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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十大奇案》


第一章:杂耍行窃连家班

瘦弱的张小雷吃力地将大木箱子搬上戏台,好不容易放下之后,他筋疲力竭地靠在箱子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不好,要挨鞭子!”

刚喘两口气的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连忙回头看向马戏团的副班主连鹤。

高大魁梧的连鹤坐在板凳上,手中拿着一条鞭子,他脸色苍白,额头上都是细汗。

他瞥了张小雷一眼,说话的声音很轻也虚弱:“继续搬第二个。”

张小雷松了口气,看连鹤今天的模样,似乎身体不太舒服,也没有用鞭子抽他的欲望。

于是张小雷一瘸一拐地走到台下,打算搬第二个箱子。

他的腿并没有瘸,而是前两天被连鹤用板子抽了,现在还淤青着。

两个箱子,是连鹤的绝活,总被拿来做开场热烈气氛。

等表演时,他会钻进其中一个箱子里,有人就会往箱子里扎刀子,可结果是连鹤最后会毫发无损地在另一个箱子出现。

这绝活叫扭转乾坤,每每他表演这个时,台下总会获得一群叫好,看客们也舍得给点钱。

他这绝活从不教人,是自己的看家本领。

每当有人问起,他都说是自己法力无边,把身体变过去的。

张小雷对此深信不疑。

才刚刚搬过一次箱子的张小雷累得不行,只觉得第二个箱子更是沉重,等累死累活将两个箱子都搬上去,连鹤才终于开口:“你去问问伢子,问她今天的活有哪些。”

张小雷擦擦额头上的汗,顺从地走到了旁边临时搭建的帐篷里。

伢子坐在帐篷里的床上嗑着瓜子,她大大咧咧地盘着腿,面前是马戏团的几个小崽子,蹲在地上等着命令。

张小雷也坐在了伢子对面的地上,伢子往他们呸了口瓜子壳,说道:“村里有钱的,我们已经查探过了,你们去村里瞧瞧,屋子左边角落有煤灰印记的,就是今天的目标。”

小崽子们都是连连点头,伢子就继续说道:“等晚上开始表演,点着灯的你们别去碰,就去没点灯的那几家。有金银拿金银,没金银拿衣服,锅碗瓢盆也别落下。有孩子就抱走,女娃不要。”

这是马戏团的营生。

表演完一个村子,连夜就走,去下个村子甩货。

需要的,自己留着。

不需要的,全都换成现钱。

出来走江湖,靠看客老爷给的那点闲钱,靠卖大力金刚丸拿的那点零钱,喂不饱团里的人。

张小雷暗暗在想,自己已经走了两个州,离家真是越来越远,就是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回去。

他自己都记不清是几岁的时候被拐,只记得当时的他还很小,那年村里来了杂技团,大人们都去凑热闹,却把孩子们都锁在家里。这仿佛是每个农村的规矩,都不会让太小的孩子靠近杂技团。

爹妈当时也把他锁在了家里,但他们忘了锁窗户,张小雷从小就很怂,不敢一个人待在家里,就从窗户里跑了出去。

当时杂技团的声音很大,敲锣打鼓的在街上走,告诉人们今晚有表演。

他记得自己爹妈是去看杂技团了,当时也怪自己聪明,就跟在这群人后面走。

马戏团的人们偶尔会回头看他,步子也走得慢,他就一直跟着走。

等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那群人忽然停住脚步,回来抱住他,还摸了摸他的头,紧接着就有个人抱着他跑。

张小雷就这么被拐了,没哭没闹,还以为会看到爸爸妈妈。

马戏团本来想把他卖掉,但没有人愿意要,买家们会脱光他的衣服扯来扯去检查,最后都觉得他不聪明,认为憨憨傻傻的,不值得买。

其实他不傻,只是不愿意说话,又很胆小怕生。

从此他就留在了杂技团里,每天都要训练,不听话就挨鞭子,那鞭子抽在身上火辣辣的疼,疼得不行。

要是抽得用力了,甚至能抽出血来。

刚开始的时候,张小雷做梦也想回去。

可随着十年的时间过去,他看淡了。

自己没读过书,除了翻跟斗走钢丝以外,又不会什么营生,最多只是学会了开锁。

天下之大,却没有地方容得下他,他不想离开马戏团还是靠偷营生。

留在马戏团里讨口饭吃,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其他的小崽子们也一样。

伢子说完了话,小崽子们就散了,跟着队伍一起去敲锣打鼓。

等晚饭后,来看马戏团的人越来越多,围得水泄不通。

张小雷坐在戏台后边,一个小崽子忽然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雷哥,今晚抱小孩不?”

“不抱……”张小雷摇头说道,“衣服可以拿,孩子不抱。”

那小崽子笑了:“你每次都不抱小孩回来,上次连鹤跟你一起去,你也不抱,整得他差点打折你的腿。现在你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疼。”

张小雷随口道:“你我都是被拐来的,你怎么下得了手?”

那小崽子哼道:“我爹妈不如意,肯定要让别人的爹妈也不如意;我挨了鞭子,肯定要让别人也挨鞭子,不然我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张小雷一言不发,不与小崽子争辩。

这马戏团里,本来就没有他中意说话的人。

又是一阵敲锣打鼓,连鹤上了台,对看官老爷们说道:“各位父老乡亲,我们出来走江湖已经有二十多年,能吃这碗饭,是五湖四海的朋友给脸面。今天我不求大家给脸面,我拿点真本事出来,先给大家热热场,好不好!”

“好!”

台下的人们都纷纷起哄,连鹤就走到一个木箱旁,大笑道:“大家可看好了,没点真本事,可就要在这儿被开膛剖腹!”

却见他打开一个箱子钻了进去,而后一个姑娘拿着几把刀,往那箱子里扎。

场下的人们,都是看得倒吸凉气。

“一会儿要开箱了,照理来说会全场轰动……”张小雷对身后的小崽子们说道,“到时候出发,能别抱娃娃就别抱娃娃,倒不如带些金银回来,丢了金银可以挣回,丢了骨肉那人就不再是人,我不知道你们会不会听,反正希望你们能多听听。”

小崽子们或是露出讥笑,或是沉默不语。

这时,那姑娘伸手抓住箱子把手,往外一扯。

原本热闹的场面,顿时寂静。

张小雷几人也是看傻了眼,呆呆地瞧着这一幕。

却见那箱子里边,竟有一具无头尸体,被那几把刀子扎得钉在箱里!

那姑娘吓得花容失色,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了几步,正好撞在了另一个箱子上。

另一个箱子随之打开,人们更是傻了眼。

连鹤的人头,竟是从那箱子里边滚了出来!

张小雷睁大眼睛,呢喃道:“扭转乾坤……法力失灵了?怎么就移了个人头!?”

第二章:一代骗仙李风舞

变戏法把自己给变死了!

人群在经历了短暂的沉默后,突然不约而同地沸腾起来。

有人尖叫着往外逃,有人傻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还有胆大的一个劲往前凑热闹。

连鹤的助手姑娘已经是吓得梨花带泪,她脸色苍白地坐在地上,又害怕旁边的人头,连滚带爬地往后台里钻。

整个马戏团乱作一团,此时伢子急匆匆地跑上台,对小崽子们吼道:“走!走!把我弟带上!”

这些小崽子们这才反应过来,匆匆去抬起箱子,因为心里怕得厉害,他们把连鹤装进去后,就盖上了箱子,匆匆放在马戏团的牛车上。

张小雷一瘸一拐地走到伢子身边,此时伢子正在急匆匆收拾行李,张小雷问道:“伢子姐,不报官吗?”

“报个鸟官……”伢子咬牙切齿道,“官兵过来先整我们自个儿,我们本来就屁股不干净,怎么能报官?赶紧走!”

“那你弟的事……怎么办?”

“去见了爹再说!”

伢子将包袱丢给张小雷,然后拿着鞭子,对正在收拾的人们叫道:“我看着你们上路,谁也别想走!杀我弟的肯定就在你们之中,所有人跟我去见我爹!”

这走江湖的人,与寻常人就是不同。

伢子亲眼目睹了弟弟连鹤尸首分离,却还只是抹抹眼泪,带着马戏团立即逃路。

她很清楚,突然出了这事儿,指不定就有人去报官。万一等官兵过来,那整个马戏团都得蹲大牢。

就马戏团平日里做的那些事儿。

能不被关进大牢么?

眼下她只能忍住失去亲人的悲痛,指挥好马戏团,带他们回去见父亲。

有个把小崽子想趁这混乱逃跑,被伢子瞧见了,伸手就是一鞭子抽过去。

那鞭子在她的手中,如雷声滚滚,噼里啪啦抽得格外生猛。

被抽中的人直接皮开肉绽,血沫子四溅开来,洒在地上宛如一朵彼岸花。

“你们这帮挨千刀的畜生……”伢子挥舞着鞭子,抹去眼泪叫骂道,“一个也不许逃!要是我爹在这儿,就你们这几个敢乱跑的小野种,肯定被他砍断双腿!都给我上路!上路!”

挨了鞭子的人们疼痛不已,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多少,在伢子的威慑下,只好艰难爬起身来,一瘸一拐追着牛车。

伢子一眼看去,给人的印象是简单的文静姑娘。

不了解她的人,还会以为是哪个大家闺秀。只有马戏团的人才知道,这妮子从小就跟着她爹走南闯北,刀枪棍棒样样精通。

要没点能耐,怎么能在这动荡的年代走遍千山万水?

人们乖乖上路,等出了村之后,伢子终于走到牛车旁边。

她趴在装有弟弟尸体的箱子上,眼泪一个劲地往外流,时不时轻轻地哭出声来。

“等我抓到杀了弟弟的人,一定要把他碎尸万段……”伢子咬牙道,“你们看好那些能接触扭转乾坤工具的人,一个都别跑了!”

人们唯唯诺诺,不过没人来看管张小雷。

他前两天才差点被连鹤打折腿,估计跑也跑不动。

张小雷偶尔看向箱子,心里还是挺痛快的。

从他被拐来马戏团那天起,就是连鹤在教导他,从小到大不知道吃了这家伙多少鞭子。

人们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可连鹤也算不上自己师傅,他顶多只教了自己三样东西。

翻跟斗、走钢丝、开锁。

开锁张小雷不喜欢用,是每次被连鹤用武力逼迫才去偷的,至于翻跟斗和走钢丝,哪有扭转乾坤有用?

每当张小雷表现出想学习扭转乾坤的意愿,连鹤都会骂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说绝活是要传给未来儿子的。

现在看连鹤死得连个全尸也没有,张小雷真是觉得解气。

马戏团的班主连天云,就在隔壁村子甩货。

等一行人匆匆忙忙来到隔壁村的时候,连天云才刚带着人摆好货物,他见到伢子带着人匆匆归来,纳闷道:“怎么来了?莫不是官府查我们了?”

他说出口,又觉得不可能。

毕竟最近也没出啥乱子,官府好端端怎么会来查他们?

伢子哭哭啼啼地跑到连天云旁边,指着箱子叫道:“我弟死了!”

连天云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瞧着箱子,下意识道:“瞎话!”

“尸首分离!”

连天云表情呆滞,他傻傻地走到牛车旁,他伸手一扯,那箱子顿时被打开。

等瞧见里面的景象,连天云虎躯一震,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尽力去缓解心里的冲击。

伢子忽然大哭起来:“我弟还没娶媳妇,就在这破地方死无全尸。我说犯事的肯定是能接触扭转乾坤的,就不让他们任何一个人走。爹,你要把杀我弟的凶手抓出来!”

“哭什么!”

连天云突然怒喝一声,吓得伢子不敢再哭,他盖上箱子,冷声道:“出来走江湖,本来就是把脑袋挂在腰上。现在闹出大事,我们班子不干净,先把货都甩了,把拐来的娃子姑娘都卖了,全都贱价卖也行,赶紧去找个深山老林躲起来,凶手我自会查清!”

伢子呜咽道:“这怎么查?我们连刚才那表演的白羊坑村都不敢回!”

“我们不能去白羊坑村,有人会替我们去……”

连天云沉思一会儿,说道:“我来这时,遇到江湖上的朋友,他说传闻中的李风舞就在城内。”

伢子惊道:“是那位‘骗仙’李风舞?找一江湖骗子作甚?”

听见李风舞的名头,马戏团里部分人也是有些吃惊,张小雷倒是不在意。

下九流的,都有些名号,有些是自己起的,有些是别人传的。

他觉得都不可信,跟着连云天走江湖有些年头,见过的妄人数不胜数。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就是他,人们只知他是骗仙,却不知他爹是当年出了名的捕快,教会他一身本领。我就曾有朋友遇到难事,是找他帮忙查清的……”连云天沉声道,“今晚我就请他一聚,让他替我查出杀子仇人!”

第三章:是生是死现谜团

为了请来李风舞,连云天都来不及好好看看儿子的尸体,就连夜赶往城内。

而伢子就带着马戏团去深山,准备在山里先找个地方落脚。

等进了深山,伢子让大伙儿先原地待命,然后就安排几个不接触扭转乾坤的熟人去探路,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适合歇息。

张小雷就跟马戏团里其他人们坐在地上,此时有人忍不住提道:“班主真要把李风舞找来?”

“李风舞究竟是什么人?”

“是个江湖骗子,也是个大名鼎鼎的骗子,传闻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骗来万贯家财。”

“瞎扯,他若是有万贯家财,还做骗子干什么?”

“我这也是听说。”

张小雷听着那些人的谈话,心中难免有些向往。

走江湖。

是门手艺活。

若是没点手艺,别说走遍大江南北,就是连家门口出不了。

张小雷知道自己没能耐,所以很羡慕能吃遍天的人物。

没过多久,就有人回来说找到个山洞,伢子便带马戏团去山洞,又把那人留下来等连云天回来,省得连云天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儿。

一群人进了山洞以后,实在是累坏了,就三三两两躺在地上睡觉。

张小雷也是如此,他迷迷糊糊地靠在一个包袱上睡觉,也许是因为连鹤死了心里舒坦,他这一夜睡得特香。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张小雷忽然被人狠狠拍了一巴掌。

他睁开眼睛,只见连云天蹲在他身旁,满脸怒意:“睡个球!去帮忙!”

张小雷连忙站起身来,却发现山洞里摆了桌椅,而且此时天色已经是大亮了。

在山洞里边,多了一个他不认识的人。

那人与邋遢的马戏团不同,穿着一身整洁的长衫,看着英俊帅气,腰杆挺得笔直。

他站在两个箱子旁边,仔仔细细地观察着连鹤的尸体,又将脑袋伸进箱子里边观察。

而马戏团的人都在外边洗碗洗筷,摆起了灶,时不时好奇地看向那英俊男子。

一个小崽子窜到张小雷身边,小声说道:“瞧见了吗?那就是李风舞。”

张小雷也是打量了李风舞一番,此时连云天走到李风舞身边,搓着手问道:“有看出蹊跷没?”

李风舞开口了:“有。”

他的声音极为好听,磁性又柔和。

“什么蹊跷?”

李风舞忽然用手指着那几把刀,轻声道:“这就是不对劲的地方。”

那几把刀插在无头尸体内,外边是明晃晃的刀身,寒光逼人。

“连班主走江湖多少年了?”

“三十多年。”

“见过人被砍头吗?”

“见过几次。”

“那你说说,人被砍头是什么情景?”

连云天想了想,说道:“血如泉涌,冲天而起。记得三年前我在西方一个村子吃粉条,有几个女人吃过以后掏不出钱,起身拔腿就跑。其中一个肥胖的女人逃不快,老板娘拿起斩骨刀,在后边穷追不舍……”

“然后呢?”

“老板娘手起刀落,一刀将那女人脑袋砍下,那血喷出数丈之远,喷了路人一身。”

李风舞点头说道:“这便是问题所在,你们以为连鹤是在进了箱子之后人头分离,实际上不然。如果真是如此,那箱子顶部应该有血液残留才对。人头断裂时,箱内应该下起一场血雨,落在地面与刀上,可是你们看……”

“箱子顶部极为干净,这些刀身寒光逼人,哪有沾染血迹?”

连云天沉声道:“你这意思是说,我儿是被砍断脑袋之后,才被塞进两个箱子里?”

李风舞轻声道:“就是如此。”

“这不可能!”

那连鹤的助手女子连忙说道:“我亲眼看着他进了箱子,那时的他还活着!”

在场的人们也是纷纷附和。

“是啊,我也亲眼看着连鹤进了箱子。”

“这真是怪了,他当时应该是活人,你却说他是已经被尸首分离的死人?”

“表演开始前,张小雷还帮他搬箱子,跟他说过话呢!”

人们都纷纷看向张小雷,他硬着头皮说道:“我是与他说话了,只是他当时有些不同。”

“怎么不同?”连云天立即问道。

张小雷想了想,说道:“当时我搬完箱子歇了一会儿,本以为自己要挨鞭子,但却没挨。那时连鹤脸色苍白,看着有些虚弱。”

伢子说道:“我弟之前确实有些难受,说是肚子疼,我当时给他倒了碗开水,还加了点盐。”

李风舞苦笑道:“这些暂且不提,我们先谈死因,再谈其他。从这证据看来,他确确实实是被砍断脑袋以后,才被放入两个箱子。”

马戏团的人们沉默不语,人们只觉得一股寒意冒上后背。

若真如李风舞所说,难不成他们见到的连鹤不是活人?

连云天吸了吸鼻子:“我平生做的善事不多,也许是老天给我报应,只有一子一女。现在我唯一的儿子死了,还请风舞兄弟替我查明真相,我定有重谢!”

“都是走江湖的,能帮便帮……”李风舞轻声道,“只是连班主要答应我三个条件。”

“你说。”

“第一:查案所需的费用,都由连班主来承担。”

“这个自然。”

“第二:我会在此查案七天,这七天里我定然尽心尽责。查出来了,我需要报酬。可若是七天后未查出,我还要赶往他处,到时候还请连班主莫要挽留。”

“好。”

“第三:李某虽为下九流,但平生最恨骨肉分离。听闻连家班有不少弄来的孩子,请连班主将这些孩子还回去。”

连云天沉思片刻,最后叹气道:“本想将这些孩子贱卖出手,但既然兄弟开了金口,那我不得不办。今日我就将孩子们分为三批,分别由我、我女儿伢子还有元老赵大海,分头将孩子还回去,只恳求兄弟看在我心诚,帮我查出真凶。”

李风舞叹息道,“可惜连公子年纪轻轻就与你黄泉相隔,我等看过尸体之后,就去实地查看,还请连班主找位懂行的与我相伴,遇到困惑的事情,也能与他问个究竟。”

连云天说道:“我女儿对连鹤最是了解,可我们班子不干净,我担心会有官兵追查。眼下我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不能再失去女儿,要不这样……”

他忽然用手指了指张小雷,说道:“这娃子从小就有连鹤教导,连鹤对他恩重如山,可他学了多年也学不会点厉害的能耐。你带上他,能用就用,不能用便丢,他若是被关进大牢,对我们也无损失!”

第四章:直言不讳张瘸子

张小雷怎么也没想到,连云天竟会把自己推给李风舞做帮手。

不过仔细揣摩一下,这也是在意料之中。

他本身就是马戏团里可有可无的一个人物。

李风舞走到张小雷面前,他比张小雷要高了一个脑袋,此时他微微弯腰,与张小雷保持着对视。

这让张小雷有些紧张,双手下意识捏着粗布衣角。

他注意到李风舞的眼睛很清澈,此时随着李风舞笑起来,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叫什么?”

“张小雷。”

“哪个张?文章还是弓长张?”

“不知道,但是会写名字。”

“写给我看看。”

张小雷蹲在地上,拿起一块石头,在地面上歪七扭八地划出名字。

李风舞也蹲在他身旁,等看过之后,他轻声道:“是弓长张,你坐我身旁,边吃边聊。”

此时宴席已经准备好,张小雷有些害怕地瞧了瞧宴席,又瞧了瞧连云天。

以往他不能上桌,只能用拿两个红薯去外边吃,有时表现得好,可以吃到窝窝头。

连云天对张小雷喊了声可以坐,他这才小心翼翼地走到桌子旁,但不敢先入座,怕没坐对位置,打算等大家坐下来之后,自己再坐空位上。

“走江湖的,吃个便饭没有讲究。”

李风舞温和地与张小雷说了一声,他拉着张小雷的胳膊,坐在了桌子上。

连云天、李风舞、张小雷,还有那连家班的元老赵大海,四人入座。

伢子连忙为李风舞倒上一碗黄酒,好奇道:“你为何被称为骗仙?”

连云天坐在位置上,听见女儿的话,他恶狠狠地拍了下桌子,怒斥道:“正要谈事,女人说什么话!”

那一巴掌拍得桌子一颤,李风舞的碗也被拍倒,黄酒顺着桌面流下,伢子吓得不敢言语。

连云天心疼黄酒,还心疼桌子。这桌子打了蜡,是他拿来招待客人才舍得用的好桌。

他担心黄酒会腐蚀桌子上的腊,连忙弯腰噘着嘴,在桌上滋溜吸了几口,把桌面上的黄酒吸得干干净净。

随后他擦擦嘴,伢子赶紧给李风舞满上,歉意道:“阿爸,我不说话了。”

连云天这才点点头,与李风舞说道:“兄弟如何被称为骗仙?”

李风舞谦虚道:“虚名而已。”

他看张小雷不敢动筷,便取了一根鸡翅,放在张小雷碗中。

张小雷又是害怕地看了连云天一眼,然而连云天没搭理他,而是恭维道:“谦虚了,但凡是出来走江湖,谁不知道你骗仙的名头?你若没点本事,那大名鼎鼎的富豪海上鹰,又怎么会悬赏百两黄金要你人头?”

百两黄金!

站在一旁的连家班众人都面露惊色,连家班这些年所有的收入加起来,也远不及百两黄金。

这李风舞的人头,竟是能让人一生无忧?

赵大海连忙说道:“要我说,李兄弟最大的本事是被海上鹰悬赏这么多年,还能毫发无损,遨游四方。”

面对二人的恭维,李风舞面不改色,甚至表现得漫不经心。

他注意到张小雷的鸡翅要吃完,又放了几块肉在他碗里,轻笑道:“李某人走江湖,还是多靠朋友们给面儿。两位长辈这样说话没意思,你们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米还多,我哪敢听这些场面话?”

人们一听这话,便感觉李风舞与他人不同。

走江湖的,都好面儿,哪个不喜欢吹牛皮扯犊子?

半碗水酒下肚,能吹破天来。

在哪处地方发了财,随后钱财散尽,挥金如土。

在哪处睡了大户人家的闺女,肌肤吹弹可破。

在哪处遇到险事,最后逢凶化吉。

这些都是走江湖的粗人们,最爱好吹的牛皮。

这李风舞倒是不同。

他不吹牛,安安静静吃酒。

一场饭局下来,连云天与赵大海问些什么,都被他打太极一般推脱掉。

等酒足饭饱,李风舞取出一张丝绸手帕,轻轻地擦擦嘴。

伢子注意到,他的嘴唇很好看,竟是比自己这个女人家还要精致。

“连班主盛情款待,老弟我安逸得很……”李风舞站起身,温和道,“饭已吃过,老弟我还要赶往白羊坑村一探究竟,暂时告辞。”

连云天连忙握拳:“多谢兄弟。”

“走吧。”

李风舞拍了拍张小雷的肩膀,后者连忙跟他一起走出山洞。

山洞外,有连云天备好的驴车,李风舞坐在车上,张小雷牵着驴。

等走远了,他回过头看李风舞,却见他从怀里掏出一根被水泡过的杨柳枝,含在嘴里轻轻咬开。

张小雷好奇道:“我只听过晨嚼齿木,先生怎么现在就嚼?先生也是走江湖的,但在我看来不像以往见过的粗人。”

“人活一世,要有脸面。这脸面不是好面儿,而是要体面。别人晨嚼齿木,我是饭后都嚼,还需漱口。人要把自己收拾干净,折腾体面,才有胆量与体面的人交友。”

“那怕什么?别人若是嫌弃我,那我不交朋友便是,我才不会摇着尾巴与人攀交情。”

“你做好了,才能怪别人嫌弃你。你做不好,被人嫌弃也没底气。”

张小雷歪着脑袋,想起时常不洗牙的连云天与赵大海,忽然噗嗤一笑:“那照这么说来,先生与我们班主吃饭,可真是降低身份。”

李风舞忽然问道:“你不怕么?”

“怕什么?”

“你班主将你交于我,就是将你当作弃子……”李风舞轻声道,“若是官兵找到你,只怕你要蹲大牢。”

张小雷哼道:“蹲大牢就蹲大牢,那有什么好怕的?我记事起就跟着连家班坑蒙拐骗,做尽违背良心之事,不做还要挨打,真能蹲大牢才舒坦呢,至少不用再去偷人钱财,抱人娃娃。”

“怎么一瘸一拐?”

“连鹤打的。”

“为何打你?”

“我不肯抱别人家娃娃,他就打我。”

张小雷说到这时,忽然转过头看着李风舞,鼓起勇气道:“连鹤死了是好事,他作恶多端,罪有应得!”

驴车停。

两人正好对视。

李风舞咬着杨柳枝,嘴角微微翘起,好看的眼眸如月牙一样,他笑出声来,轻声道:“小瘸子,赶车。”

张小雷听话地低下头,等他转过身去,李风舞那轻柔的声音被风带来。

“有我骗仙在,你蹲不了大牢。”

第五章 一头驴子作后路

白羊坑村。

坐落于大岩山脚下,背靠上马河,河水割开村落,一路流向云城。

村内三百户人家,都依赖上马河水生存,村里多是务农,依靠种植西瓜与玉米为生。

张小雷牵着驴车,正准备进村子,李风舞却忽然说道:“你往回走两里地,先把车拆掉,再把驴放掉。”

“放掉?”

张小雷惊讶道:“好端端的驴子,为什么要放了它?这附近都是玉米地,若是驴子吃人玉米怎么办?”

李风舞轻声道:“放掉便是,有时你损失一些东西,却能给自己带来一条后路。就算用不着这条后路,也不必担心你失去的东西。因为一个时常给自己留有后路的人,才能好好地走下去。”

张小雷听不明白李风舞的话,但还是乖乖照做,反正这驴子是连云天给的,又不是他自己的。

他往回走了两里地,放掉了驴子,又回到村口外和李风舞汇合。

两人进了村子,河边洗衣的婶子们瞧见仪表堂堂的李风舞,都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正好旁边有一妇人经过,李风舞便客气问道:“大姐,耽搁你一些时间,问个事儿。”

“什么事?”

“我们从麦城来,要往云城过去,路上听说了奇闻……”李风舞说道,“据说有人在这儿变戏法,竟是变得自己人首分离?”

妇人一聊起这事儿,顿时打开了话茬子:“吓死俺了,当时俺就在场。那人头直接从箱子里边滚出来,俺当时坐得近,还不知那是啥,就往前走两步仔细看,正好瞧见那眼珠子盯着俺!”

李风舞惊讶道:“那是戏法不?人活了吗?”

“活个锤子!”

妇人啧啧道:“那就是死人了,不是变戏法,晓得吧?马戏团见出了事儿,直接就跑。我们族长黄碎乃公去报官,今早来了官兵,说这有马戏团偷人金银镯子和娃子,可能就是那马戏团。”

李风舞睁大眼睛,表现得仿佛是第一次听见这事,此时有几个路过的人听说是谈这事儿,也都纷纷凑来。

却见李风舞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我若是昨日到这处该多好,害得我错过一场好戏!”

一婶子笑出声来:“男人便是这样,什么恶心的、吓人的、讨人厌的、女人唯恐避之不及的,非要凑上去显得好似看热闹。就仿佛抓到个缺了条腿的蛤蟆,其实自己也恶心得要死,就是要捧着蛤蟆强颜欢笑去吓姑娘,把姑娘吓得逃走,就哈哈大笑,好似自己有多大胆似的!”

“就是,男人就是这球样。”

“我早听闻,男人二十岁也如五岁儿童,幼稚得紧。”

李风舞摸着后脑勺,嘿嘿一笑:“几位大姐说得是,我这点心思被看得透透,我也是瞧那马戏团已经逃了,才敢在姑娘家面前逞英雄。若是人头还在,我哪敢过去?只是我心里好奇得很,劳烦几位大姐指个路?”

几位婶子都是咯咯直笑,便给李风舞指了路,等离去时,还时不时回过头来,想瞧一眼李风舞的背影,却正好瞧见他回过神来,对自己几人鞠躬,俊俏的眉目之间满是调皮,引得几位婶子又是一阵笑。

张小雷走在李风舞身边,好奇道:“我明明知道戏台在哪儿,先生为何还要问路?”

李风舞淡然道:“我俩若是直奔戏台,村民就会明白我们的身份。若是在这问路,便可减轻嫌疑。”

“唔……好像也是。”

“带路。”

随着李风舞一声令下,张小雷带着他往戏台而去。

戏台就在白羊坑村的黄氏祠堂门口,这儿是一大片方形空地,拿来摆戏台最是适合。

此时戏台还在,但却有几个男人站在戏台旁聊着天,一名老者搬了把椅子坐着,时不时指手说话,那几个男人都是纷纷点头。

李风舞压低声音,与张小雷说道:“那位老人,可能是黄碎乃。”

“你怎么晓得?”张小雷惊讶道。

之前马戏团来表演,是要与族长打招呼的,这事儿通常是连云天或赵大海去办,所以张小雷也没见过黄碎乃。

李风舞笑道:“这老人比村里其他人要体面些,现在又是务农时间,他却不必出去,看这架势……还能在这指使那几个人,小小个村子能有这能耐的,不是族长是谁?”

“他也可能是村里其他有头有脸的老人。”

“所以我说了,他可能是黄碎乃,现在去探探究竟。”

李风舞朝着那几人走去,此时老人似乎是说累了,从怀里掏出烟叶,倒进黄铜烟锅里挤压。

他瞧见李风舞,觉得这人眼生,就问道:“后生,你是哪个?”

李风舞作揖道:“小辈从麦城来,要去云城,路上听说村里有人首分离的奇闻,顺路瞧个热闹。问了村里几位婶子,找到这儿。”

“祠堂前见血,算什么热闹……”老人挤压着烟叶,恼怒道,“挨千刀的马戏团,脏我祖宗门前地!”

李风舞笑道:“祖宗大风大浪都吃过,哪会怕门口见血?对祖宗来说,外族人的血算不上啥,只要不是族里后人就成,他们也当瞧个热闹!”

老人一听这话,气也消了些,抬头笑道:“后生挺会说话,走江湖的?”

“老先生怎么瞧出来?”

“走江湖的都能说会道,只是没见过你这么干净体面的。”老人咬住烟嘴,笑道。

“老先生智慧大,还未请教?”

“老头子我是村里族长,黄碎乃。”

“原来是碎乃公……”

李风舞连忙取出火折子,帮黄碎乃把烟点上。

等黄碎乃享受地眯起眼睛,李风舞轻声道:“碎乃公带着人聚在这儿,所为何事?”

黄碎乃笑道:“马戏团跑了,戏台不还在吗?这木头挺扎实,我让人拆了,带着木板回去,当作新房木料。”

李风舞恍然大悟,一旁的张小雷却是着急得很。

若是把戏台给拆了,那李风舞还怎么查案?

倒是李风舞不慌不忙,轻声说道:“话说我刚才来的时候,瞧见村口有一头野驴,在吃你们的庄稼。”

“野驴?”

“嗯,像是没主人的。我怕野驴凶狠,没敢靠近。”

黄碎乃猛地站起身来,对那几个男人招手道:“走,跟我去瞧瞧,貌似有驴子!”

第六章 云城江湖一声哨

张小雷这才明白,李风舞为何在一开始要放走那头驴子。

原来,这就是他所谓的后路。

等黄碎乃带着那几人走了,戏台这边只剩下他们两人。

李风舞走到戏台上,与张小雷问道:“当时两个箱子放在哪儿?”

张小雷比划了两个位置:“就是这两处。”

“这实在是有点意思……”李风舞轻声道,“让我来瞧瞧。”

却见他蹲在戏台上,将手在木板上按压。

张小雷好奇道:“先生,你这是做什么?”

“查暗板。”

“什么暗板?”

“扭转乾坤的暗板。”

张小雷面露吃惊之色,不敢置信道:“扭转乾坤……那是连鹤修炼多年,依靠法力瞬间转移,哪有什么暗板?”

李风舞停下动作,噗嗤出了声:“你真以为他有法力?”

张小雷连连点头。

“憨货,你们连班主为了方便调查,已经与我说了扭转乾坤的奥妙……”李风舞笑道,“事实上,两个箱子底下都有暗板,箱子下边的木板也有暗板。每当连鹤表演时,都会从木板底下钻过,到另一个箱子里。”

张小雷睁大眼睛,没想到扭转乾坤竟是一场骗局。

他这些年跟着连家班,天天听连鹤吹牛皮,还真以为他是依靠法力变化的。

这一下,张小雷心里很是落寞。

他本来还曾幻想,说不定自己哪天就能被连云天看上,到时候修炼出瞬间转移的能耐,畅游天下山河。

若能得道成仙,兴许还能学会点石成金。

想不到都是一场骗局!

李风舞此时停下举动,他沉思着看向地面,引来张小雷好奇:“先生怎么又停下了?”

“你确定是此处没错?”

“当然没错。”

张小雷走上戏台,指着地面说道:“连鹤吩咐过,箱子要放好位置。第一个箱子,放在横第二,竖第五的木板中央;第二个箱子,放在横第二,竖第八的木板中央。”

“那可真是奇怪。”

李风舞面露疑惑之色:“既然如此,那我为何没摸到暗板?”

张小雷好奇道:“什么意思?”

李风舞解释道:“如果没有暗板,代表这戏法是不能变的。既然这样的话,连鹤的人头……”

他话才刚说一半,张小雷便一拍脑袋瓜子,惊讶道:“是呀,那人头是怎么过去的?果然是瞬间转移,连鹤其实会法力!他应该是当日身体虚弱,法力没用好,使得自己只转移一个脑袋,因此命丧黄泉!”

李风舞翻了个白眼,满是无奈:“都与你说了,连鹤没有法力。”

“那先生如何解释人头传送?”

李风舞沉默不语,张小雷知道他答不上来,便认真道:“身体在这边的箱子,人头却忽然到了那边的箱子,再怎么会变戏法的,也变不出这能耐。若不是法力,就是有鬼神作祟。”

“鬼神作祟?”

这简单的四个字,却又是让李风舞噗嗤一笑。

张小雷压低声音道:“先生怎么敢笑,你不敬鬼神么?”

李风舞站起身,往木板上踩了几脚,确认这下边没有暗板。

随后他轻声道:“为何要敬鬼神?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粗茶淡饭受于勤劳,与鬼神何干?”

“鬼神可杀人。”

“人亦可杀人。”

李风舞不再与张小雷回话,他走到戏台角落,顺着木板缓缓行走,每一步都稍重跺脚。

等走遍戏台每一寸地,他深深叹了口气:“果真没有暗板,走罢!”

张小雷连忙跟在了李风舞的身边,好奇地问道:“先生查出什么没?”

“果然是谋杀……”李风舞皱眉道,“你想,扭转乾坤的第二个步骤是什么?”

张小雷想了想说道:“连鹤有一女助手,名为小秋。这扭转乾坤的第二步,就是让她往箱子里插刀。”

李风舞点头道:“对,你试想一下,连鹤平日里表演,都是钻于暗板下躲着,这才能躲避数刀插身。”

“可现在没了暗板。”

“对,没了暗板。”

张小雷深吸一口气,他联想到当时的情景,认真道:“他躲不进暗板,就会被小秋数刀刺死!”

李风舞苦笑道:“先不说连鹤一开始是死是活,如果他是活的,也躲不过这数刀,最终难逃一死。我问你,这负责搭建戏台的,是什么人?”

“是我们连家班的元老赵大海,你与他一起吃过饭。”

“好,原本该出现的暗板却不在,这赵大海有嫌疑,我们速速回去查他!”

连家班一行人藏身的山洞,距离白羊坑村有十里地,步行也不算遥远,一个时辰足以抵达。

李风舞走在路上,他沉默不语,还是在想人头的问题。

那箱子底下没有暗板,人们又是亲眼瞧见完好无损的连鹤走进箱子。

既然这样,那人头为何会出现在第二个箱子里?

难道真能瞬间转移?

张小雷走在李风舞身边,不敢打扰他沉思。

可惜走了一路,李风舞也没想出人头的蹊跷来。

等回到山洞,伢子与连云天正坐在洞口说话。

见到李风舞回来,连云天急忙站起身来,着急道:“兄弟,查出问题没?”

李风舞问道:“赵大海呢?”

连云天说道:“我为履行承诺,分为三批去还孩子,我带一批,伢子带一批,赵大海带一批,他还未回来。”

“赵大海有问题!”

李风舞沉声道:“他现在单独带人离开,兴许是逃了!”

连云天吃惊道:“怎么可能?他是跟随我多年的元老,看着连鹤伢子长大……”

正在两人说话时,马戏团的三个小崽子急匆匆跑回来,连云天瞧见他们,立即问道:“赵大海呢?怎么就剩你们几人回来?”

一个小崽子喘着气,回答道:“我们去还孩子,让赵大叔给我们把风。可等回来的时候,却不见他的踪影!一瞧赵大叔不见,有四个兄弟趁机逃走另寻谋生,最后只剩我们三个回来!”

“混账!”

连云天气得一脚踹翻板凳,他胸口剧烈起伏,差点没喘上气:“还真是赵大海这王八蛋,他竟然以为逃得出我的手掌心!”

李风舞轻声道:“眼下赵大海还没跑远,都是下九流的,还怕抓不住他?”

连云天拍了拍胸口,让自己平复下来,咬牙道:“走!云城有江湖,我去吹一声哨子!”

第七章:江湖有难八方援

江湖人有江湖处。

张小雷跟在连家班多年,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个杂工,从未接触过连云天平日里的生活。

江湖的层面,他也从未达到过。

眼下连云天说要去江湖吹声哨,让他颇为好奇,也不知连云天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为了尽快赶路,连云天又让人牵来两匹马。

张小雷知道这两匹马,这是当初在一个村子表演时,伢子从大户人家里顺来的。

平日里,两匹马都归连云天和连鹤用,马戏团里其他人碰不得。

连云天跳上马,李风舞也上了马,随后对张小雷一伸手:“来。”

张小雷抓住了李风舞的手,第一反应就是感觉他的手很细嫩。

马戏团里的男人们,手上都有厚厚的老茧,而李风舞手上却细腻光滑,搭配着修长的手指,宛如女人的手一般。

张小雷在心里暗暗感慨,原来李风舞算不上男子汉。

若是男子汉,怎么能连茧子都没有?

他努力地往上爬,但由于一条腿不灵敏,怎么也上不去马背。

李风舞索性一用力,帮忙将他扯上来,等坐稳之后,两匹马便朝着云城而去。

“去过茶汤馆么?”骑行时,李风舞忽然问道。

张小雷摇了摇头,他觉得茶汤馆听着有些熟悉,这个名字似乎是在马戏团里听过,但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听的。

“走江湖的,最喜好去茶汤馆……”李风舞笑道,“那是三教九流汇集的地方,几文钱便能买一大碗茶,闲暇时分坐下来,与朋友谈天说地。若是喝不惯茶,也有煨汤,有酒,有小菜。”

张小雷想想说道:“只听说茶馆。”

李风舞轻声道:“茶馆是普通人去的地方,各处都有茶汤馆,我今日带你去瞧瞧,也许你将来用得到。”

三人骑行两刻钟,便到了云城。

云城繁华。

李风舞告诉张小雷,此处有一万五千户人家,分为陈、赵、邵三大宗族,人口足足有八九万之多。

三大宗族相互团结,云城周边多是树林,平日里陈氏、赵氏家族伐木种植,将货物交由邵氏家族运货去外城贩卖。

世道不太平,有不少贼寇占山为王,这邵氏家族年年流血运货,家族里多是运镖武师,附近走江湖的都晓得邵家大旗。

而邵家也给江湖朋友面子,城里的茶汤馆就是他们开设。

茶汤馆,与寻常茶馆不同。

寻常茶馆,通常在门口挂一旗帜,上边写有“茶”字。

茶汤馆也挂一旗帜,上边画有一茶壶,并不写字。

李风舞带着张小雷下了马,与他说道:“这便是茶汤馆,有些走江湖的不认字,就画个茶壶。”

张小雷恍然大悟,等进了馆里,小二瞧见他们三位,连忙热情道:“三位客官,是要坐下吃茶么?五文钱一碗茶。”

连云天回答道:“茶汤馆,坐下吃茶的。”

小二又说道:“快坐,三文钱一碗茶。”

张小雷听不明白二人讲话,李风舞就与他笑道:“这是行话,走江湖的人,有些人有头有脸,有些人却身无分文。茶汤馆平日里做生意,收普通人五文钱一碗茶,可对待江湖人,不同的人,就是不同的钱。”

张小雷好奇道:“怎么个不同?”

李风舞解释道:“你若是走街串巷卖货物的,身上没几个钱,就与他说——茶汤馆,给碗茶。这意思是告诉他,你没多少钱,于是他会卖你一文钱一碗,你就站着喝,听听别人讲话,偶尔插嘴几句。”

“若是你说茶汤馆,坐下吃茶的。说明你有些钱,坐下来吃,坐下来聊,人家会卖你正常的价。”

“还有一种,是说茶汤馆,要个地方吃茶。说明你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那你就能得个包房,坐在里边吃茶饮酒,无论是茶水酒钱,还是小菜的钱,都比外头要贵。”

张小雷听得不解:“为什么要比外头贵?”

李风舞笑道:“那是给江湖朋友的送茶钱,是给江湖朋友送茶的。茶汤馆多收你的钱,会用在他人身上。好比穷人一文钱一碗茶的,就是从富人的送茶钱里扣。好比说我要一包房,等结账之后,他们会把我的名字记下来。而你来讨碗一文钱的茶,你猜他们会说什么?”

“说什么?”

“将茶递给你时,他们会说,骗仙李风舞请的茶,这就说明我请你喝了一碗茶。直到我多掏的钱用完,他们才会说其他人的名字。”

“那若是没人要包房,没人给送茶钱呢?”

“那他们会说老板的名字,好比这里是邵氏家族开的,他们会说是邵公请的茶。”

张小雷恍然大悟,原来走江湖的有这么多帮衬。

难怪总说江湖有难,八方来援。

此时三人落座,等小二端上茶,连云天忽然中气十足地喊道:“请朋友们吃酒,人头五十文钱,正午开席,朋友多多益善!”

旁边座位的人们听了,都是纷纷往外走去,茶汤馆的小二听见这话,连忙匆匆跑进后厨。

李风舞告诉张小雷,这便是请江湖朋友帮忙,吹一声哨子,请大家吃饭。

没过多久,就有人纷纷走进茶汤馆,每当有人进来,都会喊道:“谁请的酒?”

连云天会站起身作揖:“老头子我。”

双方作揖一下,那人就会落座。

等正午时分,茶汤馆关上门,开始往桌上端酒端菜,一桌约莫有六人,人头五十文,每桌三百文钱酒菜。

做些什么,几道荤菜几道素菜,茶汤馆都有分寸。

连云天站起身,喊道:“老头子我姓连名云天,走南闯北一马戏团当家,今日来到云城,请各位道上的朋友帮忙。”

李风舞用筷子敲了下碗,问道:“帮什么忙?”

“帮我找一人,此人杀我独子,不共戴天。他四十有五,方脸浓眉,左眼有痣,精瘦如狗,身高七尺二寸,名赵大海。”

李风舞又敲一下碗:“有何酬谢?”

“白银二十两!”

他话音刚落,立即有人站了起来,作揖道:“对不住各位朋友,这二十两我拿,此人我先前在码头见过,正要上我妹夫家船,往麦城而去。各位只顾喝酒吃菜,我去借一叶小舟,将那人追回!”

第八章:二十两银成三两

连云天一听那人的话,顿时面露喜色:“此话当真?”

那人点头道:“连班主若是不信,可盖酒菜!”

这人话音刚落,与他同桌的几人就站起身来:“我等愿作担保!”

张小雷看得迷迷糊糊,与李风舞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李风舞解释道:“可盖酒菜,就是先把茶汤馆的人酒菜都盖上,不让人吃。等他办事回来,若是办成了,酒菜价钱便要翻倍,让大家伙儿搓顿更好的。可若是没办成……”

“没办成怎样?”

“就要那人自己掏钱,来为大家伙儿的这顿饭埋单。这几人说愿作担保,就是说哪怕那人不回来了,他们也会掏钱埋单。”

张小雷恍然大悟,而连云天却摆摆手,说道:“都是四海兄弟,自然信得过你,还请你速去。”

李风舞噗嗤一笑,与张小雷说道:“你们班主不舍得多掏钱,毕竟人家若是真把赵大海捉回来了,那就是人头一百文,每桌六百文。”

张小雷看了眼连云天,觉得很正常。

他一直都是这么小气的人,这么多年可从没让自己吃过一顿好的。

那人见连云天不舍得盖酒菜,也没说什么,就急匆匆地出去了。

茶汤馆内很是热闹,人们敬酒吃菜,谈天说地。

由于连云天是今天的东道主,每桌人都会向他敬一杯酒。

李风舞斯斯文文地吃饭,时不时用手帕擦嘴,与在场的人们显得格格不入。

正在吃着,一名妙龄女子端着酒杯,忽然坐在李风舞对面。

张小雷抬头看了一眼这女子,她穿着粗布麻衣,长得倒是精致,干干净净的。

连云天瞧见是女人,下意识不想去碰酒杯。

茶汤馆,人人可坐。

而连云天是不喜欢女人上桌的主儿,又不好发作,就将头别到一边,当作瞧不见。

谁料这女人根本不是冲连云天敬酒的,她饶有兴致地看着李风舞,忽然问道:“这位哥哥长得俊俏,又穿得斯斯文文,实在好看。”

张小雷从没见过这么大胆的女子,惊讶地瞧了好几眼。

李风舞则是微微一笑:“过誉了,皮囊不如肚里的墨水。”

姑娘笑道:“我瞧哥哥腰间挂有木牌,瞧上边的画像,可是勾陈上宫天皇大帝?”

茶汤馆的人们,都是纷纷停下,直勾勾地看着李风舞。

一时间,原本热闹的茶汤馆寂静无比。

姑娘继续说道:“哥哥英俊潇洒,举止斯文,又配有勾陈大帝,与传闻中的骗仙李风舞真是相像。之前就听闻李风舞来了云城,今日我是瞧见本尊了么?”

人们都是好奇地看着李风舞,期待着他的回答。

李风舞微微一笑,说道:“姑娘误会了,此乃昊天金阙无上至尊自然妙……”

“笑话!”

他话未说完,姑娘就打岔道:“哥哥当我好骗,连勾陈大帝和玉皇大帝也分不清么?”

李风舞摊手道:“我身无大财,又好面儿,便买一粗鄙木牌,此木牌雕刻粗糙,认错也是难免。”

那姑娘还要再说,有一人笑了:“这位妹妹,你别再问了。他若是骗仙李风舞,能坐在地儿吃饭么?”

这姑娘反驳道:“正因为是骗仙,所以变化莫测。”

“那他也不会如此打扮,谁不知道李风舞英俊潇洒,一身长衫配勾陈大帝牌……”那人说道,“谁又不知道海上鹰悬赏百两黄金要李风舞的人头,他若真是李风舞本尊,肯定会乔装打扮一番,岂敢这样打扮,惹祸上身?”

姑娘想想也是,最后叹息道:“抱歉了,本姑娘是邵小玲,今日认错哥哥为李风舞,敬酒一杯还望海涵。”

李风舞立即举杯,笑道:“客气,原来是邵家千金,早就听闻邵家千金喜好往茶汤馆跑,听江湖趣事,今日见面实乃荣幸,我名为牧远之。”

“远之哥哥,再次说声抱歉。”

李风舞与邵小玲碰了一杯,先前搭话那人则是跟邵小玲笑道:“邵千金,你若想听李风舞的事,不如坐我这儿与我聊聊。我曾在南方与他有过一段交集,还曾共同大醉一晚。”

邵小玲眼前一亮,连忙凑到那桌去了。

李风舞自顾自饮酒吃菜,总算清净。

张小雷看了看李风舞,感觉他做得也对。

毕竟是被悬赏百两黄金的人物,自然不能在这公众地方承认身份。

否则若是给别有用心的人听去了,岂不是找死么?

“先生明知自己的事传遍大江南北,为何还要配勾陈大帝木牌?”张小雷压低声音,好奇道。

李风舞笑道:“越怕越来,越假越真,越真越假。”

张小雷不解道:“我听不明白。”

“骗的最高境界,不是去骗别人,而是让别人自己骗自己……”李风舞喝了口酒,轻声道,“人人都说我是骗仙,可我这一生,却从未说过半句假话。人们总怪罪我,却不想我从未骗过他们,是他们自己心里作祟。”

张小雷还是听不明白。

他觉得也许那是境界。

这个斯文英俊,不爱闲聊的男人,只喜欢在莽夫群中饮一杯黄酒,靠在桌上仿佛沉思,与江湖格格不入。

江湖里都是他的传闻,对于这些传闻,他却不爱自夸,不爱交谈。

他身在江湖中,又仿佛在江湖外。

他缔造传说,却不听传说。

真是个怪人。

人们吃得正欢,那茶汤馆的大门忽然被敲响。

小二急忙去打开门,却见先前那人捆着赵大海进了门,他一进来,便对连云天问道:“连班主,可是这人?”

“是!”

连云天顿时大喜,他连忙冲向门口,盯着赵大海看了好几眼。

赵大海耸拉着脑袋,满脸郁闷。

那人对连云天伸手笑道:“连班主,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要的人我带来了,还请付我说好的二十两酬谢。”

却见连云天从怀里掏出一些碎银,放在那人手上,脸上笑得灿烂,声音温和:“实在不好意思,老头子我匆忙赶来,竟忘带二十两白银,身上只有碎银些许,加起来约莫三两,都给朋友你,还望理解。日后朋友若是有事,老头子绝不推脱!”

那人一听,勃然大怒:“老头子!你在众目睽睽之下、五湖四海朋友们的面前,说好酬谢二十两。我饭也不吃,酒也未喝,急匆匆替你捉来杀子仇人,你却拿三两打发我?”

连云天摊开手,又是狡猾一笑:“兄弟若是恼怒,大可在这闹市之中、官府眼下,拔刀杀我泄恨。”

第九章 三柳成鞭抽元老

茶汤馆,静得可听针落之声。

人们没有想到,今日竟然会碰上一个赖子。

在茶汤馆内请人办事,那是请走江湖的朋友帮衬一把。

大家素昧相识,处得好是朋友,若处不好,实际上也算不上敌人。

毕竟人们都是萍水相逢,苍茫人生中的一位过客,比作沧海一粟,也毫不夸张。

一辈子,长着呢。

若不是大仇大很,谁愿将平日里糟心的、难受的挂在心上,给自己找罪受?

是敌是友,还是一介过客,只看那人如何面对赖账的连云天。

张小雷低着头,只觉得没羞没臊。

连云天平日里就小气抠门,今天竟然在这地方赖账。

李风舞倒是习以为常,似乎见惯了这种场面。

那人死死地看着连云天,眼睛之中仿佛能喷出火来。

最后,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好似将心里的烦闷都吐出来。

那人收下三两碎银,对连云天抱拳:“老痞子,后会无期,您那儿子没能活着瞧见你像个赖皮蛤蟆,他可死得真值。只恨我讲江湖道义,竟自告奋勇为你抓来杀子仇人,还要受你欺骗!”

连云天被人辱骂并不气恼,他没有一点失信于人的羞耻,而是厚着脸皮嘿嘿直笑。

对他而言,儿子已经没了,别人要骂就骂几句。

毕竟被骂可省十七两白银,他打心里满足。

原本热闹的宾客们纷纷散去,对他们而言,吃连云天请的饭很是丢面,于是每个人都拿出五十文饭钱放在桌上。

人们走出茶汤馆时,都会对连云天抱拳:“格老子走南闯北,靠的是一身正气,不与小人为伍,不吃小人之食,你不配请我等吃饭,我等自己掏钱,后会无期!”

得罪这么多江湖朋友,连云天又是嬉笑。

又省了一笔钱。

江湖信义?他不稀罕。

损人利己,那是他的家常便饭。

张小雷见人去楼空,好奇地与李风舞问道:“先生,班主这么做……不怕在江湖上走不开道吗?”

李风舞说道:“他打一枪换个地方,没必要与人交朋友。以他的厚颜无耻,换个名字照常能走江湖。”

“那是好是坏?”

“实乃鼠目寸光……”李风舞笑道,“以后莫要学你班主。”

邵小玲是最后一个起身的,她并没有去理会连云天,而是又坐在李风舞面前。

她看着李风舞的眼睛,沉思一会儿后,问道:“江湖都是这样吗?”

李风舞轻声道:“都是这样。”

他带着张小雷站起身,准备离开茶汤馆。

再不走,恐怕小二要来骂人。

在他离桌前,邵小玲忽然开腔。

“你真不是骗仙李风舞?”

“不是。”

李风舞微微一笑,走出了茶汤馆。

连云天也是扯着赵大海,紧随其后。

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

张小雷一瘸一拐地跟在李风舞身边,瞧见李风舞挂的木牌在微微摇晃。

真是奇怪。

一个不敬鬼神的人,却佩着勾陈大帝牌。

那木牌看着确实老旧,也不知他是从哪儿得来。

等出了云城,连云天将赵大海捆在树上,又折下三根柳枝缠在一起,狠狠地朝赵大海的脸上抽去!

赵大海咬着牙,闷哼出声。

“为什么逃!”

“为活!”

“为何杀我儿!”

“不是我杀!”

连云天怒极反笑,他用柳枝指着赵大海,冷笑道:“既然不是你杀,暗板为何不见?既然不是你杀,你为何匆忙而逃?既然不是你杀,你为何一开始不说真话?”

赵大海咬牙道:“因为你连云天生性自私自利,我虽然是连家班元老,你却早想踢我出局。年轻时你拉我入伙,分我三成,时至今日还是你的心病。我若是实话实说,只怕你找个莫须有的罪名,将我踢出连家班,我甚至性命不保!”

“胡扯!”

连云天拍了下胸口,说道:“我连云天确实节俭,但对兄弟绝无二话,祖师爷可鉴,我义字当头!”

“放屁!”

李风舞见二人吵得不可开交,他靠坐在树旁,静静看着柳树林旁的湖水。

他取起一块石子,投入水中,那石子在湖面上跳跃不停,最后落入水中。

张小雷好奇道:“先生,他们吵得这样凶狠,你不劝劝么?”

“不劝。”

“为何不劝?”

“等他们累了再说,免得废我口舌。”

张小雷若有所思,也取来一块石子丢入湖中,那石子飘得比李风舞的还远。

李风舞噗嗤一笑:“有点能耐。”

张小雷摸着后脑勺,显得有些腼腆。

“过来吧……”李风舞拍了拍旁边的地面,“坐这儿,我瞧瞧你的腿。”

张小雷顺从地坐在李风舞旁边,待李风舞看过伤口后,轻声说道:“还行,就是肿得厉害。”

他从怀里掏出一瓶药酒,取下塞子倒在张小雷腿上,轻轻地帮他揉捏。

张小雷觉得很是疼痛,但不敢在李风舞面前哀嚎,只能时不时哼哼两声。

等李风舞涂完药后,他在湖边洗了洗手,终于走到连云天与赵大海身边,问道:“吵够了么?吵够了便谈事。赵大海,为何戏台上没有暗板?”

赵大海低着头一言不发,李风舞便继续说道:“你老实说来,只要不是你做的,我可保你。”

却见赵大海抬起头来,问道:“此话当真?”

“当真。”

“我不信……”赵大海摇了摇头,说道,“你以骗出名,怎么让人信得过?我还不如就死在这自私自利的小人手上,让他带着疑惑度过余生。”

李风舞摇头道:“我此生从未骗人,都是人自己骗自己。你若不说,我便不杀你,我也不让连班主杀你,而是要你苟延残喘度过余生,每日都受其折磨。”

连云天立即道:“对,每天抽你,偏偏不让你死!”

赵大海咬咬牙,最后还是叹气道:“行,我说便是,大不了死在这儿,死后还有杨柳作伴。”

“你说。”

“那个暗板……”赵大海犹豫一会儿,最后说道,“确实是我故意不放的。”

“为何不放?”

“因为我想让他死。”

第十章:无缘骨肉胜亲生

赵大海的话刚说出口,连云天便暴跳如雷,举起手中的柳枝便狠狠抽去!

“王八蛋,果然是你杀他!”

李风舞一把抓住了连云天的手腕,摇头说道:“先等他说完。”

连云天喘着气,只好暂时先把柳枝收起来。

赵大海继续说道:“那日事发前,我与连鹤喝酒,但却吵了起来。”

“吵什么?”

“为伢子吵的,伢子有一银镯,是她多年存下来的……”赵大海说道,“连鹤却偷走了她的银镯,去送给一个寡妇,只为和寡妇风流一晚。喝酒时,我与连鹤说了此事,说他不应该。”

李风舞轻声道:“是不应该。”

结果连云天突然开口:“怎么不应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伢子迟早有一天嫁出去,难道送给外人不成?反正也是迟早要送出去的东西,交给我儿子送出去,怎么就不行?”

李风舞瞥了眼连云天,并未搭话。

赵大海呢喃道:“当时连鹤也是这么与我说的,他仗着自己平日里最得连云天宠爱,还骂我多管闲事,说我就是连家班的一条狗。我实在是气得不轻,等他走后就多喝了几碗。”

李风舞轻声道:“你喝醉以后,便越想越气,索性去掉暗板,想让他被刀刺死?”

赵大海点头道:“对,等我酒醒之后也很后悔,但已经来不及了。可你应该也知道,连鹤不是我杀的!”

李风舞沉思片刻,问道:“你要说的就这些,没了?”

“真没了!”

李风舞叹了口气,说道:“如果真是这样,你只有杀连鹤的心,但杀他的却不是你。这样吧,我们暂时不能完全信任你,先把你囚禁起来。日后若是查出你有嫌疑,就拿你问罪。若是没有……你自然安全。”

连云天顿时急了:“凶手摆明就是他,为何你却说不是?”

李风舞问道:“连班主,我且问你。如果事情真是这样,那如何解释你儿子的人头?”

“这……”

连云天也没了话说。

赵大海的证词,只能解释连鹤的尸体被刀穿身,却不能解释人头传送。

那人头,究竟是怎么凭空变到另一个箱子里的?

连云天越想越气,就对赵大海说道:“我先带你回去,把你好好关着!”

对于连云天,赵大海倔强得厉害:“屁话真多!”

连云天冷哼一声,他将赵大海放上马,几人便又骑马回了山洞。

等回到山洞,伢子带着连家班一干人等在这儿等候着。

一见到伢子,连云天就问道:“逃走的那几个崽子,捉回来没?”

伢子摇头说道:“阿爸,你与大海叔都不在,我怕有人又要逃走,就在这儿守着他们。”

“没用的东西!”

连云天气得骂道:“都有人逃了,你还在这儿傻站着,若是逃走的那几个崽子里,有杀害你弟弟的真凶,我看你如何赔偿我!”

伢子显得很是委屈:“阿爸,这里的人总要有我看着,我又不会分身之术,如何能两头兼顾?若是我去抓人,这边又有人逃了,你不是更气吗?”

“还敢顶嘴!”

连云天气得跳下马来,一把扯住伢子的头发,猛地在她脸上扇了几个耳光,咬牙切齿地骂道:“老子养你长大,就是养来与我顶嘴的不成?老子能生你,也能杀你!”

伢子吃了几个耳光,吓得瑟瑟发抖,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连云天打痛快了,指了指赵大海,与众人说道:“这畜生吃里扒外,竟然故意去了暗板,想害我儿子性命。现在我将他捉回,暂时先囚禁着,等证明他是真凶,就要他为我儿子偿命!”

伢子惊讶地看了赵大海一眼,忽然说道:“阿爸,那就让我来看着他。你贵人事忙,还要查杀害弟弟的真凶,就将他交由我,我替你好好看着。”

连云天点点头:“做好,不然扒了你的皮!我已在不远的村外租了宅子,大家伙儿住在山洞里,不能遮风挡雨,就暂时先住进我安排的几个宅子里。”

连家班的人们听后,都纷纷开始整理行李,伢子则是跑到赵大海身边,将他扯下了马。

李风舞若有所思地看着伢子与赵大海,与张小雷问道:“赵大海为伢子与连鹤争吵,而伢子又主动看管赵大海,他俩是什么关系?”

张小雷说道:“情同父女。”

“哦?”

张小雷解释道:“伢子虽是连班主骨肉,但由于是女儿,一直不受待见。从小到大,连鹤有吃有穿,伢子能吃的只有耳光与鞭子。先生你别看伢子像是个文静姑娘,与她一同在湖里洗过澡的女人都说……”

“说什么?”

“说伢子全身是疤,都是鞭子留下来的。好似一条条蜈蚣狰狞,丑陋得很。我也曾有一日见过,那时伢子顶撞了连鹤一句,被班主用鞭子抽。班主怕打破了衣服,都不顾她是姑娘,要她穿着肚兜抱着树,任由鞭子往她背上抽。那日我瞧见了她的伤疤,只觉得头皮发麻。”

李风舞问道:“那与赵大海怎么就情同父女?”

张小雷说道:“赵大海年轻时就跟着班主,一直没有娶妻,也就无儿无女。他将伢子当作自己的闺女看待,每当伢子饿了,都会去他那讨食。赵大海一孤家寡人,挣来的钱也没用处,就经常换成衣服零食送给伢子。她穿的每件衣服,都是赵大海送的。”

李风舞恍然大悟,原来两人的感情这么深,难怪赵大海会为了伢子与连鹤争吵。

张小雷继续说道:“我们马戏团里,都戏称赵大海才是伢子亲爹。伢子也最亲赵大海,有次他与班主共同表演时失误,两人都从高处摔下,伢子对班主只有害怕,夜里却哭着给赵大海擦药。”

李风舞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后又陷入沉思,最后叹了口气。

张小雷见状问道:“先生在叹气什么?”

“我叹线索断了。”

张小雷一想,觉得还真是。

如果赵大海不是凶手的话,那线索就断在了赵大海这儿。

真相,离他们愈发遥远了。

第十一章:散财打响江湖名

连家班的人们整理好行李,在连云天的安排下分为两批。

一边是多年的各个角色,统统归他管,另一边是拐来吩咐出去偷摸的崽子,都归伢子管。

李风舞暗暗感叹,连云天真是没将伢子当亲骨肉。

这些崽子平日里就偷蒙拐骗,伢子虽然跟他爹学了一手鞭子,可若是这些崽子横了心要反,只怕伢子一介女流,远远不是对手。

连云天扬了扬手中的鞭子,与人们喊道:“进了屋,大家就有落脚的地方。有被褥任躺,有红薯充饥。若是有不开眼的想走,那也行,只是别怪我没说清楚……”

他嘿嘿一笑,继续说道:“各位屁股都不干净,若是去了村落,只怕会被人当贼五花大绑,送去官府处置。可若是自己流浪,这一路上的豺狼虎豹,就自己应付!”

有不少人都是赞同地点点头,他们有些是自愿跟着连家班的,有些则是与张小雷一样,实在没有别的手艺,才勉强跟着。

正在连云天吩咐众人时,一道笑声忽然在树林里响起。

人们连忙循声望去,却见那林子里窜出五个男子,每人手上都拿着镰刀、柴刀。

而领头的那个人,赫然是先前被连云天拖欠了十七两银子的汉子!

连云天睁大眼睛,只觉得事情不妙。

那汉子哈哈笑道:“也不枉费老子一路跟踪,总算是找到了你这老头子的落脚之处!”

连云天跳下马,他挤出笑容:“这位兄弟,好端端地跟着老头子做什么?”

“呸!老子最看不惯你这装笑的老脸!”

汉子挥着手中的柴刀,冷笑道:“早就听闻有杂技团在附近偷窃拐卖,这杂技团还出了人首分离的命案,我一在茶汤馆见到你时,就将你与那传闻中的杂技团牵扯上。”

“兄弟这么做不地道……”连云天讨好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兄弟走在阳光大道上,又何必来追寻我这藏于深山老林的连家班呢?”

“别叫我兄弟,我名为邵勇,是邵氏家族元字辈……”汉子冷声道,“先前我虽然猜出,却也懒得去官府告发你。大家都是走江湖的,我也不是善人,没必要惹火上身。谁知道你不讲信义,竟敢玩弄于我,更敢威胁于我!”

连云天急忙叫道:“我哪里威胁了兄弟,还请兄弟明说,这定然是误会一场!”

邵勇哼道:“你先前才不是说,要我在闹市之中,官府眼下杀你出气,那不是威胁?”

“老头子那是真心话,实在没钱给兄弟,才打算以命抵债。”

“可笑!我不与你这没了脸皮的老头吵架,我带着兄弟跟来,只为要你还清欠款!欠我的十七两银,你要如数奉还,而且还得拿出十两,当作我这几位兄弟茶水钱!”

张小雷心里有些害怕,他紧抓着李风舞的衣袖,又怕弄脏衣服会吃李风舞的耳光,只好放下了手,害怕地站在他身旁。

李风舞察觉到张小雷的举动,他主动抓住了张小雷的手腕,轻笑道:“不要怕。”

张小雷稍稍有些心安,又看向连云天,想瞧瞧他怎么度过这危难。

连云天晃着脑袋,感慨道:“兄弟带人过来,想必是要明抢。可你这儿只有五人,我这儿有十余人,你怎么与我争斗?”

“笑话!”

邵勇用极为高傲的眼神瞥了在场的连家班等人,他忽然嗤嗤一笑,冷然道:“我们五位兄弟,平日里都是邵家运镖的,走南闯北这些年,不知见过多少山贼,难道还会怕你们?”

连家班的人们都是稍稍变了脸色,如果这五人确实是镖师,那还真不好对付。

连云天瞧出了手底下人们的胆怯,他却不慌不忙:“背水一战,最是勇猛。你若是想去告官,就是要把我连家班通通送进大牢。既然你想下死手,难不成我们还会惧怕?”

他三言两语,倒是把连家班的血性挑起来了。

“是啊,你们是镖师又如何?想送我们去官府?那不可能!”

“打赢了潇洒四方,打输了蹲大牢!”

“都把家伙亮出来!”

一时间,连家班纷纷有了战意,拿起顺手的东西,便虎视眈眈地瞪着邵勇等人。

张小雷担忧地与李风舞问道:“要打么?”

“先看这邵勇是能人还是蠢人……”李风舞轻笑道,“他若是能人,一言可破连家班。”

一言可破连家班?

张小雷歪着脑袋,不知李风舞说的是何意。

邵勇先前也是逞能,他瞧见连家班真要动手,也是有些心慌,连忙对身后喊道:“也罢也罢,分你二十两便是!你可要让他出到五十两!”

还有人?

人们都是疑惑地看向邵勇身后的林子,不过多久,一名长衫男子便走出林子。

他面带微笑,长得也挺干净,对邵勇笑道:“早说让我来谈,你却舍不得出那二十两。”

邵勇没好气道:“谁知道这群家伙如此凶猛!”

那人又是微微一笑,他走到邵勇与连家班之间,忽然对连家班众人作揖:“各位朋友,我乃百里夫。”

“百里夫?”

人们听见这名字,都是有些疑惑,这名字似乎是在哪儿听过。

在人们疑惑时,伢子想了起来:“是那骗圣百里夫?”

骗圣?

张小雷听见这名头,很是好奇。

身旁才有一个骗仙,怎么又来一个骗圣?

他俩是老相识么?

但看百里夫瞧也不瞧李风舞一眼,估摸着是不认识。

连家班等人听见这名头,没有表现出听见李风舞时的惊讶,连云天也是冷哼一声,说道:“哦,原来是骗圣,听闻你能耐不大,名头叫得震天响,一有闲钱便去茶汤馆散财,妄图打响你骗圣之名,可惜你的名头只流传于云城麦城一带,始终传不出去。”

百里夫嘿嘿一笑,说道:“连班主是怕我,因而故意贬低我?”

“你不需要我爹贬低……”伢子说道,“你连名头都是自己封的,你算什么,也敢自封为圣?”

“我算什么?”

百里夫喃喃几句,随后眼神冷厉:“我算你连家班之瘟神,今日我便破你连家班!”

第十二章:百里夫破连家班

气氛,剑拔弩张。

李风舞倒是悠然自得,靠在一棵杨树旁,瞧个热闹。

百里夫不理会连云天与伢子,他对其余人作揖道:“各位为何与我等拔刀相向?”

“你们要送我等去大牢,怎么能不拔刀?”

“别废话,要打就打!”

百里夫淡然道:“愚蠢!”

人们纷纷寂静,对百里夫怒目而视,他平静道:“我等赶来,是由于连云天在茶汤馆摆宴席,请人捉杀子仇人赵大海,并悬赏二十两白银。邵勇自告奋勇,替他将赵大海捉来,谁知连云天厚颜无耻,竟欠下十七两。”

“那又如何?”

“今日之矛盾,是邵勇与那十七两酬劳。今日之威胁,是邵勇向官府告发连家班。然而这破解威胁之法,却不在尔等手中。”

一人好奇道:“不在我等自己手中,那在谁手中?”

百里夫微笑道:“和解之计,在于连云天,他若是还清这酬劳,我等自然会离去。众位……真是为自由拼命?真是为不蹲牢狱而拼命?仔细想想。”

人们恍然大悟,转而看向连云天。

若是他将这笔钱还给人家,那自然没了纷争,双方也不必拼命。

为自由拼命,连家班可以理解。

若是为连云天自己的银两拼命,那实在不值!

百里夫瞥了连云天一眼,淡然道:“连班主,还请拿出四十七两,其中十七两是欠款,三十两是我等茶水钱。”

连云天气得脸色通红,大骂道:“茶水钱要三十两?”

“你若是不给,这五人可不是善人,他们只冲你而来……”百里夫嗤笑道。

连云天气急,他大叫道:“不要听这鬼人瞎扯,兄弟们一起上!”

“各位,我晓得你们怕他,但众人拾柴火焰高,不如一起放下武器!若是听他的上了,能保证死的不是你?”

“杀了他们,我重重有赏!”

“杀了我们将身负命案,况且他连四十七两都不愿出,如何会兑现给你们的重赏?”

百里夫一番话,竟是说得连家班众人犹豫不决。

最后,人们终于放下手中武器,不愿再与邵勇为敌。

连云天狠狠骂了句粗话,邵勇五人却已向他逼近。

“老东西,你不讲诚义,人们自然不愿帮你……”邵勇叫道,“还不给钱,就别怪几位爷爷让你葬身于此!”

连云天终于怕了,他叹气道:“几位兄弟,莫要伤了和气。老头子我也不是不识抬举的人,四十七两银子……给你们便是!”

他将手伸进怀里,掏出两块银子,丢给了邵勇。

邵勇接过银子,破口大骂道:“原来你一直带着银子在身上,早点兑现承诺给我,现在又何必破费!看你也一把年纪,这点道理都不懂,还敢出来走江湖!”

连云天不如人凶狠,只能讨好般笑着说是。

邵勇往地上吐了口痰,嘲讽道:“老东西,别人骂你,你还嘿嘿直笑,真是不要脸皮!”

百里夫暂未理会几人,而是径直走向李风舞,对其作揖道:“兄弟。”

李风舞未作揖,只是抱拳:“这位朋友,有事?”

“看兄弟一身打扮,也是个体面人,先前大敌当前,又波澜不惊……”百里夫轻声道,“不知兄弟名讳?”

李风舞轻笑道:“牧远之。”

百里夫客气道:“我瞧你一身长衫,又佩勾陈大帝木牌,还以为是骗仙李风舞。”

李风舞想了想,说道:“我确实是人们口中的骗仙。”

“兄弟莫要说笑……”百里夫嗤笑道,“李风舞被海上鹰悬赏百两黄金,哪敢还以这番打扮见人?看来兄弟也是同道中人,眼下也快到饭点,若是不嫌弃,不如喝上一杯,交个朋友,也算交流心得。”

“也成。”

李风舞点头同意,百里夫便说道:“不远有一岩村,那有酒家,等兄弟光临。”

“兄弟客气了。”

百里夫说完,便大摇大摆地去了邵勇身边,拿走其中一块银子。

先前还在这儿凶狠的几人,得了钱财之后,都是笑呵呵地离去,仿佛从未发生过矛盾。

连云天叹口气,说了句破财免灾,又带着人们上路。

他瞧上的屋子,都在村外,共有三座。

一个宅子,是给他带人居住。

另一个宅子,是给伢子带人居住。

还有一小屋,是给李风舞与张小雷居住。

李风舞与张小雷整理了房屋,便去岩村与百里夫相见。

张小雷走在李风舞身旁,好奇道:“先生,江湖人见面了,都会请朋友喝酒么?”

“有些会,有些不会……”李风舞笑道,“这百里夫一瞧便是虚荣之人,他觉得我是同行,就请我一聚。表面上是交流心得,其实是与我炫耀。”

“先生都与他承认自己是骗仙,他却不信。”

“所以我讲过,说真话没人信,都是自己骗自己。”

“那先生要去听他吹牛?”

“有人请客为何不去?我只顾吃菜喝酒,他所说的话,我左耳进右耳出,吃饱回去睡大觉。你记得敞开吃,多吃点油水下去,不用我掏钱。”

张小雷噗嗤一笑,觉得李风舞有时颇为调皮。

等来了岩村酒家,百里夫果然在此摆好酒席,邵勇几人不在,只有他一人。

三人入座以后,百里夫对李风舞笑道:“兄弟从哪儿来?”

“江南。”

“一路过来?”

“是。”

“那可不容易。”

“是不容易,光是山贼便遇了三次。”

百里夫一阵唏嘘,犹如李风舞所说,他果真开始吹牛:“兄弟若是在云城麦城一带有难,大可报我名讳,我也是有些面子的。”

“听过百里兄在各个茶汤馆散财,自称骗圣,求江湖朋友传播事迹,期间银子如流水哗哗而去……”李风舞笑道,“兄弟怎么如此爱好虚名?”

百里夫感慨道:“有虚名,才好办事。”

“怎么说?”

“人要懂得吹嘘自己,等名声大了,生意与机遇也随之而来。只要抓住一机遇,便足以回本。”

“哦?”

“我花银子打响名字又如何?只要能跻身上流,便可成功。”

李风舞笑问道:“兄弟抓住机遇了么?”

“抓住了……”百里夫微微一笑,忽然压低声音,与李风舞说道,“有你在,便可成功!”

第十三章:崽子回头寻合伙

面对百里夫的话语,李风舞不慌不忙,给自己倒上一杯黄酒,轻声道:“怎么个意思?”

百里夫靠在椅背上,他啧啧道:“兄弟,容我说一句真心话,你长得实在是英俊。我在云城麦城一带混迹多年,还从未见过比你好看的男人。”

“这与皮囊有什么关系?”

“传闻李风舞十分俊美,喜好干净体面,配一勾陈大帝木牌……”百里夫轻声道,“若是我说你是李风舞,想必会有人相信。”

张小雷咬着芋头,在心里暗暗嘀咕,你面前的不就是本尊么?

李风舞好奇道:“百里兄有何打算?”

百里夫严肃道:“在云城有一富人,他目前就需要能人帮手,我不能与兄弟说那富人是谁,除非等兄弟愿意与我搭伙。兄弟,你想想看……”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指手画脚,说得不亦乐乎:“我先为你找来一身新的行头穿上,然后领你去见那位富人。等那富人对你产生好奇,你再将这身行头穿上,说你就是李风舞,只是因为被悬赏百两黄金,所以乔装打扮。”

说到这里,他拍了下桌子,眼中满是得意之色。

李风舞恍然大悟:“随后我们便共同入那富人麾下,索取好处?”

“对,到时候必定能发一笔大财!”

李风舞沉思一会儿,最后说道:“容我不能立即答应兄弟,我目前在连班主身边帮忙做事,等将他的事情办完了,再看行程安排,决定是否与兄弟合伙。”

“看来兄弟也是个忙人……”百里夫笑道,“那自然无妨,若是兄弟你无所事事,我才要担心你没能耐。”

李风舞谦虚道:“我远不如百里兄。”

百里夫摆摆手,说道:“兄弟迟早能赶上我。”

张小雷险些把嘴里的芋头吐了出来。

这家伙还真如李风舞所说,太爱好虚荣,太自以为是。

人家只是谦虚一句,他竟然还当真了。

李风舞倒是毫不介意,他安安静静地听着百里夫吹嘘自己的过往,菜倒是一点也没少吃。

百里夫也是开心,时不时就让店家加菜,等李风舞与张小雷吃饱喝足,他又将两人送出岩村。

等百里夫不在身边,张小雷好奇地与李风舞问道:“先生,你还真能听那家伙吹牛皮?”

李风舞愣了一下,他停住脚步,似乎是在沉思。

等沉思许久,他抱着迷迷糊糊的态度,与张小雷问道:“他说了些什么吗?”

张小雷噗嗤一笑:“原来先生真是左耳进右耳出,只顾自己吃菜喝酒。不过先生都没听他说话,怎么他还与先生聊了这么多?”

李风舞笑道:“与爱好虚荣的人吃饭,不需要过多言语,也不需要计较他说了什么,只要掌握四句话,时不时将这四句抛出来便可。”

“哪四句?”

“哦?真的么?这样啊……兄弟厉害!”

张小雷被逗乐了:“仔细想想,先生刚才在饭桌上,大多时候还真就只说这几句话。”

这个诀窍,让张小雷暗暗记在心中。

两人已经回到屋子外边,等凑近的时候,张小雷瞧见这儿站着一个人影。

他下意识走在李风舞前边,对那人喊道:“谁?”

那人往他们这边走了两步,在月光的照耀下,那人的模样被张小雷看清,原来是伢子手下的一个小崽子。

张小雷认得这小崽子,他名为侯磊,之前逃走的人就有他。

侯磊为人偏激,这崽子平日里发自真心喜欢偷窃拐骗。他属于那种自己得不到的,也要让别人得不到。自己所承受的,也要让别人承受。

张小雷好奇道:“你不是与几位朋友走了么,来这儿干什么?”

侯磊犹豫地瞧了瞧李风舞,小声说道:“小雷哥,有话想与你说。”

李风舞看出侯磊想和张小雷单独谈谈,就自个儿进了屋。

等李风舞进去,侯磊才压低声音,跟张小雷说道:“你想走不?”

“走?”

张小雷疑惑道,“走哪儿?”

“管他走哪儿……”侯磊说道,“反正就是离开连家班,这鬼地方我是受够了,每天都要被逼偷盗。这偷盗也就算了,连云天那老东西还分赃不均。我在连家班几年,连点油水都没吃到。”

张小雷苦笑道:“所以你看连家班现在出事,就想趁机离开?”

侯磊点头道:“对,我们几个都想走,为什么半路回来呢?因为我们还打算带上小雷哥你。在我们之中,你开锁的技术最好,离开连家班之后,我们自己合伙做事。”

张小雷轻声道:“我不想再偷,离开连家班还是偷,那与没离开有什么区别?”

“离开连家班,偷来的都归自己。”

“那也是偷窃小人。”

“我们想做的可不一样……”侯磊激动道,“连家班有我们这些年偷来的钱财,我想临走之前偷上一次。小雷哥,你来开锁,我们拿货物,到时候大家平分。你不是想学手艺么?那时你手头有钱,可以找个地儿居住,安心学一门手艺,重新做人。”

张小雷有些动摇。

听着似乎还不错。

侯磊见张小雷动心,连忙说道:“他连家班的财物,归他连云天吗?那肯定不归。小雷哥,这本来就是不义之财,我们取之有道。你拿了钱,去学打铁、学编制、学木工……你将真正做回人。”

“我不知该如何答复你……”张小雷叹气道,“能不能让我考虑一晚?你大可放心,我就算不同意,也不会跟连云天告发你们的藏身之地。”

侯磊点头道:“小雷哥的人品,我们很放心,不然又怎么单单只来找你?你尽管考虑,等想加入我们,就顺着这路往东一直走,那有个堆积稻草的仓库,我们几个就藏在里面,等你三天。”

“好。”

张小雷告别了侯磊,独自走进屋内。

侯磊的提议,让他心动不已。

重新做人,是他梦寐以求的事。

李风舞坐在屋内院落里,他泡了杯茶,看着天空繁星,轻声道:“怎么不与他们走?”

张小雷一愣:“先生知道我们说了什么?”

“可以猜到,估摸就是带你走。”

“先生会和连云天说吗?”

“不会。”

李风舞放下茶杯,轻笑道:“我想听听你的心思。”

第十四章:班主怒抽独苗女

张小雷有些害怕地看着李风舞,甚至开始瑟瑟发抖。

李风舞瞧见他在发抖,就问道:“我只是想听你的心思,你为何发抖?”

“我怕先生告诉班主,到时候班主会用鞭子抽我。”

“你觉得我是那种人?”

“我不知道先生是不是那种人,但我的身份就不配让先生重视……”张小雷指了指天空说道,“先生好比天上的繁星,而我好比地上的淤泥,我不敢奢望先生会饶我一马。”

李风舞笑道:“我又不是王侯将相。”

“但我确实是淤泥。”

张小雷走到李风舞身旁,小声道:“我以为我对于先生而言,只是一个会说话的牲口。先生高兴了,夸赞几句。若是不高兴了,就打骂几句。若是哪日先生一时兴起,要害我性命,也不是没有可能。”

李风舞抚摸着茶杯,呢喃道:“你这十年,就是这么过的?”

“是,所以我不敢把自己当成先生的朋友,不敢有那样的奢望。”

“有道理。”

李风舞轻声道:“你前十年这么过,也是应该的,那是你保全自己的处事方式。只是我与连家班不同,世人有千百万面,你又如何确定我是哪一面?”

“我不敢确定,所以更不敢有想法。”

“你不必与我说你究竟是否想走,只要与我说说,你想要什么?”

张小雷想了想,正要开口说话,李风舞却忽然说道:“坐下讲。”

他顺从地坐了下来,认真道:“我不想做偷儿,我想做个人。”

“怎样算人?”

“踏实生活,踏实做事……”张小雷一本正经地说道,“学一门手艺,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要吃什么,自己挣钱去买,哪怕吃了口肉,也不必担心要挨鞭子。”

李风舞温和道:“这就是你的想法?”

“是。”

李风舞轻笑道:“好,若是你协助我破案成功,我便跟连云天要你的自由,让你过上这种生活。”

张小雷惊讶道:“真的?”

“千真万确,所以听我一言,不要与他们合伙。”

“先生知道他们找我什么事?”

李风舞笑道:“一群偷儿要离开,手头上又没钱,又憎恨连家班欺辱自己多年,还能有什么事?定然是要偷连家班的钱财,给自己出口气。”

张小雷见李风舞猜到,索性也不再隐瞒:“他们说我开锁技巧最好,便想找我合伙。”

李风舞淡然道:“他们是拿你当诱饵。”

张小雷疑惑道:“什么意思?”

“你会开锁,他们也会,就算技术不如你,又怎么可能会带你……”李风舞笑道,“连云天他们住在临时的宅子里,能有什么好锁?哪里轮得到你出马?他们是看你腿不好,出事儿了跑不动,到时候大可丢下你逃走。”

张小雷忍不住说道:“先生凭什么如此断定?”

李风舞淡然道:“我并非是断定,只是想告诉你,出门在外,要时刻做好最坏的打算。你自己想想,若是我所说的事儿果真发生,你会如何?”

张小雷诚实道:“我会被连云天打得生不如死。”

“不要给自己挖坑跳,不要把自己交给别人,这世上善人挺多,恶人却也不少……”李风舞温和道,“记住,你可以相信别人,但永远不要把自己交给别人。”

张小雷垂头丧气地低着头,小声道:“知道了,谢谢先生教诲。”

“时候不早了,睡吧,我为你讨来了一床被褥,你铺地上睡。”

李风舞进了屋内,张小雷连忙给自己铺好被褥。

等第二天天亮,张小雷迷迷糊糊地爬起身,准备去厨房瞧瞧有什么能做的。

李风舞还在床上歇息,张小雷刚起身,外边就传来了叫喊声:“张小雷,你们在不在?”

“在。”

张小雷赶紧去打开门,只见几个崽子站在外边,叫道:“快去看看,伢子被班主吊着打!”

屋内的李风舞听见动静,他换好衣服出来,疑惑道:“伢子又是因为什么被打?”

“不晓得,你们快去瞧瞧。”

李风舞两人在几个崽子的带领下,前去查看情况。

等来到了伢子的住处,他们远远就瞧见伢子被绑在树上。

她双手举高,粗绳将她的手腕与树枝绑在一起,而她艰难地踮着脚,保持着站立。

连云天在一旁扬起鞭子,狠狠地就劈了过去!

“啪!”

鞭子响起雷暴之声,抽在伢子的背上,溅起一道血雾。

剧痛让伢子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惨叫声,那惨叫里夹带着深深的哭腔:“阿爸,我错了,阿爸别打……”

“别打?”

连云天抓着鞭子,骂道:“你是老子生的,也是老子养的,老子想打你就打你,想杀你就杀你!反了天了,还敢叫老子别打?”

他又扬起鞭子,正要一鞭子抽下去,却被李风舞拦住。

“连班主,这好端端的,怎么忽然打她?”李风舞问道。

连云天冷哼道:“这丫头不知好歹!”

“怎么不知好歹?”

连云天气得够呛,将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连云天有两大绝活。

一是扭转乾坤,二是移花接木。

他就是借助这两个表演走南闯北,振兴马戏团。

连鹤学会了扭转乾坤,但还没学会移花接木,连云天本打算在自己五十大寿的时候传授给他。

现在连鹤已死,连云天只剩下伢子一个女儿。今晨伢子随口提了句想学绝技,引起连云天大怒,就把伢子绑在树上抽打。

“我这绝技,传儿不传女,传内不传外……”连云天叫道,“这死丫头竟然妄想学习绝技,可怜她弟弟尸骨未寒,她就有这心思,你说该打不该打?”

李风舞苦笑道:“连班主,伢子说得也不无道理。你看你现在就伢子一个独苗……”

“屁!女人哪能叫独苗!”

连云天挥着手中的鞭子,严厉道:“这种话莫要再说,我就是把绝技带进棺材,也不会传给她!老头子我还老当益壮,可以再生个小儿子,等小儿子大了,传授给他就是!”

第十五章:再观尸首后盖棺

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

那不代表家务事难以理清,而是家务事……顾名思义,一家人的事,外人难以插手,哪怕父母官也是如此。

李风舞不知该如何回答连云天的话语,他转头看向伢子,她只是疼痛地憋着眼泪,小声嚷嚷:“阿爸,别打了……阿爸……”

李风舞深深叹了口气,他往后退了两步,说道:“连班主,这是你的女儿,就如你所说,要打要骂是你的事。只是我不喜好瞧见家人不睦,每每看见,都如鲠在喉,难受得紧。”

连班主叫道:“让兄弟心里难受是我不对,只是这丫头实在不敬,她就是想学会我的绝技,出去以后教给别家的男人,再来逼死老头子我!”

原本做好挨打准备的伢子,连忙喊道:“阿爸,我从来没那个意思。”

“瞎扯!瞧你那眉目,就是害人的妖精……”连云天凶狠道,“你克死了你弟弟,现在又想来克死我!你就是想等学会移花接木与扭转乾坤,自己出去拉一杆旗,真以为巾帼不让须眉么?”

“阿爸……”

“住嘴!”

连云天又扬起鞭子,狠狠一鞭子抽在了伢子的肩上。

兴许是因为他气得厉害,这鞭子抽得有些许偏差,鞭末竟然抽中了伢子的脸。

伢子的左脸顿时出现一道小伤口,李风舞瞧不下去,连忙说道:“别抽破了相,她若真如你所说,是克家人的妖精,你让她破相还怎么嫁出去?岂不是留在身边克你?”

连云天想想也是,就冷哼道:“不经打的东西,今天看别人的面子,就先放过你。以后你若是还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我就扒了你的皮!”

伢子小小地抽泣着,连云天就不再理会她,与李风舞问道:“我已经寻好地方,打算今日埋葬我儿子。兄弟,你若有什么要看的,今日中午之前看完,别再打扰他安息。”

李风舞轻声道:“也好,那我一会儿便去你那宅子。”

“行,我先回去叫人做饭。”

连云天收了鞭子,看也不看伢子一眼便离开。

张小雷一瘸一拐地走到伢子身边,帮她把绳子解开。

伢子虚弱得很,被解开之后无力站着,软软倒向一旁,张小雷连忙扶住她:“伢子姐,没事吧?”

“我哪像没事,简直疼得要命……”伢子说道,“你瞧我衣服也被抽破了,抽得我皮开肉绽鲜血直流,怎么还问我有没有事?”

张小雷想想还真是,他问的话确实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李风舞轻声道:“先进屋去涂点药。”

“嗯……”

伢子努力自己站好,忍痛对李风舞道谢:“先生,若不是有你相救,恐怕今天少不了一顿毒打。”

李风舞叹息道:“先进去吧。”

伢子走进屋子,她身上有四处伤痕,其中两处在后背,一处在肩膀,还有一处在左脸。

李风舞说了声得罪,便让伢子趴在被褥上,随后从屋里取来药粉,洒在她伤口上。

伢子一声不吭,咬牙忍着疼痛。

“你弟弟刚走,你爹这些天脾气差得很……”李风舞洒着药,轻声道,“你说话时要小心,省得他拿你出气。”

伢子摇摇头,说道:“先生想多了,阿爸不管平日里心情如何,只要我说错话,他都会抽打我。”

张小雷附和了一句是真的,又让李风舞轻轻叹气。

伢子似乎是心里委屈,她擦擦眼泪,小声呜咽道:“我来生绝不再做女人,从小便要吃这苦头。怎么男娃是香馍馍,女娃就是没人疼。”

“有些人也疼女娃……”李风舞安慰道,“也许你将来会嫁给一户开明的人家。”

伢子说道:“我若是也生个女儿,铁定对她好。”

李风舞笑道:“那便好,你这伤只洒药不够,你就先趴着,我要再去瞧瞧连鹤的尸体。等回来之后,给你带些干净的草药敷上。”

伢子感激道:“多谢先生。”

李风舞站起身,与张小雷点点头,后者连忙跟他一起走出屋子。

连云天的宅子,距离这儿也不远,步行一炷香的时间便可抵达。

当李风舞来到此处,瞧见宅子门口已经放了棺木,连鹤的尸体却不在。

他的尸体,还在那两个箱子里。

连云天蹲在棺木旁边吃粥,他朝着屋内指了指,示意李风舞自己去看。

张小雷有些害怕,便紧跟在李风舞的身旁。他想闭着眼,却又怕会跌倒。

李风舞倒是满不在意,他走到两个箱子前,轻声道:“小雷,帮我记下。”

“先生,我能记多少是多少。”张小雷诚实道。

李风舞微微一笑,便认真端详起尸体。

这是他第二次瞧连鹤的尸体。

很快,李风舞便提出尸体的三点问题,要张小雷尽量帮忙记下。

第一:连鹤的尸体,共有十处刀伤,这十把刀将他钉在箱里。

第二:脖子与人头的断裂处,算是整齐,也不算整齐。创口平整,应该是被利器斩首,但三分之二处开始不平整,想必一刀没能成功斩首,便又砍了一刀,才终于将头砍下。

第三:保持站立的尸体双脚臃肿,将裤腿卷起,可瞧见大量尸斑。

李风舞轻声道:“连鹤身上的十处刀伤,不是他的死因。就如同我先前所说,他是死后被装进箱子。这双腿臃肿,我之前第一次就瞧见过。小雷,你认为这说明什么?”

张小雷摇头道:“不晓得。”

“连鹤死后,尸体一直在箱内保持站立,血液往下沉淀,让他双腿臃肿,产生大量尸斑。这需要一定时间,而我第一次瞧见他的尸体时,他双腿已经臃肿,说明那时他已经死亡一段时间,正好印证我的猜想。”

张小雷问道:“先生还是认为,连鹤在表演开始前就死了?”

李风舞说道:“只有这个能解释。”

“连家班里已经传出怪谈……”端着碗喝粥的连云天,忽然开口了,“就是因为你这奇怪的言论,现在人心惶惶,生怕自己之前瞧见的连鹤不是活人。兄弟,你总相信你的猜想,但你自己说,死人会表演么?”

第十六章:骗术无声胜有声

面对连云天的质疑,李风舞温和道:“人们总喜好往自己害怕的地方猜测,在真相浮出水面之前,就是那些天方夜谭占据人们的头脑。”

连云天苦笑道:“这天方夜谭是你给我们的,你仿佛在告诉大家伙儿,一个死人在台上表演。”

“我尽快查清。”

“看完了么?看完的话,你便先走吧,我要将儿子放进棺木。可怜他死于非命,按祖宗的规矩,连风光大葬也不许。”

李风舞微微点头,又观测了一番尸体,最后带着张小雷出了屋。

张小雷嘴里一直在默念李风舞要他记的事儿,生怕自己忘记。

李风舞瞧见他还在念叨,便笑道:“不用念了,我之前就已经记下了。”

他拿出一张粗布,上边有刚写的字,只是不知道他何时写的,怎么写的。

张小雷惊讶道:“先生,既然你自己要写下来,为何还要让我记?”

“我只是想瞧瞧,你做事认不认真。”

“先生分明是看我愚傻,就故意捉弄我!”

“唔,我确实在故意捉弄你……”李风舞轻笑道,“随后呢?心里不服气的小瘸子,你要动手么?”

张小雷很是倔强地说道:“先生莫要瞧不起我,我若是等腿好了,先生或许还不是我的对手哩!实不相瞒,我也跟班里的师傅学过一两招,像扫堂腿之类,都会使。”

李风舞饶有兴致道:“好,那我便等着。”

两人边说边走,但不是朝伢子那边去,而是朝附近的岩村而去。

等来到岩村,李风舞找到药铺,准备带张小雷进去买些药。

他将手伸进行囊摸了摸,忽然又停住脚步陷入沉思。

张小雷不敢打断李风舞思考,就在一旁静静等着。

过一会儿后,李风舞长吁一口气,对张小雷说道:“你不是总想见识我骗人么?不如教教你怎么不用钱买药?”

张小雷心中顿时充满好奇,连连点头。

“既然想见识,那你记得不要说话。当我问你话时,你只需说一句:少爷,听见了。”

“好。”

李风舞走进药铺,对掌柜的喊道:“治创伤的草药有么?”

掌柜连忙说道:“有装好的。”

“去拿几包来。”

掌柜去拿来了药,李风舞接过药之后便走,掌柜的一把拉住了他:“你还没给钱。”

李风舞停住脚步,惊讶道:“我还要给钱?”

“怎么不用给……”掌柜说道,“我给你药,你给我钱,这不是天经地义么?”

李风舞轻蔑一笑,与身旁的张小雷说道:“听见没,他竟然要我给钱?”

张小雷恭敬道:“少爷,听见了。”

“少爷?”掌柜的好奇道,“你是哪家的少爷,派头竟然这么大。”

李风舞拍了拍手中的草药,说道:“你说是哪家?”

“村里没有人能被称上少爷,旁边的云城倒是有几位,瞧你这身打扮,也确实不像普通人家……”

掌柜的正在小声嘀咕,李风舞却忽然对张小雷说道:“以后我们别再来这家,回去记得与人说,就说我亲自来买创伤药,竟然也要给钱,听见没?”

张小雷又恭敬道:“少爷,听见了。”

掌柜连忙一急,问道:“是邵家的少爷吗?”

李风舞淡然道:“你觉得呢?”

“那可真是误会……”掌柜的连忙说道,“邵家平日里流血多,创伤药都是月底结钱。我从没见过少爷,实在是有眼无珠。少爷您先回去,我自己记下这笔账,月底跟邵家一起算。”

李风舞哦了一声,只见掌柜的拿出本子,问道:“邵家有嫡系旁系两位少爷,您是邵飞,还是邵信武?”

“我可不是邵飞……”李风舞淡然道,“以后记清楚了。”

掌柜的说了声好,便在本子上写道:“邵信武,创伤药五包。”

却见李风舞大摇大摆地走出药铺,等出来之后,张小雷惊喜道:“先生好厉害,你怎么知道邵家跟这药铺有合伙生意?”

李风舞说道:“云城周边,都依靠邵家运镖。这出门在外,难免受伤流血,邵家生意最大,每月运镖好几次。出来运镖的人,为安全起见,不会带太多财物,自然都会与周边药铺谈好,一月一结算。”

张小雷啧啧道:“先生骗人真是厉害。”

“骗人?”李风舞问道,“我哪句骗人了?”

“啊?”

张小雷细细回想。

李风舞就说了几句话。

“我还要给钱?”

“以后我们不来了,回去与人说,我亲自来买药竟然也要给钱。”

“你觉得呢?”

“我不是邵飞,记清楚了。”

还真没说一句假话。

张小雷分析道:“先生没说假话,话都是药铺掌柜的自己在说,是他自己骗自己。当他开口的那一刻,他已经进了自己的圈套,给自己挖坑跳。”

李风舞笑道:“还算聪明,你记清楚了,怀疑他人是骗子时,只需怀疑就好,不要主动说出自己的交集、身世、生意、想法。只要你不开口,他对你就不了解。只要你一开口,他就会了解你。到时候他知己知彼,你便真的输了。”

“先生说的是。”

“我们现在去伢子那,这一路上你自己想想,我究竟为何能成功。”

“好。”

张小雷歪着脑袋,一瘸一拐跟在李风舞身边,回想着刚才的情况。

走了一路,也想了一路。

等到伢子屋门口时,李风舞问道:“想明白了吗?”

张小雷说道:“差不多。”

“说说看。”

“第一,先生了解邵家运镖时,与周边各个药铺有交集,这是搜集信息,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第二,先生穿着打扮体面,我又在旁边称呼先生为少爷,这是塑造了形象。”

“第三,先生虽在说话,却仿佛不说话,都是让药铺老板自己说,自己挖,自己跳。这样一来,先生不必担心说错话。你说要知己知彼,这最了解自己的,莫过于药铺掌柜本人。”

李风舞笑了。

他伸出手,拍了拍张小雷的脑袋:“下次心情好了,再教你两手。”

第十七章:满口粗鄙百里夫

进了屋,伢子还在被褥上趴着。

她兴许是哭过,枕头旁一片湿润,等瞧见李风舞与张小雷进来,伢子用力在枕头上蹭蹭脸,再挤出笑容:“你们真买药回来了。”

“答应过的事便要做到……”李风舞坐在伢子身边,说道,“男女有别,为你洒药粉还行,你自己找个女子帮你敷药。”

伢子点头道:“好,多谢李先生恩情。”

李风舞看着伢子,轻声道:“你几岁起跟你爹做事?”

“记事起就在帮忙……”伢子回答道,“阿爸会教我一些东西,不过我学的,也是班里其他人都能学的。”

“连鹤呢?”

“弟弟有专门的地方学艺,我们不能去看,怕学走了技巧。”

李风舞沉思一会儿,又问道:“你爹对你如何,对你弟弟又如何?”

伢子趴着脸,小声道:“我不想说。”

“既然不想说,那便不要说,我们就先走了。”

李风舞站起身,带着张小雷出了屋子。

等出来后,张小雷感慨道:“先生,你明明知道班主对姐弟俩的差别,怎么还要揭人伤疤?”

李风舞却反问道:“你被他们逼着偷窃,可曾学会过什么?”

“比如什么?”

“比如鬼鬼祟祟。”

张小雷无奈道:“先生对我说话总是这么不好听,但我偏偏会这个,想反驳先生也找不到理由,难受得很。”

李风舞笑道:“喜欢听好听的?”

“那是当然,有谁不乐意听好话?”张小雷理所当然道。

李风舞点点头,轻声道:“那我想想,说句好听的来夸赞你。”

张小雷满怀期待,却见李风舞沉思完毕,对他说道:“瘸了条腿还能鬼鬼祟祟,真乃神偷也。”

“一点也不好听!心里只觉得更难受!还有,我的腿没瘸!”

李风舞呵呵一笑,说道:“交给你一件事做,替我看着伢子,有风吹草动就来与我报告,记得千万别被发现。我们轮流观察,每六个时辰换班。”

张小雷惊讶道:“先生竟然怀疑伢子?”

李风舞说道:“伢子有杀弟弟的动机,而且表演当日,只有三人能触碰重要道具。分别是伢子、连鹤、赵大海。这赵大海已经被捉,伢子的嫌疑还未撇清。”

张小雷抓抓后脑勺,小声说道:“可伢子是他姐姐。”

“那又如何……”李风舞淡然道,“连云天对连鹤极为偏爱,让伢子瞧不见未来的光明,她若是心怀仇恨,就有动手的可能。我且问你,她与连鹤的感情如何?”

张小雷想想说道:“伢子对连鹤不错,但连鹤对伢子并不尊敬。”

“那便是了,你就在此处小心看守,我先回去歇息。等明日天亮之后,我来替班。”

“好。”

两人商量完,李风舞便从容离去。

张小雷在心里想想,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忽然朝李风舞追去,连声道:“先生,我觉得不对。”

“哪里不对?”

“你先前说,我们每人轮流看管六个时辰,可你又说天亮之后再来,现在才是正午,我岂不是要在这儿八九个时辰?”

李风舞点头道:“对。”

“不是说好每人六个时辰吗?”

“我喜好早睡早起,不想半夜来看管。”

“那先生可以现在先看管着,我先回去睡上一觉,等日落时来替代先生。到时候先生回去过夜,第二天早晨来替代我。”

李风舞皱着眉头,一本正经道:“我全是为了你好,古语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苦其心志,饿其体肤……”

“先生,我没读过书,我听不懂。你就与我实话实说,你究竟为何如此?”

李风舞叹口气,只好诚实道:“我见新屋里有锅有铲,便想今日去买些酒肉,炒俩小菜,饮酒吃菜到困意来袭,饱饱睡上一觉。”

“自己吃肉喝酒享乐,却让我在这受苦受累,先生说这话不觉得羞耻么?先生难道没长脸皮么?”

“就是因为觉得羞耻,所以不想与你说,谁知道你接连逼问……”

俩人讨论一番,终于做好决定。

李风舞在这看管,将钱交由张小雷去买酒肉。而张小雷出门前,要把酒备好菜炒好,留给李风舞回来享乐一番。

最终,李风舞给了张小雷一两碎银。

张小雷拿着钱,一瘸一拐去了岩村。他不敢经过药铺,生怕药铺老板认出他。

骗人之后的坦然,张小雷做不到。

他在肉铺买了些肉,又打了一壶黄酒,再加上些许红薯与花生,正好将一两碎银用尽。

张小雷提着菜,一瘸一拐走在路上。还未出岩村,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回过头来,却见是百里夫站在他的身后。

百里夫笑道:“兄弟,去哪儿?”

“给我先生买肉做菜。”

百里夫瞧瞧张小雷手中提着的菜,他笑道:“能不能分我一些?我恐怕没有钱吃晚饭。”

张小雷惊愕道:“你昨日不是拿了二十两吗?”

百里夫嘿嘿道:“刚才去了趟云城散财,打响我骗圣之名,已是穷得叮当响。兄弟你且放心,以我的本事,肯定没几天又发达,到时候双倍奉还。”

张小雷摇头说道:“这些是我先生掏钱买的,我只是替他跑腿,我说话不算数。而且你有骗圣之名,去骗一些不就行了?昨日我先生才骗了一些,他的骗术实在是精彩。”

“他?精彩?”

百里夫愣了一会儿,随后道:“不论他有多精彩,那都不如我,兄弟是没见过我骗人的手段。在骗术这一领域,我若是称第二,恐怕没人敢称第二。兄弟若是不信,我带你去瞧瞧。”

“第二?第一是谁?”

“那自然是骗仙,不过以我堂堂百里夫的能耐,超过骗仙之名,也是指日可待。”

“哦,那我没兴趣瞧。我志向远大,只想瞧骗仙。”

“你这瘸子,怎么这么不给面儿……”百里夫恼怒道,“不成,你必须得瞧,让你看看骗圣的能耐!你今日若是不随我去,我就咒你的瘸腿流脓不止!”

“你这人真是……我陪你去瞧瞧便是,不要满口粗鄙之语!”

第十八章:借花献佛弃酒肉

在张小雷同意见识自己的骗术之后,百里夫总算满意地点点头。

他带着张小雷出了村,得意洋洋地说道:“普通人想瞧我的骗术,都要求我才行。今日我算是开恩,让你见上一次。”

张小雷不说话。

他只觉得这百里夫很自以为是。

出了岩村,外面是一片树林。

云城周边,常有人伐木,其中钱氏家族与陈氏家族是大头,都将货物交给邵氏家族运镖。

周边大多木林,都已被两大家族占据,倒是有一些不够密集的树林,会吸引来一些家族外的人伐木。

虽然挣得不多,但也够养家糊口。

百里夫走到树林尽头,这儿有些小屋分散开来,约莫走数十步才有一户人家。

他找了块石头坐下,从怀里掏出旱烟,拿出火寸条点火,自顾自地抽着。

张小雷瞧疑惑道:“你不是来骗人的么?怎么还不去?”

“急什么?现在不是时候,等我抽会儿。”

张小雷有些好奇,便也找了块地方坐下。

等正午过后,那些屋里陆陆续续有人出来。

他们是在家吃完饭的伐木人,眼下吃饱喝足,要去干下午的活儿。

等这些人路过,百里夫终于有了动静。

他站起身,对一青年问道:“这位兄弟,劳烦你指个路,云城怎么走?”

这些伐木人停下脚步,那青年笑道:“你出了林子,有三岔路口,朝着有柳树的那边一路直行,便可到云城。”

百里夫恍然大悟,就笑道:“多谢兄弟指路,各位兄弟看着精壮有力,难道是镖师?”

人们都是笑了:“我们哪是镖师,只是伐木人而已。”

“那是不容易……”百里夫客气道,“实不相瞒,我已在这一带困了两天,身上盘缠即将用尽,多亏有各位兄弟指路,还请告知姓名,等我从云城办事回来,请各位兄弟吃酒。”

“举手之劳而已,何必要请酒道谢呢?”

“哈哈哈,人家要请就让他请,反正多个朋友多条路。我叫虎头,当年我爹是猎户,在我出生那年,他带人打死一头老虎,就叫我虎头。”

“虎头,你还真让人家请吃酒?哈哈哈……”

百里夫惊叹道:“令尊真是好身手,现在身体想必也不差吧?”

虎头摆手道:“几年前死在一群狼的口中,家里只剩老母与我,不然我又为何出来伐木?”

“令尊是英雄人物……”百里夫轻声道,“各位兄弟既然有事,那我就不耽搁你们时间,眼下我也要前往云城,等我回来请酒。”

“好。”

伐木人们又是有说有笑,往远处的林子走去。

百里夫坐下来,在石头上敲了敲烟锅,舒坦道:“行了,等着吧。”

张小雷好奇道:“等什么?”

“等他们走远。”

张小雷想不透百里夫要做什么,他明明说是来骗人,可刚才不是只问了路吗?

百里夫又与张小雷吹嘘起自己的能耐,他吹嘘起来也不会口干舌燥,竟然吹嘘了半个时辰,让张小雷觉得这人实在无趣。不过他想起李风舞的话,便用那四句来回应,还真有奇效。

“哦?”

“兄弟厉害!”

“这样啊……”

“真的?”

凭借这四句话,他答复起来也是毫不费力,让他又暗暗佩服李风舞的智慧。

吹嘘满足之后,百里夫拍拍屁股站起身,说道:“开始了,你要躲在树后瞧好。”

张小雷暗道总算开始了,只见百里夫竟然从地上抓起一把土,在脸上抹了几下,随后急匆匆跑向那些小屋,大喊大叫道:“虎头家在哪儿!虎头家在哪儿!”

屋里的人们听见动静,都是纷纷走了出来。

有一老太婆走出屋子,颤颤巍巍道:“我这就是虎头家,你是哪个?”

“阿婆,我是与虎头一起伐木的人,住在岩村另一边……”百里夫焦急道,“大事不好,虎头被掉落的斧子砍中了脚,鲜血直流!”

那老太婆听得大惊,附近的人们也是倒吸凉气。

老太婆急声道:“那我虎儿呢?”

百里夫连忙说道:“大伙儿已经送他去医馆,只是大伙儿没带几个钱,虎头要我赶回来取钱治病。阿婆,你快一些,我还要跑去救虎头。”

“啊……等等……”

那老太婆抓着拐杖,快步走进屋子,最后取出一对老银镯,她抹着眼泪,对百里夫说道:“前阵子他们的木头被劫,家里实在没钱医病,你拿我当年的嫁妆去换钱……唉,本想换钱买饭吃,谁知道虎儿出了这等事。小兄弟,你快去,别让虎头等着。”

百里夫喘着气,显得百般疲惫。他接过银镯,擦擦额头上的汗水,与老太婆说道:“好,我这就去医馆!”

说罢,他拿着银镯就往林子这边跑。

“怎么样?”

他得意地炫耀手中的两个老银镯,嬉笑道:“够我吃三四天酒肉,牧远之兄弟能有我精彩么?”

张小雷点头道:“精彩,你可以走了,我要回去做菜。”

“瞧你那态度,竟然不表现得崇拜,想必你是嫉妒我的才华……”百里夫感慨道,“真是木头脑袋,你若是好好地夸赞我几句,我还能教你几招骗术。”

张小雷说道:“你先去换钱吧,我回去之后,与先生说说你精彩的骗术。”

百里夫嘿嘿一笑,他收好银镯,乐悠悠地往岩村走去。

张小雷看着他离去不见,转身走到先前那屋门口,老太婆还坐在门口抹眼泪,人们在她的身边安慰。

“阿婆……”

张小雷走到她面前叫了一声,随后把肉、酒、红薯、花生放在地上。

老太婆疑惑道:“小兄弟,你这是?”

张小雷笑道:“先前我家先生与虎头兄弟问路,多亏他才能前往云城。先生听说虎头家最近没钱吃饭,让我送来饭与酒菜。”

“替我谢谢你家先生……”老太婆呜咽道,“可怜我虎儿被砍到腿,我拿肉给他补补身子。”

张小雷感慨道:“吉人自有天相,俗话说好人有好报,虎头兄弟会好的,那我先回去了。”

他转身离开,来到三岔路口,折下柳枝缠绕成鞭。

他背上柳鞭,深深叹气道:“酒菜没了,去和先生负荆请罪吧。先前我笑先生没长脸皮,可我今日借花献佛,没长脸皮的……其实是我。”

第十九章:知错不改李阿瞒

李风舞瞧见张小雷时,他有些不明白张小雷为何带着柳条做的鞭子来。

“让你去买酒肉做菜,怎么这么快就回来……”李风舞开口道,“若是做得太早,等我回去之后,肉想必就冷了,美味也会减少大半。”

张小雷愧疚道:“我把酒肉给了别人,来和先生请罪。”

“嗯?”

李风舞疑惑得很,张小雷便将事情说了一遍。

待听过之后,李风舞罕见得大发雷霆:“愚蠢!”

张小雷小声道:“先生只管责怪,我错了。”

“我不是气你将酒肉赠予那老太婆,我是气你太笨,连这等粗鄙的骗术也没瞧出来!”

“先生,我不懂……”张小雷疑惑道,“明明是百里夫骗那老太婆,你怎么说我被骗?”

李风舞翻个白眼,他又掏出一块碎银说道:“你先再去买酒肉,回去睡上一会儿,起来后做好酒肉,用碗盖住保温,再去一趟之前那老太婆被骗的地方,仔细瞧瞧。”

“还去瞧瞧?”

“是,看完之后,再来与我换班。”

张小雷好奇得很,就接过李风舞的碎银,又匆匆赶去岩村买酒肉。

这次买好酒肉之后,他便回去睡了一觉。

等时候差不多了,张小雷做好菜盖上碗,便去了之前的地方。

可当来到这时,他却是傻了眼。

那小屋门口,有三人坐着吃肉喝酒,赫然便是百里夫、虎头和那老太婆。

三人聊得不亦乐乎,连连干杯。

张小雷这才察觉被骗,他心中升起一阵无名之火,最后又化为满腔的悔恨。

被骗的滋味,真是难受。

感到挫败的他回到李风舞身边,见张小雷郁郁寡欢地过来,李风舞便知道他看见了真相。

“知道我如何发觉你被骗的么?”他问道。

张小雷摇摇头。

李风舞说道:“百里夫常在云城、麦城一带打响名声,又长居岩村,你可听过一句老话,叫兔子不吃窝边草?”

“听过。”

“你自己想想,他若是骗这一带的住户,那就是吃了窝边草。到时候抬头不见低头见,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张小雷这才察觉要领,他愁苦道:“先生教训得对。”

“我是外来人,所以我去药铺买药不给钱,以后不必担心相见……”李风舞说道,“他身为本地人,只会骗过路的外地人,本地人是不能碰的。否则日后被撞见,恐怕要被打断腿。”

张小雷深深地懊悔,他叹气道:“我跟在先生身边,却只有这点本领。现在百里夫肯定嘲笑我头脑愚蠢,连带着看不起先生,我给先生丢人了。”

李风舞摇头道:“那倒是无妨,你切切记住,许多时候要故意让人看低,这才是好事。”

张小雷似懂非懂地嗯了一声,李风舞便搓了搓手,微笑道:“时候不早,我还要回去享受酒肉,就此告辞。”

他说完之后,便匆匆离去,仿佛人已在黄汤里畅游。

张小雷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嘴巴子,喃喃道:“张小雷啊张小雷,你如此愚蠢,先生却不嫌弃你,也不责备你,还好心教导你,你可千万要报答人家。”

他振作精神,一心一意地观察伢子屋子,生怕错过什么动静。

在他的心中,李风舞仿佛是圣人一般的高度。

他要报答圣人。

正在他这么想时,却见一个人影从外边走来。

等看见那人的模样,张小雷的心态顿时改观。

李风舞那圣人形象,一下在他心中跌落谷底。

原来那过来的人,竟是伢子!

伢子进了屋,屋里也点上了灯。

“先生到底是在看什么东西……”张小雷心中吃惊,“是在看空屋子么?说好轮流看守,怎么还把人看丢了?”

他实在是气恼不已,但还是在这儿盯了一夜。

一夜间,屋内都没动静。

等第二日太阳升起,李风舞来替换张小雷,他对张小雷笑道:“看守一夜,想必你很疲惫了,赶快回去睡觉。”

“先生,昨日我刚刚看守,就见伢子从外边回来……”张小雷问道,“你是怎么看的?”

李风舞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他反问道:“你在质问我?”

“先生怎么还有脸反问我质问你?”

“那是有原因的,我昨日口渴,去打了点水喝,谁知道伢子百般狡猾,竟然趁我喝水之时匆匆逃走!”

“先生不要将错抛到别人头上,你怎么就不肯认错?”

“错了也由不得你说,由不得任何人说,全天下也不许有人说我错……”李风舞倔强道,“我没有错,错的是伢子。她定然是学了扭转乾坤,利用法力,从我这双慧眼底下逃走。”

张小雷委屈道:“先前分明是你说不存在法力,先生你虽然斯斯文文,但我早就想说,你有时就跟三岁孩童一样幼稚。”

“那是童心未泯。”

“我只听过曹阿瞒知错改错不认错,你当你是曹操吗?”

“那是效仿先人。”

“先生非要恬不知耻,用你这伶牙俐齿掩盖自己的失误?”

“别说了,我已经觉得羞耻,你就不要再提。行,既然你咄咄逼人,那就当是我的错,成么?这件事情,就当作是我错了,你不要再啰嗦。”

张小雷倒吸一口凉气,他没想到李风舞竟是这等厚颜无耻之徒。

偏偏明知道他无耻,却还对他生不出气来。

张小雷垂头丧气地回去,只留下李风舞在这看守。

“好个小娘皮,竟能从我眼皮底下溜走……”待张小雷走后,李风舞喃喃道,“俺这双火眼金睛,定要盯死你!”

他正说着,忽然感觉身后有人,连忙回头一看,却见是张小雷站在身后。

他吓得一惊,连忙道:“你怎么还在这?”

“我没钱吃饭,想跟先生讨点零钱买红薯。”

“屋里有剩。”

“哦,那我就回去了……”张小雷想了想,好奇道,“先生刚才自称孙悟空?”

“没有的事!你听错了!”

“先生刚才自称火眼金睛?”

“你赶快走!我刚才以为四周无人才说的,羞死我了!”

第二十章:张大偷仙李跟班

这一次,李风舞死死地盯着伢子屋子,终于有了收获。

在傍晚时分,她出了屋,匆匆往外走。

“真是奇怪,挨了鞭子还往外走……”李风舞偷偷跟在身后,“让我瞧瞧你要去哪儿。”

他跟在伢子身后,最后瞧见她进了一个大宅子。

这宅子离岩村有些远,从之前她的住处走过来,也约莫要一刻钟的时间。

李风舞微眯眼睛,看着那宅子大门。

伢子受伤也要赶来这个地方,肯定有问题。

他站在屋外若有所思,本想等伢子出来,谁知道她竟然一直待在里边。

直到夜晚降临,李风舞知道接下来的路不好走,就暂时先回到和张小雷的汇合处。

张小雷已在这里等候多时,他好奇道:“先生怎么现在才来,你去哪儿了?”

李风舞说道:“我瞧见伢子去了个宅子,而且许久不出来,现在就带你去那宅子,你在那边看着。”

张小雷连忙说好,就与李风舞一起去了那大宅子。

等来到宅子前,李风舞小声说道:“我们要想办法进去,看个究竟。”

“不是偷偷看着吗?”

“若是不进去,又怎么知道她在里面干什么?”

“怎么进去?”

“你不是会开锁吗?”

张小雷沉思一会儿,最后说道:“先生,如果要进去的话,现在不是时候,我担心会惊到里面的人。”

李风舞好奇道:“那什么时候适合?”

“通常都是等屋里没人再进去,但我们又不知道里面究竟有没有人,所以要等深夜……”张小雷说道,“现在时候还早,他们肯定还没入睡,深夜再说。”

李风舞点头道:“好,那我先回去睡一觉,等会儿过来一起开锁。”

“成。”

两人暂时分别,就由张小雷在这儿看守着。

一直等到深夜,张小雷也没见到伢子从大宅子里出来。

当李风舞过来后,天色也已经差不多了。

“先生,现在进去很适合,开始么?”

“开始。”

“那我们去后门。”

李风舞好奇道:“为什么要从后门进去?”

张小雷解释道:“像这种宅子,前边大门通常都有木头挡着。后门就不同了,后门就是一小锁,想进入也容易。”

李风舞恍然大悟,他对偷盗之事实在是不了解。

两人鬼鬼祟祟来到门前,张小雷从怀里掏出两根小小的铁钩,说道:“先生,那我现在开锁,你替我把风。”

李风舞站在张小雷身后,有些担忧得看来看去。

他小声道:“虽然我混迹江湖多年,可偷盗开锁却是第一次,心里有些害怕。”

张小雷笑道:“原来先生也会害怕,不过你莫慌,每个人刚开始都是这样。等时间长了,就习惯了。”

李风舞无奈道:“我可不想习惯这种事。”

“开了。”

两人正说话间,张小雷忽然轻轻一拨勾子,那锁竟然真的开了,发出咔擦一声。

张小雷拿下锁,随后说道:“先生,我要开始推门了。”

“好。”

只见张小雷忽然趴在地上,将手放在木门底部,随后快速用力地往前一推。

那门被他推开,李风舞也是吃惊道:“你为何要用这么怪异的方式开门?”

张小雷解释道:“这门老旧,平日里老旧的门被推开,都会发出吱呀声响。若是将门往上抬,并且快速推开,发出的声音就会很小,甚至不发出声音。”

此时此刻,李风舞对张小雷竟是有了些许崇拜,他感慨道:“果然行行出状元,不如你以后加倍努力,让人称我为骗仙,称你为偷仙,我俩双仙联合……”

张小雷不高兴道:“先生这玩笑话过分了,我不想再偷。今日若不是为了帮你查案,我才不开这锁。”

李风舞认真道:“技多不压身,多门技术也是好事。”

“这可不是脸上有光的手艺,都说先生莫要再讲,我可生气了!”

“好好好……”

李风舞见张小雷真要生气,也就不再提这事。

看来这小伙子,是真厌倦了偷的生活。

今日月黑风高,宅子里很是漆黑。

李风舞见里边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生怕撞到了东西,就匆匆想拿出火折子。

张小雷却说道:“先生不可。”

“怎么了?里边看不见,我怕撞到。”

“今日天黑得很,当你点光,任何人都能瞧见你。眼下门已打开,我们还要做些许准备。”

“什么准备?”

“闭眼。”

“啊?”

“闭眼。”

李风舞疑惑地闭上眼,等过一会儿后,张小雷开口道:“睁眼,进去!”

李风舞又睁开眼,发现真是奇了。

刚才里边还伸手不见五指,现在竟然能勉勉强强瞧见东西。

他迅速进了屋子,结果进来没多久,眼前的视线又黑了。

他便按照张小雷所说的方法,又闭上眼睛一会儿,等睁开眼,又能勉强看清。

“这可真是厉害……”李风舞啧啧称奇道,“小雷,你……”

“进了屋,少说话。”

张小雷忽然严厉地说了一声,李风舞乖乖闭上了嘴。

他忽然觉得,眼下张小雷才是先生,而他只是一个小跟班。

圣人言:“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果真不假!

他心中感慨万分,借助勉强的视力,小心跟在张小雷身后。

屋里寂静得很。

张小雷忽然停住脚步,轻声道:“别出声,别呼吸,我听动静。”

他站在原地听了一会儿,最后说道:“房间里很寂静,隐隐有鼾声。我曾住在伢子隔壁数月,她睡觉并不打呼,看来这屋里有其他人。”

李风舞好奇得听了听,发觉自己什么都没听见,对张小雷更是推崇。

“先生,我现在教你如何走路无声……”张小雷说道,“脱鞋,分开双腿,提着衣服踮着脚走,这样走路无声。”

“这样走路……好丑陋。”

“哪管丑不丑,性命要紧还是美丑要紧?”

李风舞又只好照做,他瞧见张小雷拖着腿,艰难地走着,心中忽然想道。

“这小瘸子……若是好好培养一番,也许是个人才。”

第二十一章:狐狸尾巴现原形

宅子里,漆黑寂静。

李风舞浑身汗毛都跟着竖起,那究竟是什么带来的恐惧,他并不知情。

他只觉得偷盗实在是门技术活。

俗话说艺高人胆大。

偷盗这行,手艺与胆量缺一不可。

走着走着,张小雷忽然停住脚步,李风舞心里紧张没能及时察觉,险些撞在他身上。

“怎么忽然停下了?”

“奇怪……”张小雷疑惑道,“怎么我隐隐约约之间,可以听见抽泣声?”

“抽泣声?”

李风舞也是静心去听,发现果真有抽泣声从屋内传来。

他好奇道:“奇怪了,究竟是谁在哭,莫非是伢子么?”

张小雷想想说道:“兴许是伤口疼痛,又兴许是思念连鹤,我也不知道,要不要去瞧个究竟?”

李风舞点头道:“那是必然的,你耳朵好,替我听听声音是从哪儿传来。”

“先生,跟我来。”

张小雷小心走向屋内,随后趴在木门上,压低声音说道:“哭声是从里边传来,先生记得要蹲下来听。”

“为什么?”

“虽然这里黑暗,但屋内更黑。我们若是站在窗户旁,容易被瞧见身影。”

李风舞恍然大悟,他蹲在张小雷身边,听着里边的哭声。

那哭声时强时弱,有时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有时又仿佛近在咫尺。

张小雷听得有些害怕,他小声说道:“这哭声听着好怪,声音时而尖锐时而沙哑,让我心里慌得很。”

李风舞却是皱着眉头,陷入沉思。

随后,他忽然站起身,竟然一脚踹在门上!

张小雷惊得目瞪口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过,李风舞竟会闹出这般大的动静。

那门被李风舞猛地踹开,发出轰隆一声响。

却见李风舞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冷声道:“你听着奇怪,是因为这不是一个人的哭声!”

在火光照耀下,张小雷更是傻眼。

却见这屋里边,竟然有一个个孩童。

这些孩童被绑着手脚,有些躺在地上,有些靠在柱子旁。

他们的小脸上带着泪痕,害怕地看着李风舞与张小雷。

张小雷吃惊道:“怎么会有这么多孩童?先前班主不是将他们放走了么?”

除去孩童之外,屋里还有几个平日里跟在伢子身旁的崽子。

他们慌忙醒来,等瞧见李风舞与张小雷,都是显得不知所措。

之前打鼾的人,估计就在他们之中。

伢子睡在屋内角落,她发现李风舞到来,顿时面露尴尬。

李风舞冷哼一声,他点燃屋内的蜡烛,冰冷道:“这是怎么回事?能不能与我解释一下?”

伢子匆匆爬起来,她小声道:“先前阿爸要我们去还孩子,我们人手不够,暂时先把孩子放在这儿,慢慢还回去。”

“胡扯!”

李风舞冷笑道:“这些孩子,都是你们成批拐来的,若是想还回去还不简单?哪几个孩子是从哪个村拐来的,一同送回去就是了,村里自然会有人将他们带回去,你却与我说人手不够?”

伢子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她匆忙道:“先生,这些事情都是有缘故的。”

“之前你被连班主鞭打,是被我救下,那从小对你有恩的赵大海,原本差点死在连班主手上,也是被我救下。”李风舞冷声道,“你要骗我?”

伢子顿时不再言语,她沉默一会儿,最后叹气道:“那我实话实说,阿爸没打算将孩子还回去,这里大多是男娃,他舍不得这笔会走路的钱财。”

此时此刻,张小雷对连云天也是失望透顶。

先前在茶汤馆的时候,他就觉得连云天脑子里只有钱财。

想不到现在,他竟然还违背与李风舞的诺言。

李风舞叹口气,他走到一名孩童面前,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问道:“你从哪儿来的?”

那孩童年纪不大,傻傻地瞧着李风舞,说不出话。

李风舞又摸了摸他的头,拍了拍他的背,温和道:“乖,你会见到你爹娘的。”

说罢,他站起身,冰冷道:“我是下三滥的人物,靠行骗为生,但出来闯荡要有底线。孩子是什么?孩子是爹娘骨肉,是爹娘的心肝。你们偷人孩子,与挖走别人的心肝,有何区别?”

伢子等人低头不语,李风舞又说道:“连云天违背与我的诺言,实在是胆大包天,真以为我教训不了他么?”

伢子连忙说道:“我知道骗仙神通广大,还请饶我阿爸一次,我定然会把这些孩子带走。”

“我不与你废话,我直接去找他算账!”李风舞冰冷道。

“先生,万万不可!”

却见伢子匆忙过来,抓住了李风舞的衣袖,劝道:“先生,断人钱财如同杀人父母,我阿爸……女儿不孝,阿爸他贪财如命,这批男娃卖了价钱不少……”

“所以呢?”

“所以先生不可与他争吵,眼下阿爸已经没了儿子,若是你要拿走他的钱财,只怕他会伤害先生!”

张小雷点头道:“先生,伢子姐说得有理。班主他最爱钱财,既然他违背与你的承诺,就说明你不如钱财重要。若是你再去声讨……他的鞭子可不好惹。”

伢子小声道:“先生救过我与赵叔叔,我实在不想看到先生遭受伤害。”

“行!”

李风舞骂道:“他连云天为财弃义,大家伙儿都瞧见了,是他先违背承诺,就怪不得我!这个案子,我不查了,我现在便不辞而别!这批孩子,限你们明日黄昏前还回去,否则别怪我插手!”

说罢,他气恼地甩袖离去,留下屋内一干人等面面相觑。

张小雷连忙追了出去,他一瘸一拐,好不容易才追上李风舞。

“先生莫要动气……”张小雷安慰道,“我们班主不讲信义,你离去便是,不要气到自己身子。”

李风舞冷声道:“走,与我去见连云天。”

张小雷吃惊道:“先生,你怎么还要去见我们班主?你怎么就听不明白呢,他的鞭子真不好惹!”

“他又不会抽我……”李风舞嗤笑道,“伢子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

第二十二章:螳螂未捕雀先行

伢子?

狐狸尾巴?

张小雷听得有些迷糊:“先生,你要说的应该是我们班主露出狐狸尾巴,只是不小心说错了吧?”

“我说的就是伢子……”李风舞淡然道,“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他说完之后,就趁着夜色匆匆往外走。

张小雷实在是很疑惑,就一路跟在李风舞后边。

等两人走远了,张小雷确定身后没人跟踪,忍不住问道:“先生,你究竟为何说伢子露出了狐狸尾巴?我心里实在是痒痒,很是好奇。”

李风舞笑道:“想知道?”

“想。”

却见李风舞掏出一朵花,笑道:“瞧见这个了吗?”

张小雷仔细一瞧,嘟哝道:“这不是普通的栀子花吗?”

李风舞点头道:“对,就是普通的栀子花。”

张小雷很是纳闷:“你从这栀子花里,怎么瞧出不对劲?”

“以你的聪明才智,我很难与你解释,甚至觉得疲惫。想起要与你解释,心中便有些心烦意乱,只怕你听不懂。”

“先生不要总是取笑我,我听得懂。”

“那成,我便勉为其难告诉你。”

李风舞将栀子花放在张小雷手上,说道:“还记得我先前拍了拍那个孩童的背吗?因为我在他身上发现了这朵栀子花,所以顺手取来。”

“嗯?”

“连家班拐来的这批孩子,都是在连鹤死前拐来的。算算连鹤死去的时间,已有四天。照常来讲,这花被摘下之后,没有细心保养,就会干枯坏死,可你看这朵栀子花,它怎么样?”

张小雷仔细瞧瞧手上的花,说道:“新鲜得很。”

“对,如果这栀子花是那些孩子的,应该早就枯死了才对。说明这批孩子,并不是一开始那批孩子。”

“先生如何这么肯定?你怎么确定不是伢子他们摘来的?”

“这附近根本没有栀子花,只有一个地方有,那就是岩村村头。”

“我好像隐隐约约记得,之前百里夫请先生喝酒的时候,我们有路过栀子花,只是我没在意。”

李风舞说道:“连云天将孩子分为三批,交给伢子、赵大海和他自己去还。结果伢子应该是没还自己那一批,而且还带着那几个崽子,从附近再拐来一批孩子。”

“先生说得对,你之前从未见过那些孩子,我也没见全那些孩子,所以伢子只要做到数量相差不大,你就会误以为班主根本没还孩子。”

李风舞点头道:“你不算笨,她一开始就打算让我与连班主决裂,所以设计了这么一出,故意让我们跟踪过去。你记得么?昨天她出去以后,很快便回来了,因为她知道我没跟上。”

“对,所以今天她确定你跟上了,索性直接住在里面,引诱你上钩。”

李风舞欣赏地看了张小雷一眼,心中有些满意。

此子可教。

他稍稍说个头,张小雷就能推断出尾。

于是他继续说道:“先前在屋里,我说想去找连云天对质。”

张小雷兴奋道:“伢子姐拦着你,不让你过去,就是怕你和连班主一通气,发现她在作假!她知道你最讨厌拐卖孩子,晓得你不会容忍,就用了这一招!”

李风舞感慨道:“伢子不笨,她若是没被我发现其中的圈套,恐怕以我的性格,真会不辞而别,从此不再过问此事。”

张小雷着急道:“那先生快去找连班主,与他说明真相,这伢子的嫌疑很大,否则为何要让你们决裂?”

李风舞点头道:“我就是这么想,走吧。”

张小雷连忙跟在李风舞身旁,只觉得那几个孩子真是可怜。

在村头摘朵栀子花,与伙伴们玩得开开心心,却忽然被拐。

李风舞匆匆来到连云天的住处,他正想敲门,却停住了手,与张小雷说道:“我担心这儿有伢子眼线,你替我把门打开,我们偷偷摸摸去见连云天。你就在外面把风,一有动静就来报告。”

“好。”

张小雷又麻利地开了锁,李风舞便偷偷进入屋内,来到了连云天独自睡觉的房间。

等潜入房间,李风舞还能听见连云天在打鼾。

他坐在连云天身旁,轻轻推了推:“连班主。”

连云天到底是走江湖的,他察觉到有人在碰自己,并不会犯迷糊,而是猛地坐起身,也不急着出声,努力看清四周的动静。

与此同时,他用力掐着自己的腿,让自己在惊醒的状态中快速清醒。

这是他多年下来的习惯,睡眠一定要浅,清醒一定要快。

李风舞对他有这样的反应并不奇怪,轻声说道:“连班主,是我,李风舞。”

连云天松了口气,好奇道:“兄弟,怎么大半夜偷偷摸摸进来了?”

“有重要的事要与你说……”李风舞说道,“我已经发现了那个藏孩子的宅子,伢子与她手下们也都承认了,所以我来找你,想与你谈谈。”

他并没有把话说全,因为他想瞧瞧自己的预判究竟是否准确。

连云天听得云里雾里:“什么藏孩子的宅子?伢子承认了什么?”

李风舞一听这话,就知道连云天确实不知情。

他将事情简单与连云天说了一遍,连云天听过之后,气得火冒三丈:“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伢子这个畜生,肯定是她杀了自己弟弟,我要把她扒皮抽筋!”

李风舞劝道:“连班主,眼下事情还没水落石出,我们先带人去将伢子捆起来,然后再好好审问。”

“那倒也是,只是我实在气得不轻……”连云天叹息道,“都怪我,教出了这样的东西。”

“连班主先起身吧,我们速速带人前往。”

“嗯,兄弟你先去外边等我,我换个衣服就来。”

李风舞说了声好,便转过身去,准备去门口与张小雷汇合。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脑后传来一阵剧痛!

强大的力道,让他身体前扑,跪倒在地。

连云天跳下床,站在他的身后,手里拿着一根棍子,又举起来狠狠一砸,冷声道:“给我倒下!”

第二十三章:杀子之仇成诱饵

当李风舞模模糊糊睁开眼睛,他不晓得自己昏迷了多久,只看见连云天正在用绳索绑自己。

他尝试着想要动一下,手脚却已经被绑牢。

“连班主……”后脑的疼痛让他说话有些虚弱,“这是做什么?”

连云天见他醒来,嘿嘿笑道:“兄弟,也别怪我做人不行,要怪就怪你自己,出来闯荡多年,还容易轻信他人。你不是骗仙么?怎么这么容易就上当。”

“什么意思?”

见李风舞不解,连云天搬了个板凳坐下,感慨道:“那些孩子,我确实是放了,这是伢子的自作主张。请你帮忙查案,那也是真心的。”

李风舞问道:“既然这样,你又为何要绑着我,我实在是想不明白。”

连云天笑道:“这些并不是我的主要想法,我的第一打算,还是将你的人头献给海上鹰。”

李风舞听见这话,他面露苦笑:“原来只是找我顺便帮你查案,现在案子查得七七八八,就准备取我性命了么?”

连云天点头道:“没有错,我本以为凶手是外人,但既然你说是伢子,那这是我自己要处理的家事。至于你……我用不着了。”

“我没说凶手是伢子,眼下只是她嫌疑最大。”

“估摸着就是她……”连云天冷哼道,“到时候我打她一顿,就能知道她是如何人头传送的。”

李风舞轻轻叹了口气,一股难受从他的胸口窜出。

他带着些凄凉,呢喃道:“不是我李风舞做事愚蠢,还记得你是怎么求我帮忙的么?”

连云天点头道:“那当然记得,当时你不愿出手,我在你住的客房前跪了一晚,求你为我报杀子之仇。”

“哪怕我以骗为生,又怎能料到,这世上竟有人像你这般狠心……”李风舞叹气道,“你拿自己儿子的死来引诱我上钩。”

连云天哼道:“我儿子已经死了,我再难受也没有用,倒不如拿你来换百两黄金。”

他忽然陷入遐想,感慨道:“百两黄金……多少人连做梦也不敢拥有的财富,等拿了这些黄金,我就买一大块地,再雇来农户,再去买几个姬,延续我连家香火。”

李风舞低着头,问道:“取我性命……你配么?”

“我不配,虽然都是下九流,但你我身份差距太大……”连云天说道,“江湖上,三大能十人杰,虽然你不曾达到三大能的高度,却也是十人杰之一。我只是一个杂技团的班主,与你相比,仿佛繁星比皓月,然而……”

他紧握着拳头,嗤笑道:“老头子我活了一辈子,都是靠小心翼翼,最后也没发过财。现在儿子都没了,我难道还不敢豁出性命去拼一次么?大名鼎鼎的十人杰之一又如何?还不是要死在老头子我的手上?”

李风舞低着头,他叹息道:“海上鹰悬赏百两黄金要我的人头,可他也说过,谁若是能将我活捉给他,可得二百两黄金。”

连云天摇头道:“那我可不敢,你乃堂堂骗仙,想玩弄我岂不是易如反掌?倒不如早点杀了,这样才安全。”

“你不能取我人头……”李风舞说道,“若是你现在取下我人头,定然得不到百两黄金。”

连云天问道:“为何?”

李风舞说道:“从云城去海上鹰居住的鹰岛,估摸要一个月。等你将我的人头送到,眼下天气炎热,一月后头颅恐怕已经烂得认不出身份,海上鹰凭什么给你百两黄金?”

连云天皱眉道:“那倒也是……”

李风舞继续说道:“想取我性命,要带我上路。等行路二十七天后,再取下我人头。”

“风险可真大……”连云天很是迟疑,“以你的能耐,想带你走二十七天,哪有这么容易?”

正在连云天思考的时候,外边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班主,先生……”

原来是那张小雷等得太久,怕出了意外,就主动来寻。

他一进门,瞧见这番景象,顿时就傻了眼。

“你们……这是做什么?”

连云天没好气道:“小声点!”

张小雷疑惑得很,而连云天说道:“我打算绑了他去鹰岛,跟海上鹰换百两黄金。”

“班主,你不是请先生破案的吗……”张小雷惊愕道,“怎么还要这样?”

连云天恼怒道:“这还要问?那可是百两黄金啊……有了钱,我就能再娶几个,到时候还怕生不出儿子么?”

张小雷小声道:“班主……你这样做得不对。”

“我哪管对不对!”

连云天似乎是想通了什么,他忽然嘿嘿笑道,“张小雷,你不是一直想离开我们么?你不是一直想重新开始么?这样如何,你的腿也快好了,不如陪我一同上路。等拿到钱,我分你五两黄金,放你离开。”

“一同上路?”

“对,这李风舞诡计多端,我一人恐怕应付不过来。”

“我能帮上什么忙?”

“割断他的脚筋!”

连云天搓了搓手,他啧啧道:“只要割断他双脚脚筋,到时候我俩一同带他上路,还怕他能跑不成?”

张小雷看着虚弱的李风舞,陷入了沉思。

连云天趁热打铁道:“五两黄金,足以让你买一户房屋,重新做人。”

“好……”张小雷点头道,“只是我不认可割断他脚筋。”

“为什么?”

“眼下天气炎热,你割断他的脚筋,若是感染炎症,恐怕命不久矣……”张小雷说道,“难道班主你敢让他去医馆敷药看病么?”

连云天说道:“当然不敢!”

“所以,不能割。”

连云天琢磨片刻,最后说道:“你说得也是,既然我们两人共同看守,相信他也逃不掉。既然如此,我们速速出发,以免被别人发现,好独吞这百两黄金!”

“成,班主你快准备,我背他出去。”

张小雷走到李风舞身边,艰难地将他背起。

李风舞靠在他背后,轻声道:“让你耻笑了。”

“不耻笑……”张小雷摇摇头,喃喃道,“先生虽是骗仙,但却是君子,只是着了小人的道。”

第二十四章:勾陈大帝换一笑

“你也要杀我么?”

“先生,我想赎罪。”

“赎罪?”

“赎罪前,想先去一个地方看看,去鹰岛的话……应该会路过那个地方。”

李风舞一言不发,饶是骗仙,他也不明白张小雷的话。

连云天匆匆整理好行李,带着张小雷出了门。

三人连夜赶路,却走得不快。

今日天色漆黑,本就看不清道路。

等走了一个时辰,连云天终于停下脚步,与张小雷说道:“我们都没睡好,夜晚赶路又不方便。不如这样,反正已经摆脱了他们,那先在这睡上一觉,等天亮养足精神再出发。”

张小雷点头道:“好。”

两人坐在地上,将李风舞也放在一旁。

连云天拿着多余的绳索,他走到张小雷身边,嘿嘿笑道:“我在外闯荡多年,靠的就是小心。虽然你是瘸子,但还是要防着点。”

张小雷倔强道:“我不是瘸子。”

“我明白。”

连云天用绳索绑住张小雷的双手,让他躺在地上睡,自己也倒在一旁呼呼大睡。

张小雷,是他最好的伙伴。

这家伙本就腿脚不灵便,很难独吞李风舞。

等后面就算腿好了,到时候都已经一同上路,也很难独吞。

他这种老江湖,可不怕张小雷一个小崽子。

两人睡了一夜,直到天亮。

张小雷醒来时,他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随后走到李风舞身边,从他怀里掏出柳木。

他小心翼翼地将柳木放在李风舞口中,说道:“先生,你的体面,这次总算是晨嚼齿木。”

李风舞微微一笑,他细细嚼着柳木,张小雷连忙伸出手,任由李风舞将柳木残渣吐在他的手上。

“哈哈,你跟在他身边,倒是有些像他的奴才……”连云天嬉笑道,“张小雷,你不觉得羞耻么?”

张小雷轻声道:“我比班主晓得羞耻。”

“那你不还是想要这五两黄金?”

张小雷一言不发,他对李风舞问道:“先生渴么?我去打点水来。”

“好。”

张小雷匆忙离去,在附近的水潭打了两葫芦水,一个丢给连云天,另一个递到李风舞口前,小心喂着,生怕他呛到。

连云天瞧见这一幕,只是冷冷一笑。

他不觉得李风舞有什么好敬重的。

闯荡一辈子,他从未敬重任何人,只佩服自己。

为了方便快速,连云天丢出几个红薯,准备吃完就赶路。

李风舞吃着红薯,叹息道:“想要酒肉。”

“先生,清晨可不能饮酒……”张小雷说道。

连云天嗤笑道:“说得好像他能饮酒似的,他现在已经是阶下囚,是我的囊中物。我顶多不让他饿死,岂会让他喝酒?”

李风舞淡然道:“你怎么知道自己困得住我?”

“做人要胸有成竹。”

“哦,愿你能一帆风顺。”

李风舞知道。

连云天不可能杀他。

当他提出二十七天后再被杀,连云天同意的时候。

他已经知道自己不会死在连云天的手上。

不用二十七天,只要五天足以。

距离二百两黄金越接近,连云天就会越贪心,到时候越不会杀自己。

人就是这样。

他被捉不止一次。

每个人都想在一开始就寻求安稳,拿一百两黄金。

可当真正上路,当离鹰岛更近,谁又能抵挡住活捉李风舞,可拿二百两黄金的诱惑?

吃完之后,他与张小雷说道:“取下我的牌。”

张小雷好奇地取下了李风舞的勾陈大帝牌,问道:“先生?”

“你不是想重新做人么……”李风舞轻声道,“这一路上,你替我保管木牌。若是我身死,你拿了五两黄金,就去荆州找一柳燕。”

“一柳燕?”

“去荆州的茶汤馆,说你带了勾陈大帝牌,取了李风舞性命,要找一柳燕就行。她见到你之后,会为你安排差事,保你此生无忧。”

连云天忽然大笑:“噗哈哈哈!”

张小雷好奇道:“班主,你笑什么?”

连云天戏谑道:“你平日里只负责打杂,知道的事儿太少,你可知道这家伙的事儿?”

“知道,骗仙。”

“他骗仙还有一传闻,我本来以为是天方夜谭,想不到竟然是真事……”连云天感慨道,“你知道一柳燕是什么人物么?”

“不知道。”

“一柳燕,原名第一柳燕,那第一的姓氏,是当年圣上赐予他们家的……”连云天说道,“当年第一家是官做得极大,手下有李家做走狗,捉了不知多少江洋大盗,可谓是声名显赫。”

“李家?”

“我不是说过他爹本是捕快么?世人都知道,李家就是第一家的狗,忠心辅佐第一家。”

张小雷好奇道:“那最后怎么沦落为下九流了?”

连云天笑道:“都是这愚蠢小子,他与那一柳燕是青梅竹马,竟痴心想攀高枝。他爹也是蠢货,还真拿出李家八成积蓄,向第一家下了聘礼。”

张小雷睁大眼睛,他仿佛料到了之后的发展。

“第一家,是他李家能高攀的吗?”连云天说道,“那日,第一家带着人马,将聘礼丢在李家门口,骂他们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两家从此结仇,断了来往,他爹不堪其辱,一命呜呼。”

“失去李家辅佐的第一家,本以为自家也能培养出英雄人物,却培养出了一堆狗熊。好几次没能完成上头的指令,最后落得丢官被抄家的地步。那第一柳燕从此改名一柳燕,混迹江湖之中,誓要杀李风舞报家门之仇。”

张小雷轻声道:“先生,你说过你叫牧远之,怎么还是来自李家?”

“我不曾骗过你……”李风舞轻声道,“这次也没骗。”

张小雷看着手中的勾陈大帝牌,沉思发呆。

连云天讥笑道:“李风舞,你竟然还对那一柳燕念念不忘?要不是你当年鬼迷心窍,妄图与她结成良缘,又怎么会害得两家都沦落到这地步?你是个罪人。”

“罪人也好,痴心也罢。”

李风舞闭上眼,轻声道,“我这一生,没有胆量去承担,只想苟活于世。若是我这种人的死,能讨她一笑……那也心满意足了。”

第二十五章:瘸儿解绳告辞去

从云城到鹰岛,路途遥远。

连云天不愿意浪费时间,吃完之后便匆匆上路。

张小雷怕李风舞累着,稍稍将他脚上的绳索解了一些,让他走路方便。

连云天倒是不介意,如果李风舞能自己走路,他们赶路还方便一些。

只要这家伙逃不掉就成。

张小雷路上话很少,走路的时候喜好四处张望。

李风舞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也不明白他所说的赎罪是什么。

但他能察觉到,张小雷的状态不对。

沿路走了一天一夜,时值第二日黄昏,几人都有些许疲惫,比起其余两人,李风舞的身子比较虚弱,他疲惫难耐,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不走水路?坐在船上随波漂流,一路到底,估摸能节省十天的行程。”

“因为我不会游泳……”连云天说道,“我听闻熟悉水性的人,哪怕双手双脚被绑住,也能在水里畅游。”

李风舞笑道:“连班主是怕我会游泳?”

连云天随口道:“对,所以我要防着。”

“但我真是疲惫,眼下天色也快黑了,能不能先停下……”李风舞说道,“好歹先去生火做饭,等吃过之后,天也黑了。到时候夜色朦胧,你再想找地儿休息,恐怕不轻松。”

连云天想想也是,就停下脚步,与张小雷说道:“看着他,我去找些柴火。刚才绕过一个村子,我去村里买点吃的。”

张小雷点头说好,连云天又觉得不放心。

他最后还是将两人绑在一起,与张小雷说道:“别怪我信不过你,我是为我俩好。”

张小雷说道:“等路程走了一半,你不准再绑我,我怕你独吞。”

“嘿嘿,小子还有些脑子了……”连云天笑道,“放心,只要跟我上了一条船,我绝不会食言。”

他绑好两人后,就急匆匆去找柴火与食物。

李风舞坐在地上,他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你真以为他会分你那五两黄金?”

张小雷摇头说道:“他绝不会,他宁愿割下我的脑袋,也不愿意分我。”

李风舞惊讶道:“你明明知道,却还跟着他走?”

“先生,我有别的想法……”张小雷温和道,“也请先生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

“我也是这么想。”

张小雷微微一笑,他闭上眼睛,轻声说道:“先生想知道,我这条腿是怎么伤的么?”

“愿闻其详。”

“今天绕过的村子叫马村,有一位我认识的人。”

“什么人?”

“那日,我与连鹤……”

那日,杂技团来马村表演。

在连鹤表演后,团里的崽子们遛进了村里各个有标记的屋子。

张小雷开锁技巧高超,连鹤吩咐他在后台等候,等自己表演结束后,两人同行盗窃。

他们盯上了一个屋子,那屋子也没点灯,可当开锁进去后,却发现里边有人。

两人先是吓了一跳,随后才发现那是个少妇,她坐在床头,哄着怀里的孩子睡觉。

对于张小雷与连鹤,她却毫无察觉。

原来,那是个盲人。

连鹤心中大喜,他将屋里的东西全都收入囊中,又盯上了少妇怀里的孩子。

他想伸手去抓孩子,张小雷却拦住了他。

张小雷告诉连鹤,要是抢了少妇怀里的孩子,只怕少妇会大喊大叫,引来村民。

连鹤以为张小雷说的有道理,可就在片刻之后,少妇怀里的孩子陷入熟睡。

随后,少妇将孩子放在了床上,自己也躺在孩子身旁睡觉。

连鹤以为这是天赐良机,他连忙想要抱起小孩,却又被张小雷拦住。

那时连鹤并明白了,想必是张小雷老毛病又犯了。

这小畜生虽是连家班里开锁最高超的崽子,但却总不抱人娃子,让他早就看不顺眼。

他当时一拳砸在张小雷脸上,然后又要去抱孩子。

谁知张小雷却立即哎哟叫了一声。

随着他的声音响起,少妇听见动静,急忙护住孩子,惊慌失措地摸向四周。

连鹤气得火冒三丈,为了避免少妇叫人,他只好将张小雷扯出屋子。

当时连鹤便质问张小雷:“叫什么?”

张小雷回答:“你打疼了我。”

“老子回去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疼!”

连鹤那时大骂张小雷,扯着他的头发,将他扯回连家班。

在连家班逃跑的路上,他坐在驴车上,却不让驴子拉车,要让张小雷来拉车。

每当张小雷慢上一些,连鹤就将棍子砸在他腿上,怒斥他动作太慢。

张小雷的腿,就是这么被打伤的。

李风舞听过张小雷的叙述,他疑惑道:“既然你保护了那孩子,那你赎什么罪?”

“先生,你不懂。”

“我是不懂,你似乎有话没说完。那马村里,似乎还有你的什么秘密。”

张小雷沉默不语,他忽然脱下鞋子,李风舞这才瞧见,张小雷的鞋子下面垫着一块粗布。

随后,张小雷又将粗布拿来,这鞋底竟然藏着一块小小的刀片。

“这是……”

李风舞睁大眼睛,只见张小雷用脚趾夹住刀片,耐心地割断自己身上的绳索。

等绳索被割断,张小雷站起身来,他穿好鞋子,抖落身上的灰尘。

李风舞见状大喜:“你既然有这宝贝,怎么不早些拿出来?快,放我离开。”

“先生……”张小雷摇头道,“现在不能放你离开。”

李风舞听得云里雾里,而张小雷指了指四周,说道:“连家班每次行窃前,连云天都会探查各个道路,对四周了如指掌……”

“什么意思?”

“若是我现在放走你,我们还是会被捉到。他鞭子功夫了得,你我不是对手。”

“那你要怎么做?”

张小雷轻声道:“先生,对不住了。请先生放心,张小雷对你心悦诚服,我豁出性命也要救你。”

却见他忽然解开裤子,竟然对着李风舞的裤子尿了起来!

“混账!”

李风舞急得不行,他不顾斯文,破口大骂道:“你究竟要做什么!你倒不如杀了我!”

张小雷回头一看,只见连云天已经从远处回来,那家伙瞧见这的不对劲,连忙急匆匆赶来。

于是张小雷提上裤子,拿起刀片,怒喝道:“好!那我便杀了你!”

第二十六章:归子似童再养过

连云天讨食回来,远远就瞧见张小雷竟然摆脱了绳索背对着自己。

他心里觉得不对,又紧接着听见两人吵架,还听见张小雷说要杀李风舞,他心中大慌,连忙往前跑了几步,大骂道:“小畜生,你敢杀他试试!”

张小雷瞧见连云天回来,他吓得连忙扭头就跑。

当他跑动起来,那条腿已经好了许多,竟是跑得不慢。

“妈拉个巴子……”连云天气喘吁吁地追到李风舞身旁,他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李风舞恼怒道:“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他忽然拿出刀片割断绳索,我要他放我离开,他不肯。我就与他吵了几句,他竟然要动手杀我!”

连云天没好气道:“屁事真多,那小子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呢!但无论如何,此地都不宜久留!”

他一把扯起李风舞,忽然闻到一股骚味。

此时他低头一看,才瞧见李风舞的裤子湿了一大片。

“堂堂骗仙,竟然因为这点事就吓得尿裤子……”连云天讥笑道,“一个小崽子,把你吓成这样?”

李风舞倔强道:“就因为是小崽子,做事没分寸,所以我才害怕。若是你拿刀威胁我,我肯定不怕!”

连云天感慨道:“那倒也是,小崽子做事没头没脑,大多容易冲动。他怎么也不想想,若是杀了你,可就没了黄金!”

李风舞叹气道:“我也没有说过分的话,只说我好歹之前帮他涂药,他若是有良知,便救我离开。结果他为五两黄金没了心智,我就骂了他……”

“你骂他什么?”

“我骂他一点良知也没有,就是活生生的白眼狼。还说幸好他早年被你们拐走,否则跟在自己父母身边,他爹妈也相当于养个不孝子。”

连云天啧啧道:“你是不知道,那张小雷虽然是我连家班里最不爱惹事的,可他时时刻刻都想回家与重新做人。你这样辱骂他,他想起十年不见父母,当然心里难受。”

李风舞冷声道:“难受?他只是见识太短,不明白五两黄金的意义!”

连云天嘿嘿一笑:“也罢,反正我也不想分他那五两。既然这样的话,我们就继续上路。”

“可我实在是双腿疲惫,你能背我么?”

“你身上又骚又臭,我才不背……”连云天恼怒道,“自己走!”

李风舞深深叹了口气,只好跟在连云天的身后,他好奇地问道:“你就不怕他又回来抢我么?”

“怕?”

连云天扬了扬手中的鞭子,说道:“你怕是不知道我这鞭子的威力,只要一下抽去,就能让他皮开肉绽。俗话说兵器一寸长一寸强,我这鞭子如若狂雷,他怎么抢?”

李风舞后怕道:“可别让我再见到那小崽子,我害怕得很。”

“瞧出来了,走!”

连云天扯着李风舞,又是匆匆赶路。

眼下走得越远越好,虽然他手中的鞭子厉害,但也有要睡觉的时候。

时间已是黄昏过后,天空与大地渲染上一片蔚蓝。

温度凉爽了不少,水也蒸发得慢。

李风舞裤子上的尿渍,顺着鞋子滴落,在地面留下一个个脚印。

张小雷气喘吁吁地逃着。

逃的方向,是那马村。

等进了马村,他才终于放慢脚步,整理自己的气息,寻找着之前的那户人家。

不过多久,他终于找着了。

那瞎眼少妇,抱着孩子坐在门口。

她的丈夫也坐在一旁的桌上,几位朋友凑在这儿,正一起吃饭。

他们瞧见张小雷,觉得眼生,不像是村里人,少妇的丈夫就问道:“小兄弟,你是哪个?”

张小雷说道:“大哥千万不要见怪,这是你媳妇么?”

“是,怎么?”

“我看她眼熟得很,像是同乡人。”

“哈?”

少妇的丈夫纳闷不已,而那少妇也是顺着张小雷的声音,转过头来。

记忆,如在尘封的大门后边。

随着灰尘抖落,昔日时光慢慢涌出。

张小雷记得不深,他想不起细节。

那曾经的记忆,断断续续。

他只记得家门前有一口水井,每每夏日之时,父母总是会把西瓜丢进水井。

捞上来的西瓜,清凉可口,很是解暑。

在家不远处,有位姐姐看不见东西,父亲总是招呼她一起来吃。

张小雷的记忆不深。

他只记得那位姐姐手上有个银铃铛,姐姐总是把铃铛随他玩耍,发出悦耳的铃声。

他看着那少妇,盯着少妇手上的银铃铛,呢喃道:“这位姐姐,家门外是不是有一口水井?”

少妇抱着孩子,回忆着说道:“是,那是塘华村唯一的井。”

塘华村。

简单的三个字,却在张小雷心中泛起涟漪。

他又问道:“姐姐家旁是不是有一家三口,那家女人扎着辫子,喜好在衣服上绣花。”

“是有那姐姐,原来是同乡……”少妇笑道,“她还为我绣过,只是我看不见,但摸得着。”

少妇的丈夫一听,顿时乐了:“我从几百里外讨来的媳妇,竟然能在这儿遇到同乡。小兄弟,快坐下来吃点菜,我媳妇来到这儿之后,每天孤单得很,你们聊聊家乡的事。”

张小雷顺从地坐下,他轻声道:“那家人我见得不多,他们最近过得如何?”

少妇叹气道:“很不好,十年前他家的娃被杂技团偷了,从此郁郁寡欢。三年后,他们又生了个儿子,但那家姐姐每次做饭时,都会留一副碗筷,说哪天大儿子回来了,能一起吃顿饭。”

鼻子的酸楚,让张小雷有些呜咽。

他吸了吸鼻子,呢喃道:“被杂技团偷了么?只怕那孩子有样学样,也在外偷人钱财,苟延残喘。”

“也是,杂技团带出的孩子,能是什么好货色……”少妇感慨道,“前几年还有传闻,有个同乡说看见了类似的杂技团,有个孩子跟那家姐姐的儿子很像,偷偷摸摸在别人村里逛。”

“那家姐姐说什么了吗?”

“她说,她的孩子不会偷。”

“如果真偷呢?”

“她还说,如果孩子真在偷,等哪日找到了,把他领回家。到时要好似孩童那般,把他重新养大一遍。”

“为什么?”

“哪有为什么……”少妇摸了摸怀里孩子的脑袋,温和道,“因为是阿爸阿妈呀。”

第二十七章:大展神威一线天

阿爸阿妈……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让张小雷呼吸难受,险些喘不过气。

胸口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往外窜,让他的胸膛几乎炸裂。

“他们还活着……”张小雷在心中不断告诉自己,“而且我还有个弟弟,他现在应该七岁了。”

一种从未有过的感情,在他的心里升起。

赎罪。

那并不是对远方的父母赎罪。

也不是对这位曾经的邻家姐姐。

那是记忆中尘封的大门,那是打开那扇门之后,涌现的光明。

赎罪的地方。

是远在天边的触手可及。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情绪,轻声道:“谢谢招待,但我还有事要做,先告辞了。”

那少妇笑道:“以后常来,我在这儿都没个同乡。”

“尽量会来的。”

他站起身,匆匆离去。

等确定别人瞧不见,他才抹去了眼眶里的泪水。

张小雷没有在马村久留。

他知道,自己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告别少妇之后,他匆匆忙忙离开了马村,回到了之前与李风舞分开的地方。

天色即将要黑了,但地面上的脚印,还是能瞧见。

他顺着脚印,让自己尽快往前追。

脚印延续的方向,是一片山谷。

张小雷记得那山谷,那地方名为一线天。

那是一道长长的山路,两边有悬崖峭壁,仅仅允许一人通过。

胆小的人只敢往上爬,根本不敢往下看。

先前马戏团路过这里的时候,还担心行李不好搬运,特意绕路而行。

上了一线天,是一片崎岖山路,夜晚很不好走。

张小雷在心中分析,倘若自己是连云天,应该会直接在一线天休息。

因为那山路上有一小块平地,在那儿生火歇息最好。如果进了崎岖山路,恐怕不敢随意生火。

张小雷没有上山路,而是爬上旁边的悬崖峭壁,艰难地往上攀爬。

山路上,李风舞与连云天就在此处。

连云天生了一堆火,他坐在火旁,烤着从马村里买来的玉米。

在他的身旁,放着鞭子与柴刀,都在他触手可及的范围内。

李风舞靠在一旁的石壁上,他嗤笑道:“连班主,之前这把柴刀,你只是用来赶路的时候劈断野草。现在却将它放在身旁,难道你是怕那个小崽子么?”

“我不怕,但还是要小心谨慎……”连云天淡然道,“张小雷是什么人?他就是一怂货。但人在外边漂泊,就要做好连怂货也防范的准备。”

李风舞感慨道:“他年纪还轻,又总是吃不饱,身子瘦弱得很。再瞧瞧你,虎背熊腰的,你却如此惧怕。”

“我说了,我不怕,不过……”

连云天将一根玉米丢给李风舞,淡然道,“你要说我怕,那我承认就是了,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是你没脸皮。”

“嘿嘿,脸皮能有什么用?”

连云天摸着柴刀,冷声道:“我怕这小崽子过来抢你,所以在这一线天歇息。我手中有柴刀,若是占据高处,他根本攻不上来。若是他绕路从上而下,我也有鞭子教训他!”

李风舞听得心里并不舒服,他也想不明白,张小雷究竟该如何救他。

对下有刀,对上有鞭。

连云天占尽了优势。

更不提两人的力量悬殊。

仍是李风舞在心中推演数百遍,也想不出张小雷打败连云天的方式。

或许……他不会在今天来救。

可若是他不在今天来救,以后又怎么确定能找到他们呢?

李风舞表面冷静,心中却已经心急如焚。

此时此刻,张小雷已经爬到了两人上方。

天色漆黑,他攀爬时不敢乱动,每次往上一步,都要用手抓严实了,才敢往上走。

爬到这儿,已是心惊胆战。

等瞧见下面生了火,李风舞与连云天都在,张小雷才松了口气。

追上了。

他拿起身旁的一块小石子,忽然丢向了下方。

在这寂静的夜晚,那小石子的声响,引得连云天立即抓住了柴刀!

他猛地站起身来,死死地看着下方山路,叫道:“张小雷!”

无人回应。

天色太黑,连云天认为敌在暗我在明,心中紧张不已。

他什么也瞧不见。

只能瞧见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但他好歹是有经验的,便对着下方的漆黑喊道:“张小雷,你是想来抢我的买卖么?告诉你,不可能!”

张小雷趴在连云天头顶,他一言不发。

李风舞也以为张小雷在下边,他努力地想去看清,但跟连云天一样,啥也看不着。

连云天冷哼道:“没声响了?我看你是害怕了吧?老子把你养大,你身上的本领大多是跟老子学的,你拿什么跟老子斗?”

张小雷举起小石子,又丢在了下边。

连云天再次听见声响,还以为张小雷想要行动,就大吼道:“来!来啊!你这不知好歹的白眼狼,不知道报答我的养育之恩,还想跟我作对!狗咬主人,就该被打死!”

他紧握着柴刀,忽然冷笑道:“没地方去了,就想来我这一搏。你这丧家之犬,真以为自己有能耐吗?”

“丧家之犬……”

张小雷的声音,忽然在这幽幽山谷响起。

一线天,回音不断。

此时此刻,张小雷站起身。

他紧握着拳头,咬牙切齿道:“连云天!我原本有家,原本有爹,原本有娘!都是你将我拐走十年,让我盗窃为生,叫我不能做人!”

“你说你对我有养育之恩,我对你却只有骨肉分离之恨!你说我懦弱,我只是想活着回去见我爹娘!”

“今日,你还说我是丧家之犬……那我便告诉你,老子就算是一条野狗,也要咬住你的喉咙,把你狠狠咬块肉下来!”

连云天终于听清声音来源,他连忙抬头一看,却见张小雷纵身一跃!

“你疯了!”

他话音未落,张小雷便狠狠砸在了他的身上!

两人体内犹如翻江倒海,摔在地上晕眩疼痛,从皮肤到骨子里,从血肉到内脏里,每一寸都疼得生不如死。

张小雷忍着剧痛,他双手扯住连云天,朝着山路滚下,怒吼道:“今日,我就是死,也要做一回人!”

第二十八章:命丧黄泉连根拔

一线天。

双人斗。

张小雷紧抓着连云天,从这山路滚落。

砰砰声响,是他们的血肉之躯撞在岩石上。

疼……

张小雷感觉疼得好厉害,可越是疼痛,他越是紧紧地抓着连云天。

他很清楚,自己比连云天瘦小。

只要他疼,连云天就会更疼。

无数恨意,从他的心里宣泄而出。

这个十年前拆散他家庭的罪魁祸首,正在付出惨痛的代价。

等两人终于停下来,张小雷彻底没了力气。

他们滚落了二十多个台阶,两人双双躺在一旁,气喘吁吁。

只是那连云天,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李风舞艰难地站起身,他看不清下边的情况,就将火把踢到下边,终于看清了两人。

张小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忍着疼痛坐起来,死死看着身旁的连云天。

连云天或许是晕了,他闭着眼,面露痛苦之色。

“狗贼,今日就是你的死期……”张小雷抓住柴刀,呢喃道,“你拆散多少家庭,你祸害多少父母孩子。今日我就替天行道,赐你一死!”

他双手握住刀柄,将刀尖朝下,对准了连云天的咽喉。

“小雷!万万不可!”

在他即将要动手之时,李风舞却忽然大喝一声。

张小雷停住动作,他缓缓回过头来,看向李风舞,问道:“先生为什么不让我杀他?难道他不该死么?”

“他该死。”

“难道我杀他,不是造福乡亲吗?”

“是。”

“那为何不让杀!”

张小雷一脚踩在连云天脑袋上,他低吼道:“这家伙如果不死,以后还会拐人孩子。先生,你不知我对他有多恨,不要阻止我!”

李风舞沉声道:“你若杀了他,那你怎么做人?”

张小雷噘着嘴,任由泪水在脸庞滑落。

“杀人,是第一大罪……”李风舞劝说道,“小雷,你不明白杀人是什么意思。他虽然是个该死之人,可你若是杀了他,你还能保持自己么?”

张小雷咬咬嘴唇,问道:“那先生你说,我该怎么办?”

李风舞认真道:“我会让他付出代价,但我也清楚,你今日杀了他,若是有一天你被官府找到……那你也要死。小雷,我知道杀他造福相亲,但我不想你死。”

张小雷紧握着柴刀,呢喃道:“官府若要捉拿我归案,那我也死得其所。用我一人的命,换这么多人的太平,值得。”

“不值得。”

“先生难道忍心让他人受苦?”

“我没瞧见他人受苦,我现在瞧不见任何人,我只能瞧见你。”

“你现在瞧不见他们,但他们确实存在。”

李风舞靠着石壁,缓缓往下走,呢喃道:“若是我连你都拯救不到,我又怎么有脸说自己是善良的?若是我连触手可及的人都无法挽回,那我怎么安抚远在天边的人们?”

张小雷呼吸渐渐平静,他抬头看向李风舞,擦去了泪水,轻声道:“先生,你能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么?”

“我可以……”李风舞点头道,“相信我,以我的能力,足以把连家班连根拔起。小雷,过来为我松绑,我们直接走。”

“不带上他么?若是不带上他,也许他以后是个祸害。”

“记得我说过的话吗?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什么意思?”

“他现在生死不明,我们带上他,他若是死在路上,那你我都是杀人凶手,不要挖坑给自己跳。”

“那我们走了,他若是还活着呢?”

“那就让你见识我的能耐……”李风舞真诚道,“记住,宁愿迎接一个老对手,也不要挖断自己的退路。迎接老对手不可怕,因为你知己知彼,挖断自己的退路……才最可怕。”

张小雷用柴刀给李风舞松了绑,忍不住道:“我可以将他推下去,让人们以为他失足摔死在此。”

忽然。

李风舞扯住他的衣袖,将他搂入怀中。

一只温暖的手,缓缓抚摸着张小雷的头发。

“小雷,除非迫不得已,否则不要杀人……”李风舞温和道,“无论那人是善是恶,只要你手上有亡魂,你此生都会与别人不同。”

在李风舞怀里,张小雷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关怀。

十年来,他从未感受过的东西。

张小雷又酸了鼻子,呢喃道:“他明明该死。”

“人一生,只有三种情况可以杀人,你要记清楚。”

“什么情况?”

“为国上战场时,为保卫自己与他人时,还有为民除害时。杀他虽然是为民除害,但我们可以将连家班交给官府、乡绅、宗族,由他们来执行。”

“先生为何不愿让我双手沾血?”

“因为你还是个少年,你还有很长的一段路。”

张小雷擦了擦眼泪,他推开李风舞,挤出一个笑容:“我说要救先生,结果我做到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走吧,我先前瞧见马村有马。”

李风舞道:“他们祖先是养马户,在这儿安居乐业,所以起名为马村,养马也是祖业相传。”

“才刚把先生救出来,先生就卖弄学问。”

“有学问不卖弄,难道白学么?”

“我不与先生打趣,每次都说不过先生……”张小雷说道,“走吧,先生要去哪儿?”

李风舞冷声道:“回云城,我答应过你,要将连家班连根拔起。”

张小雷回头看了昏迷的连云天一眼,气恼道:“可他不在,他肯定会逃之夭夭。”

“不,他会回来……”

“为什么?”

李风舞抓着张小雷往下走,轻声道:“他原本以为有百两黄金,怕被别人独吞,所以才抛下连家班的财富离开。现在我这百两黄金成了泡影,他能不回去么?”

张小雷恍然大悟:“那倒也是,以他贪财的性格,还真会冒险回来!”

李风舞阴冷道:“小小连家班,原本不配与我有交集。我看他可怜,才答应帮忙查案,谁料他这样对我。现在……”

“现在怎样?”

“如果他这次能活着,那就要承受我的报复……”李风舞伸出手,严肃道,“三天之内,连云天命丧黄泉,从此再无连家班。”

第二十九章:宴请相聚茶汤馆

之前李风舞被连云天绑着时,虽然走了一天一夜,但骑马要快得多。

夜晚走得慢了些,可若是认清方向走在大路上,也能在两个时辰内回去。

李风舞没有急着回城,而是回到了之前张小雷为他打水的水潭,到水潭里好好清洗自己。

张小雷坐在岸边,有些愧疚地与李风舞说道:“先生千万不要怪我不敬,我当时也是为了救先生,实在是没有别的法子。”

“我明白,只是心里觉得恶心……”李风舞站在水里,清洗着自己的衣物,感叹道,“这件衣服留不得了,要丢掉重买一件。”

张小雷惊讶道:“这么好看的衣服,说不要就不要了?”

“就是不想要。”

李风舞的态度让张小雷生生叹了口气,早听说人比人气死人,果然是真的。

自己若是有这么一件长衫,估摸着要缝缝补补穿五年才过瘾。

李风舞清洗过后,便又上马,在天亮之时到了云城。

两人一夜奔波,已经是又累又困。

李风舞带着张小雷进了茶汤馆,进去之后,他便对小二喊道:“有什么吃的,都先拿来,再开个客房。”

店小二听见李风舞的话,他笑道:“有白粥、茶叶蛋、咸鸭蛋、烧饼。”

“白粥两碗,烧饼四个,茶叶蛋两个。”

“好咧,不过还请客官先付钱。”

李风舞皱眉道:“怎么,担心我拿不出钱来?”

“我记得两位客官,上次与那连云天一起来的……”店小二笑道,“他已经被茶汤馆排斥,我们实在没心思招待不仁不义之徒,还请谅解。”

张小雷这才明白,原来是因为上次连云天在这儿不讲信用,导致茶汤馆对他们也有所戒备。

李风舞叹口气,他说道:“那就用我在茶汤馆的备用钱。”

“行……”店小二说道,“请客官随我来。”

张小雷好奇道:“先生,什么是茶汤馆的备用钱?”

李风舞解释道:“就是存一笔钱在茶汤馆,只要存了,就能在一个州内的茶汤馆通用。”

“带着钱出门是不安全,就算把钱存在钱庄,也会怕银票被偷,存在茶汤馆是挺方便。”

李风舞笑道:“虽然方便,但更昂贵。只要是在茶汤馆存备用钱,那就要贡献三成。”

“为什么?”

“假设我在麦城存了钱,又在云城用了钱,那麦城的茶汤馆就要付钱给云城的茶汤馆。这一来一回,也要车马费。”

张小雷恍然大悟,此时李风舞走到柜台前,与掌柜的说道:“乙亥年六月五日,星宿井木犴第五十二位。”

只见掌柜的拿出一本簿,在上边寻找了一会儿,最后点头道:“是有钱,说下暗号。”

店小二连忙走到远处,不敢听李风舞的暗号,还对张小雷说道:“麻烦你也过来,免得他以后丢了钱,说是你往外泄露的。”

张小雷恍然大悟,他走到了店小二身旁,李风舞不知跟掌柜的说了什么暗号,等对上之后,掌柜立即露出满脸讨好笑容。

“客官里面请,赶快让客官吃好喝好。”

小二急匆匆进了后厨,端来白粥与烧饼,张小雷坐下之后就一顿狼吞虎咽。

李风舞倒是慢悠悠地吃着,等吃过之后,他还给张小雷开了客房,让他好好歇息,等睡醒再说。

两人都是疲惫得厉害,一进客房倒头就睡。

当张小雷睡醒的时候,天色已经是下午了。

他来到客房外,却见茶汤馆又关上了大门。

李风舞就站在楼下,正在对店小二吩咐:“我找来的那些朋友们,他们身份不低,你们准备的碗筷要新,酒也要好。”

张小雷觉得疑惑,他来到李风舞身旁,好奇道:“先生,你这是要做什么?”

李风舞笑道:“我不是说过么?要让连云天付出代价,就先从这连家班开始。我找了些朋友,让他们帮忙处理。”

张小雷恍然大悟,想不到李风舞做事竟然如此迅速。

不过这茶汤馆也真是有意思,明明是为走江湖的人们服务,却总是说关门就关门,看来也是唯利是图。

在李风舞的吩咐下,茶汤馆很快便在包间里凑了一桌美味佳肴。

随后李风舞带着张小雷站在门口,等待着朋友们的光临。

张小雷很是期待,也不知李风舞的朋友会是什么人。

想必也和他一样,都是体面人。

正在张小雷想着的时候,大门忽然被敲响了。

那敲门声,是三长一短。

李风舞微微一笑,他开了门,只见屋外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男子。

他身着劲装,背着一把大刀,长得浓眉大眼,脖子上有个十字伤疤,看着狰狞吓人。

但他一开口,说话声音却很是柔和,与他的外表格格不入:“风舞哥,好久不见了。”

李风舞笑道:“快进来坐。”

随后,他与那男人介绍道:“这是我小友张小雷,昨天才救我一命。小雷,这是我朋友,名为邵友伦,号大都督,是邵家运镖的头子。”

张小雷连忙鞠躬说好,邵友伦也抱拳道:“你救过风舞哥的命,那就是我的朋友。以后在云城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找我。”

他在说话时,又有个人进来。

那人清秀消瘦,也穿着一身长衫,在他出现之后,张小雷才注意到李风舞真换了衣服。

他见到那来人,笑道:“这是我师弟沐修。”

张小雷更是好奇。

师弟?

是什么的师弟?骗人的师弟么?

沐修脸色苍白,看着像病秧子。他掏出手帕捂住嘴,咳嗽了两声,说道:“师兄,我不喜好人多。”

李风舞笑道:“人本就不多,已经到齐了。”

张小雷惊讶道:“先生只找了两位朋友?”

“交友如招兵买马,在于精而不在于多。”李风舞说道。

张小雷似懂非懂,此时沐修开口道:“师兄,饭局之前,我想与你说件事儿,与你先前见过的连家班有关。”

“哦?”李风舞好奇道,“怎么说?”

沐修苦笑道:“事情糟了,你可真是惹上个大麻烦!”

第三十章:又回起点多计算

沐修所说的大麻烦,让张小雷有些惊慌。

他不明白那大麻烦是什么,只觉得连李风舞的师弟都这么说,也许是很麻烦。

然而,李风舞却不以为然:“你每次都是这样,说话都要夸张。”

“这次真没有夸张……”

“不要毛毛躁躁,坐下来说。”

李风舞轻轻说了一句,沐修便听话地闭上嘴。

等几个人坐下之后,李风舞才问道:“说罢,究竟是什么大麻烦?”

沐修说道:“昨天和今天,茶汤馆都有连家班的传闻……”

李风舞打断道:“我怎么没听见传闻?”

“先生,我们只顾睡大觉补充精神呢……”张小雷小声道,“也许与传闻擦肩而过。”

李风舞想想也是,就示意沐修继续说。

沐修说道:“连家班里,那个叫伢子的死了。”

“嗯?”

李风舞惊讶道:“怎么死的?连云天杀的么?”

沐修摇头说道:“不是,听那些来到云城的连家班成员说,她是在昨天死的,上吊自尽。”

张小雷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伢子竟然会上吊自尽?

她不是杀害连鹤的凶手么?

李风舞也是皱紧了眉头:“确实出乎我的意料,只是这算不上大麻烦,所谓的大麻烦是什么?”

“今天上午,连云天带人来了茶汤馆,特意散财请大家发出消息……”沐修说道,“他说儿子没了,女儿也没了,他现在只想要个真相,希望你能继续帮他。”

李风舞冷笑道:“原来他活下来了,以他的性格,想必是去马村偷了一匹马赶回来,不过他想得可真美,我怎么可能会继续帮他?”

邵友伦问道:“听风舞哥的意思,似乎是和他起了争执?”

“哪是争执这么简单,这混账用杀子之仇做诱饵,竟绑了我要去送给海上鹰,多亏小雷仗义相救。”

沐修与邵友伦恍然大悟,只见邵友伦拍了下桌子,恼怒道:“他一个小小的马戏团班主,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小雷兄弟,我还是要感谢你一次,多亏你救下风舞哥!”

张小雷连忙摆手说道:“这些是我应该做的。”

邵友伦严肃道:“依我看来,别再与那连家班扯上关系,让人恶心。”

李风舞点头道:“对,不会再扯上关系。”

在他话音刚落后,沐修苦笑道:“你会的……因为他手上有一批娃娃,他用那些娃娃做威胁,想引你出来。”

“什么意思?”

沐修说道:“连云天放话说,他从今天开始等你,你要是让他等一天,他就杀一个娃娃。”

“混账!”

李风舞勃然大怒,他怒斥道:“这些事情与娃娃们有什么关系?他连云天是没头脑了么!”

沐修苦笑道:“师兄,连云天先死了儿子,又死了女儿,你竟然还希望他有神智?”

“那倒也是,是我自己激动了……”李风舞冷声道,“我不想再帮他,但我也不想无辜的孩子们有危险。”

张小雷小声说道:“那先生打算怎么办?”

沐修开口道:“师兄,如果你觉得难办,不然将事情交给我与友伦。”

“你打算怎么做?”

“师兄只管去查案就是,那些孩子们交给我和友伦暗中营救。能送回去的,就送回去。找不到地址,不能送回去的,就养在邵家大院,以后做个镖师,也能混口饭吃。”

李风舞沉思片刻,最后叹息道:“也只能如此,此事事关重大,你可千万不能搞砸了。”

沐修又是咳嗽两声,说道:“师兄,我什么时候把事情搞砸过?”

李风舞这才稍稍放心,他叹气道:“实不相瞒,这次找你们过来,就是想请你们帮我教训连家班。想不到我们还没动手,人家就主动找上了门。”

邵友伦冷哼道:“只要风舞哥一句话,我完全能带人弄了他们。”

沐修摇头说道:“连云天也是个老狐狸,他肯定早已将孩子藏好。我们若是轻举妄动,只怕孩子们会有危险。”

“也是,风舞哥生性善良,肯定不愿意那些无辜的孩子们遭受灾难。”邵友伦叹气道。

李风舞沉思一会儿,最后说道:“事不宜迟,我担心连云天会提前下手。他可曾说过,要我去哪里找他么?”

沐修连忙说道:“他说,要你去原本让你住的地方。”

“好,这连云天身边也有人手,我若是只带小雷过去,恐怕凶多吉少……”李风舞轻声道,“友伦,能否帮我一次?”

邵友伦连忙说道:“好,只要有我在,谁也别想伤害风舞哥。”

李风舞感谢道:“多谢,另外还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风舞哥,别说是一件两件,就是一百件我也答应。”

“好,那你再弄点人手,让他们听沐修命令。在我查案之时,暗中解救那些无辜孩子。”

“行!”

李风舞吩咐完之后,大家便匆匆上路。

若是耽搁久了,只怕连云天会拿小孩开刀。

上马出城之后,李风舞便快马加鞭,一路赶回了他先前住的房子。

在这屋子门口,有个马戏团的崽子站在那儿等候。

李风舞也知道,连云天肯定不会亲自来迎接,那是个小心谨慎的老狐狸。

那崽子瞧见李风舞几人,他松了口气说道:“张小雷,你们终于回来了。班主就像发疯了一样,简直吓死人。”

“他失去了一切,自然要发疯……”李风舞冷声道,“只是他惹错了人,你去告诉他,我已经来了,我会帮他查案。”

那崽子点头道:“好,我这就去叫班主。不过班主说过,等你来了,要约你在旁边的平原见面。”

李风舞冷笑道:“那老家伙,还怕我埋伏。”

“这是班主的命令,我也没办法。”

“知道了,我会在那见他就是……”李风舞冷声道,“让他速速过来。”

只见那小崽子匆匆忙忙去通知,邵友伦说道:“他去的地方,应该就是藏娃娃的地方。”

李风舞点头道:“我知道,不用担心……沐修会找到那的。”

第三十一章:又查伢子上吊案

李风舞几人,终于在平原上见到了连云天。

一夜白头。

简单四个字,对张小雷而言仿佛天方夜谭。

他从不相信有人能一夜白了头,总认为那是过于夸张。

可当真瞧见了今日的连云天,他才知道这是真的。

短短一天没见,连云天看着竟然苍老了十几岁。

先前他还魁梧强壮,虽人到中年,却宝刀未老。

可今日的他,连走路都要有人搀扶。

往日别在腰间的鞭子,也显得软弱无力,耸拉着晃悠,与主人一同衰落。

在几个崽子们的搀扶下,连云天来到李风舞面前,他的声音沙哑,毫无之前的气魄:“兄弟,还请你再帮我一次。”

“连班主,丢了黄金又丢了儿女,竟让你这么承受不住么……”李风舞讥笑道,“我想你应该是彻夜未眠,痛彻心扉。”

连云天呢喃道:“我已经遭了报应,兄弟就不要再嘲笑。”

李风舞淡然道:“骂人要揭短,打人要打脸。别与我称兄道弟,你还没那资格。”

连云天张张嘴,又闭上了,满脸苦涩。

李风舞跳下马来,他冷声道:“连云天,你记住了。我不想帮你,只是你拿孩子们做威胁,我只好出手。赶紧带我去看你女儿的尸体。”

“好,兄弟随我来。”

对于连云天又叫兄弟,李风舞只是冷哼一声。

他们又来到了之前伢子的住处,倒不是伢子藏娃娃的地方。

此处大门紧闭,连云天站在门口,感慨道:“我回来之后,就听闻伢子死了。”

“还有呢?”

“赵大海也跑了……”连云天说道,“我怀疑是他趁机松绑,杀了伢子。”

“推开门看看。”

连云天推开了门,里边的景象展现在众人眼前。

伢子吊在房梁,一根粗绳紧紧勒着她的脖子。

她双腿悬空,眼珠暴出,长长地吐着舌头,让张小雷有些害怕。

连云天开口道:“那上吊的绳子,原本是拿来绑着赵大海的。”

“我知道了,现在我要验尸……”李风舞说道,“害怕的人自己出去。”

人们都纷纷走出屋子,张小雷也有些害怕,他小心地看了李风舞一眼。

上次他陪李风舞验尸的时候,心里就已经不太舒服。

李风舞察觉出他的想法,对他笑道:“承认自己害怕,是男人的魅力。”

“我是害怕……那我先出去了。”

“去吧。”

张小雷如同领了圣旨,开开心心地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李风舞、邵友伦与连云天三人。

张小雷在外边找了个石头坐下,一名崽子凑到他身旁,好奇地问道:“小雷哥,听说你现在与那位李风舞关系不错呀。”

“我不知道……”张小雷摇摇头,诚实地说道,“我与他身份不同,不能随随便便认为他是朋友。万一他不把我当朋友,岂不是我一厢情愿吗?”

那崽子想想,附和道:“说的也是,我们身份太低微,与人没得比。千万不能别人对我们有点好,就忘了自己的身份。”

张小雷感慨道:“他能造就我们,也能毁了我们。只是我觉得先生为人不错,也不求他把我当朋友对待,只要肯分我碗饭,已经心满意足。”

他静静等待许久,这门终于被打开。

张小雷连忙迎了上去,也没问李风舞尸体的情况。

李风舞与连云天说道:“就这样说定了,明日正午,在茶汤馆一聚,到时候告诉你杀人凶手。”

连云天恭敬地说了声好,又说道:“谢谢兄弟。”

“都说了,别叫我兄弟……”李风舞冷笑道,“给你面子,可以让你叫一声兄弟。不给你这面儿,那你什么都不是,懂么?”

连云天愁苦道:“先生,我明白我做错了。但我已经是个可怜人,失去了所有。”

李风舞伸出手,指着连云天,冷声道:“你可怜是你的事,你得罪我是我的事。难道你死了儿子女儿,我就要原谅你犯下的过错么?我现在说你是个老乌龟,你敢反驳么?”

连云天小声道:“不敢。”

“没用的老东西,还不是要求我办事。”

李风舞怒骂一句,便带着邵友伦与张小雷扬长而去。

张小雷跟在李风舞身边,好奇道:“先生,你已经查出凶手了吗?”

“快了……”李风舞说道,“只要人家中套就行。”

邵友伦开口道:“风舞哥,你对那连云天说话有些太过分,就不怕他伤害孩子么?”

李风舞摇头道:“连云天那种脸皮的人,再怎么被辱骂,心里其实都不以为然。我倒是想激怒他,让他露出马脚,可你看他这么能隐忍,看来不容易。”

张小雷赞同道:“他是很没脸皮。”

李风舞淡淡地说道:“我们先回去,等沐修来消息再说。”

“行。”

三人上了马,邵友伦忽然笑道:“前阵子我们家小姐,说自己在茶汤馆遇到一人。那人衣着长衫,面容英俊,佩戴勾陈大帝牌,是不是遇到了你?”

李风舞点头道:“是我。”

“看来风舞哥没承认自己身份,那可真是有意思……”邵友伦感慨道,“我们小姐可是特别崇拜你。”

李风舞满不在乎地说道:“虚名而已,我与小丫头也没有什么好聊的。”

邵友伦呵呵一笑,便不再提这件事。

三人回了云城之后,李风舞与张小雷就暂时在客房住下,邵友伦还要赶回去处理邵家的事务。

时间到了傍晚,沐修终于急匆匆回来。

李风舞一见到沐修,立即问道:“怎么样?查到孩子们的下落了吗?”

沐修长吁一口气,说道:“那连云天可真是狡猾,竟然把孩子们藏在地窖里。多亏我聪明谨慎,才及时发现。”

“谈事就谈事,怎么老吹嘘自己?”李风舞皱眉道。

张小雷在心中暗暗想道:“你也总爱吹嘘,却不喜欢别人吹嘘。”

沐修嘿嘿一笑,问道:“师兄,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今夜连云天肯定会加倍防范……”李风舞说道,“我已约他明天在茶汤馆一聚,说出凶手身份,等他明日赶来茶汤馆,你立即出发营救!”

第三十二章:丢人现眼张小雷

张小雷发现,围绕在李风舞身边的人们,似乎都很听他的话。

仿佛将他当成首领,对他的吩咐言听计从。

张小雷想,有些人就是这么优秀的。

人们在年少的时候,总以为自己会与众不同。

就好似他自己,他也总是幻想自己会走上不同的道路。

兴许某一天,他会遇到一个饥饿的老人,而他会将自己的红薯分老人一半。

等分过以后,老人摇身一变,变得穿金戴银,说自己是财神爷下凡,被他的善心打动,让他从此平步青云。

又兴许某一天,他正在街上走着,忽然有人扯住他,说自己是武林高手,看他根骨奇佳,要收他为弟子。

张小雷就这么幻想自己与众不同,他以为人们也都是如此。

至少。

在年轻时。

瞧见这么多人对李风舞心悦诚服,他也能明白,想必是李风舞真的折服了他们。

“也许先生曾经就遇到过财神爷,或者是哪路神仙……”他在心里想,“所以他这么不一般。”

他睡前一直想着,但就是想不透。

直到睡觉的时候,他还做了个梦,梦见李风舞腾空而起,手里拿着一把玉扇,说自己其实是文曲星下凡。

等醒来以后,张小雷在吃早餐时把自己的梦说了一遍。

李风舞听过之后,他噗嗤大笑:“财神爷?武林高手?文曲星?”

张小雷抓着烧饼,认真地说道:“说不定我哪天就碰到了。”

“这是好事,少年就是要爱想……”李风舞拿起鸡蛋,在张小雷的额头上敲了一下,“爱想才是少年。”

张小雷觉得有些疼,揉了揉自己的脑袋,而李风舞剥好鸡蛋放在他碗里,又拿起鸡蛋在同样的地方敲了一下。

张小雷捂着头,不高兴道:“先生迟早把我脑袋给敲坏了。”

“你的头哪会没鸡蛋硬……”李风舞笑道,“敲不坏。”

“我感觉也许会坏……”

李风舞微微一笑,他轻声说道:“小雷,对于那赵大海,你怎么看?”

张小雷诚实道:“我感觉赵大海不会是凶手,他把伢子当女儿疼爱,为什么要杀伢子呢?他如果要走,伢子完全可以放了他。”

“我也不觉得赵大海是凶手……”李风舞笑道,“凶手很快就会浮出水面的,这个我丝毫不急。我倒是想问问你,事情结束之后,你还要跟着连云天吗?”

张小雷连连摇头道:“那当然不会,我先前那样对他,恐怕他想扒了我的皮,而且……”

“而且什么?”

“我不想再偷……”张小雷说道,“要是回连家班,恐怕又是让我去偷。”

李风舞轻声道:“那你想做什么?”

张小雷心中想跟着李风舞,但又不好意思说出口。

他担心李风舞不会接受自己,就随口说道:“不晓得,也许会在云城生活吧。买一把斧子去伐木,也能混个温饱。”

李风舞微微一笑,说道:“好,你救过我,我会给你留些生活费。”

“谢谢先生。”

张小雷表面上跟李风舞道谢,心里其实满是失落。

李风舞不慌不忙地吃着早餐,而张小雷也沉默不语,餐桌上的气氛很是安静。

过了一会儿,李风舞忽然开口道:“想跟随我的吧?”

“啊?”

张小雷没料到李风舞忽然开腔,一时没反应过来。

却见李风舞擦了擦嘴,慢悠悠地说道:“嘴上说着想在城内找份活计,实际上是想跟随我吧?”

张小雷被说破心事,心中很是不好意思,小声说道:“也没有,就是觉得想找点事做。要是先生觉得身边需要个人手帮忙,那……那也行。”

李风舞微微一笑,说道:“不,我身边不需要人手帮忙。”

张小雷内心又是失望不已:“那也不影响我原本的打算。”

“哦?原本的打算?”

李风舞啧啧道:“原本的打算不是想跟着我么?难道不是想跟在我的身边做事么?”

“也不是……就是想告别偷东西的日子。”

“说出来。”

“说什么?”

“说你想跟随我。”

此时此刻,张小雷羞得脸红。

他还是好面儿的年纪,直接开口说想跟随李风舞,实在是难以启齿。

他低着头,说话声音跟蚊子一般细小:“想……想跟随先生。”

“听不见呢……”李风舞靠在椅背上,慢悠悠地说道,“听不见你的话呢,你到底是说给谁听的?”

羞耻。

在张小雷的心中蔓延。

他咬着牙,让声音提高了一些:“我原本的打算,就是想跟在先生身边做事……”

李风舞嗤笑道:“不是想留下来伐木么?让我猜猜……是不是怕被我拒绝,心里会不好意思?是不是觉得主动开口说想跟随我,心里也会不好意思?”

张小雷气得抬起头,生气地看着李风舞:“先生为什么总是要打趣我,我不喜欢先生这样。先生,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现在欺负我,就不怕我以后比你更厉害么?”

李风舞惊讶道:“呀,还要比我厉害呢?大家伙儿听听,大家伙儿快来听听。”

店里的人们都是好奇地偷来目光,李风舞啧啧道:“这个饭也吃不起的小子,竟然说要比我厉害。瞧瞧他手上的鸡蛋,他穷得不知多少年没吃过鸡蛋了,还敢大放厥词。”

在场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李风舞继续说道:“还吃?我若是不替你付这顿饭钱,你有钱给人家么?还真有脸吃?”

羞耻愈发强烈。

张小雷抓着鸡蛋,只觉得满脸发红,那鸡蛋拿着也不是,放下来也不是。

好丢人……

他竟然觉得,鼻子都泛起了酸楚,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为什么要让他这么丢人……

李风舞打了个哈欠,说道:“掌柜的,他的饭钱我不付,你找他要吧。”

说罢,他站起身,对张小雷说道:“小穷鬼,你连顿饭都吃不起,还在我面前打肿脸充胖子,你装啥呢?”

在张小雷的心中。

千万种感受,汇聚成简短四个字。

丢人现眼。

第三十三章:骗仙摆宴茶汤馆

张小雷无钱付账。

翻遍他的全身,也找不出半点值钱的东西。

那店小二也听见二人的争吵,他来到张小雷身边,问道:“这位客官,能劳烦你先付账吗?”

张小雷面红耳赤,用蚊子般细小的声音说道:“我没有钱付账。”

“没钱啊……”

店小二想想说道:“我们这是茶汤馆,不能赶走没钱吃饭的客人。大家出门在外,难免有手头紧的时候,但再紧也不能饿了肚子,不如你在这儿帮忙一天?”

张小雷抬起头来,感激地看了店小二一眼:“谢谢。”

店小二满不在意地摆摆手,与张小雷说道:“你先吃,吃饱以后自己把碗筷收了洗了,再帮忙扫地拖地。”

“好。”

张小雷咬着烧饼,原本美味的烧饼又变得淡然无味。

他三两下把食物吞下肚,就勤快地将碗筷拿去后厨洗干净。

随后,他又帮茶汤馆里打扫,干事情挺勤快,让掌柜的看了也觉得喜欢,忍不住对他叫道:“你如果没有差事,就留下来帮忙如何?每个月都给你工钱,管吃住。”

“这……”张小雷一时有些犹豫。

他将扫帚放在一边,好奇道:“不会嫌弃我么?”

掌柜疑惑道:“为什么嫌弃?”

张小雷诚实地说道:“刚才我还没钱付账,简直丢人现眼。”

“哈!”

掌柜听见这话,忽然笑出了声。

一旁的店小二也是说道:“那有什么丢人的,我当年就是这么进茶汤馆的,而且比你还惨咧。”

“怎么惨?”张小雷疑惑道。

店小二笑道:“我以前好歹也是衣食无忧,谁知道被友人骗光了钱财。后来我没钱吃饭,就来了茶汤馆,一个个求人,求他们把剩饭残羹留给我。”

张小雷惊讶道:“不觉得羞耻吗?”

店小二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道:“都要饿死人了,哪还管羞耻?人这一辈子,谁没有落魄的时候,谁没有丢人的时候?”

掌柜点头道:“说的是,俗话说风水轮流转,一个人有时候发达,有时候落魄,嘲笑他人吃不起饭,又有什么好笑的?”

张小雷若有所思,而就在他沉思时,一道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明白了么?”

他急忙回过头来,却见李风舞正站在身后,微笑看着自己。

张小雷羞愧地低下头,小声道:“先生,我错了……我想跟随先生,可我先前还想着要面子,其实我梦想着先生愿意带上我。”

李风舞轻笑道:“少年总好面儿,这也正常。但你记住,你若是走上我这条路,所受的屈辱可要比今天大上十倍不止。”

“我……我明白了。”

“你真明白?”

“嗯。”

“当你的伎俩被揭穿,你会被人们绑在柱子上,路过的人只要心情不畅快,就会往你身上吐一口痰……”李风舞说道,“你今天没钱吃饭,这不叫屈辱。等到那时,那才叫屈辱。”

张小雷诚实道:“我梦想自己能与先生一样体面,却没想到要经历这些事。”

李风舞伸出手,摸了摸张小雷的脑袋:“这些我大多都经历过,我也曾觉得没脸见人。你自尊心强,我怕你承受不住。这样吧,等你考虑清楚,再来找我。”

张小雷用力地点点头,随后李风舞拍拍他的肩膀,与掌柜说道:“他的饭钱,我替他付了。”

掌柜笑道:“兄弟是要收弟子了?要传饭碗了?”

“看他自己造化,他若是愿意学,我可以教……”李风舞笑道,“我们这一行,有个规矩。”

“什么规矩?”

“传外不传内,谁若是将手艺传给自己孩子,就要被师傅骂没出息,逐出师门。”

掌柜恍然大悟:“兄弟是靠骗、还是靠偷?”

李风舞轻声道:“你自己猜。”

张小雷想,李风舞这一行与连云天真是不同。

一个必须传给自己孩子,一个必须传给外人。

也是,他这一行见不得光。

一个人丑恶了半辈子,又怎么忍心让自己的骨肉继续丑恶下去呢?

李风舞付完钱后,又带着张小雷上了楼,让他好好歇息,说过了中午以后,就有事情要办。

张小雷对李风舞非常顺从,就躺在床上,努力让自己再睡一会儿。

等到了正午,茶汤馆又摆起宴席。

只是这次的宴席,并不关门。

而且李风舞还吩咐出去,只要是路过的朋友,都可以进来吃点。

于是这茶汤馆里,又是人满为患。

当连云天来时,有不少之前来过的人认出了他,人们顿时议论纷纷。

“这就是之前那个骗人的连云天。”

“这家伙还有脸来,我可不想吃他请的饭!”

“这到底谁请的饭!”

李风舞听见人们的话语,他站起身来,笑吟吟道:“各位朋友,今天是我请的饭。请各位不要担心,我与那老匹夫不同,早已将钱先交给了茶汤馆,大家只管吃好喝好。”

人们这才放了心,李风舞则是继续说道:“有不少朋友都知道,这连云天的儿子被人杀害,今天我请大家过来,就是要说出凶手,也算是庆贺一场。”

有人叫道:“谁查出的凶手?”

“我……”李风舞笑道,“今日算是散财,还请各位打响我骗仙之名。”

全场寂静。

人们目瞪口呆地看着李风舞。

“你就是骗仙?”

“大名鼎鼎的李风舞?”

“快去叫骗圣来,那厮可对骗仙憧憬得很!”

“先别急,他说自己是骗仙,就真是骗仙了么?”

“有道理,李风舞可是被海上鹰悬赏百两黄金,怎么可能大摇大摆地出来?”

此时,有人站起身来,张小雷记得那人。

他记得那人曾经在茶汤馆跟邵小玲吹嘘,说自己见过骗仙,还大醉一场。

估摸着,他没少在茶汤馆吹这牛皮。

只见那人自信地与李风舞说道:“兄弟,我有三点,可证明你不是李风舞。”

李风舞笑道:“兄弟怎么说?”

“第一,骗仙聪明一世,怎么会将自己陷于险地?”

“第二,都说李风舞佩戴勾陈大帝牌,你的牌呢?上次在这儿,我有见你戴过,这次你却忘了带,证明你不可信,不够严谨。”

“第三,我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你确实不是他。”

张小雷下意识想把勾陈大帝牌递给李风舞,后者却摇摇头。

他对那人笑道:“兄弟真是机智,但今日吃了我的饭,还请给个面子,叫我一声骗仙如何?各位要是给面儿,我再要些好酒,一桌一壶不够,得一人一壶才行。”

“那……也行。”

第三十四章:枕头草席候真凶

张小雷对李风舞有些疑惑。

之前李风舞低调得很,今天却主动承认自己是骗仙,难道有什么计划么?

李风舞与人说完话,他落座之后,对张小雷叹气道:“你瞧,我只喜好说实话,却没人愿意信我。”

张小雷诚实地说道:“要是我之前没见过先生,我也不信。”

李风舞微微一笑,他让连云天坐下,随后说道:“连班主,杀你儿子的人,恰恰是你的女儿——伢子!”

连云天脸色一变,人们也是竖耳倾听。

“你对连鹤如掌上明珠,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李风舞说道,“可你对伢子,却百般辱骂、鞭打、欺负,根本不把她当自己骨肉。”

连云天叫道:“女儿终归是外人,我又没做错。”

李风舞哼道:“无论你怎么想,现在事情已经造成,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伢子杀了你儿子后,她内疚不已,便用一根绳子结束了性命。”

人们都是纷纷感慨,连云天吸吸鼻子,他咬牙道:“这该死的娘们,当年就该把她丢深山老林里。”

李风舞笑道:“那连班主打算如何处置她呢?”

“她已经死了,我再鞭打也没有意义……”连云天冷哼道,“我要将她埋在急流处,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李风舞点头道:“你若是要这么做,那倒不如埋在城外的河边,那儿河流湍急。”

“混账!”

这时,一人忍不住拍了下桌子,对连云天叫道:“儿子是娃娃,女儿也是娃娃。你对两个骨肉差别之大,犹如天地距离。现在女儿已经自尽谢罪,你还将她埋在急流处!”

连云天皱眉道:“这位兄弟,你家里有几位女儿?”

他说道:“没有女儿,有两个儿子。”

“你家里没有女儿,还对我指指点点……”连云天恼怒道,“若是你有女儿,只怕也比我好不到哪儿去!”

那人怒道:“瞎扯!我曾经有女儿,悉心照料到五岁,谁知道老天收走了她,让她夭折于风寒。从那之后,我以泪洗面,痛心不已。”

连云天不耐烦道:“我与你不同,我不养白眼狼。”

“你这老东西,还真是冥顽不灵,难怪我坐下时,有不少人说不愿吃你的饭。”

那人从怀里掏出几十文钱放在桌上,气恼道:“我也不吃这顿饭!”

他说完之后,就愤怒离开。

随着他的离去,在场竟有不少人也纷纷掏出钱来放在桌上,一同离去。

店小二正好端菜上来,他对李风舞苦笑道:“客官,怎么你们每次过来,都要把人气走?”

李风舞耸肩道:“气走他们的人可不是我,而是连班主。”

连云天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他轻声道:“那我现在就去办,先把她放在棺木里,给烈日暴晒一天,然后再埋进急流处。”

他说完之后,就急匆匆地带人离开。

等他离去,店里的人们纷纷叹气。

“好歹也是亲生骨肉,又是烈日暴晒,又是埋在急流处,还是人么?”

“你说你是骗仙,那你怎么也不劝劝?”

“着实有些过分了,那连云天若是不折磨女儿,又哪会有今日的事?”

李风舞吃着酒菜,轻声道:“别人的家务事,我不插手。”

人们又是叹气,纷纷聊起这件事。

但张小雷总觉得不对。

毛糙。

定案实在过于毛糙,不像李风舞的风格。

他小声说道:“先生,真是你说的那样么?”

李风舞摇头道:“不是,伢子是被人所杀。”

“先生怎么看出来?”

“我检查了她脖子上的勒痕,那勒痕处没有发炎红肿,说明她不是上吊而死。”

“那她是怎么死的?”

“被勒死的。”

“啊?”

张小雷睁大眼睛,李风舞轻声道:“我又检查一番,发现她舌骨断了。通常只有被勒死的人会断舌骨,上吊往往不会。”

张小雷想了想,说道:“先生的意思是说,伢子先被人给勒死,然后再伪装成上吊自尽?”

“对。”

“可你刚才定案了……”

“那是一场戏。”

“你这戏演给谁看?”

李风舞笑道:“演给一个重要的人看,等着吧,他很快就会主动上钩。另外,你现在有事要做。”

张小雷问道:“什么事?”

“去跟着连云天,他将棺木埋在哪儿,你就回来跟我汇报,然后带我过去。”

张小雷连忙说好,他放下手里的食物,急匆匆跟了出去。

连云天现在腿脚不利索,走得也不快,让他很容易就找了上来。

等跟着连云天回去,只见他真的备了一副棺木,将那棺木放在太阳下暴晒。

张小雷怕暴露自己,也就不敢靠近。

他在心里暗暗叹息,伢子可真是摊上个恶爹。

哪个父母舍得将孩子尸体放在烈日下暴晒?

他便躲在远处观望,一直从下午等到傍晚。

等傍晚时分,连云天终于动了。

他让人将棺木盖好,运到了李风舞所说的地方。

随后,他们在那挖了个坑,将棺木放进去。

可怜伢子不得疼爱,连云天只是盖了个土堆,连墓碑也不愿意放一块,就带人扬长而去。

张小雷不敢耽搁,连忙回去通知了李风舞。

李风舞得知情况后,他点头道:“这连云天还算听话,孩子那边目前没消息,我们要继续调查,直到孩子们被沐修拯救出来再说。”

“那先生,我们要去棺木旁守着么?”

“对,带上枕头草席。”

张小雷惊讶道:“先生是要睡在那吗?”

李风舞轻声道:“你我都要睡在那,而且还要轮流看守,今晚可能有人上钩,别忘了茶汤馆有多少人在散播消息,我们要等的人很快就会上钩。”

张小雷的心中,隐隐有些期待。

说实在话,他特想知道究竟是谁策划了这一切,幕后真凶究竟是什么人。

听李风舞的话,那人似乎快出现了。

他连忙听李风舞的,将枕头备好,领着他去了埋棺木的地儿。

这一过来,李风舞就铺好草席,严肃地与张小雷说道:“我们要轮流看守,谁也不能疲惫。现在我先睡,随后我替代你看守。”

张小雷连连点头道:“好,那我多久之后叫醒先生?”

“日出之时。”

“先生难道没长脸皮吗?”

第三十五章:月黑风高挖坟人

李风舞根本不理会张小雷的抗议,他躺在草席上,还有些舒坦地伸了个懒腰。

随后,他翻个身,嘟哝道:“这都是为你好,古话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苦其心志,饿其体肤……”

张小雷就当做没听见李风舞说的话,他觉得李风舞动不动就喜欢欺负他。

不过也罢。

至少他管饭,而且还教过不少事儿。

具体教了些什么,张小雷还真说不清楚。

他只觉得自己跟在李风舞身边学到了很多东西,那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却牢牢记在了心里。

夜幕越来越深,李风舞也熟睡了过去。

夏日蚊虫多,些许蚊子飞到李风舞身边,惹得他时不时一挥手。

张小雷怕李风舞被蚊虫叮咬,就小心翼翼地帮他抓蚊子,也不敢用力去拍,怕惊扰到他。

抓着蚊子的功夫,张小雷忽然想起曾经听说过的《二十四孝》。

他索性效仿二十四孝,脱去自己的上衣,任由蚊子在自己身上叮咬,以免这些畜生找上李风舞。

被蚊虫叮咬确实难忍,张小雷愣是一声不吭。

虽然身上奇痒难耐,但也不能发出动静,不能破坏了李风舞的计划。

约莫一个时辰后,张小雷的身上全是肿包,但外边终于有了动静。

却见那远处出现了一团火,在黑暗中晃晃悠悠地朝着这边过来。

张小雷一看有人来,连忙轻轻地推了推李风舞。

李风舞睁开眼睛,他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地坐起身来,疑惑道:“怎么了?”

“看。”

张小雷指指不远处,李风舞也瞧见来了人,他顿时精神振奋,死死地看着那团火。

等那团火凑近了,张小雷才看见那是一个人抓着火把,而那人……赫然就是之前逃走的赵大海!

李风舞舔了舔嘴唇,喃喃道:“终于上钩了。”

张小雷这才明白,李风舞说的引人上钩是什么意思。

以赵大海对伢子的疼爱,绝不会允许她被埋在这种地方。

现在看来,赵大海应该是听闻了茶汤馆的事儿,特意过来挖坟,想把伢子迁移到别处。

“他肯定不是凶手……”张小雷压低声音说道,“这世上除了他,不会有人再对伢子好了。”

李风舞轻声道:“看着便是。”

“我们现在不出手么?”

“不出手,等他精疲力尽再出手。”

“好。”

一人挖坟,确实很疲惫。

赵大海人已中年,他疲惫地一次又一次挖着,双腿也堆满了土灰。

等他挖深之后,才终于放下锄头,用手去拨弄开沙土。

里边的棺材,也展现出来。

赵大海跳入坑内,他不断用衣服擦拭着棺木上的灰尘,随后尝试着用力一推。

“咔擦。”

伴随着一声响,那棺木真被他推开少许。

赵大海悲从心起,他吸吸鼻子,仰天哭道:“连云天,你这个杀千刀的畜生,你连棺材盖都不钉上!”

说罢,他擦着眼泪,彻底推开了棺木。

可当推开棺木的一刹那,赵大海却傻了眼。

不止是赵大海,就连张小雷也是看得目瞪口呆。

那棺木里边,竟然空空如也,根本就没有伢子的尸体!

赵大海这才反应过来,他叫了声糟糕,连忙要往坑上边爬。

而这时,李风舞已经现身了。

他一脚踩住锄头,嗤笑道:“你挖得还挺勤奋呢。”

赵大海吞了口唾沫,他傻傻说道:“你在这儿……连云天呢?”

“他不在……”李风舞淡然道,“那家伙哪敢在我身边,他还要看着娃娃呢,虽然不知道那些娃娃在不在他身边。”

赵大海脸色阴沉,他瞧见张小雷也走了出来,自知没有逃跑的机会,就垂头丧气道:“你们这一招真阴,难道就没有良心么?”

李风舞摇头道:“这无关乎我们的良心,我们只负责办事,不讲那么多情义。我这辈子,背负自己就足够沉重了,为什么还要将别人背着?”

赵大海冷笑道:“听说你和连云天闹掰了,却还为他捉我,你难道不是重情重义么?”

李风舞淡然道:“你或许只是走在连云天前面,我可不曾记得自己原谅过他。”

“那你捉我回去问罪呗。”

赵大海伸出双手,表现得浑然不惧:“反正伢子也没了,我无儿无女,留在这世上又有什么意义?”

“我知道你不是凶手……”李风舞平静道,“他们都以为是你杀了伢子,可我不这么想。对于伢子而言,你相当于她的父亲。而对你来说,她也几乎是你女儿。”

赵大海低头不语,李风舞此时对他伸出了手:“我对连云天,可谓是恨之入骨。你不必担心我会去告状,我只要一个真相,别把我当傻子。”

赵大海迟疑一会儿,说道:“你不抓我回去吗?”

李风舞嗤笑道:“我来这儿,只是暂且蒙骗连云天,让他以为我真在为他做事。怎么,你看我像傻子么?”

“那……”

赵大海终于伸出手,叹气道,“先拉我上去。”

李风舞一把将他扯上来,随后掏出手帕,擦了擦自己的手。

张小雷已经是极为好奇:“赵大叔,你已经逃走,却为了伢子回来,果真是重情重义。我就特好奇,究竟是谁杀了伢子?还有,杀连鹤的又是谁?”

“想知道是么……”

“想,先生都一路查到这儿了,真相在你一念之间。”

赵大海沉思片刻,最后叹气道:“既然你们不把我交给连云天,那就与他不是一路人,我带你们去就是了。”

张小雷好奇道:“去哪儿?”

“去凶手那。”

此时此刻,张小雷心中满是期待。

他忍不住扯着李风舞的衣服,激动道:“先生,你怎么会知道他们和凶手有牵扯?你这计究竟是怎么想出来的?”

李风舞皱着眉头,很是好奇道:“这……莫非是什么值得启齿的事儿么?”

张小雷不高兴道:“先生又自大了。”

“并非是自大……”李风舞拍了拍张小雷的脑袋,温和道,“主要是因为,我真的很优秀。”

“先生,你不要说了,你为何在别人面前总是低调谦虚,在我面前却这般自大。”

李风舞严肃道:“因为你是个了不起的苗子,将来必定有一番作为。当然,实话说在前头,你哪怕穷极一生,恐怕也不及我万分之一,如同繁星比皓月……”

“先生,你别说了,我不想听!”

第三十六章:风舞暗藏金钟罩

张小雷真是觉得,李风舞对待他与对待别人不同。

和别人吃饭喝酒时,他总是闭口不言。当有人提起他的光辉事迹,他也只是摆手微笑,谦虚做人。

可在自己面前,他真是时时刻刻都要吹嘘自己,简直恨不得吹破天来。

张小雷分不清。

究竟那个谦虚有礼的李风舞是本尊,还是这个时不时调皮捉弄他的李风舞是本尊。

赵大海走在两人前面,他转过头,好奇道:“你们不捆我么?”

李风舞摇头道:“为什么要捆?既然不打算把你交给连云天,捆着你也没意义。”

赵大海叹口气,他继续往前走着,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忽然说道:“你不要怪伢子。”

“嗯?”

“伢子不是捉来了很多娃娃么……”赵大海说道,“我们不敢与你作对,所以想逼你走,谁知道你又回来了。”

“然后呢?”

“如果你不回来,我们会把那些孩子送回去。”

“一群下三滥的东西,我不信你们的话。”

赵大海心中感慨,估摸着李风舞是不会相信他们了。

他本想逃走,可他也知道自己逃不掉。

张小雷与李风舞两个年轻人,怎么可能让他从眼皮底下溜走?

事到如今,也只能信任李风舞。

在赵大海的带领下,几人越走越远,张小雷心中着急,忍不住说道:“赵大叔,怎么还没有到,你不会是骗我们吧?”

“快到了……”赵大海说道,“前边那村子就是。”

李风舞看了看前边。

那前边是座小山,模模糊糊可以看见散落的木屋。

“凶手就藏在此处么?”李风舞问道。

赵大海点点头。

李风舞沉思一会儿,随后拍了拍张小雷的肩膀。

张小雷不解地看向李风舞,却见李风舞用手指了指前方。

那前方,是一个山道入口。

进了山道,就是进了山。

山道的两边,都是水渠。

张小雷还是不明白李风舞的意思,此时李风舞稍微用力地推了推他。

他尝试着朝那山道入口走去,却见李风舞满意地点点头。

“奇怪……”他心中纳闷,“干嘛要我往这边走?”

正在他沉思时,前方的赵大海忽然动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撒开双腿,犹如脱缰的野马,疯狂地朝着山道入口冲去!

张小雷一看那还得了,他也急忙追上。

幸好刚才他已经往这边走来,三两下便追上了赵大海。

情急之下,张小雷一把扯住了赵大海的衣服后领,两人险些摔倒。

赵大海气急败坏,他转过身来,一拳朝着张小雷的面门砸去。

张小雷怕吃到拳头,狼狈地往后退了两步,但那手还是死死抓着赵大海的衣服,不让他逃脱。

此时,李风舞已经来到张小雷身边。

赵大海一人面对两人,他首先一拳砸向李风舞的腹部。

在他眼中,李风舞脑子虽然灵光,但身手估摸着不行,只要一拳下去,定能让他倒地不起。

只要先打倒李风舞,就能独自面对张小雷。

面对赵大海突如其来的攻势,李风舞不慌不忙,微笑道:“金钟罩。”

“砰!”

赵大海那拳头砸在了李风舞的腹部,竟发出一声脆响。

在拳头的力道下,李风舞往后退了两步,但他面不改色,面露微笑。

反观赵大海,却捂着拳头,痛苦地在原地跳动,宛如一只猴子。

张小雷见这情景,他吃惊地睁大眼睛。

李风舞竟会金钟罩?

此时,李风舞又是往前走了几步,来到赵大海跟前,他淡然道:“疼么?”

赵大海捂着手,倒抽凉气,点头道:“疼。”

李风舞冷哼一声,他一脚踹在赵大海的膝盖上,疼得赵大海跪倒在地,吃痛道:“别打……别打……我认栽了。”

张小雷兴奋不已,他连忙跑到李风舞身边,兴奋道:“先生,你那金钟罩……在哪儿学的?”

李风舞问道:“想知道?”

“那当然想!”

却见李风舞不慌不忙地将手伸进怀里,随后竟然抽出了一大片铁皮。

那铁皮其中一面,还细心贴上了毛皮,让李风舞戴着的时候足够柔软舒适。

张小雷愣了。

他指着铁皮,纳闷道:“这就是你的金钟罩?”

“我为它起名为金钟罩。”李风舞认真道。

这一刻,张小雷大失所望。

他拿起铁皮,又放入李风舞怀中,认真道:“先生,您不要拿出来丢人了。”

“这怎么能算丢人……”李风舞说道,“我花了三天的时间打磨。”

“莫要再讲了……倒是先生怎么知道他要逃跑?”

李风舞瞥了眼一旁的赵大海,他冷笑道:“这儿我们都没来过,如果他之前真的藏身此处,估计对环境有所了解。眼下天色又黑,他若是逃进去,我们怎么找得到?”

张小雷恍然大悟,他认真道:“所以先生才让我往这边走,这就是先生所说的,要给自己留个退路!”

李风舞夸赞道:“孺子可教。”

张小雷冷哼一声,他不再对赵大海客气,掏出绳索将他牢牢绑住,没好气道:“快带我们去找真凶!”

赵大海逃脱不成,他面色颓废,说道:“不用找了,前边那个屋子就是。”

俩人疑惑地看向前方,这前边有个破旧木屋。

真凶在里边么?

张小雷走到门前,伸出手敲了敲门。

里边无人回应。

李风舞说道:“木屋原本就破旧,你一脚踹开不行么?”

张小雷想想也是,他连忙又抬起脚,狠狠踹在了门上!

随着砰一声响,这门被他一脚踢开。

李风舞忽然惊道:“小心!”

只见那屋子里边,忽然冲出一个人影,一把抓住张小雷,与他扭打在一起。

张小雷急得抬起膝盖,猛撞了那人的小腹几脚。

那人疼得捂住肚子,痛苦地跪在地上,如同先前的赵大海一般,发出痛叫。

此时,李风舞与张小雷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

可就是这么一瞧,两人却都是倒吸凉气。

张小雷更是打了个哆嗦,他喃喃道:“见鬼了?”

那跪在地上的人,正是……

连鹤!

第三十七章:重男轻女连云天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宛如洪水猛兽,充斥着张小雷的内心。

从心脏、肝胆、胃部往外窜出,途径每一块内脏与肌肉,又从毛孔之中散出。

这种恐惧,叫他头皮发麻,双腿随之发抖。

他惊恐地冲到李风舞身后,同时还抓着他的胳膊,哆哆嗦嗦道:“鬼……鬼啊!”

李风舞无奈道:“哪有什么鬼?如果是鬼的话,还会被你打成这样么?”

张小雷仔细想想,觉得也是。

他好奇道:“奇怪,如果不是鬼的话……那他怎么会在这儿?连鹤,你不是死了吗?”

连鹤抬起头,死死地看着李风舞与张小雷。

那眼神凶狠,仿佛要吃人的野兽一般。

赵大海终于开了口:“他不是连鹤。”

“不是连鹤?”张小雷疑惑道,“那他是谁?”

李风舞忽然说道:“双胞胎吧?”

双胞胎?

张小雷更是惊奇,他在连家班里待了十年,还从未听说过连鹤有兄弟的事情。

赵大海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既然都被你们发现了,那告诉你们也无妨。”

“你说。”李风舞点头道。

赵大海坐在地上,将事情娓娓道来。

二十多年前,连云天还是个刚出来闯荡的年轻人。

他有个妻子,妻子没有名讳,姓黄。

黄氏是连云天用了半袋米,从别人家讨来的媳妇。

但跟在连云天的身边,也还算不错。

连云天年轻气盛,会照顾媳妇,每天刻苦学艺,偶尔出去表演。

也是那段时间,他认识了赵大海。

赵大海本是街上的一名乞儿,为了讨生活,他成为第一个跟随连云天的人。

有的时候,黄氏也会表演一些节目,大多都是翻跟斗、走钢丝一类。

三人在一起表演,走遍大江南北,日子过得还算是不错。

事情的转变,就来自于黄氏的第一次怀孕。

那时,连云天对妻子可谓是百般疼爱,坚决不肯让她表演。

若是钱财不够用,连云天还会拉着赵大海,去表演的村子里偷摸一番。

连家班就是在那次之后,染上了偷盗。

黄氏也总觉得自己嫁了个负责的夫君,可当孩子一落地,一切都变了。

那个孩子,就是伢子。

据赵大海所说,当时他和连云天一起在屋外等待,连云天时不时擦着额头上的汗,紧张得像个孩童。

当屋里传出婴儿的啼哭声,他兴奋地冲进屋内。

在他冲进去的那一刻,接生婆告诉他,生了个闺女。

赵大海记得很真切,连云天脸上的笑容,在一瞬间沉下了。

他板着脸,甚至不去看自己的女儿一眼。

而那闺女,就是伢子。

从那以后,连云天就变得不一样。

他从未抱过伢子哪怕一次,每当伢子啼哭,而黄氏不在的时候,他甚至会拿手边的东西去砸伢子,让她闭上嘴。

伢子从此变得沉默寡言,她才一岁的时候,就知道决不能在父亲身边哭闹,否则要挨打。

而她一岁的时候,黄氏又生了一个孩子。

这次,又是女儿。

张小雷听到这时,觉得有些不对劲:“不对啊……我从没听伢子说过她有妹妹。”

赵大海苦笑道:“她妹妹……没了。”

“没了?”

赵大海点点头,他轻声道:“当时……”

当时的连家班,虽然挣得不多,但还能勉强再养一个孩子。

黄氏在生下第二个女儿后,就躺在床上与俩人商量着,等她坐好月子,也跟他俩一起去表演。

那时赵大海在与连云天吃饭,没过多久,小女儿哭闹着。

连云天似乎是心疼黄氏又生个孩子辛苦,他第一次主动要求抱孩子。

他抱着孩子在屋里来回渡步,随后说孩子可能是觉得屋里闷,想出去透透气。

伢子那时趴在地上,还眼巴巴地看着从未抱过自己的父亲。

也许她是觉得羡慕。

连云天带着孩子出门了,黄氏心里觉得欣慰,她告诉赵大海,自己很愧疚,给连云天生了两个女儿。

赵大海那天喝多了,他没有认真听黄氏说话,还在寻思着花生炒得有点咸。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连云天才终于回来。

然而,他没带小女儿回来。

他不知在哪儿又喝了顿酒,回来的时候浑身酒气。

黄氏问他小女儿哪去了。

他说,埋了。

那一瞬间,黄氏的脸色就变得不对劲。

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大喊着要去找女儿,连云天却猛地跳起来,一拳砸在了她的眼睛上。

他说。

不用找了,他把小女儿埋进去之前,就亲手掐死了她。

人的崩溃是一瞬间表现出来的,先前还觉得欣慰的黄氏,一时间哭得泣不成声。

赵大海将花生砸在连云天的脑袋上,两人扭打一团。

他记得自己当时想压着连云天,说话也吼得唾沫星子往外飞。

但他打不过连云天。

连云天很快就将他压回去,抽了他几个嘴巴子。

“当时他说的话,我永远都会记得……”赵大海苦笑道,“他用胳膊压着我的脖子,对我吼着说,老子的种,老子想杀就杀,想埋就埋。”

张小雷想不出当时那是什么样的情景。

他也不愿意去想。

李风舞沉默一会儿,问道:“随后呢?”

“随后……”

那天之后,黄氏就仿佛变了个人。

她与伢子一样,不愿意多说话,而且从不让连云天接近伢子。

再过一年,她又要生了。

那时,连家班在河道边赶路,她躺在驴车上,赵大海负责赶车,连云天坐在后边帮她接生。

赵大海说,那天他不管是元始天尊、玉皇大帝、送子观音还是释迦摩尼,能求的都求了,把心里能想到的神仙求了个遍,希望黄氏能生出个儿子来。

没过多久,他听见了婴儿的啼哭声。

他回过头,想问连云天是儿子还是闺女。

然而,连云天没回头,他一声不吭。

下一刻,赵大海亲眼看见,有什么东西从连云天手中丢了出去。

噗通。

简单一声响,那东西被丢进了旁边的河里。

那一天赵大海才知道。

婴儿掉进水里。

都不会扑腾一下……

第三十八章:姐弟相逢报旧仇

黄氏再也不像个活人。

她整日昏昏沉沉,神经似乎有些不正常。

那个曾经欢笑的连家班,一去不复返。

以前赵大海喜欢去连云天屋里喝酒,三个人说说笑笑。

可从那以后,连云天的屋里只有惨叫声。

伢子开始会说话走路,当屋里的母亲惨叫,她就会跑来赵大海的屋里哭。

赵大海会抱着她,捂住她的耳朵,让她安静地睡着。

终于,黄氏又怀了一次。

那年连云天也不好好工作,而是带着她到处拜,祈求上苍能赐给自己一个儿子。

赵大海当时就想,做了那么多孽,上天又凭什么保佑你呢?

谁知老天瞎了眼。

那一天,黄氏要生了。

她与接生婆在屋里,连云天却不在。

他急急忙忙去了送子观音庙,求观音赐自己儿子。

屋外,只有赵大海在等待。

当他离去后,接生婆急匆匆地跑出来,说黄氏生了。

而且,是两个大胖小子。

赵大海从没想过,连云天竟然会被老天保佑。

他走进屋内,却看见黄氏在哭。

她抱着伢子,哭得泣不成声。

赵大海问她,明明生了两个儿子,为什么要哭。

黄氏仿佛是恢复了神智,她说连云天这一年都没好好做事,整年都在拜佛,不可能养得起三个孩子。

若是让他知道自己生了双胞胎,只怕伢子也要被丢了。

赵大海赞同黄氏,他知道连云天做得出这事儿。

黄氏想让伢子活下去。

她将自己存着的钱,都赠给了接生婆,让她对这件事永远保密,让她带走一个儿子。

接生婆同意了,从那以后,小儿子被起名为小虎,接生婆就是他的娘。

连云天回来之后,他喜出望外,对待黄氏又如同当年一般。

连家班,再次充满欢声笑语。

只有赵大海知道,那笑声是假的。

黄氏每年都会差人偷偷送钱接生婆,她时时刻刻担心小虎过得好不好。

为了多挣钱,她也常与赵大海一起偷偷去做事,挣来的钱都送去养小虎。

重新精神的连家班日子越来越好,而伢子……日子也不好过。

她从小就不能学父亲的手艺,她所会的,都是母亲教的。

那一手鞭子,是她天生会的。

赵大海问她,为什么耍鞭子耍得这么好。

伢子说,每次阿爸打自己的时候,她都知道求饶没用。

所以她想记住那鞭子,记住让自己浑身上下都是疤痕的东西。

久而久之,她竟然会耍了。

连鹤,渐渐长大。

他很快就明白,在这个家里,自己就是个爷。

每当母亲送东西给俩孩子,他都会抢走属于伢子的那一份。

因为他知道,父亲肯定会向着自己。

他开始偷家里的钱财、破坏家里的道具。

每当父亲询问,他只要说一句是姐姐做的,那连云天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会把鞭子抽在伢子身上。

哪怕最后发现是连鹤在撒谎,他也丝毫不气,反而还会抱着连鹤,笑呵呵地说儿子真聪明,长大肯定不是一般人。

伢子名义上是连鹤的姐姐,实际上却是连鹤的佣人。

无论连鹤说什么,她都不敢违背。

在伢子十四岁那一年,黄氏走了。

大夫说她是劳累过度,连云天却想不明白,黄氏究竟有什么好劳累的。

他从不知道,黄氏一直偷偷养着另一个儿子。

黄氏临走前,将伢子叫到自己的身旁。

她告诉伢子,其实她还有一个弟弟。

这份责任,她已经扛了十年,后面轮到伢子了。

赵大海还记得,那天伢子一直在发抖。

等黄氏闭了眼,伢子很害怕地问自己:“另一个弟弟,也喜欢欺负我吗?”

赵大海告诉她,另一个弟弟不会欺负她,会好好地保护她。

姐弟俩天各一方,姐姐养着弟弟,而弟弟也知道,虽然看不见妈妈和姐姐,但她们一直在照顾自己。

这些日子,连家班饶了一个大圈,终于回到了二十年前来过的地方。

伢子与赵大海偷偷溜出连家班,与连小虎第一次相遇。

连小虎被接生婆养得不错,他跟连鹤一样身体强壮,但性格天差地别。

想起姐姐吃过的苦,他就哭得泣不成声。

他一哭,伢子也跟着哭。

姐弟俩哭了一夜,伢子也给他看了自己身上的伤痕。

那天晚上,连小虎提出了大胆的决定。

他想除掉自己素未蒙面的兄弟。

这样一来,伢子就是唯一继承人,连家班将来是他们的,连云天存了一辈子的绝技和财富也是他们的,他会从此好好地对待姐姐。

伢子心动了。

连小虎偷偷接近连鹤的住处,让他永远离开了人世。

因为憎恨他这些年来对伢子的欺辱,连小虎割下了他的脑袋,让他死无全尸。

在他杀了连鹤之后,张小雷忽然来叫连鹤,说要搬东西去戏台。

他来不及逃走,只好将尸体装进两个箱子,又用尘土盖住了血迹。

张小雷回忆起自己当初搬箱子的情景,他回忆道:“我想起来了,在我搬第二个箱子的时候,觉得第二个箱子重了许多。”

李风舞点头道:“如此看来,第一个箱子装着脑袋,第二个箱子装着身体。”

张小雷恍然大悟:“难怪,我们还真以为连鹤死了之后依然在表演,原来是连小虎。”

连小虎终于开口了:“当时我的想法,是将他的身体装在同一个箱子里,但你突然过来,我来不及把脑袋放回脖子上,只好匆忙踢进另一个箱子。现在想想也解气,连云天亲眼瞧着他尸首分离。”

李风舞忽然说道:“暗板当初肯定是存在的,你躲进暗板之后,就将暗板给封死,想造成没有暗板的假象,让人以为是表演意外,把错都推到赵大海头上。”

“是的,原本要让我来背这个锅……”赵大海苦笑道,“可谁知道,还是被你和连云天捉了回来。”

“你们准备杀人的日子,钱财却被偷了?”

“对。”

李风舞又问道:“你为什么当天晚上不逃跑,非要等第二天再逃?”

赵大海诚实道:“本来当晚就要逃,可我的钱财不知被谁给偷了。没有钱就无法上路,我只好先回去,跟伢子要了些钱。”

李风舞陷入了沉思。

他总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对劲。

就在这时,张小雷忽然叫道:“远处有人过来!”

他抬头一瞧,那道路上果真有几团亮光,似乎是有人提着灯笼过来。

连云天的声音忽然响起:“儿子!我的儿子,你在这儿吗?”

李风舞顿时一惊:“他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第三十九章:下跪磕头求谅解

连云天带了几个人,颤颤巍巍地提着灯笼,来到几人跟前。

他瞧见连小虎,脸上的肉在颤抖,一下子湿了眼眶。

李风舞问道:“你怎么会过来?”

连云天却仿佛没听见李风舞的话,他扑到连小虎身边,放声哭道:“我的儿啊……”

连小虎有些别扭地将头转到一边,连云天哭得声音沙哑,鼻涕眼泪一起往外流。

他摸着连小虎的脸,说话语气中,带着撕心裂肺的歇斯底里:“我的儿……你这些年受苦了啊!都是你妈太狠心,竟然让你我父子天各一方……”

连小虎冷哼道:“我在你身边又如何?如果我在你身边,你肯定会将姐姐丢进深山老林,任由豺狼虎豹啃食!”

连云天哭道:“儿啊,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还是太年轻,懂的不多啊……”

他这番话,想必是已经知道了连小虎的身份。

李风舞又问道:“我在问你,为什么你会来这里?连云天,你在无视我?”

连云天擦着眼泪,说道:“骗仙息怒,我哪有那个胆量。只是我好不容易见到失散的骨肉,一时激动不已……我本以为自己要绝后,可是神仙保佑,让我找回了自己的儿子。”

“那么,你是怎么来的?”

“我收到了伢子的遗书。”

“遗书?”

“对。”

连云天告诉李风舞,在今晚入夜之后,他整理伢子的遗物,结果发现了一封藏在钱箱里的信。

李风舞听到这时,有些鄙夷。

整理遗物的速度可不慢,这么快就整理到女儿的钱箱去了,估计是一开始就去整理钱箱。

那封信里,有伢子写下的信。

伢子在信中,把一切都坦白了。

她告诉连云天,其实自己还有个弟弟连小虎。

而且她还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她告诉连云天,杀害弟弟的就是自己。

因为她嫉妒。

她嫉妒从小到大,连鹤获得的都比自己要多。

她本以为,在杀了连鹤之后,父亲会对自己好一些。

可她还是不能忍受杀害弟弟之后的愧疚,所以上吊赔命。

在伢子留下的信里,只字不提连小虎杀连鹤的事,她将一切都归为自己的过错。

连小虎从杀人凶手,变成了完全不知情的弟弟。

连云天得知自己还有个儿子后,他不敢耽搁,连忙匆匆赶来。

结果,他还真找到了。

“伢子这个挨千刀的白眼狼,害我少了个儿子……”连云天擦着眼泪说道,“我本以为山重水复疑无路,谁知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儿啊,让我看看你。”

连小虎不情不愿地抬起头,连云天摸着他的脸,傻傻道:“真像啊……要是当年你娘没那么狠心,爹就能看着你们兄弟二人一起长大。儿啊,最毒妇人心,她害了我们父子啊……”

连小虎冷哼道:“娘不坏,我不许你说她!”

“好好好,爹什么都不说……”

连云天站起身,他抹去眼泪,对李风舞说道:“先生,太谢谢你了。我这些日子以来,对你做了不少过分的事,还请先生谅解。”

李风舞淡然道:“我不原谅。”

连云天张张嘴,他叹息道:“也罢,你不原谅也行。我会带着儿子尽早离开,不碍着你的眼。”

说罢,他抓着连小虎的手,又看向了赵大海,呢喃道:“老赵,你害得我好苦啊……既然你早就知道,你为什么不与我说?”

赵大海冷声道:“连云天,别叫我老赵,是你害得大家好苦。要不是你铁石心肠,又怎么会落得这个地步?”

连云天沉默不语,赵大海又说道:“你可知道,你媳妇为什么给小儿子起名叫连小虎吗?”

“是希望他长得强壮,性格阳刚。”

“错。”

赵大海轻声道:“她这辈子没学几个字,但我教会了她一句话……虎毒不食子。”

连云天身体微微一震,他不再说话,牵着连小虎离开。

“儿啊,多年不见,阿爸有好多话想与你说,我们走……”

连小虎满脸难受,但还是跟着连云天离开。

等俩人快走远,李风舞忽然叫道:“连云天,孩子们呢?”

连云天回过头,苦笑道:“骗仙神通广大,又何必问孩子们呢?我倒想问你,你能差人带走那么多孩子,是否又能取下我的脑袋?”

李风舞扬了扬眉毛,说道:“易如反掌。”

连云天沉默一会儿,他忽然松开连小虎的手,随后竟然扑通跪下。

“李风舞,之前我财迷心窍,得罪了你……”他抱拳道,“现在我好不容易父子相聚,只是重获天伦之乐。还请你高抬贵手,饶我一次。”

说罢,他又给李风舞磕头,愁苦道:“我自知远不是你的对手,哪怕我逃得出云城,也逃不出这州郡。老头我已经知错,只求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李风舞淡然道:“消失在我眼前。”

连云天不敢违抗,他连忙起身,带着儿子匆匆离开。

张小雷看着李风舞的背影,好奇道:“先生,你这是要放过他的意思么?”

“这个等会儿再提,我有事情想不明白。那封遗书,是伢子写的?”

赵大海没有跟着连云天,他从怀里掏出卷好的叶子烟,取出火折子点燃,轻声道:“是她写的。”

“她识字?”

“对,我教的,我也是跟连云天学的认字。”

“她为什么写这个?”

赵大海苦笑道:“她早就想到,哪怕连鹤死了,连云天也有可能不接纳她。伢子是个傻姑娘,她宁愿牺牲自己,也想让疼她的弟弟有好日子过。”

李风舞说道:“所以她早就写下了这封遗书,打算等万般无奈的时候自尽。这样一来,连小虎就会变得无辜。”

赵大海点头道:“对,否则哪怕是连云天,恐怕也不能接受杀了儿子的另一个儿子。伢子选择了死,只为在这无力回天的结局下,独自承担一切,给小虎铺路。”

李风舞皱着好看的眉毛,喃喃道:“那么……我更想不通了。”

张小雷也是心中一惊。

他看了看赵大海,沉默不语。

赵大海说,伢子自己选择了死亡,只为给连小虎铺路,让他回家。

但赵大海并不知道。

伢子不是自杀。

是被杀。

第四十章:一身本领十年仇

张小雷发现,李风舞似乎有个性格,那就是一定要将自己不懂的事情琢磨透。

当他觉得事情不对劲后,就坐在石头上,细细沉思。

这一沉思,就是一夜。

赵大海见自己无事,他早已离去,只留他们两人在这。

张小雷不敢打扰李风舞的思绪,他安安静静站在李风舞身边,宛如石像一般。

直到天空出现鱼肚白,李风舞才终于猛地一抬头:“我想到了。”

张小雷好奇道:“先生想到了什么?”

李风舞严肃道:“毛豆下酒,只需撒盐煮熟便可,味道已经足够鲜美。”

张小雷第一次对李风舞翻了白眼,没好气道:“先生!你若是再打趣我,我就要叫你尝尝旋风腿的滋味!”

李风舞哈哈一笑,说道:“这件事情,我有些想不明白。”

“先生你说。”

“依照连小虎所说,他们的想法原本是这样的。”

连小虎接近连鹤,将其杀死。

然后将连鹤装进箱子,假扮成连鹤表演。

等从暗板逃走之后,他会将暗板封死,伪装出没有暗板的样子。

于是赵大海背锅,他会带上钱财逃之夭夭。

连云天失去了连鹤,会将绝技传给唯一的孩子伢子,也会把财产留给她。

从此以后,伢子与连小虎的日子都会好过。

这便是一开始的计划。

张小雷点头道:“先生思绪捋得很清晰。”

李风舞说道:“你来说说,这个计划哪里出了差错?”

张小雷想了想,说道:“一开始就出了差错。”

连小虎接近连鹤,将其杀死。

但是连鹤没有被完整地装进箱子,因为当时张小雷的到来,他只能匆忙将头和身体装进了两个箱子。

随后,他又伪装成连鹤表演。

等从暗板逃走,同样封死了暗板。

照理来说,此时赵大海应该开始逃亡。

可他却偏偏发现,自己的钱财竟然被人偷了。

没有钱财就上不了路,为了避免饿死在半路上,赵大海只好耽搁了,等伢子弄来钱财给他,他才跑路。

这就是实际发生的情况。

李风舞说道:“这个事情,有两个地方与计划不同。第一,连鹤的尸体没有被装好,根本无法伪装出表演失误的现场。”

张小雷点头道:“第二,赵大海的行程被耽搁,他被捉回来时候,反而因为人头分离的关系,暂时不被认定为凶手。”

李风舞满意道:“不错,而且还要算上第三点意外,你来说说看,那第三点是什么?”

张小雷心想,这第三点毫无疑问,就是伢子的死因。

伢子是被杀,不是自杀。

他知道,李风舞肯定是要问自己这个。

但是他也清楚,若是他直接说出来,李风舞虽然表面满意,但心里会有稍稍不开心。

李风舞爱装。

他不在外人面前装,他只在张小雷面前装。

在别人面前,他是翩翩有礼,韬光养晦的骗仙。

可在张小雷这儿……有的时候,张小雷觉得他如同孩子一样。

为了让李风舞开心,还是要换个说法才行。

于是他沉思许久,最后说道:“是赵大海的钱财去向吗?”

李风舞摇头说道:“不对。”

张小雷又问道:“那是伢子忽然抓走孩子的事儿吗?”

李风舞摇头道:“也不对,你这个红薯脑袋哟……是不是吃了太多红薯,整得脑子也不聪明?”

张小雷很是委屈地说道:“先生,我就是想破我这个红薯脑袋,也想不出来呀!”

“看来我要给你些提示才行……”李风舞轻笑道,“小傻子,你不觉得收尾那一段有问题吗?”

这时,张小雷终于猛地一抬头。

他面露惊喜,握起拳头,激动地浑身发抖:“对!我想到了,伢子的死不对劲!伢子的死是他杀,这让本来变得清晰的命案又突然模糊!”

李风舞这才满意,他伸出一根手指,大有指点江山的味道:“孺子可教,你这红薯脑袋虽然愚笨,可我若是仔细雕琢一番,还是能开窍的。”

张小雷叹息道:“唉,我本来说出第二点的时候,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与先生智慧相近。可谁料,我俩犹如繁星比皓月,如水潭比沧海,实在是无可比较。”

“你天资不错,只是缺少历练……”李风舞啧啧道,“无妨,再跟着我一段时间,迟早能学点智慧。”

他提醒道:“可先生,这事儿已经过去了。”

李风舞轻声道:“过去了么?”

张小雷点头说道:“先生是为了孩子们,不得不继续查案。听那连云天的话语,孩子们似乎已经被你师弟沐修成功救走,没有必要继续掺和这件事。”

“我倒是觉得要掺和。”

“嗯?难道先生想找到真相?”

“不,除了必要的时候,否则我永远不会去探查真相……”李风舞说道,“好奇心害死猫,少些好奇心,能活得更久。”

“那先生为何还要追查?”

李风舞淡然道:“恩怨未了。”

张小雷恍然大悟,他笑道:“原来先生还是气不过连云天的所作所为,要让他付出代价。刚才连云天下跪求饶磕头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原谅了他。”

李风舞摇摇头:“我不想再对付他。”

这一下,张小雷开始不解了。

“先生又说恩怨未了,又说不想对付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却见李风舞从怀里掏出柳木,他咬住柳木,轻声道:“原谅这个词,我不需要用。倒是我要问你,你原谅他们了吗?哪怕他们下跪求饶。”

张小雷一愣。

他低着头,咬了咬嘴唇。

十年。

十年骨肉分离。

十年鞭打辱骂。

十年弃文学艺。

十年饥肠辘辘。

十年夏炎冬寒。

十年盗窃拐卖。

十年不得为人。

他摇摇头,小声道:“不原谅……哪怕他跪在我面前,我也不原谅。”

李风舞伸了个懒腰,舒舒服服地往云城走去:“我想通了,对付连家班轮不到我。要比仇恨,你比我大得多。”

“嗯?”

“去摧毁吧。”

“啊?”

李风舞咬着柳木,回头一笑:“小崽子,我传你一身本领,让你亲手毁了它,报你十年苦痛之仇!”

第四十一章:三卖师弟报恩情

李风舞的态度,不像是在说笑。

张小雷有些惊慌。

他恨。

恨连家班对自己所做的一切。

他怕。

怕连家班对自己所做的一切。

他迷迷糊糊,浑浑噩噩地与李风舞一同回到云城。

等不知何时坐在客房的椅子上,他才回过神来,惊慌失措地想与李风舞说些什么,却见李风舞已经熟睡过去。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也回到自己的客房睡觉。

一闭眼,脑海里出现的就是连云天的脸。

还有连鹤的鞭子。

梦中的鞭子抽在身上,也是火辣辣的疼。

他睡得并不舒服。

于是他一边睡着,一边听着旁边房间的动静。

直到隔壁终于发出声响,他连忙爬起身走出门,正好遇上李风舞。

李风舞见他醒来,笑呵呵地问道:“怎么不多睡一会儿?你睡得可没我久。”

“先生,我睡不着……”张小雷诚实地说道,“从你说要我对付连家班之后,我就睡不着。”

李风舞饶有兴致道:“你在害怕?”

张小雷不敢撒谎,就点头道:“是的,我在害怕。”

李风舞轻声道:“害怕是应该的,只要是人,就会害怕。”

“那我该怎么办?”

“你要记住,恐惧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敢面对恐惧,不敢做出改变。”

张小雷似懂非懂,他小声说道:“先生能耐这么大,当然不害怕连家班。可是我呢?我什么也不会,我凭什么对付连家班?”

“那你可曾记得,我与你说过什么吗?”

“什么?”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李风舞笑道,“你在连家班十年,难道还不了解他们吗?”

张小雷陷入了沉思……

李风舞温和道:“你仔细想想,然后告诉我,连家班下一步会去哪儿。”

“我知道他们会去哪儿。”

“你说。”

张小雷一本正经道:“连云天小心谨慎,他得罪了先生,又没得到先生的确切谅解,所以他不会走官道、云城、麦城。”

“哦?”

李风舞满意地看了看他,说道:“然后呢?”

张小雷继续说道:“如果他们想逃走,最好的方法是走小路,绕过云城走。”

李风舞笑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会绕过云城,而不是绕过麦城?”

“因为我们之前是从麦城的方向过来……”张小雷说道,“大家是一路表演,一路偷过来的,所以麦城决不能走。而且连云天承认过自己不会游泳,他们不会走水路。”

他的一番话,让李风舞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

忽然,他用修长的手指捏了捏张小雷的耳朵,笑道:“你当偷儿确实可惜,脑子还算是好使。”

张小雷问道:“先生,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自己想。”

李风舞拍了拍张小雷的头,温和道:“你已经知道他们的去向,又何必问我呢?自己想想,你应该怎么去做。”

说到这儿时,他忽然笑道:“你其实知道该怎么去做,只是你会害怕。利用你身边的一切,利用你能利用的,懂么?”

张小雷若有所思,他对着李风舞作揖,随后正好紧张得口渴,便想走下楼去打点水喝。

对付连家班……

张小雷开始在脑海里派兵列阵。

以自己的能耐,该怎么去对付连家班呢?

他走到楼下,正准备去打水,却瞧见沐修正坐在茶汤馆一楼的角落。

他捧着茶,抱着书,不知道在读什么。

张小雷走到沐修身边,他欲言又止。

沐修察觉到了张小雷,他放下书本,疑惑道:“有事?”

“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

“所以我在犹豫,我在想你凭什么教导我,就不敢说话。”

沐修点点头,说道:“我与你不熟,你是我师兄身边的下人,别来靠近我。”

张小雷有些不甘心,李风舞这是有意在考验他,所以说得不多。

若是能从沐修这儿学到一点,那肯定受益匪浅。

他很认真地想了想,最后说道:“我不是下人,我救过你师兄的命,所以我们可以相识。我要的不多,只想与你请教一点点学问。”

“笑话,你救过他的命,我就要与你相识么……”沐修饶有兴致道,“他是生是死,与我何干?”

张小雷听得一愣:“你们不是师兄弟么?”

沐修淡然道:“确实是师兄弟,可入了这一行,就不能讲义气,否则迟早被身边的人卖了。”

“那你为何对他言听计从?”

“你以为我是对他言听计从?”

“嗯。”

“那只是邵友伦……”沐修冷笑道,“我之所以帮他,是因为我想请他帮忙,所以不得不先讨好他。”

张小雷恍然大悟,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原来这一行如此冷漠,哪怕是出来盗窃的,都不像他们这般不讲人情。

沐修此时将书本放到一边,说道:“我都被我师兄卖了三回,仅仅因为有人花五两黄金买我的人头,他嘴上叫我师弟,表面上请我吃饭,实际上我在他的眼里,就是会走路的黄金。”

张小雷惊愕道:“你们的感情,这般薄弱吗?”

沐修点头道:“上次吃饭时,你若是看得仔细,就会发现我没喝他请的酒。因为我第一次与他喝酒,就被他下药卖给了我的仇家,我受尽三日苦打,才好不容易逃了出来。”

“啊?”

“第二次,我与师兄相遇,他与我诚恳道歉,我也原谅了他。结果才刚刚告别,他就在背后给我一闷棍。我又被他卖给另一个仇家,受尽十日苦打凌辱,才逃了出来。”

“那……第三次呢?”

“第三次,我绑了他,想送去给海上鹰。谁知道他中途反而把我给绑了,这次没将我卖给仇家,直接卖给一大户人家,教他儿子读书认字。我教了两年,拿了些工钱离开,结果工钱又被他骗光。”

张小雷不敢置信道:“他是你师兄,却把你卖了三次,你不恨他么?你们师傅不气恼么?”

沐修摇头道:“师傅说过,不要憎恨骗你的人,只能憎恨自己的愚蠢。他每一次卖我,都让我学会些新东西,我为什么恨他?我只想早早学精,最后卖了他。”

“原来先生是在教导你。”

“他确实是在教导我,他也是真心想卖了我,哦,对了……”

沐修认真地看着张小雷,严肃道,“你迟早也要被他卖了,我怀疑他甚至已经找好了买家。”

“不可能!我救过他的命!”

“可笑,我俩一起长大,算起来我救过他十几次性命……”沐修冷笑道,“他卖我的时候,心软过吗?”

第四十二章:璞玉未雕现光华

沐修的话,让张小雷听得有些心慌。

李风舞会卖他么?

他觉得不可能。

但又觉得有可能。

张小雷以为自己看透了李风舞,可堂堂骗仙,哪有这么容易给他看透呢?

此时张小雷想了想,他坐在沐修面前,认真道:“不管他卖不卖我,我都想先毁了连家班。现在我改主意了,我想与你交流,我们互相提升,而不是与你请教。”

“哈?”

沐修饶有兴致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与我交流?”

“那我先说我的计划。”

“你说,听不听是我的事。”

张小雷认真地说道:“先生与我说过,要利用我身边能利用的。我没钱没势,只认识几个人。”

沐修显得毫无兴致:“哦。”

“我认为,他的意思是要我利用人脉……”张小雷继续说道,“我认识百里夫,而百里夫也能找到一个叫邵勇的人,那人与连云天有过恩怨。”

“我知道,连云天当时不肯兑现承诺,邵勇带人找上他,这事儿邵友伦跟我讲过。”

张小雷一本正经道:“连云天大势已去,他身边只有几个崽子跟随。如果我叫上百里夫和邵勇追击,就能干掉连家班。”

沐修讥笑道:“你果然是个红薯脑袋,他们凭什么帮你?”

张小雷说道:“连云天盗窃过的村庄,数不胜数。若是抓他去找乡绅问罪,能获得不小奖赏。一路走下去,就一路有奖赏。”

“哦?”

沐修听得来了兴致:“嗯?你继续说。”

“这两个人,都有帮我的理由,也有他们的作用!”

沐修说道:“你讲。”

“邵勇运镖出身,对附近道路极为熟悉,让他去捉连云天,简直易如反掌。而他帮我理由,就是他与连云天有过仇怨,再加上送连云天去问罪能拿奖赏,他何乐而不为呢?”

“还有那个百里夫,他最喜好的就是散财打响骗圣名声,可他的名声一直局限于麦城与云城,而且人们提起他总是讥笑,连家班就曾嘲笑过他。”

“现在他大可抓住讥讽他的仇人,用这些仇人给自己打响名声。一路走,一路拿奖赏,一路散财打响名声。人们提起他,就会说这骗圣了不得,竟然捉住了到处行窃拐卖的连家班。”

张小雷一番话下来,沐修终于露出微笑:“我师兄有可能不会卖你。”

“为什么?”张小雷好奇道。

“你是个好苗子……”沐修轻声道,“我本来以为你不值一提,想不到还有些头脑,难怪师兄愿意带上你。”

张小雷松了口气,他问道:“你有什么要交流的吗?”

沐修摇头道:“我本想与你交流,可想想算了。这兴许是师兄给你的考验,要你独立去完成。”

“考验?我只是跟随他的一个崽子,他为什么考验我?”

“谁知道呢?”沐修靠在椅背上,慢悠悠地说道,“快去吧,事不宜迟。我欣赏你的想法,稍微资助一下,也不算过分。”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放在了桌上。

张小雷面色一喜,他连忙收起钱,感谢道:“这笔钱太重要了,将来必定奉还!”

“去吧。”

“好,我先去找百里夫,他能带我找到邵勇!”

张小雷兴奋地往外走去,等他出了茶汤馆,沐修又靠在椅背上。

“怎么样?”

李风舞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后,笑呵呵地问道。

沐修说道:“他的计划可行。”

“为什么可行?”

“他摸透了百里夫与邵勇的需求,也摸透了连云天的价值。”

李风舞笑道:“对,连云天的价值正好满足那俩人的需求。所以这件事儿好办,甚至不需要脏了自己的手。”

沐修好奇道:“你教的?”

李风舞摇摇头,说道:“我没教,他自己悟的。”

“师兄是动了爱才之心……”沐修笑道,“所以想给他个考验,若是他能完成,你就收他为徒?”

李风舞坐在他身旁,啧啧道:“谁知道呢?我自己也不清楚。说说看,你对他是什么评价,配做我徒弟么?”

沐修想了想,说道:“他没有文化,但可以教,天资还算是不错,还吃过苦。”

“聪明,会吃苦,这两个都是好品质。”

“是挺聪明,不过与我比起来,犹如繁星比皓月,不如我百分之一优秀……”

沐修话未说完,李风舞便狠狠拍了下桌子,怒道:“住嘴!”

他这一番动作,吓得沐修不敢说话。

却见李风舞严肃道:“做人要谦卑,你说的是什么话?繁星比皓月?不如百分之一优秀?沐修,你什么时候学得如此自大!”

沐修小声道:“师兄责备得是。”

“我行走四方多年,从未与任何人说过这两句话,因为我知道做人要有自知之明……”李风舞冷哼道,“你堕落了,所以你远不如我。”

沐修又小声道:“师兄教育得是。”

李风舞拍拍他的头,说道:“永远不要在任何人面前夸自己优秀,若是师傅听见你这么说,恐怕气得七窍生烟,知道了么?”

“知道了。”

李风舞见沐修知错,他满意地站起身,脑海里不知为何,忽然响起了张小雷的话语。

“先生难道没长脸皮么?”

他连忙看向四周,却见张小雷并不在身旁。

他微微一笑,哼着昆曲,上了楼。

天气炎热。

张小雷顶着烈日,来到了岩村。

凑巧的是,百里夫正在岩村的酒家,独自吃菜喝酒。

张小雷见到他,在心中微微叹息,这人可真是今朝有酒今朝醉。

他走进酒家,来到百里夫身旁,认真道:“你上次骗了我。”

“哦?发觉了?”

“我回去之后,先生说我被骗了。”

百里夫一笑:“来找我报复?”

张小雷摇摇头,说道:“不,来找你合作。”

百里夫嗤笑道:“你这等人,也想与我合作?我和你吃饭说话,是看你先生有些意思,所以给你面子。你也真是异想天开,我堂堂骗圣会与你合作?我又不是傻子!”

张小雷毫不客气地坐下来,说了一番自己的计划。

百里夫听过以后,认真道:“俗话说大智若愚,有的时候做个傻子,挺好。”

第四十三章:邵家大宅找帮手

百里夫与张小雷一拍即合,便共同去寻找邵勇。

没有邵勇,这事儿他们办不来。

毕竟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哪怕百里夫有些能耐,真和连家班撞上的话,人家拼死反抗,百里夫断然不是对手。

他带着张小雷,又匆匆赶往云城。

这走出岩村没几步,百里夫便迫不及待地与张小雷问道:“你那先生,用了多久看出我的计谋?”

“什么计谋?”

“就是我当初骗你一顿酒肉的事儿。”

“那个啊……”

张小雷想了想,随口说道:“他当时带着我回去,似乎是觉得事情不对劲,就思索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哈哈。”

百里夫顿时洋洋自得:“能猜出我的计谋,看来你先生还算是聪明。”

张小雷说道:“没你聪明。”

百里夫一边赶路,一边说道:“这邵勇好歹也是邵家运镖的,做这事儿算是私活,他应该很难同意。”

“哦?”

“但是你不用慌,只要我三言两语,就能让他与我们合作。”

“真的么?”

百里夫嬉笑道:“当然是真的,他这小子以前还不服我,后来我展现了几次能耐之后,他就对我心服口服。比如上次我和他一起对付连家班,那就是我最后一次震慑他。”

“这样啊……”

“哈哈,仔细算来,他已经有七八次折服与我的口才。”

“兄弟厉害!”

两人一边说一边赶路,终于来到了云城。

云城,邵家。

邵家是大户人家,里边又有不少演武场,故而占地极大。

百里夫躲在赵家门口的巷子里,指了指家丁护卫,说道:“邵家不是任何人都能进去的,知道么?”

“哦?”

“据说之前有人擅闯邵家,想求一份运镖的活计,结果被打了出来。怎么说呢……邵家有些自大。”

“真的么?”

“是的,你就在此等候,我去和那些家丁护卫说。”

“这样啊……”

“放心吧,以我骗圣的能耐,想进邵家大门,那易如反掌。”

“兄弟厉害!”

张小雷便躲在巷子里等候,百里夫大摇大摆地走向了邵家大门。

等来到门前,两个家丁立即拦住了百里夫的去路。

其中一人瞧见百里夫,讥笑道:“这不是大名鼎鼎的骗圣吗?我说百里夫,什么时候再去茶汤馆散财,我好吃些荤的。”

百里夫哼道:“你对我的态度,实在是不够尊敬。”

“笑话,我为什么要对你尊敬?你不就是一江湖骗子么。”

“我不是江湖骗子,我是骗圣。”

那家丁笑道:“骗圣啊……那不说三大能十人杰,那些离我们过于遥远,你怎么连三十六侠都没混进去?”

百里夫严肃道:“三十六侠……行骗这一行进不去,得是运镖的、做买卖的,才能进去。”

“瞎说,我就知道里边有几个行骗的。”

“他们那是散财打出的名声。”

“同样是散财,你怎么没打进去呢?”

百里夫没好气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我百里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步步往上爬,不是我的作风。我若是名震江湖,怎么也得是十人杰起步!”

“哈?”

百里夫认真道:“若是我先进三十六侠,随后再进十人杰,那人们提起我,会说我百里夫有能耐,你们说是不是?”

那家丁点头道:“是。”

“可若是我不进三十六侠,直接跳进十人杰。那人们提起我,便会说骗圣好大的能耐!”

两个家丁听得捂着肚子笑,他们还从未见过像百里夫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好了,不与你闲聊,你满肚子都是牛皮,与你聊也聊不出什么来。赶快离开,这是邵家大门。”

百里夫哼道:“我今天就是要进邵家。”

家丁疑惑道:“你进邵家作甚?可别说是来找哪位下人的,找下人不让进。”

百里夫一本正经道:“我不找下人,我找邵小玲。”

“放肆!”

那家丁怒道:“大小姐的名字,岂是你可以喊的?还有,你找大小姐所为何事?”

只见百里夫从怀里掏出一块丝巾手帕,说道:“上次我在茶汤馆散财,邵千金也在场。她不慎遗落了手帕,我今日给她送来。”

“哦,那你交给我们,我们替你送进去。”

“愚蠢……”百里夫哼道,“邵千金是希望我亲自送回,不信的话,你们就去通报一声,说骗圣带着丝巾手帕来归还邵千金,她肯定愿意见我!”

两位家丁疑惑地瞧了瞧百里夫,一位家丁说道:“行,我现在进去通报。可若是大小姐不愿意见你,就别怪我们给你吃十个大嘴巴子!”

百里夫浑然不惧,只是挺直腰杆哼了一声。

那家丁进去通报了,没过多久,他又跑了回来,满是纳闷:“奇怪,大小姐还真愿意见你,跟我走吧,我带你去里边。”

百里夫淡然道:“骗圣之名,早已在云城打响,只可惜你们两个有眼无珠,还以为我是小角色。”

那家丁懒得与百里夫争辩,带着他进了屋子。

等来到邵小玲的住处,百里夫瞧见邵小玲正在门前空地站桩。

她穿着简单的劲装,一手横于头顶,一手横于胸前,双腿微微弯曲,站得有模有样。

家丁领到这儿后就离去了,百里夫津津有味地看着邵小玲,嬉笑道:“我听闻邵千金练咏春,怎么却在这儿站混元桩?”

邵小玲说道:“师傅说我静不下心,站桩是为了锻炼我的耐性。”

“那你练了多久?”

“一炷香的时间了。”

她收起动作,没好气道:“不练了不练了,站桩实在无趣。”

百里夫噗嗤笑道:“别人站桩,至少半个时辰,你却只站一炷香的时间。邵千金,你师傅若是知道你还差十一炷香,他指定要气坏。”

邵小玲满不在乎道:“不怕,我是女儿身,师傅舍不得打我。倒是你突然来找我,还记得我们的承诺么?”

百里夫点头道:“记得,我若是来找你,就是带你去做大事,让你实现梦想,做一个女侠客的时候。”

“我只把你当江湖骗子,谁知道你真来找我……”邵小玲问道,“说,有什么大事?”

百里夫嘿嘿一笑:“有个偷窃、拐卖孩童妇女的杂技团,搞不搞?”

邵小玲面色一喜:“搞!”

第四十四章:伏虎降龙旋风腿

张小雷本以为,百里夫会把邵勇带出来。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百里夫带出的是邵小玲!

等邵小玲跟着百里夫进了巷子,张小雷惊得目瞪口呆:“邵勇呢?”

百里夫说道:“邵勇没有她厉害。”

“瞎扯……”张小雷忍不住叫道,“你放弃个刀口舔血的汉子,带来个没见过世面的女人?”

邵小玲一听这话,顿时大怒:“你说谁是没见过世面的女人?”

张小雷恼怒道:“我就是在说你,你在这邵家和茶汤馆长大,自以为见过世面,但你出去运过镖吗?”

“我是没运过镖……”邵小玲不服气道,“但我可能打,邵勇不是我的对手!”

张小雷皱眉道:“那估摸着是邵勇不敢对你下狠手,这事儿不是玩玩闹闹。如果你来,那我退出。”

百里夫一听这话,连忙说道:“可别,若是你退出的话,我们可怎么去找连家班?”

张小雷哼道:“你自找的!”

“兄弟,你误会了。”

百里夫嘿嘿一笑,说道:“邵千金虽然是女儿身,但她可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典范。”

“我看你是想讨好她,做她邵家的一门上客。”

“瞎说,我百里夫可不是那种人。”

“你分明便是。”

邵小玲不耐烦道:“叽叽喳喳的,赶快带我们去!你若是不信我,就在我这过三招!你若过了三招,我立即走!”

张小雷冷哼一声。

这世上就是有刁蛮任性,不懂事的娘们。

报复连家班极为重要,哪能容得下这娘们胡搅蛮缠?

看来,是时候施展一番旋风腿了。

他不由分说,便迅速趴下身,一个扫堂腿,对着邵小玲扫去!

旋风腿!

可伏虎降龙,叱咤风云!

邵小玲面色一变,她睁大眼睛看着张小雷,惊愕道:“你在做什么!”

说话的同时,她跳起身,一脚踹在了张小雷的脸上。

“哎呀!”

张小雷吃痛地惨叫一声,倒在一旁。

邵小玲又抬起腿,再次踹在他的脑袋上,忍不住道:“你在做什么?你在施展什么愚蠢的招式?”

“姑奶奶饶命!”

张小雷捂住自己的脑袋,却被邵小玲一把抓住头发。

她扯着张小雷站起来,睁大眼睛看着他:“你在做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扫堂腿?打都没打,一上来就是扫堂腿?”

张小雷心中很是纳闷。

不应该啊。

小时候与那些崽子们发生冲突的时候,旋风腿明明厉害得很。

每个小崽子都被打得摔在地上,狼狈不堪。

怎么在邵小玲这儿就没用呢?

邵小玲见张小雷在发呆,一个嘴巴子扇了过去:“你丢不丢人?”

“丢人,奶奶饶命。”

她又是一个嘴巴子扇去:“为什么一开打就是扫堂腿?什么样的脑子才能做到一开打就是扫堂腿?”

“我没脑子,奶奶饶命。”

“你瞧不起我?”

“不敢不敢,奶奶饶命。”

张小雷捂着脸,满是委屈之色:“我们还是速速出发,免得让连家班给逃了。”

百里夫满意地点点头:“依你之见,我们该怎么行动?”

张小雷说道:“先走水路……我们顺流而下,必定比他们赶路要快。他们不敢走大路,只敢走小路,必要浪费不少时间。我们下船之后,绕到他们前头,半路围堵!”

百里夫笑道:“好,那就走水路!”

邵小玲说道:“我速速回去收拾东西,随后出发!”

两人连忙说好,便又在巷子里等待一番。

没过多久,邵小玲便出了宅子。

她拿着把弓,腰间佩戴箭壶。

百里夫与张小雷笑道:“知道我为何找她帮忙么?”

“她箭法好?”

“对。”

百里夫说道:“邵千金自幼习弓,虽然不能百步穿杨,但箭法比起其他镖师,也是遥遥领先。”

张小雷恍然大悟:“真打起来,两边肯定要有伤亡。找个会弓箭的就不同了,躲在暗处蓄势待发,擒贼先擒王。”

“现在晓得本小姐的能耐了吧……”邵小玲哼道,“这次捉贼,我定然是头功!”

两人都是纷纷附和。

百里夫不知为何附和,至少张小雷是为了不再挨打而附和。

三人到河边上了船,张小雷还发现了邵小玲的一个用处。

钱多。

她挑了一艘大船,这一上船,就直接聘了四个船夫,分为二人一组,轮流划船。

这一下,他们速度更是快了不少。

邵小玲坐在船头,擦拭着手中的长弓,回头对几人说道:“你们都是男人,就我一个是女子,等划出了城,该不会欺负我吧?”

一名船夫愁苦道:“邵千金,谁敢欺负你?你不欺负我们可就是天大的好事了。”

又一名船夫说道:“全城都靠你们邵家吃饭,我们哪敢让邵家的人出事,只求邵千金这次不要玩闹过火了。”

邵小玲恼怒道:“我一个女子,怎么欺负你们!”

几位船夫都是不敢说话,百里夫悄悄与张小雷说道:“邵千金勇猛过人,却有一颗女儿心,总自以为是个女子。”

自以为是个女子。

张小雷认为这句话很有学问:“她似乎是个女子,又似乎不是个女子。”

“去年她学人比武招亲,说谁打得过她,她就嫁给谁。”

“结果呢?”

“结果……邵家赔了不少汤药费。”

张小雷说道:“那挺正常,毕竟是邵家千金,谁敢对她下狠手?我先前的旋风腿也是让着她,否则我若是动真格,只怕她已经丢了性命。”

“张兄弟所言极是。”

张小雷转过头,对船夫喊道:“船家,带我们去平原岸边,但要在有高处的地方停靠。”

船夫笑道:“好咧。”

船只一路顺流而下,等临近黄昏,终于到了地方。

三人下了船,张小雷说道:“今夜就是弄他们的好时候。”

百里夫问道:“问题是,他们在哪儿呢?”

张小雷笑道:“连家班工具太多,他们每次入夜,都要找宽阔之地,这样才放得下工具行李。而且连云天怕豺狼虎豹,每次入夜都要用行李围着人。”

“所以只能在平原上?”

“对,上高处,看哪儿平原有火,他就在哪儿。”

邵小玲嘟哝了一句自以为是,正好旁边有座小山坡,她便往小山坡上爬去。

等上了山顶,她放眼前方平原,惊讶道:“乖乖,还真有。”

第四十五章:鞭如响雷战三人

张小雷与百里夫连忙爬到山坡上,看着远处的平原。

果然,那平原上有火在燃烧,四周没有遮挡物,极为显眼。

而在火堆四周,围着大堆的行李。

张小雷一眼就看出那是连家班,他严肃地说道:“眼下我们有个难题,他被那么多行李挡着,你怎么用弓箭射他?”

邵小玲说道:“这个不急,我们先凑近他们,再见机行事。”

“好。”

三人一同出发,趁着夜色接近连家班。

平原上杂草遍布,隐藏也是个容易事儿。

等靠近连家班五十步以内后,邵小玲才停住了脚步。

她对张小雷问道:“哪个是连云天?”

张小雷仔仔细细地看着前方,透过驴车的缝隙,他可以看见连云天正拉着连小虎的手,亲切地与他说话。

他连忙说道:“那驴车后面的就是连云天。”

“唔……”

邵小玲仔细地看着驴车,说道:“看着挺新的。”

“什么挺新的?”

“驴车。”

“老驴车被我丢了,这是新弄的驴车。”

邵小玲点头道:“知道了,待我一箭射穿他的腿,让他逃脱不得。”

说罢,她拉弓瞄准。

然而,却迟迟不发。

张小雷心中焦急,忍不住说道:“你怎么还不射啊?”

“就是啊……”百里夫也说道,“都这么久了还不射,要是我的话,早就射了。”

邵小玲打了个哆嗦,说道:“仔细想想,我以前都是射靶子,今天是第一次对着活人,有些心慌。”

张小雷明白了,看来邵小玲是临时害怕。

他认真道:“这家伙死有余辜,你知道他害死了多少人吗?”

“我知道……”邵小玲严肃道:“我在安抚自己,快了。”

“好,射他!”

百里夫也是有些紧张地握着拳头,生怕邵小玲射歪。

却见邵小玲忽然松开弓弦,手中的弓箭也是呼啸而出!

那弓箭漂亮地穿过了驴车的缝隙,直接刺向连云天的腿!

“啊!”

漆黑寂静的夜里,猛地响起连云天的凄厉惨叫。

他连忙捂住腿,吃痛地倒吸凉气。

而连家班的人们,也是吓得连忙站起身来,惊慌地看向四周。

邵小玲松了口气,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百里夫忽然捏住鼻子,大喊道:“乡亲们!前面就是偷蒙拐骗的连家班,大家快上啊!把我们丢了的东西拿回来!”

他这么一喊,那些崽子们更是吓得六神无主。

只见这些人急匆匆地往外逃窜,哪里还顾得上连云天。

连云天捂着腿,大喊大叫道:“不要走!说不定有诈,不要走!”

可惜,这些崽子们根本不听连云天的话语,三两下就逃了个精光。

只有连小虎疑惑又谨慎地站在原地,看向四周。

他微微蹲下身,将连云天的鞭子抓在手中。

忽然,又是一道呼啸之声,邵小玲的弓箭已经飞了出来。

“找到你了!”

连小虎低吼一声,他避开弓箭,从地上抽起一个火把,猛地跳到驴车上,然后将火把丢向张小雷的方向。

火把落入野草之中,冒出阵阵浓烟。

张小雷见状,连忙说道:“快往前冲,不然一会儿烧起来了!”

“好!我们三个对一个,不怕!”

三人都是纷纷向前冲去,等冲出草丛以后,连云天瞧见了张小雷的面容。

他皱起眉头,疑惑道:“是你?”

“就是我……”张小雷叫道,“我们要来带走你爹,我不想与你作对,反正他对你也没有养育之恩,不如速速离开。”

连云天听见张小雷的声音,他面露苦色,喃喃道:“还是没放过我。”

却见连小虎思索片刻,最后还是让开了身,点头道:“好。”

张小雷一喜,急忙往连云天走去。

“小心!”

就在这时,邵小玲忽然猛地叫了起来。

张小雷慌忙看向连小虎,却瞧见一道鞭影正朝着自己袭来!

他躲避不及,连忙用手护住脑袋。

“啪!”

那鞭子抽在他手臂上,发出噼啪一声响。

张小雷的双手,顿时感觉到火辣辣的疼痛。

邵小玲见状,急忙要上前帮忙。

却见连小虎不慌不忙,忽然将鞭子往回一抽,那鞭子漂亮地回头袭击,抽得邵小玲慌忙逃窜。

“怎么可能……”

张小雷睁大眼睛,不敢置信道,“你这一手鞭子,怎么可能练得这么好!”

连小虎淡然道:“从小练的。”

“他对你明明没有养育之恩,你为什么要救他!”

“关你何事?”

张小雷心中惊恐,而连小虎已经借助着手中的鞭子,让他们三人根本不敢靠近。

无论他们从什么角度进攻,那鞭子都牢牢地护着连小虎,还能将他们隔绝在外。

一旦被鞭子抽中,那可就是皮破血流,甚至连行动都觉得疲惫。

“这家伙不对啊……”百里夫惊道,“我们有几次靠近过他,结果那一手鞭子简直就是出神入化,瞬间就能将鞭子收回来。”

张小雷紧紧握着拳头,呢喃道:“是不对……”

他微眯着眼,摸了摸刚才被抽疼的手腕。

这鞭子,熟悉得很。

“你说你从小就练,但你身边又没人教导,怎么可能将鞭子耍得这么好……”张小雷咬牙道,“哪怕是伢子,也不如你的技巧。”

连小虎微微一笑,说道:“他是我爹,只要有我在,你们谁也伤不了他。速速滚开,否则别怪我取你们性命!”

连云天听见这话,他哈哈大笑,又擦了擦眼睛:“我儿实乃虎儿!真是虎儿啊!”

“我明白了……”

张小雷往后退了两步,说道:“走吧,我们不是他的对手。”

邵小玲激动道:“人都到这儿了,你却说不是他的对手?”

张小雷摇摇头,说道:“他这鞭子,我极为熟悉。别说是我们三个,就算再来两个,也绝敌不过他。”

这一刻,邵小玲与百里夫都沉默了。

那鞭子,确实让他们心生恐惧。

“先生与我说,他觉得事情不对劲……”张小雷呢喃道,“现在我明白哪不对劲了,伢子一直以为自己即将成功,可她却不知道……她的计划,一开始就没成功。”

那人挥了挥手中的鞭子,嗤笑道:“我抽了你十年,还真是把你抽开窍了。”

第四十六章:骗仙出手治恶人

连鹤!

那护着连云天的,不是连小虎。

是连鹤!

从一开始,伢子的计划就失败了。

当连小虎接近连鹤,他没能成功,反而被连鹤所杀。

现在张小雷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头分离的戏码了。

之前连鹤假装成连小虎,说是来不及将脑袋装回去。

可如果他一开始真有这计划的话,为什么要因为一时心里的难受,将对方的脑袋砍下?

这只能说明,这计划一开始就失败了,连小虎当时被连鹤反杀。

他估摸着,是被连鹤几刀砍断了脖子。

以连鹤的心狠手辣,他做得出这事。

随后张小雷过来,连鹤匆忙将他的脑袋和身体装进箱子。

他早就知道伢子几人的计划。

赵大海的钱,是他偷的。

这样赵大海才走不掉,这样赵大海才会留在这儿,与他有下一次接触。

也许他是想杀了赵大海。

也许他是要留着赵大海,等需要的时候,赵大海能证明他是连小虎。

至于谁杀了人?

伢子反正会背负这一切。

可怜的伢子,她估计只有在临死的那一刻,才发现自己认错了弟弟。

他游走在命案之中,却不用承担任何责任。

他所杀的人,会“心甘情愿”替他扛罪。

面对连鹤,张小雷只能撤退。

第二天早晨,他狼狈地回到茶汤馆,将这个消息带给了李风舞。

李风舞听过之后,他轻声道:“难怪我觉得不对劲……如果是连鹤的话,那就说得清了。”

“先生……”张小雷紧握着拳头,咬牙切齿道,“我没能完成你交给我的事。”

李风舞淡然道:“他本来就耍得一手好鞭子,你已经做得很不错了。”

“不知道赵大海死了没……他伪装成连小虎,可以轻而易举接近赵大海。”

“可能死了,又可能没死。但不管怎么样,他除掉了伢子和连小虎,而且他还是无罪之身。”

“他是如何知道伢子的计划?”

“也许他母亲曾经跟他说过,说他有个弟弟。也许他是跟踪过伢子,知道了伢子的计划。”

“也对,这种事情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得逞了。”

李风舞摸了摸下巴,微笑道:“有意思了,你最仇恨的父子又团聚在一起。”

张小雷心中有些难受,他叹了口气,说道:“我还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结果却败了。”

“你的计划有两点错误。”

“什么错误?”

“第一,我们没看透连小虎是连鹤伪装的,这害我们没有做到知己知彼。”

“对,连鹤比连小虎强许多。”

“第二,如果百里夫找来的是邵勇,也许你们可以成功。毕竟邵勇也是刀口舔血的人,可惜他找来了邵小玲。”

“先生的意思是说,当我找别人帮忙的时候,我不能完全相信别人,要给自己留退路。”

李风舞伸出手,在张小雷的脑袋上打了一下,笑道:“你现在倒是明白了,可你之前呢?事后总结错误是好事,但做事的时候更要冷静,才能做到万无一失。”

张小雷愧疚道:“对不起。”

李风舞却表现得满不在意:“没什么好对不起的,至少你这次做得还算优秀。罢了,接着由我亲自出马。”

张小雷心中一喜:“先生,你要亲自去解决他们?”

“跟我走吧。”

不知为何,张小雷心中松了口气。

他总觉得,只要李风舞愿意出手,那连云天父子就是在劫难逃。

李风舞来到楼下,他坐在座位上,与店小二说道:“小二,笔墨伺候。”

店小二连忙弄来了文房四宝,放在他桌上。

李风舞又从怀里掏出一点碎银,放在了店小二的手上:“跑个腿,找邵友伦来。”

“好咧。”

张小雷心中疑惑,不明白李风舞要做什么。

“磨墨!”

随着李风舞一声令下,张小雷急忙照做。

却见李风舞拿起毛笔,沾了点墨水,在这纸上画了起来。

张小雷站在一旁,看得有些出神。

他竟是在画像!

半个时辰之后,邵友伦进了茶汤馆,恭敬道:“风舞哥,找我有事?”

李风舞已经画好了画,他放下毛笔,笑呵呵地说道:“出门靠朋友,今日我有事要仰仗你,你办不办?”

“风舞哥这是什么话……”邵友伦认真道,“我这条贱命,只要风舞哥一句话,想要就拿去。”

李风舞笑道:“还是留着你的英雄命吧,把这画像拿着。”

那画像,栩栩如生。

还真是连鹤的模样。

张小雷实在是没想到,李风舞竟然还有这能耐。

邵友伦拿起画像,啧啧道:“画得真好,谢风舞哥赐画,我这就回家裱起来。”

“不要闹腾……”李风舞无奈道,“这是我要捉的人。”

“哦?”

“邵家与各个药铺医馆有合作,我要你快马加鞭,一路出城而去……”李风舞说道,“将画像给沿路的每个医馆、药铺、江湖郎中观看。”

邵友伦好奇道:“只给这些人看?”

“对,连云天腿部中箭,肯定会医治。你告诉那些人,谁若是带来消息,奖赏五十两白银。”

“好。”

邵友伦连忙要往外走,李风舞又忽然叫道:“等等,你有没有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么?”

他细想一会儿,最后说道:“我这些年存了老婆本,有七十两。”

李风舞点头道:“好,这五十两你帮我出,等我哪天心情好再还你。”

“知道了,那我这就出发。”

邵友伦急匆匆往外走,生怕耽搁了李风舞的吩咐。

张小雷的心中有些激动。

先生出手,果然不一般。

立即将各个药铺、医馆与江湖郎中通知到位。

他与李风舞人脉的差距,实在不可比较。

李风舞轻声道:“接下来等消息便可,你去叫沐修起来,让他去弄两匹马来。”

“好。”

张小雷急急忙忙往楼上走,却忽然被李风舞叫住了:“等下,还是我亲自去吧。”

“怎么了?”张小雷好奇道。

李风舞抓了抓后脑勺,不好意思道:“我忘了他不在,为了不报答他的恩情,我刚把他卖了十两黄金。”

“先生,你……”张小雷吃惊道,“你明明自己有钱,怎么还让邵友伦出老婆本,先生难道没长脸皮吗?”

第四十七章:用人不疑拼死护

面对张小雷的质问,李风舞显得漫不经心。

他从怀里掏出一些黄金,轻轻地说道:“你带上这些黄金,去云城的西边买马。”

“嗯?”

“那边可以买到一些成色较差的马,价格上别给人宰了,一匹马八两黄金。”

张小雷好奇道:“先生,我又不懂马,你就不怕我买到病马?”

李风舞笑道:“人活一世,经验不是靠听说得来的,而是靠多年的为人处世,慢慢累积下来。”

张小雷收起黄金,他又没忍住问道:“那先生,你就不怕我带着黄金跑了吗?”

“不怕。”

“为什么不怕?”

李风舞微微一笑,他拍着张小雷的肩膀,温和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这一刻,张小雷的心中充满了感动。

记得以前连云天也会让他帮忙买东西,可都只会给一小点钱,生怕他带着钱逃走。

可是现在,李风舞却把这么多黄金交到他的手上。

信任。

简简单单的感觉,张小雷却是第一次体会到。

他吸了吸鼻子,用力地点头道:“先生放心,我一定带着马回来!”

“嗯,云城最近不怎么太平……”李风舞说道,“听说有人会在城内劫道,你也不用慌,按我说的去走就行。”

“怎么走?”

“出了茶汤馆后,有大道可通往西边,但那边偷儿多。你走到第三个房子左拐,顺着巷子小路,一直走下去。”

“好!”

张小雷收起金子,急匆匆出了门。

果然,外边人数众多,人群熙熙攘攘。

若是有偷儿混迹在里面,还真不容易被人发现。

张小雷听从李风舞的话,顺着巷子走进去,又一路往西。

巷子里人不多,走起来也是轻松。

第一次携带巨款的张小雷,心中很是紧张,他时不时看向四周。

在他的眼中,哪怕是路边一条走过的野狗,都有可能抢夺他的金子。

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前方的巷子口,走出了两个人。

那俩人靠在巷子口,用平淡的眼神瞥了一眼张小雷,随后自顾自聊天。

张小雷也没觉得不对劲,可他往前走了几步之后,忽然就听见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他匆忙回头一看,却见又来了两个人,挡住了他的退路。

“不好!”

张小雷心中一慌,前边那俩原本在聊天的人,忽然露出凶狠之色,四人一起朝张小雷走来。

怕不是遇上劫道的了!

张小雷一急,他连忙抱拳道:“几位好汉,走哪条道的?”

一人大笑:“你说呢?”

“几位兄弟,你们看我衣服破烂,身上也没什么钱财……”张小雷摊手道,“不信的话,你们只管搜就是了,只希望饶我一条性命。”

他穿得破破烂烂,还真不像能拿出钱的人物。

结果这几人却满不在意,领头的人是个魁梧汉子,他嗤笑道:“兄弟我不是云城人,本来在这落脚,谁知道丢了盘缠,只要在这儿暂借一点。”

“大哥,听你这口气,似乎不是第一次借钱。”

“这与你无关,借了钱就是朋友,不借钱就是不给面子。你若是不给面子,可就怪不得我们了。”

张小雷苦笑道:“大哥,我都说了,我身上没钱。你们尽管搜吧,我绝不反抗。”

他抬起双手持平,任由那几人上前。

一人嘟哝道:“这小子看着像个乞儿,估计是没钱,我看不用搜了。”

魁梧汉子认真道:“反正旁边也没别的猎物,搜搜又怎么了?我娘总教我,人若懒惰,必将堕落。若是连搜他身的勤快劲都拿不出来,只怕会变成废人。”

张小雷委屈道:“大哥,你知道这道理,怎么还出来劫道?”

“瞧你这话说的,你挣钱是勤快,我抢你的钱也是勤快……”魁梧汉子恼怒道,“同样都是勤快出力,怎么劫道就沦为不齿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工作无贵贱,莫要瞧不起自食其力的汉子!”

张小雷愁苦道:“大哥你能言善辩,小弟心里佩服。”

魁梧汉子满意地点点头,伸出手开始搜身。

张小雷心里着急,他故作淡定,眼神却看向四周。

这四周大门紧锁,估摸着屋里没人。

他心中一急,却见他将身体抖了抖,将那藏在怀里的金子抖到一处。

随后他一把握住金子,忽然猛地朝旁边一丢!

那些金子立即被他丢到了围墙后边,魁梧汉子瞧见这情景,他大怒道:“好你个骗子,竟然带着黄金!给我打!”

那几人都是想不到,张小雷身上竟然能搜出黄金来,连忙都是一哄而上,对着张小雷拳打脚踢。

而那魁梧汉子,也是赶紧去爬围墙。

张小雷心中大急,他一把抱住这魁梧汉子的脚,张口就咬了上去!

这是他第一次被信任。

他绝不辜负李风舞的信任!

“啊!这崽子咬我!”

魁梧汉子疼得不轻,他握起铁拳,狠狠一拳砸在了张小雷的鼻梁上。

刹那间,张小雷只觉得眼前一黑,疼得头晕目眩。

但他嘴上不停,依然死死咬着魁梧汉子,含糊不清地低吼道:“要拿钱,就宰了我!”

“滚开!老三,你去拿钱!”

魁梧汉子心中大怒,他一把扯住张小雷的头发,将他撞在墙上。

而那被称为老三的人,连忙爬进了围墙。

这一刻,张小雷面如死灰,心中万念俱灭。

黄金……

先生的黄金……

无数愧疚与自责,在张小雷心中汇聚。

这时,老三又从里边爬到了围墙上。

他挥舞着手里的黄金,大叫道:“这崽子又骗我们!”

魁梧汉子问道:“啥意思?”

“这不是黄金,是涂了金粉的铁……”

老三将黄金往地上狠狠一砸,发出铁块才有的砰响。

魁梧汉子一愣,他拿起黄金,在嘴里咬了咬。

忽然,他一个嘴巴子扇在了张小雷的脸上,怒道:“原来是个用假钱的江湖骗子,真是没有良心,你爹娘应该后悔生了你这么个不讲信用的畜生!”

张小雷一愣。

他脑海里,忽然响起了李风舞的话:“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他吞了口唾沫,喃喃道:“用……用你妈拉个巴子!”

第四十八章:赵宅相聚师兄弟

巷子旁,小楼上。

沐修靠在二楼栏杆上,看着下方的张小雷挨打。

在他身旁,是一名雍容华贵的中年男子。

男子看着下边的张小雷挨打,他感慨道:“这世道真是奇怪,原本外边有人劫道也就算了,想不到这儿竟然也有。”

沐修轻声道:“赵老爷是在害怕么?”

这人,赫然便是云城三大家族之一,赵家的家主,赵有为。

赵有为叹气道:“就在自家后门劫道,怎么能不害怕?有些时候,人也算是憋屈,本来活得好好的,忽然遇上野蛮人,白白丢了性命与钱财。”

“我看那小子也不是好东西……”沐修说道,“那黄金竟然是假的,看来那小子也是个行骗的下三滥。”

赵有为点头道:“我最恨偷、骗、抢三种人,当然不包括兄弟你。”

沐修啧啧道:“我不在意,说出来不怕赵老爷笑话,我虽然行骗多年,但也讨厌这三种人。”

赵有为不愿再看楼下的打斗,他坐在椅子上,轻轻地说道:“世道不太平。”

“也许赵老爷该考虑一下,关于我们俩人的合作。”

“唔……”

沐修走到赵有为身旁,认真道:“上次赵公子才被抢了钱财,身边确实要有人保护安全。虽然赵家和邵家关系不错,但你想想看,这能找邵家帮忙吗?”

赵有为小声说道:“那倒也是,实不相瞒,我儿子的性格也是随我,容易怕事儿。”

“要是传了出去,赵家肯定要被邵家嘲笑,在云城站不稳脚跟……”沐修认真道,“眼下距离那个日子越来越近了,要是赵公子再出什么事儿……恐怕……”

“我……”

赵有为陷入了沉思。

他摸摸脑袋,愁苦道:“我赵家是造了什么孽啊……短短两个月,我儿子已经被抢了七次。若是让人知道,他次次都下跪求饶才能活着回来,赵家的脸面可就丢尽了。”

“所以,我能帮赵老爷。”

沐修微笑道:“你怕那些歹人,我可不怕!赵老爷可别忘了,当初你遇上麻烦,是我带人救了你。”

“我自然记得兄弟的勇猛。”

“赵公子肯定是被人盯上了,他是你的独子,你能不好好护着吗?”

“唔……兄弟要多少钱?”

“谈什么钱!”

沐修睁大眼睛,说道:“赵老爷,我们可是过命的交情,保护赵公子是我应做的,你却与我谈钱?”

却见他一甩手,冷哼道:“原来在赵老爷的心中,我沐修只是一个求财的小人,我本以为与你有君子之交,是我自作多情了,告辞!”

“可别!”

赵有为连忙一把扯住沐修,他认真道:“兄弟,我说话有口无心,你千万别在意。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有些危险,怎么能不给兄弟好处呢?”

“好处不需要,顶多以后我在云城立足的时候,请赵老爷帮衬着点。”

“那是一定!”

沐修心满意足地点点头,而此时此刻,楼下的打斗也结束了。

魁梧汉子带着人,在张小雷身上踩了好几脚,才大摇大摆地离去。

张小雷倒在地上,疼得爬也爬不起来。

这时,一双脚进入了他的视野。

他抬起头,却见李风舞站在自己跟前。

“先生……”他喃喃道,“钱……咋是假的啊?”

李风舞叹气道:“钱一开始就是假的!”

“先生怎么说话声音有些大?”

“我一开始就给了你假钱,谁知道你看不破!”

“先生,你说话就说话,为什么声音这么大?”

“因为我心中愤怒!”

“被打的是我,你怒什么?”

李风舞靠在围墙上,他叹气道:“你连假钱都瞧不出来,这等卑劣的手段都能骗到你,我心中怎么不怒?你实在是愚蠢!无能!废物一个!”

正在这时,楼上忽然传来了沐修的声音:“谁人在此喧哗,叽叽喳喳让人不得安宁!”

李风舞抬起头,正好与楼上的沐修对视。

他睁大眼睛,说道:“沐修?”

沐修也睁大眼睛,不敢置信道:“师兄?”

赵有为见沐修这般惊讶,他好奇道:“楼下那位是?”

“是我师兄!”

沐修一喜,连忙匆匆跑到楼下,打开了后门。

师兄俩见面,李风舞别扭地转过了头。

沐修却是冲上前来,一把抓住了李风舞的胳膊,惊喜道:“师兄,你还是来了!”

赵有为看得很是疑惑,此时沐修转头说道:“赵老爷,这是我师兄李风舞!师兄,这是赵家的家主。”

“李风舞?”

赵有为惊讶道:“是那大名鼎鼎的骗仙么?”

沐修点头道:“正是!”

李风舞瞪了沐修一眼,恼怒道:“为何随意与人说我身份?”

“赵老爷是我朋友,师兄不必担心……”沐修好奇道,“师兄,你是什么时候来的云城?怎么都不通知我一声,我好出城迎接。”

李风舞回答道:“我为何在此,关你屁事?”

“师兄难道不是为我来的么?”

“不是!”

李风舞似乎懒得多说,他扶起张小雷,带着他往外走。

张小雷疑惑地看了沐修一眼,这家伙不是被卖了么?

师兄弟之间的谈话,让赵有为一时间不好插话。

他感觉俩人的感情似乎不行。

至少李风舞对沐修不客气。

沐修摸了摸鼻子,苦笑道:“师兄,我朋友还在这儿,你别那样说话。”

李风舞冷笑道:“怎么,想我给你面子?你配么?”

“师兄,我……”

“别叫我师兄……”李风舞冷声道,“我说你为何不与我们合伙了,原来是抱上了赵老爷这条大腿,不屑于再跟我合伙。沐修啊沐修,你真不要脸,现在他赵有为有事,你又厚着脸皮找我帮忙。”

沐修愁苦道:“师兄,我没有抱大腿攀高枝,我只是不想再行骗了。”

“不行骗?你对得起师傅么?”

“我……”

沐修难以开口,赵有为见两人要争吵,他连忙说道:“李兄弟,沐修不再行骗也是好事,你又何苦相逼呢?实话实说,我近来遇到了麻烦,他说要找人帮我,却没想到他会请来你这尊大人物。”

李风舞冷冷地说道:“我不是来帮忙的。”

“如果你不是来帮忙的,为何偏偏如此凑巧,在这儿与我遇见呢?”沐修不甘心道。

“我……”

李风舞别着头,一言不发。

沐修牵住他的手,真诚道:“师兄,你就是倔脾气,我俩从小一起长大,我还不明白你么?我知道师兄心里气我金盆洗手,但我们许久未见,如今好不容易重逢,不倔了好吗?”

“我不是倔。”

“那你为何来此?为何与我相见?”

“我……”

李风舞不再争执,他深深叹口气,又瞥了赵有为一眼:“他有什么能耐,值得你找我来帮忙?”

沐修轻声道:“赵老爷是君子,他有恩于我,我想帮他。”

“可你是小人。”

“我在学着做君子。”

赵有为打断了二人的话,他与李风舞诚恳道:“李兄弟,不如进来坐会儿,我让人准备好酒席。你们师兄弟好不容易才见面,不要站在门口争吵了。”

李风舞沉思一会儿,最后点头道:“好,一壶酒的时间,若是没打动我,我扭头便走!”

第四十九章:两肋插刀为君子

张小雷听得出来,这俩人说话不对劲。

他决定沉默。

万一他们有什么计划,自己要是说漏了嘴,岂不是找麻烦么?

几人进了赵宅之后,赵有为让人赶紧去准备酒菜,还请李风舞上座。

他担心李风舞怕闲着,就拿来一袋子烟叶,客气道:“李兄弟吃烟。”

李风舞摆摆手,说道:“不吃。”

赵有为收起了烟叶,笑道:“不吃么……烟是个好东西,偶尔吃一下,对身体好。”

“我可不觉得它是好东西……”李风舞摇头道,“赵老板,你的事儿我还不太明确,师弟没与我细说,他只是叫我来帮忙。”

赵有为深深地叹了口气:“唉,都是一女人害的。”

“哦?”

他轻声道:“我赵有为,人生爱好不多,甚至对钱也兴趣不浓。我最喜好的,还是追求男女之爱。”

沐修连忙说道:“赵老爷一生从未娶妻,却有三十位姬。”

李风舞略带惊讶道:“我听闻赵老爷有儿子,难道不是妻生的?”

“那是我的一名姬所生……”赵有为说道,“我之前一直没有娶妻的打算。”

李风舞恍然大悟。

赵有为认真道:“世人迂腐,说我好色。只有读过书的人才晓得,我是潇洒不羁。正因为怕耽搁姑娘,所以才不娶妻。”

张小雷在心中冷笑。

怕耽搁姑娘?

其实是怕娶了妻子以后,限制过多吧?

“赵老爷还挺风流……”李风舞轻声道,“你相爱三十次?”

赵有为摇头道:“那也不是,我相爱百余次。”

“那怎么只有三十位姬?”

“有时与人谈天说地,谈得开心了,就送出几个。”

“赵老爷大方!”

赵有为有些憨厚地笑了笑,感慨道:“爱过便够了,也不用一直留在身边。我最期待相爱的那一刻,你侬我侬,眼中满是美好。可若是时间久了,这份爱也会随风消散。”

沐修与李风舞说道:“赵老爷是君子,他不愿看着自己爱过的人改变,便毅然送出。哪怕是他儿子的娘,也是坐月子时就被他送出去了。而且赵老爷厚道,送一农户做妻。”

李风舞恍然大悟,他竖起大拇指:“果然是君子!”

“兄弟过誉了,言归正传,我现在因为一个女子,心烦意乱得很!”赵有为叹气道。

此时酒菜被端上来,李风舞为自己倒上一杯黄酒,好奇道:“愿闻其详。”

赵有为说道:“这女子名为陈敏儿,是陈家的大小姐。实不相瞒,我打算向陈家下聘礼,娶陈敏儿上门。”

李风舞点头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那先祝贺赵公子与陈千金喜结连理,当饮一杯!”

“非也,非也。”

赵有为摆摆手,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说道:“是我要娶,不是给我儿子娶。”

李风舞捧着酒杯,下意识问道:“不知陈千金今年几岁,也不知赵老爷贵庚?”

赵有为笑道:“她年方二八,正是豆蔻年华。我已有四十六,相差三十岁。”

“好!”

李风舞一拍桌子,他举杯说道:“赵老爷勇而无畏,当饮三杯!”

“李兄弟可别饮……”赵有为急忙拦下李风舞,叹气道,“麻烦来了!”

李风舞好奇道:“怎么个麻烦?”

沐修感慨道:“云城内三大家族,虽然相互发展,可一直有所矛盾。赵家与陈家,认为邵家拿的钱太多。而邵家也在忌惮赵家与陈家,担心他们迟早有天自己运镖。三家表面和平,实则不然。”

“唔,有这担心也是正常。”李风舞点头道。

沐修继续说道:“赵老爷爱上了陈千金,本应该是好事,可邵家愚蠢。他们不知赵老爷是君子人物,是为爱才想娶陈敏儿,他们自以为是地认定赵老爷是想与陈家联手,共同发展运镖,挤出邵家。”

李风舞惊讶道:“邵家目光竟如此短浅?”

赵有为苦笑道:“我儿子已被袭击七次,每次都说是歹人劫道,我却以为……”

李风舞瞥了张小雷一眼,示意他说话,张小雷连忙叫道:“会不会是邵家找人做的?”

“住口!”

在张小雷话音刚落时,李风舞忽然将酒杯砸在了张小雷的脸上,怒斥道:“哪里轮得到你说话!”

张小雷满脸酒水,害怕地低着头不敢擦拭。

赵有为连忙劝道:“孩子不懂事,不要责备。”

沐修啧啧道:“赵老爷君子豪情,竟为这等小儿求情。”

张小雷懒得理会演戏的两人,他偷偷舔了一下嘴角的酒。

好喝……

有钱人喝的酒,果然醇。

也不知自己这辈子有没有机会好好喝一次。

李风舞摸摸下巴,说道:“不过仔细想想,还真有这可能。比如说……这是邵家给的下马威。”

“我也担心如此……”赵有为认真道,“我有三个目的。”

“你说。”

“第一,我想娶陈敏儿为妻,我对她极为真诚,甚至已经两个月没买新姬,每日都想着她入眠。”

沐修叫道:“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第二,我希望平平安安度日,让邵家不再纠缠我与儿子。人活一世,最要紧的是图个平平安安。”

沐修叫道:“旧赏园林,喜无风雨,春鸟报平安!”

“第三,邵家这些年家大业大,不将我与陈家放眼里,甚至私自伐木,简直是欺人太甚。我想联手陈家,共同韬光养晦,发展运镖,逐出邵家!”

沐修叫道:“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李风舞沉思片刻,最后叹气道:“我师弟无能,这些年来从不如我。对于这个师弟,我是恨铁不成钢。这次他找我出手,我本以为他又认识个无能之辈……”

说到这时,他站起身,取来两个新杯子,亲手倒满酒。

随后,他将酒杯递给赵有为,轻声道:“今日一见,我对师弟略有改观。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他确实成长了。他以前总与庸人打交道,现在却攀上了敢爱敢恨的君子,我只叹你与陈敏儿同在云城,却远如天涯海角,彼此心如刀绞。”

赵有为连忙谦虚道:“称不上,称不上,只是偶尔思念。”

李风舞沉声道:“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赵有为低下头,深深叹气:“李兄弟,可愿帮我一次?”

“愿为君子,两肋插刀!”

第五十章:畜生不如李风舞

当李风舞确定帮忙,赵有为心中大喜。

几人胡吃海喝一通,等酒足饭饱后,还为李风舞安排了客房。

张小雷跟李风舞一起进了客房,他好奇道:“先生,这是沐修的目标么?”

李风舞点头道:“对,事成之后五五分成。”

“你们要骗赵有为的什么?”

“不知道。”

“啊?你们都动手了,却不知道骗什么?”

李风舞笑道:“混乱之中,才见生财之道。”

张小雷听不太懂,但他觉得李风舞不会有错。

“这些天我会住在这儿,你就在茶汤馆住,等候邵友伦的消息,千万别让连云天父子逃了。”

张小雷连忙说道:“我会的,倒是先生也要小心,我看那赵有为不是好人。”

“哦?何以见得?”

“一眼就能瞧出来呗……”张小雷呸道,“他比那陈敏儿大三十岁,还想娶人为妻。而且他这么多姬,真是令人作呕。提起他我就恶心,我呸!”

李风舞严肃道:“你也令人作呕!谁允许你往地上吐口水!”

张小雷吓了一跳:“我……我这不是嫌他恶心么?”

“那也不准!”

张小雷委屈地低着头,李风舞掏出手帕,蹲下来擦掉口水,严肃道:“行为见人格,明白么?”

“明白了……”

等擦掉口水,李风舞将手帕丢向张小雷:“送你了,我嫌。”

张小雷接过手帕,好奇道:“先生,那赵有为可真好骗,这么容易就相信了你们。”

“好骗?”

“是啊,挺好骗的。”

李风舞摇摇头,说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们用的骗术不高明?”

张小雷想了想,诚实地说道:“是不高明,若是赵有为仔细想想,就会觉得你们不对劲。”

“骗术,本就不是高明的东西……”李风舞说道,“骗术的精髓,是信任。”

“信任?”

李风舞说道:“想骗到一个人,要取得他的信任。只要他信你,无论多么拙劣的骗术,都能得逞。”

“那你们是如何取得赵有为的信任?”

“沐修已与他相识五年,这些年来,他们相聚二十余次,他给赵有为送礼十二次,赵有为给他送礼十四次。”

“啊?”

张小雷睁大眼睛,不敢置信道:“五年?”

李风舞点点头,说道:“期间沐修还救过赵有为几次,不过都是自己安排的人手。还有最近赵公子遇到的麻烦,也都是沐修找人做的。”

张小雷忍不住说道:“一场骗术,竟要筹备五年?”

“不是筹备五年骗术,而是筹备五年信任。”

李风舞坐在椅子上,与张小雷解释道:“要与人真心交友,犹如养猪一般,等几年过去,养熟了开宰。”

张小雷倒吸一口凉气:“你们还有许多类似于赵有为的朋友?”

“多得很,下手就是猎物,不下手就是知心好友。”

张小雷寻思一会儿,最后小声说道:“那先生岂不是很孤独?”

李风舞听得一愣:“孤独?”

“背叛朋友,自己肯定也不好受。我没读过书,但我听过一句话,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李风舞轻声道:“习惯便好,你该回茶汤馆了。”

张小雷顺从地哦了一声,便离开了房间。

李风舞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师兄,也许你不该与这小崽子扯上关系。”

沐修忽然走进房间,轻轻说了一句。

李风舞没睁眼,他淡然道:“谁允许你偷听?”

沐修平静道:“我被师兄卖了好几次,自然信不过师兄。”

“信不过我?我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

“你卖我三次,还有脸说?”

李风舞终于睁开眼,他轻轻地说道:“记得我们是怎么跟随师父的么?”

沐修点头道:“记得,以前你家还风光,我们衣食无忧。可自从你父亲向第一家下聘礼后,被第一家抛弃,从此你父亲气得一命呜呼,李家也是家道中落。”

“失去李家辅佐,第一家也每况愈下,他们将火气发泄在你身上,就连你心爱的第一柳燕也总是羞辱你。我爹跟随你父亲多年,他不想你受苦受累,就带你离开。”

“结果我们刚出城,便遇到贼人劫道,我爹被杀害,我俩沦为奴仆。你因为长得俊俏,被师傅一眼相中,师傅从贼人手中买下你,要你去引诱一位为富不仁的寡妇,骗光她的家业。”

李风舞站起身,说道:“张小雷与我相像。”

沐修点头道:“是相像,你们原本都是奴仆,他不忍心偷盗,你刚开始也不忍心骗人。”

“他太像我,让我动了爱才之心……沐修,假设我收他为徒,你不害他行么?”

“那你最好永远陪在他身旁,否则他必定死在我手上。”

“你非要与我过不去么?”

“那我先问你,李风舞,你这种人也有爱才之心?”

“也许有。”

“那师傅爱了你多年,怎么没得到过你的回应?”

李风舞苦笑道:“又提这事?”

沐修冷笑道:“你是个畜生,虽然我爹跟随你爹多年,但我认定你是个畜生。李风舞,你知道师傅对你的心意,这些年你对师傅不答应也不拒绝,就是想学完她的本事,再去追求一柳燕。人渣,现在你跟我装好人,你配么?”

“我的能耐,不及师傅万分之一,你当她看不透我的伎俩么?”

“所以我才痛心疾首,她明明早就看透了你,却还心甘情愿、死心塌地,她竭尽所能将你培养成一代骗仙,让你入十人杰。而她呢?堂堂三大能之一,却为了你含冤入狱,生死不明。你这些年游走四方,打听一柳燕的消息,过得悠哉快活,但你想过师傅一次吗?你现在还跟我扯你的良心?”

李风舞冰冷道:“你恨我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要找我帮忙,与我维持着表面兄弟?还不是要一次次委曲求全,从我这儿学本事?”

沐修伸出手,戳了下李风舞的胸口,狞笑道:“师傅说过,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心软。我也看出来了,你明明没有良心,却总是会心软。你卖我三次,却不忍心杀我一次。迟早有一天,等你落入我的圈套,我杀你绝不眨眼。”

“我怕你没这机会,不如你试试用刀杀我,别再寻思着用骗术杀我。”

“用骗术杀你,才有意义。”

李风舞伸出手,捏了捏沐修的脸,轻声道:“蝼蚁的挣扎,真是有趣。”

第五十一章:人情世故无评书

当张小雷回到茶汤馆,他一眼便瞧见茶汤馆角落里坐着几个熟人,赫然就是之前殴打抢劫他的那群人。

魁梧汉子发现张小雷回来,他连忙抱拳说道:“兄弟,我们也是受人所托,本来想早早了事,谁知道你反抗激烈,才只好动手……”

张小雷摇头说道:“我明白,都怪我自己不聪明。”

“多谢兄弟理解。”

张小雷深深叹了口气,感觉以后还是要少相信李风舞才行。

他总说自己不会骗人,可他所做的事儿似乎不是这样。

张小雷找了个角落坐下,跟店小二要了一碗茶。

李风舞给了他一些小钱,足够他在这儿过日子。

他坐着喝茶,等待邵友伦带来连云天父子的消息。

事实上,邵友伦究竟会不会来他也不知道,而且他多久会来,张小雷也不清楚。

他要做的,就是听李风舞的话,在这儿等候消息。

一直等到傍晚,邵友伦也没来。

张小雷心里倒是平静,他觉得只要静静等着就是,着急也没有意义。

他正在想着,门外忽然走进个人影,一进来就喊道:“摆宴!”

张小雷定睛一看,才发现竟然是百里夫来了。

百里夫也发现了张小雷,他哈哈一笑,走到张小雷身边坐下:“兄弟,在这儿歇息呢?”

张小雷瞪了他一眼,说道:“你还有脸来见我!”

“瞧你这话说的,不就是事没办成么……”百里夫嘿嘿笑道,“放心吧,邵千金回去之后,已经将事情与她父亲说过了。邵家会派出人手,去捉拿连云天父子,交给附近的乡亲们定罪。”

“什么!”

张小雷一惊,连忙说道:“你们就不怕打草惊蛇吗?我先生已经在想办法调查他们。”

百里夫摆手道:“不必担心,邵家能人众多,还怕搞不定他们么?”

张小雷咬牙道:“早知如此,就不找你合伙。你这家伙自以为是,实则办不成半点屁事。”

“那是你目光短浅,不晓得我骗圣的能耐。等会儿邵千金要过来,你可千万别给她摆脸色,安安静静喝你的茶,明白么?”

“这我自然明白。”

张小雷冷哼一声,懒得再与百里夫争执。

没多久,邵小玲果然来了。

她一进来,就将以钱袋丢到柜台,有些开心地喊道:“摆宴!让路人们进来吃!”

掌柜收起钱,笑道:“邵千金今日碰到什么喜事了?”

“之前去捉拿贼人,虽然没成功,但好歹也是本小姐的第一次……”邵小玲嬉笑道,“今日就请朋友们好好搓一顿。”

“邵千金威武。”

掌柜连忙吩咐店小二去做事,此时邵小玲瞧见百里夫与张小雷,她连忙过来坐下,啧啧道:“昨日真是刺激。”

张小雷心中有些烦躁。

他知道,邵小玲迫不及待想要讨论昨夜的事儿。

关是讨论,就能给她带去幸福与刺激。

但张小雷没兴趣。

他对连云天父子的恨意,不是邵小玲可以明白的。

百里夫已经打开了话茬子:“邵千金,回想起你昨夜那一箭,真是勇猛过人,巾帼不让须眉。”

邵小玲嬉笑道:“就是就是,那感觉真是痛快。实不相瞒,我当时也有些紧张,就怕射歪了……”

张小雷的心中,百般不是滋味。

他的仇恨,只是百里夫与邵小玲心中的一场玩闹。

一场酒桌上的谈资。

一场回忆起来嬉笑的游戏。

张小雷很明白,他不能奢求邵小玲了解自己的内心。

人生本就是过客匆匆,谁又能奢求每个过客都懂自己?

此时此刻,他忽然觉得寂寥。

说不清寂寥从何而来,就是一股悲伤涌上心头。

自己拼死挣扎十年的仇恨,到头来只是富家千金心中的一场闹剧。

他站起身,轻声说道:“我今天身体还未恢复过来,先回去躺着歇息了。”

“可别……”邵小玲兴奋道,“我有大事要宣布。”

“什么大事?”

“我觉得吧,我们三人合作还算是不错……”邵小玲说道,“不如我们组一组,起个名号,以后常捉贼人。”

张小雷深吸一口气,他沉声道:“邵千金,平日里吃得饱穿得暖吧?”

百里夫立即叫道:“你快回去休息。”

邵小玲还不明白张小雷的意思,她点头道:“那当然。”

张小雷认真道:“不是每个人都有闲情雅致陪你玩耍,他百里夫想讨好你,满足你的玩闹,但我不想。”

“都说了,你快回去休息……”百里夫恼怒道,“叽叽喳喳个啥?”

邵小玲听了也是有些不高兴:“什么叫玩闹,我都说了,我们三人组一组。”

“组个屁!”

张小雷烦躁道:“你想着自己的江湖梦,但你知道江湖上的人们都在想什么吗?”

邵小玲下意识道:“当然是快意恩仇,逍遥四方!”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

张小雷拿起一碗茶,又拿起桌上的一块糕点,说道:“一碗茶,最近贵了一分钱,平日里能喝三碗谈天说地,现在最多舍得喝两碗,除非是碰上知己,聊得开心,才愿意点第三碗。”

“啊?”邵小玲不解。

张小雷继续说道:“最近云城周边收成好,糕点便宜了十文钱。趁着粮仓存货还多,偶尔吃几块糕点,等过些时候存货少了,糕点价格贵回去了,又要开始嚼花生米。炒花生米舍不得吃,买些生的慢慢嚼慢慢喝,或者自己下厨炒一炒,能省五文钱。”

邵小玲疑惑道:“你到底在与我说什么?”

张小雷冷声道:“我在与你说江湖,这就是你梦寐以求的地方,却与你格格不入。”

邵小玲叫道:“瞎扯!瞧你这模样,就知道你没听过评书。有时间我带你去听听,让你见识一下。”

“还是不必了,我与你聊不来……”张小雷摇头道,“邵千金,你还是跟这条喜欢散财的哈巴狗聊聊吧。”

百里夫没好气道:“又扯我做什么?对我放敬重点。”

张小雷瞥了他一眼,冷笑道:“敬重?你配不上,屁大点事都办不好,还自称骗圣?”

他说完之后,转身便走。

邵小玲看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道:“在云城,从来没人敢这样与我说话。我今天心情好,请大家吃饭,他却处处与我做对!”

百里夫劝道:“没读过书的人,不必理会。”

“我偏要理会!”邵小玲站起身,怒骂道,“不懂礼节的小崽子,看本小姐把你打得跪地求饶!”

第五十二章:不择手段胜者王

张小雷本想说完邵小玲之后就走。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邵小玲竟然会追上来。

她一把扯住张小雷的头发,将他往回一扯。

张小雷险些摔倒在地,他回过身,恼怒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邵小玲抬起手,一巴掌扇在了张小雷的脸上,骂道:“谋你妈拉个巴子!”

张小雷捂住脸,叫道:“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又是一嘴巴子:“桥你妈拉个巴子!”

“你怎么就知道动粗?”

“粗你妈拉个巴子!”

张小雷脸上火辣辣的疼,他两手捂着脸,说道:“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你说的屁话够多!”

却见邵小玲怒气冲冲,忽然双手抓住张小雷的衣领,将他按在地上。

随后她跪下身,膝盖顶着张小雷的胃与肋骨,双拳出手如电,化为残影,一拳又一拳砸在张小雷的脑袋上。

张小雷吃痛地捂住脑袋,只觉得邵小玲的拳头难以招架。

百里夫连忙叫道:“邵千金!漂亮!咏春!可别打出事儿了!”

一轮攻势过去,邵小玲扯着张小雷的脸,怒道:“你还废话不?”

张小雷倔强地扭过头,说道:“我没有废话!”

“还跟我倔?来!我们一对一,今天要么我打死你,要么你打死我!”

此时此刻,张小雷的心中充满委屈。

他这些年,见过不少谈崩的事儿。

人们谈崩以后,通常会留下一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

说完之后,俩人就算断交,绝不挽留。

可邵小玲偏偏不按套路出牌,竟然追上来打他!

他慌忙之下,只好用自己的双手去对邵小玲的拳头。

可惜他的双手动作缓慢,邵小玲的拳头却快得瞧不清。

转眼之间,张小雷就被打得头昏眼花。

他摆着手,吃痛地求饶道:“邵千金,你先等等,我缓一缓……”

邵小玲喘着气,她站起身,踢了张小雷一脚:“起来啊!打啊!来跟我打啊!”

张小雷挣扎着站起身,他难受地咳嗽两声,说道:“你是女儿身,我怕把你打坏了。”

“我今天还真是求你把我打坏。”

张小雷又说道:“你是邵千金,我若是动手打你,邵家不会放过我。”

邵小玲冷冷一笑,叫道:“在座各位都看好了,今天我与这小崽子决战单挑,我们今日既分高下,也决生死。这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谁都不准事后追究!”

茶汤馆里的人们话也不敢说,只敢低着头吃饭,时不时偷偷看向俩人。

张小雷有些站不稳脚,他靠在一旁的桌子上,那桌子人也不敢吃,就傻傻地看。

“我处处让着你,你却苦苦相逼……”张小雷呢喃道,“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

邵小玲不耐烦道:“来啊!别怂啊!”

突然!

张小雷动了!

却见他忽然抓起桌上的一碟辣椒面,猛地甩向了邵小玲的脸!

“不好!”

邵小玲连忙护住脸,火辣辣的痛感让她睁不开眼,张小雷趁此机会,一脚踹在邵小玲的肚子上。

“砰!”

邵小玲摔在地上,张小雷连忙扑了上去,握起拳头就往邵小玲的脸上砸。

为了防护,邵小玲只能护着脸部,气地大叫道:“你这卑鄙小人,竟然偷袭!”

“自古成王败寇,管他用什么手段,能赢就行!”

“本小姐今日就跟你同归于尽!”

两人一通乱打,都没少吃到拳头。

可惜的是,邵小玲的拳头快而有力,张小雷的拳头软绵绵的。

毕竟近十年就没好好吃过饭,身子本来就虚弱,哪有打人的力气?

很快,张小雷就感觉自己要败下阵来。

他情急之下,抓住邵小玲的手,一口咬了下去!

“啊!你这狗东西,竟然还咬人!”

张小雷咬着她的手腕,嘴里呜呜着,也听不清究竟在说些什么。

今日,就要让这娘们瞧瞧他的厉害!

就在张小雷心中愤怒的时候,一只手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停下。”

那声音很是熟悉,张小雷下意识松开邵小玲的手腕,他扭头一看,却见邵友伦正站在自己的身后。

邵友伦抓住他的肩膀,将他一把提起来,无奈道:“大庭广众打成这样,成何体统?”

邵小玲擦着眼睛,痛叫道:“邵友伦!你别管这事,我要打死他!”

“别打了……”邵友伦冷声道,“大小姐,是不是要我回去禀告老爷,说你在茶汤馆约人单挑?”

邵小玲顿时没了脾气,她撅了噘嘴,说道:“你们男人打架都是这般阴险么?竟然往别人脸上撒辣椒面。”

邵友伦扶起邵小玲,轻轻地说道:“动手,就要不择手段。要么打死别人,要么被别人打死。”

“这不是君子所为。”

“打起来了,坚持君子所为的都是死路一条……”邵友伦叹气道,“别说撒辣椒面,你今日若是遇上更阴险的泼皮无赖,打架时扒你衣服,在你身上摸来摸去的,你怎么办?”

邵小玲噘着嘴想反驳,又不知怎么反驳。

张小雷也是死死瞪着邵小玲,此时邵友伦说道:“我们家大小姐厚道,说单挑就是单挑。今日你若是与其他大户人家的少爷动手,指不定要被群殴致死,还不感恩?”

“哦。”

张小雷还有些不服气,但他也清楚,邵友伦说的不是假话。

若是换成其他大户人家,恐怕他已经丢了性命。

“过来,我有话要与你说。”

邵友伦拍拍他的肩膀,将他往角落扯去。

邵小玲叫道:“你别打他,留着给我打!”

“大小姐,住口!你再扯一句,我就家法伺候,先打你一顿,再回去禀报老爷!”

“呜……”

先前还嚣张的邵小玲,只好回到桌旁坐下,不敢与邵友伦顶嘴。

俩人来到角落,邵友伦抓着张小雷的肩膀,严肃道:“有消息了,你先生呢?”

张小雷说道:“他不在,有什么消息,我去告诉他。”

“也对,他若是在这里,你们打不起来……”邵友伦认真道,“连云天死了。”

张小雷一愣:“死了?他不是只有腿上中箭吗?”

邵友伦沉声道:“连鹤杀的,一刀砍断脖子,干脆利落。”

第一章:昔日偷儿上学堂

张小雷怎么也没想到,邵友伦竟然带回了这样的消息。

那连鹤……他连自己的亲爹都杀!

邵友伦看出张小雷的震惊,他轻轻地说道:“小雷,你不要责备风舞哥。他的计谋一向不错,可就算是他,也算不到连鹤竟然会弑父。”

张小雷呢喃道:“他怎么杀的?”

邵友伦叹气道:“他带着连云天来到医馆,那郎中已经看过画像,就让学生偷偷来跟我禀告。也许是那连鹤察觉了,他担心自己被父亲连累,就在连云天麻醉之后,一刀下去。”

“连云天被麻醉了?”

“对,六碗酒,睡得不省人事。本来是想灌醉后取出弓箭,谁知却是断头。”

张小雷握了握拳头,小声道:“他被儿子送去医馆,喝了六碗酒,期间和儿子谈天说地,结果昏睡过去之后,被一刀毙命。”

恨。

张小雷恨。

连云天怎么可以死得这么轻松?

他做了这么多孽,他怎么可以死得这么轻松?

邵友伦温和道:“风舞哥说过,人生不可能什么都事事如意。连云天已死,连鹤也被亲眼看见杀人,他只能隐姓埋名,去其他地方生活。”

“他会去哪儿?”张小雷问道。

邵友伦摇头:“我不知道,也许风舞哥会知道。”

“他爹死得轻松,他现在一人逃跑,我们怎么都追不上……”张小雷咬牙道,“他爹是受罪了,可他没有。”

“不要愤怒。”

邵友伦拍拍他的脑袋,轻声道:“风舞哥说过,不要愤怒。”

“因为愤怒会影响判断么?”张小雷问道。

“不,风舞哥说,愤怒会伤肝,不容易长命百岁。”

“我尽量。”

张小雷深吸一口气,眼下已经得到连家父子的消息,还是要赶紧去给李风舞汇报才行。

他匆匆离开茶汤馆,去了赵宅大院,赶紧将事情报告给李风舞。

李风舞听过他的话之后,用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最后叹气道:“你打架了。”

张小雷揉揉自己的脸:“是打架了。”

“打赢了么?”

“算输了,主要是因为我没下狠手。”

“跟谁?”

“邵小玲。”

李风舞张张嘴,最后苦笑道:“不要与女人打架,打赢了不光荣,打输了更不光荣。”

张小雷问道:“先生,你不说说连家父子的事儿吗?”

“这有什么好说的……”李风舞轻声道,“他连自己亲爹都杀了,这样狠心的一个人,你又怎么追得上他?”

“那怎么办?眼睁睁看着他走吗?”

“那是你的事,不是我的事。”

“啊?”

“连云天得罪了我,他已经死了;连鹤打你十年,他还没死,但他没得罪过我。”

张小雷低着头,一言不发。

李风舞温和道:“连鹤的事儿,交给你自己解决。怎么,难道你吃我的穿我的,还要我帮你报仇么?”

张小雷委屈道:“我不知道怎么解决,我太弱了。”

“那就变强。”

“像先生一样么?”

李风舞笑了,露出了洁白好看的牙齿:“对。”

张小雷心里又是一阵失望,他可不知道怎么才能变成李风舞那样。

此时李风舞指了指自己的杯子,张小雷连忙上前,为他倒上一杯酒。

李风舞端起酒杯,轻声道:“强大自己,就是弱化敌人。我有一份差事要交给你,对你有好处。”

“什么差事?”

“赵家公子名为赵河,他前阵子遇上不少麻烦,你也清楚……”李风舞说道,“现在赵河不敢去学堂,我已经与赵老爷说好了,让你陪他一起去,你能在那学认字,也能保护赵河。”

张小雷小声道:“他需要我保护么?欺负他的那些人,明明就是你们找来的。”

李风舞笑道:“就算我们不欺负他,也有别人欺负他。你先陪他读书,等你们第一天学完,我会在半路上安排人手,到时候你保护一下他。”

“要我取得他的信任?”

“嗯。”

张小雷一喜:“先生是在教我骗术吗?”

李风舞打趣道:“我可不教小瘸子。”

“我现在腿好着呢。”

“说不定哪天就瘸了。”

“呸呸呸!”

张小雷心中忽然有些欢喜。

若是能学认字学骗术,那也是天大的好事。

以后就算不如李风舞,说不定也能成为了不起的人物。

“去找块干净的地板睡吧,明天一早在门口等着,与赵河一同去学堂。”

张小雷连连点头,正好角落的地板还挺干净,他索性就在这儿躺下了。

兴许是因为刚才打了一架,身上没多少气力,他很快便睡了过去。

第二天,张小雷感觉到有人在屋里来回走动不止,他睁开眼睛,却见李风舞已经起来了。

此时李风舞拿着个小包袱,不断地把东西往里边塞。

“毛笔……砚台……宣纸十张……”

张小雷坐起身,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道:“先生,你在找什么呢?”

“找你读书的用具。”

“唔……”

他将包袱塞满,递给张小雷,轻声道:“你刚去学堂,落下了许多功课。先生会让学生们读书,还会让他们写功课,趁着这些空闲,你去让先生重头教你。”

张小雷好奇道:“我只是陪赵河去读书,学堂里的先生凭什么教我?只怕他要把我赶出去。”

李风舞认真道:“我在包袱里放了一斤银子,你到时候给他,他就乐意教你。”

“读书每天都要这样早么……”

“要的。”

李风舞又在屋里寻找一番,确认没落下东西后,将包袱放在了张小雷的手上。

他拍拍张小雷的脑袋,说道:“如果人家拿戒尺打你手心和脑袋,你该怎么办?”

张小雷想想说道:“听说读书就是要被打的。”

“不成,你要与他说,谁也不能打你……”李风舞告诫道,“如果他拿戒尺对着你,你就这样与他讲,只要他敢碰你一下,明天我就会让他的尸体漂在河上,懂么?”

张小雷乖巧道:“懂了。”

李风舞满意地拍拍他肩膀:“去吧,包袱里还有一些碎银,路上饿了就买东西吃,好好读书,别给我丢人!”

第二章:瓦罐典故蜈蚣疤

张小雷拿起小包袱,乐呵呵地往外跑。

等来到赵宅门口,他乖巧地在这儿等着。

没等多久,赵有为便带着一名少年出来了。

那少年看着,与张小雷是差不多的年纪。

他有些拘束地看了张小雷一眼,此时赵有为对他说道:“这是张小雷,这些天他陪你去学堂。”

“我不想去学堂……”少年小声道,“去学堂又要被人欺负。”

赵有为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人家欺负你又怎么了?你隔三差五送点零钱、吃的,人家就不欺负你了。”

“我送过,可他们还是欺负我。”

“那是你送的不够!”

赵有为瞪了少年一眼,那少年顿时不敢说话了。

随后,赵有为又和张小雷说道:“这是我儿子赵河,你要照顾好他,知道么?”

张小雷点头道:“好。”

这时,赵有为忽然想起一个典故。

从前有个农夫,他给了儿子一个瓦罐,对儿子说道:“去打水回来,记得别把瓦罐给摔了。”

说完,他就抽了儿子一耳光。

当时人们很疑惑,就问农夫:“你儿子又没摔破瓦罐,你为什么要抽他耳光呢?”

农夫回答:“我要先让他知道,做错事儿了会有惩罚,这样他就不敢做错事。”

人们恍然大悟,都纷纷夸赞农夫有智慧。

从此,那儿子果然一次都没摔破过瓦罐。

赵有为觉得,自己也该给张小雷一个嘴巴子,他才能照顾好自己儿子。

于是他抬起手,对准了张小雷的脸。

张小雷往后退了半步,质问道:“赵老爷,你想做什么?”

赵有为冷哼道:“先让你知道,照顾不好我儿子的惩罚。”

“我先生说了……”张小雷说道,“谁若是敢打我,明天他的尸体就会漂在河上。”

“唔……”

赵有为停住了手,一时间不敢打下去。

骗仙……

似乎是惹不起。

于是他想了想,只好将手收起来说道:“那成,你们走吧。”

张小雷心中冷冷一笑,便对赵河说道:“赵公子,带路吧。”

赵河还是很拘束,他低着头,走在张小雷前边。

等走远之后,他小声道:“你怎么敢对我爹那样?”

“怎么不敢……”张小雷说道,“我不是他生的,不是他养的,哪里轮得到他打我?”

赵河好奇道:“你都是这样对别人的么?”

“偶尔是,以前被打得老惨。”

赵河听得云里雾里,他只觉得这张小雷真是有胆量。

于是他嘟哝道:“骗仙的下人,果然也不是一般人。”

张小雷不高兴道:“我才不是先生的下人。”

赵河反问道:“你哪里不是下人?”

只见张小雷从小包袱里掏出一块碎银,说道:“先生给了我这个,让我在路上买些吃的,下人能有这待遇么?”

赵河哼道:“你先生是让你买给我吃的,是要讨好我们赵家。”

“哦?”

张小雷饶有兴致地停下脚步,正好街边有卖面条的,于是他坐下来要了一碗面条。

等面条端上来后,张小雷拍了拍桌子,对赵河说道:“你吃吧。”

赵河瞥了一眼面条,嘟哝道:“这么粗鄙的食物也叫我吃……罢了罢了,给你们一些面子。”

说罢,他坐下来,拿起筷子就要开动。

张小雷忽然说道:“我先生说了,谁敢抢我东西,就让他的尸体漂在河上。”

赵河身体一震,手中的筷子险些吓掉。

他尴尬地将碗推到张小雷面前,害怕道:“那你吃。”

张小雷心满意足地点点头,拿起筷子稀里哗啦地吃起来。

面条的味道,果然好吃。

赵河有些害怕地指了指小摊对面的街道:“那边就是学堂,等会儿进去了要晨读。”

张小雷哦了一声,继续吃面。

此时,街角那边走出了两个少年。

他们瞧见赵河,顿时笑了起来:“赵河,今天出门带卵蛋了吗?”

赵河低着头,一言不发。

那俩少年哈哈大笑,进了学堂。

没多久,邵小玲也从街角走出来。

她来到小摊前,喊道:“来两块烧饼。”

那小摊师傅笑道:“邵千金,你什么时候才像其他姑娘吃半块烧饼?”

邵小玲没好气道:“半块烧饼,吃得饱么!喂鸟呢?”

小摊师傅嘿嘿一笑,忙着准备烧饼。

此时邵小玲瞧见了俩人,她瞥了赵河一眼,说道:“赵河,卵蛋带了吗?”

赵河低着头,一言不发。

此时一个过路人瞧见,那人似乎是邵家的人,直接对邵小玲叫道:“大小姐,讲话正经点!小心我回去禀告老爷!”

邵小玲满不在乎地切了一声,又瞪了张小雷一眼,拿着烧饼进了学堂。

此时张小雷吃完面条,他拍拍肚子,嬉笑道:“怎么大家都问你带没带卵蛋?”

赵河小声道:“也不是人人都这么说我。”

他话音刚落,街角那边又走出一个少年,他来到赵河身边,拍了拍他的脑袋:“赵河,今天带钱了么?”

赵河连忙拿出钱,放在那人的手上,一本正经地跟张小雷说道:“你瞧,我就说不是人人都这么说我。”

张小雷翻了个白眼,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怂的。

那少年此时注意到张小雷,他好奇道:“这人是谁?”

赵河解释道:“我爹叫来陪我读书的。”

少年哦了一声,跟张小雷嬉笑道:“原来是怂蛋的伴读啊,把裤子脱了,看看你有没有卵蛋。”

张小雷淡然道:“这样不好吧?我脱了之后,万一你娘禁不住找上我怎么办?”

少年听得睁大眼睛,他指着张小雷,惊怒道:“你怎么能说如此粗鄙之语?谁允许你说我娘的?信不信我揍你!”

张小雷一本正经道:“要揍就揍,别说废话。瞧瞧是你打死我,还是我打死你。”

说罢,他忽然站起身,脱下了自己的上衣。

无数伤疤,宛如蜈蚣一般,狰狞得遍布全身。

那少年呆了眼,他吞了口唾沫,小声道:“果然是个野蛮人,我今日不与你计较!”

他说完之后,就急匆匆地往学堂走。

随后,他似乎是气不过,觉得这样离开太没面子。

于是他走回来,抽了赵河一个嘴巴子,又恼怒地进了学堂。

赵河低着头,一言不发……

第三章:聪明如弓学如箭

等进了学堂,这儿已经有学生在早读。

有人抱着书本,念起来摇头晃脑。

有人拿着烧饼,使劲地啃着。

有人拿着毛笔,在互相打闹。

张小雷第一次进学堂,他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忍不住跟赵河问道:“为什么他们读书要摇头晃脑?”

赵河说道:“这样读书不犯困。”

张小雷恍然大悟。

“瞎扯。”

一把戒尺,忽然打在了赵河的脑壳上。

张小雷回头一看,只见身后站着一名老者。

他吹着胡子,说道:“摇头晃脑,是要配合读书的韵律平仄。你在课堂上听的,都听到狗肚子里去了么?”

赵河摸着头,唯唯诺诺地说了声是。

张小雷看出这是先生,连忙说道:“先生好,我是张小雷,赵公子的伴读。希望先生能教我些字,让我学学。”

“什么阿猫阿狗,都好意思来我这学了……”老人瞪眼道,“区区下人,还想在我这儿听学问?”

张小雷从包袱里拿出李风舞给的银子,小声道:“还请先生照顾一下。”

老人眼皮抬也不抬,他收起银两,面不改色道:“虽说阿猫阿狗不能随意来学,但肯学就是好事。眼前有位求学若渴的学子,我又怎么能视而不见?你先去坐着,我等会儿过来。”

“多谢先生。”

张小雷连忙走进去坐下,拿出了李风舞给自己的书本。

先生吩咐学生们早读,然后就坐在张小雷身边,耐心地教他认字。

学堂的先生,是一位老秀才,至少学堂里的学生们都这样称呼他。

老秀才喜欢吃茶,在学生们读书时,他就坐在门口,端着一杯茶,时不时喝上一口。

张小雷注意到,他喜欢吃浓茶。

每喝一口,嘴里就会有许多茶叶。

这时,老秀才就会慢慢嚼着茶叶,等嘴里发苦了,再把茶叶吐回茶壶里。

接着,再喝上一口,再嚼一会儿,再吐回去。

张小雷不喜欢坐在老秀才旁边,他觉得瞧着有点恶心。

老秀才看着张小雷认认真真地学练字,他有些欣慰。摸了摸怀里的银子,顿时又觉得更欣慰。

张小雷每学一个字,都会先把这个字写上十几遍。

他写着写着,忽然抬起头对老秀才问道:“读过书就能成为聪明人吗?”

“不能。”老秀才说道。

“为什么不能?我听闻读书人了不起。”

老秀才放下茶杯,轻声说道:“熟读四书五经,在这年头活不好。”

“可我先生送我来识字,他是个聪明人。如果读书没有好处,他为什么送我来呢?”

“你家先生要你熟读么?”

“没有,他要我识字。”

老秀才说道:“读书不能让你变聪明,但能发挥你的聪明。”

“什么意思?”

“聪明是天生的,宛如弓一般;而读书得到的学问,宛如弓箭。有些人有弓,却没有弓箭。有些人有弓箭,却拉不动弓。”

张小雷听得似懂非懂。

他又认真学字,老秀才靠在门框上,微眯着眼睛。

这张小雷看着穷酸,但认真的劲儿着实甩出其他人一大截。

此时,老秀才忽然想起自己当年求学。

那年他也是这么穷酸,偷偷躲在学堂外边听讲。

多亏恩师善良,让他免费进来听讲。

学了一上午后,老秀才便吩咐大家回去。

张小雷恋恋不舍地收起书本,他还想再写一会儿,可惜他还有正事要办。

所谓的正事,就是与赵河拉近距离。

从学堂回赵宅的必经之路,已经被李风舞安排了人手。

等会儿回去的时候,张小雷就要上演一出拯救赵河的戏。

这样一来,赵河与他就会更加亲近。

他收拾好东西,与赵河一起出了学堂。

俩人才刚出来,邵小玲忽然从后边跑来,推了张小雷一把。

张小雷一个踉跄,险些摔在地上。

他回过身来,恼怒道:“推我干什么!”

邵小玲挥了挥拳头,回应道:“我乐意!”

张小雷骂道:“疯婆子!”

“死穷鬼!”

“疯婆子!”

“死穷鬼!”

“算了算了……”赵河一边劝着,一边掏出点碎银递给邵小玲,“给我个薄面,算了吧。”

邵小玲从他手中接过碎银,嘟哝道:“我又不是那些抢你钱的人,你给我钱做什么?”

赵河说道:“让你息怒。”

“给我钱,让我息怒?”

“对。”

“你一直都这样让人息怒的?”

“对。”

邵小玲噗嗤一笑,她指着赵河说道:“我以前就听人说你爹没卵蛋,祖坟冒青烟才生了你这么个儿子。结果现在看来,你家肯定要绝后,祖坟哪会连着冒两次青烟?”

赵河被邵小玲辱骂,也不觉得生气。

比起别人的辱骂,邵小玲还算是客气了。

他习以为常。

邵小玲将碎银砸在了张小雷的身上,冷笑道:“你等着,有你哭的一天。”

张小雷本想呸一声,但想起上次李风舞的训斥,愣是忍住了。

只见邵小玲大摇大摆地离开,赵河连忙从地上捡起碎银,笑呵呵地说道:“真好,省下了一笔钱。”

“我算是明白,人们为什么总欺辱你了……”张小雷叹气道,“你就随意让人辱骂么?”

赵河说道:“有什么关系?骂几句又不会少块肉,要是我急眼的话,别人还会动手打我呢。”

张小雷翻了个白眼,说道:“罢了罢了,我也懒得管,回去吧。”

他下意识就往左边走,赵河却忽然说道:“不走这条路。”

“啊?”

张小雷一愣:“为什么?回赵宅就是这条路吧?”

赵河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说道:“还是走另一边吧,我暂时还不想回去,反正时间还早。”

张小雷听得心中着急。

若是不走这边,那李风舞不是白白安排了吗?

但他又不能强行走左边,否则会引起赵河怀疑。

他只好说道:“行,那就陪你走走。”

赵河笑了笑,他回到学堂里,暂时将包袱放下,忽然开始整理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捋了捋头发。

张小雷看得莫名其妙,这小子是要做什么?

第四章:巷子王八打王八

学堂的右边,是一条偏僻小巷。

虽然偏僻,但小巷也通往各个街道,只是没人会走这儿。

道路旁,开满了不知名的花儿。

赵河走在这条小巷里,又停下脚步,时不时看向前方的巷子口。

张小雷有些疑惑,难道是在等人么?

他也没问赵河究竟想做什么,趁着这空隙,便拿出用具,又开始学习。

等了半个时辰的时间,赵河还是待在这儿。

张小雷心里有些不耐烦,他没想到竟然会等这么久。

结果,他正要开口询问赵河,后边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邵公子,他在这儿呢!”

张小雷扭头一看,却见几名男子正朝着这儿走来。

领头的男人衣着华贵,似乎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赵河一瞧见这几个人,顿时吓了一跳,发着抖说道:“邵飞,你怎么会在这儿?”

邵飞?

张小雷仔细想想,忽然有了印象。

邵飞似乎是邵家的大公子,是邵小玲的哥哥。

关于这位邵飞,云城里偶尔也有传言。

传闻他是一位纨绔子弟,仗着家里有钱有势,可以算是云城一方小霸王。

不少青年跟在邵飞的身边,给他做牛做马,为的就是进入邵家,寻一份差事。

李风舞曾抱着好玩的态度跟张小雷说过,那邵飞本来还想欺男霸女。

结果他事儿还没办成,就被邵家老爷带着人阻拦下来。

邵家老爷没想到自己儿子能做出这等事来,就气得将他绑在路边一整天,还在路边放了一根柳条,过路的人只要看不顺眼,都可以抽打邵飞。

只是云城的老百姓胆小,怕邵飞日后报复,就没敢动手。

但邵飞也明白了做事的底线,继续像个小霸王闹腾着,做些小打小闹的坏事。

对此,邵家老爷也没法管教,只求儿子不作奸犯科就行。

邵飞见赵河询问自己,恼怒道:“你还有脸说,我们在外边等了你半个时辰,却不见你人影……赵河,你好大的胆!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赵河又是吓得一哆嗦:“想起来了,今天是还钱的日子。”

张小雷看得莫名其妙,莫非赵河忽然不回去,是在躲着这邵飞么?

邵飞伸出手,说道:“还钱,三十两。”

赵河惊讶道:“三十两?我不是只跟你借了五两银子吗?”

“利息不要钱的么……”邵飞没好气道,“天底下哪有白吃的午餐,收你利息也是合情合理。”

赵河说道:“我这才借了几天钱,利息怎么这么多?”

邵飞烦躁道:“那你是想还钱,还是想吃拳头?”

赵河顿时不敢再询问了,他小声说道:“还钱……只是我身上没这么多钱,能不能明天给你?”

“明天啊……”

邵飞想了想,说道:“明天也成,只是明天的利息也要算上,你记得带五十两来。”

“五十两!?”

赵河听得目瞪口呆,但邵飞凶狠地瞪他一眼,让他不敢说话。

这时,一个人影从前边的巷子口走出来。

赵河瞧见来人,连忙压低声音说道:“邵飞,五十两就五十两,你能不能先走?”

“走?”

邵飞觉得赵河不对劲,他好奇地瞧向前方,顿时笑了。

在那前方,有一位女子正在走来。

她穿着鹅黄纱裙,阳光照耀在她脸上,洁白娇嫩的小脸被晒得有些红扑扑。

女子长得挺好看,有种小家碧玉的感觉。

邵飞讥笑道:“我说你为什么突然要我走,原来是陈敏儿来了啊。”

张小雷听得一愣,那就是陈家千金陈敏儿?

赵河压低声音说道:“邵飞,还请给个薄面……”

张小雷算是明白了。

看样子,赵河是想在这儿偶遇陈敏儿。

谁知道竟然碰见了邵飞。

他对陈敏儿有意思么?

邵飞嘲讽道:“云城里边,谁不知道你爹想娶陈敏儿?结果你这小子竟然还喜欢陈敏儿……啧啧啧,这对父子真是奇人。”

赵河紧握着拳头,咬牙道:“你如果不给我这薄面,我就不给你五十两。”

“行。”

邵飞嬉笑道:“那我就不打你了,等她走过去再说。”

赵河总算是松了口气。

陈敏儿还不知道这儿的状况,她自顾自走着。

花儿开得挺漂亮,她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此时,她与赵河擦肩而过。

赵河咧开嘴一笑,说道:“又碰见了。”

“嗯……”陈敏儿客气道,“你好。”

“你好。”

简单两句话。

也没了多的话语。

赵河看着陈敏儿从自己身边走过,他偷偷吸了吸,想嗅到她身上的香气。

就在这时,邵飞忽然露出坏笑。

他一脚踹在赵河的腘窝上,赵河顿时噗通一下,跪了下去!

陈敏儿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花容失色,连忙退到墙边。

而邵飞哈哈大笑道:“赵河,大家都知道你爹想娶陈敏儿,但你也未免太着急了吧?你爹还没娶她进门呢,你就向你的后妈行礼了!”

赵河只觉得脸颊火辣辣得发烫,他慌里慌张地想爬起来,邵飞却一把扯住他的头发往地上按,笑嘻嘻地叫道:“哎哟,还给你后妈磕头呢?各位说说,他给自己亲妈磕头过没?”

人们都笑道:“没呢!”

邵飞感慨道:“这就是后妈胜过亲妈啊……”

陈敏儿吓得不轻,她扭过头急急忙忙往外走,邵飞则是大叫道:“陈大小姐,你咋走了啊?你未来的儿子在给你磕头呢!”

陈敏儿头也不敢回,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赵河挣扎着,他只觉得内心充满屈辱,咬牙切齿道:“邵飞,你这王八蛋!”

邵飞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冷,他抬起手,狠狠抽了赵河一个嘴巴子,问道:“谁是王八蛋?”

赵河顿时焉了,他小声道:“我是王八蛋。”

“对,你爹是个老王八,所以你是个小王八蛋,你俩都是缩头王八……”邵飞嗤笑道,“说给我听听,你和你爹都是王八。”

赵河低着头,小声道:“我和我爹都是王八……求求你别打我。”

邵飞满意地点点头,而就在这时,张小雷忽然冷不丁说道:“王八打王八,真有意思。”

第五章:蹴罢秋千长江头

张小雷有些怂。

在说出“王八打王八”的时候,他确实是怂的。

甚至想要瑟瑟发抖。

但他还是在强忍着。

因为他知道,这是他接近赵河的好机会。

如果他对赵河见死不救,以后就别想亲近了。

邵飞听见张小雷的话,他抬起头,死死地看着张小雷的眼睛:“你说什么?”

张小雷认真道:“我说,我看见王八在打王八。”

邵飞身边的几个青年,顿时面露怒色。

他们骂骂咧咧地朝着张小雷走去。

“哪来的小崽子,敢这样说我们邵公子!”

“行啊,大家按着他,我先来抽他俩耳光!”

“把他的牙都拔下来!”

张小雷还是在怂。

他很害怕。

但他不能退缩。

“慢着。”

邵飞忽然叫了一声,人们也是停住了,疑惑地看着邵飞。

实际上,邵飞也怂了。

他有点摸不透张小雷的身份。

这张脸看着有些眼生,但瞧他那态度,也许不是一般人。

恐惧。

人总是会对自己的未知事物感到恐惧。

邵飞摸不透张小雷的身份,但就冲着张小雷敢这么与他说话,让邵飞心里有些没底。

他冷声道:“这位兄弟,似乎嚣张得很呐?你是哪位?”

张小雷不知道该怎么报自己的名字。

他想了想,忽然回忆起上次和李风舞在药铺里行骗的情景。

于是他摆出乐呵的姿态,与赵河说道:“他竟然问我是哪个!”

赵河不敢说话。

此时张小雷站起身子,淡然道:“想动我?动我一下试试呗。”

邵飞见张小雷不报身份,偏偏还有这么嘚瑟的劲儿,心里更是没底。

尤其是那句。

“他竟然问我是哪个!”

这让邵飞心中疑惑,他寻思着自己惹不起的人物,最后问道:“你是马帮的人?”

马帮。

云城附近的小团体,专门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据传马帮的人甚至背着命案,所以寻常人家不会去招惹。

一旦见到了,都会躲得老远。

张小雷并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模仿着李风舞的口吻,淡然道:“你觉得呢?”

“我听闻马帮最近都在外边做事,怎么突然进城了……”邵飞疑惑道,“你是进来帮忙采购么?”

张小雷平静道:“还挺聪明。”

果然是马帮的人!

邵飞的脑海里,不断给自己挖着坑。

他实在是忍不住:“你是马帮的人,怎么会和赵河认识?”

张小雷一步步朝着赵河走去。

此时他的腿还是在发抖。

但他在强忍着。

他一把扶起赵河,淡然道:“我先生要我来看着他,要做些事儿。”

“唔……”

邵飞还以为赵河惹上了马帮,毕竟欺负这怂货的人多了去。

为了不惹麻烦,邵飞最后还是认怂:“既然是马帮的人,那今天就给你们一个面子。”

张小雷冷冷地瞥了邵飞一眼,随后扶着赵河,淡然道:“能自己走的话,就别浪费我的力气。”

赵河擦擦眼泪,站起身自己朝着外边走。

邵飞看着俩人的身影渐行渐远,他深深叹了口气,暗道好险。

若是惹上了马帮,他也不好过。

虽然他是邵家大公子,可俗话说得好。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马帮就是一群亡命徒,万一盯上他了,那可如何是好?

此时张小雷与赵河也走远了,赵河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跟张小雷问道:“你真是马帮的人吗?”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

张小雷没打算跟赵河说实话,毕竟这家伙怂得很,万一哪天说出真相了,那怎么办?

赵河见张小雷态度冰冷,他信以为真,点头道:“难怪你身上都是疤痕,而且这么凶狠,马帮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张小雷哦了一声,懒得与他多说。

巷子里。

邵飞骂了句晦气,带着人扬长而去。

而在巷子的角落,有一扇门被微微打开。

陈敏儿躲在门后边,偷偷往外看了一眼。

见外边的人都走了,她总算松了口气。

院子里,花儿盛开,微风轻轻吹来,让人舒服得眯着眼睛。

这儿有一处秋千。

陈敏儿坐在秋千上,温柔地说道:“哥哥,推我。”

身后,是一名魁梧英俊的男子。

邵友伦。

他推了一下秋千,陈敏儿摇荡起来,乐得笑了起来。

邵友伦推得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粗糙的双手碰伤了陈敏儿的娇弱身子。

陈敏儿闭着眼,她享受着邵友伦的服务,口中轻轻念道:“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邵友伦好奇道:“是什么句子?”

陈敏儿脚尖一点。

秋千缓缓停止。

她回过头,看着邵友伦深邃的眼眸,轻轻将头靠在他的胸膛。

抬手,抚摸着他的肩膀,口中呢喃:“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邵友伦又问一遍:“所以说,是什么句子?”

陈敏儿抬起头来,轻声道:“是李清照的词,《点绛唇·蹴罢秋千》。”

他有些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便不好意思地抓抓后脑:“我不懂这些。”

“哥哥总是不肯静下心读书。”

“出门运镖,遇到歹人时,这些可不能救命……”邵友伦说道,“有那读书的时间,我还是多练刀来得实在。”

陈敏儿噘着嘴:“所以我说的一些话,哥哥总是听不懂,一个人没有学问怎么行?”

邵友伦苦笑道:“我等有时间就读,只是我每天把脑袋挂在腰上,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也许哪天没来得及有学问,就被人抛尸荒野。”

“乱说!”

陈敏儿捂住了邵友伦的嘴唇,不高兴道:“不准总说不吉利的话,快呸三声。”

邵友伦笑道:“呸呸呸。”

陈敏儿痴痴看着邵友伦,呢喃道:“哥哥,每次看你都看不够。”

“那就多看一会儿,也让我偷偷看你一会儿。”

“我想与哥哥朝夕相伴,邵家与陈家,只相隔一座云城,对我而言却犹如天南地北、天涯海角。”

“嗯?”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又是李清照?”

“不是,是李之仪的《卜算子:我住长江头》。”

陈敏儿抓着邵友伦的手,小声道:“哥哥,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来提亲?”

第六章:欲说还休离别苦

邵友伦一言不发,没有回答陈敏儿的问题。

原本欢快的空气,陷入了沉默。

陈敏儿呢喃道:“哥哥知道下一句吗?”

“不知道。”

“哥哥想知道吗?”

“不敢知道。”

陈敏儿咬了咬粉嫩的嘴唇,坚定道:“此水何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邵友伦露出苦笑:“你每次都这样,我不想知道的事儿,也总是要强行与我说。”

“因为哥哥怕,但我不怕……”陈敏儿认真道,“哥哥为什么不敢来提亲?”

“你是陈家千金,我只是邵家的镖师头领。”

“那也是头领。”

“那也是镖师。”

陈敏儿看着邵友伦的眼睛,他却不时躲闪。

最终,邵友伦叹气道:“若是我敢去你家提亲,只怕你我都要遭受大难。”

陈敏儿低着头,小声道:“那个日子要到了。”

“哪个日子。”

“云城家族大会,每年召开一次。”

“我知道,三大家族都会提出自己对来年的要求。”

陈敏儿说道:“这一年,赵有为将在大会上跟我爹提亲,要娶我为妻。”

邵友伦沉默不语。

“到时候,我与哥哥再也不能相见……”陈敏儿声音有些许沙哑,“哥哥,你非要看我嫁给他人吗?”

“我若提亲,真有大难。”

“可是我舍不得哥哥。”

陈敏儿抓住邵友伦的手,真诚道:“我想与哥哥日夜相伴,看日出日落,白头偕老。”

“每天夜里,都想着哥哥入睡。我的枕头好似哥哥,让我紧紧拥着。”

“这些年来,喜欢痴痴地看着哥哥,是想哥哥拥我入怀,吻我的唇。”

邵友伦低声道:“敏儿,你这些粗鄙之语,可不像云城的大家闺秀。”

陈敏儿问道:“大家闺秀,就是要眼睁睁看着自己深爱的人离去,却故作矜持不去争取么?”

“我不知道。”

“我不想做陈家千金,我只想为哥哥生一对子女。”

“莫要再提了。”

邵友伦转过身去,轻声道:“你的这些话,若是被别人听去,恐怕陈家名声扫地。我还有事要做,必须先回邵家。”

陈敏儿看着邵友伦的背影,她娇躯颤抖,咬着唇,小声道:“你妈拉个巴子。”

邵友伦惊得回过身。

陈敏儿。

陈家千金。

云城最令人梦寐以求的大家闺秀。

却会说这等粗鄙之语。

她擦着眼泪,责怪道:“邵友伦,你这个怂货,你敢和贼寇持刀对峙,却不敢上你心爱的女人家里提亲。”

邵友伦不敢说话。

这个女人。

等了他三年。

他却不敢迈进陈家大宅半步。

陈敏儿止住了哭,她与邵友伦擦肩而过,呢喃道:“生怕离怀别苦,多少事、欲说还休。”

她拭去泪水,推门离开。

邵友伦没问她,这词是李清照的,还是李之仪的。

因为她不会回答。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会回答一个连爱都不敢的懦弱男人。

他看着空荡荡的大门许久,最后低着头,走了出去。

外边,已经没了陈敏儿的身影。

邵友伦心里宛如打翻了五味瓶,百般不是滋味。

他走出巷子,外边的熙熙攘攘的人群。

天色渐黄昏。

他一路傻傻地走着,回忆着陈敏儿的梨花带泪。

该不该提亲?

他没主意。

不知不觉,他走到茶汤馆门口。

扭头一看,却见李风舞与张小雷正坐在里边,吃吃喝喝。

李风舞瞧见邵友伦,对他招招手。

邵友伦挤出笑容,走进茶汤馆坐下:“风舞哥,能讨杯酒喝吗?”

李风舞笑道:“别说讨一杯,哪怕讨两杯也行。至于三杯之后,你自己掏钱。”

邵友伦点点头,他坐了下来,张小雷正要为他倒上一杯黄酒,他却忽然说道:“掌柜的,来二两烧酒,再拿个碗做杯子,正好两碗。”

李风舞啧啧道:“你有心事。”

掌柜送来两碗烧酒,邵友伦端起一碗,一饮而尽。

喉咙宛如火烧,他咳嗽两声,轻声道:“有些想不透的事。”

李风舞笑道:“张小雷今日吓退了你家大公子,有点意思。”

“大公子是怂货。”

“是挺怂,还没出息。”

“老爷有心思将邵家交给大小姐,她是女中豪杰,再培养几年就行。”

“唔,邵小玲确实比邵飞有出息。”

邵友伦又端起第二碗酒,忍不住问道:“风舞哥为什么不问我,究竟是什么事想不透?”

李风舞摊手道:“你若是想说,哪怕我不问,你也会与我说。”

张小雷插嘴道:“兴许是儿女情长,他自己不好意思开口,所以想先生主动问。”

“聪明……”李风舞夸赞道,“这么快就看透了他,他确实是个多情柔弱的汉子。”

“风舞哥,我不多情。”

“你说。”

邵友伦沉思一会儿,小声问道:“风舞哥,你可曾后悔过去第一家提亲吗?”

李风舞闭着眼,忽然笑出声来:“她令我不可自拔。”

“可你们地位悬殊。”

“可我做不到连爱也不敢。”

邵友伦陷入沉思。

也许……

真该去提亲试试。

自己又不像当年的李风舞。

他可是孤家寡人,没有那么多顾及。

他心里琢磨起来:“这样,数一数桌上的花生米。倘若花生米是单数,就去提亲。倘若是双数,就再等等。”

他数着花生米,很快就发现是单数。

他又在琢磨:“不对,花生米被人吃过,所以不算数。这样,看看隔壁桌有没有花生米,有就提亲,没有就提亲。”

他转过头,隔壁没有花生米。

“不对,隔壁桌刚换人,不算数。这样吧,抓一把花生米,是单数就提亲,是双数就……”

这时,急匆匆的脚步声,窜进了茶汤馆。

几人循声望去,却见是沐修跑来了茶汤馆。

他累得气喘吁吁,焦急道:“大事不好!”

李风舞问道:“怎么大事不好?”

沐修喘着气,他擦擦额头上的汗水,着急道:“计划全乱了,陈家刚派人来说媒,要把陈敏儿许配给赵河!”

酒后昏沉沉的脑袋,让邵友伦看不清桌上的花生米。

他能清楚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有些沉重。

越来越沉重。

喉咙仿佛被什么堵着了,也许是刚才的烧酒太呛。

呛到这个刀口舔血,身高八尺的男人,喉咙里克制不住地发出呜声。

忽然。

李风舞拍了拍他的脑袋。

但什么也没说。

第七章:陈家怒骂赵老爷

计划,确实都打乱了。

原本应该是赵有为去跟陈家提亲,怎么现在陈家主动来说媒了呢?

最重要的是,陈家竟然想将陈敏儿许配给赵河!

沐修提出说媒的人还在赵家,李风舞几人便匆匆回了赵家。

只有邵友伦,坐在椅子上,看着桌上的酒菜发呆。

等回到了赵家,李风舞一眼便瞧见,有个身材壮硕的中年男人,正与赵有为坐在一起说话。

男人穿着随意,眉宇之间英气逼人,赵有为面对他也不敢大声说话。

一见到李风舞回来,赵有为连忙说道:“兄弟,你们回来了……这是陈家的陈飞宇。”

李风舞点点头,坐在了赵有为身边。

赵有为继续说道:“飞宇兄弟是陈家的管家,虽然说是管家,但也管着不少生意上的事情。”

李风舞笑道:“那陈飞宇兄弟怎么突然来说媒了呢?”

陈飞宇皱起眉头,说话的声音有些洪亮:“这位兄弟是?”

赵有为急忙介绍道:“这位是李风舞。”

“李风舞?”

陈飞宇思索一会儿,最后好奇道:“可是那位单枪匹马,挑翻川地十二位盗贼的李风舞?”

李风舞摇头道:“那不是我,那是川地侠客周游。”

“那可是传闻神偷?”

“也不是我。”

陈飞宇轻声说道:“兄弟的名字听着有些耳熟,可我一时又想不起来究竟是谁。”

李风舞笑道:“想不起来,就没必要想。那些都是虚名而已,今天坐在这儿,看到的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陈飞宇说道:“兄弟谦虚了,能让我觉得耳熟的人,定然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因为我平日里忙于工作,很少听人说传闻。我若是觉得熟悉,就代表旁人经常提起。”

李风舞不愿意在这种话题纠缠下去,他好奇道:“兄弟为什么来说媒?”

陈飞宇笑道:“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为什么不能来说媒呢?”

“这倒也是,不过我们觉得挺惊讶……”李风舞诚实道,“飞宇兄弟应该也听说过,我们赵老爷对陈敏儿的情意。”

陈飞宇点头道:“听过。”

赵有为连忙说道:“既然你们都听过,怎么还来说媒?”

陈飞宇瞥了赵有为一眼,说道:“赵老爷今天是想我实话实说?”

“对,实话实说。”赵有为点头道。

陈飞宇冷冷一笑:“赵老爷多情风流,家里有数十位姬,怎么还要看上我们大小姐?”

“爱。”

“爱?”

“对。”

“可别让我笑掉大牙……”陈飞宇冷声说道,“赵老爷,我们大小姐今年十六,而你四十六,你怎么有脸提爱?我今天过来说媒,是给你们赵家一个面子,也是给你提个醒,别为老不尊!”

“你!”

赵有为怎么也没想到,陈飞宇竟然会对他说出这等话来。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恼怒道:“我赵有为在云城里,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们陈家怎么敢这样说我?”

陈飞宇冰冷道:“有头有脸又如何?我们陈家就一位大小姐,从小便被视为掌上明珠,怎么能允许你这老东西玷污她?”

这陈飞宇说话,极为不客气。

偏偏赵有为怂。

他吼了两嗓子,不敢再继续争吵,只能寄希望于李风舞。

李风舞只能苦笑。

陈家这是心意已决。

陈飞宇不耐烦道:“要不是因为你赵有为有头有脸,老子早就动手打你了。我都说了,陈家给你面子,愿意让大小姐与赵河成亲,你也趁早断了这狗屁念想,然后我们两家联手,共创繁华。”

李风舞轻声道:“陈家是真不愿意给赵老爷机会?”

“给个屁!”

陈飞宇拍了下桌子,恼怒道:“十六岁的和四十六岁的,能在一起么?”

李风舞叹了口气,说道:“赵老爷对陈小姐的情意,那是天地可鉴。”

“管你们怎么说,我们都不会答应……”陈飞宇说道,“兄弟我看你面生,所以不跟你计较。你若是还叽叽歪歪,我就一个大嘴巴子刮下去!”

张小雷一听这话,连忙护在了李风舞身边。

李风舞微微苦笑,与赵有为说道:“赵老爷,你也瞧见了。不是我不想替你说话,只是这陈家心意已决,他们犹如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就是冥顽不灵。”

陈飞宇冷哼道:“我本来还以为你是多么了不起的人物,原来也是良心被啃的野狗。”

张小雷一怒:“你怎么敢侮辱我先生!”

“你他妈滚蛋!”

陈飞宇一言不合,忽然一巴掌朝着张小雷拍去。

张小雷连忙用胳膊抵挡,可吃了这一巴掌,那强大的力道还是将他打倒在地。

李风舞赶紧扶起张小雷,无奈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那是君子对君子,你们这些满脑子女色的东西,老子懒得跟你们多提……”陈飞宇叫道,“你们妈妈的,你们妈妈真是白生了你们妈妈的。”

他说完之后,直接气恼地转身离去。

李风舞暗自琢磨,这句骂人的话听着挺有意思。

也许下次可以对别人这么说。

等陈飞宇走到门口,忽然回过身说道:“赵老爷,你自己考虑清楚。觉得没问题,就来陈家提亲。”

随后,他出了屋子,屋里只剩下沉默的几人。

赵有为脸色苍白,他瘫在椅子上,忽然抬起双手,用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愁苦道:“咋就变成了这样!”

李风舞轻声道:“赵老爷莫要悲伤,至少这能看出一件好事。”

赵有为悲伤道:“这还能看出好事?”

李风舞认真道:“至少能看出陈家愿意和你联手,只是不愿意将陈敏儿嫁给你。”

“那就是天大的坏事……”赵有为恼怒道,“我若是吻不到敏儿那粉嫩的双唇,那又有什么意义?”

他说着说着,泪水夺眶而出。

抬起手,缓缓往下摸着空气,呢喃道:“她那细腻的肌肤,缠人的腰肢,我却不能用口舌品尝个过瘾,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李风舞站在他身旁,叹气道:“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又上心头。赵老爷的真情爱意,只叹世人迂腐,不明白你的心啊!”

第八章:羞愧请求难出口

忧郁。

弥漫在赵家。

赵有为情绪崩溃,时不时哭出声来。

他擦着眼泪,有时像个嚎啕大哭的孩子,李风舞与沐修只能站在一旁安慰。

张小雷听那哭声觉得心烦,就蹲在门口,拿了个小石头,在地上练字。

正在写着,一道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我爹在哭什么?”

张小雷回头一看,原来是赵河来了。

他说道:“刚才陈家来人了。”

“啊?”

“他们过来说媒。”

赵河好奇道:“说媒?说什么?”

张小雷回答道:“他们说要将陈敏儿许配给你。”

赵河听见这话,顿时两腿一蹬,然后又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深吸一口气,说起话来哆哆嗦嗦:“许配给我?真把陈敏儿许配给我?”

“对,所以你爹在哭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思。”

赵河小声嘟哝道:“也是,我爹也喜欢陈敏儿。”

张小雷想了想,还是决定诚实地说道:“你爹说,他想用口舌品尝陈敏儿白嫩的肌肤、粉嫩的双唇、缠人的腰肢。”

赵河低着头,小声道:“唔……”

“赵公子,我就直接跟你问了……”张小雷说道,“你挺怂的,就算你跟陈敏儿成亲了,有天你爹要是玷污了她,你会怎么样?”

“这……”

赵河想了想,最后诚实地说道:“父母养育之恩,不可不报。”

“你放屁!”

张小雷讥讽道:“你就是怂,还有脸给自己找个借口。”

赵河羞愧不已,他小声道:“对,我是害怕。可是我也喜欢敏儿,如果我爹真那样做,那我……那我……我一定会对敏儿加倍好,让她觉得幸福快活。”

张小雷翻了个白眼,懒得与赵河废话。

还加倍好?

脑子怕是进水了吧!

这时候,里边的哭声渐渐停止,张小雷丢掉石头走进屋,只见赵有为头发凌乱,还是瘫在椅子上

他伸出手,有些沙哑地说道:“赵河呢?去把赵河找来。”

张小雷转过头,对外边叫道:“赵公子,进来一下,赵老爷找你。”

没多久,赵河进了屋。

他瞧见赵有为的模样,害怕地叫了声爹。

赵有为呢喃道:“儿啊,刚才陈家来人了,要把陈敏儿许配给你。”

赵河点头道:“我听说了。”

“爹准备去帮你提亲……”赵有为说道,“只是你也知道,爹对陈敏儿的情意。”

赵河说道:“知道。”

“爹待你如何?”

“好着呢。”

赵有为沉默一会儿,最后叹气道:“惭愧啊,爹想跟你提个请求。”

赵河好奇道:“爹,你想说什么?”

“爹实在是喜欢陈敏儿,不如以你的名义将她娶进门……”赵有为吞了口唾沫,说道,“让爹与她有夫妻之实,好不好?”

“啊?”

赵河懵了。

他傻傻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如何回答。

李风舞轻轻叹气道:“赵老爷……真是敢爱敢恨的汉子啊。”

“李兄弟,我说出这话来,实在是觉得羞愧啊……”赵有为擦着眼泪,说道,“我现在都觉得脸上火辣,仿佛被人打了两耳光。”

李风舞坚定道:“赵老爷,你不用觉得羞愧。在我眼里,你就是位顶天立地的汉子。”

这时,赵河忽然小声开口了:“爹,我也喜欢陈敏儿。”

屋里的气氛,再次沉默。

赵有为张了张嘴,最后说道:“也罢也罢,你先去考虑几天,再给爹一个答复。”

“是……”

赵河退出了屋子,而李风舞安慰道:“赵老爷,孩子小不懂事,以后他会明白的。”

赵有为深深叹了口气,他摆手道:“可怜我还为敏儿不再买新姬,今日我就要放纵一次。两位兄弟,我带你们去喝花酒,放纵一晚。”

沐修轻声道:“我师兄从不喝花酒,就让我陪赵老爷去开心吧。”

“也好,也好。”

沐修扶着赵有为出了屋子,李风舞瞥了他们的背影一眼,随后坐在了椅子上。

张小雷有点犯恶心,他嘟哝道:“那赵有为真是不要脸,畜生都做不出来的事,他却做得出来。”

李风舞问道:“畜生什么做不出来?”

“想占有儿子的媳妇啊。”

“畜生做得出来。”

李风舞一本正经道:“猪做得出来、狗做得出来、猴子也做得出来。你晓得么,猴子里是有猴王的,猴王能拥有猴群里的所有母猴……”

张小雷不高兴道:“先生,我就是一句比喻,你怎么非要跟我论证呢?”

李风舞笑道:“我这是教你一些新知识。”

“这不是教不教新知识的事儿……”张小雷说道,“我觉得这时候,你要是顺着我附和一句,那就够了。可你非要反驳我,要证明我错了。”

李风舞委屈道:“可畜生真做得出来,是你说话有问题,怎么又变成我错了呢?”

张小雷无奈道:“好好好,我也不与你争论。那我把语句改一改,把赵有为畜生不如改成赵有为是个畜生,你满意了吗?”

李风舞寻思一会儿,最后说道:“你说得不对,畜生做这些事,是因为畜生不知道伦理道德。赵有为明明知道伦理道德,却还要去违反,说明他不如畜生。”

“那不是回到原点了么?我一开始就说他不如畜生!”

“我也说了,是你一开始说的话有问题。我不针对你的思想,我只是针对你说的话。”

“先生,你很烦!有时候我不想明说,但你真的很烦!”

李风舞一见机会来了,连忙叫道:“你妈妈的,你妈妈真是白生了你妈妈的。”

张小雷一愣,最后恼怒道:“我明白了,先生就是学会了这句话,觉得这句话有些意思,想找机会说出来试试感觉。”

李风舞脸也不红:“我可没有。”

“我看你是装蒜!”

张小雷没好气道:“先生,我现在心里也难受得很呢。我倒是要问问,你难道真要帮那赵有为吗?我可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先生为了行骗,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那我直接离去,不再跟随先生!”

第九章:红裙索命三玄乎

张小雷的脸上,写满了坚定不移。

李风舞笑了笑,说道:“小子心底还算是不错,你先去玩吧。”

张小雷又忍不住问道:“先生,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不需要回答……”李风舞淡然道,“信我者留。”

张小雷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不问了。

也对。

李风舞就是李风舞。

如果李风舞真能做出这事,也只能怪张小雷自己看走了眼。

在这赵家里,他已经有了个小房间,那就是赵家废弃的一个小仓库。

对别人而言,这是个小仓库。

但对张小雷而言,这里已经是他的小天地。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点了盏灯,又开始练字。

老秀才教的每一个字,他都已经能熟练地写下来。

学习的快乐,让张小雷的心里很是快活。

等写得累了,他吹灭灯,躺在铺好的草堆上,幸福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张小雷忽然感觉到有人在推自己。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却见李风舞正站在自己身旁。

张小雷好奇道:“先生,怎么突然叫我了?难不成是早上了?”

他揉了揉眼睛,然后往外一看。

却见外面一片漆黑。

根本就不是白天。

李风舞沉声道:“跟我走,出事儿了,记得提上灯笼。”

出事儿了?

张小雷很是好奇,他去找来灯笼,与李风舞一起出了门。

外边,还不是特别晚。

街上甚至还有行人。

年代动荡,但云城有邵家护城,所以还算是安全,没有宵禁。

人们似乎都是朝着一个方向走去,彼此都是议论纷纷。

张小雷此时已经有些清醒,他跟李风舞问道:“先生,到底为什么这么早叫我起来?”

李风舞沉声道:“赵有为死了。”

“哦。”

张小雷的脑袋还是有些空白,等片刻之后,他忽然猛地抬起头,惊道:“他死了?”

李风舞点头道:“对,快跟我走。”

张小雷吃惊得很。

这赵有为不是跟沐修去喝花酒了吗?

怎么就好端端死了呢?

不应该啊!

李风舞一路快走,带着张小雷来到了一栋楼前。

这栋楼有三层,门口挂着一块招牌,上边写道:花月楼。

李风舞进了花月楼,里边已经是站满了人。

张小雷连忙挤在李风舞前边,对人们喊道:“让一让,张家来人。让一让,张家来人。”

人们听见张家的人来了,都是纷纷让开了位置。

沐修正站在前头,满脸焦急之色。

李风舞问道:“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究竟是怎么了……”沐修愁苦道,“赵老爷忽然就没了。”

“说说具体情况。”

沐修赶紧领着李风舞走上楼,来到了二楼的一个雅间。

他指了指门,说道:“你自己进去瞧瞧。”

李风舞推开了门。

屋子里边,并不凌乱。

他看见了赵有为。

赵有为穿着一身女人的红裙,躺在床上。

他闭着眼睛,已经没了气息。

而在赵有为的双脚处,有两道割痕,割断了他的脚筋。

然而,那边没有多少鲜血。

李风舞又看向别处,很快就发现了蹊跷。

在赵有为的胳肢窝处,有一道割伤,这儿残留大量鲜血。

张小雷站在李风舞的身边,看得有些害怕。

他小声问道:“先生,赵老爷是怎么死的?”

“怎么杀的我不知道,但死因可以看出来……”李风舞指了指胳肢窝,说道,“这儿有动脉,被割破之后大量出血,导致死亡。”

张小雷惊讶道:“胳肢窝受伤,也能死人?”

李风舞淡然道:“若是胳肢窝受伤,伤及了动脉,只需短短一瞬间,就可叫人死去。”

“多短?”

“我现在说的这句话有多久,导致死去的时间就有多久。”

张小雷倒吸一口凉气。

好快。

这么快就能死去么?

此时沐修来到了李风舞的身边,小声道:“师兄,这事儿……玄乎得很。”

“玄乎?”

沐修点点头,说道:“有三点玄乎。”

“你说。”

“第一,今天赵老爷找的姑娘叫媚娘,她一直与赵老爷在一起。期间她离开赵老爷的时间,不过一炷香。”

“等会儿,先说她为何离开赵老爷。”

“赵老爷今晚要在这儿过夜,但是赵老爷身子虚,容易怕冷,她就去多抱一床被子过来。”

“唔,所以呢?”

“这就是玄乎的地方,本来赵老爷身上穿的是自己的衣服,可就在这一炷香的时间里,他换上了女人的红裙。最重要的是,媚娘根本没有这件红裙!”

李风舞听得倒吸一口凉气:“一炷香的时间人就死了,而且换上了一件从未有过的红裙?”

“对。”

“还有其他玄乎的地方么?”

沐修连忙说道:“有,那就是我也在此处。我当时在二楼走道上与人谈天,只瞧见媚娘出来,却没瞧见任何人进去。”

“然后呢?”

“然后这房间的窗户坏了,早已经被钉死。师兄,你来说说看,人是怎么进去的?”

李风舞点头说道:“确实玄乎,那第三个玄乎的地方呢?”

此时此刻,沐修有些害怕地打了个哆嗦。

他瞧了瞧四周,小声说道:“师兄,还记得我说过的么?赵河的娘被赵有为卖给别人做妻。”

“记得。”

“但据我所知,那女人被卖之后,没多久就死了,她是上吊自尽的。”

“与这件事有关联么?”

沐修说道:“赵河的娘,名为大媚娘,这边的被称为小媚娘。在大媚娘进入赵家后,小媚娘才继承了这个名号。传闻当初赵有为来花月楼,大媚娘穿一身红裙翩翩起舞,吸引了赵有为。”

李风舞惊讶道:“莫非……”

“对,有人证实了,这就是大媚娘的裙子!”

李风舞陷入了沉思。

玄乎。

确实玄乎。

张小雷忍不住说道:“莫非是厉鬼索命?”

“人们都这么说……”沐修小声道,“大媚娘死后是火葬,她生前的衣服也随着她一起火化。你们说说看,这原本陪死人离去的衣服,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儿?”

第十章:怂儿莫查弑父仇

张小雷有些心慌。

他也觉得这事儿不是活人能做出来的。

一个根本没人进去的房间。

却在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内,发生了赵有为被杀,而且还被换上了红裙的事迹。

李风舞说道:“我瞧见赵有为的双腿被割断了脚筋。”

沐修连忙说道:“这是最玄乎的地方!”

“怎么说?你刚才可没提第四点。”

“我是怕吓到了师兄。”

“我不会被吓到。”

“那我便说了,赵河的娘就被赵有为割断了脚筋,因为她曾经逃跑过一次。”

李风舞恍然大悟。

事情不简单。

他轻声道:“我再看会儿,免得捕快过来,不让我们随意查探尸体。”

“好。”

李风舞又进了房间,张小雷这下不敢进去了,只能站在门外静静等待着。

他小声说道:“真是闹鬼么?”

沐修点头道:“肯定是。”

张小雷发现,这师兄弟的性格不一样。

李风舞不信鬼,沐修却信。

过了一会儿,捕快总算来了。

为了调查,沐修也要陪他们回衙门。

那些捕快果然不让李风舞查看尸体,最终李风舞只好出来,与张小雷说道:“先回去。”

张小雷嗯了一声,连忙跟在李风舞后边。

等出了花月楼,他好奇道:“先生,看出什么奇怪的地方了么?”

李风舞说道:“暂时没瞧出来。”

“这事儿蹊跷呐……”张小雷感慨道,“赵老爷死在了一个没人进去的房间里,而且还被换上死人的裙子,又被割断了脚筋。依我看来,这就是厉鬼所为。”

李风舞淡然道:“当初连小虎死在箱子里的时候,你也说是扭转乾坤法力失灵。”

张小雷认真道:“那时候我是被骗,但这次绝对是厉鬼做的。”

“何以见得?”

张小雷认真分析道:“第一,赵有为割断了大媚娘的脚筋,大媚娘死后割断了他的脚筋做报复,这难道不是合情合理?”

“哦?”

“第二,那房间根本没人能进去,说明只有鬼魂能进去,这难道不合乎情理?”

“真的么?”

“第三,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又是杀人又是换上红裙,这难道是活人能办到的么?”

“这样啊……”

“第四,那小媚娘继承了名号,说不定还继承了之前大媚娘的房间。如此一来,厉鬼更容易心生忌恨,回来索命,这便是我的推理。”

“兄弟厉害!”

张小雷见李风舞这般敷衍自己,他着急道:“我一直有理有据地分析,先生怎么敷衍我?”

李风舞叹了口气,他摸摸张小雷的脑袋,说道:“我想与你争辩,可我又懒得与你争辩。一想到要与你这种人花费脑力争辩,我就犯恶心,胃里抽搐想要呕吐,心烦意乱难以忍受。”

张小雷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原来先生有一点点瞧不起我!”

“你明白是明白了,但从那一点点的用词中可以看出,你明白得还不够透彻。”

张小雷心中憋屈,他就想不通,为什么李风舞不肯听自己的分析。

等回到赵宅,李风舞说道:“我要去分析一番,并且将线索记录下来。你也好好休息,明天照常去陪赵河,顺便将这事儿告诉他。”

“我们不离开赵家么?”

“眼下赵家无主,发财的机会也到了。”

“发财?”

“赵河年纪还轻,而且性格胆小,你去说服他,让他委托我来查案。我一方面查案,一方面想办法弄走赵家家财。”

张小雷恍然大悟:“人家死了老爹,你还要来骗钱,不实在吧?”

李风舞反问道:“别人天天来打他骂他抢他的钱,我却要编理由让他安心,再骗走他的钱,我到底实不实在?”

张小雷想想说道:“那先生还挺实在。”

李风舞满意地点点头,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张小雷也回到自己的小房间里,他想起今天的案子,就吓得有些发抖。

但仔细想想,自己又从来没有害过人,厉鬼应该找不到自己头上。

这么安慰一番,张小雷的心情也好了稍许,总算睡了过去。

第二天起来,他抱着小包袱,来到了门口等待赵河。

没过多久,赵河就从里边出来了。

他纳闷道:“奇怪了,今天我没瞧见我爹,他还没给我今天的零花钱呢。”

张小雷说道:“有些事儿要跟你讲,我们边走边说。”

赵河连连摇头道:“不行,我得去跟我爹拿钱,今天还要给邵飞送五十两银子!”

张小雷苦笑道:“我看是不行了。”

“什么不行?”

张小雷寻思一会儿,最后觉得不如在这儿就实话实说,免得赵河在这拖拉。

“实不相瞒,你爹死了。”

赵河听见这话,他下意识道:“你爹才死了。”

张小雷苦笑道:“你爹真死了,昨天死在了花月楼,尸体已经被捕快带走。你若是不信,可以去衙门瞧瞧。”

“这……”

赵河睁大眼睛,一时间没了表情。

他脸上呆愣楞的。

张小雷轻声道:“节哀顺变。”

“好奇怪……”赵河呢喃道,“我觉得你不是骗我。可我的心里却不难过,反而有些解脱。”

“解脱?”

赵河说道:“我爹若是没了,赵家就是我的。我从此不用去上学堂,不用去受欺负,他还不会跟我抢陈敏儿。”

张小雷忍不住道:“昨天你还说父母养育之恩呢,怎么你死了亲爹,毫不在意?”

赵河一本正经道:“我也不知为何,就是觉得不难过。我努力回想我爹对我的好,却只能想到他在温柔乡流连忘返,每天只顾着找女人,根本顾不上我。”

张小雷尴尬道:“我本来还想安慰你一番,谁知道你心里竟然不心疼你爹。这话可不要传出去,若是被宗族里知道,你可少不了苦头!”

赵河点头道:“在人们面前,我还是会哭的,但我真心不难过。”

“你爹是被人谋杀的……”张小雷说道,“我先生其实是破案能手,不如让他帮你破案。”

赵河惊道:“我爹是被人谋杀的?那我不查,万一惹怒了凶手,他来杀我怎么办?不查,绝对不查!”

第十一章:执掌赵家计策行

怂。

赵河实在是太怂。

这一瞬间,张小雷对他充满了鄙夷。

自己的亲爹被人杀了。

竟然还因为害怕凶手报复,不敢调查凶手。

这世上应该不会有比他更怂的存在。

张小雷认真地说道:“这样吧,你去跟我先生谈谈,毕竟你父亲之前有什么事儿,都是跟他商量的。”

“唔……”赵河说道,“我为什么要跟他谈?”

张小雷认真道:“眼下你爹刚死,你如果没人辅佐,很容易丢掉家产。万一邵家、陈家看你啥也不懂,抢你生意怎么办?”

赵河一愣:“那……那倒也是。”

“去吧,跟我先生聊聊。”

在张小雷的劝说下,赵河总算同意了。

俩人一同来到李风舞的房间,此时李风舞正在读书。

他见到张小雷将赵河带来了,疑惑道:“有事吗?”

张小雷说道:“赵公子不愿意调查赵老爷的死因,他说担心凶手报复。”

“哦?”

李风舞听得有些发懵。

哪怕是他,也没见过这么怂的人。

张小雷继续说道:“然后我就告诉他,至少也要找你聊聊,万一邵家和陈家趁他羽翼未丰,夺取他的家业怎么办?”

李风舞赞赏道:“不错不错,羽翼未丰这个词都会用。”

张小雷有些不好意思,此时李风舞站起身,走到赵河面前,说道:“不敢查凶手?”

赵河小声说道:“不敢,我可不想跟爹一样死了。”

李风舞叹了口气,说道:“赵公子,我说这话不是为了获得你好感,我只是想说……为了你的安全,必须要查。”

“啊?”

赵河好奇道:“怎么是为了我的安全?”

李风舞问道:“我且问你,如果凶手是邵家呢?如果凶手是陈家呢?”

“这……”

“云城里都知道,赵家和陈家准备联手对抗邵家……”李风舞说道,“万一这次的事件,是邵家做的,那你可就危险了。”

赵河虽然怂,但也不傻,他说道:“邵家杀了我的父亲,肯定不会停手。他们会继续吞并赵家产业,我也逃不过!”

李风舞点头道:“对,所以你需要查出真凶。”

赵河连忙说道:“我可以不用查真凶,我可以直接去跟邵家投诚,将赵家的产业交给邵家。等到那时候,我做个乐不思蜀的安乐公也行。”

“你啊……”李风舞无奈道,“你也未免将事情想得太美好,如果你去跟邵家投诚,那你怎么跟赵氏家族的人们解释?”

“我……”

李风舞认真道:“到时候赵氏家族要是不认你这个走狗家主,那怎么办?”

赵河一下子没了主意:“那我究竟该怎么办?我只想好好活着,不想被扯进这么多事。”

李风舞一本正经道:“赵公子,眼下只能先查出真凶是谁。只有查出真凶身份,才能证明你是否安全。”

赵河小声道:“那如何保证我最近的安全?”

“躲……”李风舞说道,“你这些天只能躲。”

赵河问道:“躲哪儿去?”

李风舞想了想,他轻声说道:“赵公子,你怕不怕死?”

“当然怕!”

“你需不需要我帮忙?”

“当然需要!”

“好。”

李风舞忽然牵住赵河的手,朝着屋子后边走去。

等来到院子里,他指了指地面,与赵河说道:“赵公子知道这儿是什么吗?”

赵河摇头说道:“不知道。”

李风舞微微一笑,他忽然踢开地上的草皮,只见下边露出了一个门把手。

他拿起把手一扯,一个地窖顿时出现在大家面前。

“这是赵老爷打造的地窖,用来储存美酒……”李风舞说道,“赵公子,你若是真的害怕,可以躲在地窖里生活。只有出席重要事宜的时候,你才出来一会儿。”

赵河有些害怕道:“地窖里太黑,我不敢去。”

李风舞说道:“赵公子若是害怕,可以叫两个姬陪你谈天说话。不过要用铁链锁着她们的脚,让她们逃不出去,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赵公子在这。”

赵河一听,小声说道:“好像……也行。”

李风舞笑道:“我会送食物来给赵公子,让赵公子在里边过得舒服。”

赵河点头道:“好。”

“嗯,那我这就去安排一下,找两个姬来。”

才半个时辰的功夫,赵河的藏身之地就已经做好。

里边配备了食物、水、燃油灯、便桶。

应有尽有。

等两个姬也被关进去后,赵河才终于走进了地窖。

他好奇道:“大概多久能破案?”

“不知道,但我会尽快……”李风舞说道,“赵公子你放心,我会保你平安。”

“嗯……”

赵河终于下了地窖,而李风舞也是锁上地窖。

他淡然道:“废人。”

“确实是废人……”张小雷叹气道,“所以说,生了孩子就要教好,免得将孩子教成这样的废人。”

李风舞说道:“赵河一进去,赵家的财物我们就能随意带走。”

张小雷连忙说道:“那我们走么?”

“不,查案。”

“啊?”

张小雷愣了:“先生,明明可以带着财物走,为什么要查案?”

李风舞解释道:“我说过,要给自己留退路。若是我们就这么离去,人们会怎么说?”

张小雷很仔细地想想,最后说道:“我们似乎会有嫌疑。”

“是的,人们会说我们合伙杀了赵有为,带着赵家的财物逃走……”李风舞认真道,“到那时候,官兵就会通缉我们。我行骗多年,可从未被官府通缉过。”

张小雷好奇道:“先生只想合理合法骗走一切?”

“对,宁惹江湖,不惹官府。”

张小雷想想也是,李风舞喜欢逍遥自在,肯定不能接受被通缉。

他好奇道:“先生,那你打算怎么查案?”

“你先照常上课,用你的时候到了……”李风舞认真道,“等花月楼关门之后,我要你潜入花月楼,调查现场。”

“我去?”

“你这么能偷,不是你去是谁去?”

“先生不陪我去吗?”

“我要借用赵河,处理赵家这边的情况。”

张小雷小声道:“那地方若是有鬼怎么办?”

“胡闹,你戴着我的勾陈大帝牌,难道还怕鬼?”

“我……我知道了。”

第十二章:骗圣说来算个屁

张小雷不敢让李风舞失望。

能进入案发现场的,只有捕快和他。

李风舞对着张小雷又一阵叮嘱,要他注意床、窗户、门口,还要他检查有没有暗道。

张小雷一一记下,然后又在李风舞的催促下去了学堂。

等来到学堂,学生们都是纷纷围绕在张小雷身边,询问赵河的事儿。

“张小雷,你不是赵河的伴读吗?他怎么没来?”

“他爹是不是死了?”

“他爹怎么死的?”

张小雷懒得答复这些问题,就充耳不闻,自顾自练字。

没多久,一双脚忽然出现在他眼前,踩在了他的宣纸上。

他抬头一看,却见是邵小玲。

邵小玲冷笑一声,说道:“你的主人死了,谁喂你吃骨头?”

张小雷没好气道:“把你的蹄子挪开!”

“蹄子?”

邵小玲睁大美目,恨不能一巴掌扇在张小雷的脑袋上。

她哼了一声,最后坐在张小雷身边说道:“我听我爹说,赵老爷忽然死了,现在赵家群龙无首,骗仙李风舞在辅佐赵河,是不是真的?”

张小雷没答复。

“那人果然是李风舞,我当初一看就觉得不对劲……”邵小玲继续说道,“咱俩的事先不提,你能不能带我去赵家见见他?”

张小雷淡然道:“没兴趣。”

邵小玲认真道:“他待在赵家能有什么意思,不如请他来邵家坐坐。”

“别打扰我练字。”

邵小玲见张小雷这般态度,她气恼地骂了句小瘪三,最后站起身,没好脸色地离开。

李风舞。

一直是她的偶像。

在邵小玲的心中,男人就该像李风舞一样。

风度翩翩,知书达理。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现如今她的偶像就这么出现了,偏偏她还曾与偶像擦肩而过,叫她心里怎么能舒服?

整个上午的时间,张小雷都在练字。

等老秀才吩咐大家回去,他才终于收起宣纸。

邵小玲又凑到他身边,说道:“你已经练完字了,能不能跟我说一下,你跟李风舞是怎么相视的?”

张小雷见邵小玲又来烦自己,他无奈道:“别烦好么?我还要去买饭吃。”

“你还没达到能和李风舞一起吃饭的层次吗?”

“才不是,先生要忙赵家的事情,给了我些钱,让我在外边吃。”

“这样啊……”

邵小玲思索一会儿,最后说道:“我请你吃饭,想吃什么都行。反正你似乎也没什么事,就聊聊嘛!”

张小雷翻了个白眼,他真是觉得邵小玲挺烦人。

但既然有人请客,那他也不用客气,瞎话反正张嘴就来呗。

于是他同意了邵小玲的邀请,这次邵小玲可不是去茶汤馆了,而是兴奋地带着张小雷去了一个叫聚味楼的地儿,说这边能搓顿好的。

一进聚味楼,邵小玲就让店小二把好吃好喝的都端上来。

鸡鸭鱼肉,那得要全。

张小雷第一次瞧见这阵仗,他暗暗感慨富家千金就是有钱,夹起一块鱼肉就放进嘴里。

邵小玲激动地问道:“李风舞……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张小雷随口说道:“会飞的人。”

“飞?”

邵小玲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他会飞?”

“对,我上次亲眼瞧见……”张小雷又拿起块鸡肉嚼着,说道,“当时我们在外赶路,我说口渴,他忽然纵身一跃,直接飞了起来。还没等我回过神来,他就打来了一葫芦河水,让我喝了个痛快。”

邵小玲呢喃道:“难不成他会法力?”

“也许吧,如果一指劈断木船算法力的话。”

“什么一指劈断木船?”

张小雷解释道:“我们前阵子坐船回云城,路上遇到劫道的。你也晓得,有些人在水上劫道。”

邵小玲说道:“知道。”

张小雷感慨道:“那些歹人的船还未靠近,先生忽然抬起手一指,那船顿时支离破碎,歹人们落入水中,个个哭爹喊娘。”

“好厉害!”

邵小玲激动道:“早就听闻骗仙能耐极大,现在看来他肯定是拜入过仙门,否则又怎么会被称为仙?”

张小雷啧啧道:“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可能。只是先生不愿意传我能耐,否则我也能飞起来。”

邵小玲摇头道:“这你就不懂了,拜入仙门要有先天资质,哪有这么容易呢?”

“这样啊……”

张小雷继续吃吃喝喝,结果这时,一双手忽然抓住了他的胳膊。

他吓得连忙回过神来,却瞧见了一个老熟人。

只见百里夫正站在他身后,露出谄媚的笑容:“张兄弟,在这儿碰见你们了。”

事实上,这不是偶遇。

早晨的时候,百里夫就在学堂外蹲着了。

等瞧见张小雷他们放学,他便赶紧跟了上来。

张小雷不太喜欢百里夫,就随口问道:“什么事?”

“误会,真是天大的误会啊……”百里夫感慨道,“我先前竟然还与李风舞讨论骗术,现在想想简直惭愧。我真是没想到,他竟然就是李风舞本尊,多亏赵有为死了,事情闹这么大……呸呸呸,我不是骂赵老爷的意思。”

张小雷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百里夫一本正经道:“能不能请张兄弟帮我说说情,让李风舞收我为徒。兄弟,你也知道我的能耐,我应该能做他的弟子。”

张小雷嗤笑道:“当初似乎有人说过,说骗圣可比骗仙厉害多了,迟早要直接跳入十人杰。”

百里夫厚着脸皮说道:“当初我年少不懂事,算不得真。”

“才过去几日,怎么就变成年少不懂事了?”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嘛!”

张小雷淡淡地说道:“当初我先生跟你承认过他就是李风舞,你自己不信。”

百里夫激动道:“那时候我有眼无珠,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误会。现在想想,我简直羞愧得无地自容。张兄弟,我就求你帮我一次,让我去和李风舞聊聊。”

“骗圣要去请教骗仙?”

“我这骗圣算个球啊!跟他比起来,我就是地上的一只蚂蚁……”百里夫嘿嘿笑道,“兄弟,我从未求过人,今日求你一次!”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个小包袱,放在桌上。

张小雷打开包袱,却见里边竟然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百里夫搓了搓手,说道:“白银三十两,只求兄弟帮我引荐一下。”

第十三章:夜探春楼起变故

张小雷忽然感觉,人真是恶心。

以前百里夫不认识李风舞的时候,那姿态算是居高临下。

而现在得知了李风舞的真身份,他却表现出这般恳求姿态。

人就是这样。

遇到弱的,恨不能展示自己的强。

遇到强的,恨不能展示自己的弱。

真有趣。

张小雷并没有去接这些银子,虽然说他确实很心动,但这并不属于他。

他不愿意帮百里夫引荐。

于是他将银子推回去,轻轻地说道:“你留着自己用吧。”

百里夫一急,连忙叫道:“别,兄弟如果不愿意引荐也行,我只是想跟兄弟交个朋友。”

张小雷摇头道:“我与你怎么算得上朋友?”

“现在起算是朋友……”百里夫说道,“这些银子兄弟只管收下,心里不用觉得不舒坦。”

张小雷问道:“意思就是说,我收了你这些银子,哪怕不给你引荐我们先生也成?”

百里夫点头道:“对,我可不是那种小人。难不成我百里夫,只会根据别人的背景与能力,决定是否交朋友么?”

张小雷诚实道:“我倒是感觉你就是这种人。”

百里夫苦笑道:“兄弟不信的话,那我就先走了。这些银子就放在这儿,只为了展现我的真诚。”

他说完之后,忽然对张小雷微微鞠躬,随后还真走出了聚味楼。

张小雷看着眼前的银子,他嘟哝道:“真是个奇怪的人。”

“兴许是在你身上投入……”邵小玲说道,“百里夫这人,偶尔是有些自大,只是他也懂得隐忍。”

“他会懂得隐忍?”

“如果不能,又怎么能忍受人们这么多年的嘲笑?”

张小雷想想也是。

不过这些银子,既然送过来了,那他也不需要客气。

于是他直接将银子收起来,啧啧道:“你们实在是热情,又请吃饭又给银子。”

“我是为了李风舞,他也是为了李风舞……”邵小玲诚实道,“你可千万不要以为是你自己有什么能耐。”

张小雷笑道:“我心里清楚。”

他又拿起个鸡腿咬在嘴里,收好银子,说道:“那我先走了,反正你今天已经问了不少。”

“什么时候能让我去你们那坐坐?”

“这个看我先生什么时候有兴趣。”

邵小玲咬咬嘴唇,但也知道欲速则不达,便忍住了想说的话。

张小雷抱着银子,回到了赵家。

他一进李风舞的房间,就瞧见李风舞正坐在浴桶里泡澡。

“先生,我带了些银子回来。”

他走到李风舞身边,将三十两银子全都放在桌上。

李风舞看了眼银子,问道:“哪儿来的?”

“那百里夫送的,还有今天邵小玲请我吃饭……”

张小雷将事情说了说,李风舞听过之后,他嗤笑道:“你可真是学会了狐假虎威。”

张小雷认真道:“我不想这么做,是他们自己主动凑过来。”

“也行,这些银子你存好,以后自己拿来用……”李风舞轻声道,“至于他们两个,有机会的话可以见。”

张小雷嗯了一声,此时他忽然注意到,李风舞的浴桶里竟然放着花瓣。

一时间,张小雷觉得有些恶心:“先生怎么洗澡的时候还加花瓣?”

“不行么?”李风舞问道。

“不是不行,就是觉得有些恶心……”张小雷诚实道,“大老爷们,怎么加这么花里胡哨的东西?”

李风舞认真道:“想知道原因么?”

“什么原因?”

“关你屁事,滚出去。”

张小雷想想也是。

人家怎么洗澡,关自己屁事?

他屁颠屁颠地滚出了屋子,又去自己的小房间埋好银子。

舒坦。

三十两银子。

以往他想也不敢想的财富,现在却展现在眼前。

怎么能不舒坦?

他拿起书本,又开始练字。

等天色渐渐黑了,张小雷终于出了门。

花月楼外,原本应该是人潮涌动。

但因为昨日出了命案,客人们怕晦气,都纷纷在家里歇着没来。

一时间,这花月楼看着有些冷清。

张小雷不慌不忙,在花月楼附近绕了一圈。

很快他便发现,这花月楼的后厨有个窗子,似乎是拿来排烟用的,想从这儿进去不难。

于是他静静等待,直到夜深人静,花月楼关了门,他才开始折腾窗户。

他掏出一根磨细稍软的铁丝,将其插入窗户缝隙之中。

随后他往上一提,窗户顿时被他打开。

里边的厨房一片漆黑,叫人啥也看不清。

他爬进去,偷偷摸摸关好了窗户,抹黑朝着大堂走去。

厨房里东西不少,他走起来轻手轻脚,最后啥也没碰着,安全到了大堂。

这大堂留着灯。

不过没人。

灯笼昏暗暗的,每个房间门口都挂着一个。

不过那死了人的房间门口,却没有挂灯笼。

张小雷顺着楼梯爬上去,他看着这门,心里有些发怵。

不管怎样,这里边都死过人,而且似乎还是厉鬼索命。

这让他心里怎么能不害怕?

张小雷摸了摸腰间的勾陈大帝牌,小声呢喃道:“可千万要保佑我。”

呢喃完之后,他推开房门。

结果一推开房门,他却瞧见里边有几个人影。

这让张小雷吓了一跳。

屋里,是一群捕快。

百里夫站在这群捕快身后,他指着张小雷叫道:“就是他!”

“啊?”

张小雷一愣,而这些捕快都是一拥而上,将他压在了身下。

张小雷不敢反抗,他生怕某个捕快一刀把他给砍了,只能大叫道:“我不动!我不动!”

很快,这些捕快们将他压在地上,而百里夫走到他面前,冷笑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看你这下往哪儿逃!”

张小雷只觉得自己的大脑里一片空白。

怎么回事?

这百里夫怎么会跟捕快们在一起?

又怎么会捉拿他?

他觉得思绪一片乱麻,怎么也理不清楚。

百里夫冷冷地说道:“把他押走,今天就要让恶人付出代价!”

“你说我是恶人……”张小雷咬牙道,“你有什么证据?”

百里夫冷笑道:“我们已经派了人去你那边搜查,你等着就是,物证很快就会送来!”

“我?物证?”

张小雷越听越迷糊,怎么听百里夫的意思,似乎是把他当成凶手了?

此时,一个捕快在他脑后敲了一下,冷声道:“废话少说,先跟我们回去,有你好受的!”

第十四章:严刑拷打好言劝

张小雷想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回事。

他一路想着,只能想到自己被栽赃陷害。

捕快们一路押着他,却没有带他去衙门,而是将他带去了邵家。

当看见邵家的大门,张小雷心里更是疑惑。

为什么来邵家?

他被押入邵家里边,随后进了一个大屋。

这一进来,就瞧见一个中年男人坐在里边。

百里夫连忙与那中年男人说道:“邵老爷,我们捉到他了!”

邵老爷。

便是邵家家主,邵品。

“邵老爷?”张小雷焦急道,“你们不应该送我去衙门吗?怎么送我来邵家?”

百里夫哼道:“云城还需要衙门做主么?邵老爷就能断案!”

“放屁!”

张小雷着急道:“这根本就不是断案的地方,你们把我拉到这儿来,若是随意给我个罪名,那我上哪儿说理去?”

“瞧你这意思,是我们污蔑你了么?”

邵品淡然道:“张小雷,这件事情就是你做的,是你杀了赵有为。”

“凭什么说是我干的!”张小雷着急道。

百里夫哼道:“这件事,是你联合陈家一起做的。我们早已经调查过了,陈家送了你三十两银子,委托你除去赵有为!”

“啊?”

就在这时,一人急匆匆跑进大屋,他拿着一个包袱放在地上,说道:“在张小雷的住处,搜出了三十两白银!”

百里夫冷声道:“查查这些银子是不是陈家给的。”

那人急忙说道:“是陈家给的,这块包袱的布,是陈家自己缝的。上面绣着四方进宝,只有陈家绣这种布。”

百里夫又说道:“办案要严格,你怎么确定只有陈家会绣这块布?”

“这是陈家上代祖奶传下来的手艺,只有陈家女眷会做……”那人举起包袱说道,“你们看,在四方进宝的东面,绣了一个难以瞧见的耳字。耳东陈,就是寓意着陈家四方进宝。”

只见百里夫打了个响指,说道:“有意思,各位先听我分析一下,可以么?”

邵品点头道:“你说。”

“第一,人们都知道赵有为对陈敏儿有意图,而陈家对此极为唾弃,这可以做杀人动机。”

“第二,这张小雷跟着李风舞,俩人都是混迹江湖的骗子,本就品行不端,为钱杀人极有可能。否则怎么解释,张小雷会有陈家的银子?”

“第三,各位估计不知道,但我是清楚的。张小雷原本跟着劣迹斑斑的连家班,学了一手神偷手艺。人们都疑惑凶手是怎么进屋杀人的,但对他张小雷而言……恐怕不难。”

张小雷咬牙道:“你这都只是推测!”

百里夫淡然道:“那你为什么会有陈家的银子?”

“那分明是你给我的!”

“瞎扯,我有三十两银子却白白送给你,我难道是傻子么?”

“你!”

百里夫淡然道:“还有你半夜溜来花月楼,是所为何事?”

张小雷恼怒道:“我是奉先生的吩咐,过来查案。”

“查案有衙门,哪里轮得到你们查案……”百里夫冷笑道,“你分明就是想来破坏罪证,眼下人证物证齐全,你还想赖账?”

邵品点点头,说道:“这么听来,张小雷确实是杀人凶手。”

张小雷恼怒道:“胡扯,这些根本就是你们栽赃陷害!邵老爷,我知道你邵家在云城权势滔天,可判案轮得到你来么?这要是邵家死了人,你来追查还好说。可赵家人死了,怎么轮得到你管?”

邵品冷声道:“赵家与陈家出事,会影响云城生计。我身为邵家老爷,查查又怎么了?”

“轮得到你查么!”

“我这是为云城生计着想。”

“你有本事把我送衙门去!”

“送去衙门,你也是同样的下场。”

百里夫见俩人争执,他连忙说道:“邵老爷,与这种人多说无益。依我看来啊……不如先把张小雷拖下去严刑拷打一番,他到时候不得不招。”

邵品点头道:“此言甚是,先拖下去,打到他认罪。”

那些捕快明明是衙门的人,却对邵品言听计从。

他们连忙将张小雷拖出大屋,甩在外边青石板上,直接被处以仗刑。

张小雷只觉得腰部疼得厉害,他紧紧咬着牙,一句话也不说,一声疼也不喊。

百里夫看着张小雷被打,他啧啧道:“我云城多年来,一直风调雨顺,城泰民安。谁知道陈家竟然会联络你这种小人,取赵老爷的性命,实在是我云城之不幸!”

张小雷咬牙道:“王八蛋,污蔑我。”

百里夫见张小雷被打,他嘿嘿一笑,走到张小雷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兄弟,我们好歹相识一场。实际上我跟你讲吧,虽然这事儿牵扯到你了,但我们的目标不是你。”

张小雷死死看着百里夫,并未答话。

百里夫继续说道:“邵家想找个理由对付陈家与赵家,我想你对那俩家的心思也明白吧?既然他们想联手,就别怪邵家先下手为强。正好现在赵有为死了,是邵家的好机会。”

张小雷冷声道:“我要是承认了,我今天就走不出这儿。”

“可别,你还是承认吧,你本来就是从连家班来的,做过的事儿摸不干净,打死你也是活该……”百里夫认真道,“你如果承认,我可以跟邵老爷说情,表面上给你定罪,实际上偷偷把你送出城。”

张小雷忍着痛,说道:“想骗我?”

百里夫摊手道:“我可惹不起李风舞,哪敢再骗你一次呢?承认吧,对你没坏处。”

“呸!”

张小雷啐了一口,低吼道:“不是老子做的,老子为什么要承认?百里夫,你等着吧,老子迟早把你的皮给剥下来!”

百里夫站起身,啧啧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这样……各位捕快大哥,麻烦给他上个夹子,让他再也不能行窃!”

捕快们一听,都是纷纷准备工具。

而正在这时,一道声响忽然在门口响起。

“夹他试试,你们兴许是活腻了。”

人们扭头一看,却见李风舞靠在门框上。

那一双眼睛。

满是冰冷。

第十五章:昔日贼儿偷肚兜

气氛,一时沉默。

捕快们不晓得李风舞的身份,只听这人说话有些狂妄,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百里夫瞧见李风舞,他笑吟吟地说道:“什么风把您这尊大佛给请来了?”

李风舞淡淡地说道:“为什么抓他?”

百里夫嘻嘻笑道:“抓他是有理由的,他涉嫌杀害赵老爷,现在人赃物证都在,跑不掉。”

“哦?”

李风舞平静道:“跟我说说看,什么叫做物证。”

此时,邵品从屋内走出来,问道:“你是什么人?”

百里夫连忙说道:“这就是李风舞。”

“李风舞?”

邵品冷笑道:“赵老爷的死,是云城的事儿,哪里轮得到一个外人在这儿指指点点?”

李风舞微笑道:“邵老爷,这云城的事儿,肯定是轮不到我来管。但他是我身边的人,我难道还不能管身边的人吗?”

邵品淡然道:“你身边的人犯了事儿,让云城的人来制裁,也算是正常。”

“听邵老爷的意思,今天是打算找个人来当替罪羊了……”李风舞摇头叹息道,“这事儿本来该衙门管,结果你却强行要管。到时候就算判错了案,大不了说一句搞错了,那张小雷岂不是白白丢掉性命?”

邵品不耐烦道:“李风舞,你是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我今天要审他如何?不审他又如何?这都与你无关,难道你以为,你可以在这云城,在这邵家大宅里,对我评头论足?”

面对邵品的愤怒,李风舞却显得不慌不忙。

他平静道:“我才说了几句,你就气急败坏,怕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只是恼怒你乱管闲事。”

“我身边的人被你们捉来,这叫管闲事么?”

百里夫生怕邵品吵不过李风舞,他连忙说道:“邵老爷,不要与他多言。这小子话多,听多了反而会进了他的圈套。要我说能动手就别吵吵,这儿可是邵家大宅,难道还要与他废话?”

此时此刻,百里夫的心中已经有些兴奋。

若是今天在这儿弄死了李风舞,那他还需要散财打名声么?

到时候人人都会知道,是他骗圣设计杀了骗仙。

邵品点点头,认为百里夫说得有道理,就冷笑道:“给你面子,叫你一声骗仙。可若是不给你面子,你就只是一个江湖骗子。在我这儿叽叽歪歪,简直找死,给我弄他!”

“且慢。”

李风舞淡然道:“你们要是弄我,恐怕有人会不同意。”

邵品问道:“谁会不同意?”

李风舞微笑道:“赵家与陈家,他们不会答应。”

在他说完之后,有俩人忽然从李风舞身后走出。

一人是赵河,还有一人是陈飞宇。

陈飞宇性子暴躁,他走进院子,破口大骂道:“邵品,我去你妈个乌龟王八蛋!你说我们陈家花钱买凶,你他娘的真能往别人脑袋上扣屎盆子!”

邵品好歹也是邵家老爷,什么时候被人这样辱骂过。

他气急败坏道:“陈飞宇,你说话给我放干净点!”

“我放你妈!”

“不要爆粗!”

“我粗你妈!”

“你……”

邵品气得咬牙切齿,而陈飞宇本就是个火爆脾气,他咬牙切齿道:“一群王八羔子,在这儿找理由弄我们陈家。一群爹娘白养的废物,我们凭什么找人弄赵家?我们都决定跟赵家一起弄你们邵家,我们犯那傻子劲干嘛?”

邵品不断喘着气,压制住心中的火气,他咬牙道:“好好好,原本还以为是你陈家对赵家不仁,原来是你们两家联合一起,想要灭我邵家。”

“你装什么大头蒜啊?”

陈飞宇骂道:“我们和赵家想弄你,你他娘的能不知道吗?来,你发个毒誓,就说如果你之前不知道这事儿,你娘的坟就给狗啃了!发啊!发誓啊!还跟我们装?”

邵品真是不知道如何招架陈飞宇的话,他最怕的就是粗人,而陈飞宇这样的粗人,自然是要排在首位。

百里夫见状不妙,他连忙说道:“这件事儿还在调查,我们不是正在拷问张小雷么?”

“当你给小雷送银子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不对劲……”李风舞平静道,“你哪会这么好心,给他送银子来。百里夫,我早已经看透你的性情。你是绝对瞧不起张小雷的,如果你想拜入我门下,哪怕是厚着脸皮来找我,也不会去找他。”

百里夫说道:“那你可真是误会了我,我一直将张小雷当兄弟。”

李风舞冷冷一笑,说道:“不用拷问了,你就说说看,为什么说张小雷是凶手?”

百里夫连忙说道:“第一,他收了陈家三十两,这包袱是陈家专用的,上边有四方进宝和……”

李风舞打断道:“这就能证明他收了钱?我倒是知道一件趣事。”

“什么趣事?”

李风舞淡然道:“陈家祖母先前大病,在回春堂看病两年,最后还是驾鹤西去。这两年期间,陈家用包袱装着银两做药费,回春堂又用包袱装着药材送去陈宅。”

百里夫一愣,顿时说不出话。

李风舞继续说道:“传闻当年陈家祖母去世的时候,回春堂正好抓了最后一副药。可惜陈家祖母没能用上,这包袱也留在了回春堂,一直给回春堂用。结果今日早上,更有趣的事儿发生了,回春堂的一包药材被偷,包袱也包括其中。”

百里夫冷哼道:“然后呢?你怎么证明这是回春堂的包袱?”

李风舞说道:“回春堂常年用这包袱装药,若是不出意外,应该会有浓厚的药味。”

陈飞宇连忙扯来包袱闻了闻,说道:“果真有药味,浓郁得很!”

李风舞微笑道:“我今日看你送了三十两银子来,就觉得不对劲,记下包袱模样后特意打探了一番,谁知顺藤摸瓜查到了这事。”

百里夫立即叫道:“别胡说,我没送你们银子,那只能证明张小雷偷了回春堂的药材!”

李风舞淡然道:“行,药材价值二两银子,我会差人送去。”

“即便如此,你也不能证明张小雷清白……”百里夫着急道,“他若是清白,那为什么半夜去花月楼的杀人现场?分明就是想毁灭证据!”

说到这时,百里夫嘿嘿一笑:“你可别说他是帮你去查案的,这查案有衙门在做,应该不关你的事吧?”

李风舞点头道:“他确实不是去查案的。”

“所以他是去破坏现场的。”

“错……”李风舞认真道,“他是去偷姑娘肚兜的!”

第十六章:真假盟友难分辨

“啊?”

人们听得一愣。

偷肚兜?

什么意思?

李风舞走到张小雷身边,说道:“张小雷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又没娶媳妇,偶尔就会偷些肚兜回来,抱着睡觉。”

刹那间,张小雷只觉得脸颊发烫。

在说什么东西!

他什么时候偷过人家肚兜了!

百里夫叫道:“你撒谎,他偷肚兜干什么!”

“他拿来嗅,拿来亲吻,用法多的是……”李风舞说道,“我曾经无意间撞见他将偷来的女人肚兜贴在脸上,只是没有戳穿,装作不知。”

百里夫连忙说道:“那他为什么去花月楼偷?”

李风舞摊手道:“这不正常吗?别人家的女子有丈夫,花月楼的女子没丈夫,而且个个年轻美貌,胭脂水粉嗅起来也香,故而成为了他的首选。”

百里夫又说道:“那他为什么别的房间不偷,偏偏去了死人的房间?”

“那好歹是小媚娘的房间,而起因为死过人的关系,没有住人……”李风舞疑惑道,“你若是个小偷,你是去有人有财的房间,还是去无人有财的房间?”

“我……”

百里夫一时说不出话来,李风舞继续说道:“张小雷本就是个偷子,说他好女色,行为龌蹉猥琐,那也很合情理。这是我自己管教无方,我还从他的房间里搜出几件肚兜,你们不信可以瞧瞧。”

李风舞转头看了赵河一眼,赵河连忙把这些肚兜丢在了地上。

李风舞说道:“你们可以拿起来嗅嗅,上面还带着女子的芬芳。”

邵品恼怒道:“我们正人君子,怎么可能会嗅这些东西!”

实际上,这些都是赵有为那些姬的肚兜。

赵有为好时髦,总让人买些好看的肚兜送来。

说这些是花月楼女子的,也说得通。

百里夫咬牙切齿道:“你怎么证明这些肚兜是花月楼女子的?”

“你管它是哪儿的,反正证明了他喜欢偷肚兜。”

李风舞拍拍张小雷的脑袋,轻声道:“诚实告诉大家,你是不是偷肚兜的采花大盗?”

张小雷忍着羞耻,小声道:“是。”

“那么,结案……”李风舞说道,“刚才你们打了他几下,算是他偷肚兜的惩罚。若是没事儿,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邵品咬牙道:“李风舞,你身边这小子又是偷药材,又是偷肚兜,你可要严厉管教。他再这么偷下去,只怕会丢了小命。”

李风舞微笑道:“邵老爷放心,我一定好好管教。”

他扶起张小雷,轻声说道:“能走么?”

张小雷点点头,被李风舞搀扶着出了邵家,只留下气急败坏的百里夫站在原地跺脚。

偷肚兜……

还真说得过去!

出了邵宅后,张小雷委屈道:“我今天帮先生做事,却被说成采花大盗。”

“留着性命就不错了……”陈飞宇说道,“这该死的邵家,竟然能做出这等龌蹉之事。”

李风舞轻声道:“邵家是想让你们分裂,然后逐个击破。赵家与陈家,单独肯定不是邵家的对手,可若是联合起来,邵家不得不慌。”

陈飞宇瞥了赵河一眼,冷声道:“可惜现在接手赵家的是个怂小子,出了名的废物。”

赵河害怕地低下头,小声说道:“我已经让李先生帮忙照顾赵家。”

李风舞轻声道:“我最多只能帮你调查凶手,暂时稳固赵家,又怎么敢做这事儿呢?要是传出去了,别人岂不会说我李风舞想夺你家赵家家业吗?”

“可是没有李先生的话,我真不知道怎么办……”赵河焦急道,“我怕凶手,我也怕邵家。”

李风舞叹气道:“你爹是个君子,所以我才愿意留下来帮忙。可若是我做得太多,传出去名声不好。我李风舞虽然喜欢骗,但从不害朋友。”

陈飞宇不耐烦道:“你就帮帮他呗!难道要我们跟一个怂包合作?你要是不帮他,恐怕他用不了多久,就要死在邵家手里!”

“这……”

李风舞犹豫一会儿,最后还是跟赵河说道:“这样吧,我可以帮你对付邵家,但我们要约法三章。”

“怎么说?”赵河连忙问道。

李风舞认真道:“第一,赵家若是有什么大事,你必须在场,由你吩咐下去。这样赵家才能服气,我若是能辅佐你成长,也算是对得起赵老爷了。”

赵河连忙说道:“好。”

“第二,我知道你有些懒惰,但你必须勤劳起来。之后我在赵家花的每一笔钱,都会做成账本送到你手上,你要仔细查看,并且勾圈。”

“也行。”

“第三,在事情办成之前,没有我在你不许出门,免得有危险!”

“这个一定,我都吓坏了。”

陈飞宇饶有兴致地看了李风舞一眼,说道:“听你这三章,倒是重情重义。陈某人之前对你不太客气,别放在心上。”

李风舞苦笑道:“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评价?我做事只求无愧于心。赵老爷对我师弟有恩,我是来替师弟报恩的。”

陈飞宇点头道:“好,之后我们陈家若是有什么想法,就来找你商讨。”

“行,我也会尽快想办法,查出赵老爷的死因。”

“嗯。”

此时几人走到赵家门口,李风舞等人就与陈飞宇告别。

进了赵宅后,赵河因为胆小害怕,又主动钻进了地窖里。

李风舞摸了摸张小雷的腰,问道:“还疼吗?”

“多亏先生,我才没被打几下,现在不怎么疼了。”

“嗯,不怎么疼了就好……”李风舞说道,“这个现场再想办法查,办法总比困难多。”

张小雷好奇道:“先生,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对付邵家?他邵家能耐不小,对付起来不容易啊!”

“什么对付邵家?”

“现在不是撕破脸皮了么?”

李风舞噗嗤一笑,说道:“你的腰现在就不疼了,可别人被打几下,就要躺上几天,你不清楚吗?”

张小雷疑惑道:“先生的意思是说……”

“傻了吧……”李风舞笑道,“邵家是我们的人!”

“啊?”

张小雷惊愕道:“那百里夫呢?”

李风舞摊手道:“那个啊……就是条啥也不懂,自己瞎凑上来的癞皮狗,不用管他。”

第十七章:风舞不及张先生

张小雷听得云里雾里。

怎么邵家突然变成自己人了?

他惊愕道:“先生,你帮赵家做事,联合陈家对付邵家,结果你说邵家是自己人?”

李风舞点头道:“对。”

“那赵家和陈家才是敌人?”

“也是自己人。”

“怎么谁都是自己人啊?”

李风舞笑道:“我与谁都有联系,又偏偏与谁都没撕破脸皮,自然都是自己人。”

张小雷吃惊道:“你与三家都有联系?”

“嗯,还没决定要整哪家,反正……恃强凌弱,欺软怕硬,明白么?”

“这样不是君子所为吧?”

“我们难道是来当君子的么?”

张小雷一想也是。

确实不是来做君子的。

李风舞将手搭在张小雷肩膀上,认真道:“你现在算是入了我的伙,我要将事情与你说清楚。”

张小雷好奇道:“什么事?”

“自然是该分你多少提成的事。”

张小雷睁大眼睛,惊讶道:“我还有提成吗?”

李风舞笑道:“这个当然会有,难道你白白跟在我身边做事么?”

张小雷小声说道:“我原本以为,跟在先生身边混口饭吃,已经是最大的恩赐了。”

李风舞轻声道:“只要你跟在我身边,我便不会亏待你。我是这么打算的,若是事情成功,我会分你五十两、一百两、二百两不等。”

“怎么说?”

“我挣得越多,你拿到的也就越多。”

张小雷一听,顿时跃跃欲试:“先生需要我做什么,只管吩咐便是。”

李风舞轻声道:“调查赵有为的死。”

“啊?”

张小雷惊讶道:“我来调查?”

“对,这次案件扑朔迷离,我又不能随意去现场,还是交给你做最为适合。”

“那先生做什么?”

“我负责稳住三家,寻找机会。但至少我要知道杀人的凶手是谁,这样我才能放心。”

“那……那我又没先生那样好的脑子。”

“找到线索,可以来与我汇报。”

张小雷点点头,既然李风舞愿意帮忙,那就什么都好说。

李风舞似乎是疲惫了,他回到屋里歇息去了。

而张小雷却有些睡不着。

“我刚刚才被捉过,而且又挨了板子,此时人们应该都以为我只能躺在屋里喘息。可我偏偏来个出其不意,再去调查一次。”

想到这儿,他就兴奋不已:“对,我得再去调查一次!”

他急匆匆又出了门,这次外边更是看不到人。

等来到花月楼,张小雷故技重施,又进了厨房。

就如同他猜想那般,这花月楼的人果然都已经休息。人们也应该想不到,贼会一晚来两次。

张小雷蹑手蹑脚来到了死人的房间,这次里边可没了百里夫带人埋伏。

他顺手弄来一个灯笼,在房间里检查起来。

屋子里边,很是整洁。

张小雷站在屋子中央,自我分析:“先生说不能害怕厉鬼,我要从有人行凶的方面去想。”

他让自己冷静下来,最后嘟哝道:“这儿十分整洁,我之前来的时候也是如此,说明没有打斗痕迹。如此看来,有线索。”

此时此刻,他犹如唱双簧一般,往旁边站了一点,用李风舞的口吻说道:“哦?那你以为如何呢?”

张小雷继续说道:“凶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害张老爷,让他丢了性命。这说明凶手要么是赵有为可以接近的熟人,要么是偷摸进来袭击,要么是赵老爷当时被下了迷药。”

他又自言自语道:“你给的过于粗略,就没个详细的说法么?”

张小雷认真道:“迷药应该可以排除,因为当时小媚娘与赵有为一起喝酒,但小媚娘却没被迷倒。如此看来,要么是熟人,要么是偷袭。”

“不错不错,不如根据现场的线索,继续推断。”

张小雷在屋子里边逛了起来,结果他走路时,地板忽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响。

“咦?”

张小雷惊讶道:“我如此轻微地走路,地板竟然也会发出声音。”

“说明什么呢?”

“说明想要出其不意偷袭赵老爷并不容易,这应该就是熟人作案!”

“小雷真是无比聪慧,我与小雷比起来,宛如星辰比皓月,实在是有天与地一般的差距!”

这种自言自语的感觉,让张小雷很是舒服。

他摆手道:“先生莫要说这种话,虽然说的大多都是实话,可我张小雷何曾是个虚荣自大的人?”

“说的是,我与小雷差了几个境界。”

张小雷又是一乐,他开始查探起床铺。

毕竟,赵有为就是死在了这个床铺上,不得不查。

沾染鲜血的被褥已经被带走,也没人来扑新的被子。

张小雷看着床铺上的木板,忽然皱紧眉头:“奇怪。”

说完这句话,他往身后一跳,又装出李风舞的口吻问道:“怎么奇怪?”

张小雷解释道:“你看这木板,看出什么蹊跷没有?”

“我实在是愚昧,看不出来……还请张先生指教。”

“也罢也罢,说实话我有些懒得与你解释。一想起要与你这种头脑的人解释,我便犯恶心,胃里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呕吐欲望,可看在你平日里待我不薄,我便简单与你说说。”

他指着床铺上的木板,认真道:“这木板分为四块,铺在床上,共有五条缝隙。”

“哦?说明什么呢?”

“这缝隙足以让刀片刺过。”

张小雷认真道:“先前还说应该是熟人作案或者偷袭,倒是可以在这儿看出蹊跷,说明这床有问题!也许当时底下藏了人,等赵老爷躺上来之后,那人就趁机一刀刺入!”

“有这说法?”

“蝼蚁,你不信我?”

“不是不信,只是觉得好奇,还请张先生明察秋毫。”

张小雷哼了一声,忽然抓住木板往上一掀,叫道:“今日就让你这蠢驴看个明白!”

床板掀开。

只见那床底下,竟然真有个黑漆漆的通道,通往外边儿。

张小雷睁大眼睛,他喃喃道:“我了个乖乖,还真被我给查出来了?既然我如此聪慧,凭什么还要跟着他混?”

第十八章:忽悠少女夜来见

张小雷难掩心中的兴奋。

这可绝对是个大方向!

必须查查这通道通往哪儿!

他深吸一口气,随后提着灯笼,将身子钻进床底下。

床底下,黑漆漆的。

哪怕有灯笼在,也是黑得让人不舒坦。

最让张小雷难以忍受的是,这床底下似乎有水。

那些水润湿了他的鞋子,让他特别难受。

这水,是从哪儿来的呢?

张小雷纳闷地顺着通道爬行,他小心地保护着灯笼,免得灯笼被水润灭。

他爬行了几丈,忽然瞧见前方竟然有个棺木。

棺木?

张小雷疑惑不已,等凑近一瞧,才发现这水竟然是从棺木里边流出。

一股恶臭,让张小雷很是不舒服。

他忍着难受,将手放在棺材板上,谁知道那棺材板根本没钉上,他只是将手一推,棺材盖便开了。

一见里边的场景,张小雷顿时傻了眼。

棺材里边,全是黑漆漆的积水。

那积水上,还飘着一件红裙……

张小雷吓得一跳,脑袋直接撞到上边木板,他吓得险些叫出声来,又意识到自己是偷偷进来的,连忙捂着嘴,发着抖往外赶。

等逃出床底下,张小雷连忙盖上木板。

他急匆匆逃出花月楼,一路狂奔着回到了赵宅。

李风舞正在睡觉,忽然听见外边有急促的敲门声。

他爬起身打开门,只见张小雷满脸委屈地站在门口,好奇道:“怎么了?”

“先生,我要离你而去了。”张小雷揉揉眼睛,说道。

“什么意思?”

只见张小雷忍着呜咽,说道:“我早说那是厉鬼索命,结果你非不信。现在可好,我开了厉鬼的棺材,估计活不过几天。”

“你究竟在说什么?”李风舞无奈道,“你流着眼泪鼻涕,哭着说这些东西,我到头来什么也没听懂。”

张小雷忍着哭,将事情说了一遍。

李风舞听过之后,他惊讶道:“你竟然发现了这样的线索?”

“对。”

“棺材里飘着红裙,而且还有水?”

“对。”

“那裙子跟赵老爷穿的一样么?”

张小雷想了想,说道:“我没仔细看,当时直接吓跑了。现在想来,似乎是一样的。”

“不能似乎,要看个仔细。”

李风舞认真道:“棺材有古怪,你记得再仔细去瞧瞧,这次不能再逃回来,知道没有?”

张小雷着急道:“先生你放过我吧,我今天险些吓死。”

“瞧你这话说的。”李风舞苦笑道,“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这也怕那也怕,你若是这么胆小,以后还怎么成大事?”

张小雷委屈道:“我不想成大事,我就是害怕。”

“瞎扯,快回去睡觉,明天记得上学堂!”

李风舞似乎懒得与张小雷争论这些,他索性直接关上了门,只留张小雷在门外发呆。

张小雷忍着满腹的害怕与委屈,回到了自己的小房间里。

他一躺下闭眼,脑海里就都是那棺材红裙的模样。

这让他吓得瑟瑟发抖,愣是睡不着。

直到天快亮时,他才终于闭上眼睛,睡了一小会儿。

起床之后,他身心疲惫去了学堂,坐在老秀才旁边练字。

昨晚的事,还是令他害怕得很。

正在他练字时,忽然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

他扭头一看,只见邵小玲站在他身后,嬉笑道:“听说你昨天被我爹爹捉了,让人按着打。”

张小雷不高兴道:“你爹太过分。”

“可不准说我爹,你又打不过我……”邵小玲说道,“怎么样,今天腰还疼不?”

张小雷懒得搭理邵小玲,又认真练字。

一旁的老秀才叹口气,与邵小玲说道:“张小雷学习勤奋,哪像你们就知道玩乐。你怎么不跟张小雷学学,整天不务正业。”

邵小玲眨眨眼,嬉笑道:“认字哪有拳头管用。”

“唉,朽木不可雕也。”

邵小玲完全不在意老秀才的评价,她舒舒服服地坐在一旁,啧啧道:“张小雷,你可真痛快,估计跟你先生学了不少本事吧?”

张小雷没好气道:“痛快个屁,整天吓得要命。”

“哈,那是你胆小。”

邵小玲拍拍胸脯,说道:“姑奶奶我长这么大,就不知道什么叫害怕。”

“哦?”

张小雷饶有兴致道:“得,一会儿放学了,我俩聊聊。”

邵小玲好奇道:“聊啥?”

张小雷淡然道:“我在练字,等出了学堂再说。”

他这一番话,可真犹如羽毛在拨弄邵小玲的心。

她只觉得自己心急难耐,恨不能赶紧知道张小雷未说完的话。

这小子究竟想说啥?

邵小玲急得不行。

她坐在张小雷身边,时不时看他一眼,眼巴巴等着老秀才说下课。

好不容易熬到时间,学生们纷纷整理东西要走。

邵小玲一把扯住张小雷的胳膊,说道:“你刚才究竟想说啥?赶快说,急死我了。”

张小雷嘿嘿一笑,说道:“你想做些大事,是不是?”

“那不废话嘛……”邵小玲没好气道,“当然想做大事!”

张小雷看看四周,确定没人之后,他小声说道:“眼下我有件大事,需要有人参与,但必须保密,你做不做?”

邵小玲好奇道:“什么事?”

“调查赵老爷的死因!”

“哈?”

邵小玲不敢置信道:“那不是捕快们做的事吗?”

张小雷说道:“若是你比捕快们先查出来,难道不会觉得有面儿吗?或者说,捕快们没查出来的事儿,被你查出来了,说出去难道不有面儿?”

邵小玲想了想,认真道:“好像还真是那样。”

“机会就在你眼前……”张小雷认真道,“你若是想试试,今晚就出来与我相见。只是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你不保密,我就不带上你。”

邵小玲咬了咬嘴唇,略微兴奋道:“我若是查出来了,能跟李风舞聊上几句不?”

张小雷打包票道:“当然能,哪怕聊通宵也行!当然了,前提是你别害怕,我虽然不怕,可也担心你会吓昏过去。”

却见邵小玲再次拍了拍胸脯,满不在意道:“放心,姑奶奶从不知道什么是害怕!”

第十九章:私奔远处待报恩

是夜。

邵小玲很激动。

终于……可以做一件大事。

之前她已经有过这样的机会,那就是围堵连云天。

可谁知道半路杀出个连鹤,破坏了她一举成名的机会。

但现在机会又来了。

要是能破掉赵有为被杀的案子,那她邵小玲的名头,岂不是会响彻云城吗?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性,邵小玲就兴奋得浑身颤抖。

好不容易等到天黑,她轻手轻脚来到邵家围墙旁,准备翻出去找张小雷。

结果她刚来到这儿,就看见有个身影鬼鬼祟祟地在围墙旁边来回渡步。

是什么人?

邵小玲的第一反应便是招贼了,她好奇地凑过去,结果还没看清,就见那人纵身一跃,用脚尖在墙壁上踢了一下,双手抓住围墙顶部,轻而易举地翻了上去,又消失不见。

好身手!

邵小玲看得目瞪口呆。

这身手也未免太好了吧?

这年头当贼,要这么高的本领吗?

她心里顿时幻想起来,若是自己也有这么好的身手,岂不是美滋滋么?

想到这儿,邵小玲就想知道那高手究竟是什么人。

她也急匆匆翻上围墙,不过动作比刚才那高手笨拙不少。

可惜的是,等翻上围墙之后,邵小玲只看见一片漆黑,根本看不见半个人影。

高手没了。

走得真快。

邵小玲深深叹了口气:“也罢,找张小雷去吧。”

她跳下围墙,急匆匆消失在夜色中。

夜深的云城,几乎瞧不见行人。

邵友伦走在大街小巷里,他行色匆忙,脚步不停。

刚才从邵家翻出来的时候,他无意间似乎瞧见了什么人影跟在后边。

所以他才走得这么急。

幸好,甩掉了。

等一路来到陈宅,他才松了口气,一把翻过陈宅围墙。

这是陈敏儿的小庭院。

她正坐在石椅上,怔怔地看着围墙发呆。

一见邵友伦进来,陈敏儿顿时面露喜色。

她连忙迎上去,开心得像只蝴蝶:“哥哥,最近的事儿,你也知道了吧?”

“嗯,赵有为身死,赵河躲在赵家不敢出来。”

“赵有为对我有非分之想,结果突遭横死;那赵河,虽然我爹想他来提亲,但他现在恐怕没了机会……”陈敏儿呢喃道,“哥哥,这是你提亲的好机会。”

邵友伦苦笑道:“恐怕现在最不是机会。”

陈敏儿疑惑道:“哥哥什么意思?”

“赵有为突然死去,人们嘴上不说,但心里却以为是邵家干的……”邵友伦认真道,“眼下陈家和赵家联合,视邵家为大敌,我又怎么能来提亲?”

陈敏儿惊道:“怎么会?”

邵友伦叹道:“我总感觉,有一只模模糊糊看不见的黑手,在从中操控一切,想让三家大乱。”

“哥哥,事情都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陈敏儿小声道,“哥哥还不带我私奔吗?我们从今以后长相厮守。”

邵友伦沉默不语。

陈敏儿着急道:“哥哥,算我求你,别再这样吊着我,好么?”

邵友伦深深叹了口气,说道:“我……也是这想法。”

“哈?”

陈敏儿面露喜色:“哥哥愿意带我走了?”

“嗯,只叹邵家主的恩情,我还没来得及报答……”邵友伦叹气道,“但我还不能走,有个比邵老爷更重要的人,等着我为他效命。”

“谁?”陈敏儿问道。

“李风舞。”

“他?”

陈敏儿有些焦急:“我听闻那只是个江湖骗子,你是怎么欠他恩情的?哥哥,你怎么还跟下九流的人有来往?”

邵友伦轻声道:“我以前也是这么认为,但他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欠过他大恩,这次他来云城,需要有人协助。等报答了他的恩情,我便带你离开。”

陈敏儿呢喃道:“哥哥给个准儿,究竟什么时候才带我走?”

“不知道,反正时间一到就带你离开……”邵友伦说道,“我这次来是想告诉你,你要先离开云城。”

“我先走?”陈敏儿惊讶道。

邵友伦点点头:“对,而且不能耽搁。云城很快会有大乱,陈家与赵家早就对邵家不满,这次赵有为的死将成为开始,后面必将大乱。”

陈敏儿小声道:“那哥哥留在这儿不会危险吗?”

邵友伦轻声道:“这次弄起骚乱的那些人,都不是我能比拟的。俗话说擒贼先擒王,他们都还没倒下,又怎么可能会有人找上我呢?”

“可是我就是担心哥哥,我怕哥哥回不来了。哥哥虽然跟他们比起来是小人物,可无论如何都是邵家最重要的镖师,我怎么知道他们会不会找上哥哥?”

邵友伦认真道:“我与你保证,我一定会好好回来。”

“那我去哪儿?”

“今天我已经安排了人接你,你等天亮之后,就到城东那边去。在那有马车,挂着红色的布条。你过去之后,就说是邵友伦安排的,那人会带你离开。”

陈敏儿小声道:“那我住哪儿?”

“会有地方给你住,我都打点好了,你只管放心便是。”

听到这儿,陈敏儿总算是稍稍放心。

她轻声说道:“哥哥,那我去等你,你可千万要来找我。不要辜负我对你的情意,我的心承受不住再一次的伤害。”

“放心,我必定前去找你。”

“好,我信你。”

在俩人绵绵纠缠的时候,张小雷与邵小玲终于见上了面。

天色很黑。

张小雷搓了搓鼻子,跟邵小玲说道:“我们要去的地方比较危险,你确定自己不会拖我后腿么?”

邵小玲哼道:“我怎么可能拖你后腿?你也不想想我是什么人物,告诉你,有我帮忙,那是你的荣幸。”

“既然这样,那就好。”

张小雷松了口气,他朝着花月楼的方向走去,跟邵小玲说道:“我们要去花月楼,那边应该是锁着门的,但是不用担心,我们可以从厨房偷偷溜进去。”

邵小玲舔了舔嘴唇,忽然说道:“花月楼啊……我一个女子却要去花月楼,我爹都没去过呢,要是被我爹知道,肯定打断我的腿。”

第二十章:功劳独占一大半

张小雷带着邵小玲,来到了花月楼外。

街道寂静无人。

张小雷指了指二楼,与邵小玲说道:“我们要去的地方就是那儿,你跟我来吧。”

邵小玲嗯了一声,连忙跟在了张小雷的身后。

原本张小雷还以为,邵小玲应该会给自己拖后腿。

可当真的进去了,他才发现邵小玲的身手很是敏捷。

至少比起李风舞,邵小玲的身手堪称完美。

在黑暗之中,她犹如蝙蝠一般,轻而易举地避开了一切危险。

最后从厨房出来时,张小雷看着邵小玲,心中忽然在想,若是这娘们去偷东西,造诣肯定在自己之上。

俩人轻手轻脚地来到了二楼,张小雷指了指前边的房间,与邵小玲说道:“就是这儿。”

邵小玲吞了口唾沫,表现得却有些兴奋:“这里就是死了赵有为的地方么……”

“对,就是这儿。”

邵小玲嘿嘿一笑,说道:“你说说看,若是我们把这个案子给破了,该给自己起什么外号才好?”

“啊?”

张小雷没反应过来,不明白邵小玲的意思。

什么叫起外号?

邵小玲有些兴奋地说道:“你看骗仙、骗圣这些名字其实挺不错。我如果要打响名声,肯定要有个不错的外号。”

张小雷叹气道:“这才刚开始,还没办事儿呢,你就幻想着成功之后的事儿了?”

邵小玲认真道:“做事要考虑全面嘛。”

“这可不是考虑全面的意思。”

张小雷推开了门,然后轻轻地将门关上。

进来之后,邵小玲好奇地这边瞅瞅,那边看看,恨不能把杀人现场瞧个仔仔细细。

张小雷见她毛手毛脚,忍不住叫道:“可千万小心点,别破坏了证据。”

“嘿嘿,这我还是知道的。”

邵小玲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桌上的酒壶,惊讶道:“这酒壶我家也有两个。”

张小雷气道:“你说你知道,结果你知道个球,说了不要破坏证据。”

邵小玲不高兴道:“乱讲话,我这哪算破坏证据?”

“反正,你啥也别碰,不要不懂装懂……”张小雷指了指床,说道,“你去探查一下床铺。”

邵小玲用力点点头,便走到了床旁看了两眼,回头说道:“没问题。”

张小雷气得差点翻白眼,他忍着心里的怒气,与邵小玲说道:“不要只是看一眼就说自己探查过,好歹仔细瞧瞧,比如把板子翻起来。”

“也对。”

邵小玲总算拿起一块床板,将板子给翻起来。

结果翻起来之后,她惊讶道:“我的天,这地方竟然有暗道!”

“暗道?”

张小雷装作听得一惊,他连忙跑到床旁,惊讶道:“你竟然如此轻而易举地发现了线索?”

“那可不是……”邵小玲哼道,“这种事儿,难道很难么?难道我没与你说过,我天生便有神童资质么?”

张小雷感慨道:“以前都觉得你是吹牛,今天才终于见了真章。这样吧,让我进入你找出来的暗道探查一番。”

“那怎么行!”

邵小玲不高兴道:“这是我发现的线索,你怎么想独占功劳?”

张小雷急道:“我不是想独占功劳,我只想人们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说一句多亏张小雷进暗道探查。”

“瞎扯!人们说的得是多亏邵小玲进暗道探查!”

邵小玲推开了张小雷,自顾自跳进了暗道。

张小雷在一旁叹气道:“真是小气,竟然独自占有这巨大功劳。也罢也罢,毕竟这是你发现的暗道,记得带上灯笼,好好查探一番。”

“行咧。”

邵小玲拿着灯笼,往地道里边钻,还不忘叫道:“里边都是水,鞋子都湿了。”

“哦?竟然有水?查查水是从哪儿来的。”

邵小玲又往里边探查一会儿,接着叫道:“我的天,里边竟然有一口棺材,而且棺材是被推开的。”

张小雷连忙问道:“棺材里边是什么?尸骨吗?”

“不是,是水和一件红裙。”

“那……能把红裙拿出来瞧瞧吗?”

“行,我再找找棺材里边有什么。”

张小雷总算是松了口气。

有邵小玲还挺方便。

自己不敢去探查的地方,她会帮忙探查。

要不之后都带上她?

张小雷心里已经有了些打算,此时邵小玲从暗道里走出来,她认真道:“除了红裙以外,还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什么?”

邵小玲拿出一块木牌,说道:“这木头很沉,沉在水底下,我险些没发现。”

张小雷一看,险些没吓坏。

这分明是一块死人的墓碑。

“赵河之母周氏”。

墓碑上刻着六个字,让张小雷脸色发白。

果然是厉鬼索命!

他就知道是这样!

“你要拿去么?”邵小玲问道。

张小雷连忙说道:“包起来给我吧,否则湿哒哒的,会弄湿衣服。”

他并不是怕弄湿衣服。

而是不敢去触碰。

邵小玲问道:“那你要哪个?”

张小雷听得疑惑:“什么哪个?”

邵小玲说道:“墓碑和裙子,你要哪个?”

“我当然都要。”

“这不可能……”邵小玲说道,“怎么可能将两个都给你?这本来就是我发现的,我愿意跟你平分已经是开恩,你却都想占有,你就是想独吞功劳!”

张小雷一听这话,险些气得吐血。

这丫头的脑子,就没点正经想法吗?

这两样可都是线索,若是带回去给李风舞瞧瞧,说不定事情会有转机。

结果她竟然想拿走一半!

张小雷连忙说道:“我只是带回去分析,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什么叫不是我想的那样?”邵小玲问道,“凭什么让你分析,我自己不能分析吗?”

“你会分析个蛋!”

“你骂我?”

邵小玲睁大眼睛,她忽然从暗道里跳出来,拿着墓碑砸在了张小雷的脑袋上,怒道:“你骂我?你竟敢骂我?”

“别砸我脑袋,好歹别拿墓碑砸我脑袋!”

“我才不管用什么砸你脑袋,反正功劳不可能都让你独吞。自己选,你究竟要哪个!”

第二十一章:防人之心不可无

任凭张小雷好说好歹,邵小玲也不愿将线索都交出去。

无奈之下,张小雷只好与她说道:“我知道你的智慧也了不得,但你可曾听过一句话,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

“听过。”邵小玲点头道。

张小雷认真道:“你瞧这样如何,今天我将墓碑带走,你将红裙带走,我们互相检查一番。等明儿我们再交换,你拿墓碑我拿红裙,怎么样?”

邵小玲想了想,她嬉笑道:“这样也行,这样我俩都能查案,还不会抢功劳。”

张小雷总算是松了口气,他再三嘱咐道:“可千万别把东西弄坏,一旦弄坏可就没法查案。”

邵小玲不高兴道:“我像是这么没头没脑的人么?”

张小雷一言不发。

他不想挨打。

纵然他想说实话。

但他不想挨打。

邵小玲的拳头,可不是好惹的。

俩人分了线索之后,又是在屋内一番调查。

张小雷主要探查窗户,但还是没发现什么奇特的事儿。

最后,他们拿了两个线索分开。

等回到家里,公鸡都已经打鸣了。

张小雷不敢打扰李风舞睡觉,就自己去小房间里睡下了。

不知睡了多久,李风舞来叫张小雷起床。

他醒来后揉揉眼睛,与李风舞说道:“先生,我昨天带了线索回来。”

“什么线索?”李风舞问道。

张小雷连忙将墓碑拿出来,饶是李风舞也被吓了一跳:“哪儿来的?”

“就是那花月楼的棺材里拿出来的……”张小雷说道,“先生你看,感觉如何?”

“什么感觉如何?”

“就是这墓碑,你看出什么线索没有?”

李风舞接过墓碑瞧了瞧,最后说道:“没看出线索,但也算是个发现。”

张小雷松了口气,他打着哈欠说道:“那我先去上课,先生你慢慢看,若是看出蹊跷,就等我回来告诉我。”

“嗯,去吧,辛苦了。”

李风舞轻声说了一句,张小雷就抱着小包袱去了学堂。

在练字时,张小雷的眼皮一直在打架,他还是忍着困意,好好学字。

至于邵小玲,早就已经睡了过去,任凭老秀才怎么叫都叫不醒。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张小雷回到赵宅,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李风舞:“先生,看出蹊跷了吗?”

李风舞正在桌前写着什么,他回过头,与张小雷说道:“没看出蹊跷,等你将红裙拿来再瞧。先去睡吧,我看你似乎是困坏了。等你睡醒之后,我有事要与你说。”

张小雷嗯了一声,便去了小房间歇息。

等他睡饱以后,又来了李风舞的房间,而李风舞还在写东西。

他的桌旁,已经累积了厚厚一叠纸。

张小雷好奇道:“先生,这是什么?”

李风舞说道:“这就是我要你去办的事儿,今晚我要与陈家的人见面,到时候赵家也会来几个重要人物。”

张小雷问道:“你们是要共同商讨如何对付邵家么?”

“是这样没错……”李风舞说道,“你帮我将这些信送出去。”

张小雷好奇道:“送哪儿去?”

李风舞笑道:“送邵家去,这上边是今日会来的那些重要人物名单。你送去邵家,他们就会知道怎么做。”

“这样啊……”张小雷忽然说道,“话说回来,自从赵老爷出事后,我就没见过沐修,他在哪儿?”

李风舞说道:“他在邵家,你就是要把信送给他。现在先别急,等天黑之后再去。”

张小雷恍然大悟,便去厨房拿了些东西吃。

等吃过之后,他就带着李风舞给的信,抹黑去了邵家。

沐修早在邵家后门等候着,当瞧见张小雷送信过来,他连忙问道:“路上有被人发现没?”

张小雷诚实道:“没有,我也担心会有人跟踪,一路翻围墙爬狗洞来的。”

沐修满意地点点头,他接过信封,笑呵呵地说道:“不错不错,这上边的名单,说明了这些人的重要性。邵家只要对这些人出手,就能攻破陈家与赵家。”

张小雷心想,看来李风舞和沐修是真准备帮助邵家了。

这倒也是,毕竟邵家家大业大。

俗话说大树底下好乘凉,有邵家这棵参天大树,他们自然能更方便获得好处。

正在张小雷想象时,沐修忽然拿出一叠信封,与张小雷说道:“把这个送给我师兄。”

张小雷疑惑道:“这些是什么?”

“邵家重要人物的名单……”沐修笑道,“只要有这名单,陈家与赵家就有机会攻破邵家。”

“等等。”

张小雷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你们到底是帮陈家,还是帮邵家,又或是帮赵家?”

沐修认真道:“若是不弄些乱子出来,又怎么显得出我们的重要?”

“话是这么说没错……”张小雷抓抓后脑勺,问道,“我的意思是说,你们不怕天打雷劈吗?”

“天打雷劈?”

沐修冷冷一笑:“这有什么好怕的?天打雷劈……能挣到钱么?天打雷劈……能把钱劈没了么?”

“不能。”

“那怕个球。”

简单粗暴的回答,让张小雷恍然大悟。

果然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这一把玩得够大。

他带着信封,又是一路上小心翼翼回了赵家,将信封上的人物交给李风舞。

李风舞看过上边的字后,他笑呵呵地说道:“不错,这果然是沐修的笔迹,接下来你还要跑一次腿。”

张小雷疑惑道:“又要我去哪儿?”

只见李风舞从抽屉里拿出几封信,然后交给张小雷,与他说道:“这是沐修给我写的信,你把这些都拿去给邵老爷,这样邵老爷就会知道沐修是奸细。”

“啥?”

张小雷睁大眼睛,忍不住问道:“先生,你们身边就没个自己人么?”

李风舞说道:“若是不让邵老爷发现沐修是奸细,怎么显得你我可信?怎么挣大钱?”

张小雷反问道:“那你就不怕沐修给陈家老爷送信,说你是奸细吗?”

李风舞摇头道:“不怕。”

“为什么不怕?”张小雷好奇道。

李风舞认真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所以我从未给他写过信。”

第二十二章:红裙墓碑亲身试

恶臭。

这些骗子真是充满恶臭。

张小雷在心中暗暗叹气,他只好又带上李风舞的信,往邵家走去。

考虑到又要去邵家,他索性带上了墓碑,正好跟邵小玲交换红裙。

等来到邵家,这后门空空如也。

张小雷想想也是,邵老爷这般身份的人,自然不会在后门等着,也不会在前门等着。

于是他有些别扭地翻过围墙,摸着黑往上次的大堂走去。

等来到这儿,邵老爷果然在此处吃茶。

他单独一人,坐在椅子上看着明月,倒是颇为悠闲。

张小雷怕惊扰到邵老爷,便直接走到大堂前方,正儿八经地走了进去。

邵老爷瞧见张小雷,他没有理会,仿佛早已料到张小雷会来,自顾自吃茶。

等来到邵老爷跟前,张小雷拿出信封放在桌上,轻声道:“邵老爷,这是我先生给你的信,可证明沐修是奸细。”

邵品微眯着眼睛,轻声道:“江湖骗子都不可信,我怎么确定这不是你先生拿来骗我的?也许你们都心怀鬼胎,只是你先生打算卖掉沐修,让我对他信任。”

张小雷心中惊讶。

这邵品果然不一般,竟然猜出了大概。

他面不改色,说道:“我也不知,我只顾帮先生做事,还不到有资格参与计划的地步。”

邵品问道:“这般卑微?”

“先生对我有恩,我只要有口饭吃,就很是感激……”张小雷诚恳道,“别的事儿,叫我做什么,那我便做什么,不敢多问。”

邵品叹息道:“挺好一青年,怎么跟下九流混在一起?”

张小雷下意识道:“我先生不是下九流。”

“他就算是骗仙,也只是下九流。”邵品说话时,脸上有股轻蔑与淡然,“乞丐的头子,便不是乞丐了么?”

张小雷不知如何作答。

他倒是觉得邵品说得也对。

仔细想想,李风舞确实是下九流。

于是他回答道:“邵老爷,我们这些人没多大身世,你说我们是下九流,那我们也认了。这年头挨骂若是能换个番薯,换些馍馍,那也划得来。我们也没多的想法,只想在这世道吃饱饭。”

邵品啧啧道:“你先生若是真有能耐,就该去报国。皇恩浩荡,他空有一身本领,却不知投军报国,或是做一官员门上宾客,实在是浪费本领。”

张小雷笑道:“先生的想法,我不敢揣测。”

“你揣测不了,我却已经揣测明白……”邵品淡然道,“你可知道,你先生与我做了什么交易么?”

张小雷摇头道:“不知,也不想知。”

邵品笑道:“不想知?”

“我只顾做事,打听再多也没意义,没那心思。”

“那你便下去吧。”邵品点头道。

张小雷松了口气,连忙退下了。

他没有急着离开邵家,而是在里边晃荡,寻找邵小玲的住处。

记得邵小玲在学堂里说过,她住在屋子的西北角,因为那边有个空闲的演武场,专门为她一人所用。

张小雷寻找一番,还真找到了邵小玲的住处。

虽然已经入夜,但邵小玲还未进房休息。

她正站在一个怪异的木桩旁,那双手出手如电,打得虎虎生风。

张小雷在心里暗暗称赞一句厉害。

邵小玲见到张小雷,她停住手,笑吟吟地说道:“怎么忽然来了?”

张小雷说道:“来和你交换线索,不过你这是在做什么?”

“练功……”邵小玲说道,“木人桩,没打过么?”

张小雷摇头说道:“我不练功,自然没打过。”

“也对,你看着便不像是会有出息的样子。估摸着在烂泥巴里展现你毫无意义的一生,便是你来人间走一遭的真理了。”邵小玲安抚道。

张小雷听见这说法,他想要反驳,又不是如何反驳。

事实上,他想扯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可担心被人痛打。

“我去拿裙子。”

邵小玲嘻嘻一笑,便进了屋子。没过多久,她便将红裙带出来,与张小雷说道:“来,交换。”

张小雷连忙将墓碑递给邵小玲,跟她换过红裙之后,便急匆匆说道:“那我先走了。”

“走?”

邵小玲惊讶道:“现在是你走的时候吗?我们难道不该交流交流心得?”

张小雷无奈道:“我与你有什么心得好说?”

“互相交流心得,也能缩短双方的时间。”

“可我没有心得。”

邵小玲的眼里,顿时出现一丝鄙夷:“你果然是没有出息的人,正好我有些心得,就让我来告诉你。”

张小雷苦笑道:“愿闻其详。”

“这件裙子,应该没有人穿过。”

“啊?”

邵小玲一开口,便让张小雷很是惊讶。

他眨着眼睛,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没有人穿过?”

邵小玲指着裙子说道:“这裙子……像是粗略赶工出来的,只是图个样式,但里边的做工很是粗糙。你瞧,这儿有几处缝合的地方,做得很差劲,若是穿在身上,会磨得疼。只有脑子傻了的人,才会穿这样的裙子。”

张小雷在邵小玲的指导下,仔细地打量着裙子。

后背处、腰处、右边袖子,确实都有没缝好的迹象,多出了未裁剪好的布料。

他好奇道:“你可真是厉害,怎么能观察得这么仔细?”

邵小玲哼道:“因为我自己穿上了,我之前看的时候没有感觉,等穿上之后,立即就发觉了不对劲。”

“你!”

张小雷目瞪口呆:“从棺材里拿出来的东西,你还能穿在自己身上?”

“为什么不能穿?”

“你就不担心厉鬼索命么?”

“怕个球……”邵小玲满不在乎道,“要是真有厉鬼来跟我索命,那我倒要看看谁更厉害。”

这姑娘……确实是凶残!

张小雷在心中暗暗评价了邵小玲一句,随后问道:“这衣服还有什么问题么?”

“其他问题倒是没了,只是能感觉出不会有人穿。如果那人真要穿的话,应该会将布料修好……”邵小玲说道,“你这墓碑,我也仔细瞧瞧,也许我能发现什么不对劲。”

张小雷的心中,忽然有了邪恶的想法。

为了调查,邵小玲将红裙穿在了身上。

她……该不会把墓碑放在邵家祖先的灵堂上吧?

第二十三章:沐修身死海鹰来

张小雷感觉,无论邵小玲做出什么事儿,他都能接受。

在他的心中,这女人就是脑子缺根筋,倒不如说是没大脑。

他抱着红裙,回到了赵宅。

李风舞还没回来,估摸着是在外边谈事。

于是张小雷先把红裙收起来,准备回小房间休息,等明天起来,再把红裙给李风舞。

结果刚回到小房间外边,张小雷忽然停住了脚步。

寂静的夜里,可以勉勉强强听见粗重的呼吸声,从小房间里边传出来。

里头有人?

张小雷一愣,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静下来,然后问道:“谁?”

屋里的喘息声,更加粗重。

但是没人回应。

张小雷想了想,他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然后抓住门把手,忽然用力一扯。

随着门被扯开,张小雷立即往后一跳,高高地举起石头。

漆黑的屋子里,似乎有个人影,正躺在稻草堆上。

浓郁的血腥味,传进了张小雷的鼻腔,让他头皮发麻。

他有些害怕地凑上前,想看看里边究竟是什么人。

他点起灯,那片漆黑立即被灯火照亮。

却见沐修躺在稻草堆上。

他捂着腹部,鲜血一直从他的手指缝中流出。

张小雷睁大眼睛,连忙问道:“你怎么了?”

“李风舞……”沐修捂着伤口,咬牙道,“李风舞害我。”

“这……”

张小雷不知该怎么回话。

李风舞确实害了沐修。

甚至严格来说,张小雷就是李风舞的帮凶。

可张小雷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沐修竟然会沦落到这地步!

他一时间不敢上前,有些害怕地问道:“你会不会死?”

沐修用力地咳嗽两声,呢喃道:“会,我会死。”

“先生不是故意的……”张小雷哆哆嗦嗦道,“先生确实跟你有些冲突,可他不是故意杀你的。”

他是真没想到,沐修竟然会被刺。

本来张小雷还以为,邵老爷最多就是把沐修给赶出去。

可谁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沐修喘着气,却是出气多进气少。

“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他也出了事。”

“啊?”

“事情,不是这么发展的……”沐修呢喃道,“杀我的人……我看不清是谁……但不是邵老爷……邵老爷将我赶出来……我本想过来算账……却在路上被刺。”

张小雷连忙帮沐修捂着伤口,说道:“我送你去医馆。”

“没用……”

沐修虚弱无力道,“我……没救了,你告诉李风舞……他玩砸了……玩砸了……他本想这次过后……收你为徒……但他玩砸了……”

玩砸了?

张小雷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而沐修说完这话,彻底没了气息。

张小雷一个哆嗦。

沐修这是……死了?

一种恐惧,让张小雷头皮发麻。

他不敢与死人待在一起,连忙站起身来,傻傻地看着沐修。

看了一会儿,他又觉得害怕,急匆匆跑出去,躲在了赵家门口,想等李风舞回来。

他站在门口,时不时因为恐惧而发抖,傻傻地看着外边的街道。

夜越来越深,李风舞却没有回来的迹象。

究竟是怎么了?

张小雷的心中愈发紧张,等的时间也是越来越久。

终于,天都快亮了,他也没等到李风舞回来。

倒是有几个人,出现在张小雷的视线。

那几人五大三粗,看着颇为魁梧,每个人的腰间都佩戴一把长刀。

他们来到赵家门口,停住了脚步。

张小雷有些谨慎地瞧了瞧这几人,小声道:“这里是赵家,各位有事吗?”

“来找人。”领头的人说道。

张小雷问道:“找谁?找赵老爷吗?如果找他的话……他前阵子去世了。”

这人摇摇头。

张小雷又说道:“找赵河吗?他最近不在,出去避风头了。”

这人又摇摇头。

“那你们究竟找谁?”

领头的人脸色冰冷,淡然道:“我找李风舞,去叫他出来,就说苍九找他。”

“先生不在……”张小雷说道,“他有事外出了,还没回来。”

“先生?”

苍九饶有兴致地看了张小雷一眼:“你叫他先生?你是他什么人?”

张小雷说道:“我只是跟在他身边的一位杂工。”

“什么杂工?”

“有事做事的杂工。”

“做大事?”

“都是小事,或是做饭,或是跑腿。”

“跑大事的腿?”

“还是小事,好比出去打黄酒回来。”

苍九点点头:“这么说来,还真只是一位杂工。”

张小雷小声道:“先生从昨夜就没回来了,几位兄弟若是要找他,不如跟我说说,我给他说一声。”

苍九笑道:“从昨夜就没回来?那估摸着是跑了,知道我们兄弟几个要过来,就跑得不见人影。”

“我家先生最近在云城办大事,又怎么会跑呢……”张小雷鼓起勇气说道,“他可是大忙人,不知几位兄弟是什么人,竟然这般看不起先生,难道是邵家的人?”

苍九笑道:“我们像镖师么?”

“有点像。”

“模样看着像,但做的是两种事。镖师是护着钱财,保人性命;我们经常夺人钱财,取人性命。”

张小雷听见这话,顿时睁大眼睛:“你们是山贼?我听说云城附近有马帮,可我家先生与马帮也没有什么纠葛。”

苍九淡然道:“马帮?什么东西……我们是海上鹰的人。”

“大富豪海上鹰?”张小雷吃惊道,“云城有人给你们通风报信了?”

苍九微微一笑:“那不然呢?悬赏百两黄金的人头,你问问谁不感兴趣?”

这……

张小雷不知该如何回话。

邵家、赵家、陈家。

似乎都会对百两黄金感兴趣。

此时此刻,他忽然想起沐修说的那句玩砸了。

苍九回过头,跟他的兄弟们继续说道:“李风舞就算逃了,这才一晚的时间,估计也逃不了多远。从四个方向追出去,另外水路也不放过。”

“是!”

他的兄弟们连忙纷纷答应,着急地往外走去。

苍九停在原地,他看向张小雷,笑吟吟地说道:“李风舞这人虽然是江湖骗子,可我听说他重情义。虽然你是个杂工,但我也不能放过你。小兄弟,我为人最好,你若是有遗言,现在便写下来,省得说我做人不地道。”

第二十四章:二十一天归期限

恐惧。

弥漫在张小雷的心头。

他有些害怕地看着苍九,这人依然是满脸笑容。

唯有那眼睛,却冷得厉害。

这眼睛仿佛不会笑。

张小雷打了个哆嗦,说道:“这位大哥,别拿我打趣了。”

“我还真不是在打趣……”苍九平静道,“认字吗?”

张小雷诚实道:“认字,但认得不多。”

苍九点点头:“哦,那没事,我来替你写。你有什么想说的,我都帮你写下来。”

“我什么也不想说……”张小雷小声道,“我也不想跟你走。”

苍九微笑道:“你看,说岔了吧?”

“我没有说岔,我真不想跟你走。”

苍九微微叹气,他一把抓住张小雷的衣领,轻声道:“那可不行,我已经下了决定,自然不能听你的。”

张小雷吓得不轻,他急忙叫道:“我……”

话音未落,苍九忽然猛地回过头来,一拳砸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那巨大的力道,让张小雷浑身猛地一抽搐。

疼。

脑袋里乱糟糟的,差点被一拳打昏过去。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而苍九就这么拖着他往外走。

一路上,张小雷从被拖着走,变成自己跟着走。

他想逃。

可他不敢。

苍九一看就跑得比他快。

而且他佩戴的那把刀,可不像是善茬。

苍九住得不远,他应该是在附近租了个宅子。

等来到这宅子,他推开门,与张小雷说道:“进去。”

张小雷有些害怕地进了屋,此时他说话都已经直打哆嗦:“大哥,我跟这事儿真没关系。你能不能放过我,你不能为难一个打杂的。”

苍九已经没了之前的笑容:“进去。”

张小雷害怕地走进屋内,此时苍九拔出腰间的佩刀,与张小雷说道:“坐下,只要你有一句不听,我就砍下去。”

张小雷连忙坐在地上,抬起头害怕地看着苍九。

“说说看,你与李风舞是怎么认识的?”

张小雷不敢撒谎,而且这些事儿又不是不能说。

于是他就将自己和李风舞相识的事儿说了一遍。

苍九听过之后,他感慨道:“你也是不容易,十年摸爬滚打,才终于跟了个主子。可惜呐……你的主子可不是个好东西。”

张小雷不敢答话。

苍九问道:“你觉得,你主子会救你不?”

“我不知道……”张小雷摇头道,“我感觉应该不会。”

苍九笑道:“不急,先拿点东西给你主子看。”

说罢,苍九忽然将刀子对准了张小雷的脸,轻声道:“张嘴。”

张小雷哆嗦道:“张……张嘴作甚?”

“别废话!”

张小雷连忙张开了嘴。

苍九将刀子放在张小雷牙上,淡然道:“先把你的舌头割下来如何?”

张小雷呜咽道:“不好。”

苍九微微一笑:“我也觉得不好,万一你以后不能说线索呢?”

张小雷松了口气。

似乎是逃过了一劫。

可就在这时,苍九忽然猛地抽回刀,迅速劈向了张小雷的手!

张小雷吓得连忙往回抽手,谁知道速度慢了一些,那刀子划过他的左手小指。

他亲眼看着左手小指掉在了地上。

心里,瞬间恐惧蔓延。

他哆哆嗦嗦地抬起左手,只见上边少了一根手指。

鲜血喷涌而出。

剧烈的疼痛,现在才传来。

张小雷想哭,想喊。

但他不敢。

他连忙捂住手,鲜血不断流出。

此时他坐在地上,不断地挪动着腿后退,说话也是发抖且呜咽:“不要……不要杀我……我不知道……不要杀我……”

苍九居高临下地看着张小雷,他感慨道:“你开锁技术应该挺好,缺一根手指,不影响吧?”

“呜……呜……”

张小雷想哭。

但他只能忍着哭。

他怕死。

“不要杀我……呜……不想死……”

无数恐惧,却只能吐出简单的求饶。

苍九微笑道:“为什么不想死?”

张小雷喘着气,又不断地倒吸凉气。

“别哭,告诉我,为什么不想死?”

张小雷捂着手,呜咽道:“想去找阿爸阿妈……不想死……”

“哦,这样啊……”

苍九不慌不忙。

张小雷哆嗦后退。

苍九淡然道:“别急,我不一定杀你。”

此时他拍拍手,对里屋喊道:“出来。”

那屋子里,又出来一个男人。

苍九说道:“把手指送去茶汤馆,放话出去……李风舞若是不来,我一天躲一根。今天躲手指,明天剁脚趾,轮换着来,最长二十一天。”

那人好奇道:“二十一天?”

“二十一天后还不来,就砍脑袋。”

这人恍然大悟,捡起张小雷的手指,便急匆匆往外走。

此时苍九瞥了张小雷一眼,说道:“可以哭了。”

张小雷想嚎啕大哭。

像是呜哇一声哭出来。

可他不敢。

他不知道眼前这人究竟在想什么。

苍九走到张小雷身边,忽然蹲坐下来,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今年多大来着?”

张小雷抽泣道:“大概是十五。”

“哦,跟了李风舞,读了点书,以为自己能重新开始,是么?”苍九微笑道。

“是……”

“没办法,谁让你跟李风舞呢?放心,我会让人去买些好菜,让你吃得好好的。我也会帮你敷药,让你好好活着。”

他抓住张小雷的领口,将他拖进了里屋。

随后,他又找出草药,敷在张小雷的伤口上。

做好这些后,他温柔道:“今晚他要是没来,剁脚趾好不好?”

张小雷哆嗦道:“我不想剁。”

“乖,听话……”苍九温和道,“左脚小趾,好么?”

张小雷咬着嘴唇,他不敢说话。

此时此刻,他在心里想着李风舞。

他会不会来?

张小雷拿捏不准。

他只觉得害怕,想要有人在身旁。

等夜晚了,苍九帮张小雷盖上被子。

也许是因为失血,张小雷虽然觉得疼,可脑袋也是晕乎乎的。

他迷迷糊糊睡着。

迷迷糊糊睡着。

迷迷糊糊……

左脚的一阵剧痛,却忽然让他猛地惊醒。

苍九站在他身旁,手中拿着断掉的小脚趾。

他对张小雷露出微笑,温柔道:“天亮了,李风舞没来。乖,再睡一会儿,等下起来吃饭。”

第二十五章:讨要公道十人杰

云城外。

柳树林。

李风舞咬着柳木,看着平静的湖水。

邵友伦站在他身后,轻声说道:“风舞哥,我们要在这柳树林里躲多久?”

李风舞回复道:“他们应该会派人追查我们,此时走哪个方向都不对。反正已经带了足够的干粮,不如先在此住一段时间,等时间差不多了,再做打算。”

邵友伦叹息道:“真没想到,竟然会有人跟海上鹰通风送信。风舞哥,你这下麻烦了。”

“我不意外。”李风舞笑道。

邵友伦好奇道:“为什么不意外?”

李风舞随口说道:“三家各怀鬼胎,有希望我在这儿,也总有不希望我在这儿的。若是不想我在这儿,你说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邵友伦不假思索道:“自然是通知海上鹰。”

“是,所以我早已做好了逃跑的准备……”李风舞淡然道,“大不了再杀回去,让他们先打个你死我活。”

邵友伦也坐下来,他拿起一块石子投入河中,轻声道:“不知小雷有没有危险。”

李风舞微微低头:“有。”

邵友伦问道:“那风舞哥为什么不带上他?”

李风舞反问道:“他逃得过这次,逃得过下次么?”

“我以为风舞哥想把他带在身边。”

李风舞摇头道:“我曾经这么想过,但想想不适合。若是将他带在身边,他只会一直活在我的庇护下。”

“活在风舞哥的庇护下,那不好么?”

“万一我某天死了呢?”

“那……是不好。”

此时,外边有一马往这儿赶。

邵友伦一看,连忙说道:“是我朋友,估摸着是来送信了。”

李风舞点头道:“去问问城里的情况。”

邵友伦连忙迎过去,李风舞则是靠在树边,偶尔瞥一眼邵友伦。

他注意到,邵友伦的脸色,从笑容逐渐转为冰冷,又转为咬牙切齿。

此时,李风舞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莫非有坏消息?

此时邵友伦送走朋友,回到了李风舞身边。

李风舞问道:“城内怎么样?”

“如同风舞哥猜想的那样,海上鹰的人已经带人来了,沐修的尸体也被发现。”邵友伦说道。

李风舞一愣:“沐修死了么?海上鹰应该不会杀他才对,他们明明无冤无仇,海上鹰甚至不知道沐修。”

邵友伦疑惑道:“风舞哥的意思是,杀沐修的是别人?”

李风舞说道:“应该是,我实在没想到沐修会死。估摸着是那三家中的某一家,沐修只是其中的牺牲品。”

“风舞哥不难过么?”

“有些难过,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那怎么没见风舞哥落泪?”

“不用落泪……”李风舞回答道,“我说不定哪天也去了,只是走得比他晚。做我们这一行,本来就要结仇家。沐修本事不够大,死在了这儿,也是没办法的事。”

邵友伦叹息道:“说的也是,风舞哥能走到今天,也是费了不少功夫。”

李风舞问道:“先前我看你咬牙切齿,难道这是唯一的坏消息么?”

邵友伦沉默一会儿,最后小声道:“张小雷有麻烦。”

“什么麻烦?”

李风舞问道:“是被吊起来打了,还是被鞭子抽了,还是挨板子了?”

邵友伦吞了口唾沫,呢喃道:“昨天,他的手指被送到茶汤馆。”

顿时,李风舞愣住了。

“是海上鹰的人送去的,他们放话说,要是见不得风舞哥,就每天剁一次。昨日我朋友没有出城机会,没法将消息传来,今天张小雷被剁了脚趾,送到茶汤馆。”

此时此刻,李风舞脸上的表情愈发冰冷。

邵友伦继续说道:“他们说二十一天做期限,今天剁手指,明天剁脚趾。二十一天到了,就砍脑袋。”

“妈妈的!”

李风舞猛地站起身。

邵友伦抬头看着李风舞。

这是他第一次听见李风舞爆粗口。

李风舞紧握着拳头,怒道:“张小雷……就是个打杂的,怎么偏偏这样对他?坏规矩!坏了规矩!他不是道上的,海上鹰怎么这样胡来!”

邵友伦小声道:“是一个叫苍九的人做的。”

“苍九?”

李风舞深吸一口气,他咬牙道:“原来是他……原来是他……难怪会坏规矩。”

“张小雷确实不是道上的,苍九这做法不地道……”邵友伦小声道,“风舞哥应该也没想到,张小雷会遭此对待。”

李风舞来回渡步,他紧握着拳头,脸上满是焦急。

邵友伦担忧地看着李风舞,他问道:“风舞哥……你莫非是想回去么?”

“有这念头。”

“万万不可!”

邵友伦急忙站起来,说道:“他们本就是冲着你来的,若是你这时回去,只怕性命不保!”

李风舞闭着眼:“先别说话,让我想想。”

邵友伦不敢说话,任由李风舞思量。

过一会儿后,李风舞似乎是下了决定,说道:“我要请人主持公道。”

邵友伦问道:“怎么说?”

“请道上的朋友们主持公道,帮我把张小雷带出来。”

“风舞哥的意思是说……茶会?”

“对,茶会。”

邵友伦轻声说道:“风舞哥是十人杰,你若是要办茶会,道上的朋友不能拒绝。只是你本人又不能回去,只能让我替你,怎么证明你是十人杰?”

李风舞说道:“要办茶会,就是宴请当地大拿。贩私盐的头子、运镖头子、码头头子、强盗头子、小偷头子……都要过来,只要有一人能作证,那就能证明我的身份。云城周边有马帮,那马帮头目曾是个街头混混,我救过他的性命。”

邵友伦点头道:“我这就去找马帮,只是我该怎么证明,我是你派来的?”

“叫他一声小豹子头,那是我曾经对他的称呼……”李风舞说道,“你这样叫他,他就会信你,接着帮我做茶会。”

邵友伦问道:“茶会结束,若是人们帮你,按照规矩,你就欠下所有人的人情。风舞哥,你下决定了么?这些大拿的人情……可不好还。”

李风舞叹息道:“快去,别拖到明天!”

第二十六章:独闯贼窝邵友伦

临危受命。

邵友伦感觉自己算是临危受命。

至于究竟谁在危难之中,他也说不清。

也许是张小雷,也许是他自己。

反正不会是李风舞。

李风舞还躲在安全的地方,这是邵友伦心中唯一的安心。

在得了李风舞的吩咐后,他不敢耽搁时间,匆匆往马帮常出没的道路走去。

说来也怪。

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怕遇见盗贼,结果他们遇见了。

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怕碰不见盗贼,结果他们还真碰不见。

邵友伦算是后者。

他在马帮常出没的道路走来走去,走了足足有两个时辰,天色都已经过了中午,还是没见到马帮出没。

“这帮懒汉……”邵友伦在心中暗骂,“别人天还没亮,就要起来做事。现在正午都过了,他们还不出来打劫,实在是懒惰得令人讨厌。”

不过想想也是。

如果人家勤劳,估摸着也不会来当强盗。

邵友伦愈发着急,为了让马帮的人发现自己,他决定就在这儿生活做饭。

等炊烟升起,邵友伦一边吃午饭,一边加柴燃烧。

烧了足足有半个时辰后,终于有人从边路窜出来,对邵友伦喊道:“站住!”

那人一看,邵友伦也没跑,就改口说道:“朋友,遇到点麻烦,能不能劳烦你借点钱?”

邵友伦站起身来,一脚踹开火堆,怒道:“昨晚干什么去了?”

“嗯?”

那人寻思一会儿,最后说道:“昨晚哪儿也没去,就跟兄弟们喝酒。”

“什么时候起床的?”

“刚起床不久……话说这与你何干?”

邵友伦怒道:“男子汉大丈夫,却睡到现在才起来,你算什么男人?将来若是有了妻儿,就你这懒惰性子,你怎么养家?”

这盗贼也没想到会被邵友伦一番说教,他心里忽然有些愧疚。

自从做了盗贼后,好像还真懒惰不少。

以前还记得早起做事,现在却贪图享乐,每天把今朝有酒今朝醉挂在嘴边。

仔细想想,确实不行。

忽然,他猛地想起自己要做的事儿:“这位小哥,我是劫道的,你怎么忽然就跟我说教了?兄弟们,出来。”

只见那边路又窜出几人,将邵友伦前后围堵。

邵友伦质问道:“这么多人,就没一个人知道要早些起来?”

“兄弟,你莫要管我们什么时候起床,我们是劫道的……”那盗贼说道,“不想活命的话,就把钱……不是,若想活命的话,就把钱都交出来!”

他先前被邵友伦带歪了风向,一下子没说好。

邵友伦问道:“你们是马帮不?”

“不是……”那盗贼下意识道,“我们是金钱帮。”

“金钱帮?”

邵友伦问道:“那你可知道马帮怎么走?能找到他们么?”

盗贼说道:“确实是能找到,只是我为何要带你找他们?”

“我已经在这等待马帮许久,只是他们都没出来。”

盗贼恍然大悟,说道:“他们自然没出来,昨天他们跟我们一起喝酒,估摸着还在睡。”

邵友伦听得大怒:“你们自己个个是懒汉,还害得别人懒惰!”

盗贼怒道:“分明是马帮找我们喝酒,我们起得比他们早多了。你这人到底发什么疯,你若是心里有脾气,你去找别人发。我们与你无冤无仇,只是出来劫个道,你冲我们发什么火?”

邵友伦想想也是,便愧疚道:“我心急得很,就不免说话重了些,兄弟别放在心上。还请你带我去找马帮头目,我找他有要事。”

“那行,跟我们走。”

这些盗贼心里不太舒服。

一起床来劫道,便被怒斥是懒汉。

放谁心里,都过意不去。

在盗贼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一处山坡。

此处有一巨石,昨晚他们就是在这儿喝酒休息。

邵友伦疑惑道:“你们怎么不安营扎寨?”

“云城附近山多林多,安营扎寨反而不方便……”盗贼回答道,“于是我们以天为被,以地为床,这样遇到官兵,反而能藏于大山之中。”

邵友伦赞叹道:“不错,只是要记得防潮,免得衣服被褥湿了。”

盗贼笑道:“确实是这样,兄弟还挺熟练,莫非也是盗贼?”

“我是镖师。”

“那也差不多,都是走南闯北,靠腰间的一把刀讨日子。”

“彼此彼此,都是一类人。”

“我们可不是一类人,兄弟仪表堂堂,衣着整齐,哪像我们像个乞丐……就说兄弟脚上这一双靴子,恐怕比我们一身行头都要昂贵。”

邵友伦摇头道:“没有的事,我只是本本分分做事,你们迟早也会有。”

“那借兄弟吉言。”

邵友伦走向那些休息的贼人,等步行距离十米处,他抱拳道:“我乃邵家大镖师邵友伦,特意来见马帮头子赤血马!”

这些贼人坐起身,揉着眼睛看向邵友伦。

一人叫道:“邵家的人也敢过来?你们这些年杀了我们马帮多少兄弟,你哪来的胆子主动来找马帮?”

邵友伦挺直腰杆,回应道:“男子汉大丈夫,天地都不怕,为何怕区区贼人?”

“混账,竟敢说我们是贼人!”

“你们不是贼人,那谁是贼人?”

“那倒也是……你先等着,我们帮主没醒,我去叫他。”

邵友伦站在原地动也不动,静静等待着。

过了些时间,马帮里走出一名大汉,对邵友伦问道:“我便是赤血马,邵家的找我做什么?”

这赤血马五大三粗,光着头,却有大胡子,缺了个左眼,也不知从哪儿弄来个珠子,塞进眼眶里边。

一眼看去,便让人觉得是个恶人。

邵友伦拿起腰间佩刀丢在地上,回应道:“我俩聊聊。”

“还敢将刀丢了……”赤血马冷笑道,“你就不怕我叫一帮兄弟杀了你,为以往死去的兄弟报仇?”

邵友伦沉声道:“邵某人曾拜武当道长练过轻功,在这山林之间,你们抓不住我。”

“所以,你来叫喊一嗓子,叫完就要逃?”

“不逃!”

邵友伦竟主动走向赤血马,一字一顿道:“男子汉,受人之托,断头碎骨,也不能失了信义!”

第二十七章:云城一亩三分地

赤血马看着邵友伦走来,心中暗道:这人还真是个好汉。

他抬起手,说道:“先停下。”

邵友伦停住脚步,问道:“帮主可否与我聊聊?我有事商谈。”

赤血马哼道:“邵友伦,你的名头我早已听说过。在我马帮,有六位兄弟死在你的手上。你现在要找我谈事,就算我答应,我死去的六位兄弟也不答应,这里活着的兄弟们,更不会答应!”

盗贼们都是纷纷点头。

只是无人喊话。

他们倒也敬邵友伦是条汉子。

邵友伦说道:“我今日找你,确实有重要的事要谈。你我之间确实有仇怨,若是你放不下仇怨,那你想如何?”

赤血马沉思一会儿,最后说道:“拿我弓来!”

他身旁的贼人说道:“帮主,你没有弓呀!”

赤血马顿时大怒,一脚踹在那人身上,骂道:“蠢货!随便拿把弓来!”

“是是是。”

那人连忙找来一把粗劣木弓,只见赤血马将弓拿起,随后说道:“今日,我替死去的兄弟报仇雪恨,蒙上眼睛射你六箭。你不可躲、不可逃、不可抗。六箭之后,我们一笔勾销!”

邵友伦点头道:“好。”

“若是你死于箭下,可休怪我无情!”

“不怕!来!”

赤血马叫了声好汉,便拿来布条蒙上眼睛。

他拉起弓弦,依靠着脑海里的记忆,对向邵友伦。

邵友伦临危不惧,只是看着赤血马。

那弓箭,忽然窜出!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过邵友伦面庞。

他与那弓箭的距离,恐怕不到两寸!

邵友伦负手而立,脸上满是淡然。

赤血马大喊道:“射中没!”

旁边贼人应道:“没射中。”

“他面色如何!”

“如四大金刚,怒目而视,临危不惧!”

“好汉!”

赤血马又拿起一道弓箭,对向邵友伦。

又是一箭射出!

邵友伦腿也没抖,眼也没眨。

这弓箭从他头顶掠过。

也是不足二寸!

第三箭!

第四箭!

第五箭!

那第五箭,与先前四箭不同!

它直朝邵友伦而去,邵友伦见那弓箭袭来,他终于闭上眼睛。

却见弓箭划过他的脸庞,留下一道伤痕。

鲜血,顺着伤口流下。

赤血马又问道:“射中没?”

“射中了!”

“哪儿?”

“擦过脸颊,流血了!”

“他面色如何?”

“闭眼如佛,面不改色!”

赤血马一惊,他对着邵友伦叫道:“你就不怕死在我这弓箭下么?”

邵友伦回道:“怕。”

“那你怎么不躲?”

“答应过的事,为何要躲?”

赤血马深吸一口气,他再次拉弓。

随后,他喊道:“往哪儿?”

身旁的贼人连忙说道:“往左一点。”

他将弓往左一点。

“帮主,再往下一点。”

他将弓往下一点。

邵友伦看着那弓箭直直对向自己。

他微微皱眉,却依然没动。

赤血马嗤笑道:“今日,就让你为我那六个兄弟偿命!”

说罢,他猛地拉弓!

谁知他力量极大,竟是一瞬间把弓拉得弯曲。

随着一声脆响,那弓被赤血马拉断,他哈哈笑道:“这次面色如何?”

身旁贼人小声道:“不曾变过。”

赤血马扯下布条,叫道:“果然是好汉!”

邵友伦点头道:“谢兄弟不杀之恩。”

“我带人劫道,是要填饱肚子;你带人反抗,也是要填报肚子……”赤血马说道,“你我各有道路,只是走岔了路,难免撞在一起。”

邵友伦说道:“是,各有各的大道。”

赤血马问道:“兄弟找我所为何事?”

“私下谈。”

“好。”

赤血马走到旁边寂静处,邵友伦也是跟了上来。

他轻声道:“有人要我带话给你。”

赤血马问道:“什么人?”

“那人叫你……小豹子头。”

“是他!”

赤血马一惊,他睁大眼睛,喃喃道:“是风舞!”

“对,风舞哥要你帮忙。”邵友伦说道。

赤血马听得握紧拳头,咬牙道:“原来你是替风舞来送信,我却险些让你死在弓箭下。若是真杀了你,我有什么脸面去见风舞?他曾有恩于我,若不是他,恐怕我早已经……”

邵友伦问道:“早已经什么?”

赤血马说道:“不对,这些年仔细想想,若是没有他,恐怕我这一生也没有区别。不过他好歹也有恩于我,肯定是要报的。”

邵友伦松了口气,说道:“风舞哥想举办茶会,他是十人杰,有办茶会的资格。但他不能亲自前来,所以想请你证明身份。”

“行,这个无妨,茶会的钱我出也行……”赤血马说道,“我这就叫人进云城送信,明天正午摆宴如何?”

邵友伦摇头道:“此事人命关天,还请兄弟今天就摆宴,切切不可耽搁。”

赤血马说道:“行,那我让手下兄弟快马加鞭。”

邵友伦感激道:“多谢兄弟,另外还有一人要邀请,便是海上鹰的手下。”

赤血马嘟哝道:“我先前就听闻大富豪海上鹰的人来了云城,只是想着与我无关,又听说风舞在此,还为他担忧过。我且问你,风舞逃了么?”

“兄弟不必担心,风舞哥已经逃了……”邵友伦说道,“这次举办茶会,是为了他的朋友。兄弟,请你赶快让手下传信,最迟今晚就要摆宴。”

赤血马点点头,便转头对手下喊道:“去通报一声,今晚举行茶会,把各方头子都叫上。另外,再把海上鹰的人叫来,你们进城以后去茶汤馆打听,就能知道他们的住处。”

一名贼人说道:“我知道那些人,据传领头的叫苍九,他们来了十几个,若是他们不给面儿怎么办?”

赤血马冷笑道:“比人多,能有我多么?去三四十个兄弟,将他宅子给我围着,若是不来茶会,便是不给我面儿!强龙不压地头蛇,况且那苍九又不是海上鹰本尊,在云城这一亩三分地,他算个屁!”

邵友伦总算是松了口气,他一把抓住赤血马的手腕,感激道:“谢谢兄弟……我们朋友总算有救了,谢谢!”

第二十八章:各方聚头主事务

茶会。

最高规格的江湖人中聚会。

在茶汤馆摆宴,是每个江湖人都能做的事儿,那边相当于流水席。

是个道上的人,便能凑上来吃几口。

茶会不同。

单单就说举办茶会的身份,便有很多人达不到。

三大能。

十人杰。

这些才是能举办茶会的豪杰。

若是比这些人的地位要低,那也没人会卖面儿。

普通人摆个茶会,先不说人们办不办事,哪怕连来的心思都没有。

能被称为十人杰的人物,大多都是行业里遥遥领先的人物。

他骗仙李风舞,便是行骗的最高规格,也是行骗的最高身份。

于是人们肯卖他面子。

等茶会的消息传遍云城,苍九也收到了赤血马送来的信儿。

他坐在张小雷身边,看着粗劣的信,啧啧道:“茶会啊……不太想去,可外边有不少人围着。若是不去的话,只怕会被瞧不起。”

“估摸着不是瞧不起这么简单……”他身边的一人说道,“只怕他们要杀进来。”

苍九点头道:“这茶会是冲着我们来的,我们分明是外地人,照理来说没有参加茶会的意义。”

那旁边的人问道:“是李风舞举办的茶会?”

“应该是,云城就这么小,又怎么可能会出两位十人杰?”

地上的张小雷,听见李风舞的名字,他模模糊糊抬起头。

但因为流血过多,他脑袋昏得厉害,只能又低下头喘气。

疼。

手在疼。

脚也在疼。

但是疼得久了,渐渐也没了感觉。

到了最后,就是心疼。

有些东西,它原本明明是存在的。

可现在却感觉不到了。

无论是那失去的手指,还是脚趾。

他都感觉不到了。

仿佛从来不曾拥有过一样。

苍九踢了踢张小雷,与他笑道:“今晚要举行茶会,看来李风舞还真出面救你了。你瞧,我这人说话还是挺准的,我说他会来吧?”

张小雷抬起头,有气无力地看着苍九。

“他这模样可不行,给他收拾收拾……”苍九认真道,“我们好歹也是海上鹰的人,若是让人瞧见他这样,还以为我亏待了他。”

“好,我去带他换身衣服。”

“去吧。”

苍九打了个哈欠,嘟哝道:“时候也差不多了,换好衣服便出发。”

“是。”

张小雷被带进去换了衣服,等衣服换好之后,苍九便拉上他,带上自己的人手,往茶汤馆去。

虽说茶会的规格高,但还是在茶汤馆举行,只是会在包间里。

等来了茶汤馆,这儿的客人们都在大厅里不敢出声。

今天会来的,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若是不小心招惹到了,那说不清会引来什么麻烦。

只是,有些人也会在这儿炫耀自己。

人活一世,都把自己当千里马。

而千里马,最需要的便是伯乐。

做小偷的,会在这儿鬼鬼祟祟。

若是偷到了小偷头子的东西,那自然会被高看一分。

没事做的,但是身体强壮的,便在这儿炫耀自己的力气。

就想被邵家老爷或是码头头子瞧见,也许能被他们叫回去,讨一份活。

除去这些人,别人都是安安静静坐着。

苍九上了二楼,等来到包间,却见这儿已经座无虚席。

他笑吟吟地说道:“各位朋友,我是苍九,受邀来参加茶会。”

这一桌子里,自然是邵老爷地位最高。

他轻声道:“找个椅子,坐吧。”

“行。”

苍九微微一笑,便坐在了角落。

他往外看一眼,连忙就有人将张小雷拖进来,如同死狗一般丢在地上。

邵友伦瞧见张小雷,连忙喊道:“小雷!你怎么样?”

张小雷微微抬起头,呢喃道:“疼……先生在哪儿?”

邵友伦叹息道:“我也不知道风舞哥在哪儿,他要我办茶会后,便匆匆离去了。”

这话,自然是说给苍九听的。

苍九立即来了兴致:“这位朋友,你是在哪儿见到李风舞的?不如跟我们说说,我们正在找他。”

邵友伦瞥了苍九一眼,回话道:“关你什么事?”

“哦?这位朋友有点意思……”苍九微笑道,“走夜路小心点。”

邵品忽然拍了下桌子,冷哼道:“苍九,你在云城威胁我的人?”

苍九摊手道:“我可不知道他是你的人,现在我道个歉,不好意思。”

邵品懒得与苍九说话,他对邵友伦说道:“李风舞为何举办茶会?”

邵友伦连忙站起身,说道:“风舞哥这次请大家过来,是希望各位朋友支持公道。”

“先等等……”一人说道,“你如何证明是李风舞举行的茶会?若是我们今天帮了忙,将来他却不报恩,那怎么办?”

赤血马叫道:“我可以证明,我来做担保。”

人们见赤血马担保,便也不说什么。

邵友伦继续说道:“众所周知,海上鹰与风舞哥有矛盾。这苍九来云城,就是要抓风舞哥的。”

苍九微笑道:“是。”

“但你为何要捉张小雷?”

“怎么?”

“张小雷不是道上的人,你捉他就是坏了规矩,他分明只是一个杂工……”邵友伦冷声道,“你却剁了他一根手指与脚趾!”

苍九满不在乎道:“那又如何?如果他真只是个杂工,李风舞又为何给他举办茶会?骗仙宁愿欠下在座各位的人情,也要保护这小子,难道这小子不是他徒儿么?”

邵友伦哼道:“他不是风舞哥的徒儿,风舞哥之所以救他,是为了报恩。他曾经被张小雷救过一次,现在还恩情。”

“哦,那我抓错了呗。”

苍九站起身,笑嘻嘻地说道:“大不了我赔他便是,你说他是杂工,是吧?好,那我便赔他十年工钱。哎哟,不好意思,杂工有工钱么?”

邵友伦一愣。

杂工……是怎么算工钱?

这说不准。

看主人的待遇。

苍九对着地上的张小雷叹气道:“我问你,李风舞给你开过酬劳么?”

张小雷摇头道:“没有。”

“哦,那就不用赔了。”

苍九微笑道:“照理说,要赔你十年工钱,可你没有工钱。”

第二十九章:苍九此人不可留

苍九那嬉皮笑脸的态度,引得在座各人纷纷不满。

邵品冷声道:“苍九,这里是云城,现在是茶会,你这东西怎么敢在我们眼前嬉皮笑脸?”

苍九回话道:“我这人本就喜欢笑。”

“你妈妈们的……过来!”

邵品骂了一声,苍九便走到他的身边。

只见邵品抬起手,一嘴巴子抽在了苍九的脸上,怒骂道:“你笑什么?笑你妈妈死了?”

苍九保持着笑容:“邵老爷,我就是爱笑。”

“笑什么?”邵品又抽了一嘴巴子。

苍九脸上是两个手掌红印,他还是保持着微笑:“邵老爷,饶了我吧,我也不敢与邵老爷过不去。”

“若是海上鹰在这儿,我还要给他面子,你一个叫不上名号的东西,在这儿跟我们耀武扬威……”邵品站起身,说道,“你嘚瑟个什么?”

苍九不笑了:“各位朋友若是不喜欢,那我不笑便是。”

邵友伦冷声道:“今天,我们云城的各位要主持公道,也是卖李风舞一个面子。你不用赔工钱,俗话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剁了他的手指脚趾,今日便还给他!”

苍九没说话。

只是盯着邵友伦。

邵友伦也与他对视,冷冷地一字一顿:“双倍奉还。”

苍九轻声道:“剁个杂工,还要我双倍奉还,云城的各位朋友……会不会有些欺负人了?”

“奇怪,他对你而言是杂工,可你对我们而言,不也是杂工么……”那码头头子疑惑道,“先前邵老爷让你坐,你还真就坐下了,你配么?”

苍九回话道:“我不配。”

邵友伦抽出短刀,冷声道:“把手伸出来,放好。”

苍九舔了舔嘴唇,说道:“这样,那我今天便带人离开云城。”

“谈条件?”

邵品皱眉道:“你这东西,也与我们谈条件?你只是海上鹰身边的一条狗,你当自己是海上鹰了?”

苍九低头道:“不敢。”

“你是不是狗?”

“我是狗。”

“你爹,你娘,是不是狗?”

“我爹我娘……”

“他们肯定是狗……”赤血马笑道,“如果不是狗,又怎么生出狗崽子?”

苍九低头应道:“是,我爹我娘是狗。那我现在便走,不打扰各位朋友。”

“朋友?”

“不打扰各位大人。”

邵品微微一笑:“友伦,你可瞧见了么?这家伙在张小雷这种货色面前,嚣张得很,可在我们面前……与畜生有什么区别?”

邵友伦轻声道:“那是邵老爷面子大。”

苍九低着头,一言不发。

他也不适合说话。

邵品说道:“今天李风舞办茶会,他是十人杰,也有资格办这茶会。既然他求我们主持公道,那我们自然要办妥。苍九,把手伸出来。”

苍九深吸一口气,他将手放在桌上,邵品却怒道:“狗东西,你也配把手放桌子上!”

说罢,他忽然拿起一根筷子,猛地刺向苍九!

那筷子刺进苍九耳朵,疼得苍九浑身一颤,他惨叫一半,便死命忍住。

鲜血顺着筷子滴落,而邵品抓住那筷子,用力下压,怒喝道:“畜生,你叫什么!”

苍九连忙跪在地上,喊道:“狗没叫。”

“很好。”

邵品点点头,说道:“手放地上,右手。”

苍九知道,自己一只耳朵约莫是聋了。

他喘着气,将手放在地上。

邵友伦走到他身旁,将短刀拔出刀鞘。

苍九抬起头,挤出笑容:“各位大人,剁小手指行么?要握刀。”

“取决于我。”

邵友伦冷哼一声,忽然出手如电。

片刻间,苍九的大拇指与食指,便与他手掌分离。

苍九又是浑身一颤,死死咬着牙,额头上青筋暴露。

邵品瞥了一眼,说道:“脱鞋。”

苍九倒吸着凉气,将自己的鞋子脱下。

邵友伦再次出手,他的两根脚趾,也是随之而断。

他没有吭声,他很清楚,若是叫出声来,只会遭受毒打。

苍九慢慢抬起手,轻声道:“谢谢各位大人主持公道。”

邵品淡然道:“滚出云城。”

“是。”

大富豪海上鹰。

名头不小。

邵品也招惹不起。

只是……

海上鹰。

海上鹰的人。

两个身份,可就是两个待遇。

苍九缓缓站起身,退出了包厢。

邵友伦连忙扶起张小雷,轻轻说道:“小雷,我带你去医馆看看。”

张小雷瞧见苍九被剁了两根手指与两根脚趾,他喃喃道:“那人……还会来找我么?”

“不会……”邵品淡然道,“各位朋友,那苍九被罚的时候,他一声不吭,你们怎么看?”

赤血马嘿嘿笑道:“是个狠人,虽然现在是下人,但以后……啧啧,留不得。”

“是留不得。”邵友伦诚实道。

邵品感慨道:“我是生意人,穷凶极恶的事儿做不来。”

赤血马答道:“交给我做。”

这时,那小偷头子也是站起身:“我也能做。”

俩人喝了杯酒,便直接走出了包间。

邵友伦松了口气,他与张小雷安慰道:“放心,你再也瞧不见那人。”

张小雷喃喃道:“先生呢?我还能见到先生么?”

“这……我不知道。”

邵友伦不知如何回答张小雷。

李风舞……确实不会带上他了。

若是还带在身边,只怕以后会出现千百个苍九。

邵品淡然道:“张小雷,之前李风舞说好要查赵老爷的死,只是他没查出来。现在他拍拍屁股走人,你说怎么办?这罪名,你来抗?”

张小雷摇头道:“邵老爷,我没有杀人。”

“哦,那就让你继续查下去……”邵品淡然道,“只是,李风舞还能跟我搭上话,你却不够格。我最多给你七天时间,若是七天之内,你还没查出来……就让你顶罪。”

张小雷吞了口唾沫,他艰难地坐起身:“我能不查么?”

邵品点头道:“能,不过现在就要去顶罪,你选哪个?”

他的话,容不得半点拒绝的味道。

张小雷深深叹了口气,最后说道:“邵老爷,我查便是,谢谢邵老爷。”

第三十章:朋友相助柴房住

从茶汤馆出来,张小雷便被带去了医馆。

医馆能做的也只有止血,除此之外也无用处。

张小雷躺在医馆的草席上,看着外边门口人群走过。

天色有些黑。

下过雨。

路面上的积水,在人走过之后带起些许淤泥。

张小雷深深叹了口气,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那地上的淤泥。

本来以为自己有机会做肥料了,可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就是个淤泥。

简简单单。

至少在别人眼里,他没有做肥料的价值。

邵友伦坐在张小雷身边,轻轻说道:“风舞哥不是不顾你,他是担心你遇到危险。只是就连他也没想到,那苍九做事竟然这么绝。小雷,你不要记恨风舞哥,他为了你已经……”

“我知道。”

张小雷打断了邵友伦的话,他轻轻地说道:“我就是觉得自己想太多。”

邵友伦咬咬嘴唇,他犹豫一会儿,最后还是说道:“我帮你垫付这次药钱,然后便不会管你了。”

“哦。”

“风舞哥叮嘱我,不要给你钱财,不要帮助你,让你自己熬过去。”

“哦。”

“他说人生就是这样,只有熬过孤单一人的低谷,才能往高峰前进。”

“哦。”

“你身无分文,恐怕明天就会饿肚子,还要顶着压力去查案……”

邵友伦实在是担心张小雷,便多说了几句。

忽然,张小雷转过头来,与邵友伦说道:“我想静静,好么?谢谢你来救我,我想静一会儿。”

邵友伦看着张小雷的眼睛,心里忽然有些难受。

那眼眸如同死了一般,不见半点神采。

好似躺在他面前的不是张小雷,而是一个行尸走肉。

他深吸一口气,最后站起身来,温和道:“好。”

他转身离去,张小雷没看他。

此时的他,也说不清心中究竟是什么感觉。

悲凉?

难过?

劫后余生的欣喜?

通通没有。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很静,天下万物都好像死了一般,明天也好像死了一般,仿佛明天永远不会到来,时间停留在这一格。

“想得可真多……”张小雷喃喃自语,“读书、认字,自以为会有出息,自以为能重新做人,自以为跟对了先生,可到头来……”

到头来,一场空。

张小雷忽然在想,人生永远都是这么痛苦的么?

刚在一个坑里折磨了十年,转而又跳进了另一个坑。

既然一开始就要生活在黑暗里。

又为何让他见过光明?

他倒宁愿做个瞎子,一开始便什么都瞧不见的瞎子。

他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往外走去。

医馆大夫瞧见他要出去,连忙喊道:“你去哪儿?你还伤得这么重……”

张小雷回头说道:“你会让我今晚住这儿么?”

“这……自然不会。”

“那我要去找睡觉的地方,既然钱已经付过,你又为什么问我?”

“我就是问问你……”

“既然是随口问问,倒不如闭嘴,不是么?”

“也是……”

医馆大夫不再询问,张小雷走在那人群之中,漫无目的地寻找着安身之处。

要查案。

查不出案子,就要顶罪。

如果顶罪,那就要死。

死他妈拉个巴子。

张小雷忽然在想,如果要死,怎么偏偏要死他?

凭什么不能死邵品?

他对邵品没有感激之情,刚才邵品救他,只是为了李风舞的人情。

若是没有李风舞,估摸着邵品看他的目光,与看一坨烂肉没有区别。

“小雷……找到你了……”

忽然,他身后有声音响起。

他转身看去,却见是邵小玲。

“之前看你没去学堂,就好奇你去了哪儿,又听说了茶汤馆的事儿……”邵小玲轻声道,“人没事就好,活着就好。”

张小雷问道:“你找我做什么?”

邵小玲不假思索:“朋友出事儿了,来看看不是应该的么?”

“朋友?”

“对啊……”邵小玲说道,“我们不是朋友么?”

张小雷沉默不语。

他寻思一会儿,忽然挤出微笑:“对,我们是朋友。谢谢,能帮我个忙么?”

“什么忙?”

“我今晚没有住的地方……”张小雷说道,“能借我点钱么?”

“行。”

邵小玲颇为爽快地拿出些碎银,放在张小雷的手上,还不忘问道:“够不够?”

“够了,多谢……”张小雷说道,“我有钱便来还你。”

“客气,朋友之间有什么好道谢的?”

张小雷点点头,便暂时告别了邵小玲。

他又返身回到茶汤馆,等来到这儿时,茶汤馆挺热闹,人们坐在这儿喝茶啃瓜子,百里夫就坐在中间的桌子上,与人们喊道:“大家吃好喝好,千万别与我客气。”

这家伙,又来散财。

张小雷对百里夫问道:“百里夫,我能吃些么?”

百里夫回头一看,他瞧见张小雷,脸上顿时浮现些许鄙夷:“吃什么吃?”

张小雷挤出笑容:“饿得不行,能不能赏个馒头吃。我估摸着现在这模样,距离上街讨饭也不远了。到时候我见到人,也能跟人说说你骗圣的名头。”

“瞎扯,我早就听说了,你就七天能活……”百里夫喊道,“这儿不是你能吃饭的地方,明白么?”

张小雷看着百里夫那认真劲儿,心里不知为何,忽然有些想笑。

他庆幸自己没有活成百里夫那样。

也算是苦中作乐。

此时他来到柜台前,将碎银放在桌上:“掌柜的,能不能安排个住处,可以睡觉就行,再给些吃的。”

“这点钱……”掌柜的思索一会儿,最后说道,“也成,后边有柴房,你睡柴房吧。吃的还真没有,要不这样……如果有哪位爷剩下吃的,我让人端去给你。”

张小雷感激道:“谢谢,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行。”

“去吧。”

掌柜的看着张小雷,心里也有些惋惜。

这娃子,前阵子他还挺喜欢的。

可惜没几天能活,接触多了怕晦气。

张小雷绕过大堂,他进了柴房,也能听见百里夫的声音:“骗仙,算个啥?这云城最牛的,还不是我百里夫?你瞧那李风舞,连自己的跟班都护不住!”

第三十一章:残羹剩饭被犬欺

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张小雷躺在柴房里,静静地听着外边的百里夫自吹自擂。

“邵老爷对这家伙还算是仁慈,给他七天的时间破案,可若是我……嗤嗤嗤,实不相瞒,我最多三天就能破案。”

“他破不了,他又没我这脑子。我现在肯定不能与邵老爷说,有能耐的人,要把能耐留在后头。”

“哈哈哈,那就借兄弟吉言。眼下云城不算太平,我很快就能打响名头。”

张小雷听着他的话,口中喃喃自语。

“哦?真的么?这样啊……兄弟厉害。”

他闭上眼,靠在木柴上,努力让自己睡去。

李风舞曾说过的话语,在他脑海里缓缓响起。

“人要体面,才能接触体面的人。你自己是什么人,你接触的就是什么人。”

“不要责备别人瞧不起你,倒不如想想自己为什么被人瞧不起。实际上,被人轻视是好事,只有被朋友轻视不是好事。”

“遇到麻烦,多找人帮忙。一回生二回熟,别人帮过你之后,会觉得自己比你有能耐。只要是个人,就喜欢在比自己弱小的人面前炫耀能耐。”

“有些事情,不会少块骨头少块肉,你就咽下去。不好咽?那就嚼碎了吞下去,嚼的时候,在心里咬牙切齿,别让人瞧见。”

“别人知道你有能耐,你就多笑,他会觉得你很随和。别人如果觉得你没能耐,你就不要笑,他会以为你想巴结他。”

一晚的时间,这些话语都在张小雷的脑海里回响。

直到天亮,他缓缓睁开眼睛。

他也说不清,自己是想了一个晚上,还是梦了一个晚上。

打开门,柴房门口围聚着两条狗。

它们吃着地上一个盘子里的残羹剩饭。

昨晚又下过雨。

盘子里的饭菜湿漉漉的,但狗不嫌弃。

张小雷拿起一根木头,打在一条狗身上。

那狗嗷呜叫了一声,两条狗一起往后退了几步。

此时张小雷拿过盘子,抓起吃的往嘴里塞。

两只狗对着他龇牙咧嘴,口中发出呜呜低吼。

张小雷瞪着眼,与它们直视着,大口大口吃着东西。

忽然,一只狗猛地冲上来,对着张小雷张嘴就叫。

“叫你妈拉个巴子!”

张小雷忽然一拳砸在那狗眼睛上,狗也是顺势闭上眼睛。

两只狗一起扑上,张小雷抱住领头的黄狗脑袋,把手放在它的脑壳上。

狗的咆哮声,就在他的耳边。

那尖牙利嘴,就在他的脖子边。

他心中没有恐惧,而是死死瞪着另一只狗,耐心顺着毛,摸着黄狗的脑袋。

不多会儿,他摸到了狗脑壳上的那条裂缝,便用手指使劲往下一刺!

手指刺过脑壳,插进了脑子里。

黄狗立即没了动静。

另一只狗发出呜呜声音,吓得往外窜。

张小雷缓缓站起身,把盘子里的残羹剩饭吃干净。

此时店小二打开后门,他揉着眼睛,问道:“大清早,吵什么?”

张小雷将盘子放地上,轻声道:“狗来夺食。”

“那怪我,昨天没给你放屋里去……”店小二打了个哈欠,他一边关门,一边叮嘱道,“兄弟,你可得加点劲,这可只剩下六天了。”

张小雷点点头:“晓得,谢谢,今晚再让我住一天成么?我会去弄些钱来。”

“随便弄来点钱就行,一个柴房而已,没事。价钱不重要,就是走个场。”

“好。”

张小雷将黄狗尸体丢进柴房,又走上街头,钻进小巷。

他贴着巷子里的房门,仔细听着动静。

伐木人起得早,农户也起得早。

这个时间,屋里若是有人,也该在做饭。

忽然,他在一个门前停下。

这屋里寂静得很。

他掏出铁丝,撬开了房门。

推开门进去,里边果然没人,桌上倒是有个没洗的碗。

单身汉么?

张小雷确认安全后,在屋里找了件干净衣服穿上,又沾点水洗了把脸,整理一下头发。

现在看着,倒是干净多了。

他拿了把屋里的剪刀藏在怀里,又顺着路来到学堂,在巷子里静静等着。

没多久,人们便来上课,张小雷找到赵河的影子,他趁着没人注意,立即窜出去,搭着他的肩膀,往巷子里走。

赵河被人搭住肩膀,本能吓了一大跳。

等瞧见是张小雷,他总算松了口气,问道:“你怎么来了?”

张小雷将他扯进巷子,轻声道:“邵老爷要我查案。”

“那你怎么还不去查?”

“为什么查……”张小雷冷笑道,“把我当狗,还要我查案,还要我顶嘴,我倒不如刨开他家祖坟,查他妈妈的屁股白不白。”

赵河哆嗦道:“你怎么敢这样说邵老爷?”

张小雷说道:“这事儿需要查么?你爹就是邵家杀的。”

“你确定?”

“赵家和陈家即将联手,结果你爹死了,不是邵家动手还是谁?而且邵家又急匆匆拿我顶嘴,不是邵家还是谁?”

赵河小声道:“好像是,那我岂不是危险了么?话说,你怎么不逃走?”

张小雷冷声道:“城外有人看着,官府与邵家关系极深,我逃不走。还有,你确实很危险。”

赵河问道:“那我该如何是好?”

“邵小玲还没来,你就在这儿候着,等她来了,你去告诉她,让她今天不要上学堂,带她到巷子里找我。”

赵河纳闷道:“你也认识邵小玲,你怎么不去说,为什么要我去说?”

张小雷不耐烦道:“叫你办事,你还磨磨唧唧,信不信我一刀捅死你?”

“我办,我办。”

赵河吓得有些哆嗦,只能连声答应下来。

等了一会儿,邵小玲终于来了。

她拿着两个烧饼,慢慢悠悠。

赵河连忙跑过去,与邵小玲说了几句之后,俩人便一起来了巷子。

邵小玲进了巷子,瞧见张小雷,惊讶道:“你怎么换了身衣服?”

“这事儿不需要问……”张小雷说道,“带你们去个地方。”

赵河疑惑道:“我也要去?”

“对。”

赵河想了想,问道:“能不能不去?我想去学堂,我怕老秀才责罚。”

张小雷忽然从怀里掏出剪刀,冷声道:“不去就捅死你。”

第三十二章:急赶学堂护平安

小巷里,气氛有些许沉默。

邵小玲瞧了瞧张小雷手中的剪刀。

在她以往的印象中,张小雷不是这般凶狠的人。

赵河已经是吓得脸色苍白,浑身哆嗦。

“小雷……”邵小玲忍不住提醒道,“就算赵河是软蛋,好歹也是我的同窗,我不会让你杀他。”

张小雷咬牙切齿道:“那就让他别废话,赶快跟我走!若是他再废话一句,我就是拼了性命,也要宰了他。”

赵河哆哆嗦嗦道:“我跟你走,我跟你走便是了。你想要什么?要银子还是黄金?我都给你……我都给你……”

“走!”

张小雷冷声说了一句,抓着赵河的衣服便往里边走。

他在抓着衣服的同时,顺手在他怀里拿了些银子。

只是赵河惊慌得很,也没有察觉。

等来到巷子深处,张小雷停在一个屋子门前,他听了听里边的动静,又看了看门上的锁。

这外边的锁有些灰尘,估摸着已经许久没有人回来过。

张小雷松了口气,他打开房门,将赵河扯了进去。

赵河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有些吃痛地揉了揉屁股,小声说道:“小雷,你究竟想做什么?”

张小雷冷声道:“你就在这儿待着,不准出去。”

说完之后,他又与邵小玲说道:“就让他待在这儿,千万别放走他。”

邵小玲疑惑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因为我们是朋友。”

“朋友的话,更不能让你做这种事。”

“朋友的话,就不需要怀疑……”张小雷轻声道,“难道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邵小玲一愣,忽然没了话说。

她也感觉,张小雷不会伤害赵河。

最后,她点了点头,说道:“行。”

张小雷嗯了一声,便走出屋外,一路走到了外边的大路上。

这大路上。

有忙人,有闲人,也有懒人。

几个二流子躺在一个屋子的围墙旁,躲着阳光,时不时把手伸进衣服里边抓痒。

人们见到这些二流子,都是绕道而行。

张小雷却主动凑上去。

他来到这些人面前,轻声说道:“几位兄弟,想挣点钱花么?”

一个二流子打了个哈欠,说道:“不想,太累的不想做。”

“放心,不累……”张小雷掏出一块银子,认真道,“你们不用出力气,做不做?”

几个二流子都是疑惑地瞧瞧张小雷,然后凑近过来。

“不用出力气,也能挣到钱?”

“你是要我们做什么?”

张小雷轻声道:“我想你们做的很简单,就希望等会儿你们见到我时,偷偷摸摸地跟着我的朋友,模样凶狠地盯着我的朋友,明白么?”

一个二流子问道:“跟多久?”

“直到你们跟不上为止。”

他们听不明白张小雷的用意,但也明白张小雷要他们做什么。

于是乎,他们一口答应下来:“行。”

张小雷怕这些二流子拿了钱就走,他笑吟吟地说道:“这只是定金,事情完成之后,我会来找你们,再给你们一笔。”

二流子们一听,都是连连点头。

这挣钱的活,倒是轻松得很。

张小雷松了口气,他回到先前的屋子里,等推开门,就看见赵河正做在地上抽泣。

他看见张小雷,顿时又转化为惊慌。

张小雷却忽然弯腰鞠躬,对赵河恭敬道:“赵公子莫怪。”

这突如其来的道歉,却是让赵河与邵小玲都始料不及。

赵河吃惊道:“你又是拿剪刀吓唬我,又是跟我道歉,你究竟想做什么?”

张小雷苦笑道:“少爷,我表面上是吓唬你,实际上是救你。”

“救我?”

“有人要杀你……”张小雷认真道,“估摸着就是害死赵老爷的人,他们在害死赵老爷之后,便盯上了你。”

“有人要杀我?”

赵河听得莫名其妙,这两天他也没觉得有危险。

于是他又问道:“如果真有人要杀我,那你直接告诉我就是,为什么大费周章?”

“少爷,我之前只是李风舞的一个杂工,现在我连杂工都不是,你会相信我说的话么?”张小雷问道。

“这……”

赵河顿时没了言语。

他还真不会把张小雷放心上。

在他眼中,张小雷只是贱民罢了。

邵小玲好奇道:“你的意思是,有人要杀赵河,所以你先带他来这儿避难?”

“对……”张小雷说道,“我刚才又去偷偷观察,发现那些人已经走了。只是不知道是否还有危险,无论如何,此地不宜久留。”

赵河听着张小雷的话,心里实在是察觉不到紧张。

他觉得张小雷不像在说实话。

而且……张小雷也不值得他信。

此时,张小雷忽然说道:“赵公子,我们还是赶紧先换个地方。”

赵河纳闷得一言不发,他也不敢拒绝张小雷,因为他生怕张小雷会拿出剪刀捅自己。

无奈之下,他只好跟张小雷出了屋子。

等走出巷子,又走到大路上,赵河感觉安全了许多。

他正想与张小雷说话,却见张小雷往道路旁边瞥了一眼,脸上露出惊恐之色。

赵河心里好奇,也朝着那边看了一眼。

道路另一边,是几个二流子,正凶狠地盯着他看!

赵河吓了一大跳。

怎么回事?

这些人为什么这样盯着他?

那目光仿佛要杀人一般。

这是什么意思?

赵河吓得不轻,张小雷此时抓住他的手腕,快速说道:“快走,去安全的地儿!”

说罢,他扯着赵河往前边走去。

赵河时不时回过头,偷偷看向那几个二流子。

却见那几个二流子站起了身,似乎要朝这边走来。

那眼神,还是凶得厉害。

邵小玲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她走到俩人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好像有人盯着赵河。”

张小雷沉声道:“不要看他们,尽快离开。”

这时的赵河,终于感觉到了恐惧。

回想起那眼神,他越想越觉得害怕。

那些人是谁?

他们想做什么?

赵河不敢往深了想。

“赵公子……”张小雷忽然开口道,“不要过于担心,我会保护好你。”

第三十三章:花月楼藏又探案

赵河惊恐地看着前方的张小雷。

他不是在害怕张小雷。

他是在想,张小雷真能保护好他么?

他们就这么三个人。

而那些二流子,人数有七八个,而且都比他们年长。

邵小玲本就头脑简单,她此时非但不觉得害怕,反而还隐隐有些热血起来:“去赵家怎么样?”

“不好……”张小雷摇头道,“去赵家要经过几条偏僻小道,一旦被他们追上,后果不堪设想。”

“那去我家呢?”邵小玲又问道。

张小雷没有回答邵小玲,而是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赵河一眼:“赵公子,去邵家么?”

顿时,赵河想起了先前张小雷说过的话。

邵家决不能去!

他一个劲地摇头,仿佛脑袋是个拨浪鼓。

张小雷嘟哝道:“不去么?那些人衣衫褴褛,看着像下等人。若是想避开他们,只能去干净、有门面的地方。这赵家去不得、邵家去不得,难道要去陈家么?”

邵小玲叫道:“谁说非要赵家、邵家和陈家,才算是干净有门面?我们不能去酒楼么,好比说聚味楼,像那几个家伙,连聚味楼的大门都进不去。”

张小雷苦笑道:“聚味楼虽然不让他们进,可那好歹也是个柔和的地方。店小二若是拦不住,他们想进还是能进的。只是这云城……哪还有这样的地方么?”

“花月楼!”

赵河忽然说道:“我们走的这个方向,正好可以去花月楼。我爹说过,这没钱的人要是想进花月楼,只会被打出来。”

张小雷心中微微一笑,但脸上还是装得凝重:“花月楼?那里真的好么?毕竟赵老爷……”

赵河焦急道:“我都要死了,还管这么多干什么?就去花月楼!”

张小雷叹气道:“好,既然赵公子这么说,那我们就去花月楼。”

他加快了脚步。

花月楼,本就是唯一能挡住那些二流子的地方。

张小雷早已经算过了。

三人加快脚步,来到花月楼门口。

赵河一进屋子,便着急喊道:“给我们个雅间。”

那老鸨瞧见两位少年和一位少女进来,她捂嘴笑道:“小毛孩子,走错地方了,这儿可不是聚味楼。”

张小雷没好气道:“管你这儿是哪,有钱能吃饭就成,我们又不是掏不出钱!”

“就是……”邵小玲激动道,“再叫个姑娘来,唱个小曲儿。”

对花月楼,邵小玲可是好奇得很。

她记得家里的镖师们,每每回来都要去花月楼潇洒。

这花月楼好似有法力一般,吸引着他们前来。

只是她一个女儿身,也不好过来。

今日终于来了花月楼,让她怎么能不激动?

老鸨看这少女不像常人,她仔细瞧了两眼,最后终于认出邵小玲,连忙说道:“这不是邵千金么?邵千金,这儿可不是你能来的地方,要是让邵老爷知道你在这儿,他非把我这花月楼拆了不可!”

邵千金的名头,云城大多人可都听过。

这丫头是云城的混世魔王,走到哪儿都爱闯祸。

邵小玲满不在乎道:“我就是来吃饭,难道也不行么?”

“吃饭也行……”老鸨苦笑道,“那我给你们安排个雅间,我说邵千金啊……你可千万别在这儿蹦跶,要是让邵家的人瞧见回去一说,我担当不起啊。”

邵小玲摆手道:“这是自然,快点安排雅间。”

老鸨只好让人带三人进了雅间,一进来之后,张小雷便凑近窗台,看着下边的街道。

几个二流子,索性就躺在了门口。

他们心里也清楚,花月楼不是他们能进的地方。

“他们还在外边……”张小雷沉声道,“看来是不打算走了。”

“还在外边儿?”

赵河有些害怕地凑到窗台边,等往外看了一眼后,他顿时吓得哆嗦。

这些家伙,怎么就阴魂不散呢?

“我今天真是错怪了小雷……”邵小玲叹气道,“我还以为你想劫了赵河,拿上一笔钱财,逃离云城。”

张小雷轻声道:“赵老爷对沐修和先生有恩,而他们对我有恩。现在他们走了,我自然要保护好赵公子。”

赵河害怕道:“小雷,那我现在可如何是好?为了保全这条性命,我将家族的权力都分给其他亲戚了,他们怎么还不放过我?”

“分给其他亲戚?”邵小玲哼道,“你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我知道得一清二楚。那些亲戚们一开口,你就吓得没魂,立即分权分生意。好好一个赵家,已经四分五裂。”

张小雷瞥了赵河一眼。

守业更比创业难。

赵河倒好。

老爹死了才几天,就把赵家大部分生意送给亲戚了。

当爹的怂,当儿子的更怂。

张小雷说道:“赵公子,你不用害怕。在这花月楼里,你就是安全的。小玲,我们先走。”

邵小玲疑惑道:“我们去哪儿?”

“大白天的,来花月楼的人也不多,那个房间也是空着的……”张小雷说道,“还记得我说过要查案么?不如我们去一趟,你看如何?”

邵小玲一听这话,心中的热血又是沸腾起来。

她连连点头道:“好,查案!”

“嗯,查案。不过要小心,可别让别人发现。”

“行。”

赵河见俩人要出去,他哆嗦道:“你们别走,我害怕。”

张小雷轻声道:“别担心,你就在这儿等着,他们进不来。”

赵河小声道:“我还是怕。”

“怕个球,你这没长卵蛋的东西……”邵小玲恼怒道,“别打扰我破案,否则我把你舌头拔出来!”

赵河吓得一跳,连忙不敢再说话。

俩人出了雅间。

这白天是没多少生意,现在连正午都还没到。

二楼的走道,空空没人。

张小雷轻手轻脚来到赵老爷死去的房间,等推开门之后,里边明亮一片,可不像之前两次过来,黑漆漆得,啥也瞧不见。

邵小玲进了房间,她啧啧道:“白天时过来一看,感觉就是不同。”

张小雷检查着房间,随口问道:“之前百里夫在茶汤馆里说自己早已知道命案线索,他与你说过什么没有?”

第三十四章:尾楼阳台藏猫腻

听见百里夫,邵小玲的脸上出现一丝不屑。

她嘟哝道:“百里夫这家伙,说话越来越油腔滑调,我总感觉当不得真。他说有命案线索,我问了好多次,他都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张小雷好奇道:“你与百里夫的关系如何?”

“算是点头之交以上,又算是朋友以下……”邵小玲说道,“他倒是经常来找我,跟我吹嘘自己的所见所闻。有些是真的,可有些是假的,我也不知道要不要信他。”

“唔……”

张小雷不慌不忙,查探着房间里的情况。

暗道。

之前在房间里,就发现过一个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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