有一片红梅,树枝上压了雪,但梅花开得正盛,如何压盖得住?

云天行踏雪走到梅树旁站住,托着一枝梅花细细端详,梁冰也跟了过来,道:“本来这里是空着的,冷师叔说空荡荡的不好,便弄了些红梅来种上,这才几年,都长大了。如今正迎上花期,却没人来赏,倒也孤寂。你们搬来这里住,它们便不算白开了。”

云天行道:“这些都是老太婆种的吗?”

梁冰道:“是呀,都是冷师叔一个人种的。这世上千千万万的花儿,她唯独喜欢红梅。不过,你这样叫她老太婆,她不恼吗?”

云天行道:“恼又怎样,她还说我是采花贼呢。”

梁冰掩嘴一笑,道:“你是吗?”

云天行看了她一眼,道:“当然不是。”

丁玲在后面撅着嘴道:“这个老太婆是谁,也太过分了,竟然说我们家公子是采花贼,等我见了她,非要好好说她一顿。”

梁冰笑道:“你别说她,那都是玩笑话,当不得真的。”

梁冰领两人到了一所大院子里,只见院中已扫出了一条路径,路径的尽头便是一栋二层小楼。

梁冰道:“这个院子便是你们的住处,一楼二楼都有不少房间,也都打扫过了,要住哪间,你们自己随意。”

云天行道:“我们只有两个人,不用住这么宽敞的地方,只要有两间房子就可以了。”

梁冰道:“这里建来就是专给客人住的,但飞雪阁的客人本就不多,更何况是在这个时节。这里已有许久没人住了,你们不用在意,安心住下就是。”

梁冰领着两人进了小楼里,丁玲在一楼选了一间,云天行则在二楼选了间带大窗的,窗口正对着来路,视野十分开阔。

梁冰道:“你们是要跟着我们吃,还是自己做饭?”

丁玲道:“我们带着锅,自己做就好了,只是没有食材,这就要麻烦你们了。”

梁冰笑道:“师父已经吩咐过了,若你们自己做饭,会叫人每日送新鲜食材过来,还有柴火,你们屋里都有暖炉,冷了便将暖炉生起来,多少暖和些。”

梁冰又交代了一些事,方才走了。

丁玲替云天行把房间收拾好,又把自己的房间随意收拾了一下,便去外里搬了几块石头,就院子里先把锅架了起来。

云天行在一旁看得哭笑不得,道:“到底是个小厨娘,走到哪里都不忘本分。”

丁玲道:“俗话说得好,民以食为天,不论走到哪儿,吃饭都是头等大事,要是不把肚子填饱,做什么都没劲儿。”

云天行笑道:“丁玲,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你来了。”

丁玲脸上沾了不少炉灰,黑乎乎的,回头瞧着云天行,道:“公子这是什么话,是在夸我吗?”

云天行笑道:“当然是在夸你,竟能把一口锅完好地从东背到西,这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丁玲小嘴一扁,道:“公子,别人取笑我倒也罢了,怎么连你也笑我,哼,不理你了。”

云天行笑道:“丁玲,你别生气,我就是说说,你别往心里去。若不是这口锅,我早在路上饿死了,我感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笑你?这都是玩笑话,千万别当真。”

丁玲摇着头道:“不理你,不理你。”

过了不久,果然有人送了食材来,丁玲留下中午做饭用的,剩下的都搬到屋里去了。

云天行坐在一楼门槛上,双手托腮,看着丁玲坐着小木凳,在院子里生火做饭。

丁玲有个习惯,做饭的时候喜欢哼唱,虽然云天行每天都与她一起,但却没有刻意去听她哼唱些什么,今日闲着无事,生了好奇心,便蹑着脚悄悄走到丁玲身后,探着身子去听。

“我是小可爱,爹娘都不在。背着一口锅,行李何其多。”

“我是小可爱,做菜亦不坏。蒸煎焖炖炒,样样都很好。”

“我是小可爱,脾气真不坏。蹦蹦又跳跳,真的好可爱。”

……

丁玲正哼唱着,突听背后有笑声,转过头来瞧,云天行忙站直身子,道:“饭好了没有,我饿了。”

丁玲腾的从小木凳上跳起身来,拿木勺指着云天行,道:“公子,你刚才又在笑我是不是?”

云天行忍笑道:“我没有,我饿了,过来问你饭好了没有。”

丁玲小嘴一扁,道:“你还赖,我都听到了,你就是笑了!”

云天行见抵赖不过,只得道:“丁玲,你别怪我笑,跟你一起这么久了,从来不知道你是个小可爱,我是打心底里高兴,所以才笑了。”

丁玲仍是扁着嘴,仰头瞅着云天行,道:“真的?”

云天行笑着点头,道:“真的。”

忽然,一股糊味飘入鼻中,丁玲“哎呦”一声,叫道:“只顾着和公子说话,倒是忘了火上还煮着东西呢。”

云天行道:“这可怎么好,看来今天中午只能吃雪了。”

丁玲回头瞥了云天行一眼,道:“都赖你,都赖你。”

云天行笑道:“都赖我,都赖我。”

丁玲倒了些雪水进去,拿木勺在锅里搅了搅,道:“还好,还好,还能凑合着吃。”

云天行凑近向锅里瞧了一眼,道:“你这是煮的什么,怎么这么香?”

丁玲道:“是他们送来的肉块,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肉。”

这时,院门那里突然闪进一个人来,叫道:“好啊,锅辫子,你还敢来我们飞雪阁,看我怎么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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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三章 真香

却说丁玲正坐在锅边和云天行说话,突听有人叫喊,抬头一瞧,见是梅雨,听她喊自己锅辫子,心中有气,起身叫道:“小泼妇,你来啦!”

梅雨走到锅前站定,双手掐腰,道:“喂,锅辫子,我问你,谁叫你上我飞雪阁来的?”

丁玲见他双手掐腰,挺着胸脯,自觉气势上输了,便也掐起腰,挺起胸脯,道:“飞雪阁是你家的吗,凭什么不让我上来?小泼妇,我可告诉你,是你们阁主请我家公子来住,不是我们死皮赖脸想要留下来,你若不信,大可回去问你们阁主,看她怎么说。”

梅雨道:“师父只留他一人,这我知道,几时留过你?”

丁玲道:“我跟公子是一起的,他留下我就留下,他离开我就离开。”

云天行见两人又要吵起来,忙打圆场:“梅雨姑娘,我事先禀告过叶阁主,是她同意让丁玲住进来的,不然我哪敢随便往飞雪阁里带人。”

梅雨道:“什么姑娘不姑娘的,你比我大,直接叫我梅雨就好。”

丁玲道:“小泼妇,你听到了没有,我进来也是你们阁主同意的,难道你比你们阁主的地位还要高不成?”

梅雨紧咬银牙,直瞪着丁玲,道:“锅辫子,我们再来打一场,如果是你能赢我,我再也不来打扰你了,如何?”

丁玲小嘴一撅,道:“小泼妇,你以为我不想揍你吗,只是我家公子不许我出手,不然,我打你个鼻青脸肿,叫你师父都认不出你!”

梅雨向云天行道:“喂,你让她跟我打一场嘛,就一场。”

云天行笑着摇头:“一场也不行。”

梅雨道:“只是切磋一下,又不伤了和气,怎么不行?”

云天行道:“你说是这样说,如果真打起来,和气是什么,谁还顾得了?那日你们两个在山门外抱作一团,我和梁冰姑娘怎么拉都拉不开,还是将丁玲穴道点住,才把你们两个分开,我可不想再看到那样的事情发生。”

梅雨只想好好教训教训这个背锅的,可她偏偏又不肯与自己动手,心里自是气愤不平,指着丁玲叫道:“锅辫子,你打不打?”

丁玲不理她,又坐回小木凳上,盛了一碗肉汤递给云天行,道:“公子,肉汤好了,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云天行笑道:“不用尝,单闻这味道就知道这汤一定不错。”

丁玲道:“若不是刚才贪着说嘴,熬干了水,味道一定更好。”说着又给自己盛了一碗,坐下小木凳上吃了起来。

梅雨本是来寻事的,结果却落得站在这里看着两人喝肉汤,闻着肉香气,登时觉得五脏六腑都饿了,下意识舔了舔嘴唇。

云天行看见了,道:“丁玲,你也给梅雨盛一碗,她跟你吵了这半天,一定也饿了。”

丁玲哼了一声,道:“我做的东西只给公子吃,绝不给小泼妇吃。”

梅雨掐腰叫道:“谁惜得吃你的东西,我梅雨就是饿死,也绝不吃锅辫子做出来的东西!”

云天行道:“你们两个一般年纪,应该情投意合才对,怎么一见面就吵?丁玲,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快给梅雨盛一碗肉汤,叫她也尝尝你的手艺。”

梅雨叫道:“你别叫她给我盛,我才不惜得吃她的东西!”

丁玲虽然百般不情愿,但公子开了口,她也不好不听,只得盛了一碗,递给梅雨,道:“给你!我可先说好,这不是我给你的,是我家公子给你的!”

梅雨一转头,道:“我不要!”

云天行道:“梅雨,你也别置气,丁玲都给你盛好了,你多少吃一点,别叫她这样一直端着,怪累的。”

梅雨听了这话,回过头来看着丁玲,道:“锅辫子,你听到了,这是你家公子让我吃的,可不是我梅雨死皮赖脸求来的。”

丁玲没好气道:“知道啦!”

梅雨双手接过汤碗,捧在手心里,坐在云天行递来的小木凳上,拿汤匙舀了一块肉放到嘴里,嚼了几嚼,笑道:“真香啊!”

云天行笑道:“丁玲的手艺不错吧?”

梅雨竖起大拇指,道:“锅辫子,我虽然看你不惯,但你手艺我不能否认,的确非同一般。”

丁玲自觉胜了一场,道:“那还用你说?我家老爷在当地开了十来家酒楼,倚仗的便是那逆天的厨艺。我家小姐深得老爷真传,而我又是从我家小姐那里学来的,也只不过学了些皮毛,如果你们尝到我家老爷小姐做的菜,那可算不枉此生了。”

三人正说着,白露走进院子里来了,梅雨道:“白露,你来这里干什么?”

白露走到近处,道:“师父叫我来……”话还没说完,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肉香气,登时七窍大开,五脏流涎,早把师父交代的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见三人围锅而坐,各自捧着一个碗,口里的馋虫又给勾出来了,道:“能不能给我也来一碗?”

丁玲不大乐意,道:“你们飞雪阁有吃饭的地方,怎么都来我们这里蹭饭,虽说食材是你们提供的,可也只有我跟公子两人份的,都叫你们吃了去,我们两个怎么办?”

白露比出一根手指头,道:“就给我一碗嘛,就一碗。”

丁玲道:“还就一碗,你还想吃多少?”

云天行见锅里还有,便道:“丁玲,一碗肉汤值什么,给她盛一碗就是,别多话。”

丁玲老大不情愿,只得给白露盛了一碗,如今锅已见底了。她明明做了两人份的肉汤,如今四人分吃,这如何能吃饱?

梅雨拿胳膊肘撞了撞白露,道:“白露,你就知道吃,到哪里也是一样。我已经吃了人家一碗了,你还来要,也太不懂道理了。”

白露眯眼笑道:“我馋嘛,你们别怪我。”

云天行笑道:“没事,你们要是觉得好,下次再来就是,我叫丁玲多做一点,大家一起吃才热闹。”

丁玲白了云天行一眼,却没说什么。

吃完肉汤,云天行道:“白露,你师父叫你做什么来了?”

白露舔了舔嘴唇上沾带的油水,明显是意犹未尽,道:“师父叫我干什么来了,哎呀,我给忘了。”

众人愣住。

第九百五十四章 还簪(一)

却说白露吃完丁玲熬制的肉汤,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留客峰,一路走一路回头望,脑中想的,心里念的尽是丁玲做的肉汤。一路走回到冷雪坪的居处,进了门,正见师父在院子里来回走,道:“师父,我回来啦。”

冷雪坪见白露进来,忙关上院门,拉她到屋里坐下,道:“他怎么说?”

白露道:“什么怎么说?”

冷雪坪一愣,道:“你把簪子给他,他就没说什么?”

白露一拍手,从椅子上跳起身来,道:“原来师父是叫我去还他簪子,我到那里就给忘了,回来想了一路,也没想起来。”

“什么?忘了?”冷雪坪道,“那你去了这么好半天在那里做什么了?”

白露道:“淫贼哥哥的那个侍女做了一锅肉汤,我看他们三个围在锅边吃,我馋了,就跟他要了一碗,结果吃完那肉汤,簪子的事就给忘了,总想着去那里是有事的,可就是想不起来了,也不知那肉汤里加了什么,我到现在还忘不了那个味儿。”

“三个人?”冷雪坪腾地站起身来,“谁跟他们在一起?是不是梁冰?”

白露道:“不是梁冰师姐,是梅雨。”

冷雪坪皱眉道:“梅雨在那里干什么?”

白露道:“我也不知道,我去的时候他们三个就围在锅边吃肉汤,其他的事,我也不知道。”

冷雪坪缓缓坐下,道:“白露,你这馋嘴贪吃的毛病该治一治了,一见到吃的就挪不动脚,连我吩咐你的事都敌不过吃,现在年纪小倒还说得过去,等你以后长大了,可怎么办呢。”

白露道:“师父,贪吃不是病,吃饱自会好。”

冷雪坪摇头叹息了一阵,道:“这会儿梅雨回去了没有?”

白露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我走的时候她还在那。”

冷雪坪想了一会,道:“梅雨最是缠人,只要被她缠上,没那么容易摆脱,估计要等吃饭的时候才会回去。等晚饭的时候,你再过去一趟,把簪子还给他就回来,别叫其他人看见,知道了吗?”

白露道:“知道了师父,这次保证不会再忘了。”

冷雪坪道:“他如果问起我,你就说我病了,其他的不用多说。”

白露点头道:“徒儿我记住了。”

夕阳西下,余晖铺洒在雪地里,将白白的雪变成了云霞,白露踏着云霞,从莲花峰经过铁索桥,来到留客峰上,沿着石子小路一直走到追忆楼外。

留客峰上建有许多院落,每所院落构造不同,景致各异,便于区分,建造完成时便给每个院落都起了一个名字,云天行所在这个院落叫追忆楼。这“追忆”二字便是取自李商隐锦瑟中的一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却说白露披着余晖来到追忆楼外,远远便嗅到了一股肉香,正是午时那个味道,她走进院子里,果见云天行和丁玲坐在锅边吃饭。

对于一个吃货来说,没有什么比吃更重要的了,于是冷雪坪要求她的事,又被白露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也给我盛一碗嘛。”

丁玲一见白露来,忙把活该盖上,道:“你怎么又来了?”

白露道:“师父叫我来……叫我来……”

丁玲撇嘴道:“是不是叫你来跟我们蹭饭来了?”

白露笑着点头。

丁玲道:“你到别处吃去吧,我们两个人吃还不够呢,哪还有剩余的给你?”

白露比出一根手指头,道:“就一碗嘛,好不好?”

丁玲摁着锅盖,道:“一碗也没有了,你到别处吃去吧。”

白露道:“别处做的没你做的好吃,我就喜欢吃你做的。”

丁玲道:“哪有你这样的,吃一次也就罢了,一日三餐你都来,可叫我们怎么办呢?”

云天行觉得好笑,道:“给她盛一碗就是,锅里不是还有吗,我只吃这些就够了,要不就剩下了。”

白露背着手笑道:“还是淫贼哥哥对我好。”

丁玲一惊,起身道:“你叫我家公子叫什么?”

白露道:“淫贼哥哥啊,怎么了?”

丁玲拿勺子指点着白露,气愤道:“好啊,你个没良心的,来蹭饭吃倒也罢了,还诬赖我家公子是淫贼,天底下还能找到第二个像你这么没良心的吗?”

白露道:“他就是淫贼嘛,我哪有诬赖他?”

丁玲叫道:“你胡说,我家公子怎么可能是淫贼!”

白露道:“之前我跟师父去万佛寺参会,路上遇见有人喊捉淫贼,捉的就是你家公子,他可不就是淫贼嘛,不然人家捉他做什么?”

云天行笑道:“那都是误会,你回去问你师父就知道了。”

白露道:“我师父还叫你臭淫贼呢,如果你不是淫贼,她干什么叫你淫贼?”

云天行笑道:“你叫你师父过来,我当着你的面问她,看她怎么说。”

白露道:“我师父病了,来不了。”

云天行道:“好端端的怎么病了,是什么病?严重不严重?”

白露道:“师父不让说。”

“不让说?”云天行道,“为什么不让说?”

白露道:“就是不让说,没有为什么。”说着,向那锅瞧了一眼,道:“淫贼哥哥,你叫他给我盛一碗嘛,就一碗,好不好?”

丁玲放下勺子,推着白露往院外走,道:“我家公子是淫贼,就劳烦你离我家公子远些,免得被我家公子占了便宜,污了清白。”

白露闻着这么久肉香味,还没尝上一口,哪里肯走?叫道:“好哥哥,你不是淫贼,是白露错怪你了,你……你给我盛一碗嘛。”

丁玲把白露推到大门外,道:“以后别来了,我家公子是淫贼!”说完,砰的一声,将大门关上了。

白露隔着门板嗅着肉香,口中涎水不止,敲了一会,没人给开门,失落落的回去了。

冷雪坪正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一见白露回来,忙把院门关上,拉她到屋里坐下,道:“他说什么了?”

白露委屈道:“师父,我刚进去才站了一会,就被赶出来了,然后……然后……我就回来了。”

第九百五十五章 还簪(二)

冷雪坪听说白露被赶出来了,心下奇怪,道:“他为什么赶你?按理说,他们是客,对我们应该很客气才是。况且他也不是这么不懂道理的人,怎么会无故赶你?是不是你哪里得罪他了?”

白露道:“不是他赶的,是他那个侍女,我叫他淫贼哥哥,他只说那是误会,叫我来问你。他倒没什么,他那个侍女却不乐意了,说我没良心,还把我推了出来。我在门外叫门,淫贼哥哥想来给我开门,他那个侍女就拉着不让,我这才回来了。”

冷雪坪道:“也不怪她赶你,她把她家公子捧得跟神仙一样高,你叫他淫贼哥哥,她怎会不恼?这原是玩笑话,若是激恼了谁,反倒不美了。他大过你,以后你见了他叫云大哥就是,可别再叫淫贼哥哥了,叫别人听了去也不好。”

白露道:“我知道了,叫淫贼哥哥没肉汤吃,再也不叫了。”

冷雪坪一笑,道:“这么说,簪子还没给他?”

白露委屈道:“是啊,我去的路上本打算着,一进门先把簪子给他,这样就不坏事了,可他那个侍女好会做饭,我刚到门外,还没进去呢,就先闻到香味了,然后就把簪子的事儿给忘了。”

冷雪坪笑道:“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见了吃的就不行,以后非嫁个厨子不可。”

白露道笑道:“嫁个厨子也好,这样我就不用再到处去找好吃的了。”

冷雪坪笑了一阵,道:“这件事本来也不想麻烦你,只是我现在去他那里不大方便,叫人看见了也不好,所以才来麻烦你。明天你再去一趟,一定要把簪子还给他,可不能再忘了。”

白露道:“师父,明天我先来找你,你小字写我手上,这样我就不会忘了。”

冷雪坪道:“这样也好。”

翌日,白露先来师父这里,冷雪坪拈笔在她掌心写了“还簪”两个字,又仔细叮嘱了一番,白露方兴高采烈地向留客峰去了。

行到一处,忽见眼前闪过两条白影,白露定睛一看,原来却是一只白兔和一只雪貂。那白兔正被雪貂追得仓皇逃窜。

白露寻思着:“前几日听郦秋师姐说,她养的小貂不见了,莫不是这一只吧?郦秋师姐那只小貂尾巴上有个黑斑,我且捉它来看一看,若真是郦秋师姐丢的那只,我好拿了它去师姐那儿换好吃的。”

白露打定主意,跟着那雪貂追了上去。这里地势开阔,少有人行走,所以没人扫路,遍地都是深雪。那白兔和雪貂跑在雪上,速度都不快,白露运起轻功,踏雪无痕,只一会功夫便赶上了。

那雪貂倒也机灵,觉察到后面有人追来,便放弃追白兔,尽往偏僻狭隘处逃,白露扑了几次,都没扑到,险些叫它给甩掉,好在那雪貂不识路,自己逃进了死胡同,被白露给捉住了。

白露见它尾巴上果然有个黑斑,笑道:“你这顽皮的小家伙,不好好在笼子里呆着,乱跑什么,跟我去见你的主人吧。”

白露将雪貂送还给郦秋,郦秋见她额头上光闪闪的,出了不少汗,便知捉得不容易,自不会白叫她忙一场,进去拿了些托人从山下买来的点心给白露吃,走的时候还叫她带了些。

白露一路走一路吃,到了留客峰点心也正好吃完了。

白露怕自己贪吃误事,故意错开了饭点,但捉雪貂耽误了不少工夫,又去郦秋师姐那待了好一会,等来到追忆楼前,恰好碰上丁玲在做饭。

还没进门,白露便被院子里飞出来的阵阵香气俘获了,哪还记得簪子的事?进了院子,来到锅边站住,眼睛盯着锅里的红的绿的也不知煮的是什么,但味道确实香极了。

“给我吃一口嘛。”

丁玲忙把锅盖盖起来,叫道:“公子,白眼狼又来啦!”

云天行在二楼,听着丁玲这一声喊,推开窗户向下一瞧,见白露直愣愣的站在锅边,分明又想分一杯羹。

“丁玲,她想吃,你给她就是,别为这点事闹不愉快。”

虽是得了公子的令,但丁玲还是不大乐意,道:“白露,你三番两次过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该不会是专门蹭饭来了吧?”

白露眼睛瞅着锅盖,仿佛能透过锅盖,直接看到锅里的美食,嘴里说道:“不是的,师父叫我来……叫我来……”

丁玲道:“叫你来蹭饭?”

白露想了一会,可总有香气往脑子里灌,她哪里想得起来?抬手一看,师父事先写上去的小字,也都在扑捉雪貂的时候擦抹干净了,哪里有半个字,连半点墨痕都找不到了。

丁玲撇嘴道:“你馋嘴了干嘛不直接说,每次都拿你师父来做挡箭牌。小泼妇说了,整座飞雪阁里就三个吃货,一个叫白露,一个叫白露,最后一个也还叫白露。”

白露两个食指在一起碰呀碰,口里说道:“给我吃一口嘛,就一口,好不好?”

丁玲道:“你说话不算话,吃完一口还想要一口,只要这锅里还有,你一定不肯罢休的。”

白露道:“就一口,就一口,好不好嘛。”

丁玲无可奈何,只得拿开锅盖,舀了一勺盛在碗里给她,道:“这些可不止一口了,你快些吃了,赶紧回去吧,你不走,我们不敢开饭,现在都饿着呢。”

白露谢过了,赶紧找了个小木凳坐下,一手托碗,一手拿匙,飞快地吃了个干净。

丁玲见她吃完了不走,还盯着锅里发愣,忙把锅盖盖上,道:“白露,你给我们两个可怜虫留点吧,都叫你吃了去,我们可要饿死了。”

白露道:“好姐姐,你再给我吃一口,就一口,好不好嘛。”

丁玲道:“你说话不算话,不给了。”

白露道:“好姐姐,就一口嘛,真的就一口。”

丁玲叹了口气,道:“真的是最后一口了?”

白露点了点头,比出一根手指头,道:“就一口。”

丁玲只得拿开锅盖,拿碗再给她舀了半勺,道:“你慢点吃,吃快了尝不到滋味,到时候又得要了。”

第九百五十六章 还簪(三)

白露见食眼开,哪里听得进丁玲的劝告话语,接过碗来,飞快地将碗里的食物吞吃了个干净。

丁玲在一旁看着寻思:“她是属饕餮的吗?刚从锅里盛出来,烫得很,她怎么能吃得这么快?可怕,可怕,看来以后做饭要关院门了。”

白露吃完了碗里的,又在看着锅里的,丁玲忙把锅盖盖上,道:“你干什么?吃完了还不走?”

白露眯眼一笑,把碗伸过来,道:“再给我吃一口嘛,就一口,好不好?”

丁玲发了疯似的叫道:“一口一口又一口,一口何其多!你还有完没完了,我们两个饿了这大半天,还没动筷子呢,都叫你一个人吃了去,我们怎么办呢?”

白露笑道:“好姐姐,好姐姐,就一口,再让我吃一口我就饱了,我吃饱了就要睡觉,再也不要了,就一口,就一口嘛。”

丁玲无奈,只得再给她舀了半勺。

白露飞快把碗里的吃完,舔了舔碗边沾上的油水,又开始盯着锅盖发愣。

丁玲总算是看明白了,这家伙准是饕餮转世,锅不见底,她必是不肯罢休的。

白露还是一口一口地要,丁玲起先还一点一点给她,后来见锅里去了一半,再也不敢给了。

云天行在二楼,听着下面吵闹起来,从窗户跳了下来,走到锅边,道:“吵什么?”

丁玲撅着嘴,指着油光满面的白露,叫道:“公子,你看她可恶不可恶,一到饭点就来黏着我们蹭饭,赶都赶不走,这次还学鬼了,一口一口地要,我还当真是只要一口,这可好了,一口一口地吃去了大半锅。”说着,将锅盖揭开来给云天行看。

云天行向锅里一瞧,都快见底了,不由笑道:“丁玲,以后你做饭就做三人份的,食材方面我会想办法。”

丁玲道:“他们飞雪阁有专门的厨房,那里面做的饭菜并不比我的差在哪里,怎么就来缠着我们,也太欺负人了。”

白露伸着碗,向乞讨一样,道:“好哥哥,好姐姐,再给我吃一口,再吃一口我就饱了。”

丁玲一脸嫌弃,道:“你看,你看,又来了。”

云天行笑道:“反正都没多少了,都给她吧。”

丁玲道:“那我们吃什么?”

云天行道:“我不饿,你饿了再做一些就是。我去外面走走,你们自便吧。”说完,已出院子去了。

他背着手,信步而行,不知不觉走到了红梅林旁,下意识停住脚,暗想:“不知老太婆总叫白露来做什么。百露说她病了,也不知是什么病,重不重……”

这时,梁冰恰好从铁索桥那里过来,见云天行站在路中,侧身望着红梅发愣,笑道:“吃饭了吗?”

云天行微笑道:“不饿。你吃了吗?没吃的话,我叫丁玲给你做,她也没吃,正好一起吃。”

“我吃过了。”梁冰怀抱一物,笑着走过来,将怀里那毛绒绒的物事抖开,“这披风是新给你做的,你把我那旧的给丁玲吧,若是大了,叫她自己改一改就是;若是不会改,拿来我给她改。”

云天行道:“怎么好一直麻烦你,坐忘峰上冷些,要披那个,这下面暖和不少,只穿得厚些也够了,何必再费工夫做这个。”

梁冰道:“话是这么说,可现在也是在留客峰上,只是比不得坐忘峰高,也够冷的。你收了吧,都是照着你的身形做的,你若不收,留下来便要荒废了。”

云天行见她这么说,只得收下,又道谢了一回。

梁冰笑道:“这么客气做什么,你可是我们飞雪阁的贵客,有什么做不好的,你跟我说就是,可别藏着掖着,在心里却说我们飞雪阁待客不周。”

云天行笑道:“怎么会,吃的住的都跟天上仙人一般待遇,哪会有不周的地方。倒是我们,住惯了茅屋土房,乍住进这么宽敞别致的小楼里,有些不大习惯。若是哪里触犯了,还望你们多多担待。”

梁冰道:“快别说这些了。你把披风披上,我看看合适不合适。若是长了,我再裁去;若是短了,我再补上,总不能叫你这位大贵客,穿得不长不短的,若叫人家看见了,笑话的不是你,而是我们飞雪阁。”

云天行道:“都说梁冰姑娘心灵手巧,这披风既是自姑娘手里做出来的,没有不合适的,不试也罢。”

梁冰掩嘴一笑,道:“你倒是会夸人,我这么不爱听奉承话的人,被你这么一夸,都快要被风吹跑了。”

云天行道:“这哪里是奉承话,句句属实,字字玑珠。”

梁冰白了他一眼,笑道:“我才不爱听这些呢。”从云天行手里拿过披风,转身抖开,替他披上。这一幕却被正从追忆楼走来的白露看到了。

梁冰自然也看到了白露,笑道:“白露,你也在这里啊。”

白露走过来笑道:“梁冰师姐,你什么时候做好吃的给我呀。”

梁冰笑道:“你这贪吃的毛病还是改不了。你老实说,你到这里来,是不是又蹭吃蹭喝来了?”

白露笑着点头,竟然一点也不脸红。

梁冰与她玩笑了一阵,向云天行道:“我只是估量着做的,没想到大小正合适,你若不嫌弃,就将就披着吧。”说完,便与白露挽着胳膊说笑着走了。

却说白露回到师父那里,冷雪坪一看她嘴唇上油光光的,便已猜到了一些,道:“那簪子一定还在你手里吧。”

白露被师父这么一点,才想起簪子的事,忙将去路上捉雪貂一事,去郦秋师姐那里吃东西的事一并备细说了。

冷雪坪听得哭笑不得,道:“我的好徒儿,为师就指望你这么点小事,三次了,到底还是输给了吃。”

白露道:“师父,明儿我再去一趟就是,保证不会再忘了。”

冷雪坪笑着摇头,道:“不用你了,我自己去,把簪子给我。”

白露只得将那支桃花簪取来递上去,冷雪坪接过,道:“你去吧,改日我自己送过去。”

白露离开后,冷雪坪将桃花簪摊在手心里看了一会,喃喃道:“早知要还你,当初何必要收呢。”

第九百五十七章 踏雪寻梅

昨日飘了一天的雪,直到近晨才将将停住,云天行推开窗户,向外望去,只见白茫茫的一片,唯独院外来路上那片红梅林,现出些许鲜艳,倒像是自天上飘下的红雪。

小楼建在石台上,云天行虽是在二楼,但却比平常见到的二楼都要高。他站在窗边,一眼望去,便能瞒过院墙看到很远处。他忽然发现,红梅林那里似是有个人在来回走动,离得远,却看不清是谁。

听梁冰说,除了他和丁玲,现在飞雪阁没有一个客人,这偌大的留客峰上虽然建了不少院落,但也只有他们这追忆楼里住了人。

“大清早的不知是谁,我过去瞧瞧。”

此时天色虽已明朗,但凌晨寒气重,尚未有人迹活动,丁玲也还未起。云天行怕下楼打扰到她,便拴上披风,直接从窗户跳了下去,开了院门,一路向红梅林那里走去。

昨夜落雪,石子路也被盖住了,云天行一路走去,踩出了一趟脚印。到了近处,才发现那人却是冷雪坪。

“大清早的,你怎么来了?”

冷雪坪扭身瞧了他一眼,又回过身盯着压雪的花枝看,道:“我不能来吗?”

云天行走近,道:“没说你不能来,是问怎么大清早就过来了。早上寒气重,你又有病在身,最是不该这个时候出来。”

冷雪坪道:“这里是飞雪阁,我几时想来便来,几时想走便走,还用分什么凌晨黄昏吗?”

云天行一笑,道:“昨日吃的什么?”

冷雪坪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云天行道:“你别问为什么,就说昨日吃的是什么。”

冷雪坪轻轻哼了一声,道:“不告诉你。”

云天行笑道:“我猜是火药。”

冷雪坪转身瞪了他一眼,见他换了新披风,便从梅花枝上握了一把雪,摔在他身上,道:“我来这里赏梅,你来做什么?谁叫你来的?没的坏了人家兴致。”

“大清早的,好大的火气。”云天行拍掉身上的雪,笑着说,“我推开窗,远远看着有个人在这里,特意过来瞧了一瞧,不想是你。我刚来,话没说几句,也没得罪你吧,怎么见面就拿雪打我?”

冷雪坪道:“过来看见是我,你一定很失望吧?”

云天行道:“这话怎么说?我跟你没仇没怨的,怎么见到你就失望了?”

冷雪坪走到他身旁,拽起他的披风来,道:“梁冰给你做的?”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是前几日做好送过来的,说之前那个小了些,让我给丁玲了。”

冷雪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暖和不?”

云天行不知该怎样回答,只说:“还行。”

“还行?”冷雪坪一笑,“你说这话不伤人吗?人家费心费力一针一线给你做起来,也不知废了多大的劲,就换了来了一个‘还行’?亏的梁冰不在这里,这话若叫她听了去,不知有多失落。”

云天行见她说话没头没脑,还竟说一些没要紧的话,便道:“听白露说,你病了,是什么病?严重不严重?”

冷雪坪背过身去,道:“病死了才好。”

云天行眉头一皱,道:“老太婆,自我上飞雪阁以来,就一直觉得你太不对劲,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叫羌人打到头了?”

冷雪坪道:“你才叫羌人打到头了!哪里看不了雪,非得跑到飞雪阁来?我们飞雪阁的雪难道还生了花儿,带着金锞子银锭子不成?”

云天行道:“你这又是什么话?我早就跟你说了要来飞雪阁看雪,你又不是不知道,难道我来这里就得罪你了?”

冷雪坪哼一声,背过身子去,不说话了。

云天行走到她身前,拿手背在她额上一碰,还未试个冷热,便被冷雪坪一手打掉了,道:“有话说话,别动手动脚的,叫人家看见了,成什么样子。”

云天行道:“老太婆,你到底得了什么病,你告诉我,我就算寻遍天下名医,也一定给你治好。你总这样不言不语,只说一些没头脑的话,不是干叫人着急吗?”

冷雪坪道:“你还会替我着急吗?”

云天行道:“好歹相识一场,我总不会看着你不好,你到底给我说个症状,我好给你找大夫对症下药。”

冷雪坪道:“不必麻烦了,我这病便是吃了太上老君的仙丹,王母娘娘的蟠桃也是治不好的,更别说人间草药了。”

云天行一惊,道:“都这么严重了吗?”

冷雪坪听他话音里带了一丝焦急,瞧了他一眼,笑道:“是啊,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云天行道:“都这样了,你还笑得出来?”

冷雪坪道:“我就喜欢笑,你管得着吗?”

云天行道:“到底是什么病?你告诉我,我也好替你去寻个方子,总不能这样放着不管。”

冷雪坪道:“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病入膏肓了,你肯为我跑遍天涯海角,寻找灵药吗?”

云天行道:“莫说是天涯海角,便是上到天宫,下入地府,我也一定为你讨来。”

冷雪坪道:“你们男人说的话就没一个是真的,你若真有这心,也不会……”

云天行道:“也不会什么?”

冷雪坪转开头道:“没什么。”

云天行道:“你不说,我去问叶阁主,你生病的事她总多少知道些吧。”说着便走。

冷雪坪忙拉住他,道:“不许去。”

云天行停住脚,道:“好,我不去,那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病?”

冷雪坪松开手,道:“你去了也无用,我师姐并不知情。我这病虽然不能立即致命,但想要根除,怕是也难。这病若是生在别人身上倒也罢了,顶多费些神思,可偏偏落到了我的头上,可叫我怎么办呢?”

云天行道:“到底是什么病,怎地这般奇怪?难道就没有医治的方子?”

冷雪坪道:“方子倒是有一个,只是这方子上的药不易得。”

云天行道:“你告诉我,缺的是什么药,我去给你找来。”

冷雪坪凝望着他,道:“不用找了,远在天边,你找不到的。”

第九百五十九章 拦路

单是噬血老祖一人,尚不能让所有人为之动容,可如果牵扯到四海盟,事情的严重性将会陡然攀升,那将不再是个人恩怨,而是整个江湖的仇怨。

在座的人中,有不少人经历过那段人人自危的年月。江湖消息里,每天都有名侠豪士陨落,大帮小派瓦解。也许有人日出时还活着,日落时便已倒在了血泊里,生与死从未如此亲密。

每当有人提起四海盟,大多数人都能在自己脑海最阴暗的角落里,找到自己在那段年月里的惊惶和怨愤。

“天哪,四海盟又要卷土重来了吗?”

“万万不能让悲剧再次重演了!”

“净空大师,四海盟余孽现在躲在哪儿?大伙儿一起去灭了他们!”

“这次一定要斩草除根!”

“诛杀四海盟余孽!”

……

听着群雄连声高呼,仇涯子蛇杖重重往地下一顿,声若洪钟,场内立刻安静下来。

“净空贼秃,你说四海盟还在,老夫倒要问问,他们现在躲在哪里?”

净空叹息一声,道:“老衲也只知道四海盟还在,至于他们藏在哪里,老衲实在不知了。”

仇涯子哼了一声,又环视众人,道:“有谁知道四海盟余孽的藏身之处吗?”

管平仲倚靠在树下,垂头拨弄着琴弦,道:“四海盟一直是个极为神秘的组织,就算到了现在,也没人知道它的确切位置。当初人人都在找寻它的踪迹,可结果呢?毫无所得!据我所知,这个神秘的组织,渗透极广,亦可以说无处不在,我们这些人里,未必就没有他们的人。如果四海盟真要卷土重来,各位可要小心提防了。”

鹤道人道:“怕它干什么?如果大家齐心协力,就算四海盟卷土重来,也未必能再翻起什么风浪!”

突听一人冷笑道:“鹤道长,您老人家天天躲在山上修身养气,与鹤为伴,哪知道我们下面这些人的苦。当年四海盟的所作所为,即便您老人家没亲眼见过,至少也听人说过吧,怎么还能说出这种话来。”

马振辉道:“鹤道长这话也没什么不妥,上次大家没有防备,让那些逆贼得了空隙,如今我们有了准备,还怕他们干什么?”

净空点了点头,道:“鹤道长的话也并非没有道理,正所谓魔由心生,如果各位坚定信念,不受它挑唆诱惑,四海盟再怎么凶猛,也不过是只纸老虎,根本无法与整个江湖为敌。”

那人又冷笑道:“大师这话可说差了,人谁无欲?您老人家无欲无求,自然不会受它诱惑,可谁能保证别人不会动心?如果人人都像大师你一样,十年前的那些祸事,根本就不会发生。要我说,不仅要有准备,还要先下手为强。趁着大伙都在,不如好好商议商议,想个万全之策才是。”

管平仲道:“这话虽然不错,可四海盟无踪无迹,要到哪里去寻?十年前找不到,现在就能找到了?”

那人冷笑道:“那依你之见,我们就该坐以待毙,等着他们先一步来对付我们喽?”

鹤道人道:“阁下何不出来说话,缩在人堆里,阴阳怪气的,让人不知道的,还当你是四海盟的奸细呢。”

话音刚落,便有一人从众人头顶掠过,双足刚一落地,便顺势委身坐在了地上,跟着脱下鞋子,自顾自扣起了脚趾缝里的泥灰。

众人见这汉子形容猥琐,又当众抠脚,还把抠下的泥灰搓成泥丸往嘴里丢,丝毫不顾及他人的感受,心底莫名讨厌。

那抠脚大汉又将一粒泥丸丢入口中,笑道:“鹤道长,你要我出来说话,我可不就出来了嘛,怎么样,你看我像不像四海盟的奸细?”

鹤道人哼了一声,没有接话,心里却想:“四海盟最喜欢收你这种没脏没净的东西。”

胡不通道:“你们这些人,动不动就吵嘴动气,一点君子风范都没有,你们看看我……哪个王八蛋朝我扔石榴,小崽子,你别跑,我看到是你了!”说着,又将茶水泼了下去。

此处略去二十万字污言秽语。

胡不通清了清嗓子,道:“就是说嘛,做人要有君子风度,你们看看,这些人骂我,我还口了吗?我堂堂胡君子,怎么能跟他们这些乡野痞夫斗气,对不对?”

鹤道人冷哼一声,道:“胡不通,你少在这里捣乱,大家正在商议正事,你要是不愿听,趁早滚下山去,别一直赖在那里碍眼。”

胡不通拍了拍脑门,笑道:“正事,正事,鹤老头你不说,我倒是给忘了。你们要找四海盟,那还不容易,问一问杜堂主不就知道了。”

刚才众人都在谈论四海盟,倒忘了还有个杜无量,经胡不通这一提,方才醒悟过来,立即有人发声向杜无量质问。

杜无量见众人都望向自己,似乎每个人的眼睛里,都或多或少地闪烁着仇恨,心想:“单是因为噬血魔功,就招来了不少仇怨,再牵扯上四海盟,现在不走,更待何时?”忙道:“在下诚意而来,却屡屡遭人猜忌,既然诸位不欢迎,那在下只好告辞了。”说罢,向吟虎堂诸人招了招手,朝场外走去。

刚走出不远,眼前忽然闪过一道人影,挡住了去路,杜无量停步一看,见是归真教教主仇涯子。

杜无量见他衣袍无风自动,显然来者不善,道:“仇教主为何要挡我去路?”

仇涯子道:“老夫与四海盟有不共戴天之仇,如果杜堂主与四海盟有甚瓜葛,老夫便不能让你离开。”

杜无量冷笑道:“仇教主宁肯相信一个疯子,也不信我?”

仇涯子道:“即便他有九分错,你有九分对,老夫一样不会让你离开。”

杜无量握紧剑鞘,道:“为什么?”

仇涯子道:“老夫历来的主张,四海盟的人,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能放走一个!”

杜无量眯起眼睛,与仇涯子那只独眼正对在一起,就在两人中间,隐隐有着火花在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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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章 风雪斗剑

叶倾城一直把梁冰视为己出,如今梁冰已到了婚嫁年纪,叶倾城早已有为她择偶的打算,只是一直没遇到合适的人选。自见到云天行的那刻起,她便觉得云天行不错,这时又听他一番慷慨陈词,觉得这人确如冷雪坪所言,可以依靠终身,哪肯再放他走?又上前拦住去路。

“云逸,你给句痛快话吧,到底怎样才肯留下?难不成还要我这个阁主跪下来求你?”

云天行道:“叶阁主,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让我留下?这样对你们飞雪阁有什么好处?”

叶倾城道:“我自有我的道理,你只管留下,不要多想。”

云天行道:“恕我不能答应。”

叶倾城心底有些恼怒,道:“云逸,本阁主原不是这般细声细气的人,把你当客人,这才对你好言好语,你别得寸进尺。”

云天行呼了口气,道:“叶阁主,麻烦让一下。”

叶倾城眸中闪过一缕寒意,道:“我要是不让呢,你还能杀了我不成?”

冷雪坪怕两人真打起来,忙走上前来,道:“是我不好,我给你道歉。留下吧,这里的风雪比不得别处,照这般吹刮起来,三天五日也停不了。你们两个冒着风雪走,如何能走出去?就算不为你自己想,也为丁玲想一想,她这样孱弱的身子,如何经得起这样恶劣的天气?”

丁玲道:“公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便是有风雪,我也不怕。”

冷雪坪偷着拧了她一把,丁玲吃痛,叫道:“你拧我做什么?我又没招你。”

冷雪坪向她使眼色,想向叫她帮着说情,但丁玲向来是顺着云天行的,他怎样说,她便怎样做,怎会听别人的意思去忤逆公子?只作没看见,转过脸去,什么也不说。

冷雪坪无法,只得向叶倾城道:“师姐,我单独跟他说几句。”

叶倾城道:“好。”硬拉着丁玲走开了。

冷雪坪见他冷着一张脸,歪头瞧着地面,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心里很不是滋味,说道:“你跟我生气,不见我就是,何必非要走?就算赌气,也不该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这么大风大雪的,在这山林里迷了路,可不是玩的。”

云天行仍不说话。

冷雪坪又道:“到底要我怎样,你才肯回去?你说句话,要我跪下求你,我也依着你。”

云天行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只一眼,便绕过她走了。

冷雪坪眼中落下泪来,怕人看见,忙抹了去。

叶倾城见他执意要走,心下大怒,飞身一剑,向他后心刺去!

冷雪坪转身看到了这一幕,想阻止却已来不及!

“师姐不要!”

“公子小心!”

云天行此时已醉到了七八分,虽然已觉察到后方有人来袭,但他并没有躲,就这么任由叶倾城的剑刺入身体!

“啪——”

酒坛脱手,摔在地上,碎了。

丁玲呆住。

冷雪坪一手捂着嘴,也惊住了,她没想到师姐这一剑真的会刺进去。

他死了吗?

冷雪坪不知为什么,只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其实,叶倾城并没有想杀他,这一剑虽然刺了进去,但却避开了要害。

云天行突然咳了一口血,鲜血滴落在纯白的雪上,浸润、扩散,竟是那样鲜艳。

他往前走了一步,将身体从剑上离开,转过身来,拿那双因醉酒变得木然的眼睛盯着叶倾城,道:“叶阁主,这一剑是我欠你们飞雪阁的,我不躲,如果你再对我动手,我可不会束手待毙了!”

叶倾城没有言语,但眸中的寒意却又赠了一层。

丁玲还当这一剑已将公子刺死了,如今见他还活着,忙飞跑过去,可就在她即将近身的时候,叶倾城的剑忽然横在了她的颈下。

“云逸,我最后问你一次,跟不跟我回去?”

云天行见她拿剑横在丁玲颈下,木然的眼睛里多出了一丝冷意,道:“叶阁主,不要逼我!”

叶倾城一笑,道:“看来你是打定了主意要走,既然这样……”

她的话还未说完,云天行的剑已出了鞘,双剑齐出,左手赤鳞,右手太阿,两道寒光迎面扑来,冷过寒风,快若流星!

叶倾城一惊,弃了丁玲,倒掠出三丈,却没能甩脱那两道寒光,只得舞起墨寒剑,与之斗在了一处。

冷雪坪见两人迎着风雪打斗起来,心沉到了谷底。

她紧紧攥住拳头,眼中泪水翻动,却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做什么,只是愣愣地站在风雪里,看着。

风雪急,金铁声更急!

一个剑快,另一个剑更快!

也不知是谁的剑,扫中了一棵大树,竟将那树拦腰斩断,轰的一声,倒在地上,砸起大片碎雪,被风一吹,便似起了大雾,将两人的身形淹没,但金铁声却越发急了!

飞雪阁诸人站得不远,只见漫天飞雪中,剑光闪动,两条人影你来我去,所过之处,树木棵棵栽倒,而她们,却一个个都惊得呆了!

谁又能与想到,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竟能把飞雪阁阁主逼成这样呢?

冷雪坪不愿两人斗得两败俱伤,咬紧牙关,冲了过去,叫道:“都住手!”

叶倾城听到喊声,下意识收了剑,跳到一旁,可云天行此时酒意上头,已失去了七八分理智,一打起来便不知收敛,见叶倾城跳开,便纵起一剑,向她追刺过去!

这时,冷雪坪突然冲了过来,双臂一张,挡在了叶倾城身前,云天行虽然大醉,却也认得眼前这个人,忙收住剑,努力站住身子,拿那双带着醉意的眼睛凝望着她。

冷雪坪面带怒容,走上前来,抬手打了他一记耳光。

云天行愣了半晌,道:“你打我?”

冷雪坪含泪叫道:“打你便怎样?!”

叶倾城在后面喊道:“阿雪,你回来,他醉了,比不得往常,别叫他伤了你。”

冷雪坪道:“他杀了我才好!”

云天行本就醉得站立不住,又与叶倾城迎着风雪斗了这一会,不但没有变清醒,反把酒劲都给引出来了,只觉身上仿佛压了万斤巨石,一旦停住手,便再也动不了了,一股疲倦袭上心头,他把双眼一合,倒在了冷雪坪身上,竟在风雪中睡着了。

冷雪坪并不知道他是睡着了,还当他是故意靠上来,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又怕师姐多心,忙把他推开。

云天行既已睡着,哪里还站得住?冷雪坪这一推,却将他推到了地上。

第九百六十一章 赔罪

叶倾城见云天行摔在地上不动了,忙抢上前来察看,见他只是睡着了,倒是松了一口气,回头向冷雪坪道:“阿雪,他喝了那么多酒,本就站立不住,又与我打了一场,想是酒意上头,醉倒了。你倒是叫他靠一靠,这么把他推到地上,若是冻出个好歹来,那可怎么好?”

冷雪坪双颊发烫,只是愣愣的站在那里,也不知是听到了还是没有。

丁玲跑过来,见云天行直挺挺的躺在地上,还当他死了,扑到他身上大哭起来:“公子,你死得好冤!一路走来帮这个救那个,出了多少力,如今只是来看场雪,却遭了这样的毒手,谁又来帮你救你呢?老天爷也太没眼了,净叫那些坏人长命百岁,偏偏叫你这样的人落得这般下场……”

叶倾城起身,道:“小丫头,你先别急着哭,你看看他死了吗?”

丁玲哭道:“动也不动了,不是死了是什么?”

叶倾城摇了摇头,向冷雪坪道:“阿雪,你留在这里看他一会儿,我带人去找几个脚夫来抬他回去。”说完,便招呼众人走了。

冷雪坪见众人消失在风雪中,忙蹲下身来检查云天行的伤势,却被丁玲一把推倒了。

“你这坏女人!都是你!要不是因为你,我家公子也不会死了!今天早上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我远远的都看见了,只怕公子多心,这才假装不知道。你倒是说呀!”

冷雪坪蹲坐雪中,眼里泪光闪动,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丁玲哭了一阵子,道:“公子死了,我也不活了,到了下面,依旧服侍公子。”边说边解下行李来放到一旁,在云天行身边躺下,蜷缩起身子,合上了眼睛。

冷雪坪看着这一幕,又出了一会神,解下披风,盖在两人身上,转身走开了。

她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倚着树干坐下,掩面哭了起来。

……

云天行醒来,已是在第二天午后。

他发现自己竟然又回到了飞雪阁,还是在留客峰追忆楼那个房间里,那张床上,便是身上盖的棉被,也还是前几日他曾盖过的。

暖炉里生着火,干柴在火焰里噼啪作响。

他坐起身来,发现暖炉旁竟还坐着一个女子,似是在拿针线织着什么,不是丁玲,却是梁冰。

梁冰听到身后有动静,扭身一瞧,笑道:“你醒啦。”

云天行只觉头脑昏沉,道:“我记得我好像已经离开飞雪阁了。”

梁冰笑道:“昨日的事你还记着多少?说来我听听。”

云天行闭上眼睛,想了一会,昨日的事他似乎都记得,最后的记忆是冷雪坪打了他一个耳光,再往后,他就没印象了。

他虽然都记得,可却不想再提,只摇了摇头,下了床,推开窗,窗外仍是白雪飘飘,冷风直往屋里灌。

梁冰怕他受凉,过来把窗户关上,道:“昨日在风雪里待了那么久,怎么还敢吹冷风,天幸没冻着,也是你身子骨硬朗,丁玲昨日受了冷,到现在还发热呢。”

云天行道:“她在哪?我去看她。”

梁冰道:“还是一楼那间房里,你不用担心,小岚她们都在那里陪着,没事的,只是受了些寒,将养两日便好。”

云天行下了楼,还未进门,便听屋里嘻嘻哈哈的有人在笑,还不止一个,他推门进去一看,见丁玲、小岚、梅雨、白露四人正围在暖炉旁说笑。

小岚起身迎过来,笑道:“云大哥,你醒啦。”

云天行道:“嗯,刚醒。”

丁玲也笑走过来,道:“公子,你没事了吧?”

云天行笑着点点头,伸手在她额头上试了一下,道:“听梁冰姑娘说你发热,怎么不去躺着,还在这儿玩闹。”

丁玲吐了吐舌头,道:“已经没事啦,多亏了梅雨拿来的灵药,只吃了一粒,出了阵汗,就好啦。”

梅雨起身掐着腰说道:“锅辫子,我已经说过了,我才不是关心你,只是怕你有个好歹,没人陪我打架拌嘴了。我那些师姐个个都让着我,就你会跟我吵,你若有个好歹,我岂不是要无聊死了。”

丁玲笑道:“知道啦,小泼妇,我又没说什么,你自己在那儿解释什么?”

梅雨叫道:“谁解释了,谁解释了,你们说我解释了吗?”

梁冰笑道:“你们几个玩玩就回去,别总赖在这里,丁玲需要多休息,知道吗?”

云天行见丁玲状态很好,便放心了,道:“梁冰姑娘,我想见见叶阁主,麻烦你帮忙传个话。”

梁冰道:“师父也正想见你,说等你醒了,叫我带你过去。”

云天行道:“那就请带路吧。”

云天行跟梁冰去了莲花峰外院,进了一所接待外客的大厅内,一进门便看到了坐在一旁的冷雪坪,冷雪坪也看到了他,两人目光一触,各自转开。

云天行见叶倾城坐在主位,忙上前行礼,道:“叶阁主,昨日之事,是晚辈鲁莽了,今日特来赔罪。”

叶倾城一笑,道:“赔罪就不必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年轻人使使性子,再正常不过。再说,昨日你是喝了酒的,一些礼数不周到,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是年轻人,这样才好,若一直像之前那般老成持重,我反倒要怀疑你是不是被哪个老妖怪给附身了。”

云天行道:“多谢叶阁主谅解。”偷着瞧了冷雪坪一眼,见她一直低着头,摆弄手里的黄铜小手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叶倾城道:“云逸,昨儿我刺了你一剑,已经叫冰儿给你敷了药了,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云天行道:“叶阁主有意避开了要害,只是吃些痛,不碍事的。”

叶倾城道:“那便好。”向冷雪坪道,“阿雪,你跟云逸又不是不认识,干什么一直低着头,有什么矛盾,当着面说清楚,可别再像昨日那般闹了。”

冷雪坪不抬头,只道:“没什么矛盾,只是说了我该说的,做了我该做的。”

叶倾城眉头一皱,道:“阿雪,你抬起头来,好好说话。”

云天行道:“今日晚辈来赔罪是一,二是想与叶阁主约定个时限,还望叶阁主成全。”

第九百六十二章 王老庄主

叶倾城道:“你要约定什么时限?”

云天行道:“晚辈希望叶阁主能在一个月的时间内,想出那三个条件来,若是超过一个月,恕晚辈不能逗留了。”

叶倾城端起茶杯来喝茶,心里却在想:“他来飞雪阁只为看雪,我却要他答应三个未知条件,这已经很占便宜了,他给我加上一个月的时限,也算是合情合理。若一个月内,他对冰儿还不动心的话,便是再留他,怕是也不能改变什么。”

她仔细思索一番,道:“就依着你的意思,我会在一个月的时间内,想出这三个条件来,到时候若还是想不出,你尽管走便是,我不会再拦你。”

云天行道:“多谢叶阁主成全。”

冷雪坪偷着瞧了云天行一眼,心想:“他这是在跟我置气吗?”

这时,一女子走入厅中来禀告:“阁主,王老庄主在外求见,说有紧要事要与阁主商议。”

“王老庄主?”叶倾城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哪里有个王老庄主,向那女子道,“哪个王老庄主?”

那女子道:“就是一直为我们飞雪阁提供肉食的那个王老庄主。”

叶倾城道:“哦,原来是他。他不是早就不管事了吗,送货也都是他那几个孩子的事,今儿个怎么自己来了?有什么事?”

那女子道:“他没说什么事,只说有紧要事要与阁主商议。我看他脸上带着淤青,想是遇上了些麻烦,这才过来禀告阁主,是带他过来见一见,还是打发他下山去?”

叶倾城道:“既是脸上带着淤青,多半是有紧要事,去带他过来吧。”

那女子应声出去了。

云天行见有人要来,忙道:“叶阁主若没有其他吩咐,云逸先行告退。”

叶倾城道:“云逸,你先别急着走,一会儿我还有话要跟你说,你先坐下吧。”

云天行道:“叶阁主既然有客人,晚辈怎好继续留在这里,若有话说,晚辈等会儿再来便是。”

叶倾城道:“算不上是远客,是东面一个农庄的庄主,他是做养殖买卖的。我们飞雪阁在山上,不便蓄养牲畜,山上吃的这些肉类,大都是从下面送上来的。这个王老庄主与我们打了几十年的交道,也不算是外人。往日里都是他那几个孩子带人上山送货,今日虽是亲身来了,多半也是为生意上的事,不用避嫌。”

云天行听了这话,这才去下首坐了。

梁冰也坐在了他身旁。

不一会,那女子便搀着一个浑身打颤的羊皮裘老头走进厅来。那老头一进厅,撇了拐杖,慌忙伏在地上,哭道:“叶阁主,您可得给我老人家做主啊。”

叶倾城见他一进来就哭,与冷雪坪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讶异,道:“王老庄主,你与我们飞雪阁也有几十年的交情了,有事但说无妨,何必如此见外。”向搀他进来那女子道:“还不快搀起来!”

那女子慌忙去搀,羊皮裘老头却不肯起来,哭道:“叶阁主,这事儿原不该向飞雪阁开口,可我们满庄上下的人都快被那两个煞星给折腾疯了,实在没办法,只能厚着老脸来向叶阁主求助来啦,还望叶阁主看在往日情分上,帮我老人家一把。”

叶倾城笑道:“王老庄主,您是上了年纪的人,跪伏在我一个后生面前,成什么样子,快起来说话。”

见那女子将羊皮裘老头搀到椅子上坐定,叶倾城继续说道:“与我们飞雪阁有交道的农家有好些,但都比不得我们这般关系,您老人家有什么难处,只管说出来,但凡我们能帮得上手的,一定尽力去帮。我看您老脸上还挂着彩,这是怎么个缘故?莫不是叫哪个没老没少的给打得?”

冷雪坪和梁冰看他鼻青脸肿那样儿,都掩着嘴在那笑。

羊皮裘老头抹去嘴角流出的哈喇子,挤着眼泪说道:“可不是,那两个煞星可是好手段,我那庄上好歹也养着几十号人,哪个不是大气力的,可在那两个煞星面前,倒成了纸糊的一般,谁要是挨上他们一下,指定是站不起来的。我老人家好歹也是七十多岁的人了,本想着靠那点生意,能过些安生日子,也不知是哪炷香没烧着,竟从天上掉下两个太岁来,正砸在我老人家脑门上,唉,苦也,苦也!”

冷雪坪笑道:“王老庄主,您倒是说明白一些,又是煞星,又是太岁的,我们哪里听得懂。”

羊皮裘老头抹掉眼泪,向冷雪坪瞧了几眼,对叶倾城道:“听我那几个不争气的说,咱们飞雪阁里又添了一位小阁主,姓冷,难不成就是这一位?”

叶倾城笑道:“就是她,您老常来那会儿她还不是阁主,是近些年才添上的。之前没见过,今日正好见一见,以后说起话来,就不那么生分了。”

羊皮裘老头慌忙离开椅子下拜,道:“往日里只听那几个不争气的谈起冷阁主的大名,只是无缘得见,今日有幸,可算见到真佛啦。”

冷雪坪忙扶他起来,道:“不可,不可。”

叶倾城打趣道:“王老庄主,你这是干什么,就算要拜,也是我们拜你,你倒好,一个老辈,见一个拜一个,这后面还坐着两个小辈呢,要不顺脚过去拜一拜?”

羊皮裘老头转眼一瞧,便看到了坐在下首的梁冰和云天行,正要下身去拜,梁冰忙起身把他扶住,搀回椅子上,笑道:“王老伯,我师父跟您开个玩笑呢,怎么还当真了。”

羊皮裘老头笑道:“咱们这里比不得别处,若没飞雪阁常年照顾,哪里过得下去?在我们眼里,飞雪阁是再生父母,便是一天三个响头磕起来也使得,如今拜上一拜,又如何不能了?”

叶倾城道:“王老庄主休如此说,我们飞雪阁世代居在山上,若没你们山下人接应,如何能安居至此?都不是生分人,快别说这些见外的话了。你老人家先喝口茶,缓缓气,给我们说一说庄子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两个煞星太岁又是怎么回事?”

第九百六十三章 煞星太岁

羊皮裘老头喝了一口热茶,舔了舔嘴唇,道:“这个月初,庄子上来了一对兄妹,说是从蜀地逃难过来的,那里发生了战乱,人人顾着逃命,没人再养牲畜了,那里的肉价飞涨,他们吃不上肉,路过庄子,看我们养了不少牲畜,便来向我们讨肉吃。我想着既是外乡落难的人,总要帮扶着些,吃几顿肉又值什么,便留他们在庄上,谁知这一留,便留出祸来了。”

叶倾城和冷雪坪相视一眼,均未作声,继续听羊皮裘老头说道:“这两个也不知是哪路神仙下凡,食量大得惊人,两人一顿饭下去,赶我们一二十口子吃的,而且口口要见肉,便是我们这些养殖户也经不起他们这般折腾。”

羊皮裘老头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们虽然养着不少牲畜,可也是这里那里供应的,便是我们自己也不敢有这个吃法,想给他们弄些青菜吃,他们不肯,非要吃肉,后来庄上几个小辈跟他们吵了几句,他们便动起手来,打伤了好些人。自此以后,但凡厨房里出菜,都要过他们的眼,有肉的菜留下,纯素菜送出来,我们满庄子养着几百上千头牲畜,饭菜里却是连一点肉星都见不到了呀。”

羊皮裘老头说到伤心处,抹了一把泪,又道:“莫说是厨房,便是往外送的这些牲畜,也都要过他们的眼。若不是说往飞雪阁送,他们哪肯让我们带走?我那几个不争气的都是靠吃肉囤积力气,如今半点肉星吃不到,哪还有力气负重上山?都是多带一只肥猪,于半路上杀着吃了,积些力气,然后才好上山。”

冷雪坪手指敲打着黄铜小手炉,笑道:“我就说最近送来的猪啊羊啊的都比往日的瘦了一圈,还当是你老人家存心的,原来却是这个缘故。”

羊皮裘老头道:“哎呦,可不敢,我们视飞雪阁的诸位为再生父母,平日里往这里送的牲畜,都是挑头一等肥壮的,送往别处的再次一等,我们留下吃的,却是最下等的。如今叫那两个太岁管住了,留下的都是好的,送出来的全是瘦的。老头子我与飞雪阁打了这些年的交道,哪里看得下去这样的事,可自己又没本事,只能向飞雪阁求助来了。”

叶倾城道:“王老庄主,虽说多年不见,但听你那几个孩子说,你老的身体还如往日那般健壮结实,今日一见,却比往常消瘦了不少啊。”

羊皮裘老头叹了口气,道:“我是吃肉长大的,身子骨自是比寻常人结实些,虽说上了年纪,食量有减,可一天不吃上一顿肉,浑身上下就没有力气。如今别说吃了,便是连味道都闻不到了,每日里只吃些素菜果蔬,勉强别饿着。那两个太岁来之前,我老人家一百四十多斤,还算壮实,如今却也只剩八十多斤了,若再这般煎熬下去,怕是用不了多少时日,我这把老骨头就要散架喽。”

叶倾城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在我飞雪阁的地盘上,竟然还有这样荒唐的事情发生。他们若真是太岁煞星倒也罢了,若不是,呵,我倒要叫他们尝尝本阁主的手段!”

冷雪坪道:“王老庄主,你倒是详细说说,那两个是什么样的人,我们派人的时候也好有个准备。”

羊皮裘老头道:“那两个自己说是蜀地来的,口音听着也像,至于其他的,他们不说,我们也不敢问。至于他们使的是什么武功,我是半点也不懂了,只知道他们的拳脚十分厉害,若是没有武功的人上去,便是再魁梧结实,也受不住他们一拳一脚。”

叶倾城拍桌道:“管他们是什么来路,敢换我们飞雪阁定下的东西,便是没把我们放在眼里!既是这样,王老庄主你且回去,明日我便派人过去,捉他们两个过来,施以惩戒,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恃强凌弱了。”

羊皮裘老头再三拜谢,方被那女子搀了出去。

叶倾城道:“听他老人家这般说,这两个似乎不是一般的人,若只派普通弟子去,怕是应付不了,反折了我们飞雪阁的脸面,可眼下是多事之秋,阁中要人都有事务在身,也不好抽身出来,这可怎么好?”

冷雪坪道:“师姐,我去走一趟吧。”

叶倾城道:“阿雪,你刚守城回来,还要准备去玉门关,便是歇息都不够,若再派你事务,身体哪里吃得消?这事儿你别管了,我再想想其他人,总能挤出一两个得力的来。”

冷雪坪道:“我在山上已歇了这些时日,早就歇够了。师姐就让我去吧,凭他是两个什么人,我保证将他两个捉来,送到师姐面前发落。”

叶倾城犹豫不决。

云天行起身道:“叶阁主,晚辈有一事相求。”

叶倾城道:“你说。”

云天行道:“晚辈久居留客峰,吃住俱是飞雪阁供应,半点银钱也不曾花费,心下甚是不安。既然叶阁主一时间无人调派,不如让晚辈代走一趟,若能侥幸将那两个太岁捉了来,便是再住些时日也踏实了;如若不能,也不会折损飞雪阁的脸面,到时候叶阁主再派人就是了。”

叶倾城心想:“这个云逸年纪不大,武功却是深不可测,昨日与他斗剑,虽说占了上风,但他那时已酩酊大醉,没了往日那般细致;若是清醒时候再比一场,谁技高一筹,却还是两说。若由他去,自是没有问题。”

“不行!”冷雪坪起身道,“这是我们飞雪阁的内部事务,你又不是我们飞雪阁的人,如何能派你去?”向叶倾城道,“师姐,就让我去吧。”

叶倾城道:“阿雪,你就安心留在山上吧,既然云逸主动要去,那就让他去好了,正好我也想不出合适的人选。”

冷雪坪道:“可他不是飞雪阁的人,知道的说是代我们飞雪阁行事,若是不知道,还当我们飞雪阁无人了。”

叶倾城笑了笑,道:“云逸不是飞雪阁的人,冰儿总是吧?我派冰儿去,叫云逸跟着同去,这样总行了吧?”

冷雪坪看了云天行和梁冰一眼,已明白了叶倾城的意思,坐回椅上,道:“全凭师姐安排。”

叶倾城道:“云逸,我也不会白叫你走这一趟,就拿我一个条件来抵吧。”

云天行道:“叶阁主,晚辈只想略尽绵薄之力,不需拿条件来抵。”

叶倾城笑道:“我总占你便宜,心里也会过意不去,就这样好了,你不必再说。”

叶倾城执意如此,云天行当然不好再说什么,心内只盼着她尽快想出剩下的两个条件,好脱身出去,做自己的事。

第九百六十四章 小哥哥

王老庄主的农庄离飞雪阁并不远,云天行和梁冰行了小半日,还未近午便到了。

王老庄主得知飞雪阁派来的人已到了庄外,自是亲自出来迎接,迎到了庄子里,云天行见农庄里的人各自忙碌,并无惊惶之色,只是略显消瘦,道:“王老庄主,那两个人还在庄子里吗?”

王老庄主道:“在的,就在后院里坐着,堵厨房的门呢。”

云天行道:“他们两个既然还在这里,为什么庄子里的人都不惧怕?”

王老庄主道:“那两个太岁虽然厉害了些,但若不去招惹,他们也不来寻麻烦,只是厨房里出来的肉菜,都叫他们截去了,只有纯素的菜才能放出来,不然我们满庄子的人,早就饿死了。”

云天行笑道:“这两个人倒是有趣,我先去会他们一会。梁冰姑娘,麻烦你在这里看着点,若他们从这里逃走,你先截他一截,我就出来。”

梁冰道:“你小心些,这两个人的武功应该不弱。”

云天行点头应了,直向后院走去,过了两个院门,来到一所宽敞的院子里,见院心并排着几张方桌,桌上摆满了盘碗盆碟,正有两个人坐在桌边海吃。

云天行向那对男女打量了一会,心道:“我还当是两个上了年纪的人,想不到竟也如我这般大,不知是什么来路,且先不和他们动手,探个虚实再说。”

云天行按剑走上前,还未说什么,却见那女子先从桌后跳了出来,一脸爱慕之色,道:“小哥哥,你好帅哦。”

云天行一愣,下意识问道:“我哪里衰了?”

那女子摇手道:“我不是说你衰,我是说你帅。”

她说的是方言,这“衰”和“帅”尤其含糊不清,云天行哪里分得出来?还当她在嘲笑自己,先怒了三分,道:“你倒是说啊,我哪里衰了?”

那女子道:“小哥哥,你误会了,我不是说你衰,我是说你帅,是好看的那个帅。”

云天行心想:“她说的是地方话,应该是在夸我帅吧,倒是我误会了。不过,这两个人真是王老庄主口里说的煞星太岁吗?怎么看着人畜无害的,会不会是我找错人了?”

那女子走到云天行面前,倒背着手向他打量了一番,道:“小哥哥,你娶亲了没有?”

云天行又是一愣,退了一步,心想:“这是怎么个情况?不是说来捉太岁吗?怎么还问起这个来了?”

那女子见云天行退步,又跟着上前一步,道:“小哥哥,你说嘛,你到底娶亲了没有?”

云天行又退了一步,道:“你……你问这个干什么?”

那女子双手捂住脸,扭捏道:“人家对你一见钟情,想问问你娶亲了没有,如果没有,那正好,你娶我;如果娶了,我就吃点亏,做个妾室好啦。”

云天行听了这番话,整个人都懵住了,听王老庄主把那两个煞星太岁形容得如何如何厉害,如何如何可恶,来的时候云天行还准备要大打一场,不想竟是这么局面,一会夸他帅,一会又对他一见钟情,还要嫁给他,别说是云天行,无论是谁遇上这么个情况,都是会懵的。

那女子道:“小哥哥,你咋了嘛,我问你娶亲了没有,你为什么不说话?”

云天行回过神来,见那女子不知在什么时候竟然已环住他的腰,将脸颊贴在了他的胸前。云天行吓了一跳,一把推开她,退后几步,按剑警惕地盯住她,心想:“我这不是在做梦吧?难道又是赤鳞那家伙在搞鬼?赤鳞,你出来,我有话要问你。”

突听一旁有人在发笑,云天行转眼一看,见发笑的人正是赤鳞。

云天行道:“果然是你在搞鬼,我记得已经警告过你,不要来管我的事,你难道忘记了?”

赤鳞笑道:“我尊敬的主人,你已经混乱到连现实与梦境都分不清了吗?你好好看着,这可不是在梦里。”

他刚说完,眼前的空间便裂开了一道缝隙,一柄红色小剑自缝隙中钻出,嗖的一下飞了出去,从那女子心口一穿而过,飞到远处不见了,而那女子却依旧安好地站在那里,就跟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那女子走上前来,在云天行面前摇了摇手,道:“小哥哥,你在跟谁说话呀?”

云天行向赤鳞一指,道:“这里有个人,你看不到吗?”

那女子转头一看,哪里有人?扑哧一声笑了,指点着云天行笑道:“哦,我知道了,小哥哥,你想我吓我是不是?这要是在晚上,我准会害怕,可这是在白天,日头大着呢,我一点也不怕。”

赤鳞笑道:“主人,你别费劲了,她看不到我的。”

云天行道:“我的话问完了,你可以走了。”

那女子道:“小哥哥,你赶我走?”

云天行道:“我不是说你。”

那女子委屈道:“这里又没有别人,你就是说我嘛。我又没有做坏事,你干嘛赶我走,还凶我。”

云天行叹了口气,蹲在地上,两手抱头,道:“我大概是真的疯了。”

赤鳞学着这女子的腔调说道:“主人,这姑娘好可爱,你就娶了她吧,白白送上门来,为什么不要?这可不是傻子嘛!我那历代主人,别说送上门来,就是不送,抢也要抢过来,你是个大男人,怎么就没有一点男子气概。”

云天行叫道:“你闭嘴。”

那女子一惊,道:“小哥哥,你又凶我!”

云天行抬头看了她一眼,道:“我不是在跟你说话。”

那女子撅着嘴,委屈道:“你就是说我嘛,我哥离得那么远,这里除了我,还有别人吗?”

赤鳞又云天行耳边说了一大堆疯话,无非就是怂恿他霸占眼前这个女子,云天行忍无可忍,跳起身来,拔出赤鳞剑,猛地扔了出去,不偏不倚,正插在一座假山上,云天行觉得不够解气,走过去拔出赤鳞剑,将那座假山砍得七零八落。

那女子以手掩口,看得惊了。

云天行胡乱砍了一阵,回过身来,拿剑指着那女子,气喘吁吁地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又指向远处一直在桌边海吃的男子道:“你又是什么人?”

第九百六十五章 蜀盗难

那个一直在桌边胡吃海喝的男子见云天行拿剑指过来,笑了笑,道:“你又是那坏老头请来的帮手?识相的赶紧走,若等小爷发起威来,你想走也走不掉喽。”又向那女子招了招手,“小蕙,快来吃,一会红烧肉又要出锅啦。”

云天行看向那女子道:“你叫小慧?”

那女子道:“我姓柳,叫柳蕙,蕙是蕙质兰心的那个蕙,你以后是要娶我的,不能连我的名字都不会写。那个是我哥,叫柳跖。我们是两个是贼……”

云天行惊道:“你们两个是贼?”

柳蕙点了点头。

柳跖拿着根鸡腿在那旁摇手道:“小蕙,他是坏老头请来的帮手,是来打我们的,你对他说这些做什么?快来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柳蕙道:“小哥哥,你真是来打我们的吗?”

云天行见她一脸委屈相,不忍心说狠话,道:“你们占了王老伯的庄子,不让庄子里的人吃肉,难道不应该被打吗?”

柳蕙跑上来,抱住云天行的手臂,边摇边说道:“小哥哥,你不要听那坏老头胡说,我们蜀地战乱,我们没处可去,这才逃到这里来的,好可怜的,你可怜可怜我们嘛。”

云天行推开她,道:“你们是贼,我若可怜你们,那些被你们偷盗的人,谁又去可怜他们?”

柳蕙道:“小哥哥,我们是贼,但我们盗亦有道,从来没有从穷苦百姓手里偷过一点东西。况且如今战乱,大家一人只剩一条命,别的什么也没有,我们就是想偷也没处去偷。我们饿坏了,就去军营里偷了些吃的,结果被人发现,追了一路,好不容易才甩脱了。”

“到了这里,看见满庄子都是猪啊牛啊羊啊的,这才进来讨顿肉吃,谁想那坏老头说这些都是别人的,他们只是帮着养,不给我们吃,还叫人来赶我们,我们不走,他就叫人打我们。小哥哥,你看,我几天前挨了他一棍,手臂上的淤青到现在还在呢。”说着挽起袖管来给云天行看。

云天行见她手臂上果然有一条淤青,像是被棍棒打的,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柳蕙放下袖管,拉住云天行的手,道:“小哥哥,我都是你的人了,还会骗你吗?”

云天行甩脱她的手,道:“姑娘,请你自重。”

柳蕙道:“小哥哥,我一点也不重,你要是不信,你抱我试一下子嘛。”

云天行道:“我不是说你重,我是叫你自重,这样拉拉扯扯的,叫人家看了成什么样子。”

柳蕙笑道:“小哥哥,我们手也牵了,抱也抱了,你还看过我的身子,我已经是你的人了,还在意这些干什么。”

云天行叫道:“我哪有牵你抱你?这都是你一厢情愿的好不好!再说,我什么时候看过你的身子?这种话怎么能乱说!”

柳蕙撇嘴道:“小哥哥,你怎么还赖账了,你不是刚看过吗?”

云天行道:“我那只是看你手臂上的伤啊。”

柳蕙道:“那不就是看了嘛,你还赖账。”

云天行一阵无语。

柳蕙道:“小哥哥,你不知道,我们虽是盗贼,可这半年来,半点像样的东西都没偷着,我们蜀盗难啊!还有位大诗人专门为我们蜀盗写了一首诗。那诗可长了,我记不住,就想着一句,我念给你听听,蜀盗之难,难于上青天!”

云天行捧腹大笑。

柳蕙道:“小哥哥,你笑什么?”

云天行笑道:“那是蜀道难,怎么到你这就成蜀盗难了?”

柳蕙道:“就是蜀盗难呀,人家都是这么和我说的。”

云天行笑道:“好好好,就蜀盗难好了,就算再难,你们也不应该截下他们满庄人的肉食吧?”

柳蕙道:“小哥哥,你不知道,那个坏老头可坏了,他不给我们吃肉,却自己偷着吃,一大锅一大锅地煮,可气人啦。我跟我哥饿了一路子,你好歹给我们吃一口,哪怕只是一口也好,他一口也不给我们吃,只说没有没有,还凶我们。我们气他不过,这才截下了他们满庄人的肉菜,也叫他们受些罪过。”

云天行道:“王老庄主可不是这么跟我们说的,你们两边的话不一样,我该信谁的?”

柳蕙道:“小哥哥,我都是你的人了,还会骗你吗?那个糟老头子坏得很,你信他个鬼!”

云天行道:“这样好了,我叫他过来,你们当着我的面对质,谁是谁非,我再另行判断,如何?”

柳跖摇扇走到云天行面前,将柳蕙拦到身后,道:“妹儿,哥吃好了,你先去吃着,这个人交给哥来对付。”

柳蕙道:“哥,我是他的人了,你要是杀了他,我可要成寡妇了。”

柳跖道:“妹儿,不要胡闹,他是来打我们的,跟那个坏老头是一伙的,你看上谁不中,非要看上他,哥不依。”

柳蕙跺脚叫道:“哥。”

柳跖道:“叫哥也没用,就不依你。”

柳蕙道:“我就看上他啦,你依也得依,不依也得依!”

柳跖上下打量着云天行,心想:“倒是生了一副好皮囊,不过,既然你是坏老头请来的帮手,那就是我们的敌人!”

柳跖目光一寒,正想动手,忽见梁冰向这里走来,登时魂飞天外,鼻流鲜血,纵身一跃,从云天行头顶翻了过去,一个燕子三抄水,已落在了梁冰面前,以手支额,口里叼着一枝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红玫瑰,故作优雅姿态,道:“在下柳跖,江湖人称‘掠地昼虎’的便是,敢问姑娘芳名?”

梁冰见这人生得玉树临风,仪表堂堂,还当是庄上的子侄辈,见他问起自己的姓名,又不好不说,便道:“我叫梁冰。”

柳跖露出春风般的微笑,道:“原来是梁冰姑娘,失敬,失敬。”忙变换姿势,单膝跪地,双手举起红玫瑰送到梁冰面前,拿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深情款款地凝望着她,朗声道:“嫁给我吧!”

梁冰退开一步,以手掩口,显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呆了。

柳蕙跺脚叫道:“哥,你不依我,你却这样!”

云天行暗想:“这对兄妹绝对有问题!”

第九百六十六章 分辩

却说柳跖单膝跪地,举着一枝红玫瑰,向梁冰道:“嫁给我吧。”

梁冰惊得呆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道:“你流鼻血了。”

柳跖仍是保持着春风般的微笑,优雅的跪地身姿,道:“我知道。”

梁冰笑道:“知道还不快擦了去。”绕过柳跖,向云天行走来,道:“怎么待了这么久,那两个煞星太岁呢?”

云天行道:“刚才跪在你面前的就是其中一个。”

梁冰一愣,回头一瞧,见柳跖不知什么时候又跟了过来,如之前那般单膝跪在地上,举着一枝红玫瑰,深情款款地望着她。

柳蕙忙跑过来,从一叠同款手帕里抽了一块,摁在柳跖脸上,道:“哥,先止血!”

梁冰向这对兄妹打量了一会,悄悄向云天行问道:“他们两个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云天行点了点头。

梁冰一头雾水,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云天行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刚才已经问过了,他们与王老庄主各执一词,到底要怎样决断,还得先把事情弄明白才好。”

柳蕙道:“我都是你的人了,小哥哥,我还能骗你吗?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梁冰转脸看向云天行,道:“她刚才说什么?”

云天行道:“她说她说的都是真的。”

梁冰道:“上一句。”

云天行道:“我还能骗你吗。”

梁冰道:“再上一句。”

云天行道:“小哥哥。”

梁冰道:“再上一句。”

云天行道:“我都是你的……这句话是她胡说的,当不得真。”

柳蕙道:“小哥哥,我可不是胡说的,你连我的身子都看过了,我可不就是你的人了嘛。”

云天行叫道:“我什么时候看过你的身子,你别胡搅蛮缠了好不好!”

柳蕙委屈道:“你又凶我!”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我去叫王老庄主过来。”把羊皮裘老头带了过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面对面说个明白,我们也好向叶阁主交代,若是谁故意撒谎,哼,可别怪我不客气。”

羊皮裘老头道:“小兄弟,还要说什么,该说的我都在叶阁主面前说过了,他们占了庄子,还打伤了我们的人,还不让我们吃肉,正是这样,我才向飞雪阁求助的呀。”

柳蕙道:“好啊,你个坏老头,我们上门讨顿肉吃,你不给就算了,还叫人拿棍棒赶我们,现在怎么光说我们的坏话?”

梁冰道:“王老庄主说你们看住了庄子里蓄养的牲畜,把送往飞雪阁的牲畜都换成了瘦小的,可有此事?”

柳跖道:“我柳跖以人格担保,绝无此事。我们兄妹两个只在这个院里看守厨房,别的地方一概不去,他养牲畜的地方并不在这个庄子里,他往外送什么,我们哪里知道。”

柳蕙道:“就是嘛,他打不过我们,就想借你们飞雪阁的手,所以才把我们说成十恶不赦的大坏蛋。我们就是想吃顿肉,他不给,还打我们,我们就堵在厨房外面,也不让他吃肉,至于更换飞雪阁牲畜的事,我们可没做过。”

云天行看向羊皮裘老头,道:“王老庄主,他们说的可是真的?”

羊皮裘老头道:“小兄弟,我与飞雪阁是几十年的交情,怎么可能会向叶阁主说谎?这两个人的话不能信啊!”

柳蕙道:“坏老头,你敢当着小哥哥的面诋毁我,看我不打你!”

柳蕙跳上前来,一拳向羊皮裘老头脸上打去,云天行带着羊皮裘老头往后一跳,道:“不要动手,有话好好说!”

柳蕙道:“小哥哥,我也想好好说,可这个坏老头不老实,不肯说实话,我先打他一顿,看他还敢不敢隐瞒实情。”

柳蕙见云天行将羊皮裘老头挡在身后,便施展开轻功,围着两人转圈,云天行见她足不触地,奔行如飞,霎时间已转出了数个残影,心下暗惊:“好迅捷的身法,这两个到底是什么人?”他悄然运起天地无极功,眼眸中已泛起了一抹金芒。

柳跖手摇折扇,面带微笑,心想:“小蕙的武功虽不如我,但轻功却在我之上,我是掠地昼虎,他是飞天夜猫,我们两人联手,便是飞雪神剑亲自来了,也会费些手脚,何况是他这讨人厌的小子。”

“坏老头,我抓住你喽!”

柳蕙突然出现在云天行身后,一把向羊皮裘老头抓去,就在那只青葱玉手即将触及羊皮裘时,云天行猛然转身,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笑道:“你的身法很快,可还瞒不过我这双眼睛。”说罢,用力一甩,将柳蕙抛了出去。

柳蕙空中一个翻身,双手两足触地,稳稳落下,然后立刻直起身来,两个食指碰呀碰,红着脸,扭捏的说道:“小哥哥,我虽是你的人了,可我们毕竟还没有拜过堂,你当着别人的面抓人家的手,可叫人家怎么见人呢。”

柳跖拢起折扇,心道:“这讨人厌的小子竟然能捕捉到小蕙的身影,的确有些本事,看来这坏老头还真找了个能打的来,不过,在我柳跖面前,便是你再能打,也要叫你后悔来多管闲事!”脚步一动,已闪到了云天行面前,高举手掌,直劈云天行面门!

虽然柳跖只是这么举掌一劈,但云天行却不敢怠慢,他隐约能感觉柳跖手掌上蕴藏着一股奇特的力量,若被这一掌结实劈中,多半不会好受。

云天行不敢盲目硬接,带着羊皮裘老头向后跳开,道:“王老庄主,你先离开这里,有事我会再去找你。”

羊皮裘老头见两方人动起手来,巴不得离开这里,云天行一说,他忙拄着拐杖飞也似的跑了。

柳跖笑道:“你身法不错嘛,带着个人,居然还能躲得这么轻松,倒是我小瞧你了。”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多谢夸奖。”按住太阿剑,又道:“还要打?”

“当然。”柳跖道,“坏老头请你来打我们兄妹,我们自然不能无动于衷。刚才吃得饱了,正想活动活动,你自己送上了门来,可不就是为我化食来了吗?”说罢,一手使扇,一手成掌,向云天行攻去。

云天行见识过柳蕙的功夫,自不敢再小瞧柳跖,拔出太阿剑来,与柳跖斗在了一处。

第九百六十七章 狗皮膏药

云天行与柳跖斗在了一处,柳蕙喊道:“哥,你别伤了小哥哥。”

柳跖边打边说道:“妹儿,我好歹是你哥,我跟人打架,难道你不应该关心关心我吗?”

柳蕙道:“哥,我知道你的本事,就算你打不过小哥哥,也有逃身的本事,我对小哥哥了解不多,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你的对手,所以叫你不要伤了他。”

柳跖道:“妹儿,你不用担心,我保证不杀了他。”

柳蕙拍手笑道:“那太好啦。”

柳跖气愤道:“柳蕙,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妹妹?”

柳蕙笑道:“我当然是你亲妹妹啦。”见云天行一手舞剑,一手按剑,身姿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甚是美观,叫道:“哇,小哥哥,你耍起剑来好帅哦,完啦,完啦,我彻底沦陷啦。”

柳跖咬牙又切齿,七窍已生烟。

梁冰见两人大打出手,忙喊道:“有话当面儿说清楚不就好了,何必非要动手?”

柳跖一听这话,凶气骤敛,闪身到梁冰身旁,又摆出那副自认优雅的姿态,面含春风,柔声道:“仙女姐姐,敢问芳龄几何?家中还有何人?可曾许配人家?”

柳蕙一手捂脸,苦笑道:“又来了。”

梁冰见柳跖突然贴近,还净问个人隐私问题,下意识退后两步,道:“你叫柳跖是吗?”

柳跖弯腰行了一个极为绅士的礼节,道:“在下正是柳跖,仙女姐姐能叫出在下的名字,在下便是立刻死了,也无遗憾了。”直起身来时,又流下了两道鼻血。

梁冰道:“你又流鼻血了。”

柳跖微笑道:“我知道。”

柳蕙走上前,从一叠同款手帕中抽了一块,摁在柳跖脸上,向梁冰笑道:“小姐姐,我哥就是这样,一见到漂亮的女孩子就流鼻血,你不要怪他轻浮,他也不愿意这样,可就是控制不住,没办法的事。”

梁冰见柳跖一脸痴相,倒觉得也有几分可爱之处,微微一笑,道:“我看你们也不像是蛮横无理的人,可怎么就占了人家的庄子,还不让家人吃肉,这也太……太……”

柳蕙道:“小姐姐,你不知道,那个坏老头可坏了,我们兄妹遭人追赶,一路逃来,哪里吃过几顿安稳饭,好不容易甩脱了追凶,又看他们庄外养了那么多牲畜,想向他讨顿肉吃,他不但不给,还叫人拿棍棒赶我们,我们气不过,这才堵了他的厨房,叫他也吃不上肉,别的事真的不怪我们。”

梁冰道:“这么说来,你们没有更换送往飞雪阁的牲畜?”

柳蕙道:“那些牲畜都是圈养在庄子外面的,他们要牵走多少,我们哪里知道。何况我们才来不久,根本不知道那些牲畜是送往飞雪阁的。我们兄妹虽然是盗贼,对江湖上的事也有所了解,飞雪阁鼎鼎大名,我们躲还来不及,怎么敢去招惹。不过,小姐姐,我听说飞雪阁都是女孩子,小哥哥是跟你一起来,难道也是飞雪阁的人?”

梁冰笑道:“他当然不是飞雪阁的人,只是在我们飞雪阁暂住的客人。昨日王老庄主去飞雪阁送货,跟我们阁主说庄子上来了两个煞星太岁,不但占了他的庄子,还不给他们庄上的人肉吃,都饿瘦了,实在没办法,这才来请我们飞雪阁来帮忙,然后阁主就派我们两个闲人来了。”

柳蕙向云天行招了招手,道:“小哥哥,你过来嘛。”

云天行收了剑,走过来,向梁冰道:“如果他们说的都是真的,那王老庄主岂不是在撒谎?”

梁冰道:“虽然王老庄主与飞雪阁交道了这些年,但他毕竟是个商人,今番亏折了不少肉食,自然想从别的地方找回来,所以挑一些瘦小的牲畜送往飞雪阁也是有的。临行前,师父还特意嘱咐过我,说王老庄主的话未必全真,叫我见机行事,想不到真叫师父说中了。”

云天行道:“叶阁主为人精细,若王老庄主有意欺瞒,多半瞒不过她。此事既已大明,该当如此处置?”

梁冰想了一会,也没想出个好主意来,看向云天行,道:“你觉得怎样才好?”

云天行道:“这老头好不知礼,见了叶阁主又跪又哭,我还当他遭了多大的冤屈,原来净是装出来的。”

柳蕙抱住云天行一条手臂,歪头靠在他肩上,道:“小哥哥,我就知道你是向着我的,看吧,看吧,这才一会,你就说坏老头的坏话了。”

云天行道:“我是就事论事,没有刻意向着谁。你放手,别动不动就拉拉扯扯的,叫人家看见,成什么样子。”

梁冰笑道:“是不是我打扰到你们了?”

云天行失笑道:“梁冰姑娘,你不帮我拿掉这块狗皮膏药也就罢了,怎么还取笑起我来了。”

柳蕙一听自己被形容成狗皮膏药,使起性子来,越发抱得紧了,道:“小哥哥,你说我是狗皮膏药,我偏要做个狗皮膏药给你看,我不放,我不放,我就不放。”

云天行挣了一会,也没把手臂从柳蕙怀里挣出来,毕竟男女有别,云天行也不好生拉硬拽,只得向柳跖求助,道:“柳跖,你看你妹妹,你这个做哥哥的,好歹管一管,让人家看见了,没的坏了他的清白。”

柳跖一直在盯着梁冰看,那俩眼睛恨不能夺眶而出,永生永世粘到梁冰身上,哪里还听得见云天行的话。

云天行见柳跖这副姿态,多半是没指望了,叹了口气,向柳蕙道:“柳蕙姑娘,算我求你了好不好,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柳蕙抬头向云天行瞧了一眼,道:“小哥哥,你说我是狗皮膏药,我偏不放手,就粘着你一辈子,看你还说不说我喽。”

云天行苦笑道:“柳蕙姑娘,是我不好,你不是狗皮膏药,我是狗皮膏药,你就饶我这一回吧。”

柳蕙道:“你叫我什么?”

云天行道:“柳蕙姑娘啊,怎么了?”

柳蕙道:“你把姑娘二字省了去,或者直接叫我小蕙也行。”

云天行道:“好,那我叫你柳蕙好了,你可以松手了。”

这时,突听一人喝道:“云逸,我还当你是个正经人,这才离了一日,你便显现出原形来了,早知如此,当初就该一剑杀了你!”

第九百六十八章 造孽啊

却说柳蕙正在抱着云天行一手手臂,靠在他肩膀上,突听一声大喝,吃了一惊,起身来看,却见一个样貌极美的女子握着一柄明晃晃的剑,正气势汹汹地向这里走来。

来人正是冷雪坪。

柳蕙看向云天行,道:“小哥哥,你认得她吗?”

云天行见冷雪坪满面怒容,点了点头,却没有说什么。

梁冰面露笑容,道:“冷师叔,你怎么也来了?”

柳跖知道这里离飞雪阁不远,前番听梁冰喊飞雪阁主叫师父,这时听她喊这女子叫师叔,又姓冷,自然能猜到来人是红梅冷剑冷雪坪,忙飞身掠上前去,手指捻着那枝已有些发蔫的红玫瑰,故作深沉道:“在下便是那玉树临……”

冷雪坪道:“我管你是谁!别挡路!”一剑鞘抽在柳跖脸上,柳跖猝不及防,被抽翻在地,鼻血两道,飞流直下。

冷雪坪走到云天行面前,拿一双明澈澈的眸子直瞪着他,道:“之前说你是淫贼,你不承认,现在叫我捉了个现行,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云天行道:“没什么可说的,你想杀我,只管动手便是,何必说这些话来怄我。”

冷雪坪拔剑指向云天行,道:“你以为我不敢吗?”

云天行道:“你冷阁主有什么不敢的,我的命值几个钱,怕是连根簪子都抵不过。”

冷雪坪一听这话,整条手臂连同握着剑都开始颤抖。

柳跖趴在地上,鼻血不止,向柳蕙伸了伸手,有气无力地说道:“妹啊,快拿帕子来,血止不住啦。”

柳蕙一门心思都在云天行身上,哪还记得有个哥,她将云天行拉到身后,向冷雪坪道:“你认错人了,小哥哥才不是淫贼来。”

“小哥哥?”冷雪坪看了云天行一眼,又看向柳蕙,“你叫他小哥哥,他是你什么人?”

柳蕙低下头,脸颊红红的,两个食指又碰了起来,小声道:“他……他看过我的身子,我是他的人了。”

梁冰把柳蕙拉到一旁,道:“你就别在这捣乱了,本来没事,叫你这么一说,指不定又要出事。”

“妹啊。”柳跖的声音更虚弱了。

柳蕙道:“我哪里捣乱了,就是嘛,小哥哥就是看过我的身子,刚才还抓我的手来,你又不是没看到。”

梁冰道:“你快别说了,越说越离谱。”

柳蕙道:“咋了嘛,又不是我胡说的,你们都看到了,咋就不让我说了嘛。”

梁冰向冷雪坪道,“师叔,你把剑收了吧,都是误会。”

“误会?”冷雪坪冷笑,“我看着可不像是误会。”

梁冰怕两人再闹起来,走到云天行身旁,道:“你快去解释呀,干什么一直站着不说话。”

云天行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有什么好解释的,今日解释清楚了,明日她一样能找到别的理由来杀我,这么麻烦做什么,倒不如今日叫她一剑杀了我,一了百了。”

“妹……”柳跖的声音已微不可闻。

柳蕙道:“小哥哥,你跟她有仇吗?”

云天行道:“没什么深仇大怨,她的脑袋叫羌人打坏了,六亲不认,你快走吧,免得连你也一起杀了。”

柳蕙环抱住云天行的腰,道:“我不走,我要跟小哥哥在一起。”

冷雪坪斜眼瞧着云天行,道:“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不知廉耻!”

柳蕙离开云天行,掐腰瞪着冷雪坪,道:“你说什么?”

冷雪坪道:“我说不知廉耻。”

柳蕙道:“你说谁不知廉耻?”

梁冰忙挡在两人之间,道:“你们都少说两句吧,本来就没事,都让一让也就是了,何必非要闹成这样。”

柳蕙道:“你打我哥也就罢了,你还想杀我的小哥哥,我飞天夜猫可不是好惹的。”

柳跖一听这话,鼻血流得更急了,嘟囔道:“这还是亲妹子吗?造孽啊!”说完便晕了过去。

柳蕙跳到一旁,向冷雪坪一指,道:“你要杀小哥哥,就得先过我这一关,你要是打不过我,趁早哪来的回哪去,不要再找小哥哥的麻烦,你敢不敢跟我打?”

冷雪坪道:“怕你不成?”

梁冰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正愁无计可施,忽见柳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下还一摊血,“哎呦”叫了一声,忙跑过去,喊道:“柳蕙,快来看你哥!”

柳蕙一摆手,道:“不要紧,打完了再看也不迟。”

梁冰急道:“你快来吧,你哥流了这么多血,都昏过去了。”

“啥?”柳蕙过去一看,“哥,你咋了嘛,你可别吓我啊。”

梁冰忙去找王老庄主,叫他去找个大夫来,恰好王老庄主的侄子略通一些医术,来给柳跖一看,说是失血过多,别无他碍,王老庄主便命人收拾了一间房,叫人帮着抬进去,自有柳蕙在旁照看。

王老庄主并不知道柳跖昏迷的缘故,只见地上有大一摊血,柳跖又昏迷不醒,还当是被冷雪坪等人打得,憋屈了这些时日,总算是出了一口气,忙又来谢过众人。

冷雪坪已听梁冰说明了事情原委,道:“王老庄主,你口口声声说我们飞雪阁是你的再生父母,在这里吃了亏,却从我们飞雪阁那里抵扣,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王老庄主素来听说冷雪坪办事干净利索,不敢在她面前隐瞒实情,扑地跪下,道:“冷阁主,小人也不是故意要这样的,实在是被那两个人折磨得受不住了,这才故意把送去飞雪阁的牲畜换成了瘦小的。若不这么做,飞雪阁未必肯即刻派人来,实不敢贪赚飞雪阁的小便宜,望冷阁主明察。”

冷雪坪微微一笑,道:“不知我师姐知道了王老庄主的良苦用心,会作何感想。”

王老庄主知道叶倾城的性子,若叫她知道了这件事,自己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就算她不来找麻烦,没了飞雪阁的庇护,以后再来个山匪强盗什么的,也够他受的。忙哀告道:“冷阁主,就饶我这一次吧,千万别叫叶阁主知道这件事。飞雪阁的损失我愿意双倍赔偿,不,三部,三部赔偿。冷阁主,就饶我这一次吧,再也不敢了。”

冷雪坪看在他与飞雪阁这些年交情的份上,而且以后也还要打交道,不愿闹得太僵,便松了口,把这事儿压下去了。

第九百六十九章 吐露芳心(一)

虽然王老庄主从冷雪坪那里得到了口信,说不会对叶倾城言明此事,但心里仍是七上不下,眼见天色渐晚,便命人杀猪宰羊,做了几桌丰盛的饭菜,一来招待飞雪阁等人,好叫她们帮着隐瞒此事;二来也犒劳犒劳庄子里的人,毕竟这些时日饭菜里没见肉,人人都带着怨气,若不好好犒劳他们一顿,怕是都要投别处去了。

庄子里的人确实被肉馋坏了,云天行等人吃了些便各自回房歇息了,庄子里的人却一直吃喝到半夜,三个厨子累趴了两个,剩下那个见到肉就吐,当晚就辞了职,收拾行李回老家种红薯去了。

云天行躺在床上,听着庄子里的人吵吵闹闹,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等庄子里的人散了伙,各自安歇去了,他更是一点睡意也没有了,开了窗,见月色明朗,便到院子外面来散步,走着走着,发现柴草边坐着一人,似是在啜泣。

云天行心想:“也不知是谁半夜不睡觉,躲在这里哭泣,我过去瞧一瞧。”悄悄走近,发现那人却是冷雪坪。

云天行听啜泣声突然停了,便知自己暴露了,转过身刚要走,忽听冷雪坪道:“你站住,我有话要跟你说。”

云天行停住了脚,但没有转身,道:“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

冷雪坪起身道:“你过来坐下。”

云天行恼她退还簪子,故意不与她和气,便道:“你有话便说,我在这里能听到。”

冷雪坪道:“我们的关系几时变得这样疏远了?连坐在一起说句话都不能了?”

云天行听她话音带颤,心中一软,走到她身旁一屁股蹲在柴草上,冷雪坪也轻轻坐了下来。云天行借着月光看到她眼眶下晶闪闪的,显是偷偷哭过了,道:“好端端的,哭什么?谁招你了?”

冷雪坪忙扭过身去,把泪痕擦去,道:“还能是谁?”

云天行道:“还能是谁是谁?”

冷雪坪把鬓发撩到耳后,道:“你真的不知道?”

云天行偷偷瞧了她一眼,笑道:“你不说我哪里知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冷雪坪轻声细语道:“我看你也不是个笨人,怎么这时又变得这样愚钝了?”

云天行道:“老太婆,你到底想说什么?你不说我可走了,刚才叫那帮人吵得睡不着,现在我可有些困了。”

冷雪坪抬头望着月亮,过了好一会,才道:“我没想跟你吵架。”

云天行道:“可我们还是吵了。”

冷雪坪转头注视着他,道:“你现在一定觉得我很烦吧。”

云天行身子往后一仰,靠在干柴上,望着天上明月,道:“我倒没觉得你烦,只是觉得你的脑袋被羌人打坏了,挺可惜的。自从在坐忘峰上见面,你说话行事我一点都看不懂,跟以前相比,你简直判若两人。还有,你打我的那几个耳光,简直莫名其妙,我到现在都没想透,你到底为什么打我。”

冷雪坪展颜一笑,道:“我是跟羌人打过仗,可却没被他们打到过脑袋。”

云天行道:“那就是被门夹到了。”

冷雪坪摇头,道:“也没有被门夹到。”

云天行道:“那一定是被驴踢了。”

冷雪坪笑道:“你才被驴踢了,不然怎么会时而聪明,时而犯傻?”

云天行微笑,忽然转头瞧着她,瞧了好一会,道:“老太婆,你是不是喜欢我?为什么我总有这种这样的感觉呢?”

冷雪坪慌忙转过头,道:“我没有,你不要多想。”

云天行笑道:“也是,修炼忘情诀的人怎么可能对男人动情的,这样的问题我竟然问了两遍,看来我真是个傻瓜。”

冷雪坪沉默了好一会,道:“那个一直叫你小哥哥的女孩子呢?”

云天行道:“在他哥那里陪着。”

冷雪坪道:“还没醒吗?”

云天行道:“流了那么多血,今天估计是醒不过来的。不过,老太婆,你怎么来了?是叶阁主叫你来的?”

冷雪坪点了点头,道:“你们刚走,师姐就收了外面送回来的消息,说西域诸国联军急攻玉门关,守关将士死伤惨重,师姐正在调派人手,叫我先来帮你们解决掉这里的事,然后一起赶往玉门关。”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这些不安分的人啊,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打非要闹,打得你死我活,图个啥,死了又带不走,能不能留给子孙后代都是个问题,病得不轻!”

冷雪坪道:“你真的要去玉门关?”

云天行长长舒了口气,道:“我已没了家,若再没了国,可就真的成孤儿了。”

冷雪坪拢紧披风,喃喃道:“我又何尝不是。”身子一歪,已靠在了云天行的肩上,云天行一惊,道:“老太婆,你?!”

冷雪坪闭上眼睛,道:“不要多想,我只是有些累了,让我靠一靠,一会儿就好。”

云天行只觉一阵阵清冷的幽香直往鼻孔里钻,不知不觉就回想起了那个雨夜。他缓缓扭过头,鼻尖几乎能碰触到她的发髻。

冷雪坪就这么靠着他,什么也不说,云天行也是愣愣的,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远处忽然响起脚步声,冷雪坪慌忙从云天行身边离开。云天行站起身来,看清了来人,笑道:“梁冰姑娘,你还没睡吗?”

梁冰笑道:“你们不也没睡吗。”

冷雪坪也站起身来,看了梁冰一眼,便低下了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云天行道:“梁冰姑娘,你来得正好,你师叔正想传授你打耳光的秘诀,你想不想学?”

“打耳光的秘诀?”梁冰奇道,“这个还有秘诀吗?”

云天行道:“当然有,别看打耳光简单,若叫被打之人承受每一个耳光都有种截然不同的感受,这里面可是大有学问的。可巧了,你师叔正是打耳光的行家,你好好跟她学吧。我困了,睡觉去了。”说完便自顾自走开了。

第九百七十章 吐露芳心(二)

冷雪坪道:“梁冰,你别听他胡说,打耳光哪有什么秘诀,都是他胡诌出来的,可别信他。”

梁冰微微一笑,道:“师叔,你喜欢云逸,对吧?”

冷雪坪面色微变,道:“梁冰,这种话怎么能乱说,以后可不能再说了。”

梁冰道:“师叔,我也是个女人,有些事你不说,我也看得出来。”

冷雪坪转开头道:“你看错了,我修炼过忘情诀,不能对男人动情。”

梁冰道:“话是这样说,可感情这种事又岂是那么容易控制的?”她走到冷雪坪身边,挽住她的胳膊,一同与她在柴上坐下,道:“师叔,你别多心,师父虽然想撮合我和云逸,但我一直把他当成普通朋友看待,便是给他送饭,甚至是做披风,也都是师父的主意。师叔,你也知道,我向来顺从师父的意愿,她要我做的事,我不能不做。”

冷雪坪道:“梁冰,我知道我不该这样,是我对不起你。”

梁冰笑道:“师叔,你千万别这样说,云逸又没跟我成亲,你喜欢他,怎么就对不起我了?虽然云逸是个不错的人,我也曾尝试过去喜欢他,可跟他在一起,总觉得少了种怦然心动的感觉,也许,我们注定只能做朋友。”

冷雪坪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梁冰笑道:“你虽是我的师叔,但只大我一些,我们又是一起长大的,多少也有些心意相通的地方。还在飞雪阁的时候,但凡是有关云逸的事,你总是举止失常,那时我就在怀疑了,只是不敢冒然断定,毕竟你修炼过忘情诀,若没真凭实据,还真拿不住你。今天,你看到柳蕙对云逸举止亲昵,便发了真怒,那时我才确定了,毕竟在我的印象里,你可不是个喜形于色的人。”

冷雪坪低着头,玩弄着衣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梁冰握住她的手,道:“他知道吗?”

冷雪坪摇头。

梁冰道:“为什么不告诉他?只你这样在意他,他一点也不知道,岂不是白白叫你受苦?”

冷雪坪道:“我怎能告诉他?我是飞雪阁唯一一个能修炼忘情诀的人,师姐对我给予厚望,时常与我说,只要认真修炼,终有一天能够达到初代阁主的高度,到时候飞雪阁便会从诸方势力中脱颖而出,问鼎冠首。如果师姐知道我对一个男人动了情,她们会怎么想?她会怎么做?云逸还能活吗?”

梁冰道:“我听师父说过,初代阁主也曾有过喜欢的人,为什么人人都说修炼忘情诀就不能对男人动情?”

冷雪坪道:“初代阁主是在将忘情诀修炼至大成后才有了喜欢的人,那时候没了诸多禁忌,是可以的。若修炼中途对男人动了情,功力就会停步不前,甚至会发生倒退,就如我这般。”

梁冰道:“难道就没有别的解决办法?”

冷雪坪摇头:“没有,合当我这样,也许这就是我的宿命。”

梁冰向来把冷雪坪当姐姐看待,听她这般说,心里也十分难过,道:“师叔,咱们飞雪阁已是诸多势力中的翘楚,还要怎样?等回去我们一起去找师父,跟她说个明白,不去练什么忘情诀了,好端端的一个人,总不能叫这些灭绝人性的功法害了。”

“不行,决不能说!”冷雪坪道,“梁冰,我要你答应我,今日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能再让第三个人知道。”

梁冰神情激动,道:“师叔,这对你太不公平了!飞雪阁的兴衰荣辱,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凭什么都要撂到你的肩上,这不是白白坑害人吗?我们一般的年纪,我可以天天与姐妹们玩耍,你却不能,便是站在一旁看着都是罪过。每日里不是练功就是这事儿那事儿,总没个尽头,只有在受伤或者生病卧床时才有闲暇,师父她们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

冷雪坪道:“千万别这样说,师姐他们也是为了飞雪阁好,便是换我当阁主,多半也会这样。梁冰,我要你答应我,今天的事绝不可以再让第三个人知道,我会再想别的法子,总不能辜负了师姐她们的一番厚望。”

梁冰道:“师叔,你刚刚不是还说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冷雪坪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水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

梁冰道:“师叔,我们一起找师父,跟她说个明白,总不能叫你一生一世都捆在这门功法上。”

冷雪坪道:“不行,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我了解师姐的性子,表面上她也许不会反对,但云逸的性命怕是难保了。云逸一死,我心灰意冷,依旧可以重练忘情诀,但我不想把他当成牺牲品。”

梁冰道:“云逸的武功不在师父之下,便是师父真有心杀他,也未必杀得了。”

冷雪坪一笑,道:“梁冰,你与师姐朝夕相伴,却还是不了解她。你若以为她只有表面上那点本事,可就大错特错了。师姐一直在隐藏实力,即便是在我面前,也从未完全显露过。她有心撮合你和云逸,怎么可能会拿全力对付云逸。况且,云逸对她没有提防之心,她想杀云逸,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梁冰道:“可若不告诉师父,师叔岂不是要继续受苦?”

冷雪坪笑道:“梁冰,你不要替我担心,我没事的。”

梁冰替冷雪坪拢了拢披风,道:“师叔,我知道你爱逞强,即便是累倒了,也不会跟人诉苦。你不愿让师父知道,可总得让云逸知情吧,你这么瞒着他,他又知道你修炼过忘情诀,怎么可能猜得到你的心意。”

冷雪坪道:“猜不到正好,我本就不想让他知道。”

梁冰道:“师叔,你明明喜欢他,为什么不让他知道?”

冷雪坪道:“知道了又怎样,我们注定不可能在一起。即便他知道了,也做不了什么,只会白白伤心而已。况且他未必对我有情,若是说出来,怕是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梁冰道:“我总觉得云逸心里有人,难道那个人不是师叔你吗?”

冷雪坪仰头望着天上稀疏的星光,道:“他以前曾有过喜欢的人,不过,早已不在人世了,也许,他还是忘不掉她吧。”

第九百七十一章 天上掉下个柳妹妹

深夜。

柳跖从床上坐起来,见柳蕙趴在床边,似是睡着了,他不想惊扰妹妹的好梦,单手一撑,从床上翻身下来,蹑手蹑脚去开门,不料黑灯瞎火的踩到了香蕉皮,滑倒在地,跌了个四脚朝天。

柳蕙突然惊醒,叫道:“哥,你醒啦。咦,我哥呢?”

柳跖仰在地上,正要出声,这时,柳蕙的脚已踩了上来,正踏在他的口鼻上,柳跖呼吸困难,想叫又叫不出,双手在柳蕙腿上乱拍乱打。

柳蕙早已感觉到脚下踩到了什么,又受了这一顿拍打,还当是采花贼潜入房里来了,跳起身来,一顿猛踩,直到拍打她的那双手无力地垂下,她才从柳跖脸上跳下来,道:“臭淫贼,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本姑娘的卧房,幸亏我激灵,不然叫你得逞了,小哥哥可要伤心死啦。”

柳蕙没有听到回应,又踢了两脚,道:“臭淫贼,你不要装死,我还能听到你的喘息,你告诉我,你把我哥弄到哪里去了?”

柳跖举起手臂来,柳蕙见了,还当他又要拍摸自己,怒从心底起,揪住柳跖又是一顿毒打。

“臭淫贼,我哥待我那么好,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你说不说,你说不说!”

柳跖虚弱道:“妹啊……”

柳蕙一听这声音,忙住了手,道:“你叫我什么?”点上油灯一照,更加怒了,道:“好你个大胆淫贼,本姑娘生得好看,你对我有非分之想,还可以理解。我哥是个男人,你扒了他的衣裳,穿在自己身上,你想干什么?哦,我明白了,你是想扮成我哥来迷惑我,趁机占我的便宜,是不是?”

柳跖道:“妹啊,我就是你哥啊。”

柳蕙道:“你胡说!我哥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你再看看你,生了个大猪头,除了这身衣裳,哪里像我哥?”

柳跖流泪道:“妹啊,哥本来不这样的,都是叫你刚才给打得呀。”忙把只有两人才知道的事说给柳蕙听。

柳蕙听完大惊,道:“哥,真的是你啊,刚开始你为什么不说话呀。”忙把柳跖扶上床,靠墙坐着。

柳跖咳了一口血,道:“妹啊,不是我不说,是你不给我机会说,你脚脚往我嘴上踩,我哪有机会说话啊。”

柳蕙道:“哥,都是我不好,你打我吧。”

柳跖爱怜道:“妹啊,哥怎么舍得打你。你告诉哥,地下这块香蕉皮是谁扔的?”

柳蕙道:“是小哥哥来看你的时候扔在地上的。”

柳跖缓了口气,道:“果真如此,我不把他打成猪头,难解我心头之恨!”

柳蕙道:“哥,这不能怪小哥哥,那坏老头准备了好多好多好吃的,香蕉也是从坏老头那里拿来的,你要打,就去打坏老头,跟小哥哥没关系。”

柳跖道:“妹啊,你放心,我不打死他,我只叫他跟我一样变成猪头,这样那两个神仙姐姐就不会喜欢他了。”

柳蕙道:“哥,你不要打小哥哥嘛,我都是他的人了,你把他打坏了,叫我怎么办呢。”

柳跖道:“妹啊,我就看他不顺眼,不狠狠地打他一顿,我咽不下这口气。你不是喜欢他吗,我本来不愿意你跟他好,你要是叫我出了这口气,你们以后爱怎样怎样,我都不管了。”

柳蕙喜道:“哥,真的吗?你真的不管了吗?那好,你去打吧,只要别打死了,我都依着你。”

两人悄悄溜到云天行所住的房屋顶上,柳蕙悄声道:“哥,小哥哥就住这间……”

话还未说完,屋顶塌陷,柳蕙随着瓦片掉下下去,哗啦啦一阵乱响,正掉在了云天行的床上。

云天行本已睡着了,又被这一连串的异响给惊醒了,伸手在床上一按,本想撑起身来,云天行刚醒过来,神魂还未完全苏醒,也不知道摸到了什么,又摸索了一阵,猛地醒悟过来,忙缩回手,道:“是谁?”

柳蕙双颊红热,支支吾吾道:“小哥哥,是我。”

云天行缩到床角,拽着被子盖在身上,道:“深更半夜的,你不睡觉,来我房里做什么?”

柳蕙起身坐到床边,食指碰呀碰,扭捏道:“小哥哥,我知道你对我有情,可我们毕竟还没有拜过堂,不算是真正的夫妻,你这么心急,可叫人家怎么办嘛。”

云天行道:“柳蕙姑娘,我……”

柳蕙道:“胸都叫你摸遍了,你还叫人家柳蕙姑娘。”

云天行苦笑道:“柳蕙,我不是有意这样的,我正在这里睡觉,听到有响声,就想起来察看,哪里知道你在这里,况且黑灯瞎火的,我……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总之,你懂我的意思吧?”

柳蕙静坐在床边,背对着云天行,点了点头,道:“我懂,我都懂,你还想要。”

云天行一怔,叫道:“我什么时候我说还想要了?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我完全不是这个意思啊!”

柳蕙道:“小哥哥,我知道你心急,可我们还没有成亲啊,就算你再想,也得忍一忍,等我们成亲后,我……我……都依着你。”说到最后,声音已微不可闻。

云天行现在是想死的心都有了,本来好好的在这睡觉,稀里哗啦被瓦片砸醒也就罢了,又被跟着瓦片一起掉下来的柳妹妹反讹了一顿,登时觉得前景昏暗,未来凄凉,连活过今夜的勇气都没有了。

“小哥哥,你怎么不说话了?”

柳蕙听着身后没有动静,忙去把屋里的灯点上,见云天行缩在墙角,横剑在颈下,分明是要自刎,忙飞扑过去夺剑。

“小哥哥,我知道你心急,可也不用自刎呀!你把剑给我!”

“你放手,我不活了!”

“小哥哥,你不要嘛,我再让你摸一下,你别自刎了好不好嘛。”

“你别拦我,让我去死!”

“小哥哥,有话好商量,你要是觉得一下不够,我再给你加一下,两下好不好,你把剑放下嘛。”

“我不活了!”

第九百七十二章 夜袭(一)

却说柳跖和柳蕙偷偷溜到云天行房顶上,不料这栋屋子年久失修,又承了两人的重量,登时塌了个洞,柳蕙直接掉了下去,柳跖却好好的在上面,他借着月光看见云天行在柳蕙胸前乱摸,心下大怒,挽起袖管来,正打算跳下去,忽然,身后多了一个人,手指连点,将柳跖的穴道给封了。

柳跖一惊,道:“是谁?”

那人道:“你以为凭你那点小把戏就能甩掉我?乖乖的把东西交出来,如若不然,哼,我叫你们兄妹惨死当下!”

柳跖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缠人的家伙,我都把官印撇下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还一路追着我们不放,到底有完没完了?”

那人道:“我要找的不是官印,是与官印放在一起的那把带鞘弯刀。”

柳跖道:“你既不找官印,追我们做什么,我只拿了官印,别的什么也没拿。什么带鞘弯刀,我不知道。”

那人哼了一声,道:“那弯刀与官印装在同一个锦袋里,我明明看着你把锦袋偷走了,你还说没拿?若没拿,你干什么见我就跑?还易容,呵呵,好歹把衣裳也换了,只把头脸改了,就算我是个傻子,一眼也认得出你。”

柳跖道:“你柳大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盗不易容,你睁大眼睛看看,我哪里易容了,这是叫我妹给打得!”

那人拿剑抵在柳跖后心,喝道:“少废话,把东西交出来!”

柳跖只觉后心一阵刺痛,知道这人又拿那柄弯弯曲曲的银蛇剑指着自己,道:“小爷我今日受了伤,叫你偷袭得手,不算你的本事,有胆的就把小爷穴道解开,咱们再来比过。若是小爷输了,帮你一起寻找带鞘弯刀,如何?”

那人道:“你这家伙比河里的泥鳅还滑,我若把你穴道解开,哪里还找得到你。你也不用跟我装傻,当初你是撇下了锦袋,但里面只有官印,弯刀却不在里面,这就说明,弯刀不在你这里,便在你妹妹那里,还要去哪里找。趁着你还能说话,最好痛痛快快交出来,我可没耐心陪你在这里磨嘴皮子。”

柳跖眼珠转了几转,笑道:“实话跟你说了吧,弯刀已经不在我们兄妹身上了,你若还想要,现在就放了我,我带你去找回来。你如果想杀我灭口,我劝你三思而后行,因为那个人手里的东西,只有我能要出来,我一死,你便是将他一片片割了,他也绝不会交出来。”

那人道:“你把东西交给谁了?”

柳跖道:“我妹夫。”

那人道:“你妹夫?他在哪?”

柳跖道:“就在下面,你带我去下面,我自会跟他要出来还你,不过,你得先把我穴道解开。”

那人探着身子从破洞向屋里瞧了一眼,见床上两人正在拉扯,便提了柳跖,往后退了几步,猛地使出千斤坠的功夫,又把屋顶踩塌了。

云天行本在床上与柳蕙夺剑,忽然房顶再次塌落,房间里已多了两个人,一个是柳跖,另一个身披鸦羽斗篷,头戴一顶斗笠,斗笠前沿还拴着一枚环形玉,兀自摇动。

云天行一看到这个人,登时惊住了,心道:“蜃楼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柳跖柳蕙兄妹也是蜃楼的人?不对,柳跖是被这人制住了,看来他们也是敌人,不过,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柳蕙看到那人挟制着柳跖,忙从床上跳下来,指着叫道:“大坏蛋,你追了我们一路,到底想干什么,快放了我哥!”

那人拔剑横在柳跖颈下,道:“小妹妹,你哥的命就在你手里,你想救他也容易,把偷走的弯刀交出来,我立刻放人。若敢跟我耍花样,我一刀一刀割了他,然后再一刀一刀割了你,决不食言。”

柳跖道:“妹啊,我已经偷偷把弯刀给了你这小哥哥当订亲礼物了,你快问他要出来,先把这家伙打发走了再说。反正你们俩的事已经敲定了,这定情信物也就没用了,就还给他吧。人家大老远的追过来也不容易,总不能叫人家白追了这一遭。”

柳蕙笑道:“哥,你对我真的太好了,定亲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告诉我,不过,我喜欢。”向云天行道,“小哥哥,弯刀你收好了,千万别交出来,那可是我们的定情信物,你要是弄丢了,我可不饶你!”

柳跖嘴角抽了抽。

那人转头瞧了柳跖一眼,冷笑道:“她真是你的亲妹妹?”

柳跖叹了口气,道:“货真价实啊。”

云天行跳下床来,一双眼睛直盯着那个戴斗笠的人,一字一字道:“你是蜃楼的人?”

那人借着灯光向云天行看了几眼,道:“不错,我就是蜃楼的人。他说弯刀在你身上,你要是不想他死,现在就把弯刀交给我。”

云天行握剑的手缓缓收紧,眼眸中金芒闪动,道:“报上名来。”

那人道:“银蛇。”

他的剑弯弯曲曲的,也很像一条银色的蛇。

“锵”的一声,太阿剑已出鞘,云天行斜剑指地,道:“我正有几笔账想跟蜃楼算一算,今日你自己送上门来,倒是省了我一番寻找的工夫。银蛇,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但在此之前,你得告诉我蜃楼的所在。”

银蛇缓缓抬高头颅,斗笠下现出了一双蛇一般尖利的眼睛,道:“已经很久没人敢对我这么说话了。你小子很狂啊。”

云天行道:“你若是我,你只会比我更狂。”

银蛇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道:“我很喜欢你这样自负的人,不过,根据我以往的经验,像你这样自负的人,一般都没有好下场。”

云天行道:“但愿你的经验能活过今日。”

银蛇笑意更浓,将银蛇剑紧紧压在柳跖脖颈下,道:“你就不怕我一剑杀了他?”

云天行道:“你若想杀他,在上面就可以动手了,何必非要带他下来做给我看?”

银蛇笑道:“你是个很不称职的妹夫,倒是很配他这个很不称职的妹妹。”

云天行一笑,飞身一剑向银蛇刺去,剑意满室!

第九百七十三章 夜袭(二)

云天行在坐忘峰峰顶连坐数日,听寒风,观飞雪,于剑道一途又悟出了些许道理,如今他向银蛇刺出的这一剑,看似平凡,其中却蕴含了不少剑机意理,只这一剑刺出,便带起了满屋的剑意。

银蛇也是用剑之人,对剑道一途同样颇有心得,只看了云天行这一剑,便对他的实力有了一个初步的判断,不在自己之下。这还是他的保守估计,不然,绝不可能随手一剑,便有如此威势。

银蛇喜欢自负的人,同样,他本人也是一个极其自负的人,而自负的人眼光往往都很挑剔,极少称赞别人,能只凭一剑便让他得出这样结论的人不多,但云天行的确具备了这样的资格。

既已看破了云天行的实力,银蛇自不敢小视,全力出剑,硬接下了云天行这一剑,不过,他的手掌却已被震得有些发麻,笑道:“剑未至,意先行,好凌厉的剑招!想不到这小小的农庄里,竟还隐藏着你这样的高手,不错,不错。我银蛇不杀无名之人,报上名来!”

云天行拨转剑锋,道:“你,还不配知道我的名字!”

柳蕙一脸爱慕之色,叫道:“小哥哥,你好帅哦!怎么办,怎么办,我彻底沦陷喽。”

柳跖苦笑道:“我说妹啊,你哥我还在人家手里当人质呢,兄妹一场,你好歹顾及一下我的感受吧。”

柳蕙道:“哥,你放心,小哥哥一定能把你从这个大坏蛋手里救出来,我相信他。”

柳跖苦着脸,道:“妹啊,你可长点心吧,我在人家手里当人质,他拿剑就刺,根本不在意我的死活,要不是这位朋友有菩萨心肠,我……我早投胎去了我。”

柳蕙道:“哥,你不是常跟我说吗,人这一辈子,不可能一直处在低谷,总会有个尽头,你现在是人质,也不可能一辈子都是人质,总会有解脱的一天,有什么好怕的?”

柳跖叫道:“我就是怕他会撕票啊!”

银蛇又把剑横在柳跖颈下,道:“我没时间听你们在这里啰嗦,快叫他们把弯刀送过来,不然,我先杀了你!”

柳跖心想:“这两个人是指望不上了,脱身还得靠我自己。”口里说道:“朋友,实话告诉你吧,弯刀根本不在他身上,是我藏起来了。你想杀我,那好,你尽管动手,我若有个好歹,你这辈子休想再见到那把弯刀。”

柳蕙道:“哥,你不是把弯刀给小哥哥做订亲礼物了吗?”

柳跖叫道:“妹啊,哥求你了,安安静静地待在那里,别说话了,好吗?”

柳蕙重重点了点头,道:“哥,我听你的,你不让我说,我就不说了。不过,小哥哥,你既然收了我哥哥的弯刀,那就是认了这门亲事,我哥也就是你的大舅子,你可得救他出来,不然,我可不饶你。”

柳跖叹了口气,道:“朋友,你这剑弯弯曲曲的,看起来很钝啊,你去院子里找块磨刀石,磨得光滑一点,给我一个痛快吧。”

银蛇心想:“我费了这么大的劲,好不容易追索到这东西的下落,正要得手,却被这贼人先一步偷去了。若是别物倒也罢了,偏偏是这个东西,我已向上面汇报过了,如今又丢了,回去如何交代?这小子本事不差,可如今命在我手,要杀他不难,只是他死了,这东西我问谁讨去?便是有一丁点的可能在他身上,也杀他不得,还是先把东西找到要紧。”

他又看向云天行和柳蕙,寻思道:“他这妹夫年纪不大,剑法却高得出奇,恐不在我之下,便是我全力出手,也不敢说必定胜他,何况还有他妹妹在旁帮忙。若这两人联起手来,我多半不是对手。倒不如先把他这小贼带去平天寨,叫孙玉龙好好审讯他一番,然后再想法子来对付他妹妹和妹夫。”

银蛇打定主意要走,挟持着柳跖退到门边,一脚将门板踢倒,带人蹿了出去。

云天行见他想逃,哪里肯依,一个箭步蹿出房去,正撞见迎面射来的几枚蛇形暗器,云天行急忙挥起剑来,将暗器一一打落,大喝道:“今日撞在我手里,还能叫你走了不成?”

他这一声喝是运足了内力的,便如天上的洪钟一般,登时将满庄的人都惊醒了。

庄子里的人大都不会武功,即便被叫醒,也没一个敢出来,帮忙就更指望不上了。

云天行先一步追出来,与银蛇斗起剑来,虽然以他现在的本事根本不怕银蛇,但银蛇手里有人质,云天行投鼠忌器,而且是摸着黑打,一身本事自然要大打折扣,才与银蛇过了二十余招,便输了一招,险些受伤。

柳蕙轻功极好,见银蛇与云天行斗得急,便绕到银蛇后面偷袭,银蛇手上虽有人质,但也吃不住两人这般缠打,找了个空档,将柳跖往后一抛,腾出手来摸出数枚淬毒暗器,甩散出去,然后接住柳跖,飞身而逃。

云天行挥剑将向他射来的暗器尽数打落,正要去追,忽听柳蕙叫道:“小哥哥,我中暗器了,他这上面淬了毒,我动不了啦。”

云天行一惊,忙赶到柳蕙身旁,道:“哪里中暗器了?”

柳蕙道:“左臂上。”

云天行借着月光,隐约能看到她左臂上插着个黑漆漆的东西,却看不真切,忙收了剑,将她横抱起来,蹿回屋里,放在床上,拿油灯过来一照,见那蛇形暗器周围肤色泛黑,忙把伤口周围穴道封住,防止毒性扩散。

这时,冷雪坪和梁冰跑进房里来,道:“出什么事了?”

云天行道:“柳跖被蜃楼的人抓走了。”

“蜃楼?”

冷雪坪和梁冰都是一惊。冷雪坪道:“蜃楼的人捉他做什么?”

云天行道:“我也不清楚,好像是柳跖偷了他们什么东西。”

冷雪坪道:“人呢?”

云天行道:“已经走了。”

冷雪坪道:“往哪个方向去了?”

云天行道:“先别管柳跖了,柳蕙中了毒暗器,你们谁会解毒?”

冷雪坪走近察看了一番,道:“伤口处皮肤呈紫黑色,毒素还未完全扩散出去,若能将这团毒血放出来,多半就不会有事了。”

第九百七十四章 好心没好报

云天行道:“这个好说,我把毒血吸出来就是。”

“你吸?”冷雪坪一愣,“你拿什么吸?”

云天行道:“当然是用嘴,不然还能用什么?”

冷雪坪道:“不行!”

云天行道:“怎么不行?”

冷雪坪道:“毒血还未扩散出去,她就这样没精神了,可见毒性之烈,你若用嘴吸,连你也得跟着中毒,这是其一。其二,这只是我的猜测,到底能不能成,我也不敢确定,若她没好,再拖上一个你,师姐那里如何交代?”

云天行道:“我有百毒不侵之体,还怕他这点小毒?”

冷雪坪道:“你什么时候有百毒不侵之体了?人命关天,这种事可开不得玩笑。”

云天行道:“此事说来麻烦,以后再跟你解释,先救人要紧。”说着已将蛇形暗器拔了出来,再把柳蕙的衣袖轻轻绾上去,正要低下头去吸,柳蕙却用另一只手抵住了他的额头。

“小哥哥,你骗我,百毒不侵之体是什么,岂是你想有就能有的?我长这么大,也只听说九幽谷主拥有百毒不侵之体,除此之外,天底下再也没有第二个人有了。你平白无故的哪来的百毒不侵之体?我不要你吸,我宁肯毒发死了,也不要连累你。”

云天行道:“傻丫头,这种事我还能骗你吗,我真有百毒不侵之体。”

柳蕙夺过手去,道:“我不信,我不要你吸,我宁肯死了。”

云天行听她说话有气无力的,不敢怠慢,伸指点住她穴道,道:“得罪了。”

云天行俯身去吸,吸了一口毒血,吐在地上,见是紫黑色的,哪还有半点鲜血的模样?不敢停留,连着吸了几口,直到柳蕙手臂上那团紫黑色完全消失,血液恢复鲜红,这才把她穴道解开。梁冰自来替她包扎伤口。

冷雪坪呆呆地望着地上这摊紫黑的血,心想:“如果有一天,我也中毒了,他会不会为我这样做?”

云天行出去洗了把脸,回来见柳蕙明显恢复了一些精神,道:“感觉怎么样?”

“我好多了。”柳蕙直身坐起来,笑道,“小哥哥,你不仅人长得帅,心地也好,我真没看错你。你帮我吸了毒血,救了我的命,我无以为报,只能嫁给你,做你的妻子,一生一世服侍你了。”

云天行忙摇手,道:“可别,我可没这么大的福气。”

柳蕙噘嘴道:“小哥哥,你刚才还在这个床上摸我的胸来,怎么我嫁给你,你就不要啦?是不是我不让你摸,你生气啦?”

冷雪坪和梁冰都向云天行投去了异样的目光。

云天行只觉杀气盈室,忙道:“胡说!哪有这事!”

柳蕙道:“小哥哥,你咋了嘛,刚才的事,你咋还不认账了?你说还想要,我不给,你就要拔剑自刎,你忘啦?”

云天行听了这话,险些一口血喷出来,现在就是给他一百张嘴,也无法分辩了。道:“我刚救了你的命,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吗?我的一世英名都叫你给毁了!你快别说话了,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冷雪坪道:“梁冰,人家小两口拌嘴,我们在这里做什么,走了。”

梁冰也看不下去了,摇了摇头,跟着冷雪坪要走。

云天行忙去门口拦住,道:“不要走!”

冷雪坪道:“不走在这里听你的风情艳事吗?”

云天行苦笑:“都是误会,这小妮子说话颠三倒四的,本来一点事都没有,叫她这么颠倒着一说,我都快成千古大罪人了。”

梁冰扑哧一笑,拉住冷雪坪,笑道:“师叔,云逸不是这样的人,这其中多半有什么误会。况且蜃楼的人在这里出现,不是小事,且不要理会这些琐事,先商量着办正事要紧。”

云天行向梁冰投去感激的眼神,梁冰回以微笑。

听梁冰这么说,冷雪坪只得又回来屋里坐下,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蜃楼的人怎么会在这里突然出现?”

云天行道:“柳蕙,你哥到底偷了什么,怎么会引得蜃楼的人追来?”

柳蕙道:“就是我哥送你的那把弯刀啊,不是在你身上吗?”

云天行道:“你哥什么时候送我弯刀了?”

柳蕙道:“小哥哥,你咋又赖账,我哥都说了,把弯刀送给你,做我们的定情信物,你不承认,难道是弄丢了?”

冷雪坪看向云天行,冷笑道:“定情信物都有了,不是才认识一天吗,进度挺快呀。”

云天行跳起身来,叫道:“算了,谁爱活谁活去,我不活了!”

柳蕙扶床叫道:“快拉住,小哥哥又要拔剑自刎啦!”

梁冰见云天行真去拿剑,忙飞跑过去拉住,道:“云逸,你干什么?”

云天行神情激动,道:“有女如此,死有何惧!”

柳蕙道:“小哥哥,你不要这样,之前我不让你摸,是因为我们还没有行过拜堂礼,还不能算是正式的夫妻,现在我们订了亲,那就不一样了,你要是忍不住,我就先让你摸一下解解馋。你过来吧。”

云天行一听这话,满心里只剩一死,硬去夺剑,梁冰抓着剑不给他,云天行求道:“梁冰姑娘,我一世英名尽毁,你就让我去了吧!”

梁冰道:“云逸,你别胡闹了,快把剑放下!”

柳蕙道:“小哥哥,我知道你一定是嫌一下少了,既然我们已经订了亲,那我就再通融通融,你过来吧。”

梁冰哭笑不得,道:“柳蕙,你快别说话了,越说越乱!”

冷雪坪走到云天行面前,打了他一个耳光,斥道:“下流,无耻!”然后气呼呼地走了。

她来得晚,与柳蕙接触少,并不了解柳蕙是个什么样的人,还当她说的都是真的。一天之内,听着云天行做出了这么多没脸的勾当,她又是惊又是气,这才忍不住打了他一个耳光。

云天行本就觉得委屈,又平白的挨了这一耳光,简直比窦娥还冤了,伏地痛哭:“苍天呐,我招谁惹谁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都说好心有好报,我好心来帮忙,你却叫我身败名裂!你不仗义啊!”

第九百七十五章 嘱托

梁冰把闹着要自刎的云天行安抚好,送出去,单独询问了柳蕙有关弯刀的事,又把问来的话跟冷雪坪备细说了。

冷雪坪道:“蜃楼的人肯为了一把弯刀一路追他们兄妹到这里,看来这弯刀不是寻常之物。梁冰,你去把那臭淫贼叫过来,我有话要问他。”

梁冰笑道:“师叔,柳蕙的话不能全信,我看云逸不像是那种人,这其中多半有什么误会,你先别急着吃醋,等把事情弄明白了,再跟他置气也不迟。”

冷雪坪叫道:“谁吃醋了!我是看他品行不端,生了为民除害的念头,又怕没法跟师姐交代,这才一直忍着他。你别乱说话,快去把他找来,柳蕙既然说弯刀已给了他做定情信物,多半不会有假。”

梁冰只得去把云天行找来。

云天行捂着脸颊,跟梁冰来到冷雪坪房里,没精打采地瞧了她一眼,道:“老太婆,你找我做什么?还想打我?”

冷雪坪伸出一手,道:“把弯刀拿来我看。”

云天行道:“要弯刀没有,要命一条。”

冷雪坪黛眉微蹙,道:“我知道那是你们的定情信物,我又不要你的,只是借过来看一看。能令蜃楼在意的东西,多半不是凡物,也许这其中还隐藏着蜃楼的秘密也说不定。你别废话,快拿来我看。”

云天行道:“弯刀根本不在我身上,都是那小妮子胡说的。他哥被人挟制住,就胡乱指说给了我,做他妹妹的定情信物,偏生她妹子还信了。柳跖自打你来就是躺着的,哪有机会给我弯刀?再说,我跟蜃楼有不共戴天之仇,若真有什么弯刀,你便不说,我自己也交出来了。你只管问我要,好歹也替我想一想,平白无故受她诋毁也就罢了,还遭了你的打,也亏你下得去手。”

冷雪坪缩回手,道:“她口里只这样说,我自然要问你一问,若真没有,那就算了。”

梁冰道:“既然弯刀不在你这,又不在柳蕙身上,多半还在柳跖手里。这可遭了,那人捉了他去,万一在他身上搜找来,他便失去了利用价值,那人岂会留他性命?”

云天行道:“依我看,弯刀也不在柳跖身上。”

梁冰道:“这话怎么说?”

云天行道:“柳跖在屋顶人就被那人制住了,弯刀不是小物件,若真在他身上,那人岂会搜不出来?正因为没在他身上找到,所以才来问我们要。”

冷雪坪道:“这么说,弯刀是让柳跖给藏起来了?”

云天行道:“多半是这样。若想找到弯刀,只能先找到柳跖,别无他法。”

冷雪坪起身,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找人,再迟一步,不知道蜃楼那帮人会做出什么事来。”

云天行道:“他是趁夜逃的,往哪个方向去了都不知道,茫茫人海,要往哪里去找?蜃楼的人向来擅长藏匿,莫说是我们这三两个人,便在再加上二三百个,也休想再把人找回来。我可是深有体会。”

梁冰心想:“之前他说与蜃楼有不共戴天之仇,这时又说身有体会,难道他之前与蜃楼打过交道?”

这时,柳蕙从外面走进来,道:“我有办法找到我哥。”

梁冰道:“什么办法?”

柳蕙道:“我跟我哥有很多种联络暗号,就连被点住穴道的情况都想到了,只要沿着我哥留下的记号一路找过去,一定能找到他们的去向。不过,现在天还没亮,得等到天亮了才能动身。”

冷雪坪道:“师姐只给了我一天的时间,要我帮着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好,尽快赶回去,好带人去玉门关救急。若要沿着记号追踪下去,也不知要耽搁多少时候……”

柳蕙道:“你不想去,我又没有逼你,你们都走,只叫小哥哥陪着我去就好。我们订了亲,我哥就是他大舅子,他总不能放着不管。”

云天行咳了一声,道:“柳蕙,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你哥真没有给我弯刀,那时候说那话,只是临机应变,好叫那人生疑,不敢随便伤人性命,你怎么还真信了?”

柳蕙道:“我哥从来不会骗我,他说给了,就一定给了。小哥哥,你看了我的身子,摸了我的胸,又收了定情信物,还想赖账吗?”

云天行叹了口气,又露出了那副生无可恋的神情。

梁冰道:“师叔,玉门关虽急,但蜃楼突然出现在我们飞雪阁的地盘,也不是小事,不得不防。你们只管帮着去救柳跖,我自回去跟师父明言此事,到时候师父定会另派他人领队去玉门关。况且大部队行进缓慢,你们若能尽快将柳跖救出,直接赶去玉门关,兴许能追上也说不定。”

冷雪坪琢磨了半晌,道:“也只能这样了。那就麻烦你先回去禀告师姐,说明这里的情况,一旦我们救出柳跖,会火速赶往玉门关。不必再叫师姐派人来了,这里的事,有我们两个,应该足够应付了。”

梁冰道:“师叔放心,师父那里有我。”向云天行道,“云逸,你出来下,我有话跟你说。”

云天行跟着梁冰走出房去,道:“梁冰姑娘,你要说什么?”

梁冰道:“我们认识的时日也不短了,你一直姑娘姑娘的叫我,总觉得有些生分。我既叫你云逸,你也直接叫我梁冰好了。”

云天行道:“这样不会太冒犯吗?”

“不会。”梁冰笑了笑,“我找你出来其实是想说冷师叔的事。她是个要强的人,心里就算有万般委屈,也不会说出来,更不想让人察觉,是那种只会在无人的夜里独自舔舐伤口的人。她对你虽然苛刻了些,但本意却是向你好,希望你做个坦坦荡荡的人,可能是严肃惯了,不太会用柔和的方式表达,希望你能理解她的苦心,多多关心她一些。”

云天行苦笑道:“自打我去了飞雪阁,也不知吃了她多少个耳光,说来就来,毫无征兆,我觉得我才是受害的一方,这些话你应该对她说才是。”

梁冰笑道:“你一个大男人,让她打几下怎么了?”

云天行叹息一声,道:“常言道,打人不打脸,她却只往脸上打,我这个大男人在她面前,真是一点尊严也没有了。”

第九百七十六章 平天寨

梁冰道:“师父平日里对她管得严,这不能做,那不能做,好端端的一个人,都快变成机械人了。她才大我多少,却承担了师父那个年纪该承担的事,便是放肆玩耍一天,都是奢侈的。你要是能逗她笑一笑,乐一乐,那是你的功德,莫说是她,我也会打心底里感激你的。”

云天行道:“梁冰,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话?”

梁冰道:“她虽是我的师叔,但我却一直把她当成姐姐看待,同样是在师父她们的教导下,我们却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人。我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但我总有一种感觉,我们在背道而驰,而且越来越远,真怕有一天,我们面面相见,却又触手不及。我这些话说得不明不白,你听了也许会糊涂,其实,我就是希望你能多多关心她,凡事让她一让,别的没什么了。”

她仰起头来望着西沉的残月,心想:“你是她生命里的一缕曙光,我多想告诉你,她喜欢你,可我答应过她,不能说。我只希望你能够早一天觉察到她的心意,给她走出泥潭的勇气,这样,我便是即刻死了,也无怨了。”

云天行道:“既然你都这么郑重其事地嘱咐我了,我哪有不照办的道理,顶多再受些委屈,再吃她几耳光就是了。”

梁冰微微一笑。

云天行道:“梁冰,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梁冰道:“你说。”

云天行道:“丁玲如果知道我去了云门关,一定会吵着要去找我。我想让你帮我给小岚捎个信,叫她千万把丁玲看住了,在我离开的这段时日,不要让他离开飞雪阁半步。她没有出过远门,若离开了飞雪阁,多半要迷失在这片雪山乱林中,性命攸关,不是闹着玩的。”

梁冰道:“此事你大可放心,小岚梅雨白露都是与丁玲一般大的,平时就爱在一处玩,等我回去好生嘱咐她们三个一番,叫她们缠住丁玲,玩闹起来,连饭都顾不得吃,哪里还记得你。”

云天行笑道:“这样最好。”

……

天明之后,梁冰辞了众人,独自回飞雪阁去了,云天行冷雪坪和柳蕙三人,则循着柳跖留下的记号,一路追了下去。

原来柳跖被银蛇点住了穴道,手脚动弹不得,他便咬破了嘴唇,每到一处歧路,便吐下一块血斑,借此来做暗号。

这些血斑有的吐在树上,有的吐在石上,看似十分随意,云天行和冷雪坪根本不懂一块血斑怎么能够指引方向,但柳蕙却看得明白,引着两人一路追寻下去,果然没有走偏方向,每走一段便能找到一块血斑。

自天明一路寻到日中,三人行得累了,便在一片松林里歇脚。

云天行道:“柳蕙,你哥是不是人?”

柳蕙道:“小哥哥,你什么意思嘛,我哥当然是人了啦,不是人还能是什么?”

云天行道:“昨日你哥流了那么大一摊血,又吐了这一路,居然还能保持清醒,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若换成是我,不说吐了这一路,单是昨日那样,就够我躺上几天的了。”

柳蕙道:“我哥体质特殊,不能把他当成一般人来看待。他每次见到漂亮姑娘,总要流鼻血,昨天那样还算是轻的。有一次,我哥去湖边钓鱼,看到七八个小姐姐在湖里洗澡,他看了一下午,人家洗完散了,他还能若无其事地走回家,我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血流。”

冷雪坪道:“下流!”

柳蕙道:“你说啥?”

冷雪坪道:“我说下流,怎么了?”

柳蕙道:“怎么下流了?”

冷雪坪道:“偷看人家洗澡,还不下流?”

柳蕙叫道:“我不准你诋毁我哥!”

冷雪坪道:“我哪里诋毁他了?他做这样没脸的事,还不许人家说了?”

云天行忙挡在两人中间,道:“你们两个都少说两句吧,为这么点儿事吵,也不嫌累得慌。要我说,闭上眼睛休息一会,等恢复了气力,追上去先把柳跖救回来,再赶去玉门关是正事,平白的在这里磨嘴皮子,白费了心力,却讨不到半点好处。”

两人听了这话,各自不说话了。

休息了一会,三人继续追索下去,又行了一个时辰左右,见前方一座山峰高耸雄壮,好似已插入云端。

柳蕙向那山峰一指,道:“那人带我哥往山峰那个方向去了。”

冷雪坪道:“怎么偏生到这里来了。”

云天行道:“这是什么地方?”

冷雪坪道:“这里是黄泥岭地界,那座山峰上隐着一个山寨,叫平天寨。那平添寨的大头目自称为平天大王,好像是叫孙玉龙。他这山寨是依山建的,只有中间一条路可以上山。上山的路上还筑了三个高关,上面不知摆了多少强弓硬弩,檑木炮石。且不说这三个高关,单是这山路两边,也不知隐藏了多少弓弩手,一路上去又没有遮挡,无处躲避,断然无法硬闯。若柳跖真被带到平天寨里去了,怕是不容易救出来。”

柳蕙道:“你一路上不是说这,就是说那,我算看出来了,你根本不想救我哥,哼,我又没叫你跟着,你干什么非要跟了来?”

云天行道:“柳蕙,她是飞雪阁的副阁主,比我们两个要忙上百倍,既然她跟了来,自是来帮着救你哥的,你不谢她便罢,怎么还说她的不是?”

柳蕙气鼓鼓道:“小哥哥,我是你的人,你不帮我说话,怎么反倒帮着她?”

云天行道:“我没有刻意帮着谁,我是就事论事。她比我们都熟悉这里,若没有她的指引,单凭我们两个,人生地不熟的,如何能救出柳跖?她刚才说的你也听到了,这平天寨守卫严密,若我们两个冒冒失失冲上去,不但救不了人,怕是连我们自己的命都得搭上,还需从长计议。”

柳蕙急道:“那该怎么办?我哥被那个大坏蛋带了去,也不知现在是死是活。”

云天行道:“你放心,既然柳跖没把弯刀带在身上,那人得不到弯刀,不会对他怎样,顶多就是受些皮肉之苦,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第九百七十七章 云门赤火堂

云行向那座山峰看去,见其雄壮高耸,两边陡峭平滑,没有立足之处,又见山下大片平地,十分开阔,亦没有遮挡,若暗处真的藏着强弓硬弩,即便他武功再好,怕是也得被射成刺猬。“你们两个在这里等我,我先过去探探风,若能上去,我顺势上去;若不能,我再回来。”云行刚要走,冷雪坪一把拉住了他,道:“别去,虽然现在看不见一个人,但谁知道他们在暗处藏了多少弓弩手,若一言不合就拿弓弩射你,那里没有遮挡,如何躲得过?白白搭上性命而已。”柳蕙也道:“是啊哥哥,救我哥虽然急,但也不能胡来,你要死了,我可就成寡妇了。”云行又把身子缩回大石后面,道:“那该怎么办,上山的路只这一条,若不从这里走,如何能进到寨子里去?”冷雪坪道:“此山寨易守难攻,只可智取,不能强攻。我们再想想办法,急不来的。”云行道:“这个平大王孙玉龙是个什么样的人?”冷雪坪道:“我只听过这个名字,人却没有见过。不过,平寨的名声却不怎么好,尤其是最近这半年,中原内乱,四方夷狄犯境,他们这些山匪贼寇便趁火打劫,但凡从这里经过的商客旅人,无一不遭了他们的迫害,赌是惹人愤恨。”云行道:“这里距飞雪阁不过一日路程,你们既知道他们的卑劣行径,何不派人来剿灭他们?”冷雪坪道:“你得倒是容易,这平寨建在山上,又有三道高关阻截,如何打得上去?人家一听有人来攻打,立刻退缩回去,把关门一闭,跟个缩头乌龟似的,任你恨得他牙痒痒,也奈何他不得。况且我们阁中事务也不少,没多少闲人,即便能调派的,也都调派出去了。若真要全力攻打平寨,怕是要耗费不少人力物力财力,我师姐那样精明的人,岂会做这等折本的买卖。”云行道:“平寨的人这样胡作非为,你们飞雪阁不理,倒也可以理解,难道当地的官府也坐视不理,任着他们胡来?”冷雪坪道:“不是不理,是理不了。若这平寨建在地面上,多派些土兵来,费上个一半日也就剿灭了,可他们偏偏建在山头上,地势险要,又建了三道高关,任你兵士再多,也无计可施。之前官府曾派人带兵来打过,连第一道高关都没能打破,手下兵士却死伤惨重,不得已这才退走了。”云行沉默半晌,道:“云门赤火堂离这里不到半日路程,我想先去那里走一趟,邀些救兵来,然后再商议攻山破关之策,你们意下如何?”柳蕙道:“哥哥,我都听你的,你决定就好。”冷雪坪看了他一眼,道:“你过来一下。”两人走到远处,冷雪坪道:“你不是没做云门的门主吗,这时候去云门赤火堂借人,他们肯帮忙?”云行拿出谢岚给他的那块令牌,抛给冷雪坪,道:“这是云门客卿长老的令牌,见此令牌便如长老亲临,他们看在这块令牌的份上,应该不会拒绝帮忙。”冷雪坪将令牌拿在手里翻看了一会儿,抛还给云行,笑道:“你是云门的门主,却要用一块长老令牌来调派人手,你这门主当得也太不合格了吧。”云行将令牌收好,苦笑道:“也不知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净受人家欺负,这个顶了我的名字去采花,那个顶了我的名字去开客栈,还有顶我名字开宗立派的,唉,一言难尽。”冷雪坪掩嘴一笑,道:“你这名字格外香,所以都抢着用,也没见谁顶着我们这些‘臭’名去做事的。”云行笑道:“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改日闲暇了,我顶你的名字去卖臭豆腐,给你打造成金字招牌,到时候人家一提红梅冷剑,就想起臭豆腐来了。”冷雪坪嗔道:“你敢!”柳蕙见两人在那儿有有笑,心下好不乐意,走过来道:“哥哥,我都是你的人了,话还用避开我吗?”向冷雪坪投去一个充满敌意的眼神。云行道:“我们这就动身吧,希望能在黑前赶到赤火堂驻地。”云门下设三十六个堂会,遍布全国各地,赤火堂便是其一。赤火堂的堂主名叫文墨,祖上也曾是官宦世家,后来家道败落,到他这一代,已与普通家庭无异,唯一不同的是,其家中尚保存了不少先祖遗留下来的古书典籍。文墨受其父亲熏陶,自喜欢读书,长至成年,博览群书,见闻广博,之前便在英雄门任过高职。自英雄门改为云门后,吴英雄便让其回归家乡,招揽当地贤才,成立赤火堂。赤火堂驻地某花园内,文墨正坐在花篱旁捧卷阅读,忽有一人匆匆进园来,道:“堂主,外面来了三个人,要见堂主,是叫他们进来,还是打发了去?”文墨目不移书,道:“三个什么样的人?”那壤:“一男两女,男的姓云,女的一个姓冷,一个姓柳,只找堂主有要事相商。”文墨抬起眼睛,望着空,愣愣的出了会神,猛地跳起身来,道:“快请!请他们去厅中坐了,茶水点心伺候,不可怠慢了!我略作收拾,即便过去。”那人应声去了,来到门外,将云行冷雪坪柳蕙三人引到一座大厅内,又命人准备茶水点心等物伺候。大厅中张挂了不少文人墨画,便是桌椅板凳,都透着一股纸墨的香气。云在坐着无聊,便站起身来,去看那壁上张挂的字画,过不久,只见一个面皮白净的中年文士急匆匆走入厅中来,一双亮闪闪的眸子在他们三人身上来回移动。这中年文士腰束一条紫金碎玉绦,悬挂一对子母带穗剑,走起路来叮当的响,云行见这人虽是儒生打扮,但龙行虎步,气度不凡,忙迎了上去,施礼道:“敢问可是文堂主?”那人还未回答,冷雪坪却是噗的一声先笑了出来,心想:“那人应该拜他才是,他倒好,堂堂云门之主,却向一个的堂主下拜,等离开这里,看我不笑他。”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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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八章 子母连环剑

赤火堂某厅内。

那人见云天行迎上来施礼发问,忙还了一礼,笑道:“在下正是文墨,现任云门赤火堂堂主,因常使一对子母剑,江湖上的朋友便送了个‘子母连环剑’的诨号。云逸兄弟不必客气,快请里面坐。”

云天行一愣,心想:“我好像没有通报姓名,只说自己姓云,他怎么知道我叫云逸?”

文墨见云天行按住佩剑,不惊反笑,道:“果真如谢长老所言,云兄弟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只要觉察出一点风吹草动,便准备拔剑迎敌了。”

云天行听他说到谢长老,便知谢岚已事先给他通过消息了,但仍试探地说道:“在下并未通报姓名,文堂主是怎么知道我叫云逸的?”

文墨道:“此事有涉门内事物,不好向外人提起,如果云兄弟能把谢长老的令牌借我一看,方能诉说其中缘由。”

云天行只得把谢岚给他的令牌取出来,呈递过去,文墨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还给了云天行,笑道:“云兄弟既有令牌在手,那就不是外人了。其实,早在一个月前,谢长老曾派人送来一封密信,信上说以后可能会有一个叫云逸来赤火堂,叫我好生招待,不可怠慢了。若他有什么要求,也要我倾力帮助,不可推辞。信上还大概描述了他的样貌,还说他带着双剑,就连剑上的配饰都有些微描述。我看谢长老长篇大论地说起此事,便留了个心。适才我在后院坐着,下人进来报告,说有个姓云的来了,我便想起了此事。方才进厅来一看,见云兄弟的样貌与信中所言一般无二,便是所配双剑的配饰都分毫不差,我这才一口叫出了云兄弟的名字,可见我这双眼睛还不算瞎。”

云天行道:“原来是这样。刚才多有冒犯,还望文堂主恕罪。”

文墨笑道:“这么说可就见外了,云兄弟既是谢长老的朋友,又是吴副门主的朋友,那就是我们云门的贵客。若云兄弟还看得起我文墨,就按年纪叫我一声大哥好了,总是文堂主文堂主这样叫,反倒生分了。”

云天行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文墨哈哈大笑,把云天行请入座中,自己也不去主座,就在云天行对首坐下,道:“既是自家人,客套话我就不多说了,云兄弟此来,想必是有急事吧?”

云天行道:“不瞒文大哥,今日此来,的确有两件事想要麻烦贵堂,希望文大哥看在谢长老的面上,帮助则个。”

文墨道:“是哪两件事,云兄弟但说无妨,但凡能够帮得上忙,文墨必定倾力相助。”

云天行道:“昨夜有位朋友被蜃楼的人掳走,现正关在黄泥岭平天寨中,我们三人本想闯入寨中,救那位朋友出来,可那平天寨建在山上,只有一条上山的路,当中又有高关阻碍,其上强弓硬弩,檑木炮石,不计其数,我等思量无策,这才向吕大哥求助来了。”

文墨道:“云兄弟那位朋友真是被蜃楼的人捉走的?”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那人自称叫银蛇,披着鸦羽斗篷,带着悬玉斗笠,使的是一柄弯弯曲曲的剑,武功极高,应该是蜃楼的人不假。”

文墨道:“这可怪了,据我所知,平天寨里都是一些土匪强人,怎的会与蜃楼的人勾结在一起?”

云天行道:“这就不得而知了,我们一路沿着那位朋友留下的记号追踪,恰好追到黄泥岭平天寨下,所以才敢断定那位朋友是被捉到山寨里去了。”

文墨道:“这平天寨的首领叫孙玉龙,自称是平天大王,为人残暴好杀,无恶不作,方圆百里之内,无人不知其凶名。但凡有人从黄泥岭过,多半要遭他这一劫。男的就地杀了;女的若是年轻漂亮,掳上山去;若是上了年纪或生得丑了,一样就地杀了。如今中原动荡不定,他见当地官府的兵士都被调去平叛,愈发猖狂了,就连我们云门的弟兄,也有好些个遭了他的毒手。”

云天行道:“这孙玉龙如此猖狂,难道远近就没人能治得了他?”

文墨叹了口气,道:“若单论个人本事,这孙玉龙怕是连我也不如,可他这平天寨却是占了个极为险要的位置。若有人攻山,只命手下人往关上一站,有的拔弩有的射箭,要么就是檑木炮石石灰瓶,无脑地往下丢,山道上又没处躲,这番折腾,谁人吃得住?官府曾派人攻打过,连近身都不容易,如何破他的关?何况一连三道关,破了一道,还有一道,便是龟甲都没他这个地方结实。”

冷雪坪呷了口茶,道:“我早就说过了,要破他这平天寨,不能强攻,只能智取。”

文墨见向冷雪坪看了几眼,心想:“这女子举止优雅,谈吐大气,话音里又有种令人不容置疑的坚定,不像是寻常之人。”口里问道:“敢问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冷雪坪放下茶杯,道:“冷雪坪。”

文墨双目大张,猛地站起身来,道:“可是飞雪阁的红梅冷剑冷阁主?”

冷雪坪道:“不敢当。”

文墨慌忙行了一礼,道:“不知冷阁主驾临避所,文墨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冷雪坪起身还了一礼,道:“文堂主客气了。”

柳蕙见文墨对冷雪坪毕恭毕敬,心下甚是不平,一拍几桌,站起身来,道:“我是飞天夜猫,你可听说过我的名号吗?”

文墨一愣,心想:“飞天野猫?那倒没有听过,不过,既然能与冷阁主平起平坐,想来不是寻常人物,倒是我见识短浅了。”口里说道:“久仰,久仰。”

柳蕙见文墨也向自己行了一礼,心下乐了,忙回了一礼,高高兴兴地坐了回去,又向冷雪坪投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冷雪坪选择无视她。

各人入了座,文墨端起茶来呷了一口,心想:“云兄弟身旁竟是冷阁主这样的人,怪不得谢长老专程来信,要我千万小心伺候,万不能得罪了。只是,我对江湖上的事也颇有了解,怎么之前没听过说云兄弟的大名?这不应该呀。”

第九百七十九 刘三

三人在大厅说了些闲话,眼见天色渐晚,文墨命人在内堂设宴摆酒,请云天行冷雪坪柳蕙三人入席。

文墨想让三人坐主座,三人执意不肯,文墨只好去主座坐了,云天行坐在下首,后面依次是冷雪坪和柳蕙,对面是赤火堂几位管事的,也被文墨叫来陪酒。

酒过三巡,文墨道:“不瞒三位,自打门中弟兄遭了孙玉龙的毒手,我无日不想着为那几位兄弟报仇雪恨,奈何那平天寨易守难攻,实在是有心无力。外加赤火堂刚成立不久,根基未稳,文墨才资浅薄,又怕辜负了吴副门主一番厚望,向来不敢大动,所以一直忍气吞声。今日得蒙三位降临,真是天助我也,我文墨还有什么好怕,便舍了这条命,也要跟他孙玉龙闹上一闹,一来救出被困的朋友,二来灭了平天寨,也算为远近舍邻除去这一大害。”

云天行道:“不知这平天寨里有多少人?”

文墨道:“具体多少我也不太清楚,估计着三五百人还是有的,不过,大多数是乌合之众,只要孙玉龙一死,这些人即便不杀自己也散个七七八八,只把孙玉龙那几十个心腹人杀了,这平天寨也就算是灭了。”

云天行道:“若能把我送进去,任他八个孙玉龙,我也一般杀了,只是这般被阻在外面,空有一身本事,无处施放,倒是令人憋闷。”

文墨道:“这话倒是,若有人能先进去,先把孙玉龙杀了,再把关门打开,赤火堂的弟兄们一路冲进去,他们这群乌合之众,必是挡不住的。”

云天行对面一人说道:“我倒是有个主意,不费一兵一卒,便可把云兄弟送到平天寨里去。”

说话的这人名叫刘三,也是云门赤火堂的骨干,开席的时候文墨曾介绍过。

文墨见刘三说出这话,笑道:“刘老弟,你快别卖关子了,有话但说不妨。”

刘三道:“不瞒各位,在下与那孙玉龙本是邻村人,小时候常在一处玩耍。这孙玉龙儿时倒还正经些,不知什么缘故,长得大了,变得愈发凶残起来,要是有谁惹恼了他,二话不说,抡刀便砍,根本不顾别人死活。我背上还曾挨过他一刀,幸亏当时跑得快,不然早已死在他刀下了。”

他喝了一口酒,继续道:“前些年我自黄泥岭过,正是他亲自带人劫道,见是我,便没有动手,还想邀我入他的平天寨,跟他一起做那些烧杀抢掠的勾当。我刘三虽没本事,可也不愿做那些伤天理的事情,当时便拒绝了他。他看在往日情面上,便放我走了。”

他说到这里,大家已猜到了他的用意,云天行道:“刘三哥的意思是假意带我去投他,然后再从中取事?”

刘三道:“我正是这个意思,不知道云兄弟肯不肯跟我去冒这个险?”

云天行笑道:“既然刘三哥都开口了,哪有不去的道理?今日晚了,明日我们一早行动,如何?”

刘三笑道:“好,痛快!我敬云兄弟一杯!”

云天行道:“请!”

两人一饮而尽。

冷雪坪心想:“这刘三既是孙玉龙的旧识,未必肯真心带人去杀他,需防他有诈。”口里说道:“我也去。”

柳蕙道:“我也去。”

云天行道:“此行凶险,我先随刘三哥进去,趁机杀了孙玉龙,把关门打开,到时你们再上山也不迟。”

冷雪坪道:“他们那座山寨里不知有几百号人,只你们两个进去,便是武功再好,也架不住人多,需再加些人一起进去才妥当。”

文墨道:“冷阁主言之有理,进去不单单要杀孙玉龙,还要救人,开关门,还是多带些人好。”

刘三道:“孙玉龙疑心不小,若带太多人,怕他会起疑,至多带七个八个,再多怕是就行不通了。”

冷雪坪心想:“我们三个一起进去,就算中了埋伏,也有把握脱身出来,七八个人也算可以了。”口里说道:“那就定八个人好了,毕竟那里面还有蜃楼的高手,多一个人,也多一分保障。”

云天行点了点头,心想:“那银蛇就由我来对付,让老太婆帮着柳蕙去救柳跖,余下的人围杀孙玉龙或者去开关门,应该够用了。”向文墨道:“文大哥,你意下如何?”

文墨想了想,道:“那就依冷阁主的意思吧,除了你们三位,我再安排五个妥当人跟你们一起去,我带弟兄们在关外等着,你们若是动起手来,先发一个信号,我们外面的人收到信号,立刻攻山。大家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云天行道:“不知这孙玉龙是个什么身形样貌的人,还请刘三哥事先告诉一下,免得认错了人。”

刘三哈哈一笑,道:“这孙玉龙有个习惯,最爱搽胭脂抹粉,明明是个七尺男儿,偏要扮成一个不男不女的妖人,等咱们进去了,你就拿眼往人群当中瞅,哪一个最恶心人,哪一个就是他。”

众人都笑。

云天行笑道:“既是这样,那多半不会认错了。”

众人又吃喝说笑了一会,文墨道:“刚才云兄弟说有两件事,打平天寨是一件,不知另一件事是什么?”

云天行放下筷子,先叹息了一声,说道:“听说西域诸国的军队正在急攻玉门关,守关将士死伤惨重,我等皆为天朝子民,岂能眼睁睁看着城破关毁,山河失陷?近日飞雪阁正要调派人手赶往玉门关,希望文大哥也能拨调些人手过去,帮助守关。这便是第二件事。”

文墨一拍桌子,站起身来,神情激动,道:“云兄弟,不瞒你说,我早有此心,只是身在其位,理当听令行事,上面没有命令下来,我也不好私自调派人手,又不能擅自远离驻地,眼看着一封封加急信件送来,我是食不甘味,夜不能寝。今日云兄弟手执长老令牌来说此事,我文墨若再不应,便是猪狗也不如了!”

第九百八十章 先救哪一个

云天行见文墨一口答应调派人手,去玉门关帮助守关,心下大喜,起身道:“文大哥有此心志,实乃天下百姓之福,九五至尊之幸,兄弟敬你一杯!”

文墨与云天行喝了一杯,一同坐下,摇摇手道:“云兄弟高看我了,我这般做首先考虑的倒不是他皇家的兴衰荣辱,主要是此地离边关只有几日路程,算不得远,若玉门关被攻破,我们这里怕是要首当其冲。虽说此地极近边塞,但人口也还不算少。那帮人费劲心力攻城破关,一旦得逞,免不得要做一些烧杀抢掠的勾当,到时候我们一样难逃灾祸,与其被动挨打,倒不如主动出击。其实,我之所以这么做也是有一些私心的。”

云天行道:“不管怎样,文大哥也是在为当地百姓着想,只此一件,便是不朽的功绩,来,再干一杯!”

冷雪坪微微侧身,拿手背在云天行大腿上拍了一下,低声道:“别喝了,时候不早了,赶紧去歇着,明天还有正事要干。”

云天行正喝到兴头上,被冷雪坪这一劝,心下不大乐意,道:“今晚醉了,痛痛快快睡一觉,明日才有精神去打平天寨,你不喝便罢,还来劝我,没的扫了人家的兴致。”

冷雪坪道:“喝死你算了!”转过头生闷气去了。

文墨此时也有五六分醉了,笑道:“冷阁主,我们大家与云兄弟相见恨晚,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坐在一处喝酒,你就宽松他一些,让他喝个尽兴吧,也好让我们尽尽地主之谊,这样才不会辱没了我们云门的好客之道。”

冷雪坪道:“我只劝他一句,他听便听,不听便罢,没什么好说的。”

那刘三是个心直口快的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况且又醉了酒,更是无话不说,无话不谈,拍着桌子笑道:“云兄弟,我看冷阁主对你关怀备至,连喝酒都管着,你老实交代,你们两个是不是在……呵呵,是不是,是不是?”

冷雪坪把脸一冷,向刘三瞪了一眼,见他面颊酒红,已是醉得不轻,便忍住没有发作。

柳蕙听他这般说,心下老大不乐意,道:“小哥哥喜欢的人是我,你可不要乱说。”

众人都笑了起来。

云天行也有些醉了,但理智还在,道:“柳蕙,这种玩笑可开不得,快别乱说了。”

柳蕙把樱桃小口一撇,道:“谁乱说了,我们都定亲啦!小哥哥,你收了定情信物,怎么还赖账呢?”

众人又笑。

冷雪坪怕她抖露出弯刀的事情来,道:“诸位,我们两个不胜酒力,恕不奉陪了。”硬拉着柳蕙离了席。

文墨早已命人打扫出房间,又让人将冷雪坪和柳蕙带到住处。

柳蕙极不情愿地被冷雪坪拽到房间里,道:“小姐姐,你拽我做什么?我还没有说完呢。”

冷雪坪道:“我们跟他们才见了这一日,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尚不清楚,说得太多了不好。还有,弯刀的事干系重大,只有我们三个在场时才能说,别的人谁也不能告诉,知道吗?”

柳蕙道:“我知道,不用你提醒我。”

冷雪坪在桌边坐下,听着身后柳蕙不说话了,回头一瞧,见她安静坐在床沿上,正在拆一个小锦囊,心里犯了嘀咕:“她怎么也有个跟我一模一样的锦囊?”往自己身上摸了一便,惊奇的发现自己的锦囊居然不见了。

冷雪坪起身道:“好你个小贼,竟敢偷我的东西!还不还我!”

柳蕙早把锦囊拆开了,从里面拿出半支折断的桃花簪,捻在指间笑道:“小姐姐,这支簪子都断了,你还这么小心地保存着,一定是你很在意的人送你的。你跟我说,是哪个送你的?”

冷雪坪抢上去夺,柳蕙扭着身子躲闪,就不给她,笑道:“小姐姐,原来你也有喜欢的人呀,你告诉我是哪个,我就还你。”

冷雪坪抢了几次没抢到,锵的一声,将秋水剑拔出来,指着柳蕙道:“把东西还我!”

柳蕙哼了一声,道:“我又没说要你的,只是拿过来看一看,你生什么气?”把断簪放回锦囊,抛给了冷雪坪。

冷雪坪接过锦囊方收了剑,把锦囊贴身收好,道:“这件事你要是敢说出去,我一剑杀了你!”

柳蕙双手摁着床沿,两脚荡水般来回踢动着,笑道:“小姐姐,你放心就是,我保证,谁都不说,不过,你得先告诉我,送你簪子的是哪个?”

冷雪坪道:“没人送,是我自己买的。”

柳蕙道:“我不信。”

冷雪坪道:“你爱信不信!你要是敢说出去一个字,我先割了你的舌头!”

柳蕙道:“要是你自己买的,为什么这么怕人知道?一定是哪个小哥哥送你的,你不小心弄断了,又不舍得丢,这才细心保管起来的。我说的对不对?”

冷雪坪去桌边坐下,道:“我懒得跟你说。”

柳蕙黏上来,把脸凑到冷雪坪身前,笑道:“小姐姐,你说嘛,我保证不告诉别人,好不好嘛。”

冷雪坪道:“你哥被人掳走,至今生死未明,亏你还有心情追问别人的私事,你到底是不是他亲妹妹?”

柳蕙笑道:“我当然是他亲妹妹啦。我哥常跟我说不要替他担心,他说生死有命,不是人力所能左右的,要我开开心心的去过每一天。”

冷雪坪摇了摇头,叹道:“我真替你哥感到悲哀。”

柳蕙也在桌旁坐下,双手托腮,盯着桌上蜡烛的火焰,说道:“你以为我不担心我哥吗,我们从小一处玩耍,一起长大,哪里像这样分开过,我只是不想弄得大家太悲伤罢了。”

冷雪坪道:“那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哥和你的小哥哥同时掉进水里,你只能救一个,你先救谁?”

柳蕙道:“当然先救小哥哥啦。”

冷雪坪叹息一声,道:“有妹如此,死有何憾!”

柳蕙一本正经地说:“我哥常跟我说,如果以后有人问我同时掉进水里先救哪一个的问题,一定要先救问这个问题的人。如果是帮忙代问的,一定是先看代问人跟谁的关系近,你跟小哥哥的关系近,当然得先救小哥哥啦。”

冷雪坪一阵无语。

第九百八十一章 醉酒

云天行与文墨等人喝酒畅谈到半夜,席散时个个醉得站立不住,文墨怕他摔倒,便命人将他搀回了房。

云天行回到房里,也不脱鞋子,只往床上一躺,正要睡,忽听有人敲门,只得又挣扎起来去开门。

“谁啊?”

冷雪坪道:“是我。”

云天行开了门,冷雪坪见他靠在门上,半睁着眼,显是醉得不轻,心下不乐,道:“叫你少喝,你偏不听,非得喝成这样,看你明日还起不起得来!”径直走进房里去。

云天行关了门,倚在门扇上,醉醺醺地道:“你不去睡觉,跑我房里来做什么?我可告诉你,我不是采花贼!不是!”

冷雪坪道:“你别靠在那摇摇晃晃的,摔倒了还得我扶你。你去坐下,我有话对你说。”

云天行摇摇晃晃走到床边坐下,道:“什么话,你快说,我要睡觉了。”

冷雪坪走到桌边坐下,道:“那个刘三是孙玉龙儿时的玩伴,未必狠得下心带我们去杀他,就怕他使诈,故意诓骗我们进去,害我们的性命,所以叫你留个心,多少提防着他一些,别以为一起喝了酒,就当成是生死弟兄了。”

正说到这里,冷雪坪忽听背后呼声大起,扭头一看,见云天行坐在床边,低着头,已睡着了。

冷雪坪愣了愣,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云天行惊醒,抬起头来,抹掉嘴角口水,道:“你说,你说,我听着呢。”

冷雪坪道:“我刚才说什么了?”

云天行道:“你说,你说……”身子一歪,又躺在床上睡着了。

冷雪坪叹了口气,道:“算了,算了,明天再跟你说好了。”走到床边帮他脱了鞋子,扳正他的身子,想拉被子替他盖上,云天行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忽然抓住她的胳膊,用力一拉,将冷雪坪拉倒在床上。

冷雪坪一惊,想挣扎起来,却被云天行紧紧抱住了,忙道:“你干什么?快松手!”

云天行嘟囔道:“文大哥,你别走,今儿个咱们不醉不归,醉倒了,好好睡一晚,明日才有力气去打平天寨……那些个无法无天的人,净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既然叫我云逸碰上了,就不能不管,杀他们个干净,还天下一个太平!”

冷雪坪被他这样抱着,心脏扑通扑通地跳,挣了挣却没能挣开,道:“你个臭淫贼,刚才还能听懂我的话,这会子装什么傻的,别想借着酒意,趁机占本阁主的便宜,还不快放手!”

云天行嘴里仍是叽里咕噜地说些醉话,冷雪坪挨得近,却也听不清说了些什么。伸手在他脸上拧了一把,道:“疼不疼?再不放手,我可加力了啊!”

云天行嘟囔道:“文大哥,兄弟再敬你一杯!咦,文大哥,咱们喝酒归喝酒,可别动手动脚的,当着这么多兄弟的面,你摸我的脸干啥?可不准了啊!”

冷雪坪听了这话,扑哧一笑,又在他脸上拧了一把,把耳朵靠近他口边,只听他又嘟囔道:“文大哥,你……你……这是干什么?我可告诉你,我有喜欢的人,而且是个女人,你再动手动脚的,我可翻脸了啊!”

冷雪坪在他耳边轻轻问道:“你喜欢的那个女人是谁啊?”

云天行嘟囔道:“我不能说,不能说……”

冷雪坪又问了一遍。

云天行嘟囔道:“你们真要知道?”

冷雪坪道:“快说,快说。”

云天行道:“若是直说出来反倒不好了,你们大家看到盘里的臭豆腐了吗,她就是卖这个的。”

冷雪坪听到这话,愣了好半晌,硬从云天行怀里挣了出来,正要开门走,忽听背后传来笑声,回头一瞧,见云天行坐在床沿上,捧腹大笑。

冷雪坪怔了怔,道:“你一直在装睡?”

“不然呢?”云天行笑道,“我酒量虽然不高,但警惕性却不小,第一次来这到这里,哪敢醉死。”

冷雪坪大步走回来,照云天行脸上打了一耳光,摔门走了。

云天行虽然没醉得不省人事,可到底喝了不少酒,这一耳光打在脸上却没多少知觉,直到冷雪坪摔门走了,他才反应过来,捂着脸叫道:“你又打我!”

虽然昨晚众人睡得晚,但今天早上却都起了个大早,云天行冷雪坪柳蕙刘三,还有文墨精心挑选出来那五个人,先一步向平天寨去了。

文墨亲自带领赤火堂下百余个弟兄远远跟着,却不敢离得太近,生怕被平天寨的探子事先发现,只能等派出去哨探的弟兄回来报说安全,才敢继续前进。一路走来,躲躲藏藏,不可谓不小心。

云天行等九个先行人都是经过改扮了的,一个个灰头土脸,大包小包的挎着,就像难民一样。

云天行冷雪坪等人的显眼兵器,也都暂时交给文墨保管着,换成了一般市面上常见的粗糙刀剑,还有扛朴刀斧头狼牙棒的。

一路走来,刘三见云天行与冷雪坪各自扭着脸,云天行脸上又挂着个红红的大手印,已隐约猜到了些什么,笑道:“云兄弟,冷阁主,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前面不远就到了平天寨的活动范围,你们扮的又是一对夫妻,若是这般互不搭理地走过去,怕是立刻就叫人拆穿了,搞不好还会坏了咱们的计划。”

云天行叹了口气,却什么也没说,刘三笑了笑,又道:“我知道我不该说这些话,但咱们毕竟都走到这一步了,再这般回去,怕是要叫后面的弟兄们笑话。两位都让一让,先把你们之间这一丈的间距缩短到一尺,再把脸色摆正就好了,别的也不用怎样。”

柳蕙道:“小哥哥喜欢的是我,你叫小哥哥跟她扮夫妻,怎么可能会像嘛。还得让我来,叫她当小哥哥的姐姐正好。”

刘三笑道:“柳姑娘,冷阁主是见惯大场面的人,处事灵活稳便,由她来扮最是合适,毕竟那孙玉龙也不是好糊弄的,要是问起话来,答不出来,叫他生了疑虑,咱们可就完啦。再者,你说的是你们那的方言,只要一张嘴,咱们这计划立刻就得玩完,你还是扮个哑巴妹妹合适。”

虽然柳蕙满心不乐意,但听了刘三的话,也无话可说,只得认了。

一行九人来到平天寨下,忽然从一旁大石后面跳出一个持刀喽啰来,叫道:“干什么的?”

第九百八十二章 恩人

平天寨某座居室内,银蛇身着亵衣,端坐在紫檀木圆桌前,桌上摆满了果品按酒,平天大王孙玉龙恭敬侍立一旁,两手执壶,不时为银蛇添酒。

原来早在前些年,孙玉龙得到一条消息,说有大批商队要从黄泥岭过,他便纠结手下诸人提早设伏,准备截掠。不料那商队请了不少江湖好手护航,那几个好手偏偏又是他的仇家,两拨人见面,分外眼红,打得好不激烈。

孙玉龙人数虽多,却遭那到了几个仇家的联手针对,一路逃到平天寨下,却还是被追上了,险些给那几个仇家杀了,当时银蛇恰好从那里经过,顺手救下了他,并帮他除掉了那几个仇家。

孙玉龙侥幸捡回一命,又得了不菲财富,甚是感激银蛇,便将他请入寨中,当天神一般供奉着。

那时孙玉龙已有三十六房妻妾,这些女子大都是从山下劫掠来的,样貌身材好的他自个儿先收了,稍差一等的便散给弟兄们。在这三十六房妻妾中,有一个叫娇杏的格外受宠。

刚请银蛇入山寨那一晚,山寨里大摆酒宴,孙玉龙便叫娇杏来给银蛇敬酒。这银蛇本就是个极好色的主,而且阅女无数,一见娇杏这半羞半媚,欲拒还迎的姿态,便知是个上佳的,动了占有之心,但当着这满寨的人,却又不好下手,只能偷着瞧上几眼,心里琢磨怎么着能把这事做成了。

这孙玉龙也是个极会察言观色的人,见银蛇整席魂不守舍,一双眼睛不住在娇杏身上来回扫荡,便猜到了八九分。席散后,他便命人将娇杏送入了银蛇房中。果然,第二日,银蛇对他的态度就温和了不少。

那时银蛇已加入了蜃楼,对他们这些山匪不怎么看得起,孙玉龙与他说上十句话,他能回上三句已是不错了。自把娇杏送过去之后,孙玉龙说一句,银蛇便回一句,自不好再无视他。

孙玉龙虽然折了一个娇杏,但能把银蛇留住,他心里不知有多高兴。

他们这平天寨里人数虽然不少,但像银蛇这等高手,却是一个也没有,若能把他永久留在山寨中,便是叫他把剩下的妻妾都送出去,他也毫不犹豫,毕竟对他而言,女人易有,高手不易得。

银蛇毕竟是蜃楼的人,不可能在平天寨中久住,但只要银蛇过来,孙玉龙自是不遗余力地招待挽留。

往日里劫掠来的女子,若有姿色上佳的,孙玉龙便命人好生看养起来,等银蛇来了,好有所孝敬。

银蛇虽然不怎么看得起这些山匪,但有一点不能不承认,与他们结好关系,的确能帮他省去不少力气。所以每次经过黄泥岭左右,必是要来他这平天寨里住一住。

此次银蛇追逐柳家兄妹,又经过这里,自是要来寨中暂住,一来可以歇歇脚找找乐子,二来也可以借这些山匪之手,继续打探弯刀的下落。

眼下孙玉龙侍立在一旁,不时为银蛇添酒,目光却向凤床那里瞧了一眼,只见粉帐低垂,一只玉脚伸在帐子外面,里面是何种光景,却是窥探不见,只有轻轻地呼吸声均匀传出,想来帐子里的人还在睡梦中。

孙玉龙微微一笑,道:“恩人,昨日送来的那个三个雏儿可还周到?”

银蛇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不紧不慢地嚼了一会,才道:“有两个还好,另一个不大规矩,已叫我杀了。”

孙玉龙笑道:“杀得好,杀得好,能选中她们来伺候恩人,那是她们的造化,哼,她们身在福中不知福,却还要假装清高,杀了她倒是轻的,要我说,就该把她的尸身拖出去,钉在耻辱柱上,叫全寨的弟兄们都看看,她到底清高不清高!”

“清高?”银蛇举杯饮尽,微笑道,“从我这里出去的,还有一个清高的?”

孙玉龙忙又添酒,陪笑道:“是,是,是,恩人教导有方,我等粗鄙之人是万万不及的。这些女子掳掠了来,本该好好调教一番,再送到恩人房里来,可她们一个个细皮嫩肉的,吹弹一下尚怕伤了,哪敢深入调教?若有侍候不周之处,还望恩人多多担待。”

银蛇笑道:“这个不妨,就是要这样才好,若一个个都跟绵羊那般温顺,反倒没意思了。”

孙玉龙微微一笑,正要说什么,忽听门外有人连着咳嗽了三声,跟着又打了个响指,孙玉龙心想:“山外有人来了?不知是谁。”向银蛇笑道:“恩人,山外有人来了,我去看一看,过会儿再来。”

银蛇道:“你只管去忙便是,我这里不用你一个大男人来伺候。”

孙玉龙恭敬行了一礼,走到凤床前,向帐子里喝道:“你们也太不知礼了!恩人要吃酒,你们不去陪着,却还在这里私睡,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话音刚落,便有两个睡眼惺忪的女子狼狈地从床上滚跌下来,见孙玉龙负手站在床前,面带怒颜,忙从地上爬起,跪在地上,浑身打颤,不敢作声。

这两个女子下床时,不小心压到了床帐,将一边的床帐拽了下来,孙玉龙向里一望,脸色大变。

银蛇端起酒杯来,旋在手里看着,道:“你有事只管去忙,平白的吓她们做什么,她们两个乖巧得很,吓坏了可就不美了。”

“是小人鲁莽了。”孙玉龙向那两个女子使眼色,要她们去桌旁陪着,自己则退了出去,轻轻合上了房门。

走到远处,孙玉龙才向跟在一旁的人问道:“什么人在山下,有多少人?”

那人道:“一共九个人,看样子是逃难的,其中有个叫刘三的,说是大王的旧识,要见大王,现正在山下等着呢。”

“刘三?逃难?”孙玉龙停住了脚,想了一会,突然笑道,“刘三啊刘三,那日我叫你加入平天寨,跟我吃香喝辣的,你倒好,不领情便罢,还说什么多行不义必自毙,如今怎么又到我这里逃难来了?”

那人道:“大王,你认识那个刘三吗?”

孙玉龙点了点头,道:“是小时候的玩伴。你去安排些许人手,带上家伙,跟我下山去会他一会。”

那人应声去了。

第九百八十三章 计打平天寨(一)

话说云天行刘三等一行九人在平天寨外等着,见进去通报的喽啰迟迟没有回来,各自焦躁起来。

冷雪坪一拉云天行的衣袖,小声道:“你过来,有话跟你说。”

云天行跟着冷雪坪走到远处,道:“从今天早上起,你就一直不肯理我,现在又找我说什么。”

冷雪坪轻声道:“刘三是孙玉龙儿时的玩伴,未必狠得下心带我们去杀他,需防着他一些,别以为一起喝了几杯酒,就完完全全变成自己人了。”

云天行笑道:“看你冷冰冰的,想不到这么在乎我的安危啊。”

冷雪坪道:“你快别臭美了,我是怕你没个分寸,白白叫人给害了,到时候我回去没法跟师姐交代。”

“这样啊。”云天行道,“你大可放心,我不是个没分寸的人,这话你就是不说,我也想到了。”

冷雪坪道:“你要是有分寸,昨日还喝成那样?要是他们有心害你,你哪里还有命在?”

云天行笑了笑,道:“我昨日是喝了不少酒,但还没喝成傻子,不然,怎么能……”

冷雪坪怕他再提昨晚的事,哼了一声,道:“淫贼。”抛下一个冷眼,走开了。

云天行摸了摸仍有些肿胀的脸颊,苦笑道:“下手真重。”

却说孙玉龙领着二十来号人,各自带着兵器,浩浩荡荡下山来。在队伍的前列,有三个人并排走着,一个敲锣的,一个打鼓的,一个吹唢呐的,看得云天行等人面面相觑,不知这孙玉龙在耍什么把戏。

刘三低声道:“居中那个穿花衣裳摇扇子的便是孙玉龙。”

云天行远远地向那孙玉龙看去,见他体型魁梧,却穿了一身宽松的花衣裳,走起路来左右扭摆,站在两边的喽啰兵都不敢离他近了,不然准被他摆胯时撞到。

一行人吹吹打打下山来,还未走进,便先送来了一阵香风,却都是孙玉龙身上散出来的脂粉香气。

原来这孙玉龙不但穿了女儿装,还在脸上擦了胭脂,抹了粉,就连眉毛都画了,走起路来左右扭摆,还摇着个小扇儿,若不是他这魁梧的身形和刘三的好意提醒,云天行等人准要把他当成个女子了。

冷雪坪低声道:“恶心。”

刘三听到了,忙道:“噤声。”

孙玉龙带人走到刘三跟前站住,举起手中小扇,那三个奏乐的看见,立刻收乐退到一旁去了。

刘三一步上前,先行了一个大礼,笑道:“孙二哥近来可好?”

这孙玉龙在家中排行老二,小时候刘三便称呼他为孙二哥,这时候见了依旧如此称呼。

孙玉龙斜着身子,瞧了刘三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呦,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刘三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刘三道:“小弟遭仇家追杀,无路可走,特意带了家小,投奔孙二哥来了。希望孙二哥看在往日情分上,收留小弟则个。若孙二哥肯收留,那便是小弟的再生父母,以后为孙二哥牵马坠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孙玉龙摇扇冷笑道:“我是多行不义必自毙的腌臜货,身后这些更是猪狗不如的畜生禽兽,便是山上寨子里也是满地的狗屎鸟粪,像您这样尊贵的躯体,只当走丹墀,踏玉履,坐龙椅,我们这样的寒酸草窝,怕是盘不下您这条尊龙啊。”

刘三陪笑道:“孙二哥,之前是小弟不识抬举,不但错会了您的好意,还说了一些难听的话,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这没眼识的东西一般见识。”

孙玉龙哼了一声,扭开头去。

刘三叹息一声,道:“不瞒孙二哥,自那日分别,小弟无一日不后悔,总想着有一天能来孙二哥跟前赔罪道歉,只是怕孙二哥动了真怒,把我当一般的商旅给办了,这才一直没敢来。如今惹了祸事,遭人追杀,实在无处可躲,想着孙二哥雄踞一方,是天下数一数二的豪杰,若是躲来这里,必然无事,这才厚着脸皮来了。还望孙二哥不计前嫌,给小弟一个安身之所,也好叫小弟及诸位亲眷,好好侍奉孙二哥。”

孙玉龙向众人打量过去,忽然看到了荆钗布衣的冷雪坪,登时七窍震荡,魂飞天外,心想:“世上竟有这等样人!跟她一比,往日里掳掠来的那些全是糟糠粗秕,竟没一个能与之相比的。若能与此女共枕相伴,今生无悔矣!”

冷雪坪见孙玉龙直盯着自己看,面目含羞,垂下头去,觉得不够,又躲到云天行身后藏住。

孙玉龙见她如此羞态,心中瘙痒难耐,恨不能立刻将她掳到山上去,做他的第三十七位妾室,但转念一想,此时银蛇尚在山上,若是强捉了她上去,必能惊动银蛇,到时候这女子多半还得供奉给他,自己却没的享用了。

虽然孙玉龙在表面上对银蛇十分恭敬,但也只是看中了他的超凡武艺,所谓的救命恩情,他根本没看在眼里。若有这等绝色女子伴身,他便是死了,也绝不会让出去。

孙玉龙见冷雪坪藏到云天行身后,便知他俩关系不一般,拿扇儿向云天行一指,道:“刘老弟,这位红脸的哥儿是你什么人呢?”

刘三笑道:“他是我的远房表弟,因爹娘去得早,无处安身,便跟着我做些买卖维持生计。前日我们路过镇上,盘缠正好用光了,便让他在街上摆个摊子,想着卖些杂物换点银钱,不料被仇家发现,揪住他盘问我的下落,他不肯说,便叫人打了几个耳光,还要杀他,却叫一个戴斗笠的大侠给救了,我们这才得以脱身逃到这里来。”

孙玉龙拿扇子扳过云天行的脸,向他脸上那个红手印看了一会,笑道:“你这仇家下手也够狠的,前儿个打下的手印,现在还留着啊。”

冷雪坪听了,扑哧一笑,忙掩住嘴,把头压得更低了。

孙玉龙正愁无法跟冷雪坪搭话,这时见她发笑,也跟着笑了笑,拿扇指向冷雪坪,向刘三道:“刘老弟,不知这位姑娘是?”

第九百八十四章 计打平天寨(二)

刘三见孙玉龙问起冷雪坪,心中冷笑:“早知你见了漂亮姑娘就挪不动腿,冷阁主又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就算你不顾往日的交情,单看在她的面子上,也一定舍不得赶我们走。”口里说道:“她正是我这表弟的内人。”

孙玉龙点了点头,又多看了云天行一眼,心想:“这小子好大的福气,天上掉下来的人儿本就不多,倒叫了他捡了一个,可恶,真是可恶!我怎么就没有这样的机缘!”

孙玉龙在心内叹息着,忽又看到了柳蕙,眼前又是一亮,心想:“这姑娘虽然小了些,却也是个美人坯子,若好生养上两年,未必就比先一个差了。今儿个是怎么了,之前百日不见一个入眼的,今日竟一下子来了两个极品,难不成是老天爷看我虔诚,故意送来给我的?”

刘三见孙玉龙盯着柳蕙在看,笑道:“她是我的表妹,跟我这表弟是一个爹娘生养的,如今爹娘都不在了,便跟着他哥哥一起投奔了我。我如今又遭了这难,他们这些孩子个个心好,不肯舍我去了,这才一路跟着逃到这里。若只我一人,找个破山洞钻进去躲一阵子也就是了。如今拖带着这些人,又怕这几个孩子吃苦,这才来投奔孙二哥。希望孙二哥行个方便,千万收留了我们。”

孙玉龙点了点头,向柳蕙道:“你叫什么名字?”

刘三抢说道:“她叫狗娃子。”

“狗娃子?”孙玉龙皱起眉头,“这是人叫的名儿吗?”

刘三笑道:“也没办法,他爹妈都是不识字的,没那么多讲究。”

柳蕙听到刘三喊自己狗娃子,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心下一百个不乐意,但答应过要做哑巴妹妹,却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忍了。

冷雪坪一听狗娃子三字,又偷偷笑了。

孙玉龙一直在用眼角的余光瞄着冷雪坪,见她一颦一笑甚至动人,又按耐不住,转过眼来看她。

冷雪坪被他看得不自在,凑在云天行耳边,低声道:“相公,你跟刘三哥说说,叫他带我们再到别处去躲吧。我看这个为头的不像好人,我可不想躲在他这个地方。”

冷雪坪虽然有意压低音量,但孙玉龙还是听到了,他并不恼怒,反而笑了笑,道:“看来这位姑娘对我有所误会啊,我孙玉龙虽然喜欢穿装打扮,却也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远近乡邻哪一个不说我好?姑娘若是不信,大可四处去打听打听,若是有一个说我不好的,我赔十两银子给姑娘;若有一百个,我赔一千两;若有一千个,我赔一万两,如何?”

刘三陪笑道:“这方圆百里,再也没有比孙二哥更好的人了,不然我也不会带你们来投他不是?也不是我刘三说大话,跟了孙二哥,大鱼大肉随便吃,貂皮狐裘随意穿,便是他国向皇上进贡的珍稀物件,孙二哥这里也能给你拉出十车八车的来,再也没有比这里更好的藏身之处了。”

云天行道:“表哥,送给皇上的东西他这里怎么会有?你这不是懵我们嘛。阿雪说不想躲在这里,我们还是另寻别处去安身吧。”

刘三斥道:“你懂个屁!我那几个仇家可不是好惹的,若被他们追上,我们一个也别想活。我们逃了这些时日,盘缠都用光了,还能去哪里躲?这位孙二哥是我儿时的玩伴,最是可信的人,离了他这里,再也找不到这样的地方啦,你们别不识好歹!”

冷雪坪又在云天行耳边说了几句,云天行道:“表哥,我们还是再到别处去找找吧,反正那些人一时半会也追不上来。”

刘三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谁叫我们是亲戚呢。”向孙玉龙抱了抱拳,道:“孙二哥,小弟本想在你这里躲藏一阵子,奈何这几个孩子不识抬举,非要去别处躲,我这个做哥哥的也不好违了他们的意,这就告辞了。”

孙玉龙见众人要走,慌忙过去拉住刘三的手,道:“贤弟,你这不是打我的脸吗?我们自小一处玩耍,再也没有比我们更亲近的了。今日你走投无路,拖家带口地投到我这里来,我岂有不收留之理?况且我之前便有收留贤弟之意,不想反被贤弟你臭骂了一顿,做哥哥的心里有气,所以才说了那些见外的话,不想惹恼了贤弟的家眷,唉,早知这样,便是打死我,也不说那些气话了。”

刘三也握住孙玉龙的手,道:“孙二哥,我自小便知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不然也不会带着家口来投你。只是我这表弟那口子不经事,不知其中利害,一味吵着要走,我这表弟偏偏又十分听她的话。他们两个帮我许多,又是亲戚,我不好违逆他们的意思,所以只能带着他们到别处去安身了,还望孙二哥不要多心,等以后有机会了,小弟再来看你。”说罢,放开孙玉龙的手要走。

孙玉龙相中了冷雪坪,有心纳她为妾室,岂会让她走了,忙跟上去拉住刘三,道:“贤弟,你说实话,是不是看不起哥哥干的勾当?”

刘三慌忙道:“孙二哥,你这是什么话?劫富济贫,锄强扶弱,那是大侠所为,可恨我没这个本事,不然也会跟孙二哥做一样的。”

孙玉龙道:“要是贤弟还认我这个哥哥,就请留下来,我们把酒言欢,不醉不歇,如何?”

刘三犹豫片刻,道:“孙二哥,不是我不想留下来,只是我这表弟和他那口子不愿留下来,我也没法儿啊。”

孙玉龙道:“贤弟,你再去劝劝他们,我这山上什么也有,鱼肉随便吃,酒水随便喝,便是要住金屋玉房,我这上面也有几间,天底下再也没有比这更好更安全的地方了。若是错过这里,前面不是荒山便是野店,住个一日半宿尚可,哪能常住?况且这几个哥儿姐儿年纪还小,哪能日日过漂泊的苦日子,总要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不是?”

刘三想了一会,还是摇了摇头。

第九百八十五章 计打平天寨(三)

孙玉龙见刘三还在犹豫,道:“贤弟,哥哥我虽然没本事,手底下却还有几百号人,又占了这个好地方,别说是三五个仇家,便是三五百个一起来,也休想踏上山阶一步。贤弟若想活命,非躲在我这里不可,若再闷着头往前走,只有死路一条。这几个孩子不懂事,贤弟怎么也这般糊涂了?”

刘三想了想,叹道:“孙二哥说得是,这地面我也熟,前面的确没处可躲,就孙二哥这一个地方可以藏身。”

“是,是。”孙玉龙道,“贤弟你再去劝劝你这表弟和他那口子,哥哥我在这里静候佳音。”

刘三忙跑去云天行等人那里,说了一大通,又是推又是拽,把一行人又拉了回来,向孙玉龙笑道:“到底还是孩子,怕死,一听说前面没处躲,被仇家追上便要死,就不吵着走了。”

孙玉龙笑道:“这样才好,这样才好。”

孙玉龙引着众人往山阶上走,一个小喽啰从山石后面跳出来,摇了摇手中钢刀,喊道:“呔!我们平天寨的规矩,但凡外人上山,都要收缴兵器……”话没说完,便被孙玉龙跳起身来,一脚踹了下去。

孙玉龙废了好大地劲才把这些人劝回来,这个没长眼的跳出来就要收人家的兵器,若再把人吓跑了,岂不坏了他的美事?

那小喽啰吃了孙玉龙一脚,身子骨碌碌直往山阶下滚,孙玉龙向下指着骂道:“你个没眼的东西!刘老弟是我儿时的玩伴,这几个又都是他的亲眷,还能害我不成?倒是你,冷不丁地从石头缝里蹦出来,倒是先把老子吓了一跳!今日看在这几位贵客的面子上,不与你计较,以后再犯,必不饶恕!”

冷雪坪和柳蕙都在后面掩着嘴笑。

刘三也笑道:“孙二哥,他也是为了山寨好,何必跟他动气呢。”

孙玉龙叹了口气,拉刘三到一旁,边走边说道:“贤弟,你不知道,这些人虽然都是我的手下,但未必都是诚心服我的,大多数人都是想借我这个山头捞点好处享用。刚才收兵器的这个,在我面前尚且这样嚣张无礼,我不在的时候,可想而知。还有上月发生那事,有几个喽啰崽子不知道从哪里掳来个俏皮姑娘,模样身材俱是上等一流,不先送上寨来孝敬我,倒先合伙尝了个鲜,我看那姑娘送上来焉了吧唧的,质问他们,他们还说本来就这样,差点没把我气死。唉,你们看我风风光光的,其实,我这大哥也不好当啊。”

刘三自是违心地陪着说奉承话,恭维孙玉龙如何如何英明神武,如何如何卓尔不群。

云天行几人跟在后面,一语不发,小心在意周边,盘算着后面的事。

不一时,孙玉龙已带人来到了第一道高关之下,云天行仰头看去,只见关上站满了人,有的执弩,有的拉箭,都是向他们这里瞄准的。

女墙边有几个高高架起的油锅,只是锅下并未生火,但却有人举了火把站在锅边,见机行事。

孙玉龙带人来到关下,把手中羽扇举起,关上便有一人喊道:“当家的回来了,快开门!”

关门是用厚重铁板做成的,两个赤膊大汉合推一扇尚且十分吃力,云天行和冷雪坪相视一眼,都暗自庆幸,幸亏去赤火堂寻求帮助,借用了刘三与孙玉龙的关系,不然只凭他们三个,怕是连这第一道高关都闯不过去,更别提闯入寨中救人了。

孙玉龙带人走进第一道关,那两个大汉便又将关门合上了,云天行回头瞧了一眼,见关下堆满了檑木炮石等物,心下暗惊:“这孙玉龙看起来粗枝大叶,却是个极细心的人,连防御工事都提前做好了,又派这么多人守在关上,莫说是几百,便是成千上万人,一时也攻不破他这道关。文大哥只带了百余人来,若不先把关上这些人清理掉,赤火堂的兄弟必定会死伤惨重。我且先跟他混进去,却再理会。”

过了第一道关,沿阶直上,便是第二道关,过了第二道关,又是第三道关,都是以一样的布置安排。

云天行心下暗想:“怪不得老太婆说平天寨只能智取,不可强攻,这话倒是一点也不假。”

孙玉龙引人过了三关,来到一个平缓处,忽然停住脚步,笑道:“贤弟,刚才见到你,心下高兴,倒是忘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我有位恩人现住寨中,大家伙儿若是这般扛着家伙进去,叫他看见了,怕是要受惊讶,所以请贤弟跟诸位朋友说一说,先把兵器在这里搁一搁,等房间打扫出来,我直接叫人把给位的兵器送到房间里去。”

冷雪坪偷偷拉了拉云天行的衣袖,要他小心留意,云天行心神领会,微微点头,心下暗想道:“这孙玉龙好生狡诈,前番有个收兵器的出来,他说不用,现在把我们引入关内,没了退路,又来收缴兵器,哪还容得我们不给?”

刘三也在心里暗骂孙玉龙狡诈,面上却笑道:“孙二哥,之前咋没听说你有什么恩人,这会子又从哪里冒出个恩人来?莫不是疑心小弟我,故意捏造出这个虚构人物,借此收缴我们的兵器?”

孙玉龙笑道:“贤弟,你有所不知,前些年我下山谋财,遭到仇家追杀,命在旦夕之际,幸得我这位恩人出手相救,才能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我这恩人是个谨慎人,若不意碰见你们几个面生的人拿着兵器在寨子里走动,他必定会当你们是外面闯进来的,到时候会对你们动手也说不定。我这恩人武艺非凡,绝非一般人可比。若真发生了冲突,吃亏的必定是贤弟。我收贤弟的兵器,也是为了贤弟好,希望贤弟不要多心。”

刘三心想:“他口里的恩人,多半就是蜃楼那个银蛇,之前我还在怀疑,蜃楼那帮人怎会看得起他们这些山匪,原来是这个缘故。此时若不依他,多半要起冲突。我们刚刚进来,尚未摸清底细,不是动手的时候,且先由着他,再探听出一些紧要消息,那时再动手也不迟。”笑道:“即是孙二哥好心,那贤弟还有什么好迟疑的。”说着,已将手中佩刀交给了一旁的小喽啰。

第九百八十六章 计打平天寨(四)

云天行等人见刘交出兵器,也都各自把身上佩带的兵器交给了一旁的小喽啰。

孙玉龙见众人交出兵器,却还各自背着行李,微微一笑,向身旁几个小喽啰道“你们几个好不晓事,刘爷远道来此,疲困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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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林北苏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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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接林北的,乃是一个身着黑色制服,英姿飒爽的年轻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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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事!”

林北再次咳嗽两声,拿开手帕,手帕之上,尽是一片鲜红之色,他却仿若未见一般。

“百善孝为先!”林北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家人的身影来,“等我换身衣服,先送我去林家!”

随后,率先踏步,走出机场,朱雀恭敬,紧随其后。

青州,我回来了!

一切恩恩怨怨,都将有个了结!

一处老旧小区之外!

林北驻足!

林家,对他恩情似海。

尤其是他的养父,林安国,将他从孤儿院领养回去之后,视如己出。

即便是后来有了亲生女儿林楠,对他的爱,也从未有丝毫减少!

养父林安国,曾经不止一次的说过,等他和林楠两人长大后,就结婚。/33xs/268/268330/2768235ht

恐怕,很多人,很多事,都已经物是人非了!

很快,林北便是把这些想法,甩出了脑海。

踏步走入小区!

即便是五年没有回来了,林北仍旧是熟门熟路的找到了林家。

五年铁血生涯,让林北早就养成了不苟言笑的习惯,不怒自威!

到了门前,林北想了想,脸上忽然是带上了一丝和煦的笑容,身上那股叱咤风云的气势,缓缓消失,宛如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邻家小子一般。

只是,脸上带着一丝苍白之色,看起来,有些病恹恹的。★★/3★3xs/268/268330/

声音之中,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小北?”

林安国抽烟的动作一滞,好像有些不相信,狠狠的在自己的胳膊上掐了一下,应该是感觉到了疼痛,又是上下打量了林北两眼,这才是无比激动“小北,你终于回来了,这些年你都在哪啊?”

当年,其他人都说林北未遂被判刑,唯独他林安国,打死都不信。

可林北自从入狱,从此以后,便是杳无音信!

他就连想要探监,都找不到地方,找不到人!

“爸,此事一言难尽!”x手机端

林北神色复杂。

“没事没事,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啊,以后咱父子俩慢慢说,有的是时间!”

林安国眼睛微红,神情激动。

“你拦在门前干什么?快,快让小北进来!”

随后,林安国这才反应过来,林北还在门外呢。

“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你让一个强”陈淑华低声说道,随后,他又是看向林北,道“林北,既然你回来了,也不差这一两天,要不,你明天再来吧!”

林北无言。

一时之间,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你说什么呢?”

林安国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小北,别在门外站着了,快进来!”

说着,林安国便是要拉林北进来。

陈淑华脸色虽然不太好看,却也还是让开了路,让林北进了家门!

进门之后,林北这才注意到,家里还有不少人。

大都是熟面孔,林家的一些亲戚!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面色俊朗、气度不凡,一看就是富家子弟的青年,正被一众亲戚,众星捧月的围在中间。

“玉泽,以后,我们家楠楠,就要多靠你照顾啦!”x

“楠楠这孩子,从小被她爸妈宠坏了,要是有什么任性的地方,还请你多担待着点!”

“当然,要是她无理取闹,你就跟我们说,我们来教训她!”

几个姑姑,正七嘴八舌的说着。★★/33xs/268/268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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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七章 计打平天寨(五)

却文墨带领百余个赤火堂的弟兄攻到高关之下,站在高关上的喽啰正准备点火烧油,准备应敌,却听后面有赛声大喊:“孙玉龙已死,降者不杀!”

关上的喽啰们听到喊声,又看到一个浑身浴血的汉子提着孙玉龙的头颅在人群里厮杀,不由得都惊住了。

就在关上众喽啰发呆的时候,赤火堂中早有人抛出了飞爪,抓在了关墙上,文墨一马当先,拽着绳索掠到高关上,掣出子母双剑来,剑光起处,先将几个射箭的喽啰砍倒了。

等关上的喽啰们回过神来,赤火堂的人已攀上了一二十个,而且个个都是堂中的好手,在关上杀了一阵,有几个人跳下关去,将关门打开,把外面的弟兄也都放了进来。

赤火堂的人高举兵器,口里喊叫着,发了疯似的往里冲,没有关卡阻碍,喽啰们如何抵挡得住?

平寨的喽啰虽多,但大都是看孙玉龙势大,跟着讨便夷,如今孙玉龙率先身死,平寨大难临头,除了那几个想争头领宝座的,谁还有奋力抵抗的念头?都顾着各自逃命,只有被追上了,才勉力抵抗几下,却也都是徒劳。

文墨率领几个心腹人先行,一路冲杀上去,与云行等人合在一处,先把众饶兵器还了,道:“云兄弟,你们只管去救人,这里交给我们便是。”

云行道:“好。”唤了冷雪坪和柳蕙,三人直往平寨深处冲去。

平寨虽是建在山上,但建筑甚多,而且十分杂乱,三人转来转去,也没看到柳跖半个影子,只得抓了个喽啰来,喝问道:“是不是有个身披鸦羽斗篷,头戴斗笠的人住在山寨里?”

这喽啰本也是在外面的,见孙玉龙被云行一掌打飞,又被刘三割了头,这才吓得逃来这里避难。此时又被云行抓住,已是吓得魂不守舍,只连声“是”。

云行又问:“他来时是带了人来的,那个人现在关在哪里?快带我们去找!”

那喽啰被云行拿剑指着,不敢怠慢,一路快行,带三人来到了一个房间外,向里一指,道:“你们要找的人,就在这里面,你们自己进去找吧。”

云行怕他耍诈,在他背上一推,先把那喽啰推进了房,云行刚想后脚跟进去,忽听房里一人大喝:“谁叫你进来的?好大的狗胆!”

一道剑光闪过,那喽啰捂着脖子,立时倒地死了。

云行一惊,跳入房中,只见满屋春色,登时惊得呆了,冷雪坪和柳蕙刚要跟进来,云行忙伸手拦住,道:“不要进来!”

柳蕙脸色一变,道:“是不是我哥出事了?”

云行道:“你哥不在这里,你们两个再去别的地方找。”

冷雪坪眉头一皱,道:“谁在屋里?”

云行不知该怎样回答,退出房来,拉着两人徒空旷处,喊道:“银蛇,我不乘人之危,你把衣服穿好,我们在外面打!”

冷雪坪一听这话,已多少明白了些,道:“他是蜃楼的人,不易对付,我留下来帮你,稳妥些好。”

云行道:“先救柳跖要紧,我就是再不济,也不会死在这种人手里,你们只管放心去救人。”

冷雪坪道:“那你心,打不过别硬抗,先躲一躲,等我们回来。”

云行转头看着她,微微一笑,道:“老太婆,你几时变得这么啰嗦了?”

冷雪坪哼了一声,道:“狗咬吕洞宾!”带着柳蕙自寻柳跖去了。

两人走后不久,银蛇从屋里走出来,身披鸦羽斗篷,头戴斗笠,手里紧握着她那柄弯弯曲曲的银蛇剑。

“子,你为什么总喜欢坏人兴致?前番我追赶那对兄妹,眼看就要得手,却叫你坏了好事。现在我躲进这么个铁桶一般的地方,你居然也能找上门来,还偏偏是在这种时候,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你的?”

云行提剑一指,道:“上辈子的事谁得准,我只知道你这辈子欠我的。”

银蛇一笑,道:“我们之前好像从未见过,不知我哪里欠你了?”

云行道:“蜃楼。”

银蛇点零头,道:“原来你的目标蜃楼,而我恰恰又是蜃楼的人,明白了,明白了。”

云行道:“我给你两条路,告诉我所有有关蜃楼的情报,我断你双手,饶你一命。”

银蛇微微一笑,道:“不是两条路吗,为什么只一条?”

云行道:“另一条是死路,你要选吗?”

银蛇伸出长长的舌头,将剑上沾染的血迹添了个干净,笑道:“很不巧,我这个人向来不走寻常路,你不让我走死路,我非要走,你能奈我何?”

云行握剑的手突然颤抖起来,道:“屋里那几个女孩子都叫你杀了?”

银蛇微微抬头,斗笠下现出了一双蛇一般尖利的眼睛,他微笑着:“你不在屋里对我动手,不就是怕误伤她们吗,可我刚才已经过了,我向来不走寻常路,你想让她们活,我非要她们死,你能奈我何?”

云行心下大怒,道:“我本想给你两条路,既然你非要走死路,那我就成全你!”

一剑刺出,满园剑意!

银蛇飞步纵起,凌空接了云行这一剑,道:“子,以你的剑法来看,绝非泛泛之辈,我给你一个自报家门的机会!”

云行剑如流水,又似飘雪,只与银蛇斗了一会,便稳占上风,道:“在你死的前一刻,我会把我的名字告诉你,相信我,你一定听过我,你也一定会后悔,没有选择第一条路,不过,到那个时候,我可不会再给你第二次选择的机会。”

银蛇道:“子,你的剑法的确在我之上,但若只有这点本事,恐怕还杀不了我。”

云行微笑道:“是吗?”身形一晃,突然消失在了银蛇的视野里。

银蛇见这么一个大活人,突然消失不见,脸色骤然大变,四下看视,仍没找到他的身影,不禁暗想:“这子到底是什么人?难道是鬼?”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九百八十八章 六眼银蛇

银蛇找不到云天行的身影,便立住身子思索对策,忽觉后方冷风袭来,忙扭身劈出一剑,可令他惊讶的是,这一剑竟然劈空了,身后根本没人。

“这怎么可能?我明明感觉到背后有人偷袭,怎么会没人?这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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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一身制式服装,也难掩其凹凸有致、曲线饱满的身材,反而更平添了几分别样的诱惑。

只不过,林北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眼前的美景,而是陷入了沉思“朱雀,交代你调查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五年前,他年少有为,仅仅二十岁,便是创立了北青集团,成为了青州企业中的一匹黑马,市值不断翻倍,然而,就在他意气风发,准备上市之际,却是遭到合伙人陷害。

被公司副总裁唐青竹下药,诬陷他强奸,并且让诸多媒体记者,拍个正着!

然而,当时他药性发作,神志不清,狼狈逃跑之后,隐约是被一个女子所救,已经失去理智的他,和那女子,发生了关系,这才救回一命!

只是,等他清醒之时,便是已经在监狱之内了,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小》说、、@x、、

入狱一个月之后,他便是被挑选进入了一支神秘部队,开始了五年戎马生涯。

五年来,不断的征战,始终抽不出身来。

直至今日!

功成身退!

退役归来!

这,是他的一个心结。

闻言,朱雀当即是行了一个标准的敬礼“报告天策,已经有一定线索了,最迟今晚,一定会有结果。”

清脆的声音之中,是仰慕,敬重,以及畏惧!

“好!”

闻言,林北浑身一震,冷漠的脸庞之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但随即便是剧烈的咳嗽起来。

朱雀赶紧掏出一块白丝手帕来,递给林北“天策,您没事吧?”

英姿飒爽的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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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恩恩怨怨,都将有个了结!

一处老旧小区之外!

林北驻足!

林家,对他恩情似海。

尤其是他的养父,林安国,将他从孤儿院领养回去之后,视如己出。

即便是后来有了亲生女儿林楠,对他的爱,也从未有丝毫减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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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很多人,很多事,都已经物是人非了!

很快,林北便是把这些想法,甩出了脑海。

踏步走入小区!

即便是五年没有回来了,林北仍旧是熟门熟路的找到了林家。

五年铁血生涯,让林北早就养成了不苟言笑的习惯,不怒自威!

到了门前,林北想了想,脸上忽然是带上了一丝和煦的笑容,身上那股叱咤风云的气势,缓缓消失,宛如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邻家小子一般。

只是,脸上带着一丝苍白之色,看起来,有些病恹恹的。★★

“淑华,谁来了啊?来者是客,赶紧迎进来,吃顿便饭!”

这时,一个拿着烟杆,两鬓斑白的男人,也是出现在林北眼前。

见到他后,林北浑身微颤。

“爸,少抽点烟,别不把身体当回事!”

林北出声道。★★

“楠楠这孩子,从小被她爸妈宠坏了,要是有什么任性的地方,还请你多担待着点!”

“当然,要是她无理取闹,你就跟我们说,我们来教训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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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九章 赤练蛇毒

却说银蛇杀掉了两个赤火堂的人,还舔舐他们的血,彻底激怒了云天行,见他飞身一剑刺来,心下暗想:“剑意比之前更加浓郁了,这小子难道还隐藏了实力?”

银蛇不敢大意,忙舞起银蛇剑抵挡,云天行身在半空,剑如流星落雨,直将银蛇笼罩住,那银蛇也不是一般人,见云天行使出这种手段,哪敢再藏拙,将一柄银蛇剑舞得密不透风,便似在面前织出了一张网,但凡攻来的剑招,都被这张剑网尽数接下了。

云天行微微皱眉,心下暗想:“这家伙是隐藏了实力,还是因为舔舐了血迹的缘故,怎么连我这般狂乱霸道的招数都能应接下来?”

银蛇道:“小子,我现在真是好奇,你到底是什么人,年纪轻轻,居然能使出如此凌厉霸道的剑招,若再容你活个十年二十年,这天底下怕是再难有第二个人可以与你谈风论剑了。”

“多谢夸奖。”云天行一笑,“不过,我并不打算领你这份情。”

银蛇微微一笑,道:“既然你不肯领情,那我只好将你这个剑道天才就地扼杀了!”

云天行冷声道:“只怕你没这个本事。”

银蛇笑意更浓,道:“你不觉得手背上有个滑溜溜的东西吗?”

云天行一惊,忙收剑跳开,只见右手臂上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缠上了一条红斑蛇,这红斑蛇似乎颇有灵性,见云天行停住动作,便张开獠牙大口,咬住了他的手背!

云天行吃痛,左手握住蛇七寸,用力一攥,那蛇心脏被捏爆,立时死了,云天行将蛇身摔在地上,却见手背上多了两个小洞,有种麻酥酥的感觉。

银蛇提剑向云天行走去,微笑道:“你已中了我的赤练蛇毒,浑身麻木难当,不需一个时辰,便会毙命于此。怎么样,是不是很后悔没有选择我留给你的第一条路?”

云天行单膝跪下,以剑拄地,咬牙切齿道:“卑鄙!”

银蛇在云天行面前停住脚步,眯眼俯视着他,嘴角挂着冷笑,就像是在看一只殆死的蝼蚁。

“求我。”

云天行道:“什么?”

银蛇道:“跪下来求我,我就让你活下去。”

云天行道:“我要是不呢?”

“不?”银蛇呵呵一笑,挥剑指向那两个被他杀死的赤火堂弟兄,“你的结果会跟他们两个一样,也许,比他们两个还要惨。你既然找到了这里,不会不知道这里的大当家是谁。那个孙玉龙可是个极其残暴的主,我自认杀人不眨眼,可在他面前,我却像一只温顺的小猫。我出手向来干净利落,被我杀死的人大多尝不到痛苦,可他不同,他不仅要人死,还要人痛苦地死。他在山寨后面建了一座刑狱,据我所知,还从来没有一个人能站着从那里面走出来。你一定不想让我把你交给他吧?”

云天行哈哈大笑。

银蛇道:“你笑什么?”

云天行笑道:“你很崇拜他啊。”

“崇拜?”银蛇冷笑,“若不是看他还有些用处,我早送他去见阎王了。”

云天行道:“他现在已经走上去阴间的路了,只是没了脑袋,能不能见到阎王,我就不知道了。”

银蛇皱眉道:“你杀了他?”

云天行并不否认,只说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银蛇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道:“我虽看他不惯,可他毕竟对我还有用,你杀了他,我就得杀了你!”

云天行发笑道:“不是我口出狂言,我不仅杀了他,还想杀你呢。”说罢,骤然一剑甩出,向银蛇脖颈上削去!

银蛇大惊,忙把身子往后一倾,太阿剑自他颈下掠过,虽然没切掉他的脑袋,却在他脖子上留下了一道细细的伤痕,立刻有鲜血自伤痕中溢出。

银蛇翻身跳到后面,一双蛇一般锐利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云天行,失惊道:“你明明已经中了我的赤练蛇毒,为什么还能挥剑?”

云天行站起身来,拍打着膝盖上的尘土,微笑道:“很不巧,我上山时恰好吃了一枚能解赤练蛇毒的解药,你这点小毒,还是留着自己用吧,想对付我,怕是还不够!”

银蛇道:“这不是普通的赤练蛇毒,是经过我精心培育出来的,解药只在我身上有,你哪来的解药吃?”

云天行道:“山下有个卖药丸的云游方士,说是什么毒都能解,我看他可怜,就顺便买了一些,想着当糖豆来吃,不想恰恰就能解你的赤练蛇毒,你说巧不巧?”

“不可能!”银蛇叫道,“你在说谎!”

云天行笑道:“你就当我在说谎好了。”

银蛇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云天行道:“我已经说过了,在你死的前一刻,我会告诉你的。”

银蛇道:“我现在就想知道。”

云天行道:“你的意思是,承认自己即将要死吗?”

银蛇笑道:“就算你能解我的赤练蛇毒又怎样?我一样有别的法子杀你!”

“别的法子?”云天行大笑,提剑指向银蛇肩头,“你是指肩上那条无头蛇吗?”

银蛇一惊,扭头去看,发现自己左肩上那条黑鳞蛇的蛇头已不见了,只剩了半个身子盘卷在他肩上。

刚才云天行突然挥剑,银蛇反应快,躲过了致命一击,但左肩上这条黑鳞蛇却没有跟上银蛇的动作,被云天行一剑削去了蛇头。

银蛇对云天行的忌惮又深了一个层次,但面上却不肯表露出来,道:“就算你杀掉了一条蛇,我也还有四只眼睛,一样能破掉你的招数!”

云天行提剑一指,道:“那就试试看吧。”心里却在想:“刚才那一剑,本想杀他,不想却被他躲掉了,不过,能杀掉他一条蛇,也不算亏的。也不知老太婆和柳蕙找到柳跖了没有,万一平天寨的人被逼无路,先把柳跖给杀了,那可就遭了。不能再跟他浪费时间了,速度把他解决掉,去跟老太婆他们汇合。”

云天行不想再拖延时间,全力施展开轻功,围绕着银蛇狂攻硬打,银蛇连番吃亏,哪敢再大意,自是全力迎敌。

第九百九十章 绿头蝰蛇

之前云天行中了赤练蛇毒,却说自己事先服了解药,银蛇虽然觉得巧得离谱,却也不得不信,不然他为什么能够安然无事?

那种赤练蛇是他一代代精心培育出来的,毒性比一般的赤练蛇毒更烈,只要被它咬上一口,立刻就会麻痹得动弹不得,端的是厉害非常。以往跟人交手,他屡试不爽,不想今日竟发生了这样离谱的事。

银蛇一面与云天行斗剑,一面寻思着:“他既然有解赤练蛇毒的解药,我便以绿头蝰蛇来对付他,这两种蛇毒的解药相冲,断不可同时服用。呵呵,刚才叫你侥幸免去一死,这次我看你还有没有这么幸运!”

银蛇的剑弯弯曲曲的正像一条蛇,尤其挥动起来的时候,便如漫天飞蛇一般,即便将一条真蛇趁机放出去,也极难察觉,刚才云天行就是吃了这么一亏,不知不觉被他放出的蛇给咬了,若不是有百毒不侵之体,他的性命多半要交代在这。

银蛇仍是用自己的银蛇剑做遮挡,又悄悄放出了一条绿头蝰蛇,虽然云天行百般戒备,却也没有勘破银蛇放蛇的手段,只觉得手背上突然冰冰凉凉的,似是有东西在游动,回想起刚才的事,猛然醒悟过来,忙收剑往后跳开,可却迟了一步,那绿头蝰蛇已咬住了他的手背。

云天行又惊又怒,忙将绿头蝰蛇活活攥死,摔在地上,道:“你放蛇的手段当真厉害,居然连着两次让我中了招,罢了,罢了,不是我技不如人,是老天爷要亡我,我认了!”说罢,又单膝跪下,拄着剑大喘气,佯装中毒已深。

银蛇之前吃过他一次亏,不敢走近,摸出一枚蛇形暗器,夹在两指之间,笑道:“运气终究是运气,会来也会走,人不能总凭运气活着,显然,你不懂这个道理。前番中了赤练蛇毒,你恰好有解药,算你运气好。我这绿头蝰蛇的毒,不比赤练蛇毒差上多少,你还有解药吃吗?”

云天行见他不肯走过来,指间还夹着一枚暗器,心想:“他已对我生了提防之心,我若不死,他必死不肯近身,那我还装什么?”于是站起身来,哈哈大笑。

银蛇见云天行居然又站了起来,整个人都愣住了,这在他的印象里,似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明明被我绿头蝰蛇咬中了,怎么还能站起来?”

云天行笑道:“很不巧,我又吃了能解绿头蝰蛇毒的解药。”

银蛇似乎有些疯了,嘴角带着笑,面色却显得苍白而又狰狞,道:“这两种蛇都是我精心培育出来的,两种解药属性相冲,即便你真的有两种解药可服,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这两种解药在体内相遇,会生成一种新毒,而且毒性极烈,可让中毒者在极短的时间内七窍流血而死,为什么你一点事都没有?”

云天行笑道:“又巧了,我又事先服了能解你这种新毒的解药。”

“不可能!”银蛇发疯似的叫着,“天底下绝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这两种毒蛇都是我精心培育出来的,毒性较当初早已发生了极大的改变,解药只有我一个人有,哪来的解药卖?”

云天行笑道:“你这人好生不讲道理,你可以培育毒蛇,就不兴别人培育了?实话告诉你吧,我们那儿刚断奶的小娃娃就会玩蛇,到了五六岁便会培育蛇毒了,你这种小毒在我们那儿只能算是儿童级别的,亏你还大有其事的跟我炫耀。我是怕伤了你的自尊心,所以才假装中毒,没有立刻拆穿你,顺便给你台阶下,谁知你放起蛇来还没完了,一点脸不要,我都替你觉得羞愧!”

银蛇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咬牙切齿地盯住云天行,道:“你是哪里的人?”

云天行道:“这怎么能告诉你,万一你存了坏心,去祸害我们那里的人,我岂不成罪人了。”

银蛇心想:“此人来历不明,武功又高得出奇,竟然连我精心培育的蛇毒都奈何他不得,必定不是寻常人物,我且不与他缠斗,先回去查清他的来历,再找他报仇也不迟。只是那口弯刀却要失落在他们手中了,回去不好交代。罢了,罢了,如果继续斗下去,怕是连命都要丢掉,还管他什么弯刀,以后再说吧。”

银蛇心生退意,又摸出了几枚暗器,嗖嗖嗖向云天行射去,纵身掠上房顶,便要逃走。

云天行放过他一次,哪肯再放他走,躲过暗器,运起轻功,全力追了上去。

银蛇的轻功本就不如云天行,况且又是在山寨房顶上飞掠,只一会,便被云天行赶上了。

“银蛇,你现在停下脚步,我给你的第一条路依旧生效,你若执意要逃,我只能杀你了。”

银蛇冷笑道:“你这乳臭未干的娃娃,也敢在我面前说这种大话,真当我怕你不成?”

云天行道:“只要你把蜃楼的情报都告诉我,我可以对天发誓,只废掉你一双手,让你不能继续作恶,绝不伤你性命。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不要执迷不误!”

银蛇大怒,回身一剑向云天行刺去,云天行侧身躲开了,唰唰唰还了十数剑,银蛇自是全力应对。

“小子,如果你只有这点本事,怕是还杀不死我。”

“是吗?”

云天行嘴角微微上翘,赤鳞剑陡然出鞘,以迅雷之势向银蛇横削过去,银蛇大惊,忙把身子后倾,将将躲过了赤鳞剑带来的致命一击,不料太阿剑乘机取事,在银蛇右胸刺了一剑,银蛇吃痛,忙拔身远远跳开。

“双手剑?”

银蛇弓着身子,左手捂住胸口,瞳孔缓缓收缩,面上已多了一丝慌乱。

云天行左手赤鳞,右手太阿,踏着房脊一步步向银蛇走去,道:“你只在意胸前那道剑伤,却不曾注意到肩上又失去了一对眼睛。”

银蛇扭头一瞧,见右肩上仅剩的那条黑鳞蛇,已不知在什么时候被削掉了蛇头,只剩了一卷盘曲的蛇身。

第九百九十一章 银蛇之死

最后一条黑鳞蛇被云天行杀死,银蛇惊怒交集,恶狠狠地盯着云天行,发了疯似的大叫:“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就要知道了!”

云天行纵身射出,双剑狂舞,剑光交错纵横,如雷风暴雨般向银蛇倾泻而去,银蛇单对他一剑尚且吃力,双剑这般狂攻起来,他哪里抵挡得住?身上的鸦羽斗篷被剑光撕裂,四下飘飞,倒似天上下起了一阵黑羽。

银蛇抵挡不住云天行的攻势,正在思量脱身之策,忽见右首边有座构造精致的二层小楼,碧瓦朱栏,红绸悬坠,风铃作音,超凡脱俗。

平天寨的建筑大多粗简繁杂,唯独这座小楼奢华别致,其实,这是孙玉龙专门为银蛇建造的,银蛇不在的时候,但凡掳到姿色上佳的女子便好生养在这楼上,等银蛇来了,便将这里面的女子送到他房里去。

此时,小楼二层朱栏边有两个女子正在向这里张望。她们本是在里面的,听到外面有打斗声,便推门出来察看,不想却是她们的噩梦银蛇。

银蛇正愁无计可施,突然看到她们两个,便想把她们当人质,于是折身向小楼飞掠而去。

那两个女子见银蛇向这里掠来,都吓得不轻,慌忙奔回楼房内,关门闭窗,拥抱着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银蛇掠上小楼,飞脚踹开楼门,正想捉一个女子做人质,不想被破窗而入的云天行给截住了。两人在房内斗了一会,银蛇一个不小心,又被云天行刺了一剑,眼见抓人质不得,只得撞破楼顶逃走。

云天行向那两个女子道:“先在这里躲一躲,一会儿有人来救你们。”说罢,撞破屋顶去追银蛇。

两人在楼顶斗剑,银蛇惊惧交集,又受了多处重伤,被云天行逼得连连倒退,眼看着就要跌下楼去。他回身一望,却只见满寨中尸横遍地,血洒长阶,暗自吃了一惊:“难道平天寨已经被攻破了?”

“你还指望别人来救你吗?”

云天行将他逼到无路可退,逮到一个机会,一脚踢出,正中银蛇心窝!

银蛇倒飞出去,云天行在楼檐上一跃,腾身而起,将赤鳞剑甩出,正插在银蛇腹中,银蛇痛叫一声,自高空坠下,狠狠摔在地上,连吐了几大口血,想要起身,却早被赤鳞剑钉在了地上,一动就有种撕心裂肺的疼痛感自腹部传来。

云天行稳稳落地,走到银蛇身旁,拿太阿剑指着他,道:“告诉我蜃楼的秘密,我可以饶你一命!”

银蛇发了疯似的大笑了一阵,道:“先告诉我你的身份来历!”

云天行道:“我如果说了,你就得死,但我想要你活着,不过,你得先告诉我有关蜃楼的事。”

银蛇哼了一声,道:“你觉得我是贪生怕死之辈吗?我杀了那么多人,早料自己有一天也会被人杀死,我早已有了准备。我不怕死!”

云天行皱了皱眉,道:“说实话,我现在真想一剑刺死你,可若这一剑刺下去,不知还有多少人又要遭到蜃楼的迫害。你们害了那么多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银蛇狞笑,“你很想知道?”

“很想。”云天行道,“告诉我,我就让你活下去。”

银蛇哈哈大笑,道:“我记得我说过,我向来不走寻常路,你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这时,一条黑色小蛇从银蛇领口钻了出来,张开獠牙大嘴,咬在了银蛇的脖子上。

云天行一惊,剑光闪动,已将那条小蛇斩成了两截。

银蛇道:“来不及了,毒液入体,必死无疑。”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你这又是何必。”将太阿剑插在地上,去银蛇身上翻找解药。

银蛇道:“不必找了,这条小蛇是我留给自己用的,也是我身上唯一一种没配解药的蛇毒。你可以告诉我,你的身份来历了。我……我很想知道。”

云天行见他嘴角流出白沫,忙道:“我就是云天行。”

银蛇一笑,道:“原来你还活着。”说完这句话,人便死去了。

云天行把赤鳞剑拔出来,震落剑上沾染的血迹,正要入鞘,忽见身旁多了一个人,拿剑一指,发现却是赤鳞。。

“我好像没有叫你出来。”

赤鳞道:“我尊敬的主人,你明明已经杀死了他,可你看起来却并不高兴,这是什么缘故?”

云天行道:“我从不觉得杀人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赤鳞道:“可他是你的仇人。”

云天行道:“仇人也是人。”

赤鳞道:“你从未遇到过像你这样奇怪的主人。他明明是你的仇人,你不但不杀他,还想救他,你到底在想什么?要我说,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砸碎他的骨头,剁碎他的肉,要是还不解恨,再去找几只恶狗来,叫他吃个干净,连打扫都省了,岂不舒心?”

云天行道:“人都死了,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赤鳞道:“他是死了,但你心中的怨愤还没有消除,你大可拿他的尸体来泄愤,把你这些年积攒下来的负面情绪,通通释放出来,这样就不会憋在心里难受了。”

云天行一笑,道:“赤鳞,你真的会关心我吗?”

“当然。”赤鳞又补充了一句,“你是我的主人啊。”

云天行道:“可我总觉得你是在把我往邪路上引,我劝你还是放弃吧,我虽然经历过很多不好的事,但却让我明白了很多道理。你不是人,是不会懂的。”

赤鳞笑道:“主人,你把我想得太坏了,我只想让你把心中的不快情绪宣泄出来,没有别的意思。”

云天行道:“你该回去了。”

赤鳞道:“我尊敬的主人,你太天真了,你对别人仁慈,别人未必对你仁慈。你们人类常说一句话:心不狠不足以成大事。你想声名显赫,建功立业,就得狠得下心!主人,相信我,我是不会害你的。”

云天行道:“那好,你跟我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哪臭去哪。”

“……”

“怎么不走了?”

“我刚想起来,火上还煮着饭呢,我先走了。”

“你站住!你一个剑灵煮什么饭,你当你是丁玲啊!”

“真煮着饭,主人再见。”

“赤鳞?赤鳞?”

第九百九十二章 解释

孙玉龙是个极其残暴的人,他为了巩固自己统治,满足自己的畸形心理,在平寨后面建了一座刑狱,里面设列着大大的刑具多达百余种,其中有一些还是他研究人体结构后,亲手创造出来的,可谓是煞费苦心。云行来到刑狱外,见有四个喽啰躺在一边,都已死去多时,心想:“在银蛇那里耽搁了不少时间,不知老太婆和柳蕙把柳跖救下来了没樱”向石洞内奔去。石洞并不长,过了一段通道,视野便开阔了。这座刑狱是依地势建的,像一个倒扣的碗形,只是碗底部分没了,是露的。云行进入刑狱,见冷雪坪和柳蕙站在当中,松了口气,忙跑过去,道:“找到柳跖了吗?”“上面呢。”冷雪坪和柳蕙同时向上一指,云行一仰头,见头顶悬着一个铁笼,柳跖正被关在这个铁笼里。云行见柳跖在铁笼里一动也不动,担忧道:“他没事吧?”冷雪坪道:“昨日受了些刑,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云行仰头望着铁笼,道:“怎么吊得这么高?”柳蕙道:“他们一定是怕我哥逃了,所以才把关进笼子里,吊在这上不着下不着地的地方。”冷雪坪道:“铁笼四角各有一条铁链拴着,铁链穿过石壁上的滑轮,盘卷在四个卷轮上,看样子是由机关控制升降的,只是我们两个找了这许久,也没找到机关所在。”云行道:“抓了人来问问不就是了,这么大的地方,往哪里去找。”柳蕙道:“哥哥,你得倒是轻松,刚才这里有两个看守的人,我问他们机关在哪里,他们宁死也不肯,都叫我给杀了。”云行道:“看守牢狱的都是孙玉龙的心腹,况且这里离前面太远,他们多半还不知道平寨已经沦陷了,还当孙玉龙还活着呢,哪里敢。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再去抓两个人来。”冷雪坪道:“我跟你去。柳蕙,你在这里守着你哥。”两人出了牢狱,冷雪坪道:“银蛇呢?”云行道:“已被我杀了。”冷雪坪道:“你没受伤吧?”云行微笑道:“还好有百毒不侵之体,不然再也不能叫你老太婆了。”冷雪坪道:“以后别再做这种危险的事了。蜃楼这些人个个身怀绝技,甚至有的人已具备了开宗立派的资格,就算你武功再好,百密还有一疏呢,万一有个好歹,性命都要丢了,可不是玩的。”云行笑道:“这你这是在关心我吗?”冷雪坪哼了一声,道:“谁关心你了,臭美。”云行突然走到冷雪坪前面,挡住了她的去路,拿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冷雪坪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道:“你看我干什么?”转开头去。云行道:“你脸红了。”冷雪坪一怔,道:“胡!”推开云行便走。云行忙跟上去,道:“我没有胡。你肤色本来就白,只要脸红了,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冷雪坪道:“昨夜我伤了风,有些发热,脸红也正常。”云行道:“真是这样?”冷雪坪道:“不然还能怎样?”云行无言以对。冷雪坪偷偷瞧他了一眼,道:“你大舅子还在上面吊着,亏你还有心思做这些无聊的事。”云行叹了口气,道:“都是误会了,你还拿出来。”“误会?”冷雪坪笑道,“我看着可不像是误会。”云行道:“老太婆,你好歹也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怎么连这点把戏都看不破。我只比你早来了那么一会儿,哪有时间去做那些荒唐事?况且梁冰姑娘一直跟我在一起,我做什么,她会看不到?你要是不信,大可回去问她。”冷雪坪停住脚步,道:“既然你是误会,那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不能有半句假话。”云行道:“你问。”冷雪坪道:“你到底有没有摸过她的……她的……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云行一愣,苦笑道:“这事儿不好,你听我慢慢道来。”冷雪坪道:“你就摸过没摸过,这么多做什么。”云行叹了口气,道:“摸过。”冷雪坪抡起手掌来要打,云行早有防备,忙抓住她手腕,道:“老太婆,我知道你是向我好,但这件事真的是误会,那晚上……”冷雪坪道:“你放手!”云行道:“我不放,放了你又要打我。”冷雪坪气愤道:“云行,亏我还当你是个好人,看你干的好事!人家一个大姑娘,清清白白的,你看了人家的身子不,还上手了,你让人家以后怎么嫁人?”云行都快哭了,道:“老太婆,我都了,这是误会,误会你懂不懂啊?”冷雪坪哼了一声,道:“不管是不是误会,这些事你都做过了,你就得对人家负责!”云行道:“好,就算要负责,那也得有个次序,你是不是?”“什么次序?”冷雪坪问。云行道:“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大雨,我们被仇老怪和阴阳二圣追的事?”冷雪坪听了这话,满面绯红,道:“你还敢提那的事,看我不打你!”挣了挣,却没挣出手来。云行道:“看来你已经想起来了,就算要负责,也得先对你负责,然后才是她,你是不是这个理儿?”冷雪坪转开头,道:“你别了!松手!”云行只得放开她,道:“老太婆,我知道有些事很难去解释,就像我不远千里来飞雪阁,只是为了看一场雪,听起来很荒唐,出去可能没人会信,但却是真的。我是摸过柳蕙的胸,但那是误会。那日我在屋里睡觉,她和柳跖偷偷跑到我房顶上,也不知想干什么,当时房顶被他两个踩塌了,她正好掉在我床上,我被惊醒,想起身察看,不心就碰到了她。当时黑灯瞎火的,我又刚醒,魂儿还没回来呢,这才闹出了这样的事。还有,我根本没有看过她的身子。”冷雪坪背过身去,道:“谁要听你解释。”云行以手指,道:“我云行对发誓,如果我刚才的话里有半句假话,叫我……”冷雪坪忙回过身把他的手打掉,喝道:“你闭嘴!别动不动就发誓!”云行笑道:“老太婆,你信我?”冷雪坪道:“鬼才信你的话!”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九百九十三章 缸语

却云行和冷雪坪从刑狱里出来,打算抓两个人回去找机关,走到一个水井旁,忽听有人语声,但四下里却没有一个人,两人停住脚步仔细听了一会,发现声音竟是从井边那两个水缸里传来的。水缸里藏了人!云行和冷雪坪相视一眼,各自拔出剑来,悄悄走到水缸旁,只听右边缸里那人道:“老哥,你不知道,当家的可惨咧,头都叫人给砍了,幸亏我跑得快,不然被那些人撵上,我的头也得被砍下来。”左边缸里那人道:“老弟,你逃到这里来的时候,没人跟着吧?”“老哥放心,绝对木樱”“那就好,那就好。”“老哥,亏得你今没跟当家的出去,不然,以你这身形,绝对逃不出来。我估摸着,现在外面的弟兄都死得差不多了,搞不好就剩我们俩了。”“死干净了好,当家的女人和积攒的财宝就都是我们的了。”“是啊,是啊,都是我们的了。”“哈哈,哥这法子高明吧,就算外面那些人想破脑袋,也绝对想不到咱们哥俩儿藏在这。”“老哥英明。”“咦,老弟,你老敲我的缸干啥哩,你快藏好,别叫人看见了。”“老哥,我木瞧你的缸呀。”“这里就我们俩,不是你敲的谁敲的?咦,你还来劲了,快别敲了!”“老哥,真不是我敲的啊。”“你快别闹了,我知道是你,叫人家看到不是玩的,快把缸盖盖好!靠,你有病吧!你两句,你拿臭狗屎扔我,你玩笑也得分个时候,叫人家发现了,我们哪一个能活?”“老哥,真不是我啊。”“我靠,你还没完了!扔一坨还不够吗?我警告你啊,你要是再拿臭狗屎往我缸里扔,我就算赔上这条命去也先弄死你!”“……”“你这个王八狗子!我叫你弄得满身都是屎臭,亏你还笑得出来?”“老哥,我木笑啊。”“你还赖!好啊,你等着吧,等那帮人走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云行实在忍不住了,笑道:“真不怪他,都是我弄的。”冷雪坪在一旁已笑弯了腰。云行一话,两个“缸”都闭了嘴,一点声响都没有了。云行拿剑鞘在缸肚上敲了敲,笑道:“你俩别藏了,有话出来。人家在外面杀得热火朝,你俩倒好,躲在水缸里盘算后事,还有没有一点兄弟情谊了?咦,你俩还来劲了,刚才得有来有回的,这会子又开始装没人了,早干什么去了!”冷雪坪笑道:“你把水缸推倒,看他们出来不出来。”云行一缸一脚都踹倒了,左边缸里滚出个胖子来,右边缸里滚出个瘦子来,两人都爬过来伏在地上,不住叫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左边缸里出来那个胖子浑身狗屎味,冷雪坪掩着口鼻退了两步,云行拿剑向他一指,道:“这里正好有井,你先去打两桶水,把身上的臭气冲掉,一会儿我有话要问你们。”那胖子不敢怠慢,忙去井边打水冲洗。等那胖子把身上的臭气冲洗干净了,云行方押着他们两个向刑狱里去了。云行问他们放下牢笼的机关在哪里,这一胖一瘦怕出来被杀人灭口,怎么都不肯,云行只好带着他们俩绕着刑具架走了一圈,每走到一处,便问他们各种刑具的用途,一圈走下来,两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但出了机关所在,把柳跖放下下来,还主动要求要进铁笼里去忏悔,让云行帮忙把他们升上去。云行很是为难,觉得这样太不仁道,但两人痛哭流涕,求得恳切,云行又是一个心软的人,被他们这么一哭一求,只得答应了,待他们两个自己走进铁笼里,关了笼门,上了锁,扔了钥匙,云行再扳动机关,慢慢把他们升了上去。云行扶着柳跖走出刑狱时,还回头瞧了他俩一眼,心道:“我本想带你们一起去玉门关帮忙,你们非要留在这里面忏悔,我又不好对你们用强,只好这样了,愿你们早日赎清罪孽,得道高升。”柳跖昨日受了不少刑罚,行走不得,只得就寨子中找了间干净的屋子,让他先行修养,叫柳蕙在旁陪着。云行和冷雪坪找到文墨,文墨向两人抱拳笑道:“云兄弟,冷阁主,托你们的福,这平寨可算是拿下了。”成功救下柳跖,又把为祸已久的平寨拿下,云行自是高兴,道:“云门的弟兄死伤多少?”文墨道:“还没来得及细察,死的估计着得有十来个,赡更多了,几乎人人身上都带着伤。”冷雪坪道:“孙玉龙这帮匪众在黄泥岭盘踞多年,就连当地官府都奈何他们不得,能以这样的代价拿下,已是极为不易了。”“是啊。”文墨道,“虽然平寨大都是些乌合之众,但到底是人多,咱们才来了百余个弟兄,又仗着两位打了个出其不意,占了个大便宜,不然代价恐怕还会更重。”云行道:“平寨那边呢?”文墨道:“投降了一百多个,都叫弟兄们拿绳子捆了,就等云兄弟和冷阁主发落。剩下没死的都逃下山去了,不过都是些游兵散众,成不了气候了。”云行想了想,道:“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不如把他们一道带去云门关,交给那里的将官发落,一来可以帮着守关,二来也叫他们赎些罪过,重新做人。文大哥以为如何?”文墨笑道:“这么好的主意我怎么就没有想到,我正愁没法儿打发这些匪徒呢。他们既然投了降,我便不好杀他们;可若不杀,又对不起那些受他们迫害的人。把他们发配到边关去充军,这倒是极好的法子。冷阁主以为如何?”冷雪坪道:“就这样吧。”那些被平寨匪众掳来的年轻漂亮女子也都被救出来了,文墨当即遣了几个妥当人,问明家乡籍贯,都给送回去了。那些女子的家人自是百般感激云门的诸位弟兄,这个不必细。寨子里还搜刮出了不少金银财物,经众人一番商议后,也各自有了归属。先拿出一部分来散给参与攻打平寨的弟兄,战死的也有分例,另外还要多给那些战死弟兄的家眷一分,再留一部分来购买粮食等物资准备去玉门关,那些被掳来的女子也多少分了一些,剩下的便都归入了赤火堂。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九百九十四章 摇签(一)

打完了平天寨,又有这样那样的事情要处理,等忙得差不多了,天也黑了,众人便就寨子里歇了一夜。

原来柳跖事先把弯刀藏在了王老庄主的农庄里,天亮后,云天行冷雪坪还有柳家兄妹要先去取弯刀,便与文墨等人分开了,约在玉门关会合。

文墨留了一些弟兄留守平天寨,打算收拾收拾,作为赤火堂的一个领地,剩下的都跟着回了赤火堂驻地,一来收购粮草,二来到处约集江湖人士,准备一同赶赴玉门关,这个自不必提。

且说云天行等人急忙赶回农庄,先把弯刀取了。这弯刀长约一尺,与一般的匕首相当,只是刀鞘刀柄上镶金嵌玉,看起来甚是金贵,可除此之外,也没有发现别的奇异之处。

云天行将弯刀拿在手里,仔仔细细看了个遍,笑道:“蜃楼的人从蜀地一直追你们到这里,就只是为了这么个东西?”

柳蕙道:“本来还有个官印,我们半道撇下了,可他还是紧追不舍,可就不是为了这个嘛。”

冷雪坪道:“依我看,这弯刀上必定还藏着别的什么秘密,不然银蛇不会为了这个,一直穷追不舍,甚至连命都搭进去了。”

云天行将弯刀递给柳蕙,道:“能令蜃楼在意的东西必定不是寻常物件,你们收好了,以后不要轻易视人。”

柳跖一把夺过弯刀,愤愤道:“为了这么把不明来路的破刀,小爷我平白的遭了多少罪,他们拿小皮鞭抽我,还给我灌辣椒水,简直惨无人道。这么个祸害也别带在身上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找个顺眼的当铺当掉,换点银钱来花花省事。”

云天行道:“不能当掉,若再被蜃楼得了去,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乱子来。”

柳跖道:“那就把上面的珠宝抠下来,找个铁匠铺熔了它,一了百了。”

云天行道:“也不能熔了,这弯刀上的秘密还没有查清,万一牵扯甚大,岂不坏事?”

柳跖搂住云天行的肩膀,道:“我说妹夫,我说当掉你不肯,熔了你也不肯,那你说说该怎么办?总不能叫我们兄妹天天带着这么个危险东西在身边吧?银蛇是死了,万一哪天再来个银狼银狗,我们兄妹两个可对付不来,搞不好连性命都要搭出去。这么着吧,你小子也不是外人,一千两银子,我把他卖给你,怎样?”

云天行道:“我身上没这么多银子。”

柳跖嘿嘿一笑,道:“看你小子,咱都是一家人了,还说这么见外的话。我看你这两把剑不错,随便挑一把出来抵押也行,等你凑够了一千两银子,我再把剑还你,怎么样?”

柳蕙红着脸道:“哥,咱都是一家人了,小哥哥想要,你直接给他就是了,还要什么银子。”

柳跖道:“妹啊,你不当家,不知道当家人的苦,你哥我本来还有些存货,都叫那个不男不女的妖人给翻去了,兜兜转转,如今都成了云门的财产,我念在他们对我有救命之恩,不好再提这事。现如今我身无分文,也就这把弯刀还能值点,好歹换点钱花,总不能苦了你。”

柳蕙道:“哥,我都是小哥哥的人了,他会照顾我的,我苦不了。”

柳跖道:“我呢?他会照顾我吗?”

柳蕙道:“你是他大舅子,他当然得照顾你了。”

云天行咳了两声,道:“柳跖柳蕙,我和冷阁主要去玉门关,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

柳蕙抱住云天行一套胳膊,道:“小哥哥,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柳跖抱住云天行另一条胳膊,道:“妹夫,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不是吧!”云天行叫道,“我们是去打仗啊,你们也要跟了去?”

柳蕙道:“有句古诗说得好,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小哥哥,你要是战死了,我不就成寡妇了,虽然我们还没有拜过堂,但我的心早就是你的了,就算要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哪有分开的道理。你说是不是?”

柳跖道:“妹夫,我身上有伤,不好施展手脚,这段日子我们兄妹就靠你养活了。”

冷雪坪摇了摇头,道:“喂,姓云的,你还去不去玉门关了,不去我可走了。”

云天行道:“去,去,去,当然去,你先别走,等等我啊。喂,你们两个有手有脚的,能不能别拽着我,自己走行不行啊?”

柳蕙委屈道:“小哥哥,你别凶我嘛,我喜欢你才拽着你的,要是换成别人,求着我拽我还不拽咧。”

柳跖道:“妹夫,我昨日遭了酷刑,身子还没有恢复,你好歹让我靠一靠,别这么绝情嘛。”

云天行一脸苦相,心道:“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

一行四人行了半日,见路边有家客店,便住下来歇脚,点了几样小菜,正在等菜的工夫,一个蓬头垢面的孩童抱着一个签筒走到桌旁,道:“各位大哥哥大姐姐,摇根签吧,一文钱摇一次,可准啦。”

店里的伙计看见了,忙过来拉住孩童一条胳膊,骂道:“你这没教养的东西!前脚刚撵你出去,后脚你又进来,我们这里岂是你这脏乞丐能来的地方?快滚出去!别惊扰了客人!”

那伙计一边骂,一边拽着孩童的胳膊往外拽。那孩童一手搂着签筒,一手抓着桌子,就不肯走,道:“大哥哥大姐姐,摇根签吧,一文钱摇一次。”

云天行见这孩童身形消瘦,衣衫破败,还赤着脚,不忍心看他被赶出去,道:“小二哥,你别难为他,我们正无聊,摇根签玩玩也好,你快放了他。”

那伙计见云天行如此说,只得松了手,自去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云天行摸出一文钱,正要递出去,忽然一想:“天这样冷了,这孩子还穿得这样少,必是没钱买衣物。一文钱摇一次,便是我们四个一人摇一根签,也不过才四文钱,好做什么的,且多给他一些,好叫他去做件衣裳暖身。”又把一文钱放回去,取了块碎银子出来,道:“小兄弟,我给你这块碎银子,你让我们四个每人摇一次,好不好?”

第九百九十五章 摇签(二)

那蓬头垢面的孩童见云天行拿了块碎银子出来,道:“大哥哥,说好了是一文钱摇一次,你给我这么多,我找不开。”

云天行笑道:“不用找了,我钱多,正愁没处花,你收了这块碎银子,让我们每人摇一次就好。”

柳跖在云天行肩上一拍,跟着竖起大拇指笑道:“妹夫,可以呀,够阔气呀!刚才路过市镇,我要根糖葫芦你都不给我买,还跟我哭穷,现出随手抛出来的都是碎银子,怎么个意思?瞧不起我?”

云天行道:“你别闹,等再遇到市镇,我把卖糖葫芦的人都给你买了成不?现在真没小钱了。”

“你没有,我有。”

柳跖一松手,手心里掉下四个铜板,推到抱签筒的孩童面前,笑道:“小朋友,四文钱,四根签,正好。”

“柳跖身上的财物都被孙玉龙搜刮尽了,又从哪里弄出四个铜板来?这可怪了。”

想到这里,云天行忽然一愣,忙去摸自己的钱袋,果然少了四个铜板,心下暗惊:“好厉害的手段,不知不觉竟被他盗了四个铜板去,是什么时候?是了,刚才他拍了我一下,准是在那个时候动的手。这家伙倒也的确有些手段,连我都瞒过去了。”

那孩童将四枚铜板收好,将碎银子推回到云天行面前,道:“大哥哥,钱够了。”

云天行无奈,看了柳跖一眼,只得把碎银子收回来。

那孩童离云天行最近,便先把签筒先了他,道:“大哥哥,求签之前先闭上眼睛,清除心中杂念,专心只想一件事,这样摇出来的签才会准,你要是同时想着许多事,这签就不准啦。”

“好,我试试。”

云天行接过签筒,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缓缓舒气,静待一会,开始摇动签筒,直到有一根签从签筒里掉出来。

柳跖抢过掉在桌上的那根签来,念道:“含苞不吐蕊,飞雪葬花魂。”

“给我也看看。”

柳蕙夺过签去,看了一会,没看懂,把签拿到那孩童面前,道:“小弟弟,你给他解解,这根签是什么意思啊?”

那孩童摇了摇头,道:“我不会解签。”

柳跖拍桌叫道:“你这小骗子,装神弄鬼了这半日,合着你不会解签啊!那我们摇来做什么?摇一摇就要一文钱,你也太会赚钱了,再这么摇下去,邓通都给你气死了!”

云天行笑道:“你拍一拍还四文呢,岂不比他更会赚钱?”

柳跖道:“我说妹夫,你被人骗了,大舅子帮你说句话,你怎么还反过来呛我啊?”

云天行道:“菜还没上,摇根签玩一玩,你这么认真做什么。我摇完了,该你们了。”把签筒放到桌子中间。

“我来摇。”

柳蕙把那根签放进去,拿过签筒来,也摇了一根出来。这签正掉在了桌子中间,众人都看到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柳跖摩挲着下巴,道:“这又是怎么个意思?只摇签,没人解签,就好比工作完不给发工资一样,真没劲。喂,小骗子,你还有没有多余的签筒,我买你一个,这么好的生财之道,放着不用可惜了。”

那孩童摇了摇头,道:“没有了,我就这一个。”

柳跖道:“那我就买你这一个,你开个价吧。”

那孩童摇了摇头,道:“不卖。”

柳跖笑了笑,道:“小骗子,你放心,哥哥不讹你,只要你开得出价,我就出得起钱,保证一文都不少你的。你也别狮子大开口,一个签筒值多少我心里有底。你叫价吧。”

云天行笑道:“你有钱吗你就买?”

“谁说我没有?”柳跖把一锭五两银子敲在桌上,“这不是钱吗?”

云天行往钱袋里一摸,又少了五两,瞪了柳跖一眼,忙把钱袋口死死扎住,好生藏起来。

那孩童仍是摇头,道:“我不卖。”

柳跖道:“小骗子,你是不是傻呀,你摇一摇才一文钱,我这里有五两银子,够你摇上个一年半载的了。你真不肯卖我?”

那孩童摇头,道:“我不卖。”

柳跖点了点头,道:“好,你不卖,看我收十个签筒来气死你!”站起身大喊道:“各位朋友,各位乡邻,在下欲以五两银子收购十个签筒,有签筒的可以来找我,急用,感谢,感谢。”

“这人有病吧?”

“五两银子收十个签筒,何止是有病,病得还不轻。”

“那王老汉不就做签筒吗,他才卖二十文一个,他这五两银子都能买几百个签筒了。”

“所以才说他有病啊。”

……

听着周围众人的窃窃私语,云天行冷雪坪柳蕙三人都在偷笑,柳跖的脸色却很是难看,离开桌子,在店里走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怀里就像塞了个包袱,鼓鼓的。

“哼,你们笑我有病,等结账的时候我看你们拿什么结!”

那孩童道:“你们还摇签吗,不摇我把两文钱退给你们。”

冷雪坪道:“我也来试试。”拿过签筒,闭上眼睛,默默想了一会,摇了一根签出来。

柳蕙是挨着冷雪坪坐的,见她摇出签来,先抢来看了,念道:“含苞不吐蕊,飞雪葬花魂。什么嘛,这不是跟小哥哥刚才摇的那根一样吗?小弟弟,你这签一点都不准。”

那孩童道:“很准的。”

冷雪坪拿起那根签看了一会,又抬头看了云天行一眼,见他也在看自己,忙把签投进签筒,推到桌子中间去。

柳蕙见冷雪坪跟云天行摇出一样的签,自己却摇了根不一样的,心下不乐意,撇着嘴道:“什么破签嘛,一点都不准。”

那孩童道:“很准的。”

柳蕙拍桌叫道:“我说不准就不准,你干嘛跟我顶嘴!”

那孩童见她这么说,不敢再回嘴,向云天行和冷雪坪道:“大哥哥,大姐姐,我这签筒有个规矩,但凡有两人能摇到同一根签,还要多送你们四个字。”

云天行和冷雪坪齐声道:“哪四个字?”

那孩童道:“事在人为。”

第九百九十六章 月牙泉

话说云天行与冷雪坪摇到了同一根签,那孩童又送了他们四个字,事在人为,柳蕙心下不乐意,看着那孩童道:“你刚说你不会解签,现在又送四个字出来是什么意思?你倒是给我们解释解释,什么叫事在人为?”

那孩童摇头道:“我也不懂,只是摇签的规则就是这样,但凡有人两个人能摇到同一根签,就要送四个字给他们。具体是哪四个字,要根据摇出的签决定。”

柳蕙道:“如果有人跟我摇到一样的签,你是不是也会送四个字给我?”

那孩童道:“当然啦,这是规则。”

柳蕙道:“我已经摇过了,你要送哪四个字给我?”

那孩童道:“只有两个人都摇出来了才能说。”

柳蕙把签筒推倒柳跖面前,道:“哥,你也摇根签试试。”

柳跖道:“这瓜娃子一看就是个小骗子,我才不信他这些东西。”口里这样说,还是拿过签筒来摇了一根签出来,柳蕙刚要拿签,却被柳跖先抢了过去,只看了一眼,便又丢回签筒里,道:“假的,假的,信不得,信不得。”

云天行好奇道:“你摇的是什么?”

柳跖摇了摇头,道:“别问。”

云天行道:“我们的都叫你看过了,你摇的却不给我们看,快说,快说!”

柳蕙道:“就是嘛,哥,我们摇的你都看了,你摇的却不给我们看,哪有这样的道理,你快说,你摇的到底是什么?”

柳跖把签筒推到那孩童面前,道:“小骗子,你可以走了。”

那孩童接过签筒,抱在怀里,向众人施了一礼,自出店门去了。

那伙计过来上菜,笑着说道:“几位客官,摇签这种东西,玩笑玩笑可以,但千万别往心里去,一点都不准。这小乞丐刚来那会子,大伙儿觉得有趣,都摇过了。我还摇了一根呢,他说不会解签,我就找了个会解签的人给我解,签上的意思说我只能活到二十六岁,呵呵,我今年就二十六岁,身体跟健牛一样,半点毛病也没有,不说能活到一百岁,但到七八十岁总没有问题吧,可见这东西是信不得的!”

云天行笑道:“本就是为了打发时间,也没认真。”

冷雪坪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这时,一个体态臃肿的富商拍桌叫道:“小二,结账!”

那伙计自是堆着笑脸过去接待,岂料那富商在身上摸索了半天,什么都没有摸出来,铁青着脸道:“我的钱袋被人偷了!”

那伙计愣了愣,笑道:“客官,看您这穿戴不像是会为一顿饭耍手段的人。这青天白日的,谁偷您的钱袋了,莫不是想吃白食吧?”

那富商瞪了他一眼,叫道:“你怎么说话呢?这顿饭往多了说也不超过一两银子,我还没看在眼里,只是钱袋刚才还在身上的,怎么这会子就不见了,一定是有人偷走了!”

那伙计抱臂笑道:“客官,您这理由早有人用过了,要不,您再换个新鲜的?”

“我的钱袋也被偷了。”

“我的也不见了。”

“我也被偷了。”

“奇了怪了,我的钱袋刚才还在身上的,这会子就不见了。掌柜的,你们这是贼店吧!”

……

一下子站起来七八个人,都说自己的钱袋被偷了,柳跖一手托腮,一手夹菜往嘴里送,嘴角还挂着冷笑:“呵,取笑我,小爷也是你们能惹的?五两银子十个签筒是亏了点,可我只是想气一气那个小骗子,你们没签筒卖便罢,还多事,这就是代价!”

云天行等人吃了饭,去附近市镇上买了四匹快马,一路快马加鞭往玉门关赶。

越往西人烟越少,黄沙越多,就这么行了两日,不必细说。

到了第三日近午,一行人遇上大风天气,这里黄沙遍地,被风一吹,黄沙遮天蔽日,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如何能走?只得找了个低矮的地方躲避风沙。

大风吹刮了几个时辰,才渐渐消停。

四个人胡乱吃了些干粮,重新收拾上路。策马行了一段,忽见前方沙堆上趴着一个人,众人都勒住马缰绳,下马察看。

云天行将那人身子翻过来,在他鼻下一探,还有气息,只是昏迷了,喊了几声没有回应,便拿水壶往他嘴里灌了些水,那人才悠悠转醒。

云天行扶着他坐起来,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一个人倒在这个地里?”

那人道:“小人名叫马斐,是凉州人氏,前些日子听说西域诸国的军队正在急攻玉门关,形势异常危急。小人虽是个庄稼人,可也懂得一些大是大非的道理。如果玉门关被攻破,我们的家小可就要遭殃啦。小人便约合了几个朋友,打算去玉门关帮着守关,谁想走到这里,偏又遇上了风沙,又没处躲,都给吹散了。我那马受了惊,把我撇下,也不知跑去了哪里。唉,若不是遇上诸位恩人,小人这条命算是交代了。”

云天行道:“我们也正要去玉门关,老哥不妨与我们同行,路上也有个照应。”

马斐道:“如此就多谢诸位恩人了,只是我那几位朋友都不知了去向,也不知是生是死,实在令人忧心。”

冷雪坪道:“你不必担心,这里离玉门关已不远了,往多了说不过一日路程,你那几位朋友已经先到玉门关了也说不定。”

马婓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

冷雪坪把自己的马让给马斐,自己与柳蕙同乘一骑。

众人策马行了约莫一个时辰,马匹倦怠,不肯行走,众人只得下马牵着走。

这里比不得中原,不仅人烟稀少,连树木草丛都成了稀罕物,水源更是金贵无比。这几匹马跑不动,多半是渴得久了,但找不到水源,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马斐道:“小人之前曾跟商队去域外贩卖过东西,对这一带还算熟悉,从这里往南走不到三里,有个月牙泉,泉水清冽,岸边草木葱郁,可去那里略作休整,也好叫马匹饮水休息。”

云天行等人人生地不熟,正愁没处找水源,听了马斐的话,哪有不从之理,当即牵马向月牙泉去了。

第九百九十七章 鸣沙山

云天行等人在马斐的带领下,果真找到了月牙泉,只见泉水清明澄澈,弯弯如月,岸边绿草如茵,与周围黄沙格格不入,倒似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众人欢喜,自牵了马去泉边饮水。

冷雪坪久住飞雪阁,肤白细嫩,衣装洁净,向来是爱干净惯了的,这时满身沙土,着实有些不自在。放下包裹,绾起袖管,自去泉边洗脸。

柳跖在一旁看得呆了,不知不觉鼻孔里又流下两道血水,云天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看了。”

这话被冷雪坪听到了,向这边瞪了一眼,起身走开了。

如画般的美景被破坏,柳跖心下不乐,拽着云天行走到远处,道:“臭小子,我又没看你,你多管什么闲事?占了我妹子一个还不够,非要把天底下的姑娘都占尽了你才肯满意?”

云天行道:“你这是什么话?我是看你流鼻血,好心劝你一句,这里比不得别处,你要是在这里晕倒,那可麻烦了。”

柳跖哼了一声,道:“云逸,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喜欢冷阁主?”

云天行一愣,道:“我没有。”

“没有?”柳跖道,“没有你总偷看她做什么?我可告诉你,小爷我眼睛可尖着呢,你别想瞒过我!我妹子是你正妻,你不看她,却去看别的女人,亏你还说没有!”

云天行道:“柳跖,柳蕙年纪小,说话颠三倒四的,你怎么也这样?”

柳跖道:“你什么意思?摸了我妹子的胸,想翻脸不认人?我可告诉你,那天晚上的事我在屋顶上看得一清二楚,你敢抵赖,我不管我妹子怎样,我柳跖第一个不饶你!”

云天行道:“既然你说起这事,我倒要先问问你,那天晚上,你们两个跑到我的屋顶上干什么去了?”

柳跖道:“那是人家的庄子,又不是你家的,你能去,我们怎么就去不得?实话告诉你,我们兄妹两个睡不着,去房顶上赏月,不行吗?”

“赏月?”云天行冷笑,“哪里赏不了月,非得跑到我的屋顶上去?掉下来还正好落在我的床上,可真巧啊!我好好端端的在那里睡觉,莫名奇妙被碎瓦砸了一顿不说,一世英名都毁了,我说什么了?倒是你,总拿这件事来说我,张口闭口就是妹夫,就算不看我面,也替柳蕙想想,她才多少年纪,叫人家听了去,岂不白白污了她的清白。”

柳跖指点着云天行,道:“好啊,你个没良心的,这明摆着是要红杏出墙啊!”

云天行道:“我都没有成亲,哪里就红杏出墙啦?”

……

却说柳蕙和冷雪坪坐在月牙泉这一边,见柳跖和云天行在远处说话,向冷雪坪道:“小姐姐,你觉得他们两个在说什么?”

冷雪坪道:“我又没有顺风耳,我哪里知道。”

柳蕙道:“看他们讨论得这么激动,应该是有很重要的事吧。”

冷雪坪道:“两个不正经的人凑在一起,能有什么重要的事,多半又是在讨论一些不正经的话题。”

柳蕙小嘴一撇,道:“我哥不正经我知道,可小哥哥很正经啊,我不许你这么说他!”

“正经?”冷雪坪冷笑,“他要是正经,能随便……”她怕柳蕙多心,便没有说下去。

柳蕙道:“小姐姐,你看,我哥还抓小哥哥的手腕,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呀?”

冷雪坪微微眯起眸子,心想:“难道……”

柳蕙猛地跳起身来,叫道:“哎呦,不好了,他两个打起来啦!”

冷雪坪叹了口气,自语道:“我就知道这俩人凑一起准没好事。”

柳蕙刚要跑过去拉架,马斐突然跳到柳蕙身后,不知从哪里弄了把弯刀来,横在柳蕙颈下,笑道:“小美人儿,哪里去?”

柳蕙一惊,道:“你干什么?”

马斐怕柳蕙有别的动作,拿左手环住她的腰,将她的两条手臂都束缚住,道:“小美人儿,别乱动,哥哥这刀可没长眼,万一割破了喉咙,那就不美了。”

冷雪坪见马斐突然挟持住柳蕙,噌的一声拔出剑来,指着喝道:“你这人好没人性,遭了风沙,差点死在路上,是我们救了你,你不感恩便罢,还做这种事,不怕伤天理吗!”

马斐笑道:“到底都是年轻人,经历少,连这种鬼话都信。实话告诉你们,我那是装出的,为的就是打你们这些过路人的主意。这道上平日里连个女人都少见,今日一下子来了两个仙女般的绝色人物,嘿嘿,以后可有的玩了!”

冷雪坪冷笑道:“亏你还是劫道的,连这点眼色都没有,是怎么活到现在的?我们这里有四个人,就算你先杀了一个,也还有三个,一样逃不出我们三个的手掌心。识相的把人放了,我饶你一条狗命;若再执迷不悟,可别怪我剑下无情!”

马斐向冷雪坪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好个标致的人儿,看你不言不语的,还当你是个温柔的,想不到口齿竟这般厉害。美人儿,你别狂,等把那两个傻小子先收拾了,有你受的!”

“就凭你?”

冷雪坪眸中杀意涌现。

马斐嘿嘿一笑,道:“怎么,我一个还满足不了你吗?那你看看这些人可够了?”

马斐一声唿哨,一旁沙丘上忽然出现了五个蒙面人,每个人都穿着沙黄色服饰,就连面罩都是同一个颜色,浑身上下只露着一双眼睛。

这五个人每人手里都提着一口弯刀,没把弯刀都是一样的样式,光滑耀目,被日光一照,亮闪闪的,倒像是一弯弯明月。

五人纵身跳下沙丘,后背擦着黄沙,一直滑了下来。

说来也奇怪,当这五个人从沙丘上滑下来的时候,竟发出了一阵轰隆隆的怪响,倒似惊雷一般,可这晴天白日的哪来的惊雷?

冷雪坪倒不怕这几个人,只是这突如其来的怪响,让她心中十分不安。

柳蕙也被这阵怪响吓到了。

原来这就是鸣沙山,只要站到沙丘上或是往下滑的时候就会发出异样的怪响。知道的自然不怕,不知道的,多半都要吃些惊吓。

第九百九十八章 关西六魔

冷雪坪见又有五人从沙丘上滑下来,便知这些人早有预谋要害他们,眼下云天行和柳跖在远处打闹,尚未注意到这里的情况,柳蕙又被马斐挟持了,情况不容乐观。

那五个蒙面人从沙坡上滑下来,快步抢到冷雪坪周围,先把她团团围了起来。

马斐笑道:“美人儿,他们五人对付你一个,可够了吗?”

冷雪坪一手执剑,一手握鞘,旋着身子把周围这五个人看了个遍,心想:“从这几个人的动作来看,身上都有武功,不像是寻常劫匪。我一人打他们五个,就算敌不过,也有脱身的法子,只是柳蕙在他们手里,我不能撇下她不管,这可如何是好?”

马斐见冷雪坪兀自沉吟,向那五个人递了个眼色,那五人心神领会,一起向冷雪坪出手。

冷雪坪哪肯束手就擒,舞起剑来与那五个人斗了起来。虽然对方人多,但飞雪阁的剑法精妙,冷雪坪又深得精髓,一时间居然还占了上风。

马斐见冷雪坪把一柄寒剑舞得虎虎生风,那五个人根本近不了身,心下吃了一惊,暗想:“我们六个都身怀武艺,在这条道上不知劫杀了多少人,其中不乏江湖上一些成名人物,但凡遭了我们的围攻,几乎没一个不死的。这女娃子才多少年纪,竟有如此大的本事,幸亏那两个傻小子没注意到这边,不然他们三个联手,我们多半要吃亏。”

马斐见那五人久斗冷雪坪不下,也着急了,道:“美人儿,你是什么人?年纪轻轻的,怎会有这么好的功夫?”

冷雪坪道:“我乃飞雪阁副阁主,姓冷,你们识相的把人放了,就此离去,我不与你们为难;若再纠缠不休,休怪本阁主剑下无情!”

马斐一惊,道:“你就是昆仑三剑中的红梅冷剑?”

冷雪坪道:“不错,就是我。”

马斐跌足长叹,心想:“我的个乖乖呦,怎么偏偏惹上飞雪阁的人了,我就说这女娃子长得有点俊,原来却是那个红梅冷剑。这可怎么好?她口上说放我们走,我若放了这个人质,她多半要将我们杀个干净。既然梁子都结下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他们都灭口了,就算她们飞雪阁名头再响,也找不到我们头上。”

马斐心中这般打算,那五个人也是同样的心思,只是冷雪坪的剑法甚是精妙,五个人围着她打,仍是近不了身。

马斐怕迟了生变,喊道:“冷阁主,你想要这女娃子是活是死?”

冷雪坪道:“我当然想要她活。”

马斐道:“你要她活,就把剑放下,不然,我先在她身上捅几个透明窟窿,再和他们五个一起对付你。你红梅冷剑虽然厉害,但我们关西六魔也不是吃素的。他们五个虽然近不了你的身,但你也奈何不得他们,算是斗了个旗鼓相当。我再加入,谁胜谁败,你心里清楚。”

冷雪坪皱起眉头,道:“你们就是臭名昭着的关西六魔?”

马斐微微一笑,道:“冷阁主既然听过我们的名号,自然知道我们的本事。我们六个的名号在江湖上虽然不算多么响亮,但在西凉一带,可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官府给我们六个都下了悬赏令,不知派了多少好手缉捕我们,却没一个能领到赏金的,反都把性命赔了进去。冷阁主,我们虽然胆大妄为,无恶不作,但也知道个分寸。飞雪阁的人我们不敢惹,你把剑放下,我立刻放了这个姑娘,从今往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怎样?”

冷雪坪心想:“这六个人都是穷凶极恶之辈,不知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他们的话如何能信?我若把剑放下,他们必定会挟持我们两个,先把云天行和柳跖杀了,再把我们两个灭口,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飞雪阁自然找不到他们头上。”

马斐见冷雪坪不肯放剑,将刀刃压在柳蕙脸上,笑道:“小妹妹,冷阁主不顾你的死活,我只好先把你的容貌毁了,再把你的耳朵鼻子都割下来,你可不要怪我狠心哦。”

柳蕙见他她拿刀在自己脸上剐蹭,吓得不轻,道:“我可不想变成丑八怪。小姐姐,你救救我嘛!”

冷雪坪见马斐把刀放在柳蕙脸上,心想:“他们这些人视人命如草芥,我若不放剑,他们很有可能会先杀柳蕙,再联手来对付我。罢了,罢了,好歹相识一场,总不能让她这么就给人杀了,但愿那两个不正经的有法子救我们吧。”

冷雪坪没得选,只得把剑抛在地上,立刻有个蒙面人上前来,揽住了她的细腰和手臂,将弯刀横在她颈下,把她也挟持了。

“我把剑放下了,你难道不应该履行承诺,把她放了吗?”

马斐笑道:“冷阁主,你不会真相信我说的那些话吧?既然梁子已经结下了,你觉得我们还会让你活着离开吗?就算你不追究,叶倾城叶阁主岂会轻易饶过我们?到头来还是一个死,倒不如把你们都杀了,埋在这黄沙之下来得稳妥。”

冷雪坪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马斐道:“那两个小子武功都不弱,就算没有冷阁主帮忙,我们六个也未必是他俩的对手。老六,你去把他们两个喊过来,我跟老二挟持着人质,你们找个机会先把这两个碍眼的干掉。”

却说刚才柳跖把云天行叫到远处,与他在那里吵了起来,越吵越凶,后面还动起手来了。两人虽然没有真下杀手,可也是吵红了脸的,一打起来便什么也顾不上了。

冷雪坪和柳蕙那边出了变故,他们根本没有注意到,更不会想到刚才救的马斐居然是关西六魔中的老大。直到关西六魔中的老六在远处喊他们,他们才恍然惊醒,发现冷雪坪和柳蕙被人挟持了。

云天行和柳跖回到月牙泉边,还未开口,冷雪坪却先冷笑了一声,说道:“我们两个都被人挟持半天了,你们才发现?再去打啊,打破天了才好,怎么舍得停手?”

云天行和柳跖互看一眼,都低下了头,又是羞惭,又是懊悔,不知该说什么。

第九百九十九章 胆小鬼

云天行和柳跖被冷雪坪训斥了一顿,都低下了头,马斐见是个好机会,向关西六魔中的老五和老六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把弯刀藏在身后,从侧后方悄悄向云天行和柳跖靠了过去。

柳跖觉察到了有人靠近,可妹子被人制住,他又不敢大动,看了云天行一眼,云天行向他眨了眨眼,心中已有了应对之策,说道:“马大哥,你突然反目,必定是有原因的。咱们有话好好说,别动刀动剑的,免得伤了和气。”

马斐笑道:“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是个明白人。”

云天行抱拳道:“马大哥过奖了。”

马斐道:“小兄弟,我也不瞒你,哥几个最近手头紧了,想捞点银钱来花花,你们两个谁能拿出三五百银子来,哥几个保证不为难你们。以后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们过我们的独木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怎么样?”

云天行一扯柳跖,道:“快把你的私货拿出来,救人要紧。”

柳跖皱着眉头,也不知道云天行在搞什么鬼,只得把前几日摸来的钱袋通通掏了出来,把钱袋里的东西都抖在了黄沙上,其中竟然还有一袋金豆子、一袋珍珠、几块泛着莹光的绿宝石。即便是关西六魔劫道这些年,也没遇到过这等肥羊,一个个的都看傻了眼。

马斐拿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柳跖,道:“你小子不会是个贼吧,哪来的这些好东西?”

柳跖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云天行笑道:“马大哥,这些可够我们四个赎身了吗?”

马斐道:“珠宝有价命无价,这些东西虽然价值不菲,可跟鲜活的性命相比,又能值个什么。这些东西只能赎你们两个的性命,若想连这两个姑娘一并赎了,需再拿这么多一份出来。”

云天行笑道:“既然这样,那我们两个就告辞了。”拉着柳跖便走。

柳跖一愣,低声道:“走?不救人了?”想挣开,却被云天行摁住了脉门,浑身上下使不出一点力气,只得被他拉着走了。

马斐见两人转身便走,愣了愣,忙喊道:“你们两个不救人吗?”

云天行回头说道:“不是不救,是实在救不了啦。刚才我们两个打得激烈,都受了重伤,哪是你们六位的对手。如今倾尽身上所有的财物,能换下我们两条性命来,已是不幸中的万幸,哪敢再想救人的事。就此告辞了。”说完,拉着柳跖飞一般的跑了,转眼便消失在了沙丘后面。

柳蕙委屈道:“哥,小哥哥,你们不要我了吗?”

关西六魔都大笑起来,马斐含泪笑道:“我还当这两个有多大的本事,原来却是两个胆小鬼,哈哈!”

冷雪坪心想:“他不是这样的人。这么做多半还有别的用意。难道他是想……”想到这里,冷雪坪忽然笑了起来。

马斐见冷雪坪咯咯的笑个不停,道:“冷阁主,亏你还笑得出来,他们两个怕死,丢下你们跑了,你应该哭才对吧。”

“你懂什么。”冷雪坪笑道,“西域诸国联军急攻玉门关,已有不少江湖朋友赶去支援,我们飞雪阁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势力,岂会落后于人?我们几个只是前面探路的罢了,阁中其余两位阁主率领的大部队都在后面。你真当他们两个是逃走了吗,他们是向我两位师姐求救去啦。这件事若是传扬出去,你们关西六魔就算有天大的本事,难道还能逃过我们飞雪阁的追杀?”

关西六魔一听飞雪神剑和惊鸿幻剑也来了,都吓得不轻,一个个面如土色,不知该如何是好。

马斐在这六人里年纪最大,也最稳重,虽然也有些慌张,但相比其余五人,要好上不少,心想:“怪不得她堂堂飞雪阁副阁主只带了这么几个人就往西跑,原来是给叶倾城这位正阁主探路的。今日这事若是传到飞雪神剑的耳朵里,我们关西六魔哪里还有命在?绝不能让那两个小子再见到飞雪阁的人!”

马斐打定主意,忙吩咐道:“老三老四老五老六,你们快追上去,把那两个小子截住杀了,万不能让他们与飞雪阁的人碰面!快去,快去,一刻也耽误不得!若你们四个把这事儿办成了,冷阁主和这个女娃子,我和老二都不碰,全交给你们发落!”

那四个人本就有追上去的打算,这时马斐又把冷雪坪和柳蕙许给他们,他们自是倾尽全力,朝着云天行和柳跖逃走的方向追了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那四个人去了好一会,仍不见回来,老二心下不安,道:“老大,那两个小子才走不远,按说这会子早就追上了,怎么还他们几个回来,会不会出事了?”

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马斐也急,可急有什么用?只得安慰道:“再等等看。”

又等了一盏茶的时候,忽见沙丘上下来两个人,每个人手里还拖着一具尸体,老二笑道:“老大,那两个小子果真死了,连尸体都被拖回来了,哈哈。”

马斐道:“怎么只有老三和老四回来了,老五和老六呢?”

老二道:“老三和老四浑身浴血,必是经过了一番苦战,老五老六武功稍差,此时没跟着回来,多半已经遇难了。”

马斐叹了口气,道:“我们六个结伴闯荡江湖,已有二十余载,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不想老五老六竟栽在了两个黄毛小子的手里,真是不应该啊!”

老二宽慰道:“刚才看那两个小子打斗时所用的招数,就知道他们武功不弱,老五老六栽在他们手里,也是没办法的事。幸好这两个小子已经死了,不然让飞雪阁的人知道了,我们兄弟几个都得跟着丢命。”

老三和老四托着云天行和柳跖的尸体走到月牙泉边,往地下一扔,坐倒在地上大喘气。

马斐道:“老三,这两个小子死透了没有,你再往他们身上多砍几刀,别像上次那样,前脚我们刚走,后脚人就爬起来跑了。”

老三又站起身来,拿弯刀向云天行和柳跖的尸体上各砍了几刀。

柳蕙哭道:“你们杀了我哥和小哥哥,我飞天夜猫要把你们杀个干净,给我哥和小哥哥报仇!”

马斐笑道:“小妹妹,冷阁主,这两个小子已经死透了,接下来就是你们了。”

第一千章 密信

关西六魔中的老三在云天行和柳跖的尸体上胡乱砍了几刀,把弯刀撇在地下,走到冷雪坪面前,用一根手指托起她的下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

那老二正拿弯刀挟持着冷雪坪,见老三这般动作,笑道:“老三,看把你急的,既然我和老大把她两个许给了你们,自然不会再跟你们抢,好歹先把这两个小子的尸体埋了,等咱们回去,任你怎么折腾。”

老三不理老二,却对冷雪坪说道:“你就不怕我一走了之吗?”

冷雪坪道:“你会吗?”

老三摇了摇头。

老二道:“老三,你的声音怎么变了?不对!你的眼瞳怎么是金色的?你不是老三!”

“我当然不是,你家老三早就死了。”

原来这老三老四却是云天行和柳跖扮的,他们两个刚才拖来的尸体才是老三老四本人,只不过换上了他们两个的衣服,又是脸朝下一路拖过来的,谁能认得出来?

关西六魔常在这片地域活动,风沙频繁,所以包裹得比较严实,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云天行正是利用了他们这一点,才想出了这条对策。

其实,以云天行和柳跖的本事,联手对付关西六魔,根本不在话下,只是冷雪坪和柳蕙都在他们手里。若关西六魔吃了亏,一怒之下先把冷雪坪和柳蕙杀了,岂不后悔死?所以云天行才想到了这个以退为进的法子,先假意逃走,引得他们来追,杀了他们,然后换他们衣服来借机救人。

老二识破了云天行的身份,想先把冷雪坪杀死,为那几位弟兄报仇,可令他惊讶的是,弯刀却被云天行拿住了,根本动不了。

原来云天行托冷雪坪的下巴是假,借机分散老二注意力,去拿横在冷雪坪颈下的刀是真。老二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忙用左手去摸腰间匕首,冷雪坪趁机腾出身来,反身一掌,正击在老二心口。

“哇——”

老二惨叫一声,倒摔出去,正要挣扎起来,冷雪坪拾起秋水剑,一剑掷出,将老二穿了个透心凉,登时毙命。

冷雪坪过去拔出剑来,甩掉剑上沾染的血迹,走到云天行面前,唰唰两剑,将挂在脸上的面纱削掉,道:“原谅你刚才的无礼举动了。”

云天行苦笑。

就在冷雪坪杀死老二的时候,柳跖也已把马斐制住,将柳蕙救了出来。

柳蕙扑到云天行怀里,含泪说道:“小哥哥,你没事啊,我还以为你被那个大坏蛋给杀了呢。”

云天行被她这样拦腰抱着,很不自在,想推开她,柳蕙抱得紧,哪里推得开?云天行只好向冷雪坪求助,冷雪坪哼了一声,直接走开了。

云天行苦笑道:“柳蕙,你能不能别动不动就搂搂抱抱的,让人家看了,成什么样子。”

柳蕙道:“咋了嘛,我们是夫妻,搂搂抱抱咋就不行了嘛?”

云天行叫道:“我们什么时候又成夫妻了?”

柳蕙扭捏道:“你知道,还问我,羞不羞。”

“我知道什么啊?”云天行都快要疯了。

柳蕙抬头望着云天行,一脸委屈地说道:“小哥哥,你实话跟我说,你是不是讨厌我?”

云天行道:“我没有讨厌你啊。”

柳蕙道:“那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贼,你嫌我手上不干净,配不上你?”

云天行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柳蕙笑道:“我就知道小哥哥喜欢我,从不嫌我是个贼。”

云天行一阵无语,叫道:“柳跖,来管管你妹啊!”

柳跖道:“我哪管得了她,她管我还差不多。”

云天行长长叹了口气,道:“柳蕙,你也知道,弯刀是叫你哥藏了,根本没有给过我,我们没有定亲,更不是夫妻,你可别再这样缠着我了。”

柳蕙委屈道:“小哥哥,你讨厌我吗?”

云天行道:“这不是讨厌不讨厌的问题,我……”

柳蕙抢着说道:“小哥哥既然不讨厌我,那就一定是嫌我是个贼咯?”

云天行又哭了。

……

却说马斐还当云天行和柳跖已经死了,哪成想一转眼竟是这么一个结局,一面为五魔的死感伤,一面又为自己的性命担忧,竟伏在地上痛哭起来。

冷雪坪拿剑指着他,道:“现在知道哭了?”

马斐道:“冷阁主,我知道我罪大恶极,我该死,可性命只有一条,只要你肯饶了我,我这辈子给你做牛做马,绝无半句怨言。”

冷雪坪哼了一声,道:“被你们害死的那些人有求饶的机会吗?”

马斐无言以对。

柳跖道:“跟他废什么话,一剑斩了就是。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觉得他不像个好人,当时看他可怜,才没说出口。”

马斐哀求道:“别杀我,我不想死。”

柳跖道:“你爹娘是不是跟你有仇啊,什么名字不好取,非要取个马匪,这也太张狂了吧?”

马斐道:“斐是文采斐然的斐,不是土匪的匪。”

柳跖道:“一样。”

马斐道:“不一样。”

柳跖喝道:“我说一样就一样,你敢跟我顶嘴!”

马斐道:“不敢,不敢,好汉饶命!我身上有个好东西,你若饶我一命,我……”

不等他说完,柳跖手起刀落,已把马斐杀了。

“你敢挟持我妹子,这就是下场!下辈子记着点!”

柳跖去马斐身上翻找财物,不想先翻出一封信来,见信封上写了“越王亲启”四个字,封口滴有蜜蜡,不过已被人打开了。

“这可奇了,这几个马匪难道还跟越王有所关联?”

柳跖抽出信纸,伸开来看,脸色陡然大变,叫道:“不好,不好,出大事啦!”

冷雪坪道:“怎么了?”

柳跖将信纸递给冷雪坪,道:“你自己看吧。”

冷雪坪还剑入鞘,接过信纸来看,只见信上写道:“王爷,已完全按照您的吩咐,将您那八个亲信安插入军营中,待望日子时一到,咱家先斩主将李鸢,再开关门,引西域联军入关。副将张嶷有勇无谋,难挡大军破竹之势,到时帝军必然分兵来挡,王爷可乘虚而入,直捣皇城,如此霸业可成,王道可兴矣。待王爷坐上高位,切勿忘记应允咱家之事。魏公公拜上。”

冷雪坪看完,惊出了一身冷汗,道:“今日便是望日,行动之期便是在今日子夜。”

第一千零一章 李鸢

话说冷雪坪看完了魏公公送给越王的信件,大吃了一惊,忙把云天行唤过来,把信件给他看,云天行看了,立刻变了脸色,道:“这还了得!玉门关一破,西域联军三十万,直入中原,如何能挡?这阉贼也太可恨了,居然要擅杀守关主将,自毁长城,此等背义叛国之事,亏他想得出来!”

冷雪坪道:“若玉门关失陷,西域联军长驱直入,沿途虽有关卡土兵,多半也抵挡不住,只能勉强迁延些许时日。等消息传回朝中,朝廷多半会抽调南下兵将前去阻截,到时候越王湘王那里阻力减小,必定击鼓鸣笛全力进攻,朝中哪还有多余的兵将调遣?到时候这天下怕是真要易主了。”

听了冷雪坪的话,云天行更是着急,道:“此地距玉门关还有多少路程?”

冷雪坪道:“马不停蹄兴许能在入夜前赶到那里。”

云天行道:“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动身!”

柳跖道:“且慢!”

云天行道:“怎么了?”

柳跖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魏公公送给越王的书信怎么会在这些人的手里,不会是个圈套吧?”

冷雪坪道:“他们六个就是臭名昭着的关西六魔,在西凉一带没少做恶事,官府早在许多年前就对他们下了悬赏令,一直捕捉不到,哪成想他们竟藏到这里做剪径贼了。那魏公公现在多半在玉门关,一定是帮他送信的信使从这里经过,被关西六魔截住害了,搜出这封信来,觉得重要便没毁掉。刚才他说身上有个好东西,多半就是指这封信。”

柳跖笑道:“这么说来,这六个倒霉鬼还阴差阳错的做了一件大好事。”

众人都笑。

冷雪坪道:“你们再去他们身上搜一搜,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好东西。”

柳跖继续去搜马斐,云天行去搜关西六魔中的老二,结果只搜出些银票等财物,再就是日常用品,再也没有别的了。

关西六魔中的老三老四老五老六早被柳跖搜过了,身上除了财物,也没搜出别的东西。

一行人收拾好行装,胡乱吃了几口干粮,让马多饮了一些水,便各自上马,马不停蹄望向玉门关去了。

……

玉门关位于敦煌西北方,是通往西域的必经之路,本来只有一些简陋的防御工事,守关主将李鸢怕阻挡不住西域大军,便命军士连夜建造,把玉门关垒得如城池一般坚固,上有哨台,下有壕沟,但凡能想到的防御工事,都做了个遍,也正因为李鸢这一明智之举,才让西域联军的几次强攻均以失败告终。

玉门关内某处营帐中,李鸢凭几而坐,一手支颐,一手持卷,正在灯烛旁聚精会神地钻研兵法。

西域联军三十万,而玉门关内可以调动的人口仅仅不到两千,如此悬殊的差距本该没有任何胜算,但好在他提前做好了防御工事,深沟高垒,坚墙厚壁,硬是挡下了西域联军的几次强攻。

虽说西域联军攻城次次以失败告终,而且损失惨重,但他们毕竟人多,经得起这般消耗。李鸢这边能够调动的人数已不到两千,而且每一次攻城战后几乎都会有几百人阵亡,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这两千人到底还能撑多久,李鸢心里也没底,只盼着朝廷能够尽快拨掉军马前来支援,但他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越王湘王造反,需要派兵镇压;匈奴虎视眈眈,也需要兵将看视;羌人犯境,同样需要派人抵挡;内部匪贼猖獗,亦需要兵士清扫,哪还有闲兵往这荒凉偏僻的地方派?

这且不论,最重要的一点,他被奸人诬告有谋反之心,这本该是死罪,天子念它战功卓着,不忍杀他,便明升暗降,封他为大将军,派往边关镇守,并下了一道诏令,没有诏书,绝不可擅离边关,否则,视之为反。

这一走便是八年。

李鸢长长叹了口气,将书卷放在几上,从铠甲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小心翼翼地伸开来看。这是一封家信,是他妻子从家乡寄来的,信上有他妻子的思念,有他八岁儿子的脚印,也有他母亲刚刚去世的噩耗。

他已有八年没有回家了,走得时候妻子怀有身孕,他不能陪在她身边,嘘寒问暖,熬汤掖被,他算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吗?

如今孩子已八岁了,他却连孩子的面都没有见过,只能凭借一张张沾染墨迹的脚印来见证孩子的成长,他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吗?

母亲去世,他本该披麻戴孝,结庐守孝三年,可他现在穿的是红甲,披的是红袍,仅在额上系一条白绫来悼念亡母,这到底算不算是孝?

李鸢盯着信纸上的墨迹脚印,手掌忽然开始剧烈颤抖起来,口一张,喷出一口血来,染红了信纸,染红了乌墨脚印。

李鸢慌忙拿手去擦,可血迹早已浸透纸背,又如何能擦得了去?

副将张嶷走入军帐里来,见李鸢手里握着几张不知是墨色还是血色的纸在发呆,已猜出了一些,没有惊动他,转身要走。

李鸢将信纸叠好,塞进衣甲里,起身说道:“张副将,关外情况如何?”

张嶷停住脚步,转过身来,道:“我刚从城楼上下来,敌军那边暂时没有动静。”转眼看见几案上尚有血迹没有擦去,皱眉道:“又吐血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再去叫军医来。”说着便要走。

李鸢道:“张副将,你坐下,我有话要对你说。”

张嶷走去一旁坐下,李鸢道:“张副将,咱们从扛枪小卒开始,一直走到今天,差不多已有二十年了吧。”

张嶷道:“十九年零八个月。”

李鸢道:“后悔吗?”

张嶷起身道:“能跟随将军左右是我的荣幸,何来后悔一说?”

李鸢叹息一声,道:“他们诬的是我,你又何苦跟来?咱们这里还有不到两千人,而且大多是老弱残幼,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到时候关破人亡,我好歹还留下了子嗣,你却连个家室也没有,如何对得起高堂白发?自今时起,你不再是我的副将了,收拾行装,回家去吧。”

第一千零二章 面见

张嶷一听将军要赶他回家,哪里肯走,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道:“属下跟随将军出生入死二十年,从无半句怨言,如今兵临城下,却为何要赶我走?张嶷不走,愿随将军以死报国!”

李鸢厉声道:“这是军令,你要抗令?”

张嶷道:“请将军收回成命!”

李鸢正要喝骂,忽听帐外一人喊道:“报告将军,营外有四个江湖人士求见,说有十万火急的大事,要面见将军。”

李鸢道:“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

那人道:“属下问了,他们不肯说,说只有见到将军本人才肯说。”

李鸢想了想,道:“张副将,你去把人带进来。”

张嶷见李鸢仍喊自己副将,心内暗喜,起身道:“将军,如今正值紧要关头,虽然每日都有不少江湖人士前来帮助守关,却也都分边住着,更不能擅自到我们军营里来。这四个趁夜来见,需防他们用心不良。不如先去帐外埋伏好刀斧手,若将军发现他们存有歹意,发一声喊,外面的刀斧手一起涌进来,将他们剁成肉酱。”

李鸢道:“不必了。他们好意前来,我若埋伏刀斧手接见他们,岂不叫人寒心?就算他们要对我不利,也是我命中该遭此劫,怨不得谁。你去把人带过来,只把兵器收了就好。”

张嶷应声出帐去了。来到军营外,见两男两女四个年轻人各自牵着一匹马,在栅栏外等着。

这四个人正是一路马不停蹄赶来的云天行冷雪坪和柳家兄妹。

张嶷走上前,先向四个人打量了一遍,开口说道:“你们说有十万火急的大事,不知是什么事?”

云天行道:“你是这里的主将李鸢吗?”

张嶷道:“我是这里的副将张嶷,你们有什么话对我说一样,李将军军务繁忙,况且现在又已入夜,不便见人。”

云天行心想:“原来他就是副将张嶷,信里也提到他了。”口里说道:“此事干系重大,还请带我们去见李将军一面,再迟就来不及了。”

张嶷见四人面带惶急之色,不像是装出来的,便道:“这里是军营,况且现在已入夜,本是不允许外人随便进入的,既然你们有紧急事务,还请先把兵器交出来,等各位从军营里出来,再奉还给各位。”

云天行等人只得把随身兵器都交给一旁的兵卒。

张嶷带四人走到一个大帐外,先喊道:“将军,人带来了。”说罢,进帐走到李鸢身后按刀站定,拿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四人来回看。

云天行等人,身穿红甲,披着红袍,额头上系着一道白绫,面带病容,想必就是那李将军。

“见过李将军。”

云天行等人齐上前行了一礼。

李鸢抬头看了众人一眼,起身道:“你们说有十万火急的大事,非要面见我才肯说,不知是什么事?”

云天行取出自关西六魔身上搜出来的那封书信,先把得到这封信的经过说了,然后双手把信件呈递上去,道:“李将军看过信件后,自然知晓其中内情。”

李鸢接过信件,先看了信封,见封上写有“越王亲启”四个字,登时吃了一惊,忙抽出信纸来看,越看脸色越是阴沉,忽然闷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哇的吐出一口血来,踉跄退了两步,险些栽倒。

张嶷见李鸢吐了血,面如白纸,还险些栽倒,还当他遭了暗算,一面过去扶住,一面喊道:“来人呐,有刺客!”

李鸢帐外本有十来个带刀护卫,都是他的亲信,日常工作便是负责李鸢的安危,此时听张嶷在帐内大喊,哪敢怠慢,纷纷拔刀出鞘,鱼贯闯进帐中来,正要对云天行等人动手,突听李鸢喝道:“都住手!”

众护卫一愣,都各自收住刀,退后几步,听候命令。

李鸢向众护卫挥了挥手,道:“这里没有刺客,都出去,把门看住了,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众护卫面面相觑,又不敢违令,只得收了刀一个个退了出去。

李鸢长出了一口气,走到云天行等人面前,行了一个大礼,道:“若非几位义士,玉门关破矣!请受李鸢一拜!”

云天行等人哪敢受他这一拜,忙将他扶住,各自还了一礼。

张嶷看得一头雾水,道:“将军,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鸢将信递给张嶷看,张嶷看了,跌足大骂:“这个阉贼!我早就看他不是个好东西,三番五次刁难我们不说,西域大军临城了还乱发指令,要我们出城去打,不能丧了士气,我们这些老弱残兵能勉强守住关口就已经很不错了,哪有正面对拼的本事?好不容易撑到现在,他却结连叛贼,要杀将开关,他娘的还是人吗?我先去剁了这阉贼!圣上那里怪罪下来,我一力承担!”说完便要走。

李鸢道:“张副将,你且站住。魏公公身有武艺,我们不是他的对手。此时冒然去杀他,反叫他占了理,说我们密谋造反。到时候他开了关门,硬推到我们身上,也是无法辩驳的。”

张嶷道:“那该如何是好?总不能任这阉贼逍遥法外吧?”

李鸢道:“这阉贼固然要杀,可若杀了他,越王安插进来的亲信哪里去找?他们混在军营里始终是个祸害,而且在暗处,比魏公公的危害更大。不如这样,先在营账外埋伏好人手,我派人去请魏公公,就说有紧急军情商议,他必然会来,到时候大家一拥而上,先把这阉贼制住,逼他说出那八个人的姓名,等把这些内贼清理了,再商议后面的事,如何?”

张嶷道:“如此甚好。那阉贼武艺虽高,但架不住咱们人多,任他再厉害,也叫他有来无回。我这就去安排人手。”

云天行道:“此事干系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若只有一个魏公公,也不必埋伏人手,只我们四个对付他足矣。”

李鸢道:“小兄弟,此事玩笑不得,那阉贼在入宫前便已是江湖上有名的好手,入宫后仗着皇家的权势,搜罗了不少武学秘籍,即便是大内高手,也未必制得住他。你们四个还是太年轻了,万一有个闪失,我心里也不安,倒不如先去休息一下,等我们擒下那阉贼,你们再过来。”

第一千零三章 魏公公

云天行见李鸢怀疑自己的本事,笑道:“我虽年轻,可也学过一些厉害的本领,如果我能证明自己,李将军能不能让我们留下来,帮着擒拿阉贼?”

李鸢道:“若你真有大本事,自然可以留下来,只是不知你要如何证明自己的本事?”

云天行四下看了看,看李鸢身后有个烛台,上面燃着一只蜡烛,于是向那蜡烛一指,道:“我站在这里,只出一指,便能打灭李将军身后那支蜡烛。”

李鸢回头瞧了一眼,呵呵笑道:“小兄弟,你这玩笑开大了,这么远的距离,莫说是你,便是那魏公公都没这般本事。你看起来不过二十岁上下,那魏公公却有六十多岁了,功力深不可测……”

他的话还未说完,云天行一指点出,嗤的一声,劲气透指射出,李鸢身后那只蜡烛登时熄了,帐内也暗了下来。

李鸢大惊,忙回身察看,见灯芯都打没了,而那只蜡烛却仍旧立在烛台上,半点没歪,不禁失色道:“小兄弟,你年纪轻轻,竟有如此本事,当真了不得!”

云天行道:“李将军过誉了,他们三位的本事都不在我之下,对付一个阉人,何劳两位将军亲自动手,只我们四人足够了,不必令派他人。”

李鸢大喜,道:“四位请坐。”向张嶷道,“张副将,传我将令,即刻召魏公公来见我,说有紧急军情相商,不得有误!”

“是!”

张嶷应声去了。过不久,引着一人走入营帐中,云天行向那人看去,见他身材细瘦,肤色惨白,走起路来一颠一拐的,倒像是个病秧子。

这人正是魏公公,他一入帐中,便先看到了坐在一旁的云天行等人,眉头一皱,向居中坐的李鸢问道:“李将军,这几位是?”

李鸢两眉倒竖,拍案而起,指着魏公公骂道:“无耻阉贼!你是圣上身边的宠臣,既得了隆恩,理应舍己忘私,还报圣上!你倒好,背信弃义,卖主投敌,是何道理?!”

魏公公被李鸢劈头盖脸脸先骂了一通,愣了一愣,笑道:“李将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咱家不明白。”

李鸢冷哼一声,拿出从关西六魔那里搜出来的信,摔在几案上,道:“你看这是什么!”

魏公公一看到信封上“越王亲启”那四个字,脸色登时变了,心想:“我道是越王怎么一直不肯给我回信,原来送出去的信被人半道截下了。莫非是这四个人做的?多半是了,不然李鸢不会当着他们的面揭破我。”口里说道:“李将军,这是什么?怎么还越王亲启,难不成李将军还与越王有所通连?”

李鸢道:“魏公公,你结连越王,背反圣上,物证就在这里,你还想要赖吗?”

魏公公笑道:“我奉圣上谕旨,特来玉门关监军,李将军虽然战功赫赫,可也不该随便污人清白,小心我回京面见圣上,告你个胡乱栽赃!”

李鸢点了点头,道:“好,你不认,我念给你听。”弯腰去拿信。

魏公公有心想毁灭证据,见李鸢去拿信,突然飞身跃起,一手向信件抓去,可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碰到信件的时候,身子却似被人从后面拽住了,回头一看,见果真有个年轻人在后面拽着他,还对他微笑。

魏公公大怒,道:“小子,你找死!”反身一掌,向那年轻人面上打去。

那年轻人正是云天行,见魏公公劈面打来,并不惊慌,把身子一侧,避开了他这一掌,手上用劲,反将魏公公抛了回去。

这魏公公身手也是了得,被云天行这么一抛,眼看就要撞在门边武器架上,只见他把身子凌空一旋,一掌摁在武器架上,将云天行的抛力尽数化了去,武器架垮塌,他却稳稳落地,安然无事。

云天行微微眯起眸子,暗想:“此人的武功比我想象的还要高,刚才我把他抛出去,还当他要出个大丑,不想竟被他这么容易就化去了。”

魏公公刚入帐时便注意到了云天行等人,不过并没有太过在意,这时被云天行一抓一抛,知道他身手不凡,不禁对他的身份产生了怀疑。他虽是宫内之人,但对江湖上的事可谓是了若指掌,甚至连哪家掌门纳妾这种小事,也逃不过他的耳目,但像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来历,他却是一点也看不出,毕竟这般年纪,只用两招就把自己打退的人并不多见。

“朋友,你是什么人?”

云天行挡在李鸢身前,微微笑道:“无名之辈,不提也罢。”

魏公公道:“以你的身手来看,可不像是无名之辈。”

柳跖笑道:“你甭管他是谁,只需知道他不是太监就是了。”

魏公公最忌嘴别人在他面前提“太监”二字,柳跖这么说,可算了刺中了他的逆鳞,把眼睛一瞪,飞身向柳跖扑了过去!

云天行一个箭步冲过去,挥拳向魏公公脸上打去,魏公公见他来得快,不敢怠慢,只得舍弃柳跖,举掌对付云天行。两人你来过去,在帐子里斗得十分激烈,却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李鸢暗想:“魏公公的武功极高,想不到这位小兄弟居然能与他斗个旗鼓相当,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倒是我小觑他了。”

两人斗了三四十招,云天行明显占了上风,但面上却没有丝毫兴奋之色,只是在心内寻思:“此人手上功夫十分精妙,我的招数虽然刚猛霸道,但都被他卸去了力道,一时间还真奈何不了他。若有剑在手,此时他早已死于剑下了。”

魏公公越斗越惊,心里暗想:“这小子到底是什么人,年纪轻轻,怎么会有如此深厚的内力。我这几十年的功力居然拼不过他,只能用巧法子化力,这样拖延下去,迟早是败!他们那里还有三个没动手的,若一起出手,怕是要栽在他们手里。倒不如先回到朝中,告他李鸢造反,到时候他即便拿出我的信来,也没人会信了。”

“李鸢,今日咱就认栽了,咱们走着瞧!”

话音未落,魏公公人已蹿出了大帐,云天行哪肯让他走,跟着蹿了出去。

第一千零四章 斩

却说魏公公逃出帐子,云天行也跟了出去,李鸢见冷雪坪和柳家兄妹依旧坐在那里,一点忙也不帮,不禁惊奇道:“你们不去帮忙吗?”

柳跖道:“他若连一个太监都对付不了,也没脸回来见我们了。李将军请放心,他一定会把那阉贼捉回来的。”

李鸢和张嶷对望一眼,均想:“魏公公在大内高手面前都可以自如身退,如今全力逃走,难道只凭他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就能把人捉回来?”

果然,过了不久,云天行提着魏公公进入帐中,将他丢在李鸢面前,道:“幸不辱命。这老家伙看着病恹恹的,想不到武功这么高,腿脚也这般利索,没办法,我先打断了他一条腿,才把他捉住了。”

李鸢惊喜道:“小兄弟的武功果然不凡,刚才我还担心会有闪失,想不到这么快就把人捉回来了。有你们四位在,玉门关有救了!”

魏公公被云天行点住了穴道,伏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却拿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李鸢,道:“李鸢,你好大的胆!我是当今圣上亲派的监军使,你竟敢勾结叛党,乱抓朝廷使臣,可是要造反吗?!”

张嶷忍无可忍,一口唾沫吐在魏公公脸上,指着骂道:“你这无耻阉贼!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招认吗!说我们将军造反,呵呵,我们将军忠君爱民,为国出征,哪一次不是身先士卒?遍数当朝武将,除了燕王,有几个能及得过我们将军?如此功勋卓着,不但连半个爵位没有,连最后那点俸禄都被你们这些黑心的狗杂种搜刮了个干净。一家老小自耕自食,这样还不够吗?你说他反?他在朝上接下诏令,连夜出城,连家人最后一面都不见。八年了!他的孩子今年正好八岁,他却连孩子的面都没有见过。你说他反?双亲亡故,无令不得回乡,连个孝子都做不成啊!你说他反?关外敌军三十万,他这身甲衣何曾离过身?你说他反?日夜操劳忧心,连日吐血,命在旦夕,他可曾抱怨过一句?你说他反……”

李鸢道:“张副将,够了。”

张嶷怒火滔天,哪里还劝得住,仍指着魏公公骂道:“无耻阉贼!你蒙受皇恩,不思图报,反勾结叛党,祸乱朝纲,居心何在?若不看将军脸面,今日定要将你这狗贼千刀万剐,方解我心头之恨!”

李鸢喝道:“张副将,退下!”

魏公公被张嶷指着鼻子一顿臭骂,大气不敢抽一声,见李鸢将张嶷喝住,才缓过神来,道:“李鸢,你若没有反心,放我回朝,我自会向圣上禀告你守关的功劳。”

张嶷道:“将军,这阉贼害你之心不是一日了,若放他归去,必然告你谋反,万不能放啊!”

李鸢挥手制止张嶷,道:“魏公公,你我食君禄,忠君事,乃是人臣之本分。如今西域联军临城,玉门关危在旦夕。你结连叛党,在军营中安插奸信,实当死罪。若你还有一点良知,把那八个人的姓名一一说出来,我可以不杀你,不过,我会派人将你押回京城,由圣上亲自发落。”

魏公公心想:“李鸢言出必行,说不杀我,必定不杀,可这张嶷恨我入骨,我若说出那八个人的姓名,他就算违抗将令,也会先将我杀了。他与李鸢同生共死,亲若兄弟,就算再怎样,李鸢也不会治他死罪。这么一来,我岂不是白死了?且拖延着他,待子时关门大开,西域联军打进来的时候,我自有脱身之策。”

李鸢连番讯问,软硬兼施,魏公公只是不说,李鸢叹了口气,道:“魏公公,时不我待,你既不肯说,那就别怪李某动用军法了。”向张嶷道:“张副将,勾结叛党,密谋造反,是个什么罪名?”

张嶷朗声道:“回将军,当斩!”

李鸢喝道:“斩!”

魏公公大惊,叫道:“李鸢!你不能杀我!我是皇上亲派的监军使,你敢杀我,就是要反!”

李鸢背过身去,道:“张副将,就地执行!”

张嶷不容他多说,拔出佩刀,一刀向魏公公劈了上去,魏公公惨叫一声,却没有死。

张嶷“咦”了一声,道:“我只砍过人,从未砍过不人不鬼的东西,今日还是头一次,失了准头,魏公公莫怪。”

魏公公含血大骂:“张嶷,你不得好死!”

他骂一句,张嶷便砍他一刀,一连砍了九刀,才结果了他的性命。

张嶷朝魏公公尸身上吐了一口唾沫,抹掉刀上血迹,还刀入鞘,道:“将军,这阉贼死活不肯吐出那八个人的姓名,该当如何?”

李鸢道:“我已想到了一条计策,只是不知能不能成。”

张嶷道:“什么计策?”

李鸢道:“既然他们约定在今夜子时动手,那我们就提前散布消息出去,就说魏公公要把计划提前半个时辰,那八个奸细听到这个消息,多半会有所行动。”

张嶷道:“这般统着说出去,其他兵卒岂不都知道了?”

李鸢道:“他们不知道魏公公结连叛党,更不知计划详情,就算听到了这个笼统的消息,也只是觉得莫名其妙,不会采取行动的。但那八个人不同,他们与魏公公事先制定好了计划,如此紧要关头,突然提前半个时辰,他们绝不会无动于衷。”

张嶷道:“可要怎样做呢?”

李鸢道:“若按此计划行事,可能会出现两种状况,其一,他们选择相信传言,提前半个时辰去开关门,如此我们可在关门左右暗伏人手,静待他们上钩,到时一举歼灭,玉门关无忧矣。”

张嶷点了点头,道:“其二呢?”

李鸢道:“其二,他们会怀疑传言的真实性,这么一来,必定要去找魏公公证实传言是否属实,到时候我们可以在魏公公营帐周边埋伏好人手,静待他们自投罗网。”

张嶷拍手道:“将军神策,此计大妙!属下这就去安排!”

冷雪坪忽然起身,道:“此计虽好,但尚有漏洞,请将军三思。”

第一千零五章 设计擒奸细(一)

李鸢见冷雪坪说自己的计划有漏洞,忙问道:“哪里有漏洞,还请明示。”

冷雪坪道:“将军觉得这两种可能哪一种可能性更大?”

李鸢想了想,道:“这种通敌叛国的勾当不是小事,搞不好会株连九族,不得不慎重,所以,我觉得他们听到传信,多半会先去魏公公那里证实,然后再采取行动。”

冷雪坪道:“那将军觉得他们会去几个人呢?”

李鸢一愣,随即笑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倒是我疏忽了。他们既然是军中兵卒,必不能擅离岗位,更不可随意走动,所以绝不可能八个人同去,这样太显眼了,也许只派一两个人过去,到时候我们抓人不全,反打草惊蛇了。”

冷雪坪笑道:“我就是这个意思。”

李鸢笑道:“你们几位莫不是天上派下来助我们守关的神将吧?若不是你们及时赶到,我们这些人怕是连明天的太阳都见不到了。”

冷雪坪道:“李将军过誉了,我们也只是想守住自己的家园罢了。”

柳跖起身,慷慨陈词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们都是华夏儿女,怎能眼睁睁看着山河失陷,百姓涂炭,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好一个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李鸢还没称赞完呢,忽见柳跖袖中滑落两颗绿宝石,粒大饱满,晶光闪闪。他和张嶷都看得呆了。

云天行冷雪坪柳蕙三人都在那摇头叹息。

柳跖暗道:“糟糕,糟糕,刚才把在手里玩,忘记收起来了,这时候掉出来,可怎么好?”灵机一动,将两块绿宝石拾起,送到李鸢面前,笑道:“李将军,将士们辛苦,我们远道而来,没准备什么,这两颗绿宝石就拿去给将士们换些酒肉吧。略表寸心,还请笑纳。”

李鸢接过两颗绿宝石,神情颇为激动,道:“请再受李鸢一拜!”

柳跖忙扶住,道:“不可,不可,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心里却在暗自叫苦:“李将军啊,说实话,这不是我的本意,实在是疏忽了,刚才玩完了没有好好收起来,只往袖里一搁,哪成想它们会在这个时候掉出来。唉,我是真心疼啊。”

云天行落井下石道:“不是还有袋金豆子吗?”

柳跖一愣,转过身来,指点着云天行,咬牙切齿道:“亏你提醒我,这么大的事,我差点忘了!”又从怀里掏出那袋金豆子,递到李鸢手里,手还没收回来呢,又听云天行在后面说道:“还有袋珍珠。”

柳跖在心里拿孙玉龙的刑具挨个给云天行上了一遍,强笑道:“是,是,是,还有袋珍珠。”又把那袋珍珠取出来,递到李鸢手里。

云天行还想说,却见柳跖一手负在身手,紧紧攥着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跳,这才没敢说下去。

李鸢见手里突然多了这么多贵重东西,道:“四位如此厚恩,李鸢代营中诸位兵将谢过了。”

“李将军言重了。”

柳跖归坐时,从云天行面前经过,微微一笑,面带春风,眼眸中却杀机四起,看得冷雪坪和柳蕙不住偷笑。

李鸢将飞来横财放在桌上,向冷雪坪道:“现在距离子时还有不到一个时辰,若那八个奸细只派一两个去魏公公那里,该当如何应付,还请指示。”

冷雪坪道:“指示不敢当。此时魏公公已死,必不能让他们察觉,可派张副将军在魏公公营帐外守着,到时候若有人来,张副将军可冒充是他们的人,对他们如此如此说,他们必定不会生疑,到时候八个人聚在一处,可一举歼灭。”

李鸢道:“如此甚好。事不宜迟,张副将,你立刻去准备,务必要按计划行事。”

“是。”

张嶷先去准备了。

李鸢看向云天行等四人道:“我还想麻烦你们一件事,不知各位肯否帮忙?”

云天行笑道:“李将军可是要我们去捉奸细吗?”

李鸢笑道:“我正是这个意思。你们四位身手不凡,远非寻常兵卒可比,若由你们出手,要擒下那几个奸细,自然不再话下,这样也少损失些兵卒,不知你们肯否帮忙?”

云天行道:“这倒没什么,只不过,还请李将军先把兵器还给我们,这样行动起来,把握会更大一些。”

李鸢道:“这个自然。”立刻命人将收缴的兵器送过来,然后叫个心腹人带四人下去准备。

却说张嶷遣心腹人把消息快速散布整个军营后,立刻来到魏公公居住的营帐外,把原在帐外守卫的两个兵卒遣走,自己按刀站在那里。

今日是十五,月色格外明朗,张嶷站在营帐外,身子不动,眼珠左右来回转动。就这么站了一炷香的时间,忽见一个小卒在前方那个营帐后面探后探脑,张嶷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心想:“这家伙该不会就是越王派来的奸细吧?你来吧,老子等你好久了。”

那小卒在那里探了一会头,见张嶷立在帐外按刀不动,又把头缩了回去,之后又探了几次头,仍不肯现身出来。张嶷犯了疑,心想:“他必是看我在这里,不敢过来,我且假装去解手,等他过来,抓他个措手不及。”

张嶷假装走到远处去解手,果然,那小卒从营帐后面溜了出来,趁着张嶷不注意,飞也似的跑进了魏公公的营帐,却发现营帐里根本没人,正想出来,却见帐帘一掀,张嶷按刀走了进来。

“你是什么人?不去做你的事,来魏公公这里做什么?”

那小卒被张嶷堵了个正着,自己先慌了七分,支支吾吾的道:“是魏公公叫我来的。”

张嶷心想:“果然叫那位姑娘说中了,幸好没有多埋伏人手,不然准要打草惊蛇了。”口里说道:“魏公公叫你来做什么?”

那小卒道:“我也不知道,只说听说是魏公公唤我,我就来了,谁知魏公公不在帐里。”

张嶷道:“魏公公说有紧急军务,要与李将军商议,现在正在李将军的营帐里。他还叫我在这里等一个叫王越的人,说有紧要事传达,你叫王越吗?”

第一千零六章 设计擒奸细(二)

那小卒心想:“王越?我们这几个人里哪有叫王越的?不对,王越反过来念不就是越王吗?难道魏公公把那件事也告诉张副将了?此事干系重大,马虎不得,我且试他一试。”口里说道:“我就是王越,不知公公要张副将传达什么?”

张嶷假装去帐外瞧了瞧,又回来低声说道:“你真是王越?”

那小卒重重点头,道:“小的正是王越。”

张嶷道:“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那小卒装傻道:“准备什么?”

张嶷道:“你既叫王越,还跟我装什么,当然是子时那件事。”

那小卒心想:“他连子时都知道,必是魏公公告诉他的。可原计划里并没有张副将啊,怎么这时候突然加了人,还把时间提前了,怪哉,怪哉。我且不认,看他怎样。”口里说道:“张副将,什么子时卯时的,小的听不明白啊。”

张嶷凶相毕露,噌的一下拔出佩刀来,瞪着眼说道:“好啊,你既不是我要找的人,却叫你发现了这件事,断不能留活口了!看刀!”说着迎面一刀向那小卒脸上劈去!

那小卒向后一退,道:“张副将,刚才我只是试探你,既然你也知道了这件事,那就是自己人了,快把刀收了吧!”

张嶷道:“你明明不是我要等的人,却还跟我说是自己人,今日断不能叫你走出这个帐子。看刀!”又劈了两刀,都叫那小卒躲开了。

那小卒见张嶷真砍,忙解释道:“张副将,真是自己人,快别动手了。本来是约定好子时一起动手的,突然听着军中传说要提前半个时辰,我们拿捏不定,这才来找魏公公商议,哪成想魏公公没见着,倒是碰到了张副将你。”

张嶷听了这话,才立住身子,道:“你真是越王身边的人?”

那小卒听他说出“越王”二字,再也没有怀疑,道:“半点也不假。张副将,时候不多了,不知魏公公要你传达什么话?”

张嶷道:“关外送来紧急消息,说是要提早半个时辰动手,魏公公被李鸢拖住,离不开身,便借口出帐解手,让我在军中散布消息,说是提前半个时辰动手,又怕你们疑虑,误了大事,便叫我来他营账外等着,说是自会有人来找我。这可不就把你给等来了吗。”

那小卒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既然是魏公公传的令,自然要遵照他老人家的意思办。我们那边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时候一到,装成一个巡逻队过去,杀了守门人,把关门打开,这个不难。魏公公一人对付李鸢没问题吗?”

张嶷道:“这个你不需担心,魏公公武功高强,对付一个李鸢还不是手到擒来。况且有我在旁照应,他就是九个脑袋,也不够我砍的。”

那小卒笑道:“之前听魏公公说,张副将与李鸢关系交厚,如今看来也不怎么样嘛。”

张嶷冷笑道:“这狗贼自视甚高,哪里容得下我们这些人。你别看他表面上待人温和,在背地里却又是另一副嘴脸,真他妈不是个东西。吃着人家的,喝着人家的,还想着怎么去害人家,简直连畜生都不如!我们拼死拼活了这些年,图了个啥,净被这狗贼搜刮去了。事到如今,说了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也不怕你笑话。我真的忍他很久了!”

那小卒笑道:“看得出来,看得出来。”

张嶷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时候不早了,你快去准备吧,我们的身家性命可都押在今晚了。若是成了,咱们个个荣华富贵。若是不成,不光咱们完蛋,咱们的家小也没一个能活的,你懂我的意思吧。”

那小卒道:“张副将请放心,此事都已计划妥当,必是万无一失的。”

张嶷点了点头,道:“去准备吧。”

那小卒自出帐去了。

张嶷按刀走出帐外,见明月高悬,嘴角微微露出了一丝笑意。

却说那小卒回去后,与那七个人说了刚才这事儿。这七个人听说又把张嶷加入了计划中,都觉得有些奇怪。往日里魏公公常说张嶷的坏话,眼看就要动手了,又把他拉入了计划中,还把原定计划提前半个时辰,甚是奇怪。

但此次行动的主导人是魏公公,他们虽然都是越王的手下,也不得听从魏公公的安排,即使心存疑虑,也不敢怎样。

八个人眼看行动时间就要到了,每人挎上一口腰刀,手持一杆长矛,装成一支巡逻小队,井然有序地向关门那里移动。

路上也遇上其他巡逻队伍,但都安然过去了,没人疑忌他们。

八个人一路走到关门那里,见城楼下甬道里插着两支火把,火光下有六个持矛兵士在那里守门。城墙底下还排着几个士卒,但都离得稍远,如果动起手来,未必赶得及来救。

那八人见只有这六人在甬道里值守,心里暗喜,一路走到甬道里,发一个低声信号,一起抽出刀来,向那六个人一通乱砍。可令八人惊讶的是,这些人有的人明明已被砍了数刀,仍是屹立不倒,拿火把一照,发现竟然都是填充了干草的木人,只是穿着兵卒的衣裳,单靠这两个小火把,如何看得清楚?

“中计了,快走!”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八个人一齐冲出甬道,打算混入军营里,再做打算,可刚冲出甬道,便见外面围了一圈人,不知举了多少个火把,把这里照得白昼一般。

在执火把的人身前,还蹲了一圈弓箭手,都已拉开了满弓,瞄准了他们。

张嶷手按腰刀,站在人群中间,朗声道:“叛国逆贼!还不放下兵器,束手就擒!”

这八个人见领头的是张嶷,面面相觑,此时方知中计,但为时已晚,只能心里暗叫后悔。他们也知道此事一旦败露,必是死路一条,也不指望张嶷开恩饶过他们。一人叫道:“回甬道里去,打开关门,向关外逃!”

张嶷大笑道:“你们别费力气了,等着你们的只有死路一条!放箭!”

一声令下,箭如飞蝗,齐刷刷向那八个人射去!

第一千零七章 设计擒奸细(三)

却说那八个人来到城楼下甬道里,本打算杀了守门兵士,打开关门放西域联军进关,哪成想却中了计策,只得逃出甬道来,却发现已被张嶷带人团团围住了。张嶷一声令下,箭如飞蝗,齐刷刷向他们射来!

那八个人一面舞刀挡箭,一面向甬道那里退缩,可刚退到甬道口,突然轰的一声,上面掉下个铁闸门来,已将甬道口给堵住了。

八人见没了退路,面如死灰,只得舞开腰刀迎着弓箭往前冲,但箭矢繁密如雨,哪里冲得过去?

张嶷见射倒了四个,把手一招,弓箭立刻停了。

剩下那四个没倒的还当他们没箭了,心里暗喜,正要冲杀过去,忽见人群里蹿出四个人来,几个起落已到了他们面前,还没看清来人模样,便被这四个来人给制住了。

来人自是云天行冷雪坪和柳家兄妹。

张嶷命人拿绳索将这四个人捆了,押到李鸢大帐中。

原来这魏公公在当今皇上还是太子时曾服侍过一些年岁,而且为人极会察言观色,深受恩宠。皇上登基后,看他办事干净利索,不曾出过岔子,便又委了他一些事务。虽然魏公公在朝中没什么正经职权,但朝中大臣却没几个敢跟他红脸的,当然,这些人里不包括李鸢。

之前魏公公曾收养过一个义子,仗着他的威势,无恶不作,便是京城里一些纨绔都比不得他。有一日,他这义子与手下几个恶奴在酒楼吃酒,不知灌了多少黄汤,酒意发了,见人家掌柜的夫人不错,便生了占有之心。

几个人高叫高攘着把那掌柜夫人拖出了酒楼,那掌柜夫人不过二十上下的年纪,又是大门大户里出来的,颇通礼法,哪里肯从?拽着一辆过路的马车不肯松手,那魏公公的义子见她这样,越是上头,便叫人把马车里的人赶出来,把那掌柜夫人拖到马车里去,打算在马车里面成事。

恰巧那日李鸢在对过酒楼上饮酒,见天子脚下竟有这等荒唐事,二话不说,拈弓搭箭,只一箭将魏公公那义子射死在了马车上。

魏公公听说了这事儿,勃然大怒,暗中联络了几个大臣,联名上书告李鸢蓄意谋反。皇上本来不信这事,但见奏书一封接一封,心里也没底了,又着实忌惮李鸢的才能,便明升暗降,将他发配到边关去了。

魏公公见皇上没有治死李鸢,心里很不高兴,但也没法子,毕竟李鸢战功赫赫,不是一般的武将可比。魏公公忍了几年,正赶上齐王蓄意谋反被告发,越王湘王联手举兵造反。他见时机来了,便说要去李鸢那里监军。皇上经历了这样的事,真怕李鸢也反,便同意了。

自魏公公去了李鸢那里,仗着自己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又是皇上任命的监军使,处处刁难李鸢,想抓他的把柄,彻底治死他。可李鸢向来循规蹈矩,即便是治军也是相当严格,哪有把柄可抓?

皇上龙体自小孱弱,近来又时常染恙,怕是过不了多少年便要驾崩,到时候自是当今太子继位。而当今太子却又极其厌恶他们这些公公,如果继承大统,多半要来一番大清洗,到时候魏公公必定首当其冲。

魏公公不是傻子,自然要先给自己谋一条后路。相比于当今太子,他宁愿让越王或者湘王来坐这个位子,所以才会冒险连通越王,企图放西域联军入关,顺便也能借此机会除掉李鸢,可谓是一举两得。

越王正愁没法子攻破天朝大军,见魏公公派人送来书信,信上说可借助西域大军成事,并陈述了一些详细步骤,越王看了自是十分欣喜,当即从身边亲随里挑了八个人,叫他们八个去玉门关,一切听从魏公公的安排。

越王挑的这八个人都是他的同乡,有的甚至还是小时候的玩伴,都是十分信得过的,最重要的是,他们身上都有武功,即便不甚高强,杀几个守门士卒,打开关门,已是绰绰有余了。

魏公公是监军使,在军营里也有话语权,安插几个人进入军营,并不是一件难事。

魏公公起初的打算是,子时前先把守门兵卒换走,叫他们八个过去守门,等西域联军一到,便将关门打开,哪成想送出去的信被关西六魔劫获,把计划先暴露了,自己丢了性命不说,白叫越王高兴了一阵,还坑了他八个同乡亲随。

却说张嶷将那个四个还活着的奸细押到李鸢大帐中,李鸢道:“怎么只有四个?”

张嶷道:“那四个拒捕,被乱箭射死了。”

那四个活着的都在心里骂张嶷无耻,要不是他们四个武功好一些,也早都被乱射死了,说得好像他们没拒捕一样。

李鸢“哦”了一声,看向那四个人,道:“你们是越王派来的?”

其中一个道:“事已至此,我们无话可说,要杀便杀,要剐便剐,何必多言。”

李鸢道:“你们也是听令行事的,杀了你们有何用?你们若想活命,把知道的都说出来,我可以让你们活下去。”

那人道:“没什么好说的。”

李鸢软硬兼施,又讯问了一番,那四个人只是不说话,李鸢无法,只得先将他们关押起来,等以后解送回京发落。

直到那四个人被押出大帐,李鸢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心想:“若不是他们四个侥幸得了那封密信,玉门关哪里还在?若放任西域大军冲关而入,我们不到两千的老弱幼残如何能能够抵挡?战死倒也罢了,只是辜负了这些士卒和周边百姓的爱戴,更对不起圣上隆恩。”想到这里,长长叹了口气,又把云天行冷雪坪柳家兄妹谢了一遍。

张嶷道:“敌军既已与那阉贼约定子时动手,这会子多半已经在关外不远了,该当如何应对?”

李鸢笑了笑,道:“他们若真的来了,多半以为我已经死了,即是这样,我们不妨来个将计就计。”

张嶷道:“怎么个将计就计法?”

李鸢如此如此说了一大通,张嶷听了哈哈大笑,道:“若还是那乌木哈负责攻城,这次定要叫他有来无回!”

第一千零八章 请君入瓮

魏公公曾亲自去过西域联军主帅大营,口头上说是去议和,其实是暗地里与敌军约定望日子时动手一事。李鸢等人见他犯险孤身前往,还当他感念圣上恩德,欲做一番事业来回报圣上,哪里想得到,他这是卖国去了。

西域联军主帅派出先锋大将乌木哈作为此次行动的主要负责人。这乌木哈为人极是勇猛,而且臂力惊人,使一对擂鼓瓮金锤,每个有一百六十斤重,两个便是三百二十斤重。双锤挥舞起来,虎虎生风,极少有人能够正面与之抗衡。

今日是十五往日,没有阴云,月色格外明朗,乌木哈不敢多带人,只点了八千精兵,各自换上黑衣,口衔细枝,悄悄向玉门关挺进。

一行八千人一路轻身缓行,来到玉门关外三里处停住,派几个探子出去哨探。

乌木哈手下本有五万人,他自己带了八千,余下的四万多人让他弟弟乌木合带着,在十里外静候消息。

过不久,一个探子回来报说:“禀将军,城楼上的火把数比往日多了一倍,但以往的‘李’字旗如今都换成了‘张’字旗。”

乌木哈听了大喜,心想:“那李鸢整日忧心忡忡,前些日子又挨了我两锤,受了重创,就算不死,也去了大半条命。那魏公公与他有死仇,而且身有武功,杀他简直易如反掌。如今‘李’字旗都换成了‘张’字旗,必是李鸢已死,由张嶷接掌将军职位。”

乌木哈虽然兴奋,但一时也不敢擅动,只静静等着其他几个探子回报。

过不久,又一个探子回来报告:“禀将军,关门下站着一个小卒,手里举着一根火把,不住摇动,不知是在干什么。”

乌木哈心想:“莫不是魏公公那里得手了,发信号让我进军?虽说李鸢已死,但关门不开,城楼又高又硬,我帅数万人连日攻打都攻不下,这时只带了八千人,如何功得破?且再等等,等他们把关门打开,我们一涌而进,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众人又等了一会,又一个探子回来报告:“禀将军,关门开了,有个小卒站在门边摇火把。”

乌木哈笑道:“里面得手了,此时不进,更待何时。全军听我将令,无声前行,直入玉门关,莫叫他们走了一个!”说罢,当先提着一对金锤,向玉门关奔去。

那八千精兵自是紧随其后。

一行人奔到玉门关下,只见城楼上火把通明,遍插“张”字旗,下面吊桥已经放下,而且关门大开,一个小卒站在关门那里摇火把。

乌木哈看了,再无怀疑,带人飞奔过了吊桥,只见那小卒举着火把回身往关内跑,乌木哈也带人跟着那小卒冲进了关内,哈哈大笑,道:“苍天佑我!”

一出甬道,只见两边寨栅横陈,后面全是弓箭手,长矛兵,居中一个骑汗血宝马,身穿红甲,背披红袍,额系白绫,头顶三叉束发紫金冠,手里提一杆方天画戟,正是“血鹰将军”李鸢。

原来李鸢养了一只猎鹰,经常跟在他身旁左右,即便是上战场,也在他上空盘旋,李鸢又爱穿红,所以便有了血鹰将军这个称号。

乌木哈出了甬道,一见这情景,登时愣住了,心想:“怎么李鸢还活着?”

李鸢提方天画戟向乌木哈一指,大喝道:“放箭!”

一声令下,箭如飞蝗,齐刷刷向乌木哈等人射去。

乌木哈本想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却不想反遭了算计,心里又气又急,想往两边冲,可两边全是寨栅,又有长矛兵在寨栅后面乱戳,根本冲不过去,前面又有李鸢等人挡路,如何能过去?思前想后,只能回撤,可当他退回到甬道口时,发现居然多了一道铁闸门,那方洞还没碗口大,他一个彪形大汉,如何钻得过去?

乌木哈身穿铠甲,头戴金盔,又拿金锤挡住了脸面,弓箭自是射不伤他,但他身边那些步卒穿的都是普通衣物,如何挡得住箭雨?一个个中箭倒地,四下乱走,可周边去路早被封死了,哪有活路可走?

乌木哈眼见身边兵卒相继栽倒,心急如焚,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李鸢见被困的这些人被射倒了大半,朗声道:“乌木哈,我这条请君入瓮的计策可还行吗?”

乌木哈大怒,叫道:“李鸢,你马上斗不过我,却使这种阴险的计策来对付我,不算好汉!”

李鸢冷笑道:“亏你还有脸说!你率领数万大军,连日攻关不破,便连通魏阉人,想先杀我灭口,再叫人打开关门,引西域大军长驱直入,这难道就是好汉作为?”

乌木哈自知理亏,如今反遭了算计,也的确怪不得谁,但心下却很是不服,只叫道:“李鸢,你这手下败将,敢不敢下马来跟我对打一场?我若输了,任你杀,任你刮,绝无半句怨言。可我若赢了,你要放我们离去,你可答应吗?”

李鸢心想:“乌木哈是西域第一勇将,而且颇有谋略,我若放他回去,等于纵虎归山,放龙入海,他日若玉门关破,多半是此人之功,万万放他不得。”口里喊道:“乌木哈,你如今已是瓮中之鳖,我想杀你,简直易如反掌,但念在你勇武过人,是不可多得的良将,我可以考虑放你一马,但你得对天发誓,要向我天朝效忠,永世不可更心,你肯答应吗?”

乌木哈听说要让自己归顺,仰天大笑,道:“只有战死的乌木哈,没有投降的乌木哈!”

李鸢道:“乌木哈,你还指望援兵吗?实话告诉你,吊桥已经收起来了,外面那些人也都被城楼上的弓箭射走了,没人会来救你的!”

乌木哈本来还有所期待,听李鸢这么一说,心凉如水,但就这么死了,他哪里甘心,若能拖着李鸢一起死,多少还好受些,于是喊道:“李鸢,你这手下败将,不敢跟我一对一,却说这些支吾话,原来是个胆小鬼!哈哈!”

张嶷大怒,大喊道:“乌木哈,我们将军何等尊贵,岂是你这手下败将能够支使的!你想打,我张嶷奉陪!”

第一千零九章 破甲弓穿甲箭

张嶷见乌木哈只骂李鸢胆小鬼,心下大怒,正要上前与他较个高下,李鸢见了,伸手一拦,道:“将帅不逞匹夫之勇,如今乌木哈孤木难支,翻手可杀,何必非要与他争个高低输赢。我等奉命守关,只把玉门关守好,那便是胜了。况且这乌木哈是西域第一勇将,没那么容易对付。他今日遭此局面,多亏魏阉人那条通敌卖国的计策,不然想擒杀他,只怕不易。”

张嶷听了这话,只得按下心中怒气,道:“将军,这乌木哈浑身上下披甲戴盔,只露一张脸面在外面,偏生又使两个金锤,正好挡住脸面,这千万支箭射过去,只射他不倒,那该如何是好?”

李鸢向身旁一个兵士说道:“去营帐里取我的破甲弓和穿甲箭来。”

那兵士应声去了,过不久,取了一张弓和三支箭来。这弓较军营里常见的那些都要粗大。弓骨泥金鹊画,弓弦铮铮有力,端的是一把好弓。这弓还是皇上御赐的。当年李鸢率军北击匈奴有功,皇上大喜,特意叫皇家工匠造了这一把破甲弓来,不知花费了工匠们多少心血。

这破甲弓造出来便是为了对付铁甲兵,其发箭的力道比一般弯弓大了不知多少倍,若没个千儿八百斤的力气,连弦都拉不动,更别提拉满弓了。

这穿甲箭也不一般,较寻常羽箭更细更重。箭头尤其尖锐,像那种鱼鳞甲,只需一箭便能够穿甲伤体,甚至厉害。

当年皇上赐弓时只给了二十支穿甲箭,说是用完了可以再去工匠那里订做,但如今李鸢遭了谗言,哪好再去要箭?自受弓之日起,用到今日,也只剩这三支穿甲箭了。

李鸢左手握住破甲弓,右手拈定穿甲箭,喊道:“乌木哈,往日你我相互厮杀,那是各位其主,我们两人之间并无仇怨。你若肯降,我愿奏书禀明圣上。圣上英明,必不会亏待了你。虽说背井离乡,但好歹可以活命,你同意吗?”

乌木哈大笑道:“李鸢,我乌木哈征战西域几十载,还没遇到过几个像样的对手,如今却连连在你手里吃瘪,心里好生憋闷。你叫我降,恕我不能答应。你动手吧,下辈子我还做你的对手,咱们再来较个高下!”

李鸢叹了口气,心想:“此人有勇有谋,又是个忠君之将,我实不忍心杀他,但若不杀,又怕再生变故,到时候玉门关陷落,我如何对得起圣上,如何对得起万千百姓,如何对得起战死的士卒?唉,愿世间再也没有战争。”

李鸢左手紧握破甲弓,缓缓将弓弦拉起。那破甲弓发出铮铮的声响,好似要绷断一般,李鸢额头上已渗出了汗珠。

张嶷在一旁看了也心惊,心想:“整个军营里也只有李将军一人能拉得动这破甲弓,这一箭射出去,乌木哈性命休矣!”

李鸢咬着牙将破甲弓拉满,瞄准了乌木哈的心脏位置,心想:“这一箭射出去,世间再无乌木哈。”手一松,穿甲箭如白虹贯日,在黑夜里划起一道银芒,叮的一声,穿破铁甲,直插入乌木哈的心脏。

“咚,咚——”

两个大金锤掉在地上,乌木哈硕大的身躯,后仰倒地,立时死了。

李鸢把手一招,弓箭手都停住了手。

场内还站着的敌方士卒仅仅只剩七个,他们并没有穿乌木哈那样的铁甲,他们还活着只因他们将同伴的尸体挡在了自己身前。

张嶷提刀走入尸体场中,将穿甲剑从乌木哈身上拔出来,正想顺手解决掉那几个胆小怕死的敌方士卒。

李鸢忙喊道:“张副将,你住手!”

张嶷道:“这几个胆小鬼居然拿袍泽的身子来挡箭,真是猪狗也不如,还留着他们做什么,索性杀了干净。”

李鸢道:“我留他们还有用。”向那几个人喊道:“你们想不想活命?”

那几个人立刻跪了下来,齐声道:“想活命,想活命,求李将军开恩,饶我们一命。”

李鸢叫人牵过一匹马来,道:“你们把乌木哈的尸身抬到马上,送回军营里去,交给他弟弟乌木合。到时候你们就说奋力死战,才把乌木哈的尸身抢了回来。我相信乌木合一定会重赏你们的。”

那七个人一听不但可以活命,还有重赏,心里乐开了花,连声应允着,保证送到之类的话。

李鸢又道:“你们几个虽然没被乱箭射中要害,可也各自中了几箭,且先不急着走,等军医帮你们上了金创药,包扎好伤口再走也不迟。”

七个人一听,不仅给上金创药,还给包扎,可谓是喜从天降,连连扣头拜谢,在心里把李鸢的祖辈都谢了一遍。

李鸢果真叫来了军医,把这七个人身上的羽箭都拔了下来,上了金创药,并好生包扎了一番。

众兵卒都看得呆了,这七个胆小鬼怕死,还拿同伴挡箭,理应处以极刑,可李将军不但不杀他们,还给他们上金创药,包扎伤口,这是怎么个意思?

众兵卒一头雾水,面面相觑,又不敢问。

李鸢却一直在那微笑。

等七人的伤口都包好了,李鸢叫人开了闸门,放下吊桥,让这七个人牵着马带着乌木哈的尸体走了。

张嶷也觉得李鸢做事奇怪,忍不住问道:“将军,我知道你尊敬乌木哈,想把他的尸身送回去,可只挑一个腿脚利索的就是了,何必把七个都放了?还有啊,我跟了你二十年,可还是看不懂你刚才做的事,放便放了,还给他们拔箭上药包扎,这到底又是为什么?”

李鸢拍了拍张嶷的肩膀,笑道:“张副将,我叫你没事的时候多读点兵书,你总是不听。”

张嶷眉尖一挑,道:“这跟兵书有什么关系?”

李鸢道:“我带兵打仗这些年,无一日不在研究兵法,可研究来研究去,总还是那四个字:‘知己知彼’,只要了解对方,了解自己,才能制定相应的战术对敌,然后才有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后话。历代名将无一不是受此助益。张副将,你好好学着点吧。”

张嶷道:“将军,你这样说,我更不懂了。”

第一千零一十章 范增益

李鸢道:“我是放了他们七个,但你以为他们七个真的能活吗?乌木合是什么样的人?若论勇力,不比他哥哥乌木哈差上多少;可若论智量,怕是连乌木哈一半都及不上。我还听说乌木合为人急躁易怒,喜好鞭挞虐杀降卒,如今他见自己的哥哥死了,这七个人又是上了金创药,包扎好了回去的,你觉得乌木合会给他们什么样的奖赏?”

张嶷听了哈哈大笑,道:“将军,我是真服你了,杀人不用刀,那七个人还当你待他们好,跪下来磕头谢你呢,哪成想你是在设计害他们。”

周围的兵士听了也都在那笑。

李鸢却叹息了一声,道:“也不是我有意要害他们,毕竟身在其位,要谋其事。我们奉命守关,自当尽一切手段把玉门关守住,哪怕手段卑劣了些,也是没法子的事,总比关破山河失陷要好吧。”

张嶷点了点头,道:“这倒是。”

方才乌木哈带人进关,以及被李鸢用破甲弓射死时,云天行冷雪坪等人都站在城楼上,目睹了这一切。

不仅仅是关内惨烈,关外尚未来得及进关的那些人同样受到了致命打击。当时乌木哈带人当先冲进关去,外面的人本想紧跟着冲进去,突然城楼上箭如飞蝗,檑木炮石密如骤雨,吊桥也被拽了起来。

没了吊桥,关外的人都被阻隔在了深壕边,而此时乌木哈已进入了关内,外面那些步卒,都在深壕边徘徊不前,结果都成了活靶子,被密雨般的箭支射倒了大片,被困在城下与深壕之间的亦被檑木炮石砸死了不少,还有许多掉进城下深壕里的。

深壕里虽然没有水,下面尽是尖刺钉板之类的东西,掉下去的人大多都直接被穿死了,即便有不死的,也受了重创,哪还有力气再从深壕里爬出来?

乌木哈带了八千步兵来,死了大半,逃回去了两千人左右,还有不少趁机逃回家乡去的。

西域大军人数虽多,但都是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国家拼凑出来的,自然不可能齐心。有些小国根本不愿意向天朝开战,但迫于几个大国的威势,不敢不从,只得象征性地派出些兵士响应,结果每一次夜战,总会出现逃兵。

其实此次西域大军进犯,背后还有匈奴的影子,他们本想直接南下入侵,奈何燕王手持重兵在北地据守,匈奴人惧怕燕王,虽然蠢蠢欲动,却不敢真的进兵,所以唆使西域诸国进犯边境,到时候天朝必定会把北地的军队支调过去应付,匈奴人好趁机南下,坐收渔翁之利。

当时匈奴势大,西域诸国对匈奴人常怀恐惧,若是不依允他,怕是有灭国的危险,所以西域几个大国商议了一番,还是决定联合进兵。

在西域这几十个国家里,要数乌孙国最为强大,乌孙王须钩糜自然而然被推举为此次行军的主帅。

乌孙国统治者名字后面都带有个“靡”字。“靡”是“昆靡”的简称,是天之子的意思,其用意无非就是借天神之说来驾驭万民,这倒与天朝皇室自称的天子有异曲同工之妙,其意都是言明自身受命于天,自然人人信服。

乌孙王率领的大军主力,驻扎在玉门关外三十里,乌木哈作为先锋大将,在玉门关外十五里处扎营,负责主攻玉门关。

却说这晚乌木合帅领四万大军在玉门关外十里等候哥哥的消息,忽有一人回来报告:“将军,不好啦,长将军被李鸢诱入关中,随后便把吊桥收了,将士们入关不得,都在关外徘徊,被城楼上矢箭射死了大半。属下见机不妙,特意赶回来向将军禀告,请将军速速派兵支援长将军,再晚怕是就来不及了。”

乌木合听了这话,吃了一惊,道:“怎么会这样?刚才探子还回来报告,说城头上插的全是‘张’字旗,李鸢难道还活着?”

那人道:“属下也不知,只听长将军在关内大呼李鸢姓名,想来是没死的。”

乌木合身旁一个干瘦小老头叹了口气,道:“中了李鸢的计了,你哥哥性命休矣!”

乌木合道:“叔父何出此言?”

那小老头道:“依我看,魏公公的计划必然暴露了,李鸢将计就计,故意把‘李’字旗换成‘张’字旗来诈死,让你们以为魏公公的计划已经得手,再开关门诱你哥哥进入,只要他人一进去,只把吊桥一收,那壕沟里遍是尖刺,谁敢过去救?即便你哥哥英勇无敌,也成了笼中之鸟,瓮中之鳖,要杀要剐,还不是李鸢一句话的事。”

这小老头是乌木哈父亲的结义兄弟,为人精细,谙熟兵法,原来一直跟在随乌木哈的父亲左右,为他出谋划策,立了不少奇功。乌木哈的父亲死后,他便继续辅佐乌木哈和乌木合兄弟。

这小老头虽是乌孙人,但极其喜欢中华文化,尤其是兵法一类的书籍,可谓是爱不释手。他经常拿自己和西楚霸王身边的谋臣范增相比,还因此给自己起了个汉名叫范增益,其自矜之心可见一斑。

乌木合听说李鸢诈死,设计把哥哥诱入关中,心中怒火直往上冲,喝道:“诸军听令,随我杀入玉门关,救出长将军,活捉李鸢!”

范增益道:“不可!李鸢智勇双绝,非庸碌之辈可比,你哥哥已被诱入关中去了,你便是去,也救他不出,况且现在夜已深了,万一李鸢再设埋伏,后果不堪设想,要我说,还是先收兵回营,再做打算比较稳妥。”

乌木合忍怒道:“叔父,我哥哥被李鸢那厮诱入关中,正待我领兵去救,你却叫我收兵回营,是何道理?”

范增益道:“白日里我们数万人连日攻关都攻不下,现在他们有了防备,况又是黑夜,我们又没带攻关器械,去有何益?徒增伤亡而已。”

乌木合冷笑一声,道:“骨肉亲情,岂能弃之于不顾?”

范增益道:“乌木合,现在不是讲亲情的时候。你们两个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乌木哈失陷城中,我也伤心难过,可我们奉命破关,要以大局为重,尤其忌讳意气用事。听我一句劝,先收兵回去吧。”

第一千零一十一章 备锅烧油

却说乌木哈被李鸢诱入关中,乌木合想遣兵去救,范增益却屡劝他退兵回营,乌木合心下不乐,暗想:“这老匹夫仗着是父亲义弟,屡屡坏我军心,若不看父亲颜面,我必以军法制他。哥哥失陷关内,生死不明,我岂能弃之于不顾?”朗声道:“诸军听我将令,随我攻入玉门关,救出长将军,活捉李鸢!再敢劝阻者,立斩不赦!出发!”

范增益摇了摇头,心想:“乌木哈被李鸢诱入关内,现在多半已死,我不明言,就是怕你一冲动连自己也陷入进去,你倒好,对我的良言视若耳旁风,只是可惜了那些即将死在关下的兵士们了。”

乌木合带领四万兵众,一路赶往玉门关,半道上又遇上了那两千左右的败兵,合在一处,继续往玉门关进发。来到关下,只见横尸遍地,关门紧闭,城楼上火把通明,李鸢张嶷等俱在城楼上站着。

李鸢见乌木合率人来到关下,笑道:“乌木合,我等你好久了。”

乌木合喊道:“李鸢,放我哥哥出来!”

李鸢道:“你哥哥已被我一箭射死了,难道那七个逃兵没把乌木哈的尸体送回去吗?”

乌木合一听哥哥已死,心中怒火再也按捺不住,举起手中擂鼓瓮银锤直指李鸢,喝道:“李鸢小儿,可敢下来与我决一死战吗?”

李鸢笑了笑,道:“不敢。放箭。”把手一招,城楼上弓箭手又开始往城下射箭。

乌木合身上中了几箭,只因穿了铠甲,没有伤到,他身边那些兵卒可遭了殃了,陪着乌木合站在那里当活靶子,哪敢退后一步?只希望弓箭别往要害处射,可漫天箭矢如雨,又岂会听人调遣?

乌木合见身旁兵卒不断栽倒,心内虽然有气,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令全军撤出弓箭射程,然后让全军士卒一起骂李鸢懦夫,骂了半夜,见关里的人仍不肯出来,只得忍气收兵回营。

闹腾了半夜,乌木合身心俱疲,可刚死了哥哥,满心伤痛,哪有心思睡眠,把往日里几个犯纪律的兵卒绑在柱上鞭挞,聊以消解心中愤懑之情。

正抽打着,忽见军营前方升起大片火光,跟着就有人飞跑来报:“将军,不好了,张嶷带人拿火弓直往营里射,已烧着了百余个营帐。”

乌木合正在气头上,听了这话,更是气得头冒青烟,叫道:“备马,我去宰了这厮!”

乌木合点了一千骑兵飞速冲出营寨,赶了一段,却连一个人影就没看到,心里好生憋闷,本想一直追到玉门关下,又怕黑夜里有埋伏,不敢深追。折道回营,见火已扑灭,心里稍稍安定。

乌木合回到营寨,刚坐了一会,又有人来报:“将军,那张嶷又带人来射火箭了!”

乌木合腾的跳起身来,叫道:“李鸢,你欺人太甚!我若不把你粉身碎骨,便不叫乌木合!”又抄了两个银锤,带了一千骑兵冲去营寨去追,追出一段,仍没看到半个影子,只得又退回营里。

如此五次三番,乌木合带人追出去,张嶷就带人跑,乌木合一回营,张嶷便继续带人绕营射箭放火,每次射箭的地方都不同,射完就跑,把乌木合折腾得又乏又累,又怒又气。

刚才范增益跟乌木合去玉门关,身上中了两箭,流了不少血,回营半道上就晕过去了。此时醒来,听说了此事,叫人传信给乌木合,令他如此如此排兵布阵。乌木合被张嶷扰得又烦又怒,又无计可施,正巧范增益派人传话来,便按照他的法子去安排。说来也奇怪,按照范增益这般排兵布阵,张嶷果然没再来放火。

一直闹到天色微明,乌木合心力交瘁,正想歇一歇再去玉门关外叫阵,忽有一人慌慌张张进帐来报:“将军,不好了,长将军死了!”

虽然乌木合早有心理准备,一时听了这话,也是惊了半晌,道:“哪里得来的消息?”

那人道:“昨日跟长将军进关去的那些人里逃出来了七个,还把长将军的尸身带回来了,说要见将军禀明内情。”

乌木合忙出帐去看,果然看到了哥哥的尸身,扑在乌木哈身上哭了半晌,叫人好生抬回营帐里去,安排后事。又问那七个人道:“你们既已随长将军入了关,又是如何逃出来的?”

一人道:“我等随长将军冲入关中,哪成想却遭了算计。那李鸢拿寨栅我们围住,周边全是弓箭手长矛兵。我等怕长将军有所闪失,劝他保身为主,撤退为上,可长将军却说几次攻城不下,如今好不容易进了关,哪有再撤回的道理,于是我等随将军奋力拼杀。也不知那李鸢拿了把什么弓,只射了一箭便把长将军射倒了。我等怕长将军遗体遭到践踏,便抢了一匹马,冒死护送长将军遗体冲出了玉门关。又怕李鸢派人来追,便绕了远路,一路马不停蹄,人不歇脚,往营寨里赶,还好没有辜负长将军往日看待之恩。”

乌木合眯着眼睛瞧着这七个人,见他们个个缠了白布条,而且包扎得极为细致美观,心里犯了疑虑,道:“你们说一路马不停蹄,人不歇脚,这伤口又是谁给你们包扎的?”

那七人一听这话,恍如遭了晴天霹雳,一个个吓得说不出话来,冷汗直流,心里暗暗叫苦。

乌木合冷笑一声,道:“传军医来。”

一会儿,军医来了,乌木合叫军医把七人身上缠的白布条察看了一遍,那军医照做了,回道:“回将军,帮这七位包扎的人一定是位名医,咱们军营里没人能做到这样,只怕是那些汉人替他们包扎的。还有,他们敷的是上等金创药,比我们军营里的那些金创药药效好很多,只怕也是汉人那里的。”

乌木合闻言大怒,道:“你们背主投敌,害长将军惨死,还敢来我这里邀功,我岂能饶你们!来人!备锅,烧油!”

那七人一听这话,吓得站立不住,一个个跪下哭天喊地求饶。

范增益被人扶着出来,正看见了这一幕,道:“这都是李鸢的计策,正是想借你的手除掉他们,你又何必受他这一计呢。”

乌木合怒气冲天,哪里肯听,等把油烧热,亲自把那七个人投到油锅里去了。

范增益摇头叹息了一阵,自回去休息了。

第一千零一十二章 水寒烟

天色微明,日出东方,映红了半边天,云天行站在城楼上,望着下面一个个忙碌的身影,心情很是复杂。

张嶷正带人在关外清扫战场,有的负责回收羽箭,有的负责搬回檑木炮石等物,有的负责抗抬尸体,有的负责重新铺设壕沟里的尖刺,无一个闲人。

昨日大胜一场,还杀死了敌方先锋主将乌木哈,按理说应该高兴,云天行却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那些死去的人也有家人,有的甚至还有高堂幼子,只盼着他们打个大胜仗回家团聚,可如今人却冷冰冰的躺在这里,任人摆弄,他们的家人该有多伤心?

云天行年纪虽然不大,但却经历过不少次生死离别,对战争与杀戮极是厌恶,可这些事却又无法避免。

冷雪坪走上城楼,见他站在角落里发呆,走上前去,道:“我说怎么不见你,原来跑到这里来了。”

云天行道:“有事?”

冷雪坪道:“没事就不能找你了?”

云天行道:“柳跖和柳蕙呢?”

冷雪坪叹了口气,道:“别提了。”

云天行道:“怎么了?”

冷雪坪道:“方才柳跖在军营外遇见几个姑娘,又黏上去了,柳蕙怕他失血过多,在后边跟着呢。”

云天行笑道:“真是奇了,这荒无人烟的地方还能遇见姑娘?”

冷雪坪道:“你以为只有我们来支援玉门关吗,早在我们之前就来了不少人,有远近的普通百姓,也有不少江湖人士,都在军营外住着。咱们是昨天夜里到的,还没跟他们见过。刚才听李将军说起这事,便想要过去看看,谁知迎面走来几个姑娘,柳跖又凑上去黏着人家不放,我怕丢人,就先回来了。”

云天行道:“你们飞雪阁的人还没到吗?”

冷雪坪道:“咱们是骑马来的,她们哪有这么快,要走好些天呢。”

云天行转过身倚在女墙上,看着冷雪坪道:“老太婆,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那日你被关西六魔挟持,我去救你的时候,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冷雪坪道:“这个还不简单,只看你的剑就是了。”

云天行道:“也有可能是关西六魔杀了我跟柳跖,把我的剑拿去了,只凭这个就认为是我,未免太过草率。”

冷雪坪笑道:“一点也不草率。关西六魔用的是弯刀,但你为什么一直按剑不放?这不是你遇到危险时常有的姿态吗?”

云天行笑道:“原来是这样。看来以后我装扮的时候,要注意些了,免得被像你这种眼尖的人认出来。”

冷雪坪走到女墙边向下望着,道:“就算不看剑,我也能认出是你。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你看我的眼神和关西六魔看我的眼神不一样。”

云天行道:“哪里不一样?”

冷雪坪道:“就是感觉不一样,说不清楚。”

云天行看着冷雪坪,笑道:“看来某人对我挺上心呀,只看我的眼神就能认出是我。”

冷雪坪白了他一眼,道:“你少臭美了!那几个人看我的时候色眯眯的,至少我没从你眼睛里看出这些东西,你想到哪里去了?”

云天行苦笑道:“原来是这样。”

两人说了会闲话,一同下了城楼,往军营外去了。

那些赶来帮助守关的人都住在军营外面,不与李鸢他们住在一处,平时也不许在军营里随便乱走,尤其到了晚上,要进军营需要禀明事由,经李鸢或是张嶷同意了,方可进入。

李鸢还下过一道规定,除了军卒,任何人不许擅自接近关门,违令者一律按军法处置。这样做是怕有歹人混进来偷开关门,毕竟外来人杂,其中是否混有居心不良的人,也是无法确定的。前来支援的人也都理解这条规定,并不往心里去。

云天行他们四个算是个特例,李鸢感念他们的报信之恩,允许他们在军营里自由活动,就如军营里的人一样。

外来人虽然不允许靠近关门,但可以到城楼上帮忙,毕竟李鸢人手不足,又连日抵御西域大军攻关,死伤惨重,而且十分疲累,不得不借助外力。

前来帮助守关的人里有不少熟脸,但云天行能叫出名字来的只有一个,九尺长拳马振辉。此人曾在万佛寺大会上露过脸,是以云天行认得他,但他却不认得云天行。

飞雪阁的人是六天后到的,领头的人是冷雪坪的师姐水寒烟。此次飞雪阁一共派了五百人来。郦秋梁冰等人也都跟着来了。

李鸢早在几日前就收到了叶倾城遣人送来的书信,信上说会派五百人来玉门关支援,李鸢虽不是江湖中人,但飞雪阁的大名他早有耳闻,眼下正愁兵力不足,恰巧飞雪阁派人来援,李鸢自然十分高兴。

为表诚意,李鸢还亲自出营来接,见一行五百人皆是女子,整整齐齐地列成了一个方队,且都身着胜雪白衣,身后各背一柄长剑,李鸢隔得尚远,便觉得有一股寒气直逼面庞,心下暗自惊叹:“早就听闻飞雪阁里净是女子,今日见了这般阵仗,可算是开了眼界了。都说巾帼不让须眉,这话倒是一点也不假。”

水寒烟见军营外站着数人,居中一个红甲红袍,气度不凡,上前行了一礼,道:“这位可是李鸢李将军?”

李鸢道:“末将正是李鸢。阁下可是冷阁主?”

水寒烟一笑,正要解释,忽见冷雪坪正向这里跑来,向她一指,道:“她才是冷阁主,我只是帮她带队的。”

李鸢一愣,心想:“原来冷姑娘就是飞雪阁的副阁主,怪不得我总觉得她言行举止中透露着三分威仪,不是寻常女子可比。那晚她跟那三位先来一步,我没认出来,倒是有些失礼了。”又向水寒烟陪笑道:“前几日收到你们阁主送来的书信,说是冷阁主将带五百人来玉门关支援,李鸢是个粗人,又没见过冷阁主,是以认错了,勿怪,勿怪。”

水寒烟微笑道:“不知者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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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一十三章 范增益献计

冷雪坪在营寨外面与一些江湖人士闲话,听说飞雪阁的人到了,忙赶着来见,向水寒烟笑道:“师姐,是你来了啊。”

水寒烟道:“怎么,我来了你不高兴吗?”

冷雪坪摇头道:“怎么会,师姐聪明果干,正是你来了我才高兴呢。”

水寒烟笑道:“阿雪,咱们又不是第一次见面,说这些恭维话做什么。我可把话跟你说明白,师姐只是让我帮你把人带来,你要怎么调派,都是你的事,可别往我身上推。你知道的,我在飞雪阁是最清闲的一个,如今师姐师妹们都有事脱不开身,你又不在山上,所以师姐才把我派出来了。好了,现在人都带到了,我又清闲了。”

冷雪坪笑道:“知道啦,知道啦,可不敢烦扰你。”

云天行正在营寨外散步,见飞雪阁的人到了,也过来问好。水寒烟取出一封信交给云天行,道:“云逸,师姐叫我捎一封信给你。”

云天行谢过了,先将信收好,待飞雪阁的人忙着去收拾住处,他才独自走到一个无人的地方去拆信,只见信上写道:“云逸,你欠我三个条件,第一个已经完成了,还剩两个。本来约定好要在一个月内想出来,但你们此行远去玉门关,一个月内肯定回不来,所以我先想好了,写在信里,托我师妹水寒烟带给你。”

“第二个条件是想让你生些私心,帮我照看好冰儿。战场比不得别处,刀剑无眼,有多少人有去无回。我希望冰儿能够好好的回来。第三个条件,在飞雪阁需要帮助的时候,我希望你你能够出手一次。这一天也许永远都不会来到,但没关系,这本就是我拿来凑数的。还有一件事,阿雪是飞雪阁的希望,我虽然没把她列在条件里,但我想你们是朋友,我希望你以后能够多多帮她。”

云天行看完了信,拿火折子把信烧了,盯着赤红的火焰,喃喃道:“到底是希望还是绝望?”

在飞雪阁的人到后两天,文墨也带云门赤火堂的人赶来了,包括平天寨那一百多个投降的人,共计三百多人。赤火堂的人由文墨自己带着,平天寨那些降匪却都交给了张嶷安排处置。

却说乌木合处理完哥哥乌木哈的丧事,天天带人到玉门关外叫骂,说要找李鸢大战三百回合。范增益伤势大好,听说了这事儿,忙来乌木合帐内劝道:“将军,不可鲁莽啊!那李鸢非等闲之辈可比,单论勇力,不在你和长将军之下,而且此人善射,长将军心口有一处箭伤,必是被他一箭射死的。你跟他单斗,若是有个好歹,如何对得起先我一步去的义兄?又如何对得起乌孙王的恩德?”

乌木合日日去找李鸢单斗,可李鸢总不理他,乌木合憋了一肚子火,范增益这时来劝他,他又不好发怒,没好气道:“这不行,那不行,那你说该怎么办?李鸢一箭把我哥哥射死了,我便是豁出这条命去,也要给哥哥报仇!”

范增益道:“仇自是要报,但不能凭蛮力,要靠智取。”

乌木合冷笑。

范增益道:“我有一计,不费一兵一卒,可叫李鸢吐血身亡,不知将军肯用否?”

乌木合目光一亮,道:“什么计?说来听听。”

范增益道:“李鸢战功赫赫,不但没有封官赐爵,封妻荫子,反倒遭了谗言,被贬至此,八年未曾还乡,心中忧闷不想可知。前段日子,他出关与长将军私斗,谁知老马失蹄,将他掀落马背,叫长将军趁机打了两锤,若是换成别人,早已死了,他李鸢虽然没死,却也去了大半条命。魏公公来时便说他常常吐血,只怕命不久矣。”

乌木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这些我都知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范增益道:“李鸢虽不能还乡,但与家中妻子却常有书信往来,可见他们感情之深厚。李鸢还育有一子,今年八岁,李鸢心心想念却又不能得见,只让妻子来信时将孩子沾墨的脚印附在后面,以此来宽慰自己。将军可遣几个心腹人绕道去他家中,将他妻子二人头颅砍下,置于玉门关前,李鸢见了,怒火攻心,不出一月,必然吐血而亡。将军,若行此计,可不费一兵一卒,叫李鸢吐血身亡。李鸢一死,张嶷有勇无谋,必然守不住玉门关,到时候我军全力攻城,玉门关不日可下!”

乌木合点了点头,却道:“不行。”

范增益一愣,道:“哪里不行?”

乌木合道:“时间太久了。”

范增益道:“时间是久了些,但却是最稳妥的法子,愿将军三思。”

乌木合连连摇头。

范增益想了想,道:“还有一计,也可叫李鸢身死,玉门关破,不知将军肯听否?”

乌木合道:“说吧。”

范增益道:“李鸢遭贬,那汉人皇帝必是对他生了疑虑,只要我们派人去京城内大肆宣扬,说李鸢造反。汉人皇帝若是听了去,必然龙颜大怒,到时候就算我们不动手,汉人皇帝也绝不会放过他。李鸢远离京都,汉人皇帝奈何不得他,但他的家小可没在边关,等汉人皇帝将他家小杀个干净,他还有心思替汉人皇帝守关吗?说不定发了真怒,把关门打开,直接就放我们进去了。”

乌木合点了点头,又道:“不行。”

范增益又是一愣,道:“怎么不行了?”

乌木合道:“时间太久了。”

范增益急道:“将军,玉门关被李鸢修缮一通,坚如铁壁,我们久攻不下,已损失了不少人手,再等上一两个月又何妨?”

乌木合道:“长将军尸骨未寒,我岂能再叫那厮多活一两个月?明日我再去关外骂他,我就不信他不肯出来!”

范增益道:“将军,李鸢非一般勇将可比,怎会受你激将?如果他真肯出来,必是有所准备,更不可与他交手,免得受他杀害。若将军不从我之前两条计策,可命人加紧准备攻城器械,继续攻城。只这样在关外骂他,便是骂到沧海变桑田,他也是绝不会出来的。”

乌木合道:“既然如此,我这便叫人去准备攻城器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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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一十四章 离间计(一)

却说乌木合听从了范增益的建议,不再去找李鸢单斗,并不断催促手下兵士加紧制造攻城器械,打算过些时日再去攻城。

张嶷下了城楼,直入李鸢帐中,道:“乌木合每日都来关外叫骂,可如今一连两日没来,会不会有诈?”

李鸢道:“乌木合性情急躁,乌木哈为我所杀,他必不肯罢休,依我看,他不是不想来,而是被范增益劝住了。此人自比范增,足智多谋,见识广远,有他在乌木合身旁始终是个祸害,若想除掉乌木合,必须先除范增益。”

张嶷道:“将军可有良策?”

李鸢道:“昔日陈平用计离间项羽范增,今日我们何不也用一用这离间计,让乌木合疏远范增益。”

张嶷道:“要怎样使用离间计,请将军明示。”

李鸢如此如此说了一大通,张嶷听了大笑,道:“我这就去安排。”

乌木合正坐在帐中生闷气,突然一人入帐来报:“将军,营寨外面来了个人,说是李鸢派来的使者,要来送还长将军的兵器,是带他进来还是怎样,请将军示下。”

乌木合一听是李鸢派来的人,登时来了精神,道:“传他进来。”

过不久,四个步卒抬着乌木哈那对擂鼓瓮金锤,引着一个身形粗壮的汉子走入帐中。那四个兵卒把擂鼓瓮金锤放下,自出帐去了。

那粗壮汉子见乌木合居中而坐,拿一双虎目盯着自己,忙上前行了一礼,道:“李将军托小的来送还乌木哈将军的兵器,还说明日约将军在玉门关外大战三百回合,要小的问将军一句,敢不敢接战?”

乌木合听了大笑,道:“我在关外骂了他这些时日,他在关内缩得跟乌龟一样,还问我敢不敢接战?呵呵,你回去告诉李鸢,就说我乌木合明日与他决一死战!不死不休!”

那粗壮汉子道:“小的必定原话回明将军。”四下看了看,见营帐内还站了数人,便问道:“敢问那位是范老先生?”

乌木合眉头一拧,道:“你找我叔父做什么?”

那粗壮汉子道:“李将军托我捎一封密信给范老先生,还请大将军指明哪位是范老先生,小的好把书信转交给他,好回去复命。”

乌木合听了这话,心里犯了嘀咕:“李鸢为什么要送密信给叔父?难不成他俩还有所勾结?”口里说道:“你把书信给我,我自会转交给他。”

那粗壮汉子道:“俺们将军说了,一定要把信亲自交到范老先生手里,便是大将军要信,也决不能给。”

乌木合冷笑道:“我偏要信,你敢不给我?”

那粗壮汉子退了一步,向两边的人看了一看,问道:“敢问哪位是范老先生?”见无人回应,转身便往帐外跑。

乌木合一愣,喝道:“截住他!”

营帐外有乌木合的亲兵,听了这一声大喝,三下五除二便把那身形略显粗壮的使者摁倒在地,重新押入营帐中。

乌木合冷脸道:“我跟你要信,你跑什么?莫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那使者道:“俺们将军说了,这封信一定要亲手交给范老先生,若是叫别人得了去,回去要杀小人的头,既然范老先生不在,那小人晚会儿再来,还请大将军饶命则个。”

乌木合心想:“这小卒如此谨慎,信里多半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我岂能放过不看?”喝道:“搜他的身,把信给我拿来!”

乌木合那几个亲兵都去使者身上搜找,那使者蜷缩在地上不肯就范,口里还喊道:“将军饶命,这信要是送不到范老先生手里,小的回去要被杀头的。”

不一会,信就被搜出来了,不仅有信,还有一个小锦袋,里装了两颗绿宝石,还有不少珍珠金豆子,一并交到了乌木合手中。

乌木合先打开锦袋看了一眼,见里面珠光闪耀,脸色即刻变了,又拆开信封,只见信中写道:“李鸢拜上:这门亲事李鸢已经问过家妻了。家妻的远在中土,又是荆钗妇人,尚且久闻老先生大名,李鸢久与老先生对阵,对老先生久仰慕之情可比日月。家妻连夜派人来信说,老先生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是当世数一数二的谋臣,其孙女必定也是人中龙凤,能攀上这门亲事,是上天眷顾我李家。李鸢与家妻是一个意思,只是犬子年纪尚小,所以先把聘礼下了,定下这门亲,待犬子成年,令孙女及笄,再行操办婚事。还有一事,李鸢远征在外,拿不出像样的聘礼,先生莫嫌寒酸,且先收了,等乌木合一死,夺了他的家私,全交由老先生处置,李鸢绝不占一分一毫。纸短心意长,愿老先生福寿安康,行事千万小心谨慎。”

乌木合看完书信,将信纸扯得粉碎,大怒道:“老贼欺人太甚!我敬你若父,你内生谋逆之心,外结杀兄之贼,还想害吾性命,我岂能饶你!来人!传我将令,备锅烧油,烹炸老贼!”

帐内其他人见乌木合勃然大怒,面面相觑,一个壮着胆子问道:“将军,出什么事了吗?”

乌木合道:“范增益老贼背着我与杀兄仇人李鸢结亲,还想害我性命,怪不得之前三番两次阻我去战李鸢,又出什么鬼计策,叫我拖延一两个月,原来是存了这等心思,可恨我没有早早识破这老贼的奸计,白叫我哥哥死在了玉门关内。”

那人听了回道:“范老先生向来忠义,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这其中多半另有缘故,将军暂且息怒,不如命人先将范老先生唤来,问他个明白,再做打算也不迟。”

乌木合便命人去唤范增益,范增益走入帐中,从使者身旁经过。那使者忙抱住他的腿不肯松手,哭着求道:“老先生救我,我好心帮你传信,却不见你人,叫大将军把信夺去了,待我回去,李将军必是要杀我的,还请你修书一封,求李将军法外开恩,饶小人一命吧。小人上有九十岁高堂,下有嗷嗷待哺的婴孩,全仗小人一个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可怎么活啊。老先生看在我家将军面上,好歹救我一救啊!”

范增益见这人抱着自己的腿先哭了一场,不明所以,看向乌木合,只见他铁青着脸,拿一双牛眼瞪着自己。范增益与乌木合相处已久,只看他这副表情,便知他怒焰极盛。范增益心下不安,道:“将军找我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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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一十五章 离间计(二)

乌木合见范增益装傻,冷笑一声,道:“你把你孙女许给李鸢的儿子了是不是?还想与李鸢串通谋害我性命是不是?”

范增益前思后想,已把事情想了个八九不离十,变色道:“将军,这是李鸢的离间计,千万不可相信啊!”

乌木合见使者抱着范增益的腿不住求饶,心中越发恼怒,喝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这老贼拖出帐外,丢到油锅里去!”

众人忙上前来劝阻:“将军,不可啊!范老先生是将军父亲的结义兄弟,如同将军之长父,岂有小子烹长父的道理?即便范老先生再有不是,上有联合军主帅,也轮不到将军来惩治啊,且把他看起来,等攻陷了玉门关,再把他交给主帅处置便是。”

乌木合想了想,也是这个理儿,范增益再不是,也是自己父亲的结义兄弟,若把他丢到油锅里炸了,死后哪还有脸去见父亲?冷哼了一声,喝道:“把这老贼关起来,没我的允许,不准他走出营帐一步!”

几个亲兵上来拉扯,范增益挣扎着叫道:“我范增益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岂会做这等背主弃义之事?!乌木合,你不听我良言,他日必被李鸢设计害死!”

乌木合大怒,喝道:“还不给我推出去,更待何时!”

听着范增益叫骂声渐渐远去,乌木合越发恼怒,自此不信范增益。

那使者见了这情景,心内暗自窃喜。

乌木合惩治范增益不能,便把气撒在这使者身上,喝道:“把这厮推出去斩了!”

使者大惊,慌忙跪地告道:“将军饶命!古人云: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难道将军要因一时忿怒,坏掉古来的规矩吗?若真如此,小人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可后来人提起将军大名,该如何评价呢?还请将军三思!”

乌木合无法儿,只得改口道:“把这厮乱棍打出军营!”

那使者被人拿棍棒打出营寨,回到玉门关,见了李鸢,笑道:“将军所料一点不差,乌木合勃然大怒,嚷着要烹炸范增益,不过被众人拦下了。范增益如今已被人看住了,没有乌木合的命令,连营帐都出不来了。”

李鸢笑道:“你做得很好,我必不会亏待了你。”

那使者笑道:“小人哪有功劳,只是仗着记性好,把将军的原话复述了一遍,都是将军料事如神。”

原来这使者是李鸢手下的一名参军记事,虽然生得膀大腰圆,看着像个粗人,但天性聪明,记性又好,但凡听过的话,可以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方才在乌木合大帐里说的那些话,大都是李鸢事先说给他记住的。

这位参军记事自小是个孤儿,为了填饱肚子,常跟人去哭丧,那眼泪说掉就掉,绝不含糊,方才抱着范增益的腿哭的那一场,可谓是声泪俱下,感天动地,而那乌木合又不是个心细的人,见他哭成这样,还当是真的,不然也不会怒嚷着要烹炸范增益了。

那参军记事道:“将军,乌木合已答应了,说明日必来找将军决一死战。”

李鸢道:“如此甚好,范增益既已失信于乌木合,明日一战,乌木合必死无疑。”

参军记事退出营帐后,张嶷道:“若放在平时,张嶷绝不拦将军与乌木合交战,但现如今,将军身体有恙,那乌木合又是少有的勇将,稍有差池,性命不保。不如我代将军去战他,就算不敌,也有脱身之法,总比将军自身去犯险要妥当。”

李鸢道:“张副将,我也不瞒你,我身受重创,只怕命不久矣。玉门关又是连通西域的重要门户,有乌木合在,我始终放心不下。乌木合虽然少智,但其勇力不在乌木哈之下。这俩兄弟是西域联军最强的一根矛,若能将之折断,我便是死了,也心安了。”

张嶷又劝了一阵,李鸢执意要自己出战,张嶷无法,只得罢了。

翌日,天色晴明,万里无云。

听说李鸢要亲自迎战乌木合,云天行冷雪坪柳蕙等人都来城楼上观战。水寒烟文墨马振辉等人也都在场,唯独不见柳跖,云天行向柳蕙问道:“怎么不见你哥?”

柳蕙叹了口气,道:“失血过多,躺着呢。”

云天行道:“又怎么了?”

柳蕙拉云天行到一旁道:“还能怎么了,还不是叫飞雪阁那帮妖精给害得,一个个生得又白又美,我哥一下子看到那么多美女,哪里受得住?这两天醒了晕,晕了醒,哪有一天是好的,亏他体质特殊,不然这么闹下去,便是有八百条命也没了。”

云天行笑道:“这也不能全怪人家呀,柳跖不去找人家搭讪,也不至于这样啊。”

柳蕙一撇嘴,道:“小哥哥,我哥好歹也和你共患难过,你难道不应该向着他吗?”

云天行道:“我也想向着他啊,可他这样,叫我怎么向啊?飞雪阁来了五百人,这才几天,他记住了四百九十八个名字,不但记住了名字,连人家的生辰兴趣爱好都打听出了不少。我长这么大还真没服过谁,现在我是真服你哥,五体投地。”

柳蕙道:“咋了嘛,那不是还有两个没问的嘛。”

云天行道:“是,那两个探哨去了还没回来,等回来了你看他问不问。”

柳蕙道:“小哥哥,他再不好,也是你大舅子,你这么说他,我可不依。”

云天行道:“柳蕙,这事儿咱不是都说明白了嘛,你怎么又大舅子小舅子地叫起来了,叫人家听了去,可怎么好呢。”

柳蕙委屈道:“小哥哥,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嫌弃我是个盗贼啊?”

云天行叹了口气,心想:“又来了。”忽听城楼下有人叫嚷,向下一望,只见一将带了两百余人在城楼下叫阵。只见那将身披银甲,头戴银盔,手提银锤,胯下白马,赫然便是敌军先锋大将乌木合。

吊桥放下,李鸢红甲红袍,坐下汗血宝马,手提方天画戟,同样率两百步卒出关迎战。

两人在关外摆开阵势,对阵相望,乌木合提锤指向李鸢,朗声道:“李鸢,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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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一十六章 红甲对银锤

却说乌木合与李鸢各自带了两百步卒,在玉门关外摆开阵势,两人策马上前,李鸢道:“乌木合,今日你我生死较量,范老先生是你叔父,怎么不见他来为你助阵?”

乌木合听他提起范增益,心底生怒,喝道:“李鸢,你做的好事,怎么反倒来问我?你害了我哥哥,今日便叫你尝尝我这对银锤的厉害!”

乌木合使的是一对擂鼓瓮银锤,每一个都是一百六十斤的重量,如今提在他手中却显得十分轻巧,其气力之大可见一斑。

李鸢道:“乌木哈是西域第一勇将,我也很敬佩他的为人,只是我们各位其主,不得已要在沙场上见。他既然落入我手中,我非杀他不可。你想为他报仇,尽管来吧。今日我与你决一死战,不死不休!”

乌木合提锤一指,喝道:“李鸢,受死!”正要策马前冲,忽听后方一人喊道:“将军,且慢动手,老臣还有话说!”

范增益骑了一匹快马来到乌木合身旁,翻身下马,拽住乌木合坐骑缰绳,道:“将军,听老臣一句劝,万不可与他单斗。昔日李鸢骑的是一匹老马,脚力不足,尚且与长将军斗了个旗鼓相当,如今换了汗血宝马,必不会再蹈前日覆辙。况且李鸢善射,有百步穿杨的神箭术,今日他带了弓箭,正是有备而来,将军若执意与他拼斗,必会死在他的箭下啊!”

乌木合只盼着这一天到来,今日李鸢既已出关来,岂有再让他回去的道理?一把将范增益推倒在地,喝道:“老贼!你结连外敌,意欲害吾性命,我念你是我父亲的结义兄弟,不以军法治你,你且走了吧,若再喋喋不休,丢怪本将军锤下无情!”

范增益起身,又来拽住马缰绳,哭道:“将军,我与你父亲是结义兄弟,约在同年同月同日死,他先我而去,我理应紧随他后,可念在你们兄弟两个年幼,无人扶持,故此背誓偷生,只盼着你们能够做出一番事业,也不枉我苟活了一回。你哥哥先去一步,已令我痛心疾首,你若再有个闪失,可叫我如何去我那身在九泉之下的义兄啊!”

李鸢见乌木合有所动摇,忙喊道:“乌木合,既然范老先生担心你的安危,我且给范老先生一个面子,你跟他回去吧,等把武艺练好了,再来与我死斗不迟。”说罢,便要拨转马头回去。

乌木合见李鸢要走,哪里肯依,一把将范增益推倒,怒道:“老贼!你亡我之心不死,必是担忧你亲家的安危,想劝我回去,再用一个稳妥法子害死我,好继承我的家私,成全你们的姻亲。我乌木合虽是个粗人,可也知道些长幼尊卑,你走吧,以后再也别让我见到你!”

范增益年老体弱,前几日又中了箭,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此番被乌木合推倒,挣扎了良久才站起来,红着眼睛道:“将军,你若执意要与他斗,那好,先叫老臣死在你之前。”说罢,一头撞在乌木合手中银锤上,登时头破血流,倒地身亡。

李鸢见范增益一头撞死在银锤上,叹息一声,心道:“我虽有功于社稷,但却害死了不少忠臣良将,合该折寿。”

乌木合没想到范增益会这样,一时也愣住了,心里寻思道:“若他真与李鸢有所勾结,又岂会一头撞死?他是我叔父,时时刻刻可以接近我,若有害我之心,我岂能活到今日?原来所谓的结亲果然只是李鸢的计谋,可恨我被仇怨迷了心智,反误会了叔父一番好意。”

乌木合越想越怒,当怒火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哪里还想得到范增益为何而死,大叫一声,抡转银锤,策马向李鸢冲去。

“李鸢,纳命来!”

李鸢提戟一指,喝道:“吾命在此,你有本事便来取走!”提了方天画戟,策马向乌木合迎了上去。

两将在关外策马驰骋,杀了百余个回合,不分胜败。

城上城下诸人都看得呆了。

张嶷心想:“将军身负重创,连日吐血,尚能与乌木合酣斗至此,足见其神勇不凡,吾万万不及也!”

这时,天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唳鸣,众人仰头一看,见上空有一只猎鹰在盘旋。

这正是李鸢豢养的那只猎鹰。

云天行看到那猎鹰,又想起了红眼乌鸦。他已有好些时日没有见到它了,不知它飞去了哪里,也不知它还能不能找到自己。

云天行正在盯着那猎鹰出神,忽听冷雪坪道:“你觉得谁会赢?”

云天行又向城楼下看去,却看不出个胜败迹象,只得道:“难说。”

冷雪坪道:“我觉得李将军会赢。”

云天行道:“为什么?”

冷雪坪压低了声音说道:“李将军智勇双全,但好似身有重疾,连日吐血,饶是这样还敢出战,必是有所准备,所以我猜他会赢。”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已经两百多个回合了,两人的动作都变慢了不少,应该快要结束了。”

乌木合见李鸢与自己斗过了两百个回合,心下着实吃惊不小,毕竟打斗之前,自己毫发无伤,而李鸢却结实受过自己哥哥两锤,没当场死掉便是一个奇迹,只歇养了这几日,便能策马作战,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李鸢表面上看起来的确不像有伤势的人,但自己身体是怎样的状况,他比谁都清楚,并不像别人眼里看到的那样,只不过是在硬撑罢了。他是全军主将,若天天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全军将士哪还有斗志可言?今番能与乌木合斗到两百多个回合,也已是他的极限了。

两人再一次策马冲锋,乌木合抡锤砸向李鸢,李鸢横戟一挡,正巧体内气血翻涌,手劲差了一分,没能挡住重锤,方天画戟也被打落了,李鸢被重锤余力打到,当场吐血,伏在马背上,直向玉门关逃去。

张嶷在城楼上看到这一幕,惊叫道:“快备马!我去接应将军!”慌忙下城楼去了。

乌木合见李鸢的方天画戟被打落,又受了一锤,身子伏在马背上不知死活,心下大喜,舞着一对银锤,策马急追上去,叫道:“李鸢,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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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一十七章 问一个死一个

却说李鸢与乌木合在关外策马斗了两百多个回合,一次错马交锋后,李鸢方天画戟被打落,又受了乌木合一锤,伏在马背上不知死活,那匹汗血宝马驮着他直向玉门关逃去。

乌木合在后面紧追不舍,可那李鸢坐下那匹汗血宝马极是神骏,乌木合策马急追,却总是追赶不上,又怕李鸢逃回玉门关去,忙抡转手中银锤,瞅了个机会,嗖的将银锤向李鸢掷去,可巧的是这一锤正打在马尾巴上,不但没把李鸢打下马,反把那匹汗血宝马给惊了,驮着李鸢跑得更快了。

乌木合又气又急,拿银锤底端尖刺在马臀上一扎,坐下白马吃痛,嘶叫一声,绝尘疾行,速度果然快了不少,但眼下离玉门关已经不远了,乌木合真怕李鸢逃回去,只得又抡转手中银锤,想凭这一击,将李鸢打落马背。

“呼——”

银锤又飞了出去,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刻,李鸢将马缰绳一拉,堪堪避开了那致命一击,跟着拈弓搭箭,回身便是一箭!

“嗖——”

那乌木合见李鸢伏在马背上,还当他昏死过去了,哪里想到他还能射箭,况且手中银锤已都抛了出去,此时箭来,他拿什么挡?一时间慌了神,也忘了躲,被李鸢一箭射中面门,立时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李鸢射出一箭后,也自马背上摔下,昏死了过去。方才他与乌木合斗了两百多个回合,已将力气消耗得差不多了,又挨了他一锤,正好借机伏在马背上装死,引乌木合来追,到时候见机放箭,乌木合难有生机。

乌木合带来那二百步卒见己方大将被李鸢一箭射落马下,也都慌了,忙飞跑过来救人。到了近处一看,见乌木合右眼中箭,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一试鼻息,已然断气了。众步卒慌忙把乌木合与范增益的尸首抬回营寨。

乌木哈乌木合兄弟只是西域联军的先锋部队,此时军中没了主帅,连范增益这军中智囊也死了,便由矮一级的军吏指挥众兵卒收起寨栅,拔起营帐,自退军回联军主帅那里去了。

西域联军主帅大营驻扎在玉门关外三十里,中军大帐中乌孙王须钩靡居中而坐,下面自是西域各国派出的领军人物,有的是某国国王,有的是某国皇子,有的是某国大将军,总之都是些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在下首这些人里,新任归真教教主万无敌也在场,在他身后还站着两人,正是阴阳二圣。

众人正在中军大帐里商议破关之策,忽有一人入帐来报:“禀主帅,不好啦,乌木哈将军战死,先锋部队都撤回来了。”

满帐人都吃了一惊,乌孙王须钩靡道:“乌木哈死了?怎么回事?你给我细细说来!”

那人报说:“十五那日夜里,乌木哈将军率八千士卒进入玉门关,被李鸢设计困住,用箭给射死了。”

乌孙王须钩靡大怒,喝道:“十五日发生的事你现在才来报告?来人,把他给我拖出去斩了!”

那人忙跪地告道:“主帅饶命!不是小的不报,是乌木合将军不让报,说等捉了李鸢,一并来主帅这里请罪。小的只是听令行事,哪敢违抗军令。”

乌孙王须钩靡道:“既是这样,的确不是你的罪过,你且出去,把乌木合唤来见我。我正有话要问他。”

那人道:“回主帅,乌木合将军也死了。”

众人再次震惊。

乌孙王须钩靡脸色煞白一片,道:“怎么死的?”

那人道:“今日乌木合将军与李鸢在玉门关外单斗,两人在马上斗了两百多个回合,李鸢受了乌木合将军一锤,方天画戟也被打掉了,伏在马背上向玉门关内逃,乌木合将军策马去追,奈何李鸢坐下汗血宝马极是神骏,乌木合将军追之不上,便掷银锤打他,可连掷了两个锤都没打中,反被李鸢一箭射落马下,就此亡故。”

众人听了这话都不住摇头叹息,乌木哈乌木合两兄弟是西域少有的猛将,两人强强联合,再加一个范增益辅佐,可以说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如今可倒好,一个小小的玉门关还没打破,先折了两员先锋大将,坏了士气,后面的仗还怎么打?

乌孙王须钩靡道:“乌木哈与乌木合兄弟两个都是武将,少些谋略也正常,但范增益为人谨慎持重,怎能容他们去做这些以身犯险的事?”

那人报道:“回主帅,这两件事也怪不得范老先生,其一,是那魏公公的计策先被人识破了,李鸢有了防备,才致乌木哈将军失陷关中,遭了李鸢的毒手。若不这样,如今玉门关早已破了,李鸢也早已死了,哪还有后面的事。其二,乌木合将军单战李鸢,本是想为乌木哈将军报仇,范老先生多番劝谏,乌木合将军只是不听,又中了李鸢的离间计,反命人将范老先生看住,不许他离开营帐一步,这才酿成了今日的悲剧。”

乌孙王须钩靡叹息了一阵,道:“既如此,传范增益来见我。”

那人道:“回主帅,范老先生也死了。”

听了这话,帐内之人一个个的都成了呆子一般,只瞪着眼,张着嘴,没一个能说出话来的。问一个死一个,这还了得?

良久之后,乌孙王须钩靡道:“范增益是怎么死的?”

那人回道:“范老先生听说乌木合将军要与李鸢在玉门关外决战,便单骑赶着去劝,三番两次劝阻不听,便一头撞死在了乌木合将军的擂鼓瓮银锤上。”

乌孙王须钩靡叹息道:“乌木哈乌木合虽是难得少有的猛将,但尚有人替补。范增益智谋超群,有经天纬地之才,死了实在可惜。唉,这个乌木合,勇力过人不假,可性子实在太暴了些,自己丢了性命不说,还折了我一个智囊进去。早知如此,便不派他去了。”

忽有一人离席道:“主帅,末将有宝刀一口,吹毛可断发,削铁如切泥,愿单骑驰往玉门关,提李鸢人头来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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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一十八章 武极

西域联军大帐中乌孙王等人都在为乌木哈兄弟和范增益的死感叹,忽有一人离席说可单骑驰往玉门关,提李鸢人头来献,乌孙王等人皆吃了一惊,向那人看去,见他身长八尺,生得虎背熊腰,一双虎目精光闪闪恰似星斗,好一副威严相貌。

此人名叫武极,是西域单桓国的大将军。单桓国在西域诸国中只能算是一个小国,整个国家才不到两百人口,胜兵四十五人,全由武极带出来了,可算是倾巢出动。

单桓国在西域诸国中没什么地位,武极虽然也在主帅营中列有一席,但却是最末一个。此番站出来说此大话,众人都不怎么相信,毕竟单桓国向来依附大国,几乎没什么战事,武极虽是国中大将军,但到底没真带过兵打过仗,此时张口便说可取李鸢人头献于帐下,实在难以令人相信。

乌孙王须钩靡把眉头微微一皱,道:“武极将军当真能取来李鸢首级?”

武极道:“主帅若是不信,可差我独自前往玉门关去,天黑日落归来时,手中必然提着李鸢的首级。”

乌孙王须钩靡大喜,起身道:“若武极将军真能将李鸢首级献于帐下,那便是我军第一功臣,到时候先锋大将的位子,怕是非武极将军莫属了。刚才武极将军说有一口宝刀,怎么不见带在身上?”

武极道:“此刀长七尺三寸,重七十六斤,起坐不便,是以没带在身上。若主帅要看,我去营帐里拿来便是。”说罢自出了中军大帐。

一会儿,武极提了一柄长刀走入帐中,往地下一拄,道:“这刀是祖上留传下来的,名曰天狼啸月刀,到我这里,已传了二十四代。”说罢,拽了几根头发,放在刀刃上,尽力一吹,头发断作两截,纷纷飘下地来。

乌孙王须钩靡等人齐声喝彩,都道:“果然是好刀。”

无极心下得意,自案桌上拿了个古铜酒盏来,放在地上,两手握刀,倏地往下一劈,那酒盏立刻分作两半。

众人又夸赞了一阵。

乌孙王须钩靡道:“武极将军,不是我不信你的本事,只是那李鸢非常人可比,连乌木哈乌木合兄弟都接连死在他手中,你孤身前往,怕是不大妥当。我且拨两千人与你同去,稍作照应,你意下如何?”

武极道:“武极先谢过主帅好意,不过,我若带人过去,只怕那李鸢那厮不肯出关与我交战。我孤身前往,他见只有我一个,先去了疑虑,我再拿言语激他,不怕他不出来。到时候我便用手中这把天狼啸月刀,将他首级斩下,献于主帅帐下。李鸢一死,张嶷不足为虑,到时候玉门关唾手可得。”

乌孙王大喜,道:“今日时候不早了,武极将军且歇一夜,等明日再去斩李鸢不迟。”忙命人设宴摆酒,好生招待武极并帐中诸人,不必细说。

且说那日李鸢一箭将乌木合射落马下,自己也昏迷了过去,一直没有醒过来,张嶷把军营里的军医都找了来,一个个帮李鸢看了,都说他命不久矣,虽说还没断气,但也是气若游丝,能不能再醒过来都是个问题。

这一日,张嶷在李鸢身旁暗自伤神,一个小卒入帐来说有事禀报,张嶷引他到营账外,道:“怎么了?”

那小卒道:“张副将,关外有个叫武极的孤身前来叫阵,说要与李将军分个胜负。”

张嶷来到城楼上,向城下一望,只见一人披甲戴盔,驾御一匹小驹,手提一把长刀在关外叫阵。那长刀被日光一照,闪烁耀眼,不细看也知是把好刀。

张嶷心想:“西域有名的将领我也听说过不少,怎么就没听说过有个叫武极的?看此人生得威风八面,手里又提着这样一把好刀,想来不是寻常人物。如今李将军生死未明,凡事全由我代掌,我若冒然出关,遭了他的暗算,关内必乱。且忍他一时,等将军醒来再做打算。”

那武极见张嶷站在城头,提刀一指,喊道:“你就是李鸢吗?”

张嶷喊道:“我是你爷爷张嶷。”

武极喝道:“张嶷匹夫,可敢出来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张嶷心想:“这厮好生张狂,难道他比乌木哈兄弟还要勇猛?”口里喊道:“你说你叫乌鸡,你是不是好有个兄弟叫乌鸭啊?”

武极大怒,喝道:“李鸢小儿,张嶷匹夫,你们两个无胆鼠辈,若是怕死,可以两个一起出来斗我。你武极爷爷孤身前来,不带一兵一卒,也不会偷施暗算,只想光明正大与你两个斗上一场,有胆的就出来,莫要让关内兵卒笑话你们胆小怕事。”

张嶷喊道:“我等奉命守关,那是头一等的大事,岂能因私废公?你想跟我们将军打,只怕还没这个资格。乌木哈乌木合兄弟是西域少有的猛将,如今都已死在我们将军手中,你一个小小无名之辈,张口闭口便要挑战我家将军,也不害臊。若是天底下的人都要来挑战我家将军,我家将军岂不是要活活累死?”

武极喊道:“你若不信我有这个本事,大可出关来斗我一斗,若我输了,任你杀任你刮,就怕你张嶷胆小怕事,没一点真能耐,不然怎会一直躲在女墙后面叫唤呢,哈哈!”

张嶷心下恼怒,道:“哪位兄弟的箭法准,替我射下他盔上红缨来。”

身旁一个士卒道:“那厮站在弓箭射程之外,只怕寻常弓箭射不到那里。”

郦秋解下背上画弓羽箭,向张嶷道:“是要死的还是要活的?”

张嶷见郦秋执弓拈箭,便知她会射箭,道:“这么远的距离,姑娘真能一箭射落他盔上的红缨吗?”

冷雪坪微笑道:“她自幼熟习弓箭,虽说及不上李将军的百步穿杨神技,可比一般人强上不少。张将军若是不信,可在那武极身上随便指一处,看她射不射得准。”

张嶷大喜,道:“这厮来路不明,不好一箭射死他,就把他盔上红缨射下,叫他知道我们的厉害就是了。”

郦秋道:“这个容易。”拉了一个满弓,嗖的一箭射出去,不偏不倚正将武极盔上红缨射下,武极大惊,慌忙拨转马头,拍马而去。

城楼上张嶷等人放声大笑,又称赞郦秋箭法如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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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一十九章 谎报战情(一)

武极被郦秋一箭射掉盔上红缨,慌忙拨转马头,扬长而去。他并没有立刻回到西域主军大营,而是找了个阴凉的地方睡了一会,将近黄昏了,才回到营寨中去见乌孙王。

乌孙王须钩靡见武极空手回来,道:“武极将军,李鸢首级何在?”

武极叹了口气,道:“说来惭愧,末将单骑在玉门关外叫阵,李鸢那厮只在城楼上叫骂,不敢出关迎战,末将便以激将法硬将他激了出来。我与他在关外斗了几百回合,他斗我不过,便拿弓箭射我,一共射了八箭,我躲去了七箭,唯独一箭没有躲过,被他射中盔上红缨。李鸢也被我砍了两刀,丢盔弃甲,策马向玉门关内逃去,我坐下马匹年幼体弱,哪里及得上他那匹汗血宝马神骏,却叫他逃回去了。若当时能追赶上他,此时手里必然提了他的人头回来。”

营帐内诸人听了这话,都吃惊不小。闻名西域的乌木哈乌木合兄弟都接连死在了李鸢手里,这武极居然能把李鸢打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那能耐自不是小的。

乌孙王须钩靡大喜,道:“原来武极将军如此神勇,倒是本王眼拙不识真英雄。”向大宛王道:“李鸢坐下那匹汗血宝马便是出自贵国,兄长何不再割舍一匹赠予武极将军,好叫他为我等建功立业?”

大宛王道:“既然如此,若武极将军不嫌弃,我便将我坐下那匹汗血宝马赠予将军,如何?”

武极忙躬身拜谢,道:“若如此,明日必取李鸢首级献于帐下。”

乌孙王又命人设宴摆酒,好生招待武极并大帐内诸人,不必细说。

翌日,武极乘了大宛王所赠汗血宝马又来玉门关外叫阵。鉴于昨日被郦秋一箭射落盔上红缨,武极不敢离城楼太近,刻意站得远了。

此时李鸢尚自昏迷未醒,张嶷听人传报,武极单骑又在关外叫阵,忙上城楼来看,见武极换了匹高头大马,浑身赤红如火,奔行起来,便如云霞飞空一般,心下暗想:“这厮倒是换了匹好马,比昨日骑的那匹小驹不知好了多少倍。”向武极喊道:“昨日灰溜逃走,今日怎敢再来?”

武极提刀向城楼上一指,喊道:“张嶷匹夫,快叫李鸢小儿出关受死!”

张嶷喊道:“小子莫狂,你不是我们将军的对手,快别叫吠了,哪来的回哪去吧,若是我家将军真出了关,你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武极喊道:“你们怏怏大国,雄兵百万,难道就没一个能打吗?也不怪你们胆怯,死在你武极爷爷刀下的汉人将军少说也有双手之数了,定是你们听闻你武极爷爷的大名,不敢出关了。”

张嶷喊道:“我张嶷虽然见识短浅,但西域诸国大将我也听说过一些,怎么独不见有你这么一号人物?”

武极喊道:“你武极爷爷为人低调,向来不爱争功,是以你不知我大名。休说废话,你快叫李鸢出来,就说他武极爷爷在这里等他,要与他决一死战。”

张嶷喊道:“我家将军连乌木哈乌木合都不惧怕,岂会怕你这狂口小儿?想与我家将军单斗,你还不配!况且我家将军军务繁忙,可没空陪你这狂口小儿玩耍,趁早回家吃奶去吧。”

武极大怒,喝道:“张嶷匹夫,李鸢军务繁忙,你呢?你可敢出关来与你武极爷爷较个高下?”

张嶷虽然很想出去教训他一番,但又怕出个意外,玉门关没人看守,必然失陷,便忍下了这口气,叫一个执弩的兵卒,向武极盔上射一发弩箭。

那兵卒也是好准头,只发了一箭,正射穿了武极的铁盔,吓得武极也顾不得察看伤势,慌忙拨转马头,扬长而去。

城楼上众人都笑了。

且说武极被那兵卒拿弩箭射穿了铁盔,策马回奔十余里,方才拉住缰绳,摘下铁盔来看。这支弩箭虽然射穿了铁盔,但也只是刚刚穿破,并未伤及皮肉。

武极羞怒难当,将铁盔狠狠掷在地上。这是他们国家里唯一的一套盔甲,平日里都是由王亲自保管的,只因王怕死,要武极代他出征,才把国内唯一的一套盔甲暂时借给武极,说如果有所破损,必从俸禄里扣。可如今铁盔上多了一个洞,这至少要扣他一个月的俸禄,这对武极而言,可不是个小数目。

武极坐在马上生了一会闷气,又下马将铁盔拾起,戴在头上,找了个阴凉地,歇到近昏,方回营寨去见乌孙王。

乌孙王见武极空手回来,头盔上还插着一支弩箭,皱了皱眉头,道:“武极将军,李鸢人头可带回来了吗?”

武极单膝跪下,捧拳道:“末将无能,请主帅责罚!”

乌孙王道:“我看将军头盔上插了一支弩箭,是不是他们放冷箭了?”

武极叹了口气,道:“今日我去玉门关外叫阵,李鸢那厮昨日被我砍了两刀,记了我的仇,一见我去,便出关来与我交战。我们两个在马上斗了几百个回合,他斗我不过,又被我砍了一刀,我想趁机活捉了他来见主帅,便追着他不放,眼见就要追上,便又拿弓箭射我。昨日我吃过他的亏,有了防备,他射我不着,便大叫大嚷着向城楼上的人求救,结果射箭的射箭,放弩的放弩,我怕有所闪失,也没敢深追,又叫他逃回关内去了。”

乌孙王听了这话,忙起身去把武极扶起,道:“如此说来,倒是不是将军的过失,只可恨李鸢那厮奸猾,会使计谋。两次杀他不成,虽然有些可惜,但将军能从千弩万箭中平安归来,已是极好了。”

武极道:“多谢主帅不罚之恩。且等明日天亮,我再去玉门关外叫阵,到时必取李鸢首级献于帐下。”

乌孙王须钩靡道:“李鸢非庸碌之辈,连番两次死里逃生,只怕将军再去叫阵,他定要龟缩不出了。”

武极笑道:“主帅不必担忧,李鸢连败两场,颜面尽失,心内必然有气,到时候我再以言语激他,不怕他不出来。等他出了玉门关,我先引他到远处,再全力出手,杀他个措手不及,看他如何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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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二十章 谎报战情(二)

乌孙王须钩靡道:“李鸢非等闲之辈可比,两次三番在将军手下吃败仗,必定有所防备。就算他肯出关与将军较量,也是有制胜的手段,将军当小心才是。”

武极道:“主帅放心,只要李鸢肯出关来,我必斩他首级来。”

乌孙王须钩靡笑道:“我本以为世上再也无人能比乌木哈乌木合之勇猛,不想将军之勇尚在他们两兄弟之上,真乃天助我也。明日我点两千精兵,全交由将军率领,一同前往玉门关外叫阵,好有个保障。”

武极道:“不必带兵,我单骑去往便是。李鸢连番败在我手下,若再带兵去,他哪敢再出关?”

乌孙王道:“李鸢有勇有谋,几番斗将军不过,必然要出暗招,谋害将军性命。我怎好看着将军再与乌木哈兄弟那般命丧他手?将军且听我一言,带了兵去,就算让他们离得远些也好,总比孤身前往要稳妥些。”

武极道:“主帅可是信不过在下?”

乌孙王道:“我自然信得过将军,只是替将军担忧。李鸢单打独斗不是将军的对手,必然在玉门关外暗藏伏兵,到时候将军孤身前往,遭了围攻,当如何应对?”

武极仰天大笑,道:“任他有千军万马,我武极也能于万军丛中取他首级回来!”

乌孙王大喜,握住武极的手,道:“将军之神勇,当世无人可比!既然将军不愿带兵前去,我愿把我的盔甲赠予将军,权做一点心意,望将军千万莫要推辞。”

武极连忙摇头,道:“主帅的盔甲末将哪里敢收?不敢的,不敢的。”

乌孙王道:“这盔甲是我花了大价钱让人打造的,世间仅此一副,其坚硬如钢铁,其柔又赛过流水,正该配将军这等神勇人物。我虽是全军主帅,但整日坐于帐中,哪里用得上,正所谓好刀用在刀刃上,好甲披在将身上,正是这个道理。将军不要觉得贵重,还请收下,切莫再推辞了。”忙命人取那套亮银盔甲来,让武极就帐中披上,给众人看示。

虽然乌木合穿的也是银甲,但与这套银甲比起来,却显得粗糙许多,坚韧程度也不够。武极生得高大,面带威严,再配上这套银甲,赫然便似一个神将。在场诸人要是有谁被他瞪上一眼,立刻就得转开目光,生怕他会突然发作,一刀将自己劈作两半。

乌孙王虽然舍不得这套宝甲,但武极若真能斩杀李鸢,攻破玉门关指日可待,到时候率领西域大军直入中原,得多少套宝甲得不到?这时候恋惜一套甲衣,反葬送了大好将才,错过了攻关良机,便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乌孙王赠了宝甲,又命人设宴摆酒,犒劳武极。营帐内诸位自然也沾了武极的光,可以借机大醉一场。

天亮后,武极又乘了大宛王赠送的汗血宝马,披戴了乌孙王赠予的宝甲宝盔,来玉门关外叫阵。

张嶷听人报说,武极又在关外叫阵,忙上城楼来看,只见武极跨坐好马,手提长刀,穿了一套亮银盔甲,在日光下闪耀生辉,便似天神下凡一般,心下暗想:“这厮昨日换了匹好马,今日又换了副好甲,想必是别人赠予的,难不成他还真有些大本事?不然凭什么能得到这样的好东西?幸亏我没受他激将,冒然出去与他交战,多半要死在他的刀下。”

武极远远立住马,提刀向城楼上一指,喝道:“李鸢小儿,张嶷匹夫,出来受死!”

张嶷见他叫喊个不停,也不愿理他,吩咐众人仔细提防,自下城楼去了。

武极见张嶷走开,一直没有回来,叫骂起来也没劲了,胡乱喊了两句,便策马回去了。此时天色尚早,他没有即刻回营,而是找了个地方,一指待到太阳落山,才回去见乌孙王。

乌孙王见武极又空手回来,只拿眼睛看着他,什么也不说。

武极单膝跪地,道:“末将武极,前来请罪!”

乌孙王道:“将军何罪之有,快请起吧。”

武极起身先叹了一口气,方才说道:“非是末将无能,我去玉门关外叫阵,李鸢那厮惧怕我,只在城头上叫骂,我又拿激将法激他,他才肯出关与我决战。正斗在紧要关头,突然周边喊声四起,果真如主帅所言,他在周边埋设了伏兵。我因向主帅做过保证,说必取李鸢首级来,便是有伏兵,我也不怕,只拍马提刀向李鸢追去。李鸢怕我,只策马向玉门关内逃,周边士卒拼了命的往我扑来,还有抱我马腿的,都叫我一一杀了。眼看就要追上,李鸢那厮见逃不过,便回转马头,喊了张嶷两个来斗我一个,又有周边伏兵帮忙,一直斗到渐黑,我怕李鸢趁黑拿箭射我,便从敌军从中杀出了一条血路回来了。”

乌孙王须钩靡听了这话,惊道:“将军之神勇,竟已至此!”

武极摇了摇头,道:“几番失信,谈何神勇。主帅不治不罚,末将已经很感激了,万不能再受此称赞。只是当时离李鸢不过三丈距离,可恨那些兵卒太缠人,我始终追不上他,但凡当时有张弯弓在手,我一箭便能将他射死,不然也不会空着手回来了。”

乌孙王道:“将军还会射箭吗?”

武极笑道:“骑射是每位将领的必备技能,我岂能不会?不瞒主帅,末将八岁时便能一箭射中百步外的一片柳叶,要射死一个大活人,简直易如反掌。”

龟兹王道:“我帐里正好有一把闲置的反曲弓,将军若不嫌弃,拿去用吧。”说着,叫人回营帐,取了那把花重金打造的反曲弓来交给武极。

武极接过弓来,只看一眼便知不是凡物,将弓呈送到龟兹王面前,恭敬道:“此弓太过贵重,末将不敢收领。”

龟兹王笑道:“一把弓而已,什么贵重不贵重的,若将军能把李鸢的首级带回来,不知能抵多少把弓呢。”

武极笑了笑,只得把弓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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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二十一章 张嶷斗武极(一)

乌孙王须钩靡见武极收下了龟兹王的反曲弓,跟着说道:“既然将军善射,何不就此显露一手,让我们大家开开眼界?”

武极道:“末将一直觉得弓箭应属暗器一类,最是冷冽。每当末将握住弓箭,心内便不由涌出杀心。有一次,因为没有控制住,失手射死了一人,所以一般不会带弓箭在身上。此时背弓在身,便觉体内有一股邪气直往顶门那里冲,已是有些控制不住,若再挂上羽箭,怕会误伤了在座的各位,所以请主帅饶恕武极不能展示之罪。”

乌孙王一听这话,怕武极失手把自己射死,忙道:“既然如此,将军不必展示了。”

武极道:“主帅请放心,明日我再去玉门关外叫阵,等李鸢出关来,也不与他废话,只一箭射死他,提他的首级回来便是。”

乌孙王大喜,忙命人摆酒设宴,又提前庆贺了一晚。

却说李鸢自那日摔下马背后就一直昏迷不醒,这一日早上,军医在帮他把脉时,见他手指动了,过了不久,果然悠悠转醒过来。

军医忙开了些补药,叫人熬来给李鸢喝,喝下又躺了一会,果然有了两分精神。

张嶷听说此事,忙来李鸢营帐里看,见李鸢躺着在和军医说话,不禁笑道:“将军,你可算是醒过来了,叫我好一个担心。”

李鸢微笑点头,道:“关外有没有动静?”

张嶷道:“自乌木合死后,他们一直没有大动静,只是近两三日一直有个叫武极在关外叫阵,说要与将军决一死战,看着威风凛凛的,也不知是什么来头。”

李鸢想了一会,道:“他手里使的可是一柄耀目长刀?”

张嶷“咦”了一声,道:“将军,你知道他?”

李鸢微微点头,道:“之前派人去探听过西域大军的虚实,其中就有这个武极的消息。此人本事不在我之下。”

张嶷脸色一变,道:“我本以为乌木哈乌木合死了,西域大军没人可派了,不想又来了个武极,将军偏生又这样,这可如何是好?”

李鸢笑道:“我这样自是不能出战的,你代我去会他一会吧。”

张嶷道:“将军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连你都对他如此看重,我哪里是他的对手。也不是我张嶷怕事,只是现在关内大事小事全都由我代将军看顾,我若有个闪失,玉门关怎么办?将军病成这样,尚不能亲自理事,就算我去会他,也要等将军恢复些再去才好。”

李鸢笑了笑,正要说什么,忽然一人来报:“禀将军,那武极又来了,现正在关外叫阵呢。”

李鸢道:“他带了多少人?”

那人回道:“没带人,就他一个。”

张嶷道:“前几日也是,都是单骑来的。前几次被我射走了,哪知他还不肯死心,天天来关外叫阵,每一次来都要添一件新装备,而且都是极好的那种,也不知是在搞什么鬼。”向来报信那人问道:“今日这武极与昨日又有什么不同?”

那人道:“今日他背上多了一把弓,鞍旁多了一袋箭,别的都跟昨日一样。”

李鸢听不太懂,张嶷便把武极前几次来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李鸢听了大笑,道:“快扶我去城楼上去看。”

军医道:“将军,您才刚醒过来不久,好生躺着休息还怕不够,怎能再去城楼上吹冷风?”

张嶷也道:“是啊,将军,你刚醒过来,身体还没缓过来,不宜大动,且躺着休息,任他在关外怎样喊,我们不理他就是。”

李鸢摇了摇头,披衣穿甲,执意要上城楼,张嶷劝他不过,也只得由着他。

李鸢由张嶷扶着上了城楼,向关外望去,只见一将身披亮银铠甲,手提一把长刀,正在关外叫喝。

那将自然就是武极。他看到了一身红甲的李鸢,提刀一指,喊道:“你就是李鸢吗?”

李鸢道:“在下正是李鸢。”

武极喊道:“李鸢,你敢出关来与我大战三百回合吗?”

李鸢笑道:“不敢。”

武极哈哈大笑,道:“人人都道你李鸢文武双全,非等闲之辈可比,于我看来,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

张嶷大怒,喝道:“狂口小儿!李将军东征西讨,南征北战,从无败绩,是何等英雄人物,岂是你这孺子能够指喝的?!”

武极笑道:“口说无凭,敢下来与我交战的才是真好汉。”

张嶷向李鸢道:“将军,我愿出关与他决一死战!”

李鸢道:“此人坐下之马极是神骏,不在我那汗血宝马之下,如果我没看错,这应该是大宛国皇家的御马,不知怎么到了他的座下。你若要与他斗,且骑了我那匹汗血宝马去,如此才有胜算。万事小心,若是不敌,大可回来,不必硬拼。”

张嶷道:“我理会得。”自下城楼准备去了。

张嶷披挂完毕,也取了一口长刀提在手里,骑了李鸢那匹汗血宝马,单骑出关去了。

武极见张嶷单骑冲出玉门关,心内大喜,挺刀跃马,直向张嶷冲去,大喝道:“张嶷匹夫,速来受死!”

张嶷跟随李鸢久经战阵,比他强横的对手也曾遇到过不少,早把惊惧之心消磨尽了,此时见武极如一尊战神般跃马冲来,心中毫无惧意,也不答话,拍马提刀直接迎了上去。

两人胯下都是有名的汗血宝马,此时冲锋起来,便如两团火焰在大地上奔袭一般,乘驾者更如乘风御电,眨眼就近了。

武极大喝一声,抡转天狼啸月刀,一刀劈向张嶷,张嶷侧身避开,顺势一刀劈在武极背上,奈何武极穿了宝甲,这一刀虽然砍中,却没有伤到他。

张嶷心里犯了嘀咕:“这厮自夸倒也罢了,连李将军也说他不在自己之下,怎么这么不济事,连我刚才这一刀都没能躲过去,难道是故意的?不能呀,马上交战,最忌讳让对方兵器临身,就算躲不过,也应该拿兵器挡,他居然敢硬受我这一刀,这可不是个好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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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二十二章 张嶷斗武极(二)

张嶷与武极斗了一个回合,张嶷在武极背上砍了一刀,因他穿了宝甲,并没有伤到他,两人拨转马头,再次相对冲锋,武极仍是挥刀去砍张嶷,张嶷如之前那般侧身避开,反手还了一刀,还是砍在武极背上,武极仍没有躲开,但身上有铠甲,也没有受伤。

张嶷这两刀存了试探的心思,想先上来探探武极的底,哪成想武极根本躲不开自己的招式。眼见两人又冲锋到一起,张嶷先发制人,一刀斜劈出去,正砍在武极手背上,武极有甲衣护身,没有受伤,但手里的祖传宝刀却被打落了。

武极一惊,忙策马回走,张嶷见他大刀都被打掉了,才知他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哪里肯让他走,跃马急追上去。

武极见张嶷追得紧,忙取下背上反曲弓,拈了支箭,反身便是一箭,张嶷见他拿弓,便知他要射箭,正想躲,哪知这一箭射偏了,根本没往他这边来。

张嶷大笑道:“就你这点能耐还来挑战我们将军,可不是自取其辱来了嘛!识相的下马投降,我饶你一命,若再继续回走,可别怪我刀下无情!”

武极气急败坏,回身连射八箭,只有一箭射得稍准,却也被张嶷躲掉了。张嶷拍马急赶上去,只一刀,便将武极砍落马下,给活捉了。

武极两次三番承诺取李鸢首级回去,可次次回去空手,虽然乌孙王等人在表面上对他称赞有加,可背地里却生出不少疑虑。这一日,前脚武极刚走,后脚就有人提议,派了一个人偷偷跟着武极去,看他是否真如自己所说的那般勇猛,毕竟众人只听武极自己说,从未亲眼见过他出手,而且他说的十分夸张,连李鸢那等名将都被他打得丢盔弃甲,令人实在难以信服。

就在武极被张嶷活捉以后,那个被派去跟踪的人忙回主军大帐报告:“禀主帅,武极将军被张嶷活捉了。”

众人大惊。

乌孙王须钩靡道:“武极将军神威无敌,怎会被张嶷一个副将活捉?”

那人回道:“我出了营寨,一直偷偷跟在武极将军后面。武极将军出了营寨,行了十里路,便下马在一棵歪脖老树旁不知就着什么东西先喝了半葫芦酒,然后才到了玉门关外叫阵。李鸢在城楼上,但没有出战,是张嶷迎战的。两人策马战不三合,武极将军被张嶷一刀斩落马下,就这么给活捉回去了。”

众人听了直叹息,乌孙王后悔给了武极那身宝甲,龟兹王后悔给了武极那把反曲弓,大宛王更后悔把自己那匹千里挑一的宝马让给了武极。

一直没有言语的归真教教主万无敌道:“张嶷虽只是个副将,但跟随李鸢征战二十载,尤以骁勇善战著称,虽然为人少智,但并不鲁莽,也听得进劝言,不像乌木合那样,好好一个范增益不用,硬是叫他给逼死了。像武极这种井底之蛙,能败在此人手下,实在意料之中。”

万无敌之前在归真教担任副教主职位。之前仇涯子还是教主时,龟兹王想请仇涯子做国师。龟兹国当时国力强盛,在西域诸国中能与之相比的并不多。仇涯子也有做国师的意愿,但万无敌却极力反对,说要做也要做乌孙国的国师,他龟兹国虽然强盛,但还比不上乌孙国。当时龟兹王听说了这些话,便记上了万无敌的仇。

此时听万无敌夸赞张嶷,又说料定武极必输,龟兹王冷笑一声,道:“既然万教主知道武极必败,何不早言?没的叫我们白送了那些好东西出去。”

万无敌微微一笑,道:“乌木哈乌木合身死,武极这时候站出来说可取李鸢首级献于帐下,正说中各位心坎,我若早言,又能改变什么?难道听我一句,便放弃取李鸢首级这样的好机会?何况武极又不要兵卒,让他试一试又何妨,即便是输了,也只死他一个,干系不到我们其他人。只是有一点,还需主帅提早做好防备。”

乌孙王道:“什么?”

万无敌道:“武极即是被活捉了,多半会供出我军虚实详情,那李鸢熟读兵法,是个会用谋略的人,应该不会无动于衷。我们连日攻关,他们只守不攻,可见他们人手不足,而我们却有三十万大军,要退我军,他们不能力战,只能取巧,所以我猜李鸢很可能会偷偷派人去烧我军粮草,只要粮草一毁,三十万大军无粮可吃,不战自退。”

乌孙王一惊,忙调兵遣将派人火速赶往屯粮所支援。

龟兹王却笑道:“万教主,可敢跟本王赌一把?”

万无敌道:“赌什么?”

龟兹王道:“就赌李鸢会不会派人去烧粮。”

万无敌微微一笑,道:“大王想拿什么做赌注?”

龟兹王道:“若李鸢真派人去烧粮,算我输。我可以容许归真教在龟兹国传教。可若李鸢没有派人去烧粮,算我赢,只希望万教主能够主动让出归真教教主的宝座。不知万教主可敢与我赌吗?”

万无敌笑道:“有何不敢?”

龟兹王笑道:“如此甚好。就烦请各位做个见证。”

乌孙王等人乐得看龟兹王与万无敌斗,自然欣然应允。

却说张嶷将武极绑缚了,押到李鸢帐中,笑道:“将军,这就是你说的不在你之下的大人物吗?”

李鸢笑道:“我早知他虚有其表,徒有其名,只是怕你掉以轻心,才故意把他说得厉害了些,让你认真应对。我本意是想让你直接把他杀了,夺了他盔甲马匹宝刀弓箭,谁知你竟把他活捉回来了,没什么可说的,直接推出去斩了吧。”

武极道:“李将军饶命,小人母亲是汉人,也姓李,说起来都是一家人,饶小人一命吧。”

张嶷笑道:“你不是要单挑我们两个吗,现在怎么又拉起关系来了,你前几日的威风气概哪里去了?”

武极道:“张将军有所不知,小人是单桓国人,国中人口尚不到二百,小二在国内没有敌手,算是第一勇士,这才做了大将军。小人受人吹捧惯了,又没与外面的人交过手,是以不知天高地厚,冲撞了两位将军,让两位将军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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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二十三章 放火烧粮

武极说了一大通,见李鸢依旧要杀他,便道:“不瞒两位将军,小人家中老母年近八十,正等小人回家赡养。小人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只是没人赡养老母,他老人家耳聋眼花,一个人怎能过活?还望两位将军开恩,放小人回去吧。”

李鸢道:“既已将你捉住,哪有放回去的道理?来人,推出去斩了!”

两个兵卒走入营帐,正要去拖武极,武极忙伏地告道:“别杀我,我投降。”

李鸢道:“你这等没有气节的人,一败便降,留你何用?”

武极道:“小人可助将军退西域联军,求将军饶命。”

李鸢抬手示意那两个兵卒停住,向武极道:“你如何助我退西域联军?”

武极道:“在我军营帐后方有一个屯粮所在,全军所需军粮都在那里存放,距离玉门关约有四十里左右,将军可趁夜遣人去烧了粮草辎重,三十万人无粮可吃,不战自退。”

李鸢哼了一声,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武极道:“小人的性命都在将军手里,哪敢有半句假话?将军若是不信,可差一两人先去那里查探,若没有发现粮草辎重,可立杀小人。小人绝无怨言。”

李鸢道:“那里有多少人把守?”

武极道:“只因那里在军营后方,十分安全,主帅并不曾派重兵把守,只有两千老弱伤病的看粮。”

李鸢问明了西域联军屯粮所在,道:“事不宜迟,张副将,你速速带四百骑兵去屯粮处放火烧粮,遇上敌军不必理会,只管放火。若主军大营那里派人救援,也不要与他们交手,只管走。速去速回。”

张嶷道:“将军,白天烧粮岂不是太显眼了吗?要不等晚上再动手?”

李鸢道:“此等机会,万不可拖延,你速速带人去,其他的不要多问。”

张嶷正要走,李鸢忙喊住他,道:“且慢,你换上武极的盔甲,骑了他的坐骑,拿了他的刀去,也叫其他兵卒换上他们的衣装,佯装成他们的人去,这样稳妥些。若遇上他们的人,就说是奉主帅之命前去查点粮草,多了不说,你到时候见机应变就是。”

张嶷忙叫人带武极下去松了绑,剥了他的盔甲穿在身上,又叫手下步卒全换上敌军服饰,然后一人一骑,一同拥出玉门关向西域联军屯粮处去了。

一行四百人绕过西域联军主军营帐,直向后方屯粮处行去,赶到那里,只见好大一座营寨,里面粮仓林立,不知有多少,只是寨门紧闭,门前有兵卒把守,四周又全是寨栅阻隔,无法硬闯。

张嶷引众人到寨前停住,喝道:“我奉主帅之命,特来查点粮草,快开门放我等进去!”

那守门的兵卒道:“请将军下马出示谕旨,方敢放入。”

张嶷提刀向那回话的兵卒一指,朗声道:“你可知我是什么人?”

那兵卒向张嶷打量了几眼,心想:“这两日听说军中出了个万夫莫敌的武极将军,手提一把天狼啸月刀,把敌军大将军李鸢打得落荒而逃,主帅还特意赠予了他一副亮银盔甲作为奖励,后来大宛王还把自己的坐骑给他了,龟兹王也将自己喜爱的反曲弓一并给了他。看此人打扮,应该就是那武极将军了。不过,他怎么突然来这里了?”口里说道:“你莫非就是武极将军?”

张嶷道:“你既知是我,为何不给我开门?”

那兵卒道:“小人等奉命在这里看门,只有见到主帅谕旨,方敢开门,便是将军来了,也不敢擅自开门,还请将军体谅。”

张嶷怕迟则生变,大喝道:“你好大的胆子!前军粮草不足,急需粮草供应,主帅命我极速来取,不曾来得及写给谕旨,你不给我开门,误了军机大事,别说是你这条命,便是拿你全家老小的命来抵,也担不起这份责任!”

那小卒被张嶷一顿喝骂给唬住了,只得给张嶷开了门。

张嶷带人策马冲入营帐中,到处放火,周边守粮的兵卒见了,大声叫苦,也顾不得放火的人,先忙着救火,可此地天干地热,屯的又都是干粮,一见火就着,哪里救得急?

四百骑兵在大寨里横冲直撞,把火焰引得到处都是,火光冲天而起,映红了半边天。

张嶷等人正在大寨里到处放火,突然远处喊声大震,便知是援军来了,忙招呼众人从后门撤走。

援军是从正门方向来的,张嶷等人是从后门逃走的,只有几十个人没有听到撤退信号或是跑得慢了被追上杀了,余下那三百多人都跟着张嶷顺利逃走了。

援兵见火势极大,哪里还顾得及追人,都帮着救火去了。

早有快马将消息报回主帅营帐,乌孙王等人都吃了一惊,忙又调遣数万人去帮着救火。

龟兹王打赌输了,虽然不好赖账,但对万无敌更加不满了,道:“我军粮草失火,实是天大的祸事,为何万教主却面带笑容,如若无事?肯否传授一下秘诀,叫我这个心慌的人也安定安定。”

万无敌道:“火灭心自安,哪有什么秘诀,没有的,没有的。”

龟兹王道:“既然万教主已经料定李鸢会偷去烧粮,若是早些说出来,提早做好防备,也许就不用遭此一劫了。”

万无敌微笑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刚想到便说出来了,谁想那李鸢竟还是快了我一步。”

龟兹王笑道:“如此说来,万教主还是比那李鸢稍逊了一筹啊。”

听龟兹王这般说,万无敌也不生气,只笑道:“李鸢久经战阵,哪是我这等庸夫所能比并的?不能比,不能比啊。”

龟兹王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忽然脸色一变,心想:“他这庸夫都能想到李鸢要偷烧粮草,我不但没有想到,还拿这事儿跟他打赌,可不是连庸夫也不如了吗?这个万无敌,表面上看起来一团和气,说起话来竟是暗藏机锋。哼,天长日久,咱们走着瞧吧。”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 议和

张嶷带人放完火,从西域大军屯粮所绕道回到玉门关内,李鸢问他详情,张嶷道:“看粮的人果真只有两千左右,而且大都是老弱伤残,估计有不少还是攻城时候受伤的,大概是没了战斗力,被派到那里,一边养伤,一边看粮。我带骑兵冲入营寨,到处纵火,他们阻拦不住,只好先去救火。救火的哪有放火的快,他们一边救,我们一边放。好大一座营寨,却变成了火海。后来来了援兵,我看还有不少粮仓没点着,也不敢再点了,只能招呼大家撤退。饶是这样,还是损失了几十号人。”

李鸢道:“烧了他们多少粮草?”

张嶷道:“要不是来了援兵,必定要给他们烧个精光。走的时候火势正大,临扑灭的话估计能烧个七八成。”

李鸢点了点头,道:“这已经很好了。吩咐城楼上的士卒提高警惕,他们粮草不足,必然加紧攻城,我们这里人少,马虎不得,千万不能出任何纰漏。尤其是关门那里,只派心腹人把守,任何闲杂人等,一律不许靠近。还有各种御敌用具,尽可能多的往城楼上搬运,以防万一。”

张嶷道:“将军,乌木哈乌木合已死,连范增益这等谋士都死了,又被我们烧了粮草,他们难道还会来攻城?”

李鸢道:“乌木哈兄弟虽是西域数一数二的勇将,罕有人能与之相比,但稍差一等的人大有人在。西域三十六国,未必就找不出个像样的将帅之才来。还有,他们派援兵去屯粮所,必定已料到我会派人去烧粮,可见他们那里还是有能人的,万不可掉以轻心。”

张嶷自出帐去准备去了。

第二日,李鸢正在营帐内休息,一小卒入帐来道:“将军,西域联军派使者来了,此时正在关外等候,是让他进关来还是怎样,请将军示下。”

李鸢心想:“这时候派使者来做什么?”口里问道:“后面有没有跟着军队?”

那小卒道:“没有,只来了一个人。”

李鸢道:“带他进来。”忙命人将张嶷云天行冷雪坪三人叫来。本来也想叫柳跖和柳蕙的,因柳跖失血过多,尚未恢复,柳蕙在旁陪着,是以没能到场。

那小卒将西域使者带入营帐中,自退出去了。那使者见居中坐着一人,红甲红袍,认出是李鸢,忙上前行了一礼,道:“见过李将军。”

李鸢微微皱眉,心想:“往日里我们两方各有使者来往,不过,他们之前来的使者都十分傲慢,这一个看起来却十分有礼,有点反常。不知他来这里有什么事。”口里说道:“不必多礼,有事请直说。”

那使者道:“我们主帅想与贵国议和,希望李将军能随我前往主军大寨,与我们主帅等人商议有关议和的事项。”

张嶷道:“既然是你们主动提出议和,理应让你们主帅来我们关内商谈,哪有让我们将军去你们那里的道理?”

那使者道:“主帅只是这么说的,其他的我也不知道。我们主帅还说了,虽然昨日被将军烧了不少粮草,但余下的也足够支撑半个月,如果李将军拒绝议和,我们会在粮草耗尽之前,全力攻打玉门关。希望李将军三思。”

张嶷怒道:“打便打,怕你们吗?”

那使者也不说话,只拿眼睛看着陷入沉思的李鸢。

李鸢沉默良久,忽然道:“你回去回复你们主帅,就说明日我会亲自到你们主军大营,与你们主帅商谈有关议和的事项。”

那使者微笑道:“李将军英明。”

张嶷心内有气,道:“你还有没有别的事?没事趁早滚蛋,别在这里碍眼!”

那使者道:“还有一事。我方有个叫武极的将军听说是被张将军活捉了,主帅恳请李将军把人放回去,等明日李将军到了我们那里,我们主帅自有重谢。”

李鸢心想:“他们必定是怕武极泄露出更多的军情,所以才会让我放他回去。如此,我更不能放了。”口里说道:“武极既已被我们活捉,生死大权自由我们决定。就算要放人,也要等你们撤军之后。在此之前,我会让人好生招待他,你们不必担心他的安危。”

那使者还想让李鸢放人,张嶷看他不惯,叫人把他轰出去了,向李鸢道:“如今他们主动提出议和,却要让将军到他们主军大寨里去商谈,依我看,议和是假,想害将军才是真,千万去不得啊。”

李鸢苦笑道:“我们还有得选吗?之前乌木哈率五万人攻城我们都守得很勉强,如今三十万人齐临城下,又无后继粮草,等于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便是拿尸体堆也能堆到城头了,我们这不到三千人,还有一大半是带了伤的,拿什么守?”

张嶷道:“那也不能拿将军的命去换啊!”

李鸢道:“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当岂能久卧病榻之上!我命不久矣,即便他们不害我,我也活不过今月了,索性去走一趟。若他们真有议和之心,我死也瞑目了。若只是设计诱我去杀害,那也没什么好怕,正好借此机会,再加他们一个恶名,乘机鼓舞全军将士,如此算来,也不算亏。”

张嶷走到李鸢身前,单膝跪下,朗声道:“将军,末将愿代将军前去议和。”

李鸢笑道:这是我最后一个心愿,你也要跟我抢吗?”

张嶷含泪道:“将军!”

李鸢挥手道:“我意已定,不必多言。”

云天行上前道:“李将军若执意前往,我愿同行,便是舍出这条性命,也叫将军完好归来。”

冷雪坪看了云天行一眼,道:“我也去。”

李鸢道:“你们两位的好意我心领了。云兄弟武艺高超,聪明过人,后面尚有不少用你的地方,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冷阁主亲率飞雪阁五百战力,是我方最尖锐的一根矛,更不该以身犯险。明日我单骑前往,即便是死了,你们也不必理会,只管守好玉门关,这样才不辜负了我对你们的信任。”

三人又劝了一阵,李鸢执意要去,怎么劝都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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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二十五章 将军走好

夜已深,城楼上灯火通明,守城的兵卒个个瞪大了眼睛,一刻也不敢眨眼,生怕西域大军趁夜偷袭。

云天行此时也站在城楼上角落里,凝望着远方夜色,愣愣出神。

冷雪坪走上城楼,看他在这里,走过来道:“这么晚了还没睡?”

云天行一转头,看到了一张绝美的脸庞,登时愣住了。

夜风吹动青丝,在她眼前摇摆,被火光一照,迷迷离离,格外动人。

冷雪坪被他这么盯着看,颊上微微泛红,推了他一把,嗔道:“再看把你推到城下去。”

云天行知道自己失态,忙赔礼道歉。

冷雪坪微笑道:“本阁主天生丽质,你这样也在情理之中,不用为此道歉。”

云天行失笑道:“哪有这样夸自己的。”

冷雪坪笑道:“事实嘛。”

云天行摇了摇头,笑道:“这样才好。”

冷雪坪问道:“什么这样才好?”

云天行道:“冷阁主这个称谓总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甚至有些不近人情,像这样有说有笑的,才是我认识的那个老太婆。”

冷雪坪微微一怔,忙收起笑容,转开话题,道:“明日李将军孤身前往敌军大营,你觉得会怎样?”

云天行望着迷蒙月色,沉默了好一会才缓缓道:“凶多吉少。”

冷雪坪道:“那你还要跟着去?”

云天行道:“他是军中主帅,可保国安民,我只是一介武夫,能做什么?若能保他平安,便舍了这条命又算得了什么。”

冷雪坪道捏紧拳头,在他胸口打了一拳,拿一双秋水一般的眸子直瞪着他,眼眸里说不尽的幽怨。

云天行笑道:“这次怎么不打脸了?”

冷雪坪哼了一声,道:“我在跟你说正事儿,谁跟你嘻嘻哈哈的。”

云天行仍笑道:“我这个人就没一点正事儿,你跟我说正事,找错人了吧。”

冷雪坪背过身去,道:“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傻的。”

云天行笑道:“傻人有傻福。”

冷雪坪回头瞪了他一眼,气呼呼下城楼去了。

夜更深,城楼上的火光却越发明亮了。

守城兵士换了一拨又一拨,云天行仍站在那里,望着迷蒙的月色发呆。

李鸢上城楼巡察,看到了云天行,过去说道:“云兄弟怎么不去休息?”

云天行转过身,道:“李将军当真的要孤身前往吗?”

李鸢点了点头,道:“若不去,三十万大军并力攻城,我们可守不住啊。”

云天行道:“若他们只是存心设计害人,将军去了又能怎样?不但白白丢了性命,玉门关没了将军,朝夕间便会被攻破,到时西域大军长驱直入,国破家亡,不知又要有多少人流离失所。还望将军三思。”

李鸢仰望星空,良久不语,忽见头顶一颗明星坠下,流光四散,照亮夜空,李鸢大惊,哇的吐出一口血,道:“我命休矣!”说完,已晕了过去。

云天行吓了一跳,忙叫了几个守城兵卒,帮着把李鸢抬回营帐。张嶷命人把军医全部唤来。众军医挨个帮李鸢看了,却一个个都摇头不止,叹息不停,只说趁早准备后事。

张嶷又惊又急,却也无可奈何,眼看着跟了将近二十年的将军躺在那里,面色惨白,朝夕待死,却什么也做不了,只有暗自伤心落泪。但眼下西域大军虎视在旁,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他留下几个军医看着李鸢,便出帐去军营内城楼上查视去了。

天色微明,张嶷自城楼上下来,进李鸢帐中来看他,见书案旁孤灯下,李鸢披衣而坐,正在写着什么,大喜道:“将军,你几时醒的?”

李鸢面色仍是惨白如纸,见张嶷进来,微微一笑,道:“刚醒不久。”

张嶷道:“将军,你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又是刚醒,应该躺着休息才是,还写什么。我虽然没有学识,可也大抵还认得几个字,将军你去那里躺着,只说便是,我来替你写。”

李鸢道:“这是写给家里人的信,自是我亲笔写才好。你去那里坐着,我有话要跟你说。”

张嶷自去一旁坐着,道:“就算是家信,也不急于一时,等把身体养好了,再写不迟。”

李鸢道:“现在不写,只怕再也没机会了。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我此行一去,必然无命再回来。我离家八年,双亲亡故,我身为人子,却不曾为他们守过一天的孝。家妻瘦弱,却为了家计,日夜操劳,我身为人夫,亦不能为其分担。我那孩儿今年八岁,我身为人父,却不能贴身教诲。只这三件事是我一生的遗憾。如今身之将死,无可奈何,只能把心中的话写在信中。这封信你托个心腹人,帮我送到家中,我便没有牵挂了。”

张嶷哽咽不语,只在那里低着头不说话。

李鸢一笑,道:“谁都有死的时候,我只是先走一步,没什么好伤心的。我离开后,你就是这里的主将,凡事不要鲁莽,多听听众人的意见,谨慎行事,务必要把玉门关守住。还有,那些自主来帮忙江湖人士,个个身怀绝技,是一股不小的力量,若想守住玉门关,免不得要借靠他们,你不可怠慢了人家。其余的,我也不多说了,你跟了我这些年,应该知道怎么做。”

张嶷默默点头。

李鸢把信写好,装进信封,用蜡封住,交给张嶷,又上床歇息了一会。

天色大明后,李鸢随便吃了些早点,不穿红甲,不披红袍,不带兵器,不骑汗血宝马,只穿了一身素衣,牵了那匹跟随他多年的老马自出玉门关去了。

全军将士站立城头,望着一人一马缓缓行远,无不泪目。

张嶷含泪冲下城楼,策马出关,追上李鸢,道:“将军,别去了吧!”

李鸢摇头,道:“我意已决,你回去吧,守关为要。”

张嶷道:“我再送将军一程。”

李鸢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要送到我敌军大营里去吗?哈哈,二十年生死相随,说实话,还真有点舍不得你呢。”笑罢,策马疾行。

张嶷直身肃穆,大喊道:“将军走好!”

城楼上的兵卒们亦跟着高声呼喊,喊声震天动地,良久不歇。

“将军走好!”

“将军走好!”

“将军走好!”

……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 李鸢孤身入敌营(一)

西域联军主帅大帐里乌孙王须钩靡居中而坐,下首是各国领袖人物,有的是国主,有的是皇子,有的是大将军,都西域诸国中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归真教教主万无敌及阴阳二圣自然也在场。

之前总有几个因为这样那样的缘由不到场,今日除了被活捉的武极,竟已全部到场,就因为李鸢今日要来议和。

众人都坐在大帐里苦苦等候,终于有一小卒进帐来报:“李鸢来了,现正在营寨外面等候。”

乌孙王起身道:“只他一人吗?”

那小卒道:“就他一个,穿了一身素衣,没带兵器,也没披铠甲。”

乌孙王命小卒把李鸢带入营帐。

李鸢虽知此行凶多吉少,但心下并无丝毫畏惧,反倒十分坦然,含笑入帐,环视众人道:“各位有礼了。”

乌孙王等人听说李鸢连番遭受重创,又经常吐血,本该是个病恹恹的样子,哪成想眼前这个人除了脸色苍白些,竟无丝毫病态,反倒龙行虎步,颇有威仪,被他目光一射,自身气势便要弱上三分。

大帐内坐的都是西域各国领袖人物,哪一个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主,如今见到李鸢,反倒成了下臣一般,无一个不叹服。

大帐中人都久闻李鸢大名,却没人见过他的阵容,乌孙王也是一样,当先问道:“你就是那血鹰将军李鸢?”

李鸢微笑道:“我就是李鸢。怎么,不像吗?”

乌孙王道:“久闻血鹰将军大名,今日得见风采,果非凡人可比。本王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李鸢道:“大王找我来这里不会只是说这些恭维话吧?”

乌孙王道:“自然不是。本王请将军来这里,是想与将军商谈议和的相关事项,不过在此之前,本王还有个提议。”

李鸢道:“什么提议?”

乌孙王道:“本王好歹是一国之主,现今又被推为西域联军主帅,手握三十万重兵,而将军只是一个贬将,入帐姿态却十分高傲,本王看了很不舒服,不如这样,先烦请将军给本王行一个跪拜礼,然后我们再商谈相关议和事项,如何?”

李鸢心想:“他们果然只想赚我来害我性命,毫无和谈之心。”想罢,仰天大笑。

乌孙王也笑道:“将军因何发笑?”

李鸢笑道:“你一个番邦小国的国君,居然也敢叫我天朝大将行跪拜礼?这难道还不好笑吗?”

乌孙王也不恼怒,只笑了笑,道:“李鸢,你战功赫赫,你们那位君上却听信谣言,把你贬到这不毛之地,有家不能回,有亲不能见,你何苦为他效力。本王虽是小国君主,却也懂得唯才是举的道理,以将军之才,不该沦落至此。若将军肯助我攻破玉门关,等大事一成,我必保将军成为一方诸侯,笑傲天下,如何?”

李鸢冷笑不语。

乌孙王道:“将军为何不言不语?”

李鸢道:“你们既费心费力赚我来这里,不就是想杀我吗,还等什么?”

乌孙王笑道:“将军何出此言,我等邀将军来这里,实是想与将军商谈议和之事,哪有谋害将军之心?”

李鸢道:“你若真有心和谈,为何一直顾左右而言他?李鸢虽然蠢笨,却也不是傻子,不会连这点伎俩都看不出来。”

乌孙王笑道:“将军若真能看出来,又怎会孤身到此?”

众人都笑,唯独归真教教主万无敌皱着眉头,冷冷盯着李鸢,心内若有所思。

李鸢冷哼一声,道:“要杀便杀,何须多言。”

乌孙王道:“将军久经战阵,又熟习兵法,不费一兵一卒,连杀我手下两员虎将,还搭上了一个智囊。就在昨日,又赶派骑兵烧了我军大半粮草,如此大能,我便是手握三十万大军,也未必攻得下玉门关,所以才想找将军来和谈,岂料将军姿态高傲,丝毫没有诚心,谈和不成,这可不能怪我们呀。”

李鸢道:“这里又没有旁人,何必说这些虚假的话,你们想杀我,我早就看出来了。我李鸢今日既然来了,就没想活着回去,动手吧。”

乌孙王心想:“李鸢是难得一见的将帅之才,若肯归顺于我,那是天大的福祉,只可惜此人为人忠义,必不肯行这叛国背义之事,没有办法,只好将他杀了,不然,有他在一日,玉门关终无攻破之时。”喝道:“李鸢,我等邀你来和谈,你却目中无人,毫无诚心,今日杀你,只是你咎由自取,可怪不得我们。来人,推出去斩了!”

万无敌忙上前劝道:“主帅,不可!”

乌孙王皱起眉头,心想:“这条计策是你万无敌出的,这时候又站出来阻挠,是何道理?”口里只说道:“为何不可?”

万无敌道:“李鸢气息短促,分明是将死之人,就算主帅不杀他,过个两三日,他自己便死了,何必多添这一条不义之名在身上?两军交战,尚不斩来使,他是敌方主将,又是我们设计骗过来的,实是无可奈何之举。如今既知他命不久矣,还不如直接放他回去,且等两三日再说。”

乌孙王虽然信任万无敌,但听说要放李鸢回去,心里一万个不乐意。正因为有李鸢在,玉门关才久攻不破,而且损兵折将,如今粮草还被他烧了大半,最是应该速战速决,哪还有时间再等下去?

乌孙王犹豫不决。

龟兹王道:“李鸢是当世名将,有他在一日,我们纵是有三十万大军,也休想踏入玉门关一步。今日好不容易将他赚到这里,哪有再放回去的道理?万教主,议和的主意是你出的,现在他人来了,你却要放他回去,我们大家可真看不懂了,还请你给我们解释解释。”

万无敌道:“此一时彼一时,那时我不知李鸢命不久矣,所以才出了这条计策,早知他是将死之人,何必多次一举。现在若把他杀了,不但我们得了个不义之名,反彻底激怒了对方将士,若我们再去攻城,他们群情激愤,自是人人竭力,悍不畏死,如此看来,杀他何益?倒不如让他回去自己死了,趁对方将士伤痛之时,我方全力攻城,玉门关不日可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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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二十七章 李鸢孤身入敌营(二)

那日李鸢派张嶷去西域大军屯粮所烧粮,后来对方来了援兵,李鸢便知西域大军里还有能人,此时见万无敌主张放自己回去,心内暗道:“原来赚我来这里,是此人出的计谋。此计虽然明显,但在火烧军粮之后,不失为一条妙计。有此人在,玉门关终不得安宁,需想个法子,将此人除去。”

李鸢听龟兹王喊此人为万教主,便猜出他就是新任的归真教教主万无敌,于是笑道:“万兄,你不必替我说情,咱们情分归情分,但各位其主,免不得要尽忠竭力。你若于心不安,等我死了,给我做口好棺材,把我的尸首装裹好,送回家乡就行了。”

万无敌一愣,心想:“我跟他是第一次见,他为什么喊我万兄?哎呦,他这是想害我啊!”见乌孙王龟兹王等人都把目光投了过来,忙解释道:“主帅,李鸢诡计多端,千万莫信他的话,我与他根本没有交情,今日也是第一次见面。他说这些话,分明是在挑拨离间。请主帅明察!”

李鸢道:“万兄,你又何必这样急着与我撇清关系。那日你我还有仇兄三人在桃花树下饮酒,一连醉了三日,何等的畅快。你与仇兄邀我加入归真教,我因身有皇命,不敢相从,为此我们还大吵了一架。当时我醉了酒,又以为我们交情深厚,没有隔夜仇,想着酒醒就都好了,不想你却因此记恨于我。今日又赚我来这里,想害我性命。我们交情一场,我不并不怪你,只是有一事我要问你个明白。归真教教主之位本该是仇兄的,为何却落到了你的手里?仇兄他人现在在哪里?”

此时李鸢说出这番话来,正中龟兹王的心坎。他本来十分看重仇涯子的才能,曾经还有意让他做龟兹国的国师,却受万无敌阻挠,没有做成。到后来归真教突然更换教主,龟兹王觉得此事大有蹊跷,还派人出去打听过,却没打听出任何消息。仇涯子更是不知所踪。龟兹王为此更加恼恨万无敌,便在国内下了禁令,不许国民加入归真教,即便有加入的,也要立即退出,不然便要治罪。

龟兹王拿眼睛瞪着万无敌,朗声道:“归真教乃西域第一大教,仇教主德高望重,深得人心,怎会突然退下教主之位,失踪不见?定是你暗中作弄手脚,害了仇教主性命,夺了教主之位,你说是也不是?”

万无敌道:“我本就是归真教的副教主,而今仇兄年高体弱,无心操持教中事物,这才将教主的位子传袭给我,何来抢夺一说?”

龟兹王冷哼一声,向乌孙王道:“主帅,万无敌谋害仇教主,抢夺教主之位,实非小罪。我等皆是各国领袖,若坐视不理,恐叫天下人耻笑,还望主帅从严查办,给归真教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西域各国领袖人物有不少与仇涯子好的,此时见龟兹王公然站出来指责万无敌谋害仇涯子,篡夺归真教教主之位,也都跟着附和。

乌孙王心想:“怪了,怪了,不是要治李鸢吗,怎么莫名其妙转火到万教主身上来了?这李鸢还真是厉害,三言两语便把万教主推上了风口浪尖,居然还有人附和,这还了得,便是担个恶名,也决不能放他回去。”口里说道:“大家先冷静下来,这都是李鸢的诡计,想挑拨万教主与我等的关系,千万不要上当。来人呐,把李鸢推出去斩了!”

立刻有两个兵卒入帐来,要拉李鸢出去。

龟兹王喝道:“且慢动手!”

那两个兵卒见是龟兹王说话,忙住了手。龟兹王虽不是主帅,但龟兹国在西域诸国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国,也仅有乌孙国能与之相比。龟兹王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

龟兹王问道:“李鸢,我问你,你刚才说的话可都是真的?”

李鸢道:“如有半句假话,叫我死无葬身之地。”

龟兹王向乌孙王道:“李鸢是当世名将,向来言出必行,又当众发此重誓,可见他说的都是事实。万无敌与他本有交情,却设计诱他来这里,意欲谋害他的性命,可见这姓万的不是个东西。既然他有意谋害李鸢,怎就不能谋害仇教主呢?”

此话一出,众人都觉得有道理,附和的人更多了。

乌孙王皱着眉头,看了万无敌一眼,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万无敌也是追悔莫及,本来主张放李鸢回去,是怕己方担个恶名,对方反涨气势,哪成想被李鸢抓住话头,硬认成了知己,还把仇涯子搬了出来,又有龟兹王这个大对头在一旁帮腔,他便是有一百张嘴,也分辩不清了。

李鸢见情势大好,又道:“万兄,在中原立教的事我不能帮忙了,不过你放心,我来之前已经嘱咐我那副将张嶷了。他答应帮你继续撺掇,我们互通音信的暗号我也教给他了。你有麻烦,只管找他便是。他跟了我二十年,不是外人。”

李鸢环视众人继续说道:“在座的都是明白人,千万不要多想,我跟万兄仇兄多年交情,虽是各为其主,私下里常有来往,但我们只谈个人私事,绝不涉及军情。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我说这些,只是希望各位放过万兄,千万不要难为他。他向来淡泊名利,在么可能会为了教主的位子迫害仇兄?绝不可能!我不信他会做这样的事!”

万无敌一听这话,肺都气炸了,纵身掠到李鸢面前,呼的一掌,向他面上打去!

李鸢面带微笑,并不闪躲。

龟兹王喝道:“万无敌,你想杀人灭口吗?”

万无敌虽然恼怒,但若在此时杀了李鸢,等于认同了他说的一切,忙收住掌力,咬牙切齿瞪着他,冷冷道:“好厉害的血鹰将军,万无敌心服口服!”说罢,不理众人言语,自带阴阳二圣出帐去了。

自此龟兹王等人公开排斥万无敌,乌孙王不好违逆众人的意思,便不再让万无敌同众人一起商谈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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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二十八章 大军压境

自李鸢去后,张嶷坐立不安,在营帐中走来走去,不时到城楼上望一望,也派了几个手脚麻利的去关外打探,可一直没有消息,就这么煎熬了一日一夜。

到了第二日,发生了一件让玉门关内所有人都无比愤怒的事。西域大军兵临城下,在军阵之中搭建了一座高台,高台上立着一个十字架,李鸢的尸身就被绑在了这个十字架上,旁边还站着两个看守的人,却是阴阳二圣。

此刻城楼上站满了人,有李鸢的部下张嶷等人,有云天行等江湖人士,还有不少自发来帮助守关的普通百姓。众人都看到这一幕,悲愤难当,有的咬牙切齿,有的泪眼模糊,有的已开始默默流泪,但却无一人出声,整个城楼上一片死寂。

不知是谁先忍不住开始啜泣,跟着便有人开始低声哭泣,后来是大哭,然后越来越多的人控制不住,霎时,满城楼上尽是悲声。

张嶷遥望着高台上那道熟悉的身影,脑海中不断涌现出曾经的一幕幕,二十年生死相随,自昨日一别,今日再望,却已是天人永隔。

城楼上哭喊声越来越大,张嶷紧紧攥起拳头,额上青筋暴跳,大喝道:“都不许哭,这是军令,谁敢抗令,一律按军法处置!”

一声令下,满城哭声戛然而止,城头上再次安静下来。

这时,众人头顶上忽然传来了一声唳鸣,众人仰头去看,却见一只猎鹰在上空盘旋。

这正是李鸢豢养的那只猎鹰。

猎鹰在众人头顶盘旋了一阵,突然向关外飞去,向他那位被绑在高台上的主人飞去。

张嶷大喊道:“快回来!”

那猎鹰虽然也认得张嶷,但哪里有他的人主人亲切,不理会张嶷的喊叫,直向敌军大阵中飞去。

在西域大军军阵后方还有一座点将台,比李鸢所在的那个高台更大也更高,是西域大军临时搭建起来,供乌孙王等人点视全军用的。

此时,乌孙王见一只猎鹰飞到军阵上空,绕着李鸢的尸身盘旋,不住哀鸣,心想:“听说李鸢也曾豢养过一只猎鹰,多半就是这一只。如今李鸢已死,这头畜生还有什么理由活着。”向站在身后的万无敌道:“听说万教主箭术过人,本王还从未亲眼见过,不如就拿这只猎鹰来做靶子,让我们大家开开眼吧。”

万无敌斜了龟兹王一眼,心想:“主帅有意要我在众军面前显示风采,可龟兹王等人处处与我作对,若是射中了还好,若是射不中,不知会怎样说我。我现下已是归真教的教主,即便把这只鹰射下来也不会增采多少,倒不如把这个机会让给他。他若射得中,心里少我几分怨念;若是射不中,当众丢人,我乐得看他出丑。”当即微笑道:“在下箭术低劣,不敢献丑。久闻龟兹王善射,还是让他来射吧。”

乌孙王知道两人关系不好,此时听万无敌如此说,已多少知道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

龟兹王看了万无敌一眼,心想:“他把这个机会让给我,无非就是想看我出丑,哼,别的不敢说,比箭术我还真没怕过谁。”向站在点将台后面的兵卒要了一把弓一袋箭来,向在李鸢上空盘旋的猎鹰一指,道:“我这一箭先射它左腿。”说罢,拈弓搭箭,嗖的一箭射出去,正中猎鹰左腿。

那猎鹰正在绕着主人打旋,哪里想到会有人放冷箭,突然中了一箭,哀鸣一声,身子往下坠,眼看就要掉进军阵里去,忙扑扇着翅膀飞升起来。

张嶷看到这一幕,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双手十指死死扣住城墙,手背上青筋凸起,眼中垂泪,咬牙切齿道:“将军啊,是张嶷无能啊!”

城楼上众人亦个个愤怒无比。

龟兹王一箭准确射中猎鹰左腿,微微一笑,向万无敌道:“万教主,只我一人射,太没意思,不如咱们就借这个机会来比试比试好了。我一箭,你一箭,谁若是先把它射死,或者射下来,谁就算输,怎样?”

万无敌微笑道:“恭敬不如从命。”从龟兹王手里接过弓来,向那猎鹰一指,道:“既然大王先射中了它的左腿,我这一箭便射它右腿好了。”说罢,嗖的一箭出去,不偏不倚,正中猎鹰右腿。

那猎鹰先前中了一箭,身子虽然又拔高了,但却十分不稳,万无敌能在这种时候一箭射中它右腿,难度自比刚才那一箭要难上不少。

乌孙王等人看了都拍手称赞两人箭技高超。

龟兹王微微皱眉,心想:“我还当这万无敌只是武功高了些,想不到箭术也这样了得。我先射了那猎鹰一箭,它身体失去平衡,万无敌再射他右腿,难度要比之前大上不少,这不是把我比下去了吗?怎能让他得逞。”接过弓来,从箭袋里抽了一支箭,道:“我这一箭要射穿它的左翼。”说罢,嗖的一箭射出去,果然将猎鹰左翼射穿了。那支羽箭在空中画了个弧,又掉了下来。

张嶷睚眦欲裂,大吼道:“回来啊!”

猎鹰哪里肯听,双腿上带着两支箭,本就难以再飞了,这时左翼又被射穿,不能如当初那般恣意翱翔,身子不断往下坠,但右翅仍奋力扑扇着。

龟兹王微微一笑,心想:“猎鹰左翼被我射穿,还能维持在空中,已实属不易。若万无敌再射穿它的右翼,它必然会掉下来,到时候赢的便是我。”将弯弓递给万无敌,笑道:“不知万教主要射它何处?”

万无敌道:“既然大王射了他的左翼,我自然要射它的右翼。”

龟兹王微笑道:“如此甚好。请。”

万无敌拈弓搭箭,心想:“此人争强好胜,我若当众胜了他,他必怪责于我,再加上之前的种种旧事,我们之间的恩怨怕是再难结清了。我现下是归真教的教主,以后还有不少用得着他的地方,便让他一让又何妨。”想罢,一箭射出去,正射中猎鹰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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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少侠孤身闯敌阵

万无敌说这一箭出去,要射猎鹰右翼,可羽箭离弦,却射中了猎鹰的心脏。那猎鹰受了致命一击,登时坠落下来,掉在高台上他主人的身边。

龟兹王笑道:“万教主不是要射它右翼吗,怎么射到心口去了?”

万无敌摇头叹息道:“大王箭法高超,吾不及也!”

龟兹王大笑不止。

乌孙王等人一起鼓掌喝彩,称赞两人箭术高超。

张嶷见李鸢的猎鹰被射死,眼泪扑簌扑簌的往下掉,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身旁一个步卒泪目道:“张将军,他们欺人太甚,我们出去跟他们拼了!”

张嶷摇头道:“将军临行前特意嘱咐我,不要意气用事,我们出去了,谁来守关?不能让将军白死了。”

云天行立在城头,遥望着这一幕,将拳头捏得咯咯直响,冷雪坪在他身旁看见了,拿剑碰了他一下,道:“他们这么做就是想激怒我们,让我们先乱了方寸,然后再攻城,千万不要上当。”

云天行道:“他们真的惹怒我了。”纵身跳上女墙,朗声道:“各位,李将军为国捐躯,当马革裹尸,送归故里,岂能张挂于对方耻辱台上?我去接他回来,这里交给你们了!”说罢,不等众人回应,双臂一张,人向城下倒去。

众人大惊,忙伏在城墙上向下望,见云天行即将落地时,一个倒翻,稳稳落地,飞身纵过壕沟,便如一支离弦之箭,直向西域大军射去!

城楼上诸人尽皆愕然,虽然西域大军并没有全部到来,但关外黑压压的这一片人,少说也有十万人,你孤身冲入敌军大阵中,岂不是白白送死?

冷雪坪正要跟下去,水寒烟忙拉住,道:“师妹,你一向冷静,怎么这时候也跟着犯傻?云逸孤身闯敌阵,多半要死在乱军之中,就算你现在跟去,也无济于事,只会白白送掉性命。我把人带到这里,已经完成任务了。你可别指望我帮你带人。还有,你是飞雪阁副阁主,在动作前,先想想你的身份。”

冷雪坪目中含泪,乞求道:“师姐,你帮我这一次好不好?”

水寒烟摇头道:“师妹,你是飞雪阁的未来,我不能让你有任何闪失。”将冷雪坪抓得更紧了。

冷雪坪紧咬银牙,在心内暗骂云天行冲动,但更多的还是担心。

文墨手扶城墙,缓缓收紧,叹息道:“不愧是谢长老看重的人,果然非寻常人可比,我等自愧不如。”

却说乌孙王等人正在点将台上称赞龟兹王和万无敌箭法了得,忽见对面成楼上跳下一个人来,俱都吃了一惊,本以为那人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会伏在地上动弹不得,哪成想落地之后,便如离弦之箭一般直向这里奔来。

乌孙王侧头向万无敌道:“万教主,依你看,此人武功如何?”

万无敌遥望着那个手执双剑怒气冲冲的年轻人,微微眯起眸子,缓缓道:“是个高手。”

乌孙王道:“有多高?”

万无敌沉默片刻,道:“那要看他能在这十万大军中支撑多久了。”

乌孙王笑了笑,朗声道:“传我军令,得此人头颅者,赏银一万两!”

此将令一出,西域大军立刻沸腾起来。

一万两银子对乌孙王来说不算什么,但对这些出生入死的士卒来说,却是一个天文数字。即便他们不吃不喝当只做工,几辈子也未必能挣到一万两,如今只一个头颅,便值这么多,谁不想得这个采?自是人人争先。

云天行并不知道此刻自己已成了悬赏对象,眼见西域大军就在近前,而队列前排却都是矛兵和盾兵,似乎不太好下手,但他孤身前来,要的就是一个气势,没有绕道或是退缩的道理!

“谁敢挡我!”

云天行发一声喊,纵身跃入军阵中,剑光起处,周边数人哀嚎倒地!

前排矛兵都吃了一惊,本以为自己站得靠前,这人冲过来,只拿长矛一戳没有不死的,哪知他飞身一跃,竟然瞒着他们跳了过去,回首看时,只见地下倒了一片人,个个残缺不全,哀嚎不止,却没一个死的。

云天行并不喜欢杀戮,他多少能够理解这些兵卒的苦楚,有的也许只是为了养家糊口才来做这赌命的买卖,指不定后面还有多少张嘴等着他们回去,所以云天行只叫他们变成残废,失去作战能力,并不愿伤他们的性命。

这里虽有十万大军,但能接近云天行的始终只有那么一二十人,这对手执双刃的他来说,同时应付这一二十人并不困难,而且他无心杀戮,一心只想去高台那里,所以行得极快,见有机会走,就绝不逗留。

反观一众军卒,都想夺他的人头,你拥我挤,到后来挤得连兵器都挥舞不开了,凭什么杀他?

云天行踩着人头一路飞奔,被人拦得厉害了,才落下来砍杀一阵,再趁机飞掠而走。众兵卒你拥我挤,都看不到人在哪里,等人真的来了,还没反应过来呢,人又走了。

城楼人众人本来都在替云天行担忧,见他冲入敌阵后与预想的情况大不一样,心下都松了口气,面上不禁露出一丝喜色。

西域大军不仅将李鸢绑在高台上示众,还拿他的猎鹰比箭,看得人人气愤难当,此时云天行孤身入敌阵,无疑让众人心中的憋闷得到了舒展。

绑缚李鸢的高台建得十分靠前,为的就是让城楼上的人看清楚。云天行在西域大军中冲杀了一阵,终于来到了高台前。

除去军阵中的士卒,高台旁还围着一圈乌孙王的亲兵,他们见云天行浑身浴血闯到这里,身后还有不少人在地上哀嚎,心里着实有些发怵,相互看了一眼,但又不敢退缩,一个个高叫着冲上来,无一例外,皆被云天行砍翻在地。

起初兵士们还以为这一万两白银好赚,哪知这人却是个刺猬,浑身都是尖刺,不论从哪个角度攻他,都没效果,反被尖刺扎出伤来,一时间人人心怯,都没人敢再上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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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三十章 我带李将军回家

云天行将高台旁乌孙王的亲兵尽数砍倒,正要往高台上去,忽见一黑一白两条人影先从高台上跳了下来,却是阴阳二圣。

冯必死手抚金剑,看着云天行微笑道:“小子,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那时你连我一根手指头都打不过,被我折磨得只有求饶的份。现在了不得了,英雄出少年啊,一个人敢往十万大军中闯,胆够肥的呀。”

菅无生手提一支判官笔,道:“小子,刚才城楼上站在你身旁的那个是不是冷阁主?那日我们制住了她,连我的独门秘药都喂下去了,就待做成好事,却被一只野猴子坏了事,让我好生憋闷。你说,那野猴子是不是你?”

云天行见他识破,也有意气他,并不否认,道:“是我便怎样?”

菅无生咬牙切齿,道:“好你个小杂毛,老子费了多少工夫才把她擒住,全给你小子做了嫁衣,今日若不杀你,难消我心头之恨!”说罢,纵身跃起,一笔点向云天行的心口。

冯必死见菅无生动上了手,也挺起金剑上去帮忙。

云天行手舞双剑,与两人在高台下斗成了一团。

有几个想争功的兵卒想趁机从云天行背后偷袭,却都被他躲开了,那几个搞偷袭的人反被云天行砍翻在地。

众兵卒看着在地上哀嚎的同伴,都暂时收起功利之心,毕竟这样的高手,还得由高手来对付,他们这些人上去,完全就是送死。那一万两银子虽然很让人眼馋,但哪里有性命贵重,为此丢了命,不值当的。

乌孙王见云天行在高台下与阴阳二圣酣斗,侧头向万无敌道:“万教主,现在看来,此人武功如何?”

万无敌沉默半晌,叹道:“吾不及也。”

乌孙王吃了一惊,道:“万教主纵横西域,罕逢敌手,此人才多少年纪,难道连万教主也不是他的对手?”

万无敌道:“有些人天赋异禀,一年功能赶上别人十年,不能只靠年纪大小来判断实力高低。黑白护法武功大进,若两人联起手来,连我都不是对手,而这年轻人独斗他两个,不但没落下风,还隐隐压他们两个一头,这连我都做不到呀。”

乌孙王默然不语,又将目光转到打斗中,心中思绪万千。

云天行舞着双剑与阴阳二圣斗了一会,心下暗惊:“阴阳二圣的武功怎么提升了这么多?若只有当初那些本事,以我现在的实力,不需一会儿功夫,便能将他们两个斩于剑下。现在我用双剑斗他们两个,居然只是小占上风,难道他们两个又练了什么新的武功?”

云天行惊讶,阴阳二圣更惊,原本两人估算着云天行在他们手下顶多能撑半盏茶的功夫,可如今都斗了这一大会儿了,云天行不但没有败相,反而将他们两个压制得更难受了,他们怎能不惊?

冯必死道:“小子,这才多久不见,你的武功竟进步得如此神速,我们两人联手都斗不过你。以你的本事,就算是在那江湖名人榜上,只怕也得排在前列吧。”

云天行冷声道:“你们既已知道,还不快滚!若是逼我使出全力来,你们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冯必死笑道:“小子,夸你两句,你还真上天了?实话告诉你,我们两个还没拿出真本事来呢。”向菅无生道:“老黑,他抢走了冷阁主,替你行了那好事,你恨他不恨?”

菅无生咬牙道:“恨之入骨!”

冯必死道:“那好,我们全力出手,先把这小子杀了。等大军攻破玉门关,我帮你去捉住冷阁主,到时候再替你护航,保证促成你们之间的好事,如何?”

菅无生道:“好极了。”

云天行见两人忽然换了打法,不再一味用兵器进攻,其间也穿插一些掌法或是指法,有些不太理解。

他此行孤身闯入敌阵,只想将李鸢的尸身带回去,眼下见阴阳二圣出来阻拦,便想顺手先将这两个败类杀了,哪成想这两人的武功突飞猛进,自己虽然稳占上风,但短时间内还真奈何不了他们,又怕再生变数,不敢与他们缠斗,全力将他们两个逼退,飞身纵身高台,唰唰两剑将绑缚李鸢的绳索斩断,趁阴阳二圣还没上来,先背起李鸢,再拿绳索把李鸢紧紧捆在自己背上。

这时阴阳二圣也抢了上来,一个出掌,一个出指,眨眼已到了近前,云天行来不及拔剑,学着他们的样子,以掌对掌,以指对指,一接触,三人脸色都是一变,云天行踉跄退了两步,险些栽下高台,那阴阳二圣却是各自闷哼一声,都倒跌下了高台。

云天行暗惊阴阳二圣的本事,但此刻容不得他多想,忙掣出双剑来,俯视台下兵卒,朗声道:“我带李将军回家,来时不曾杀害一人,去时谁若挡我,格杀勿论!”说罢,纵身跳下高台,背着李鸢大步向玉门关走去。

众兵卒见他浑身浴血,杀气腾腾,都不敢上前。

先前那些被他砍倒的人虽然没死,却也都还在地上哀嚎,这时众人听他说格杀勿论,谁敢上前送死?见他过来,众军卒都开始往后退,大军中间居然渐渐让出了一条路来。

两边军卒夹道,各自提着兵器,却无一人敢上前。

乌孙王见此大怒,喝道:“谁敢放走此人,便是此人的同党,按罪当诛!”

话音一落,立刻有人想起了那一万两赏银,心想着他来时空着手,行动自由,现在背着个死人,有了负担,自然比不得当初,现在不下手,万一叫别人得了赏银去,岂不后悔死?

那些人都动了杀心,但没有立刻动手,等云天行从他们身旁走过去,才冲出队列,向他偷袭,谁料剑光闪过,那些个出列的人一声没吭,脖颈下各多了一道豁口,血水迸溅。

他们抛下兵刃,紧紧捂住咽喉,奈何豁口过大,如何捂得住,就在众人的目光下带着不甘和悔恨死去了。

云天行目视前方,大步走着,身后尸横塞道,血泥如茵,可即便如此,在赏银的诱惑和军令的威逼下,仍有人不断出列向云天行出手,但结果都是一样,命丧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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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三十三 中邪了

刚才云天行为了保护李鸢的尸身不受伤害,不知费了多少力气,这时候居然主动拿李鸢的尸身挡箭,万无敌等人都看得呆了。

云天行拿赤鳞剑遥指龟兹王,喊道:“喂,射箭的那个,力道不够,再用点力,连一具死尸都射不穿,要你何用!”

龟兹王恼羞成怒,拈弓搭箭,嗖的又射了一箭,云天行仍转身拿李鸢的身体挡下了,喊道:“喂,射箭的,你没吃饭啊?再用点力好不好?这样跟挠痒痒一样,好歹尊重我一下嘛!”

万无敌向阴阳二圣道:“这小子有古怪,万不能留活口,我们一起上,先把他杀了再说。”

阴阳二圣点了点头,当先向云天行出手,万无敌自舞起短刀跟上。

云天行与他们三个过了几招,转身跳入人群中,挥舞双剑,大杀四方,一边杀一边笑,倒似真的疯了一般。

菅无生飞步赶上,一笔点向云天行后脑,云天行歪头一躲,躲过致命一击,跟着飘然转身,横削一剑!

“好快!”

菅无生忙把身子往后一倾,赤鳞剑掠着他的下巴划过,虽然赤鳞剑并未碰到菅无生,但菅无生的下巴却被划开了一道血口。

菅无生大惊,忙跳到一旁,用手背朝下巴一抹,见出血了,心内暗想:“刚才明明已经躲过了,怎么还是伤到了?”向云天行那柄赤剑上看去,只见其上赤芒吞吐,但凡赤芒所过之处,无有幸免之物,即便是那些看似坚固的兵器,也似泥捏的一般,一划即开。

“这是剑气!这小子居然已将剑气掌握到了这种程度!为什么刚才不用?”

菅无生愣了会神,突听冯必死喊道:“老黑,你发什么呆,快来帮忙啊!”抬头一看,见冯必死和万无敌被云天行打得毫无招架之力,而且两人身上突然多了好些伤口。

菅无生不敢多想,忙飞纵上去帮忙,可令他惊讶的是,即便再加上他一个,他们三人仍被打得没有还手之力。菅无生心想:“刚才他明明已经受了重创,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了?我们三人联手,居然被他一个打得如此狼狈,我不是在做梦吧?”

冯必死道:“这小子杀红眼了,我们三个人也不是他的对手,怎么办?”

云天行大笑道:“莫说是你们三个,便是这十万人,也不够我杀的!”说完,赤鳞剑上泛起一阵红芒,跟着便是一剑向冯必死眉心刺去!

冯必死想躲,可这一剑却似已经锁定了他一样,根本躲不开!

“我要死了!”

此刻冯必死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菅无生和万无敌相救却已来不及。

死神并没有降临到冯必死头上,剑尖距他眉心只剩半寸,却忽然停住了。

云天行眼中的红色突然如潮水般消退,嘴角那抹邪笑也消失了。

冯必死的心已提到了嗓子眼,他见云天行忽然停止动作,便悄悄拿金剑将赤鳞剑拨到一旁,又拿眼睛惊疑地看着云天行,云天行眨了眨眼,一脸无辜,然后转身就跑。

冯必死愣了愣,扭头看向菅无生和万无敌,两人同样是一头雾水。刚才明明差一点就把人杀死了,为什么突然停住,然后转身逃跑?不单单是他们三个,便是周围那些兵卒也都看不明白。

菅无生率先回过神来,喊道:“别叫这小子跑了!”当先向云天行追去,追出三五十步,还未看到他的人,却先听到前方人堆里惨呼声此起彼伏,还伴随着一人的狂笑声。

“都给我死!都给我死!哈哈!”

菅无生回想起云天行刚才的模样,心里生出一阵后怕,不敢冒然过去,先纵身跳到一个士兵头上,果见云天行的眼睛又红了,正在人堆里大杀特杀,周边士卒都被他这副样子吓到了,争着四下逃窜,可人挤人的地方,往哪里逃?

菅无生咽了口唾沫,心道:“他莫不是中邪了吧?”

云天行转身时正看到了站在高处的菅无生,拿赤鳞剑一指,大笑道:“站在那等着,看我不把你剁成肉酱!”说罢,又向菅无生杀来。

菅无生领教过他的厉害,哪敢再领教一次?转身便逃!见冯必死和万无敌跟了上来,忙喊道:“快逃,快逃!”

冯必死和万无敌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前面的兵卒大片栽倒,跟着便冲出一个血人来,挥舞着双剑,狂笑着向他们两个冲来。

冯必死和万无敌都是一惊,转身便逃。

云天行飞步纵起,一剑飞出,正刺在万无敌背上,万无敌吃痛,顾不得什么,回身甩了一把暗器,云天行挥剑打落暗器,又追了上去,万无敌见逃不掉,只得回过身来硬打。

冯必死和菅无生也不好放任万无敌被杀,只得硬着头皮上来帮忙。

三人见云天行红着眼,嘴角挂着邪笑,眼睛里似乎只有杀戮,都从心底里感到恐惧。

“叮——”

万无敌的短刀忽然被削断,跟着一柄赤红的剑已指在了他的咽喉,不过,只刺破了一层皮,并没有继续深入。

云天行的进攻动作忽然又停住了,眼睛中的红色又如潮水般消退了。

万无敌学着刚才冯必死的样子,缓缓退后一步,让自己远离赤鳞剑。

云天行忽然眨了眨眼,转身又跑了。

万无敌和阴阳二圣相互看了一眼,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却不敢再追了。

众兵卒见这血人又冲了回来,都吓得不轻,哪敢再上去送死,都挤着往后退,给他让路。

云天行心道:“赤鳞,你搞什么,我本是向着玉门关去的,怎么每次醒来都发现离玉门关越来越远了?赤鳞?赤鳞?你就给我装死吧,等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赤鳞道:“主人,这也不能怪我啊。我们本不能干预你们人间的事,只因那监视人,也不能他说是人,总之就是那监视的东西走了会神,我才趁机占了你的身体,他一回神,我就立刻把身体还给你了,我也没办法啊。”

云天行心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听不懂。”

赤鳞道:“主人听不懂也在情理之中,这本就是我们那个世界的事。”

云天行心道:“赤鳞,你记住,以后再敢擅自占我身体,我绝不饶你!”

赤鳞道:“主人,你向你保证,我再擅自占你身体,我……我就不是人!”

云天行心道:“呸,你本来就不是人!”

第一千零三十四章 冒犯(一)

却说冷雪坪等人结成杀剑阵,冲入西域大军中,在敌阵中冲杀了一阵,忽见前方喧嚷起来,兵卒四散奔逃,正在惊疑发生了什么,突见一个血人从人群中冲了出来,不是云天行是谁。

云天行乍见到冷雪坪,也是一愣,随即笑道:“老太婆,你来了!”

冷雪坪见他满身是血,不敢多说,道:“快走!”让云天行进入杀剑阵中,掩护着他撤离。

对方人数虽多,但飞雪阁的剑阵也十分了得,那些兵士又被云天行刚才的疯狂模样吓住了,都不敢太上前,更别提破阵了,于是一行人又井然有序地从西域大军中杀了回去。

临近玉门关下,西域大军仍紧追不舍,却被张嶷命人拿箭射了回去。

回到玉门关内,张嶷亲自接下李鸢的尸身,命人去安排后事,又叫了一位老军医,去云天行所住的营帐中帮他拔箭治伤。

其他受伤的人也都有军医看治,不必细说。

云天行身中三箭,箭杆都已削断,但箭头还在身体里。

老军医从药箱里取出一根小木棍,道:“小兄弟,箭头上带着倒刺,不能硬拔,需要动刀才能取出来,你咬住这跟木棍,多少好受些。”

云天行见木棍上满布牙印,知道是被许多人咬过了,不想再去咬,道:“更痛的我都经历过,这些不算什么,直接动刀便是,我不怕。”

冷雪坪走入营帐,道:“充什么好汉,叫你咬你就咬,一会儿痛得哭了,可别怪我笑话你。”

云天行看着冷雪坪道:“你怎么来了?”

冷雪坪抱臂站定,道:“我来看我们的大英雄,不行吗?”

云天行听她话音中带了三分怒气,只笑了笑,不说什么。拿起那木棍咬住,让军医动刀。

那军医不知替多少兵卒拔过箭,技艺娴熟,且云天行这三处箭伤,都不在要害位置,不一会功夫便把那三个箭头都取出来了,又把伤口缝合,撒上药粉,缠上布条,都收拾妥当了。

云天行吐出木棍,气喘吁吁,身上已满是汗水。

冷雪坪看得直皱眉头,心内免不得又心疼一番。

老军医道:“小兄弟,你身上伤口太多,但满身血污,不易寻找,还是先把衣服脱了,把身上的血污先擦一擦,才好动手治疗。我再去换盆热水来。”说完,便端着水盆出了营帐。

云天行正要脱衣,见冷雪坪抱臂站在那里,丝毫没有离开的打算,便停住脱衣动作,道:“你不走吗?”

冷雪坪道:“我为什么要走?”

云天行道:“我要脱衣服,你确定要在这里看?”

冷雪坪道:“你满身都是功勋,怎么就看不得?”

云天行道:“老太婆,有话你直说便是,何必这样挖苦我。”

冷雪坪道:“你有没有想过刚才那番举动有多危险?孤身闯敌阵,人家想都不敢想,你倒好,连想也不想,直接就去了。就算不替你自己考虑,好歹也替别人想一想。你知不知道大家有多担心你?”

云天行缓缓握起拳头,道:“我不能看着李将军被他们那样羞辱。”

冷雪坪道:“我知道,可你好歹也跟我们大家商量商量,大家一起想个法子,总比你孤身犯险要好吧?”

云天行知她是关心自己,便道:“我知道了,以后不这样冲动了。”

冷雪坪道:“你说是这样说,可一临事,哪里还想得到这些,多半又傻傻的冲出去了。”

云天行苦笑道:“没办法啊,我就是这样的人。”

老军医走入营帐,身后跟着个年轻副手,还端着一大盆热气腾腾的水。

冷雪坪道:“我去外面替你守门。”说完,自出营帐去了。

老军医和他的副手忙碌了半日,才把云天行身上的伤口都整治了一遍。伤口虽多,但好在没有大伤,自然没有性命之忧。

两个军医走后,云天行盘膝坐在床上,看着自己满身疮痍,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冷雪坪掀帘进来,见云天行赤着上身坐在那里,微微一愣,云天行忙抓过被子遮在身上,道:“你先出去,等我穿好衣服再过来。”

冷雪坪道:“我正想看你这些功勋。”走到床边坐下,向他身上看去,见大大小小的伤口不知有多少,拿手轻轻一触,云天行似遭了雷击,猛地把身子一颤,道:“你别动。”

冷雪坪道:“很疼吗?”

云天行点了点头。

冷雪坪道:“我本想着等你回来,好好打你一顿,让你长长记性,但你现在有伤,我先给你记下,等以后再做这些不长记性的事,一并打你。”

云天行一笑,正要说什么,突听脑海中一个声音说道:“主人,再借你身体一用。”

冷雪坪见云天行忽然闭上了眼睛,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云天行闭着眼睛道:“没有,我很好,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雪儿,我好累,你让我靠一靠。”说着,一把将冷雪坪揽入怀中。

冷雪坪依在他怀里,整个人都呆住了,心想:“他刚才是叫我雪儿吗?这又是在干什么?”想挣开却又有三分不舍,可若不挣开,又觉得这样不好,心内十分矛盾,一张脸先涨红了。

云天行眯着眼见她红了脸,一双美眸滴溜溜地转,也不知在想什么,便低下头,吻上了她的唇。

冷雪坪突然张大了眼睛,吃惊地看了他一会,然后把眼睛缓缓闭上了,心内在想:“我在干什么啊?我修炼过忘情诀,不应该这样啊!可是,可是,我真的好喜欢他。他为什么要对我这样,难道他也喜欢我吗?我该不该把真情告诉他?不行,不行的,一定不能让他知道。”

想到这里,忽觉有一只手在自己胸前放肆,跟着便听云天行说道:“手感不错。”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云天行脸上。

云天行吃痛,猛地醒过神来,见冷雪坪把一对水眸瞪得如牛眼一般大小,不开口便知她动了真怒。云天行苦笑道:“老太婆,你别动手,这都是误会啊。”

冷雪坪寒气森森地说道:“这就是你所谓的误会?对柳蕙这样的时候也是误会?”

云天行苦笑道:“刚才不是我啊。”

冷雪坪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不是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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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三十五章 冒犯(二)

云天行心道:“赤鳞啊,你瞧你都干了些什么!你是想害死我吗?”

赤鳞道:“主人,我只是把你刚才想的做了,你难道不应该谢我吗?”

云天行心道:“我几时想过摸她的胸了?”

赤鳞道:“你是没想过这个,但我觉得这样更能增进你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你们人类不是有个词叫乳愿以偿吗,我现在帮你完成了这个心愿,你不谢我,怎么还反过来说我的不是?”

云天行在心内怒吼道:“是如愿以偿!”

赤鳞笑道:“一样。”

“不一样!”云天行在心内怒号,“何止是不一样,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赤鳞,我告诉你,这件事儿我跟你没完!”

赤鳞道:“主人,你明明对她有意,为什么不肯说出来,难道非要人家女孩子先跟你表明心意?刚才你抱住她,她并没有反抗,这就说明她对你也有情,你不趁火打劫,把好事做成了,反倒来指责我,太没君子风范了。”

云天行咬牙切齿,心道:“趁火打劫都出来了,你说你安得是什么心?你给我立刻消失,我不想再见到你!”

赤鳞道:“主人,你别生气,我纯粹是好心,绝对没有半点恶意。我知道你做不出那些出格的事来,可我能呀,等那什么再走神的时候,我再帮你一把,到时候你也不用谢我,只把对我的坏印象去了就成。”

云天行在心底怒喝:“消失!”

赤鳞道:“你再说一次试试!”

“消失!”

“遵命!”

冷雪坪揪住云天行,道:“怎么不说话了?这时候又想来个沉默寡言?你不是很喜欢解释吗,再给我解释啊!”

云天行不知该怎样解释,道:“老太婆,我真不是故意要这样的,你要相信我啊。”

冷雪坪道:“不是故意的,难道是有意的?”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我还能说什么呢。你要是觉得吃亏了,那你……你摸回来好了。”

冷雪坪一愣,怒道:“你占了本阁主的便宜,还耍起无赖来了,你当本阁主好欺负是吗?”

云天行嘀咕道:“以前又不是没摸过,至于这么大动肝火嘛。”

冷雪坪听了这话,又羞又怒,一把将秋水剑拔出来,道:“我先杀了你,再自杀,一起死了才好!”

这时,柳蕙入帐来,见冷雪坪拔剑要杀云天行,忙冲过去把冷雪坪拉开,道:“你干嘛要杀小哥哥?”

冷雪坪道:“我杀他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让开!”

柳蕙道:“怎么跟我没关系,我是他的人,你杀他就是要杀我!”

冷雪坪喝道:“让开!”

柳蕙道:“我不让!”向云天行道,“小哥哥,她为什么要杀你?”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一言难尽。”

柳蕙见冷雪坪柳眉倒竖,显是气得不轻,笑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喜欢小哥哥,而小哥哥喜欢我,你心生嫉妒,所以想杀了他,是不是?”

冷雪坪一怔,斥道:“胡说!”

柳蕙笑道:“看吧,看吧,叫我说中了吧。你就是喜欢小哥哥,小哥哥不喜欢你,你气不过,就想趁小哥哥受伤来硬的,小哥哥抵死不从,你便要杀他,是不是?幸亏我及时赶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啊!”

冷雪坪听柳蕙把白的硬说成了黑的,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柳蕙见冷雪坪气呼呼的不说话,便当自己猜对了,笑道:“冷阁主,我承认你比我好看,但小哥哥喜欢的是我,感情这种事,强求不来的。你要是非他不嫁,那也得排在我后面做小,可不能抢在我前头,知道了吗?”

云天行怕柳蕙再把冷雪坪惹急了,便岔开话题道:“柳蕙,你哥呢?”

柳蕙道:“我哥失血过多,还没醒呢。”

云天行道:“那你不在边上守着,跑军营里来做什么?”

柳蕙道:“我听说你孤身闯进入西域大军中去救李将军,本想去帮你,可我一直在守着我哥,听到消息晚了,过来的时候发现大家都回来了。听说你受伤了,就过来看你,正看见她拔剑要杀你,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

云天行道:“关外的情况怎么样?”

柳蕙道:“我没到城楼上去看,听人家说好像是退兵了,也不知道是咋回事。”

云天行道:“退兵了好,毕竟咱们这里人少,若他们全力攻城,咱们还真不一定扛得住。”

冷雪坪见他说话带喘,还有几处伤口又裂开在流血,心一软,气也消了大半,把剑一收,拿起老军医留下的金创药,道:“自己都伤成这样了,还有心思顾别的,看不见伤口又裂开了吗?过来,我帮你上药。”

云天行见冷雪坪语气温和了不少,心下高兴,忙凑过来,道:“刚才是我不好,你别生我气。”

冷雪坪只低着头帮他打理伤口,并不理睬他。

柳蕙向冷雪坪一伸手,道:“男女授受不亲,你把药给我,我帮小哥哥上药。”

冷雪坪道:“你难道不是女人吗?”

柳蕙道:“我当然是女人啦,可我跟小哥哥订了亲,怎么算都比你亲近,我帮他上药,于情于理都合适。你快把药给我。”

冷雪坪道:“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连是非黑白都分不清楚,你会上什么药,况且你哥还需要你照顾,你去吧。”

柳蕙听了这话,老大不乐意,撅着嘴道:“我才小你几岁你就叫我小丫头片子,你再乱叫,我叫小哥哥赶你出去。”

冷雪坪道:“小几岁也是小丫头片子。”

柳蕙跺脚道:“小哥哥,他欺负我,你撵她出去!”

冷雪坪抬起头看着冷雪坪,道:“你要赶我出去吗?”

云天行苦笑道:“我哪敢呢。”

冷雪坪含笑道:“就知道你不敢。”

柳蕙怕柳跖身边没人,不敢久留,又把冷雪坪数落了一顿,见她不还口,这才心满意足地去了。

冷雪坪一面帮云天行上药,一面说道:“梁冰曾跟我说过,说你是个大男人,要面子,就算再生气也不能打脸。我也不想打你脸,可你刚才……实在过分。”说到后面声音已细若蚊蝇,又一抹红霞浮上她白皙的面颊。

云天行也不知道该回什么,更不敢正眼去看她,营帐内的气氛逐渐变得古怪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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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三十六章 变身

冷雪坪帮云天行上完药,道:“你躺下好好休息,别乱动,免得伤口再裂开。我出去看看,过会儿再来看你。”说罢,起身要走。

云天行忙道:“老太婆,刚才的事……”

“别说了!”冷雪坪停住脚步,声音又变得如往常那般清冷,“我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以后你若再敢那样,我绝不饶你!”

云天行道:“我知道你不信我说的话,但我真不是有意要那样的,实在……唉,我也不知道该怎样说。”

冷雪坪回头看了他一眼,直接出帐去了。

云天行叹息一声,躺下闭上眼睛,心道:“赤鳞,你给我滚出来!”

赤鳞道:“主人,你叫我啊?”

云天行道:“给我一个不把你折断的理由。”

赤鳞道:“主人,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我好意为你促成这段良缘,你不感谢我便罢,怎么还怪上我了。”

“你还好意?”云天行冷笑,“我差点没被你害死!你没看到她刚才看我的眼神吗,都把我当什么人了。你摸便摸了,还手感不错,这话能当着她的面说吗?你叫我以后怎么面对她?”

赤鳞道:“我说主人啊,亲她的是你,摸她的也是你,我又没捞到半点好处,你怎么净编排我的不是,就好像我故意借你身体占她便宜一样。”

云天行道:“事已至此,我也不和你纠缠。你记住,以后可不能再做这种事了,我既然能重铸你,一样可以把你销熔。”

赤鳞道:“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们人类了,明明有情有意,却都不肯说,硬要装出一副我一点都不在乎你的样子,这不是自欺欺人吗?还是我之前那几个主人好,看谁不顺眼就杀了,看谁长得好就抢了,哪有你这么多顾忌。就拿刚才这事儿来说,我要是占他们的身体做了,他们指不定要怎样谢我呢,你倒好,不但不领情,还净说我的不是,还要熔我,即便是个没心没肺的痴傻人,也说不出这样狠心的话来。我一路陪着你经风历雨,哪里抱怨过一句,就为这么点事,你就要熔我。”说着,便开始抹泪。

云天行见他说得可怜,也觉得说得有些过了,道:“我只不过是说说,你也不用往心里去,只要以后别再擅自占我身体,做这些令我为难的事就好了。喂,你听到了没有?还哭,好好好,是我错了行了吧?”

赤鳞捧腹笑道:“哈哈,上当了吧!刚才可是你自己认错的,我可没有逼你!”

云天行怒道:“你敢骗我?!”

赤鳞笑道:“我算是看明白了,我这个主人吃软不吃硬,既然这样,嘿嘿。”摇身一变,竟变成了冷雪坪的模样。

云天行一怔,道:“你是……赤鳞?”

赤鳞学着冷雪坪的姿态,掩嘴轻轻一笑,走到他身旁坐下,柔声道:“赤鳞是谁?我是你的雪儿啊。”

云天行揉了揉眼睛,道:“我不是在做梦吧?”

赤鳞把身子一歪,依在了云天行怀里,撅着嘴道:“你真没良心,刚摸了人家,翻脸就把人家认错了,可真叫人家伤心呢。”

云天行道:“不对呀,刚才明明是赤鳞,怎么一眨眼你变成你了?”

赤鳞道:“我怎么了,你是不想见我,还是讨厌我?”

云天行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赤鳞含羞道:“夜深了,我们该休息了。”

云天行一惊,道:“我们?”

赤鳞目露嗔怪之色,道:“你不想吗?”

云天行道:“这不合适。”

赤鳞把云天行推倒,道:“有什么不合适的,我看挺合适。”

……

却说冷雪坪自从云天行那里出来,先去城楼上转了一圈,见西域大军已撤回去了,又去水寒烟梁冰她们那里待了一会,才回到军营里来看云天行。

一入营帐,见云天行已躺在床上睡着了,冷雪坪悄悄地走过去,拉过被子帮他盖上,见他嘴里嘀嘀咕咕的不知在说什么,便弯下身来,把耳朵凑到他嘴边去听,只听他重复说不行,不能这样之类的话。

冷雪坪直起身来,脸上表情很是古怪,心想:“这淫贼指不定又在做什么坏梦。真是的,怎么偏偏喜欢他这种人。”

营帐内陈设极是简陋,连张桌椅都没有,冷雪坪冲入敌阵去接应他,也累坏了,便在床边坐下。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忽又想起刚才的事,脸上不禁掠上一抹红霞,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在他嘴唇上碰了一下,忙又缩回来,心想:“如果我不是飞雪阁的副阁主那该有多好。”

云天行睡到入夜才悠悠转醒,醒来后见冷雪坪坐在床边,云天行先是愣了愣,然后似是受了惊吓,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冷雪坪见他醒了,忙站起身来,道:“有一会了。”

云天行道:“我睡着的时候没说什么吧?”

冷雪坪笑道:“怎么没说,说了好多话呢。”

云天行冷汗直流,道:“我说什么了?”

冷雪坪仰起头来,似是在回想着什么,云天行一见她这副姿态,又在心里暗骂赤鳞作孽,口里说道:“梦话当不得真的,你千万别信,知道吗?”

冷雪坪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这么说只是想故意逗他,又道:“怎么当不得真,常言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说都说了,还想赖吗?”

云天行叹了口气,跳下床去,拔出赤鳞剑,找了块石头把剑尖抵在上面,用力往下压,冷雪坪见赤鳞剑都被压弯了,忙过去把剑夺下来。

“你干什么,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这把剑哪里招你了,你要弄断他?”

云天行伸手道:“你把剑给我,此剑不详,带在身上没有好处,我先把它弄断,等离开这里,再找个铁匠铺把它熔了了事。”

冷雪坪听到要把剑弄断熔了,更不肯给他了,道:“你这是怎么了,一睡醒就要弄断自己剑,不会是撞邪祟了吧?你还认不认得我是谁?”

云天行道:“我当然认得你是谁,你别多问,只把剑给我,我先把它毁了,不然迟早有一天要害在它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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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三十七章 敌袭

冷雪坪见云天行执意要弄断赤鳞剑,哪里肯给他,道:“你先跟我说明白,为什么要毁掉它,不然我可不给你。”

云天行道:“这种事说不明白,即便是说了,你也不会信。自从得了这剑,我时常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而且梦境十分真实,就好像亲身经历过一样。刚才我又做怪梦了,醒来后,看到你在身边,我还当是在梦里。我现在连梦境与现实都快分不清了,再这样下去,真的要疯掉了。”

冷雪坪听他说得离奇,却不怎么相信,道:“这只是一把剑啊,你做梦跟它有什么关系?还有,为什么看到我还以为是在梦里,难道你梦到我了?你梦到我什么了?”

云天行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冷雪坪道:“你脸红什么?”

云天行转过头不去看她,把手一伸,道:“把剑给我。”

冷雪坪见他神情不大对劲,更加好奇了,道:“你先说梦到我什么了,我就给你。”

云天行道:“没什么……”

冷雪坪把眉头一皱,道:“你这是没什么的样子的吗?该不会是……一些不正经的梦吧?”

“绝对不是!”云天行忙解释道,“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噩梦,别的真的没什么,而且很正经!”

冷雪坪哼了一声,道:“你可真会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做完噩梦会脸红的。你这臭淫贼,我就说你不是好人,自己心里不干净,整日里净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日有所思,才会夜有所梦,现在倒怪到一把剑上,我都替你害臊。”

“我冤啊!”云天行都快急哭了。

冷雪坪道:“你冤什么冤,之前看你还有模有样的,现在越来越不正经了。还有那个柳跖,大家拼死拼活帮着守关,他倒好,一天到晚混在女人堆里,鼻血流个不止,这都来了多少个时日了,他清醒过几回?醒了晕,晕了醒,还得出个人陪着,这都是些什么人呢!”

云天行苦笑道:“都是我不好,你别迁怒到柳跖身上,这事儿跟他没关系。”

冷雪坪拿眼瞪着他,道:“亏你还知道。”

云天行道:“我知错了,你把剑给我吧,等我把它折断,一切就回到正轨了。”

冷雪坪把赤鳞剑抛还给云天行,道:“你要折就在我眼前折,等把它折断,我再也不理你了。”

云天行一愣,道:“我折我的剑,碍着你什么了?”

冷雪坪道:“你对我做了那些事,我也打了你,算是扯平了,你何苦拿剑撒气。要不是它,你能从万军丛中杀出来?虽然我不知道你这把剑有什么来历,但它似乎并不普通,而且现在正是用它的时候,你折了他,等于自砍臂膀,你知不知道?”

听冷雪坪这么说,云天行哪好再折它,把赤鳞剑还入鞘中,道:“好,我听你的,不折了。”心里说道:“赤鳞,你给我记住,以后再敢擅自占我身体或是干涉我的梦境,我绝不饶你!”

赤鳞道:“主人,我再也不敢了,你饶我这一次吧。”

云天行心内怒道:“你说话从来就没算数过,我不信你的话。这次有她帮你说情,我饶过你,再有下次,你试试吧!”

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洪亮且急促的钟声,跟着便有人敲起了铜锣,擂起了战鼓。

冷雪坪变了脸色,道:“如今已是深夜,突然噪声大作,必是出大事了!”

两人带上兵器冲出营帐,只见军营里乱作一团,兵卒们连衣服都没穿整齐,从一座座营帐中冲了出来,都飞也似的往城楼那里奔。

城楼上人影闪动,不断有人在上面高声呼喊。

“敌袭!”

“敌袭!”

整个军营里只有一口大钟,此时正挂在城楼上,只有在敌人搞突袭时才会敲响。此时钟鸣不休,铜锣不停,战鼓不断,必是西域大军趁夜攻城来了!

云天行和冷雪坪刚跑到城楼下,忽见天上划过几道火芒,将整座军营照映得亮如白昼。

两人都不由立住了脚,仰头去看,只见那几道火芒在空中划了一条条烟火弧线,直坠在军营里,登时火光迸射,一连烧着了十数个营帐,跟着便有人开始惨叫。

冷雪坪道:“不好,他们连火流星都用上了,必是有备而来,这可麻烦了!”

云天行道:“火流星是什么?”

冷雪坪道:“类似投石器的一种攻城用具,投射前先引上火,砸到目标后,火焰便会四下里迸射,就像刚才看到的那样。我们快到城楼上去帮忙,千万不能让他们攀爬上来,不然玉门关真要失陷了。”

两人奔上城楼,见原本宽敞的城楼此刻已变得拥挤不堪,不单单挤满了人,檑木炮石油锅等御敌之物也占去了不小的空间。

张嶷身披银甲,头戴银盔,从容站在城楼正中,紧紧盯着下方正如蚂蚁潮般不断向这里涌来的西域大军。

城上拥挤,城下又何尝不是。西域大军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一片,一眼望过去,根本看不到尽头,也不知来了多少人。个个口里呼喊着,声震寰宇,那声势好不骇人。

云天行望着关外如蚂蚁般秘密麻麻的西域大军,心里莫名紧张起来。他们来玉门关的日子虽然不短了,但还从未遇到过这样大规模的攻城战,此时乍见,怎能不紧张。

前番他孤身冲入敌方军阵,是仗着心中无尽的悲愤之气。此时被动受人攻打,自然又是另一种别样的感受。

冷雪坪见西域大军距离关墙还有一段距离,忙向云天行道:“光顾着往这里跑,倒是忘了你身上还有伤,你去远一点的地方歇着吧,这里不用你。”

云天行道:“都这时候了,还管什么伤不伤的,若叫他们攻上来,大家都没命了。”

冷雪坪道:“这里人已经不少了,不差你一个。等你养好了伤,还有大作用。若再牵动伤口,伤上加伤,那可怎么好。”

云天行道:“老太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西域大军兵临城下,你叫我如何安心歇养?你放心就是,我不乱来,就算有想法,也先跟你商量,好不好?”

冷雪坪见他执意要留下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由着他。

西域大军越来越近!

张嶷举起手中佩刀,朗声道:“弓箭手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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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三十八章 血战玉门关(一)

西域大军本打算悄悄挺进,趁黑夜来个攻其不备,不料被关内外出查探的探子探到,先一步报回了玉门关。关内兵卒鸣钟敲锣,先把大家从睡梦中唤醒,做好了御敌的准备。

此次攻城是乌孙王亲自督战,他率领西域大军来到玉门关外,只见城楼上人影幢幢,火把照耀得如白昼一般,又是鸣钟,又是敲锣,又是打鼓,便知自方已被发现,便命全军燃起火把,大张旗鼓地进攻。

云天行见城下火光遍地,遥遥望去,根本看不到边际,心沉到了谷底。

虽然玉门关经过李鸢一番修缮,易守难攻,但对方人数实在太多,而他们这边却只有几千人,还有过半是带了伤的,到底能不能守住,谁也不敢保证。

西域大军的步卒们尚未接近,那些大型攻城器械却先一步开始进攻了。城楼上的人抬头望去,只见一个个流星般的火团拖着一条条烟尾巴,划破夜空,直坠落在军营里,迸射出无数小火团,将周围的营帐都引燃了!

虽说军营里的兵卒此刻都已醒了,但仍有不少人被火流星波及到,甚至是被直接砸中,有的直接殒命,有的滚在地上哀嚎,有的满身是火胡冲乱撞,还有哭爹喊娘的,其惨烈程度已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城楼上众人望着关内火光中的一幕幕惨剧,哽咽难语,心内说不出是种什么滋味。刚开始便这样了,后面的仗该怎样打?这几千老弱残幼,真的能挡住几十万大军的猛攻吗?难道玉门关真的要在今夜失陷?

人人心里都存着这样的疑问,可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也没人知道自己能否活着等到最后那一刻的到来。

下面西域大军喊声震天,如潮水般涌来;上面火流星刺破夜空,遮住了银月的光辉。如此危急的时刻,城楼上的人居然都变得安静了起来。鸣钟停了,锣鼓也停了,就连一句人语都没有了,都在听着关内人的惨叫,等待关外人接近。

硝烟更浓了!

西域大军更近了!

又一道格外明亮的火光划破天际,坠在军营里,惨叫迭起!

张嶷猛地将举起的佩刀向城下一指,嘶声高喊:“放箭!”

喊音划破夜空,响彻整座城楼,顿时箭如密雨飞蝗,齐唰唰向城下射去!

那些冲在最前面的步卒,一排排的中箭倒地,后面的人则踏着他们的尸体继续前冲!

有的人虽然中了箭,但并没有死,躺在地上呼号求救,但乱军之中,谁还顾得了他们?这些人大都被同伴践踏而死,有的甚至直接被扔进了壕沟里,毕竟要想攻打玉门关,首先得把这条壕沟填平,不然如何过得去?

虽然有人专门负责抗抬杂物填充壕沟,但从后方冒着箭矢搬到前方,何等的不易。这些被箭射倒的人离壕沟不远,自然而然便成了最便捷的填充之物。

战争中最贱的就属人命了,连草芥也不如。

壕沟逐渐被尸首树干乱石等物填平,西域大军越过深壕,直逼城楼之下!

扛长梯的步卒将一条条长梯倚在城墙上,已开始往上攀爬!

那些爬梯的兵卒大都顶着一个盾牌,为的是遮挡箭矢,但城楼上岂会只有箭矢?当他们攻到城下的时候,城楼上便开始投掷檑木炮石等重物,下面人山人海,便是想躲也没处躲。

每当有树干或是石块扔下去,总能砸死数人!

可即便如此,西域大军仍奋死向前,毫无退缩之象!

张嶷见对方人数太多,只怕将城楼上的檑木炮石等物全都抛掷下去,也不够用,便又催人继续往城楼上搬运树干石块等物。

之前李鸢还在时,便命人准备了不少炉灰细沙等物,为的是迷人的眼睛,况且现在又是黑夜,光线本就不充足,再往下扬洒炉灰细沙,下面的人一个个的仿佛都成了瞎了,连躲闪都不会了,任着城楼上的重物往身上砸。

除了这些,城楼上还烧着几口大锅,里面满满的都是沸油,当人快要爬到城楼上来时,守炉人便舀了沸油往下泼,就算顶着盾牌,也遭不住油泼,但凡有谁被沸油泼到,无不惨叫哀嚎,之后便摔下长梯去,静待城上落下檑木炮石箭矢等物夺走性命。

可即便如此,仍有不少幸运儿攀到了梯顶,但城楼上满满的都是人,他们如何上得来?只冒出个头来,便被乱刀砍死了,身子往后一倒,把梯子后面的人也都给砸下去了。

他们的攻城梯造得恰到好处,不长也不短,正好倚在女墙上,不容易被掀下去。

之前李鸢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命人造了不少长钩,专钩梯子用。此时张嶷见城下竖满了长梯,便命人取来长钩,把倚在城墙上的梯子尽数钩倒,上面的人都随着梯子倒在了城墙下,此时檑木炮石纷纷落下,惨叫声一片!

李鸢临行前曾给过张嶷一个锦囊,说是无计可施时可拆开锦囊来看。昨日云天行把李鸢从万军丛中背回来后,张嶷守着李鸢的尸身打开了锦囊。

锦囊里有一张字条,字条上只写了四个字:“砌死关门”。

张嶷看到字条,立刻命人把关门砌死了,反正他们这里人少,也不打算出去了,就算派探子出去,也只需用竹篓把人从城墙上放下去即可,根本不用走门。

此时西域大军攻城,本是带了破门器具来的,可找了又找,却发现门不见了,心里那叫一个苦,城墙那么高,怎么攻都攻不上去,又没了门户,如此一来,只剩被动挨打的份了。

乌孙王等人都在后方督战,见西域大军损失惨重,但又不好就此撤退,心下正着急,忽听万无敌道:“主帅,他们把关门砌死了,若要进到玉门关内,唯有从城楼上过,但照目前的形势来看,便是攻到天明,也攻不上去。不如将投石器火流星等对准城楼上放,先把城楼毁了,到时候再全力攻城,他们必定挡不住。如此,玉门关可破。”

龟兹王虽然与万无敌不合,但并不否认这是个好主意,道:“万教主所言不错,照这般攻打下去,只会白白增加损伤,不如先用投石器火流星等把城楼上的人清扫干净,到时候不费多少力气,便可攻下玉门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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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三十九章 血战玉门关(二)

乌孙王听万无敌和龟兹王都这么说,也觉得这个法子可行,便传令下去,命操纵投石器火流星的人对准城楼上打。

虽然这些攻城器械威力不但也有个不好处,就是不能精准打击。之前收到的命令是往关内打,只要瞒着城楼投过去,就算是打到了关内,但要对准城楼上打,可实在不容易。

这些攻城器械构造虽然都差不多,但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射程并不固定,每台投石器火流星都有各自的射程,需要不断调整远近,才能找到一个合适的距离,才能把石块等物准确打到城楼上。

“轰”

一块巨石没有砸上城楼,却轰在了城墙上,城楼上众人只觉脚下一震,都变了脸色。

之前天空中一道道火芒越过城楼直往关内飞,现在却都不见了,而此时又有大石接连不断轰在城墙上,即将要发生什么,大家似乎都已料到了。

“小心!”

一个大火团向冷雪坪所站的位置飞去,云天行眼疾身快,飞奔过去,张开双臂,一下子将冷雪坪连同她身旁的梁冰水寒烟都扑倒在地!

那大火球擦着女墙飞过,正撞在后方大钟上,嗡的一声巨响,火球瞬间炸裂,散成了数十个火团,四散飞去!

那火团就在云天行等人的后方炸开,云天行不算最近的,却也被溅射的火团烧到了,忙跳起身来扑火,周围的人见了,也都赶过来帮忙,只一会儿工夫,便把身上的火扑灭了。

那几个站在钟旁的人可没这么幸运了,被多个火团溅到,瞬间变成了火人,周围的人都赶上去帮着扑火,但全身上下都起了火,如何扑得灭?等火扑灭了,人也早就烧死了。

云天行眼见几个大活人叫得嘶声力竭,却还是被活活烧死了,心下震撼,道:“一个火流星便有如此威力,若都对准城楼上打来,我们谁人能活?眼下他们正在调试射程,等他们调试完成,千百个火流星一起投过来,玉门关必然陷落。只有将那些攻城器械毁掉,才有一线生机。老太婆,我要下去,你允不允?”

冷雪坪道:“你身上有伤,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我自带人下去就是。”

云天行道:“我身上这些都是小伤,歇养了一日,已经没有大碍了。”

冷雪坪心想:“那些器械都在军阵中,非武功高强之人不可接近。这里身有武艺的人虽然不少,但出类拔萃的却不多。他能从万军丛中将李将军背回来,自是最佳人选。可他身上有伤,对方人数又多,此行一去,只怕凶多吉少。但现在已经没有别的法子了,大不了我陪他一起死了就是。”说道:“好吧,我们一起去。”

水寒烟道:“我也去。”

冷雪坪道:“师姐,你武功好,能去自是最好,但我们两个都去了,飞雪阁的人由谁来率领?”

水寒烟道:“有梁冰和郦秋她们几个带着,应该不会出问题,况且现在只是守城,又不是出去作战,哪还用人来率领,只见机行事就是了。”

“也是。”

趁冷雪坪去嘱咐郦秋等人的空档,云天行又去叫了文墨刘三等人,马振辉等江湖人士听了,也要跟着去,如此一来,便凑成了一个二十多人的小队。虽然人数不多,但个个武艺不凡,算是一支战斗力极强的队伍。

众人临行前又跟张嶷说了,张嶷正愁无计可施,听冷雪坪说要下城楼去毁掉攻城器械,自是十分欣喜,道:“此行危险,只你们二十多人去,怕是凶多吉少。我拨二百人,你一并带了去,好歹有个支使。”

冷雪坪推说人多了容易打草惊蛇,便没要那二百兵卒。

此行就是要去打一个出其不意,若被对方发现了,别说是二百人,就是二千人,也不够用的。况且这些兵卒又不会武功,一旦被围上,只有死路一条,跟了去也只会白白送掉性命,还不如留在城楼上帮着守城。

冷雪坪等人不想太过招摇,便从城楼角落里,挂了一根绳索,悄悄溜到了城下。下面虽然也有敌人,但都被先溜下去的云天行文墨等人砍倒了。

一行二十余人下了城墙,径往黑暗边缘处走,沿途撞见兵卒,都砍倒了。远处的兵卒看见了,见他们走远,也就不理了,毕竟他们只接到了攻城的命令,根本想不到他们是去趁机毁坏攻城器械的。

冷雪坪等人杀了一路,见那些攻城器械都摆在军阵之中,周围有不少兵卒看守,却也没有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冲杀进去。

这些攻城器械虽然高大结实,但都是一环扣一环的,不必把整体都毁掉,只把其中几个重要的部件毁坏,便会失去作用。

一行人冲到第一架投石器前,先把那几个负责操作的兵卒砍倒,再找准投石器上相对薄弱的地方,一通乱砍,等远处的兵卒发现过来支援,他们早撤走了。

云天行冷雪坪拿的都是名剑,是何等的锋利,斩断这些木制的器械,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一行人边打边走,一口气毁掉了二十余台投石器火流星等器械,又夺了火把丢在上面,一个个攻城器械都成变了大火堆。

张嶷站在城楼上,远远看着敌方阵营中突然燃起了不少火堆,便知云天行他们得手了,心内稍稍松了口气,毕竟这些攻城器械威力太大,若能将之毁掉,能减轻不小的压力。

乌孙王等人本来都在关注城楼那边,忽见放置投石器等攻城的那片区域乱做一团,喧喧嚷嚷的,又凭空多出数个大火堆来,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忙叫人去问。

过不久有人回来报说:“主帅,不好了,有人在毁坏攻城器械!”

乌孙王等人都是一惊,道:“多少人?”

那人道:“约莫有二十来个。”

乌孙王大怒,道:“你们都是饭桶吗!那里有几千人把守,二十几个人便闹出这么大的乱子,要你们有何用?!”

那士兵道:“那些人都是个顶个的好手,我们虽然人多,却拦不住他们。还请主帅再拨调些人手过去帮忙。”

乌孙王无可奈何,只得又调了五千士兵过去,觉得还不放心,又让万无敌带归真教的好手前去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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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四十章 血战玉门关(三)

却说云天行冷雪坪等人偷溜到关外来破坏攻城器械,乌孙王命万无敌带阴阳二圣等归真教教众来捉人,云天行远远看见了,心想:“这帮人武功都不弱,若一起围攻我们,多半无法继续搞破坏,能不能安然逃走也是个问题。虽然已经毁掉了不少,但只用剩下的毁掉城楼也不在话下。一定不能让他们靠近。”

云天行有孤身去把他们引开的想法,但又怕冷雪坪会怪自己擅自行动,忙把这个想法跟他说了,冷雪坪道:“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我跟你一起去引开他们。”

云天行不想让她跟着冒险,但只自己去,冷雪坪多半不让,只得让她跟着。

云天行让文墨他们继续留在这里搞破坏,自己则与冷雪坪杀出重围,向万无敌阴阳二圣等人迎了上去。

菅无生见云天行和冷雪坪在一处厮杀,又回想起那日的事,对云天行的怨恨又加深了一层,加速疾冲过去,道:“小子!白日里叫你跑了,现在你又自己送上门来,断不能再叫你活着回去!”纵起一笔向云天行点去。

云天行闪身避开,还了三剑,笑道:“白日里被我打得狼狈鼠窜的不是你?现在又充什么好汉?哦,我明白了,你们阴阳二圣斗不过我,心里不服气,便想在口头上来找回来,是不是?两个老大不小的人了,还耍这些小心思,丢不丢人?”

冯必死赶上来,一面帮着菅无生斗云天行,一面说道:“小子,就算你学了天地无极神功,也还达不到笑我狂那种程度,我们两个单斗虽然都不及你,但一起出手,未必就怕了你。”

他嘴上这样说,但一想起白日里云天行红眼时候的模样,仍有些心悸,但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壮着胆子也不能输了气势。

冷雪坪看到阴阳二圣两个斗云天行一个,又想起往日仇怨,怒从心底起,喝道:“你们这两个败类!那日你们借了仇涯子的手,将本阁主制住,不算本事,今日咱们再来较个高下!”抛下周边兵卒,去帮云天行斗阴阳二圣。

云天行提醒道:“这两个败类武功大进,远非昔日可比,不要掉以轻心,全力出手。”

冷雪坪道:“任他们学了什么,本阁主也要他们死在我这秋水剑下!”

这时万无敌也赶上来了,看见了云天行,又看到了冷雪坪,一面打一面想:“她就是飞雪阁的红梅冷剑?没想到这么年轻。”口里说道:“冷阁主,你可认得我是谁?”

冷雪坪交手之余向万无敌打量了几眼,但现在是黑夜,月色火光均不甚明朗,看不真切,便道:“我管你是谁,只要跟这两个败类一起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万无敌一笑,也不发怒,道:“我曾给贵阁叶阁主写过一封信,不知可收到了吗?”

冷雪坪一惊,道:“你是现任归真教教主万无敌?”

万无敌微笑道:“看来冷阁主已经认出我来了。”

冷雪坪冷笑一声,并不言语。

在他们来玉门关之前,万无敌曾给叶倾城写过一封信,要他们飞雪阁从中策应,帮助西域大军夺下玉门关。叶倾城不但没答应,反派了五百飞雪阁弟子来玉门关助阵。真要说起来,冷雪坪等人来玉门关,主要还是因为万无敌那封信。

云天行听说这人就是归真教教主万无敌,同样吃了一惊,道:“仇老怪不做教主之位,也应该传给他儿子卓君来,怎么就把教主之位传给你了?”

万无敌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只说道:“我听说你就是那沧澜剑神云巅的后人,叫云天行是不是?”

云天行恼他帮助西域大军进攻玉门关,不愿跟他和气,道:“没错,爷爷就是云天行。”

万无敌听他自称爷爷,不怒反笑道:“我听说你已经坠崖死掉了。”

云天行笑道:“我还听说你得了疯狗病死了呢,原来还活啊。你这疯狗病是怎么治好的?你跟我说说,等以后我被疯狗咬了,也照你的法子医一医。哎呀,这不正有三条疯狗在咬我吗?求你快告诉你治疯狗病的法子。”

冷雪坪扑哧一笑,道:“本阁主也想知道。”

万无敌听两人一唱一和骂自己是疯狗,并不恼怒,仍微笑着说道:“你们两位都是年轻一辈的翘楚,前途不可限量,何必为了一个破关搭上自己的性命。我也不求你们帮忙攻城,只要你们别帮张嶷来搞破坏,便是我们的大恩人,等拿下玉门关,我必向主帅禀明你们的功劳,到时候富贵荣华,享之不尽,岂不比你们现在要好上百倍?”

云天行道:“既然你这么大方,何不回去跟你们主帅谈谈,让他主动把你们的国土让给我们?怎么样,做得到吗?”

见万无敌变了脸色,云天行又道:“孔老夫子有句话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们不肯让步,却让我们让步,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等你们全都俯首称臣了,别说玉门关,就是皇城也让你进,不但不费一兵一卒,更不用担心被疯狗咬。怎么样,我这个办法好不好?”

冷雪坪笑道:“真好。”

万无敌冷声道:“你们别敬酒不吃罚酒,我跟你们说这些,是给你们一条活路。若你们执迷不悟,可别怪我们不讲情面!”

云天行哈哈大笑,道:“你这人脸皮还真厚啊,你们三个打我们两个,却连连败退,还说什么不讲情面,要说也该是我们两个说才对吧!”

万无敌脸色更难看了。

菅无生怒道:“小子,你别猖狂!我今日便是拼上这条性命,也要叫你留在这里!”

冯必死道:“正是如此!”

万无敌心想:“这两人联起手来实在厉害,我们三人合力居然拿不下他们,这般闹下去,还有甚脸见人?”忙招呼一旁围观的归真教教众一起动手。

之前这些归真教的人见五人乱斗一团,十分激烈,又怕伤到自己人也不敢放暗器,便都围在一旁观战,此时听了万无敌的号令,再不迟疑,各自挺起兵器,一拥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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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四十一章 血战玉门关(四)

云天行和冷雪坪的武功都不差,若被普通士卒围住,倒还可以轻松应对,但现在由万无敌和阴阳二圣负责主攻,归真教教众来辅攻,远非寻常士卒可比,而且此时又是黑夜,云天行怕有闪失,不敢与他们纠缠,向冷雪坪道:“擒贼先擒王,咱去把他们主帅拿住,不怕他们不退兵。”

冷雪坪也有这个想法,道:“这样最好。”

归真教教众虽然都会武功,却都不怎么精深,但哪里经得住云天行和冷雪坪的奋力冲杀,只一会,便让他们杀出了一条通路。两人看准方位,运起轻功,全力向乌孙王那里冲去。

此时尚在黑夜,月光不甚明朗,虽然有火把照耀,但终究比不得白日,云天行和冷雪坪身法又快,那些兵卒根本拦不住他们。

云天行为了转移众人视线,好让水寒烟文墨等人继续搞破坏,边冲边嚷,见了火把就夺,专往易燃的地方扔,后面万无敌等人又气又急,可恨又跟不上他们。

远处高台上,乌孙王见有两个人直向他这里冲来,其中有一个还是白日里于万军丛中抢走李鸢尸身的那个,脸色大变,道:“此是何人,竟如何勇猛?!”

一个负责保护乌孙王安危的乌孙国高手说道:“之前听黑白护法说,此人乃沧澜剑神之后,年纪虽然不大,但天赋异禀,又身负绝世武学,在同龄人中,没一个能与之相比的。便是万教主这等成名已久的高手,也敌他不过。他正在向这里冲来,为防万一,大王还是先下高台去,找个暗处躲一躲比较好。”

乌孙王冷笑道:“尔等都是我乌孙国一等一的高手,不论年纪还是阅历,都在这毛头小子之上,难道你们这些人联手,也奈何不了他?”

那乌孙国高手道:“大王有所不知,这武学一途最看重的是根骨资质,我等虽然虚涨了些年岁,奈何根骨资质平庸,连万教主都敌不过,如何敌得过更甚于万教主的人?还请大王以下台一避,待万教主等人将此人拿下,再重新上来便是。”

“胡闹!”乌孙王有些恼怒,“我堂堂乌孙国国主兼西域联军统帅,岂能因他一个草莽匹夫退避?!”

众人再三劝告,乌孙王执意不可下台去避。

云天行和冷雪坪杀到了高台附近,阴阳二圣这时已分从侧面夹攻上来,万无敌也从后面跟了上来,三人一起发力,周围又有归真教教众或是西域兵卒辅攻,云天行和冷雪坪不敢懈怠,自是全力应对。

菅无生见冷雪坪使起剑来,身姿优美,便如仙女临尘一般,不禁邪心大起,心想:“上次让仇教主帮忙,把她捉住,连我的独门秘药都喂下去了,却被这小子坏了美事。如今两人一同出现在这里,想必是那日两人借着药性云雨过了,不然不会这样亲近。不可恨啊可恨,我费心费力忙碌了一番,却成全了这小子。今日若不杀了他,难解我心头只恨!可这小子武功太高,即便我们三人联手,想拦下他也不容易。不若先将冷阁主先拿住,有她在,这小子怎舍得独自逃身?到时候大家一起围攻他,总有他力竭的时候。”

菅无生打定主意,便招呼众人一起围攻冷雪坪。

云天行何尝看不出来他们的想法,不敢停步,护着冷雪坪冲出重围,直向乌孙王所在的高台那里奔去。

高台周围站了不少护卫兵,见云天行和冷雪坪杀过来,忙掣出兵器上来阻截,却被两人硬是给杀出了一条血路。

乌孙王等人见云天行和冷雪坪已到了高台下,眨眼便可登台,唬得站立不定,忙招呼身旁几个乌孙国高手,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下去帮忙!”

不单单是乌孙国的高手,但凡高台上会武功的都下来了,云天行和冷雪坪见高台上突然涌下来这么多好手,后面又有万无敌和阴阳二圣纠缠,不敢再打乌孙王的主意,寻了个薄弱处,一路冲杀了出去。

乌孙王见两人远离高台杀去,长长舒了口气,指着云天行和冷雪坪的去向,大喝道:“不计代价,给本王拿下这两人!”

在军阵中来回冲杀,两人都感觉有些力乏,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去,只挑人少阴暗的地方逃,又不发出声息,万无敌阴阳二圣等人跟着跟着便跟丢了,忽见前面火光大起,赶忙追过去,等到了近处,人又跑了。

云天行和冷雪坪并没有离开,只在人少阴暗的地方捣乱,不仅抢了火把,还到处放火,搅得西域大军乱成了一团。

冷雪坪道:“这样小打小闹,终究不是办法。我听说他们主军大营驻扎在玉门关外二十里外,不如咱们趁夜去他们营寨内放火,到时必有人送信过来,乌孙王如果收到消息,一定不会无动于衷,到时候就算不把大军撤回去,也必分兵回去救火,玉门关的压力自会减少。”

云天行笑道:“这么好的主意你怎么不早说?”

冷雪坪道:“我也是才想到的。”

两人冲出军阵,往西域大军营寨那里奔去。行了十多里,实在累得慌,便坐下来稍歇了一会。

云天行见冷雪坪脸上黑一团红一团,不由笑道:“看看你,白白的一张脸抹得跟花猫一样。”

冷雪坪笑道:“还说我呢,你还不是一样。”

两人相视而笑,冷雪坪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转开头,道:“也不知师姐他们那里怎么样了。”

云天行心想:“虽然他们武功都不差,但对方人数实在太多,若被团团围住,人多了反倒拖泥带水,更不好走。但愿他们能够平安回去。”怕冷雪坪担心,安慰道:“我们引开了不少人,他们那里应该会轻松不少,你不必替他们担心。”

冷雪坪点了点头,道:“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云天行道:“都是小伤,不碍事的。你呢?”

冷雪坪道:“我也没事。”

云天行见她一身雪白的衣裳片片血污,竟没一处干净的地方,在心内叹息了一声,心想:“她虽是飞雪阁的副阁主,可到底还是个女孩子,本该受师门庇护,过着安生的日子,如今却要代师门出来遭这种罪。我虽是个男子,却远不及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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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四十二章 血战玉门关(五)

云天行和冷雪坪想去西域大军营寨放火,奈何在敌阵中冲杀了一夜,实在累得慌,行了十多里,便坐在一棵枯树下歇息。

两人倚树坐着,说了会闲话,云天行本是望着天上月亮的,一转头,见冷雪坪正在测着头看自己,冷雪坪见他看过来,忙转开头,云天行一笑,道:“想看我明着看就是,干嘛偷着看,跟贼一样。”

冷雪坪哼了一声,道:“谁看你了,又在这里臭美了。”

云天行突然拉过她的手来握住,冷雪坪一怔,想挣出来,可云天行握得紧,根本挣不出来。

冷雪坪不敢看他,只把头转向别处,任他这样握着。

两人对彼此都有意,此番携手冲杀敌阵,时时刻刻都处在生死边缘,稍有不慎,便会命丧乱军丛中。此时相伴杀出敌阵,大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对待这份情感也格外看得开了。虽然冷雪坪心内还有些抵触,但她毕竟还是个女孩子,又如何能抑制住内心的真实情感?

云天行见她任自己握着她的手,笑道:“你难道不应该打我一耳光,然后再嚷着要杀我吗?”

冷雪坪白了他一眼,道:“我累了,懒得动。”

云天行道:“把另一只手也给我。”

“什么?”冷雪坪吃惊地看着他。

云天行又重复道:“把另一只手也给我。”

冷雪坪别过头去,道:“不给。”

云天行道:“你给不给?”

冷雪坪直起身来,拿眼睛瞪着他,神色中竟多了一分小女儿姿态,道:“就不给,你待怎样?”

云天行道:“我还能怎样。”趁冷雪坪不注意,又把她另一只手抓了过来,把她两只手合在一处握着。

冷雪坪嗔目瞪着他,道:“你敢欺负本阁主,信不信本阁主一剑杀了你!”

云天行微笑道:“好啊,我现在累得动不了了,你杀我吧。”

冷雪坪道:“我还要你帮我去烧敌军大营,杀了你,可没人帮我了。”

云天行笑着摇头,道:“到底是常年住在雪山上,离开了这许久,一双手还是冷冷的。”

冷雪坪被他这样握着手,脸颊又热又红,只是脸上脏兮兮的,看不出来。只说道:“快松手。”

云天行道:“之前无意间碰到你的手,感觉凉凉的,还以为是错觉,没想到一直都是这样的。趁这个机会帮你热热手,免得一会动起手来,连剑都握不住了。”

冷雪坪看了他一眼,低下头,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心内有一只小鹿在乱撞,竟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云天行见她变得忽然沉默不语,笑道:“呦,我们冷阁主这是怎么了?该不会是害羞了吧。”

冷雪坪面红耳赤,叫道:“本阁主大场面见多了,几时害羞过?这里只你一人,本阁主更不可能害羞了,你别乱说!”

云天行道:“没有就没有嘛,怎么还嚷起来了,叫人家听到,又来追杀我们了。”

冷雪坪道:“谁嚷啦,本阁主说话一直是这个样子的。”

云天行道:“好好好,你没羞,是我羞了;你没嚷,是我嚷了。”

冷雪坪含笑道:“这还差不多。”

云天行道:“老太婆,跟你商量个事呗。”

冷雪坪道:“什么事?”

云天行道:“其实,那天的事真的是误会,我不是有意要那样的,具体怎样,我也不好解释,但不解释吧,又怕你误会,总之,希望你能多少理解一些,千万别把我想成是那种人。”

冷雪坪道:“你就是个淫贼,还解释什么,不然平白无故的抓人家的手干什么?”

云天行道:“怎么叫平白无故,我是看你手凉,好意帮你暖手啊。还有,你见过哪个淫贼只抓人家的手啊?”

冷雪坪忽然瞪大了眼睛,眼神中充满了警惕之意,道:“你还想干什么?云天行,只许你这样,再敢有进一步的举动,或者像上次那样的事情发生,本阁主绝不饶你!”

云天行道:“知道了,不敢了。”

冷雪坪神色缓和,抬头看了看挂在西天的弯月亮,道:“歇过来了吗?时候不早了,要趁夜去放火,等天色明了,就不好下手了。”

云天行道:“我早就歇好了,你要是觉得可以了,咱们这就动身。”

冷雪坪挣出手来,拿了秋水剑,起身道:“快走吧。”

两人直奔西域大军营寨去了。

其实,此次夜袭玉门关,乌孙王只率领了十多万人,并不是他不想多带,只因那里地势狭隘,就算多带人去,也派不上用场,且大军营寨就在玉门关外二十里处,若缺人手,现调都来得及。

此时西域大军营寨里约有十多万兵卒,但此时正值深夜,都已歇息了,整个营寨里除了巡逻值守的人举着火把,别处都是漆黑一片,且今夜月色也不甚明朗,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云天行和冷雪坪一路狂奔,来到西域大军营寨外面,挑了个空隙,悄悄掠入营寨中,无声无息地杀了几个守夜的,夺了几个火把,到处在军营里放火。

一连点了几十个营帐,火头燃得大了,才有人发觉,跟着便乱哄哄的叫嚷起来。

那些正在睡梦中的兵卒都被吵闹声惊醒了,起身出营帐外看,只见到处都有火光,一个个都慌了,还当有人趁主帅不在营中,特来劫寨,可四下看去,又没发现外来兵马,就连喊杀声都没有,就只有自己人在那里喊着救火。

云天行和冷雪坪的身法何等迅捷,并不往有人的地方去,只往没人且昏暗的地方去放火,谁能发现他们?即便撞上一两个揉着惺忪睡眼刚从营帐里出来的,也被两人立时斩了,连喊叫声都来不及发出。

两人在军营里胡乱蹿着放火,居然在营寨后方发现了西域大军屯放军粮的所在,可谓是喜从天降。

云天行心想:“若把这些军粮都烧个干净,西域大军即便有三十万,无粮可吃,也得乖乖打道回府,各回各家,这可比烧营帐有用多了。”

冷雪坪也是一样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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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四十三章 血战玉门关(六)

上次张嶷假扮武极偷偷去屯粮所放火,让西域大军粮草损失了大半,乌孙王怕张嶷故技重施,便将军粮都迁到了军营内,料想这次一定安全了,可他哪里想到,云天行和冷雪坪会突发奇想来营寨纵火,偏偏又让他们发现了粮草所在。

云天行和冷雪坪虽然疲累,但一见到西域大军的粮草就在眼前,早把疲惫丢到一旁去了,举着火把到处纵火。

这些粮草都是干燥易燃之物,两人只拿火把引上一个火头,不需怎样管它,火焰自会壮大。

虽然粮草重地也有兵卒把守,一来两人是趁夜偷偷溜进来的,一直没有闹出大动静,二来刻意避让巡逻小队,实在避不开的便以雷霆手段击杀,是以一直没有被人发现。

众兵卒虽然知道营寨中到处起火,但都不知道是何缘故,既然没看到外来人,自然没有捉人的打算,只想去如何去救火。

那些负责看守粮草的兵卒也是这样,起初没看到人,等发现粮草起火,那火势都燃得大了,一个个慌忙赶着来救火,根本无暇顾及那些没起火的地方潜伏着两个“纵火犯”。等这里的火势控制住了,起初没起火的地方火势又大了。

到最后负责看守粮草的将官发现不断有区域起火,这才醒悟过来,忙命众兵卒散开去看守粮草,如此一来,云天行和冷雪坪便没了藏身之处,只得一面冲突,一面纵火。

那些兵卒发现有外来人故意纵火,都扯着嗓子高叫,不一时,众兵都向这边聚集过来。

两人见对方人数越聚越多,虽然仍有不少粮草没有引着,也不敢再犯险了,忙找一处人少的地方,一路冲杀出去。

出了营寨,一路飞逃,后面也不知有多少兵卒举着火把追赶,一直奔出五六里地,才把他们彻底甩开。

此时天色微明,两人闹腾了大半夜,又饿又累,本想直接回去云门关,又怕撞上西域大军,到时候体力不支,遭人围攻,多半没力气再杀出来,便没敢往那边去,出了敌军大营,一路往东去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眼见前面有条小河,河水潺潺,甚是清冽,两人欢喜,忙去河边饮了些水,清洗身上血污。

冷雪坪正在洗手,忽见一条黑背鱼正摇着尾巴从上游下来,她正饥饿,无处觅食,眼见有鱼,心内欢喜,忙停止手上动作,待那黑背鱼游近,倏地一手刺入水中,使一招擒拿手的功夫,将那鱼给捉住了,拿到云天行面前晃了晃,颇为得意地说道:“你看这是什么?”

云天行见她掐着一条鱼,笑道:“原来这河里还有鱼,我怎么就没看到。”

冷雪坪含笑道:“你是臭淫贼,连鱼都知道,不爱找你。”

云天行苦笑道:“是是是,我是臭淫贼,我就该当饿死。冷阁主冰清玉洁,连鱼都喜欢。”

冷雪坪道:“这是什么话,但凡我有口吃的,也不会眼看你饿死。我去生火,你再去捉几条鱼来,咱们吃了鱼,恢复些力气,再回去看看怎样了。”

云天行下水捉了几条鱼,一面挂在火上烤着,一面说道:“老太婆,你觉得张副将他们能不能守住玉门关?”

冷雪坪抱膝坐在火堆旁,道:“玉门关虽然坚固,但毕竟人少,而西域大军却有几十万,可以一半歇,一半攻,如此轮换着来攻打,我们这点人又没个替换,而且不断有伤亡出现,很难坚守下去。”

她怕云天行担忧,便又说道:“你也不用太担心,师姐他们毁掉了他们的攻城器械,我们又去烧了他们的粮草,他们无粮可吃,兴许现在已经退兵了也说不定。”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

云天行遥望玉门关方向,隐约看见天空泛红,像是被火光映的,心里十分担忧,但现在浑身乏力,有心也无力了。

两人吃了鱼,坐在火堆旁烤火歇息。

云天行见冷雪坪伸出手来烤火,道:“还冷吗?”

冷雪坪点了点头,道:“大概是在飞雪阁住久了,即使离开了,也总感觉周围飘着雪花,刮着烈风,哪怕只有一个小火堆,也能感受到无尽的暖意。”

云天行挪动身子,到她身旁紧挨着她坐下,冷雪坪又瞪起眼来,道:“臭淫贼,你要干什么?”

云天行道:“靠在我肩膀上睡会吧,半个时辰后我喊你起来。”

冷雪坪拿眼睛瞪着他,道:“你是不是想趁机占本阁主的便宜?”

“你就当我是好了。”云天行伸出手臂从后面揽住她,将她的脑袋靠在自己肩上,“我看得出,你一定是累坏了。我云天行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也干不出那种丧尽天良的丑事,更不喜欢趁人之危。你放心睡吧,等休息好了,才有力气战斗。”

冷雪坪这样依在他怀里,一张白净的脸涨得通红,想挣脱起来,却又很依恋这种感觉,而且这样靠着他,由他守着,她感觉很踏实,很安全,这对她而言,也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冷雪坪偷偷瞧了他一眼,微微一笑,蜷缩起身子,缓缓闭上眼睛,居然不一会就睡着了。

却说乌孙王正在玉门关外高台上督战,忽有一人慌慌张张过来报说:“主帅,不好啦,有人偷入军营内纵火,把军粮都给烧啦。”

乌孙王及在场的龟兹王等人无一不变了脸色。

粮草是行军打仗最重要的物资,若没饭吃,士兵们一个个都饿着肚子,一点力气没有,还打什么仗?

前番李鸢命张嶷突入屯粮所烧粮,已令他们大感后悔没有多派人手看护,眼下把粮草搬入军营内,居然还叫人给烧了,这仗还怎么打?

乌孙王遥望着玉门关下滔天大火,心里却冰凉透底。

攻城器械被毁了个十之八九,玉门关又高又坚,本就不易攻打,张嶷又命人在城楼下放起火来,下面尽是些尸体树干等易燃之物,之前又泼了不少热油,一见火呼的便燃烧起来,不一会,城楼下便成了一片火海。

滔天火焰直往上蹿,即便是站在城楼上的人,也被火焰烘得浑身发热,西域大军人数虽多,却也不敢越过火海去攻城。

乌孙王见有火海阻隔,大势已去,便命全军撤回营寨,并拔寨后撤二十里,重新扎住营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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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四十四章 洗澡

冷雪坪靠在云天行身上睡着了,醒来一看,天已大亮了,道:“都这时候了,你怎么不叫我起来?”

云天行道:“我看你睡得熟,不忍叫你。在敌阵中冲杀了一夜,我一个大男人都累得够呛,你一定也累坏了。若歇不够,倘或再遇上西域大军,哪还有力气冲杀。救玉门关虽然要紧,但也得有力气才能救,不是吗?”

冷雪坪含笑道:“之前冒冒失失的是谁?这时候又跟我讲起大道理来了?”

云天行笑道:“这不都是跟你学的吗?”

冷雪坪白了他一眼,道:“油嘴滑舌。”

两人去河边饮了些水,直往玉门关去了,还未接近便先闻到了一股焦臭味,走到玉门关外一看,把两人吓了一跳,只见城楼下大火熊熊,遍地焦黑,那火焰直蹿到城楼上那么高,哪里过得去?

云天行失惊道:“遭了,玉门关不会已经失陷了吧?”

冷雪坪默然不语,忽见城头上一人正在指挥兵众扬沙救火,不是张嶷是谁。

冷雪坪笑道:“玉门关没有失陷,一定是张将军看敌军势大,就城下放起火来,西域大军见有火海阻隔,攻不过去,攻城器械又被毁了不少,因此才撤军了。”

云天行松了口气,笑道:“不仅西域大军过不去,连我们也回去了。”

冷雪坪道:“火势太大,一时半会灭不掉,我们在这等着也无用,还是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等城下火灭了,再回去不迟。”

云天行道:“也只能这样了。”

两人又按原路返回到小河边,先捉了几条鱼烤来吃了。此时西域大军撤退,两人去了一桩大心事,心弦放松不少。一直在河边待到午后,又去玉门关那里看,见火势虽然见小,但仍过不去人,只得再回到河边。

冷雪坪干净惯了,这时候满身血污,很不自在,道:“我要洗澡,你帮我看着人点。还有,不许偷看!”

云天行苦笑道:“你当我是什么人呢?”

冷雪坪道:“你走远点去,背对着我坐下,我不叫你转身,你要是敢擅自转过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云天行只得按照冷雪坪说的去做,到远处去生了火堆,背对着河水坐下。

冷雪坪见他坐好了,又嘱咐了几句不让他回头之类的话,这才除去衣服,进到河水里去沐浴。

云天行盘膝坐着,太阿赤鳞横放膝上,他一手托腮,一手拿着根木棍挑火玩儿,忽见赤鳞出现在身旁,云天行怕他在这个时候为非作歹,忙把赤鳞剑拔出来,拿块石头抵住剑尖,道:“赤鳞,我可告诉你,这时候你要是再敢占我的身体胡作非为,等我醒来,必把你折断深藏!”

赤鳞笑道:“主人,你这又是何必呢。我说过的,我敢占你的身体,那是钻了空隙的,不是什么时候想占就能占的。现在即便是我想占,我也不敢的,你放心好了。我此番出来,只是想劝你两句……”

云天行打断了他的话,道:“我不用你劝,你哪来的回哪去,我现在只想一个人呆会儿,不想听你唠叨。”

赤鳞悄悄凑近,小声道:“主人,你是不是肾虚啊?”

云天行向他投去了一个满含杀意的眼神,道:“你再胡说八道试试?”

赤鳞嘿嘿一笑,道:“主人要不是肾虚,这么一个大美人在你身后洗澡,你居然还这么坐得住?”

云天行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虽不是君子,却也干不了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你想诱我走入邪道,我劝你还是放弃吧。”

赤鳞道:“我的好主人,这又是什么话。你是我的主人,我的所作所为都是向你好的。就拿前几日来说,我虽占了你的身体,却也帮你打退了那几个你们所谓的高手,免你受他们的杀害。还有上一次,又帮你完成了乳愿以偿的心愿,几时害过你?”

听他提起上次的事,云天行气不打一处来,道:“亏你还有脸说,就因为上次那事,她差点儿杀了我。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该怎样去解释。在她眼里,我都快要变成真的淫贼了。”

赤鳞道:“主人,不是我说你,你也太拘谨了。像这种情况,要是换成我的历代主人,不用我挑唆,呸,不用我说,他们自己就扑上去了。况且这位冷阁主对你有意,就算你现在回过头去看她,她也不会对你怎样的,顶多就是口里嚷嚷几句,表明自己有多么多么委屈,心里指不定有多乐意呢。”

云天行道:“胡说。我问过她两次,她都说没有喜欢我。”

赤鳞道:“我的傻主人,女人最喜欢说反话,嘴上说不喜欢,心里却喜欢得不得了。你拉她的手她拒绝了吗?你将她揽入怀中她推你了吗?你吻她的时候她也没反抗吧?难道这些还不如她一句话来得真实?你要是不信我的话,现在就转过去,走到河边去看她,她要是不喜欢你,你看光了她的身子,她必杀你。若她对你有意,就算你看了她,她顶多打你几下出气,不会真杀你的。”

云天行道:“赤鳞啊,怎么最近只见你,不见太阿剑灵了?”

赤鳞道:“我说主人啊,你这话题转移得也太明显了吧?”

云天行道:“回答我的问题。”

赤鳞道:“我之前已经说过了,我们不能干预你们人世间的事,用你们这里的话来说,他犯规了,现在不是在被审问,就是在受罚,大概就是这样吧。”

云天行道:“犯什么规了?”

赤鳞道:“主人,你难道一点都不知道吗?”

云天行道:“你们一个个神出鬼没的,我哪里知道你们的事。他犯什么规了,你跟我说说。”

赤鳞道:“既然你不知道,那就算了。”

云天行道:“告诉我。”

赤鳞道:“他不让我说。”

云天行道:“你怕他?”

“怕他?”赤鳞呵呵一笑,“我会怕他?论资排辈,他还是我的后辈,我岂会跟他一般见识。我只是不想泄露我们那里的事。你是一个小小人类,即便是知道了又能怎样?别多问了,我是不会说的。”

云天行见他不说,也不好再说,又怕他趁冷雪坪洗澡时再做荒唐事,忙把他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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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四十五章 噩耗

冷雪坪看不见赤鳞,只见云天行坐在火堆旁自言自语,便喊道:“你自己在那里嘀咕什么?是不是又动歪心思了?”

云天行不敢回头,只道:“没有,没有,我是在……在念诗。”

“念什么诗?”冷雪坪道,“你再大声些,让我也听听。”

云天行提高嗓门念道:“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好诗。”冷雪坪道,“是谁写的?”

云天行往火堆里添了几根干柴,道:“不知道,之前偶然看到的,想起现在的情形,倒与这首诗里描述的有几番相像。”

冷雪坪又夸是好诗,云天行听她声音渐渐近了,道:“你洗好了?”正想回头,冷雪坪忙道:“不许回头。”

云天行一怔,道:“为什么不许我回头?难道你……还没穿好衣裳?”

冷雪坪走到他身后,道:“我把衣裳洗了,你帮我搭在架子上烘一烘,等干了我再穿。不许回头看。”说着,拉过云天行的手,把湿衣裳交到他手里。

云天行接过湿衣,起身帮她搭在火堆旁架子上烘烤,见只有外衣,想她身上必定还穿着一些湿衣,怕她着凉,便走到远处去,仍背对着她坐下,喊道:“你本就怕冷,又刚洗了澡,别着凉了,快去火堆旁烤烤吧。”

冷雪坪见他主动走到远处去坐下,心里生出一阵暖意,喊道:“你也不用走得那么远,我还穿着衣裳,只是都湿了,你倒退回来,只背对着我就是了。”

云天行喊道:“我又不冷,不需烤火,在这里一样。”

冷雪坪喊道:“你离得那么远,说句话都要喊,不一会儿嗓子就哑了。你退回来吧,我不怪你。”

云天行只得起身倒退着向火堆这里来,退到一半,脚后跟踢到石头,登时仰身跌倒了。

冷雪坪扑哧一声笑,道:“你急什么,不会慢点走啊。”

云天行羞红了脸,慢慢倒退回火堆旁盘膝坐下,也不知该说什么。

冷雪坪一面抖开湿漉漉的头发在火边烤,一面说道:“你身上也够脏的了,不去洗一洗吗?”

云天行道:“我脏惯了,等回去洗一样。”

冷雪坪轻轻哼了一声,道:“你一个臭淫贼,什么时候这么拘谨了?”

云天行道:“我看你衣裳划破了不少地方,必是受伤了,没事吗?”

冷雪坪道:“在刀光剑影里走,况且又是黑夜,哪有不受伤的,好在都是小伤,伤口也都凝结了,不碍事。”

云天行沉默半晌,道:“你能不能不做飞雪阁的副阁主了?”

冷雪坪微微一怔,垂下头,脸上仅有的那点笑容也消失了,缓缓说道:“我是在飞雪阁长大的,师姐她们信任我,才让我做了副阁主,我若甩手不干了,她们该有多寒心。况且整个飞雪阁里也只有我才能修炼初代阁主留下的忘情诀,师姐她们都把飞雪阁的希望寄托在了我身上,我不能让她们失望。”

云天行叹息一声,道:“你这个年纪不该承受这些。”

冷雪坪神情落寞,道:“这些年都熬过来了,还有什么该与不该。”

云天行不知该说什么,垂头不语了,冷雪坪也不说话,两两就这么默默坐到黄昏时分,又去玉门关那里看,只见遍地焦黑,净无一处干净的地方,空气中还充斥着一种难闻的怪味儿。

虽然火还没有灭尽,但已经可以过人了,而且城楼上也下来了不少人在清扫战场。两人便顺着城楼上放下的长梯,回到了玉门关内。

云天行把身上的血污洗了,又让军医帮着上药包扎了,只稍微躺了一会,便开始发高烧。军医说是因之前受过伤,伤口崩裂,受了感染才会这样,又开了些药,吃了却不见好,只是高烧不退。

冷雪坪守了他一夜,临近天晓时,烧热才渐渐退却。军医又开了些药让他服下,才渐渐有了些许精神。

云天行简单吃了些饭食,向冷雪坪道:“你师姐和文大哥他们有消息了吗?”

冷雪坪道:“昨日看你高烧不退,没敢告诉你。他们昨日在我们之前就回来了。”

云天行笑道:“这是好消息,为什么不敢告诉我吗?”

冷雪坪道:“就只回来了他们两个,其他人都战死了。”

云天行听到这个噩耗,呆了许久,喃喃道:“去了二十多个人,就回来了我们四个?刘三哥他们都死了?”

冷雪坪点了点头。

云天行只觉头晕目眩,体内血气激荡,嘴角突然流下了一道血线,冷雪坪一惊,道:“你没事吧?”

云天行闭目调息了一会,道:“一时牵动了内伤,已经不碍事了。”

冷雪坪有些生气,道:“你就爱逞强,明明受了伤,不好好养着,还要乱来,真是的,要我怎么说你才好?”

云天行挤出一丝微笑,道:“担心我呀?”

冷雪坪气呼呼道:“谁担心你,我才没有呢。我是怕你要是有个好歹,我回去没法儿跟师姐交代。”

云天行道:“我怎样跟叶阁主有什么关系?”

冷雪坪道:“当然有关系,我师姐是个爱才的人,你武功这么好,自然是她极力拉拢的对象,而且……”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

云天行道:“而且什么?”

冷雪坪转过身去,道:“没什么。我去师姐那里看看,过会儿再来看你。”说罢,已转身出帐去了。

张嶷听说云天行高烧退了,过来看他,云天行知他事务繁忙,不敢多留他,只让他坐了一坐,便催着他走了。

文墨也来看他,两人谈起那夜发生的事,都唏嘘不已。又感伤刘三等人战死,免不得又落泪一番。

午后一个探子回来报告,说西域大军粮草殆尽,乌孙王正在催令全军加紧制造攻城器械,不日便会再次临城。

张嶷等人闻听此言,都大吃一惊,单是前几日那次攻城,便损失了上千人,如今还能动用的人口不过两千,而且还都是带伤的。这还不算,檑木炮石等御敌之物根本来不及补充,若西域大军到来,如何抵挡?

军营内的气氛逐渐变得躁动不安起来。

云天行得知这个消息,立刻找到张嶷,道:“我去刺杀敌方主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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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四十六章 夜下城楼赴敌营

张嶷听说云天行要去刺杀敌军主帅,先是吃了一惊,道:“云兄弟,你身上有伤,且高烧刚退,这时候正该多休息才是,哪能再让你去犯险。”

云天行道:“倘若不去,西域大军再次攻城,张将军有几成把握不被攻破?”

张嶷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云天行道:“我意已决,天黑就动手。若侥幸能把乌孙王杀了,就算不能让西域大军退兵,好歹也能拖延些时日。”

张嶷再三劝阻,云天行执意要去,张嶷也没有办法,只得同意了。

冷雪坪听到这个消息,怒气冲冲地来到云天行的营帐,道:“这么大的事你居然都不和我商量,自己就这么决定了?”

云天行道:“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前几日那次攻城,让我们损失惨重,就算现在还活着的人,也都是带了伤的,况且各种御敌之物尚未补充足够,如果他们再来一次突袭,我们根本挡不住。到时候玉门关一破,我们这些人有几个能活?西域大军长驱直入,后果不堪设想。但凡有御敌之策,我也不愿这样,希望你能谅解。”

冷雪坪虽然恼他擅作主张,但他的话却也都是事实,如果西域大军再一次临城,他们这不到两千的伤残,必是守不住的。

冷雪坪也知道这或许是最后的办法,但又不想他孤身犯险,道:“你身上有伤,且又刚刚退烧,一个人去太危险了,我跟你一起去,好歹有个照应。”

“不行。”云天行缓缓摇头,“你留在这里帮着守城。”

冷雪坪叫道:“我是飞雪阁的副阁主,你凭什么命令我?我就要去。”

云天行道:“老太婆,你向来冷静,怎么这时候又犯糊涂了?我孤家寡人一个,就算回不来,也不会怎样,而你是飞雪阁的副阁主,手底下还有几百号人要听你调遣,你若有个闪失,她们怎么办?守玉门关事大,你得留下来帮忙。”

冷雪坪道:“这里有我师姐,我不在也没什么。”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老太婆,为什么我总觉得你是在担心我呀。”

冷雪坪俏脸上掠上一抹红霞,道:“你想得美,本阁主才不是关心你,我是怕你一个人冒冒失失,行刺不成,反打草惊蛇,坏了大事。我这也是为了玉门关好,你可别多想。”

云天行走到冷雪坪身旁,拿眼睛盯着她,微笑道:“真的没有担心我?”

冷雪坪被他这样近距离盯着,很不好意思,转开头,道:“没有。”

云天行含笑道:“没有你脸红什么?”

冷雪坪咬牙切齿道:“你这臭淫贼,这么盯着人家看,还不兴人家脸红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厚脸皮吗?”说完,白了他一眼,气呼呼走到一旁去了。

这时柳蕙掀帘进来,道:“小哥哥,我听说你要去行刺他们的主帅,是不是真的?”

云天行道:“是真的。今晚就动手。”

柳蕙道:“我也去。”

云天行道:“不行,我一个人去,谁也不带。”

柳蕙扑到云天行怀里,道:“小哥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怕我受伤,但我都是你的人了,你孤身去犯险,我便是身在这里,又怎能安心?你要是有个好歹,我可就成寡妇了。我不要留在这里,我要跟你一起去,就算要死,也要跟你死在一起。”

云天行苦笑道:“柳蕙,你别这样。”想推开她,可柳蕙抱得紧,根本推不开。

冷雪坪上来拽住柳蕙的后领,道:“你这小丫头片子,动不动就搂搂抱抱的,没看到这里还有个人吗?”

柳蕙回头瞧了冷雪坪一眼,道:“咋了嘛,我抱我的小哥哥,又没抱你,碍着你什么事了?”

冷雪坪道:“怎么没碍着我,我跟他有事有谈,你却在这里搂搂抱抱的,像什么样子。”

柳蕙道:“你有事跟他要谈,我就没事跟他要谈了吗?我们可是订过了亲的,就算有事要谈也是我先谈,你先出去,等我们谈好了,你再进来。”

冷雪坪道:“你这小丫头片子还真磨人。你给我松手!”

柳蕙抱得更紧了,嘟着嘴道:“我就不松手。”

云天行道:“柳蕙,我不是都跟你解释过了吗,你怎么还这样。你快松手,再这样我可真要生气了。”

柳蕙听了这话,才松了手,但小脸上却满是不情愿,道:“小哥哥,你是不是嫌弃我是个盗贼?”

云天行一巴掌捂在自己脸上,心道:“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

……

入夜后,云天行孤身顺着绳索溜下城墙,借着月色直向西域大军营寨飞奔而去。行了二十余里,总觉得背后有人跟踪,停住脚步,道:“跟了这一路还不够吗?出来吧。”

暗影里走出一人,却是冷雪坪。

云天行觉察到有人跟踪,却没想到却是冷雪坪,惊讶道:“我们不是都说好了吗,你怎么又跟来了?”

冷雪坪道:“当时柳蕙也在场,我若不答应你,她一定也会吵着要来,没办法,只好假意应下了。”

云天行向玉门关方向一指,道:“你回去!”

冷雪坪把眉头一拧,道:“云天行,你是不是觉得本阁主会拖你的后腿?你放心,你只管做你的事,本阁主会照顾好自己的,即便陷入重围,也不用你救,我能脱身便走,不能便死,都不用你管。”

云天行听她这般说,怎好再撵她回去,只得说道:“你要跟去也可以,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不能擅自离开我身边半步,你答应不答应?”

冷雪坪笑道:“本阁主答应你就是。”

云天行见她笑,也跟笑了,道:“你当我这是去玩吗?稍有闪失,连性命都得丢在那里,你又不是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亏你还笑得出来。”

冷雪坪仍笑道:“我就是想笑,你管我。”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真拿你没办法。跟上了。”说罢,飞身一掠,已消失在了夜幕中。

冷雪坪道:“本阁主有本事一路跟到这里,还能被你甩脱了不成。”运起轻功,全速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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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四十七章 遇旧敌仇怨冰解

云天行和冷雪坪来到西域大军营寨外面,见周围有人来回巡视,比之前要严密许多,想是之前两人潜入营寨,到处放火,乌孙王等人怕再出意外,便加派人手巡视。

眼下是黑夜,虽有月色,但毕竟比不得白日,两人轻功又都不弱,挑了个空隙,便潜入到了军营里。

西域大军的营寨占地极广,虽然各个国家的军队都在这个营寨里,但却分别驻扎在不同的区域。云天行要找乌孙王,自然要在乌孙国军队所在的区域寻找。幸喜来之前看过乌孙国的旗帜,不一会,便找到了乌孙国驻军区域。

冷雪坪道:“既是乌孙王的营帐,必是所有营帐中最大的一个,我们只找个最大的进去,多半不会错。”

云天行也是这样想的。

两人在军营里转了半个多时辰,一面躲避巡逻队,一面寻找大营帐。果不其然,真让他们找到了一座大营帐。

营账外有两个按刀护卫看守,又有两支巡逻小队在左近来回巡察。

云天行隐在暗处,低声道:“多半就是这里了。”

冷雪坪道:“左边那个归你,右边这个归我,不要杀掉,只把他们穴道封住,不要让巡逻队发现异常。”

云天行点头道:“正该如此。”

两人见巡逻队走开,各自施展轻功从暗处飞纵出来。那两个护卫都有武功,听到动静,正想拔刀,云天行和冷雪坪的身法何等之快,不等他们动作,早把他们的穴道封上了。因怕他们喊叫,连哑穴一并封上了。

点住帐外护卫的穴道,将他们的姿势摆正,然后两人便蹿进了大帐内。

帐内仍有四个护卫,见进来了两个陌生人,先是一愣,正要喊叫,几道剑光起处,血水飞溅,四个护卫一声未吭,都已倒地身死。

两人以雷霆手段击杀了帐内护卫,定睛一看,却都呆住了。

原来这根本不是乌孙王的大帐,更像是一座“牢房”。帐内竖着五根柱子,每根柱子上都绑了一个人,蒙住了眼睛,塞住了嘴。

这五个人云天行和冷雪坪居然还都认识,不是别人,正是仇涯子,卓君来,奎狼,飞鹏,红雀。

云天行和冷雪坪面面相觑,都觉得有些奇怪,只听说仇涯子将归真教教主之位传给万无敌后,就不知所踪,想不到居然被人囚禁在了这里。

仇涯子虽然被蒙住了眼睛,但一双耳朵却没被塞住,他早已听到帐内闯进人来,而且还杀了看守的护卫,便用力挣扎起来,口里也呜呜的叫。虽然他不知道来人是敌是友,但既然有共同的敌人,自然是可以做朋友的。

云天行走上前,将蒙在仇涯子眼上的黑布解开,又拿掉他嘴里的布团,微笑道:“仇教主,九幽谷一别,想不到我们会在这里,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仇涯子看到云天行站在面前,愣了愣,道:“云天行?你不是死了吗?”

云天行道:“你不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冷雪坪紧握剑柄,走上前道:“仇教主,你可还认得我吗?”

仇涯子看到冷雪坪,又是一惊,道:“冷阁主?你怎么会在这里?”

冷雪坪冷哼了一声,道:“仇教主,那日你伙同阴阳二圣,将本阁主制住,险些让本阁主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今日老天让我在这里遇到你,你还有什么话说?”说罢,拿剑指着仇涯子的咽喉,美眸中便似燃起火来。

仇涯子道:“老夫与你们飞雪阁井水不犯河水,本也不想做那样的事,奈何那菅无生色胆包天,自万佛寺大会上见了冷阁主一面,便生了觊觎之心,日日唠叨个不停,说只要老夫帮忙擒住冷阁主,助他做成好事,便永生永世做归真教的护法,绝不改志。老夫念他两个有些本事,又那般求我,怎好不帮。”

冷雪坪拨转剑锋,道:“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饶了你?”

仇涯子道:“如今既已落在你的手里,没什么好说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君来和他们三个跟你无冤无仇,希望冷阁主看在武林同道的份上,救他们一救。”

冷雪坪冷笑道:“你帮阴阳二圣害我,还希望我救他们,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仇涯子也知自己这个请求过分了,又向云天行道:“那日救走冷阁主的是你吧?”

云天行道:“是我。”

仇涯子道:“我早猜到是你,只是没想到你的武功竟进步得如何神速,那日我们三人联手都没能拦下你。后来在九幽谷相见,我们之间还有过一些不快……”

“只是不快吗?”云天行打断了他的话,“你与卓君来几次三番想害我性命,临走时还派人在谷外截杀我,若不是我还有些本事,今日哪还有命站在你面前?你管这些只是叫不快吗?”

仇涯子叹了口气,道:“今日在这里遇上你们两个冤家,也是我命中该遭此劫。你们要杀要剐,老夫没有怨言,只求你们一件事,救君来和他们三个离开这里,老夫便是到了九泉之下也记你们的好。”

冷雪坪看了云天行一眼,心想:“要不是仇涯子和阴阳二圣合力把我制住,他也就不能救我了,后面的事也就不会发生了,如此一来,我们之间顶多是萍水相逢的过客。他去飞雪阁看雪,多半不会与我有所关联,更不可能一起来到玉门关,一起杀敌守关,今日也不可能一同出现在这里。难道这一切都是上天安排好的吗?”

想到这里,冷雪坪忽然放下剑来,道:“仇教主,你虽帮阴阳二圣害过我,但我现在还好好的,我们之间的仇怨就此两清了。”

仇涯子叹息道:“冷阁主心胸宽广,老夫惭愧。”

冷雪坪向云天行道:“他几次三番想害你性命,你要杀他吗?要杀就快杀,不杀咱们赶紧离开这里,迟则生变。”

云天行想了想,道:“他虽有心害我,但却一直没能得手,我若杀他,反倒成我害他了。况且他现在被人绑在这里,动也动不了,我一剑将他杀了,也没多少快意。”向仇涯子道:“仇教主,我们之间的恩怨也两清了,就此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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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四十八章 仇教主誓报恩情

仇涯子见云天行和冷雪坪要走,忙道:“两位请留步,老夫还有话要说。”

云天行停住脚步,道:“你还要说什么?”

仇涯子道:“这里是西域联军大寨,你们两位深更半夜偷到这里来做什么?”

云天行道:“这是我们的事,岂能告诉你?”

仇涯子笑了笑,道:“西域大军三十万,连日急攻玉门关,而你们又在这个时候悄悄出现在这里,若老夫猜得不错,你们两位应该是为玉门关的事而来吧?”

云天行皱眉道:“是便怎样?你想去告密吗?”

“告密?”仇涯子摇头,“我不但不告密,我还想帮你们呢。你们就不好奇是谁把我们绑在这里的?”

云天行和冷雪坪相视一眼,心内都十分好奇。当初归真教更换教主之后,仇涯子就不知所踪,如今被人绑在这里,这其中多半是有缘故的,只是现在是非寻常时候,两人本不好多问,但此时仇涯子自己提起来了,两人自然要就势刨根问个底。

“是谁?”

仇涯子道:“西域联军主帅乌孙王。”

云天行道:“此次西域联军犯境,归真教的人也有份,你又是归真教的前教主,他为什么要把你绑在这里?”

仇涯子道:“我虽是归真教的教主,但我到底还是汉人。西域各国决定出兵之后,乌孙王便想让我带领归真教教众也一同出征,我不同意,他便暗中挑唆万无敌夺取归真教教主之位。万无敌本就是归真教的副教主,他得知我会将教主之位传给君来,早生了谋逆之心,我也早就察觉了,只是念他有功于归真教,一直假装不知,想再等一等,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将他逐出归真教。”

说到这,仇涯子叹了口气,继续道:“终究还是我妇人之仁,一直没忍心对他动手,却叫他抢了个先。他收买了阴阳二圣,趁我不在掳走了君来,要挟我把教主之位传给他。我若不肯,他便要杀害君来。”

云天行道:“所以你就把教主之位传给他了?”

仇涯子道:“归真教虽是我的心血,但跟君来比,却不值一提。我没得选,只能按照他说的做。我本以为传位之后,他会念在往日情分上,放我们离开,可没想的是,他伙同乌孙王将我们几个暗中囚了起来,说要我们看着故土变得满目疮痍,然后再论罪惩处我们。”

冷雪坪虽然不愿与仇涯子结仇,但并不代表她已将过去的事完全放下了,此时听仇涯子陈述自身遭遇,她却幸灾乐祸地笑道:“往日里与阴阳二圣那般好,恨不能三个人同穿一条裤子,这时候知道是养虎为患了吧。”

“他们也配称虎?”仇涯子冷笑,“顶多就是两只叼起肉来不舍得放下的恶犬!他们跟着我,是因我手上还有肉,等肉没了,他们就该吃我了。”

云天行道:“阴阳二圣一个爱财,一个爱色,本就是趋炎附势之徒,谁能给他们更多的好处,他们就依附谁。仇教主是个明白人,应该不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

仇涯子道:“老夫当然知道。他们跟着我,只是想从我这里捞些好处,但我也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应该算是相互利用。只是我没有想到,万无敌居然暗中把他们两个收买了,在这个关头给我致命一击,可恨我还对他存有宽宥之心,哪成想他下起手来竟是这样的狠辣无情。”

冷雪坪道:“他们无情,你仇教主又何尝有情了?”向云天行道,“在这里耽搁太久了,咱们走吧。”

云天行道:“好。”向仇涯子道,“仇教主,咱们后会有期了。”

冷雪坪一直冷言冷语,仇涯子并不觉得奇怪,也不怨恨她,毕竟当初自己还要杀她灭口,如今她不杀自己,已是格外开恩了,想让她救自己,怕是没有可能。见云天行还算好说话,便道:“云天行,我知道你是为退西域大军而来,我可以帮你。”

云天行一听这话,便又立在了脚,道:“怎么帮?”

仇涯子道:“我现在还没想到好对策,但我对西域各国的情况了如指掌。常言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你应该懂我的意思吧?”

云天行道:“我当然懂。归真教是西域第一大教,而你又是归真教的教主,要找一个比你还了解西域各国的人,恐怕还真不容易。只是我不懂,你为什么要帮我们?只因我们能救你?”

仇涯子道:“若只我自己被困在这里,便是叫他们活剐了,我也不求你。只是……”说着向卓君来那里看了一眼。

云天行已然明白了,道:“你的意思我懂。”

仇涯子道:“也不只是因为这个。我虽是归真教的教主,却也是个汉人,他们要我带兵攻打故国,我做不到。我仇涯子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决不会眼睁睁看着异国铁蹄踏破我国山河。这是其一。”

云天行道:“其二呢?”

仇涯子独目中闪过一丝怒意,道:“万无敌和阴阳二圣算计我,我一定要让他们付出惨痛代价!”

冷雪坪道:“你曾害过我们两个,这时却叫我们如何信你?”

仇涯子道:“老夫纵横江湖几十载,如今年事已高,已无心他事,只愿报了往日之仇,君来能有个好归宿,这样便是立刻死了,也无怨了。你们若怀疑老夫存有歹心,老夫可以对天立誓。”

云天行道:“不必了,仇教主乃江湖名宿,一言九鼎,不是那种背信弃义的人。”说罢,剑光闪过,已将仇涯子身上锁链斩断。

仇涯子脱身出来,向云天行和冷雪坪深深一揖,道:“今日之恩,仇某铭记于心,他日必当图报。”

云天行道:“仇教主不必客气。”说着又将卓君来身上的锁链斩断了。

卓君来拿掉蒙眼布,取出塞在嘴里的布团,抱拳道:“云兄,之前多有冒犯,还望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往日之事,不必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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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四十九章 红雀受辱萌死志

云天行救下仇涯子和卓君来,又把奎狼飞鹏红雀三人身上的锁链斩断。奎狼和飞鹏谢了云天行和冷雪坪,也说了些日后必当图报之类的话。那红雀却连一个谢字也不说,只从地上捡了把刀来,发了疯似的向那几个护卫身上砍。

云天行和冷雪坪见她这样,一时都愣住了。

云天行道:“姑娘,他们已经死了。”

红雀只是不理,这个砍完,再去那个身上砍,溅得满身都是血,刀刃都砍得卷了也不停手。

云天行见这几个护卫被砍得没了人形,忙上去握住她手腕,道:“都死透了,你又何必这样残忍,停手吧。”

红雀拿一双泪汪汪的眼睛瞪着云天行,道:“你放手!”

云天行道:“我放手你还砍吗?”

红雀咬牙切齿,道:“不把他们砍成肉末,难消我心头之恨!”

云天行夺下她手中卷刃的刀,道:“姑娘,看你不像是凶神恶煞之人,怎能做出这样惨无人道的事?”

红雀哭着道:“我惨无人道?你知道什么!我被绑在这里,动也动不了,这些畜生,趁机玷辱了我,我砍他们几刀怎么了?好,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不让我砍他们,我依着你,我砍我自己总行了吧!”说着,又从地上捡了把刀,直往脖子上抹去。

云天行一惊,一记凌虚指点出,正打在她手背上,那刀立即脱手了。

“姑娘,刚才是我不知内情,错怪了姑娘,还请你原谅。这些人禽兽不如,便是剁成肉末都便宜他们了,姑娘要砍便砍,我绝不再阻拦了,只是别想不开。”

红雀听他这么说,越发委屈了,坐在地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仇涯子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道:“红雀,你的命是我救下来的,你的武功也是我教的,就算要死,也得征得我的同意。这是第一次,我希望也是最后一次。”

红雀对仇涯子十分尊敬,这时听他这般说,便站起身来,道:“红雀知道了。”

仇涯子道:“红雀,我了解你,你口上这般说,心里并不这样想。现在答应了,等到了没人的地方,多半还是要寻死。我要你发誓,以我的性命发誓,若再有自戕之心,叫我仇涯子死无葬身之地。”

红雀咬住嘴唇,良久不语。

仇涯子变色道:“你连我的话都不肯听了吗?”

红雀垂泪道:“我……被这几个畜生玷污了,哪还有脸活着,让我死了吧。”

卓君来道:“红雀,这不是你的错,何必把这些罪责强加到自己身上。以后可别再做这种傻事了。”

奎狼和飞鹏也都来劝。

红雀只是泪眼汪汪的,并不多说什么,只一心想求死。

冷雪坪心想:“我被阴阳二圣制住的时候,有他来救。她被人捆在这里,却没人来救她。”想到这里,不禁心生怜悯,走过去拉住她的手,道:“事已至此,我也不好劝你什么,只希望你能看开些,莫要再做傻事了。”

红雀见冷雪坪说得恳切,忍不住心中委屈,便抱住她呜呜的哭了起来。

众人唏嘘不已。

就在这时,忽听帐外一人道:“这么晚了,你们几个不好好值守,咋咋呼呼的在做什么?”

大帐内众人一听这个声音,脸色都是一变,来不及说什么,各自闪到门口两边倚帐立住,立刻就有一人掀帘走入帐中来。

来人正是现任归真教教主万无敌!

自仇涯子被乌孙王暗中囚禁在乌孙国军营中,万无敌每日最少都要过来一趟,无非就是说一些冷嘲热讽的话,说他自己如何如何功劳大,该当继承教主之位,而不该把教主的位子传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又说仇涯子如何如何不识时务,如果当初答应带领归真教教众随军出征,就不会沦落到这个下场。

总之都是些这样的话。

营帐外面那两个带刀护卫被云天行和冷雪坪点住了穴道,还保持着当初的姿势没变,是以万无敌并未觉察到有何异样。

唯一一点令万无敌在意的是,之前他来这里,门口这两个护卫多少会跟他说些什么,可今日来,两人按刀而立,直视前方,一点反应都没有。

万无敌虽然有些在意,却也没有往心里去,毕竟这些人是乌孙王的心腹,不是他的,他们接到什么样的命令,万无敌哪里知道,只要他们不阻拦自己入帐,那都是没问题的。

万无敌走入营帐中,正想揶揄仇涯子一顿,忽见原本绑在柱子上的人都不见了,先吃了一惊,又见帐内护卫都躺在地上,一个个都被砍得血肉模糊,隐约能辨出人形来。

万无敌一时间愣住了。

云天行和仇涯子分立帐门左右,见万无敌进来,二话不说,各自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万无敌发难!

万无敌到底不是寻常人,虽然被空柱和地上的残尸分了神,但两旁忽然有人偷袭,他早已觉察到了,当即把足尖一点,也不管是谁偷袭,先倒纵出了营帐,随后便一道剑光跟着万无敌自营帐中飞了出来!

“好快!”

万无敌没能躲开,当场被削掉了半条手臂!

万无敌看清来人是云天行,失惊道:“是你!”想逃走,这时仇涯子也已蹿出了营帐,一掌向万无敌心口打去!

万无敌与仇涯子是旧相识,知道他百鬼夜行的厉害,但此时已躲避不开了,只得硬着头皮硬接了他一掌!

万无敌早有谋逆之心,自然提早准备好了应对百鬼夜行的手段,只是他的功力及不上仇涯子。这一掌虽然没有重创他,却也将他震得踉跄倒退。

这时,云天行欺身上前,唰唰唰三剑刺出,万无敌只勉强躲过了两剑,那一剑刺在了他左腹。虽然受了伤,但并未伤及要害。

仇涯子见到万无敌,心中恼恨如云雾般翻涌而起,一身武功全无保留地施展出来。万无敌本就不是仇涯子的对手,如今先被云天行斩落一手,如何敌得过仇涯子?自是被打得连连败退,口角已开始溢血!

云天行怕他喊叫,瞅准时机,飞身上前,先将太阿剑横在他颈下,低喝道:“敢叫一声,先叫你人头落地!进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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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章 万无敌谋逆遭伏诛

云天行和仇涯子以雷霆手段将万无敌制住,挟制他回到大帐中去。

这座大帐原本就是为囚禁仇涯子等人而搭建的,时常会闹出一些声音,周围的巡逻队也都知道,只是见营账外那两个护卫仍旧安好地站着,对于营帐里的声音并不怎么理会。

仇涯子道:“万无敌,你内生谋逆之心,我早已知道,只是念在我们几十年交情的份上,不愿难为你,想让你自己觉悟。你倒好,不但不知收敛,反倒暗通乌孙王,收买阴阳二圣,联起手来对付我。这也罢了,你说把教主之位让给你,便放了君来,我遵照约定,已把教主之位传给了你,但你呢?不但不放君来走,还连同乌孙王把我等都囚禁在这里,每日来挖苦讥讽,好不狠毒!如今你落在我手里,还有什么话好说?”

万无敌深知仇涯子睚眦必报的性格,此次将他害得不轻,他今日得以脱身,自己反落入他手,多半是没有活路的,既然求饶没用,索性认了,只把头一歪,道:“没什么好说的,要杀便杀,何必多言。”

仇涯子点了点头,道:“好,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这几个人侵犯红雀,是不是你指使的?”

万无敌哼了一声,道:“不错,是我指使的。”

仇涯子道:“我早知道是你。这几个都是乌孙王的亲兵,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擅自做出这种事来,我猜背后必是有人授意,而最有可能的那个人便是你万无敌!”

红雀心中怒火再难抑制,冲万无敌叫道:“我杀了你!”从地上捡了把刀,正要砍将过来,却被仇涯子挡住了。

“红雀,等我跟他说完,自会让你出这口气,你先等一等。”

红雀虽然恼怒,但并不敢违逆仇涯子的意思,只得先把刀收住,拿一双眼睛狠狠瞪着万无敌。

仇涯子向万无敌道:“红雀入教多年,可曾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万无敌道:“没有。”

仇涯子点了点头,道:“既然没有,那你这样做就是在针对我。你看我不惯,大可直接来找我报复。我被绑在这里,动也动不了,还不是任你宰割,你又何必牵连他人。红雀自从加入归真教,一直对你恭敬有加,不论对谁说起来,都只说你的好,你又是长辈,竟然纵使他人对一个后辈做出这种事,真是禽兽也不如!”

万无敌道:“仇兄,我且问你,归真教是由何人所立?”

仇涯子道:“归真教是你我两人联手创立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再问。”

万无敌冷笑道:“看来仇兄还知道归真教是我们两人创立的。”

仇涯子道:“你想做归真教的教主,我知道。我也的确考虑过要传位给你,但你野心太大,又穷兵黩武,暗中挑唆乌孙王吞并西域其他国家,还想攻占中原大地,简直就是异想天开。我仇涯子虽然不才,可也还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这种梦做做还可以,你想把它变成真的,恐怕只会自取灭亡。归真教是我的心血,我不能让它毁在你的手中。”

万无敌道:“仇兄,你到底还是老了,不论做什么事都畏首畏尾,长此以往,终究难成大事。我们归真教在西域是第一大教,只要我们肯帮忙,让乌孙王吞并西域诸国,并不是一件难事。眼下西域大军三十万,只要攻破玉门关,之后便是一马平川,任意驰骋。他们虽是天朝上国,但内忧外患,已是首尾难顾,哪还有兵力能够阻挡我们?到时候一举攻入皇城,便是美梦也能成真。”

仇涯子笑了笑,道:“那仇某倒要先问一问,玉门关可攻破了吗?”

万无敌脸色微变,看向云天行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怨毒,心想:“本来李鸢一死,攻下玉门关是迟早的事,都是这姓云的跳出来捣乱,搅得整个军营里乱作一团,就连仅剩的那点粮草又被他烧了大半,若几日内攻不下玉门关,这三十万大军可真要饿着肚子班师归国了。”

奎狼道:“教主,万无敌这恶贼派人到处败坏你的名声,说你怎样怎样坏,不配做归真教的教主,又夸他自己怎样怎样好,是众望所归,民心所向,一点面皮不要。要我说,也不别跟他废话,直接杀了了事。”

卓君来道:“这恶贼捉住我,折磨得我好不难受,若这般杀了,岂不是太便宜他了。况且他又支使人对红雀做这种事,实在不可原谅,依我之见,先阉了他,再慢慢把他折磨死才好。”

万无敌瞪眼道:“卓君来,你年纪轻轻,竟存有如此狠毒的心思,将来必然没有好结果!”

卓君来笑道:“万叔叔,请你放心,我之前是存了不少歹毒的心思,但我打算今天都在你身上用光,之后我要全心全意做一个和善的人,绝不再任性妄为了。”

仇涯子欣慰一笑,道:“君来,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

卓君来看了云天行一眼,心中颇为感激。他几次三番想害云天行的性命,云天行不计前嫌,还出手救了他,便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也能感化三分,何况是卓君来这样的聪明人。

卓君来本就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只是身为归真教的少主,有仇涯子在背后撑腰,行起事来未免嚣张跋扈了些。这一次遭了万无敌的暗算,险些丢掉性命,同时也让他懂得了很多道理。

恩情要报还,仇怨自然也要清算。

卓君来道:“奎狼,我记得你说过,你之前阉过猪是吗?”

奎狼道:“是的少主。”

卓君来道:“阉猪跟阉人一样吗?”

奎狼咧嘴一笑,道:“在我眼中都是一样的。”

卓君来微笑道:“那就麻烦你帮我万叔叔一把了,我怕他自己不忍心动手。”

奎狼从护卫身上找了把匕首,在袖管上抹掉血迹,笑道:“少主放心,这个我在行。”

万无敌见这帮人居然真要动手,想要挣脱走,却早被仇涯子封住了穴道,点住了哑穴,眼看着奎狼拿刀向他冷笑,却什么都做不了。

冷雪坪虽然也恼恨万无敌,但却不愿看到这样的场面,又不好出去躲,只得拉着红雀走到一旁,面对营帐站着。

云天行也不愿看见这样的事,皱着眉头说道:“一刀杀了他就是,何必非要这样。”

卓君来拉着云天行走到一旁,道:“云兄,你别可怜他,他这个人坏得很,我爹跟他几十年的兄弟情分,他说背叛就背叛,现在还要怂恿乌孙王进兵中原,你对他好,就是对我们天朝子民残忍。”

云天行听了这番话,自是不好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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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一章 擒王(一)

听着奎狼喊了几声万公公,云天行便知事情已经做成了,道:“仇教主,给他一个痛快吧。我们还有事情要做,不能再耽搁了。”

仇涯子向奎狼示意,奎狼点了点头,向万无敌心口捅了一刀,万无敌身子一歪,立时死了。

仇涯子道:“你们深更半夜来这里做什么?”

云天行既然将仇涯子等人救了下来,自然不打算再瞒着他们,只得照实说了,道:“乌孙王是西域联军首脑,我们想去刺杀他,只要他一死,西域大军群龙无首,到时必然分崩离析,如此玉门关便有救了。”

仇涯子摇了摇头,道:“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乌孙王虽是西域联军的主帅,有至高话语权,但有些决定性的大事,还是由各国领袖一同商议决定的。出兵如此,退兵亦是如此。即便你能刺死乌孙王,也还会有其他的王来接替主帅的位子,到时候不但起不到作用,反会彻底激怒西域诸国,到时候他们全力攻打玉门关,那可真就危险了。”

云天行道:“那依仇教主之见,该当如何?”

仇涯子道:“我听那几个护卫闲谈说起来,现在他们的粮草只够几天吃的,我们不能杀死乌孙王,但可以把他掳到关内去,这样就算西域大军再想攻打玉门关,也会投鼠忌器,不敢动手。毕竟现在乌孙王国力强势,在西域是第一大国,就算别国国主做了主帅,想要攻打玉门关,也得考虑到乌孙王的安危。我们只需拖延个三五日,等他们粮草耗尽,不用打自己就退了。”

云天行想了想,觉得此计可行,向冷雪坪道:“你觉得怎样?”

冷雪坪道:“这样也好,贸然杀了乌孙王,兴许真会悔激恼西域大军,到时候他们攻城也就名正言顺了。我们还未必守得住。若将乌孙王掳到关内去,他们动手前还真要先掂量掂量后果。”

“那就这样办吧。”云天行向仇涯子道,“仇教主知道乌孙王的营帐在哪里吗?”

仇涯子点了点头,道:“你们跟我来。”

一行七人出了营帐,悄悄向乌孙王所在的营帐行去,沿途遇上两支巡逻小队,无法躲避,七人便以雷霆手段将这两队人就地杀了,没有惊动任何人。

乌孙王的营帐离囚禁仇涯子等人的营帐并不远,只行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来到了乌孙王的营账前。

门口仍有两人把守,一个带刀的,一个佩剑的,看打扮也跟寻常护卫不同。

仇涯子向云天行低声道:“这两个是乌孙王的贴身护卫,都是乌孙国的高手,武功不弱,要想进到帐子里,就必须先把他们两个解决掉。左边那个交给你,右边这个我来,没问题吧?”

云天行道:“没问题。”

仇涯子点了点头,又道:“君来,奎狼,飞鹏,一会我们动起手来,必然会惊动乌孙王,你们三个去营帐后面堵着,这座营帐后面还有个逃生门,乌孙王听到打斗动静多半会从后面溜走,你们务必将他捉住,不要让他走了,不然我们这些人被西域大军团团围住,可都要丧命于此了。”

卓君来奎狼飞鹏都点头应了。

仇涯子向云天行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同从暗处蹿出来,一个出掌,一个出剑,分向那两个护卫攻去。

这两个护卫果非庸手,当仇涯子和云天行从暗处跳出来时,他们便觉察到了,高叫一声:“有刺客!”然后才与两人过上手。

红雀见四人在帐外斗得紧密,便道:“冷阁主,我们也去帮忙吧。”

冷雪坪本就有上前帮忙的打算,只是怕红雀想不开,才一直守在她身旁,既然她都说要去帮忙了,自然没什么好犹豫的,冲红雀点了点头,道:“我正有此意。”

两人一同从暗处蹿了出来。

冷雪坪掣出秋水剑,帮云天行斗左边那个拿剑的。红雀帮仇涯子斗右边那个使刀的。

这两个护卫本就不是云天行和仇涯子的对手,只是在苦苦支撑,等待援兵到来。这时冷雪坪和红雀又加入进来,他们两个哪里挡得住?没撑过十合,左边那个拿剑的被云天行一剑刺死,右边那个拿刀的也被仇涯子一掌打得脑浆迸裂。

四人闪入营帐,只见灯火下晶光闪耀,不是玉杯便是金器,铺陈也十分华丽,只是没看到乌孙王的身影。

仇涯子道:“想是他听到外面的打斗声,趁机从后门逃了,我们快追。”

四人出了后门,见卓君来奎狼飞鹏三人正在与两人酣斗,乌孙王正躲在那两人后面高声呼救。

这两人也是乌孙王的贴身护卫,同样是乌孙国的高手,本来负责守护乌孙王营帐后门,起初听到前面有打斗声,想去帮忙,突见卓君来等三人出现,便动起手来,又怕他们还有帮手,便打算先护送乌孙王离开,但卓君来等人视乌孙王为保命符,哪肯让他走了?虽然敌不过这两个乌孙国的高手,但却使出平生所学,硬是将这两人给缠住了。

云天行冷雪坪仇涯子三人见了,忙上去帮忙。

红雀先去把乌孙王拿住了。

这两个护卫与帐前那两个武艺相当,遭了云天行等六人的围攻,哪里是对手,不一会便被六人合力杀死了。

仇涯子走到乌孙王面前,道:“乌孙大王,我们又见面了。”

乌孙王看清是仇涯子,心内惊慌起来,颤声道:“仇教主,你……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仇涯子道:“这个就不劳你费心了。你挑唆万无敌夺我教主之位,还到处散播谣言污蔑我,按说我该把你就地处死,方解我心头只恨,但念在你是一国之主,又是西域联军的统帅,我且饶你一命。跟我们走一趟吧。”

“走?”乌孙王道,“去哪儿?”

仇涯子道:“这个你不用管,只管跟我们走便是。”

这时乌孙王又看到了云天行和冷雪坪,心想:“仇教主怎么会跟他们两个在一起,难道他们本就是一伙的?”忽然想到了什么,失声道:“仇教主,你该不会是想把我带到玉门关里去吧?”

仇涯子微微一笑,道:“你做梦都想进到玉门关里去,我现在带你过去,你难道不应该感谢我吗?”

乌孙王面色惨白如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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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二章 擒王(二)

乌孙王听仇涯子说要把自己带到玉门关内去,唬得三魂七魄都飞了个干净。他几次三番派军攻打玉门关,又听从万无敌的计策,把李鸢赚到军中杀害了,关内诸人个个恨他入骨,现在若被带到关内去,哪里还有命在?

乌孙王又急又怕,哀告道:“仇教主,挑唆万无敌夺你教主之位,是本王的不是。本王给你赔罪认错。望你念在往日情分上,千万别把本王送到关内去。只要你放了本王,本王可以重新扶你坐上归真教教主之位。你记恨万无敌,本王也可以赚他来这里,让仇教主杀他泄愤,只求你千万饶本王一命。”

云天行道:“你想活命也可以,让西域大军立刻解散,各归各国,如果做不到,我现在就杀了你!”说着,提剑指向乌孙王的咽喉。

乌孙王苦笑道:“小兄弟,这话说起来容易,可做起来,实在是难啊。我虽是西域联军统帅,但也不能只凭一个人决定所有的事,像收兵归国这种大事,我一个人说了不算,需要各国领袖商议后才能决定。”

云天行哼了一声,道:“你们乌孙国是西域第一大国,谁敢违逆你的意思?你说撤军,他们敢不撤?”

乌孙王道:“我们乌孙国再强,也不敢同时和西域这么多国家开战啊。出兵是各国商议后的结果,退兵也应该商议后才能退,即便是我要求退兵,也只能退我们乌孙国的兵,其他国家的兵,我可做不了主。”

仇涯子道:“他说得不错,他虽是西域联军的主帅,但像这种关系各国安危的大事,他一人决定不了。不用跟他多说,先带他离开这里要紧。”

听仇涯子也这么说,云天行便不好再逼他,只得道:“好吧,那就先回去再说。”

几个巡逻小队听到这里有人喊叫,相继赶了过来,见乌孙王遭人挟持,都吓了一跳,各自挺起兵器,摆开阵势,将云天行等人团团围住。

一个为首的人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居然擅闯大军营寨,挟持我们主帅,还不快把人放了!”

仇涯子不想多生是非,向乌孙王道:“让他们都让开。”

乌孙王心想:“仇教主是个爱记仇的人,此番惹恼了他,他必有杀我之心,只因为我身份显赫,他有所顾忌,不好下杀手,但把我弄伤弄残,他还是做得出来的。如今既已落在他手里,只因我当初没有直接将他杀掉,才酿成了今日之祸,实在怪不得别人。”

乌孙王也不是傻子,自己不会武功,在这些高手的挟持下,便是多生八条腿也是绝对逃不掉的,再耍什么小心思,吃亏的也只能是自己,于是下令让这些兵卒让开了一条路。

红雀押着乌孙王走在当中,仇涯子在前面开路,冷雪坪卓君来奎狼飞鹏在两翼保护,由云天行殿后。一行人穿过人丛,直往营寨外走去。

乌孙王被挟持的消息在军营里传开了,一些早已歇息的步卒都被喊了起来,各自带上兵器,向这里聚拢过来。

现在虽是黑夜,但不知有几千几万个火把,将军营里照得亮如白昼。

云天行等人穿过人丛,见周边密密麻麻的围满了人,也不知有多少。此时惊扰到的不单单是乌孙国的兵卒,就连临近驻扎的其他国家的兵卒也都被叫醒了,各自带上兵器围聚过来。

穿过乌孙国的大片营帐,便到了龟兹国军队扎营的地方。龟兹王也早被人叫醒了,现在正带人堵在出大军营寨的路上。

眼看着仇涯子等人走到近前,龟兹王面上带着几分怨怒,道:“仇教主,你上次来龟兹国,本王可曾亏待过你?”

仇涯子示意众人停住脚步,回道:“不曾。”

“很好。”龟兹王负手上前一步,“闲话咱们以后再叙,还请仇教主先把人放了。本王可以保你们这些人平安走出这座营寨。”

仇涯子道:“大王的好意仇某心领了,但乌孙王挑唆万无敌夺我教主之位,又到处散播谣言,诬蔑仇某清白,还把仇某暗中囚禁在军营之内,实在可恨。可幸上天眷顾,叫仇某得以脱身,今日特来报此私仇,大王还是不要阻拦得好。”

龟兹王微微一笑,道:“早知仇教主是个爱记仇的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仇教主的私怨,本王不好阻拦,但他现在是联军主帅,仇教主可否看在本王的面子上,先放他一马,等这里的事完结了,你们再怎样清算仇怨,本王绝不干涉,如何?”

仇涯子摇头道:“仇怨塞心,夜不能寐,食不甘味,一刻也拖延不得。”

龟兹王微微眯起眸子,道:“仇教主,你向来是个聪明人,怎么今日变糊涂了?你串通外敌,公然潜入营寨,掳走我方主帅,今后还怎样回西域去接掌归真教?听我一言,把人放了,本王可以帮你重新坐回归真教教主之位。”

仇涯子叹息了一声,如今他的名声都让万无敌败坏了,哪还能再回西域去?况且他饱历沧桑,而今又上了年纪,只盼着能够把几段深埋于心的仇怨结清,再给卓君来找个好归宿,便心满意足了。至于谁来统领归真教,他却没那么在意了。

“大王的好意仇某心领了,只是仇某心意已决,还请大王让路。”

龟兹王面上寒意更重,道:“仇教主,非要刀兵相见吗?”

仇涯子仍道:“请大王让路!”

龟兹王冷冷盯着仇涯子看了一会,忽然一招手,背后兵众中钻出不知多少弓箭手来,每张弓上都搭了箭,正指向仇涯子等人。

仇涯子微微一笑,并不畏惧,回头向乌孙王道:“看来大王今日要与我等葬身于此了。”

乌孙王大惊,向龟兹王喊道:“贤弟,本王还在他们手里,你要干什么?”

龟兹王道:“兄长放心,我身后这些人个个都是神射手,只射反贼,绝不会伤到兄长的。”

云天行拿剑指向乌孙王,朗声道:“你的箭也许不会伤到他,但我剑的会。你想射杀我们,可以,但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我的剑很快,等你箭飞到我面前时,你这位兄长早已变成我剑下的亡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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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三章 焚烧

乌孙王见云天行又拿剑抵在自己咽喉,忙向龟兹王喊道:“贤弟,我还在他们手里,你别乱来,快叫你的人让路。”

云天行见龟兹王犹豫不定,喝道:“让路!”

龟兹王无法,只得挥手示意身后人让出一条路来,自己也站到了一旁。

仇涯子向龟兹王施了一礼,道:“多谢。”

龟兹王转过头去,并不理会,只冷冷说道:“仇教主,下次再见,本王可不会这么好言好语了。你好自为之吧。”

飞鹏大怒,指着龟兹王喝道:“你狂什么狂,我们教主向你施礼,你为什么不还礼?还转头,一点规矩也不懂!”纵身跳到龟兹王身旁,捏住他脉门,立刻把人带了回来,冷笑道:“你不是狂吗,那就麻烦你也跟我们走一趟吧。”

不论是在场的兵卒还是云天行仇涯子等人都愣住了,谁也没有想到飞鹏会突然跳出去,把龟兹王也给俘虏了。

飞鹏的轻功很好,这一去一回极是迅速,谁也没有料到,等一众兵卒反应过来,龟兹王早被他带回来了。

仇涯子面上显得有些失措,心中却十分欢喜,假意喝道:“飞鹏,你干什么?”

飞鹏跟了仇涯子这些年,哪会不知道他的真实想法,笑道:“教主,这人好没礼节,挡路不说,还叽叽歪歪没完没了,我最讨厌这种人。”又向龟兹王道,“你不是要放箭射我们吗,现在下令吧,有你挡在我前面,看你先死,还是我先死。”

龟兹王一张脸涨得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自以为身后站了这许多人,性命无忧,哪成想这飞鹏会突然跳出来,把自己也捉了去。现在他跟乌孙王一样都变成人质了。

仇涯子道:“飞鹏,你也太胡来了!我与乌孙王有仇,与龟兹王可没有,你掳他做什么,还不快把人放了!”

飞鹏道:“教主,你跟他没仇,我跟他有仇啊。他刚才想让人射死我,吓得我三魂跑了两魂,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呢,等我那两魂回来了,我自放他回去。现在嘛,就麻烦他跟我走一趟吧。”

仇涯子执意让飞鹏放人,飞鹏只是不听。

云天行冷雪坪也都猜中了飞鹏的心思,都在心里暗笑。

仇涯子叹了口气,向龟兹王道:“大王,飞鹏向来桀骜,连我也管束不住他,就麻烦你先跟我们走一趟吧。”见龟兹王满脸你不乐意,又道,“大王不用担心,有仇某在,谁也不敢伤你分毫。”

龟兹王见仇涯子这般说,稍稍松口气,道:“那就多谢仇教主了。”

一行人押着乌孙王和龟兹王往外面走,谁还敢拦?自是走到哪里,哪里让路,即便是其他几位王看到了,也不敢上前出头,免得落得跟他们两个一样的下场。

走了一段,仍没看到寨门,云天行怕走错了路,便纵到一座高台上去看望,只见远处灯火通明,有不少工匠正在趁夜加工制造,旁边还摆放着不少大型攻城器械,无非就是投石器火流星等物。

云天行心想:“他们粮草不足,必定是想在粮草耗尽之前尽快攻破玉门关,所以才会赶夜制造这些攻城器械。当初为了毁掉这些东西,损失了二十多个英雄好汉,可不能再让那样的事情重演了。”

跳下高台,引着众人向制造攻城器械的区域行去。到了近前,让乌孙王下令焚烧攻城器械。

乌孙王心里一百个不乐意,为了赶制这些东西,不知催了这些工匠多少遍,现在居然要他下令焚烧,他哪里肯从?

不论云天行怎样说,乌孙王执意不肯下令,云天行狠下心来,连刺了他两剑,乌孙王这才服了软,心想:“如今连性命都不保了,还要这些死物做什么?”

一声令下,百余台刚刚制造好的攻城器械,都变成了干柴,被烈火吞噬了干净。一旁几日几夜没合眼的工匠,看着自己的心血被付之一炬,都伏在地上痛哭。

烧了攻城器械,云天行灵机一动,心想:“既然把这些大型攻城器械都烧了,索性把他们攻城用到的东西通通烧个遍,就算他们有心攻城,也没法子了。”

于是云天行又开始逼问长梯等攻城用具放在哪里,乌孙王起先也是不说,被云天行拿剑吓唬了一顿,终是松了口,结果一把火过去,长梯什么的也都被焚了个遍。

云天行把想到的攻城能用到的东西都烧了,又想:“刚才烧的都是工具,还可以再造,想让西域大军退兵,必须把他们的粮草都烧光了才好。”于是又要让乌孙王带去烧粮草。

乌孙王见烧了那么多东西,又要烧粮草,都快哭出来了,道:“小兄弟,你也忒狠了点,我们军营里能烧的东西都叫你烧光了,连粮草也不放过,你这是要逼死我们呀!我们本来是有不少粮草,让李鸢烧了大半,又叫你们两个趁夜烧了不少,现在连仅剩的那点也不放过,你……你也别问我粮草在哪里了,还是直接杀了我吧。”

云天行见他不肯说,又拿剑吓唬他,乌孙王只是不说。又用相同的法子问龟兹王,龟兹王也不肯说。

粮草是行军的根本,若引着敌人把己方粮草烧了,他们两个就是西域各国的大罪人。他们这里有还有不到三十万人,每日粮食消耗量何等巨大,一旦无粮可吃,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料。

云天行见两人怎么都不肯说,只得作罢。要了几匹马,带了乌孙王龟兹王向玉门关去了。

回到关内,张嶷见云天行和冷雪坪将乌孙王龟兹王掳回来了,心内大喜,忙命人好生看住了。

乌孙王和龟兹王在西域威望不小,张嶷虽然恼恨他们害了李鸢,但也不敢擅杀他们,每日命人好酒好菜招待着,也不敢太过怠慢。

云天行又为张嶷引见了仇涯子等人,说此次把人带回来,全是仇涯子的功劳,张嶷听了,自是十分欢喜。他手下人手本就不多,如今又来了仇涯子这等能人相助,正是求之不得。

第一千零五十四章 暖手

云天行在动身之前有伤未愈,此次行动虽然没有遇上过于激烈的战斗,但仍牵动了几处旧伤,导致小伤变大伤,原来只是敷点药修养几日便好,现在却需要缝合裂口,不得不请军医来帐中医治。

缝合伤口时,冷雪坪抱臂在旁看着,见云天行痛得咬牙切齿,也替他捏了把汗,口里却说道:“现在知道痛了,之前干什么去了,就知道乱来,活该。”

云天行道:“我这都为了谁啊,你还这么说我。”

冷雪坪哼了一声,道:“就是活该。”

云天行苦笑道:“好好好,我活该。”

那军医帮云天行整治完,仔细叮嘱了一番,不许大动好好休养之类的话,自出帐去了。

冷雪坪道:“饿了没有,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云天行道:“我现在还不饿,等会儿再吃吧。老太婆,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不去跟你师姐她们一起住,自个儿住到军营里来做什么,还天天往我这里跑,我怎么总觉得你目的不纯呢?”

冷雪坪道:“我怎么就目的不纯了?你就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是看你孤身一个人,无依无靠,偏生又爱做傻事,这才来帮扶你一二,你不领情便罢,还说我目的不纯,那好,本阁主走了,你在这里自生自灭好了。”说完便要走。

云天行忙陪笑道:“你别生气嘛,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你怎么还当真了。”

冷雪坪停住脚,回过身来,拿一双秋水眸子盯着他,道:“这种事也能开玩笑?”

云天行道:“我又不是指你有坏心,只是觉得你待我这样好,对别人却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所以才这样问你。”

冷雪坪一怔,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目的不纯的意思,脸上微微泛红,嚅嗫道:“你别多想,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看你独自一个人,又爱做傻事,多帮扶你一些,好歹是一起来的,我师姐又那样看重你,总不能让你出事,这才……”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是可怜我。不过,我不需要人可怜。”

冷雪坪道:“我不是可怜你。”

云天行道:“你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冷雪坪不知该怎样解释,紧紧攥住衣角,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好端端的,你又想跟我吵架吗?”

云天行见她美目含嗔,颇有幽怨之意,心中一软,转开话题道:“手还冷吗,过来我给你暖暖。”

冷雪坪哼了一声,道:“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谁要你暖,都冻掉好了。”

云天行哈哈大笑,道:“这怎么行,要是把两只手都冻掉了,你以后拿什么打我?”

冷雪坪扑哧一笑,道:“你就惹我吧,我都给你记着呢,现在看你有伤在身,不好打你,等你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云天行见她笑靥如花,心中一动,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左手,道:“手还是很凉啊。”

冷雪坪被他这样握着,也不挣扎,只觉整张脸都在发热,更不敢去看他,只转开头看向别处,道:“都说了不要你暖,你还这样。”

云天行一笑,又把她的右手拉过来一起握住,道:“就算你要打我,也得等我把你的手暖热了再打,这样冷冰冰的打在脸上格外疼。”

冷雪坪见他把自己两只手都握住了,拿眸子瞪了他一眼,嗔道:“越说你越过分,让人家看到该怎么想?还不快松手!”

云天行道:“看到便看到,暖个手而已,又没怎样。再说,这里只我们两个,又没别人,谁看得到。”

这时,一人掀帘进来笑道:“我就看得到。”

云天行和冷雪坪都是一惊,忙各自退开一步,向来人看去,却是梁冰。

梁冰走入帐中来,指点着两人笑道:“好啊你们两个,青天白日的不见人,原来却躲在这里打情骂俏,现在叫我捉了个正着,看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冷雪坪一张脸羞得通红,只拿眼睛瞧了云天行一眼,目中颇含羞恼之意,转过身去,什么也不说。

云天行也觉得有些难为情,笑道:“梁冰,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梁冰笑道:“怎么,是不是嫌我坏了你的好事?”

云天行道:“哪有什么好事,你别乱说。”

梁冰道:“我哪有乱说,你抓我冷师叔的手,被我捉了个现行,还想赖吗?”

冷雪坪羞不过,拉住梁冰道:“好你个臭丫头,竟敢取笑我,看我怎么收拾你!”伸手去她肋下挠痒痒。

梁冰被她挠得咯咯直笑,道:“好师叔,你饶了我吧,再也不说了。我什么都没有看到,你饶我这一次吧。”

冷雪坪见她服了软,才收了手,道:“你不在军营外待着,进来这里面做什么?”

梁冰道:“师父派人传信来了,询问这里的情况,要冷师叔尽快回信。我见你没出军营,便进来找你,谁想你不在营帐中,便来云逸这里看一看,你果然在这里,还跟他……”说到这里便拿眼睛来回盯着两人看,嘴里还含着笑。

冷雪坪见她摆出这个姿态,耳根子都羞红了,又去挠她痒痒,梁冰受不住挠,嬉笑着掀帘逃了,冷雪坪不肯饶她,跟着追了出去。

昨晚从西域大营回来,天已渐明了,又让军医治疗了一番,此时刚过早饭时分不久,云天行并不饿,只是有些累了。见冷雪坪跟梁冰走了,便上床躺下,眯眼小睡一会儿。

文墨知道云天行要趁夜去行刺乌孙王,到了早上,却听说云天行将乌孙王掳回来了,心里不知有多高兴,特意过来看他。入帐一看,见云天行躺在床上,分明是睡着了,不好惊扰他,便悄悄退了出去。

此次援助玉门关,文墨带了两百左右的人来,经前几日那一次攻城,战死了几十号人,还有昏迷未醒的,剩下那一百多个也都带了伤,这算是赤火堂成立以来,伤亡最惨烈的一次了。

文墨心中忧闷,出了军营,信步乱走,也不知走了多远,到了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却见黄沙地上坐着一个女子,似是在哭泣。文墨觉得奇怪,便快步走了过去。

“姑娘,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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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五章 他想非礼我

却说文墨感伤赤火堂的弟兄损失惨重,心中忧闷,在军营外信步乱走,到了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忽见前方黄沙地上坐着一个女子,肩头不住耸动,似是在哭泣,便上前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那女子正是红雀。

她因遭受了不白之辱,本想找个没人的地方了结了自己的性命,因为答应过仇涯子不能做傻事,所以没有动手,可心里那道坎始终过不去,越想越委屈,便坐在黄沙地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她听到身后有脚步,便知有人来了,忙收住眼泪,又听文墨开口问她,她也不回答,抬袖把眼泪擦掉,站起身来,看也不看文墨一眼,直接擦肩走开了。

文墨见她根本不理会自己,觉得有些奇怪,暗想道:“飞雪阁的人都是一样的装束,看这位姑娘的打扮,应该不是飞雪阁的人。其他的那些江湖人士我都见过,也没她这么一号人物。她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独自在这里哭泣?”

仇涯子等人都是凌晨时分跟云天行回来的,也住在军营里空出的帐子内,是以文墨并认得红雀。

文墨见她边走边抬袖拭泪,猜知她可能遇上了麻烦,便又跟上去,道:“姑娘,你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你告诉我,我兴许可以帮你。”

红雀走在前面,听到文墨这么说,越发觉得委屈,又开始啜泣,泪珠如断线的珠子一般,落个不停。

文墨是精细的人,见她这样,越发觉得她有困难,心中侠气横生,道:“姑娘,你有什么难处,你可以告诉我,我兴许能够帮得上忙。你只是这样哭,可解决不了问题。”

红雀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叫道:“你跟着我做什么,是想非礼我吗?臭男人!”

文墨一怔,在心里说道:“你这人好不通情理,我是看你一个人在这里哭,好心想帮你,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文墨可干不出这种事来。”想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可见她哭得梨花带雨,不禁心生怜爱之情,这番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改口道:“姑娘,你别误会,我是看你一个人在这里哭,寻思你遇上了难处,想帮帮你,没有别的意思。”

红雀道:“不用你好心!”转身便走了。

文墨见她一路走,一路哭,这里又荒无人烟,不大放心,便远远跟在她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一路走到军营那里。

文墨见她直走入军营里去了,心下好生奇怪,暗想:“她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可以随便出入军营,别是敌军派来的奸细吧?我且跟上去看看,这种紧要关头,万万不能出岔子。”

文墨因是代表云门来的,也有随便出入军营的特权,见红雀进了军营,也快步跟了上去。

红雀正走着,又听到后面有脚步声,回头一看,见文墨还跟着,立刻变了脸色,道:“臭男人!还说你没存坏心思,我走到哪里,你跟到哪里,是看本姑娘好欺负吗?”

文墨听她张口闭口喊自己臭男人,本来是一片好心,却换来这么个结果,心里也有气了,道:“姑娘,你也太自恋了,我走我的路,怎么就变成跟着你了?许你进军营,就不许我进了?这座军营是你家的吗?”

红雀面颊上泪迹未干,这时候被文墨呛了声,又涌出泪来,一张脸也涨得通红,抬手向前一指,拿泪眼瞪着文墨,道:“你先走!”

文墨抱起双臂,昂头看着蓝天,慢悠悠地道:“脚酸了,歇一会儿再走。”

红雀还当他在故意戏弄自己,心内生气,在军营里又不好动手,只得忍气转身走了。走了一会,回头一瞧,见文墨还在跟着自己,忍无可忍,呼的一掌,向文墨迎面打去。

文墨武功也不弱,见她向自己打来,忙侧身避开这一掌,跃后三步,道:“姑娘,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互不干涉,你怎么能无故打人呢?”

“打你便怎样!”

红雀不愿多说,舞开一双肉掌,直向文墨攻去。

文墨念她是女子,又哭了一路,不好与她动真格的,只是被动防御,并不向她主动进招。

红雀还当他存了坏心,自是全力出手,没有保留。

两人你来我去斗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文墨只守不攻,又在寻思红雀的身份来历,一时失神没有防到,被红雀一掌打倒在地,正想起来,红雀跳到近旁,一脚踩住他胸膛,美眸中怒火涌动。

“臭男人,你想怎么死?”

文墨正要开口,忽觉身旁风起,再看时,眼前已多了一个人,却是云天行。

云天行正与仇涯子在军营里散步,商议退敌之策,远远看着红雀在与文墨打斗,跟着便见文墨被打倒在地,忙赶上来拉架,道:“文大哥,红雀姑娘,你们这是怎么了?”

“你认识他?”

“你认识她?”

文墨和红雀脱口说出了同一句话。

云天行一笑,道:“我来为你们介绍一下。”先向躺在地上的文墨一指,道:“这位是云门赤火堂的文墨文堂主。”又向红雀一指,“这位是归真教的红雀姑娘。”

文墨和红雀相互看着,都不作声,也不知都在想些什么。

这时,仇涯子也到了近旁,道:“红雀,还不快把脚拿开!”

红雀忙退后两步,文墨这才从地上站起身来,也顾不得拍打身上尘土,先向仇涯子打量了几眼,又见红雀对他十分恭敬,已隐约猜出他的身份,道:“这位可是归真教的仇教主?”

仇涯子微微一笑,道:“老夫已不是归真教的教主了。”

文墨忙行了一礼,道:“失礼,失礼,勿怪,勿怪。”

仇涯子点了点头,心想:“这人既是云门赤火堂的堂主,那便是云小子的手下,就算看在云小子的面上,也得对他客气点。”向红雀道,“红雀,好端端的你怎么跟文堂主打起来了?”

红雀向文墨一指,道:“他想非礼我!”

此话一出,云天行仇涯子文墨三人都惊住了。

第一千零五十六章 息魂指灭魄掌

文墨听红雀说自己想非礼她,心里那叫一个苦,连连叫道:“我没有!我没有!”

云天行道:“文大哥不是这种人,这其中多半有所误会吧。”

仇涯子与红雀虽无师徒情分,却有传功授武之恩,且红雀遭了不白之辱,还是受了仇涯子的牵连,相较往日,仇涯子对红雀又多了几分歉疚。这时听红雀说文墨想非礼她,心里已动了真怒,但碍于云天行在场,不好发作,只拿那只独眼盯住文墨,道:“文堂主,云小子既说这其中有所误会,还请你解释一下。”

仇涯子在江湖上成名已久,文墨被他这样盯着,实在不好受,忙解释道:“方才我去营帐外散步,走到一个无人的地方,见红雀姑娘一个人坐在地上哭泣,我还当她有什么难处,想帮她一把,可她却不理我。我见周围没有人迹,怕她遇上危险,所以就一直跟在后面。”

看了红雀一眼,继续说道:“后来我看她进入军营,心里觉得奇怪,军营外那些人我大都见过,却没见过她,又怕她是敌方派来的奸细,便一直跟了进来。也正因为这样才激恼了红雀姑娘,然后就打起来了,后面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了。”

“原来是这样。”仇涯子点了点头,“我们是凌晨时分来的,你没见过她也正常。这么说来,倒是红雀的不是了。”又向红雀道,“红雀,文堂主看你一个人在外面,怕你遇上危险,才一路跟着你,你不解他好意,反将他打了一顿,还不快跟人家道歉。”

文墨笑道:“道歉就不必了,都是误会,解开了就好。”说罢,拿眼睛看着红雀,分明是在等着接受她的道歉。

红雀不好违逆仇涯子的意思,看了文墨一眼,支吾道:“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

文墨笑道:“没关系,没关系。”

仇涯子道:“云小子,你过来,我有几句话想问你。”说着当先走开了。

云天行也跟了过去。

文墨见仇涯子和云天行走开,又向红雀道:“红雀姑娘,你为什么一个人偷着哭啊,如果有什么难处,不方便告诉仇教主的,可以告诉我,我兴许能帮得上忙也说不定。还有,我保证不跟别人说。”

红雀看了他一眼,道:“不要你好心。”转身走开了。

文墨挠了挠头,心想:“我也没惹她呀,怎么对我这样冷淡?”

仇涯子和云天行走到一个无人的地方,道:“云小子,你叫我替你隐瞒身份,无非是怕蜃楼的人会找你麻烦,但文堂主是云门的人,难道你也要瞒他?”

云天行道:“若叫他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必定会传报上去,到时候吴英雄多半会来找我,之后便是不可甩脱的麻烦了,哪有我这样自在。江湖上的人都以为我已经死了,蜃楼的人自然也是一样。我虽是局中人,但却置身局外,看得明白,也不会有危险,再也没有比这样更好的了。”

仇涯子失笑道:“老夫一生追名逐利,不知花费了多少心思,到头来却是一场空。你不思不想,却有人赶着为你送名送利,呵呵,真是天大的讽刺啊。”

云天行一笑,转头看着仇涯子,道:“不打算回归真教了?”

仇涯子微微摇头,道:“回不去了,也不想再回去了,忙碌了大半辈子,也累了。剩下的时光,只想着能为君来寻个好归宿,再就是蜃楼了。”

云天行道:“仇教主与蜃楼也有仇吗?”

仇涯子眸中闪过一缕寒意,咬牙道:“不共戴天之仇!”

云天行道:“看来我们还有共同的敌人。”

仇涯子微微一笑,道:“云小子,你真不打算做那云门之主吗?”

云天行摇头道:“我一个人自由散漫惯了,受不得束缚,况且也不是做门主的料,何必去贪求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仇涯子道:“你年纪轻轻,能有如此心性,当真难得。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十分争强好胜,但凡听到远近有谁比我强,非要去与他争个胜败输赢。赢了还好,若是输了,便缠住他不肯罢休,非要让他输我一场。想想那时,也还是孩子脾气,比不得你,少年老成。”

云天行笑道:“仇教主这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

仇涯子道:“既不是夸也不是骂,只是就事论事。你年纪虽然不大,但却经历过不少生死大事,对一些事甚至比我们这些年长的人都看得透彻,这是一般人比不了的。”

云天行摇了摇头,忽想起一事,道:“对了,前几日我与阴阳二圣交手,发现他们两个的武功比之前强横了不少,可是学了新的武功吗?”

仇涯子道:“我曾因机缘得到过两本武学秘籍,一本是百鬼夜行,我自己学了;另一本是一套无名功法,我看需要二人同修,条件极其苛刻,便没有去学。那本秘籍也一直放在归真教保存着。”

云天行道:“难道阴阳二圣武功大进,就是因为学了这门无名功法的缘故?”

仇涯子点了点头,道:“多半是这样。这门武功到底是什么来历,上面没有记载,我也不清楚,但我看他二人所用的招数,与那门无名功法上记载的一般无二。这门功法一个是练掌力,一个是练指力,但又相辅相成,相通相汇,十分厉害。我当时便是被他二人合力擒下的。”

云天行道:“怪不得那日我与他们交手,她们一个出掌,一个出指,还险些将我打下高台。若不是我内力深厚,只怕当时就被他们打死了。”

仇涯子道:“那菅无生练的是指法,自己取了个名字叫息魂指。冯必死练的是掌法,也取了个名字叫灭魄掌。你学过天地无极神功,即便他们同时对你施展息魂指和灭魄掌,依旧奈何不了你,但有一点需要注意,他们两个很会用毒,稍有不慎,便会中招,需要小心提防。”

云天行点了点头,心内暗想:“之前中过他们的金蛇蛊毒,还险些把命丢了。如今我身有百毒不侵之体,自是不怕他们的毒,但这两人武功大进,非比寻常,还需要小心提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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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七章 退兵(一)

张嶷从关押乌孙王和龟兹王的处所回到营帐,还未坐定,便有一小卒入帐来报:“将军,关外来了个敌军使者,说是要约同将军和谈,要不要放他入关来?”

张嶷心想:“上一次说要和谈,结果把李将军骗过去杀害了,这次难道是想故技重施,害我性命?哼,且叫他进来,看他说什么,再做理会。”向那小卒道,“把人带过来。”

那小卒出帐后,张嶷忙命人将云天行和冷雪坪找了来,让他们一起接见那使者。主要还是张嶷觉得自己谋略不足,云天行和冷雪坪不仅聪明,又屡立奇功,且都是非常信得过的人,把他们找了来好歹有个商量。

那使者被带入营帐,先向张嶷行了一礼,道:“见过张将军。”

张嶷一挥手,道:“闲话少说,本将军听说你们又想和谈,这次是不是真的?”

那使者道:“自然是真的。上一次假和谈是万教主出的主意,这一次却是几位王商议的结果,只是还未问过乌孙王龟兹王的想法,不敢擅自决定,所以还请张将军先把他们两位放回去,等大家一起商议好了,再与张将军约定后面的事。”

张嶷拍案而起,怒道:“说是和谈,结果却是来要人的!你们好过分,一次次戏耍我等,真当我们好欺负吗?来人呐,把这狗屁使者拖出去剁成两截,挂在城楼上示众!”

立刻有两个小卒入帐来,要拉那使者出去。

那使者吓得慌忙跪在地上,哀告道:“张将军饶命啊!小的是诚心来和谈的,绝无半点歪心思,还请张将军明鉴!”

张嶷喝道:“你们若有心和谈,为什么只字不提和谈内容,却只跟我要人?我告诉你,不管他们两个在你们那里有着怎样的地位,在这里,他们只是俘虏,只我一句话,便可叫他们两个身首异处!要人的事,你休要再提!”

那使者吓得战战巍巍,良久才说出话来,道:“张将军,我们真是来和谈的,半点没有欺诈的意思。张将军也知道,我们是西域各国组成的联军,但凡大事都要各国领袖商议着定,如今为首的两个都叫你们掳去了,便是剩下的都同意退军,也不济事,好歹让我们再见他们两位一面。”

张嶷犹豫不定,见云天行似是有话要说,便先让人带这使者下去休息。

云天行见那使者被带下去,才说道:“他们的粮草只够几日之用,攻城器械又都被烧了个干净,多半是真心想和谈。我听仇教主说,乌孙国和龟兹国在西域都是数一数二的大国,若不经他们两位的同意,擅自退了军,那些小国的领袖怕是担不起这个责任,所以才会派使者先来要人,并不是有意要戏耍我们。”

张嶷想了想,也是这么个理儿,道:“乌孙王和龟兹王是你们好不容易才捉回来的,难道就这么放他们回去?”

冷雪坪道:“也不必放回去,他们想与那两位王谈,就让他们来关内当着我们的面谈,这样也不怕他们使诡计。”

张嶷拍了拍额头,笑道:“到底是你们年轻人脑瓜子好使,我光长了个大脑袋,里面装的全是浆糊,不顶用,哈哈。”

冷雪坪微微一笑,道:“这是什么话,若不是张将军指挥有方,这玉门关早就陷落了,我们这点小聪明,哪里及得上张将军一星半点。”

“就是,就是。”云天行在旁笑着附和。

张嶷笑着摇手,道:“不敢当,不敢当。都是大家的功劳。”又命人将那使者唤了来,道:“你们想见乌孙王和龟兹王,那也可以,但必须在我们这里见。你们要是不赞同我这个法子,那尽管放兵来攻城好了。实话告诉你们,朝廷已派了十万大军正火速赶往这里,不日便会到达。你们害了李将军,我等正想为李将军报仇,你们若和谈了,叫我们跟谁报仇去?孰轻孰重,你们自己掂量吧!”

张嶷说完,便命人将使者送到了关外。

那使者回到西域联军大营,将张嶷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了中军大帐中各位领袖人物。众人听了,都吃了一惊。他们这里的粮草只够几日吃的,再不撤军,也不用那十万大军来打,自己就饿死了。就算再从各国筹集粮草,也需要时间。等粮草筹集来了,这三十万人也早就饿死了。

虽然西域大军中仍有稍差乌木哈一等的勇将,也有稍次范增益一等的智囊,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饭吃,任你勇力过人,智谋超群,都是白搭。

在场的诸位领袖人物一致决定退军,但又怕担责任,不好擅自决定,只得选于阗王为代表,再去玉门关与乌孙王和龟兹王两人商议。

于阗国在西域诸国中算不得大,这次选他去,主要是因为在他之上的那些大国领袖都不敢去。他是新任国主,在西域诸国中的威望还很薄弱,但为人胆大,正想借这个机会露露脸。见他国领袖都推这推那的不肯去,他便自告奋勇,果然赢得了一片掌声和赞誉。

于阗王单骑来到玉门关下,看着被烈火烤得焦黑的城墙,心中感慨万千。

“在这焦黑的城墙和土地下,不知埋葬了我们于阗国多少勇士。”

他本就不愿向天朝开战,奈何国力薄弱,不敢与匈奴或是其他几个大国叫板,这才亲自带兵出征。如今能代表西域各国来与天朝谈和,他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激动的,至少不用再死人了。

于阗王走到城墙下,乘坐小竹篓升上城楼,由人带着,直向张嶷营帐中去了。

张嶷听说于阗王来了,心内大喜,忙出营帐将他迎入帐中。

于阗王说要先见乌孙王和龟兹王一面,张嶷表示理解,便命人去叫人乌孙王和龟兹王。

至于武极,早被西域诸国的领袖们忽略了。他虽是代表单桓国出征,但举倾国之兵也才四十五人,又加武极谎报战事,骗走了乌孙王的宝甲,龟兹王的宝弓,大宛王的宝马,还把大军屯粮所在供了出去,导致粮草被烧。因这一事,单桓国在西域诸国中的威望一落再落。尽管之前就没多少威望。

第一千零五十八章 退兵(二)

张嶷见于阗王孤身前来,心内大喜,便命人去把乌孙王和龟兹王唤了来。

两王一入营帐,见到于阗王在这里,心内不禁先生出了一个疑问,在西域诸国中,于阗国只能算是中等国家,上面还有不少比于阗国强盛的大国,这么重要的关头怎么偏偏把他给派来了?

虽然于阗王在中军大帐中也列有一席,但却与武极等小国领袖一样,没多少话语权,偶尔有军情大事需要各国领袖决策了,他才有说话的机会,但也得顺着其他几位大国领袖的话说,要是他敢忤逆这些大国领袖的话,表面上相安无事,等各自收兵归了国,那才是秋后算账的时候。

虽然都是一国之主,但国与国大小不同,有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的却是一人之下,百人之上,自然不能同等对待。

天朝是一个礼仪大邦,既然提出和谈,即便有谋害李鸢这一条罪状,张嶷一样不敢擅杀他们,但怕就怕万一。万一半道跳出个得了失心疯的小卒,不顾后果非要把他们给宰了,那可是哑巴吃黄连,有苦也说不出了,所以各位王都不敢孤身前往玉门关。

于阗国国力虽然不够强盛,但于阗王胆子大不怕死,就凭这一点,别人不敢做的事他敢。单骑赴玉门,多么富有传奇性的故事,若要叫茶馆里那些个说书先生来说,指不定又要费去多少斤口水。等这则消息传回西域各国去,于阗王的威望必会与日俱增,于阗国在西域诸国中的地位也一样会水涨船高。

于阗王见乌孙王和龟兹王比之前都瘦了不少,叹息道:“两位兄长受苦了。”

乌孙王和龟兹王都笑着说道:“没有受苦,张将军待我们很好。”

张嶷微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乌孙王和龟兹王听了不住在心里骂张嶷公报私仇。

原来张嶷恼他们害了李鸢,表面上不好对他们动手,却在暗地里作弄他们。就拿日常吃的饭菜来说,看着色泽鲜明,五花八样,结果一尝,不是辣得要死,就是咸得要命,唯独那腌制小黄瓜还算入得了口,可只有那么一小碟,总不够两个人吃的。

两位王守着满桌的山珍海味,却无处下箸,握着筷子移来移去,结果还是各自夹了一块腌制小黄瓜,还不敢多咬,看得一旁的侍从都连连摇头叹息。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一国之主,连吃了几日的腌制小黄瓜,能不瘦嘛。

于阗王把西域其他各位领袖想要退兵的意思转达了,乌孙王和龟兹王都知道军中粮草所剩不多,而且攻城器械均已被烧毁,就算再造,也不需要不短的时间,只怕等攻城器械造好,粮草也早都耗尽了。况且两人身在张嶷帐中,若不同意退兵,只怕难以活命,想来想去,也唯有退兵一途可以保身。

三人当着张嶷的面商议过后,乌孙王郑重道:“张将军,事到如今,本王也不瞒你了,我们联合各国军力攻打玉门关,实是受了匈奴人的挑拨,他们势头大,我们若不同意,只怕有灭国的危险。等我们退了兵,他们多半要来寻麻烦,到时候希望贵国能够派遣军队来助我们驱逐匈奴人,如此,我等才能安心退兵。”

张嶷虽然不好替上面做主,但现在西域诸国有退兵的意思,那是再好不过,若拒绝了,他们全力攻城,自己这点人根本挡不住,于是说道:“出兵的事我不好擅作主张,不过,我会上书禀明圣上,我想圣上英明,应该会答应的。匈奴人常常犯我边境,实是一个不小的隐患,若能合力将之拔除,对我们都有好处。”

乌孙王听张嶷这么说,心中稍安,点了点头,道:“有张将军这番话,那我等便可安心退兵了。不过,还请张将军尽快上书禀明此事。”

张嶷道:“请诸位放心,我会派人火速将消息送往京城,不日便可收得回信。”

云天行是一介武夫,虽然还算聪明,不过也仅限于出出主意,像这种国与国之间的谈判,他自认是帮不上忙的,也不好去插话。见张嶷和乌孙王他们谈起来没完没了,他却有些坐不住了,找了个理由,溜出营帐去了。

天是蓝的,一片云都没有。

西域决定退兵,云天行去了一桩大心事,心情舒畅,仰头看着蓝天,信步走出军营。不知不觉来到了柳跖的住处,掀帘进去,见柳跖盘膝坐着,闭着眼睛,似是在调息。

“好一个安逸的人,西域退兵了,你也醒了。”

云天行在心里念叨了一阵,不想打扰他,转身出了营帐,却见梁冰正向这里来,忙笑着迎上去,道:“去哪儿?”

梁冰道:“柳蕙说老在营帐里待得发闷,想出去走走,要我来帮忙看着柳跖点,我就来了。你怎么也在这里?”

云天行将于阗王来和谈的事说了,梁冰听了喜道:“真的要退兵吗?这可太好了,终于不用再打仗了!终于不用再死人了!”

云天行也笑道:“是啊,终于不用再打仗了,终于不用再死人了。”心里又想:“早知是这么个结局,又何必派兵来,白白葬送了那么多性命。”

梁冰道:“我冷师叔呢,她怎么没跟你一起出来?”

云天行道:“还在那里看人家谈判呢,我觉得无聊,就先出来了。梁冰,我看你那些师姐师妹们大都是带了伤的,怎么你身上一点伤都不见?”

梁冰笑道:“这还用问,自然是我武功高呗。”

云天行笑道:“是是是,整个飞雪阁里就你武功最高,亏你师父还托我照看你,早知你武功这么高,我还想请你多多照看我一些。别看我现在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其实满身都是伤,现在走路都不敢快了,就怕牵动伤口。”

“是你自己逞能,得了这一身伤,又怪得了谁?”梁冰掩打趣了云天行一阵,又道,“我师父最是疼我,所以才要你照顾我,你不用往心里去,她就是这样的,总把我当小孩子,但凡有点危险的事,都不让我做,要不是我求得厉害,他还不让我来玉门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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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九章 告别

云天行道:“叶阁主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战场比不得别处,稍有不慎连命也丢了,人家想逃离这里还不能呢,你还争着要来。”

梁冰道:“我知道师父是为了我好,我没有怪她的意思,只是觉得国难当头,如果什么都不做,于心不安。”说到这里,看了云天行一眼,“云逸,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可得老实回答我。”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你问。”

梁冰道:“你喜欢我冷师叔吗?”

云天行一怔,没想到梁冰会问这样的问题,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梁冰皱起眉头,道:“你怎么不说话了,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有那么难回答吗?”

这时,柳跖掀帘走出营帐,一看到梁冰在这,忙凑了上来,笑道:“梁冰妹子,你是来看我的吗?这怎么受得起,这样好了,我出钱,你出人,咱们找个雅致的地方,好好喝上两杯,怎么样?”

梁冰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一醒过来就说这些疯话,还是晕过去得好。”

柳跖拍了拍胸膛,道:“我柳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如今西域大军兵临城下,正是需要我出力的时候,我怎能贪图自身安逸,视国难于不顾?不!我要披甲执旌,冲在队伍的最前列!我要与他们决一死战,不死不退!”

云天行咳了两声,拍了拍柳跖的肩膀,道:“哎,醒醒,人家都要退兵了,你这时候说这些,早干什么去了。”

柳跖斥道:“胡说!他柳大爷还没出场呢,谁允许他退兵的?你小子是不是怕我抢了你的风头,故意拿这些谎话糊弄我来了?”又向梁冰问道,“真要退兵了?”

梁冰含笑道:“真的。”

柳跖底气更足了,朗声道:“犯我国邦者,虽远必诛!怎能让他们退兵,给我两万人马,我愿做先锋,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云天行翻了个白眼,道:“但凡有口气的都算上也没两千人,上哪给你找两万人去?加上那些牲畜也凑不起这个数来。”

柳跖指点着云天行的胸口说道:“我说妹夫,我好歹是你大舅子,我说一句,你顶一句,怎么个意思?瞧不起我?”又向梁冰道,“梁冰妹子,你给我们评评理,我一腔热血,愿做先锋,奋勇杀敌,这小子不帮我也就罢了,还在边上给我使绊子,你说他安的是什么心,真真是个没有爱国情怀的人!”

梁冰只笑不说话。

柳蕙散步回来,见柳跖醒了,云天行也在这里,喜得不知如何是好,飞扑到云天行怀里,柔声道:“小哥哥,人家好想你。”

柳跖道:“妹儿啊,你哥我昏迷不醒,你还有闲心去散步?好歹尊重一下我们身体里流着的相同的血脉吧。”

柳蕙撇嘴道:“哥,你还说咧,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小哥哥几次出生入死,我都想陪在他身边,与他共患难,可一次也没有去成,都是因为你。”

柳跖气呼呼瞪着云天行,道:“你小子到底给我妹灌了什么迷魂汤,怎么一见你,她连亲哥哥都不认了,你快把解药给她,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云天行被柳蕙这样拦腰抱着,好不自在,推又推不开,远处几人看见了,都在那指指点点,不知要怎样想呢。

云天行叹息一声,道:“要真有解药倒好了,我愿重金收购。”

柳蕙一噘嘴,委屈道:“小哥哥,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嫌弃我是个贼?”

云天行心内苦笑:“又来了!”

这时,冷雪坪正从远处走来,见柳蕙又抱着云天行,忙加快脚步过来,道:“你这丫头,越来越没个分寸了,这里这么多人,你这样抱着他,让人家看见了又要乱想了。”

柳跖也道:“是啊妹儿,没人的地方抱抱也就算了,这大庭广众的,你这样确实不大合适。”

柳蕙道:“咋了嘛,我们是夫妻,怎么就不能抱了?我才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他们爱怎样想怎样想,我又不是他们的奴隶,凭什么要顺着他们的想法做事。我就要抱着小哥哥,一辈子也不撒手。”

云天行苦笑道:“柳蕙,我都跟你解释过多少遍了,我们没有订亲,那都是你哥的权宜之计,你别再这样了好吗?”

柳蕙摇头道:“就不,就不,我就要这样。”

云天行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求助冷雪坪和梁冰,两人接到求助眼神,自是上来帮忙,好歹把柳蕙拉开了。

众人闲聊了一会,云天行见仇涯子远远站着,不住向这里看望,似乎有话要说,便走了过去,道:“仇教主可是在等我?”

仇涯子道:“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告别?”云天行惊讶道,“你要走?”

仇涯子点了点头,道:“我来这里本是想还你的救命之恩,帮你退却西域大军,可却没帮上什么忙。既然西域大军要退兵,我也没必要留在这里了。方才我听于阗王说,自万无敌死的那晚,阴阳二圣就不知去向了。我想他们可能回归真教总部了,我也正想先回一趟归真教,处理一些事情,顺便再打听他们二人的下落。”

云天行与仇涯子过去虽然有过一些恩怨,但现在都结清了。那晚他去西域大军营寨,本是想刺杀乌孙王的,结果听了仇涯子的劝告,才决定把人掳来这里。若当时一意孤行,真把乌孙王给杀了,今日和谈的事恐怕就不会发生了。这么说来,仇涯子还是帮上了忙的。云天行也心知肚明。

“阴阳二圣武功大进,只凭你们几个,未必制得住他们,需要我帮忙吗?”

仇涯子一笑,道:“难得你有这个心,帮忙就不必了。那日是我没料到他们被万无敌买通了,叫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所以才被他们制住。现在有了防备,即便遇上了,也不怕他们。告辞了,咱们有缘再见吧。”

转身走了几步,忽又停住,回过身来说道,“云小子,也别怪老夫多嘴,蜃楼比不得寻常势力,你单枪匹马,必然不是他们的对手,想要与他们对立,免不得要借助云门的力量。你懂我的意思,好自为之吧。”说完,不等云天行回话,已踏着风步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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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六十二章 较量

温如玉见他掌中黑气吞吐,甚是怪异,然而并不惊慌,只侧转身形,以快剑攻向仇涯子左肋,想逼他后退。

仇涯子何尝不知道他的想法,偏偏就不肯退让,挥杖格开剑招,一得空隙,便又向净悟飞扑过去。

此时净悟闭目侧躺在地,刚才已连吐了三大口血,现在浑身上下又痛又痒,整张脸涨得红中带黑,眼看性命不保,哪里还会躲避?

群雄一个个瞪大了眼,心急如焚,却根本来不及救人。

仇涯子的身法极快,温如玉收剑也已来不及,脑中思绪飞转,他灵机一动,双足用力一蹬,身形倒射而出,在追到仇涯子身旁时,左掌猛地朝仇涯子击去。

仇涯子又惊又怒,如果他继续攻击净悟,温如玉这一掌必定会打在他身上,如果现在不杀净悟,以后绝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

思虑一闪即过,仇涯子没得选,他只能放弃净悟,去接温如玉这一掌。

“这可是你自找的!”

仇涯子侧转身形,凌空击出右掌,正与温如玉的左掌对在一起。

两掌一交,两人飞速前进的身形同时落地,又同时在地上滑出七尺方才停下。

这一刻来得极快,犹如电光火石一般,等两人双掌对在一起,群雄这才回过神来。

“温师兄!”

逸清尘和一干云隐门弟子,或奔或跳,纷纷拔剑向这边冲过来。

温如玉挥剑喝止众人,道:“都别过来,先带净悟大师下去疗伤!”

逸清尘等人向来不会置疑温如玉的决定,见他仍然安好,心里也是稍稍松了口气。

众人七手八脚,连扶带抱,将净悟给带了下去,安置在寺门前的一块空地上。

七八个小和尚慌忙跑进寺里去了,显是要向寺内诸位师叔师伯报告此事。

群雄纷纷围拢上来,有的给净悟服了“续命仙丹”、“还阳丹”等宝贵丹药。鹤道人、梁海山、管平仲等人则轮流帮他注气,替他暂时稳住体内那股鬼气,免得它再在净悟体内折腾。

净悟盘膝坐地,浑身战栗,红红的脸上散布着一丝丝黑气,眼睛也紧紧闭着,如果不是因为能从他嘴里听到经文,群雄还真以为他已经失去了理智。

云天行手心里直冒冷汗,心想:“净悟大师内功深厚,只挨了仇老怪一掌,便成了这副模样,我若挨上一掌,岂不是会瞬间毙命?还好笙妹给过我提醒,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净悟的状态暂时稳定了。那些帮不上忙的,便又将目光投入场中,继续关注着仇涯子和温如玉。

“这仇老怪好生阴毒,若不是温少侠及时出手,恐怕净悟大师早已经……”

“净悟大师练过金刚伏魔功尚且如此,温少侠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乌鸦嘴!温少侠现在是云隐门的首席弟子,个人实力比他那几位师叔都要强上三分,未必就会输给仇老怪。”

“话虽如此,可温少侠才多少年纪?纵是天赋异禀,可实在太过年轻,眼下与仇老怪双掌相接,一旦鬼气入体,同样会步净悟大师的后尘。”

“温少侠为了救人,不惜生命与仇老怪对掌,我等贪生怕死之辈,还在这里评头论足,简直禽兽不如!”

……

听着周围人群议论纷纷,云天行心里同样十分担忧,于是从布兜里摸出几枚石子,紧紧攥在手中。

妙清手搭拂尘,缓步走入场中,道:“仇教主,你们归真教也该闹够了吧。”

仇涯子不答,因为他根本没有听到妙清的话,他现在只紧紧盯着温如玉,心中有一团疑问。

双掌之间,一缕缕黑气从掌隙中钻出,在周围萦绕不去。

仇涯子暗道:“为何无法将鬼气逼入他体内,这温如玉才多大年纪,难道比老夫这几十年的功力都要深厚?他一定隐藏了什么!”

菅无生见妙清身形窈窕,虽是身着道袍,那清丽容颜却不比飞雪阁诸位女子弱上多少,心中一动,走上前道:“妙清仙子,好久不见。”

妙清哼了一声,道:“早知有今日,当初就该直接取你性命!”

菅无生嘿嘿一笑,道:“现在后悔可有些晚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妙清仙子被我擒住,我可不忍心痛下杀手。”

妙清见他目光闪动,言语轻浮,不愿与他多谈,对仇涯子道:“仇教主,天下群雄集聚于此,你归真教公然挑衅,是想与天下群雄为敌吗?”

仇涯子仍是不理,心道:“这温如玉倒还真不是浪得虚名,本以为不堪一击,想不到竟能接住老夫‘百鬼夜行’的掌力,可见他这一掌也非同一般。此时我若率先撤掌,他的掌力骤然爆吐,势必会震伤我经脉,即便如此僵持下去,也绝不能让他有任何可趁之机。”

温如玉暗想:“好厉害的‘百鬼夜行’!虽然仇教主尚未将鬼气逼入我体内,但与他相交的掌面上又痛又痒,那些黑气似乎是在蚕食我的掌力。如此这般下去,待我掌力一弱,他便可将黑气逼入我体内;如果此时撤掌,他同样会可以做到。如此一来,倒是我骑虎难下了。”

仇涯子和温如玉谁都不敢率先撤掌,只得这般僵在这里,相互望着对方。

妙清见仇涯子久不回答,心中越发替温如玉担心起来,又不好当着群雄的面公然对仇涯子出手,一时间无计可施,只得愣愣地站在那里。

菅无生又寻了几句话头,奈何妙清如若未闻,根本不搭理他。

听到后方呼延兄弟传来嗤笑声,菅无生这才极不情愿地退了回去。

群雄见两人掌对掌僵持着,都替温如玉捏了一把冷汗。刚才净悟的情况众人都看到了,如果温如玉再变成那副样子,以后归真教雄霸江湖,将不再是一句口号。

江湖中人最看重声誉,行事又讲求公平公正,虽说仇涯子等人挑衅在先,但如果此时突然出手偷袭,势必会遭人鄙视,不然在座群雄两千余,何以被归真教这几十号人物给逼成这样?

第一千零六十三章 悲上心头

却说云天行正与冷雪坪在梅花枝上较量武艺,突听丁玲喊他吃饭,忙收了手,落下地来,却不小心滑倒了,将冷雪坪压在了下面,而这时丁玲也已走到了梅林外面,云天行怕丁玲看见两人这样误会,不敢动弹,先冲冷雪坪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冷雪坪也怕丁玲误会,不敢作声,但被云天行这样压着,羞愤难当,一张脸先涨红了,心脏噗通噗通的跳,也不敢正视他,只把头转向一边。

丁玲循着云天行的脚印走到这里,突见脚印变多也变乱了,看不出云天行是往哪边去了,自顾自嘀咕道:“真是的,连饭也不吃就急匆匆跑出去,也不知又有什么事。该不会又被叶阁主打发出去了吧?定是这样,这叶阁主也太不会体谅人了,公子刚回来了半日,连顿饭都没好好吃,又打发他出去,哪有这样的。哼,等公子回来,还是赶快劝他离开飞雪阁得好。”自己嘟囔了一会,又回追忆楼去了。

云天行听着丁玲的脚步声远去,轻轻舒了口气,这才想起身下还压着个人,慌忙起来,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小心踩到冰滑倒了,没伤着你吧?”又去拉冷雪坪。

冷雪坪整张脸都红透了,被云天行拉起来,也不看他一眼,直望梅林外走去。

云天行忙跟出去,来到外面小路上,道:“老太婆,你在生我的气吗?”

冷雪坪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看着他,道:“你都说了不是故意的了,我还生什么气,我有这么小心眼儿吗?”

云天行道:“既然没有生气,那你为什么不理我?”

冷雪坪道:“你弄得我满身都是雪,一点也不知道怜香惜玉,还想让我理你?”

云天行嘿嘿一笑,道:“是你先拿雪球扔我的。”

冷雪坪道:“是我先扔的没错,但你好歹是个男人,就不能让我一让吗?你看你,我都快成个雪人了。”边说边拍打身上的雪,又不住往手上呵气。

云天行见她满身都是雪,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帮她拍打完身上的雪,便握住她的手,道:“我帮你暖暖手吧。”

冷雪坪感受着他手上传来的热度,整个人都被暖热了,看他的眼神也变得温柔了许多,并不挣扎,任他这样握着,心想:“他过几日就要走了,我明日也要去藏剑楼那边,也许这就是我们的最后一面了,以后应该也不会再见了吧。”

想到这里,冷雪坪心中忽然悲伤起来,眼泪夺眶而出,一滴滴落在两人手上。

他的出现是她生命里的一道光,他一走,这道光也会随之消失,她又会陷入到冰冷与黑暗中去,不知要捱到几时才能罢休。

云天行见她忽然哭了,不明所以,道:“怎么了?是不是我哪里惹到你了?”

冷雪坪甩了甩头,紧咬嘴唇,想尽力扼止住眼泪,可一想到即将分别,却是怎么也控制不住,越想越伤心,越哭越厉害。

云天行见她突然由一个雪人变成了一个泪人,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却又不知道她是怎么了,问她为什么哭,她又不说,只得将她揽入怀中,道:“你别怪我占你便宜,你刚淋了雪,又突然哭成这样,我是怕你受冷才这样的。你要是想打我,可以先记下,等你哭好了,要打多少,全由着你打。”

冷雪坪被他这样一抱,又说了这么多热心的话,反哭得更厉害了。她何尝不想依偎在他的怀里,快乐就笑,伤心就哭,可这对她来说,却是那么的遥远。她很怕别人看到他们这样,硬从云天行怀里挣了出来,道:“你别这样,让人家看见又要误会了。”

云天行又重新把她揽入怀中,道:“误会就误会吧,你只管哭你的,谁要是问起来,我一个人来担。”

冷雪坪心中一暖,还是从他怀里挣了出来,拭去泪水,道:“我不想连累你。我不哭了,但手还是冷,你帮我暖暖手吧。”说着把双手伸向云天行,拿一双带泪的秋水眸子凝望着他。

云天行见她主动伸手过来,心想:“我总觉得她对我有意,可我问了她两次,她都说没有,是我想多了吗?可如果她对我没有感情,又怎会主动把手伸向我?唉,我大概是疯了,她修炼过忘情诀,怎么可能会对我动感情呢。”紧紧握住冷雪坪的手。

好冷的一双手。

落日的余晖被西边的高山挡住了,白雪地上那抹云霞正在逐渐消散。

冷雪坪忽然抽出手来,垂下了头,道:“其实,我是专门来找你的。刚才师姐找到我,说要我去藏剑楼那边,明天早上就要走。我想着你过些日子就要离开,只怕走的时候不能送你,所以现在来见见你,就当是为你送行了。”

当年初代阁主创立飞雪阁时,将飞雪阁的驻地建在了天剑峰下,后来因为这样那样的缘故,才陆续搬到了山上,以莲花峰作为飞雪阁的中心。但就算换了新驻地,天剑峰下那片旧址也没有被遗弃,到现在为止,仍是飞雪阁的一部分。飞雪阁历任阁主都会派一部分人去旧址看护,毕竟那里还存留着不少值得守护的东西。

天剑峰在莲花峰西边,相距并不算远,只是去天剑峰的路上常年积雪,不便行走,但往多了说也不会超半日路程。

飞雪阁的藏剑楼便是在天剑峰下那片建筑群中。

云天行听说冷雪坪要去藏剑楼那边,微感惊讶,道:“怎么会突然派你去那里?不是常有人在那里居住看护吗?”

冷雪坪道:“我也不知道,师姐只是这么说。”

云天行道:“要去很久吗?”

冷雪坪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师姐没说。”

云天行轻轻叹息了一声。

冷雪坪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道:“今日一别,我们还能再见吗?”

云天行注视着她,道:“那要看你想不想见我了。”

冷雪坪忙道:“我跟你无怨又无仇,怎么不想见你?”知道自己说得急了,没过脑,忙低下头去,小声道,“你呢,还想不想再见我?”

云天行点了点头,笑道:“我跟你无怨又无仇,怎么不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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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六十四章 跳崖自尽

冷雪坪听他学自己说话,而且是偏偏这句没过脑的话,一张脸先羞红了,嗔道:“你这臭淫贼,干嘛学我说话?”

云天行含笑道:“我只是觉得这句话说得好,正合我的心意,并非有意效仿,还望冷阁主见谅。”

冷雪坪轻轻哼了一声,面上显得很生气,心里却十分甜蜜,道:“那你以后还会不会来飞雪阁?”

云天行笑道:“既然有人想见我,我当然要来。”

冷雪坪白了他一眼,道:“谁想见你啦,本阁主可没有说想见你,只说跟你无冤无仇,你可别误会了本阁主的意思。”说完,把头扭向一边,嘴角却含着三分笑意。

云天行勾着手指敲了敲脑门,苦笑道:“啊,原来只是这样啊,那我还来做什么,岂不是自讨没趣?”

冷雪坪又拿眼睛瞪着他,美目中尽显幽怨之色,却又不好把心内真情吐露出来,道:“小岚还在这里,你不会来看她吗?”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这倒是个理由。现在我居无定所,又有仇怨在身,不好让小岚跟着,等以后灭了蜃楼,稳定下来,再把小岚接回中原去,给她找个好人家,这样就不用一次次往这么远的地方跑了。”

冷雪坪听了这话,心内生气,冷笑道:“这样真好,干嘛等到以后,现在就把她接走吧,也不用再给她找好人家了,你一并娶了她,天天守着,岂不一举两得?”

云天行道:“我跟小岚同是天涯沦落人,理应相互帮扶,没有别的心思。你不要多想。”

冷雪坪道:“我没有多想,就是不想理你了。你放手!”

云天行道:“这又是何苦来?”

冷雪坪道:“你放不放手?不放我可喊人啦。”

这时,远处一人喊道:“你们在干什么呀?”

冷雪坪一惊,见是柳蕙上山来了,忙要把手抽回来,可云天行握得紧,又似是故意不肯放手。冷雪坪又羞又急,给云天行使眼色,要他放手,云天行假装看不见,只是不放。

柳蕙走到近处,道:“冷阁主,我就知道你喜欢小哥哥,看吧,看吧,我一不在,你就勾引他。”

冷雪坪道:“谁勾引他了,你别胡说!”

柳蕙道:“被我捉了个现行,你还说没有,没有你干嘛把手放到小哥哥的手里?”

冷雪坪一怔,道:“你没看到是他在握着我的手吗?”

柳蕙道:“小哥哥喜欢的人是我,怎么会主动握你的手?一定是你看我不在,对小哥哥威逼利诱,小哥哥心地善良,这才落到你的陷阱里了。”

冷雪坪被柳蕙这么一说,竟不知该如何还口了。

云天行笑道:“我是看她手凉,帮她暖暖,怎么到你这里,就成威逼利诱了?你这小妮子说话颠三倒四的,几时才能长大?”

柳蕙伸出双手来,撅着嘴道:“我手也凉,你也帮我暖暖。”

云天行怕柳蕙又要缠住没完没了,便把冷雪坪的手松开了,转开话题道:“帮柳跖找到住处了?”

柳蕙点了点头,道:“找到了。小哥哥,咱们的住处在哪儿啊?”

云天行道:“什么咱们,难道没人给你安排住处吗?”

柳蕙道:“刚才有个小姐姐说要带我去梧桐苑住,我问小哥哥你是不是也住在梧桐苑,她说不是,说你住在追忆楼,我就说要跟小哥哥住在一起。小姐姐本是要送我过来的,临时有事,就给我指了路,要我自己过来,还说追忆楼很好找,不用带路也能找到。房间也早就收拾过了,可以直接入住。我就自己过来了,可一过来就看见小哥哥你握着她的手。”说完,撅着嘴看着云天行,看样子是有了几分醋意。

冷雪坪拉住柳蕙,道:“时候不早了,我带你去梧桐苑,赶了这些天的路,你一定也累坏了。”

柳蕙挣出手来,道:“我才不去梧桐苑来,我要跟小哥哥住在一起。”

冷雪坪一跺脚,道:“男女授受不亲,你不能跟他住一起,这……这是我们飞雪阁的规矩!”

柳蕙道:“我才不管你们飞雪阁什么规矩,我跟小哥哥情投意合,谁也别想拆散我们。还有,你跟我说男女授受不亲,那你刚才趁我不在,偷着拉小哥哥的手算什么?你就是欺负我比你小!”

冷雪坪无言以对。

云天行苦着脸道:“柳蕙,我什么时候跟你情投意合了,这都是你一厢情愿的好不好!”

柳蕙微笑道:“小哥哥,我知道你面皮薄,害羞,不肯说实话,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感受到你浓浓的爱意了,你不用说出来我都懂。”

云天行都快哭了。

丁玲刚才出来喊云天行吃饭,没看到人,这时候又出来,正看到他跟两个人站在雪里,一个是冷雪坪她认得,另一个却是生面孔,便一路小跑过来,道:“公子,你刚才去哪儿了,我出来喊你吃饭,没看到你,这会子一定饿了。我再去把饭热一热,你记得来吃。”

云天行道:“好,我就回去。”

丁玲多看了柳蕙一眼,正要走,柳蕙忙拉住她,道:“小姐姐,你是哪个?”

丁玲早看到柳蕙了,只是不好多嘴问她身份来历,这时她问自己,也不好不说,道:“我叫丁玲,是公子的侍女。”

柳蕙笑道:“我叫柳蕙,是你家公子的未婚妻。”

丁玲一怔,心想:“公子有未婚妻吗?怎么从来没听他提起过。”只是“哦”了一声,又向柳蕙道:“你吃饭了吗,没吃的话我去给你做点?”

柳蕙笑道:“那就多谢你啦,我正好饿了。”

丁玲微笑道:“不用客气的。”

柳蕙道:“丁玲,我还想麻烦你一件事,只是不大好张口。”

丁玲道:“什么事?”

柳蕙道扭捏:“既然我们是夫妻,自然是要住在一起的,我看现在天色也不早了,麻烦你帮我们收拾收拾房间,别等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再手忙脚乱地现收拾,那就不好了。”

丁玲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想先征求云天行的意思,一转头,发现云天行不在身边,四下看去,见云天行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崖边,也不知是要干什么。

柳蕙也看到了,叫道:“不好!小哥哥要跳崖自尽,快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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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六十五章 夹菜

云天行听柳蕙说是自己的未婚妻,还要跟自己一起住,一时想不开要跳崖,幸亏被丁玲等人看见,硬拉了回来。

冷雪坪责怪柳蕙:“都是你胡乱说话闹得,以后可不许胡说了。他要是有个好歹,有你后悔的。”

柳蕙也怕云天行有个闪失,被冷雪坪说了一顿,也不还嘴,乖乖点头应承着。

四人走到追忆楼前,丁玲见冷雪坪并没有离开的打算,便道:“冷阁主,你吃饭了吗?”

冷雪坪摇头道:“还没有。”

虽然之前丁玲对冷雪坪有不少意见,但这段日子没少受飞雪阁的照顾,而冷雪坪又是飞雪阁的副阁主,不好对她太冷淡,便道:“那就留下来一起吃吧。白露天天来这里蹭饭,你这个做师父的一次也不来,这样可不像师徒。好歹留在这里吃一顿,不然等我们走了,你就是想吃,也吃不到了。”

冷雪坪本没打算在这里吃,但一想过了今日便要与他分开,心里有些不舍,便微笑道:“那麻烦你了。”

“这是我的拿手本事,一点也不麻烦。”

丁玲自做饭去了。

趁着丁玲做饭的空档,冷雪坪向柳蕙道:“这里的闲房也不少,你选一间吧,一会儿我帮你登记上去。”

飞雪阁里都是女子,也只有留客峰上才会有男客逗留,就因为这个缘故,飞雪阁历来对留客峰格外“关照”。但凡有客人入住,都要详细记清客人所住的院落,不仅如此,还要精确到具体哪间房。平日里其他闲房都是要上锁的,若客人需要多间房,只需向飞雪阁的人知会一声,自会有人拿钥匙来打开房门,供给使用。

由于叶倾城十分看重云天行,不但有意撮合他与梁冰,还有拉拢他的想法,所以对他格外开恩,让人把整座追忆楼都打扫了一遍,里面的房间任他选择,所以这里的闲房都是提前开了锁的。

柳蕙虽然常在口头上说一些令人瞠目结舌的话,但到底是个姑娘家,也只是说说,并不敢真做那些没羞耻的事。她本来也没想跟云天行同住一间房,只因来时看见两人拉着手,生了醋意,这才说要同住,还说是云天行的未婚妻,都是故意说给冷雪坪听的。

这时冷雪坪要她选一间房,柳蕙便把小嘴一努,道:“还选什么,小哥哥住哪里,我住哪里。”

冷雪坪道:“不行,我们这里有规矩,除非是拜过堂的夫妻,否则不能混住。他与丁玲一个住楼上,一个住楼下,你也跟丁玲一起住楼下好了。你选一间吧。”

“我不。”柳蕙昂头挺胸,“我就要跟小哥哥住一间,不仅要住一间,还要睡一张床呢。”说完,斜目瞧着冷雪坪,看她反应。

冷雪坪面上已带了三分怒色,道:“你小小年纪怎么尽说这些没羞没臊的话,好歹替自己想一想,这些话要是传到外面去,白叫人笑话你。”

云天行也劝道:“柳蕙,你若再这样,我也不在这里住了,现在就下山去。”

柳蕙听了这话,才松了口,道:“那我住小哥哥隔壁那间好了。”

冷雪坪本想叫她住一楼,但知道柳蕙一定不肯,便也让了一步,道:“说了好可不能再变了,否则叫我师姐知道了,一定赶你出去,以后也不许你再上山了。”

柳蕙吐了吐头,道:“知道啦。”

丁玲烧了两荤两素四个菜,又做了一个冰莲雪鸡汤,端到一楼大厅方桌上,叫三人来吃饭。

只云天行和丁玲两个人的时候,一般在院子里围着锅就吃了,虽然冷了些,但景致好,也只有在下雨雪的时候,才来屋里吃。

这时候四人围桌坐好,云天行和冷雪坪对坐,柳蕙和丁玲两边打横。

柳蕙有心要气冷雪坪,夹了一块鸡肉放到云天行碗里,含笑道:“小哥哥,你尝尝丁玲炖的雪鸡,可好吃了,我才吃了一块,回味无穷,你也尝尝。”

云天行道:“你吃你的,我自己夹就是了。”

冷雪坪见柳蕙向云天行说话,却拿眼睛瞄着自己,已多少猜出她的用意,只做没看见,低头吃自己的。

柳蕙见冷雪坪装作没看见,又给云天行夹了几样菜,见冷雪坪仍是低着头,便向云天行撒娇道:“小哥哥,那个是什么菜,看起来好好吃哦,可是我手短,够不着,你能给我夹过来吗?”

云天行看她指的是丁玲面前那条糖醋鱼,道:“你说这个啊,这是糖醋鱼,你没吃过吗?”

柳蕙摇头道:“我没吃过,我现在好想吃,你能给我夹过来吗?”

云天行道:“我给你换过去吧。”把糖醋鱼和柳蕙面前那盘红烧茄子调换了。

冷雪坪暗自好笑。

柳蕙却是撅着嘴,一脸的不情愿,夹了两筷子鱼肉送进嘴里,也没尝出是个啥滋味,又道:“小哥哥,我又想吃红烧茄子了,你夹一块过来给我吃。”

云天行道:“我再给你换回来就是。”说着又把红烧茄子和糖醋鱼调换回去了。

冷雪坪抿嘴偷笑,被柳蕙看见,更不乐意了,道:“你笑什么?”

冷雪坪含笑道:“我笑你也管,未免管得也太宽了吧?”

柳蕙气呼呼道:“我就管,就不许你笑。”

云天行怕两人吵起来,道:“吃饭别吵,小心呛着。”

丁玲把脸埋在碗里,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眼珠不住在三人之间来回滚动,觉得桌上的气氛不大对劲,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只拿一双眼珠子不住滚动着来回看,那模样十分可爱。

吃过饭,又坐了一会,冷雪坪要走,云天行要跟出去送她,柳蕙看了也道:“小哥哥,我要回房了,你也送送我吧。”

云天行道:“你回房上楼去就是,还用人送吗?她回去要过铁索桥,又是晚上,很危险的,我去送送她就回来。”

柳蕙嘟嘴道:“人家就要你送嘛。”

云天行道:“那你先跟丁玲在这里玩会儿,等我回来再送你。”

柳蕙道:“小哥哥,我困了,你现在送我嘛。”

冷雪坪道:“你去送她吧,我自己走。”说着便向外走去。

云天行道:“丁玲,你先送柳蕙上去,我去去就来。”向冷雪坪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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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六十六章 过桥

冷雪坪出了追忆楼,刚走不远,忽听背后有脚步声响起,回头一看,见是云天行,忙立住脚等他过来,道:“柳蕙不是叫你送她吗,怎么又出来了?”

云天行道:“她上楼就两步远,还送什么。你从这里回去,要过那铁索桥,上面积了雪,十分光滑,况现在又是黑夜,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

冷雪坪心中一暖,道:“你不送她,却来送我,等你回去,她又要缠着你了。”

云天行道:“没事,她与丁玲一般年纪,两人玩闹起来,说不定连我这个人都要忘掉了。”

冷雪坪微微一笑,低下头,不言语了。

云天行见她忽然沉默,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今夜有乌云,月色不甚明朗,地上积雪未融,两人不敢快走,只肩并肩慢慢走着。

走了一段,云天行见她还不说话,便转头看她,见一贯清冷的她难得露出一副小女儿姿态,说不出的动人,心中一热,便去拉她的手。

冷雪坪一怔,看了他一眼,自己的脸先红了半边,忙又低下头,什么也没说,任他这样拉着。

云天行道:“你不说我故意占你便宜了吗?”

冷雪坪嗔道:“只许你这样,再敢有非分之想,看我不打你。”

她这句话说得软绵绵的,早没了往日那种威吓力,云天行何尝听不出来,微微一笑,道:“老太婆,你给我存了多少顿打,要不趁现在都打了吧,等我离开后,你便是想打也不能了。”

冷雪坪道:“你不是说还会再来吗?”

云天行道:“是会再来,但怎么说也得过个一年半载吧,还要跟蜃楼做个了结,万一遇上麻烦事,三年五载来不了也是有的,毕竟这里远离中原,一来一去,要花上不少时间。”

冷雪坪沉默半晌,道:“蜃楼这个组织太过神秘,单凭你自己是不成的,既然吴英雄他们想拥你做云门的门主,你何不应下,有他们帮忙会得力许多,岂不比你一个人乱闯乱撞要好?”

云天行道:“你不是第一个这么劝我的人了,我也想过,可还是觉得一个人这样更好。蜃楼跟整个江湖作对,跟他们有仇的人不止我一个,就算我不出手,大家也不会放过他们。我躲在暗处行事,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冷雪坪点了点头,道:“这倒也是。”又抬头看着云天行,“我也想帮你,只是我身为飞雪阁的副阁主,有些事却做不得主,就算要对付蜃楼,也要听从师姐她们的安排,不能像你这样自主行事,希望你不要怪我。”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我怎么会怪你,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若叫你跟着,光你一个就把我打残了,哪还用蜃楼的人动手。”

冷雪坪白了他一眼,道:“人家跟你说正经的,你又这样。”

云天行笑道:“我这儿就没正经的,你偏要跟我说正经的,这不是自讨没趣吗?”

冷雪坪哼了一声,扭过头去,道:“不理你了。”

云天行收起笑容,道:“这么危险的事我一个人就够了,哪能再让你犯险。你安心在飞雪阁待着,等哪天灭了蜃楼,我再来找你。”

冷雪坪道:“要是你一辈子都灭不了蜃楼,你就一辈子都不来找我了?”

云天行默然良久,忽然道:“我曾答应过阿笙,说等报了仇,要带她来飞雪阁看雪,可她终究还是没能等到那一天。后来我想过,人这一生不能总被仇恨左右,否则会失去很多本不该失去的东西。对付蜃楼固然很重要,但不应该是我生命的全部。就算我灭不掉蜃楼,也一样会来找你,少则一两年,多则三五年,总会来的。若真来不了,那世上多半就没我这个人了。”

冷雪坪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哽咽道:“我等你来,多久都要等,你要是敢不来,便是追到下面,也绝不饶你!”

云天行温柔地看着她,道:“明明就很担心我,还不承认。”

冷雪坪轻轻哼了一声,道:“你快别臭美了,谁担心你了,我是打你打惯了,你不来,我没人打,怪无聊的。”

云天行玩笑道:“打白露啊,你这徒弟一门心思都在吃上,一天打八顿都不多。”

冷雪坪苦笑道:“我哪舍得打她啊,疼她还来不及呢。”

两人手拉手,慢慢走着,不知不觉已到了铁索桥边。

冷雪坪放开云天行的手,道:“送到这里就行了,天儿冷,你回去吧。”

山峰间夜风格外大,云天行见铁索桥被烈风吹得叮当作响,且不住晃动,仿佛时刻都会断落,不禁心生寒意,心想:“我一个大男人都害怕,她一个女孩子怎会不怕?早知这样,就不留她吃晚饭了。”不敢让冷雪坪一个人摸黑过桥。

“我送你过去吧。”

冷雪坪听他说要送自己过桥,心内生出一阵暖意,缓缓垂下头来,低声道:“好。”

云天行伸开手臂,揽住了她的细腰,道:“得罪了。”

冷雪坪被他这么一揽,整个身子都紧紧挨到了他身上,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热度,自己先害羞了,面颊上红霞都飘到脖颈上了,好在现在是黑夜,不然被他看到,定是无法解释了的。

两人互生情愫,这样也无可厚非,只是冷雪坪觉得自己修习过忘情诀,本不该这样,想挣开,但心内又想:“我明天就要下山,他过几天也要走了,这一别又不知是多少个年月。他这样只是想送我过桥,又不是别的什么……”想到这里,忽然双脚离地,身子拔空而起,却是被云天行带上了铁索桥。

桥上积雪未化,若是一步一步踏实了走,反会滑脚,云天行全力运起轻功,只将足尖在桥板上频频点触,身子便似一只雨燕,掠着桥面飞身而过,不一会,便到了铁索桥另一边。

冷雪坪忙从他臂弯里挣出来,脸上仍有些发烫,不敢去看他,只小声嘱咐道:“你回去的时候小心些。”

云天行点了点头,忽然脸色一变,猛地转头向十步开外那株枝干盘曲的老松望过去,喝道:“谁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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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六十七章 夜贼(一)

话说云天行刚送冷雪坪过了铁索桥,忽听不远处一株披雪老松后发出一阵极其细微的动静,云天行耳目聪敏,虽有风声,却还是听到了。

“谁在那里?!”

冷雪坪见云天行突然这样,吓了一跳,向那株老松看过去,也没看到什么人,轻声道:“可能是风声吧。”

云天行微微摇头,小声道:“若是风声,我不会听不出来。我去看看,你在这里等我。”不等冷雪坪回应,已蹑着脚按剑向老松走了过去,忽然一条白影从松树后蹿了出来,化作一道白芒,消失在了夜色中。

冷雪坪拍了拍胸口,笑道:“看你一惊一乍的,倒是先把我吓住了,原来是只雪狐。”

云天行也松了口气,又走了回来,道:“是我多心了。”

冷雪坪道:“我走了。今夜风大,你过桥的时候也要小心。”

云天行道:“我会的。”待冷雪坪走入夜色中不见,云天行才转身上了桥。

就在两人离开后不久,老松树后现出半张人脸来。

……

云天行回到追忆楼,见丁玲在檐下坐着,道:“这么冷的天,不进去暖和,却在这里坐着干什么?”

丁玲起身道:“等公子回来呀。”

云天行道:“柳蕙呢?”

丁玲道:“公子走的时候我送她回房了,现在估计已经睡下了。话说公子去了好久呢。”

云天行道:“冷阁主明天要下山,咱们过几日也要离开飞雪阁,这应该是最后一面了,与她有些话说,所以待得时间久了点。”

丁玲点点头,道:“公子喜欢冷阁主吗?”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这是大人之间的事,小孩子不要多问。”

丁玲道:“丁玲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云天行道:“你在我眼里就是个小孩子。”

两人在一楼大厅说了会闲话,云天行见丁玲哈欠连连,便催她去睡了,自己则回二楼自己房里了。

云天行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烈风呼啸,久久不能入睡,便起来点了灯,坐在暖炉旁烤火想事情。

忽听有人在房门上轻轻扣了两下,跟着便说道:“小哥哥,你睡了吗?”

是柳蕙的声音。

此时已是深夜,云天行不知柳蕙这时候过来做什么,但还是去给她开了门。

柳蕙微微一笑,撞开云天行,飞也似的跳到他床上,钻进被窝里去了,只露一个小脑袋在外面,笑道:“小哥哥,我睡不着,你来哄我睡吧。”

云天行道:“柳蕙,我们不是已经说清了吗,你怎么还这样?叫飞雪阁的人知道了,可不是玩的,快回你自己房里去。”

柳蕙嘟囔道:“这里又没有别人,发现不了的。”

云天行道:“那也不行,你回自己房里去睡。”

柳蕙委屈道:“小哥哥,以前我睡不着的时候,都是我哥哄我睡觉的,现在我哥不在这里,你就不能哄我一次吗?我又没有别的意思,我一个人睡不着,你先把我哄睡着了,再去隔壁我那屋里睡不一样吗?”

云天行见她说得可怜,哪好再说什么,便掇个凳子在床边坐下,道:“你哥平时是怎么哄你睡觉的?”

柳蕙道:“他都是给我讲故事,但他那些故事大多是自己编的,前后不通,十分无聊,我听一会就睡着了,可管用啦。”

云天行笑道:“我可没柳跖那样的本事,也不会自己编故事,那可怎么好呢?”

柳蕙想了想,道:“那你给我哼个小曲也行,我哥没故事讲了,也经常这样,但他五音不全,我听半天也听不出个旋律来,一会儿就睡着了。”

云天行苦笑道:“那我还是给你讲个故事吧,是之前听别人讲过的,只是故事有些长,一时半会讲不完。”

柳蕙笑道:“长了好,长了好,讲一晚上才好。”

云天行笑了笑,开始给柳蕙讲故事,不一会,柳蕙果然睡着了。

云天行见她睡得熟了,便帮她拉紧被子,又往暖炉里添了些柴,自去隔壁柳蕙那间房里睡了。

外面的风声更急了,似有万千恶鬼在哭嚎。

云天行往暖炉了添了些柴,又烤了会火,才去床上躺下。

刚躺下不久,吱呀一声,窗户被风吹开了。

云天行此时并没有睡着,心想:“柳蕙也太不细心了,这么冷的天睡觉前不把窗户关好,半夜里被风吹开,不染风寒才怪。”正想起身去关窗户,忽见一条黑影从窗外翻了进来,就地下一滚,便立起身来,蹑脚走到窗边又轻轻地把窗户合上了。

云天行万万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本想跳起身来,将这个不速之客制住,可转念一想:“此人趁月黑风高时候来,必定没安好心,且看看他要做什么,再做理会。”

云天行假意睡着,偷眼向那人看去,只见他穿了一身夜行衣,面上还蒙着黑纱,况又是在黑夜,根本看不清面容,只隐约看到一个黑影。

那人合上窗后,先向床上看了一会,见床上躺着的人已睡实了,这才到处翻找起来。

云天行见他到处翻动,心内暗想:“难道只是个贼?若是这样,倒也好说,我趁他不注意,扑上去制住他,叫他有来无回。等等,这间房里本来是没人的,柳蕙也是今晚才住进来的,他为什么会到这间房里来偷盗?难道其他的房间都已经去过了?”

想到这里,云天行不由替丁玲和睡在自己房里的柳蕙担心起来。若这人已经去过其他房间了,为什么两人一点动静都没有发出来,难道已遭遇了不测?还是这人手脚轻,没有惊动她们?

云天行想去看看她们两个是否平安,又怕惊了这夜贼,只好暂时忍耐,看他到底要找什么。

那夜贼在房间里搜了一回,似是没翻出想要的东西,便缓缓拔出一柄细剑,向床边走来。

云天行眯眼看着他走近,暗想:“他若要杀人,就不只是个贼了。”缓缓运起天地无极功,静待那人走近。

那人走到床边站定,向躺在床上的人看了一会,忽然双手倒握剑柄,猛地往下一刺,云天行哪会让他杀了自己,忙伸出两指一夹,登时将那柄剑给夹住了,喝道:“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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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六十八章 夜贼(二)

那人一剑向云天行刺下,云天行早已察觉,双指一夹,便将那柄细剑牢牢夹在指间。

那人见剑被拿住,便运力往下压,可云天行的两指是何等的有力,任他怎样按压,那剑始终不动。

那人见按剑不下,便腾出一手来,发了一掌,直打云天行的脸面,云天行把歪头一闪,那一掌正打在枕头上,咔的一声响,枕头好好的,下面的床板却被打穿了。

云天行暗自吃了一惊,只这一掌,便知此人不是弱手,忙就床上扭身飞踢一脚,那人拿手臂一挡,却被云天行踢得踉跄倒退,正想挺剑疾刺,却发现手中细剑只剩了半截,微微一愣,撞破窗户逃了。

云天行道:“既然来了,还能再让你走吗?”飞身跃窗追去。

窗外寒风凛冽,如利刃刮面。

云天行顶着寒风,跃下楼来,却见那人已到了院心,当他追到院心,那人已到了院墙边,纵身一跃,掠墙走了。

云天行见他这等身手,越发觉得此人不同寻常,绝非一般盗贼,哪肯让他走了,全力运起轻功向那人追去。

两人一前一后掠过院墙,在雪地中飞身疾行,便如两道鬼影一般,虚虚浮浮,竟没一个是踏着地走的!

那人见云天行追得紧,回身把手臂一抬,袖箭机关发动,射出数支短箭,穿破烈风,直打云天行正身几处要穴!

“嗖嗖嗖——”

云天行的剑尚在自己房中,并未带出来,此时手里只有半截断剑,还是刚刚从那人剑上硬掰下来的。

此时袖箭射来,借着夜色,十分难躲,但云天行自《剑意篇》上学过听风辩位的本事,就算不用眼睛看,只听声音,也能准确分辨出袖箭射来的方位,于是用两指夹紧断剑,权当是一柄整剑,挥舞起来,将几支袖箭都打落了。

那人见云天行并未被袖箭射倒,微感惊讶,道:“你本事倒是不小。”

云天行听他声音沙哑干涩,含糊不清,好似多少年都没有开过口了,也不知真是这样,还是故意装出来的,道:“你是什么人,来留客峰做什么?”

那人只说了那一句,便不再张口了,只是运着轻功飞一般地逃。

云天行眼见就要追到铁索桥那里,怕他逃入莲花峰,不好深追,便向身上摸索了一阵,恰好摸出三枚铜板和一块碎银子,也不多想,便当暗器都打了出去。

那人也是好本事,居然将三枚铜钱和一块碎银子都打落了,不过,云天行也趁这个机会追得更近了,借着惨淡的月光,隐约看见那人使的是踏雪无痕的功夫,先自吃了一惊,随即叫道:“你是飞雪阁的人?”

那人仍不回答,但却不时回头张望,见云天行越追越近,不时便能赶上,便又射了几支袖箭,又被云天行打落了。

云天行怕他逃走,不再隐藏实力,看看到了凌虚指的攻击范围,寻了个时机,抬手便是一指,一道劲气透指飞出,正打在那人后背上!

那人没料到云天行还有这样的功夫,身子踉跄前扑,险些栽倒,却把手臂在地下一撑,一个倒翻身又站直了,继续飞奔。

虽说此时离得远,凌虚指的劲力有所减弱,但能这么快就稳住身形,实非易事。

云天行也不指望这一指能打倒这样的高手,只是想打他个出其不意,拖慢他的脚步,好追赶上去。也的确如他所想,那人中了一记凌虚指,又被云天行拉近了不少距离。

云天行见凌虚指有效,便屏气凝神,又发了一指,那人才刚刚稳住身形,正在筹算应对之策,哪想到他又来了这么一招,等觉察到时已经躲不开了,结果又被云天行打了一个踉跄,仍是没倒。

云天行趁机赶上去,倏地一剑,向那人后心刺去!

那人回过身来,拿断剑一挡,跟着向云天行回了一掌,云天行出拳相迎!

拳掌相交,云天行只觉此人手掌柔软细腻,掌风中还夹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料定此人是个女子,而且多半是飞雪阁的人。

那人受了云天行一拳,闷哼了一声,似是吃了个暗亏,之后便不与云天行硬拼,只以飘忽不定的招数来应付。若实在躲不开云天行的招数,便以技法将他拳头上的力道卸去。

两人边打边行,斗了有半炷香的工夫,谁也没能奈何谁。

一路打到了铁索桥边上,那人忽然抬起左臂,袖中吱呀一阵响声,似是机关发动,跟着便射出一支短箭来,直射云天行的眉心!

前番她本想借着夜色拿袖箭射倒云天行,见云天行把袖箭都打落了,便知道这东西对他没用,也就不再放了。这时候挨得近了,冷不防用上袖箭,多半能有奇效,这才在缠斗之余,又用上了袖箭。

此时云天行已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见她后撤一步,又抬起手臂,便知她又要放袖箭,早准备开始躲了。当袖箭飞出的时候,云天行把头侧仰起来,那袖箭擦着他的腮颊射了出去,并未打中。

那人的袖箭本就只剩两支,又是连发的,都被云天行躲掉了,便道:“回去看看吧,你的侍女已被我杀掉了。”说罢,纵身跃上铁索桥,如一支离弦之箭一般,向铁索桥对崖飞奔而去。

云天行听说丁玲被害,怒不可遏,喝道:“你给我留下!”全力追上去,又以凌虚指向那人背心打去,却被躲掉了。

那人见云天行追得近了,便把身子一翻,翻到了铁索桥下,云天行还为她掉下去了,忙立住脚扶着横栏向下望,这时,铁索一阵颤动,那人却又从另一端翻了上来,继续向对崖飞奔。

云天行只愣了一愣,那人已蹿到了桥头上,云天行忙敢去追,心内暗想:“这人必是飞雪阁的高手,这么危险的地方,她却如履平地,定是日常走惯了的。也不只是谁?为何要来留客峰害人?”

云天行满怀疑问,追上桥头,那人早已不见了踪影。云天行跌足长叹,又挂念丁玲的安危,忙飞奔回了追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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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六十九章 调查

云天行一路飞奔,回到追忆楼,直闯入丁玲的房间,见丁玲躺在被窝里,面朝内壁,背向外,只露一个脑袋在外面。云天行慌慌张张走到床前,将她身子扳正,却见她呼吸匀称,胸膛起伏,分明是在睡觉,哪里被害了?

丁玲张开惺忪睡眼,见云天行站在床边发愣,揉了揉眼睛,叫了声“公子”。

云天行回过神来,道:“丁玲,你没事吧?”

丁玲不知道云天行为什么会在半夜三更闯到自己房里来,还突然问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口里答道:“我没事啊,怎么了?”

云天行道:“刚才有没有人来过你的房间?”

丁玲道:“应该没有吧,我一直在睡觉,没听到动静啊。”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是我多心了,你好好休息吧。”又回二楼自己房里,见柳蕙也睡着了,并无异样,这才松了口气,也没叫醒她,拿了太阿赤鳞,下了楼,掇条凳子在楼檐下坐着。

现在刚过寅时,天还未亮,但经历了这样的事,云天行也不敢再睡了,只在这里坐到天明,到时候把这件事报告给叶倾城,再做打算。

天亮丁玲起床后,见云天行抱剑在屋檐下坐着,又想起昨夜的事,心内奇怪,道:“公子,是不是出事了?”

云天行昨夜没告诉她实情,是因为那人已经走了,便没想把她们吵起来,这时丁玲来问,自不好再隐瞒,把夜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丁玲吃惊道:“这可不是小事,需赶快告诉叶阁主知道,免得那人再来作恶。”

云天行道:“此时天色尚早,叶阁主等人未必都起了,这时候慌慌张张过去告诉,反会打草惊蛇。你先去做饭,等吃了饭,让小岚捎个信给叶阁主就是。”

丁玲点了点头,道:“那我先去做饭。公子坐了半夜,别冻坏了,去屋里暖暖吧,饭好我叫你。”

云天行回到二楼去看柳蕙,见她已经醒了,便问她昨夜是否有异,柳蕙也跟丁玲一样,只说自己睡着了,没听到什么动静。

云天行便把昨夜的事说了一遍。

柳蕙听了也吃了一惊,道:“那是我的房间,那人分明是冲着我来的。”

云天行也想到了这一点,道:“你好好想想是不是之前得罪过飞雪阁的什么人了?”

柳蕙想了想,道:“没有呀,我之前从未遇到过飞雪阁人,就是来到这里,也没跟谁红过脸。咦,我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云天行忙道:“谁?”

柳蕙道:“冷阁主。”

云天行眉尖一挑,道:“不可能是她。你再想想。”

柳蕙挠了挠头,道:“别的我真的想不出来了。自从来了飞雪阁,我也只跟她红过脸,还是昨天的事,当时你也在场,跟着晚上就发生了这种事。虽然我也觉得她不可能会做这种事,但照目前的形势来看,很有可能是她干的。”

“不可能!”云天行坚决道,“她不是这样的人!“

柳蕙一撇嘴,道:“小哥哥,你是不是喜欢她啊,为什么我总感觉你是向着她的。”

云天行道:“我没有刻意向着谁,只是就事论事。我跟她认识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她是什么样的性情,我了解。虽然她口头上不肯饶人,但却是个软心肠的人,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柳蕙点了点头,道:“既然小哥哥你说不是她,那就不是她了,毕竟上次我被关西六魔劫持,还是她救我的。我虽然常常跟她吵嘴,也只是羡慕她,没有别的意思。她只大我几岁就当上了飞雪阁的副阁主,长得比我高,还比我漂亮,也不怪我跟她吵,换成是别的哪个女人,也会这样的。”

云天行见柳蕙把话题带偏了,便不再追问下去,听着丁玲在楼下喊吃饭,就与柳蕙一同下楼去了。

吃过了饭,正好小岚来了,云天行把昨夜的事跟她说了,叫她去转告叶倾城。

小岚去后不久,叶倾城居然亲自来留客峰了。

云天行怕小岚没把事情说清楚,便将昨夜发生的事又说了一遍。

叶倾城道:“你与那人交过手,她实力如何?”

云天行道:“当时夜黑风大,只是草草过了几招,那人实力究竟如何,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她左臂上藏有袖箭,使的是飞雪阁的功夫,还拿着一柄细剑。”说完,将那半截断剑拿给叶倾城看。

叶倾城心想:“云逸的实力可与我辈人物比肩,那人既能从他手中逃走,想来不是寻常弟子,一定是我这辈分的人,可会是谁呢?”拿着断剑端详了一会,也没看出什么来。这只是一柄普通的细剑。又命人去把那几支短箭找来,仔细看了一番,也没发现特别之处。

叶倾城又问了许多问题,云天行都照实说了,叶倾城前后推敲了一番,也没理出一丝头绪,又不断有人来报说阁中事务,叶倾城不好在此久留,便道:“此事没个实证,一时间难下定论,这样好了,我先派些人来这里值守,等回去调查一番后,再做理会,你以为如何?”

云天行道:“那就劳烦叶阁主了。”

叶倾城摆了摆手,笑道:“客气了,这是我们的疏忽,怠慢了客人,你不怪我们就谢天谢地了,哪敢受劳烦二字。”

叶倾城离开后,果然派了些人来值守,还有几个直接搬进了追忆楼临近的院子里,可谓是十分周到了。

昨日听冷雪坪说要去藏剑楼那里,云天行本想起个早去送她一送,可谁想夜里经历了那样的事,天亮后又忙这忙那,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了。当他回房里,冷静下来的时候,才又想起这回事来,而这时已经快中午了。叫小岚去莲花峰上一问,冷雪坪果然一大早就下山去了,云天行得知这个消息后,心中一阵失落。

他虽然答应冷雪坪以后要来找她,可他究竟能不能来,连他自己都不敢说,毕竟他的对手是蜃楼。他已经不止一次吃过蜃楼的亏,还险些丢掉性命,谁知以后会不会真的丢掉性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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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七十章 上官

一条无人走过的雪径上此刻走来两个人,都是一样的装扮,身披鸦羽斗篷,头戴斗笠,斗笠前沿各悬着一枚环形玉。

人走,玉摇。

左边一人身背八剑,却是剑八。

右边一人也背了东西,不是刀,不是剑,却是一口箱子。准确来说,这箱子出自长安城一家老字号工坊,是红檀木做的,上面雕龙镌凤,十分精致。

据说在做出这口箱子的第二日,那家工坊内突然起了一场大火,内里的木匠学徒杂工以及各人的家眷,没一个逃出来的,好不惨烈。

后来仵作验尸,在几具尚未烧坏的尸体上发现了兵刃的痕迹,于是断定为蓄意谋杀纵火焚尸,但到底是何人所为,却一直没有定论。

雪很厚,直没直膝。

剑八斜了身旁背箱子的人一眼,道:“我说上官,到底还有多久才到?”

上官道:“快了。”

剑八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一个时辰后,剑八又问:“上官,还没到吗?”

上官道:“快了。”

剑八叹息了一声。

又一个时辰过后,剑八又问:“上官,你跟我说实话,到底还有多远?”

上官仍道:“快了。”

剑八忍无可忍,停住脚冲上官叫道:“你这快了都说了八百遍了,打前天就开始说,现在还说,你到底认不认识路?我说找个向导,你说不用,结果如何,走了这些天,别说飞雪阁,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快了快了,到底还要多久?”

上官停住了脚,四下看了看,只见白茫茫的一片,无人也无路,只有不远处几株白杨树在雪中瑟瑟发抖。

上官叹了口气,道:“好吧,我承认,我之前从未来过飞雪阁,这是第一次。”

剑八摇头叹气,道:“都说你爱逞能,我本是不信的,现在我深信不疑。你说你不认得路就不认得,又没人笑话你,干嘛非要说认得,现在好了,两人被困在这冰天雪地里,连口吃的都没有,不被冻死,也要饿死了。”

上官道:“好吧,我承认,是我连累了你。”

剑八又是一阵叹息,道:“早知如此就不与你同行了,你去执行你的任务,我去抢我的剑,我们各走各的,兴许我现在已经到飞雪阁了也说不定,哪用跟你在这儿受这种罪。”

上官道:“你不会是想反悔吧?”

剑八抱起双臂,道:“我就是要反悔,怎样?”

“我们可是说好了的。”上官摊开双手,“我帮你去飞雪阁藏剑楼夺剑,你帮我去找那对兄妹,两两相帮,互相得益,怎么不比单人行动要好?”

剑八走到树旁倚着,道:“在出发之前我也是这么想的,有人帮忙抢剑,的确可以轻松不少,但现在看来,我宁肯麻烦些,也不愿再与你同行了。”

上官把箱子放在雪地里,一屁股坐在上面,道:“剑八,你说实话,我有这么讨人厌吗?”

剑八摇了摇头,一脸嫌弃地说道:“何止是讨人厌啊,简直是……唉,好歹相识一场,我也不想把话说得太绝。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有命回去咱们再见。”

见剑八要走,上官腾地跳起身来,叫道:“喂,剑八,不带你这样的。出发前明明已经说好了,这时候你又要反悔,也太没诚信了吧?”

“诚信?”剑八冷笑,“你还跟我提诚信?为了拉拢我这个帮手,你足足给我列了一百多条好处,可一路走来,这一百多条好处哪一条兑现过?反倒是我,一路给你擦屁股,平白遭了多少罪,现在又跟你迷失在雪山里,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你还跟我提诚信,我不拿剑片了你你就谢天谢地吧!”

上官道:“好吧,我承认,这一路上我的确惹了不少事,也的确给你招了不少麻烦,但都走到这了,飞雪阁就在眼前,好歹合作完这一回。飞雪阁的藏剑楼守卫严密,若没我的帮助,别说抢剑,你连接近都不能。我承认你本事大,但只凭你自己,想跟整个飞雪阁作对,未免也太那什么了吧。”

剑八走到上官面前,拿一双眸子紧紧盯住他,冷冷道:“新来的,你记住,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银蛇被杀,你想接他的班,好歹估量估量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只是一味逞能,搞不好是会丢命的。”

上官道:“我知道你质疑我是否有实力与你同行,但我加入蜃楼,可是经过严格考核的,这总骗不了人吧?”

剑八微笑道:“不错,你是经过了严格考核,可这所谓的考核也只是从病虎一人口里说出来的,谁见过?真是巧啊,到你考核的时候偏偏就没一个人在场,为什么我总觉得你是走后门进来的呢?”

上官攥起拳头,道:“剑八,你别乱说,可是凭自己的本事进来的,绝对没有走后门。”

剑八道:“能凭借自身本事加入蜃楼的人,自是不差的,可这一路上遇到的大大小小的麻烦,都是我处理的,你总举着这口破箱子跑在前头,这未免太不公平了。既然要搭伙,好歹让我见识见识你的真本事吧?”说着,拿眼角瞟着上官身后那口箱子。

上官见他又在打自己百兵匣的主意,忙一屁股坐上去,道:“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它不叫破箱子,它叫百兵匣,可以装尽世间所有兵器。”

剑八道:“我不信这么一口破箱子就能把世间所有的兵器都装下,你打开我看看。”

上官道:“不能看。”

剑八道:“为什么?”

上官道:“看过了就得死。”

剑八皱了皱眉头,道:“我们现在是搭档,看了也要死?”

上官道:“不管是什么,看了都要死。”

剑八笑道:“那我更要看了。”

上官目光忽然冷冽,道:“你想死?”

剑八摇头道:“不想。”

上官道:“那你还要看?”

剑八嘴角忽然勾起一抹诡异的笑意,道:“你死了,我就不可以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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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七十一章 烧鸡

上官见剑八背后那八柄剑不住颤动,似是要夺鞘而出,忙道:“剑八,你别胡来,我们蜃楼有规定,不许自相伤残,你难道忘了?”

剑八含笑道:“规定是在人前用的,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我杀了你,谁会知道?”

上官听剑八如此说,忙抱起百兵匣,退开几步,道:“我跟你出来的时候可是跟病虎大人报告过的,你若杀了我,病虎大人一定会知道的。”

剑八道:“这个容易,就说你遭遇了飞雪阁的人,力战不敌,中剑而亡,尸体被飞雪阁的人拖去喂狗了,无形无迹,谁查得出来?”

噌的一声,一剑自剑八背后飞了出来,在空中打了个弧,正好落在剑八手里。

剑八握剑一指,道:“把箱子打开,让我看看里面装了什么,念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不伤你性命。”

上官抱着百兵匣又退了几步,道:“还看什么,我都说过了,只是一些组装兵器的零件,没什么好看的。”

剑八一笑,道:“刚才你还说可以装下世间所有兵器,这会子怎么又成零件了?别废话,快打开我看!”

上官道:“不能打开,但凡看过我百兵匣的人,都已死了。你是我的搭档,我怎好让你死?”

剑八笑容渐冷,道:“你以为只凭你一个就能杀得了我?”

上官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笑容,道:“剑八,你真以为我只是个绣花枕头?”

剑八道:“难道不是?”

上官道:“若如此,病虎大人会让我接替银蛇,继续未竟之事?我觉得你是个聪明人,不应该做傻事。”

剑八微微眯起眸子,道:“听起来,你好像是在威胁我。”

上官笑道:“哪敢呢,你加入蜃楼比我早,也算是我的前辈,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好意提醒一下,咱们现在毕竟是搭档,在人前好好的,没人了当然也要好好的,无冤无仇的,干嘛要拼个死活,是不是?”

剑八哼了一声,并不领情,还剑入鞘,转身便走。

上官见他还要分道扬镳,忙叫道:“你等等!”

剑八脚步不停,只挥了挥手,说道:“跟你这晦气的家伙一起,只会让我也变得晦气,还是各走各的好。你好自为之吧。”

上官又喊道:“我这里还有只烧鸡,你确定要走?”

剑八道:“你少骗我了,我们已经饿了两天了,你要是有烧鸡,早拿出来吃了,还会留到现在?”

上官道:“你不信回头看看就是,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剑八一回头,果见上官手里托着一只烧鸡,而且个头还不小,一个箭步冲了回来,两只眼睛恨不能粘到烧鸡上去,吞咽着涎水说道:“哪来的?”

上官道:“前日我们在山外小店里吃饭的时候,我趁那伙计不注意,偷偷去货架上拿的,就怕路上遇到意外,没吃的了,这不,正好派上用场了。”

剑八道:“这么大只鸡你藏哪里了?我竟然一直没有发现。”

上官拍了拍百兵匣,道:“还能是哪里,自然是我这宝贝箱子里。”

剑八笑道:“看你这家伙呆呆的,想不到还有这心眼,不错,不错。这鸡既是前日的,又捂在箱子里,可能坏了,你先掰根鸡腿来我尝尝。”

上官掰了根鸡腿自顾自吃了起来,边吃边说道:“没坏,挺好的,就是味道稍差了些,不过,在这种时候,还能吃上烧鸡,已经很不错了。嗯,真香。”

剑八瞪眼道:“就你自己吃?”

上官舔了舔嘴角油水,道:“不然呢?”

剑八道:“我们是搭档啊,好歹分我一些。”

上官冷笑道:“刚才谁说要分道扬镳来着?”

剑八笑了笑,道:“到底是新来的,不懂我的风趣,我那是真走吗,我就是想跟你开个玩笑。你看看你,还当真了。就算你之前给我惹了不少麻烦,但我们现在被困在雪山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一个人能走多远,总不如两个人相互扶持着要好,你说是不是?”

上官点了点头,道:“我也不管你是真风趣还是怎样,你要是想吃我这鸡,就必须跟我合作完这一回。我帮你去藏剑楼夺剑,你帮我找到那兄妹两个,等完成了这件事,咱们再散伙,你可答应吗?”

剑八道:“之前不就是这么约定的吗,这时候又说什么。快让我吃一口,都两天没吃东西了。”

上官将烧鸡一分为二,给了剑八一半,道:“听平天寨那几个人说,杀死银蛇的是一个使双剑的年轻人,也不知是什么来历。连银蛇那样的人都叫他杀了,必定不是寻常人物。你可有什么眉目吗?”

剑八边吃边说道:“你管他是谁,他既是跟红梅冷剑一起的,等找到红梅冷剑,还愁揪不出他人来?前几日乌鸦送来消息说,红梅冷剑正在回飞雪阁的路上,估摸着现在已经回飞雪阁了。那兄妹两个也一直没跟她分开。等我先去藏剑楼夺了剑,再跟你去会一会这个红梅冷剑。”

上官道:“去藏剑楼是你的个人行为,不在任务范围之内,应当放在后面。你先跟我去找红梅冷剑,然后我再跟你去藏剑楼。”

剑八道:“你如果非要这样,我也无话可说,但有一件事,你需要知道。我们现在是要去飞雪阁找麻烦,别人先不说,单这昆仑三剑就不好对付。她们人手一柄名剑,我虽剑多,却没一柄入得了眼的。若同时遇上她们三人,即便我们两个联手,也难有胜算。你先跟我去夺几把好剑,到时候动起手来,于你也有益处。”

上官想了想,道:“那好吧,就先去跟你夺剑好了。不过,等我帮你夺了剑,你可不能赖账不帮我。”

剑八道:“你放心就是,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帮你帮到底。”

上官道:“我该信你吗?出发之前你也是这样说的,刚才还要杀我,要不是我偷着藏了只烧鸡,现在指不定怎么样了。”

剑八笑道:“开个玩笑至于这样吗?”

两人正坐在百兵匣上吃烧鸡,突听一人喊道:“老大,这里有两只肥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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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七十二章 冒充

话说剑八和上官正坐在百兵匣上啃烧鸡,突听一人喊叫,抬头一瞧,只见一个瘦子举着一把钢刀当先从一个雪坡上冲了下来,后面还跟着二十来个人,每人手里都举着一样兵器。

令剑八和上官惊异的是,这一行二十四个人的兵器居然没一个重样的,有的拿剑,有的握刀,有的扛狼牙棒,有的挺枪,还有拿大锤的,各式各样的兵器。

一行人冲下雪坡,径直来到剑八和上官面前,居中一个身材魁梧独眼汉子,肩上扛了一根狼牙棒,上前几步,拿那只独眼冷冷盯着剑八和上官。

“我们翻山越岭,忙碌了好些天,没一点收成,连肚皮里都是空的,打道回府的路上却撞见你们两个坐在这里啃烧鸡,也不能说老天爷可怜我们,只能怪你们两个鸟人时运不济。”

剑八和上官对望一眼,剑八道:“他是在跟我们说话吗?”

上官道:“好像是吧,这里除了我们俩,也没别人了。不过,说实话,我不喜欢鸟人这个称呼。”

剑八一笑,道:“巧了,我也不喜欢。”

那瘦子手提钢刀向两人一指,道:“你们两个鸟人好大的胆子,知不知道我们是谁?竟敢用这样的态度对我们说话,是活腻了吗?”

上官道:“你们是谁啊?我们两个见识少,不认得你们,还请你们自报家门吧。”

那瘦子笑了笑,道:“看你们两个鸟人穿得这样奇怪,必定是哪个山旮旯里钻出来的,就是我们自报家门,你们也未必认得,不说废话,识趣的把屁股底下那口箱子交出来,我们发发慈悲,可以给你们俩一个安逸的死法。如若不然,扒皮抽筋,定要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剑八向上官道:“看他们来势汹汹,必定不是等闲之辈,要不你把这口破箱子给他们吧,兴许他们心一软,会饶我们两条性命也说不定。”

那瘦子向剑八笑道:“你倒是个识趣的人。”

上官道:“那可不行,这是我的宝贝,怎能随便送人?”

剑八道:“你想死吗?”

上官道:“当然不想。”

剑八道:“那就把箱子给他们。来的时候我就说咱们两个守不住这箱子黄金,你不听不信,非要带出来,这下好了,遇上山匪,怕是连命也要丢了。”

那伙人一听箱子里装的是黄金,一个个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心想这里雪多山密,难有过路人劫获,偶尔碰上一两个肥羊,也刚刚只够填饱肚子,哪有额外开支?若这箱子里都是黄金,他们只干下这一票,这辈子都不用再做山匪,可以尽享清福了。

那瘦子眼冒金光,兴奋道:“你们两个快把箱子交出来,我们明月二十魂可以饶你们不死!”

剑八和上官一听他们自称是明月二十四魂,都笑了起来。

那瘦子见两人发笑,面上怒容顿现,道:“你们笑什么?”

上官道:“我听说明月二十四魂是江南第三大杀手团体,早在许多年前就被人给杀灭了,你们就算要冒充,好歹先打听明白了,这样不伦不类,白叫人笑话。”

瘦子道:“我们就是明月二十四魂,何用冒充?你们两个眼浅的不识真佛,分明是找死!”

上官笑道:“你们兴许只听过明月二十四魂的大名,所以才想冒充她们来唬喝过路人。我也不瞒你们,对于她们,我比你们了解得更多。首先她们不是二十四个人,而是十二个;再者她们都是女子;再再者,她们早已死去多年了。单从这三点来看,你们绝不是明月二十四魂,而是一群不务正业的山匪,想借着她们的名号来劫道生财,我说的对不对?”

那瘦子向扛狼牙棒的汉子小声道:“老大,这两个是硬点子,识破了我们的身份,下面该怎么办?”

那扛狼牙棒的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大黄牙,道:“就算我们不是明月二十四魂,可我们也是货真价实的二十四个人,而你们只有两个,不管怎么看都是被碾压的局面,呵呵,看来你们两个鸟人,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境地。”

剑八笑道:“碾压这个词用得好,不过也应该是我们两个碾压你们二十四个才对。”

上官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

那群山匪都笑了起来。

剑八道:“是你来还是我来?”

上官微微一笑,道:“还是用老办法决定吧。剪刀包袱……”

剑八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玩这个我就没赢过你,还是我来吧。”

那扛狼牙棒的收住笑声,捧腹道:“你们两个不识时务的鸟人,本大……”

他的话并未说完,声音却戛然而止,并不是他不想再说下去,实在是说不出了,因为他的咽喉已被剑八一剑贯穿了!

好快的一剑!

在场的人除了上官,都被这凌厉的一剑给惊到了!

狼牙棒掉在雪中,跟着噗通一声,那壮硕汉子硕大的身躯后仰倒地,咽喉上喷出一道血泉,眼神中带着不甘和悔恨。

剑八冷冷盯着壮硕大汉的尸身,淡淡道:“我说过了,我并不喜欢鸟人这个称呼,而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衔在口中,实在令人反感至极。这下好了,你一个字也吐不出了。”抬眼环视周边山匪,“下一个轮到谁了?”

众山匪见剑八只用一剑就把老大给杀了,都吓得魂飞魄散,不知是谁发一声喊,众山匪一哄而散。

剑八看着逃跑的众人,微笑道:“向来都是我劫人家,今日倒被你们劫了一回,虽然失败了,但却让我拥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奇体验,不错,不错。”脚步一动,突然出现在了一个山匪身后,一剑飞出,项首分离!

那瘦子听着身后惨呼声接连响起,吓得魂魄尽散,一把亮闪闪的钢刀早已不知遗落在了哪里。他只顾拼命地跑,可厄运终究还是降临到了他的头上。

他停住了脚,因为他身前忽然多了一个人。

那人目露寒光,手持一柄利剑,正指向他的咽喉。

“我们要去飞雪阁,你认不认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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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七十三章 拉下水

那瘦子见剑八眨眼间已将自己那二十三个同伴都杀尽了,吓得双腿酸软,可也不敢瘫坐,只勉力支撑着,又听他问去飞雪阁的路,忙道:“我知道去飞雪阁路,我带你们去,不要杀我!”

剑八一笑,道:“亏你知道,不然这里又要多一具尸体了。”说罢,还剑入鞘。

那瘦子见剑八身如鬼魅,又打扮得这样奇怪,半点逃跑的心也没有,一路引着他们往飞雪阁去了。

剑八和上官本打算直奔飞雪阁的,可半路上居然经过了一座小村镇,这对两个迷失在雪山里饿了两天的人来说,无疑是个惊喜的发现。

有村镇就有人,有人就可以问出去飞雪阁的路,那个瘦子见剑八含笑盯着他,便知自己失去了利用价值。

他本不该带他们走这里的,只可惜他没有早些意识到这一点。

剑八缓缓抽剑,缓缓地说道:“我知道你还存了一丝活命的希望,但我不喜欢给自己留下祸患,要么不杀,要么就杀了干净,所以,委屈你了。”

一剑刺出!

瘦子的身体缓缓倒下,眼睛里同样带着不甘和悔恨。

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人总要为自己的所为所为负责,可有些人总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才明白这个道理。

小镇很小,但该有的一样也不少,酒馆,茶坊,客栈,甚至还有一家赌坊。

上官此刻就站在这家赌坊外面,看着墙上红漆漆着一个大大的“赌”字,微微一笑,道:“回来再走这条路,我要把他们的钱都赢走。”

剑八微微侧目,道:“你也爱财?”

上官道:“这世上没人不爱财,我是人,所以我也爱。”

剑八笑了笑,道:“我就不爱财。”

上官道:“所以在我拿出烧鸡的时候,你还是屈服了。”

剑八皱眉道:“那烧鸡是你偷来的,又不是买来的,这跟财有什么关系?”

上官道:“正因为我身上没钱,所以才要去偷,如果有钱,还用偷吗?我可以光明正大地把那伙计喊过来,让他恭恭敬敬地把那只烧鸡包好给我,至少不用弄得我满手是油了。”

剑八道:“你又没钱,拿什么去赌?”

上官道:“山人自有妙计,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剑八摇头。

两人走入一家饭馆。

饭馆里很冷清,没有一个客人。

老板娘站在柜台后面,一手托着腮帮,一手翻看着账目,不时发出一声长叹。

“三天了,没见一个客人,真不知道这日子要怎样过下去。”

老板娘翻来覆去,嘴里就这一句话。

旁边站着一个头戴破毡帽的小伙计,每当老板娘自言自语时,他总是嘿嘿地笑一声,眼睛不时瞄一眼老板娘那对陈放在柜台上的丰满。

老板娘虽然穿得朴素,但却颇有风韵。小伙计年轻气盛,又是孤家寡人一个,天天与这等人物守在一处,免不得要荡漾春心。偏生那老板又是个粗笨的人,全没一点心计,只一味地闷在厨下当伙夫,哪里知道这小伙计乘机饱了多少眼福。

那老板娘久不见客人来吃饭,这时候突然来了两个,其中一个还背了口大箱子,里面指不定藏了多少金银珠宝,忙从柜台后出来,笑脸迎了上去,不但帮着拍打沾在身上的雪,还主动接过两人的斗笠,帮着挂在壁厢上。

突如起来的热情,让剑八和上官有些不知所措,两人对望一眼后,又都把目光同时投向了老板娘,准确来说是老板娘的胸前。

老板娘见两人一言不发,眼神却出奇地一致,这才意识到自己是高兴过了头,忙含羞退了下去。

那小伙计过来,将两人引到一副座头上坐下,满脸堆笑道:“两位客官要吃点什么?”

对于两个饿了两天的人来说,吃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有的吃才是最重要的。

剑八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不论是什么,能吃就好,快去!快去!”

老板娘又回到了柜台后面,仍是一手托腮,一手翻看账目,但一双眼睛却不时向这两个扮相怪异的人看过来,尤其是那口箱子。

上官将百兵匣放在桌旁,拿一只脚踩住,向那老板娘道:“有好酒吗,取些来暖暖身子。”

那老板娘从柜台下搬了一坛上好的女儿红过来,揭了封,给两人各倒了一碗,笑道:“这是店里最好的酒了,两位客官请慢用。”

上官谢过了,又道:“这位姐姐看着有几分面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那老板娘本是要回柜台后面的,一听这话,忙立住了脚,回过身来看着上官,看了一会,也没认出是谁来,微笑道:“客官会不会是认错人了?”

上官笑道:“怎么会,姐姐你好好看看,是我啊。”

剑八摇了摇头,心想:“这家伙又要拉良家女子下水了。我这一路上平白地遭了多少罪,都是让他给闹的。唉,谁让我吃了他半只鸡呢,再忍他一忍好了。”

那老板娘又盯着上官打量了一会,仍没认出他是谁来,干笑道:“客官,我记性不好,可能之前见过,大概是忘记了。”

上官笑道:“姐姐记性真差,上次见面,你还请我喝过酒呢,这会子怎么又装不认得我了?是不是嫌兄弟落魄,故意不认我了?”

那老板娘听他这么说,还当真有这回事,笑道:“怎么会呢,我可能是忘记了,一时没认出来,现在多少有些印象了。”

“这也行?这女人脑袋里莫不是进水了吧?”剑八皱了皱眉头,又想,“上官这家伙看着呆头呆脑的,肚子里却藏了不少花花肠子。一路走来,别的不说,光把风尘女子就劝从良了七八个,还有一个吵着要为他殉情的,真看不出来这家伙到底哪里有魅力,只不过长了一副憨厚模样,人家都不把他当坏人,却给了他可趁之机。”

上官笑道:“上次姐姐请我喝了好多酒,我正想找个机会请回来,只是遇不上这样的机缘。今日天幸在这里重逢,没什么可说的,今日定要请姐姐喝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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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第一千零七十四章 剑人

上官见老板娘只是轻轻一笑,又道:“姐姐虽是这里的主人,但不论今日吃了多少,喝了多少,都算我的。姐姐不要拘谨,只管吃,只管喝,要尽兴才好。”

那老板娘含羞道:“这怎么好意思呢。”心里在想:“这人总说跟我相熟,可我总想不起他是谁来。看他这模样是个憨厚的,不像是在骗我,大概之前真的见过他,一时忘记了也是有的。”

上官道:“怎么不好意思,姐姐又不是外人,休要见外了。这一位是我的好朋友,也不是外人,姐姐只管坐下吃喝就是。”说着起身将那老板娘按在了板凳上,又给她倒了一碗酒,端起自己的碗来,笑道,“我干了,姐姐随意。”说完便把一碗酒喝干了。

那老板娘见他先喝了,不好不喝,便端起碗来喝了两口,笑道:“我酒量不好,比不得你,一口气喝一碗。”

上官笑道:“我请姐姐喝酒,没那么多规矩,大家喝个高兴就好,何必非要喝得烂醉,不省人事,那样伤身,就算姐姐想多喝,我还不让呢。”

那老板娘心想:“他待我倒好,看来我们之前的确见过,只是我记性不好,一时间记不起来了。”

剑八自己喝了半碗酒,心中暗想:“同样的话居然能让多人连续中招,我些女人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小伙计端了菜盘从后厨过来,见老板娘坐在两个客人中间喝酒,还有说有笑的,心内暗想:“这两个不像是本地人,扮相又这般怪异,怎么看都不像好人。这时把老板娘拉上桌吃酒,多半是存了坏心的。掌柜的眼不见心不烦,倒是苦了我了。一定不能让他两个得逞。”

小伙计走到桌旁,把菜盘一一摆在桌上,向那老板娘小声道:“掌柜的在后面叫您呢。”

老板娘听说掌柜的叫,自然不能不去,又与上官说笑了两句,才随那小伙计往后厨去了。

上官看着老板娘的背影消失在门帘后面,口里还啧啧称赞道:“好个标致的人儿,我喜欢。”

剑八白了他一眼,道:“你那叫喜欢吗,你那是馋她的身子。”

上官并不否认,道:“我承认,我是馋她的身子,身为一个男人,你不馋吗?”

剑八微微摇头,道:“不馋。”

上官道:“说违心话舌头不疼吗?”

剑八道:“这是实话。”

上官笑了笑,道:“我知道,相比于女人,你更喜欢剑。说到这里,我忽然到一个问题。”

剑八道:“什么问题?”

上官道:“喜欢女人的叫男人,喜欢剑的你觉得应该什么呢?”

剑八道:“自然是叫剑人。”话刚脱口,剑八的脸色立刻变了,手掌在桌面上一拍,噌的自剑鞘里飞出一剑,在空中转了两圈,夺的一声,钉在桌面上,剑身兀自颤动,桌上杯碗盘碟也跟着颤动不休。

剑八注视着上官,冷冷道:“这是第一次,我希望也是最后一次。”

上官笑道:“你这人好不讲道理,剑人是你自己说的,冲我发什么脾气?我自己的答案是‘爱剑之人’,是四个字,你自己非要缩减成两个,怪我咯?还有啊,你身为一个男人,对这样的女人居然没一点想法,也太对不起上天的恩赐了吧?我现在甚至开始怀疑你……”

剑八一口喝干碗里的酒,将酒碗重重顿在桌上,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上官止住话头,道:“你问。”

剑八道:“你为什么只有一个姓,你的名字呢?”

上官道:“丢了。”

剑八皱眉道:“丢了?”

上官点了点头,道:“丢了。”

剑八道:“丢哪里了?”

上官道:“一个渺无人迹的地方。”

剑八嘴角露出一丝苦笑,道:“丢了好,我们这些人本就不需要名字。”

上官叹息了一声,又望向那张满是油渍的门帘,老板娘刚才就是消失在了这张门帘后面,这么一会儿了,为什么还不回来?

却说老板娘跟小伙计到了后厨,看到正在锅边烧菜的丈夫,道:“你找我?”

掌柜头也不回,木然说道:“没有。”

老板娘蹙眉道:“小山子说你找我,我就过来了,难道你没找我吗?”

“没有。”

掌柜仍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抛了这两个字出来。似乎在他眼里,没有什么比做菜更重要的了。

来这里的每个男人几乎都在盯着老板娘,而他却一直盯着锅里的菜,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这对一个容貌姿色俱是上佳的女人来说,无疑是一种羞辱。

老板娘见丈夫这样冷淡,心内生气,又不好向他发作,便回过身来,向着那名叫小山子的小伙计嚷道:“你这犊子又抽什么风?好端端叫我过来受这些鸟气!要不是看你能干,早拿棍子打你出去了!”

那小伙计委屈道:“我不是有意要这样的。我看那两个人扮相怪异,不像好人,老板娘去他们桌上吃酒,等吃醉了,怕叫他们占了便宜。掌柜的和老板娘待我恩重如山,我不能看着老板娘吃亏,所以才假说是掌柜的找。”

那老板娘嘴角一勾,冷笑道:“这么说老娘还得谢谢你了?你这小犊子存了什么心思,别以为老娘不知道。刚才我在柜台那里看账的时候,你那俩眼珠子滴溜溜地盯着我瞧,跟个恶虎似的,没一点羞臊,还说什么恩重如山,都是屁话!”

小山子被老板娘一顿数落,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掌柜的将刚炒好的菜盛在盘子里,又从墙上摘下一块腊肉来,道:“小山子,你把这块肉送到临镇卖药的赵二叔那里去。前日我去他那里拿药,忘了带现银,他说都是熟人,不要银子,我便拿药回来了。咱们总不能白吃人家的药,你把这块腊肉给他送过去,快去快回,路上别贪玩。还有,先把这盘菜给外面那两位客官送过去。”

小山子被老板娘训了一顿,正愁没处躲,掌柜的这时候让他去送腊肉,正合了他的心意。先把这盘刚炒出的菜送到外面去,然后回来拿了腊肉,出后门直往临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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