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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侠义庙堂谋》


第一章 你是李健村?

“啪!醒木敲桌响,诸位听我讲。”

云汉王朝京城定安城内的福运酒楼大堂,十数张桌子几乎都满坐了,有一目盲的说书先生正开始说书,说的是四十年前那场王朝定鼎之战。

先生刚开始说没多久,就有一肥胖的中年人大声喊道:“张瞎子,现在都是信德三年了,你还在说平定年间的事?就不会说点新的奇闻趣事来听吗?就说说前几日发生在城西的那件事吧!我可听说了,那日你就在那城西闻香轩说书呢。你一定知道事情的经过!”

张姓目盲说书人苦笑一声,听声音听出了这人是京城有名的财主李健村,便道:“李员外,那件事官家可是还没结案呢,我们在这里说是不是不太好啊?”

李健村却说:“你只管讲,要说到官家人,我身边这两位兄弟便是官家的人,没什么不能说的。再说了,我与那位元大人,那可是生死之交,你怕什么,天塌下来,有元大人那大高个顶着啊!”说完,与身旁两人对视两眼,哈哈大笑。

这二人的确是官家人,而且身份还很特殊,从那两柄样式不同于普通士卒的刀就能看出来。刀是直脊刀,狭长而厚重,是小叶刀,玄机营独有的战刀。而那位元大人元得简,就算在这四品以下不算官的京城,确实也是名声响亮排得上号的人物

说书人却看不到那小叶刀,也不知晓这元大人是哪位元大人,毕竟对于他这种外乡来的贫贱老百姓来说,就算是九品芝麻官他也惹不起。只好无奈的说:“好吧,那我就说说那天的事,希望莫要让我因此惹上官司。”

“放心吧张瞎子,我们就图一乐呵,那会有什么官司?”李健村转向了其它听书人,问道:“是吧,众位?”

其它人附合着:“对对对,快说快说!”

说书人只好再拍一下醒木,示意众人不要喧哗了,开始说那件事:“事先说好,小老儿我说的,都是那天听到的和后来其它在场众人说与我听的,实情若有所不同,请各位多多包含。

话说那闻香轩,乃是咱们京城最好的茶楼。那天,有着京城第一剑之称的柳琚常柳公子,带着一位女子,据说好看得似天仙一样,一同到闻香轩品茶,我那日说的是入徐州之战,正说到六百甲进徐州城那一段,就有一个穿斗篷戴斗笠的男人进了大堂,直接就坐在了柳公子与那女子的桌旁,开口就问:“你是柳琚常?”

“是!”

“是京城第一剑柳琚常?”

“是,京城就只有我一个柳琚常。”

“有人用一支珠钗,买你的命。”

柳琚常取了放在桌上的青当剑,摩挲着剑柄,脸上挂着轻蔑的笑意:“在京城,想要我的命?哈哈哈哈哈,你是不是在拿我寻开心?”嘴上这么说着,眼睛却盯住了斗笠男的手,只要他的手一有动作,那青当剑就先断了他双手,再取其咽喉!

“呵呵呵,我拿人钱财,总要替人消灾的。”斗笠男把手随意放在桌上,看了一眼女子,又看了一眼柳琚常,淡淡的说道:“我们干这行的,被误解也是常有的事,你若是觉得我在拿你寻开心,那就一会别后悔。”

柳琚常右手已经握紧了剑柄,随时就要出剑杀人,人在江湖,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杀了这斗笠男之后,以自己的身份,给对方安个罪名,让吃官粮的朋友圆一下场面,说不定还能给自己再增一点好名声。

那名女子此时却是吓得脸色发白,想叫却不敢叫,想跑也不敢跑。生怕这斗笠男突然就下了杀手。

柳琚常的青当剑突然出鞘一指长度,剑光雪白照得女子脸色更白,却被斗笠男一手压住剑柄推回了鞘中。斗笠男笑了笑,收回手在桌上拿起一杯茶,一口一口慢慢的品了起来,说道:“你急什么,我杀你就如同杀一只鸡,你急着拔出剑来然后送死吗?”

柳琚常皮笑肉不笑,眼睛却不敢离开那人的双手了:“你想怎样?要动手就来啊!我京城第一剑在这里可没怕过谁!”

“我只是想看看,京城第一剑,是否名副其实。现在看来,心浮气燥,就算杀了你,也没有半点成就感!你的命,似乎不值一支珠钗呢,不过,杨静姑娘,我可是不会退还给你银子的哦。”斗笠男脸转向了女子,笑得如冬日里的阳光。在柳琚常看来,那露出来的洁白牙齿,却是野兽的尖牙!

刷!!!青当剑出鞘了,柳琚常这次的拔剑速度快得带出了残影,他也管不了什么正派人士不能趁人之危了,生死就在这一线,斗笠男竟然敢在博命之时还看向杨静,这是个机会,一击杀敌的机会!他一瞬之间就抓住了这个机会,发动偷袭!

“啊!”女子尖叫出声,她万万没想到,柳琚常竟然会突然出手,剑尖几乎贴着她如羊脂美玉的脸上划向了那斗笠男!

轰,一个身影倒下,撞倒了椅子,躺在地上抽搐了一下,便不再动了,咽喉里鲜血流出,地面流得都是血!

斗笠男收起了刀,起身就要离开,经过女子身后时,取走了女子头上的珠钗,女子头上珠钗被摘,盘在头上青丝如水飞流而下,却又被冬日的寒风吹起,青丝如野兽般张牙舞爪,一团乱麻。斗笠男大步离去,整个闻香轩,无人敢拦!

各位,这事到此就告一段落了,要知后事如何,请听我下回分……”

“说得好啊,简直说得我像个天下无敌的高手一样了呢!”一个带着戏谑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众人一看,门外进来了一个男人,斗篷,斗笠,雪白的牙齿如尖刀:“张老头,说得不错啊,我在门口听得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厉害了呢!”

进来之后,他不看众人,径直的来到李员外面前,坐在了四平桌剩下来的唯一一个位置上,坐在李员外正对面,戏谑的问:“你是李健村?”

第二章 我杀我自己

“你你你你,你想干嘛?”李健村一害怕,说话的声音都带起了结巴。

“李员外啊,事情是这样的,有人想要杀你,找上了我,我要价百两黄金,可惜他是个穷鬼,出不起啊,拿了十两银子说叫我一定要杀了你。”斗笠男自顾自的说着,好像根本没注意到那两把小叶刀已经出了鞘,两个玄机营官家人已经左右站定,想要同时出手,制服此人!

就在二人出手之前一瞬,镇定起来的李健村却抬了抬手,示意两人先别动手,双眼紧盯着斗笠男问道:“一条人命百两黄金?”

“是,多一两我不取,少一两我不杀!”

“那我给你百两黄金,你替我杀了雇你的人!你不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吗?我给你钱!”

“李员外啊,说是这么说,可我还没看到钱呢,你莫不是想空手套白狼,若是你借了我的刀杀人后,我找不到人要钱怎么办?”

“啪!”一张一百两黄金的银票被李员外富态的肥手拍在了桌上,他笑意阴森的说道:“我李财神家中什么都缺,就是钱这种东西太多了,堆得满屋都是!啪!”又是一张百两黄金的银票被拍下去。

“呵呵呵,李老板,一张就够了,可是,你真的要我杀了雇我的人吗?”说完,他左手捏起了一张银票,认真的看着,嘴角却浮现着玩味的笑意。

“是啊李大哥,雇凶杀人可是重罪,虽然你有那位元大人在后面圆场,可是这里人可太多了点,怎么堵住这么多人的口?”两名玄机营禁卫也小声的提醒道。

“没事,我自然有法子赌住这些人的嘴,两位兄弟不用担心!”这李健村却好似胸有成竹,转头对那斗笠男说道:“你收了钱,就替我杀人,我说杀了那个雇你的人,你就去杀那个雇你的人。”

“哈哈,不用去,他就在这里呢!”说完,向着那说书先生就望了过去。

堂内众人都一齐望了过去,只见那说书先生却泰然自若,好像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一样。

刷!!!刀锋刺进了咽喉,快到没人看清,血游如柱,喷在了桌面上,又倒在了桌上,溅起无数血珠,整个桌面都血腥无比。倒在桌上的人,却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我并没有收那十两银子,太少了,还不够我摸红绫楼的姑娘一下呢。我要赚钱,至少都是百两黄金起步的好不好?”斗笠男更加笑意玩味:“都给过你机会了,可你却还是要花钱雇我杀雇我的人,真是我杀我自己啊。”

两位玄机营禁卫大惊失色,吓得说不出话来,他们二人,虽说是玄机营的人,但却是这李员外的亲信,是李员外专门找了那个元大人走后门进的玄机营,两人身手虽然不错,但是现在没了靠山,以后可怎么办啊!

心里虽然没底,但手上功夫这时候可不能软,硬着头皮,两人手上的小叶刀就向斗笠男砍去,一时间刀光闪得大堂内众人都睁不开眼。

斗笠男却不慌不忙,闪转腾挪,总是贴着刀尖闪过去,却又没有被砍到,边闪身边向门口走去,看起来更像不是他在闪避两把小叶刀,而是两把小叶刀追着砍却砍不到!

直至他们三人追逐着离开了酒楼,其它众人才如梦惊醒,都匆匆扔下银钱,急忙忙离去。本想上酒楼吃个饭喝点酒听听书乐呵乐呵,没想到遇上了这等秽气事,真是闹心!

酒楼老板老陈更是一脸死了爹妈的样子,哭丧着脸就匆匆离开了。你问他离开干嘛?自己酒楼都出命案了,还不快点去报官?难不成留着尸体向李家敲竹杠吗?老陈出了门,想了一想,就直奔玄机营去了,毕竟他们有两个禁卫去追凶手了,而且玄机营也是京城中独一份可直达天听的机构。这种事情,去衙门里报,也只能由衙门里再报给玄机营,不如就直接去冲一冲玄机营的营门吧!

话分两头,这边老陈去了玄机营,那边的斗笠男却甩掉了两个玄机营禁卫,走小路重新回拐了福运酒楼。整个酒楼已经走得空空荡荡,只有一具富态的死尸趴在桌上,一个目盲老人坐在原地,老泪纵横。

斗笠男说了一声:“张老头,哭有什么用,人都死了,哭给鬼看吗?”

老人一听到这声音,直接就冲着声音来的方向跪了下去,重重的叩了一个头。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这一跪一叩,可以说是这个老人最重的礼仪了。

斗笠男向侧面横移了一步,没有受这一礼,轻声笑到:“我可是帮你杀了害死你孙女的凶手,你就这样报答我?要折我的寿啊?”说着就走到老人旁边,将其拉了起来。

老人还是泪眼婆娑,却信誓旦旦的说:“你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就算让我去杀人,我也去!”

“算了吧,就你这样子还杀人?”斗笠男拿起酒壶,打开盖子喝了一口,冬日饮烈酒,给自己增加点暖意,懒洋洋的斜坐在桌子上,说道:“这替你孙女报了仇,消了怨,你得给我点东西,这是规矩,干我们这行的,无规矩不成方圆,你说是吧?”

“是,是是是,你要什么东西,只要我有,我都给你!”说完,便从衣袖内取出了一个丝巾小包:“全给你,全都给你!”

“就你这十几两银子,还全都给我。算了算了,算我倒霉,丝巾应该是你孙女给你的吧?”

“是,小梅就只留下来了这个”

“那丝巾我带走,钱你自己收起来吧。”斗笠男取了丝巾,起身向门外走去,边走边小声自言自语:“为什么最近总是接到这种没油水的活啊,上次虽然只有老黄珠一枚,不值什么钱,但至少还是支珠钗啊,这回可真是没半点油水。罢了罢了,谁叫老子有侠义之心呢,没钱就没钱吧!就当行善积德了。”

斗笠男出了酒楼沿大路走了一会,就看到一大群身着轻甲,手持小叶刀的玄机营众们骑着高头大马赶了过来,为首一人还对着他大声吓斥:“玄机营办案,闲杂人等速速滚开!”

得,我滚,马上滚,最好一会别找我!

第三章 我,元得简

我叫元得简,是玄机营的二把手,但因为我们玄机营比较特殊,一把手是那位姓董国舅爷,整日不理正事,只知吃喝嫖赌,游手好闲,所以在玄机营里,我才是真正的老大!

但是,最近我却压力很大,一方面是因为我的那位‘生死之交’的好兄弟李财神李健村,他抓到了我的一个大把柄,经常以这个把柄来要协我办一些我本不想做的事。我想拒绝他,可是他若是拿出那件东西,我可就算是官做到头了,还得赔上一条老命!

另一方面,近半年来有一位年轻人在玄机营里冒头,姓秦,叫秦风。短短半年,就从普通禁卫升到了营中的第三把交椅,与我同级的从三品玄机营副。我算是看出来了,这是那个营正大人董国舅的手段啊,要将我这玄机营老人挤掉,全换成他的自己人啊!

今天营门闯进来了一个报案的,说是杀人案,秦风带着人就急匆匆的要抓凶手去了,我知道他是要争功,毕竟这天子脚下,京师重地,那来的什么大案?平时有个案子也都被衙门那帮人争着抢着给破了,哪轮得到我们玄机营?

前几日那闻香轩的命案,这姓秦的也抢着去破,我没有争,因为我知道,他有董国舅做靠山,我争是争不过的,我只有在这两件案子上下绊子,使点官场手段,直接了他的前程,逼他离开玄机营,然后我自己出手破了这两起杀人案后,才有可能让那位董国舅重视我,然后收纳我做他的亲信。这样做,我的升官发财路才会越走越宽广!

我下定了决心,想要设计搞一搞这个秦风秦营副,却听到了一个让人既惊又喜的消息,来报案的酒楼老板说,这命案的死者是李健村,这龟儿子怎么就死了,他死了那我的那个把柄呢?他若是把东西带在身上,那被刚好去查案的秦风拿到了,我不是死定了?不行不行,我得亲自去一趟,这身家性命可不能放在这死人身上!

我骑上我的快马,马鞭狠命的抽着马屁股,恨不得能在秦风之前赶到酒楼,可惜我还是太慢了,我到酒楼之时,他们已经看过了尸体,正聚在一起讨论案情了。看到我来了,都打了声招呼就继续讨论了。

事已至此,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不过估计是没拿到那件东西,若是拿到了,就直接抓我了!我一想,东西不在这里,那就是被藏在那李王八的家里啊,干脆直接去他家找啊,反正这李王八刚死,我有的是借口进他家。

说走就走,我去到这李家,报了这李王八的死讯,又找了好些借口,在李家东翻西找,从正午找到掌灯时,都没找到我的那官帽子和小命。看来只好先回玄机营设计坑那秦风一把,这官帽和小命得另做打算。

我回了玄机营,我的亲信给我说了一些重要的事,所以我与秦风便有了如下的一段对话。

“秦营副,你这事做得不行啊,急匆匆想去抓人,结果屁都没抓回来啊!”

“这事能怪我?我们几人到时,凶手早跑不见了!”

“哦?是这样吗?我怎么听说,你们在去酒楼的路上就见到凶手了?而且你还对他大叫着让他滚开?你是不是与凶手串通好了,看见他时让他滚是在放他走吧?”

“元营副!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你可不能血口喷人!我那时候并不知他就是凶手!我秦风做人做事,一向对得起这身官服,对得起这把小叶刀!”

“呵呵呵,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你还是别参与这案子了,上次闻香轩的那个凶手,就是这个案子的凶手,你查了这么久,什么都查不出来,不如这案子我来查吧,你自己还是想想怎么向董营正解释你放走凶手的事吧!”

“元得简!我定然把这凶手抓回来,你莫要来我这说闲话,我这半年来破的案抓的人,怕不是要比你入玄机营这么多年破的抓的都多!我只要几天时间,就能把他抓回来!”

“几天时间?你觉得你能趁这几天跑了?你跑得掉?”

“你若怕我跑,那就找人盯着我啊!”

“那好,本营副就给你这个机会,三天之内,你若能破案,抓回凶手,便算是自证清白,若抓不到,那我先抓了你,再抓凶手!丁全、顾胜,这三天内盯紧了这家伙,他要是跑了,我们玄机营的规矩你们是知道的!”

“是,元大人。”

“哼,元得简,我抓到凶手,自证清白之后,你要给我赔礼道歉,当着全营兄弟的面!”

“哈哈,你先抓到人再说吧。三天时间,自求多福。”

我坑完了这傻子秦风,转身离开后就直接就交待了几个亲信明日就全城找人,连找三日,我看你凶手敢不敢出来。我看你秦风抓不抓得到人!

这秦风却也奇怪,除了第一天出门,被一个小孩拦住,说了好些话,可惜丁全顾胜两人没用,被甩开了,不知道说了什么话,只知是个小男孩,约莫七八岁的样子。

秦风就此回了玄机营,三天都没有出来,而凶手,也三天没有出现。我就奇了怪了,这秦风难道是放弃自己的前程了,连抓人都不去抓?

不过,这三天里我忙着去找那落在他人手中的把柄,没空管他,只要他没抓到人,我的机会就来了。可惜啊,我那东西总是没找到,李家我是找借囗几乎翻了个底朝天,福运酒楼也找了好几回,就是找不到,急得像我热锅上的一样啊,好在这三天很快就过去了,只要搞得秦风进营狱,我怎么说都还有机会!

今晚已经是第三晚了,只要过了今晚,我就能抓秦风了,撑过今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惜啊,我死在了玄机营里,死在我自己的床上。被连捅带砍,怼了十二刀,致命的一刀捅在了咽喉,可怜我一世英名,落得个死于非命。唉,人生无常啊!

玄机营的小叶刀,把把都有姓名刻在刀柄上。那把捅了我十二次的刀,还留在我身上,姓秦,单名一个风!

第四章 国舅爷之死

“死者元得简,男,四十四岁,云汉王朝司州定安城人氏,生前为云汉王朝玄机营营副。

于昨夜掌灯后,今日开营前四个时辰内死于其班房中,身中十二刀,其中十一刀为砍伤,一刀为刺伤。胸部,腹部,左肩,左臂,右臂,左脚皆有砍伤。致命伤在咽喉,被一刀刺透,生机继绝而死。

凶器还留在死者咽喉并未被凶手带走,为玄机营小叶刀,刀柄有秦风二字,是玄机营前营副秦风的配刀。

秦风目前不知去向,小人们正全力调查抓捕中,董营正,目前就只有这些线索了。”一个玄机营百夫长,正在向董奎杰报告着这营副杀营副的惨案。

“废物!派四人出去,通知城门守卫,四门都给我严查,只能进不能出!再派一个人,拿我虎符,调京南军镇八百轻骑,分四面追巡。剩余人等,都在城内寻人,这个秦风,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董奎杰暴跳如雷,这自己精心培养的秦风,竟然杀了老资历的元得简,这让他的计划被打乱了,他自然气得不行。

百夫长却十分为难:“营正,调京城周边四军镇的兵,只有虎符可调不动啊,还得有陛下手喻啊!”

“废物!你先去点兵,老子进一趟皇宫,手喻自然就有,真是没脑子的东西!”董奎杰直接就一巴掌对着百夫长的脑门就摔了下去!

“是!”头上结结实实吃了一掌的百夫长也不敢再顶撞这位国舅爷了,脚底抹油就办事去了,省得再挨打受罚。

董奎杰嘴上说着要去宫里要一份陛下手喻,出了玄机营,却没去皇宫,而是去往自己的府邸,而且行色匆匆,看起来十分奇怪。

到了自己的府邸,他就直奔书房,想去拿那件秦风昨晚带来给他,并且十分重要的东西。这东西不但对他董奎杰重要,而且对元得简也重要,对京城差不多半数官员来说,这东西都算得上是身家性命。

没错,秦风并不是杀元得简的凶手!因为昨晚还未掌灯时,秦风就带着那东西来到董奎杰的国舅府了,而且,在国舅府待到了天明,他根本就没杀人的时间!

董奎杰之所以要玄机营全城找秦风,只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管他娘的杀元得简的凶手是谁,只要那本东西在还在他的书房,他就可以把杀人的事推给秦风,独占那本东西,这可就是抓住了京城一半官员的小辫子啊!到时候别说一个小小玄机营,就连半个京城都得听他的!

再也不用看那个皇帝姐夫和那个庶出姐姐的脸色了!

可惜啊,他进了书房,看到书案上那本东西,刚兴奋起来,就听到角落阴影处响起一个声音,懒洋洋的,像刚睡醒一样:“你就是董奎杰吧!我等你好久了。”

“你是谁?为什么能进到我书房内?”董奎杰大惊失色,他的书房外的院子里可是有两位四品高手当暗桩的,普通人怎么可能进得来?

“呵呵呵,为你看家护院的那两位,都被我打晕了。别担心,他们性命无忧,倒是你有大麻烦了,有人买你的命,一百两黄金!”角落里的人走了出来,还是斗笠配斗篷,没有一点新意。

“谁?是谁要我死?是秦风吗?难道他知道了我要害他,先下手为强?”董奎杰已经吓到摔倒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了。

“哼,欺软怕硬的家伙。不是秦风,我用账本和他换了小叶刀后就没见过他了。”斗笠男拿起了书案上的账本,藏入了斗篷内:“你就快死了,这本东西,我就带走好了。”

“是你!昨晚是你杀了元得简!”董奎杰几乎是哭着说出来的。

“是啊,杀元得简可半毛钱都没赚到呢,还好,你还算值点钱。”斗笠男笑了,笑过了,可就要杀人了

刷!一刀刺穿了董奎杰的咽喉,堂堂国舅爷,就这样死了。

“陛下,陛下,您要为臣妾做主啊!”皇宫之内,一个女人哭得梨花带雨。这位便是董奎杰的庶出姐姐,当今天子最宠爱的妃子,董珍董娘娘。

“爱妃莫哭,爱妃莫哭,朕定然找出凶手,碎尸万段,为奎杰报仇血恨!”抱着董珍的皇帝,信誓旦旦,誓要替小舅子报仇:“朕这就去找孟先生,孟先生一定能帮我们抓到凶手!”

皇帝离开了养心殿,坐起桥子向绛雪轩而去,边闭目养神边自言自语:“心头大患终于除了,真是让朕通体舒泰啊!”

到了绛雪轩,皇帝亲自敲门,门内传来了一声请进,皇帝才推门而入,一进门就说:“孟先生,求您帮我见一个人。”

“宋勤,你坏我大计也!”这白发白胡子的孟先生一看到是天子宋勤,便气不打一处来:“你可知道,这董奎杰是我手中的重要棋子,此子一死,我数年来为你宋家的精心布局就于一旦!”

“先生,为何有此一说?这董奎杰心有歹念,乃是一只饿虎,我在他未成势前先下手为强,以免养虎为患。怎么就将布局于一旦了?”宋勤非常不理解孟先生的意思。对孟先生说话也开始不礼貌起来了。

“养虎为患?你知不知道有一计叫驱虎吞狼?你光顾着将饿虎诛杀,但是那头西北老天狼你拿什么去对付?我为何明知这董家小儿心术不正,还是让你放权给他,让他掌管玄机营?无非是想让他以后可以成为针对西北的重要棋子,在京城,多有权势都不可怕,可是在西北,天高皇帝远,不一样的!”孟先生耐心的给皇帝解释其中关节。用心良苦,帝师做到这份上,也算是尽忠尽职了。

“这这这,这个倒真是我没想到,先生,事到如今,应当如何做?”皇帝认错也是快,错了就要认,挨打要立正!

“算了算了,你速调宋乾或是吴忠礼这种有能力又有野心的人入主玄机营,重新培养一只虎。”孟先生只是想了一想,就给出了对策。

“那么那个人?”皇帝又说起了进门时就说的那件事。

孟先生抓了抓白头发,表示很头疼:“唉,我知道你不敢自己去见他,我替你出宫走一遭,拿回那本半数京官都有份的贿赂账本,见一见你那个出了宫不但没饿死,反而还做起了杀手的弟弟!”

第五章 还不够!

孟先生刚要出门,这皇帝却问:“先生,是否要我调几位大内高手同行?”

“宋勤,老夫已经在一品顶端俯看你的这些大内高手数年了,叩过心关,炼过神魂,只差一个入天门的契机而已。入了天门再出来,老夫可就是新儒圣了!你调他们和我一起去,是谁保护谁?”孟先生有些不解,这宋家天子为何今日这般婆婆妈妈。

“那孟先生要自己小心些。”宋勤一脸真诚。

儒释道玄武,虽然大道不同,儒家读书,释门修禅,道教长生,玄门神通,武夫则是快意恩仇。但都是讲究修为高低,有高低,就有所谓的品级了,中原江湖将其一分为四,分别是下品的小如意,中品的小圆满,上品的小宗师以及超一品的大宗师。

前三者又有细分,如下下品,下中品与下上品,此一细分,就将大宗师以下一分为九了。

而超一品的大宗师,各教各门又称呼不同,儒教是称为儒圣,佛门称为佛陀,道教称为真人,玄门称为玄子,而武林草莽则是只叫宗师。这些人虽然名称多样,但也有一个很简单直接的称呼:高手!

孟先生便是无限接近大宗师的人,他走出了绛雪轩,看了看天色,要下雪了,云层中隐隐约约能看到一道门的样子。这就是他上上品入超一品,苦等四年了的成为儒圣的契机!

孟先生出宫而去,速度快到留下了残影,到了宫门外的天街,几乎空无一人的天街只有那个身着斗笠斗篷的人。看到白发的胡子的孟先生,他摘下了斗笠,以学生礼给孟先生鞠了一躬,说道:“孟先生,怎么是你?当年离京留京之约,不是说你离京去孔家。而让周先生留在京中下那布局深远的大棋吗?”

“当年因为你出宫的事,所以周师弟不愿意再下那局棋了,他说若你不在棋局内,便了无生趣了,所以他选了离京,要我去下这局棋,可惜我棋力还是弱他太多,这局棋让我布到现在,几乎都要形成死局了。”孟先生说到此,忍不住长叹一声。“唉,好在你近几日连杀数人,将这死局上杀出一断来,我可从这一断,再起新生机!”

“哈哈哈,我只是乱砍乱杀,别说得我很厉害一样。”斗笠男笑着回应。

“宋意,你不应该出宫的。”孟先生说出了自己师弟当年说过的话。

“先生,我姓林,自十五岁出宫那年,我就不姓宋了。”林意收起了笑意,有些伤感。

“可惜了!”孟先生也伤感起来了。

“先生。他不敢来还钱?所以你替他来了?”林意转移了话题,他不想再说那件事了。

“是,你那本账本呢?”孟先生拿出了一张银票递给了林意

林意接过了银票,递出了账本,不过,眼睛却看向天空:“先生,时间好像不多了!”

雪,开始下了起来。

“你之后要留在京中吗?”孟先生也看向了天空,天上那道门已经越来越清晰了起来!

“不,我要离开京城,走一回江湖,十二州都走走看看。还一些恩,报一些仇!”林意转头看向了天街尽头,有四个人正对着他们,排成一线,齐步走来。刀剑握于手中,枪戟斜在身后!

“我带你出京。”孟先生抓住了林意的手臂,就要带他离开,丝毫不在意那天门若是关闭,那他的儒圣便是真正的遥遥无期了。

林意挣脱了孟先生,说道:“先生,天与不取,反受其祸啊!我是不想当皇帝的,不然当年就不会出宫。结果如今他根本不想放过我!你该去天门走一遭的,不然也会反受其祸的。”说着,他就拔出了那柄总是藏在斗篷里,几次杀人都没让人看清楚的刀:“这四人我能对付的,不就是大内高手吗,再高,也没有摘星楼高吧!”

这位之前的六皇子宋意,如今改姓林的少年。小时最喜欢的事,便是去皇宫最高的摘星楼楼顶上看星星。

孟先生看了一眼天门,又看了一眼那步步逼进的四人,轻声说道:“支撑一柱香,我很快就回来!”说完就临空虚踏,步步登天,直向天门而去,此时的天门,已经再无云雾笼罩,金光闪动,亦有看得见的灵气绕于门上!

雪,开始下得大了起来。

一把雪白的刀像是一片雪一样,在一身黑色斗篷的映衬下变得更加白。

天街尽头四人已经到了天街中段,开始奔跑了起来,他们并不知道这个黑斗篷雪白刀的少年是谁,他们也不想知道,他们只知道,皇帝陛下说了,只要杀了此人,便可独掌一州,封王!

少年郎也开始跑了起来,以一敌四,他从来都没有试过。但是,老子不怕,若是怕,就不会取出这把刀!我娘留给我的刀!

两刀相击,大内刀客直接闪身,让过那少年郎,两刀接触之时,他已经感觉到,一对一,自己赢不了,不是说品级相差太大,而是在于心境。少年郎是在博命,自己却是为了封王,有命在才能封王。

长枪以一个非常刁钻的角度刺了过来,不针对少年郎的要害,而是刺向了他的大腿,人多打人少,最要不得贪功冒进,若是失误让人找到破绽,那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少年郎一个就地一个翻滚便闪过了长枪的刺击,借势一刀就砍了出去,快若惊鸿!

“当!”一刀砍出被一剑格挡下来,少年郎一击不成,刚要跳走。那使大戟的却在这时赶来,一戟当头砍了下来!

少年郎不退反进,直接凶狠的立起刀贴靠了过去,右肩中了一戟身的抽打,雪白的刀却在使戟的大个子腹部刺出了个洞,鲜血直流!

这一波对冲,两边几乎互换了一回位置,大内高手四人站在了靠进宫门的位置,而林意则站在了靠街尾的那边!他光用右手已经有些握不住刀了,所以他现在双手持刀,眼神坚毅,只捅了一刀而已,还不够!

第六章 出京入江湖

雪,还是在下着。

大内四人重新站好,这回是剑士在前接少年郎的第一刀,枪手在右,还是出冷枪,使大戟的大个子在左边后一些的地方施加压力,站在最后,担任杀招的人,是那名刀客,他收刀入鞘,却又虚握刀柄!

少年郎不管他们是什么阵形,双手持刀直冲而去,刀一就冲着剑士砍了下去!

剑士横剑架刀,转身就闪,不给对手正面缠斗的机会,他若陷入缠斗,那三个同僚可不会出手,他们只会留着力气,等自己和对手都一气用尽,新气未生之时出手抢功的!

枪,又如毒蛇般扎了过来,这一枪扎的是胸膛,少年郎拧身一旋,刚好避过这一枪!大戟却也和枪一模一样的以刁钻的角度扎了过来!目标是少年郎的肩胛骨!

一招刀背藏身,挡开了背后而来的大戟,少年郎的身子都被大戟带来的力道震得一个趔趄。不等少年郎站稳,杀招已经出手了,刀客在一瞬之间拔出了刀,直抹向少年郎的脖子,这一刀若中了,那胜负已分!

少年郎歪着头斜着身,脖子擦着刀锋就闪了过去,双方又互换了一回位置,少年郎虽然没死,但脖子侧面被划出了一道伤口,不知深浅,只见得鲜血淋漓,血腥气一下子就漫延开来!

“哼!东海岛的拔刀术!我也会!”说着,林意把刀鞘从刀带上取下,因为右手痛得已经麻木了,所以他把刀鞘拿在右手,收起了刀,左手虚握刀柄,与那大内刀客刚才的样子一模一样!

“各位,别再留力了,干掉他,好回宫领赏!”使大戟的大个子沉声说道,他腹部被捅的伤口已经让他快支撑不住了,若再不快点干掉此人,那再来几个回合自己怕就是要失血过多而晕厥过去了!

“好,都亮出真功夫,干掉他!”剑士应了一声,向前扔出了他的剑,手起剑决,轻念一声:“走!”剑没有下坠,而是绕着他的身体旋转了起来,如龙绕梁!

见此情形,长枪手深吸了一口气,拉起了长枪,就像要张弓射箭一样!

使大戟的大个子还是老样子,做一个策应的位置,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

刀客再次收回了刀:“小子,再冲到我面前时,你可就躲不过这一刀了!”

第三次冲击了,却只有大内四人组开始前冲,林意在不断后退,闪转腾挪,四人追着林意一人,长“箭”始终没有射出,大戟也没有砍下来,只有那一剑,刺,撩,劈,搅,挂,各种剑术用尽,却始终都没有伤到林意!

林意,离宫门越来越近了!你们咄咄逼人不留半分生机,我自藏刀养气教尔等何为杀招!

距宫门五步时,林意一步向前。躲过离手之剑,又是一记凶狠的贴靠就撞了过去!长“箭”出手了,比之前快了八分,一“箭”扎在了少年郎的腰侧,那大戟也劈砍下来,劈在了撞开剑士的少年郎后背,划破了斗篷,划出了一道大血槽!

少年郎已经管不了腰侧与后背的伤口与疼痛了,两只手,一左一右。两把刀,一雪白一乌黑。两个人,拔刀对拔刀!

刷!!!两把刀几乎同时出鞘,乌黑的刀没有划到少年,雪白的刀也没有划到那大内刀客,但是,雪白的刀影带出一段青色的刀罡,划开了大内刀客的咽喉!以气养意,聚气为罡!

林意转过身,背对尸体,一刀砍断还带在身上的长枪。面对着长枪已经为箭离手的枪手,腹部被捅一刀的使戟大个子,被一记凶狠贴靠撞得在地上呕血的剑士,再次双手持刀!

雪,已经停了,云顶之上的那道门也重新打开,孟先生直接从云上跳了下来,落地便冲宫门内大声质问:“宋勤,你真的就下得了杀心?他已经决定要离京了,你何必赶尽杀绝?”

“先生,我宋家待你不薄啊!他已经不姓宋了,你为何不帮我,只帮他?”皇帝宋勤从宫门后走出,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一个是太监刘常侍,一个是钦天监的太史监正。

“宋勤啊宋勤,莫说是我,就是孔先生在此,也会帮他的,儒家三千万学子,都会帮他,因为他姓林!”孟先生只说了这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便带着林意向天街尽头走去了,也不再管皇帝了。

“好好好,林意,你给我听着。离了京,最好别再让我看到,这回我给孟老头一回面子,下回,我要你死!”皇帝虽然有心杀人,但新儒圣就在眼前,那怕自己身后有两位一品,也只怕是敌不过啊!只好放着狠话,眼巴巴的看着两人走远了。

儒家喜谈政,先帝却是不喜欢听苦口忠言,所以十五年前兴起过一次文字狱,抨击时政的儒家门生几乎都被抓起来了,群臣劝谏,不可以霸治言,先帝却是不听,又抓了劝谏的数十个大臣,都要判个死罪。

众人自是不敢再言,只有那位娘娘,在宫中与先帝大吵一架,先摔了青花后砍了书案,据当时只有五岁的六皇子说,先帝爷还被那位娘娘用刀鞘追着打了两圈!

次日早朝,先帝爷就下今放了众人,下了圣旨,可议政,不禁言谈。此事救了数以万计的儒生,也救了数十位大臣。

那位娘娘,姓林!

交州,孔家

“先生,先生!出事了,出大事了!”一个小孩边跑边大叫着。

“何事?”先生坐在楼外的躺椅上,在闭目养神

“定安池里的那尾小白,被咬得全身都是伤,跳过了龙门入了江湖了!”小孩子最喜欢小白了,看到小白被咬得都是伤,心疼得很!

“什么,出京入江湖了吗?”先生灰白的眉毛一挑,沉声说道:“但是为什么会受伤呢?”

“先生先生,是被那尾大金鲤咬的!”小孩回答了先生的问题。

“哦,兄弟相残吗?唉,果然被我说中了,宋勤太过自私,做什么事都为了自己。”先生自言自语着,突然对小孩说:“小孔,等着吧,那小白会来的!”

“这样吗?那太好了,我最喜欢小白了!”孩子兴奋的叫着!

信德三年冬,一身衣衫破烂,全身上下好几处伤口的林意,出了京,入江湖!

第七章 帝王谋

京城之外,向东三里地,有个小村庄,叫平安村,村东头有一座小私塾。占地不大,两间小屋,一个院子而已。现在正是黄昏时分,学童们都回家去了,只有一个中年人坐在了院中的长椅上,正读着《礼记》,轻翻书页,慢条斯理。

一阵血腥的味道引起了中年人的注意,他抬头看向院门,一个白发白须的老者扶着一个少年人来到了院门前,少年身上穿了一件破破烂烂的黑色斗篷,血从斗篷破掉的地方滴了下来,滴在了地上!

“先生,这是什么情况?这少年怎么了?”中年人扔了书,快步走到院门边,背起了少年就往屋里去。

“把他放在屋里后,去取一盆水,一把小刀来,他身体里腰侧还留着一个枪头,我得帮他拿出来!你这里有没有金创药?有也一起拿来。”先生进了屋,熟门熟路的就拿了一壶酒,开始解少年的衣衫。

“我马上去拿!”中年人回应道。

“先生,您要刀干嘛,您会用刀吗?”少年趴在一张床上,虽然脸色苍白,却还在开着玩笑!脖子一刀的伤口已经止住了血,右肩也已经麻木了,感觉不到了疼。后背被大戟划开的伤口,看起来可怕,却只是皮外伤。只有那以枪为“箭”钉入少年腰侧的枪头是有可能要命的伤!

“别说话了,你若死了,万事皆休!”先生的话中,带着一丝怒意!

“先生,鬼门关我又不是没走过,那回都见到阎王爷了,还不是回来活了这么些年?”少年露出一丝笑意,比哭还难看!

“哼,十五年前那次若不是儒道佛玄四教都出了血本,压箱底的宝贝都拿出来了,哪能将你从阎罗殿捞回来?”先生怒气横生,见少年还想顶嘴,便大声呵叱:“闭嘴!”

少年乖乖闭嘴不再言语,可怜那中年人,拿了东西回来,刚想问孟先生这是怎么一回事,就听得一声闭嘴,只好苦笑一声,放下了东西后站在一旁!

孟先生已经解开了少年的衣衫,拿着酒就向腰侧倒去,少年疼得龇牙咧嘴,感觉比被枪扎进去的时候还疼一些。以刀尖清理掉伤口周围的污血,再倒了一回酒,冲掉污秽之物。

眼晴盯着那被少年砍断,枪头全没入身体里,只留着两指长握把在身体外的断枪。小声的对中年人说道:“松平,准备好金创药止血。”

“好的,先生。”名叫松平的中年男人取了一块布在手,撒上了金创药,站到了少年旁边。

孟先生双指夹住了断枪握把,突然发力,一瞬间就把枪头给抽了出来!中年人反应也极快,血还未流出,他手中的布就堵住了伤口!

少年惨叫一声,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先生,你轻点!”

先生却没有理他,问了一句:“入了江湖想去哪里?”

“去白马寺还舍利子,去武当山还龙鲤须,去孔家还那读书种子,玄机岛是一定要去的,姑姑在那边呢,至于续心弦,不知道取不取得出来!”少年想了想,认真的回答。

“你还可以去龙虎山,去法陀寺,司如学宫也有好多书可读。青云山,缺月楼,大泽湖,八转廊。”孟先生说着,帮少年背后上起了药:“江湖大得很,有很多地方可去,别回京城了。”

“嗯!”少年漫不经心回应着。

“我会回京,再谋那一局棋,你若到了孔家,替我向周师弟问一声好。”

“我知道的!”

京城之中,养性殿。皇帝宋勤与大内宦官总管刘贞,钦天监监正太史益在一起,说着一些整个王朝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的惊人谋划。

“陛下,今日之事,有些过了吧!”太史益与皇帝说话,好像无太多的君臣之礼,反而是像长辈在和晚辈说话一般。

“主子,逼小主子出京,是原本计划之中的事,但是与那四个四品武夫许诺的杀了他就独掌一州封王,若小主子真的没撑下来,死在了那四个要权势不要命的四品武夫手上,那我们多年的谋划可不就没了后手?”刘贞虽然是个宦官,但说话却中气十足!丝毫不像个阉人。

“二位,我这样做自有我的道理,西域那边的局,我们已经布了数年,不过,只要我们兄弟没有真的反目成仇,那头老狼就不会入局。”皇帝宋勤现在的样子,与在宫门口时截然不同,他耐心的向二人解释道:“所以,我才让那四人去截杀小六,做戏做足些。小六虽没死,却让我害得重伤,这才是兄弟反目。小六若完好无损的走出京城,才会让那头老狼怀疑!”

“如此说来,还是留了后手的?”刘贞试探着问道。

“是,后手我留了好几手,北蒙已经几乎要灭掉北胡了,我就是要逼得那头老狼不想去投降北蒙,也不会联合南胡,就是要他生起争夺天下之心,只有他占住西域,不倒向北蒙南胡这两国,我们云汉才能北拒蒙国,西南征胡,最后围占西域,一统天下!”宋勤说出了自己的豪言壮志,突然又暗自神伤:“也有可能我错了,孟先生的驱虎吞狼,先图西域,再征南胡,最后以全国之力,与一统北方的北蒙决一死战才是是正确的?”

“陛下,已经做出的决定,就没有必要怀疑自己。”太史益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两个决策都是为了大一统,既然曹国舅已死,那自然是陛下的谋划更好,再养一只虎,太久了!”

“是啊,主子,我们谋划了这么多年,不就是想让那头狼自立门户,不投敌吗?”刘贞也应和着。

“刘贞,太史益,若是我身死于这一统之路上,那你们便找回小六,他到时,姓宋也好,姓林也罢,我若没走完的路,让他帮我走!”皇帝咬了咬牙,交待了这件事,又轻声说道:“就一如当年,他说不想当这个皇帝,说勾心斗角太过无趣,所以我替他当!我替他扛!”

第八章 龙虎天师上武当

“嘿,李四,听说了吗?”武当山脚下的客栈,两名相熟的食客正在说话,谈天论地,大摆龙门阵。

“听说什么?”李四停下了吃饭的筷子,抬起头问道。

“那龙虎山派了一位新天师下山来,要来咱武当山砸场子呢!算算时间,估计快到咱这里了。”张三说着,故意卖了个关子:“你知道,那位龙虎山的新天师,岁数有多小吗?”

“有多小?再小也得有二三十岁吧?龙虎山的道士可是得至少上三品的小宗师才能进天师府吧?我猜,有个三十岁吧?”李四回答道。

“三十岁?呵呵呵,你真是不知道什么叫天才,这位新天师,是龙虎山公认的修行速度最快,升境时间最短的道士,他啊,今年算完了,也就才十八岁!”张三一脸得意的卖弄道。

“十八?你骗我的吧,我怎么没听说过有这么年轻的天师?”李四不信,便反驳道:“咱武当那位掌教真人,当年升境就够快了吧,不也是二十岁出头才入的小宗师?”

“就是因为他天资好,升境快,所以那天师府才让他来咱武当山,晓得不?”张三又得意道,好像那小天师不是龙虎山天师府派来的,而是自己派来的一样。

“话说,他来咱武当,砸什么场子?咱武当可有百十来年没去找他龙虎山的晦气了。我听老一辈的讲,约莫百年前那场一剑对双印,咱老掌教取走了他们龙虎山水印中的水印,那龙虎山的天师们却连把咱们的诛邪剑从鞘里拔出都做不到。”李四哼哼道:“自那时起他们便不敢来咱武当找事,如今只不过出了一个岁数小的小天师,难道就能翻了天?”

“还真让你说中了,就想翻了天!那位小天师此次来武当啊,就是想来取回那水印!”张三还是那副得意的表情,好像什么他都知道一样。

二人继续大摆龙门,一人吹得那位小天师如何厉害,一人则不断贬低他,说还是武当厉害一些。

林意就坐在两人后面的桌子,边吃饭听着二人吹牛,眼睛却时不时就看向了客栈最里边,最角落的一张桌子,那角落里坐着一个年轻人,一个道士!

年轻道士吃着面条,速度不快,慢条斯理。岁数约莫十七八岁。头上戴着一顶鱼纹冠,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镶着黑色条纹的道袍,面容清秀好似女子一般,有个小竹书箱子放在脚边,桌上除了面条,还有一把剑,无鞘的桃木剑。

道统分支众多,什么正鼎,青羊,清徽,五龙,却只有两支是能称肩扛道统的教派,一个分支是武当,另一个分支则是龙虎。

武当主张随性而为,上山修道,下山则是做人,所以道袍样式并没有太多讲究,倒是所用兵器,几乎所有武当山道士都用桃木剑,就算剑术平平的武当道人,也喜欢背一把桃木剑在身后。因为武当山所尊崇的,是真武大帝,而真武大帝,用剑!

龙虎则不同,规矩森严,做什么事都要以修行为前提,事事严以律己,穿着讲究,外门弟子是蓝衫黑条纹,内门弟子是蓝衫白条纹,外姓天师是黄衫黑条纹,张姓天师则是黄衫白条纹。至于兵器方面,什么都能用,铁剑铜剑金剑都能用,只有一件兵器用不得,就是桃木剑,至于原因,没人知道。

这位在角落里吃面条的黄衫镶黑条纹的小道士,看这鱼纹冠和天师袍,分明就是那龙虎山而来,要来武当砸场子的那位十八岁便到达小宗师境界的小天师,却为何带着一把在龙虎山无人会去用,而武当山却是人人都有的桃木剑呢?

小天师已经感觉到了林意总在看向他,所以在林意再一次看他的时候,他点了下头,向林意示意。既是礼貌,也是警告。他早就听到了那两个普通武当香客的对话了,怎么说都好,他无所谓的,说得自己再强,再修行十年也强不过武当山回龙观里的那位老真人。说得自己再弱,再怎么说也能拾掇得这两个普通香客叫苦不迭。

倒是这隔着两张桌子,总望向自己的白袍年轻人,身手不凡啊。一身气势几乎要喷发出来,压都压不下去,像是要破境的样子,但这白袍年轻人却好像不知道自己将要破境,任由气息聚起又散去。没有把气聚合起来,等破境的契机。

习武之人,上品小宗师,每一品都是一个门槛,四品进三品,叫过江河。三品破二品,叫叩心关。二品入一品,则是炼神魂。至于那一品升超一品,就像之前的孟先生,入了天门再出来,使是小宗师变大宗师了!

林意就是卡在了四品入三品的关口而不自知。

小天师吃完了面,放了十枚铜钱在桌上,起身背起书箱,拿了桃木剑,就向着门口走去。

来到林意身边时,小声的说了一句:“如遇江河,直过便是。”说完,突然一跃,从客栈之中一跃而出,直跃到街道对面:“就像这样!”

武当山脚的街道,四辆马车都可并行!

林意扔了一块金子在桌上,直追出去,只见那小天师已经走到了武当山门牌坊下,望着那写着“道法自然”四个大字的石匾。

小天师看到了林意跟了过来,便对他说:“这种牌坊,我们龙虎山也有,在龙虎山山门,写的是“道法天成”也不知是不是一对。”

“应该是一对的吧,毕竟都是道家,虽然你们好像关系不太好,但是都是修道的。”林意其实也不知道,但没话找话,只好顺着他的说。

“你也要上山吗?”小天师问道。

“是,我有点事得上山。”林意如实回答。

“那你先上山吧,和我一起的话,可能会被很多人敌视的。”小天师老气横秋道:“虽然武当道人们不会因为我天师的身份而怎么样,但香客们可不管,在他们眼中,龙虎山的人来武当,就是来砸场子的。”

“无所谓啦,一起走吧,我又不是道门中人,不在乎这些的。”林意笑着回应。

就这样,一个十八岁就已经初入三品的小天师,一个二十岁就四品巅峰的武夫。一同走过了道法自然坊,走上了武当山!

第九章 过江河!

一黄袍一白袍,两个年轻人在上山的南神道走着,周围的香客并不是很多,只有零零落落十来个人,都一脸鄙视的看着小天师与林意,有人低声偷笑,也有人开口嘲讽:“天师府来的?来咱武当干嘛?自取其辱吗?”

“嗨,小子,你们两个人就想来咱武当砸场子吗?不记得你们连剑都拔不出来的事了吗?”

“哈哈哈哈,这事啊,你们忘了,我们可是记得清楚得很呢。”

“各位,看他们俩这模样,怕是走都走不上山呢,谈何砸咱们武当的场子啊?”

众香客你一言我一语,数落得这两人没一处好,却忘了自己本不是武当人,只是来朝拜真武的香客而已。

“你这都能忍?”林意小声问着小天师:“要是我站在你的处境,怕不是都要打人了,拿刀鞘打他们的头。”

“那场一剑对双印,的确是我龙虎山天师府输了,他们爱说便让他们说,几个大天师若是在此可能会很生气,但我不是来与这些普通人比磨嘴皮子的。我此行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取回那方水印,归还山门。”小天师古井无波的说着,老成得不像个十八岁的孩子。

听着众香客的闲言碎语,看着武当山的风景,很快就过了遇真宫与元和观,来到了半山腰上的回龙观,传说古时此地有蛟化成龙,飞天之时在此观回头看向人间,故而有了回龙观之名。

可是,这回龙观出名却不只是因为这个传说,而是有一位道家真人已经在此修行十年之久了。是的,真人,超一品的大宗师,已经入了天门再返人间十年的真人!

此时,这位道教之中,修行,资历,岁数都能称第一的真人,就站在回龙观观门口,看着上山而来的一个黄袍道士。

一位,是武当的老真人。

一位,是龙虎的新天师。

这就是武当的待客之道,你派一个天资非凡的新人来访,那我这资历最老的老头就应该出回龙观,陪你上金顶大殿。

那几位出言嘲讽的武当香客待客之道,并不能代表武当山!

“陆真人,百年之约如今已到。我奉师命,来取水印归龙虎山。”小天师不卑不亢,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先上金顶吃茶。”看着只有七八十岁的老真人转身就在前面带路:“据小道童们说,我那掌教徒弟收了一些交州来的新茶,刚好可以拿来待客。林意,你也一起来,我们走小路,你要是跟不上的话,茶就没你的份了。”

“陆真人,怎么知道我改姓林了?”林意一脸疑惑,这陆真人认识自己是一点都不奇怪,因为自己五岁那年那场大祸,这老道人是出了死力气的,从武当山的山涧之间抓到了那尾龙鲤,折了一根龙鲤须送到了京城,与其它三教中人一同救了自己这条小命。说起来还得算是救命恩人。可这老真人为什么知道改姓的事呢?

“想不知道都难啊,你那位坐龙椅的兄弟,发了一道圣喻,诏告天下。大体意思是说:你,林意,在京师定安城连杀五人,罪大恶极。所有人只要见到你,就得去告知官府丁兵前来抓你。谁若收留你,便以诛连罪论处。”老真人笑意渐浓,开始加快了登山的脚步。

“哈,那还真是不知道都难了呢,陆真人,您怎么还不去报官吖?”林意也笑了,笑得很开怀。

“都说‘侠以武乱禁’咱被说了这么多年,乱他一回又怎样?”老真人带的路已经从主神道拐进了一条羊肠小道,并且速度也再快了几分。

黄袍小天师也亦步亦趋,加快了速度。

可怜了林意,只好调整吐纳呼吸,加速跟上,边跑边说:“这可不像一位道家真人该说的话,你应该说,我道门中人,不理红尘世俗事。”

“那你就说错了,不理红尘世俗事是我们龙虎山的规矩,武当好像没有这种规矩。”小天师突然开口回应了一句。

“对了,武当讲究上山修道,下山做人,既然是做人,那就该有侠义之心嘛。”老真人见林意还有余力问话,便再快了几分速度。

这回就连龙虎山小天师跟得都有些难了,只不过还没到极限。林意一气未完就再提一气,已经到达了自己吐纳的极限了,再说不出话来。

三人在山间如履平地,竟比林间惊起的飞鸟还快,鸟还未飞离树冠,三人已经过去了老远!

就这样追逐着登山,走了好远,约莫一刻钟,老真人提醒道:“前面有一条山涧,越过去就到百步梯了。小路快走完了!”

林意一听到这话,心下一惊,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再越一条山涧?能越得过吗?再加上在山下客栈时,龙虎山小天师说过:如遇江河,直过便是。难道这么快就要过江河了吗?

等等!过江河?这不是武人破境之称吗?难道自己已经在破境的关口而不自知?

轰隆隆的水声打断了林意的思绪,前面就是老真人所说的山涧了。山涧?你娘的这叫山涧?有这么宽的山涧吗?

只见那所谓的山涧,有三丈左右,流水比之大江大河还汹涌。这是武当的试剑河,而且,这里还是试剑河最宽的一段。据说那尾龙鲤,就常盘踞在此处。

只见身处最前的老真人直接一越而过,根本就没沾到半点水。

跟在后面的黄袍小天师边跑边从书箱缝隙间拔出那柄桃木剑,向试剑河中心抛去,脚下一点,纵身一跃,飞向了河中心的那柄剑,一脚点在剑上,再次腾空而起,同时转身伸出一手,轻呵一声:“来!”桃木剑从水中飞起,飞回小天师手中。小天师面朝林意,背朝陆真人,背飞过河而去,潇洒得一塌糊涂。

林意本想有样学样,驭刀回手自己是做得到的,可这一刀扔下去可不像桃木剑有浮力,刀若是沉入水下那自己别说驭刀了,连河都过不了。只能硬着头皮直接跃过去了!

在河边踏出了一个重重的脚印,林意飞身而起,只可惜,在河中心就开始下落,估计要掉进这试剑河里和那条龙鲤玩一玩鸳鸯戏水了!

第十章 小宗师

这试剑河啊,水流是汹涌奔腾,若是掉下去,就不知道要被冲到那里去了,可能一冲直接就会把人冲出武当山,再要找人?只能去山脚下去找了。

陆真人轻叹一声,就要出手救人。可惜了自己苦心孤诣的一番折腾了,以登山的速度来逼迫林意换气,把他逼至极限,又选了这试剑河最宽广的一段。他若一步而过,心境便会大为不同了。再不济,如这龙虎山小娃儿一般,借力而过,也能成功破境。

但是他现在却是真的是强弩之末了,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啊!

陆真人折了一根树枝,正要帮助林意过江,突然看到了河中有一条大浪滚动而来,陆真人惊疑道:“什么?龙鲤吗?”

只见试剑河中跃出一条大鱼,说大鱼可能不太恰当,它身长约六尺,头上生有两个角,嘴旁两条龙须一条长一条短,混身鳞片金黄,在太阳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它就是有着龙属的大鱼,一条金龙鲤!

金龙鲤跃起的地方刚好在林意将要落水之处,林意轻轻一踏,踏在龙鲤背上,身形再度腾空而起!

陆真人见到此景,转头沿着小道向主路走去,边走边说:“果然啊,气运在身,总是能顺利度过难关的。”

黄袍小天师则站在原地,等林意过了江河,滚倒在地上时,淡淡的说道:“你破境可比我简单得多,恭喜了,林小宗师!”

林意躺在了湿润的河边泥土上,也不管白袍子会不会沾上泥土,边大喘气边说:“你说得简单,我可差点就去武当山脚躺着了!”

“要知道,中品升上品,被称之为泥菩萨过江,不是没有道理,跨过了这道坎,就不一样了。陆真人其实是为你好!”小天师笑了一下,转身向陆真人离去的地方,大步而去,不再管林意。

林意呼吸吐纳逐渐平稳,坐起身来看向了试剑河,河水还是奔腾不息,已经见不到那尾金龙鲤了。

林意站起身向两位道人离开的方向,再度追了上去。没几步就出了小道,来到主神道上,百步梯就在眼前了。在百步梯追上了两位道人后,三人便一同慢行。

过了百步梯,便是朝天宫了,朝天宫前有一大片广场,站满了人,都是武当道士,人手一把剑,正是在演练武当山享誉天下的桃木剑阵!

“此阵由九九八十一人,内涵九宫,暗合八卦。虽然杀伤能力不强,但是胜在防御,如若阵成,就算我入阵中也要被拖住!”陆真人没有要在此观看的意思,一边向上走一边解释:“上金顶俯视下来,才会知道此阵的精妙。”

“如此大阵,就随意让人观看吗?”黄袍小天师皱着眉问道。

“此阵虽强,但却几乎没人能偷学了去,普天之下,除了我武当,上哪找八十一名剑客来结成一个阵法?还都得是用的桃木剑!”老真人一脸的无所谓,就好像这阵法根本就不是他武当的一样。

三人走了约一柱香,便走到金顶大殿,向下望去,果然整个桃木剑阵尽收眼底,气势恢弘。

一个道人五十几岁的道人从金顶大殿内出来,看见了一行三人,脸色一变,转头轻声的对两个蹲在殿门前的小道童说:“明心静气,去把我屋里的茶给藏起来,别让老头子找到!”

两个小道童刚想答话,就听见陆真人大声的说:“赵霆琛!你在说什么!”只见那陆真人直冲而去:“有好东西不送到我回龙观也就罢了,还让这两小家伙藏起来?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师傅了?”

陆真人推开了拦在身前名为赵霆琛的道人,直入殿内而去。赵霆琛也赶紧追上去,生怕陆真人拿到了他的茶,边追还边叫着:“师傅,师傅,您就放过我的茶吧,这可是交州来的好茶!师傅!”

“赵霆琛?这位就是武当山当代掌教赵真人?”黄袍小天师自言自语道。

是的,又是一位真人,这就是龙虎山为什么与武当山争道教之首争了这么多年,却总是争不过的原因。龙虎山天师府十一位天师,算上这位刚进天师府的小天师,也就十二位,没一位是真人。而这武当山,掌教师徒,皆真人也!

“陆琅!你个不懂茶的,糟蹋我的好东西!我跟你拼了!”只听得大殿之内响起一阵打斗声。林意与小天师一同进了殿,看到陆琅陆老真人正把武当掌教赵霆琛真人压在身下,一手拿着一些茶叶放进嘴里,一手打着赵真人的头,口中念念有词:“我叫你欺师灭祖!叫你欺师灭祖!”

看见有外人进来,就站起身来,指着躺在地上一脸生无可恋的赵霆琛说道:“齐叶川,你不是要水印吗?他是武当掌教,你管他要!”说着便走出大殿,好像刚才发生的事,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一样。

林意也跟着离开了大殿,既然是龙虎山与武当山之间的私事,那还是不要太八卦的比较好,而且自己,也有些事不明白,得问问懂的人。

“真人,我有事要问你!”要说懂的人,这看起来六七十岁,实则活了两甲子的道门真神仙若是不懂,那世上就没人懂了。

“问吧问吧,刚破境是会有很多问题!”老真人可能是打徒弟动了筋骨,看起来有点不耐烦。

“不是破境的问题,是罡气!”林意说:“我在天街那一战,您应该有所听闻吧?”

“哦!是这事啊,那算一记神仙手!”老真人回道。

“神仙手?什么意思?”林意没听懂,只好再问。

“你那一战,拔刀对拔刀,让你拔出了罡气,这就是神仙手,做到了本来做不到的事。”老真人吐掉了嚼过的茶叶,继续说道:“你那时是四品实力,本是不可能整出刀罡这种东西的,这种至少要叩过了心关才会有所感悟。可你却做到了,以四品实力出刀罡,这记神仙手本来是个破境的契机,可惜你自己没把握住。”

“所以您才带我小路上山过江河?”林意苦笑。

“不然呢?看着你在中品巅峰就是上不来?老道很难受的好不好。”老真人摇着头:“你若没有小宗师实力,我如何取出那条龙鲤须?”

第十一章 喝茶,取印

金顶大殿之内,齐小天师对着刚从地上爬起身的赵霆琛打了个稽首:“赵掌教,百年之约如今已到,我奉师命,来取水印归龙虎山。”所说言语,与之前在回龙观对陆老真人说的,一模一样。

“齐天师,先请坐,礼数不周,见谅见谅。”说着就回头喊:“明心,去取水来,烧了这么久,应该烧开了。静气,去后殿拿那盒交州来的新茶!”

齐天师,赵真人,二人分主客落坐,明心取来了一壶沸水。静气则拿来了个一掌大小的小锡盒。

锡盒是储存茶叶最好的器具,密封而干燥,赵掌教打开了锡盒,以三指取出了一些茶叶,放进了茶盏里,口中却问着齐小天师:“小天师可知道我那位已经仙逝的师叔祖取来了水印后立了三条规矩?”

“三条?我只听闻过两条,其一,百年之内,龙虎山道人不可进金顶大殿。其二,百年之期未到,不可取出水印。这第三条是?”齐叶川好看的眉毛皱了起来。他隐隐感觉到有些问题了。

“这其三嘛,是非龙虎山道人,不可取水印。”赵掌教已经把沸水冲入茶盏中,又盖上盖子,留一条小缝隙,将水冲到放在茶盘上的三只小茶杯之中。

“也就是说,只能我去取?”齐小天师眉头皱得更紧了,伸手就要拿起茶杯来喝一口。

“哎哎哎,还不能喝。”赵掌教拦住了齐小天师的手解释道:“交州的功夫茶,第一遍是不能喝的,只有苦而无甘味。所以第一遍都是温杯而已,第二遍才可以喝,甘甜生津!”赵掌教将茶水倒了,重新注水入茶盏,再由茶盏倒入小茶杯中。

“请,这功夫茶,初喝时平平无奇,但却越品越有味。”赵掌教取了一杯茶,递给齐小天师,看似简单的一个动作,却深有内涵。

以食指与中指夹住茶杯,递过去,却不放。虽说百年之期已到,水印理当归还。但是你龙虎山那么多天师,为什么只派了一个刚入天师府的外姓人来取印?因为他只有十八岁,前途无量吗?

如果是来我武当山做客,那自然是得待客有道,先有陆老真人出观相迎,一同上山。后有赵掌教亲自动手,冲茶陪坐。可是如若要是想取印却没有真功夫,那别说取印了,连这茶你都喝不了!

只见这齐小天师他没有伸手接茶,而是问道:“赵掌教是要我知道喝茶难,取印更难吗?”

“小天师,喝过了茶,我便带你去取印,取不取得走,就看你自身修为了,我武当山,绝不出手相助,也不出手阻拦。”赵掌教还是一如之前的样子,茶杯连晃动都没有过。

“那么,就得罪了!”齐小天师左手伸手一抓,看似抓到了茶杯,却又让茶杯从手中溜走了,这赵掌教双指一松,茶杯直接就向下掉去,就在茶杯将要落在茶盘上摔得粉碎的时候,一把剑横着移了进来,架住了茶杯,没让杯子摔碎,也没让茶水洒出来半点。桃木剑,武当几乎人人都有,在龙虎,却只有他齐叶川一人敢用!

左手挡开赵掌教打来的一袖,右手剑一收,直接用剑将茶杯抬到嘴边,一口喝尽,点滴不剩。

“赵掌教为何没有用真人手段?只是以三品实力打来一袖?我可听闻,你六年前一袖出罡气,隔着一箭之地震碎了京城的那个天街亭。”齐小天师虽然喝完了茶,但是还是心有余悸,简单的三品一甩袖就让自己差点拦不下,这一袖若真用了真人手段,那别说震碎茶杯了。一袖打死自己都没什么问题。

上下品与超一品,差距果然很大!

“我只是试试你的修为,又不是杀人灭口。”赵掌教平淡的说:“走吧,带你去取印,取得了取不了。与我无关。”

赵掌教起身就向着后殿而去,齐小天师只好跟上,进了后殿,就看到一尊脚踏龟蛇,一手执宝剑,一手托着一物的巨大真武塑像!真武大帝塑像有四丈多高,栩栩如生,但奇怪的是,右手上的剑是一把只有三尺长度的桃木剑,左手托着什么东西,因为有所遮挡而看不清楚。

“右手握的是那柄诛邪剑,左手托着的,则是你们龙虎山的那方水印。”赵掌教说着,坐在了后殿的门槛之上:“你只管上去取便是了,我不拦你。”

这如何上去取,四丈多高的真武大帝啊。就是水印所处的左手,也在三丈左右,又没有什么登高的梯子,怎么登得上这三丈去取回水印?

果然,天师府那几只老狐狸坑我,说什么这是年轻人出头的好机会。不取回水印的话,无颜面对祖师之类的言语。这让那位张大天师亲自来取,恐怕也有得愁了。

“怎么?取不了吗?张卓熙让你来,难道没教你怎么取?”这取印一事,说难是难,三丈之高,如何上去?三品小宗师,如何一跃三丈?但说简单也是简单,试剑河三丈,陆老真人不就一越而过了吗!

“唉,是没教过我,不过我既然知道了东西就在眼前,没道理不试一下。”齐小天师心中咒骂着该死的老狐狸,却只能准备硬着头皮硬上了,就像林意越试剑河一样,该去做,就得去做,无论能不能成,总是要先去做了再说!

齐叶川放下了背上的书箱,拔出桃木剑,又从书箱里取出几把小剑,也都是桃木剑。

把小桃木剑放在大桃木剑上,一共有六把小木剑,再加上一把大木剑便是七把,齐小天师将剑向前扔出,手掐剑决。轻呵道:“七星急现,步步登天!”

六把小剑排成一列如登天之梯,大桃木剑则在齐小天师身边急速飞旋!齐叶川踏出了一步,登上了这剑梯,一步一生莲!

被踏过的木剑如被遗弃般的掉在了地上,只留在空中一朵由气而生,又随气而散的莲花。齐叶川已经登上了最后一把剑,那把大桃木剑。他已经和那水印离得足够近了,对着真武塑像左手中的水印伸出一手,大呵一声:“来!”

水印如离弦之箭飞入齐叶川手中,齐叶川的七把木剑也全都失去了灵性。掉在地上没动静了。他从三丈高空直坠而下。若是摔个结实,不死也就废了!

赵掌教看着七步莲花登天去,然后没有手段下来,直接摔下来的齐叶川。叹了口气:“唉,师叔祖,徒孙不孝,得出手救人了。毕竟啊,他是咱们道教最有可能跨过那个坎的人啊!”

第十二章 鲤须归武当

云汉王朝,自新皇帝宋勤登基以来,改路道制为州郡制,分为九州一域。

九州分别是东北的幽州,北面的并州,西北的凉州,西南的益州,中南的荆州,远南的交州,东南的杨州,东面的徐州。而最正中的,则是京城所在的司州。

一域则是那西北天狼郭浩铠从胡人手中硬生生夺来的地盘,三十万兵马像一道屏障般,将原本同气连枝的胡人从中间隔开,形成了南胡与北胡。而后北胡又被更北之地新兴起的北蒙所牵制,所以在西域便有了一个西域都护府,以一域之地分隔两胡,分而抗之!

此时,西域最有权势的主,被京中官老爷们称之为西北老天狼的郭浩铠,正坐在西域都护府的大几案前,看着三封信。都是密信,一封来自京城,一封来自凉州,而还有一封,来自北蒙。

“二欲除六,六重伤,孟带离京,不知去向。”此是第一封信。是一封谍子发来的谍报。

“郭老将军,京中之变想必已有所听闻,此事我正在调查,我六弟已经离京,性命无虞,请莫要向京中施压,待我查完,再做打算。宋清”这第二封,是凉王府发来的,写信的人叫宋清,当今天子的三弟,林意的三哥,凉王殿下。

“天狼,北胡将灭,云汉内斗,南胡更是不足为患,你若帮我大蒙,天下定也!凉并幽益司徐荆杨交,都为你之封地,统一天下,给你当汉王又如何?何苦守着西域不毛之地,为云汉尽那愚忠?”这第三封,是那北蒙而来的劝降书,许以重利!

大桌案前的老人虽然已经有五十多岁,但是却眼神如炬,盯着三封书信反复的看着,好似在权衡利弊,下不了决断一般。

从门口进来了一位身着灰衣,精神矍铄的老年文士,进门就问:“那北蒙单于要招你做婿?”

西域都护大将军本来还想起身相迎,却被这人一句话直接给怼懵了,想了一想,理清思绪才气呼呼的说:“诸葛从龙,你又拿我开玩笑,论岁数,我当他老丈人还差不多!”

“那你急匆匆让我从车池回来干嘛?我一把老骨头这一个来回可要散了架!”老人抱怨着这西域第一权势人物,坐在了他的对面。

“你自己看看吧。”郭浩铠把三封密信都推给了这位诸葛从龙,诸葛从龙也不客气,拿起来看了一遍,一边看,一边就有点怒意了。

“宋勤是脑子被那定安城门夹了吧?搞这些妖娥子。逼他离开定安城我能算到,但是他竟然直接想要除掉他,本是同根生啊,他宋勤这是要斩草除根啊!”老人骂了一会宋勤,又来骂郭天狼:“你这家伙,当年叫你别插手立太子之事,你非要帮着这宋意,如今好了吧?先是五年前离宫不当太子了,又有如今的重伤出京城,我早说了,被你惦记的人,准没好事!”

“哎呀,先生先生,我的诸葛先生,你得帮我拿个主意啊,这事该怎么办啊?是听那宋小三的,静观其变,还是写一封书信直接让人送到那宫中?”郭浩铠一见这诸葛从龙开始骂人,头都大了,这位诸葛先生,骂起人来可是没完没了,还头头是道!让人听得烦躁。

“你就没想过你岳父的那个提议?”诸葛先生又怼了一下这郭浩铠。

“诸葛,你再提这事,我便先打你一顿,然后去北蒙打那姓单的一顿,管你娘的西域,管你娘的北蒙,该怎么乱就怎么乱,关老子屁事!”都护大将军这回真生气了,把几案拍得砰砰砰直响。

“三策!”灰衣老人只说了一句,这郭浩铠就不说话也不拍桌,静静的听老人言语:“下策,寄信给宫中。中策,等宋清的消息。上策,你现在就去北蒙,把那姓单的打一顿,就算打不到他,也要揍一揍那几个常年在他身边的北蒙宗师,让那京城的小娃儿知道知道,西北天狼,还远未老到掉牙!”

西北天狼郭浩铠,可是在中原江湖的高手榜上,排在了第一!

荆州,武当山。

“你站好,不要弓背。让水直接从头顶冲下。”武当山逍遥谷内,一个年轻人,站在了瀑布之下,正被不断冲击而下的水流压得抬不起头,一个老道人站在不远处指点着:“可以开始出刀了。”

这两人,便是林意与陆琅,林意说想尽快取出龙鲤须还给武当山,所以陆琅就带他来这逍遥瀑练刀了,说是能稳固境界,境界稳了,才好取出龙鲤须。

这一练,就已经练了六日,今日是第七日了,比起之前第一日连站都没能在逍遥瀑里站起来,今日已经好了太多了,一把白璃,在瀑布里画出一道道白虹,看得在一旁的老道人连连点头。

天,开始暗了下来,乌云聚集了起来,要下暴雨了。水瀑中练刀的林意根本就不知道,因为在瀑布之中,他的眼睛根本睁不开,一睁开就会被水流冲得异常疼痛,难以忍受。老道人也没有让林意停下来,因为他在等,等那个取出龙鲤须的机会。

十五年前那回施救,其实有很多遗留下来的麻烦,这其中之一,就是取出来难,由于四件天底下都只是独一份的宝物在用时各有不同用法,所以也就有不同的取法,这龙鲤须的取法,就是得在雷雨天,在流动的水中,才能取出。

“轰!!”突然天空中炸开了一个响雷,雨开始下了起来,越下越大,大到连在瀑布中的林意都感到了不对劲,刚想从瀑布中走出来,就感觉到一道人影冲进了瀑布,一掌拍在他心口之上,整个人一下子就懵了,在瀑布流水中知去了知觉。

陆老真人左掌拍在林意心口,右手一柄桃木剑却在其腰部不断的划来划去,虽然没有见血,但是衣裳却在不断的破裂。

划了有二三十下,按在林意心口的左手突然离开心口来到了已经衣裳被划开一个洞的腰部,好似抓到了什么东西。用力一扯,一条金黄色的东西被扯了出来,同时林意也突然睁开了眼睛,大呼吸了一口,然后他就呛水了!

在这时,老真人握剑的右手突然松开桃木剑,以武当内功归元决调动雄浑内力轰进林意的丹田之内!

老真人把林意从瀑布中拉出来,扔在一个无雨淋到的亭子里,不去管他。

手上那条龙鲤须,扔入了一旁的试剑河中,在此苦等了七日的金龙鲤一下子将其吞入了口中,一甩尾巴,消失在了河里。

老真人长叹一声,望着亭内的林意,喃喃自语:“希望我武当山,这次赌对了!”

第十三章 第一次刺杀

齐叶川已经离开了武当山,在取了水印之后的第二天就离开了,那时林意正在瀑布里被水流冲得站都站不起来。两人说好了龙虎山再相见,因为龙虎山在年关之时会有一场林意非常感兴趣的大事发生。一年一度的结丹会。

龙虎山龙虎山,为什叫龙虎山?因为龙虎山初代天师张道玄在此炼丹,丹成而龙虎现,所以得名龙虎山。可见丹鼎之道对于龙虎山来说多么重要,结丹会,则是每年年末,对于丹炉的封闭,修缮。

每年的腊月二十七,便是结丹会,届时龙虎山大大小小的丹炉,都得在一天之内收拾干净,修补齐整了,洗三遍青龙河取来的水,再去北坡上摘些虎脚叶,也就是爬山虎的叶子,放在炉中慢慢燃烧,烧到只剩下一些灰,就放在炉中。

待到来年开丹会,再取出,水为龙,叶为虎。现在炼丹没能像初代天师一样丹成而龙虎现,至少也给自己留一点有龙有虎的念想吧!

齐叶川这位十八岁的小天师,虽然炼丹不是很厉害,但就像武当人人都有桃木剑一样,龙虎山也人人都有炼丹炉。他得尽早赶回去,还了水印,再去准备结丹会的事,年关年关,忙得很。

林意也要下山了,告别了陆赵两位真人,就离开了武当山,毕竟要从武当去向龙虎,路途可不近,虽说两座道家祖庭都同属荆州,可是荆北荆南可是得跨过一个整个州啊,所以,早动身为好。

离了武当山,走在小道上,突然就见到一个骑着一匹白马的小孩,脚都够不到脚蹬子,只能双脚紧紧夹住白马,双看抱着马脖子,看起来才七八岁的样子,笑起来都把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

只见那小孩骑着大白马来到林意身边,小声的问:“啊意!有生意送上门了,做不做啊?”

“多少钱啊?几品实力啊?有啥恩怨?”林意没回答做不做,而是问了三个问题。

“一把长剑,二品小宗师,至于恩怨,他想杀你算不算啊?”小孩子回答了道。

“杀我?是谁啊?”林意平静的回应着:“这些年想要我这条命的人,太多了。”

“苦剑阁的人,后面的扎手点子没查到,只查到花了三千两黄金,光装箱子的车就有十几辆。”小孩子不知道从哪取出了个小小的糖人,放在嘴边,咬了一大口。

“苦剑阁?那七人谁来了?”林意皱起眉头,苦剑阁,可不是个好相处的主儿。

“是孙汉实,我昨天在山脚见到他了。”小孩又一口咬下去,糖人已经被吃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口:“孙汉实,二品,使一把风雷剑,名剑榜第二十一,功夫极高却钟爱偷袭,所以一但出手就是要致人死于非命!”

“你离我远些,有机会就帮一下,没机会就跑吧!”林意笑了笑:“若是没取出那龙鲤须,我说打他就打他了。现在就不行了,毕竟人家二品呢。”

刷!!!林意突然拔出了腰间的白璃,转身跨步,向后方砍去!

当!!!刀与剑相击,却又立马分离,林意一个纵跃离开原地。

小孩则一夹马腹,离开这是非之地,扔掉了还有一囗的小糖人,从马屁股上的背囊拿出一把弓弩,勒转马头,架向了那出手偷袭之人,与林意一起,刀拔弩张!

那个偷袭的人,身材极高,约莫有九尺,手提一把十分狭长的风雷剑,出手偷袭竟然毫无声响,果然对得起钟爱偷袭这个说法!

“好快的刀。”孙汉实偷袭未得手,不但没生气,反而称赞起了刀。

“你们苦剑阁可太不讲规矩了,都是干这一行的,哪有出手杀同行的说法?”小孩子在远处大声叫着,弩却是瞄着这孙汉实的脑袋动都没动。

“杀了你们,少两个同行,那你们的生意不就全归我们苦剑阁了吗?再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啊!”孙汉实笑呵呵的立起了长剑,立剑式,他要出手了!

“呵呵,真是选了个杀人放火的好地方。”林意笑了一笑。自己为了不被沿路的兵丁盘查,没走大官道,而是走了这小道,结果现在倒是打架杀人都没人能看得到了,正好,破境之后还没真正打过架呢,就拿你这把苦剑阁的风雷剑来练刀!

嗖的一声,林意与孙汉实都还未出手,那骑白马的小孩已经发出了一支弩箭,直射向孙汉实而去。

孙汉实改立剑为摆剑,精准的将弩箭打掉,林意突然一个前冲,白璃刀就刺了出去!孙汉实只好后退,避开这一刀,反手一剑就刺了回来。

因为白璃刀与正常刀剑一样,只有三尺长短,而风雷剑却是足有四尺,所以这反手一剑刺来,简直是恐怖至极,若刺中了,就可以说是胜负已分了。

林意以刀挡剑,将风雷挡向身侧,但是也还是被剑锋划破了袍子,右手臂上鲜血直流!

孙汉实还想再刺,却被一根弩箭逼退,林意一个纵跃,跳到了孙汉实背后,孙汉实只好侧身应对两人。

本来想着先手一剑杀了这家伙,再去收拾那小屁孩,结果出手这么快,又是偷袭,都让这人给挡下了。然后自己又托大,以为还能一击得手,没有及时撤退,犯下了刺客的大忌,看来今天是杀不了他们了,得找个机会脱身!

不等孙汉实想好脱身之计,第三根弩箭已经飞了过来!孙汉实故技重施,一剑打掉弩箭,然后不管小孩的方向,风雷剑就向林意那边刺去!

听得小孩子的方向一阵马蹄声传来,知道小孩要冲过来助阵了,再不走,可能就走不掉了。趁着这林意退后的瞬间,孙汉实直接闪身冲入小道旁的密林之中。

嗖!!!又是一弩箭直飞而去,原来小孩并没有骑马冲过来,而是下马之后狠抽了一鞭,让白马飞奔而去,自己则还在原地,就在孙汉实入密林前,一弩箭钉入了他的后背!

不过,这孙汉实还是跑了,带着一根弩箭,这个以偷袭出名的剑士,这回是打鹰不成,反被啄瞎了眼啊!

第十四章 第二次刺杀

“啊意,四根弩箭,你得给我四十两黄金呢,记在账上哈!”小孩子举着弓弩,兴奋的说道!

“好好好,到了前面的小镇子上给你买两串糖人!”林意敷衍着小孩,拿出了金创药抹在手臂上,自从上次在天街被劫杀,一路流血出城后,他就学乖了,随身带着金创药,有备无患。

一路无话,紧赶慢赶,就着夕阳,他们来到了一处名为银砂镇的小镇上,找到了一间小客栈,进了客栈,小孩子就叫着:“饿死了饿死了,小二,快弄点吃的来!”

鸿顺客栈的小二哥,是个高高瘦瘦的青年人,做客栈这个行当,精明得很。一看这小孩穿着体面,后头一起进来的年轻人,那身上的白袍子,更是值钱,一看就是有钱人,所以赶紧就迎了上来。

“二位客官,快里边请。咱们客栈啊,啥都没有,就是吃的有得是,快请坐快请坐。”小二招呼着两人坐下,明明看到了年轻人右臂上的血迹,却假装没看到。出门在外,谁都有点门道。

这该说的话,就尽管去说。这不该问的事,坚决不问,这就是生意人的门道。

“小二哥,给我们上几样店里最拿手的菜,再温一盅酒,要最好的。对了,门外的那匹白马,也麻烦你给照料一下。”林意拿出了一两黄金,放在小二手上:“还要两间上房,我们只住一晚就走。余下的钱,就当是你的辛苦钱了。”

小二连连称是,手中拿着这一两金子笑得合不拢嘴,哪知道刚一转身,手中金子就让一个女人抢了去,这女人啊,是这客栈的老板娘!

看似三四十岁的老板娘白了这青年伙计一眼,教训道:“还不快去把酒给这位公子温上?叫老刘手脚麻利点,快些上菜!”

小二哥只得应了声好,入了后堂,哭丧着脸,像死了爹妈一样。

“公子,是何方人氏啊,听囗音好像不是咱荆州人哟。”老板娘坐在了林意的对面,套起了话来。

可不得问清楚,这外乡人手臂上有血迹,又出手阔绰,怕不是个江湖人,要是有江湖仇杀之类的事,咱这小店也经不起折腾啊!

“我们是北边来的,出来游玩的哈哈哈。”林意打着马虎眼,不想与这老板娘说太多,毕竟一个时辰前刚经历过一场刺杀,天知道下一回那孙汉实会在哪出手偷袭,还是早吃完晚饭然后躲房间里守株待兔比较好。

老板娘却不死心,又问道:“公子是司州那边来的权势人?还是更北的并州?听说并州人都打北胡,个顶个的厉害呢!”

“啊那个啥,老板娘,茅房在那里,我去一下茅房!”林意不想与这老板娘多说什么,直接用出了尿遁术,至于小孩子?才不理呢,这个小崽子这两年合作干杀手这个行当,打架虽然不行,但论说话,只有他套别人话的份,都没人能套他。

照着老板娘的指向,林意向着后院走去,经过楼梯口的时候,在一张不起眼的桌子边,看到了一个女子,不知为何,总感觉有些奇怪。女子也抬起头来看他,点了点头。

她身着一身粉裙,是当今江湖女侠最喜欢的小天罗裙,长发并未盘起,而是以一条青飘带束在背后,睫毛甚长,一双眼眸灿然晶亮,双颊晕红,肤色白腻胜似雪。年纪约莫有十七八的样子。

秀色可餐!这女子让林意烦躁的心情稍稍安定,以前小道一战,自己虽是精神集中去应对那风雷剑,却没什么出手的机会,都让小孩抢了风头,难免心烦气躁。

跨过一道小门走进了后院,不见半个人影,只有一只猫趴在墙头上,似乎是被人惊扰到。它懒洋洋的转头看了一下林意,就又转回去睡大觉了。

林意在后院中站了一小会,正准备转身回大堂,就见一条黑影跳进了院子,他声音沙哑:“姓林的,我苦剑阁可不是这么好打发的!”

“追得这么紧,是怕我飞了不成?”林意嘴上花花,手却虚握在了白璃的柄上,这个声音,不是孙汉实!

“呵呵呵,你可是一万两黄金啊,光订金我们苦剑阁就收了三千两,可不能让你这值钱货飞了。”那黑影笑得极为阴森,拔出了他腰间的剑,一剑出鞘却分两手,原来是柄一鞘两把的双子剑。

“傲霜尘雪?霜雪剑冯培?你不是封剑了吗?堂堂一品高手,说话可还真不算话呢!”林意可不管他是不是一品高手,能嘲讽就先嘲讽了再说,这叫先声夺人。

“为了你这一万两,我就算是食言一次又如何,这可是一万两黄金啊!”冯培一步步逼近,心想着,这回,可不能让这家伙跑了!

“为了钱不要命,还真有点杀手的气势了呢!”林意虽然已经握紧了刀柄,但是他的目标并没有只放在这霜雪剑冯培身上,那个风雷剑孙汉实,可是还没见到呢!

冯培已来到了近前,左手剑就刺了过来,林意侧身,右手剑也紧跟了过来,双剑不断刺出,林意不断侧身向后退去,像是被这两把剑逼得节节败退。

林意退到了小门边,退无可退了,白璃刀就要出鞘了,这一刀,十拿九稳,因为是拔刀术,他已经又感受到在天街时那一刀的感觉了,又是一记神仙手!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墙头上的猫已经不见了,那个位置,站了一个身长九尺的人,剑已出鞘,蓄势待发!

刷!!!这一刀出鞘,白色的刀芒倾泻而去,刀身直接击偏了傲霜尘雪双剑,罡气则向着冯培的胸前砍去。

人,是注定会死的,只不过是死几个的问题。站在墙头上已经蓄势多时的孙汉实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作为一个以偷袭出名的刺客,这样的机会若是都能错过了,那也就不用吃杀手这碗饭了!

他在林意刀出鞘之后,便从墙上扑了下来,如老鹰扑蛇,一剑就向着林意咽喉刺去!

第十五章 飞剑

风雷剑,剑如其名,出手有狂风之速,雷霆之威!

事实上,孙汉实可以再早一点出手的,那样的话林意的那又一记神仙手就连鞘都不得出。可是,若早些出手,那自己的一石二鸟之计岂不是就落空了?

苦剑阁,并非铁板一块,干杀手这一行,不是杀人,就是被人杀,这阁主冯培,封剑多年,却总是不退位让贤,仗着苦剑阁阁主之位,好处占尽,杀人所收的财物,都得分他一份。但是杀人的活,却总说自己封剑了,不能出手。不能食言。

此次倒好,那位主顾说,订金先给三千两黄金,然后谁杀死了那家伙,剩下来七千两黄金就归谁。这老王八冯培就来了,还带上了剑!

你冯培这样的人还不该死,那有谁该死?

苦剑阁阁主冯培,死在了那一刀罡之下,虽然是一品高手,但是已经封剑数年,手上功夫多少都已经生疏了。再加上对阵的是一个只有三品的小子,心中轻敌,以为随便几剑就能拿下,却不知道林意那一刀,是酝酿了好久的一记神仙手,一代苦剑阁阁主,就此死于非命。

这一刀出手是成功了,但是这从墙头上刺下来的一剑可也是要命的!

要回身去挡已经来不及了,林意只能向前扑去,从冯培的尸体边上闪过去。这一闪是很快,但却还是被风雷剑刺到。只是没被洞穿咽喉,刺在了右肩胛骨上。

右手脱力,白璃掉在了地上,林意顾不得背后一道剑伤,转身面对着孙汉实,两人之间只有一丈距离,而风雷剑足足有四尺长,林意则握刀的右手负伤,甚至连刀都不在手中!两人之争,高下立判!

两人都没有急着出手,毕竟对于孙汉实来说,已经十拿九稳了,而对于林意来说,贸然出手可能会让局势向着最坏的方向走去!自己需要的只是撑着。撑到大堂里吃饭的小孩子发现不对劲,来后堂找自己,当那个破局之人。

“孙偷袭,好歹也拿着把名剑谱上数得上号的好剑,怎么就这么怂?只会背后出剑?”林意一边嘲讽一边换气,刚才那一刀。消耗了他太多的精气神。

“林意,你别管我从哪出剑,你今晚就得死在这院子里了,管那么多,有意思吗?”孙汉实皮笑肉不笑的回应着。他也在调整着自己的气,找寻一击必杀的机会。在这个人身上,自己已经错过了两次必杀的机会了,绝不能有第三次!

气!是武人最重要的东西,重要到以至于佛道儒玄四教也都对此非常重视。

和尚们说:“禅定,则静气。”

道士们说:“一气起,可上九天揽月。”

读书人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玄门中人则说:“聚气可御神通也。”

武人一呼三吸的吐纳法门,此时在这小院中对峙的两人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孙汉实已经吐纳得当,准备杀人了,七千两黄金,这回跑不了了!

林意也提起了一气,静待孙汉实的动作,真以为我没了刀就杀不了你?我可还藏着一手杀手锏呢!

孙汉实动了,捷若雄鹰,欺身而进,一剑就刺了过来,快到都看不到他的剑!

这一招,朴实无华,只是一招普通的刺击,但是在孙汉实手中,只有一个字,那就是快!

林意连连后退,避过刺来的风雷剑,双手结了一个孙汉实看不懂的剑指,问了一句:“孙汉实,你真的不怕死?”

“怕死老子就不会走杀手这条道了。杀人红尘中,脱身白刃……”孙汉实还没说完这句豪言壮语,他就死了!

林意使出了他的杀手锏,剑指向着孙汉实脑袋一指,轻呵一声:“死!”一把约有半尺长短的小剑自林意心口飞出,刺向了孙汉实的脑袋!

林意顾不得头颅被一把飞剑穿过的孙汉实,奔向自己的白璃刀,他已经感觉到了,就自己飞剑离体的一瞬间,大堂之内有一人起身直冲而来!又是一名刺客?

是那个女人,穿着粉色小天罗裙的女人!

刘丹晴感觉到了玄门独有的气息,便冲向了那道小门,一进门,就看到那个前不久才从自己身边走过的男人满脸的苍白,一把比他的脸更白的刀就指了过来,男人身后还悬着一把玄门神通之中最常见,也是最凶悍的小飞剑,也和主人一同,指向自己!

“这位师兄,我也是玄门中人。”刘丹晴刚说了一句话,林意就晕了过去,左手握着的白璃刀掉在了地上,悬在半空的飞剑也掉在了地上。

小孩子也跟着跑了进来,看到这情况也有点懵了。

“这位师兄他本命飞剑离体了,可能还修炼不够,晕了过去。”刘丹晴对着小孩解释道。

这小孩,从小就在杀手组织里混,何等的聪明老辣,看看那孙汉实,又看看那虽然看不到脸,但那双子剑就落在地上的两个死人,就把事情猜了个**不离十!

再者他与林意合作之前,就调查过林意,不止知道这个人是六皇子殿下,还知晓他身上有佛儒道玄四件宝物的事,所以只懵了一下,就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见到这一女子一小孩前后奔向后院,老板娘再蠢,也知道出事了,连忙和在店里当小二的青年人一同冲向后院。

却见女子与小孩扶着最先进后院的年轻人就出来了,小孩见了老板娘便大声叫道:“苦剑阁霜雪剑冯培与风雷剑孙汉实在后院火并,伤了我家少主,你在此莫动,我带我少主回去疗伤,要是我少主有点三长两短,我先拆了你这黑店,再杀你全家!”

老板娘与小二见到了后院的光景,差点没吓死!却听那女子再说了一句话,惊得两人都脚下一软,摔倒在了地上。

女子说:“我带他去白家,你们等着,自会有白家人来处理这件事,你们别想着跑,跑,就死!”

两人扶着年轻人出了客栈,上了马,向镇中心而去。

“他是你家少主?你家姓什么?”

“不是,随口胡诌的,吓唬客栈那帮家伙的。对了,你真认识白莲府的人?”

“是!”

第十六章 前往龙虎山

玄门,又称玄教,主修练神通之术,主舵位处交州更南的神机岛上,有二十四个分舵分布在九个州郡之中。这个位于荆州中部的银砂镇,就有一个玄教分舵,叫白莲府。

白莲府,占据了整个小镇最好的一条街当宅邸,所做行当,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份,用一句比较诛心的话来说,那就是:在银砂镇,得罪谁都行,得罪了衙门老爷都能理论理论,可万万不能得罪姓白的。

三人两马来到了白莲街,就被一老一少两个守街人拦了下来。拦在前面的青年人说白家夜间不见客。女子只是取了一枚玉佩出来,扔给了青年守街人,说了一句:“神机岛,刘丹晴。告诉白师叔,有位师兄本命剑离体,现昏迷不醒。”

那接过玉佩的守街人,看到玉佩就是一惊,听到女子的言语后更是慌了神。不知应该如何做,看向了另一个守街人,一个有五六十岁的老头子。

“小峰,拿着玉佩去内堂,把这位小姐的话转达给老爷,就说我带他们进了前偏屋,请老爷速来。持玉佩直进内堂,没见着老爷不许出来!”老人边说着,边把腰间的刀解下,放在了街口。

“是,班头。”青年人直接就向着街尾奔去。

“三位,请随我来,老爷见了刘小姐的玉佩,一定会很快就赶过来的。”老人转身带着路,看似慢吞吞,实际速度却和两匹马的速度不分伯仲。

不一会功夫,就来到了长街中间的一间屋里,不算富丽堂皇,但至少整洁优雅。白莲府规矩森严,这就是他们这帮守街人可以走得最深入的地方了,再往里去,就不行了。

约半盏茶功夫,就有一位白发老人来到,手拿着玉佩飞奔而来。一同来的那个小锋,被甩出了一大茬路!

“老爷,我先守街去了。”守街老班头一看到这个白家家主到了,便主动离开了偏屋。

“师叔。”女子站起身来,叫了一声。

“嗯。”老人不怒自威,对着守街人点了点头,又面对刘丹晴道:“丹晴,这是谁?为什么会强行指引飞剑离体?”

女子还未答话,小孩就先回答了:“他是林意,就是之前的六皇子殿下,他这应该是在被人刺杀的时候强行指引飞剑拒敌,这把飞剑是你们玄门的至宝,续心弦!”小孩子拿出了飞剑,从客栈后院出来时,他就带上了林意的飞剑和刀。

“什么!续心弦?他竟然能把续心弦引出体外?”白加茂一脸惊喜,却又惊慌的对着二人解释:“续心弦乃是我们玄门重宝,这个天下皆知,但是用法,却鲜有人知。”

“白师叔,用法是怎么用的?我师傅只说过续心弦在一个很重要的人身上,却没说过别的了,我怎么问她都不说。这个师兄就是重要的人吗?”刘丹晴眨了眨大眼睛,一脸疑惑。

“续心弦是一把杀人飞剑,也是一把救人飞剑。”白加茂颇为感慨的回忆着。

“怎么就是救人飞剑了呢?”刘丹晴又问。

“十五年前,那个多事之秋,这个当年还只有五岁,名字还是宋意的孩子,受到了一次刺杀,伤得极重,心窍闭合,几近无救。

若是放在现在,也就死了,可是他命不该绝,被当时称之为云汉双璧的孟文清与周伶然两人以儒家密法吊住了小命。

你那师傅,当年已经名动天下的女子剑仙,一夜之间御剑从司州定安城离开,穿过荆州交州,取了咱玄门最重要的宝物,回去救了这个侄儿,以续心弦飞剑来续他闭合的心窍。

又有儒释道各自宝物施救,所以他才能活得过那个秋天。”白加茂露出了一丝感慨,伤感又无奈。

“原来如此!”刘丹睛与小孩子一同说着,他们虽然都知道一小点这件事,但这么完整的还是第一次听到。

“这续心弦当年并没有与他心意相通。只是被当成救命之物放在他的心弦之上,所以此次离体,说明他已经有一小点能控制飞剑的能力,但应该是心窍旧疾复发,所以才晕了过去!”白加茂说着,手便伸到了林意心口按住:“我没法把这续心弦重新放回去,得找个人帮忙!”

“找谁?”刘丹晴问道。

“陈珏麟,现在荆州只有他能救林意的小命,剑之一道,世间千万剑,都不如他一人!”白加茂边替林意续气,边说道。

“陈师叔也在荆州?他在哪里?”刘丹晴一听说陈珏麟在荆州,便心中大定,她的这位陈小师叔,什么都不行,就唯独剑,行得不得了。

“龙虎山,他先前来过我这,他说会在龙虎山等那张卓熙出关,应该得等到年后!”白加茂手已经离开了林意心口,林意面色好了一些,没之前那么苍白了。

“那我们现在就去龙虎山,找陈师叔帮忙!”刘丹晴说着,就要去扶林意。

“等等。”小孩子突然出声:“鸿顺客栈的事,还得劳烦白前辈。苦剑阁收了钱,要杀啊意,霜雪剑冯培与风雷剑孙汉实已经死在鸿顺客栈,得请白前辈出手摆平此事。”

“这样啊,那我回府内交待一下,也准备下去龙虎山要带的东西,你们在此等我,我不久就来!”白加茂离开了偏屋,大步进府而去!

偏屋内只剩三人一起坐着。

“丹晴姐,此次去龙虎山,苦剑阁应该还会再来刺杀。我只是个混情报的,要打听事那是一流,但要我去打那些苦剑阁上品高手,我可做不到。”小孩子一脸为难。看似纯真老实,其实老辣得要命,一句话就把自己放在了弱小的位置,以便扮猪吃老虎。同时也争取一下看看能不能让刘丹晴主动保护林意。

“有我白师叔在,那些人应该不敢再来了。”刘丹晴回应着,不知是已经看穿了小孩的套路还是真认为白加茂在就能太平无事。

门外传来一阵马车声,两人扶着林意出了偏屋,看到一辆马车与两个人。

白加茂说道:“把他扶上来,这客栈的事我已经交待好了,我们马上前往龙虎山!”

第十七章 西北天狼老?

西域,车池军镇外点儿口。

点儿口,是个喇叭形的峡谷,大口向着北蒙,小口则是对着西域,因为是北蒙与西域之间的主要通道,所以算是一个险地。北蒙与西域经常就着这个点儿口峡谷进行争夺,但在北蒙与北胡发动新月原对峙之后,北蒙把过多的兵力放向了针对北胡的东面战场,将这西面慢慢的让了出来,西域占据了这个峡谷的主动权。

今日,却有些不同,往常总在点儿口外巡查的西域斥候不见了,在点儿口中竖起拒马防御北蒙来袭的军士也不见了,就连经常在点儿口内操练将士的几位将军和几支驻军也不见了,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一个人都看不见。

远处,戈壁滩上有滚滚尘烟冲天而起,若是有经验的老兵油子看见,便知道是只有数万骑兵才能在戈壁滩上滚起这样的尘烟!

是几位将军们在戈壁滩上演武?训练士卒们的战力?不太像,因为点儿口虽然将军有好几个,但驻军也就只有两万人,两万人中还有一万四千人是步军,要让骑军副帅柳承宗将军领着六千骑兵在戈壁滩上踏出这么大一波尘烟,还真就做不到。

点儿口后头的车池军镇,骑军主帅鹿新泉将军倒是调得动将近两万人的车池骑兵,可是今天连点儿口都没半个人影,怎么可能有车池骑兵会来戈壁滩上耍?

滚滚尘烟越来越近了,却原来并非是西域的兵马,而是北蒙人。

这支数万人的北蒙军马,构成奇怪,有穿着华丽,盔明甲亮的北蒙王帐守卫游骑,也有草原上的城墙称号的铁甲军,更有北蒙四部族各自的兵马,乱糟糟的在追着一个人。

这个人,整个西域无人不识,在西域,有人叫他大将军,有人叫他都护大人,也有人叫他西域之主。他姓郭,名浩铠,字天狼!

郭浩铠已经被这帮北蒙人追了整整两天两夜了,从北蒙的大草原一直追到这西域的戈壁滩,这马都快累倒了。身后的这群北蒙人却还是紧追不舍,不得不说,北蒙人真是记仇。

好在,已经来到了点儿口,进到了峡谷里面了,就算放弃了点儿口,命所有将士回去车池军镇,基本也就甩掉这帮北蒙人了,再追,就调车池军镇的兵马把你们给吃了!

不过,点儿口今天怎么一个人也没有,斥候去哪了?骑兵步兵怎么也一个都没看见?

“轰!”点儿口驻地内一声炮响,在远处,北蒙军背后,又扬起了无数尘烟!

“轰!”第二声炮响,点儿口小口之地出现了一支军队,在小口处竖起来拒马阵,一重又一重。

“轰!”第三声炮响,峡谷上方出现了许多的弓弩手,张弓搭箭,甚至还看到了七八十张床弩,一张床弩都得好几个人配合操作才行!

这是一计,诱敌深入,以郭浩铠为饵,钓北蒙数万骑兵入这点儿口,再调出埋伏好的兵马,杀敌建功。为了这个局能杀得够多,不光点儿口驻军全部参与,还调来了车池的两万骑兵出去埋伏起来!西域对于外敌,不论是之前的北胡还是现在的北蒙,都是主张能杀则杀,以力服人的!

北蒙众骑兵看到这样的架势,就知道自己已经是被这**诈的郭家兵马包了饺子,开始自乱了阵脚,有人想战,认为可以冲过点儿口,在车池军镇的眼皮底下占住点儿口等待后援。有人则想逃,认为此时可以走,包围圈还没有真正形成,跑还是能跑掉的!

自乱阵脚的后果自然是不战先败,峡谷上的弓弩一射,点子口外的骑兵只是一个冲锋,北蒙人便被砍杀了将近一半!又一次冲锋,再一次冲锋!北蒙已经溃不成军!

郭浩铠也趁此机会,在北蒙军中找到一位武道宗师,数十个回合便将他打死了。剩下的北蒙众人,在三位武道宗师强行联手开路的情况下,逃回了北蒙。

点子口驻地中,一位灰衣文士看着这远处的战场局势,又很用心的瞧了瞧自己的手掌。摇了摇头:“还以为会是至少六七万兵马追来,没想到只有这几茬小韭菜可割,白瞎了我留了两支军马当后手!”

司州定安城,王朝的权利中心,皇宫养性殿。天子宋勤,收到了三封密信。都是皇家培养的谍报机构,“宋瞳”送来的密信。

第一封是来自西域的谍报,说的是西域都护府大将军郭浩铠,单骑离开西域,往北而去,不知目的地为何地,也不知为何而去。

第二封比较详细,是潜伏在北胡的谍子头目亲写的,说西北天狼目的地已经明确,应该是北胡北蒙的交战前线无疑了,但是其目的还是未知,不过,据探子打探,北胡可汗金恩馀与北蒙单于答禄拓渊都在双方交战前线,如果郭浩铠是去胡蒙交战前线,那便与这两个北地草原的争夺者一定有关系。

第三封密信,则是北蒙中被云汉策反的双面谍子通过“宋瞳”送过来的。密信内容密密麻麻写了五张,看似平常的谍报。却让天子宋勤大吃一惊。

原来西北天狼郭浩铠,那个武人榜上占据第一宝座已经有十数年的男人,去到了胡蒙交战前线,独身一人冲进北蒙王帐之中,出来的时候被北蒙四位武道宗师追杀,之后抢了一匹马离开那胡蒙对峙已久的新月原。

在大草原上,追杀他的人,从王帐内的四位武道宗师,变成八百北蒙最精锐的游骑,出了新月原后,他背后已经吊着四千铁甲军。到了车池军镇外西域都护府有所布防的戈壁滩上,追击这头西北天狼的人,已经有三万六千人之多!

在车池军镇外的点儿口,这群北蒙的虎狼之师遭到了来自西域兵马的埋伏,死伤惨重,三万六千多人只剩下三个武道宗师带着不到两千人活着离开戈壁滩!

密信最后一句话,诛心至极。

西北老天狼?吾看未老!

“都一把年纪了还如悍勇,这让朕如何放心让你独占西域?”皇帝宋勤将三封密信扔进了地上用以取暖的炭火盆,火苗瞬间吞没了密信,烧得点滴不剩!

第十八章 教你一剑如何?

龙虎山,位于荆州荆南郡,并非荆南郡最高的高山,也非占地最广的山脉,但是却是荆南最有名,人气最旺的大山。山中有近万名道士一起在此山修行,能称得上是修行之人最多的名山大川了。

龙虎山初代道人为张道玄,所以张姓,便是龙虎山本姓,所有的龙虎山姓张之人,从小就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独特的优越感。

让齐叶川去武当山取回百年之前留在那的水印,其实不是什么给新人出头的机会,而是一群姓张的老天师商量出来打击外姓天师的一个方法而已。

原本想着让齐叶川这种外姓人难堪一回,顺带着嘲讽所有外姓天师。然后自己张家再派人去取回水印,让这些外姓人知道,龙虎山,是张家的龙虎山,天师府,也是张家的天师府!

谁料,那个只有十八岁的新晋小天师,竟然在武当山取回了那方水印,这是不太可能的事,龙虎山之前已经找山外人去打探过了,那种放法,就算是当代大天师,那位正在闭生死关的张卓熙大天师,去取也要费上一翻功夫。

可是那小天师齐叶川,竟然就顺利的取回来了!

此时的齐叶川,正在桃花峰上自己居所的院外大树下,与两剑闻名天下的陈珏麟一同在十九道上争高下。齐叶川执白,陈珏麟则持黑,已经下有八十余手,这局势几乎是一边倒,白棋将胜,黑子危也!

“不下了,不下了!”身穿青衫,头扎束带,星眉剑目的陈珏麟推乱了棋局,不带剑的他,看起来并不像个剑客,而像个气急败坏的读书人,而且是书让人撕了的那种。

“陈剑仙,说好的不能乱棋局,怎么又推乱了?每日一局,你都要把棋局推乱后就走,真的没有意思。”齐叶川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其实并不在意,开始动手收拾,分完黑白子,并没有收起棋盘,而是一手执白一手执黑,开始复盘起来。

“你这小子,说棋力只有张老牛鼻子的一半功力,可是我这三天与你对弈,哪里是只有一半?明明比这张老牛鼻子还强上不少!”陈珏麟气愤的说着,手指还指着张卓熙闭关洞府的方向,说着:“上回棋道惜败于他,这回我要赢过他,让他知道我陈两剑不只有两剑,还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陈剑仙,我是说只有张大天师一半的功力,但我没说是棋道啊。我说的,是坑人的功力。我远不如这位大天师啊!”齐叶川一边说话,一边落子极快,已经将刚才的棋局复完一半,分毫未差。

“他坑你?同是龙虎山天师,他坑你干嘛,他上回坑我,我追上山来他就跑去闭关,说什么闭生死关,怕不是不想见我。”陈珏麟看着这齐叶川的复盘,表情古怪。

“他自然是不想见你,这龙虎山,除了我,谁想见你?就你一言不合就要打架的性子,谁敢见你?”齐叶川边说,边抬头看向这位放眼九州,独一位的剑仙,指着重新复盘好的一局棋,戏谑的问道:“再来?至少这局,下到官子再结束?”

陈珏麟叹了口气,他知道就算自己再强,棋道上也不如这个只有十八岁的孩子,便说:“下棋就算了,怎样都下不过你,连打乱棋局你都能丝毫不差给摆回去,再下我也只是自取其辱而已!”

“下棋,你是不如我,但是剑,我却连你的一剑都挡不下,各有长处也各有短处罢了。”齐叶川苦笑了一声,想着自己的桃木剑,可能是自己错了吧,非要选择练剑,非要练龙虎山明令禁止的桃木剑,还不只一把,非要养六把小桃木剑。

怪不得会让张姓天师们视为怪人,怪不得要派自己去武当山,怪不得会被说:“小时惊艳,大时平平。”

“好一句各有长处短处,齐叶川,我发现这龙虎山,有那么点意思了。”陈珏麟开始捡起棋子放入棋盒,不给齐叶川再下一会的机会:“那帮张家老牛鼻子不太行,倒是你们这帮外来的和尚好念经。”

“我再说一遍,我们是外姓天师,不是和尚。”齐叶川又是苦笑,很显然这位剑仙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调侃齐叶川了。

陈珏麟收拾好了棋盒棋盘,放在齐叶川手上,转身望向山外的云海,没有说话。

齐叶川将棋盘棋盒拿进自己的小院内,又取了两把剑出来,交到了陈珏麟手上。这是两人的约定,下棋时,剑放在别处,不能带在身边。

其实以陈珏麟的能力,剑就算在龙虎山脚又如何,飞剑取人头本就是他玄门神机岛的神通之术,要驭剑过来不过就是动动手指的事。只不过,答应了这小孩,下棋不取剑,就决不取剑!

两柄三尺剑,如一对孪生子,长短,样式都一模一样,只有颜色不同,一为蓝,一为红。陈珏麟将它们配带在左右腰间,还是望着云海,许久没有想离开的样子。

齐叶川站在他身边,也像他一样望着云海,云一团团的,在天下互相吞噬又互相分离。齐叶川不明白陈珏麟在看什么,但他不想问。想说,他自然会说,不想说,怎么问都没用。这是这三天来下棋得出的经验。

正当齐叶川已经站得太无聊了。不想与这位剑林独秀的剑仙一起站下去的时候,这位剑仙却说了一句话。

“龙虎无剑,齐叶川,我教你一剑如何?”

未等齐叶川答话,右手已动,拔出了左腰上的蓝剑,一斩而出,复而收回。陈珏麟转身向桃花峰下走去,他要回自己在龙虎山的住所,桃花峰脚的一间小竹屋。

远处的山外云海,并没有什么动静。等了有一小会,陈珏麟已经走出数十步时,云海突然之间翻涌不停,大量的白云沿着一道蓝色的线不断被搅动着,最终全部消失无踪,只剩下蓝色的天空。

齐叶川对着陈珏麟离去的方向,鞠了一躬,也不管他能不能听到,沉声说道:“受教了!”

第十九章 第三次的刺杀

“白梧桐!你怎么样?”一个男声问着,急切,却又强装镇定。

“死不了!老爹,这回怕不是要阴沟里翻船,让这几条大鱼给咬死了!”一个全身浴血的男人,站在了一辆马车前,身上数道剑伤血流不止,手中一把除障刀,以布条绑在手掌上,亦是沾满了鲜血!

“臭小子,别说丧气话了,认真对敌!”站在马车顶上的白莲府家主白加茂,一柄除障刀也已经出鞘,却还是迟迟没有出手,因为他们面对的,是苦剑阁足足五名杀手!先出手,便落了下风!只有等对面攻上来,寻求反手一击的机会!

刘丹晴站在车沿边上马夫的位置,手中握的剑有些颤抖。她虽然是玄门神机岛的嫡系弟子,看过不少死人。但是这种博命厮杀还是第一次,不由得有些害怕!

车厢里躺着还是晕迷不醒的林意,以及拿着一把弓弩,将窗帘拉着一条缝偷看着外面形式的小孩子,若是找到机会,他会立马射出弩箭,偷袭那些苦剑阁的人!

“白家的二位,你们就别护着车厢里那个家伙了吧,这样打下去,你们全得死。我给你们一个机会吧,你们两人,带着那个女人离开,有多远走多远,我们不阻拦你们。我们杀车厢里那两个家伙,你们也别阻拦我们。”一个苦剑阁五人里看似是领头的人,把玩着他手中的短剑,笑呵呵的说道:“要知道,阻人财路,可是如同杀人父母啊!”

“你这家伙,说得好听,你们几人砍了你老子我这么多剑,然后就两句话打发了我们?”名唤做白梧桐的白家少主,紧了紧绑着刀的布条。神情坚毅!再次横刀在身前:“我白梧桐,可不是被你这一两句废话就能吓退的人。要打,就来啊!”

他虽然伤口有很多处,但都是以伤换伤的结果,对面的苦剑阁杀手,五人中也有四人身上挂彩,而且伤势都不算轻,所以这唯一没受伤的领头人才会提出让他们三人走的所谓机会,事实上,只是怕鱼死网破后自己苦剑阁虽赢,但却只是惨胜而已!

干杀手这一行,杀人拿赏金固然重要,但是有钱没命花,或者只剩下半条命了,那就是得不偿失了!先前两位把七千两黄金视为囊中之物的孙汉实与冯培,不就已经死了吗?

“你这样说,就是要不死不休?你要知道,我们要杀光你们,虽然麻烦点,但也不是做不到。有什么比命更重要的?那个躲在车厢里不敢出来的家伙会比你的命重要吗?”手持短剑的苦剑阁领头人还是继续引诱,想让白家父子放弃保护那个人。

“唉,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的命的确比我的更重要呢!”白梧桐已经开始向前奔去,拖刀疾走,这是这场战斗开始以来他第一次主动进攻!

当!!!刀剑相击,白梧桐已经和天枢剑侯世军缠斗在一起,两人速度都极快,刀与剑互相交错,这与之前的打斗几乎一样,若按照之前的打法,就会有苦剑阁里的一人来发动偷袭,然后白梧桐便以伤换伤,不求杀人,只是替他父亲找出手的机会,不过他父亲,那个白加茂,刀都出鞘好久,却还未动手。

碧泉剑余松出手了,排到他来当这个偷袭的人了。他心里想着,这以伤换伤,我们一人一次,你一人就得五次,怎么换,也都是自己赚的,莫要怕,死不了!

然后,他就死了,车厢里一支弩箭激射而出,钉在了他的后背,让他趔趄了一下,白梧桐舍了侯世军,不管天枢剑划在了自己的左手,再给自己加了一道伤疤,右手除障刀就砍在了余松的脖子上,一击毙命!

对双方而言,这都是一个机会!

迷踪剑许从平与幻影剑许从昌兄弟俩向着马车前,白梧桐的身后拦去,那位白莲玄师白加茂已经冲了过来!要救自己的儿子!而这苦剑阁五人中的领头人,那个总是把玩短剑的夏金荣,那把无情剑已经刺向了白梧桐了!

电光火石之间,车厢内又有一根弩箭射出,激射向夏金荣!是那个孩子,又射出了一箭!

“可惜了!”夏金荣轻叹了一声,这一剑,本来是能刺入这个白梧桐的心口的,只要白梧桐死了,那白加茂的威胁就几乎没有了,刚才拖了那么久,只是因为在与白梧桐战斗时总得防着白加茂的暗算,但是白梧桐自己冲了上来,要是杀了他,白加茂这位白莲玄师就是再强,也难敌四把江湖成名已久的杀人剑吧!

白梧桐杀人得手,极速向侧面退去。江湖人对战,最忌讳一个贪字,以伤换伤,以伤换死,都是在找机会而已,若再多贪一点,想要连杀两人,可就是拿自

己的命在赌了,人在江湖,赌不得,输了,可不是输钱,输的是命!

虽然死了个余松,但是局势还是没有什么变化,苦剑阁四人还是占据比较大的优势,只不过多了点小意外,那个小孩的弩箭!

“我说,直接冲车厢吧,砍了那家伙就走,反正看那女娃娃看样子也没有什么本事,连剑都拿不稳!”天枢剑侯世军说着,他不想再与这白家父子纠缠了,说不定下支冷箭,射的就是自己!

“好,冲!”

“冲!”

许从平许从昌同时回应着,作为孪生兄弟,他们俩向来极有默契!

夏金荣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也紧跟着三人步伐,向前冲来!既然纠缠下去有危险,那不如快刀斩乱麻,是生是死,各凭本事!

撞开了挡在最前的白梧桐,四把剑逼得白加茂只能连连后退,四人气势汹汹的冲到马车边,想一剑将女子刺死,再进车厢弄死那值钱的家伙与那射弩箭偷袭的小子!

谁知,那个不知来历姓名,连剑都拿不稳的小丫头,竟然把剑扔了下来,双手掐动着复杂的剑诀,小声的说道:“你们,欺人太甚了!”

从女子体内,不断飞出一柄一柄又一柄的小飞剑,密密麻麻布满了女子的身前,如将军点兵点将,列队阵前!直指苦剑阁四人!

这个小女子,竟是天生的剑炉!

第二十章 收尸人

玄门所谓的神通,就是以自己的身体当容器,藏上一些杀人利器,出体为实,入体化虚,速度极快,可以用来出其不意之间杀人无无形。比起江湖中几乎有点能耐都能做到的驭气取物和驭器离手,这玄门神通要强上百倍不止!

可是,只听说过一柄小飞剑破体而出,杀人于无形之中。哪里有听说过这种近百柄各色各样的小飞剑源源不断的飞出,阵列在身前,如行军布阵般,密密麻麻,却又井然有序!

“你们这些人,实在是太可恶了!”刘丹晴厉声呵斥,百柄小飞剑也已经尽出,声势惊人!

四人中站在最近的夏金荣沉声说道:“走!好汉不吃眼前亏。”

说完之后带头想要离开,果然,这七千两黄金不是那么好赚的,怪不得冯培与孙汉实会死!

“都到了这种地步了,你们觉得你们能走得了?”全身浴血的白梧桐已经一刀砍了过来。

若是此时放他们走,他们一定会再回来的,毕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下次可就说不定能不能挡住他们了!

俗话说得好,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当然,江湖中有一句更俗的,叫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白梧桐右手的除障刀向着夏金荣就砍了过来,左手却单手掐剑诀,一把飞剑从他的心口中飞出,直奔夏金荣,后发先至!

夏金荣挡掉了小飞剑,却没挡下除障刀,被一刀劈在了左肩之上,势大力沉的一刀直接他劈趴在了地上,车厢里一根弩箭射出,将这位无情剑客钉死在地上!

侯世军则被那个拔刀出鞘了许久的白加茂缠住,虽然挡得住,不至于被一瞬之间杀掉,但是一对一,而且他还未出玄门飞剑,输给这个白莲先生,只是时间问题。

许从平许从昌两人跑得最快,早在看到那女子体内飞剑一剑接着一剑向外出时,两人便分两边开始跑路了。

开玩笑,几十上百把飞剑,别说杀自己这四人了,就是杀个四十人都不难吧?若无针对的方法,与近百把飞剑相争,不就是白寻死路吗?

本来以为就算白家父子有两柄飞剑,尚能应付,就算这小丫头也是玄门中人,也有飞剑,顶多就应付三把飞剑而已,难是难了点,可也不至于没办法!

可是这小丫头竟然是个玄门剑炉,以身体窍穴养飞剑,而且正常剑炉之体以体内十处大穴养十柄飞剑也就差不多了,可这女子竟然养了近百柄,怎么能养这么多!

跑,有希望能活,不跑,就死定了!

飞剑们在女子的操控下,分为两波追赶而去,飞剑速度快得惊人,一下子就追上了分头逃命的许姓孪生兄弟。却没有透体而过,杀人于数十步外,而是挡住了去路。

“我问你们,谁出了钱想要杀他?”刘丹晴双手各掐一剑诀,沉声问道。

“我们也不知道那人是谁,只知道他很有钱,要以万两买那人的命!”许从平先开口,怕说慢了自己就会被几十柄飞剑刺成马蜂窝。

“他是幽州人,说话带着幽州腔,一定是幽州人!”许从昌也怕这密密麻麻的飞剑,赶紧抢着答话。

白加茂已经解决掉了侯世军,问道:“你们杀人都不知道雇主是谁?”

“这真不知道,你们放了我们吧,我们帮你们查他是谁!”许从平为了活命,提出了这个提议。

“对对对,他得来找我们,我们有办法查到他是谁!”许从昌也赶紧帮腔,此时先不管能不能查到背后雇主是谁,先保命总是没错的。

“这样吗?白师叔,可以吗?”刘丹晴望向了白加茂,询问着这位最有江湖经验的师叔。

白加茂还没有答话,小孩子从车厢里探出头来,说道:“这种脱身之计未免也太不靠谱了吧。想要离开,就留下点什么,把迷踪剑与幻影剑留下,若是查到了那幽州人是谁,以及他背后的扎手点子是谁,再来拿回剑!”

“对,就得这么办。”白梧桐应合着小孩子的话。

“给你们十天时间,若是十天之后没来龙虎山,我就先折了你们的剑,再找人杀你们俩。啊意的命值万两黄金,你们兄弟俩的命,几百两应该就买得下来吧!”小孩子又说出了令人胆寒的计划,完全不像个七八岁的孩子,倒像个老江湖!

“这样子,你们同意吗?”白加茂看似是在问许家兄弟的意见,可是刀却提了起来,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再度杀人的感觉。

“就这样,就这样!”许家兄弟把两把名剑榜上有名的名剑交给了白加茂,边逃离此处战场边说:“我们一定查得到,一定!”

在两人离开后,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白加茂忙着给自己的儿子上金创药,痛得白梧桐龇牙咧嘴。刘丹晴收回了所有飞剑,边收边碎碎念,好像在和小飞剑们说话。

至于小孩子,跳下车厢去捡那三把都是名剑榜上排得上前三十的好剑,天枢,碧泉与无情。与白加茂收上来的迷踪与幻影一同放在了车厢里。

离此间战场有数里外,一座小村庄的村口树阴下。蹲着一个有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胡里拉碴的,左脸颊上有着一条刀疤,从太阳穴直接划到嘴边,恐怖至极。

他从早上就在这儿等着了,身上带着干粮和酒囊,饿了就吃干粮,渴了就喝酒,已经这样蹲了近一天。

他在等人,可能是五个人,也可能是一个都没有。若是等到日落都没人来,那他就要回杨州领赏钱了。若是有人来,那就就先杀人,再回去领赏!

“希望别来,省了我一顿打架的时间。”男人自言自语。可是,他突然看到了前面小路上出现了两个人!

“唉,真麻烦,等日落后我走了再来不好吗?”男人站起了身,扔了酒囊饭袋。拿起靠在树干上的一柄刀,迎着那两人走了过去!

刀疤男走到两个手无寸铁的孪生兄弟身前,拦住了两人的去路:“我叫啊明!把你们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啊明。我是一个收尸人,来收你们的尸!”

第二十一章 陈珏麟的罡

龙虎山桃花峰,陈珏麟居住的小竹屋外,有三个人坐在由竹子编成的小竹椅上,围着一张小圆桌,正谈着话。

“小天师,这炼丹真的能丹成而龙虎现吗?”在之前一战中当先锋被砍了好几剑的白梧桐兴致勃勃的问着齐叶川,生龙活虎的样子,根本不像受了伤的人。

“我不喜炼丹,所以也没太关心这事。不过听老一辈说,百年前也还有,就是近百年看不到了!”齐叶川拿着茶盏正在冲茶,茶是武当山赵掌教在他下武当回龙虎时送给他的交州茶,茶具则是在武当山脚的地摊上花二两银子买的:“梧桐,你若是想看炼丹,我明日可以带你们去三叠峰看看,明日是今年最后的炼丹日,再不看,就得明年了。”

“好啊好啊!明日就去看看!”白梧桐兴奋的搓着手,看向唯一的一位女子问道:“刘师妹,你去不去瞧瞧?”

“林意师兄的情况?”刘丹晴望着小竹屋内,有些担心。

“放心,有陈师叔帮他重新以续心弦来稳固心关,还有我爹在旁护着,没事的!”白梧桐也望向竹屋,心中暗道:未学过玄门密术,却能让飞剑离体杀人,这家伙的天赋可真是好令人发指呢!

“林意他啊,以我们道家的说法,就是聚气运,得福缘的好根骨,死不了的。”齐叶川也说着,道家讲求以小观大,他可是见过林意破境时的龙鲤相助,运势如此,怎么会那么容易就死掉?“来来来,喝茶。”

就在三人喝完茶水后,一身儒雅青衫的陈珏麟从竹屋里走了出来,背后跟着白加茂。后者一脸惊讶的问前者:“你怎么就能那么轻易的成功续心弦?这种入体剑我们这一辈,可能就只有你与大师姐做得到吧?”

“老白啊老白,这种事,靠得是感觉,你这种一招一式都是按部就班练死谱的,是学不来的啦!”陈珏麟笑着打趣:“你若能学会,我就教你儿子那一招剑卷云!哈哈哈!”

“珏麟,学会学不会先不说,这剑卷云你就教一教梧桐啊,梧桐,还不快过来!”白加茂可是知晓这剑卷云的厉害,赶紧想要给儿子争取一下这学习的机会,好父亲,莫过于此了!

“哎,别别别,这当个赌注彩头,等你能使入体剑了再说教你儿子的事!”陈珏麟笑了笑:“我这两手剑术剑意,可不缺传人!”

“嘿,你这人怎么这样。”白加茂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刘丹晴的问话给打断了。

“两位师叔,林师兄怎么样了?”

“没事没事,到了我这,要死在剑上比活下来都难!”陈珏麟打着哈哈,取了齐叶川递过来的一杯茶,一饮而尽:“什么鬼东西,苦苦的,不如酒好喝!”

“交州茶,先甘后甜,好东西,至少比酒好,不烧肚肠。”齐叶川又取了一杯递给白加茂。

陈珏麟豪迈的笑着:“小子,不烧肚肠算什么好东西,可知道这男子汉大丈夫,要饮最烈的酒,握绝世的剑,才能快意江湖!”

问过了林意的情况,原来重新续上了续心弦,只要半日便能醒转回来。众人便都散了,都各自去往龙虎山给安排的住处,只有小孩子与陈珏麟留了下来。

陈珏麟是想看看这位少年得用多久才能醒,所以把少年留在了竹屋,没让人把他带走。小孩子则是不得不留下来,林意这家伙,怎么算,帐上至少欠了自己五六百两黄金的样子,要是死了,自己找谁拿钱?

至深夜约莫三更时分,林意终于醒了,一转头就看到小孩趴在床头打着呼噜。屋外有一青衫人正拿着一个酒葫芦在喝着酒,背对着自己。

林意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向屋外走去,他没有去拿放在小孩身边的白璃刀,因为屋外的人若想对自己不利,早可以动手了,没必要在屋外等着。

刚一脚跨出竹屋,那青衫人就笑道:“醒了啊,比我预料的要快上两个时辰呢。”

“请问您是?”林意抛出了一个问题,走到青衫人对面坐下。

“我叫陈珏麟,林意啊林意,你又欠我们玄门一条命了。”陈珏麟呵呵笑着,又喝了一口酒,看神态已经有点微醺了。

“哦,原来是陈剑仙。感谢剑仙前辈的救命之恩!”林意站起身来执了一个剑礼。

“勿要谢我,若不是丹晴那丫头,你早死了,要谢,明日她过来了,你自己去谢她。”陈珏麟还了一剑礼,懒洋洋的站起身说道:“你既然醒了,那屋里的床就该排到我睡了。能引得出续心弦,总会有些感悟,自己好好琢磨一下吧。”

“哈!好累啊,我果然老了吗?连熬个夜都这么累了啊!”陈珏麟边打着哈欠边向竹屋里走去,哪里像个剑仙?那有半点剑仙风采?

“丹晴?客栈里的那个女子吗?怎么总感觉这个名字很熟悉呢?”林意回想着那个长得极好看的粉裙女子,突然见一阵罡风从眼前划过,非常细微,但若是打向自己的要害,却是足以杀死自己了。

抬起头来,看到那个陈剑仙正收回弹出的手指,他轻笑道:“我看你也是个木头人,应该琢磨不出什么门道来的,我就勉为其难的教教你吧!”

说话间,屈指轻弹,一弹再弹。一道道细微的罡气便从他手指间被弹了出来,这种林意需要全部精气神才有可能做出来的神仙手,在这位陈珏麟手间,就好似玩物一般,轻轻松松就施展了开来!

“以气聚而成,化为罡。可以是刀罡,也可以是剑罡,什么都可以,只要你能聚起那一股子气,便是罡!也叫做意,与你名字相同。取自意之所至,剑罡所向也!”说话之间,弹指已经出了十八次,陈珏麟在此顿了一顿,屈起指,却没弹出,十八道微小罡气在林意身前一臂距离停下,凝聚不散!

“也就是说,刀罡剑罡其实都是一股气?聚起来的气?”林意看着那十八道小罡气,若有所思的问道,他好像已经摸到了那个门槛了。

“正是!”陈珏麟弹出了那屈了多时的一指,转身向竹屋而去,口中念叨着:“睡觉好,你自己体会一下吧。”

林意正想仔细观察那一弹指罡气的玄妙,结果这一指,与之前的十八指并不同,之前十八指只是铺垫,这指才是真神通!罡气撞到了之前停而不散的十八道罡气的中心,炸了开来,连带着十八道罡气,也一同炸开。

可怜林意,连同竹桌竹椅子,被这十九道罡气炸得翻滚在地,狼狈至极!

第二十二章 三叠峰

太阳缓缓的爬上了桃花峰,天已经亮了,竹屋外的竹桌竹椅已经被重新摆正。林意坐在一只竹椅上,身体正直,闭着眼睛,好似老僧入定,也像道人修心。

可是,放在桌子上的左手却不断的屈指,弹出,又屈指,又弹出!

他已经弹半个晚上了,一次都没弹出罡气。他明明摸到了那一丝感觉,却总是没能弹出来。陈珏麟那最后一弹,连环炸出的罡气,虽然让他很狼狈,但也让他受益匪浅。

可总是弹不出来罡气让他有些着急了,这一指下去,角度偏了点,弹到了桌子上!虽然不是很疼,但却让自己哑然失笑。人家剑仙的手法,真是难学呢!

“啊意!你什么时候醒的?”小孩子从竹屋里出来,抱着林意的白璃刀,背上用一个布囊装着自己那把弩,果然不愧是杀手组织里长大的孩子,睡觉时身上都带着武器呢!

“半夜就醒了,在这外面坐了半个晚上呢。”林意停下弹指,拿过了白璃刀别在了腰间,问道:“申峥,自从我晕过去后,发生了什么,你全都说与我听。”

名叫申峥的小孩,坐在了林意的对面,开始说起从那天客栈发生的事,事无巨细,都认认真真的与林意说了。听完后,林意问了个申峥打死都想不到的问题。

“这么说,这些天来,我饭都没能吃上一口?”

“是的,只灌了些水,白莲先生以玄门手段续你的生机而已。”

“怪不得。我好饿啊!”

一个从山脚下走过来的年轻小天师看着这两人,忍不住笑了笑,扔了一包油纸包裹着的肉饼过去,笑道:“龙虎肉饼,里面没有龙肉也没有虎肉,山脚下小摊子上买的,将就着吃吧。”

“啊!齐叶川,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啊,一来就带来了我最需要的东西!”林意大口大吃着肉饼,还不忘分给申峥一张,毕竟是自己的探子。情报工作还得靠他,不能怠慢了。

“林意,今日我要带白梧桐与刘丹晴去三叠峰看炼丹,你去不去?”齐叶川扔了一包肉饼在竹屋里给陈珏麟留着,其它都放在竹桌上,等着其它人过来时可以吃。

“你去不去?”林意望向了申峥。

申峥正咬着肉饼咬得满嘴流油,摇头道:“不去不去,你一会给我些钱,我要下山了,去查查看那苦剑阁两人是什么个情况,找到背后扎手点子了没有。”

“好吧,那么你把我的包带上,剩下的钱,下回再说。”林意很无所谓的说着。

“下回下回,每次都是下回,我的钱要哪回你才能还得清?”申峥好似早知道了会是这种结果,虽然气急败坏,却又没什么办法。

林意没有去理他,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望着龙虎山山门的方向,在此处可以看到山门处的石牌坊的样子,却看不到牌坊上的字。

“道法天成吗?”林意楠楠自语着,在自己无意识的情况下,左手不自觉的屈指复弹出。

一道细小得几乎不可见的罡气,直射而出!

竹屋门边上,不知何时靠着门啃着肉饼的陈珏麟微微一笑,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细微声音说道:“果然啊,就算是块木头,也是块金丝楠木啊。嘿嘿嘿,捡到宝了。”

等了有半个时辰左右,白家父子与刘丹晴都来到了陈珏麟的小竹屋前。林意先与众人道了谢,虽然江湖老话说得好:大恩不言谢。可是该有的礼节还是得有,毕竟都是救命恩人啊。

直到此时,林意才记起为何自己觉得丹晴这个名字很熟,因为这女子是那位救过自己性命的姑姑唯一的徒弟。那位早就成名,如今已经在神机岛隐居不出山门的姑姑,曾经说过,收了这个徒弟,精心培养,能撑起属于天下间女子们的剑道,便了无遗憾了。

刘丹晴也对这位林意林师兄很感兴趣,她师傅曾私下对她说,世间要说天赋,那当属陈珏麟。要说气运,则得算那头西北天狼。但只有一个人,既是天资卓绝,也有气运加身,那就是这个玄门不惜以重宝续心弦去保他之命的林意!这个人,几近玄也!

“林师兄,你和我们一起去三叠峰吗?”刘丹晴眨了眨大眼睛。

“去,来了龙虎山,怎么能不去走走看看。”林意看着这个小女子,精致的容颜,曼妙的身材。真是好看极了。想不到这等小女子,竟能以血肉之躯养近百把飞剑。

“那一会就我们四人去,我老爹说要和陈师叔谈一些事情,不和我们一起去了,我刚问了小屁孩,他要下山,也不去。”白梧桐开口说着,几人都算是同一辈人,而几人中又排他岁数最长。所以,也就是白梧桐最老成,问好了一切事,就等着去看炼丹了。

众人都吃了肉饼当早饭,在齐叶川带领下,送申峥下了山,送到牌坊下,申峥还是骑着他那匹白马,辞别众人便一骑绝尘而去了。留下四位年轻俊彦在牌坊下吃灰。

三叠峰与桃花峰,在山门牌坊东西两边,就像两把守卫着龙虎山的利剑,所以此行从桃花峰至山门牌坊,又从山门牌坊去向三叠峰,其实是顺路而行。并不算故意绕路送人。

一路上四人谈论着各自的江湖见闻,都是初入江湖不太久的雏儿,所以总会有些关于江湖的事情可谈。

白梧桐说得最多,滔滔不绝,都是一些比较惊险的经历,听得其它三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

齐叶川则是说了些天师府的事,以及去武当山取印。

林意则在刘丹睛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下,讲出了许多小时候皇宫中的密事。

四人说着话,便来到了三叠峰脚,三叠峰与桃花峰有所不同,不比有数条登峰小径的桃花峰,这三叠峰只有一条道,名叫炼神道,名字取自武道三品破二品的破境名称炼神魂,也暗合炼丹的炼字。

这炼神道,每日都有龙虎山内门弟子在值守,不巧,今天值守在这里的,刚好是位与小天师齐叶川不太对付的人,姓张,叫张士广,龙虎山外很少有人认识他,不过在龙虎山内,没谁会不认识他。

因为,他是龙虎山张姓本家,他爹是天师府天师,叫张卫东。

他爷爷,是天师府大天师。叫张卓熙!

第二十三章 拦路张

“站住!齐叶川,你带着这几人鬼鬼祟祟来三叠峰干嘛?你可有半年没在三叠峰内开炉练丹了,怕是连丹都不会炼了吧!”张士广轻蔑的看的四人,挡在了炼神道中间。

“我会不会炼丹,与你有什么关系?我来不来三叠峰,又与你有什么关系?我带着几位朋友上三叠峰看看风景,又与你有什么关系?”齐叶川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很显然与这位自称龙虎山小天师的张士广关系极为紧张。

小天师,只是张士广自己的一个戏称,事实上他还未能进入天师府。只因他爷爷是当代张家大天师,他爹是天师们中的翘楚,所以他很早之前便自称小天师,但是,如今齐叶川才是名副其实的小天师。张士广,只是个爷父皆天师的内门弟子而已。

“哼!你与我没有什么关系,但是你擅自带着外人想要进入三叠峰,就与我这小小的值守有关系了。”张士广依旧站在小道中间,还摸了摸他腰间的玉佩,戏谑的说:“你可以进,但这三个外人,不能进!”

玉佩,是龙虎山天师府里的天师佩,只有天师才有。但这张士广却强调自己是个值守而已,无非是在说自己虽然只是个内门弟子,今日只是个值守。但是以后,也是能穿天师袍的,甚至能当上大天师!想让齐叶川这外姓人吃瘪,自行离开,不来招惹自己。

“呵,你不够格与我说这些,你腰上就算带的是天师令,现下也就是个内门弟子而已,我天师府天师带朋友游龙虎山,要看你一个内门弟子脸色?”齐叶川气势惊人,与平时的儒雅随和的小道人没有半点相似,是完全不同的天师府小天师威严!

“你,你想硬闯吗?各位道友,拦住他们!”张士广大声的叫着,那五名与他一同值守的道人,却无人敢照做。

开什么玩笑,你张士广姓张,又有天师父亲,天师爷爷,你能拦这位齐小天师。可是我们这些混了好些年才混得个内门弟子的人,怎么敢得罪这位现今龙虎山势头最盛的齐小天师?说不定一回头,别说内门了,就连外门弟子都做不了,得被赶下山去。当不成道士了。

可是五人也不敢正面反驳张士广,这张士广也是迟早要进天师府的,得罪了他,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这个,士广老弟啊,算了吧算了吧,齐天师只是带三个人上三叠峰看看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这样啊,走走走,咱们喝酒去,我请你啊。”值守五人当中年岁最大,也在龙虎山混了最久的一个中年道人打起了圆场,毕竟混了这么多年,能和下稀泥,就和一下。别真起了冲突,得罪了这两位天师与“天师”之中的一位,害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白废了。

“刘正民!你竟然帮着外人!”张士广一脸惊讶,刚才还老弟前老弟后的老油条刘正民竟然敢不帮自己,怎么可以这样:“刘正民,你等着,我请你喝酒,送你下山的酒!”

“张士广,你莫要为难他们几人了。在龙虎山,我想去那都与你无关。除了你那间小院,其他地方,你敢拦,我就敢打你!”齐叶川带着林意、白梧桐、刘丹晴三人走向前去,不管那张士广。

“岂有此理!”张士广大叫着,就冲上来想拦腰抱住齐叶川。却被齐叶川一掌推出,打翻在地,虽然没受到什么伤,却滚了一地泥土在身上。

四人走过了值守的关卡,五个值守无人敢再拦。齐叶川回头向滚在地上的张士广说:“你若是要讲什么,去天师府找姓张的来和我说,我正愁他们都这么些天了,还没人敢露面呢!”

白梧桐和刘丹晴不知其中内情,所以没什么感觉。而林意是与齐叶川一起上的武当,虽然没见到他取印的过程,但后来几天也听说了些,再联想到龙虎山有张姓本家与外姓天师之说,便基本明白了齐叶川为什么会如此行事了。

四人没有在三叠峰下停留,直接拾阶而上,齐叶川在前领路,介绍着各处的丹炉与风景,却没有停下来观看,只是不断的向上走。

“平常在各自院中的丹炉都是较小的丹炉,基本也炼不出品相好的丹药。大多都是在练习而已。这三叠峰上的各处丹炉其实才是真正能出品相较好丹药的地方,而我想带你们去看的炼丹,是峰顶的那三叠炉,每年龙虎山的最好丹药,无一例外都是在那个炉里炼出来的。”齐叶川脚步不停,手指着峰上的烟气:“那是三叠炉开炉了的烟,烟气较白又不浑浊,应该是炼出了较好的一些丹药了。”

“这样啊,那我们走快点上去看看啊!”白梧桐催促着,有意识的加快了脚步。

四人刚开始是快步行走,然后是小跑,再然后就变成快跑了,好似林意在武当时跟着陆老真人登山一样。

好在领头的齐叶川并没有狂奔不止,也比较照顾女子,虽是速度很快,四人却也都可以接受。

约一柱香功夫,四人便来到了这三叠峰顶上。这是一个很宽阔的广场,广场中心立着一只鼎炉,得有两人环抱大小,高约有一丈左右。内分有三层,一层叠一层,层层都有丹药与药渣被几个道士取出。这就是三叠峰名称的由来。

这么大的一个广场在围绕着这鼎炉炼丹的人有二三十人之多,都在为这一个鼎炉而服务。

“秦师兄。”齐叶川向着一个矮小的青年人打着招呼。

“小齐,来看炼丹吗?还带了朋友啊!”矮小的秦师兄见到齐叶川身后跟着三人,便知道是齐叶川带上来的。可是,小齐什么时候爱交朋友了,他在龙虎山这么些年,也就寥寥几个能算朋友。

“是啊,秦师兄,什么时候炼下一炉啊?朋友们都想看呢。”齐叶川嘴上说着都想看,其实手指一直就指着白梧桐。

秦师兄看起来很开心:“马上马上,今儿天时地利都好,又是今年最后一个炼丹日。我们要多炼几炉!”

第二十四章 打天师?

秦师兄转头招呼着众人:“各位,收拾完了就再开一炉,卜算结果极好,得多练几炉!”

这姓秦的师兄,却原来是这三叠峰上的卜算道人之一,也是三叠炉的看守人。今日刚好负责这三叠炉的卜算一事。

“是,师兄。”正在收拾鼎炉的众人都应和着,今天这第一炉丹药,就炼出了六颗完好丹药,而且还有一颗品相极好,要知道往日的第一炉丹药一般都是全军覆没呢!

登山而来的四人则各有去处,白梧桐直接就去了广场中心的鼎炉边,看各位道士们为了炼一炉丹药而忙前忙后,几十份药材最终却只能练出来六颗丹药,这让他感慨不已。

齐叶川与秦师兄打过了招呼之后,便在广场边缘的长石条椅上坐了下来,朝着天师府的方向,盘腿而坐,闭目养神。大家都以为这位齐小天师是在静气修心,没人敢去打扰他。只有林意知道,他是在等人,等天师府姓张的天师。哪个都行,只要姓张!

林意与刘丹晴,则是在矮个子秦师兄身边,谈论一些关于卜算的事情。

“这卜算啊,很多东西都能叫做卜算,术数,奇门遁甲,蓍草,爻壳都是卜算。还有抓沙观势,也都算是小道卜算中的一种。”秦师兄笑了笑:“至于那神奇的神人以掌观山河之类,那算是天机大道了,以我的本事,瞧着手掌一天,都推演不出什么大道来!”

“如此神奇吗?真的有人能掌观山河而知结果?”刘丹晴对炼丹并不怎么上心,反而对卜算非常感兴趣!

“秦道长,我怎么听说,其实各种推演卜算之法,各有长处,也各有缺点,并非掌观山河便是卜算最准的?”林意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他从小在京城长大,又是宫内的天潢贵胄。自然知晓不少东西,而且都是实打实的硬知识。

“哎,这位小兄弟一听就知道是懂行的人,的确如此,咱们这卜算啊,是各有各的好,所以做什么推演,就找相接近一些的卜算之法,这样子才比较准嘛。”秦姓道人指了指地上的沙土:“比如这个练丹,咱就用的是抓沙观势,因为地上就有沙,又是与三叠炉同生一处的物件,所以会准确一些。”

“所以说,各有好坏这个说法是真的?不是以讹传讹?”林意笑着问。

“当然不是,这才是卜算的正道啊。有些人总觉得有些卜算好,有些卜算则不准,殊不知,用北山之石算南海之势,便是不如南海取水来算南海之势准啊。这便是天时地利人和中的地利啊!”秦姓道人感慨着说,但自己却看着自己的手掌,津津有味的样子。

“那到底有没有人真的能以掌观山河?”刘丹晴见二人没回答他的问题,又再问了一遍。

“有,怎么没有。”秦道士给出肯定的回答。

“秦道长,西域有一个很出名的人,叫诸葛从龙,不知道长可知道他?”林意问了一个人名,却不知是为何。

“知道,当然知道,他也是卜算的行家里手,我年轻时曾去过凉州,当时他与那位大将军在凉州征兵。我远远的见过他们一面。”秦道士回忆道。

“那这位诸葛先生的掌观山河?”林意不急不徐,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事。

“此道大家也,掌观山河此道,他应是最强的了。”秦道士突然失声而笑:“哈哈,我说了也不作数,我一个算丹鼎的,怎么有资格评论那位智谋无双的西域军师。”

“定炉了!”广场中心的众人齐齐喊了一声,打断了这边的谈话,向那边望去,三叠炉已经重新放进了药材,要开始第二炉丹药的炼制了。

众道士们各司其职,有人烧火,有人添柴,有人则看着日晷算着时间。还有两人,拿着一些不能炼制太久的药材,只等时间一到,便投入炉中。

秦道士蹲下身,从地上抓起一把沙土,捏了捏,又扔在地上,一团被微微压实的湿润沙土摔成了六块,一块大五块小,小的沙土又进一步碎散开,散落在地上。只剩下那一块大的沙土。

秦道人笑道:“看来这一炉,数量有点惨淡。不过应该能出好丹药了。”

“道长,你这随手一扔就能看出会不会炼出好丹?怎么看出来的?”刘丹晴表示不太相信。

“天机,不可泄露!”秦道士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唬得刘丹晴一愣一愣的。

事实上,也如秦明海所说。这一炉炼出来的丹药,虽然数量少到可怜,只有一颗,但是,却是品相极好,好到这炼丹的众人都兴奋得欢呼了起来!

这三叠峰上的卜算道士秦明海,果然有些道行。

林意四人,在三叠峰上呆了一天,连吃饭都是跟着炼丹道士们一起吃的,直到将近日落时分,四人才沿着炼神道下了三叠峰。

本以为没有张姓天师来讨说法,应该是张士广去找人告状后被呵斥。张姓天师们怕齐叶川以水印之事刁难他们,所以才没来三叠峰。可是,事实并非如此!

三叠峰下,已经围了数目约在两百左右的内门弟子。这些人,都是这龙虎山“小天师”张士广的狗腿子,平日里仗着有张士广撑腰,在龙虎山中横行无忌,今日都被张士广叫来了这三叠峰下,说是要打天师!

打天师?整个龙虎山,傻子都知道敢与这张士广不对付的天师,只有一位,那就是齐叶川。所以,他们都知道要打的是齐叶川,天师?天师又如何,能以一挡十,能以一当百吗?咱们靠着张士广呢,说打你,就打你!以后还能向人吹嘘:“老子当年可是打过天师府天师的人!”

“来者不善啊。”四人已经看到了一大群人挡着炼神道,白梧桐笑着打趣:“小齐,在这里打架受了伤,有没有丹药可以吃啊。”

“没有!”齐叶川脸色阴沉,就像块黑炭一样。

“大不了就揍那个姓张的一顿,你别动手,我和梧桐来。”林意笑了笑:“只要不弄死他,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

“对,打他一顿,给他个教训!”刘丹晴也附和着。

齐叶川沉默着点了点头,带头走向了那二百来人,身后跟着的两男一女,女子婉约可爱。而两个男子,杀气腾腾!

第二十五章 打人不成反挨揍

“齐叶川,你总算是下来了,我可是在这里等了你好久了啊!”张士广大笑着调侃齐叶川:“像个娘们一样,得涂抹些胭脂水粉才能见人吗?”

齐叶川并不答话,在相距有二十步外就止步不前,女子也停在了他身边并没有上前。

林意与白梧桐两人,则走向了那两百余人。虽然两人腰间都有配刀,一把白璃一把除障,都是好刀。但却都没出鞘,连手都没握在刀柄上,很显然,不想动刀,只想用拳头解决问题!

“嘿!你们两个外人,想干什么,我与齐叶川的恩怨,与你们没有关系,滚,滚出龙虎山!”张士广还在大声嚷嚷,丝毫不知道一会自己就会被打得鼻青脸肿了!他大叫道:“不滚是吧?兄弟们,打!”

两百多个狗腿子听到大哥发号施令了,一下子就冲了上来。平时打过的人也不少,不缺这四人,反正出力打人就能讨好张士广,讨好张士广就等于讨好了好几位姓张的天师,得罪一位外姓天师而得到张姓天师的赏识。怎么想,都是件好事。

张士广觉得,两百人打一个齐叶川,加三个不明来历的外乡人,绰绰有余。可是,他并没有想到关键,这两百个跟着自己混的“兄弟”,基本上只有六品七品的境界实力。齐叶川这边竟然都是四品以上!

而且,自己的“兄弟”平常都仗着自己的名号来欺负人,大多都是偷偷下黑手的好手,正面对敌都不行,只靠人多。而对面这两个径直过来的男人,都是手上有过人命的狠人,而且都还不止一两条!

这一对比,高下立判!

“砰!”一声闷响!林意已经一拳打到了冲在最前头的一只出头鸟脸上,这一拳快到那人都没看清,只觉得眼前一花自己就没了知觉!

一拳打得最前头的人昏厥过去,林意大叫:“敢上来,就给我躺地上!”

白梧桐那边也一肘子打翻一个,大声呵斥:“来啊,不就是两百人?还不够打呢!”

两人以拳,肘,膝,脚不断进攻,被放倒在地上的人从一开始的两人,变成了四人,八人,十六人。虽说两人也中了几拳几脚,但身上伤疤都能当故事讲上个一两天的人,会怕这种软绵绵的进攻?

终于,在两人放倒了四十一人的时候,众人都怕了,怕这两个不要命的家伙。谁敢上前就会被放倒,狠辣的手段让人心惊胆战。两百人中有一个人退了一步,然后,还没倒地的全退了。面对这样的疯子,他们不敢再打了!

他们这一退,就把张士广给让了出去,原本想跟着兄弟们一起打人的张士广,没想到兄弟们会全部退回去,正想大骂这群人不讲义气,结果就让一只手抓住了胳膊,一下子扯了过去!

还没看到是谁,脸上就挨了一拳!打得张士广鼻血直流!紧接着就是一膝顶在了他的腹部,疼得他弓起了身子。一脚直踹而来,直接将张士广踹翻在地!

这张士广,作为龙虎山张家本家唯一的嫡传子,自小娇生惯养,从来只有他欺负人的份,哪里受过这么凶悍的毒打?被两人这一顿收拾,已经快哭出来了。

但是,林意与白梧桐却没想放过他,将他按在地上又是一顿胖揍,这种人,他们见得多了,仗着家世就作威作福,以为自己就是一切,整个江湖都得捧着自己,一言不合就想打人,反正事后靠家世混过去就完了,毕竟谁敢和龙虎山天师府敌对?

就在众人看着林意、白梧桐二人胖揍张士广的时候,有一个声音由远及近,大声呵道:“住手!在此动手打人,完全不把我龙虎山的规矩,放在眼里!”

“你谁啊你?还龙虎山的规矩,我犯你龙虎山哪条了?”白梧桐望向这位开口的中年人,是个方脸大汉,长相与挨揍的张士广有几分相似。一身黄衫白条纹,是张家天师才能穿的天师袍。

“终于来了!”齐叶川轻轻的吐出一口气,又纳进了一口,盯着那中年天师。此人,是张士广的父亲,张卫东!

“你二人在我龙虎山无故当众伤人,依龙虎律,先废你二人修为,再驱逐出山!”张家天师虽然声音不算大,但是在场众人,都听得清楚明白!

“呵呵呵,这位天师,你怕不是搞错了。”林意笑咪咪的看向张卫东,脚上却毫不留情的狠踩着张士广:“这个家伙,身为内门弟子,竟敢叫来两百余人欲打齐天师,以下犯上,依龙虎律,应当打断四肢,再驱逐出山!我们只是替齐天师代劳而已!”

“住手!你,你可知道他是谁!”张卫东怒目圆睁,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小子!

“知道知道,张士广嘛,天师府张家唯一嫡传嘛,你儿子嘛!”林意故意一句一句激这个张天师:“不过嘛,龙虎山道人,就算是你爹,那位当代大天师,也得遵守龙虎律吧?毕竟,无律不成规嘛。”

张卫东被激得怒火中烧,却对这个人毫无办法,因为他说的,有道理。只能转向齐叶川:“小齐,今日这事就这样算了吧,士广也算得了教训了,各退一步好不好?”

为了儿子,张卫东也算舍了老脸不要了,开始为儿子求情。

“可以。”齐叶川平淡的回一了一声,好似做了一个与他根本无关的决定。

“那好,就这样,士广,还不走!”张卫东忙叫儿子快走,生怕齐叶川反悔。

张士广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走到了张卫东身边两人正想离开,却听见齐叶川开口了。

“张天师,张士广可以走,这两百人也可以走,但请你留下来一下,我有一事,想要问你。”齐叶川想了一下:“也可以说,是想问一下你们张家!”

“走,你们离开这里,无关之人,全部离开。”张卫东叹了口气,示意着张士广和那两百余人离开。

“可是?”张士广还想说什么,就听到了老爹的又一句言语。

“滚!”

第二十六章 龙虎分张外

“要我去取水印,并非什么好差事,而是想折我们这一帮外姓天师的脸吧!”待到众人都离开,山脚下只剩四位年轻男女与一个中年男人时,齐叶川便开口说话:“我想不通,为什么我们这些外姓人在龙虎山,总会受到打压?龙虎本姓是张没有错,但为何不能有外姓天师出头?既然如此,为何要有外姓天师?非张姓不天师我等外人也不是无法接受!”

“叶川啊,事实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张家并非你想的那样,让你去龙虎山取印,是为你好。”张卫东对着齐叶川笑了笑:“张姓与外姓之争,来由已久,无非是互相有胜负心,只是在争一口气而已。”

“你怎么讲,都是你一人讲的,我今日要讲,是我自己经历的。”齐叶川并不理会张卫东的示好,讲起了自己。

“我初入山门,同院六人,四位姓张,皆对我与另一个外姓人冷言冷语,好似那时就知道,我是个来抢他们天师佩的人。平时欺负我们,总要动手动脚。若不是我打架还行,早就像众多外姓人一样,被欺凌得离开龙虎,永不再回!”

“等我入了内门,所有人都觉得我是有什么邪门歪道,不然不可能这么快入得中品。为什么只许你们张家人进步神速,你儿子二十日越一境,以药罐子堆出来的境界,被说成天才。却不许我苦修四年入中品?”

“三年前那场象鼻山风波,私下约斗,且不说两人谁对谁错,约好的单挑,我同院好友被你那个儿子带着二十人以刀先挑断手筋脚筋,身上砍了四十八刀!我赶到时,说了三句话,被你那堂弟扇了三巴掌,你到最后,判了你儿子一个禁足一年,不许再度配刀?”

“许唯平一条命就那么没了,你们张家,真公道。龙虎律,真公平!”

“自那以后,你儿子就处处针对我,我练剑法,他就要走了所有的剑法秘籍。我学符,他就收了所有的符书。我喜欢炼丹,他就要了值守三叠山的职务。我外姓,就是错吗?”

“练剑有艾天师帮我,符有丁天师教我,炼丹,王天师给我在院中造了个丹炉。我等外姓,可以互帮互助,但是为什么你们张家就是容我们不下?非要想方设法欺负我们这帮外姓人?”

“总是如此不喜我们这帮外人,为何要在天师堂上挂着余季,段存宏两位先师的画像?香火稀少,不如只挂你们张家先师?”

“等到我入得上品,进了天师府,就给我一个我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去武当取印,那种取法,就是你们张家人中地位最高的那位,也不一定取得来吧!”

“你们张家,如此对待我们这帮外姓人,那就天师堂中别挂着余,段两位先师的画像吧!我取两位先师画像,去往虚靖堂!反正我们外姓人,也不常在天师堂内,两看相厌,那就少相见!”

“三位,可敢与我一同,去天师堂内,请两位外姓先师去往虚靖堂?”此句,却不是对张卫东说的,而是对林意,刘丹晴与白梧桐说的。

“这样啊,那我后悔刚才没出手打那个姓张的了!”刘丹晴毫不留情的说:“去,一起去!”

“嘿嘿嘿,下回再抓到那张士广,我就出刀子了!”白梧桐肆无忌惮的望着张卫东,问道:“你敢扇我巴掌吗?我姓白,白加茂的白!”

这白加茂,龙虎山张家自然是不怕,但此时的桃花峰上,还有一位与白加茂同属玄门的剑客,姓陈,整个龙虎山,没人能挡他两柄剑的陈珏麟!

“你这么做,其他外姓天师会不会不允?”林意没有挑衅张卫东,而是问着齐叶川。

“对啊叶川,其他天师有自己的想法,你不能一人就代表所有人啊!”张卫东也沉声说道。天师堂若是少了两幅画,对张家来说无所谓,可若是让这群外姓人总是聚起来,怕是会对天师府不利啊!

“我不去取,龙虎山永远都会是这样。我意已决,张卫东天师,是你去天师堂取出来让我带走,还是我自己去取。”齐叶川狠下了心,不把外姓们聚起来,只会不断的被张家人欺凌,我等入龙虎,是为修道,不是来向人低头的!

谁对谁错?龙虎山怕外姓天师势大,鸠占鹊巢,所以不断弹压着外姓人,而又得依靠这些外姓人,才有天师府十二天师皆一品。光靠张家。撑不起天师府!

外姓天师们为了修道,为了龙虎山的功法,秘籍,丹药之类的东西,不得不委曲求全,在张家压制之下互相帮助,只为自己所追求的“道”。

谁都错了,亦谁都无错。

一行五人向着龙虎山主峰上的天师堂而去。张卫东还在不断的劝说,可是齐叶川已经做了决定,在路上遇见几个相熟的外姓弟子,也让他们去通知并不住在一处的三位外姓天师。张卫东见如此,只能快速离去,前往自己父亲,龙虎山当代大天师张卓熙的闭关之地,将此事报与他知道,请他速速出关!

三男一女四个青年,来到了天师府,已经有四位天师加上数十个内门弟子堵在了天师堂前,不让四人进天师堂。而龙虎山外姓弟子,无论内门外门,总共三十二,也都聚集起来,向着天师堂而来,受人欺凌的日子,他们过够了!

天师堂前的大天井中,站满了人!

不多时,张卓熙张卫东父子也到了,与他们一同来的,还有那个扇过齐叶川一巴掌的张卫明,张家天师,只剩一个年岁最高,脾气最好的老好人天师没来,可能是没接到消息,也可能是正在赶来和稀泥的路上,也可能,根本就不想来!

天师堂中三副画像,初代天师张道玄居中,余季,段存宏两位二代天师分居左右。如今的张姓道人,只有这位老好人,上香时会记得给左右的两位先师上一柱香!

外姓人这边,来的人也多。艾世洪,丁克伟,王同杰三位天师都听了消息赶了过来。还来了两位玄门中人,一个叫白加茂,另一个叫陈珏麟!

第二十七章 双印皆留山

腊月二十七,龙虎山结丹日。

离当日外姓天师们入天师堂取走两位先师的画像,已经过了七天时间。这七日里,张家天师们乱成一团,有人说要上虚靖峰抢回两副画像。有人说被取走了也好,反正也无人上香。也有人说调集所有人前往虚靖峰,要把这帮外姓人全部打杀干净了。

就连那夜紧急破关而出的当代大天师张卓熙也说不出一个能让张姓天师们皆同意的说法。

至于虚靖堂这边,虽然都是同心协力。但因为齐叶川并没有先商量好了再行事,所以也有了些分歧。

最终是那位当夜并未露面的老好人张卓煜天师,力排众议,替所有人做了决定。先从天师府内除了他便无人知晓的地穴里取出了三副与原本挂在天师堂里几乎一模一样的先师画像,将两位外姓先师画像挂上天师堂内,又亲自去虚靖峰,把张家先师张道玄的画像交给四位外姓天师!并告诉他们:另设一天师堂,可以。要修道炼丹画符也都行,一切照旧便是,毕竟都是龙虎山人。

这位龙虎山修为不是最高,讲话也不算硬气的老好人,替龙虎山,替天师府,替那群姓张的同姓人,又和了一次稀泥。二代张家天师年纪轻轻便早登仙班,若不是余季,段存宏两位外家天师帮衬其儿子,怎会有如今的龙虎山还能本家姓张?龙虎山,总归不是一个姓氏就能撑起来的!

这张卓煜老天师的和稀泥,让外姓天师们有些心安,每次外姓人们有什么事解决不了,请这位老好人帮忙是绝没有错的。这次老天师出来说这些话,做这些事,说不出是否做到了公平公正,只是在这个时候,愿意站出来说话,就已经足够好了。

虚靖堂,三十二位外姓弟子与四位外姓天师,加上一位张家本姓老天师,全都聚在了虚靖堂内。他们已经都早早的就收拾好了自己的丹炉,全都来到此处,要趁着今天这个良辰吉日,将三副画像供奉起来,将这虚靖堂,设为外姓天师堂!

因为年关已近,所以刘丹晴已经在闯天师堂取画像的次日便离开龙虎山,回去那在交州更南端的玄门神机岛,白家父子也回了银砂镇,只留下了林意这种“无家可归”的浪子,与总想要和张卓熙比试比试的陈珏麟。

此时两人,正同坐在虚靖堂外的一张长石椅上。

“你那夜的弹指,我好像懂了,又却还没全懂。”林意对着身前地上的小草,屈指弹出,一道极细的罡气飞出,却还没碰到小草就消散无踪了。

“我这右剑意,天下独一份,比之武当赵霆深的那一袖,也是立意更高。若是你真能学了去,那我就考虑考虑,教你左剑术。”陈珏麟打取笑道:“不过呢,就你的天赋,学个十年八年可能还学不来吧?”

林意又是一弹指,罡气还是没碰到小草,而且细微至极的罡气,可能连血肉之躯都刺不破吧。他转头看向陈珏麟:“对了,之前那些苦剑阁杀手的剑,丹睛和梧桐都没要。我只要一把风雷剑,其它的你拿去?”

“我就两只手,要那么多把剑干嘛,你还是自己留着吧。再不然,等你自己去神机岛,就把那些剑都给我那大师姐吧。几把世俗宝剑,换我们玄门一柄续心弦,又是你小子赚了!”陈珏麟坐得懒散,斜靠着虚靖堂外墙,甚至还翘起了二郎腿。

“也行,那我就等过完年后,先去位于交州的孔家,再去更南边的神机岛,以前在那座城里,总听姑姑讲那大海如何如何,明年,我就要自己去看看大海了。”林意又是屈指弹出,这回更惨了,别说罡气刺中小草了,就连一丝罡气都没有。

“呵呵,早说了你学个十年八年都学不来的。”陈珏麟站起身,一改懒散的姿态,轻轻整了整青衫,又重新系好了因靠在墙上而有些松动的束带,轻声而又郑重的说道:“走吧,去观礼!”

“观什么礼?”林意并没有理解陈珏麟的意思。

“龙虎山新设虚靖天师堂,三位龙虎先师进堂接受供奉,又有水印从武当归来龙虎山。我们两个外人,上香参拜用不着,可是观礼,还是得去参加一下的。”陈珏麟大步流星的向虚靖堂走去,事实上,两人与虚靖堂大门,也就数步而已。

林意也起身,跟在陈珏麟身后,一起跨入虚靖堂。

虚靖堂内,三十二位外姓弟子都站在堂下,清一色的内门弟子,个个脸上喜气洋洋,虚靖天师堂一设,等于这群人都有了靠山,虽然以前有事也只有这堂内众人互相帮助,可是今日以后,这种互帮互助就不会被说成是结党营私了,而是光明正大的同道之间守望相助!

一位龙虎山最好脾气的老天师站在了堂侧,对着堂内四位外姓天师说道:“时辰到了,将三位先师画像挂上去吧。”

外家天师四人中,先是艾世洪先上前,将张道玄画像挂在了正中。然后是丁克伟,将余季的画像挂到了左侧。最后王同杰天师,在右侧挂上了段存宏的画像!

“齐叶川,上龙虎山水印!”老天师轻声的向齐叶川说了一句。

只见齐叶川,双手捧着水印走到了三副画像前的供桌,低声说道:“龙虎先师在上,罪徒孙齐叶川,为龙虎山外姓人另设天师堂,请先师恕罪!”

说完便跪了下去,抱着水印磕了三个响头。世间人,有五跪,天地君亲师!

起身之后,齐叶川将水印放在了供桌之上。退后了几步,与众人一起下跪,这回就连那位张家老天师也跪倒在地。

磕过了头,上过了香。五位天师都来到了堂外天井,与林意、陈珏麟陪坐。谈天说地,聊了很多事情,却唯独不提这天师堂一事。待到林意与陈珏麟各自回了住处,张老天师才对四位外姓天师说了一句话,然后便离开了虚靖堂,回了自己住处。

“虽然现在分了张家天师堂与外姓虚靖堂,也分了山印与水印,但总归还是都在龙虎山。怎么分都行,只要龙虎不会散了就好。”

四人望着张老天师离去的背影,有些感慨。这个脾气极好,只会和稀泥的瘦小老头,有点驼背,可是那个背,撑起整座龙虎山!

第二十八章 年关难过

定安城,天下有才之人聚集之地,王朝的中枢,在这个信德三年的年末,热闹得几乎是个不夜城一般。家家户户都挂起大红灯笼,穿上最好最新的衣裳,或上街看舞龙舞狮,或在屋内聚起一桌人回忆往事。

小孩子们最是开心了,今晚有银钱买些吃食小点心,买些平时喜欢得紧的什么油果儿、炸豆饼之类的,长辈总说不如吃大鱼大肉好,可是小孩子嘛,总是喜欢又香又甜。

剩下来的银钱嘛,自然是在兜里留不了多少时间的,什么小木剑小木刀先买上一把。不喜刀剑的女孩子则会买点小首饰,小娃娃之类的。再然后嘛,自然就是买些爆竹来玩了。

虽说京城之中对烟火爆竹的买卖有比较严格的禁令,但是这些在京城长大的小孩们,总有自己的门路能买得到想要的东西。若不然,连个爆竹都买不到,就只是证明自家老爹在京中的门路不行,不是什么达官显贵。

为何今夜如此热闹?只因为今天,是信德三年大年三十。是除夕夜。

要说以前的除夕夜,热闹是热闹,但却没有今日这样狂欢,要论原由,却还得从宫里那位英明的君王说起!

自从入冬第一场雪后,宫中就开始暗中清查各位京官老爷们的家产了。表面上说是普通的视察而已,说天子关心各位官员。实则是在整治贪官污吏。

就这一冬三个月时间,抓去诏狱的官员,已经有了六七十位了,文臣武将都有,官帽子也有大有小。都是一些贪官!让皇帝陛下一查一个准。以权谋私,抄家抄出来的金银,都是整堆整堆的,最少的那位,金银堆起来也有两人高,足见这些贪官们到底是多敢吃!

这帮偷吃王朝金银的蛀虫清理掉了,百姓们自然高兴,在这信德三年除夕夜,才能这么热闹!

可是啊,几家欢喜几家愁,就在这个喜庆的日子里,也有人为自己的性命而苦恼发愁。当初怎么就被鬼迷了心窍,收了人家“孝敬”的五百两黄金?

作为一个三朝元老,清廉了一辈子,靠着才华与实干一步步升到了这宰相之位,原本来年春天,就可以辞了官,离开这比战场还可怕的官场,归隐田园,种种花养养鸟。至于家族未来,两个儿子是没有什么指望了。靠着这几十年来的功劳苦劳,替宋家卖的这么多年命,给两个孙子谋个好前程,孙女也可以嫁给曹国舅,与皇亲国戚结上一门亲家。自己这老头子,也就安心了。

可是,先是自己不争气,收了一位礼部侍郎的孝敬,那整整五百两黄金啊。自己当了这么多年官都没见到过这么多黄灿灿的金子啊!收下后,替这位礼部侍郎在那皇帝陛下面前美言了几句。这钱赚得真不难,可惜,现在看来,怕是没命花了。

紧接着,那位本来已经和孙女定好婚期的董国舅,突然就死了,死在了他自家书房里,都在传是玄机营的营副杀的他,结果,那位姓秦的营副,转回头不到两天,便被皇帝陛下升到了玄机营营正的位子上,而且专门奉旨调查京中的连续死亡案!

再然后,就是我自己的劫数来了,那位登基将近三年,从未过问贪腐一事的皇帝陛下,竟然在这一个冬天,就把六七十个官员扔进了诏狱!本来以为,到最后连我自己也会被拖下水去,与别的贪官污吏一样被扔进那称得上是地狱的诏狱天牢。一世清廉就被这五百两黄金给祸害没了!

可是,延续了一整个冬天的抓贪,却在刚好抓到我自己之前停了下来。这是吉人天相?刚好没被查到吗?只要没查到,那怎么样都好,没事了,有惊无险!

然而,事情远没有想像的那么简单。就在昨天,大年二十九,自家府外来了一群玄机营禁卫,领头的正是那位秦风秦营正。问其来意,说得很好听!

“皇帝陛下怕有人打扰了李宰相,特派我们玄机营来保护您,您尽管放心,我等并无恶意。”

嗯。无恶意,将我的宰相府围了个水泄不通。不许一个去,也不让一人进来。我想那位云汉王朝第一人,应该不只是因为我收受了那五百两黄金吧!

我一个三朝老臣,虽然不是官场上顶尖的善谋帝心,但是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也不想死,人越老了,就越怕死,可是,不死的话,我的两个儿子怎么办,孙子孙女们怎么办,难道要他们给我一个糟老头子陪葬吗?

我是应该死了!皇帝都换了三个,凭什么宰相就不能换个年轻人来当呢?想我当初,二十岁就当上了宰相,不也是逼走了那位孔先生吗?唉,天道有轮回,报应啊!

那一壶宫里赐下来犒劳我这个宰相的美酒,应该就是我最后的归宿了吧!

三朝宰相李朝略死了,死在了宰相府里的书房中,当信德四年的大年初一,秦风硬着头皮进宫上报给皇帝陛下,全定安城,也就都知道了!

“厚葬!”这是皇帝陛下听闻噩耗之后的唯二的两句话之一,然后就趴在几案上,泣不成声!另一句是:“国失此肱骨忠臣,国之不幸也。朕失此国之栋梁,朕之大哀也!”

绛雪轩内,孟先生望着眼前的棋局摇了摇头:“宋勤啊宋勤,如此急功近利,与己有利,于国有害也。怎么就容不下一位于国有大功的三朝宰相?是因为他与我一样,不支持你的谋划?还是你根本就不想留下前朝的老臣,连一个都不想留!”

宰相李朝略出殡的那天,天子宋勤亲自披麻戴孝,京中武将品级最高的四镇将军齐到,为李宰相抬棺。只要是在京中叫得出官名的,每一位都给李家挂了挽联。送葬的队伍,挤满了定安长街。这位三朝宰相,虽生在了贫寒家,死后却极尽哀荣!

“李朝略啊李朝略,像你这样占了高位几十年的老王八不死,哪个新人能冒头?王朝不再需要你这样的老臣了。你这一死,也算是为国尽忠了!”

第二十九章 入局西北欲收官

信德三年的冬天,是个多事之冬,有斗篷杀手在京城连杀数人,至今未抓捕归案。

有董国舅死于非命,亦未抓到凶手。

有皇帝亲督贪腐一案,京中官员人人自危,落马入狱者,那能进金銮殿参与朝政的京官,有一半都入了诏狱天牢!

本以为年关能过了,没成想,大年三十,死了一个老人!

二十岁初入庙堂,便做了全京城除了皇帝之外最大的官。那位孔先生离开后的空缺,就这样让一个无人听闻过的小书生顶上了。这个官职,叫宰相,官阶一品!

这小书生一当宰相,就当了四十四年!经历过云汉从小小一地到统一中原。也经历过分功收权的权利斗争。见证了旧帝王的死亡与新帝王的登基。亲手策划了云汉由路道制改为州郡制,替宋家进一步收拢兵权。主张了四王同出京,三北上而一南下,替当今天子登基铺平道路。再度见证新皇帝荣登大宝,并为他扫清朝中争议。实实在在的三朝从龙之臣!

朝堂之上虽然与人多有争执,但却都是堂堂正正的君子之争。

私下在家中虽喜饮酒,却未有半分妄语乱言流出。

这位被当今天子称为肱骨忠臣,国之栋梁的老人,死之前,还在那书房之中看着胡蒙与云汉的对战推演形式图。真是只为国事,不顾已身啊!

虽是三朝老臣,但仔细算算,其实也就不过才六十四岁而已。未能过上一天清闲生活,就这样与世长辞,着实有些可惜了。

不过,是人,就总归会死的!

这信德三年的冬天,也总算是过去了。如今,是信德四年的新春了。人生,不能总活在过去,要看向现在。有人死了,位置空出来了,就得有人顶上去。

宰相之位,在大年初七的小朝会上定了下来。

不是老百姓们猜测的辅相邵金瑞顺利的再上一步,去接替李朝略站在金銮殿左侧文官老爷们的首位。

也不是那位从当今天子还是太子的时候便被太子殿下赏识,从政之后一鸣惊人。自天子登基以来,短短三年连跳了六级,如今已是三省中权柄最重的中枢省一把手,中枢令江澹然。

更不是别的什么三省中的门下与尚书两省主官,各殿阁大学士,六部主官能顶上这个宰相宝座的。

事实上,若是这些人中谁当上了宰相,其实也合情合理,毕竟公门修行了这么多年,又都抗过了去年冬天的危机,今年朝中能用的人少了,机会自然多了起来。

可是,偏偏这个新宰相,并不是什么老官身,旧资历。而是一个年仅二十岁的小孩。提起他的名字,京中官员都没人而听说过。他叫钟璞,璞玉的璞!

小朝会刚刚散,这个横空出世,在众多京官虎视眈眈的眼皮子低下抢走宰相之位的人,身世背景已经几乎都让这群排外的京官查了个一干二净。

钟璞,并州贫民,家境贫寒,双亲皆死在了并州边关,剩这一子,领了父母战死的抚恤银钱,来定安城求学,在太学宫拜在了太师封国林的门下,太师门下的学生,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此人籍籍无名。不知为何,就会被皇帝陛下相中,一跃龙门成为了宰相!

果真是世事无常啊!

太师封国林下了小朝会,就往太学宫赶去,他要问清楚,为什么这小人物会被皇帝亲点为王朝最权贵之人。其中到底有什么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去向太学宫的路上,还有一人,是大内宦官之首刘贞刘常侍,本来应该得寒暄一二,这位掌印太监是天天跟在天子身边的人,若是能让其在皇帝身边说上一句好话,那可比自己干出什么大政绩还要来得实在。可惜封太师急着要找到那钟璞,匆匆与刘常侍打了招呼便快步离开了。

这太学宫外,有一碑林,记载着太学宫出彩的词藻华章。一个身着灰衣的年轻人站在了碑林外,正等着封国林,他知道,今日朝会后,封国林会立刻来找他。所以,他等在了这里!他等的人,已经到了。

“先生,学生受先生教诲,得皇帝陛下赏识。如今已是宰相了,明日便要参与政事,今日特地来辞别先生!”灰衣年轻人面对的这太学宫最大的官,太学太师封国林,不卑不亢。今贵为宰相是如此,当年刚入学宫第一次见到他,也是如此。

“钟璞啊,这怎么就……”封国林刚开口说话,便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钟宰相,原来在此地呢,皇帝陛下召您去养性殿议事。”声音不大,却清晰的让碑林前的两人都听到了。封国林转头一看,原来是刘贞!

“是,请刘常侍带路。”钟璞对着刘贞做了个请的手势,对封国林执了一礼,说道:“拜别先生。”

“好,好,速速跟着刘常侍前去,莫要让皇帝陛下等候。”封国林只能看着二人离开。

二人并无言语,到了宫中三大殿三小殿之中的小殿之一养性殿,刘贞对钟璞说道:“钟宰相自己进去吧,陛下在左殿房中。”

“谢过刘常侍了。”钟璞跨步进了养性殿,向左而去。刘贞则守在门外,一动不动。

左殿房中,天子宋勤正在看那副李朝略死前看的推演形式图,身前除了形式图还有一副棋盘,黑白分明,却并未收官,是一副残局。

见到钟璞进来,便问道:“如何,有几分把握入局?”

“我既然敢把自己放在宰相这个众矢之地,就已经有十分的把握入局收拾那西北残局的官子了。”钟璞随意的坐在了天子对面的檀木椅上,接过了那副天子手上的形式图,说道:“六枚棋子,我来做众矢之地,保证其他五人能够悄然入局,那秦风,算是意外之喜,难能可贵的已经身在局中了。”

“孟文清与周伶然,布局已经多年,西北还有那诸葛从龙,你真的能一子不失的收官?那头天狼,若是不反,而是倒向南胡或北蒙?”宋勤坐正了,眼睛紧盯着钟璞。

“他反不反,都无所谓的,如果他倒向南胡,那好办,等着北蒙去收拾他就好。至于他投降北蒙?”钟璞将推演形式图放在了棋盘上,微微一笑:“答禄拓渊被他打那一拳的伤,应该还没养好吧!”

第三十章 十一个和尚

荆州,因武当龙虎两座道家祖庭的关系,所以素来崇道,道士们在荆州很是吃香。

以至于就连小路边上摆摊算卦的算命先生们,都会穿上一身道袍,说一句我乃是道门中人,以骗那些算命的客人们,看在道教的面子上,让自己赚几颗铜板。

可是,就在这临近荆州交州与益州的交界处,还属于荆州管辖,一个名唤做碧波城的小城镇里,却出现了和尚,而且还不止一个,总共有十一人。说是老方丈带着徒弟徒孙们走一走云汉山河,要去见识一下益州的竹海,西北的风沙。

这十一颗大小光头,在碧波城中的一个小小客栈中歇脚。并非不想去佛家寺庙,而是这荆州一州之地,道教盛行,竟没有一家寺庙!

诸子百家之中,道与佛是互相排斥的,道教主修己身,证大道。而佛家则是要度千万众,可舍己身。所以,在荆州这种道教福地,自然找不到寺庙,反之,徐州那种佛门清静所在,也极少有道士出没。

这十一个和尚,则刚好就与离开龙虎山的林意住在了一个客栈。

“无家可归”的林意,在龙虎山桃花峰度过了人生第一个离开司州的除夕与春节,在看过了陈珏麟与张卓熙的无聊对决之后便下了龙虎山,紧赶慢赶来到这碧波城,因为已经和小屁孩申峥有过书信来往,约定好了在这家城中最南面的清河客栈碰头。

这一日傍晚,林意在客栈大堂之中吃饭,一碗米饭,两蝶素菜,外加一壶酒,这就是林意的晚餐了。

吃得正欢,就看到客栈门口一个紧挨着一个,进来了十一个大小光头,在这崇道的荆州,极为惹眼,大堂中众人突然就都看向了他们,只有林意,看了一眼就低头继续对付他的那壶酒。

店伙计十分为难的看着这十一个人,并不是因为这十一个人是和尚,佛道虽然教义互斥,可是并没有互相打压,所以荆州少见和尚,却不排斥和尚。

店伙计为难,是因为大堂之中,只剩下一张空桌了。难道要让这十一位大小和尚坐在一张四方桌子上一起吃饭?这四方桌子,撑死了也就坐八个人同桌,再多人,真是挤不下了。

看了一圈,发现林意这一桌只有他一个人,所以店伙计便陪笑着向林意走来。林意一看店伙计这个样子,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所以不等他开口,林意便先出声了。

“可是要拼桌?来来来,先坐先坐。”说着,就把自己的酒与菜拾掇了一下,全放在靠近自己身边的位置。

“谢谢了,这位客官,我请您喝一壶酒,就当是小店的感谢了。”店伙计知道这位住了好几日客栈的客官脾气好,所以也不想让他白让,一壶酒才几个铜钱?换一个回头客,不亏。

转身招呼着和尚们入坐。原先的空桌子坐了八个和尚,而林意这一桌,只坐了三个,分别是年迈的方丈,瘦弱得像只有一副骨架包上几两肉的年轻和尚,还有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小沙弥。是师傅,徒弟与徒孙。

“客官,小店送您的酒。”店伙计拿来了一壶林意这几天常喝的土酿烧酒,放在了林意桌上。

“小二哥,酒上来了,那就我喝,不过送我就免了,一点小事而已,你再叫伙房给我烧两个菜吧,一会吃完一起结帐。”林意笑了笑,表示不用送酒。

“好的客官,晓得了。”店伙计又问了和尚们要吃什么,然后去伙房让大厨开始做吃食了。

“禅师从何处而来?要向何处去?”喝了一口酒,林意望着老方丈问道。

“施主,贫僧自徐州而来,带着徒弟徒孙们前往益州凉州,看看竹海与黄沙。”老方丈笑了笑:“其实也有点小私心,想去西域再西处,见识一下那西天佛国。”

“早听闻西天佛国人人崇佛,若有机会,我也会去看看,可惜此回江湖浪荡,早已定好行程,更改不得。”林意喝酒夹菜,动作不快,却看得小沙弥口水直流。与师傅师祖一同苦行,一路都是吃干粮面饼,都快半月没吃到热的了。好在一会就有汤面吃了。小沙弥抹掉口水,满心期待!

“施主有心,无到佛前亦是修,施主有意,苦行静坐皆是禅。”老方丈双手合十,低颂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小沙弥也学着师祖,双手合十:“啊弥陀佛。”

“来来来,上菜了!”店伙计拿着一块大木板,装着两碟菜与几大碗汤面,来到了桌前,将菜给了林意,又把汤面给三个和尚,转身去给另一桌送汤面去了。

“施主是闯荡江湖的少侠吗?我看你的剑很好看,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呢!”小沙弥边吃着汤面边问林意,眼睛盯着他腰间的白璃刀看个不停。

白璃刀,直脊单刃,又收在鞘中,外表与剑相似。被小沙弥认错,认为是一把宝剑,也很正常。

林意正要与小沙弥说这并非是剑,而是一把刀,就听得一个声音道:“徒弟,此为刀,并非是剑。若分不清楚,便记住,剑有剑格,多为名贵器物所制,讲究华丽贵重。而刀,则多是刀镡,铜铁打造。以实用为主。”

“哦,知道了师傅。”小沙弥还是盯着刀看,边看边吃,好像这把刀,就是他吃面的配菜。

“这位禅师懂得刀剑煅制?”林意看着这位坐在他对面的瘦弱和尚,年纪轻轻,怎么看也不到二十五岁,怎么就已经是小沙弥的师傅了?

瘦弱和尚看向林意,因瘦弱而显得原本就不小的眼睛更大了几分。嚼着一小口面条,没有立即回答,慢条斯理的咀嚼了七下,才将面条咽了下去,抬碗喝了一口汤,放下了碗后,对林意说了一句:“略懂,略懂!”

一匹白马,停在了客栈门口,一个七八岁的小孩从马背上跳了下来,不是别人,正是让林意在此等候了数日的申峥。

申峥不管白马,径直入了客栈,对着林意耳语了一句话。

“我查到了幽州那扎手的硬点子是谁了!”

第三十一章 四条大尾巴

客房之中,林意点上一盏客栈里的小油灯放在桌上,与申峥相对而坐说着申峥自从龙虎山下山后查到的消息。

“许从平许从昌二人,被一个道上很有名的杀手杀掉了,他自称啊明,说自己是个收尸人。其实全名叫张觉明,是扬州很出名的杀手。扬州四怪之一。当年你大哥封扬王,入扬州时他就在扬王府外刺杀过你大哥。之后就不知去向,如今又出现,却直接断了我们的线索。”申峥手中拿着一个已经被咬过的糖人,边嚼着边说话,声音含糊不清。

“是他?查到他是谁派来的吗?”林意有些吃惊,这个啊明,他自然听过,当年扬王府外一刀,差点要了自己大哥的性命,然后在数位侍卫围攻之下全身而退,逃之夭夭。事隔多年,他竟然又出现了!

“没有,这家伙杀人之后又没了踪影。所以我只好照着苦剑阁的线索去查。”糖人已经吃完了,申峥拿着竹签不断的在身前的桌面上写着“峥”这个字,一遍又一遍。

他年纪不大,却杀过不少人,可是字,只认识两个,一个是正在不断写着的峥,另一个则是申。都是林意教他的。

“所以查到了什么?”林意也开始学着申峥在桌上写字,不过写的那两个字,申峥不认识。

“很简单就查到了那个牵头的人,的确是幽州人,姓董,是那个董奎杰的堂弟。至于出钱买你命的,应该是那个国丈爷。”申峥停下了竹签写峥字的动作,看向了门外。

林意也几乎同时转头,门是关着的,门外的月光照在白门纱上透了进来,并没有看见人,只听得有两个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两人在在说着话:“你最好一会把话说清楚了,挑重点说,别说些没用的废话!”

是瘦弱和尚的声音。这口气,完全不像个出家人,反而像个江湖人的样子。

“好的,师傅。”小和尚轻声回答着。感觉有些紧张。

对话之间,两人已经来到了门外,白门纱上透进来了两颗大小光头。门被敲响了,大光头问道:“施主,是否在房中?贫僧的徒弟,有要事向你说,请速速开门。”

房中的林意与申峥对视了一眼,林意一手向自己的背后做了一个拿东西的手势,另一手指了一下角落。申峥心领神会,从背后布囊中掏出弩来,猫着腰蹲在了没有灯光照到,以至于非常黑暗的角落里。

出门在外,害人之心不可有,可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干杀手这一行,阴沟里翻船的事情,多得是!都这么晚了,若是有两个女人来敲门,尚可理解。可这大小两个光头来敲门,事出不常必有妖!

林意起身坐在了申峥之前的位置,面向房门沉声道:“二位禅师请进来说话。”

门被推开了,一大一小两个光头走了进来,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外,大光头对小光头说道:“快说,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你都说出来。”

小光头对着林意就说:“你是不是叫林意,有人说要你的命,他们手上都拿着刀!”

“要我的命?你在哪看到他们的?”林意皱起了眉头,又是杀手来追杀自己吗?

“我在马厩里听到的,他们先是在院外说话,然后就翻墙进了后院,一共有四个人,都拿着刀,我一直藏在马厩里等到他们离开后院才跑回来的!”小沙弥好似心有余悸,边说边捏着自己的手,非常紧张。

林意想了一想,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叫林意的?你又为什么会在马厩里刚好看到他们?我记得,你们都是苦行僧,应该没有马吧?”

“他们说了林意有把白色的刀,刚才在吃饭的时候,整个客栈只有你的刀是白色的。”小沙弥更紧张了,他不是怕那些拿刀要杀人的杀手,而是怕眼前这个配着把极好看的白刀男子不相信自己的话。他又开口道:“我去马厩,是去看那匹白马,我喜欢白色。”

他确实是喜欢白色,要不然也不至于一进客栈就开始盯着林意的白璃刀看。在申峥到来之后,他的眼睛,又盯着白马不放。就着白刀和白马,吃完了那碗不算多好吃的素汤面。

“施主,话已经说过了。若是无事,我师徒二人便告辞了。”瘦弱的大和尚说着,便拉起小和尚的手,转身离开,完全不忌讳将后背让给这个配着把绝世好刀的刀客。

林意并没有阻拦两个和尚,起身行了一礼:“多谢禅师!”

大和尚牵着小和尚的手,走出房门,转身面对房内,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小和尚也跟着师傅,双手合十,口颂佛号。两人动作,几乎一模一样。

目送两个光头离去后,林意看向了从角落走出来的申峥,问道:“你是不是被尾巴盯上了?怎么我在这住了好几天,没半点动静,你一来就出现了四条尾巴!”

“我还以为这董家这么蠢,这么容易就让我查出来了,原来是放了长线,要来钓你这条大鱼啊!他们折了一回钓杆,这回应该有所准备了啊。”申峥开始摸自己的布囊,看看还有几根弩箭可用。

林意从苦剑阁七人的剑中,拿出一把最短的无情剑,扔给申峥。自己拿出了那把极长的风雷剑,绑在腰上,一刀一剑绑在了一起。抬头看着房间上方,有两根横梁,应该可以藏人。

看着申峥一脸疑惑的表情,林意笑着指了指房梁道:“小子,今晚得当一回梁上君子了!”

另一个客房之外,两个光头站在走廊里没有进去。里边的九个和尚正在枯坐参禅。小沙弥望着林意的房间,口中问着大和尚:“师傅,他们打架,会不会死人?”

“会!”

“那师傅你为什么不劝劝他们呢?不打架,坐下来好好谈。有什么事说开了不就好吗?”

“若是说开了就好,世间便没这么多烦心事了。”

“为什么要打架啊,打架就会死人,师祖不是说:‘只要活着,怎么样都好’吗?”

“是啊,这道理,我以前也不懂,直到遇见了你师祖,他教会了我这个道理。但是那么多人,他只教会了我一个人而已。因为只有我一个人,愿意去听他的道理。”

“那么其他那些不愿意听师祖道理的人呢?”

“都死了。”

第三十二章 略懂

小沙弥进了客房,与其他和尚们一样静坐不动,这群来自徐州的苦行僧人,一路苦修。不只是以脚步丈量路途,连休息都是只在一臂见方的地上盘腿而坐,称之为静坐参禅。

瘦弱和尚却没有进房去,他站在了走廊里,要等着自己徒弟所说的那四个杀手出现。

客房皆在二楼,围成一个四方形,中间留了一个小天井,所以,走廊其实并不算短。瘦弱和尚便沿着走廊踱步而行,回想着以前的事情,若是没有自己师傅,那个徐州最有名寺庙的方丈,那自己现在会是什么样子?也是像那四人一样吗?

为了钱,什么都能做!

瘦弱和尚沿着走廊转了一圈,看到了年迈的老方丈,老方丈不知何时出了房间,正坐在走廊边的小椅子上。

“木对,你应该知道,就算在这里替那两个孩子解了围,明日我们离开这里后,该发生的事,还是会照样发生。该死的人,还是照样会死。”老方丈边说着,边捏动手中的佛珠,不急不缓。

“师傅,若是让他们在此打起了架来,我们十个人的苦禅清修,岂不是就要被搅和了。”被称作木对的瘦弱和尚苦笑着:“不如我今晚熬上一夜,你们尽管参禅便是。”

“十个人?”老方丈有些疑惑,明明是十一个人,怎么自己这个可传衣钵的徒弟会说只有十个人?

“看似都在静坐参禅,可观真啊,其实是真的睡着了。”木对的嘴角努了努刚进房间不久就已经打着瞌睡的徒弟,有些笑意。

老方丈脸上也有了些笑意,说起观真,整个白马寺就没有一个人会不笑。因为这个年纪极小却能在白马寺中占一个讲僧座位的小沙弥,是真的很招人喜欢。

夜深了,老方丈回了客房之中,木对还是沿着走廊踱步,走了一圈又一圈,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乌云,挡住了皎洁的月光,春晚的风,吹得所有的灯笼都荡来荡去。真是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啊!

四道身影从楼梯闪身上了楼,他们已经在楼下观察了好久了,这个瘦弱的光头,难道是晚饭吃撑了,在这走廊里遛弯?

一圈又一圈,都遛了五六十圈了吧?真是吃饱了撑着,还害大爷们在楼下等了这么久?不管了,要是敢碍事,就一刀砍了,不理那么多了。反正杀完了人,就回幽州,荆州这边多死了个和尚,又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木对看到了四人上楼,却没有快步去拦住他们,而且依旧慢慢踱步,刚好是向着林意房间的位置走去。

上楼而来的四人,快步走向林意房间,却偏偏那个瘦弱光头,就向这边走了过来!四人都握住了刀柄,要在瞬间就击杀这个没眼力劲的光头,然后冲进房中袭杀那个在京城杀了一个顶天大人物的家伙。

收人钱财,替人消灾,那个家伙,好像也是干这一行的。不过今晚之后,他就干不了了,什么都干不了了。

四人距离木对已经是极近了,最前一位身着黑衣的杀手,突然间把刀拔了出来,势大力沉的一刀劈了下来,正对着那颗光头,若劈中了,那这光头也就没命了!

木对和尚脚步不停,双手举过头顶,合为十字,那把刀,被他双手合在中间,停在了头顶,一动不动!他口中颂道:“啊弥陀佛!”

黑衣杀手身后三人,看见大哥一刀被挡住,二话不说,三把刀就以三个不同的角度怼了过来。

或劈或撩或砍或刺,三把刀使尽了所学武功,就是没能摸到这个光头哪怕是一片衣角!

木对边躲边向后退,连带着将黑衣杀手也向前带了好几步。黑衣杀手并非不能脱身,他只要松开手,就能脱身了。可是,一个杀手如果没了刀,那他拿什么东西杀人?

终于,他的刀还是脱手而出,被木对从天井扔到了一楼的地上,轻声说道:“施主,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成你个光头鬼!”宝刀脱手的黑衣杀手一脚就踹了过来,未能踹到木对,他紧接着从腰间摸出了暗器,一飞镖就对着木对面门袭来!

他身后三人,也将三把寒光闪闪的凶器,砍了过来!

木对和尚眼疾手快,左手接下了飞镖,又扔下了楼。右手一个画圆,将三把不同角度砍过来的刀圈在了一起,再次故计重施,双手再度合十,这回,将三把刀都合在了掌中!

黑衣杀手一个人,拔不出这和尚的合掌夹刀,他三个一起杀人的搭档,也拔不出来被夹住的三把刀,被这瘦弱光头带着走。以至于变成了瘦弱光头的挡箭牌,让黑衣杀手的暗器飞刀都出不得,怕伤了自己人!

“贫僧好好说话,你们是不是听不懂?”木对和尚双手向前一推,又向后一扯,三个人的刀,也像黑衣杀手一样脱手了。

又是三把刀被扔了下去,好在和之前一样,都是落在了天井中间的小花坛中,没发出太大声响。

“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气,不要逼贫僧以拳头来给你们讲道理!”木对和尚虽然言语有些愤怒,但却还是说得很轻声,因为他的师傅师兄弟们,都在参禅。而他的徒弟,则在睡觉!

林意的房间,突然开了门。林意从里边出来了,腰上绑着一刀一剑。

这四个杀手与木对和尚一通拉扯夺刀,已经过了林意房间,此时林意一出来,反而像这木对和尚与林意一前一后,要来夹击这刀已经尽失的杀手四人了!

“走!”见此情形,黑衣人轻呵了一声,便带头向天井跳了下去,这种高度,像他们这种二品境界,跳下去根本没什么问题。

林意与木对看着如同下饺子般跳下楼去的四人,都没有出手,木对是不想出手,而林意,是不敢出手。

眼前这个瘦弱和尚,被四个二品武夫围攻,不光没受伤,还气定神闲,好似根本还没出力呢。他都只是扔了四人武器,没阻拦四人离开。林意这一个三品,怎么敢拦?若是惹得这和尚不高兴,一巴掌拍死自己都有可能!

林意看着这个让自己猜不透心思的和尚,说道:“没想到禅师不只晓得煅造一事,武功也是如些强悍啊!”

瘦弱和尚并没有看林意,而是望着楼下,轻声说道:“略懂,略懂!”

第三十三章 西天寻佛缘

次日清晨,十一个徐州来的和尚就要启程赶路了,向西而去。林意同行到了客栈外,与老方丈和瘦弱和尚三人一同走在所有人的最后面,只是简单的送行,林意与他们并不同路,送一段路,便要南下了。

在荆州有一群和尚,就已经是很奇怪的一件事了,和尚们中间还混着一个身穿白袍的俊逸公子哥,就显得更奇怪了。许多清晨出摊的生意人,看着这一群人,都摸不着头脑。

走了有一会儿,一直沉默着的木对和尚突然说:“林施主,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就此分别吧,别再送了。”

与老方丈正在谈论佛法的林意止住了步伐,双手合十对着这师徒二人:“那就不远送了,就此别过。”

“林施主,你身有大佛缘,要好好珍惜,若是我们有缘,那便徐州相见,再续今日之禅。”老方丈双手合十:“啊弥陀佛!”

瘦弱和尚并没有和他师傅一样的态度对待林意,而是冷哼了一声。不知是冲着林意,还是冲着他师傅。

站在原地的林意目送着这群和尚一步步远去,不理解为什么这个昨晚还帮过自己的瘦弱和尚,为什么今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就好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惹了这位大光头生气。

十一个和尚沿着道路远去,瘦弱和尚与老方丈还是走在最后面,两人并肩而行,与前面的和尚们拉开了一小段距离。

老方丈看着这个冷面相对的徒弟,不由得笑出了声。“早知你是这种态度,那昨晚你回来时我就不应该和你说这件事的。”

“事关你的性命,关系到佛门未来,为什么不能将那佛缘讨要回来?就因为他原本姓宋?”木对和尚言语间有些怒意,但面对的是自己的师傅,所以还是很克制。

“不是因为他的姓氏,我等佛门弟子,遁入空门,四大皆空,怎么会因为他原本姓宋,就失了一桩机缘。”老方丈每行一步,就数一念珠,就算分心与徒弟说话,也是一步一数珠。

“那你为何不将他身上的舍利子取回?”瘦弱和尚又问。

“各有佛缘,那舍利子,虽然本是我们白马寺所有,但现在是他的,就还是他的。要取舍利子,现在还时候未到。”老方丈还是一步一数珠,其实到他这种境界,无论是走路吃饭,亦都是在修行了。

“那可以一物换一物,我以念珠换他身上的舍利子!”瘦弱和尚将手腕上的念珠取了下来。这念珠,只有白马寺主持方丈才能佩戴,代代相传。也是一件佛门至宝,是老方丈传与这瘦弱和尚的。

“不可,以你的佛缘,去换他的佛缘,到头来却应在了我身上,没有这样的道理。再说了,我又不是必死之局,我自有我自己的缘分。”老和尚一脸淡定,好似这事根本就不是与他性命相关一样。

“你就非要去那西天佛国?那里就真能有你的佛缘?一物换一物,大不了将劫数应在我身上,我扛得住。”瘦弱和尚情绪激动,有些逞强的说道。

“木对,莫要再说了。到了凉州,你们便返身回程吧。我自己一个人横穿西域就好,我此次前去无论有无佛缘,都不可能在他到徐州之前回到寺中了,他到寺中时,你便亲自接待,到那时,才是舍利子归还我们白马寺的时候。”老方丈像是在交待重要的事宜,但在瘦弱和尚眼中,无异于交待遗言一般。

“师傅,我陪你走到西天佛国吧。寺中的事,你还是交待木是,木非,与木错三人去打理吧。”瘦弱和尚眼神坚定的看向老方丈。

他并不想让师傅一个人横穿西域,西域这战乱之地,若是巅峰时的师傅,那自然与现在的自己一样,不用去怕什么。但如今的师傅早已不是巅峰,别说几千几万人骑兵步兵的交战误伤,就算是一个流氓刺头,也能把老方丈按在地上打。

“不用,是我的,它自然是我的,你一同前去也不能多带一些回来。若不是我的,便是我们整个白马寺全来了,也带不走半分。”老方丈突然笑了起来,笑得无比开心,指着瘦弱和尚手中的念珠说道:“我总有一种感觉,那串念珠,你还得还给我。”

“师傅,师祖!木非师伯说得走快点了,今夜若能走出荆州,到了益州,便有寺庙可以歇脚了!”小沙弥观真大声的叫着被落在后面的二人。边叫着边吃着刚买来的饼,木错师叔向路边的煎饼摊子买了一大堆,看来今日就只有这种素面饼可以吃了。

西行路漫漫,为了一线生机,向西而去尚可理解,但有更简单,也更有效果的办法之后,还是坚持不取他人机缘,还是要向西而去。老方丈啊老方丈,无愧为佛门魁首也。

回身去客栈收拾东西离开的林意,并不知道和尚们那边发生的事,也不知道自己已经错过了救那佛门魁首一命的机缘。他只知道,董家派来的那四个杀手,虽然昨夜失了手,但这事还没完!

申峥从昨夜四个杀手逃离之后就离开了,说要设一个反截杀。林意知道是要以自己为诱饵,引四个杀手再次出手,好将他们一网打尽。毕竟老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被这四个董家杀手惦记上的,可不是什么钱财,而是自己的这条小命!

林意骑着一匹黑马,腰间跨着一刀一剑,六把苦剑阁名剑被绑在马鞍后的夹带上,用一大张布包裹着。这就是他的全部家当了。

马在小道上一路奔驰着,林意很小心,提防着会被偷袭,那四个杀手可都是二品境界,而且昨夜还想着要趁夜晚偷袭!今日如果出手偷袭,林意完全不会感到意外!

可是,在林意骑着黑马拐过一个岔口后,就看到了四个站成一排,一黑衣三紫衣四名刀客,挡住了去路。他们并没有选择偷袭。

林意看了看周围的环境,道路左右都是芦苇荡,哪看得到小屁孩申峥在什么地方?苦笑了一下,林意下马拔出了刀。

谁杀谁?还不一定呢!

第三十四章 末流小道

这条小路,芦苇丛生,本就是设伏的好地方。随便搞条绊马索拉起来,然后藏在芦苇荡中,等林意骑马时被绊倒在地,便可一拥而上,几刀劈死。

可是,这四人却就这样径直站在路上,完全与昨夜想要半夜偷袭的心思背道而驰。

林意并不想管这些,眼前四人,无论是偷袭还是正面对战,自己都没办法占到太大便宜。

别看之前以三品境界连杀了苦剑阁的一品冯培与二品孙汉实,再之前以四品境界在天街对敌四位所谓的大内高手,更之前的杀京城第一剑柳琚常。都是占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小优势,才能杀掉这些人。

杀柳琚常,比较简单,柳琚常出身名门,自小有家传武学剑术,在京畿之地又不懂藏拙,所以武功招式早就人尽皆知。又眼高于顶,向来只与人清谈剑术,从不试剑切磋,所以空有一身境界与感悟,战力其实还不如四品。是个自吹自擂出来的第一剑。

试问在京城,那个真正高手不是夹起尾巴做人?不是入宫当大内高手,大隐隐于朝。便是不显山,不漏水,过自己的小生活,小隐隐于市。有哪位会像柳琚常一样天天说自己是京城第一?

至于天街之战,有一个超一品的孟先生在侧,怎么打自己都死不了,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但结果同境以一敌四。虽说杀了一人,但不也被打得至少流了几大碗血?

客栈后院中的冯培,算得上入江湖后最强之敌了,可惜,这位一品高手太久没干大买卖了,手艺生疏了,又恰逢林意有所感悟,一记神仙手直接让他归西。

而孙汉实则是被不讲道理的玄门飞剑击杀,他想破脑袋都不可能想到林意有飞剑杀人这种玄门手段,没法说理去。

可是,今时今日在此地,可没有什么孟先生相帮。玄门飞剑杀人后自已心窍旧伤会复发,不到必死之地不能动用。这眼前四人也不是那柳琚常一样的绣花枕头,而是四个货真价实的二品武夫。

别看昨晚被瘦弱和尚轻松夺了兵器,但天晓得那个和尚的境界与战力有多高?徐州来的和尚,没两把刷子敢去凉州那种边境战乱之地凑热闹?

林意十分重视的对待这四个杀手,四人也不敢对这个少年有半点松懈,阴沟里翻船的教训,苦剑阁不就是前车之鉴吗?

四人齐齐的抽出了刀,缓步向着林意走了过来,他们并没有什么阵形可言,无非是一刀接着一刀,砍到死为止。

林意右手持出鞘白璃,左手反握着腰间的风雷长剑,这个姿势十分奇怪,看起来不伦不类。

四个杀手有些疑惑,那已经出鞘的白色直脊刀,寒光闪闪,是把好刀。但反手握着一把四尺长剑,还是在鞘内,别说以剑杀人了,就是拔剑都有些难受吧?

不管如何,都得杀!

两刀相击,为首的黑衣杀手毫不留力,一刀劈下来!因为他知道,自己若一击未成,自有另一把刀帮自己接上后续的招式。

林意则没有这么轻松,一个横架,架开了当头一刀,左边就是一刀刺过来,向下隔开了这一刺。右面又是一砍!闪身避开这一砍,又有一刀撩了过来!

一轮刀光过后,两边都各退了一步,没有人受伤,看起来是旗鼓相当。但林意有苦自知,这四人,明显是在纯刀子割肉,在消耗掉自己的气,武人吐纳一呼三吸,呼出旧气之时,便是破绽。

他们四人可以互相帮助,总是有人能处于气机充沛的状态,但自己只有孤身一人,要是换气的时机不对,就等于给了他们砍死自己的机会!

而这一停,也是个陷阱。若是在此时换气,绝对会被连续几刀打乱自己的气机,气机一乱,别说旗鼓相当了,就是狼狈逃命都不知道能不能做到!

不能拖,拖下去只会输,赢不了的!

林意强提一气,便向跨步而去,此时已经是一呼二吸了,对面刚好有两人正在同时换气,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这回林意先发制人,右手一刀劈下,左手反握着的风雷长剑在同一时间长啸而出,不是拔出握在手中,而是以反握之力将剑拔离鞘中并放手让长剑飞出,飞向的目标,正是两个换气的杀手。不求杀人,只为打断他二人的气机!

正面一刀被黑衣杀手挡住,林意并不纠缠,而是快步后退,避开了左侧阴险的一刀,右侧两个换气的紫衣杀手虽然被那突然出现的一剑吓到了,但终究是在董家能穿上一身紫的人物,同时格挡,并没有被这一剑所伤!一把风雷剑掉在了地上,生死一线间,无人会去捡!

趁此机会,林意一退再退,退到了五步之外,快速换气。虽说一呼三吸并不难,以林意现在的境界完全可以做到,但是面对四个同境杀手,气机能省则省,该换就换。谁知道一口气会被他们拖上几个回合?

四人也几乎在同时换了一口气,不就是一不小心被你换了一口气吗?没什么,再拖一回便是。剑已经被你扔出来了。看你下一次换气能扔啥。最好把刀也扔出来,再拖一口气!那便算你厉害!

四人再度同时前行,四把刀高低与角度各有不同,要的就是这种绵延不断的压制,拼命会有被反杀的可能,但这样一味的消耗,可不会有半点危险!耗光了精气神,再强不也得死?

同境之争,人多打人少,就是占着优势,没什么道理可讲。

董家杀手四人齐步前行,林意则是缓缓后退,是害怕了吗?还是觉得以一打四没有胜算,想三十六计走为上?

都不是,只是为了自己的破局一招做铺垫!一打四并非绝无胜算,这四人,虽然境界都是二品,但是,都是比较纯粹的武夫,以气力取胜的那一种。这种纯粹武夫,因为本身并不会去用比较花哨的招式,所以一般都把驭剑之术,剑意刀罡之流称之为末流小道,并且嗤之以鼻!

毕竟,在他们的心中,以力证道才是正途,那位江湖高手榜第一的郭浩铠,便是不喜此等末流小道的纯粹武夫啊!

而林意,便是要以‘末流小道’的驭剑之术来破局,那把扔出去的风雷剑,并不是只有打断两个换气紫衣人的气机那么简单!

第三十五章 杀人之术

西北天狼郭浩铠,那个霸占了江湖高手榜第一位十二年的大宗师,的确是不喜欢什么驭剑神通,什么刀罡剑气。

作为一名站在世间武道顶点的纯粹武夫,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算什么纯粹?能以拳头打你,我干嘛要拔刀耍剑?用拳头就能打得你屁滚尿流,我干嘛要耗费精气神去用出罡气?使用神通?

我郭浩铠,不是不会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而是不屑于去用。我以双拳三分气力就能做到的事情,你们要花费九分精气神?谁要学你们啊?你们学我还差不多!

不止驭剑神通刀罡剑气,就连拔剑拔刀,都是在浪费气力。

只以自身体魄,无有身外之物,才配得上纯粹二字!

可惜,世间所有自认纯粹的武夫,学到了郭浩铠的不屑于那些花里胡哨的神通之术,却不知道他们的刀剑,在郭浩铠看来,亦是花里胡哨,一点都不纯粹!

而这董家的四个杀手,也是那种看不起花里胡哨的‘纯粹’武夫,他们这一步步向前,越过了风雷剑,便是入了林意的圈套!

步步后退的林意嘴角翘起一个弧度。论拼刀,以一敌四的确是很难拼得过,但是我这种人,可从来都不是一个纯粹武夫呢!

连退了十二步,林意突然站定,将白璃刀收回鞘中。双手结了一个剑印。在四位杀手疑惑的眼神中,轻呵了一个字:“疾!”

双方之间的距离为五步,四个杀手看着林意停步收刀,很是不解。但是,不解归不解,手中的刀,还是得砍下去。四人都出刀了,三快一慢,快的,是三个紫衣杀手,而慢的,是那个领头的黑衣。

他好似灵犀一动,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差点就叫出声来!

只见,那柄落在地上的长剑,正裹挟风雷之势,疾飞而来!这一手,是极为隐蔽的驭剑之术!

生死一线间,黑衣杀手一刀回砍向这把风雷剑,驭剑之术,不是那玄门御剑之术,没有那心念一动,飞剑便至的神通。只是以气驾驭长剑的手法,速度并没有快到不可挡,杀力也无玄门飞剑那么重,只是出奇不意而已,只要挡下来,那小子就没招了!

可是,三品小宗师以九成气力的一剑之威,就是那么容易挡的吗?就算你是个二品武夫,可是临时转身的一刀,便能挡住这心机算尽的驭剑之术?要知道,就算不是御剑,但也是比平常一剑刺出强了许多,如若不然,怎么会有许多武人,舍了纯粹两字,去练这花里胡哨的末流小道?

风雷剑一瞬便至,在黑衣杀手的刀还没格挡之前,便刺入了他的胸膛。这一剑过后,黑衣杀手便身子向后,倒在了小道之上。风雷剑插在他的胸膛上,如有灵性一般,再度飞掠,回到了林意手中!

趁着这紫衣杀手三人惊愕的时候,林意又是一退再退,这回退到了七步之外,左手持剑立在身前,是偷学自孙汉实的立剑式,而右手,则按到了归鞘的白璃刀柄上,拔刀之术,蓄势待发!

口中又是旧气吐出新气纳进,虽杀死一人,但,还得以一敌三!

芦苇荡中,一个小孩子,一手持短剑,一手拿弓弩,正在不断的狂奔,原本设定在后方半里地的一线天峡谷中反截杀这董家四个杀手,没想到这四人竟然没等在这段路途最好埋伏的峡谷中偷袭,而是去了芦苇荡小道中!

申峥这一次反截杀的谋划,可算是结结实实的坑了林意一把了!

想骑马从小道上去帮林意,要绕过整个芦苇荡,路程太远。而直面而去,路程虽短,却满地的芦苇。所以申峥并没有骑马而去,而是只带了武器便钻进了芦苇荡中!

芦苇荡中的小道上,对峙还在继续,失了主心骨的三个紫衣杀手没有一个人想先动手,先动手出第一刀的人,其实是风险最大的,之前总是黑衣杀手做这个第一刀,这不就先死了吗?

而林意,则在不断的调整呼吸,这驭剑一事,消耗实在不小,不过一剑功成,便不亏了!

对峙再久,总归还是得动手的,林意吐纳完毕,便再度前冲,左手立剑一动,挡开刺来的一刀,右手拔刀术便出,白璃刀以一个半月形斩击的三人,并无刀罡,但是却也逼退三人!

三人退而复进,连续的三刀就砍了过来,林意以刀剑架开,紧接着,接连不断的金石交击之声,不绝于耳!

一气起,再提气,三提气!就在林意考虑是否要再次以驭剑之法为自己争取换气机会时,异变突生!

一根弩箭飞速从芦苇荡中射出,直取紫衣三人而去,申峥在芦苇荡中紧赶慢赶,终于在林意最需要他帮助的时候赶到,借此机会,林意再退数步,再次换气!

此时林意所站之地,已经是最初下马迎战的地方了!黑马正啃着芦苇啃得开心,丝毫没有理会主人正身陷险境!

林意笑着高声大叫:“小屁孩,你若是早些来,我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芦苇荡中没有人回应,但是这种不知敌在何处更让紫衣杀手们恐惧!

知晓有申峥压阵,林意不再畏首畏尾,谨小慎微。而是直接抛出了风雷长剑,一弹剑身,长剑激射向紫衣三人!

这不是什么驭剑手法,而是将陈珏麟在龙虎山上所教的弹指成罡改了一下,变成聚气弹剑,以剑为罡!

这一剑,却没有如之前一样一剑建功,而是被两个紫衣杀手合力挡了下来,林意没去管这些,冲阵而入,白璃刀便对着其中一人当头劈下!

那个没挡剑的杀手快速帮搭档挡下了这一刀,以刀背扛住了林意的刀锋,一个转身卸掉力道。然后便将刀刺了过去!

之后,他就死了!被芦苇荡中隐藏身形的申峥一弩箭射中太阳穴,巨大的冲击力将他带飞,摔在了不远的地上!

剩下来的两人杀手,见势不妙,立马就撒丫子跑路。向着芦苇荡中就冲了进来,只要进了芦苇荡,找都找不到人,看你怎么用弩箭杀人!

无题

跑入芦苇荡中隐藏身形的想法是好的,但是在林意面前给出破绽,那可就是自己作死了!

一把白璃刀向着他们其中一人的背后就砍了过去,把他砍翻在地,又是一刀刺下,这四个因为万两黄金而出现在此处要杀人的董家杀手,至此,已经死了三人!

最后一个,武功最弱,也是运气最好的幸运儿,并未与三个同行人一样,死在这里,而是成功的离开了小道上,钻进茫茫芦苇荡中,身影消失不见!

林意跟着钻进芦苇荡中,却找不到那个人了!

是非之地,不可多留,林意重新骑上黑马,将从芦苇荡中再钻出来的申峥也拉上马背,向着一线天峡谷急驰而去!要去找申峥的白马!

芦苇之中,一个紫衣人狂奔不停,心中愤恨不平。本来若是按照原定计划,在半里之后的一线天峡谷设伏,那位董国丈新派过来的一品剑客与自己四人同时出手,怎么样都能在峡谷中杀了这个叫林意的家伙,万两黄金,轻松到手!

可是那个传言是董老国丈私生子的一品剑客,就非要我们在芦苇荡小道上直面对敌,说什么他在芦苇荡中解决掉那个拿弓弩的小屁孩,两个人都杀掉,那才算一劳永逸,回幽州领黄金时才有底气!

如今,那最爱穿一身红色衣裳的俊逸剑客没见到,反而是看到了那小屁孩。他的出现,打乱了本来虽死了一个人,但还算稳操胜券的大好局面。这边四人死得只剩自己一个跑得快,才没死在那里。

那个喜欢耍贱多于耍剑的红衣小白脸,莫不是也死在了那个小屁孩的弓弩之下?所以才没有出现?如此说来,追杀的五人,就只剩自己活着?真是老天保佑,祖宗显灵啊!

等到这位大难不死的紫衣杀手,从芦苇荡的另一头钻出时,一条大路就在眼前。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此是官道,到了此处,便不像芦苇荡另一边的小道了,此处人多眼杂,若是那个叫林意的追到这边来,也不敢在这么多来往路人眼前动手吧!

这个董家紫衣杀手,并没有看到,在前面路边的一棵参天大树下,蹲着一个男人。他的脸上有一道非常难看的刀疤,手中拿着一个酒葫芦,正在往嘴里倒着酒。

酒葫芦里的酒已经被这个男人喝光了,就算男人仰着头去接,用手拍着葫芦底,也还是没有半点酒流出来。

男人不耐烦的扔了酒葫芦,手摸向了靠在树干上的刀,他站起身来,缓步向着紫衣杀手走去,走得踉踉跄跄,好似喝醉了酒,一推就倒一样。

刀疤脸男人在官道之中拦下了董家杀手,没有理会官道之上的人来人往,他说话的声音大得很。

“我叫啊明!把你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啊明。我是一个收尸人,来收你的尸!”

另一边,同乘一马的林意与申峥已经到了一线天峡谷,申峥跳下马背,去寻找他的白马。小屁孩申峥从来就没有绑马的习惯,所以,只是将白马藏在了背坡的一片草地上,并无绑起来。

好马良驹,就算不绑起来,也不会走动太远,申峥很快就骑了白马回来,两人一起骑向了峡谷之内。

通源峡谷,从远外看就是一线天,而进到峡谷之后,可同行两辆马车,也算不得狭窄,但是,此处只有前后可走,左右两边都是悬崖峭壁。

这两人两马,行在一线天峡谷之中,申峥抬头望着头顶那一线,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早知道他们要在芦苇荡小道上截杀你,我就不来这里设伏了。浪费了我的精心设计。”

“你不觉得奇怪吗?明明这里才是最好的截杀之地,他们为什么要去芦苇荡呢?若是在这打,你的弩箭威胁可就没芦苇荡中那么严重了呢!”林意夹了夹马腹,加快速度,只要出了这个峡谷,就没什么太好的偷袭地了。

“就是因为这是最好的设伏地点,所以我原本才要在这里反截杀。”申峥又不知道从哪摸出了糖人,咬了一口,说道:“可能是算到我会在这里,所以他们才去芦苇荡?想分而击之?”

“合着你这渔夫,把我这饵甩到了河对岸啊,收竿都收不了?”林意挖苦着申峥,有了些笑意。

“我这不是过了河去帮你了吗!”申峥有些小生气,糖人被咬得碎成几块,气愤的看着林意!

“下回可别这么拖大了,若不是我的真实战力比境界要高上一些,早被这四个杀手砍死了!”林意又笑了,不是开心的笑意,而是苦笑。

申峥三口两口吃完了糖人,便问道:“你接下来是不是随着身上三件密宝的取出,会越来越弱啊?我觉得你自从下了武当山后就弱了很多呢,要是四件密宝都取出,你不就连三品实力都没有了?”

“不好说,但毕竟境界摆在那里,再差也差不到哪去。现在战力约莫有二品巅峰,若密宝全取出来,估计是境界有三品,战力四品吧!”林意若有所思:“不过,这四样东西总归不是我的,都是欠人家的,得还。”

“你倒是实诚得很,四件密宝被取走了一件,还有二品巅峰,那四件全在时,你不就是一品高手了?”申峥砸吧砸吧嘴,说道:“我要是有一品,我才不还给他们呢!”

“靠这些东西,战力再高,可终归不是自己的。人生啊,总不能只靠别人,只有自己有能耐了,才能讲自己想讲的道理。”林意说完之后就不再吭声了。申峥也没有再搭话,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向前而去。

两人在峡谷中纵马前行,却不知道峡谷尽头,临近出口的峭壁之上,有一个红衣配剑的男人,正看向他们。红衣男人长得极为俊逸,皮肤又非常白皙,怪不得那董家紫衣杀手会说他是个小白脸。

这红衣小白脸,看着峡谷里奔驰着的林意与申峥,轻声的笑着,自言自语说道:“小屁孩,想以林意为鱼饵勾引所有杀手上钩?想着一网打尽?我何尝不是以四条贱命为饵,让你们两人放松警惕。好求个一击必杀的机会呢!”

第三十七章 一剑有意,一指成罡

以四条人命来换得一次可能一击必杀的机会,值不值得?若这四人是可以交托性命的生死兄弟,那当然不值得,毕竟无论什么事,都比不得性命值钱!

可是,若这四人非但不是可以交托性命的兄弟,而且还是要与自己一同杀人之后,取了赏金还得分赃的无知莽夫。那么拿这四人的命来换一次必杀机会,可就太值当了!

一箭三雕之计,首先杀了人,完成了那个老头子给下来的任务。其次坑死了那四个原本在幽州就看不对眼的家伙,四个小小的二品武夫,怎么就能在国丈府里当大爷?这最后嘛,当然就是那万两黄金可以一人独享了。没有四个讨厌的家伙来分钱,这万两黄金,可足够用个十天半个月了!

“呵呵呵,我若不是要坑那四个深受老头子器重的无知莽夫,怎么可能会让你们两个活这么久?早动手杀了你们了!”红衣小白脸看着一黑一白两匹骏马在峡谷底不断的靠近,笑意越来越盛。

一柄红色的剑从他腰间的鞘中被拔了出来,长剑猩红如血,在剑身上刻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小字。

‘饮恨’!

饮的,自然是血。恨的,却不知道是谁!

“林意啊林意,虽然你杀掉了我所恨数人中的一个,但是啊,你还是得死!不因为那万两黄金,只因为啊,杀他,只能我来杀!”红衣剑客向着峭壁走了过去,剑尖向下,跃了下去。红剑红衣,似是融为了一体。这是要以自身为一剑,将骑马奔驰而过的林意直接刺死在峡谷底啊!

有一剑,自天上直坠而下,要叫通源峡谷内的白袍年轻人知道,谁,才是这个乱局的收官人!

“我若是国舅,岂会死在自己书房?我若是从政,岂会三年无半阶升迁?我若是嫡子?”从天而降的一道红光,在下坠途中喃喃自语:“可惜我只是个私生子。”

策马狂奔的林意,突然感知到了危险,原本以他的境界,是感觉不到红衣剑客的这天坠一剑的,这一剑,已经几乎突破了一品境界,摸到了一点超一品的门槛了。

可是林意身上的密宝之一,佛门舍利子,有千好万好,但最是灵犀之处,便是能感知到强力的‘意’,并归纳于自身!若是普通人一剑刺来,那舍利子可半点作用都没有。可这剑术平平,剑意却几近超一品的一剑,直接让林意体内舍利子极速运转起来!

林意也在这一瞬之间,便感知到了危机到来!

他并没有看到从一线天顶下来的一剑,只是凭感觉大呵道:“停!”同时勒住了马缰绳。

申峥虽然不知道林意为什么要停下来,但是出于信任,他也跟着停了下来,望着林意便问道:“啊意,为什么要停下来?”

林意并没有回答他,回应他的只有坠地的一剑!

“轰!”一抹猩红,炸开了两人身前的峡谷道路,一个两丈宽的大坑突兀的出现,带出来的气浪直接把两匹马掀翻在地,林意与申峥两人,滚落马下却又极速起身,一人以拔刀之姿虚握刀柄,一人拿出了弓弩,蓄势待发!

大坑之中,烟尘慢慢散开,一个人缓缓的走了出来,他身上红色衣裳已经沾上了好些泥土,脸上手上也有了一些血迹,这林意突然停马,让他自信可杀得一品高手的一剑落了个空,他收势不及,落到地上时,身上也多了几外擦伤。

“呸!”这位当下看来一点都小白脸不起来的红衣剑客,吐了一口混合着血与土的唾沫在地上,恶狠狠的盯着林意,咬牙切齿的说道:“你怎么就停步了,被一剑轰死总比被刺上几百剑来得简单啊,反正都是死,你为什么就不选一个不受罪的死法呢!”

林意笑了,笑意苦涩,又是一个杀手,还是一个他娘的一品巅峰!那姓董的老王八可真的是会照顾人呢!送了四个二品武夫来练刀都嫌不够,还搞个一品剑客来试剑!直娘贼,要是有命去到幽州,一定要会会这头老王八。

“唉,那个谁,说我反正都是死,你可知道想要我这条命的人,没个一千也有八百,我活蹦乱跳了这么些年,也没谁真能让我死了!”林意虽然心里骂着老乌龟董国丈派了个这么厉害的高手来针对自己,但是却还是死鸭子嘴硬。与眼前这个一品剑客打着嘴仗。

面对这个一品巅峰的剑客,他知道比拼战力是绝对打不过的,所以只是拖,看看这人有没有什么破绽可抓,看看能以何种方式来破局!

可红衣剑客却不给林意观察的机会,说了一声:“那今天就送你去见阎罗王!”便冲了过来,步伐灵动,看似轻轻点地,速度却快若奔雷,直突向林意而去!

申峥抬手就是一弩箭出手,算定了那红衣剑客的身前位置,若是他不停步,就得被钉上一箭!此一箭,并不是要杀伤这个红衣剑客,而是想缓一下他的前冲势头,给林意充足的时间应对。

可是没想到,这一弩箭过去,飞到红衣剑客身边,去被其左手一探,便抓到了手中,反手就向申峥掷了回来,飞行速度更快,不像一箭,而是一剑!以弩箭为飞剑!

申峥就地一个懒驴打滚躲开了这飞回来的一剑,看着那袭红衣速度不减的向林意冲去,心中唉叹,啊意要吃些苦头了!

林意站在原地半步都没有动,右手已经紧紧的握住了刀柄,可是那一刀出可成罡的感觉却迟迟没来。若无这种神仙手,怎么去对敌一个巅峰一品?靠普通的拔刀术?打不赢的!

猩红色的剑,已经刺了过来,再不出招应对,就得被这一剑在身上刺出一个对穿!

林意放开了刀柄,没有出刀,而是抬手屈指,对着那饮恨剑的剑尖,弹了一下!罡气如龙出海,冲击向猩红之剑。

剑尖,剑身,剑格,剑柄,握剑人的手,无一不是被罡气冲击得颤抖不已!

从陈珏麟那里习得的弹指成罡,第一次出手对敌,就破去了巅峰一品剑客的一剑!

一个刀疤脸男人从芦苇荡里钻了出来,在峡谷头遥遥的望见了这边峡谷尾的大战,轻笑了一声,快速奔进了峡谷,速度比之骏马,只快不慢!

第三十八章 张觉明

通源峡谷尾的大战还在继续,这红衣白袍的罡意之争都并未分出胜负!

受了弹指一罡的红衣剑客,虽然被罡气击得手都麻了,但是饮恨剑并未脱手,只是退了几步,惊讶的看着林意:“罡气?怎么会?那四个家伙不是查过了,你才三品,怎么可能使出罡气?”

林意眯了眯眼睛,看着这个衣衣剑客的惊讶,并没有出声去解释。他有苦自知,这一招学自剑仙陈珏麟的指罡,消耗了自己太多的精气神,红衣剑客若是再度出手,恐怕就再无法挡住他了!

申峥看着两人对峙,知道林意需要调整气机,便开口大叫吸引红衣剑客的注意:“你这家伙,是从哪蹦出来的?竟然在这里埋伏我们?”

那红衣剑客听见小屁孩的话,笑得花枝乱颤,就算一身血污泥土也掩盖不了他那比之花魁也毫不逊色的容颜和身段,他笑完之后,轻声说道:“小娃娃,你以为只有你会设局?还不是被我耍得团团转?哪蹦出来的?我可是从天上飞下来的呢,怎么能说是蹦?”

“你是摔下来的吧,还飞,飞下来的有你这么惨,摔得地上多了这么一个大坑,还给自己找借口?”申峥见这人回应自己,便再度还嘴,不就是吵架吗?只要别动手,就是天王老子,我都能嘲讽得你找不着北!

红衣剑客这一听就来劲了,握了握猩红长剑,手已经没那么麻了,轻笑的对申峥说:“摔?你若不停马,早就死了。你这小娃娃,真不会说话,太烦了,还是先杀了你,再去杀他!”

说着便要向申峥而去,但却听得拔刀出鞘的声音,既然使不出刀罡,那便拔刀迎战吧!已经调整好气机的林意说道:“我劝你,打架的时候不要话太多!”

一刀劈出,势不大,力也不沉,只是一刀留有三四分余力的普通先手。与比自己强的人对敌,不只要一往无前,更重要的是要留有退路。若全力出手,被人家破了招却没有余力变招,那叫做送死!

一刀至,红衣剑客并未起剑迎敌,而是脚尖一点,向后退去,避开了这一刀。落地之时又是脚下一点,飞冲而来,剑,亦直直刺来,这一退一进之间,便避开了林意的先手一刀,然后变成自己反身一剑去了!

林意这一刀未能砍中,知晓对方一定会反击,果断一个抬刀,要以刀背去挡开对方的招式!

果然,一剑刺来被直接刀背抬起,剑尖刺向空中,近了身的两人直接互换了一拳!林意一拳,打在了红衣剑客的脸上,打得流出了鼻血。而红衣剑客的一拳,则是击在了林意胸前,打得林意倒退数步!

看似是红衣剑客伤得重,鼻子都已经出血了,林意只是退了几步而已。但实际上,被红衣剑客一拳击在胸前,林意一口心头血几乎全都涌到了口中,差点就喷了出来,体内气机紊乱,一时间竟无法调整回来!

强行咽下一口鲜血,林意连风雷剑都拔了出来,右手白璃,左手风雷,好似多把武器,就能多一分胜算似的。

事实上,这一战他赢不了,体内气机紊乱到如海水反入江河,野马脱槽奔走,连气机都理不顺畅,怎么可能打赢这个看起来满身血泥,但事实上远未到伤筋动骨程度的一品剑客?难道靠申峥的一把弓弩吗?

红衣剑客不给林意喘息的机会,又是一剑就刺了过来,好似他的剑,只会刺,别的什么都不会。

这普通直刺而来的一剑,对林意造成了极大的威胁,气机紊乱的他,只能边后退边以手中刀剑格挡!

一刺之后复一刺,一挡之后又一挡,红衣剑客在一瞬之间已经刺出了六剑,在这之间,还以左手拍掉了申峥射来的一根弩箭,可见一品巅峰的恐怖实力!

林意已经快要撑不下去了,一刀一剑不断的格挡,身形不断向后,已经被逼得退后了十八步之远!若还能一呼三吸,对于这种只是求快的剑招,挡住并半步不退都不难,可惜当下只能不断的退后退后再退后,若是退到无法再退,那就是被一剑刺死的下场了。

也许不是一剑,那家伙刚出大坑时可说了,要刺上个几百剑!

申峥又是一根弩箭射了过来,同样还是被一掌拍飞,这弩箭对于这个红衣剑客,毫无作用!

就在林意几近绝望,想要再次祭出杀手锏,那把藏于心口窍穴的玄门飞剑续心弦,与这位红衣剑客换命的时候,突生异变!

一把未出鞘的长刀从林意身侧出现,架开了那把猩红的饮恨剑,带鞘的刀尖直指剑客的咽喉,直接把红衣剑客逼退数步!

一个脸有刀疤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里,他越过林意来到他的身前,对着红衣剑客说道:“余天奇,或者应该是得叫你董天奇,这两个人,既然你那超一品一剑都没能杀死他们,那便放他们走吧。机会都给你了,你自己没把握住,别怪我没有个先来后到!”

他把刀收回来,夹在了腋下,颇为自得的说道:“要知道,我啊明最讲究的呢,便是规矩!”

那个董国丈的私生子,以余天奇这个名字闯荡江湖的红衣剑客,看着这个刀疤脸男人的刀,手中剑握得更紧。他轻声问道:“我如果放他们两人走,你便会放过我?”

刀疤脸男人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头向着林意说道:“快滚,我赶时间。”

林意不敢在这里停留,快速走开,一个一品巅峰的余天奇就打得自己这么惨,这个不知境界为几品,反正战力绝不弱于余天奇的狠人让自己滚,自己就快滚吧!

林意与申峥两人两马离开了峡谷,很快就消失在小道上不见踪影了!

余天奇看着眼前这个在江湖上名声极其可怕的刀疤脸男人,手中的剑蓄势待发,问道:“赶时间?赶着要收我的尸吗?”

刀疤脸男人转身慢悠悠离开,丢下一句:“我今日已经收过尸了!”便扬长而去!

余天奇长叹出一口气,跌坐在地上,就算那个叫啊明的男人把后背这么大的一个破绽留给他,他也没敢出手偷袭这个男人。至于原因?

这个只会喝酒,杀人,收尸三件事的男人,自己连他一刀,都接不下来!

第三十九章 孔家书楼

交州,地处王朝最南,盛产茶叶与海鲜。茶叶质量为云汉王朝第一等,就不说邻近州郡了,连远在北地的边关三州,都常有茶贩来交州贩卖茶叶。

而交州功夫茶中的极品,每年都会送入那司州定安城,作为帝王桌上的贡品!这种被称为雅士之道的小树叶,在京中为官之人,有无办法可以让皇帝陛下赏赐下来这种从树上摘下来的叶子,几乎就代表了他的实力与门路!

而与之同为出名的,便是海鲜了,交州地处南地,有着一大片的海岸线,几乎可以说,交州边境线,有一半是山,所以靠山吃山,有茶。另一半则是海,靠水吃水,有鲜!

鲜为何物?鱼羊为鲜也!交州并不是那塞北之地,有大片的草原可以牧羊,所以交州的鲜,只能是鱼了,而且与大海相接壤,所以鱼,只能是海中之鱼了,也就是海鲜了!

事实上,因为交州南粤郡的人们懂吃,也会吃,所以呢,海鲜一说,也不只是在说海鱼,什么龙虾、贝片、血蛤、虾姑、梭子蟹、海葵、海胆,只要在海中捞出来的,吃不死人的,都会在南粤郡的老饕们的盘中化为美食!

以至于隔郡的福闽郡的人们,谈到这些敢在海中捞起什么就吃什么的南粤人,总会挖苦的说上一句:“南粤人什么都吃。”

而南粤人们听到这种言语后,也是大方承认并加以反击:“对,我们南粤人什么都吃,连福闽人都可以吃!”

以至于会有‘南粤人吃福闽人’这样的荒诞怪谈!

此时正值午间,孔家中,有数人正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吃的正是海鲜。

孔家,原为儒家先贤孔仲先生的出生地,只有茅房数间。而后经过后来人不断翻修与重建,在这数百年后的今时今日,已经是整个王朝最有名的读书之所在了,就算京城太学宫,与此地比之,也不及也!毕竟,太学宫的先生们,有一半出头,都曾是孔家的学生。

说是楼,其实不如说是以楼为中心,名唤做书香坡的一大片坡地,现如今盖满了学堂书斋,都是读书学识之地!

这内吃饭的数人,则都是这片书香坡之内所有人的先生。既教书,也育人!

楼内有六人一同吃饭,四个老先生,一个青年人,与一个小孩子。六人并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边吃边谈天说地,什么京城时政啊,什么科举功名啊,什么菜咸了啊,百无禁忌,什么都能说!

其中三位老先生正就着几只醉蟹,谈着去年科举文章,如何如何不堪入目,若是此便是王朝之北的学问最高,那这桌上六人,除了小孩,随便哪个去了,都能坐稳头名宝座。

至于小孩,并不是说他没有能稳坐头名的实力。而是因为他根本就不用科举,因为他姓孔,生来就得被世人称之为先生的孔!

青年人边吃蟹,边听着三个老学究的话,笑着摇了摇头。他知道,这三位哪里是在说科举文章不堪入目?明明就是在说自己这个青年人,不去考取功名,只在这王朝最南之地教书,可惜了。想劝自己去定安城而已。

可是这地方,能当得上先生这一称呼的后生晚辈,除了那小孔先生,哪个不是被这几个老学究推去了京城,去当那大富大贵的太学宫的先生?人人都去了定安城,这怎么办?总有人,得留下来教书,不可南地先生皆老弱,太学宫中显年轻啊!

小孔先生已经吃饱了。就与几人打了声招呼,离开了,要去看鱼看虾了。

姓孔,所以主家人离席了,其余先生们也就可以随意了,青年人与刚才一直没出声的周先生一同离席,烧水冲茶去了。三个心不在文章而在青年前途的老先生,也终于真正的开始评论起科举文章的好坏来!

曾是云汉双璧之一的周伶然,与年纪轻轻名声不显,却才华横溢博览群书的青年先生下了楼,在楼下的小桌旁开始烧水,还没等水开呢,便见到小孔先生屁颠屁颠的跑了回来。

他兴奋的对两人说了一句话:“小白,小白他向着我们这过来了!还带着一群小鱼小虾呢!”说完,便跳着上了楼,要将此事说与三位老先生知晓。

“小白?”青年人看向周先生,一脸疑惑。他知道书香坡后有一个大湖泊,养了许多鱼虾。也知道这些鱼虾其实都有对应之人,自己在池中,也有一条小鱼。不过他只当是一种美好的寓意,并不认为这一片湖水,可观天下众生。

周先生笑了笑,对青年人说道:“小白,便是那个林意。你以前不信那个湖有神奇之处,那这两日可以拭目以待。不光是那林意会来,我们书香坡,怕是还要多上些学子来求学了!又要忙不过来了哦!”

青年人笑了笑:“如果真有这么神奇,那我以后天天都去湖边瞧,你们就别再提让我去京城的事了。”

周先生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我可从没有让你去京城呢。”对于这个只论读书,已经看完了孔家所有藏书的青年人,他给予了足够多的空间,并不强求什么。

离着孔家约有两日路程的大官道上,一大群人正在匆匆赶路,官道上骏马,马车,牛车,驴车,有近十辆车马,一同前行。

这些人大多都是书生,都是儒士长衫,多是手拿竹杖,只有数人腰有配剑,看起来非但不另类,反而增加了几分士子风流的气质。

林意就是这数个配剑之人的其中一个,他已经收起了刀,放在马鞍后与其它的数把剑一同藏起来。只留下了风雷剑配在腰间,一身白色儒衫,外罩一件白袍。简直比读书人还要再有书生气一些!

他为何要与这些读书人一起同行?只因为,他并不认识孔家的路,所以路上碰到了这一群要去求学的士子们,便加入了他们。一起同行,前往孔家!

第四十章 书生与莽夫

九辆车,五匹骏马,一共有二十一个读书人在官道上行进着,在这群人里,由两个家中长辈是交州官场大人物的公子哥,两个家中长辈在交州经营茶叶生意的富家公子,四人领头,带着一些个读书很好,但家中底子就不太好的寒门士子,以这四个人的伴读书僮之名,一起去那天下藏书最多的孔家!

事实上,这四人怎么可能会去辛苦钻研书籍?两个想着以后接替老爹的公门修行。两个则妥妥的要去接手自己家族的茶叶生意。要说他们想下苦功钻研官场门路与生意经,那不用怀疑。但要他们用功读书?算了吧,认真不起来的!

而那些寒门士子,才是真正想要去孔家读书的一群人。寒门无贵子?家世不行,读多少书都没用?要知道刚在去年年关去世的前任三朝宰相李朝略,便是寒门出身。而且在他死后,接任他位置的那个人,新宰相钟璞,亦是寒门得不能再寒了!

所以啊,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这官商之子与寒门书生们,这回勾搭在了一起,其实是那四位随便说一句话,交州就得当圣旨来听的高官与商贾搞出来的一个局。

为官为商,若没有几个有心机有脑子还有眼界的心腹可以来出谋划策,怎么可能做强做大?这四位在交州便是顶天大的人物,哪个身边没有一个老谋深算,出身寒门的读书人?

所以这次这个局,都是为了要给各自嫡子找一个合适的心腹,这群寒门士子,都是被精心挑选过的,都是有才华也有能力的孩子。只要给些机会,这十几个全交州选出来的孩子,总有几个会成材吧?总有几个,能当心腹培养吧?

孔家,对其中几个家境特别贫寒的书生来说,就是去一回的盘缠都可能不够,更别说在书香坡住下去。书香坡开销不大,但对寒门书生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钱。

而家境尚可的寒门士子们,银钱花销倒还在其次,主要是没有人脉去那,要知道,书香坡可不轻易收学生。只有六位先生,怎么教那么多人?

四位大人物一次夜谈,为了各自家族的利益,便起了这么个局。所以才有了这样一个各有心思的求学队伍。

至于林意,则是因为申峥说交州有亲戚,要去探望,又不愿林意跟随,所以两个分别,约定好了路线,各自行事。

在问路去孔家的时候,刚好就碰上了这只队伍,所以便一起同行了数日。

官道之上,总是一路通途,无风也无浪。可惜这路总归没能只走官道,不走小路。所以一行车马众人,便离了官道,走小山道向着早就定好的落脚客栈而去。翻过了眼前这座山,那边山下就有客栈能住上一晚了!

寒门士子们对于赶路,没什么抱怨,倒是四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公子哥们怨声载道,自小养尊处优,哪里过如此赶过远路?若不是长辈们差遣下人们订的客栈都是刚好得走一天才能到达,那这四位大爷,能一休息就不走了,赖一天!

翻山越岭,不是个简单的活计,尤其是这山头上有山大王的时候,更是难上加难!

刚好啊,这小小的祁丘山上,就有一群占山为王的草莽好汉们,人数有五六十人,熟悉山路,又身强体壮,平时总拦些过路人,要些个买路钱。

平时人们急着要过山,这几两银子,给就给了,毕竟走这条道的,都是要省脚力的茶贩们,这山道可比官道短了不知多少,给几两钱子,就当买脚力了。

贩茶的有钱,能买得起这脚力。普通人可出不起,所以这条道上的人,来来往往都是山大王们熟悉的茶贩。平时给了买路钱,也就相安无事了。

可是今天,来了一群读书人,而且车啊马啊一大堆,这可就让山大王们生起来了抢一票的心思,要知道,这些读书人就算没钱,可那些个骏马,也得值好些真金白银呢!而且,那领头几个骑马的,可不像是没钱的主!

这不,就全寨出动,要来和这群读书人们做一做买卖了!

在山中的一个坡地上,这群读书人,便被山大王们堵住了,团团围住,把这群只会书中自有那啥啥的无用书生,给包了饺子!

寒门书生们吓得面无人色,他们小门小户,哪见识过这么大阵势?平日里村中打架斗殴,看是看过,你一拳头看一肘子的,也算是凶狠了。可是当下这五六十个大汉,可是人人有中都有刀呢!

四个公子哥则是高坐马背,有说有笑,丝毫不怕这五六十人。并不是他们这配了剑的四人武功如何出众,而是因为只要他们报出各自家族,这些草莽流寇根本就不敢动他们。

动他们?找死不是?交州将军之子,交州别驾之子,交州首富之子还有一位交州第一茶商之子。就问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在交州地界上动他们?这可是交州真正的地头蛇啊!

林意则是坐在马背上看着这些绿林好汉,觉得他们有些惨。这么大的一个祁丘山,五六十人大汉,就只有一个约莫是五品境界的使双斧好汉,看起来应该是这群人的大哥。其它的人,七品八品九品都有,甚至还有两个小孩,也拿着两把小刀!

林意笑着轻声对那四个交州地头蛇说道:“唉!这群家伙可真没眼力劲呢!而且啊,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四人听闻这话之后都是放肆大笑,这话说得通透。这群草寇,惹谁不好,非要来惹自己这四人?可不就是没眼力劲?再说了,交州将军之子周承,可不像他们三人配剑只是为了好看好玩,这位将军之子,可是真正杀过人的四品武夫!在四品武夫面前,可不就是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吗?

那山大王们可不知道这那读书人在笑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就算有五把剑,就能打得过咱们山上这五十八号人?

使双斧的大汉扬手一挥,就有一个手下站了出来,对着这帮读书人大喊了几句话,还是那几句老话,占山为王的莽夫们多少年了,就只会这一段,别的都不会!

“嘿!你们几个,笑什么笑,给老子听着!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第四十一章 九品芝麻官

“这当山贼的,就只会这一句话吗?是不是我们得喊上几声大爷饶命啊!顺带着交出银钱,才算是合你们的心意啊?”交州首富之子李东唐笑着对那群山大王们喊着,双手叉袖,完全不怕这帮莽夫!

在车队最前头骑马配剑的的五人,都是忍俊不禁,全都笑出了声。后头寒门书生们看到这种情况,也松了一口气,毕竟这领头四个公子哥,有权有势,跟在他们身后,也算是有了靠山了!

听着李东唐这话,这交州别驾之子史文杰便开口道:“李兄,你这话说得在理,那你说是要给他们一枚铜钱,还是两枚铜钱啊!”史文杰摸了摸腰带上的钱袋子,失声笑道:“不过我们几人,身上可没有半个铜板!”

可不就是没有半个铜板吗?四人钱袋里装的,都是金锭银块,哪来的铜板?这话,明显就是调戏这一群莽夫的,哪有人给山大王的买路钱是一两枚铜钱?那不得让山大王们锤死?

“史大哥,你这就说得不对了,这山中好汉们,可都是狠人,你这要用铜钱就打发他们,不实际吧?”交州第一茶商之子姜胜志看似是很认真对待这群五大三粗的莽夫,但下一句话就直接让众人又笑了起来:“要我看,还是请他们去这边的衙门里吃一吃免费的牢饭比较实际点!”

连着寒门书生们也笑了开来,以前连村中恶霸都不敢得罪,怎么敢笑话山贼?今次跟着这四位公子哥,倒是可以放肆点了。

林意望着交州将军之子周承,想看看他会怎么做。跟着这群人一同走了数日,已经知道这群人的主心骨,是这位周承。

周承也看向了林意,以他四品武夫的实力,其实早在这个陌生人问路时,就看穿了林意境界比他更高。而且林意又自称是去孔家找孔家先生求学。所以周承才会让林意同行,毕竟,身为三品武夫,又能找孔家先生求学的人,一定不简单。周承是想借同行之谊,认识一下这位能人!有能耐的朋友,不正是多多益善吗?

而他也做到了,林意这几天下来就与他们混得很熟络,自称京城来的小门小户,可是周承知道,京里小门小户,哪能搭上交州孔家的这条线?就算是他们四人的父辈,交州的地头蛇,搭上这条线也花费了些心思。这林意,保不准就是京城哪一位大人物的儿子!

周承开口对林意轻声说话,说得很小声,只有身边这几个骑马的公子哥和林意听得到:“林兄,这些人里边没有高人吧?可莫要在这小山沟里翻了船!”

“那个拿双斧的,就是他们那边最高的高人了。约莫有五品高!”林意丝毫不在意对面的双斧汉子如何想,便以手指头对着那边指指点点!

周承一听林意的言语,和自己的判断并无差别,一群送上门来的山贼,刚好可以给自己算上一份小功绩。反正自己已经在去年年末,以自家老爹的关系,谋了一个九品的武散官,正好就是在这南粤郡当差。虽然只是挂个名头,好为以后升迁做铺垫。但是有这种稳拿到手的小功绩,不拿白不拿!

他策马前行了几步,运起气机,大声对着山大王们说道:“这祁丘山,是你们的吗?如此拦路剪径抢夺过路之人,不怕官府?”

因为周承说这句话时运起了武人气机来发声,所以声音极大,这里的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山贼们听得这话,都看向了使双斧的大当家,大当家见众人都看向自己,也只好走到最前,回应着这群书生的话!

“那个,你们二十多人,就交出个四十两白银吧,每人二两,我们祁丘山兄弟们拦路剪径,价格公道得很!”

山贼都惊愕的看着大当家,这是什么情况?不是要把这群书生都抢了吗?怎么就每人二两银子就完事了?平时向过路的茶贩们要的银钱,也不止二两啊!大当家的这是怎么了?

使双斧的大当家是有苦自知啊,本来以为是一群有钱的读书人而已,所以说要把他们给抢了。哪知道等到围起来仔细一看,才知道这些人中,五个配剑的有两个是真有着那股武人才会有的‘气’。而且比之自己,只强不弱!

这让他这个大当家的有些难受了,不抢这群书生吧,自己这些兄弟们怎么想?大当家连一群只会读书的家伙都不敢抢?

要是抢了这群书生吧,那两个配剑并非摆设的家伙怎么办?若只有一个还好,可是这有两个,可能自己一群人全上都打不过吧?虽然能拿下其它的书生来要挟这两人,可是如果他们不吃这一套可怎么办?

所以只能折中,给出了这个一个人二两银子的解决办法。既不用冲突,自己这边也能赚上些钱!毕竟这些读书人,出门在外,总归是得讲究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不是这个理?

理是这个理,可是啊,这四位交州数一数二的公子哥,可从来都不是什么讲理的人啊!

再说了,对这占山为王,落草为寇的山贼,要讲什么理?官军抓贼,不就是最大的理了吗?

“诸位,在这地界上遇上这群山贼,是我的失职,我保证,我们从孔家回来之前,这帮山贼就不在这里了。”周承对着后面的寒门书生们说道:“我们此回要去,就只过去,不与这帮山贼计较。等各位安全到了,我再点起人马,抄了这祁丘山!”

对面的双斧大汉听了这位公子哥的言语,心中惊骇不已,点起人马抄山?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像官军的说法啊?难道这群读书人,还是官家子弟?

“这位公子,你是咱这南粤地上的大官?”双斧大汉小心翼翼的问道。

“我啊,小官一个,南粤郡九品武散官而已。”周承笑眯眯的看着这群山贼,笑得山贼们有些慌了。

可是镇定下来的山贼们,便开始有了小心思了。原来是小官而已啊,并不是什么大官。就算是这地方上的知府,不是也拿咱们没什么办法啊!

周承止住了笑,轻说了一句话,却在众山贼的耳中如同炸雷!

“虽然我只是个小小九品芝麻官,可是我老爹,可是从三品的交州将军呢!你们,怕不怕?”

第四十二章 道理,得自己学

“什么!从三品?”

“交州将军?”

“这这这,这怎么整啊!”

山贼们被周承这自报家门吓得几乎要作鸟兽散了,从三品的交州将军啊!这可是交州的军队一把手啊!

王朝之内,除京城所在的司州与设有都护府的西域之外,每州最大的官,便是三品的一州州牧。其次就是从三品的一州别驾与一州将军。这三个人,对于其所辖之地的普通人来说,无异于天大的官老爷了!

在这祁丘山随便拦一群书生抢劫,就拦到了本州将军之子?这可真是点够背的。

不过事已至此,总得想办法来收场,总不能此时撒丫子跑路,然后等着那位将军老爷点起兵将来,踏平这小小的祁丘山吧?

其实这山贼喽们光顾着害怕了,没去想这个年轻的公子哥是否有吓唬人的嫌疑。毕竟扯虎皮做大旗这种事,可不用花半枚铜板!

但使双斧的大当家已经想到了这一点了,这位大汉,在上山落草前也闯荡过几年江湖,也算是吃过见过的人。

可是就算眼前这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家伙是在拿交州将军的头衔来吓唬人,又能怎么办?自己难道能打赢他们吗?好像不行吧!

“那个啥,这位小将军,咱们这样就算是不打不相识,您看这样,我们让你们下山,不收你们半分银钱。您也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和我这帮兄弟,我们这帮人都是苦命人,若不是没法子了,也不会来落草为寇啊!”大当家的强挤出了一个笑脸,在众人看来和哭了也没什么区别!

“不好玩不好玩,这样就认怂了?”史文杰看着山贼的大当家笑道:“那个拿双斧的,我看你好像有点小本事的样子,要不然你耍一套斧子,如果耍得好,小爷们此回就饶了你们的狗命,如何?”

李东唐也高声应和着:“对啊对啊,耍一套斧子来看看,若是耍得好,赏你个一袋钱又如何?千金难买咱们高兴啊!”李东唐从腰间取了一袋钱,在手上抛了抛,眼神玩味的看向双斧大汉。

姜胜志则没有言语,笑嘻嘻的看着对面的山贼会如何动作,他们这四人,从来都是李东唐与史文杰这两个性格乖张的去挑事,他姜胜志负责讲些空洞的大歪理,如果讲不过,要打架了,那就让周承上!

“这个,那好吧,那我就献丑了!”使双斧的大当家,本想能相安无事便好,可是看到了那一袋子钱,便被财迷了心窍,想着有钱不赚是个傻蛋,便提起了双斧,要赚这一袋钱!

周承看了身边这几个家伙,只顾着自己的想法,也不理自己之前的话,无奈的叹了口气!

双斧大汉已经开始了他的双斧对敌,身前无敌人,那就对着空气出招,五品武夫的一招一式,远未达到圆转如意。

但在周承这种境界战力只高了一点的武夫看来,算得上是很不错的武艺了,周承开始有了要把这人收为打手的心思了。毕竟是一个五品境界的武夫,史文杰与李东唐,也是因为林意点破了这双斧大汉的境界,才会让这双斧大汉耍上一套斧子。看看是否值得收入麾下当恶奴!

有钱有权的家族里出来的公子哥,哪会是什么只图开心就随心所欲的人?哪一个不是精得像狐狸一样?

林意知晓了这几个公子哥的想法,却没有去点破。由着公子哥们胡来,反正跟着看戏就对了。

寒门书生们也大多是这个想法,只有一个约莫有十七八岁的少年,不看这边,只是叹息。

那位祁丘山的大当家的,耍完了一套斧子,得了李东唐的一袋子赏钱,千恩万谢,便要带着一群山贼快速离开。

离开之前,周承的一句话让他差点就给周承跪了下去。

“你这家伙,等我从回来,便跟我去将军府吧!在我家当个护院,也怎么也强过在此当这草寇。”

李东唐,史文杰与姜胜志三人都不解为何周承会给这个双斧大汉这么个机会。以他们的眼光看来,这汉子的斧子其实耍得不怎么样,根本就没什么招式可言。不值得招为恶奴。

只有林意与周承知道,一个没什么家世的草莽汉子,耍了一套根本就算不上套路招式的双斧,就已经有五品实力,足以看出其的惊人的力气。若是给他一些招式功法,指不定会不会再上一层境界。

周承一个四品武夫,便敢带这么些人走这么远的路,如果再来一个四品武夫,那将军府可真算是如虎添翼了。

就这样有乐有惊无险无灾的过了祁丘山,到了山下客栈,已经是日落时分,众人住进了早就订好的客栈。

仗着四位公子哥的家世,在这小地方的客栈也能吃好喝好。吃饱喝足之后,众人便都散了,各自去往房间了。

林意一个人带着两壶酒,爬上了客栈屋顶,望着天上的星星发呆。偷得浮生半日闲,他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夜这样有闲情雅致了,自从出京之后就没享受过这样的清闲时光。

斜眼一看,有一个寒门书生正沿着木梯爬上来,书生太过文弱,爬得极为坚难,林意伸手拉了他一把,把他拉上了屋顶。

这书生,正是在众人戏弄祁丘山山贼们的时候唯一没有一起起哄的十七八岁少年。他是这帮去孔家的人中家境最不好的,却是这帮人中最对林意脾气的人。

林意把两壶酒分了一壶给这位少年书生,这些天的同行下来,他知道这少年不喝酒,但是心中烦闷,又无法解愁,能如何?

唯有酒可消愁也!

两人各拿着一壶不算多好的的酒,就是从没喝过酒的少年也开始喝了起来。喝着喝着,少年人就开始问林意。

“林大哥,今日祁丘山上,是拦路的山贼错了,还是那几位有钱有势的公子们错了?”

“一开始是山贼们想要抢钱,然后听闻得周公子的家世,便怕了,直接想放我们过来。”

“之后又在一袋银钱的诱惑下,让那些公子们当猴子耍。”

“最后被周公子一句话说得差点跪地不起!”

“是否我们这些人,也会像那山贼一样,也是那群公子们耍的猴?”

“是否我们这些穷人,就得在富人许以一点点小利时便摇尾乞怜?”

少年不知是借着酒劲说出来这些,还是本来就想说的。每说一句就狠狠灌了一口酒。他不会喝酒,所以此时已经是满脸涨红!

林意看着这个很对脾气的少年,轻轻叹了一口气:“文正,你说的这些,我回答不了。但到了,就多读书,书读得多了,道理就都懂了!”

许以小利?若不是有点利用的价值,富人们连小利都不会许。这样的道理,我教不了你,你得自己去学!

第四十三章 赊刀

平定,是云汉王朝上个年号了,自从新皇帝宋勤登基之后,年号就由平定改为了信德。今儿是信德四年春,也就是说,如今离那平定年间,已经过了足足三年有余了。

可是直到现在,在定安城住得久了的百姓们,还是不会忘了那平定末尾那几年的黑暗与血腥!

那时候,当今天子还只是太子,四位殿下已经三北上一南下,三殿下去了凉州,四殿下去了并州,五殿下去了幽州,都是战火纷飞的拒北边塞。而大殿下,则是去了富饶的扬州!

也是在那时候,那位五岁时差点死于刺杀的六皇子殿下宋意,突然的‘死’在了宫中!那时,他才十五岁。

宫中一团乱麻,宫外也没有半点安生日子好过。

为什么?只因为一群自称赊刀人的家伙。

他们自称赊刀人,全都头戴斗笠身着斗篷。斗篷中有着让人谈虎色变的杀人刀,替别人做那流血的勾当,百两黄金便可在他们那里赊上一条仇家的性命。百两金,一条命,可先赊,但必还!

定安城在这群人的杀人刀下,变得半点都不安定了,在那平定末几年的时间里,几乎人人都害怕那些刀,害怕那一个个身着黑斗篷的人。

因为你不知道,你的仇家会不会赊了那些刀,来要你的命!

那段时间,几乎每过几天就会死人!死的什么人都有,贩夫走足,平头百姓,富人商贾,文官武将,王公贵族。只要你有命,只要有人赊,这群赊刀人,从来不在意刀口上的鲜血,到底无不无辜。他们只在意,那百两黄金,能不能拿到手!

但是如果你赊了刀,却无力尝还那百两黄金,那麻烦就大了!你赊了刀要杀的那个人,是怎么个被杀法,那你没能还赊金的人,也就是一样的死法,一模一样的死法!

用老京城的话来说,那就是两个字:讲究!

这群极为讲究的杀手,在平定年间的最后第二年,他们的赊刀生意,到达了顶峰!定安城中每天都有人会被赊掉了性命,这个杀手组织,也越来越不神秘了。慢慢从这定安城深得不见底的水里露出了头来!

在定安城搞出这等妖蛾子,杀头的买卖,一但露出了头,那还不让朝廷拉出来剁了?

盛极必衰,在四位皇子同出京,二皇子坐稳储君之位,以及六皇子的葬礼之后,王朝开始对这群作乱的杀手们进行血腥大清洗!

在那个秋天,光是拉到菜市口斩首示众的赊刀人,就有一百三十七人之多!

这些,还只是大清洗过后的余孽,那场大清洗时死的赊刀人,还不止这个数!

京中调出了三步营两骑营,专门来针对这些杀手!玄机营,羽林营与铁甲营这三个步兵营,负责在京中拔出这些杀手的根脚,以及进一步的抓捕。而左骁骑营与右骁骑营,则是负责追杀,那些逃离出定安城的杀手,几乎都被这两营追杀殆尽。

那时候,申峥,还只是一个三岁的孩子,一个死了爹娘的孩子!

在大清洗中,他被刚刚离开皇宫,改宋为林的林意救走,并没有和其他赊刀人的亲人一样,给那几营想功勋想疯了的**子当作功绩给杀了!反正一个人头就是一份功,不拿白不拿。

他活了下来,可惜他的父母都死了,他成了孤儿。

总会有一些漏网之鱼,没有死在那场大清洗中,他们聚集了起来,成为了新的赊刀人。而林意,也在那时候,找到了能让自己不至于饿死的法子。那就是杀人,赊刀杀人!

新赊刀人,没了旧赊刀人那样的张狂,做活时总是小心翼翼,而且有了规矩,不再是什么人都杀了。赊不赊刀,不再是只看百两黄金了。

若是良善,万两黄金刀不赊!

若是奸恶,一颗眼泪换人头!

赊刀人有这么一回惨剧,那群**们,也因为这事,捞到了足够多的功绩!

既然有功,那就得赏!

只在京中一路平步青云的人,很少真能做到大官。为什么?因为你只在京中,资历比你老,年岁比你高的人多得是,哪会让你骑到头上去?

所以京中的文官武将,要做到真正的大官,免不了要有一次从京中调出去地方历练的过程,这个过程,叫京官外放。

而等到过了几年,历练得差不多了,再调回京中,便有资历与那些个老京官们争一争位置了!

那清洗赊刀人一事,功劳最大的左右骁骑的两位主将,便是这种京官外调了。两人因这一功,被各自调去做了一州的将军,左骁骑主将姓丁,被调去了徐州当了徐州将军。而右骁骑的主将,则调去当了交州将军,他姓周,周承的父亲周荣春!

交州将军府,南粤郡最大的府邸,光是将军府前,就有一个可让士兵们排演军阵的大广场,而将军府邸,要比这大广场还大上一半!足可见将军府的奢华气派!

今夜是南粤郡的闹热节,所以现下将军府前的广场并没有什么军阵排演,而是一如北方庙会一样的热闹非凡,因此广场上的人极多!

有一个算命摊子,刚好摆在能看到将军府大门的位置,算命摊子的生意惨淡,摊后一老人一少女,正大眼瞪小眼。

“老头,你确定那小子能杀了那家伙?他看起来可只有七八岁的样子,怎么就有能耐杀人?”少女长得不是很好看,黑黑的皮肤,在黑夜的包裹下显得更不讨喜了。

“只管等着便是。”老人说着转过了头看向将军府大门,他像是想借着广场上灯火与烟花的光线去看到将军府,可是他的眼睛里,竟然只有眼白而没有眼!他根本就看不见!

此时的将军府内,有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孩,已经摸到了将军府内堂,正在往将军书房而去。

他来到书房外,书房外的庭院而一座可供观景的假山,他便蹲在了假山的角落里,角落阴暗,谁都不会注意到那里竟然会蹲着一个孩子!

他取出了弓弩,拔出了无情剑。静静的等着房中那个人走出来!

他申峥,虽然手中拿的是弩与剑。但他今天要为自己的父母,赊一回刀!

第四十四章 观世湖

孔家书香坡下,有一条很长的石凳。约莫可八人并肩同坐。这条石凳有个名字,叫先生凳。

先生们,每年立冬之日,都会给学子们放一天假期。因为先生们,会在这立冬之日,请一位画师,来这个能看到整个书香坡以及全景的先生凳前,把坐在石凳上的先生们,连同那背后的书香,都一起绘制成画。收在中以作纪念。

以前鼎盛之时,有十六位先生一同在此,八坐八站,让那时已经在画艺一事上颇有名望的何幼棣何画师感慨:“交州先生十八位,阅过人间半数书!”

如今在此地教书育人的先生们已经只剩下六个,一石凳都坐不满了!

有两个身着儒士青衫的先生,正坐在这石凳上,一位是如今当之无愧的学问第一人,云汉双璧之一的周伶然。另一位,则是年纪轻轻,便已经是先生的青年人,他姓叶,叫叶天良。

“天良,若是小孔先生不愿在这中画地为牢,你来当这的楼主,如何?”周伶然笑着看向叶天良,眼神里满是长辈对于有出息晚辈的欣赏。

“先生,这小孔先生可还没说过他不愿画地为牢呢。”叶天良并没有给出确定的答案:“现在说着想出去,以后可不一定了,先生不用为此担心。”

“好,不担心,哪天我双腿一蹬,成了仙,怎么担心得了你们。”周伶然开着玩笑,自己乐得不行。可那位年轻先生叶天良,却笑不出来。

书香坡上狂奔而来一个小孩子,昨夜在得知了‘小白’在今日就到,这位生而为夫子的小孔先生,兴奋得一晚上睡不着觉。以至于原本定好的三人下坡迎接,变成了只有两人。小孔先生啊,睡懒觉睡过了头!

就在小孔先生一路狂奔到先生凳所在位置时,三人也眼见得远处慢慢行来一队车马,正是林意一行人。这三位先生今日来到这里,也就是来等这一群人的。

等到二十一人到近前时,众人也从车马上下来,各自施了礼,林意刚想着与周先生谈话叙旧,就被小孩拉住了袖子:“小白,你知道吗?我每天都很担心你呢!你每天和别的鱼互咬,我都担心得要死,不过你总是能化险为夷。我好开心啊!”

林意看着这位个小孩子,并不认识,他又看向了旧识周先生,投以询问的目光。

周先生看着这两个晚辈,笑着解释道:“这个孩子,就是当代的孔家先生。至于叫你小白,则是因为那观世湖里,你的本命,是一尾白鲤。”

“原来如此。真的有观世湖?”

林意问着周先生,但小孔先生却抢着回答道:“有的有的,我带你去看!”说着,便拉着林意向坡上的走去。周先生也随后跟着两人一起离去,只留下了叶天良与各有心思的二十人。

那此寒门书生,看到这一幕,都有些面面相觑,想不到这个半路上因为问路而一起同行的配剑少年,竟然会被当代孔夫子如此喜欢,以至于携手同行。

而四个在交州算是极有名的公子哥,也被吓得不轻,能与孔家的先生们如此亲近之人,那铁定不是什么小门小户了。四人都准备一回到家族之内,便派人去查查这年轻人的底细。

看着这发呆的众多学子,尤其是看向那四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叶天良苦笑了一声,心中暗道:林意啊林意,你免不了要被人暗中调查了。

叶天良咳嗽了一声,将这帮人飞到九霄云外的思绪拉了回来,轻声道:“诸位,都跟我来吧。你们今日第一日到此,我就先带你们走一走这书香坡,明日开始,再读书。”

众人被这位年轻的儒士这样一说,都回过神来,点头称是。跟着这年轻的儒士便向坡上走去。

此时的林意,已经在小孔先生的带路下,绕过了,由着一条羊肠小道来到后面的大湖旁。看到这湖的规模,就是林意这种在京中见多识广的人,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与其说是湖,不如称之为海!

湖面举目望去都看不到尽头,就算是书香坡,也没有这么大的地方啊!

观世湖观世湖,只以此湖,可观世间百态也!

湖边有小舟五六只,小孔先生,林意与周先生同上了一舟,一同游湖。

“这观世湖,只有九州之地,未有西域,南胡,北蒙与北胡。我自从来了这边,就谋划着要将这些地方也一同造出来,可惜力有不逮,如今你来了,倒是在我有生之年,可能有办法造出来!”周先生坐在了小舟前头,说话间有着浅浅的笑意。

林意知道这个可能有办法造出来的说法,是与自己身上的儒门密宝有关。那颗读书种子,妙用无穷。最妙的,便是妙在巩固二字,就像树木扎根土壤之中,能巩固土壤,不让其流失。

“周先生,我此次来,便是来还那件东西的,借了这么多年,得还了。”林意表明了自己的想法,也笑了起来,眼神极为清澈!

就在两人说着这对于儒家极为重要的事情时,突然小孔先生开口打断了他们:“那些事情,怎么样都好,都无所谓的。我们现在,先来游览一下云汉王朝的大好风光吧!”

他站在了摇橹的船尾,开始摇动船橹,让船动了起来。对于他来说,这并不算什么,因为他每天都要泛舟湖上。每天都在云汉的山河间划过。

他们这一泛舟,就是一个下午,两位先生,带着林意游览了云汉九州,虽然没有实实在在的走在九州土地之上,但也算是,走了一回这观世湖中的‘江湖’!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见到了一条死鱼。

傍晚时候,三人离开了观世湖,书香坡一个平日里学子吃饭的地方随便吃了顿便饭,然后林意就去了给安排好的客房住下。与四位公子哥们住在相近的房间。

于是半夜传来的噩耗,他们这相近的几人就都知道了。

将军府的下人,赶来了这书香坡,说出了一个让周承差点晕死过去的事情!

交州将军周荣春,死在了将军府内。死在了书房外的庭院中!

第四十五章 超一品中分四境

半夜出了这么件大事,这觉自然是没法睡了。在周承镇定下来之后,他就与下人一起,骑着快马回去将军府了,身为一州将军的父亲遇刺而亡,他这个周家唯一的儿子没道理不回去!

一同来此的三个公子哥,李东唐与史文杰陪同这位将军之子一同回去,只留下姜胜志一个在。他自己说是要照应这帮寒门书生,等一切安排妥当才回去。

姜胜志心里是怎么想的不好说,但李东唐与史文杰,要与周承一同回去,可都没安什么好心眼!

每个州郡头三把交椅,分别是州牧,将军,别驾。通常来说,是将一州分为三,让这三个大官分别管理。其它州郡事实上也不止有三个郡。正常来说,每个人管理的地盘,都是至少一郡之地,而在交州,就不是这样了。

交州因为在王朝之中地界最小,本就只有南粤,福闽两郡,所以并没有太多地盘可供官老爷们瓜分,又让这地方上最大的官老爷州牧大人占据了那地盘较大的福闽一郡,所以,周将军与史别驾这两位大人,就只能在南粤郡这一小块螺蛳壳里做道场。

此回那周荣春遇刺身亡,那不就正是让史文杰他老爹史一华这位别驾大人有了独掌一郡的机会了吗?

公门修行,的确就是这个样子。

至于李东唐所在的家族,平日里在周荣春的照应下日进斗金,如今周家顶梁柱一倒,不就得对其施以落井下石来谋得那史别驾的高看一眼吗?不然拿什么来获得这位应该能独掌一郡的史别驾欢心?

别说什么恩将仇报,一座靠山没了,不另找一座,拿什么来日进斗金?做生意,从来都不认理。认的是钱!

这四位公子哥各自心怀鬼胎,可就苦了咱林意了,因为夜间一番闹腾,被吵得觉也睡不了,早早便起了床,天还未亮就离了住处,百无聊赖。只能在这书香坡中瞎逛!

这逛着逛着,就逛到了下,孔家,有八层之高,楼内藏书多到无法记数,而林意比较上心的,不在这楼内藏书,而在于想上楼顶观日出。

传言上代孔家楼主,那位当年可当宰相却没有去当的孔先生,就是在这之顶观日出有悟,由二品境界一步入的超一品。

所以林意觉得,自己悟性再差,上去感受感受也好。一步入不了超一品,咱晒晒太阳也好啊!

可是这每天晚上可都是闭着门的,以防在楼中休息的先生们受到打扰。现在天可还未亮,门也还未开。

正想着怎么进楼,就有人从里边打开了大门,开门的人是周伶然周先生。他向来睡意浅,所以被那几个公子哥那边一闹腾,也早早就没了睡意,所以便起身开了楼门,这也是他平时常做的事。

原本开门这种事,应该得是楼主做的才对。但现今的孔家夫子,才是一个八岁的孩子,最喜爱睡懒觉。哪会早起来开门?所以这周先生便总替这位小夫子,做这种琐碎事。

“周先生,你也这么早啊!”林意打了个招呼,对于这个救过自己的先生。他从来都是很尊重的。

外人不知道,但林意自己可清楚得很,五岁那年被刺杀,说是以儒家密法吊住性命,但若不是这云汉双璧以命续命,轮流以自身寿命来为林意吊着一口心气,那就算玄门的姑姑御剑过三州取来续心弦,也续不了林意的小命!

“林意,你也被那些家伙吵到睡不着?”周先生看着这个后生,猜到了他为何早早就远离了自己的住处。

“是啊周先生,没办法,住得近了,被吵得不行。”林意笑了笑,道出了来意:“先生,我想去楼顶看日出,行不行?”

“行!怎么不行?跟我来便是,我也好久没上楼顶了,上去晒晒,省得发霉。”周先生笑着领林意上楼,藏书众多,两人就在书中拾阶而上,向楼顶而去!

到达楼顶之时,林意已经微微有些气喘了,而反观周先生,气定神闲,老神在在!

天终于亮了起来,东方有了一点点鱼肚白,日出了!

“先生,孟先生在京城,已经成就儒圣,你的境界,又如何?”林意问起此事,并非要知道这两位先生谁高谁低,而是因为那回续命,这两位先生不只少了寿命,还跌了境界!

“一品巅峰,半步儒圣,差一个契机。”周先生并无隐瞒,直接道出。

“先生,这一品二品,也太不值钱了吧,以前总以为一品境就是天下无敌了,我以四件密宝加持的一品境就能横着走。可这回游历江湖,超一品与一品境,都见到好些个了。”林意说出心中所想,事实上何止见过,都与两位一品高手打过架了,而且还杀了一个!

“一品其实世间并不少。相反,只要有天赋有根骨能吃苦,要达到一品境界并不难。而且超一品,你以为就是一概而论吗?”周先生笑意玩味:“超一品中所分四境,才是真正的高手!”

“大宗师也分境界?我怎么没听说过?”林意一脸茫然。这可是从没听闻过的说法啊!果然,并非一品超一品就天下无敌了啊!

“这超一品大宗师,分四境,分别对应着诸子百家中的四教,也就是如今最盛行的佛道玄儒。”周先生远望日出,双手插袖,一脸怀念的说道:“分别是取自佛教的菩提境,生根菩提,可以一静挡万动。

取自道教的长生境,求道长生,可让一气化三清。

取自玄教的通微境,通玄入微,可御飞剑斩头颅。

最后是儒教的天合境,天人合一,可借天地化己用!

这一品之上的超一品,可不只是更强而已,到了这一步,已经是暗合天道!这四境对四教中人来说是只取自己所修之境,所以入得超一品则巅峰。而对武夫而言,却得一境一境去攀升!”

“那先生你如今是一品巅峰,那十五年前,境界是几品?”林意刨根问底。

太阳已经完全出来了,明媚的阳光照在周先生脸上,周先生眯了眯眼,微微笑了一下。

“若没有天合境,哪能借我们两人之命去救你?你当以命换命,是简单易事么?”

第四十六章 地有藏书是秘籍

孔家,号称藏了天下间半数藏书。世间人只知道这地上八层藏了许许多多的儒家书籍,至理名篇。却不知道这孔家的下边,还有一层挖空地下而成的隐秘地下室。

一极为九,九乃是天子之数,所以这孔家,就算是世间第一等的教书育人之地,也不敢说自己这楼有九层,只得说这层数为八,天子之下书香第一等!

而另一个不敢说有这地下一层的原因,在于地下这层的藏书,并不是什么劝人向善的圣人典籍,而是一本本江湖中各大宗门的武学秘籍!

上代孔家夫子,在朝为官之时,代天子治理江湖,所有江湖中有名有姓的武林宗门帮派,都被这位夫子记名造册,录入在刑部档案之中。

如今这些宗门帮派,大多在京中刑部有一位话事人,既是了为朝廷便于管理,也是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朝廷对江湖有什么动作,早知道总归能早点应对啊!

既然连人都被朝廷记名造册了,那武功秘籍不也得被收上去一份吗?虽然朝廷只是要秘籍的拓本,但也得全数交给大内,一页都不得少。如若不然,这天子一怒,可不是在开玩笑的!

想当年红极一时的清泉山庄,自视武力为江湖顶尖,不愿做朝廷的笼中雀。结果如何?可不就是让那如今贵为西域都护的郭大将军带兵给平了吗?

那可真是平了,整个庄子都被那帮当兵的给拆得点滴不剩。原本以七楼十二居闻名天下的的清泉山庄被直接夷为平地!

有这手杀鸡敬猴,还有谁敢反抗朝廷?反抗那位双手不沾血,却一句话就能杀人于无形的孔夫子?

而那些被大内取走的秘籍拓本,则是被拓了又拓,一份送入了大内,收为宫中所有。而另一份,则是隐秘送至这孔家从未被世人所知的地下室之中!

所以这所谓的半数藏书,说的不止是那些圣人典籍,还是在说这江湖中人最是看重的武功秘籍!

而此时在这隐秘的秘籍堆中,有一个家伙正左手翻着一本《摧命掌》,右手拿着一个馒头,一边啃着秘籍一边啃馒头,啃得津津有味。

这个家伙便是林意了,在周先生‘一不小心’说出了这楼下一层所藏书籍是武学秘籍后,这个家伙就软磨硬泡,要周先生带他下来。

可周先生又不是楼主,怎能随意带他下这禁地?于是乎请来了楼主小孔夫子,这小孔夫子便直接带了林意下了这武学秘籍所在之层,让林意随便看随便玩!

这几天以来,林意除了拉撒睡,其余时间都在与这些武学秘籍们斗法。就连吃与喝,都是小孔夫子亲自带去给他。

废寝忘食,刻苦钻研那些江湖之中的顶点武学!这一层的秘籍,可都是江湖中各大宗门帮派的立身之本啊!

这看着这些立意高远,行于山巅的秘籍,林意自己也感叹世间能人真是多,自己之前以为四件密宝在身,强撑起来的一品战力就有多强横,其实,只因没对上真正超一品四境的高手,不然早让人打死了!

虽说当下是根本不想碰到超一品的对手,可是想想光看这些秘籍就受益无穷,若能和超一品四境过过招,只要不死,那不就是武道修行勇猛精进?早知道如此,在武当山就得去讨两位武当真人的打,在龙虎时就得和陈珏麟多练练罡!

在这之中,虽有周先生是那一品巅峰,半步儒圣。可这老头,说什么自己是个读书人,不打架,只读书!一句话就把林意想找他陪练的心思给打消了!

这边林意苦于这新学的秘籍招式无一个高人可以来喂招,而战乱不断的西域之地,点儿口外的万里黄沙戈壁滩上,却有着一场超一品武夫之间的战斗!

中原江湖高手榜第一的郭浩铠,与北蒙武神宗政占怀,两位超一品天合境武夫的巅峰大战!

车池军镇内,人声鼎沸,热闹非常。为何?因为这西域都护大将军,西北天狼,来车池巡视军队了!

车池作为与北蒙对战前线点儿口的后备防线,要进能出兵戈壁滩,退能固守御强敌,因没有地势之利,所以才倾尽西域之力,在此地建成一个军镇,镇中有兵马将近五万人,若有战狼烟事起,这个军镇,将是整个西域的命脉所在!

而就在这样一个郭浩铠开春巡边的日子,在这样一个全是西域军人的军镇,有位被称为北蒙武神的家伙,出手偷袭了西北的老天狼!

宗政占怀,混在了全是军人的队伍中,在离着郭浩铠十步的距离的位置,突然飞身而起,一杆与普通车池兵卒一模一样的长枪直刺向郭浩铠的心口!

两人同为大宗师,同为天合境,这一路靠近,宗政占怀没用上半点武人气机,神华内敛,收心静气。随着西域军人的脚步慢慢靠近,这才找到这个绝佳的偷袭机会!

这一枪下去,并不指望能一击毙命。毕竟为了靠得够近,用的只是普通兵卒所用长枪,自己的那把凶名赫赫的兵器‘上阳枪’,被藏在了五十步外的一堆干草丛中。

这是一个算计了好些时日的谋划!只要自己这一枪建功,伤了这郭浩铠,那么自己再取来上阳枪,就有可能在西域之地,杀了这个自称西域之内我无敌的老男人!

可是敢说西域之内我无敌的老男人怎么会就这样轻易被一枪刺进心口?他双手一挡,同时运起气机,要以充沛气机,来挡下这一枪!

这一枪刁钻的从双手间的空当穿过,刺在了郭浩铠心口,他身上所穿铠甲,在这一刺之下,炸出了一个小圈,以枪尖为中心,一指之内的铠甲尽炸碎!

西北天狼的将军铠,在心口处被炸出一个圈!露出了古铜色的皮肤。宗政占怀这炸碎了铠甲的一枪,再怎么用力,却也无法扎进这古铜色的皮肤了,哪怕是一点点,哪怕是一个印子。

都没有!

第四十七章 降龙伏虎王八拳

枪,只是普通的车池兵卒所使用的长枪,受不了宗政占怀这种枪法宗师的一番用劲,也刺不破那郭浩铠的菩提境体魄与充沛气机!很快,枪便弯成一个大弧,紧接着便从中间被生生折断!

宗政占怀可不想与郭浩铠这个纯粹得连武器都觉得是累赘的纯粹武夫互换拳脚。以己之短,攻其之长?那不就是在找打?

他闪身一退,就要去取五十步外干草堆中的那把上阳枪!对于这位北蒙武神来说,无枪在手中,如失一臂!失了一臂的人,怎么与同境之人大战?而且这位同境之人,可是战力比境界更强的家伙啊!

郭浩铠纵横沙场江湖这么多年,怎会不知道痛打落水狗的道理?不趁你病要你命,难道还留着过年?他一跃而去,对着宗政占怀就是一拳头砸了过去!

一击并未得手,但是也让宗政占怀没能第一时间取得上阳枪,向后狂掠的宗政占怀抢了周围士兵的两把普通长枪相继投出,稍微阻拦了一下郭浩铠的前冲势头,随后脚尖一点,已经来到了那藏有上阳枪的干草堆不远处,伸手虚空中一抓,驭气取物,上阳枪已经被宗政占怀抓到了手中!

有这杆凶器榜上排在第一的上阳枪在手,他宗政占怀才是真真正正的北蒙武神!

可是这上阳枪刚到手,郭浩铠就已经欺身而进了,又是一拳冲宗政占怀脸面上袭来!没有办法,只能一退再退!

这一步退,便是步步退了!郭浩铠这接连不断的拳法,是出自佛门的七十二路伏虎拳!只以一套拳法打完,便将这宗政占怀从车池军镇内,逼得退到了车池军镇外。又从车池军镇外,逼他退到了这点儿口中!

宗政占怀刚提了一气,要扎出一枪,以这上阳枪的锋利,绝不至于像那杆普通长枪一样扎不破那郭浩铠的菩提金身!

可是,伏虎之后,还有降龙!这七十二伏虎能逼你到这点儿口。那这三十六降龙,就能打到你离开点儿口,退出西域之地!

西域之内我无敌!都无敌了,打赢你又有什么意思?我要逼你出西域,再赢你不迟!

宗政占怀没能扎出那一枪,又是一退再退,不敢与郭浩铠近身博杀。

这一套同是出自佛门的三十六路降龙掌打完,两人已经出了点儿口,来到了说不清所处之地到底是西域,还是北蒙的戈壁滩上。

相距有十步,宗政占怀没有出手,这一套伏虎降龙,虽然一拳都没打到他,可是这一退便退出西域。同境之争竟然被这样子追着打。难免让他心境有些不稳!

郭浩铠并不管这位北蒙武神,而是在解带卸甲,这副将军铠,可是云汉唯一一身镶金纹,配玉带的铠甲。除了巡边之外,郭浩铠平时也并不穿,十分爱惜。可不能在这武道大宗师的同境之争里被打得变成一副烂甲吧!

脱去了铠甲,放在了地上,自己这一身菩提金身外加充沛气机不怕打,但铠甲可是一枪扎下,就是一个小窟窿!

郭浩铠皮肤皆是古铜色,这位中原江湖高手榜第一的男人并没有什么横练的体块肌肉,而是偏瘦的身材,满身的伤疤,都是蒙人与胡人刀剑砍上去弓弩射上去的伤疤!数不胜数!

“宗政占怀,你那个被我一拳打得半死的外甥如何了?那脸是不是肿得和猪头一样了?”这位西域无敌的老男人出言嘲讽,诛心至及:“说是菩提境,却被我一拳就打晕过去,真是白瞎了佛教菩提落子可生根,以一静挡天威的说法!纸糊的菩提境!”

“郭浩铠,你说得简单,世间菩提境,有几个能挡住你的拳头?再说了,我外甥答禄拓渊只是初入超一品,又是被你偷袭,占了先手的大便宜,你还好意思说出口?”宗政占怀心境已经趋于稳固,重新提起了上阳枪!轻声说道:“你偷袭了他一次,我偷袭你一次。这样算扯平了!”

“所以接下来,才是所谓的公平公正的对决吗?”郭浩铠笑了笑,拧转了一下脖子,发出黄豆爆裂般骨骼舒展的声音。他握紧了拳头摆出了一个拳架子:“那就来吧,顶尖的天合境武夫,我已经好久没有打过了!而且你,还是公认的北蒙境内杀力最重,最适合拿来练拳!”

“拿我来练拳?若没有以命相博的觉悟,那你可能得死在上阳枪下!”宗政占怀拉出了一个刺枪的架势,他有自信,虽然两人战力还是有些差距,但绝不会只够这老男人练拳而已。若是轻看了这上阳枪,高手之争中若是小瞧了对手,那就是一个死字!

郭浩铠动了,一顿宗政占怀从未见过的拳打脚踢,看招式根本就不像是什么高深的武学,反而像是街头巷尾那些无赖地痞们斗殴时才会使用的王八拳。根本没什么精妙之处,反而是处处透露着破绽!

而且这翻来覆去的王八拳,只有九招,九招打完了又是重复这很无赖的九招,接连不断!

一开始初见这套只有九招的王八拳,满是破绽,但是宗政占怀却没有立马抓住破绽给这郭浩铠来上一枪。而是不断的观察,不断的绕着圈子后退!

这回就并不是被郭浩铠的拳头硬生生逼退了,而是不理解郭浩铠的用意,所以不敢轻易贪功冒进。

试问,世间第一等纯粹武夫的拳法,会留给你这么多看似一晃而过,实则在高手眼中如同门户尽失的破绽?

又是一退再退,在郭浩铠打到了第六遍王八拳时,宗政占怀终于出枪了,打不打得过,得打了再说。

若被这满是破绽的拳法吓得不敢再战,那自己在北蒙无数次博命厮杀拼出来的武神称号就废了!自己多年磨砺出来的无垢心境就要直接崩碎了!

宗政占怀这一枪扎出,先是一点直进,然后一抖手腕,化做九个枪花,如九条张须天龙欲择人而噬!

一点寒芒先至,随之枪出如龙!

第四十八章 一气流转九百里

看一套拳反复打了六次,宗政占怀已经对这套拳法的各个破绽都了然于胸。这一招枪如龙,算准了郭浩铠的这九招王八拳中最大的一个破绽,第八拳收而第九脚未踢出之时,宗政占怀的九朵枪花,已到了近前!

郭浩铠那套无赖地痞才会去用的王八拳,在一瞬之间突然变快!第九脚以宗政占怀未能估算到的速度直接踢中了那九朵枪花中的一朵!

宗政占怀的这一招枪如龙,本来就是以九朵枪花来迷惑对手,让对手不知哪朵枪花是真正的枪头,从而让人不知要怎么防守。

但这郭浩铠却直接看穿了真正的枪头所在,从而一脚踢去,破了宗政占怀这一招!

紧接着,那就是一通速度更快,拳脚更猛的王八拳了!被近了身的宗政占怀只能硬着头皮去接这套王八拳!

因为初时见招拆招,头九招打完还算平分秋色,可从接招后的第二套拳起,这力道就更大了,速度也更快!接连打了五套王八拳,宗政占怀被已经快到极致的一拳轰在肚子上,强大的拳意直接把他轰出了一丈有余!

这套看似破绽百出的王八拳,事实上招式并不重要,而是靠着拳拳累加的功夫,借以上一拳的势,来强化下一拳的威力!

而那此破绽,是勾引对手攻击,然后对此进行针对!所以,不去抓那些破绽还好,一但想从那些破绽入手,要一击建功,那就是找打!

这种一拳比一拳凶残的打法,事实上是一种比谁能撑得更久的野路子!拳拳累积威势,若是对手没能撑住,那便是被极强的一拳给击飞的下场。但如果对手撑下来了,反而自己本身没能撑住的话,那精疲力尽,无法再度出拳的自己,就成了待宰的羔羊!

“呵呵,拿你练拳,这不是刚刚好吗?”郭浩铠重新摆出了一个新拳架,平淡的说道:“就你这种近身博杀的战力,也想要我以命相博?”

宗政占怀强行咽下了一口涌至口中的鲜血,听着眼前这个家伙的讽刺,不但没有气急败坏,还微微的勾起了嘴角。

“要引我和你近身博杀?我偏不!”一把上阳枪向后一荡,又向前一甩,一记鞭扫就狠狠的向郭浩铠的脑袋击了过去!

这一击,用上了十分的力气,以自身为中心所甩出的上阳枪划出了一道弧线,枪尖之上,透着极为霸道的罡气!

自车池军镇内被偷袭之后就只有前冲,没有半步后退的郭浩铠,终于退了这两人巅峰大战以来的第一步!

北蒙武神宗政占怀,得势不饶人,一甩之后复一甩,竟是用上了郭浩铠先前那种蓄势的野路子,这一次比一次更凶狠的横扫,逼得郭浩铠也只能后退了一大步!

可是这西北老天狼,怎么可能一退再退?在上阳枪第三次甩出之时,便用左手去抓!

世间第一等的杀人凶器,这一抓就能抓得到?郭浩铠的左手虽有菩提境与充沛气机保护,但却还是被上阳枪上的罡气所划破手掌,又是一道新的伤疤!

一抓未能得手,上阳枪从左边扫至右边,又从右边扫了回来,力道再增一分!

郭浩铠又退了一步,没有用右手去挡,而是任由枪尖从身前扫过,等上阳枪再度增加力道,从左至右横扫过来时,又用左手去抓!

这回,抓得极为蛮横,不管这锋利的上阳枪尖与那枪尖之上恐怖的罡气,直接一掌抓到,狠狠握住!猩红的血疯狂的飙出来,此地戈壁滩中若是不打仗,根本就看不到这种艳丽的颜色!大风中吹起的都是黄沙!而若是西域与北蒙开战,则是全是红色,看不到半点黄沙!就连风,都是红的!

“你啊,就是一个练拳的桩子!”郭浩铠不管那已经血流如柱的左手,还是狠狠的抓着上阳枪尖没有松手。而右手,已经握紧成拳!

为何不用手劲更强的右手去抓这上阳枪,而是用手劲较弱的左手抓了两次才抓到?因为最强的右手,要用来打人!

宗政占怀已经知道这枪被抓到意味着什么,他双手抽枪未能抽出,便狠拧枪杆,枪尖也随之转动,那握住枪尖的手流血更多!

可是,就算如此,那只手依然没有因为疼痛放开枪尖,还是将枪尖抓得死死的!

右手,出拳无任何花哨,就这么一记简单的冲拳,直击而去!

整个戈壁滩在一瞬之间连半点风都没有了!天合境的真正实力,天人合一,可向天地借力,化为己用!戈壁滩的风,都被借来助长这一拳之威!这一拳,要叫你这个在北蒙敢称武神之人,知道什么叫做人上有人,天外有天!

郭浩铠右手一拳轰出,宗政占怀直接被轰飞到三丈之外,摔倒在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随后不断咳嗽,呕血不止!

风,又重新在戈壁滩上肆虐起来,吹起了满地黄沙。

宗政占怀的上阳枪还沾在郭浩铠的左手上。枪刃入肉极深,就算郭浩铠已经放开了紧握的手掌,上阳枪也没有掉下去!

郭浩铠以右手拿下了这杆凶名赫赫的长枪,左手伤口几乎贯穿了整个手掌!

一枪飞掠而出,带出一道残影,直直钉向那还在地上没爬起来的宗政占怀!

宗政占怀一个横向打滚,滚出了上阳枪所钉向的地方,这一个翻滚过后,带动了被一拳打中的心口经脉。又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上阳枪钉入黄沙地面,炸出了一个小坑!宗政占怀伸手握住了上阳枪,依靠着上阳枪挣扎的站起了身,口中的血还是不断的向外涌出来!

这一场大战下来,不止体内气机翻江倒海,心口被一拳重伤,就算及时医治,怕也是要留下内伤隐患。

最重要的是,这多年磨砺出来的无垢心境已经就此破碎,什么生死一线有大悟,在北蒙靠杀人杀出来的境界这回算是得交待在这了,心境破碎,轻则跌境,重则本心蒙尘,武道一落千丈不得回也!

而那西北天狼郭浩铠,轻轻吐出了一口浊气!是的,从那套奇怪的王八拳开始,直至现在,他只用了一口气!

西北有天狼,一气化三清,流转九百里!

第四十九章 当浮一大白

西域与北蒙两位超一品大宗师的巅峰大战落下了帷幕。而孔家中,林意也在看过了地底一层的秘籍名称之后,挑选出了两本秘籍出来练习!

一本,是如今江湖正当红的宗门双绝谷的刀枪双绝中的刀绝谱,是由江湖高手榜中排名第六的双绝谷谷主李瑞庭所整理的先人秘籍,又加入了些这位刀法宗师的个人注解!称得刀绝二字!

整本秘籍的宗旨在于快,准,狠,三字,也与林意所练的赊刀术大有契合。都是讲求一刀毙命,不拖泥带水的刀法!

林意练起来极为顺利,而平日里所练赊刀术中的一些难点与症结,也都在李瑞庭这位刀法宗师的个人注解中得到了解决的方法。可谓是有先人平地起高楼,才有我辈再向上攀登!

这几日练习下来,林意感觉自己的刀法已经得了精妙之处了,可惜苦于无人可以来陪练当喂招的,不然应该会更加有所收获!

武人练武,有外家内家之分,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世间强悍的武夫,从来都是内外兼修的。若是说只修外家路数,不练内功心法,那么大多都迈不过叩心关入二品这个门槛。

这一本刀绝谱属于外家功夫,而另一本秘籍,则是来自武当山的内功心法了!

内练一口气,位居下品与中品的武夫,练的并不是内功心法,而是那一呼三吸的法门。这一口气,顶多就是一呼三吸可流转一两里而已。而等过了江河,入了上品,则是要练习内功心法用以开窍!

周身三百六十一处窍穴,每开一处便可流转更长久,与人对敌,也能支撑更久!支撑更久,也就意味着更能占到优势!

而林意当下,就想学这本武当的内功心法秘籍归元决。本来当时在武当山时,已经由四品入三品,便有意想要学这武当山镇山之宝的归元决。

可是奈何武当山的陆,赵两位真人都没有要教的意思,总不好意思舔着脸求这武当山来教吧?

与刀绝谱不同,这归元决看是看了,练也练了,可就是没半点动静。

什么丹田气海有游丝,聚起为气冲玄关。什么欲速周天一弹指,若缓停息不向前。

这种类似的口决都是让人看得一知半解,不懂其中真意。你要说丹田气海,这个自然是懂的,但是丹田气海里哪有什么游丝可以聚起来啊?那明明就是一团不知道什么东西把整个丹田堵住了嘛!

这归元决,真难练!还不如多钻研那本刀绝谱来得实在。

而林意练刀,孔家这边也专门安排他去那观世湖的湖中心,湖中心有一片占地不小的钓鱼台,练刀清静,不会受人影响。

这说是钓鱼台,可实际上就是一个露出水面的小岛屿,风景还不错,还有两间茅草房给林意住。平日里吃喝,都靠小孔夫子送来。

天晓得这个整日都粘在林意身边的小夫子孔澄,怎么就是那儒家定鼎之人?

早在这位小夫子出生之时,那京城钦天监监正太史大人就观得天象,说诸子百家,唯儒当兴,兴于澄正也!

唯一让林意感到不爽的,就是这些日子总有船只载着牛粪来这岛山,在岛中心的小土山上挖了一个大坑,把那一箩筐一箩筐,不知从哪弄来的牛粪放在那里面,搞得整个岛上都臭气冲天!

搞牛粪来岛上的,都是书香坡的学子,问他们搞这些来做什么,他们也只是笑笑,没有说。

好不容易,终于让林意找到了个熟面孔。正是那个祁丘山下客栈一起喝酒的寒门书生文正,文正告诉了林意,这是周伶然周先生交代的。说是要种树。

种树?这用一堆牛粪,种哪门子树啊?不过这先生的想法,奇怪一点就奇怪一点好了,毕竟是半步儒圣的人,惹不起惹不起!

而此时的孔家顶,除了小孔夫子在钓鱼岛中看着林意练刀,其余的五位先生都到了,周先生,邓先生,王先生,陆先生,还有那年轻的叶天良叶先生!都在那楼顶之上。

“老周,你真的要以一身儒圣境界来换这观世湖的扩展?”一向以治学严谨的邓路鸣问道:“你要知道,这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逆天道而行,会死的!”

“我们可以慢慢扩建,不求快,你完全不用急着入圣。”王凌清说着,拿起身边的酒壶喝了口酒,望向了那个要以命去换观世湖可以真正观世的周伶然。

“西域,南胡,北蒙,北胡,此四地都不在观世湖中,而今战乱将起,若看不到这四地,我辈儒生怎么推演天下大势?如何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周伶然并没有如何激动,而是指了指叶天良:“以后啊,你们三位就别让天良去京城了,难得有一个愿意留下来的好苗子,别逼他去京城。”

“南生为橘,北生为积。”有着一撮小山羊胡的陆宇摸着胡子,说道:“天良不去京城也好,我们这几个老不死的,有这一颗小南橘在后面顶着,总好过那一群北积无人能在定安城成事!”

叶天良苦笑出声:“诸位先生,这是一个个想着要当甩手掌柜的意思?”

四位老先生都笑出了声,都是苦笑。一把年纪了,什么都没用,不是儒圣的不能长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双腿一蹬嗝屁了。而那个能当儒圣再活个二三十年没什么问题的老周,却要以修为来为后来人扩湖。做完这件壮举,也差不多就油尽灯枯了吧!

看着三位年龄相近的老头,周先生问了句:“那些事你们是否安排妥当了?”

“妥当了,你要不要自己去转一圈?看一下有无纰漏!”最严谨的邓路鸣回应着,王凌清与陆宇也相继点头。

“不用看了,这么多年了,你们做事我放心。”周先生远眺着观世湖,此间离湖中心的钓鱼岛相隔甚远。基本看不清楚那边的林意与孔澄。只能看到两个小小的身影!

“先生,这样真的值得吗?”叶天良问着周先生,眼睛却没有看周先生,而是向王先生讨要了酒壶,狠灌了一口。

这个青年人,以前可滴酒不沾。

周先生转身从叶天良手里拿过了酒,也狠灌了一口。说道:“值,以我一条命,换益,凉,并,幽四州,以及西域一地数百万普通百姓的性命,怎么不值?”

有儒生,敢以境界性命替战乱之地百姓谋一个生机。无论值得与否。都当浮一大白!

第五十章 朝入天门

前朝曾经有位史官以一句写入史书的话,被当时的皇帝大加赞赏,后来又因这句话而锒铛入狱。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若无利可图,又有谁会来熙熙攘攘呢?只不过,儒圣周伶然所图之利,不利己,而利云汉众生。

观世湖,本来只是一片小池塘,孔家先贤用数百年时光以圣人手法将其一点点开拓出来六州之形势。

又将云汉的气运分出两成之倒于其中,孕育了池中鱼虾。用此,来观世间大势!是占卜卦算中的一种,称之为借气观势。

直到那位本可当明面上的宰相,暗地中的帝师,上代孔家楼主孔长庚自京城返回交州之后。这观世湖便扩六州之地为九州,把将北地边关的凉,并,幽三大州也加入这观世湖中。

而那位一辈子毁誉参半的孔夫子,也在扩湖之后不久便死在病榻上。之顶一步跨出,便从二品境界入儒圣的人物,却就那么简单的死了?

是的,就是那么简单的死了,包括接下来的周伶然,也会照着这个样子,简简单单的死去。

先入圣,然后取了林意身上的儒家密宝,将读书种子种入牛粪坑中巩固这九州之地。之后依照以前游历过的所见,以及众多山水长卷图所画,用天合境扩出那九州之外的四地。

最后,便是密信一封,暗中送去给远在京城的师兄孟文清,让他带来一些气运来散入这扩大了的观世湖中,让那新扩出来的南胡,西域,北蒙与北胡。可以应运而生,多出一些小鱼小虾来!

同时,也让其可以着手布局千里谋划一事,以这新观世湖,来替益,凉,并,幽四州,谋一个不败。替四州百姓,谋一个不死。

天,快亮了。

自数日之前众位先生齐聚之顶,说谈天下,以酒解渴,咛町大醉之后,之顶,就再没人上来过,直至今日。

周先生身着崭新的儒衫,精神矍铄的登上了这楼顶。太阳还躲在云里没有出来,所以天虽然有一点鱼肚白,但是还没有真正亮起来!这之顶,也就还未有阳光。

观世湖钓鱼岛中,林意也已经起床了。俗话说得好,笨鸟先飞,早起的虫儿有鸟吃。那本来自武当的归元决秘籍拓本,既然练不会,那就得努力练。花费十倍百倍的时间,坚持下去,总归是有收获的。

又在几日前听得孔澄说,周先生曾经说过:习武重晨练,无论外家还是内家,每日清晨精神最足之时练习,最是有所得!

所以林意这些时日,也就早早起床练习,既练刀法,也练归元决。他丝毫不知,不久之后,要发生的那件大事!

叶天良也来到了楼顶,并未出声说话,就站在后面静静的看着周先生。正如当年周伶然看着那位一步入儒圣的孔长庚。

叶天良有些黯然神伤,会不会下一个这样做的人,便是自己?

钓鱼岛中的年轻的练刀练得正入神,浑然忘我。并没有察觉到阳光已经从云端倾泻下来了,更没有看到,那远处楼顶边上,有一道天门,浑然天成!

周伶然,半步入天门!

等到林意一套掺杂了赊刀术与刀绝谱的刀法练完,额头渗出了些许汗珠,他以手背抹去。抬头一看,惊愕出声。

“我嘀乖乖,这还真能晒晒太阳就入圣了啊!儒教这是要吓死诸子百家啊,去年冬天孟先生入圣,现如今又是周先生。这云汉双璧,冬春两儒圣啊!”

“不说诸子百家,就算是四教之中,也只有道教的武当山有这风彩了。武当师徒两真人,这师兄弟同儒圣。我赶明儿也去那楼上练刀去,不求个什么一步便入超一品,给我个一品我就满足了啊!”

想法是好的,可这天门一但洞开,走出一位重新入圣的周伶然,那林意啊,就要吃些小苦头了!

恢弘天门缓缓打开,周伶然从中走了出来,踏虚而行!站在楼顶的叶天良很不争气的眼泪就流了出来。

先生教我读书识字,教我四书五经,教我儒家经典,教我为人处事,教我为师之道,教我道理万千。

叶天良对着那个自从昨夜起便没看过自己半眼的背影,跪了下去。

谢先生教我做人!

三名老学究并排站在了孔家之下,仰头看着那个真的需要去仰望的同辈人。

他是这同辈人之中最出彩的一个。连中三元,以白丁之身入宫与天子同坐。

目无余子,纵横十九道先手布局无人能敌。

两入儒圣,天人合一之后总是有不得不以境界去相换的大事!

三名老学究手中各自都有一壶酒,各自都闷不吭声的喝着。

浮一大白?远远未够啊!

周伶然看了看楼下并排的三名老学究,点了点头。又看向跪倒在地的叶天良,说了一声:“以后啊,担子就要由你来挑了。”然后转身一步向前,对着钓鱼岛飞掠而去,速度快若奔雷!

钓鱼岛中的林意突然心神一紧,拿刀的手就要护在身前。可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心弦一松,把刀插入了腰间刀鞘之中,呼出一口气,张开双手,任由那位掠空而过的儒圣一掌推来!

这一掌推去又一手抓回,林意被这圣人一掌推得倒退五十余步,撞到了他自己所住的茅草房才停下下!

而周伶然手中则抓着一颗绿油油的种子,已经发了芽,有两片小嫩叶。他一跃而起,去往那前些日子已经着重‘处理’过的大坑边上,将种子扔了进去!

整个观世湖,轰得一声,如同被什么东西压住一般!

周伶然不管那个被一掌打得只能打坐调理气机的少年,径直向观世湖西面踏波而去!先南胡,次西域,再北蒙,最后是北胡!

这位儒圣的时间,并不充裕!

整个观世湖整整动荡了一天!所有听见动静来观瞧的学子们,都被三位老先生赶了回去,无人看到观世湖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中,一个小夫子偷偷抹着眼泪,因为,这原本是他们孔家人应该做的事。这事,原本得他孔澄来做!不应该是外姓人来做,不是不能,而是不行。逆天之事,怎么可以连累外姓人?

可是,孔澄如今,还做不到!

第五十一章 夕归天宫

从日出到日落,那观世湖直接被扩展了一大圈,那个清晨时才刚入儒圣的老男人,在这日落时分回到了孔家中。

看不到半点天人合一的圣人境界,反而是脚步虚浮,面如金纸。

从楼顶沿着楼梯下楼之时,轻轻咳了两声,嘴角便渗出了血丝。想要用双手擦去,可是颤抖的双手都已经无力再抬起了。哪里有再度入圣的样子?明明就是一个大限将至的老人!

七楼之中已经聚集起了六人,哭出了声的小夫子孔澄。紧咬牙关已经快忍不住眼泪的叶天良。还有叹息复叹息的邓,王,陆三位老学究。

最后一个,站在了较远一点的地方,是心思复杂的林意。

若是此番不来,那这位救过自己性命的周先生,是不是就不用如此了!

这位先手布局无敌的周先生,原来不是因为自己出宫了他才离京的,而是将一局稳盘交给孟先生,自己来这观世湖,先手入局为边境百姓谋一个不至于家破人亡的结果。

这位精于纵横十九道之上的算计,更精于庙堂谋划算计的周伶然。怎么就不懂得替自己打算?数百万条普通人的命是命,那他自己的命,就不是命吗?

老儒圣慢慢下楼,没说什么豪言壮语。六人也跟在他身后下楼,亦没有什么言语,只听得几声咳嗽,以及小孩子抽泣的声音。

来到一楼,拐进一个偏屋,这是平时先生们议事时才会来的地方,众人照着位置各自都落了坐。只有林意没坐下,站在门边斜靠着木门。

“还有几件事要交待一下。”周先生声音很小,这时候的他,就算说话,都已经很吃力了:“首先是那封寄往京城的书信,我数日前就已经写好,放在了天良那里,明日,便把信寄出去吧!”

“是,先生。”叶天良不敢再看向周先生,他怕这一看,又要掉眼泪。所以他只是低着头,答应了一声!

“若是‘宋瞳’要在咱们这边设一个点,那就让他们设吧!我们观湖而得的情报,得有他们的传递,才有去到边关的能力。”周先生看着邓路鸣,他知道这位治学严谨的邓先生,最讨厌恶名昭彰的王朝谍报机构宋瞳。

“你说如何,便如何。我听你的!”邓先生沉声点头。他怎么会不知道,若无‘宋瞳’来替他们传递情报,那这观世湖所观得的大势,只靠,得到猴年马月才能传递到边关?

“京中除了老孟当年从我手中接过的宋乾和吴忠礼这一条线之外,我还有两条伏线藏在暗处,未曾发力。至于是谁,什么时候动用,用处是什么,我都写在了我的札记中。老王与老陆,你们两人一人去梳理一条伏线,至于怎么分,我札记中已经写好了!”周先生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小了。

“知道了。”王凌清还是酒壶在手,这回没有狠灌一口,而是只轻轻喝一小口。像是怕喝醉了,忘了这周伶然最后一次的布局。

“放心吧!”陆宇则坐正身体,点了点头!

“小孔,以后可就不能再睡懒觉了。要早点起床来开门。”周先生坚难的抬起一只手,孔澄将手紧紧握住,泣不成声,撕心裂肺!

“宋意!”周先生叫出了一个众人都没想到的称呼。

林意苦笑了一下,从门边走近了众人。来到周伶然身边,轻声说道:“先生,我听着呢!”

“我辈儒士所谋,是为了云汉百姓,而非为了君王,你可知晓?莫要只行霸道,也不可单走王道,王霸相辅,视时而变,才是正途,你懂不懂!”周先生好似回光反照,边说边抓紧了林意的手。

“君之所为,不可只顾己身。君之所为,要皆为民为国也!”周先生缓缓的松开了手,也缓缓的坐正身体,靠在了椅子上。

有夕阳,透过了窗户照进了这间偏屋,照在了周伶然所坐的位置。朝踏朝阳入天门,夕携夕阳归天宫!儒圣周伶然!

叶天良终于再也忍不住了,跪倒在地泣不成声,就连三位老学究这种看过许多生生死死的老头,也都各自叹气不已!

林意叹了口气,轻声自言自语:“先生,是在怪宋勤只有霸道,无半点王道大势,还是在怪我当年没有争帝之心?”

可惜,那位先生,已经无法回答了!

交州重学,所以一州最有学问的先生过世了,交州几乎家家户户都为其哀悼。按交州民俗,男子右手手腕之上都绑上一条白绳,而女子则头戴白花。

出殡那天,光是身着白衣缟素的学子,就跪了近半片书香坡!而送葬的队伍,从排到了八里之外!送到周先生生前最喜欢去踏青的莲花山上安葬,山上山下,满是素色衣衫前来祭奠的交州百姓!

七日返灵那天,并无道教法事,也无佛门超度。而是书院所有学子,在观世湖前,每人给已经不在人世的周先生念一首诗。而所有人念得最多的一首,便是出自周先生自己所写的一首《读书人》!

将军掌中枪,万里守黄沙。

我辈读书人,黑笔与乌纱。

书读千万遍,何愁不识它?

胸有浩然气,心定神自佳!

葬礼结束后的数日,林意便离开了孔家,在那里已经待不下去了,不是别人排斥他,而是因为周先生之死,让他心境有了些不安定。所以早些离开,也就少了心境磨难!

其实并非是绝对的因果关系,但的的确确是因为有了读书种子才让周先生能这么去做。说没关系,还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因果关联!

有些事,想不清楚就别去想了,徒增烦恼而已。

离开,去神机岛,去看大家,去看姑姑,去再还一件密宝。或者以数把世间名剑去向神机岛换续心弦!

不论结果如何,是像龙鲤须一样得了一个跨境契机,还是像读书种子一样让周先生以一命为天下百姓谋。不论是好是坏。

有些事。总得去做!

第五十二章 神机岛

啊!辽阔的大海。都是水!

虽说总是称交州为王朝最南,但在这最南的更南边,那辽阔的大海上,还有一座神机岛!一座孤悬海外的繁华岛屿。

神机岛不大,别说比不上王朝一州之地,就算是一郡之地,这座岛屿也比不上。可就是这样子的一座小小岛屿,却有近百万百姓在此定居。

因孤悬海外,所以与云汉王朝九州之地并不相同。此地最有权势的一帮子人,并不是什么官老爷,也非什么土财主。而是一个宗门。

诸子百家之中有四教脱颖而出,屹立于百家之上,分别是佛道玄儒,而这神机岛上,便是玄教的开源地,亦是其兴盛之地!

朝游东海幕西山,飞剑千里取头颅。

自视甚高而又一意孤行,玄教的神通之术又岂是普通的有权有钱就能抗衡的?那些能驭剑在海上飞掠的玄教弟子,更有甚者,能站在剑上当空飞行。

这些神通之术,可不就是普通人眼中的仙人了吗?

除了这些‘仙人’,神机岛上其实普通百姓甚多,若除去那些‘仙人’不谈,其实神机岛与王朝普通州郡也并无差别。

岛屿被四面环水,那自然有大型商船客船,来往于这神机岛与交州大陆,做些载人载货的买卖。这些来往船只中,最出名的,就是那交州茶商之首,姜家的运茶船了。

为什么最出名?因为姜家的这些交州茶,运来神机岛上,不是高价卖给官家或是财主,而是低价送上那座玉津山。玄教那些‘仙人’们的总舵!

因沾了姜胜志的光,林意在这艘属于姜家的运茶船上已经呆了五日了,穿行过海,由交州前往神机岛,这大船行进,要有五六日才能到达目的地,而这回行得不快,所以约莫着离神机岛,还有一日的行程。

林意也由初离的不安,到见到大海时的激动,再到上了姜家茶船后的心态趋于平静。

一路行来只练刀法,未有练过归元决,所以那本刀绝谱,几乎已经被吃透了所有的细节。而丹田内的那口‘气’。却丝毫未动。

直到上了茶船,浮于大海之上,心态中正平和,不再心存挂碍之后,林意才重新练起了那武当山拓本上所书的归元决。

在武当山老真人陆琅在取走龙鲤须之时,曾一掌击在林意的丹田,以掌度气,将雄浑的内力击入林意丹田之中。所以哪里是什么丹田气海有游丝,聚起为气冲玄关。分明是一整个丹田之中,都充满了气!都聚成一团了,还让林意怎么聚气冲玄关?

而周先生入儒圣后取读书种子的时候,也曾一掌击在林意丹田处。这一掌,不只取出了读书种子,也让林意这一团源于陆老真人的‘气’,散了开来!

盘着腿坐在船头的林意缓缓吐出了一口气,这一口气,原本照着武人一呼三吸的法门来流转,到达两里已经是极限了,可是这回用上了归元决,以一口体内真气去流转,竟撑了十八里之多!

“陆老真人啊陆老真人,你说要我说你什么好,明明给了我一口难以聚集的真气,却不说通也不点破。连归元决都不给我。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授人以鱼却又不授人以渔?”林意苦笑连连。不再照着归元决去运气吐纳行体内昆仑。不是偷懒,而是今日已经练了许久,再练下去,没有进展不说,还要精疲力尽。

远处已经能够看到那神机岛了。朦朦胧胧的隐在雾中,虽看不真切,但还是令人震撼!

此回去往神机岛,姜家嫡长子姜胜志并未同行。这艘姜家茶船上的话事人是姜家老三,那姜胜志的三叔。

这位五大三粗,常年跑这条水路的络腮胡汉子,见这自家侄子的朋友像是修习完了什么心法要决,随意的躺在了船板之上,便走近了去,拉一拉家常。

“小林啊,你练完功了啊!”看似并不精明的汉子以一个非常不精明的开场白。靠近了林意,坐在了他的身边。

“三爷,家传的调息手段而已,强身健体,算不得什么功法。”林意向这位看似不精明,其实精得像头老狐狸的汉子挤出一个笑脸:“您若想学我家这门王八神功,那我可以教一教您啊!”

可怜这世间武夫不说人人梦寐以求,至少也是内家功法顶尖的武当独门心法归元决,在林意这里,就变成了王八神功了!

“不不不,你都说了是家传,怎么能轻易教人?”汉子说了这么一句,又碎碎念小声道:“教个鬼哦,谁要学那什么王八呢!”

耳力过人听到了络腮胡汉子的碎碎念,可林意却还是得忍着笑,着实辛苦。

忍了一会,林意便转移话题问道:“三爷,咱们这是差不多还得行一天船才能到神机岛吧?”

“是啊。别时快些,有风可扬帆,五日便能到。就这个季节风不大,得约莫六日,明日差不多这时候,就能靠岸了。”汉子望向那远处的岛屿,感叹道:“我行这条水路,已经有二十几年了,错不了。”

“对了,我听说了一件趣事,关于那些能驾驭长剑站在剑上在空中飞来飞去的玄教仙人的,你想不想听?”汉子突然问道。

“什么趣事?三爷你说来听听,这些天只练王八神功,无趣得很!”林意还是不放过归元决,又一次把它说成王八神功。

“听说,玄教总舵主,要给她那位宝贝徒弟配一门亲事,说是娃娃亲,早就约定好的。”汉子拿手遮了遮日头,远眺而去,好像看到了什么。

“玄教配一门亲事而已,还是娃娃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林意不解的问道。

“有趣的是,这位玉津山最俏的小娘子,有几位极为爱慕她的师兄,这几位可以飞剑游海的能人,说要考验考验他们师妹的那位未来如意郎君。”汉子好似看清楚了刚才在看的什么东西,一脸坏笑的看向林意。

“哦,那就是师兄看着长大的小师妹要被一个外人拱去了,师兄们要揍一揍这个猪头?”林意也有了一丝坏笑挂在脸上。哼哼道:“那的确算是一场好戏。”

视线尽头,有三人站在剑上,驭剑而飞,飞掠过海,向着姜家茶船而来!

第五十三章 说正事

人立剑上,驭剑飞掠长空,这是玄门独有的驭剑手段。

别看只要武道修练个入门,就可驭剑离手,隔空取物。可比之这玄门通玄入微的神通手段,那可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要知道,这普通武夫的驭剑离手之流的手段,可是从玄门神通简化而来,精简再精简,怎么能相提并论?

此时,辽阔的大海之上,就有三名可称驭剑手段极强的家伙,驾驭着三柄三尺青锋,向着姜家茶船而来!

他们可谓是这神机岛上的青年人中的翘楚,他们是玉津山玄门总舵主的徒弟,是这片地盘上极有天赋的剑道天才!

年岁都未到三十,便都能驭剑飞掠江海,不是天才那才怪呢!

“大师兄,你确定那家伙在姜家茶船上?师父说那人可是京城人氏,怎么可能会和贩茶的姜家搞在一起?这不太可能吧!”一位身材高大,相貌平平的男子问道。他脚下踏着一把与其身材极不相细剑。既细又长,幽幽的发着绿光,像一尾毒蛇!

三人之中领路的一位英武男子,脚下一柄青钢剑,飞掠位置最靠前,看样子这三人是以其为首。他沉声说道:“这半个月进岛的大船就五六艘,这几天已经找遍了其他的船。若是不算小船,就只剩这一艘了!要是小船都算进来,那我们可找不过来!如果这艘船也没有,说明那个家伙是坐小船来的,那我们就回山吧!”

“嗯,是这个理。”身材高大的男子回应着,这几天找了好几艘,都没找到要找的人,这让他对于这最后一艘姜家茶船也不太抱有希望。

又有一名跟在最后的小年轻,踩着一柄极为宽的巨剑,虽然速度不慢,但比之在前头的两位师兄,也是慢也不少。

此次出海找小师妹的那个小郎君,其实他并不上心,主要是大师兄陈圭阳与二师兄方跃文要去找找那姓林的晦气。

他则是本着边看戏边监督的心态,既不让两位师兄们玩得太过火,又要看一看那小师妹的那小郎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艘姜家茶船,已经能看得清楚了,对于这一艘总将茶叶卖给玉津山的船,这三位玄教弟子并不陌生!

茶船之上,姜三爷看着林意也跟着自己一脸坏笑,大祸临头了还不知晓,不由得出声提醒道:“那个,小林啊,那些个玄教弟子们,找的那人啊,姓林!”

“与我同姓?应该不会是我吧?据我所知,我可从来没有过什么娃娃亲!”林意一脸懵逼,脑中飞快的想着自己与玄教的关系!

自己与玄教有关系,是因为自己的娘亲,那位林娘娘,她与玄教第一女子剑士刘红婉是闺中密友,这位刘红婉也是救了自己一命的那位飞剑过三州取回续心弦的奇女子。

所以自己,的确是与玄教沾亲带故。可是这娃娃亲一说,自己可是从未听说过啊!

姜三爷以手隐晦的指了指远处,目力所及之处,有三个人影。他轻声说道:“若那姓林的不是你,那这三个玄门有名的青年才俊,怎么会直接向着我姜家这茶船而来?要知道我以前去玉津山,这几位可都是高高在上,见不着的!”

林意照着这姜三爷的指示望去,果然有人驭剑而来,真是说不清的潇洒与气派。可林意却加速思索着,娃娃亲,那位玄教俏小娘到底是谁?只有知道了是谁,才能知道是否有关系。

如今玉津山总舵主是那位刘姑姑,她只有一个女子徒弟,据传是在京城收养的孤儿,既然是孤儿,那就应该随师父姓,姓刘。

姓刘!莫不是那个帮过自己一回的刘丹晴?这小娘子,倒是长得真的俏!不过若是有这么一门娃娃亲,自己怎么就半点不知情?

“三爷,这事我是真不清楚,不如等那三个身有大神通的家伙过来之后,问一问不就清楚明白了吗?”林意虽然不清楚这三位师兄们到底是不是要来打自己这个拱了白菜的‘猪头’,但总是提防一下为好,当下便拾了放在远处船板上的白璃刀,重新挂在腰间。

虽然对上三个玄门俊彦,他们若是同时出手,自己这有一刀在手应该也会吃亏,但总归要比赤手空拳要好!

没有多久时间,那三人三剑就来到了这姜家船前,为首的陈圭阳并没有什么言语跳入船中,收了长剑归鞘。与姜老三点了个头算是打过招呼,姜家老三姜潼热情回应着。

要知道,这位可是玄教的大红人,玄教下代总舵主的热门人选。

姜家与玄教做茶叶生意,有个朋友多条路,而且这朋友,可是一条阳光大道啊!

倒是高大的方跃文,一入船中,不理那船主姜潼,手握着那柄如毒蛇的细剑便看向林意:“你就是林意对吧!我们看过你的画像!”

“画像?你们在哪看到的?”林意莫名其妙,自己的画像怎么会出现在这神机岛上?

高大汉子被林意这一个反问,直接说不出话来,他这一不小心说漏了嘴,难道还能把实情都给说出来不成?

可他不说,飞掠速度最慢,直到现在才离开巨剑跃入船中的小年轻却一语道破天机:“还能在哪看到?他们俩不就是在小师妹的屋里看到的吗?”

小年轻将巨剑收回背后剑鞘之中背着,原本就不壮的身材在巨剑的对比之下显得更瘦弱了。他轻笑着说道:“也不知道你有哪儿好,小师妹怎么就为你画了一幅丹青。我可是求了她好久,她都没答应给我画一幅呢!”

“宋世诚!这种事你怎么就给说出来了!”方跃文有些责怪,这事说起来太伤人心了。

怎么小师妹天天对着自己这三人,都没想过给师兄们画一幅,怎么出去闯了一回江湖,回来便画了一个小情郎?

然后被师父看到了,便说这画中人与小师妹有订过娃娃亲,还说了些什么让人听不懂的“真像林姐姐,长得真好看”。之类的言语!

“怎么就不能说了?”小年轻宋世诚回应着:“我说你们俩进小师妹房间偷看就偷看吧,怎么还把那画像扔了,害得现在连我都不许进小师妹的屋了!”

林意听着这二人斗嘴,嘴角有些抽搐。这都是什么事啊这是!

“咳咳!”大师兄陈圭阳假装咳嗽了一声,止了两个师弟的争吵,道了一句:“那个啥,说正事!”

第五十四章 好好说话

“对,说正事!”方跃文这细剑直指林意。问道:“姓林的,你怎么就和我师妹有娃娃亲呢?我们这几个当师兄的怎么听都没听说过呢?”

“这位大兄弟,这我也不知道啊,怎么就有了这桩娃娃亲。这事最开始是谁说的?”林意苦笑连连,以双指去轻移那方跃文的细剑,说道:“先把剑收起来吧,有话好好说。”

哪知方跃文不让林意去碰他的细剑,直接就一旋手腕,细剑画了一个弧,刚好把林意的手画在中间。停剑之时,细剑剑尖刚好砥在了林意的手腕之上。这一剑向前推去,没有直刺而下,却也将林意的手逼退。

他略带嘲讽的笑言道:“好好说?你有什么资格?这一下子就让我制住了一只手,我若一剑刺下,那你不就是个独手的废物了吗?”

林意苦笑又苦笑,丝毫没有想将被制住的左手抽回来的意思,就那样让细剑架着,轻声说道:“你莫要以言语来激我,我说过了,好好说话。”

这一句话讲完,林意看向的却是陈圭阳,不理这方跃文与他那柄细剑。

陈圭阳无动于衷,双手环胸,还是静静的看着,既不理姜家老三姜潼的热络亲近,也不理会林意。摆明了一副作壁上观的样子。

“好好说话?一个废物也配我与你好好说话?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与我小师妹结喜缘?”方跃文说完了话,剑尖突然就离开了林意的左手手腕,向着林意咽喉指了过去!他怒喝一声:“就你也配?”

林意强提一气,运起归元决,一气由丹田而起,冲过九处窍穴,去而又返!以这可流转十八里的一股气,一退再退,躲过了那凌厉的细剑一刺。而自己此时,已经站在了船尖之上,退无可退了!

林意左手握着悬在左腰的白璃刀柄。并无刀出鞘的打算。右手好似捏了个兰手指,蓄在了身前。他苦笑苦笑再苦笑,很认真的看了看方跃文,言语加重了几分:“你好好说话!”

双手环胸的陈圭阳嗤笑一声,还是不理林意,以入鞘的青钢剑柄砥在了姜潼的胸前,让这位贩茶的不要再说话了。若是个女子这么热络也就算了,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如此,实在让人有些厌烦。

倒是那背了柄巨剑的宋世诚眼睛一亮,看着林意那‘兰花指’,刚要出口询问,便被一人抢了先。

“说你个鬼!”先前刺向咽喉的一剑,其实方跃文并未全力而为,只是想给这个姓林的一点教训而已,可没想到竟然被他躲了过去!

既然你躲了,不老老实实吃点苦头,那我方跃文这第三剑,可就不留情了!

使出全力的一剑诡异的斜刺而来,到了近前,却由斜刺变横扫,这样一来,站在船尖之上的林意根本就无法躲避。

“下去游泳吧!”方跃文大叫一声,剑身将要扫中那个姓林的。这一剑,是他最为精练的一招剑术,他势在必得!

玄教的剑,分为两个路子,一路为剑术,也就是剑招,追求招式套路的精巧与变化,多数习剑之人,学的都是这种,谁的剑快,谁的招式巧妙,那谁就能赢。

而另一个路子,则是剑意,也就是所谓的剑罡,没有什么招式与套路,就是聚气以成罡,一招破万法!就算无剑,一道罡气出,那便是一柄剑。

此时那捏着兰花指的林意,中指已经屈向内去,做出了一个要弹指的手势。这不是什么兰花指,这是陈珏麟的罡,屈指成罡!

剑术对剑意!

一声金石交击之声传来,林意那弹指而出的罡气击中了方跃文的细剑,方跃文惊呼出声,手中剑剧烈颤抖着,震得手掌发麻。他一发狠强行握紧剑柄,终于没有让剑脱手而出,止住了颤动!

他三剑出手,第一剑还好说,第二剑竟然被躲了,第三剑直接就被以剑罡对剑术,自己是输得真没面子,就想要冲上去拼命!

出来混,脸面可比性命重要多了!被这样欺辱,就算打不过,也要拼了!

宋世诚上前两步,伸手拉住了想冲上去以性命相拼的方跃文。这小年轻看似瘦弱,可这伸手一拉,便把方跃文拉得退了几步。

可他拉了这方跃文,那另一边可还有个大师兄陈圭阳。

陈圭阳缓步进前,拔出了他那把青钢剑,轻笑着说道:“剑罡?有意思!”

“你也要试试?真的不能好好说话吗?”林意还是立于那船尖之上,半步都退不得。

“大师兄,你可否听我一句?”先前拉回方跃文,而此时却被方跃文反手抱住的宋世诚大声说道:“这林意他这一……”

陈圭阳突然打断了宋世诚的话,厉声呵斥道:“不听,闭嘴!”

而方跃文则是叫道:“大师兄,打他,打他!”

又是一剑术对一剑罡,虽然罡气一样击得青钢剑颤抖不已,但是林意的中指,则是被划出了一道口子,鲜血滴落,落入海中立马就被冲得消失不见了。一滴又一滴!

“是你逼我的!”林意不管那中指还在滴血,拔出了白璃刀,双手握住,做了一个刀绝谱的起手势。

“林意!你那屈指成罡,是我们陈师叔的的绝学,陈师叔教了你,那我们可就是师兄弟了,你不可下杀手!”被抱住的宋世诚,其实才是三人之中境界与战力都最强的,看到林意的起手势,就知道他起了杀心。

刀绝谱,赊刀术,可不都就是不杀人不收刀的狠辣刀法吗?

“他们若听我的,好好说话,我也就不至于如此了!”他还是那个架势没有动。他在等,等一个出刀杀人的时机!

那陈圭阳却还不知死活,握剑的手虽还是有些麻,可他自信,眼前这家伙若不用罡,纯粹比拼刀剑招式,那自己一定不会输!

再说了,拼不过,还有体内的本命飞剑,大不了,就一飞剑刺死他!

一剑直刺,一刀格挡,是以刀背向上格挡而起,然后这一刀就向下劈来,距离这么近,这一刀,必中!

还是站在船尖的突然林意笑了。

“好好说话会死吗?”

第五十五章 以一敌二

这一刀砍下,砍的是陈圭阳的脖子,以刀锋砍下,这位被神机岛玉津山寄予厚望的大弟子,可就要尸首分离,死得不能再死了!

可林意终归还是没有以刀锋砍掉这位陈大师兄的脑袋,而是手腕一翻,拧转刀身,以刀背砍下。

陈圭阳被这一刀背击中脖颈,趔趄了一下,体内一口气运转不过来,差点晕厥过去。然后又被林意以刀尖指向脖子,将他逼退。

一如之前方跃文以剑指林的手一样!

“好好说话不行?非要打架?”林意缓缓走下了船尖,陈圭阳则是被逼得步步后退。

“你放了我大师兄!宋世诚,一起出手!救下大师兄!”方跃文放开了宋世诚,又是握紧了他那细剑。

反观宋世诚,则是向后退去,边退边说:“我这二位师兄,心性太过急燥,师父也说过这种性格迟早会吃亏。林意,今日只要不伤筋动骨,死于非命。那你们怎么打我都不管。既让我这两个师兄给你练刀。也让他们吃吃亏,不然总是如此趾高气扬,对习武之人来说,不是好事。”

宋世诚退到了姜潼身边,又说道:“你们三人都听清楚了,同门之争,留力不留手。但是,不可出本命飞剑,不可有杀人之心,不可伤及武道根本。其它的怎么打我都不管!”

他解下了带鞘的巨剑,柱在了身前:“今日之事,不打个痛快,那说不定以后还会结仇结恨,不如就在这船上打一回,打过了,也就算了,技不如人,不可再记仇。如此安排,你们是否答应?”

“你不出手我就答应。”林意轻声回应。他已经把刀抽了回去,横在了身前。

“你们照我说的那样去打,我便不出手。”宋世诚轻声答道:“但你们如果谁下了死手,那我自会回山,向师父禀明详情,后果,你们自己琢磨。”

“好。”三人都答应了下来,一场二对一的战斗,即将登场。

双剑齐出,刺向林意的咽喉与腹部,林意是旋身躲开,一刀招架住两柄宝剑,左手一招催命掌,便向身侧的方跃文打去!

这招只是林意在孔家底层看过两遍的招式,是并州一位老拳法家的看家手段,极为霸道,也极为好认。四指为掌,大拇指却向内拱起,以这大拇指节的一点发力,带动整个手掌。可破武人的超一品菩提境。所以号称一掌催命。

可惜这位老拳师,在十二年前与那位西北天狼时打架时,出了十一记催命掌都未能战胜郭浩铠,所以如今已退隐江湖,无人知晓他去了哪里。

而林意这招看似一模一样,实则形似**分,神似还不到一分的催命掌,却让方跃文吓了个半死。

这可是号称一掌可破菩提境的催命掌啊!以方跃文这二品的实力,怎么敢接这一掌之威?

看到这方跃文被自己这一招吓唬人的催命掌吓退,林意不由得轻笑一声。自己只看了两遍秘籍,怎么可能真会那催命掌?只不过是用这招江湖上极其出名的掌法来吓退方跃文而已,好将他与陈圭阳分而击之。

并非不想以一敌二,而是对上这两个玄教二品弟子,不可让其二人一同出剑,玄教中人,从来都是在细微之处入手,让两人配合起来,那自己可真的是没有胜算了!

那超一品的通微境,可就是取自玄教的通玄入微,如果让这两个玄教中人从细微处入手,那只会慢慢拖垮自己。赢不了的。

只有找到单对单的机会,速战速决!

看着方跃文被一掌逼开,陈圭阳只好欺身而进,补上了方跃文这一退的空缺。

刀剑相击,林意左手就着刀身便是一弹,一道罡气注入白璃刀中,又转而奔向青钢剑而去。陈圭阳见势不妙,快速抽剑退去,不敢强接这道附着在刀上的弹指一罡。

却没想到,青钢剑一退,这白璃刀便向着重新提剑再上的方跃文脑门上劈去!

本来以为可以浑水摸鱼的方跃文,想着在大师兄与这家伙激战时暗中出剑,应该可以一剑建功。哪成想这刚上来,大师兄便退了,而那个姓林的,竟然一刀劈了过来!挡无可挡!

白璃刀砥在了方跃文的脑门上,并没有劈下去,林意轻声说道:“你输了。”

陈圭阳却不管这一刀有没有劈下去,有没有伤到他的师弟。又是一剑刺来,这一剑,剑尖之上隐隐透着青色光芒。

剑罡?只有你会?

我玄教有两剑,一剑术一剑意,我作为玄教当代嫡传大弟子,怎么可能不会?

观战的宋世诚突然就按住了巨剑剑柄,显然陈圭阳这一剑,并没有点到为止,而是起了杀人之心!

巨剑没有出鞘去阻拦那把青钢,不是因为阻拦不到,也不是因为师出同门而纵容这位大师兄。而我因为,那个林意,自己挡下了那一剑!

普通的格挡,挡得掉剑,却挡不掉那青芒剑意,而林意格挡所用的,亦是青芒!

剑意对刀罡!空中相击,刀剑并未相撞,而是两道青芒撞到了一起,直接爆开,声势不大,但却把两人都炸退了几步。

林意吐出一口浊气,体内十八里流转已到极致,再不换气,便要憋出内伤来了!

对面的陈圭阳也同样换了一口新气,这一次青芒剑意出,消耗气机可不小!

“大师兄,你不守规矩啊,互为武道砥砺磨石,你竟然要下杀手。不是君子所为!”宋世诚一脸严肃,语气沉重道:“这一场,你已经输了,赢不了战力,更输了心境。”

“哼!”陈圭阳冷哼一声,嘟囔了一句:“养不熟的白眼狼!”便驭剑飞旋,对着方跃文说了声走,便站在剑上当空飞掠而去!

方跃文也驭剑升空,跟着陈圭阳的位置飞掠而去。

来时三人归时成两。宋世诚并没有跟着离去,而是重新把巨剑背到了身上,轻声笑道:“那个,姜三爷,蹭一壶茶,我要那四百年古茶树上摘下来的古种茶。”

他笑着看向林意:“一起喝?”

第五十六章 上山皆绿意

那场以一敌二,事实上并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击败那个方跃文,的确没有多难。自从练了刀绝谱和上船之后练习归元决,自身实力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

而面对那玄教当代嫡传大弟子陈圭阳,最后那一次下了杀心的聚气成罡附着剑尖之上的青芒。其实是差点就接不下来,差点就得死于他的剑意之下。

可是,因祸得福,生死一线有大悟,就是在那个时候,林意想通了‘罡’的运转方式。

既是陈珏麟弹指成罡的聚,也是归元决一气如奔雷的流转,聚散随心,才能让那体内一气流出体外。

陈珏麟那屈指一弹的成罡法,只是聚体外之气为罡意,而只有体内丹田那股子气流转出来,才能成就那种真正收放自如的青芒罡意!而不是之前那种蓄力极久,还不一定能成功的拔刀罡气。

简而言之,拔刀成罡与屈指成罡,都是在一个蓄字,蓄足了外劲,才有可能发出来。

而这种以体内之气出体为罡,则是收放自如。不过,也有缺点,体内之气,用一分便少一分,就那昨日挡住陈圭阳的一刀罡,便将林意体内那团源自于武当山陆老真人的气,用去了一半!

如今丹田之内空了一半,倒是真能感受到一些丝丝缕缕细小的气。原来这武当老真人,不是授人与鱼却不授人以渔。而是给了林意一份气,让他可以撑过一些致命的的杀机!

而且这位陆老真人,所谋可不止如此,在林意下了武当山之后,他便悄悄的闭关,以道门的超一品长生境,去闭道门最艰深晦涩的心莲关。

他明明已经是道门极致的人物了,可为何还要去闭这号称九死一生的道门生死关?不得而知,得等这位老真人出关之后,才有可能让天下人知晓真相。也有可能,入了生死关,便出不来了!

林意在击退了陈圭阳,方跃文二人之后,已经无力再战那个背巨剑的宋世诚了,好在宋世诚言而有信,没有出手教训这位师妹的未来郎君。

反而是两人一同入了船仓,喝起了茶。谈了一些事情。在与宋世诚的交流之中,林意得知了一些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

据宋世诚所说,这玉津山上最俏的小丫头刘丹睛,的确与林意有娃娃亲,是那位如今的玄教总舵主,宋世诚的师父刘红婉与林意的母亲,那位林娘娘定下的。

照着时间推算,那时的林意才两岁多,还是京城的六皇子殿下。而刘丹睛,才只是个抱在怀中的小丫头而已。无父无母,刚被刘红婉收为弟子。

而林意五岁那年遭遇刺杀,那位林娘娘为保护儿子而身死,林意也差点死了,仗着儒圣周伶然以境界吊性命,刘红婉飞剑过三州取回续心弦续命。又有佛教舍利子,道教龙鲤须,儒教读书种子三样密宝齐出,才救了回来。

而事后女子剑仙刘红婉因未在告知师门的情况下,取走玄教重宝续心弦,而被当时的玄门总舵主勒令回岛,下令禁足岛内,此生不许再出岛半步。所以这一门娃娃亲,也就几乎无人知晓了。

知道了这些事情,林意感叹又感慨。世事无常,若不是入了江湖闯荡,来到这神机岛。恐怕这一辈子也不知晓自己老娘还给自己找了这么一门好亲事。

饮完了茶,这情况也就互相了解完了,宋世诚便驾驭着巨剑慢悠悠飞掠而去了,说是要去报与他师父与师妹知道,林意要进岛了。

一夜就简简单单的过去了,无风无雨。

姜家茶船在大海中前行,越靠近神机岛,林意便越有一种难以言说的不安定感。

这古话说得好,近乡情怯。可这神机岛,也不是林意的家乡啊!可能是那座京城,已经没有了牵挂的人。

而眼前越来越近的神机岛,有个救了一命的姑姑,还有一个订了娃娃亲的小丫头。所以林意,会不由自主的把这里当做家乡了吧!

茶船因为是岛上的常客,每月都会来往交州与神机岛之间,所以经过简单的检查,就进了玉津山下的码头,靠了岸。

不多时,便有玄教弟子来接手船上的茶叶,开始安排人手将茶叶开始向玉津山内搬去。

姜潼也开始忙碌了起来,清点货物交给这些玄教弟子,可马虎不得。若是出了纰漏,那他不止这买卖没得做了,连带着在家族里的人,可都会对他落井下石。

林意站在了一个角落里,不影响众人的劳作,他就在那里看着,等着那位总舵主姑姑派人来带自己上山。

玉津山在神机岛号称铜墙铁壁,哨岗林立。普通人根本接近不了。像林意这样有着武艺在身的武林中人。顶多也就是摸至半山腰上,然后就会被发现,被调集各路哨岗一齐抓捕。

所以,姑姑一定会派人下山来带自己上去。有玄教弟子带着上山,那自然就可以对那些哨岗视若无物了。

等了有一刻钟左右,便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是那个体格不壮却身背巨剑的宋世诚,意料之中,也在情理之中。

牵了背着数把剑的黑马,与茶船主人姜潼道了声别,林意便跟着宋世诚一起向山上而去。

“宋大哥,这马能上山吗?”林意指着黑马问道。

“能,怎么不能,就是骑上山去,也没有什么问题,山路不难走,山上也养有几匹马。”宋世诚笑了笑:“虽然我们也很少骑马。”

巨剑被他拔出鞘中,使了两个剑决。剑便浮于空中,他踏上剑身,对着林意说道:“我驭剑在前,你骑马跟上,不要跟丢了!”

“好。”林意应了一声,翻身上马。

飞剑直掠上山而去,黑马在后紧紧跟着。

玉津山上,漫山遍野都是桃树,如今只是二月,并没有漫山的桃花,只有抽绿的枝丫以及一个个枝头上小小的花苞朵儿。

整片山上现在都是绿色的,只不过个把月后,就看不到这青翠欲滴的绿色了。

到那时,满山都会是粉红色的桃花。

第五十七章 过三关

跟着宋世诚上山,一路上虽然风景不错,但就这么跟着也是很无聊。

所以林意便跟这脚踏巨剑低空飞掠的宋世诚聊着天:“宋师兄,这所谓的四教中人,一入一品便是巅峰,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亲眼见过两位儒圣入一品,声势浩大,你们玄教入一品成玄子,是否也得入天门再出?”

“我猜,你是只见过儒教中人入超一品,而从来都没有见过其它人,包括除儒之外的三教以及武夫入超一品对吧?”宋世诚轻声笑着问道。

“是,只见过两次,都是儒教的,那天门,老气派了,我以后若是有可能。也要进去看看!”林意有些向往。

“不存在的。你别想了,儒教主张天人合一,所以入超一品直接便是入天门看众生,出天门成圣人,像你这样的杂学武夫,除非有大机缘,否则天门不会向你洞开。”宋世诚放缓了一些飞剑的速度,又回答了另一个问题。

“而我们玄教,也没有入天门这一套,而是重在通玄入微,以玄妙观己心,若是观明白了,便是超一品通微境了。佛教,道教也各自有自己的不同之处,所以,说四教中人入一品既巅峰,也没有错。”

“那并非四教中人的武夫呢?像西北的那位?与四教超一品比起来,谁强谁弱?要知道四教中人,可都没一个人能入那江湖高手榜。”林意又抛出了一个问题。

“武夫便是一境一境的晋升了,先菩提,次长生,后通微,最后才是天合。也没有什么入境便巅峰,都是实打实的水磨功夫练出来的。”宋世诚见林意有兴趣,也知无不言:“至于西北那位,不敢说他天下无敌,至少这十二年来,云汉九州一域之内,他是战力第一。而对于四教中人来说,境界比战力更重要。所以四教中人,不入高手榜,却不一定比那入榜十人差。”

“佛教有菩提生根不动禅,道教一气化三清流转千里,我玄教一柄本命飞剑杀人于无形中,儒教向天地借力几乎无所不能,怎么会入不了榜?不是入不了,只是不想入而已。”

“哦,原来如此。”林意感慨一声:“我说这高手榜怎么没有四教中人,敢情是都不想入啊!”

“据我所知,四教之中也是有人想入的,那位龙虎山当代大天师张卓熙便是想入榜想疯了,可惜只是一品而已,不论是境界还是战力,都是不够的。”宋世诚笑了笑,对于这个为了躲自己那位陈小师叔,不惜借口闭生死关的龙虎山当家人,玄教向来就只当是一个笑话。

对于此,林意并无什么感受,武当山双真人,而龙虎山却一个都无,这张大天师想在高手榜占一个位置替龙虎山出出名,也是人之常情。

“那么,宋师兄你是什么境界?一品吗?我们没有切磋过,没见识过你的气机流转,不确定你是否已经是一品境界了。”林意转移了话题,问起了宋世诚关于他自己的事。

“我啊,刚入一品没多久,境界刚稳定下来,算是一品了。”宋世诚突然放慢了驭剑飞掠,目力所及,有一个老人自山上下山而来:“那位并州老拳师,看来是要与你谈谈人生啊!”

“什么?”林意也已经看到了那下山而来的老人。问道:“摧命掌毛献忠吗?”

“是,这位老爷子,十二年前与西北那位争那个第一,十一次摧命掌没能赢,便离了江湖,入了我们玉津山做了护山大供奉。想必是听我两位师兄说了你的事,所以特地来看看。”宋世诚说着,便跳下地面,语气有点无奈:“这位老爷子,脾气可不好,你小心应付。”

林意也下了马,跟着宋世诚慢慢迎了上去。这么一位十二年前能与那西北天狼郭浩铠争一争云汉第一的老人,虽然没赢,但还是很值得尊重。

毕竟西北那个男人,这十二年来单打独斗,可还没有输过。

毛献忠看似步伐不大,可是走得极快,没一会三人就走到了一处。

宋世诚向其施了一礼,林意也有样学样,跟着宋世诚施礼。老人挥了挥手,示意两人不用如此多礼,便说道:“林意,想上玉津山,有三关,既然陈圭阳与方跃文两个小兔崽子已经在海上拦过你了,那就算你过了两关,老夫我亲自当这第三关,你能赢我,再上山。”

“毛爷爷,错了,海上我们三人都去了。都没能赢他,他三关已经过了。”宋世诚睁着眼睛说瞎话,想要帮林意蒙混过关。

“世诚,你莫要骗老夫。你怎么可能会与他动手?”老人冷哼一声:“那两小兔崽子不想晴丫头被这家伙拱了去,你可巴不得把睛丫头给嫁出去。别以为我不知道!”

“毛爷爷,这小子我考察过了,配得上小师妹,你也就别和他动手了,有伤和气。”宋世诚一脸真诚的说道。

“配不配得上,老夫得自己看过才能知道。”毛献忠一指宋世诚的巨剑,说道:“你上山去,这里不用你管。”

宋世诚一脸无奈,投给林意一个你自己保重的眼神,跳上了巨剑,快速飞掠上山而去!

“毛前辈,这第三关,怎么个过法?”林意毫不犹豫,在宋世诚离开的时候,他便知道宋世诚要找人来劝回这位老拳师,不过要是能自己过关,不用别人的帮助,那不是更好?

“小子,我听陈圭阳,方跃文两个小兔崽子说,你在和他们切磋的时候用出了老夫的成名绝技,那不如就一掌对一掌,你若能让老夫退个半步,那就算你过了这一关,如何!”毛献忠拉开了架势,收掌在腰侧,一个秘籍上记载的催命掌起手势就这样拉了开来。

“小子,来啊!”

林意苦笑一声:“前辈你一个超一品高手,和我这三品小杂鱼对掌?我若是对得过你那才怪了呢。”

“而且我的掌法也不强,不如这样吧,我所学驳杂。但只要能让前辈退了一步,无论以什么招式功法让前辈退了,便都算我过了关,如何?”林意给出另一个方案,对掌,他实在没机会赢这位大宗师。

“三步!”

“好,三步就三步!”

第五十八章 姑姑

白璃刀握在了手中,林意轻声道:“前辈,那就得罪了!”

“小子,你尽管来便是。打架就打架,别那么多废话!”毛献忠还是那个架势没有动,那一掌还是蓄势待发。

林意右手握着刀柄,去没有拔刀,而是同样蓄着意,这毛献忠见林意不动,那他便先动了,一掌推出,便是那闻名于天下的催命掌!

这一掌,可与林意在茶船上吓唬方跃文一掌天差地别,虽然动作一模一样,可这一掌带出来的气势极其惊人,菩提金身?可一掌破之!

一掌向着林意心口袭来,林意待到老拳师毛献忠出掌之后才出招,一招拔刀术后发却先至,刀尖直指毛献忠,更在刀尖之上透出了青芒刀罡!

林意这一招在京城便悟出来的神仙手,如今在了解了罡的形成之后,使用起来便越发如鱼得水了。这一招拔刀成罡,只要使出来了,那可是到现在还没有过败绩。

可是,面对这位超一品大宗师,这一刀显然还是不够看的,毛献忠不管这刀上青芒如何可怕,只是一掌直直推来,便让青芒消逝大半。你这拔刀术带罡气,我这一掌推出也是有罡气的,对撞上去,自然就是强罡破掉弱罡了!

林意见得这一刀未能成功,罡气被压制了下去,便脚尖点地,飞掠而退拉开距离。右手白璃刀横在身前,左手架在刀背上,屈指轻弹!

一道小小罡气飞出,却在毛献忠的掌罡面前被直接碾碎。老人这一掌,还是势如破竹!

林意则是不管,手上弹指复弹指,弹出的一丝丝罡气被不断碾碎,而脚下却一点再点,不断后退。

终于,在退了近百步之后,林意终于站定下来,不再后退。将右手上的刀换到了左手,而右手一屈指,蓄起了力。

要知道这林意是站定了下来,可那老拳师毛献忠可还在不断向前,他这一掌,可还没完!

这被林意拉开的几步距离,瞬间就又被拉近,林意右手屈着的手指轻弹而出,然后一个转身调头狂奔,丝毫不管后面那一掌会不会打中自己的后背。

毛献忠一开始看林意的奇怪举动,就觉得有些眼熟,可又想不起在哪见过,直至看到这最后一弹指,才发现自己根本没看过,只是听说过而已。

玄教有位小师叔,那个剑仙陈珏麟,他的罡,不与他人相同。

老人轻笑一声:“原来如此,真的与剑意大有不同。”

林意先前一弹复一弹,十八道罡气都被毛献忠的掌罡碾碎,但却碎而不散。而这最后的右手一弹,弹出一道较粗的罡气,这一道罡气,则是调动起先前的十八道罡气,一齐炸开!

那位护山大供奉毛献忠,身处这罡气炸裂的中心偏后的位置,不退?那就硬吃这陈珏麟所教的罡。若是退了,那林意就算是赢了!过了这上山三关的最后一关。

林意这狂奔而出数十步,气机已经流转到了极致,所以一吐一呐,重新吸了一口气,再次以归元决法门气游昆仑。

转身这一看,那边刚好罡气炸开,那位毛献忠前辈,硬是半步不退,吃下了这不同寻常的罡气爆炸之威,只是身形慢了一点,又重新冲了上来。

这位老人,上半身的麻衣被炸得破洞不少,却没有半点伤痕。至此,他一气都还未完,仍是那一掌催命而来,还有余力点评林意的这一手炸罡。

“小子,你这一招,若是原主人陈珏麟使出来的,那老夫便是退个五步十步,也不丢人。可惜你这身修为,比起那位剑仙,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话说归说,毛献忠的脚步可不停,还是对着林意冲了过来。

林意左手的刀被他插进了刀鞘,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位老前辈的催命掌,已经被刀罡与指罡削弱了不少,现在是看似势猛,实则力道却连之前刚开始时一半都没有。

所以,他决定硬接这一掌,至于怎么接?先前老前辈说对掌,威势太猛真对不过,但如今,便真的可以对上一对了!

又是一次站定,一个催命掌的架势摆出,内里却不是催命掌的气机运行口决,而是以归元决调动起那半团还在丹田之中的气。

对掌便对掌,这一团源自武当陆老真人的气全聚成罡,就不信连一合之敌都算不上!

毛献忠已经来到近前,林意却突然闭上了眼,不理会那老前辈的恐怖掌罡,而是专心感受那体内气机运行。

在一瞬之间,十八里流转一瞬而过,气机全聚于林意的手掌之上,毛献忠那被削弱的一掌打了过来,林意也是一掌推出!

轰的一声爆响,以两人右掌相击之地为中心,炸出一下团充沛罡气,有毛献忠的,也有林意的。把两人都炸退了。

林意被炸出了老远,约莫有十几步,还摔在地上滚了两圈。一身白袍子被炸得七零八落,还有数道伤痕,缓缓的流出了血。

而毛献忠,只是麻衣又多了些许破洞,身上还是未曾见血,退倒是退了,但也只是退了两步而已。离那过关的约定,还差了一步。

可是就当林意以为这一关算是过不了的时候,毛献忠却突然笑了,笑得极为开怀,向后再退了一步,说道:“三步,你过关了。”

远处有一柄剑飞掠而来,剑上站着一个中年女人。四十多岁,有些徐娘半老的韵味,看得出,年轻之时是个大美人。

这位驭剑而来的女子不顾形象,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句:“毛前辈,手下留情,故人之子,莫要为难他!”

毛献忠转头一看,看到了是这个女人,便说道:“舵主,这拦也拦了,架也打了,可是这小子能耐不小,我这关,他虽然吃了些苦头,但也算是过了。而且,有些要破境的样子!”

女子来到近前,跳下长剑,对毛献忠就是一礼,说道:“多谢毛前辈手下留情。”她又转身看向林意,说道:“意儿,还不多谢毛献忠前辈?”

林意却没有去给毛献忠施礼感谢他的手下留情。而是看向那个女子,眼睛里泪光闪动。

自娘亲逝世之后,意儿这个称呼,已经有十五年不曾有人叫过了。

林意的眼泪夺眶而出,轻声带着哭腔叫了一声:“姑姑。”

第五十九章 自思量

玉津山上客房之中,林意光着上身坐在椅子上,玄教总舵主刘红婉正在给他身上的伤口上药,除了刚才在半山腰所受的那些皮外伤,林意身上的其它旧伤疤,看得刘红婉心疼不已。

刘丹睛怀里捧着一套白色衣衫,进了林意所在的客房,林意的衣服,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了,得换一套。

看到林意身上伤疤,小丫头先是一惊,怎么这林师兄,身上有这么多的伤疤?而后又俏脸一红,放下了衣物便逃之夭夭了。

为何?只因林意此时,可是光着膀子,一身精壮腱子肉,刘丹睛这小丫头脸皮薄,怎么好意思多留在房中?

而刘红婉便不同了,林意小时候,吃喝拉撒这位姑姑都曾照顾过,她无子女,便把这位闺中密友的儿子当自己的儿子看待,自然没有什么隔阂。

“意儿,姑姑没能替你娘照顾好你,苦了你这孩子了。”刘红婉边帮林意上药,边恨恨的说:“宋勤这个小王八蛋,竟然把你欺负成这样。我得写一封信给陈师弟,让他替我去京城向那小王八蛋问问剑。”

林意苦笑道:“姑姑,都过去的事了,别这样,你请陈剑仙去问剑,那他指不定就找个超一品来找我的麻烦了。算了吧,我与他本是同根,如今分道扬镳,也就是各走各的路而已,别搞得自相残杀,反而不美。”

刘红婉并没有应承下来,而是冷哼了一声,脸色不太好看。但是手上的动作,还是非常轻柔,细致的替林意身上的伤口上药。

“师父,那个柳大人又上山来了,要怎么办啊?”刘丹睛这小丫头去而复返,这回没有进屋,而是站在了门口出声询问。

“不管他,请他去玉津大堂坐着,让你三师兄去陪坐。”刘红婉帮林意上完了药,又取了衣服要帮林意穿起来。

“好的,师父。”小丫头领命而去,去找她的三师兄宋世诚了。

林意从刘红婉手中接过衣服,自己穿戴整齐,问道:“姑姑,这柳大人是谁?为何不见他?”

“柳广利,宋勤那小王八蛋派来这神机岛上的官员,说是海外之地,亦是云汉疆土,实则就是替那小王八蛋来监视我们这玉津山的。”刘红婉边收拾起药瓶,边为林意答疑解惑:“山下的百姓,他半点不理,整日就只知道找理由上山来套近乎。”

“是要玄教听从朝廷的调令对吧?我知道那个北蒙便是江湖武夫入庙堂,读书人谋划,武夫拿刀剑砍人,才有如今那快要统一北方的架势。连之前占据北地多年的北胡,都快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了。只能苟延残喘。”林意若有所思道:“他这是要照着北蒙的方法,来把中原江湖人握在自己的手中,当成一把云汉最锋利的刀啊!”

“说得轻松,但哪有这么容易做到?江湖武人,强在战力比一般军伍汉子厉害,但是难以管束是最大的缺点。意儿,你自己想想,江湖底下刨食吃的人,不就是不愿被人颐指气使吗?说句难听的,一个才坐了三年多龙椅的人,几句话就想让江湖中混了这么久的小宗师大宗师们为你拼命?”刘红婉言如针刺,字字珠玑。

“姑姑,我倒是觉得,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您觉得小宗师大宗师们都不会为他就去拼命,可江湖中多少人混江湖不就是为了混个名声,混一口饭吃?”林意轻笑一声:“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他宋勤,可不就是帝王家吗?混饭吃的那些江湖人,去当帝王家的一把杀人刀,也不是不可能。”

“那就是混江湖混到狗身上去了,反正我,是不会去当他的走狗的。”刘红婉态度坚决,说道:“玉津山上倒是有人总去拍那位柳广利的马屁,想借此在京城谋一番大势。可要知道,这样做,无异于与虎谋皮!”

“不管别人是与虎谋皮也好,是所谓的振兴宗门也罢。姑姑,只要你别与朝廷对着干就好。我不想你受到半点伤害。我,我就……”林意这最后一句话终归没有说出口。他不善表达感情,‘我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这种言语,说出来就太矫情了。

“好,姑姑答应你,置身事外就是了。”刘红婉一手放在了林意的脑袋上摸了摸,有些感慨。

这小子,上一次这样摸他的时候,他才五岁,如今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若是站起来,都比自己高了,自己,是不是老了。

房外一阵杂乱的声音传来,听起来像有几个人边争执边向这边过来了。林意起身与刘红婉一同出门,果然看到了好些人向着这边过来了。

玄教刘红婉这一代。除去外出掌管分舵的分舵主,和那位除了剑什么都不想理的陈珏麟。这山上话事人有三位,分别是刘红婉这个总舵主,以及李启仁,严绍华这两个同门师弟。

此时,这二位便是领着那位柳广利柳大人前来找玄教总舵主刘红婉,而争吵声,则是方跃文,宋世诚与刘丹睛正在阻拦他们三人。说总舵主有客人,不宜打扰。

刘红婉与林意出门之时,刚好看到这李启仁扇了方跃文一个巴掌,还大声嚷嚷道:“有什么客人,比柳大人重要?你这小辈,敢阻拦我们与你师父议事?”

刘红婉轻叹一声,对林意轻声说道:“意儿,姑姑就算想置身事外,也有人不答应啊。”

林意也是轻轻叹息:“姑姑,既然无法置身事外了,那该如何,便如何!”

“李启仁!你敢打我徒弟?”玄教总舵主一怒,如何?

一柄放在玄教总舵玉津大堂的历代总舵主配剑‘自思量’出鞘而来,瞬时之间便跨越半座山,从前山大堂来到了这后山客房所在之地,砥住了李启仁的后脖颈!

“师姐,你这是要干什么!”李启仁被一剑砥住后脖颈,手都有些抖了。他小心谨慎的说:“我只是,只是一时心急想要见你而已。”

严绍华也开口帮李启仁说话:“大师姐,这样的小事就请出自思量,不妥吧!”

李启仁与严绍华两人心中都是大惊。这位自当家玄教以来事事都不是特别上心的大师姐,平时极好说话,就算私下他们二人的弟子们乱说话被她知晓了也就一笑而过。

怎么今日打了她最不器重的徒弟一巴掌,她就请出了自思量?

要知道这把长剑,虽然说是总舵主配剑,可平常都是放在玉津大堂内供着,若剑出了玉津大堂,只有两件事!

哪两件事?讲道理、杀人!

自思量,自思量,自己做的事,得自己好好去思量!

第六十章 玉津山之变

“跃文,你除了阻拦他们三人,还有没有其它的事,得罪了李启仁?”刘红婉并不理李,严二人,而是问向了方跃文。

“回师父的话,并没有。”方跃文没有任何师父来了,就能扯虎皮做大旗的样子,而是简单的回应了刘红婉的话,并无向李启仁放半句狠话。

“李启仁,本总舵主会客议事,命方跃文,宋世诚,刘丹睛三人不可让人接近。他们只是尽忠职守,你有何理由打方跃文?”刘红婉笑了,笑容却让人看得毛骨悚然:“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话,自思量,自思量!”

这头一个自思量,是在说让李启仁自己思量清楚了再说话,第二个自思量,则是在讲那柄剑的含义。

要么好好讲道理,要么死!

你们占了原本应给我徒弟们的配剑,去交好山下富绅,有同门之谊,也就算了。

你们贪污山上钱财,拿去山下享乐,买房买地买女人,有同门之谊,我也就忍了。

可是在明知我不想理会那个什么狗屁柳大人的时候,还把他领到我面前,还打了我徒弟一巴掌!

荣华富贵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一身玄教神通,没能卖与帝王家就是明珠暗投吗?明明是大江河里的锦鲤,为什么非要去京城当那池中金鱼?

“柳大人,我玉津山家务事,你是否应该回避一下?”刘红婉盯着柳广利,看得这位明面上神机岛官职最高的柳大人头皮发麻。

柳广利赶紧说道:“回避,回避。清官难断家务事,总舵主,来日再会!”

管不了应李启仁是因带自己来见刘红婉才会如此。此时不走,那一会如果真冲突火拼,一不小心被这玄教什么神通一剑刺死,那可就不值当了!

“世诚,送柳大人回府,你若办事不利,没把柳大人送回府,那我就亲自飞剑下山,送柳大人一程!”刘红婉简单一句话,威胁满满。

这句话,听得柳广利心惊胆战,什么亲自送一程?要是被你这娘们飞剑送一程,便是一剑送我去西天了吧!

“师父请放心,自然将柳大人送回府上。柳大人,请吧!”宋世诚笑得人畜无害,但在柳广利看来,却好像恶鬼一般。

玉津山上这刘红婉一脉,在他眼中,都是恶鬼!

眼见得柳广利离去,李启仁心中愤恨,这柳广利,果然靠不住,还是得靠自己与严绍华两人!

“大师姐,你不觉得下山去京城,谋一个护国大宗门,比现在困居这一岛一山,要好吗?”李启仁不去讲为什么打方跃文,而是说起了他自己心中所想!

什么方跃文,一个小辈,打就打了,你这老婆娘,真敢一剑刺死我?再说了,同门同辈,三人都是一品巅峰,那个超一品的陈珏麟不在山上,动起手来,谁输谁赢,难说得很!

“我只是问你,为何打我的徒弟。至于护国大宗门一事,你们俩,有本事就自己去,别拖整个玄教入这个烂泥潭!”刘红婉冷笑道:“你说,有何理由打方跃文?”

李启仁笑了,严绍华也阴测测的笑了起来,这两人啊,都不是什么好鸟!

“无理由,他挡了我的道了,你,刘红婉,也挡了老子的道了!”这一句话出口,李启仁直接就向着刘红婉扑了过来,腰间剑出鞘,体内飞剑,也是蓄势待发,只找一个一击致命的机会!

离二人最近的方跃文,刚把剑拔出一半,便被李启仁一撞而过,摔落在地上。而刘丹睛,则是离得太远,拦都拦不了。

而那柄自思量,则被严绍华一把抓住,虽然还是向前飞掠,可还是不足以刺中李启仁。

李启仁来势汹汹,而刘红婉的剑又被严绍华牵制住,剑士无剑,怎么打?

一身白色衣衫的林意向前两步,挡在了前面,将刘红婉护在了身后。轻声说道:“姑姑,我只能挡一剑。”

他身后那个女子笑得极为开心,眼神宠溺,轻声回应道:“足够了!”

这李启仁一剑如虹,这杀人的买卖,要杀的还是同境之人,要么就不动手,要么,就出手便是最强手!这一剑刺来,有剑术亦含剑意,玄教双剑合一,才是我李启仁的巅峰之剑!

林意不管这李启仁的这一剑如何恐怖,只是按住腰间刀鞘的左手不断轻弹,右手看似握住了刀柄,其实却一丝一毫都没碰到白璃刀柄,只是虚握而已。

这左手屈指一弹一叩,弹的是陈珏麟的罡,而叩的,则是自己的心弦。武人三品入二品,这境界之间的关隘,便是叩心关!

林意这一刀,面对的是一品巅峰高手的一剑,成则是叩心关而出,三品入二品。若是不成,这一剑刺来,便是个死字!

弹指有十八,李启仁已经到了眼前,林意右手拔刀而出,一道罡气汹涌而出,积攒了十八弹指的白璃撞上了李启仁的剑。

刀尖与剑尖相撞,撞出一通闷响,罡气并未就此炸开,而是被不断积压。不过,很明显就看得出,刀不如剑,被压制得厉害。

林意放开了白璃,在李启仁不解的目光中,右手指尖一叩一弹,身形直接被冲退。

这一叩一弹,叩过了心关,三品境界的他,已然入了二品。弹出了罡气,不断积压的罡气被瞬间炸开,这回林意有所防备,但还是被爆炸的罡气冲退了开去。

而那李启仁,不只一剑被破,而且还因为没有防备这会爆炸的罡气而被炸退了十几步!

林意一退,不要紧,反正都破了李启仁一剑,严绍华又在远处与自思量相互牵制,没人会下黑手。而李启仁的处境就极为不妙了!

刘红婉可不会放过这种机会,手一指,一柄粉红色的飞剑从指尖飞出,直指李启仁!

李启仁从手中也飞出一柄墨绿色小飞剑,两剑相击,墨绿小剑被直接撞得崩了一个口子。

严绍华看见势头不好,舍了自思量便想三十六计走为上,做了要杀玄教总舵主的帮凶,若成了事,那就是大富大贵。可事情如此发展,眼见得李启仁要败,此时不走,难道留下来被打死?

就在这时,一个老人提着一个青年人来到这后山,扔下了这个本来前途无量,可惜自毁前程的青年人。对着严绍华与李启仁大声喊。

“李启仁,严绍华!我毛献忠,真就那么好糊弄吗!”

第六十一章 我,严绍华

我,叫严绍华,玄教玉津山的三把手。我现在,正在被人追杀,追杀我的人,他一掌能打死我!

眼见得这位姓毛的老头到来,我内心非常慌张,直接一个闪身就走!心中叫苦不迭。暗骂陈圭阳怎么就没能拖住这老头,让这老头回来了,那就不止是玄教之内的权利之争了!

现下这情况,刘红婉那娘们,就算杀了李启仁,但念及同门之谊,应该不会把我也杀了,顶多就是废了本命剑,赶出神机岛。

惨是惨了点,但我严绍华敢夺权,就已经做好了若大事不成,那我便离岛而去的准备了。不像李启仁那亡命之徒,想着成则兴,败则死!

可是毛献忠这个玉津山护山大供奉,可是个说人话不做人事的主,不讲道理至极,被他盯上了,那可就是个死字!

早就说陈圭阳这个小子,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这回果真就坏事了!没能拖住毛献忠,难道这谋划了这么多年的一盘翻覆玄教的大棋,不光是要输,而且还要惨败?

要让毛献忠这个‘局外人’来进行收官,而且还是余子全吃,不给投子认输机会的那种收官?

虽然心思急转,但我跑路的本事可一点都不含糊,腰间配剑扔出,飞身而上,直接就往山下驭剑而去!不管什么门下弟子,什么所藏书画,命都快没了,其他什么事,也就不重要了!

只要离开了神机岛,不,事实上只要离开了玉津山,就算是从这毛献忠手中逃了出去,他毛献忠,自从受了这护山大供奉之名后,就从未离开过玉津山!

飞剑快,但一道身影,只靠一双腿,速度也不慢,紧跟在这驭剑飞掠的严绍华身后,紧追不舍。

“严绍华,你跑得掉?”毛献忠跟在我的飞剑之后,大声说道:“叛出玄教,试图杀害玄教当代总舵主,当处以极刑!你可伏诛?”

“毛献忠!你没权杀我!我们玄教的事,用你个外人来管!”我大声回应,而脚下长剑,却再度加快了速度!

突然间被拉开距离,毛献忠冷哼一声,亦是加快了速度!但我们之间的距离还是慢慢被拉开更多。

玄门驭剑术,事实上速度比起武夫的所有轻功法门都要快,不过,这种消耗极大的驭剑术,用去的气机自然就会比武夫轻功法门所消耗的气机快许多。

所以,就算被拉开了一些距离毛献忠也只是尽力跟上而已,没有什么气急败坏的迹象。因为只要我一气耗完,速度自然就会慢下来,就我这一股气,约莫也就能飞掠到山脚而已,一但速度慢下来去换气,那催命掌,便要来催命了!

不多时,便快到了山脚,我的一股气已经快要耗光,再不想办法换一气,那就真得死在这山脚下了。毛献忠的催命掌,可不是开玩笑的!

我回头瞄了一眼毛献忠,发现这老头的追得特别紧,刚好是本命小飞剑杀伤力最强的距离,所以,我打定注意,要出本命飞剑来换这一口新气的机会!

又飞掠了几十步,在确保毛献忠没看到我是如何动作的情况下,一柄几乎透明的本命剑便急冲而出,向着紧追不舍的毛献忠就刺了过去。

这一柄本命剑,是刺杀的利器,本来玄教神通飞剑便是以小,快,灵三样著称于世。而这柄几乎透明的飞剑,更是让人难以看到它的飞行轨迹。既然难以看到,那就比别的飞剑更难防御了。

毛献忠却还是向前冲来,不知是没看见飞剑,还是根本就不想去理会!

我已经用出了本命剑,也耗光了最后一丝气机,只好跳下长剑,边狂奔边吐纳呼吸。原本慢慢飞行,是可以不落剑下便完成换气一事的,但是为了逃避毛献忠那一掌,先是尽全力驭剑,后又使出本命剑,气机全用光了,所以,不得不如此!

而那柄本命剑,也是我敢落于剑下换气的前提,玄教神通,可是杀力极重的,你毛献忠再强,再超一品武夫,总不会硬接这一剑吧?

可事实上,那老匹夫就是硬接了这一剑,只见他摸出了一柄一样是同属玄门的小飞剑,挡住了我透明飞剑的一刺,还是大步流星的冲了过来!

这毛献忠手中的飞剑,吓得我差点摔倒在地,这柄本命剑,是陈圭阳的,以肉身对飞剑,自然会被刺个对穿。可是以飞剑对飞剑。那就是看谁境界更强了!陈圭阳这小王八蛋,真是要害死我啊!

原来这老头是藏了这么一手,怪不得敢追得这么近!

虽然他毛献忠用的是陈圭阳的本命剑,可是这境界摆在那里,超一品大宗师,就是可以为所欲为!我的飞剑,根本对不过他!

不过,我还有机会,已经看到玉津山外的海了,出了海,这条命就算保住了!手中长剑又被扔出,再又度飞身而上,我在心中对自己说:逃,就有机会能活!

眼见得大海越来越近了,希望就在眼前,那老匹夫已经收手提掌势了,他要拼了!

我,也拼了,气血逆行,加速运转驭剑神通,不管那会不会损害我的心窍,没办法了,再不拼命,那就得死在那一掌之下。

这样气血逆行,使我的速度变得更快,也让我的筋脉有些隐隐作痛。这是血逆的反应,如果不快点结束这种状态,那我可能会筋脉暴裂而死。坚持,严绍华,要坚持,就快到山外了!

老匹夫杀不了我的!等离了玉津山,我便去京城!用点心思巴结巴结那位坐龙椅的小皇帝,调个几万兵马,踏平这玉津山!什么玄教,什么师门,挡我者,死!

可惜啊,想法十分美好,可现实总是当头给你一棒。哦不,是一掌!

这一记催命掌,在我差六步便离开玉津山时,便拍在了我的后背上,把我直接拍向了大海之中。

在逃亡之时我是无比希望能到海上的,但从这一掌拍中我时,我就发现,其实我特别讨厌海。

因为,我会死在海上,我会葬身海底!

第六十二章 成则兴,败则死

话分两头,那边逃下山去的严绍华被毛献忠在山脚一掌催命,直接打进海中,沉尸海底,死得不能再死了,而这玉津山上,亦是大战正酣!

刘红婉的本剑飞剑虽说把李启仁的墨绿色本命剑崩出了一个口子,可是这李启仁的战力,其实折损得并不多,本命剑崩了口没有错,但是,该杀人,还是能杀人的!

仗着这墨绿飞剑挡住刘红婉的一击,李启仁抽身而退,闪避开那柄自思量,自思量回到了刘红婉手中,粉红飞剑也在刘红婉身边盘旋。此时握住自思量剑柄的刘红婉,才是真正玉津山总舵主的最强形态!

玉津山剑术剑意,陈珏麟既学剑术也学剑意,分两手学两样剑,所以有了左右之分,又自创了由剑意而出的新罡气,是玉津山当代众人中最强,并无争议。

而死在海中的严绍华,学剑术也学剑意,天赋却并不出众,也不勤学苦练,算是当代众人中最弱。但是靠着那柄透明飞剑的隐蔽性,偷袭时无往不利,所有说是最弱,只是相对于玄教众人而言,对上江湖普通武夫,那柄本命剑,还不是得折腾得人叫苦不迭。

而对于战力高低比较有争议的,便是李启仁与刘红婉了。

刘红婉是达到过超一品境界的,不过,是以术证道,只学剑术不学剑意,直到驭剑过三州,取续心弦救林意后,莫名其妙就跌了境界,现今境界在一品二品之间徘徊,而且有剑在手与无剑在手,是两个刘红婉,有了一剑在手,才是一品巅峰。

李启仁则是走了一条最难的路,术意同修,而且同修在一剑之上,融会贯通。而且是一点点打熬上来的一品巅峰,都是稳步上升,从未经历过跌境,就也没有过心境之乱了。严格说来,是比现今的刘红婉还要强上一点的!

比刘红婉强,这是李启仁敢出手袭杀刘红婉的原因,而事到如今,就算严绍华下山而去,自己没有了帮手,李启仁也不是很慌张。

成则兴,败则死。没什么好害怕的。况且,现在还没败呢!

刘红婉持剑与李启仁对峙,林意,方跃文与刘丹睛则都围了上来,一同围住这个想杀人夺权的家伙。

林意已经以气驭回了白璃刀,方跃文终于是拔出了他的细剑,而刘丹睛身前,已经密密麻麻全是飞剑了!

“刘红婉,敢不敢来一场单打独斗?让这三个小辈打头阵,你好意思?”李启仁言语相激,以一敌四,他决无胜算。

不说那不知从哪来的白衣少年那柄白刀,就是刘丹睛的百来柄飞剑,就得被牵制得死死的,那时候刘红婉抓住破绽一剑刺来,那就麻烦了。

“李启仁,你刚才让严绍华牵制住我的剑,然后要先发制人杀我,就是单打独斗?你就好意思?”刘红婉手中自思量转动,画出了个剑花,很是气定神闲。

李启仁见刘红婉不上当中计,只能从三个小辈这边寻找突破口,只要能先杀掉一个,那形势就大有不同了!先杀了人,那气势上,便压人一头!

刘丹睛那边不能去,虽然刘丹睛最弱,但是飞剑太多,近她的身太容易被逼出破绽。不可冒险!

那个白衣白刀的少年?看境界应该是二品三品之间,可这战力,刚才那一刀,根本就已经逼近了一品,也难以一击致命!

看来看去,也就是这被打了一巴掌的方跃文最好下手,知根知底,战力又不强,而且是刘红婉的徒弟,正好杀了他,来激怒刘红婉!

就在李启仁打定主意,要从方跃文下手的时候,刘红婉却又开口了。

“李启仁,你是不是以为我跌了境,心境蒙尘,便打不过你?”刘红婉将粉红色的本命飞剑收回手中,飞剑一下子便消失不见了。

“呵,你打得过?你以术证道那条路子,本来就是错的,你们都走了岔路了,只有我这种术道同修,才最符合玄教真意!”李启仁活动了下手腕,轻笑道:“你以为你入过超一品,便天下无敌了?要知道,如今的你,可比不了当年!”

“多说无益,打得过打不过,得打了再说。”刘红婉剑尖指向了李启仁,却对三个小辈说道:“你们三人,压阵就好,不要出手,退出五丈之外。”

林意,方跃文与刘丹睛都领命后退,五丈距离,就算李启仁要向他们三人不利,那也有足够的反应时间。

“刘红婉,你死定了!”李启仁笑了,笑得极为狰狞。

“李启仁,此战就不是多年之前那种切磋武艺了,此战不能认输,你既然如此有自信,那就生死自负!”刘红婉进入了小辈三人拉出的五丈圈内,今天,她要清理门户!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条底线,不越过,那么怎么样都好说。越过了,那就是不死不休!

李启仁可不管你底线到底在哪里,一见刘红婉进入圈内,便发起了进攻,一指指向刘红婉,墨绿本命剑直射而出,虽然崩了个小口,但这一剑,还是速度极快,声势惊人!

刘红婉却没有使出自己的本命剑去针锋相对,而是轻飘飘一剑划去,一道极细剑意划了开去,切在激射而来的墨绿飞剑的剑尖,刺耳的金石交击之声过后,剑意没了,墨绿飞剑,也没了,都消逝无踪。

李启仁以数十年精力炼化的本命剑,就让刘红婉这简简单单的一道剑意破了去,而且破得点滴不剩,连半点碎片都没给李启仁留下来!

可是这刘红婉,不是只练剑术,不学剑意吗!

李启仁几近崩溃,一下子心境不稳,自己最重要的本命剑,就这样没了,他根本接受不了!

李启仁疯魔一般,握着手中长剑就向着刘红婉冲去,此时的李启仁,只有一个念头,你我本命剑,我要你的命!

可是对面的刘红婉,还是轻飘飘的又划出了一剑。

剑意离剑之时几乎不可见,而等剑意到了李启仁面前时,他已经来不及反应了!

刘红婉转身离去,说了一句:“你那句术道同修,才符合玄教真意。其实是对的。”

长剑被剑意劈断,身上被劈开了一大道伤口的李启仁惨坐在地上,似哭非哭,似笑非笑。身上被剑意所划出的伤口,看着很可怕,但其实并不足以致命。

他将断剑砥住了自己的咽喉,一发狠,刺了进去,倒在了血泊之中。

成则兴,败则死!

第六十三章 无剑再入超一品

玉津山夺权一事,有三人参与,主谋的李启仁与严绍华都已经死了,只剩一个陈圭阳。

方跃文与刘丹睛,召集了玉津山他们这一辈的弟子,处理了一下李启仁的尸体,其中有两名李启仁的亲传徒弟,自然因师傅的死感到惊讶,所以要讨一个说法。

而严绍华只是孤身一人,并无亲传弟子。

剩下的弟子都只是玄教记名弟子,李启仁与严绍华这两人,平日里对他们这此记名弟子,态度极其不好,所以这些记名弟子,对于两人的死,并无什么太大的感觉。

玉津大堂内,刘红婉将自思量归鞘,被强取出本命剑的陈圭阳半死不活的跪在地上,而玉津山所有留山弟子,都已经被召集来到了大堂之内。

毛献忠坐在了供奉高椅上,手中把玩着陈圭阳的本命剑,而林意则是站在他身后。

待到长剑入鞘重新归位的刘红婉坐上了那玉津山权柄最重的椅子上时,便有一人出声了。

“陈圭阳,想杀师夺权,欺师灭祖,你自己说,该当何罪?”毛献忠坐在高椅之上,居高临下,大声质问。

“师傅,我没有,此事与我无关!”陈圭阳没有去看毛献忠,而是对着刘红婉大喊:“师傅,毛献忠害我,他骗我一起巡山,然后趁我不备,强取我本命飞剑,之后就抓我上山来。他才是与李启仁,严绍华一伙的!他见李启仁,严绍华二人没能成功伤害到师傅您,便要杀人灭口,杀了他们两个,那就死无对证了,他可以再度慢慢谋划我们玄教!”

可惜,堂上坐着那个女人,并没有理会他,只是轻声叹息。

“陈圭阳,你说,尽管说。你要讲歪理,那老夫今日就陪你好好讲一讲。”毛献忠见这陈圭阳恶人告状,非但不怕,而且大有让你说破天去老夫也陪你慢慢说的架势。

李启仁两位徒弟,一位叫许海维,一位叫朱世荣。见到此处,性情急燥的许海维便冲着陈圭阳大叫道:“陈圭阳,你在说什么!我师傅要伤害总舵主?怎么可能?”

“许海维,你师傅想夺玉津山大权,所以联合严绍华与毛献忠,要杀我师傅,你也可能有参与此事。”陈圭阳大骂:“你们都是在祸乱宗门!”

许海维刚想回骂,被朱世荣一手挡住,朱世荣向着堂上的刘红婉行了一礼,说道:“总舵主,我师傅为何死于非命,严师叔又是因何而死,毛供奉是否与此有关,陈圭阳说的是否属实,请总舵主替我死去的师傅主持公道!”

可那个女人,依旧没有说话,复而叹息了一声。

陈圭阳又是大喊大叫:“朱世荣,你想要我死?你也有份对吧?师傅,他们都是一伙的,他们都得死!”

“陈圭阳,你先辱我师傅,又辱我们师兄弟二人,到底要如何?我们这一脉绝了,你才无后患之忧吗?”朱世荣怒目相向,如此受辱,若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早就放开了挡住师弟许海维的手,让师弟上去揍人了!

朱世荣这话,说得极有学问,看似是在说陈圭阳,实则是说给那位坐在主位上的女人听的,要逼那位总舵主开口。不然她一直在那里叹息,那自己师傅李启仁,就随便让陈圭阳侮辱吗?

“师兄,你猜猜我找到了什么?”一个人进了玉津大堂来,手中拿着两封书信:“你与严绍华,早就勾结了那位柳大人,为了你们的高官厚禄,要把我们整个玄教都给卖了!”

陈圭阳一看来人,是宋世诚,再看他手中书信,大惊,那是他们巴结那位柳大人的书信,怎么会落在了宋世诚手中?

那位高坐主位的女人,在看过了书信之后,抬手示意宋世诚把书信传阅一下,宋世诚依着她的意思照做。

一柱香后,两封书信传阅完毕,众弟子们看向陈圭阳的眼光,都带着恨意了。这陈圭阳,拿着玄教众人的性命与前程,去谋一个官身,谁会不恨?至于那个该死的严绍华,已经死了,恨了也没用!

坐在主位上的女人再度叹息。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李启仁因我而死,严绍华死有余辜,陈圭阳,你令我很失望!”

陈圭阳跌坐在地上,那三封书信,怎么就会让宋世诚找到了!

坐在供奉高椅上的毛献忠看了刘红婉一眼,在得到刘红婉点头之后,说了一番让陈圭阳崩溃的话语。

“陈圭阳,联合严绍华欲谋害玄门,主谋严绍华已死,从犯陈圭阳理当废本命剑,赶出神机岛去。李启仁……”说到这个此回风波的真正主谋,毛献忠又再次看向了高坐主位的刘红婉。

刘红婉面无表情,说了一句:“李启仁为了救我,硬接严绍华两剑身死,当厚葬!”说完,她便起身离开了玉津大堂。

“李启仁厚葬,其徒朱世荣,许海维主理后事。我自替李启仁选一处风水之地。”毛献忠接了刘红婉的话头说完,手中陈圭阳的本命剑一下子被捏爆,碎剑散落在地,陈圭阳哀嚎一声,差点晕死过去。

“陈圭阳,自己下山出岛去。再见到你,老夫就一掌拍死你!”毛献忠放完狠话,也起身离去了。

许海维在毛献忠走后,飞起一脚就踢在了陈圭阳后背,还要再打,便被朱世荣拉着出了玉津大堂,被拉出大堂,许海维还不断大骂陈圭阳:“姓陈的我**你个**,*****,侮辱我师傅,****!”

玉津大堂内的人慢慢离去,只剩下了方跃文一人。方跃文对着曾经的大师兄说道:“下山吧,我送你出岛。”

宋世诚,刘丹睛与林意,前山后山找了好几圈,都没有找到刘红婉,不知道她先行离开去了哪里。

玉津山禁地,山最顶上传言被玄教先祖一剑砍平的罡风坪上,有一女子默默流泪。

她有一个最器重的弟子,本想再过几年便传位于他,虽然他不是弟子中战力最强的,也不是境界最高的,更不是最能吃苦的。但她总是最器重他,因为他最懂得世故圆滑,远比她这个师傅来得聪明。

可是这过于聪明的世故圆滑,并不是什么好事。

女子并无带剑,罡风坪却剑罡森然,气冲斗牛!

十五年前以术入道得通微境而又跌境。今日这女子剑仙刘红婉,在神机岛玉津山罡风坪上,无剑再入超一品!

第六十四章 驭剑与御剑

“要御剑,首先得能与飞剑本身建立联系,意哥哥,续心弦在你体内留存多年,而且你之前也已经使用过了一次,应该已经建立了一定联系了,你仔细回想当时的情形,调动体内气机去控制飞剑。”玉津山后山客房内,刘丹睛正在教林意如何控制飞剑,这对年纪相近的男女,一个认真教授,一个仔细学习。

刘丹睛右手捏了一个剑决,食指中指并拢,其余三指收紧,是玄门的御剑决。有一柄红色的小飞剑正绕着他并拢的双指飞旋,剑随指走,完全听从刘丹睛的指挥。

“如果能控制了,那就要开始养剑,飞剑有灵,饮血成胎。每日都要给飞剑饮自己的血,让它认主,直至灵剑胎成,便是本命剑了。”刘丹睛手指画了两个圈,红色小飞剑也跟着画圈,然后她突然松开剑决,飞剑如有灵性一样,绕着刘丹睛飞旋:“像我这柄红芝,就已经是本命剑了,所以,就算不用气机去控制它,它也会随我的心意飞掠。”

“原来如此,这就是驭剑与御剑的区别吗?”林意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对的。驭剑,是用自身气机去牵引飞剑,得分心在牵引一事上。但是御剑,就是心之所至,剑之所往。不用分心去管它,也不用消耗太多气机去支撑它的运转。”刘丹睛见林意领悟得这么快,心里欢喜,那柄‘红芝’,也像个孩子一样,高兴得在原地转起了圈。

“丹睛,虽然说我有那种能控制续心弦的感觉了,但是我不太敢让它离开心窍啊,上次在客栈里,它离了我的心窍后,我就晕倒了,得亏有你……”林意说着,便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那次得亏有刘丹睛,不然林意早就死在苦剑阁手上了。

刘丹睛想了想,不知道怎么回答,便想着要去问一问师傅刘红婉,看看她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而刚好此时,数日前以剑意一途再入超一品的刘红婉进了房间,她是拿一本剑谱来给林意的,刚好听到了林意的问题。

刘丹睛与林意见刘红婉进来了,都起身行礼。

刘丹睛摆了摆手,随意坐在一张椅子上便回答了林意之前的问题:“心关已经叩过了,那旧伤应该没什么问题了,意儿,你可以试着让续心弦离开体外。我替你护法,不用担心。”

“好的,姑姑。”林意见到刘红婉,心中大定,便听命行事。

林意右手捏了个和刘丹睛刚才所做一模一样的御剑决,体内运转的却是武当山的归元决,可是武当山老真人陆琅的那团气,已经在之前两次比试中挥霍殆尽,所以林意只能以体内那些丝丝缕缕的气机去催动续心弦。

努力了许久,续心弦好似动了一点点,移了些许位置,而林意的气,已经流转完了,不得不重换一气。

刘丹睛看着林意,说道:“不要用蛮劲,以一气运转去配合飞剑,事实上只要控制得当,只让飞剑离体的话,消耗的气机其实并不多。”

刘红婉也说了自己的心得:“意儿,你可以这么想,以体内气机为一条绳,绑住飞剑将它拉出来。而不是要用气机将它推出来,懂了没?”

“我再试一下吧。”林意说了一句,便又集中精神去对付那柄体内飞剑。

丹田之中,丝丝缕缕的气机被聚合起来,拉成了一根长绳,就向着心窍之中的续心弦狂奔而去,果然就如刘红婉所说的一样,成功的‘绑’住了续心弦。

就在林意刚想把续心弦‘拉’出来的时候,刘红婉却说道:“换气,重来。求慢不求快。”

刘丹睛有些疑惑的看向了师傅,飞剑出穴,不是要快若奔雷才对吗?怎么师傅会有求慢不求快的说法?

刘红婉看见了徒弟的疑惑目光,并无解释,而是一根手指竖在嘴前,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刘丹睛见到师傅的手势,只好闭上嘴巴不说话了,师傅不说,那就是让自己去用心想,自己用心去研究出来的东西,才会牢记在心。

而林意那边,因为不懂,所以并无什么疑惑,听到姑姑说求慢不求快,那就换了一气重新来。

这重来的慢,可就让林意有些难受了,这一气流转十八里,速度快还好,奔流而去如大江入海,顺风顺水,并不是太难以掌控。

可一但速度慢下来,就如同在汹涌的江河里要让小船行得比水流更慢一样。不是顺势而为,而是逆流缓行。

可是就算如此坚难,林意还是做到了,就在他以慢于气息流转的速度将那一气绑住续心弦时,刘红婉又说话了。

“太快了,重来。”

林意呼出一口气,重新吸入一口,再度开始。这次,又比上一次更慢。

刘丹睛已经知道了师傅的用意,气息一事,用得慢,便是耗得久。耗得越久,越有可能积攒出一些新的气机。

师傅这是已经开始教林意存气之法了啊。这可是属炼神魂的一种方式了。刚入二品,就开始练神魂。师傅对于林意,真的是抱有很高的期待呢。

林意已经又是一次绑住了续心弦,却没有将其拉出来,而是又重新吐纳,再度重新开始。

刘红婉看着林意,数日来心情都不好的她开始有了点笑意。

林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遍复一遍的不断将气机流转慢下来,对于归元决的领悟也就越来越深。

终于,慢到了如老僧入定,林意动都不动,全身心感受那一气的缓,原本只有十八里的流转,现在已经被缓到了二十里,先前总有些许地方会消耗掉多余气息,而这回,林意几乎做到了完美。

刘红婉突然说道:“就现在,用最快的速度把续心弦牵引出来!”

一道白芒从林意心口闪出,出体为实,直指前方,钉在了房间墙壁上。石头砌成的墙壁,被这一柄小小飞剑穿过,白芒一闪而逝,不见踪影。

刘红婉手捏一剑决,一道白芒去而又回,停在了林意身前。

林意也学着剑决一捏,果然,飞剑随手指方向飞掠盘旋,林意,也有驭剑之术了!

第六十五章 谍子与刺客

神机岛,有两处最有权势的地方,一是玉津山,玄教神仙,能飞来飞去,惹不起。

另一处,便是神机岛明面上最大的官员,神机岛节度使柳广利柳大人的府邸了。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这位官老爷总领神机岛一切事务,也是惹不起。

此时在柳大人府中,来了两位客人,一男一女。身着黑灰相间的衣服,没什么特点,若不是衣服袖口处绣着的一小圈鲜红色的血瞳,多增提了一点亮色,那就真的可以说这两人是毫不起眼了。

二人都是有些年岁的老年人了,但精神头还是足得很,比起柳广利来,更像是个掌权一地的封疆大吏。

这二人坐在节度使府大堂中的首席与次席,慢慢饮茶,悠哉游哉。而作为主人的节度使柳大人不知为何,不光没有落坐,而且还站立在大堂之中,有些瑟瑟发抖。

半盏茶过后,首席那个看起来更老几岁老的男人开口道:“樊妹子,这神机岛的茶,怎么就越喝越辣口了?”

次席的老妪带着讥讽的眼神不断扫视着柳广利,轻声回道:“瞳首,那交州过来的那些个好茶,都送去了玉津山,这节度使府上,哪里会有好茶?”

站在堂下的柳广利,硬着头皮回答道:“两位大人,府上倒是有些好茶,只是您二位来得匆忙,下人们不曾取出来待客,您二位稍等,我马上去换茶。”

柳广利刚要转身,就让一只茶盏砸在了头上。茶盏碎裂,茶水浇了柳广利满头,柳广利的头上鲜血就流了下来,可是他没有动。他不敢动!

拿茶盏砸他的人,是朝廷情报机构‘宋瞳’六位瞳首之一的王士军,这位老人,事实上权柄比柳广利还重上许多,专门替京中那位负责收编玉津山玄教为朝廷效力。可以说,在神机岛,这位老人,才是最大的官。

“我们是在说你的茶?柳广利,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当上这个节度使的。”次席的老妪放下了茶盏,手掌摩挲着她所坐着的紫木檀椅,轻笑道:“你的茶再好,能比得上京中贡品?”

“是,您教训得对,是广利愚钝。”柳广利还是没动,头更低了,像个犯错的孩子。

“我们交待给你的事,你办了这么久还是不成,看来是有点难,我想还是我自己去办吧。”老妪平声静气的说了这么一句,让柳广利松了一口气。

可是一句说完还有一句,这一句直接让柳广利跪倒在地。

樊姓老妪对着那位坐在首席的王士军说道:“瞳首,是否要我写一封瞳报去京城?这柳广利如此没用,我们的计划若是让他坏了事,那找谁说理去?不如换个有能耐点的?”

“王大人,樊大人,不可如此啊,我在神机岛经营多年,您二位要是换个人来,人生地不熟,不好做事。”柳广利跪倒在地,给这两位一念之间就能决定他前程的宋瞳谍子磕头!

柳广利边磕头边哀嚎:“我保证,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让玄教众人替朝廷效力,一定让他们归顺朝廷!”

坐在首席上的王士军看到这个家伙既不能成大事,也无半分骨气,一下子就怒火中烧,本来被其它五个瞳首排挤来到这神机岛干这种啃硬骨头的买卖,心中就不爽,再看到柳广利如此,更是不爽!

他抄起了老妪的茶盏,又对着柳广利就又砸了过去,茶盏又碎了,柳广利的脑袋也再一次鲜血直流。

王士军起身离开,姓樊的老妪也跟着起身。

在经过柳广利身边时,王士军说了一句让柳广利崩溃的话:“樊青瑶,写一封瞳报给京城,然后启用你的人,你在这神机岛这么些年了,最好别让我失望!”

“是,首。”真名其实叫樊青瑶的老妪点头回应,跟着王士军离开了这节度使府,留下了柳广利一人在大堂之中,心如死灰。

过了约莫一柱香时间,柳广利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抹从未有过的狠辣浮上了他的脸颊。他走入后堂,步伐沉重!

神机岛最大的青楼,名唤做红玲馆,这栋做皮肉生意的勾栏之地,其实是宋瞳在神机岛上的据点,亦是在此地谋划多年的樊青瑶根基所在。

宋瞳六位瞳首之一的王士军不住在此处。另有一处独栋小院给这位隐藏于神机岛的朝廷大人物居住。所以,这回红玲馆的路上,就只剩下了樊青瑶一人。

因在王士军那独栋小院中聊了些宋瞳谍报,还有接下来接替柳广利的人选,以及对于玄教的后续谋划。所以等到樊青瑶回红玲馆时,已经日落西山,华灯初上了。

由于身穿代表宋瞳的瞳服,为了不让太多人看到并且注意到她,所以樊青瑶一路上走的都是小路,几乎都没几个行人,再加上她将袖口翻起,把那扎眼的血瞳遮盖起来,所以也并没有人去注意她。

就算有,也只当是一个普通的老妪,一身黑灰相间的衣服,也没什么看头。

然而,就在红玲馆附近,离着那个勾栏之地两条巷的地方,两个青年男人,正藏身巷中,等着这位表面身份是红玲馆嬷嬷的老妪,想要这个老妪的性命!

樊青瑶走进了那条有埋伏的巷子里,并没有发觉什么不对,巷子那边有个青年缓缓走来,她也只当他是个普通过路人,并无防备。

倒是担心被跟了尾巴,樊青瑶还回头望了一眼,半个人影都没有。

巷子极窄,两边都是高楼土墙,只留有两人并肩能过的宽度,就在两人将要靠近到一处时,异变突生!

面前的年轻人的右手突然从背后摸出了一把匕首,向着樊青瑶就刺了过来。

樊青瑶这种宋瞳谍子,怎么可能会没两手功夫?眼见这青年一匕首刺了过来,她后退半步,避过一刺,然后双手叩住了刺客的右手腕,就向着旁边的墙上砸去。这一砸,若是砸实了,匕首非脱手不可!

可这一砸还没砸到墙上呢,那青年刺客左手也摸了把匕首刺了过来,逼得樊青瑶只得一退,再度闪避。

可樊青瑶一退,青年刺客却没有再追击,而是冷笑着看着樊青瑶,两手匕首耍了两个花式,从正手握法变成了反手,这是防守反击的握法。

樊青瑶是乎是有所察觉,快速回头看了一眼,没人,不是前后夹击,那是要干嘛?消耗体力与气机吗?

这宋瞳谍子樊青瑶只看了身后,却不知道她的头顶上将近两丈处,有另一个刺客双掌双腿撑着两边墙壁,将自己撑在了空中。

他的背后,背着一柄刀!

第六十六章 瞳首,麻雀,老鹰

空中的刺客突然松了支撑两边墙壁的手脚,直坠而下,手摸向了后背的刀柄上。

这樊青瑶刚好就在他的身下,这一刀冲着樊青瑶毫无防备的脑袋砍下去,砍中了,就是一个脑袋开瓢的结果。

砍不中?他出道至今,这一招从天而降的刀法还没有失手过。

而那个拿着双匕首与樊青瑶对峙的刺客,笑着将两柄匕首收到了腰后,看似是把匕首收起来,实则是在吸引樊青瑶的注意力,好让那从天而降的一刀直接一击毙命!

樊青瑶听见了声音,长刀出鞘的声音。她终于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来自头顶的威胁,向后退已经来不及了,后退,只会被那个长刀出鞘的人一脚踏在头顶!

她只能侧身撞向墙壁的一边,想要硬生生撞破土墙,撞出一条路来,尽量让那一刀别砍中自己!

墙是被撞出了一个大窟窿来,足以让樊青瑶钻过去,但是那一刀,虽没砍中樊青瑶的脑袋,但也砍伤了她的左肩,樊青瑶这一钻,那一刀就带着划拉了下去,肩被砍中,而且还划到了肩胛骨处,血狂流不止!

土墙那边漆黑一片,樊青瑶就这样狼狈的钻过了窟窿,被先手偷袭,还伤了一只手,别想着杀人了,只有逃!

两个青年刺客都没想到竟然会失手,眼见得樊青瑶钻入窟窿中,手持双匕首的刺客就跟着钻了进去,长刀刺客也紧随其后。干这一行,做的就是杀人灭口,不能留这个老妪的命!

可一钻入土墙那边,使匕首的青年刺客就被两根手指扎中了眼睛,疼得他后退两步,堵住了那窟窿口,堵得使长刀的那个刺客连进都没法进来!

原来是樊青瑶进了窟窿后没有一味的逃跑,而是反手阴了一下这两名刺客,拖延一下他们的追杀,好让自己能有足够的时间逃命。

樊青瑶终于开始夺路狂奔,做谍子的人,拼命从来都不是最佳选择。只有把手中掌握的情报都给送出去,才是一名谍子该干的事!

而现在,她手中掌握的情报,是有人要杀宋瞳的人,而知晓宋瞳身份的外人只有一个,他叫柳广利!

而这神机岛,不止她樊青瑶是宋瞳的人,在这岛上,还有一个王士军!

樊青瑶按着肩头的伤口,血不断的在流,她强撑着向红玲馆奔去,只要到了那里,她就安全了。而且,只有去到那里,才能调人去救那位刚来神机岛不久的瞳首王士军。

两个杀手,终归是被那一拖,便是一步慢步步慢了,没能追上樊青瑶,樊青瑶终于是来到了两条街外的红玲馆,在馆外招揽生意的龟公与小厮,见到樊嬷嬷这个模样,都吓了一大跳。

一位四十来岁的护院教头,见到樊青瑶这个样子,过来扶住了她,问道:“怎么回事?”

樊青瑶快速回答:“柳广利反水了,派人刺杀我,你速速带人去芭蕉小院救王瞳首,无论什么人阻拦,杀无赦!”

相貌平平无奇的护院教头皱了皱眉头,说道:“不去救他,直接带人抄了柳广利的节度使府不就好了?没了那姓王的,你还是这岛上的宋瞳第一人。”

樊青瑶向着这男人狠踢了一脚,恨铁不成钢的说道:“褚绍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王首如今是失势,但他若死在了我们的地界上,我们脱得了干系?你速去,听令行事!”

男人向着馆中大呵了一声:“打架了!快滚出来!”便向着芭蕉小院而去,红玲馆中出来了数十个带着武器的大汉,看到樊青瑶的狼狈样子也都是一惊,却没人开口询问,而是都跟着男人离开了。

宋瞳谍子分两种,文谍子负责情报整理与筛选,武谍子则是负责情报传递以及保护文谍子,还有就是刺杀宋瞳要杀的人!

每个地区的文谍子头目,叫麻雀。而武谍子头目,则叫做老鹰。

樊青瑶便是神机岛的麻雀,而这些大汉们,都是小鹰儿,不归麻雀管,他们只听老鹰绍宇的,所以见到麻雀受伤不轻,他们也只是惊讶一下然后就跟着绍宇走了。

这边数十只宋家鹰要去救人,但那边芭蕉小院,却已经是情况危急了。

王士军被四个刺客摸入院中木楼偷袭,虽然没有死在木楼之上,但身上却也已经数道伤口了。

好在王士军是个武谍子出身,虽然被砍了数下,但是躲避及时,避重就轻,都只是轻伤,并没有被砍中重要部位,还能勉强应战!

此时的他,正拿着一把椅子对抗四把刀剑,边打边退,那把上好的金丝楠木太师椅,已经被砍得面目全非,好在是木质够硬,才能在四个刺客手中抗过这么多次的刀砍剑削!

四个刺客久攻不下,不过他们并不着急,四打一,只管用车轮战便是,只要耗光了王士军的体力与气机,那就赢了!

这王士军虽然有武夫三品境界,可是终归是个白发霜雪的老人了,再强,再能撑,又挡得了多久?

王士军也心知不妙,这样打下去,会被活活拖死,所以只得卖力拼命,看看能否先杀一个,破了刺客们的阵型,以求换一口气。

这一通拼命乱打,搞得整个栋小楼几乎东西都打翻了,油灯也掉在了地上,慢慢引燃了整栋木楼。

五人从楼上打到楼下,又从楼内打到了楼外院中,撑到此时,王士军几乎已经不行了,又被一刀划到手臂,又有一剑,直刺他的心口而来,他已经无力再去抵挡。

突然一发羽箭激射而来,命中了那个持剑刺向王士军的刺客,羽箭射中刺客的脑袋,将他钉死在当场!

射箭的人,是老鹰绍宇,他这一箭,从一百二十步外射来,真正的百步穿杨。

刺客们一看势头不对,已经能看到数十名大汉赶了过来,还活着的三人直接就撤了,人多势众欺负一个老头也就算了,被别人人多势众欺负了,那可就不好玩了!

绍宇带着数十人进了小院,自有两个小鹰儿去扶起倒在地上的王士军。绍宇轻声对王士军说道:“瞳首,麻雀被砍了一刀在肩头,左手应该是废了。”

王士军缓了一口气,问道:“是那个姓柳的派的人?”

“是!”绍宇轻声回应。

王士军咬牙切齿道:“柳广利,你死定了!”

第六十七章 瞳首之争

节度使府邸内,神机岛节度使柳广利已经调集了数百人在府外候命,派去行刺的刺客行刺失败,那么就得做好全面对这些名叫宋瞳的家伙开战的准备了。

只要把这神机岛内的‘宋瞳’们全杀了,再嫁祸给玄教,等着新的‘宋瞳’前来接手,那就万事大吉了。

柳广利自信,在这片地盘上,杀一群谍子,没有什么难的。

派六个刺客杀不掉是吧?那就把神机岛当兵的都调来干这件事,比人多?地头蛇会怕过江龙?

可是实际情况,却没有向着柳节度使想像的那样去发展。

而红玲馆那边,则是把所有隐藏在暗处的谍子都全部启用了,要以铁血手腕清洗柳广利这个节度使。

宋瞳,是直达天听的情报机构,先斩后奏都是常事,怎么会怕你一个孤悬海外的一岛节度使?

一番运作之下,神机岛十二个军营,都有十一个都发生了哗变,各营处于动荡之中,只有一个属于柳广利亲信的北口营听从了柳广利的调令,也就是那聚集在节度使府外的那数百人。

月黑风高夜,一场少说也得有数百来条人命的大屠杀,即将开始!

无人知晓,在节度使府外一塔楼之上,有三个年轻人正蹲在塔楼之上。观察着这一切。

“丹睛,你回去山上通知师傅,这柳广利可能会有什么大动作,让山上小心点。我们在此再盯一会。”黑暗中的一个男声如此说道。

有个女声应了声好,便有一道黑影从塔楼顶上飞出,直掠向玉津山而去。

这三人,便是林意,宋世诚与刘丹睛,因为怕柳广利对玉津山不利,所以他们最近总会经常来看看形势。结果今晚果真就看到了柳广利有所动作,不知道要做什么。

“宋师兄,我摸进去看看,看看能否听到什么情报。”林意起身说道:“有情况你就走,我自己能脱身。”

“你自己小心!”宋世诚还是蹲在那里没有动,清点着节度使府外的人数。

他并不担心林意,这柳广利府上若真有人能留住林意,那他便不会放林意去冒这个险。

林意下了塔楼,缓缓走近那节度使府,从侧面靠近,走到东面的围墙边,见四下无人,便足尖轻点翻过了这府墙。

东墙下是一处花圃,林意跃入其中,猫腰前行,翻墙入院这种事,他早在当赊刀人时便干过不少,所以驾轻就熟,轻车熟路。

很快就一路来到了后堂,后堂之中,柳广利正与几名心腹商量如何灭了王士军与樊青瑶,以及怎么嫁祸给玄教。他们说得热火朝天,却不知道屋外林意将他们的谋划听得一清二楚。

因为谋划的是杀人嫁祸的勾当,所以这府上的婢女仆人都让柳广利调离了后堂,倒是方便了林意,可以随便蹲在走廊中大大方方的偷听。

只听得那屋里起了争执,共有四人的声音,有两人支持柳广利的做法,而却有一个人不同意。这不同意的,听声音像是个女子,说话细声细气,而说出口的话,却让人大为吃惊。

“嫁娲?你以为宋瞳是傻子吗?新来的人不会查?调集十二营一同作战,怎么可能让每个人都不透露真相?”

有一个阴沉的声音说道:“那怎么办?等着那姓王的掉毛凤凰把柳大哥的官职罢了,然后再把我们这些人收编了吗?”听声知其人,这人,一定是个阴险的家伙没跑了。

又有一人说话,声音沙哑,听起来应该年纪较大:“姓江的,你有什么点子,就说出来,别卖关子了,咱们四人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们仨若是不能成事,那你又有什么好处?”

“那我便说与你们听。”那细声细气的声音又说道:“既然都互相得罪到这种程度了,那么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先弄死他们,再上玉津山硬逼那帮玄教中人归顺我们,到时以这一功抵一过,杀了一位瞳首,也就翻过了页。”

“说得好听,什么一功抵一过,杀一个瞳首外加神机岛上的谍子,这么大的过失,怎么抵?一个玄教就足够抵?到时候我们都得去陪葬!”那声音阴沉的男子有些怒了,这个建议,不是在自寻死路吗?

那声音沙哑的人也说:“你这样做,还不如柳大人的谋划呢。事情闹得太大,就我们几人,可没办法收场!”

那细声细语的女子噗嗤一下笑出了声,答道:“我自能找个大人物来帮我们收场。”

沉默许久的柳广利像是抓到了根救命的稻草一般,忙问道:“哪个大人物?”

那女声又说:“宋瞳瞳首有六位,为何只有这最不得势的王士军被派到咱神机岛?可不就是被排挤了吗?杀他,可以,明着杀,杀完后给他泼一泼脏水,到新瞳首那里自然是会替咱们遮掩过去。毕竟,少个瞳首,也就多了份地盘,只要咱孝敬钱给足了,神机岛再小,多少也是算块肉啊!”

“如此说来,这姓王的就是一份投名状?只要杀了他,那我们的前程都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柳广利大笑道:“江奇,果然好计谋!”

“柳大人,可不止得杀王士军,还得把整个原先王士军布在咱神机岛上的谍子们一窝端了,让新瞳首简简单单就能接管,而不是留个烂摊子给人家,才算纳了投名状。”这个女人,真是狠毒心肠,半点都不给樊青瑶,绍宇等人留条退路。

而柳广利直接应道:“就这么办,江奇,我就听你的了!老周,老沈,我们就照着江奇这个谋划来行事!”

林意再度猫着腰离开了后堂,找了个府墙翻了出去。他从那几句谈话中已经了解了事情的大概,而且,后堂中四人,除了柳广利,他还认识一位。

初听她声音时只觉得耳熟,而听到姓名时,就已经知道了王士军为什么会被派来玄机岛了。

江奇,真名江琦,宋瞳谍子中有名的善于谋划,被认为如果瞳首有七个名额,那她就是最有可能成为第七位瞳首的人。

要让皇帝陛下新封一个瞳首,不太现实,不过,六位瞳首中排名最末位的王士军若是死了,谁顶他的位,可就难说了!

布局之人,早已藏身局中。

第六十八章 良禽择木而栖

以王士军为首的神机岛宋瞳武谍子们,有三十多人,正在暗中前往节度使府邸。

这群人,武夫境界最高的是刚入二品不久的绍宇以及在三品停留多年未曾有突破迹象的王士军。

而境界最低的几个小鹰儿,也有六品实力,就这帮人,若是能潜进节度使府内,那柳广利就算是栽在这帮子人手里了。

可惜,柳广利府外有着数百当兵的,起初只是聚在府门外,而不久之后就被两位顶头上司调动起来,绕着节度使府巡视,把节度使府围得水泄不通。

这也是那个‘江奇’的谋划,神机岛十二营,只有这属于柳广利亲信的北口营听令而来,这让柳广利极为震惊。

在他看来,樊青瑶为首的红玲馆谍子们,根本就没什么实力,只要调动各营,就能铲平他们,一个都不留。

可如今只有北口营一营听令,其余各营显然有宋瞳谍子从中作梗。

可江奇却老神在在,建议柳广利让北口营把节度使府保护起来,以防宋瞳谍子们的刺杀,然后等着就好,说她早已经谋划好了一切。

柳广利极其信任这位女子,她说什么,那便是什么。自从那年遇见她,便在她的帮助下步步高升。能坐到了如今这节度使的位置,都归功于她的谋划。

所以,就算周克新,沈志勇两位老兄弟总说这个女人是个红颜祸水,但柳广利还是对她言听计从。

这言听计从,救了他们一条小命。

宋瞳武谍子们来到这节度使府外见守卫森严,所以不敢轻举妄动。都隐藏起来等待时机。

等什么时机?等的就是樊青瑶这种文谍子们先前布在各个军营中的暗线起作用,十一个军营同时反水,就算柳广利再聪明,也料想不到吧。

麻雀们布线收网,就能把敌人逼得出了老巢,之后,便是老鹰们扑杀敌人的时间了。

可是这一等,便是等到了后半夜,也不见麻雀们收网的成果,迟迟没有人来攻打节度使府,这不来,那就逼不出柳广利了啊!

武谍子们这边等得抓心挠肝,而各个军营,却也在此时都各自派兵出发了,这十一股人马,终于在夜半之时一同出营了。

今晚的圆月,注定会被这些人手中的枪矛染红。

红玲馆中,樊青瑶没等来派去各营的谍子回来报信,觉得事有蹊跷,难道是自己安排在各营中的谍子调动不了各营中的士兵,如果真是如此,那不就坏了大事?

她只得再派出去一波谍子探查情况,小雀儿被她派出去二十二人,每营去两人,这回,定要查明情况。

等待,总是漫长的,樊青瑶强撑精神,在红玲馆内度日如年,肩上的刀伤刺痛,纵然上了药,但这只手以后,怕是要废了。

她终于是撑不下去了,靠着桌案沉沉睡去,派出去的小雀儿,还没回来。

过了良久,小雀儿终于回来了。

小雀儿们,只剩下一人,狂奔在巷子中,他已经看到了红玲馆,看到了接头的人,他,走不到那边了!

这派出去的小雀儿,只剩他一个回来,没走到红玲馆内,在离着红玲馆半条街的地方,扑倒在地上。

接头的人,看到他跑得狼狈,本想迎上去,可见他扑到在地,便是眉头一皱。直到他完全扑倒,接头的直接不管他,转身就冲向红玲馆内,大喊大叫!

唯一回来的那一只小雀儿,背后密密麻麻,扎满了箭矢,他扑倒之时,如一只刺猬,恐怖至极!

无尽的杀戮,开始了,红玲馆被近两千人围攻,只要在红玲馆内之人,便是死!

半个时辰过后,这神机岛最有名的青楼勾栏,燃起了雄雄大火,馆内一百三十三人,无一人逃脱,就连那被众人拼命护卫的樊青瑶也死在了馆中,这神机留的宋瞳麻雀们,在此算是尽数死绝了!

离着红玲馆一条街外,有两个骑着马的将领看着那雄雄燃烧的高楼,一个较高的将领问另一个较矮的将领:“我们这样做,是不是太丧尽天良了?反水就反水,至于全杀光吗?”

那矮个子将领冷笑道:“你个木头脑袋,没听说过一将功成万骨枯?咱们这种双面人,该狠下心来就得狠下心,不然留下后患,那就是我们自己该死了!”

高个将领还想说什么,那矮个子却堵了他的话头:“你是想说咱们先是从了柳广利,又暗中投靠樊青瑶,这最后又反水,投那不知底细的女子,是三姓家奴对吧?”

高个子瓮声瓮气的答道:“难道不是?”

矮个子笑开了怀,说道:“傻子,要知道,这叫做良禽择木而栖。”

“听不懂。”高个子应道。

矮个子一巴掌拍在高个子肩头,本来想拍脑袋的,但是够不着。他大骂道:“真是笨,水往底处流,人往高处走,懂不懂!”

麻雀们全死尽了,那么也就差不多得对老鹰们动手了。

三十多只蹲点在节度使府外的老鹰们,终于看到了有某一营的兵马到来,一营又一营,连着来了四营人马。

可却不是他们早就安排好的大打出手,而是领头的人交头接耳,然后又各自离开,往不同方向而去。

紧接着又来了三营,没有动静,停留在节度使府邸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的,这让隐藏在小巷弄中的三十多人莫名奇妙。

不是说好的大打出手然后引得柳广利出来再动手刺杀吗?杀了柳广利,再杀那帮北口营,这神机岛,也就控制下来了。

可现在这情况是怎么回事?麻雀们怎么做事的?

就在王士军想派个人去红玲馆质问樊青瑶的时候,绍宇突然拉了拉王士军,把他拉到了小巷外。

小巷之中,被两侧房屋遮挡,看不见红玲馆,出了小巷外,才能看到那红玲馆的六层高楼。

原本一到夜晚就金碧辉煌的不夜之楼,如今火光冲天,烈焰雄雄。绍宇指着那燃烧的高楼说道:“那边怕是出事了,这帮当兵的,应该不是樊青瑶调来的,柳广利对十二营的掌控,现在看来,超出我们意料之外。”

王士军大吃一惊,回神后说道:“那这几营人马!”

“是要来杀我们的!”

第六十九章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走,马上离开这里!”王士军对着绍宇说道:“柳广利没这么大本事,一定是有人替他谋划的。这里不能久留!”

绍宇点了点头,向小鹰儿们招了招手,说道:“情况有变,先撤了再说!别留在这让人包了饺子!”

三十多人都撤出了巷子,在绍宇的有意安排下,四散而走,从各条小巷分别离开,不能一起行动,不然一但被包住,就全没了。

这节度使府邸周边除了一条大道,便都是些小巷弄,所以三十多人一分散开去,很快就消失于各条之小巷中了,只留下王士军与绍宇二人同行。

两人走到一条破败的死胡同中,绍宇领着王士军到了一处看起来绝对没人住的小院外,摸黑开了门,两人一同进去。却没注意到,后面还悄咪咪跟着一个人。

这里,是他绍宇自己的藏身之地,作为老鹰,他也是有自己自‘老巢’的,狡兔尚且三窟,何况他是一只老鹰。

“王瞳首,你说有人替柳广利谋划?是谁?”进了小院,两个人没敢点灯,借着月光坐在了院中石凳,绍宇率先开口问道。

“不清楚,不过应该是我那五位同僚之中的某个人。”王士军叹了口气,缓缓回应道:“自从我失势以来,就被那五位与我同为瞳首的家伙排挤,事事为难于我,本想着能借着这神机岛东山再起,可现在想来,这是被人算计死了的僵局,他们就是想把我按在这里,让我无出头之日啊!”

“所以你也不确定是谁算计的你?”绍宇脸色有些不善,他本来就不想理会这位王瞳首,若不是那樊青瑶的命令,他根本就不会管这失势的王士军死活。

“不确定,不过,只要过了这个坎,我一定能找出来,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龟儿子在算计我!”王士军并没有看出绍宇面色不善,自顾自的说道。

“那何以见得就是那个人在帮柳广利出谋划策?”绍宇问道。

王士军答道:“樊青瑶是我早在六年前就派入神机岛的,经营许久才有如今的脉络。而那柳广利,前年才当上节度使,底细不清不白,而且他这个节度使当得太容易了。所以一定是有人相助。起先我以为只是一个放在神机岛上恶心我的小棋子,没想到竟然敢真与我叫板!”

“那么事到如今,您想怎么办?”绍宇沉声问道。

“当然是先避其锋芒,等查出那背后到底是哪个龟儿子,然后出手刺杀,不让我好过,那我就让他死!”王士军恶狠狠的说道。

“既然如此,那么王瞳首,你先藏于此处,这里还是很安全的,我去红玲馆看看情况,看看樊青瑶那边怎么样。”绍宇起身便要走。

而王士军却说道:“我跟你一起去吧,如果出了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绍宇顿了顿,回应道:“那跟紧我,小心点!”

两人一前一后,又出了小院,快步向着那被大火燃烧着的红玲馆而去。有一人,从阴影处钻出,出了胡同,吊在他们身后慢慢跟着。

红玲馆外围小巷中,三十来位小鹰儿们又聚在了一起,这红玲馆周围都是当兵的,烧红玲馆的士兵,那自然是敌非友,所以他们分头打探了一下,远远的偷听那帮家伙谈话,便得知了红玲馆内全员死绝的消息。

有几个年轻气盛的想冲上去报仇,被年纪较大的拦住,生拉硬拽的拖到了小巷之中。三十几人打这留守下来的一营五百人,那不是找死?

绍宇领着王士军来到了这红玲馆边上,便有两个小鹰儿前来接应。

众人到了一处,交换情报,得知了红玲馆全部谍子都死于非命,绍宇恨得都快咬破了嘴唇。一拳锤在土墙上,把土墙都锤出了一个坑!

思考了良久,绍宇不管王士军的阻拦,做出了一个决定,让小鹰儿们各自逃命,有麻雀们作为前车之鉴,让这三十多人不要做这权利之争的牺牲品。

王士军自然是不愿意的,没这三十多人,他怎么打一回翻身仗?

可绍宇却说,能带他进节度使府刺杀柳广利以及他背后出谋划策的人,但却没办法带三十多人一起进去,与其让这么些兄弟为此事送命,不如两人一起去就好了,不成功,便成仁!

王士军也是没办法了,只能听从绍宇的方法,让其他人都逃命去,而他自己,则跟着绍宇混进节度使府去。

两人走在前往节度使府的路上,王士军后知后觉的发现事情不对,便问绍宇:“若是真能混进节度使府内,杀了人后,没有人帮忙,怎么控制局势?”

绍宇笑着答道:“各营的将领士卒,无非都是些墙头草,只要他们的靠山死了,到时您的身份一公开,他们自然就会投到您的麾下。所以,这些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进得了节度使府,杀了那柳广利和藏在暗处帮柳广利的那个人!”

王士军又问了个问题:“那怎么进去?你只说能进去,而且只能我们两人进去,带不了其他人,你倒是把进去的方法告诉我啊。”

“瞳首,这样子光是讲的话,说不清楚,到了那里,我一说,你一看,就明白了。”绍宇埋头赶路,带着王士军向节度使府而去。

到了柳广利的节度使府外,两人大摇大摆的慢慢走近,离着那些士卒们有一段距离,王士军再度开口问道:“到底怎么进去?再这样靠近过去,我们俩都会被这些士卒抓起来的!”

绍宇笑了,他走在王士军的身后,边说着您马上就知道了,一边从身后摸出了一把短刀。

一刀在王士军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捅进了王士军的后腰,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红刀子进,红刀子又出。

绍宇大声喊道:“柳广利,让你背后那位爷出来看看,我替你们办了王士军了!”他狞笑着嚷嚷道:“我要求不高,让我做这神机岛的宋瞳话事人就好!”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第七十章 禇绍宇

王士军死了,这位堂堂的宋瞳瞳首,死在了绍宇这只老鹰手中,被偷袭得手,两刀毙命!

节度使府外的士卒们都围了上来,围观这惊人的一幕,而绍宇则是拖着王士军的尸体,一步步向着府门而去。

他绍宇原本是这神机岛宋瞳的两位当家话事人之一,只排在那樊青瑶之后,王士军则是他们俩的顶头上司。

可惜,掉毛的凤凰不如鸡,你这王士军,明明失了势,不隐退辞官也就罢了,还要来神机岛祸害别人。

樊青瑶因你而死,红玲馆一百多人都因你而死,你还想拉上我那三十多人兄弟陪你一起死?

你得罪了其它五位瞳首,要我们神机岛这帮小人物替你陪葬?低人一等,命就这么不值钱?

既然命不值钱,那你王士军就去死好了。

“柳广利,你没听见吗!”绍宇又是大喊一声,他一手拿着短刀,一手拖着尸体,模样恐怖至极。

节度使府内终于出来了三个人,是柳广利以及他的两个亲信将领,周克新与沈志勇。

而后又有一名女子缓缓跟了出来,看起来有三十多岁,长相平平无奇,算是中人之姿,她笑颦如花,对着绍宇说道:“你可真是没让我失望呢。”

绍宇看见了这女人,却不认识,他放开了拖拽着的尸体,把手中短刀插回背后刀鞘之中,皱眉问道:“你是谁?”

女子与柳广利三人出了府门不远就站定,并没有靠近查看那个死人是否真的是王士军。而是调皮的说:“你猜,猜中了的话,就让你当神机岛上宋瞳唯一的话事人。”

绍宇冷笑应道:“这种大事,你说了能算?”他指了指躺在地上的死尸:“宋瞳六位瞳首,除去这位已经死了,还有五位,可没有哪位像你这般的年轻。”

女子玩味的看着绍宇,说道:“都是老人也不好,得换些年轻人才比较有意思。”

说着她指了指绍宇身边的那个死尸,示意柳广利过去察看到底那死尸是不是王士军。

柳广利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借着火光与月光一看,果真是王士军,回头对着那女人点了点头,心想这江奇果真是神机妙算,早在府内之时就知道了有人会杀王士军来邀功。

绍宇可不管这些,对那女人说道:“我不知道你是给哪位瞳首办事的,但是既然我替瞳首大人除了这个姓王的这个祸害,求个神机岛内宋瞳一把手应该不是什么问题了吧?你说那位瞳首大人是谁,我好知道自己上了哪条船。”

女子歪了歪脑袋,心中算计着是否要编个谎言来骗一骗这个绍宇,最终还是放弃,决定告诉这只老鹰真相。

毕竟自己想顶替王士军,当上新的第六位瞳首,没有自己的亲信可不行。柳广利?一颗棋子而已。只有像绍宇这样的宋瞳老谍子,才有当自己亲信的资格。

“绍宇,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姓江。”女子笑得更开心了,转身入府,说道:“我们进来说话吧,半夜里站在这外面吹冷风,不太讲究。”

绍宇心弦一紧,他知道了这女人是谁了,也知道为什么王士军会被逼得得来神机岛了,更知道为什么樊青瑶等人得惨死了。

姓江,女人,三十来岁,能从王士军的死中得利之人,宋瞳之中只有一个。善于谋划同时极有野心的江琦!

只有她,才愿意去在极细微处布局,一步步逼得王士军失势,逼得王士军不得不动用神机岛这手埋了六年的伏线来打一场翻身仗。

樊青瑶与红玲馆的小雀儿们,因为是王士军的嫡系,所以都得死。

而自己这种无瞳首做靠山的野老鹰,靠自己一身本事入的宋瞳,也被她算计了进去,当成一把杀人刀来使。

想清了其中关节,绍宇长叹一声,跟着向节度使府内而去。

柳广利也一起走了进去,一切有江奇这个红颜知己替他算计,他并不担心什么。只可惜,他并不知道,自己把江奇当红颜知己,以为她事事为自己好。但那个真名为江琦的女人,却把自己当一枚棋子而已,随时能放弃的棋子。

节度使府大堂,女子让柳广利留下来坐镇大堂,要他收拾这个残局,安抚十二营士卒,她则带着绍宇向后堂而去,说是要说服绍宇为柳广利卖命。柳广利欣然应允。

后堂之中,绍宇问江琦道:“你想当瞳首,没问题,但是为什么要牵扯上神机岛所有谍子?死这么多人,你不怕被查出来?”

“都是该死之人,我怕什么,像你这样的人,给了机会你抓住了,以后飞黄腾达,前程似锦,管那些死人做什么。有我江琦一天荣华,你绍宇就有一天富贵。”江琦呵呵的笑着,说道:“查出来?查谁也查不到我身上,要查也得那五个瞳首先被查一轮之后才排到我。”

后堂只有他们两人,江琦说话也就没了顾忌。既然要将绍宇收为亲信心腹,那就得打开天窗说亮话。

这绍宇为了前程都敢动刀子杀王士军了,再不掏心窝子说些真诚言语,那怎么能收拢人心?

可惜啊,绍宇杀王士军可真不是为了什么锦秀前程,荣华富贵。

他拔出了背后那柄不久前才杀过一位瞳首的短刀,突然袭向了江琦。

一名二品武夫,而且是经常干刺杀活的宋瞳老鹰,在不算太大的后堂要杀一个以计谋出名的弱女子,根本就是手到擒来,在一瞬之间刀子就扎进了江琦的心口!

可怜的江琦,谋划了好几年,眼见得快要当上瞳首了,结果却被她自己的大意害死了。她只能以全身力气打出一掌,轻飘飘的打在绍宇胸膛之上。

绍宇短刀一搅,便搅烂了江琦的心口。

绍宇杀王士军就一定是为了前程?他只是想找出是谁算计了红玲馆众人而已,他只是想找到是谁杀了樊青瑶,然后为樊青瑶报仇而已。

谁还没有点过往?樊青瑶六年前刚来神机岛时救了绍宇一命,他为了报恩加入宋瞳,暗中不知为樊青瑶挡下多少次暗杀偷袭,只为还那救命之恩。

而你江琦竟敢杀她?那我绍宇就弄死你!不计代价!

第七十一章 江湖人

一夜腥风血雨,死了好多人。

樊青瑶死了,红玲馆被一把烧得只剩下灰烬。

王士军死了,宋瞳瞳首六人变五人。

江琦也死了,数年谋划功亏一篑,还搭上了自己的一条命。

事实上如果樊青瑶没有救过绍宇一命,那江琦这伏线千里,从京城算到这最南之地的神机岛,也就算是谋划成功了。

可惜啊,算漏了这最关键的一步。

江湖武人,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不为名利,不为荣华。绍宇,其实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他刺杀了江琦之后,便直接离开节度使府后堂,找了一个墙头便翻了出去,当刺客,杀完人了不算完成任务,只有活着离开,才能称得上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墙外来回巡查的士卒们已经撤走了,早在他进府之时柳广利便已经开始调回这些士卒,开始论功行赏,收拢人心。

绍宇走在无人的小巷中,天已经亮了起来,恐怖的一夜已经过去,只是死去的那些人,红玲馆的一百三十三人,已经无法再相见了。

阳光斜斜的照在巷中,侧着照在绍宇身上,当宋瞳谍子的这么些年,像这样暴露在阳光之下的时间,可远比藏在阴影中准备要人性命的时间来的短暂。

突然,一个人从旁边的屋脊上出现,在阳光的照射下小巷中出现了一个影子,走在巷中的绍宇心下一惊,手就摸向了腰间的短刀。

那人就在屋脊上行走着,轻声说道:“我并无恶意,你可以听听我对你的建议之后,再决定要不要动手打一架。”

绍宇抬头盯着屋脊上的那个人,手还是握在短刀之上,缓缓向前走着,并没有回答那个陌生人的话。

“你的事,我基本知道一些,玉津山上有专门收集你们宋瞳谍子的情报,这些天,我也看了一些。”屋脊上那人手上拿着两只葱油饼,边走边扔了一只油纸包裹着的葱油饼下去,也不管下面的绍宇接没接到,自己拿着另一只就啃了起来。

绍宇面无表情,捡起了那扔得没有太大准头的葱油饼,拍了两下,有油纸包裹着,葱油饼并没有沾上尘土。绍宇没有吃,也没有说话,只是拿在手中,还是缓缓走着。

屋脊上那人对着葱油饼啃了一会,又开口道:“你如果想活命,只能上玉津山。先杀了王士军,又杀了江琦,你的本事是不小,但是柳广利若是调上几营人马堵你,你是跑不了的。”

绍宇终于开囗说话了:“你是玉津山的人?救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应该没什么好处,只是那玉津山上的一个前辈,对你评价很高,所以我就想着是否能让你上山去。”屋脊上那人又低头啃了几口葱油饼,说道:“你既能活命,我也算做了一回善事。你那些兄弟们也能活命,不至于神机岛上的谍子们全部死绝。”

“你既是玉津山的人,那为什么与我们宋瞳也有关系?”绍宇握刀的手更紧了几分,若是这屋脊上的年轻人说不清楚,那他就要动手杀人了,哪怕这年轻人腰间还有一把白如雪的长刀,他也要试上一试。

既是玉津山的人,又与宋瞳有大关系,双面谍子?他绍宇最恨这种人了。

屋脊上那人回头看了一下他握刀的手,轻笑了一声,把葱油饼吃完后才缓缓的说道:“别冲动,江琦那阴险的女人临死之前一掌之威,可不亚于一位三品小宗师。你明显就受了内伤,就别在我身上浪费力气了。”

绍宇冷哼一声,刀并未出鞘,手却还是握在刀柄上,也未离开。

杀江琦之时,被那个女人轻飘飘一掌打在胸膛,本来感觉没什么事,但直到出了节度使府,才知道那一掌绵里藏针,如今已经有了内伤,死是死不了,但是换气极为难受,一但换气,胸膛火辣辣的疼痛,气息运转极慢。

武夫换气,便是最重要的事了。那屋脊上的家伙说江琦阴险,也不无道理。

屋脊上那人又说道:“你上玉津山,当一个供奉,我能保证你不被柳广利追杀。作为代价,你替我写一封信,送给在京城的那位。如何?”

“你先说说要写什么。”绍宇松开了握刀的手,一脸平静。

“你就告诉坐龙椅穿龙袍的那位,玄教不想参与朝廷大事,请他别为难玄教。”屋脊上那人双手插袖,轻声道:“咱云汉与那北蒙不同,橘生淮南为橘,橘生淮北为枳。他把北蒙那一套拿来用在咱云汉,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绍宇笑了,啃了一口葱油饼,说道:“我若这么写,那就不光柳广利要我的命了,京城里的那位都会想把我的头扭下来当尿壶使。”

话是这么说,但是他却对这人的说法很是认同,江湖人,不就是行侠仗义快意恩仇吗?去当朝廷的鹰犬那混的是哪门子江湖?

屋脊上那人嘴角勾起,说道:“你管他要干嘛。当了玉津山供奉,你就不是什么谍子了,混江湖的,哪一个会怕他?有玉津山撑腰,怕什么?”

绍宇又咬了几口葱油饼,笑骂道:“你倒是个狠人,要知道天子一怒,可是要伏尸千里的。”

屋脊上那一人也大笑:“匹夫一怒,十步一杀,天子一怒,伏尸千里。那你可知江湖顶点的大宗师一怒,会如何?要知道玉津山上的总舵主与护山大供奉,可都是超一品的大宗师啊。”

巷子走完,拐了出去,另一条小巷之中,有三人站在三柄剑之上驭剑而停,分别是刘丹睛,宋世诚与刘红婉。

玉津山总舵主刘红婉站在自思量之上,看见了绍宇。

绍宇也看见了那位如今神机岛最强的女子。刘红婉笑着说道:“毛前辈说你是个可造之才,之前因为你是宋瞳谍子,所以没有接近你,如今你是做不成谍子了,不如就上玉津山吧。也算是一条出路。”

绍宇大笑,解开了那柄宋瞳短刀,扔在了巷口,说道:“那我就不做官家犬了,今后当一回逍遥江湖人!”

司州定安城,有一名身着青衫,腰悬双剑的剑仙,看着城门上定安二字,轻声说了句:“江湖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高坐庙堂的家伙来管了。”

第七十二章 剑仙

玉津山后山客房中,林意坐在桌旁一心两用。

桌上有一本书籍,林意右手翻书认真观看,这本书,是姑姑刘红婉多年习剑的心得,这位分别以剑术剑意两样入超一品的女剑仙,写出来的东西自然是高屋建瓴,林意这种半吊子剑客,研究起来还是颇为费劲。

而一边要认真用心研究那本习剑心得,一边又还要分心驭剑。林意左手起剑决,续心弦在房中飞旋,一圈又一圈。

这便是一心二用了。

书翻得极慢,因为很多都是晦涩难懂的感悟,一页总是要反复看好几遍,才有一些摸着门道。

剑也飞得极慢,一圈圈如同稚童学步,行得歪歪扭扭,毫无章法。

不是林意不想让飞剑直来直去,掠空破风。而是他做不到。是的,未成本命剑,那么驭剑所需要的气机极多。若让续心弦直接破空而去,那林意这气机耗光,一口气提不上来,就是就地晕厥的下场。

所以,在一气流转未能达到八十里之前,想驭剑杀人,除非那人自己撞上来,不然就这速度与威力,根本杀不了同境界武夫。

书终于翻过了一页,林意也学到了一招剑势,翻腕势。在姜家茶船上方跃文就是用此剑势砥住了林意的手。

飞剑续心弦被收回,来到了林意手中,林意重新吐纳,换了一口气。

林意将飞剑收回窍穴之中,合上那本姑姑的心得书籍,藏入怀中,出门而去。

整日都在屋里看书驭剑,无趣得很。

林意心中想着:招绍宇上山已经过去了三日,柳广利却没什么动静,不知道是没查到绍宇已经上了玉津山的消息,还是知道了却不敢上山来。

这几天忙着看书驭剑,都没问绍宇把那封信送出去了没有。也不知道那位陈珏麟陈剑仙,是否到了那定安城,用剑向那位坐龙椅的讲过道理没。

叫绍宇写一封信就想让京城那位坐龙椅的别打玄教的主意?那是不可能的,只有那位陈剑仙用剑向那坐龙椅的讲完了道理,这一封信,才有用。

毕竟那位原本林意得叫他一声二哥皇帝陛下,从小就是好言相劝没有用。只有打他一顿他才能老实的主儿。

林意出门而去闲逛玉津山,逛着逛着就逛出事来了。想什么他就来什么,柳广利带着北口营的人马,想要上山而来。

玄教弟子也并不示弱,堵在了山脚下,不让这帮当兵的当官的上山来。

等林意赶到之时,玄教众弟子已经布起了防御的阵型,而柳广利已经开始调度士卒,准备冲阵,以抓捕绍宇为名,要强攻玉津山。

护山大供奉毛献忠与总舵主刘红婉早就到了,见到林意,刘红婉便问:“不练剑驭剑,来这里做什么。”

林意无奈的回答道:“姑姑,太难了,我练得没力气了出来逛一圈。柳广利这是怎么回事?还是不依不挠吗?”

毛献忠笑着回应到:“他想抓绍宇是假,想以多欺少,以力压人,让玉津山替朝廷办事才是真。毕竟山下宋瞳谍子几近死绝,他若再没有点政绩,那头顶的官帽子就没有了。”

刘红婉笑着说道:“珏麟要以剑替玉津山讲道理,估计过不了多久,柳广利就无官可做了。”

这边像看个将死之人一样的看着柳广利,而那边的柳广利却还是趾高气扬。

只见他大声呵道:“你等玉津山众人,不交出杀人凶手绍宇,还等何时,原本不受朝廷招安,朝廷只当你等是闲云野鹤,可如今包庇杀人凶手,那可就是与其同罪!”

嘴上像是好言相劝,而转头却对着身边两位将领轻声说道:“杀一儆百,别全弄死了。留一些听话的替朝廷效力!”

柳广利的两个亲信将领周克新,沈志勇都点头称是,手中刀已出鞘,都想着若是此事成了,那柳广利一人得道,他们俩也会跟着鸡犬升天。

眼见得就要大打出手,结果刘红婉走了出去,问了柳广利一个问题,问得柳广利哑口无言。

“柳大人,你是不是太小瞧了我玉津山玄门了?五百人的北口营,可挡得下我五十剑?”

刘红婉又再说道:“绍宇先前做了什么,犯了什么事,我玉津山不管,也管不着。可是既然他当了我玉津山供奉。那可就不一样了。”

一柄长剑从玉津大堂中飞出,来到刘红婉身边停下:“山下如何,百姓是否安居乐业,是你这当官的人应该去管的事。山上如何,我们玄教自己会理得妥妥当当。所以山上的事,你们最好别管。”

“我玄教中人,对于朝廷,向来都是不听调也不听宣!你若想强攻玉津山,那你可以试试,不过,最好是能聚起十二营人马再说,你别看我们玉津山人少,我有自信你把神机岛六万兵卒全调来,也攻不下我们玉津山!”刘红婉说到这里,握住了自思量。

可惜,柳广利并不会思量,轻轻策马后退两步,只说了一个字:“冲!”

神机岛十二营中因为是骑兵,所以战力在神机岛十二营中最强的北口营,发动了冲锋,他们并不害怕。玉津山满打满算,也就五六十人,怕什么?

刘红婉叹了口气,不再说话。脚下轻点,飞身而出,对着那冲锋而来的骑兵们一挥,剑离着骑兵们还有老远的距离,但那十五匹冲在最前头的战马却直接马腿被削断!

马失了蹄,骑兵们自然是要坠马,一瞬间就有十五个骑兵滚倒在地。好在后面的骑兵及时收住缰绳,才没把这几人活活踩死在马下!

刘红婉左手一指柳广利,一柄粉红色的飞剑飞掠而出,顶在了柳广利的眉心之上。

刘红婉说道:“你是以为我不敢杀你?还是以为我杀不了你?”

柳广利吓得都说不出话来,连连后退,飞剑却如影随行。

“再敢来,我就不只砍马了。滚!”刘红婉收回飞剑,站在玉津山众人身前,左手静心停,右手自思量。

司州定安城的皇宫之内,亦有一名剑仙。

悬在腰边的左右两把长剑都未出鞘,本命飞剑也未曾见到。

只以弹指之术,独战大内高手十六人!

第七十三章 保和殿屋檐上

说来可笑,诺大的一个皇宫,在孟文清孟老先生离开绛雪轩,前往交州孔家之后。云汉皇宫的台面之上,竟无一位真正的超一品高手坐镇。

以至于有一个腰悬蓝红双剑的家伙飞掠入宫墙,站在保和殿檐顶上大放厥词,宫中出动了十六位三品小宗师一齐出手,也没能将他逼下来。

没能逼他下来,也就算了,毕竟这人是货真价实的超一品大宗师。可是在宫中号称大内高手的十六人就连让这位剑仙拔剑都做不到,这就有些尴尬了。

这位剑仙,不是别人,正是玄教陈珏麟。以一战十六,面对着各种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他并不急躁,只是占据着檐顶,弹指复弹指,一次次以指尖罡气去挡下大内十六位高手各种凶狠毒辣的招式。

十六位大内高手,一但上了檐顶,就会被他一弹指逼下屋檐,罡气速度都不快,但是却没有一人敢去硬接,所以让这陈珏麟弹了一百八十手罡气了,除了他自己,还无一人能在保和殿檐顶上站定。

那位坐龙椅的皇帝陛下宋勤,本来是想请出深藏宫中多年的一位大宗师出来与陈珏麟打上一场,可是却被钦天监监正太史益拦了下来,说那位大宗师现如今还见不得光,不可请出来。

所以才有了以这十六位三品小宗师来消耗陈珏麟气机的手法。十六人赢不了,甚至没能让其拔剑,都没问题,站在保和殿前广场之上,还有二品境界八人,就不信逼不出这陈珏麟拔剑。

而皇帝宋勤,在广场之后观战,坐着一只金椅,头上罗盖挡住日头,清闲得很,看得津津有味。

在他身后,则站着四个人,都是一品高手。大太监刘贞,钦天监监正太史益,定安城守城人吕宏迪,以及一位身着道袍的道人,不知身份。

那边檐顶上打得不尽如人意,宋勤转头看了一眼刘贞刘常侍,刘贞点了点头,大声对着站在广场上的八位二品小宗师说道:“全部上去,把他逼下来!”

广场上八人同时飞掠而上,以保和殿的梁柱借力,三下两下便上了檐顶。更与十六位三品境界的武夫有所配合,几乎二十四人同时就上了保和殿檐顶之上!

之前为了消耗陈珏麟的气机,都是一个一个上,如今一同飞掠上去,你陈珏麟难道能同时打出二十四道罡气不成?

却见那檐顶之上的陈珏麟屈起一指,久久不弹出,直到二十四个大内高手全上到檐上,还是屈着指蓄着力。

站在宋勤身后的四位一品高手都眯了眯眼,像是要仔细看清那一指的玄妙。

太史益突然对着檐顶大声说道:“退下来,都快点退下来!”

守城人吕宏迪则是对坐在椅上不知陈珏麟罡气玄妙的宋勤说道:“陛下,我出手逼他下来吧。打不过他,逼他下来还是做得到的。”

檐顶二十四人,听到了太史益的指示,刚想听令行事,那陈珏麟蓄力极久的一指,终于弹了出来!

在龙虎山上,十八手弹指罡气一炸,便把三品境界,且有三件密宝加持战力的林意炸翻在地,而这檐顶之上,可是足足弹了一百八十手罡气了!

宋勤刚出声回答了吕宏迪一声好,那保和殿顶上便炸罡如雷,把这位九五至尊惊得差点摔下椅子!

二十四位大内高手如下饺子一般向着檐下而来,有些是自己跳下来的,有些,则是被罡气炸下来的,狼狈不已。

炸雷声刚落,定安城守城人吕宏迪便飞身而起,脚尖点在保和殿前一棵柏树树干上,借力飞跃而上。

檐上的陈珏麟轻笑道:“一百八十雷刚落,我还有好些花哨玩意没使出来,你就急着赶我下去?”

上了檐顶的吕宏迪直奔陈珏麟一脚踢去,大叫道:“给我下去!”

陈珏麟足下轻点,向后一跃,避开这一脚,落在了檐边,再度足下轻点,这一点再点,就不是后退了,而是前掠而去!

陈珏麟终于出剑了,右手术剑出,一道红影直指吕宏迪的心口而去!这一招,是直指人心!

吕宏迪不退反进,踢出的一脚未中,便以此脚落地借力,反身另一只脚就横扫向陈珏麟的腰部。他并不怕那柄红色的术剑,因为他知道,自有人会替他挡下这一剑。

一道符咒不知何时贴到了陈珏麟红色的术剑剑尖之上,剑尖如有千均之力一般,向下直坠而去,根本刺不到吕宏迪。

陈珏麟转头看向了那个站在宋勤身后的道人,他正双手掐诀,那一张符咒,便是他的施为!

眼见得吕宏迪这反身一脚,就要扫到了陈珏麟,陈珏麟却不慌不忙,左手反握住了左腰蓝色意剑。

意剑拔出不足一寸,就又被陈珏麟归鞘而入,那一闪而逝的青芒,直接在吕宏迪小腿上划出了长长的一道口子,陈珏麟向前一撞,直接把吕宏迪撞下了檐顶!

陈珏麟松开了意剑剑柄,左手弹指向那术剑剑尖上的符咒,一弹而炸,直接把符咒炸烂了,术剑也没了千均之力,恢复如初。

“道家符首五龙山的搬山符?有点意思,你是孙元功?”陈珏麟不理那摔落下保和殿的吕宏迪,而是看向那个控制符咒的道人。

那道人向陈珏麟打了个稽首,说道:“正是贫道,请陈剑仙下来说话,如何?”

陈珏麟嗤笑一声,说道:“原本以为只有龙虎山张卓熙那种人,才会急着要受朝廷封赏,做那黄紫贵人。没想到你孙元功竟然还抢在了他之前,张卓熙若知道了,非背地里大骂你一顿不可!”

孙元功轻声叹息,手入袖中,摸出了一沓子符咒,与先前那张材质相同,都是非常粗糙的黄纸,可所画的符,可就有很多不同样式了,不只是搬山一种!

他向前几步,来到了广场之上,对着保和殿檐顶上的陈珏麟说道:“陈剑仙,既然好言相劝,请你下来你不听,那我孙元功就得罪了!”

陈珏麟轻笑道:“尽管来,你能请得动我下去,我就能把你扔上来!”

第七十四章 保和殿屋檐下

这孙元功不再废话,急速打出两张黄色符咒,向着檐顶飞去。

这五龙山,号称天下道教符首,自然是在画符用符一事上极有门道。而这孙元功作为五龙山山主,他的符咒,可谓是云汉第一。

为何只是云汉第一?而不是天下第一?因为北蒙有位超一品的国师,使的是北派符咒,能力却是实打实的符咒天下第一。

就这样的人,却曾说过:“符咒分北派南派,北派以我为尊,南派却有五龙山。若五龙山孙元功入得超一品,我这天下符咒第一,就得退位让贤了。”

可见这孙元功的实力其实不可小觑。

站在保和殿檐上的陈珏麟看似对这位南派符咒第一人有些轻视,其实却是嘴上调侃心中重视,见到两张黄色符咒飞出,反手便是拔出意剑三寸,复而归鞘!

一道青芒剑意直出,在半空中把两张不知是何作用的符咒直接搅烂了。

两张价值百金的符咒就这样让陈珏麟毁坏。孙元功虽说有些心疼,但也不好在新主子皇帝陛下面前表现出来。

只得咬紧牙关,再度打出两张符纸,同时看向被陈珏麟撞落下保和殿的吕宏迪,吕宏迪也不管那腿上的伤口,踏着梁柱飞身而上,再度飞掠上那保和殿檐顶而去!

一人没能把你陈珏麟逼下来,那就两人一同动手!

陈珏麟并没有照着之前的方法以左手意剑的剑意搅烂那孙元功新打出的两张符咒,而是右手术剑横向斩出,要将这两张符咒斩断。

孙元功突然一跺脚一插决,原本直直飞掠的两张符咒竟然突然停在空中,陈珏麟这算计好的一剑斩来,落在了空处,并没有斩到两张符咒。

这没斩到不要紧,反正符咒也没有贴到孙元功想贴的地方,并未能对陈珏麟造成什么困扰。

可就在这时,吕宏迪却突然从檐下飞掠了上来,趁着陈珏麟一招横斩收招之时,凶狠的一拳,直接向着陈珏麟打去!

这还不止,停在空中的两张符咒,又在这一瞬间突然动了起来,在孙元功的操控下,绕过吕宏迪,从两边袭杀向陈珏麟,真可谓是配合得天衣无缝。

陈珏麟以右手术剑立在身前,用剑锋挡下了吕宏迪的一拳,同时一心二用,半柄小飞剑不知什么时候从他体内飞掠而出,将那两张符咒都给刺出了个对穿!

两张符咒被这半柄飞剑刺穿,失去了原有的气机,直直向下飘落,孙元功轻叹一声,这毁的不是符咒,这都是钱啊!

半柄飞剑停在了陈珏麟肩侧,只有小剑柄儿和一大半的剑身,没有剑尖,所谓的剑尖,就是那断折的尖角而已。

此柄小飞剑,便是陈珏麟的本命飞剑,名为残心。

此时,在广场东北角的廊下,突然出现了一个老人,白发散乱,身着麻布衣衫,他站在廊下阴影处,看着那半柄飞剑轻声感叹:“如今的江湖小辈,可真都是些怪胎啊!”

老人挠了挠头,摸了摸手边的一只木匣,轻声喃喃自语道:“他是玄教的玄子,一入超一品便是通微境。不知这种玄教大通微与我辈武夫四境中的通微境,到底孰强孰弱?”

长条木匣摩挲了许久,老人终归还是没有推匣出剑,蹲下了身,把木匣放在身前,自言自语的对着木匣说话:“老兄弟,还不是时候,时候到了,自然会让你出来透透气。”

匣中有一物,颤鸣不止,连带得木匣也颤抖不已,似是听懂了老人的话一般。

保和殿檐顶上的陈珏麟挡下了守城人吕宏迪以及符咒大家孙元功的配合,退后数步换了一口气,望向广场东南角,看见了那位藏于阴影之下的老人。

他感受到了剑意,那老人蹲在阴影内,就是一柄藏于匣中的名剑!

老人也正看着他,轻笑一声,转身向着廊道深处走去,背影没入黑暗阴影之中缓缓远去。

陈珏麟这一远眺的时间,对于吕宏迪来说,可是出手的极好时机,只见他双手一抓一扣,扣住了陈珏麟的右手手腕,仗着气力使出了一招转身背摔,要把这陈珏麟摔下保和殿去!

陈珏麟虽是被摔出檐外,但却一脚踩在了飞掠而至的本命飞剑残心之上,还是与保和殿屋檐同高,并未掉下去。

他收回心神,认真对敌吕宏迪,右手术剑连连点刺,逼得定安城守城人步步后退,让出位置让陈珏麟重新走到檐上。

只是现下已经是面对着保和殿而背对广场了,背后的孙元功当然不会放过这种机会,手掌一翻,又而符咒在手!

这回,打出的符咒足足有六张,六张符咒排成一线打了出去,前五张,都是杀力不重,类似于搬山符一样的控制类符咒,而那藏在最未尾的符咒,则是一张杀力极重的雷符!

寻常符咒,都是以朱砂绘制,而这张雷部咒天符,则是以孙元功自己的血绘制而成,威力之强,可媲美超一品大宗师一掌!

这也是孙元功为何能让那位北蒙国师说退位让贤的原因所在,这种威力的符咒,在孙元功身上有十一张。

一品小宗师,能打出十一次与超一品大宗师威力相等的攻击,怎么能视为普通小宗师?

陈珏麟一边剑尖连刺吕宏迪,一边则以左手掐剑诀,本命剑残心绕着陈珏麟急速飞旋,好似一只金钟罩一般护卫着主人!

前五张符咒,都打在了飞旋的残心之上。第六张符咒,那张雷部咒天符,则是被转身的陈珏麟意剑出鞘,击碎在半空中!

左手正握意剑,这回不是出鞘几寸便归鞘,而是全剑出鞘,划向那张真的花费了孙元功心血的符咒,符咒瞬间四分五裂,碎裂开来。

而那一剑出鞘的青芒,裂开了符咒之后,还是直冲向前,不是指向孙元功,而是指向那广场之外看戏的皇帝陛下宋勤!

宋勤反应不及,就见有一人闪在他的身前,是大太监刘贞,在皇帝身前不顾礼仪,屁股向着皇帝便扎了个马步,要硬接这一剑意。

饮天监监正太史益,则是一把抓住皇帝陛下的胳膊,就向后掠去!

响如闷雷,大太监刘贞直接摔在地上,连他身后,皇帝所坐的金椅,也剑意被掀翻在地!

皇帝宋勤倒是在太史益的帮助下没有被剑意所伤,退到了十数步外。

陈珏麟自己跳下了保和殿,不理吕宏迪,孙元功的虎视眈眈,轻笑着对宋勤说道:“架打过了,你应该也知道我陈珏麟有几斤几两了,那么就来讲讲道理,如何?”

第七十五章 讲道理

“上,上,都给我上,打他!”皇帝陛下宋勤却没有半点想讲道理的样子,气急败坏,手推着太史益向前,让这四位宫内的一品高手围殴那三剑都出了鞘的陈珏麟。

陈珏麟右手术剑左手意剑,外加半柄本命飞剑残心缓缓飞旋,听到了宋家天子这话,不怒反笑,乐呵呵说道:“你真以为一品与超一品之间的差距,只靠人数优势就能弥补吗?”

宋勤没有答话,盯着那被四人围住的陈珏麟,心中盘算着到底要不要把那位不能见光的老人请出来。

思索了一会,宋勤便有了决定。四位一品境界的高手同时出手,如果再挡不住陈珏麟,那就不管什么见不得光了,直接把那位请出来。

毕竟云汉王朝的颜面,可比一步暗棋重要得多!

四位一品高手落四方站定,这四人,先前出过手的吕宏迪与孙元功不用多说,他们各自的手段已经在之前展示了出来,一人为外家拳术腿法,一人则用的是南派符咒。

而新加入战局的大太监刘贞与饮天监监正太史益,练的武学则都是内家路数。

虽都是内家路数,却又各不相同。只见刘贞率先发难,快步前冲一掌对着陈珏麟拍去。

陈珏麟一见如此,便以剑应对,一剑指去,指向了刘贞的手掌。

而刘贞则不闪不避,不管那陈剑仙右手术剑一刺而来,直直的就就以手掌撞向剑尖!

剑尖刺中了手掌,却没能刺入半分,几乎能称得上磅礴的掌罡对抗着那柄极为锋利的红色长剑,让长剑分毫都刺不入刘贞的手掌。

这便是这位宫中大太监的能耐所在,他能聚气于掌间,凝聚不散,杀人算不得多强,但防御却是一等一的好使。

一剑未能刺穿刘大常侍的手掌,陈珏麟就想着收剑,但是刹那之间,却感觉到剑上有一股子吸力,把剑拉向刘贞那边,收剑不得!

这身有三剑的陈珏麟,刚与刘贞交上手,便一剑被控住了!

一见有如此好的机会,先前吃瘪好几回的吕宏迪大步前冲,一拳就对着陈珏麟的后心猛轰而去!

这一拳势大力沉,是外家拳极为霸道的一招。看似简单一拳,实则蓄力暗劲,一拳中敌时,先点到则止,再狠命一撞,借那一止的势所撞出的一拳,可撞破肝胆!

这便是暗劲,也叫寸劲,在一寸之间,打出最强一击!

孙元功也同时动手,不知其如何动作,便有两张符咒贴在了陈珏麟那柄被刘贞控制住的术剑剑身之上,剑身颤抖越发厉害,陈珏麟右手几乎都握不住剑柄了!

只剩下太史益没有出手,他眯着眼睛盯着陈珏麟,他在计算那柄残心的飞行轨迹,他在找机会一击出手便抓住这柄能够杀人于无形的本命飞剑!

饮天监本来干的活便是推算天演,作为饮天监监正,要推演一柄本命飞剑的轨迹,虽然不容易,但也不是不能做到。他所需要的,只是时间而已。

那恐怖的一拳已经来到了陈珏麟后心停下,将要寸劲轰出之时,陈珏麟左手的意剑却突然刺入,立在拳头以后心之间,是要以剑身来挡下这一拳!

这一拳轰出,直接把陈珏麟击飞出去,他右手终于握不住术剑了,术剑脱手而出。那本命飞剑残心,也慢了几分。

太史益抓住这个机会,在此时大踏步而出,仅以双指,便夹住了那半柄飞剑,飞剑颤鸣不止,却被太史益夹得死死的,就算双指已经被飞剑划了几道血痕出来,也没有半点松手的样子!

四人心中皆有些放松了,想着大局已定,两剑被制住,后背又被轰了一拳,就算是超一品通微境的玄子,也应该没能力再战了吧!

无人看见,被一拳轰得向前扑出去的陈珏麟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

那一拳暗劲,全打在了意剑剑身之上,陈珏麟并无半点损伤,残心的飞掠变慢,让太史益有机会出手夹住,也是陈珏麟故意所为。

宫中四位一品高手全离开了天子宋勤所在的位置,还把一位通微境的玄子向着天子宋勤所在的位置推去!

这可真是猪队友啊!

四人只见那个好似身受重伤向前扑去的家伙脚下一点,便心知不妙。

果然,那个陈珏麟转身一剑劈出,剑意阻挡了四位一品高手的追赶,他再度足下轻点,离着天子宋勤越来越近!

东南边的廊道之中,有一麻衣老人去而复返,木匣已开,名剑现世!

不知为何,老人没有拔剑出鞘,而是连剑带鞘一同取出木匣,向着陈珏麟便扔了过去。

长剑带着剑鞘向着陈珏麟直刺而去,速度之快,眨眼便至!

陈珏麟只得放弃宋勤这个目标,转而以左手一剑对飞来一剑。

两剑相击,没什么响动,陈珏麟看似轻描淡写的挡下这一击,右手伸出,把带鞘长剑拿在手中,看了一眼,说了一句:“谢前辈开匣借剑!”

站在廊下阴影中的老人右手一伸,那柄在刘贞手上的术剑便离了刘贞的禁锢,飞掠向廊下而去。

老人抓了一下满头白发,边撕下剑上的符咒边轻声说道:“一剑换一剑,讲道理可以,你说,我听。若是不合我的道理,那这接下来的一剑换一剑,就不带鞘了!”

陈珏麟轻笑一声,本命飞剑脱离了太史益的双指,带出了两道血花,飞掠至天子宋勤身边,围着宋勤一圈一圈的转了起来。

陈珏麟不再看向廊下阴影中的麻衣老人,还是三剑的陈珏麟对着宋勤说道:“现在,可以讲讲我的道理了没?还打不打我?”

天子宋勤转头看向廊下,只见得那位超一品武夫正抬头望着廊道之顶,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样子。

宋勤转回头来,哭丧着脸,一脸苦相。对着陈珏麟说:“陈剑仙,您说,您说,我一定照做不误!”

陈珏麟左手收剑入鞘,玩味笑道:“你早这样说,不就没了这么多事嘛!”

天子宋勤,似哭似笑,说不出话来!

第七十六章 藏匣新剑

先有一人三剑,道理说尽,后有一封来自神机岛的密信,威胁意味大于劝说。这让天子宋勤怒发冲冠!

堂堂云汉王朝,怎么就没办法拿这玄教开刀?原本还想再度派遣一位宋瞳瞳首去神机岛的天子宋勤,让那位一剑换一剑的麻衣老人一句话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个玄子陈珏麟,我与他的胜负在五五之间。可那玉津山的总舵主,可是再入超一品境界了。你若想拿玄教树立威信,可要做好面对两位剑仙的准备。”

天子宋勤唉声叹气,只好给出了一道圣旨,让神机岛官员不得再找玉津山的麻烦,同时把神机岛节度使柳广利调离神机岛,来京中当一个侍郎。

此举,既是安抚玉津山的人心,也是保柳广利一条小命。这柳广利节度使的位置,可是宋瞳内部替他捣鼓运作出来的,可谓是宋瞳的一颗棋子。

虽说明面上的棋手江琦已经死于非命,可暗中如果没有除王士军之外的五名瞳首们相帮,柳广利怎么能这么快做到一地节度使?

柳广利作为棋子的价值还没用尽,所以,自会有另一个宋瞳谍子出来接手,接替江琦继续落子。

暂且按下柳广利不表,来说说这神机岛。

三月里的神机岛,桃花开满枝头,满山都是嫩嫩的粉色,在这满山粉红之中,林意在姑姑刘红婉的陪同下,一起下了玉津山。

此次下山,除了刘红婉,并无他人同行,只因为,此次下山,是刘红婉要给林意取一柄剑。

至于原因,只因为林意那柄得自其娘亲的白璃刀,要送人。

苦剑阁众人的剑,短剑无情给了申峥,其余的照着与陈珏麟的约定,都给了玉津山,用来换取飞剑续心弦。

本来林意想着有风雷剑勉强可用,虽然不是特别称手,但怎么说也是名剑榜有数的好剑,有这一剑,白璃送出去便送出去了。可是姑姑却说,神机岛内有一剑,可送给林意。

两人一同步行下山,走得并不急,刘红婉问着林意:“白璃刀是你娘的遗物,对于你来说称得上是最重要的东西了。你真舍得送?”

林意嘴角勾起,他笑着答道:“姑姑,不是白送,是聘礼。我身上所有家当,就属这白璃刀最值钱,给丹睛当聘礼,正合适。”

刘红婉也笑了起来,复而又问:“既然给了聘礼,为什么不照着我的意思,带着丹睛一同闯荡江湖?”

林意的笑意变得有些苦涩,他挠了挠头,轻声答道:“姑姑,这是两码事。把白璃当聘礼给丹睛,是我认定了这门娃娃亲,不会反悔,所以才想着要下聘。而闯荡江湖,还恩报仇,我自己都不知道前路有多么危险,怎么可以让丹睛陪我一起吃苦?”

林意摩挲着白璃刀柄,突然间又是笑脸洋溢:“等我走完了这趟江湖,该还恩的还恩,该报仇的报仇,少则一年,多则二三年。做完这一切,再回来娶丹睛。”

刘红婉也是眉开眼笑,她摸了摸林意的脑袋,轻声说道:“这样也好,那姑姑就再帮你养这个小媳妇一段时间。”

有一女子,偷偷摸摸跟在两人身后,借着桃林隐藏身形,听到两人这番对话,满脸羞红,一如那林间树上朵朵开的桃花!

玄教中人,所用武器,除了玄教人人都有的小飞剑之外,大多数人都还会有手持的长剑,比如总舵主刘红婉的自思量,陈珏麟的术剑与意剑。

也有人,不用长剑,比如荆州玄教分舵的白加茂和白梧桐父子,他们用的武器,是除障刀。

不过,终归大多数玄教中人用的还是长剑,所以,剑从哪里来?自然是从铸剑师那里所得了。

这神机岛中,就藏着一位有着绝好手艺的铸剑师,大隐隐于,在玉津山下不远处的一家铁匠铺子当师傅,明面上做一些寻常铁器卖与普通百姓。实则,却是常年铸造好剑,专卖给玉津山。

铺子不大,只有两间店面,但林意跟着姑姑刘红婉穿过店面到了后面工坊中,就见得工坊极为开阔。有十数位工匠在一同铸造铁器,锤子击打铁器的声音叮叮当当乱响,不绝于耳。

因为姑姑刘红婉已经是这家铁匠铺子的老主顾了,所以工匠们只是点头示意,打过招呼之后便没对两人太过上心。

刘红婉继续带着林意深入,过了工坊之后,便是一个后院,院中靠左侧有一个铁匠台,一个铸坯台,一只风箱,一个淬剑池以及几把锤子几块磨石几把剑坯。

而右侧,则是一间小房子。毛坯土房,破落得厉害,这,就是铸出玉津山多柄名剑的老铸剑师所居住之地,寒碜得很。

刘红婉上前叩响门扉,里边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来了。”

一个样子与他声音一样苍老的老人打开了房门,见是刘红婉,跨过门槛开口说道:“怎么又来了,去年年末不是给了你两把剑吗,新剑还没铸成,还是只是四把剑坯子而已,而且成色不太好,能出一把就谢天谢地了。”

老人指了指那左侧铸剑之地,四柄剑坯放在台上,的确还未铸成。

刘红婉则是轻声对老人说道:“杜前辈,此次前来,不是为了几柄新铸的剑,而是为了那柄藏匣多年的新剑。”

姓杜的老铸剑师,一听闻此言,眉头都拧巴在了一起,他撇了一眼林意,再度看向刘红婉,问道:“就他?配得上那柄剑?”

刘红婉还是轻声温言说道:“杜前辈,您还记不记得林宛白?”

“记得,怎么不记得。”杜姓老铸剑师叹气一声:“这丫头明明剑道天赋极好,却偏偏要去练刀。白费我替她铸的两剑,倒是便宜了陈珏麟那个小子。”

刘红婉指了指林意,对着老铸剑师说道:“这个小子,是她的儿子。”

姓杜的老铸剑师瞪圆了眼睛看向林意,一脸的不可思议。

刘红婉又道:“我觉得吧,他配得上那柄剑。”

第七十七章 以刀做聘

老铸剑师返身入了他那间破败的小屋子,一阵翻箱倒柜之后,老人拿出了一个长条血檀木匣,交到了林意手中。

老人对着林意郑重其事的说道:“这柄剑,当年陈珏麟求了我小半年,我都没给他,最后他拿走了术、意两剑。现在,这柄剑给你带走,希望你能配得上这柄蜀道易。”

林意有些迷茫,剑仙陈珏麟都没能得到的剑,老铸剑师怎么就因为知晓自己身份便给了?

老铸剑师没理会林意的迷茫,一手拍在林意肩头,说道:“自古以来,便有蜀道难,难如上青天的说法,蜀道是难,习剑亦难,这柄剑给你,希望你剑道一途,能如剑名一样,把那个难,改成易字。”

听闻老铸剑师的说法,捧匣的林意连连点头,口中说道:“知晓了,老先生。”

老人笑子笑,满脸皱纹挤在了一起:“蜀道易虽藏匣多年,却是一柄无人用过的新剑。老头子我,很期待你以此剑,闯出一个好名声。”

刘红婉与林意离开了铁匠铺返回玉津山,山道之上,林意想开匣观剑,这看似普通的血檀剑匣,却如同从里面锁上了似的,不论林意怎么捣鼓,就是开不了。

刘红婉见到此景,有些笑意,开口对林意说道:“意儿,别乱捣鼓了。你可知这剑,是何来头?捣鼓坏了,非心疼死你不可。”

林意停下了动作,转头问道:“姑姑,什么来头啊?您给说道说道?”

“此剑,乃是由天外玄铁所铸而成,天外玄铁一分而三,由那位杜曙虹杜老铸剑师亲手造就成两柄长剑,一枚枪头。你小时在那座皇宫之中,应该见过一个带年带着长条木匣子的老头吧?”刘红婉开始道破这匣中剑的玄机。

林意想了一想,回应道:“见过,宋征未死之前,那个老头经常暗中保护他。我曾有数次要摸他的木匣,他都不许。”林意说到此处,突然一停,仔细想来,那个老头的长条木匣,制造样式,与这蜀道易的木匣的确是一模一样。

宋征?刘红婉突然叹息一声,本想说林意一句你该称他为父皇,但一想到如今这个侄子连姓氏都改为姓林,也就释然了。

刘红婉说道:“那老头,是老江湖的剑道魁首,三十年前的天下第一人。那个木匣里所藏之剑,便是三十年前的天下第一剑。”

“吴涛平?孤骨剑?”林意满脸震惊,这位三十年前的天下第一,林意从小时就听过不少关于他的事迹,那个在宫中的麻衣老人,怎么会是三十年前的天下第一?

“是,就是他。”刘红婉摸了摸林意的脑袋,说道:“那柄剑,就是天外玄铁所铸的第一柄剑,归这位老前辈所有,也成就了这位老前辈的天下第一。最后不知为何,他离开江湖入了宫,舍了天下第一去保护那位人。”

“那第二柄剑,就是我手上这柄蜀道易?”林意吃惊的问道。

“不是,第二次所铸,是一枚枪头,被一位枪术宗师得了去,枪名为流华。”刘红婉回忆那些往事,有些感慨:“那个家伙,得了枪之后去北地游历,在北蒙被一个同样用枪的高手所杀,取了枪头,换到了那北蒙高手自己的枪身之上。改名上阳。”

“上阳枪?北蒙武神宗政占怀的上阳枪?”林意又是大吃一惊。

“对,就是他。”刘红婉看着林意吃惊的模样,心情极好。

“我嘀个乖乖,这都是狠人啊,一个三十年前的天下第一,一个如今的北蒙第一,都这么牛啊!”林意惊叹复惊叹,胡乱捣鼓剑匣的手也停了下来。

刘红婉极为开心,满怀笑意的她说道:“这天外玄铁所存的最后一块,才是你那匣中所藏的蜀道易。意儿,你可莫要姑负了杜老前辈的希望。也别姑负了我的期望。”

林意有些哭笑不得:“姑姑,这样的名剑,杜老前辈怎么就愿意给我呢?”

刘红婉还是笑意盈盈:“很简单,一报还一报,他欠了你娘一个天大的人情。所以这柄蜀道易,他可以不给珏麟,可以不给我,可以不给所有人,独独不能不给你。”

“原来如此。我娘处处与人为善,结善因,得善果,好处都到了我这里了。她自己却……唉!”林意想起了娘亲,心中苦涩。

刘红婉见到这个侄子如此,有些心疼,连忙转移话题:“意儿,我教你如何开匣吧。”

林意一听此言,也收敛心神,开始认真听姑姑教导。

“藏匣多年的好剑,有三护剑之物。一为血檀剑匣,二为剑意,三为剑鞘。你想要开匣,就得以气解意,用你的气机去牵引剑意,透过剑匣,抽丝剥茧,解开缠绕在匣中的护剑剑意。若能解开剑意,打开剑匣,那么这剑,才能算是为你所有。”刘红婉突然发现山上远远的有一身影,定睛一看,原来是刘丹睛这个丫头在等着他们两人取剑归来。

离得还远,刘丹睛也不知道在发什么呆,没发现登山的两人。刘红婉又对林意说:“这以气解意,也是与我们玄教的通玄入微有一定关系,你多看我给你的那本剑谱,自然能抽丝剥茧,开匣得剑。”

林意点点头,应了声好。

坐在登山道上石条阶梯的刘丹睛终于看到两人了,站起身来,满脸通红,面带桃花。看得林意心神摇曳。

客栈初见便有一见钟情之意,可惜当时被苦剑阁刺杀,疲于奔命,怎么可能有亲近的想法?

后来续心弦出心窍,被她所救,带往龙虎山,期间为护自己,她体内近百柄飞剑全出,逼退苦剑阁众人,这事她半次都没提起,都是申峥所说,才能知晓。

后来龙虎山上朝夕相处,性格相合,心性相近,更是互有好感。

到玉津山再相见,更喜欢了。

情之一事,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三人走到一处,林意对着刘红婉说道:“姑姑,请您做个见证。”

刘红婉点了点头,看着这两个孩子,心中乐开了花。

林意一手拉过刘丹睛的白嫩小手,另一手解开了系在腰带与白璃刀之间的那个绑刀结。

喜你成疾,药石无医。

以刀做聘,愿共白头。

第七十八章 海上风波起

无尽的大海啊,都是水!

一艘巨大的三层楼船浮游于海上,由神机岛,去往杨州交州接壤之地的汕平县。

这是神机岛与交州这条航线,上最大的客船,比起云汉军伍的水师战船也只大不小。

这艘分三层的楼船,顶层为一大间富丽堂皇的大屋,住了看起来就富贵的一家子人。一家五人,一位老头,一对中年男女,以及一对唇红齿白的龙凤胎小孩。为了包下这顶层大屋,这一家子,可花了不少真金白银。

二层有四间房间,住进这四间的人,也都算是有钱有势。其中三间房的住客,都是熟面孔,是常年来往两地的生意人,只有一间房中,住进了一个白袍年轻人,带着一个红色的长条木匣,面生得很。

而第三层,则是大通铺,至于价格,自然也就低廉许多,普通百姓也住得起。这一层,也就最为鱼龙混杂。

阶级分明,有钱无钱,有权无权,好像在这艘船上一看便知。

住在二层房中不是熟客的白袍年轻人,还带着一个长条木匣,不是林意,还能是谁?

此时,林意在房间窗户边上坐得端端正正,血檀剑匣放在他膝盖之上,双手按在剑匣之上,闭着眼睛感受着那匣中纷乱的剑意,试图抽丝剥茧,打开剑匣。

照着归元决运气,辅以姑姑刘红婉的感悟,只觉得体内气机与匣内剑意两两对撞,却未有半点能找到抽丝剥茧那个线头的感觉。

突然,一阵嘈杂声打断了林意,他睁开眼睛,透过窗户看向楼下船板之上,有两个小孩子正在吵架。

孩子都是六七岁的模样,一个小女孩衣着华丽,指着一个穿着普通的小男孩便骂道:“你为什么笑我!有什么好笑的,小贱种。”

这女孩子林意却是认得,是住在顶层那家人的金枝玉叶。

小男孩被小女孩骂做小贱种,有些恼怒,但是平日里家中长辈总是教导要与人为善,不可胡来,所以他恼怒归恼怒,但并未恶言相向,而是说:“我自笑好笑之事。而且,我不是贱种,请你不要胡乱骂人。”

身着华贵衣衫的小女孩,却很是气恼,她大骂道:“小贱种,小贱种,你就是小贱种!”

男孩子刚要出言反驳,就被一人拉住,回头一看,是父亲到来。只见男孩父亲,一个文弱书生对着那骂人的小女孩说道:“对不住,对不住,我家小儿不懂事,我教训一下他,你莫要生气。”

男孩刚要向父亲说明事情原由,却被文弱书生一瞪眼,便把话都咽回肚子里了。

文弱书生轻叹一声,他哪里不知道自家孩子没有错,只是那个小女孩姓汤,她爷爷是神机岛首富汤中亮。这让出身普通寒门的文弱书生怎么得罪得起?

咱普通人家,不能得罪人,更不能得罪有钱人。这是文弱书生三十余年不断碰璧之后,所悟出来的道理。

二楼临窗而坐的林意见到此情此景,轻叹一声,继续把心思放在剑匣上面去了。

世道如此,有钱人骄横跋扈,普通老百姓就得夹起尾巴做人。心中有不平,可又能如何?只得化为气机,去对付剑匣。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一个与女孩有八分相似的男孩,从一旁看戏,变为直冲而出,一脚就踢在了已经被文弱书生牵住手的小男孩身上,大声嚷嚷道:“说你是小贱种你还不服?”

一踢过后,顺势就是要一拳打过去,文弱书生虽是个文人,但拦住一个小孩子还是做得到的,他一把就拉住了锦衣华服的汤家小公子,把自己的儿子护在身后,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他开口说道:“汤小公子,言语口角,就要出手伤人?是不是有些过了啊!”

林意对此,理都不想理,还是闭目抚摸剑匣,感受那匣中剑意的破解之法。

却有一人,从三楼跃下,在二楼林意窗前脚踏窗台,缓了缓下身形,再度跃下,到了船板之上,口出狂言道:“有些过了?我女儿受你们欺辱,我儿子踢了你儿子一下,怎么了!”

文弱书生刚要开口,就被那三楼跳下来的精壮汉子一巴掌打在脑袋上,问道:“就你也配抓住我儿子的手?”

文弱书生被这一巴掌打倒在地,还被那位汤小公子冲上来狠狠的踢了两脚。

这精壮汉子的身手,显然有四品境界,打一个文弱书生,不是信手拈来?再加之他姓汤,是神机岛首富汤中亮的儿子,围观的众人,也无人敢上去拦。

林意想拦来着,但赶巧就摸到了匣中剑意的线头根原,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抽丝剥茧,全由这一线而起,若是错过了,那下次机会可真是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

就在他纠结于是否要放弃这登船六天以来第一次有可能抽掉剑意开匣观剑的机会,而去帮那文弱书生解围之时,船板之上,有一个声音响起,使他又定下心来,专注于剑匣之上。

“这位大哥,你先别打人,整件事情我全程旁观,我可以来说几句公道话!”

这个时候,敢出声掺和这事的,应该是有点背景,有点来头的一号人物吧?如若不然,敢管汤家的闲事?

众人一看,一个不伦不类,身着绿色儒衫,手持羽扇的年轻人从众人之间挤了出去,来到精壮汉子身前。

姓汤的精壮汉子撇了一眼这年轻人,问道:“小子,那你便说一说,你的公道话,怎么一个公道法!”

一身古怪绿衫的年轻人故做感慨,轻轻摇动羽扇,对着精壮汉子说道:“你的闺女,下楼之时,一个不小心便摔倒在地,这位小男孩只不过是笑了一下,您闺女便恶言相向,骂这小男孩为贱种。这位大哥,你可知道贱种这两个字,不可轻易拿来骂人?”

年轻人再度轻摇羽扇,又说道:“那个男孩的父亲,不与你闺女计较,还与你闺女道歉,想要离去,你儿子又出手打人,哦不,是出脚踢人。对于此,你又有何说法?”

手腕一抖,羽扇绕着指尖旋转一圈,甩了个花把式的年轻人又道:“而你,从三楼跳下来,不讲道理,却出手打人,又是为何?”

话唠的年轻人说完公道话,洋洋得意,以为会得到周围所有人的支持,却没想到,从争执开始便围着看戏的众人们,没人愿意去理会他。

唯一会去理会他的林意,已经深陷在剑匣的剑意之中,虽听到外面的事情发展,却没法帮腔,只得把心中大不平,拿去对付剑匣。

只留下绿衫羽扇的小年轻一个人,尴尬在当场。

第七十九章 匣开定风波

一个巴掌,凶狠的打在了年轻人的脸上。

体魄比文弱书生强不了多少的年轻人,也如文弱书生一样,被姓汤的精壮汉子打翻在地。

“你讲的是什么屁话?还公道,不知道我姓汤?”精壮汉子说完,便又一脚踩下,管你什么公道,管你什么道理。住在底层大通铺的贱民,没钱没权,话倒是很多。

那手持羽扇的年轻人,羽扇都不知道掉到了哪去,只能在地上大叫道:“你怎么打我,我只是出来讲两句公道话,你怎么就动手打人?姓汤?姓汤又如何,没王法了吗?”

年轻人除了挨揍,就是不断的“讲道理”,可是讲道理这种事,当它得明着讲出来的时候,就意味着已经有人不讲道理了。

当有人站出来讲了道理,那不讲道理的人还不理会的时候,道理,就已经成为了无用之物了。

有钱有权,出身自神机岛首富的汤家,是汤中亮的儿子孙子,就可以不与平民百姓讲道理?

林意终于忍不住了,想着不再理会剑匣,跳下去船板去,没有武器,那便用拳头给那个姓汤的精壮汉子讲讲道理,好好说话你不听,那么就打你一顿,再好好说,让你这个四品武夫知道,什么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就在林意刚想把抽丝剥茧的气息收回之时,就听到楼上有一人开口:“维鸿,怎么回事,动手打人,成何体统!”

这声音洪亮之中带着一丝苍老,又从顶层传出,显然是汤家当家人,神机岛首富汤中亮无疑了。

既然此人出声了,那林意便再度把心思重新放在剑匣之上,边开匣,边静听事情后续发展。

孙女孙子仗着家世,横行无忌,被人笑一下就骂人打人。儿子不但仗家世,还自视武勇,不但打了人,还打一位出来说公道言语的旁观者。

你汤中亮怎么说也在神机岛有名有姓,称得上是一号人物,倒要看看你,怎么处理此事!

“爷爷,他们都该打,都是贱种!”小女孩语不惊人死不休:“都是贱种,竟敢笑话我,要狠狠的扇上几个巴掌才行!”

那被打倒在地的羽扇年轻人,脸上吃了精壮汉子几拳,原本一个好好的俊哥儿硬生生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他爬起身来,不忘去找回羽扇,对着顶楼窗边的老人一拱手,作了一礼,说道:“老先生,这道理一事,对你儿子讲不通,反而挨了他的打,那我要对你好好的讲一讲了!”

顶楼窗边所站着的老人,虎背熊腰,精神矍铄,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那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年轻人,开口问道:“年轻人,道理先放一边,我且问你,你姓甚名谁,是哪家子弟。”

年轻人又旋转了一下羽扇,并不知道老人为什么要问他的姓名家世,但还是回答道:“老先生,我姓江名流月,是寒门江家子弟。您可别认为我们寒门便如何,我此回离开神机岛去京城,便是要参与科举,一但金榜提名,那我们江家,也就有可能从寒门变士族了!”

顶楼老人轻轻笑了一声,好整以暇,不再与这寒门书生江流月说话,而是问向聚起来看热闹的众人:“各位,可有人想要和这位有望金榜提名的寒门有为读书人一起,要与我讲讲道理的?”

众人哄堂大笑,先前都无人想参与这破事,现下就更无人会去帮那叫做江流月的寒门书生说话了。

为了一个不知道在哪冒出来的寒门子弟,去得罪汤老爷子?除非是傻子,不然没有谁会这么做的。

说傻子,傻子就来了。

一个坐在二楼窗口闭目养神的家伙突然开口说道:“汤老爷子,寒门又如何?与你讲不得道理了吗?”

林意心境,已经趋于平静了,对于汤中亮的看人下菜碟,已经不太在意了。他边问出这句言语,边以心中不平去开剑匣。

小女孩的无理取闹,小男孩的蛮横一脚,汤维鸿的一言不合便出手打人,再加上汤中亮的问人家世深浅再决定是否要好好说话。都是不平之事。

山不平,我有一剑可平山。

事不平,我亦有一剑斩不平!

这些不平之事,都可化做心中正气,替我开匣!

抽丝剥茧速度越来越快,林意不但没有专心剑匣一事,反而再度开口:“汤老爷子,请回答我,寒门是否与你讲不得道理!”

楼上的汤中亮冷哼一声:“连让他进京科举的百两盘缠都拿不出,得去与我府上的刘管家借银钱的寒门江家,怎么配与我讲道理!”

楼下的江流月一惊,问道:“什么,有这种事?为什么我不知道!”

汤中亮大笑道:“小子,什么都不知道,也想与老夫讲道理?你知不知晓,真金白银,才是硬道理!”

楼下的江流月羽扇掉在地上,他痴痴的说道:“怎么会是这样,书上不是这么说的啊,书上说,有理行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书上说,我辈书生,见不平之事,当尽力鸣不平啊!”

突然,那精壮汉子又是一拳打在江流月的面门之上,恶狠狠的说道:“只会读死书的呆子,你可读到过书中有一言,叫百无一用是书生?”

江流月再度倒地,口中还是喃喃自语:“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身居顶楼,俯瞰众人的汤中亮冷笑道:“讲道理?老夫只有一个道理,就是有钱!”

林意轻笑一声,嘲讽意味十足!

“汤中亮,普通百姓与你讲不得道理,寒门书生也与你讲不得道理,那我,想帮他们讲一讲这道理。”言尽,林意双手已经离开了剑匣。

那姓汤名维鸿的精壮汉子闻言,一跃而起,向那二楼窗台而去,大叫道:“你算哪根葱?爱管闲事,老子让你管!”

一跃而起,却被二楼窗口踢出的一脚把他踢落回船板之上。

汤中亮大怒道:“竖子安敢!”

二楼的林意,从窗口跳到船板之上,手中剑匣砸在汤维鸿的肚子上,把精壮汉子砸得弓背如虾!

林意扭了扭脖子,一阵关节响声如黄豆爆裂,他讥笑道:“你的道理,是你有钱。我的道理,是我的剑!”

血檀木剑匣被林意推掌而开,剑意森森,气冲斗牛!

第八十章 杨州四怪

杨州有四怪,神算无珠,收尸啊明,剑客洪春,花魁青燕。

这四怪都怪在什么地方?

神算陆无珠,算命老人一个,号称有眼无珠,心算无敌。却从不算好事,只帮人算祸事,并且,帮人平祸事。

收尸人张觉明,自称收尸人,干的却是杀手的买卖,说是一日只收一回尸,多了不干,但有时这一回收尸,就要同时收了好几条性命。

剑客洪春,自枯剑山庄走出来的一个无趣男子,用剑,却不杀人,只护人。说是剑为君子之器,直脊双锋,伤敌亦会伤已。不如做到不伤人。只护人就好。

花魁李青燕,整个杨州最出名的青楼勾栏玉皇阁的当家花魁,千金难买寸光阴?在李花魁这里,若是她看不上你,那么你便万两黄金,都买不得玉皇阁顶楼一见。

平日里若能见到四位中的一位便是极为稀奇了,今日倒是有趣,在这交杨二州接壤之地的云停渡口,杨州四怪聚起了三人,外加一个长得不太好看,肤色有些黑的小女孩。

渡口旁有一个小酒棚子,专门做这来往上船上船之人的生意,此时正值中午,没太多客人,四张桌子只坐了一桌四人。

看四人似乎在谈事,酒棚老板上了客人们要的酒肉之后,也就识趣的走开了,不敢掺和进去。这四人,一老瞎子一黑少女,外加一刀客一剑客,都不怎么面善,怎么看都不好惹。还是别在人家面前吹嘘自己的酒肉如何了,不然一言不合,怕不是要挨一顿打。

老板怕这四人,可这四位却大大咧咧,各自喝酒吃肉,边吃边谈,说的话都不怕让老板听见,声音大得很。

“老头,那些个银钱,你什么时候要给我?平时收尸钱你一向都不拖欠的啊,怎么这回拖了我这么久。”四人之中最为不面善的家伙开口问对面的老头,说话时脸上那条疤痕一抖一抖的,看得酒棚老板有些心惊。

坐在他对面低头吃着酱牛肉的老头,慢条斯理的吃完碗中牛肉,又摸到了酒杯喝了口酒,才抬头‘看’向对面:“那份银钱,你得再等上些时候了,我还没收到,还不了你。”

刀疤脸的男人听完了对面这抬起头来,眼中只有眼白,没有眼瞳的老人言语,有些不开心,他愤愤的说道:“你不给钱,那我就不收尸了,等哪天给了钱,再开工。”

老人听闻他如此言语,并未说话,倒是那个肤色黝黑的小姑娘给老人续了一杯酒,倒完之后对着刀疤脸汉子说道:“不就是三百四十一两银子吗?你急什么,老头又不是不给你。这趟活不是还没做完吗,做完了收到钱,老头自然会给你的。”

刀疤脸汉子还是嘀嘀咕咕,说着什么:“我都没钱买酒喝了,不讨钱,我喝什么啊,喝西北风啊!”

那一直枯坐如同一株枯木的剑客被这种泼皮无赖般的嘀嘀咕咕烦得不行,只好开口道:“这顿我请。”

“当真?”刀疤脸汉子不等剑客回答,便把腰间的酒囊扔给了酒棚老板,说道:“给爷装满你这最好的酒,由那位爷给钱。”说着,便指了指灰衣枯坐的剑客。

剑客哭笑不得,终于不似一株枯木,骂了一句:“就会占便宜。”

双眼有白无瞳的老人又喝了一杯酒,侧了侧头,对着那剑客问道:“昨日那海上剑气冲斗牛,你可曾见到?是一品剑意?”

剑客神情恢复平静,他轻声答道:“像是名剑出匣,而非是一品武夫的出鞘一剑。”

“是杜老头的那天外玄铁所铸的最后一把剑。”刀疤脸汉子拿回了装满酒的酒囊,向两人说明:“玉津山那位女子剑仙,带着他去了一趟杜老头那里,离开时带了只血檀剑匣离开。”

“原来如此,刀换剑了吗?”剑客轻声呢喃。

老人也若有所思,手放下了酒杯开始掐算,一手掐算还不够,另一只也掐了起来。

不多时,老人开口道:“这回,啊明你得跟我去一趟北岭,有些事得先做。洪春,你留下来等他,但是不到必死之时,你不要出手帮他。至于是暗中保护还是与他同行,随你。”

剑客轻声答应一声,继续枯坐。

老人陆无珠起身,肤色黝黑的少女扶住他前行,刀疤脸张觉明挂好酒囊,拿起刀跟在老人身后一同离去,只留下剑客洪春坐在原地发呆。

扶着老人渐行渐远的少女回头看了下还是枯坐着的剑客洪春,转头问那有眼无珠心算无敌的老人:“老头,你是不是想要在那个家伙身上下注?先前他用刀,你就让啊明跟在他屁股后面替他收尸,现在他用剑,你就叫洪木头护着他,是不是还有什么算计?”

老人一脸笑意:“老头我一身本事,你都要好好学,用心记。唯独赌这种事,你就别学了,要知道,十赌九输。我只是立于不败之地,才有心思拿啊明与洪春的刀和剑当赌资,去小赌怡情一番。若你学了去,以后做事,铁定不会慢慢谋算,只想着一把定输赢。”

少女哼哼了两声,也未出口反驳,因为,她就是这样的人。心中的小心思,被老头一语中的了。

跟在后头,被当成赌资的张觉明,神色如常。明明听到了老人的言语,却不以为意。

渡口处的洪春,望着海上驶来的一艘三层楼船,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最后一柄天外玄铁所铸之剑,真是让人神往啊!

“掌柜的,把这些碗碟都收拾掉吧,再重新上一份,还有,再来两壶酒。”

桌上的酒肉都已经被吃光了,而洪春,之前稳坐如枯木,酒肉可一口都没尝到啊!

林意后悔昨日出手与汤家讲道理了。

不是因为汤家的财力与权势,而是因为那个穿绿衫摇羽扇的江流月!

在林意出手,为他与那位文弱书手解围之后,这江流月就一直跟在林意身边。

你说跟也就跟吧,可这偏偏江流月是个话唠,总没话找话跟林意谈天说地,烦得不行!

原本一开始林意还会应上几句,但一日过去,林意就已经不想理他了。只想着船靠岸后就快速离开,不与江流月这个话唠同行了。

船终于是靠了岸,林意直冲而出,刚想甩开了那个话唠,却被路边酒棚中的一人叫住。

开口之人简简单单一句话,林意却不得不停下脚步看向那人。

“林六爷,来歇会脚,喝杯酒啊!”

林六爷,宋意,六皇子!

第八十一章 话唠

小小酒棚,同一张桌子,离开了三人,又坐下了两人。

洪春给落坐二人各自倒了杯酒,林意面无表情,也不去接过酒杯。

倒是尾随林意而来的江流月拿起了杯子接酒,边接还边跟倒酒的洪春自来熟的说道:“这位大哥,幸会幸会,我是神机岛书生江流月,是林大哥的好友,船上一同对抗汤家恶霸,使我们相见恨晚,我与林大哥,都准备要义结金兰了。您是林大哥的旧相识吧!”

洪春自顾自举杯自饮,说道:“我知道林六爷已经有好些年了,林六爷也应该听过我的名讳,只是之前从没当面相见过,不过旧相识这个说法,却也还算是说得通。”

“哦,这样啊。”江流月又再问道:“那请问您的尊姓大名?看您这一把长剑在身,也和我的林大哥一样,是习剑之人?”

洪春笑了笑,刚要回应,却听见林意冷冷的说道:“姓江的,我忘了一枚铜钱在船上,那是我一个朋友给我的信物,由一条红绳穿着。你能不能替我去取回来?”

“哦,忘在了何处?”江流月起身问道,边问还边唠叨:“你啊,三心二意的习惯可不好,要下船怎么不看看东西带没带好。”

林意丝毫没有去理会江流月,而是眼睛紧盯着洪春说道:“应该在船上二楼丁字房临窗书案之上,你去帮我取回来。”

江流月哦了一声,就向那大船走去。船刚靠岸不久,回去取个物件应该不难,不过得马上去,若是拖久了,船开走了就麻烦了。

洪春饶有兴致的看着那江流月摇着羽扇离去,开口问道:“你那枚系着红绳的铜钱,不是在你手上挂着吗?怎么还骗他去船上走一遭?”

林意把放在桌下的右手抬到了桌上,一条红绳穿着铜钱系在他的右手手腕之上。左手拿着血檀剑匣斜着放在桌下,一副随时可以开匣取剑的样子。

他问出一个江流月之前已经问过的问题:“你是谁?”

洪春又给自己倒了杯酒,轻声说道:“枯剑山庄,杨州四怪。”

林意左手握紧了剑匣,又松开剑匣。

洪春撇了一眼剑匣,说道:“蜀道易,这柄剑可不简单啊。”

林意又问道:“杨州四怪中只护人不杀人的洪春?你来故意来这里等我?”

“是。”洪春夹了一筷子酱牛肉入嘴,吃得津津有味。

林意终于放开了持剑匣的左手,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又夹了些牛肉在碗中,边吃边问:“之前是啊明,现在又是你,你们杨州四怪收了谁的钱要保我?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保我,保到什么时候为止?”

对于一连串的问题,洪春并没有全部解答,而是说了一句:“你问我,我也不知道,拿钱办事而已。要想知道所有事,你得去问一问陆老头。如果你找得到他的话。”

“陆无珠?”林意想了想,又问道:“那位雇主是想要我全须全尾,还是只要我不死就行?我猜只是不死就行,不然之前啊明不会到关键时刻才出现。”

洪春平静道:“这些事我没必要与你说,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说完,洪春又勾起了嘴角,笑道:“不过,如果你愿意开匣,把蜀道易借我一段时间,那我便保你杨州之行,全须全尾。如何?”

林意把剑匣换了一个地方放下,从靠近洪春的左侧位置挪到了离洪春最远的右侧,也不管放在右侧开匣取剑极为不方便。

他冷冷的说道:“不借。”

洪春哈哈大笑,不管林意,只顾着自己倒酒自饮。

江流月返身而来,下了船便对着林意喊道:“没有啊,你是不是记错了,书案上没什么铜钱啊!我整间屋子都翻了一下,没见到啊!是不是放在别的什么地方了?”

林意并未说话,只是对着江流月扬了扬右手。

江流月气呼呼的跑了过来,还未坐下便开始数落林意:“唉呀,这不是骑驴找马吗?明明就系在你手上,还能忘了,真是三心二意。我说,你是不是练剑练傻了,这种事还能忘了。如果是我啊,那…………”

真是个话多得让人心烦的话唠!

不止林意受不了,洪春也受不了,只得把酒杯拿起,说了句:“来来来,走一个。”

这举杯一饮而尽后,江流月又开始了:“这位大哥,我还不知你的尊姓大名呢,咱一起喝过了酒,也就是朋友了,朋友之间,不知姓名,算是怎么回事啊,虽然我不是混江湖的,只是个进京科举的读书人,但我也有一颗混江湖的心啊!”

“额,姓洪名春,你叫我本名就好。”洪春生怕江流月再度一开口就不停歇,只好再度倒酒,说道:“来来来,江兄弟,喝酒,吃肉!”

好不容易用酒肉堵住了江流月的口。洪春转头林意问道:“你们要同行?那我可就不一起同行了。”

江流月抢着回应道:“洪大哥,怎么不同行,咱们三人一起同行,多个人,多个照应嘛!”

林意却说道:“你去司州京城,我沿着海边去徐州东海,路都不同,怎么同行?”

其实吧,林意在杨州境内,还有一些事要做,并不是直接离开杨州去徐州东海郡。与江流月还是有一段路是可以同行的,只不过江流月的话唠神功实在太厉害了,让林意根本就不想与他顺路而行。

再说,此回杨州之行,吉凶难料,带着一个无半点武力,只会说话烦人的家伙,实在是不妥。

江流月想了想,说道:“那我可以先陪你同行一段时间,等到了徐州,我们再分离。反正现在才是春天,离着秋闱科举还有小半年,我们同行到徐州后我再去京城,刚好可以算准日子到京城,不用在京城呆太久,都说在京居不易,听说花钱如流水。要是我的盘缠是自家的,也就算了。可这盘缠是向刘伯伯借的,那我也就得省着点花了。”

洪春听得哭笑不得,这姓江的难道是听不懂那林意的话里有话吗?都直说了不同行,还非要一起同行?

林意则是满脸平静,只是轻轻的说了一句话:“闭嘴!快吃!吃完了就滚!”

第八十二章 好大的王威!

杨州青云山,有位顶天大的大人物。占山为府,引海成湖。

一整座青云山,再加上引海入府而成的波澜湖,占地面积比之那皇帝陛下的皇宫,都是不遑多让。

在杨州,有谁能住得上这么大的府邸?自然就是那位杨州第一人,连皇帝陛下也得叫一声大哥的杨王了。

杨王宋然,原本的大皇子殿下,善弈棋,喜诗文,未出京就藩时便是文采斐然,多得京中文臣夸赞,说是有大学士之识。

而出京就藩,虽不是与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一般,去了那北面边境之地镇守国门,而是来了这最富饶的杨州。

但天下半数赋税出杨州,要不是杨王宋然把杨州治理得如此之好,云汉哪来的钱粮去支撑北境之地那一大条长战线,连绵幽,并,凉三州的消耗?

所以说,这位以文见长的杨王,以一州之力撑起了王朝一半的赋税,可称得上是云汉的中流砥柱!

而此时,这位云汉的中流砥柱,正在杨王府青云山的山顶草阁中,与一人弈棋。

草阁中两人对坐,一人衣着华贵,一身熟锦蜀绣的白袍子,看似四十岁出头的模样,相貌平平却气度不凡。

与其对坐一人,相比之下,容貌极其俊朗,三十岁左右,但身上的衣裳便差了许多,只是一身普通的儒士青衫,看样子是清洗次数多了,色泽有些暗淡。不过也是极为整洁,气度儒雅。

衣着华丽的男子执白,身穿文士青衫的男子持黑,两人正杀至收官之战,棋盘上极为焦灼,犬牙交错,黑白棋子互不相让。

又有一黑衣男子从草阁之外进来,一进草阁便是跪倒在地。

青衫男子微微皱眉,他与人对弈之时,最讨厌有人打扰!

身着熟锦蜀绣的男人见着了他的皱眉,便向着跪在地上的黑衣人摆了摆手,示意他先退下。

既是青云山死士,又是杨王府谍子的黑衣人,见到此景,只好退出了草阁,在阁外等候两人的棋局收官,待到棋局下完,再去做他该做的事。

把数条人命换来的情报,交与阁内的主子。那位杨王殿下!

阁内棋局还在继续,可是好像被黑衣人的闯入打断了思绪,儒雅的青衫男子晕招不断,原本还极为焦灼的棋局,让他几子落错,便步步败退。

衣着华贵的男子苦笑两声,见执黑的儒雅男子一步错步步错,不由得叹了口气。

局定,没有战至最后一颗棋子。儒雅男子投子认输,自顾自坐着,似是在冥思苦想。

身着熟锦蜀绣的男子离开了座位,向外面走去,他要去见那个黑衣死士,要知道他到底带来了什么情报。

不多时,他去而复返,手中拿着一封密信,他显然已经看过了,将信交到儒雅男子手中,坐在原先的位子上,默然不语。

儒雅男子脸色阴冷得可怕,看过了密信,长呼出一口气。

棋盘被砸在了地上,黑白棋子散落了一地,这草阁的地面之上,成了另一张棋盘!乱如麻!

儒雅男子开口道:“这张觉明,真是该死!”

“王爷,张觉明既然回咱扬州,那他就走不出去了,放心吧,我亲自盯着。”身着熟锦蜀绣的男人说道。

“雄哲,他杀了我六个谍子,你杀他时,给我砍上六十刀!”贵为杨王,却身穿普通青衫的男子,发起狠来,根本没有半点文士藩王该有的样子。有的只是青筋暴起,一脸狰狞的模样,相貌再俊朗,这会儿看来也只剩恐怖了。

杨王府首席谋士宇文雄哲,轻叹了一囗气,心中想着:杨王殿下什么都好,就是这喜怒皆形于色。没有一点掩饰可言。

心中这么想,可口中却不敢直说,他只好应道:“好的,六十刀,我记下了。”

只有三十一岁的藩王宋然,脸上的狰狞神色,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再度展开那张密信,又看了一遍。

看完之后,这回心平气和的对着自己的首席谋士说道:“从这密信上看来,陆无珠与洪春,也有参与此事?”

“洪春已经与他一起同行了,是铁定入局了,至于陆无珠那个算死人卦的,应该也有份。不然,张觉明不会出手杀王府谍子毫无顾忌。”宇文雄哲开始收拾散落在地上的棋子,一黑一白,慢慢拾起,放回棋盒之中。

杨王宋然冷哼一声道:“杨州四怪,四出其三,也不知道是谁要保他,雄哲,你另派一些人,盯紧了玉皇阁。那只青燕,不知道有没有两头下注。”

宇文雄哲还是弯腰捡棋子,没有抬头回应道:“自然,我从一开始就不认为那李青燕可以相信。”

“那个家伙,你到底准备怎么对待他?我之前利弊好坏都已经说与你听了,你倒是说一说,我好落子布局。”宇文雄哲将两把棋子放进了棋盒,抬头看了杨王宋然一眼。

宋然没有回应,嘴巴微动,上下牙齿互相磕碰。像是野兽在磨牙。

宇文雄哲没有追问,他知道,宋然一但开始磨牙,便是在思考,在权衡利弊。这个决定的确需要好好的权衡,毕竟,那个他,可是亲生弟弟啊。虽然不是一母所生,但怎么说,也是同父兄弟。

棋子收拾完了,棋盘也被宇文雄哲放回桌上,就在宇文雄哲以为听不到宋然回答的时候,宋然开口了。

他像是做了个极为坚难的决定:“雄哲,就按着你的谋划来吧,你的谋划,本王准了。”

本王!一个自从到了杨州以来他从未说过的自称。入杨州三年有余,他连一回都没说过。今天,第一次说!

宇文雄哲离开草阁,下山而去。走在青云道上缓缓下山。

青云道,平步青云,那应该是极为豪华的大道吧?不,事实上,青云道只是一条小青石板路。

只不过,能走这条道到达山顶草阁的人,应该个个平步青云都是简简单单吧。

缓步下青云的宇文雄哲,拍了拍衣角刚下捡棋所沾上的尘埃,口中声音如蚊鸣,根本听不清楚他在念叨着什么。

“藩王杀平民吗?真是好大的王威啊!”

第八十四章 垂钓之谋

可笑浮生多少事,观之不合即为异。

世人皆恶我独醒?善恶谁又能算清!

自诩忠善无人敌,道貌岸然豺狼心。

却是微笑装伪善,虚伪嘴脸险恶行!

我欲杯酒饮乾坤,英姿齐辉展翅飞。

立命欲将天下定,虚妄浮夸尽显形。

正邪善恶有何别?不过胜负与输赢。

看尽人间不如意,敢为苍生抱不平!

“小小书生,这口气,倒是大得很!”杨王府内波澜湖前,正在临湖垂钓的儒雅藩王宋然看着黑衣谍子所送来的密报,笑出了声。

密报上的这首诗,是神机岛寒门书生江流月,也就是那个话唠所写的。

“他这诗作得,实在是有些不伦不类。”坐在藩王身侧一同垂钓的宇文雄哲哭笑不得:“但就这口气,去了京城,就算秋闱春闱都过了,就真的能在京城谋个官身?不会让京中那帮子老官痞子整死?”

藩王宋然将密信折叠好后,放入袖中,重新甩出鱼竿垂钓,他对着宇文雄哲道:“这信上说他乡试第一,得解元。会试第一,得会元。雄哲,你说一说,这家伙,有没有可能连中三元,成为这云汉第一个三元及第之人。”

“连中三元,有些难度,不过,也不是没可能。”宇文雄哲的钓竿突然有了动静,他先放再收,直接从湖中扯出了一尾大鱼,摔在身侧的地上。大鱼离了水,便是毫无作为了,只得拍打着地面,试图重回水中。

“有难度,咱们可以帮一帮他嘛!京城三省之一的中枢省主事人,那位中枢令江澹然,不就是今年秋闱的主官吗。”藩王宋然将手中钓竿放在了搁架上,起身抓起了那尾被宇文雄哲钓起的大鱼,替它解了鱼钩,抱在怀中。

大鱼被宋然抱住,不断的甩尾拍打,把藩王一身儒衫拍得沾满了水。儒雅藩王却毫不在意,只是抱着大鱼,立于湖畔。

“王爷,帮他连中三元?为何要如此做?”宇文雄哲心思急转,又问道:“是要拿他来当一步暗棋?”

“是啊,就这样弄死,太过简单了,既然有点小才学,又有空谈大志,那不如把他从这必死之局中拿出来,去下在京城那张棋盘之上。”藩王宋然说完,把大鱼放回湖中,鱼尾一甩,打起一大片水花,水花溅在藩王脸上,他却只是抹了一把脸,不以为意。

“把一枚无大用的小棋子放入局势险峻的京城,您是想用来吸引目光,让京中那位新宰相把注意力放在这江流月身上?”宇文雄哲再度取饵挂钩,抛竿入湖,他闭眼盘算着,边想边说:“这样一来,做事就容易多了。我们的谋划,也就好办很多!”

“那么,咱自己这一亩三分地上的算计,要如何做?”全身湿透的藩王,不再坐下垂钓,而是站在了湖边:“我算来算去,怎么算,照着你的算法,都成不了事啊!”

“一品剑客余天奇,王府一品高手两人,二品四人,八百轻骑,再加上我暗中搞出来的那个大阵,王爷,怎么就成不了事?”宇文雄哲老神在在,认真的看着湖中浮标,想着再钓起一条鱼来。

“枯剑洪春,收尸啊明,两个超一品,两人保一人,难说得很。再者,我那个早该死于非命的弟弟,也是个二品武夫呢!还有一个用弩的小屁孩!”宋然抬头望天,说道:“怎么算,都成不了事啊,入了超一品,不一样的。何况那洪春,还是武榜第十?”

“八百轻骑去拖住那张觉明,三个一品武夫加四个二品武夫再加一个我谋划已久的大阵,您觉得杀不了一个二品武夫和一个八岁小孩?”宇文雄哲轻笑了一声,还是没看宋然,而是紧盯着浮标。

藩王宋然哭笑不得,这王府第一谋士平日里最喜欢盘算,怎么这回就算差了人?自己不是把对面的人都说了一遍吗?怎么转头就把洪春这个武榜第十给忘了?

“雄哲,你把洪春给忘了?虽说他只护人,不杀人,但武榜第十可不是开玩笑的。”

湖中浮标一动,又有鱼儿上钩了!

王府第一谋士宇文雄哲并不急于提竿,而是放线给鱼儿足够时间咬钩。他招了招手,把站在远处的黑衣人招了过来。抬头看向宋然说道:“王爷,你原来是担心这个啊!放心,我不是忘了,而是有应对之法。”

饵料已经被鱼儿吃完了,这一竿,也被提出了水。一尾熟悉的大鱼,再度出水,重见天日!

宇文雄哲站起了身,拔出了黑衣死士腰间的刀,一刀砍在了那尾原本已经逃过一劫,却又因贪嘴饵料而再度上钩的白鲤身上!

白鲤被从嘴间一刀两断,宇文雄哲把刀扔还给黑衣死士,挥了挥手让他离远了一些。转身对宋灸道:“王爷,武榜第十,是很厉害。但我这回,请来了武榜第七的那个魏飞凤,来取他的命!”

“魏飞凤?他怎么会来?你许了什么好处给他?”藩王宋然满脸惊讶,魏飞凤这种只认好处不认人的杀手,杀人所图,可不止为了钱!只有提出让他感兴趣的条件,才有可能让他出手!

“很简单,他入局杀人,我替他围捕陆无珠。”王府首席谋士笑道:“陆无珠多年前算过一卦,算他全家死绝,只剩他一人。我这个条件,他怎么会不来?”

“王爷,这一回,杨州四怪,就要四剩其一了。”宇文雄哲双手负后,意气风发!

“哈哈哈哈,那我就许这一湖波澜给那玉皇阁李青燕。青云山做笼,养只燕子,不难。”藩王宋意张狂大笑:“什么杨州四怪,一个都别留了!”

宇文雄哲指了指一分为二。鲜血淋漓的白鲤,问道:“王爷,可还觉得成不了事,砍不死这条小白蛟?”

宋然笑意更胜!外放为王这么些年,就此时他最为开怀!

“王爷,拿整个杨州当刀俎,砍一条白蛟,真不难!”宇文雄哲话说一半,却没再继续说下去了。

下半句,现在还不能说。

就算砍一条真龙,也敢试上一试!

第八十五章 八百玄甲营

杨州广陵郡,青云山杨王府所在之郡,也是云汉最富饶之地。

在郡道之上,以三名黑甲骑士为首的八百余轻骑,一大早就清空了郡道上的行人,在这能够十马并行的大道之上,面南列队布阵站定,似乎是在等人。

三名领头的骑将,都是杨州有名的骁将,皆是骑战娴熟,年轻有为之人。如果说整个杨州军伍之中来一场三对三的正面骑战对决,那么这三人一队,绝对能够将其它人都挑落马下!

居中一人,面如冠玉,容颜比之藩王宋然都是只好不差,手握一杆宋字王旗,大旗中心绣了一个极大的血红色宋字,右下角绣了小小的杨王二字,辅以八蟒张须四层直立水为背景。

这杆大旗,是杨王宋然的王旗,八蟒四直立水,也是王朝除了皇旗之外,最为显赫的一杆大旗了。

要知道,京城那位九五至尊,所彰显身份的皇旗,对比起这杆杨王旗,也只是化蟒为龙,加一龙为九,加一水为五而已!

既然这位为首骑将手持王旗,那么他的身份,也就不难猜出了。

杨州将军黄锡朋,王朝最年轻的一州将军,杨王宋然的护旗人,亦是杨王八百亲兵的主将!

左侧一位年纪较大,肌肉虬结的大汉,看了看那杆王旗,又看了看身前空无一人的郡道,压低了声音对居中的主将黄锡朋问道:“将军,这架势,是连城都不让他进?咱王爷的意思,还是那位经常装神弄鬼的大谋士所谋之计?”

面如冠玉的黄锡朋还未答话,突然有人插话回应:“老汤,来打个赌不?赌你手中那杆点钢枪,我猜,是宇文老狐狸的计谋!”

开口插话之人,是最右侧的骑将,个子极高,比杨州将军黄锡朋和杨州副将汤健都高,高了将近一个脑袋,却长了一张娃娃脸,让人猜不出其年纪。

被称为老汤的杨州副将汤健,撇了撇嘴,对右侧的高个子说道:“莫子臣,拿老子点钢枪做赌注,却不说你输了拿什么给老子,有你这样赌的吗?”

名为莫子臣的高个子娃娃脸嘿嘿一笑,说道:“老汤,我若输了,那我便不要你的点钢枪,你只给我你腰上那柄刀,如何?”

汤健气得提起手中点钢枪就要敲一敲这个无赖的头,奈何中间隔着一个黄锡朋,动手不得。

只好气呼呼的说道:“莫子臣,你这种赌法,只赢不输,谁会和你赌?”

居中的黄锡朋眼见得两位副将斗嘴,嘴角有些笑意,他开口解答了两人疑惑:“别吵了,咱们不是来挡他不进城的,而是来迎他进城的。”

“不止要迎他进城,而且还要送他进王府,送他出王府,全程护送,直到他离开广陵郡。”手持大旗的黄锡朋收敛了笑意,想起那位王府首席谋士交待过的话,他就有些笑意苦涩了。

大摇大摆,把王爷的弟弟接入广陵,重兵护卫,带来王府。等到那位改宋为林的六殿下从王府离开,也要好生护卫,送出杨王的广陵。广陵郡内,不许有半分差池!

可是,广陵郡外,那同属于杨州的横池郡境内,又要如何对待这位六殿下?王府首席谋士宇文先生,并未点破玄机,可黄锡朋,已经猜了个**不离十!

汤健听闻黄锡朋的话,有些气愤,嗓门不自觉便提高了几分:“送他入王府?还要护他出广陵?为什么?他可是害得我们没能成为从龙之……”

“闭嘴!”黄锡朋厉声呵斥,不想他将话说下去。

莫子臣也低声说道:“老汤,你吼那么大声干嘛,这种事,能说出来?”

汤健则是低头念叨:“这里八百人,都是王爷的心腹,我发发牢骚怎么了?”

黄锡朋冷哼一声,不再回应。

莫子臣则是对着汤健低声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能保证没人会说出去?你若坏了王爷的大计,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汤健还想念叨,刚一开口,黄锡朋手中王旗便狠狠的一柱地面,呵斥道:“你听不懂军令?叫你闭嘴你听不懂,再犯军令,扒了你这身黑甲,贬为普通士卒,再鞭刑三十!”

汤健只好乖乖闭嘴,可脸上却还是愤愤不平。

黄锡朋却不再理会他,而是沉声下令道:“一会我领头,你们二人留在最后压阵,他若是不老老实实让我们护送,那就直接押进王府去,不过,不可伤他,明白了吗?”

莫子臣应了一声明白,便不再作声。

而汤健却只是冷哼一声,当做了回应!

郡道尽头,离得尚远,且还有一个岔路口,还看不见八百轻骑,走了数天官道土路三人正在说笑,说着这入了广陵便是不一样,土路都变成石板路了,果然是富饶之地。

三人分别是杨州四怪之一的洪春,土路之上蜀道易出鞘,逼得余天奇后退十二丈的林意,以及骑着白马,鼻青脸肿的申峥。

三人三马,并行于郡道之上,洪春突然转了话题问道:“你那位大哥,因你而没了太子之位,而你后来又不当储君,只身出皇宫,让你那二哥捡了个天大的便宜。这回广陵之行,他若邀你去青云山,你去,还是不去?”

林意没直接回答,而是看向申峥。

申峥还是在吃糖人,看见林意投来视线,他便开口说道:“不去为妙,那个余天奇能找上我们,你那个大哥,脱不了干系。”

林意看向洪春,说道:“最好还是不去,太麻烦了,他从小弯弯肠子就多,论算计,我算不过他。躲着他便是了。”

三匹马拐过一个岔路口小弯,眼见得视线尽头一片黑甲,阵列整齐。阵列之前,一杆宋字王旗,迎风而动,猎猎作响。

洪春笑道:“这杨王殿下,真是一手好算计,连王旗都拿出来了。这个大阵仗,你不想去,也得去了。”

林意苦笑一声:“蜀道易借你一回?”

洪春又笑了:“如果我觉得你活不下去的话,我会借剑的。”

不多时,三骑来到黑甲骑阵之前,只见那面如冠玉的扛旗骑将大声道:“玄甲营八百骁骑,奉杨王之命,护六殿下入广陵!”

林意驱马向前,轻声说道:“领路!”

扛旗之人拍马转身,大声呵道:“分阵,护六殿下入广陵!”

八百黑甲,左右而分,分出一条道路来。林意不理扛旗的骑将,直接拍马前奔。

一骑当先,领着这八百属于杨王心腹的玄甲营,冲入广陵郡,奔赴青云山!

第八十六章 青云宴

青云山杨王府门前,有两人站在白玉台阶上等待着,三十多岁的杨王宋然,不再穿着那身朴素青衫,而是一身明黄色的藩王蟒袍,绣着八蟒四水,与王旗样式相近。

腰带则是龙盘玉带,五爪真龙盘腰而围,首尾护玉珠,这是僭越礼制之举,按云汉王朝律令,除了皇帝与储君之外,其它人,不得以五爪真龙做饰。

就算是王朝最重视的藩王,宋然也只有八蟒四水的规格,而没有以龙为饰的权利。

光这一条龙盘玉腰带,就足够在要了这位王朝唯一一位文臣藩王的脑袋了!

可宋然本人,却挺直腰杆,双手插于玉带之上,非但没有僭越礼制的慌张,反而是生怕别人看不到他的玉带之上,绣的不是四爪大蟒,而是五爪真龙!

身边的杨王府首席谋士宇文雄哲,则是换掉了一身熟锦蜀绣的华贵衣裳,穿上了一身做工考究的儒衫,站于正主杨王宋然身后半步。

小道传言,不知真假,杨王刚就藩之时,被人一刀刺在心口,差点死于非命。

又有小道消息,说那一刀奔着杀一位王朝藩王的一刀,被刺中之人并非杨王宋然,而是杨王宋然手下的一个谋士。

再有一个令人难以相信的流言,杨王在王府之中,总穿着朴素,把自己当一个谋士,倒是他的首席谋士宇文雄哲,衣着鲜亮,权柄极大。谁是王爷,谁是谋士,难讲得很!

只不过,这些消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又能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卸了一身天潢贵胄最爱的熟锦蜀绣衣衫,换回一身做工考究儒士青衫的宇文雄哲,抬头望了望天色,又看了看自己的影子。日正影不斜,已经临近了中午,他口中念叨着:“该来了,该来了。”

叉腰而立的宋然听到了宇文雄哲的念叨,刚想说话,就听得一阵马蹄声响起,声响一下下如同奔雷,踏在了二人心坎之上!

来了!这个整齐的马蹄声,整个杨州,除了玄甲营,还有哪只军伍,能做到如此整齐?

只不过,不是二人想像的那般,一杆宋字王旗开道,八百黑甲骑士围着三骑狂奔而来。

而是一袭白袍居中,左右两边,各自是一个手持糖人的小孩与一个面容严肃的剑客。

三骑当先而行,一杆宋字王旗落在其三人身后,再后边,才是八百玄甲营轻骑整齐的队列。

杨王宋然见到此景,叉在腰间龙盘玉带上的双手突然握紧为拳,心中的志得意满,突然就变成了恼怒异常!

他眼神阴冷,开始磨牙,心中暗想道:“这玄甲营八百甲,你真当是本王派去保你的不成!林意啊林意,你真是该死啊!”

宇文雄哲已经走下了白玉台阶,做出了一副扫榻相迎的样子,走过宋然身边时,他轻声说了一句:“忍,广陵郡内,无论如何,都不能动他。”

宋然深深的呼吸了两下。脸色渐渐变得平和下来,也缓步下了台阶,望着那越行越近的骑队,轻声回应道:“都听你的。”

八百黑甲轻骑,在一箭之地外便都已停马,只有三位将领跟着三名‘客人’一同向前。

到三十步外,杨州武将官职最高的三人,便也停步不前了,只剩下林意,申峥,洪春三人前行。

三人再向前,已经来到了下王府门前,宇文雄哲亲自给林意牵马,而杨王宋然,则是一把便抱紧了下马的林意。

神色激动的拍着林意的后背,口中说道:“小六,你这一路而来,受苦了,大哥没能护着你,是大哥窝囊,是大哥没用!”

林意也拍了拍这位藩王大哥的背,说道:“托大哥鸿福,我这一路走来,虽然辛苦,但也获益不少,至少现在,身体已经不像在京城时那般羸弱了。”

“王爷,六殿下,现在已是正午了,不如先去青云台入席,青云宴已经准备好了。”替林意牵马的宇文雄哲边说,边把马缰绳交给走过来的下人。

宋然松开紧抱林意的双手,轻笑道:“小六,大哥府上的青云宴,可是极好的,比之宫中的宴席,只好不差。走走走,大哥带你去。到了大哥的地盘上,咱什么都搞最好的!”

林意笑意真诚,说道:“好,大哥,什么都听你的!”

宋然看向与林意一同前来的两人,明明在谍报上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却装做不认识的样子,说道:“二位是看六弟的护从吧,那一起入席吧!”

洪春伸手,取过了林意手中剑匣,抱在怀中,对宋然说道:“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谢过杨王殿下了。”

申峥则是问了一个宋然怎么想都没能想到的问题:“那个青云宴,有糖人吃吗?”

宋然听闻此言,尴尬在了当场,宇文雄哲连忙过来打圆场:“有的有的,叫膳房做就是了。”

几人从府门而入,行过一座横穿波澜湖的长廊桥,看向廊桥两侧,湖面波澜壮阔,不输于海!

廊桥走尽,便是青云山,沿着青云道缓步登山,不到半注香时间,就来到了一个傍山而建,突出于山外的楼阁,此地,便是青云台。

在青云台之上望向波澜湖,波光粼粼,引海入府为湖的大波澜,在此地,都可尽收眼底。

分宾主落坐,杨王宋然高坐主席,左主右客,宇文雄哲,算是半个杨王府主人,坐在左边首席,而右边,则是首席林意,次席洪春,三席申峥。

一众女婢来往反复,上菜送酒,络绎不绝,众人才分定座位坐下,她们便已经开始开宴了。

左边次席,三席,尾席,并未坐人,但婢女们却也上了一份食物。

林意看了看,转头望向高坐主位的宋然,问道:“大哥,这三席是?”

“哦,是熟人,你已经见他们了,杨州将军黄锡朋,还有杨州两位副将,汤健与莫子臣!”宋然指着门口,轻声笑道:“看,他们三人来了!”

三名领着玄甲营迎接林意的将领,齐步入青云台,对众人行了一礼之后,走向左边,入席而坐。

申峥扫视着这三人,眼视玩味。

洪春则是不以为意,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林意冷笑出声。

这青云山之行,原来是一场杀机四伏的青云宴!

第八十七章 宴中多事生

杨王府,青云宴,有六可餐六秀色的讲究,六可餐,是指青云宴的菜肴与美酒。文思豆腐,红烧狮子头,八宝葫芦鸭,蟹黄灌汤包,炸乳鸽,以及青云山特产的酒,平步青云。

这六秀色,则是六个女子,专为这青云宴献舞的美艳女子。这青云台中众人已经入席坐定,这六名女子也就开始跳起了舞蹈。

六名美艳动人的女子,翩翩起舞,如六只彩蝶一般,煞是好看。而高坐主位,举杯饮酒的宋然,却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在坐众人,都听到了他的叹气声。

林意一把将杯中酒喝尽,假意问道:“大哥,我们兄弟相见,如此高兴,怎么就叹起气来了呢?”

宋然见林意开口,便接茬说道:“唉,大哥在想自己没用啊,让弟弟受了这么多委屈。宋勤那家伙,怎么就对你这么狠心,不给封地也就算了,还把你赶出京城,我年末藩王入京之时,定要当面斥责他一顿!”

林意夹了一个狮子头咬了一口,囗中含糊不清的说道:“大哥好意,小弟心领了,不过这事,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就这样吧,小弟我不是还好好的吗?没事的。”

身为藩王,却跨着一条龙盘玉带,还说着年末藩王入京时要斥责皇帝一顿?确定不是要入京称帝?

高坐主位的宋然又道:“这不行,小六,他宋勤不把你当兄弟,大哥我却最护着你了,这样,你看这跳舞的六只彩蝶,看上那个,那今晚就派她给你暖床了!”

六名美艳女子,都齐齐望向了林意,林意则是面无表情,将红烧狮子头咬完,轻声说道:“大哥,我不用暖床的,我今晚也不在王府里住,我在玉皇阁,早定好了房间。”

这样说,无疑是在打宋然的脸,王府六秀色,你一个都看不上,却在烟柳之地的玉皇阁,定好了房间?

藩王宋然不再说话,开始磨牙!

宇文雄哲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他起身对林意说道:“六殿下,来来来,喝酒,喝酒,小人敬您一杯!”

林意提杯笑道:“宇文先生,来来来,喝一个。”

“久闻先生大名,以前总听说,您的谋略天下无敌,有经世济民之才学,今日得见,真是一见如故,恨相遇太晚了啊!”客气话,林意是张口就来,管你是不是真的有才学有谋略,反正夸就完事了。

宇文雄哲刚想吹捧两句回去,却听到了藩王宋然的声音:“小六啊,我这几个彩蝶你看不上,那大哥给你找一只玉皇阁燕子来如何?你也别去那玉皇阁了,今晚就在大哥这里住下,来到了大哥这里,不住青云山,去玉皇阁,算什么事!”

林意微微皱眉,而次席的洪春,则是眼神直盯着宋然,很明显,听出了宋然的话外之音。

玉皇阁燕子,说的不是杨州四怪的最后一位李青燕,又能是谁?

林意回应道:“算了吧,大哥,不麻烦了。”

宋然却大大咧咧,好似没有看见洪春的异样一般,沉声说道:“怎么就算了,大哥把波澜湖都许给那个李青燕了,她也接受了。让她今晚过来给你暖床,怎么会麻烦?”

洪春深吸了一口气,一手摸着自己那把枯木剑,一手按着血檀剑匣。

闯荡江湖这么些年,向来以护人不杀人为本心的洪春,第一次起了杀人的心思,而所想杀之人,不是宋然,而是同为杨州四怪的李青燕!

这只多年前被陆无珠所救,培养成为谍子的小燕子,竟然为了一湖波澜,便当了双面间谍?

再有,便是那一丝可能连洪春自己都没能察觉的情愫了吧!

杀人念头一起,便是心境蒙尘,这一心结,如果不能解,那将会是后患无穷!

林意眉头紧皱,说道:“这样啊,青燕小姐既然今晚要过来,那我也就免了玉皇阁一趟路程,如此,便多谢大哥了!”

宋然嘴上应着无妨无妨,眼睛却是看着洪春,果真是如首席谋士先前所说的那样,一两句半真半假的话,就会让杨州四怪互相猜忌。

以洪春和李青燕为切入口,更是一记无敌的先手落子!

倒是那位早就替藩王宋然谋算好此事的宇文雄哲,只顾着喝酒吃菜,丝毫没有布局者的样子,连看都不看洪春一眼!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六名秀色彩蝶已经退下了,气质又开始无趣起来了。

从开宴至此时都未说话的杨州将军黄锡朋突然说道:“王爷,六殿下,闲来无趣,我,给诸位舞剑如何!”

宇文雄哲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却未开口,藩王宋然则有些犹豫。

他知道黄锡朋的意思,这位杨州将军,只想在宴上一举杀了林意,一劳永逸,不搞些花花肠子,只要林意死了,那以后争夺天下,便是少了个敌人。

可首席谋士的意思,是要杀,绝对得杀,但是,却不能在杨王府所在的广陵境内动手,得等林意离开了广陵,再动手不迟!

宋然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不让黄锡朋动手,事实上,黄锡朋以舞剑为名,实为刺杀的成功率,真的太低了,有洪春坐在林意身边,怎么刺杀?

就在宋然要开口否决之时,林意却说话了:“舞剑吗?好啊好啊,黄将军,快舞来看看,我最喜欢高明剑术了!”

高明剑术?真是可笑,怀中就有一本剑仙多年练剑感悟的本子,黄锡朋那顶多四品的境界战力,算个屁的高明?

黄锡朋走入台中间,拔出配剑一通剑舞,招式华丽,满是剑光,一套招式舞完,硬是没找到一个机会能向林意刺去。只好再舞一遍,这回重点找寻林意的破绽,可是又是一套剑舞过后,还是找不到机会,只好行了一礼,回席坐下。

林意冷笑,初入四品,能在二品小宗师有意防备下找到破绽,那才是怪事呢!

酒肉皆尽,林意起身告辞离席,洪春与申峥也一同起身。宋然作为主人,也陪同一起离开,带着三人,前往他们的住所而去。

宇文雄哲,作为王府幕僚,却没有一起陪同离去,而是在林意众人离开青云台后,手持酒壶,站起了身。

青铜酒壶,砸在了黄锡朋的头上!酒壶无事,只是可谓一杯值一金的平步青云流了一地。杨州将军的脑袋上,则是鲜血直流!

“你当真以为,当上了从三品的杨州将军,就是杨州武将第一了?没我的谋划,你姓黄的,什么都不是!”

第八十八章 离间计

杨王府有两处大手笔,挖山为府,引海成湖!

青云山看着像是没有什么密集建筑,只有零零星星几处亭台楼阁点缀在青山之上,而事实上,山中却在林木的遮遮掩掩之下,配合着山势,半挖山,半建筑,有着许许多多的各色房屋。

而波澜湖,则就没有青云山这么含蓄了。离着大海有着十八里地,却由东海而起,一路九曲十八弯,开凿了一条二十五里的水路运河,硬生生将这青云山脚下的低洼处,变成了一片大湖,成了杨王府的垂钓植莲泛舟之地。

只余一条长廊桥,连通着杨王府正门,以及青云山山脚。

这一湖美景,从来都是波光粼粼,没有什么大风大浪,但今天,却不同了。

一湖波澜,被一人以剑劈开,湖水翻涌而起,朝着廊桥如山洪搬冲击而去!

这一股子滔天巨浪,看似威力极大,但是,持剑人刚出手,便收了杀心,所以这一剑,看似声势惊人,实则,并没有什么杀伤力。

只是苦了正在廊桥上行走的一名女子,被这一剑掀起的湖水淋得像只落汤鸡。春寒时节,被这样一湖波澜当头浇下,可能会染上风寒吧!

而行走于廊桥之上,容颜极其好看的女子,全身湿透,非但没有丑态毕露,反而更加美艳动人,如一株出水芙蓉。

站在青云山脚,波澜湖边。以枯木剑掀起滔天巨浪的洪春,没有说话,甚至连冷哼一声都没有,不理会廊桥上极美的女子,也没有理会与他一同前来观赏波澜湖美景的林意,直接转身,大步离去。

林意惊愕得无以复加,惊愕的原因,不光是因为这势头惊人的一剑,还有近在咫尺那枯木剑上一闪而逝的杀机!

洪春大步离去,但走得,却并没有多轻松。

当那个叫李青燕的女子,穿过王府大门,走到波澜湖上的那条长廊桥之时,洪春的心中结,就已经被绑死了!

可这动了杀心的破境一剑,怎么出了手,却又突然没了杀心呢?

死结须当以死解,可是为什么,就是狠不下心杀了她?

是为了陆老头的计划,留着这个女人,可能还有些用处?可陆老头说过,做什么都好,怎么干都行,就是不能当两头倒的墙头草啊!

是因为自己只护人不杀人的本心?看似很有道理,但杀心已起,本心就已经变了,不杀她,就是违背本心了!

是因为杀不了她?这翻湖一剑,若是没有留手留力,就算是武榜前九人,硬吃一湖杀机,也是极为坚难,而她,只是个武功不太行的谍子而已啊!

说来说去,找了无数个理由。说到底,还是没有一个理由站得住脚!

心结未能解,境界亦未破,心境蒙尘,人未死。那一丝出剑之后才察觉到的情愫,被自己这本来能杀人,却没狠下心杀人的一剑,再打上了一个结!

洪春似哭又似笑,跟在他身后的林意听见了笑声,也看到眼泪落地,百感交集!

“你为何如此!为何如此啊!”洪春摔倒在了青云道台阶之上,口中念念有词。

林意上前,一把架起了这个武榜第十的剑客,问了一句:“她是李春燕?”

洪春点了点头,有些心疼的说道:“是!”

林意略微思量,已经明白了洪春为何会如此做为了。

洪春看着林意,说道:“她不应该来的,替陆老头办事,若是有反心,必死,我没有一剑杀了她,啊明也会出手的。杨州四怪,不允许有叛徒!”

林意长叹一声,真是个笨女人。自己那个一肚子坏水的大哥,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这一条让杨州四怪内讧的毒计,真是诛心至极啊!

而廊桥之上,名字唤做李春燕的女子,也与洪春一般无二,也哭,也笑。

只不过,她瘫坐在满是湖水的廊桥上,口中念念有词:“一湖波澜是我的,一座青云山,也是我的。以后他称了帝,就连云汉的大好河山,也都是我的!洪木头,他许给我万里江山,你呢?你能给我什么?你连一个承诺都不敢给!”

说着,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从腰间小囊中拿出了一枚玉石,狠狠的扔入波澜湖中。

这枚玉石,她已经买了两年,本想着送给他,天天都带在随身的小囊之中,只等着他开口,给出一个简单的承诺,便赠与他。

可是两年,整整两年,他都像个木头人一样,什么都不说,也什么都不做!每天只知道听陆老头的话,只会护人。

言语渐少,也越来越少见面了,刻有郎才二字的玉石,也就再也没机会送出去了!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有一人,给了承诺,不是他,但是只要有人敢给承诺,她就接受了,不管承诺的是什么,不管承诺能否实现。

再怎么说,都比一个不敢承认的木头,要好吧?

想到此处,她再度翻找腰间的小囊,拿出另一块玉石,上面刻有女貌二字,又一次狠狠扔出,扔在了大湖之中!

要什么承诺,要什么郎才女貌!女子不再笑了,嚎啕大哭,梨花带雨!

她没有耐心等他了,别人随便一个承诺,不管是否真实,她便接受了。

他也没有耐心保护她了,只是听了宋然的一句话,便埋下了心结,生起了杀心!

虽然两人都后悔了,但事都做了,镜破难圆,覆水难收。事到如今,又能如何?

李青燕没有走完波澜湖的长廊桥,而是转身离开了王府,万里江山?她不在乎了。

洪春也在林意与申峥的陪同之下,离开了杨王府,不顾宋然住一晚再走的挽留,坚定的离开广陵郡,纵马向横池郡而去!

八百黑甲,陪着这三人正午刚到王府,日头还未落山,便又护着这三人,离开王府!

破镜重圆,覆水能收?不知道,但至少,一剑之后。她没有去青云山当一只笼中燕,他也没有为解心结斩情丝。

站在青云山顶草阁,运筹帷幄,俯瞰全局的宇文雄哲,一笑再笑,轻声念叨着:“横池郡,再相见!”

第八十九章 连中三元

淮阳郡,与广陵郡,横池郡同属于杨州,与广陵,横池两郡邻近大海不同,淮阳郡,是杨州三郡之中唯一一个与海没有太多关系的郡城。

不过,因与荆州,徐州接壤,驿路又极其发达。所以,杨州人,甚至是整个东南版图,要去位于云汉地势正中间的京城,都要经过这淮阳郡。

要知道,走平坦的官道驿路,可比走山野小径要容易得多,东南之地,多山多水,有条平坦官道,省事很多。

而就在这号称九州之内路道最多的淮阳郡内,有一位进京赶考的寒门士子,碰上了一个目盲老人。

年轻的寒门士子,不嫌弃老人的目盲昏聩,老人呢,也不嫌这年轻人话多唠叨,所以就同行了一段路程,有说有笑。

“老头,你说你,一把年纪了,眼睛又不好,还学什么年轻人行走江湖?”年轻人身着绿衫,手持羽扇,说话没什么分寸:“我若不是要进京赶考,我都不想在这江湖上逛荡。你倒好,岁数不小,眼睛又不方便,还一个人走江湖!”

与年轻士子同行的老人,头发灰白,闭目而行,以一根较长的青竹当作探路的盲杖。就他这个模样,像极了什么半仙啊,什么神算。如果在竹杖之上再挂一幅半仙算命的招子,那保准能骗几个铜板,不至于饿死。

老人听了年轻寒门士子的言语,并未出声,只是笑。

年轻人见老人没有回应,便又说道:“老头,你说你是江湖人,那你混江湖的,都应该有些不俗的本事啊,你倒是给说道说道,你有些什么本事啊?是武力高强,还是会用毒会医术什么的?”

老人呵呵一笑,说道:“小子,奇门遁甲,天干地支,九宫八卦,阴阳太极,你知道不?”

年轻人轻旋羽扇,说道:“老头,这些我都懂的,不就是算命的骗人钱财的一套说词吗?什么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什么天地人三才,八卦阵九宫格,十天干十二地支,不都是胡吹出来的吗。”

老人又是笑而不语。

年轻人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望向身边的目盲老人,问道:“老头,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说,你是个算命的吧?”

老头轻轻点头:“正是,我呢,就是一个算命的。”

年轻人嬉笑道:“老头,要我说,你还是别搞算命这一行了,干这行,要牙尖嘴利,能说会道,把人骗得七荤八素,才能从人家手中骗来铜板。可如若一句话说得差了,被骂两句算是好的了,指不定还要被打,你说你一把老骨头,何苦来哉?”

老人还是笑,也不知道是开心的笑意,还是在苦笑。

年轻人又说道:“老头,我看你这个样子,只懂得笑,也不算多会说话,能做得了算命的?还是别自讨苦吃了,省得被人追着打。”

老人似乎是走累了,停下了脚步,对着年轻人说道:“姓江的小子,我给你算一卦如何,看看会不会被你追着打?”

姓江,名叫流月的寒门书生,想了想,点了一下头,说道:“老头,那你就算一算,我看看你有没有唬人的本事。”

绿衫羽扇的寒门书生江流月,心中想着,算命这种事,不就是套话套出些消息吗。只要什么消息都不透露给这眼瞎老头,那老头怎么算,也算不出什么来吧?

他却忘了,自从遇见这老头后,他根本就没说过自己的姓名,而老头,刚才却点出了他的姓氏。

老头不问江流月名字,不问江流月生辰,也不问江流月要算什么。没有一般算命先生的套话,而是掐指凝思。

过了有一会儿,老头才开口道:“江流月,神机岛落田坞桃花街江家小公子,些次离开神机岛,是要去参加科举。你乡试头名解元,会试头名会元,现在是要去京城,参加殿试。小子,你这命格,奇正不平,本不是连中三元的命,但是,世事难料,有恶人相助,你此次赴京赶考,必是殿试第一的状元郎。”

老头掐指复掐指,叹道:“不过,三元及第,对你来说,还一定是好事,你本来命格奇正不平,顶多就是个名落孙山,碌碌无为,最后平淡无奇的命。可被恶人相助,改成连中三元之后,就会变成看似风光无限,有权有势,可最终,却是会落得个死于非命的下场!”

江流月听闻老头的言语,不以为意,说道:“老头,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知我的名字,家世,以及乡试会试的成绩的,但是,你说什么我得别人相助才能连中三元,而且最后是死于非命的下场,我是不信的。”

“这都是你们算命人的唬人手法,接下来是不是要说什么公子可以破财消灾之类的话?”江流月再度旋转羽扇,好似极为轻松:“老头,你骗不了我!”

老头叹了口气,没有作声。

江流月却又说道:“不过呢,你倒是有一点说得不错,我江流月,定是会连中三元,要乡试会试殿试,都是头名!以我的学识,不连中三元,那还有谁能做得到?”

老头长叹一声,说道:“那么状元郎,请吧,就此别过!”

江流月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双目紧闭的老人打断:“走吧,你既然不信我替你算的事,那便各走各的道,老头子我,也就不陪你出淮阳了。”

话已至此,江流月便转身离去,不再理会这个目盲算命老人了。

离开了几步,口中还是说道:“我江流月,连中三元一事,何须有人相帮?老头,你算错了!”

老头沿着来时的路原路返回,没走出几步,便有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女扶住了老人,两人一起同行。

过了一个拐角,一个刀疤脸男人出现在他们身后,问道:“李青燕?”

老人摸了摸额头,说道:“别理她,她想怎样就怎样吧。反正没有真当了双面谍子,留着她,让她自己反思吧。”

刀疤脸男人取了腰间酒葫芦喝了口酒,又问道:“洪木头应该是跌境了,而且,杨王府那边,还有后手。”

“没事。”老人摆了摆手,说道:“不就是魏飞凤吗,他宇文雄哲有后手,我也有后手。走,我们去横池郡,不出意外的话,几天后的瘦阳湖畔,就是一块死人的风水宝地!”

一场无论谁输了都没处讲理,只能自食苦果的暗战,即将开启!

第九十章 微不足道的善意

跌境,对于一个武夫而言,是极为不好的事,而且,境界越高,跌境便越是凶险!

武榜第十,杨州四怪之一的枯剑洪春,因不斩情丝而违背本心,所以跌境了。

而且,跌的还不止一重境界,而是两重!从最合乎剑道的通微境,先是跌下了长生境,又再跌下菩提境!

这一跌,别说武榜第十了,就是前二十,都占不了一个位置了。

这在神算陆无珠的谋划中,是不可能发生的,但是,杨王府首席谋士所布下的这一先手,就的的确确起到作用了。

未战之前,先让敌方战力最强的一人受到挫折,这就是宇文雄哲的先手布局。而那位武榜第七的魏飞凤,无疑是一记强手。

有王府内两个一品,四个二品的高手,又还有与林意新仇旧怨一大堆的余天奇!

更有八百敢战更敢死,敢用人命去补窟窿的玄甲营轻骑!

这局棋,明面上来看,杨王府已经赢了一半!

可号称神算的无珠老人,怎么会这样白输?

洪春是连跌两境,但怎么说还是个超一品的高手。再有啊明这么个收尸人,也是超一品!

你有武榜第七的魏飞凤,那我就请一个排名尤在魏飞凤之上的人,来专门针对这魏飞凤!

一个四十岁上下,骑着一匹劣马的男人,已经单骑由徐州入了杨州,他高八尺有余,面如重枣,手提一杆长枪,腰悬一口宝刀,就这样,独身前往瘦阳湖!

他一入杨州,不到半日,杨王府大案之上,就已经多了一封谍报!

双方对弈,明里暗里的棋子,已经都慢慢浮出了水面,就看这些棋子们,哪些能在棋盘上站稳脚根,又有哪些,会被屠掉,扔出这片大棋盘!

这些心机算计谋划,林意现下是不可能知道的,他现在,还未出广陵郡,被那八百黑衣黑甲‘保护’着呢!

林意,洪春,申峥三人骑马在前,身后是八百黑甲黑马的骑士,所幸这回没有扛着那杨王府的王旗,算是没有之前那么招摇了!

不过,这八百骑,夜宿也是个很大的问题。夜晚来临,林意三人找了家客栈,便住了进去,而这八百人,则是只能找了处不远的荒地结阵休息,甲胄不离身,席地而睡。且还要分出一百人值夜,苦不堪言。

客栈,是一间占地极小的小客栈,只有五间客房,林意三人,来得晚了,客房只剩下两间,只能洪春住一间,林意与申峥一起住。

好在林意与申峥以前也常住在一起,并没有什么不习惯。

饥肠辘辘的三人,要了一桌子丰盛的饭菜,就在客栈大堂胡吃海塞,也不管客栈掌柜的看饿死鬼投胎的目光,自顾自的吃着。

客栈门口,来了一个小孩。他身着单衣,且衣裳破烂,经过了多次缝缝补补,灰头土脸,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小乞儿。

三四月的晚上,正是春寒最冷的时候,连洪春林意这种习武之人,都是内衣外衫才能御寒。而一个身着单衣的乞儿,这个时候,已经被冻得有些哆嗦了。

小乞儿站在客栈门口,闻着里面的饭菜香味,却不敢进去,只好蹲着缩在门外角落里,避一避冷冽的春寒。

他今日又没有找到吃的,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不知道有没有明天,不知道会不会今晚就饿死在街头。

就算饿死在街头,那又怎样呢?只是一个小乞儿而已,这广陵郡,应该没有一个人会在意的吧!

小乞儿想着这些事关己身生死,而他却无力却改变的事情。又饿又困的他,就这样蹲在客栈门口,沉沉睡去。

睡梦中,他有吃有穿,吃了十碗米饭,把自己那干瘪的肚子撑得鼓鼓的。穿了八件补丁没有那么多的破单衣。将自己包成了个大粽子。

小乞儿,所知道最好吃的,就是米饭,所知道最好的衣裳,就是缝补没那么多的单衣。他的最好,也就是如此了。

一脚,将这小乞儿的美梦踢碎,客栈掌柜一脚踢倒了蹲在客栈外的小乞儿,骂骂咧咧道:“哪来的小乞丐,走走走,别在我门前,去别处去别处!快走,再不走,我就打你了!”

小乞儿只好坚难起身,离开了这能帮他挡掉一些寒风的客栈门口,缓步离开。

客栈之内看见此事的三人,皆长叹一声。

林意在随身包裹中,取出了一件袍子,又取了一小颗碎银子,都一齐交给了申峥。

申峥知晓了林意的意思,抱着衣服,拿着碎银子就离开客栈,去而复返,又在桌上拿了一只鸡腿,再度离开,向着那小乞儿狂奔而去。

申峥离开,那桌边就只剩下林意与洪春两人了。

“像他这样的人,何其多,你都帮,帮得过来?”洪春狠灌了一碗酒,看向了林意。

从门口重新走进客栈的客栈掌柜,也是对林意说道:“是啊是啊,这位客官,这些个乞丐,多如牛毛,怎么帮得完嘛!”

林意手持酒碗喝了一口,说道:“既然见到了,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嘛,实不相瞒,当年我落魄的时候,也是有人扶一把帮一把,才没有死在寒风之中。”

“哦哦,客官真是好心肠。”客栈掌柜听得林意如此言语,只好应和一声然后就走开了。

倒是洪春,给自己与林意又倒了一碗酒,碰杯之后一饮而尽,问道:“你也有落魄的时候?”

林意苦笑,亦将碗中酒一饮而尽,说道:“过去事,不说了。谁没落魄过?而且,就算是现在,我也很是落魄啊!”

洪春哈哈大笑,连跌两境之后,第一次心情有所好转!酒又满,又是一碗烧刀子下腹!

天下之大,有谁没落魄过?又有谁能保证永远不会落魄?洪春,落魄到只剩菩提境,又如何?照旧可以剑护人,更能一剑杀人!

客栈之外,申峥追上了那个小乞儿,说是小乞儿,其实年岁应该还比申峥要大上一些。

接过了申峥手中的袍子,碎银子,外加一只冒着热气的鸡腿,小乞儿激动万分,对着申峥千恩万谢。而等到申峥离开,他却是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有些时候,可能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东西,就能让一个坚强的人崩溃。崩溃过后,如果没有死,那便会使他更坚强!

这点微不足道的东西,叫做善意。

第九十一章 大漠之上小马驹

横池郡,瘦阳湖,一处美如仙境的地方。

杨州美,美在瘦阳湖,云汉王朝有十景,其中排行第一的,便是这瘦阳湖!虽然评定这种美景名胜,向来争议颇多,但以瘦阳湖为第一,却是王朝认可的。

杨州的文人雅士,更有心的将这瘦阳湖中的各处,再评出诸多美景,什么石壁流淙啊、熙春台啊、万花园啊、小金山啊、二十四桥啊、春柳长提啊。

林林总总,共计评出了二十四景。也就是这杨州地域富饶,又不是边境之地,没有战乱,才会有这些闲得没事干,一心只想一鸣惊人的文人雅士,能把一处瘦阳湖分出了二十四处美景来!

若是放在北地边境,亦或是西面的益州与西域,面对着外敌,保家卫国都来不及了,还哪有闲心把一景拆成二十四份看?

可是就是在这瘦阳湖边上,就偏偏有一个自西域那战乱之地而来的家伙,边观赏着这瘦阳湖,边骂这杨州人矫情。

这家伙,相貌刚毅,皮肤如小麦色一般,二十几岁,看起来像是常年在风沙烈日中摸爬滚打的样子,穿着极为朴素的衣杉,身上没有什么配饰,简简单单的,就只有腰间一柄刀。

与云汉军伍制式战刀,曲脊尾环刀略有不同的一柄刀,未出鞘,看不清刀身,只见得刀鞘与刀柄都是平平无奇,与制式刀没什么不同。

倒是那刀尾,原本用以配重,亦可以加绸缎将刀绑在手上的尾环,被做成了一个实心尖头,可以用来砸人。对比起云汉制式的尾环刀,多了一种攻击手段,也多了些力战过后,双手无力,有刀脱手的危险。

这种刀,在这不知狼烟为何物,鱼米乡中谈笑声的杨州,几乎没多少人能认出来。

而在战乱不断的西域,却人人都认得这种刀,现下已经开始成批发放到军卒手中了。这是为了针对南胡的重甲士,专门改良过的战刀!

南胡近些年,新建了一只军伍,有穿着锁链甲的步卒两万人,在南胡西域这一条战线上占尽上风。

刀锋砍不烂一环扣一环的锁链甲,只有用刺的方法,才能伤到那些南胡步卒。

云汉制式战刀,刀刃狭长,最为好使的劈砍对这些锁链甲没用,但用刀尖去刺,却容易被锁链卡住。所以,整天都面对着南胡的西域南线军卒,就想出了这么个把刀尾环改成一把长尖锥的方法,专破这锁链甲!一砸,就是一个窟窿!

改良后的战刀,自然就没有了绑手的功能,不过,就连大将军西北天狼郭浩铠都说了:“我西域雄兵,绑什么手,若连刀都拿不稳,那当什么西域兵?”那么西域军卒,自然就以不绑刀为荣了。

由此刀,便可得知,这个游览瘦阳湖,吊儿郎当的家伙,定是个西域人无疑了!

年轻人随意逛荡着这瘦阳湖,在万花园中慢步缓行,看着西域根本就没有各种姹紫嫣红,口中啧啧称奇。

西域那种鬼地方,有的只是戈壁黄沙与淋漓鲜血,哪来的花?

一个人影,突然飞掠到这年轻人身边,在年轻人耳边轻声说了一些什么事,在年轻人挥了挥手后,人影又飞掠离去,匆匆来,匆匆走,好似除了这年轻人之外,这人影不愿意让别人看到。

年轻人摸着刀柄,笑意玩味。快步走出了万花园,找了个空旷的地方站着,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空中浮现了一个白点,年轻人眯了眯眼睛,平举起了手臂,对着天空,吹了一声极其尖锐的口哨。

白点直冲而下,原来是一只鹰隼,号称八百飞禽中最神骏者,西域独有的夜白隼。

此隼飞行迅猛,且极有灵性,会认主,所以可以用来传递消息谍报,比之信鸽,这种夜白隼,既不易被拦截,也速度更快。

只不过,这种隼难以捕获训养,至今,也就占了地域之利的西域都护府养了八只,用来传递重要情报。

白色隼鸟落在了年轻人的手臂之上,其脚上绑着一节小青竹筒,应是藏了密信情报在其中。

年轻人抽出了竹筒中的密信,将夜白隼放飞出去,全身雪白,没有半根杂毛的飞禽,只在年轻人头上不远处盘旋飞行,未曾离去。

年轻人展开了密信,开始观看,密密麻麻的小楷字,字他认得,是西域安插在杨州的谍子头目的笔迹,年轻人前几日,才和这个谍子头目见过面。

密信上所言,让年轻人有些惊奇,这瘦阳湖畔,竟然将要开启一场大乱战,只凭这密信上的人名,就足够称得上是重磅大战了吧?

还好是他们要互相干架,不是来杀自己的。这些人要是针对的是自己,那自己不就得把小命交待在这杨州了吗?

杨王府首席谋士宇文雄哲,领着杨王府两位一品高手,四位二品高手,离开了杨王府,往横池郡瘦阳湖而来。

幽州某位大人物的私生子,一品剑客余天奇,也带着饮恨剑出现了。

被说成无利不起早的武榜第七人魏飞凤,已经入了横池郡数日。

杨州四怪之一的枯剑洪春,护着两人,向瘦阳湖而来。而之前护卫着他们的八百杨州玄甲营,在到太横池郡后,则是离开三人向西而去。

西面淮阳郡,杨州四怪之二的陆无珠与张觉明,外加一个不知姓名的少女,正向着东边的横池郡而来,估计会与八百玄甲营碰面。

再有双绝谷谷主,武榜第六的刀枪双绝李瑞庭,提枪跨刀,奔着瘦阳湖而来!

而两边的正主,杨王宋然,虽是最晚露面,但也已经出了王府。庶民林意,则是与洪春同行。

这同父异母的两兄弟,亦都身在这一场大乱战的局中!

年轻人将手中密信撕碎,碎纸被他放在了地上,拿出了火折子点着,他轻声说道:“好大的手笔,兄弟相残?煮豆燃萁?”

又是一声口哨,在年轻人头顶盘旋的夜白隼破空离去,速度飞快!

本是来瘦阳湖赏景的年轻人,望着密信燃起的火焰喃喃自语道:“要不要,火中取栗,横插一脚?救下那个林意,毕竟老郭常说,欠了他娘一个人情。”

这个来自西域的年轻人,姓郭,叫郭漠驹,他口中的老郭,是他爹,大名鼎鼎,叫郭浩铠!

第九十二章 大手笔

瘦阳湖湖中有岛,岛中有湖。地势复杂,连成一片。造就了这一大片的美景,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无论从哪边而来,都是不同的景致。

瘦阳湖二十四景中,最为出名的,便是同为二十四的二十四转廊桥。

二十四桥位于瘦阳湖南面,是由南向北而来所见的瘦阳湖第一景,廊桥分为二十四段,每一段便转一个方向,不过总体方向,却都是向着湖中岛而去。

二十四桥,有一桥一停的说法,说是每一停,都是不一样的景致。

林意,洪春与申峥三人,自南边而来,向北边而去。要从这瘦阳湖当中穿过,那先到的,自然就是这二十四桥了。

三人骑着骏马来到这二十四桥前,平日里这边不说是游人如织,人满为患吧,至少也得多多少少有几个人吧,但今日,一眼望去,弯来拐去的桥上,连一个人都没有。

不只如此,桥头的两侧桥栏石柱之上,还有着一些不太吉利的东西。

两边石柱,各自放着一个较大的馒头,馒头之上,插着一柱香,线香,已经燃了半柱,还有半柱,正在缓缓燃烧着。

这是在引死人的魂魄过奈何桥,杨州民间有习俗,人死之后,亲人要引其魂魄过奈何桥,死者才有可能转世投胎,不过奈何桥,那就是孤魂野鬼。

引魂魄过奈何桥,要有四物在桥栏上,一为馒头,意为有得吃。二为水碗,意为有得喝。三为纸元宝,意为有钱财。第四,则是桥尾下桥处,要有一个火盘,意思是,过水跨火,了尽一生。

“这个样子,是要请咱们过奈何桥啊?”申峥看着眼前这馒头上插着的香,轻声说道:“看,这线香上面可写着咱们三人的名字呢!”

林意与洪春定睛一看,果然,香上写着极其细微的三个名讳,可不就是林意,洪春与申峥吗?

林意笑了笑,说道:“过奈何桥,正常是只有亲近之人,或是血缘关系,才能替死去的亲人设的,宋然当然够资格渡我过奈何桥,但连你们两的名字都写上去了,就有点过分了吧。”

洪春将剑匣还给林意,轻声说道:“你想怎么做?他敢划下道来,连奈何桥都给你设好了,硬闯绝对是九死一生。”

林意接过剑匣,问道:“你不用蜀道易?”

“不用。”洪春摸了摸枯木长剑,说道:“我现在已经有剑了,杀人剑!”

“我们现在跑路,不过这奈何桥,绕着这瘦阳湖走,有几分机会能全身而退?”林意把血檀剑匣中的长剑蜀道易取出,将剑匣背到了背后,轻声询问。

申峥说道:“应该比过了这桥后再跑机会要大上一些。”他已经摸出了弓弩,拔出对于他来说,长度正好合适的无情剑。

“绕开瘦阳湖跑路,活命的机会是大了些,但全身而退,很难。”洪春回应道。

林意笑得极为灿烂,说道:“那就莽一回,他敢请我过奈何桥,我就过给他看!”

三人一同下马,不理会马匹,跨过了两个馒头所在的那一线,进了杨王府为他们精心布置的奈何桥!

二十四桥,那便是每六段桥便会有一种引魂物。桥头的馒头,只是比普通的馒头大一些,而这第六段桥的桥栏之上做为引魂物的水碗,便与普通水碗有些不同了。

样子一模一样,但却是杨州做工最精细的青花瓷,就这两个碗,拿去京城当贡品,也一点都不为过了!

“真是有钱。”林意轻声念叨着:“为了我,真敢花钱!果然是亲兄弟!”

就在三人走过这放置青花瓷碗的桥面之后,有六人,从二十四桥的桥头,上了桥,手中各有兵刃!

洪春望了两眼,轻声对林意说道:“一品两人,二品四人。”

申峥则是说:“是杨王府的死士!”

林意见他们上了桥,却不着急逼近过来,知晓是来堵住退路的,他对着洪春与申峥说道:“继续走,这几个只是小鱼小虾,正主应该在桥尾等着我们呢!”

再向前,到达第十二段桥,这回的引魂物,没有放在桥栏之上,而是放在桥面之上!

两锭两尺高的金锭,真金足两!这是宋然给林意所过奈何桥上的死人财!

申峥用无情剑敲了敲,说道:“实心的,你这个大哥,真舍得下本钱。”

“可不是!”林意冷笑一声:“王候门第,不就讲究一个有面子有排场吗?”

再向前,没几步,离得远远的就看见桥尾上来了两人,第一个,三人都认识,红衣红剑的俊美小白脸,一品巅峰的剑客,和超一品只差一线的余天奇。

另一个,则是只有洪春一人认识了。看起来像是个普通的庄稼汉子,手里拿着一把朴刀,正咧嘴阴笑着。他就是被说成无利不起早的武榜第七,魏飞凤!

洪春一见此人,心就沉了下去,他的说话声变得有些苦涩:“那拿着朴刀的家伙,来头极大,是武榜第七的魏飞凤,我与他,胜负四六对开,余天奇和后而那六人,你们两人能否撑得住?”

“难说,我们俩打余天奇,能占点优势,但把后面那六个家伙算进来,我们赢面极小。”申峥快速给出了答案,而且,这笔帐算得极其准确。

林意问道:“啊明呢?他什么时候来?”

“不知道。”洪春实话实说:“不过我相信,他一定会在该出现的时间,出现在该出现的地点。至于什么时候,是不是来这里,我说了不算,一切都是陆老头的安排!”

“那么,我们只能靠自己?”林意又问道。

“不知道。”洪春还是如此回应:“我只能说,身在局中,就尽力而为!”

三人边说边缓缓而行,桥尾而来的两人,却走得极快,已经走过了六段桥面。来到离着林意三人只有一段的桥面之上。

余天奇从怀中摸出一只火折子,吹出了火苗,就向着身后的桥面上一扔。

不知那桥尾的六段桥,是涂了火油还是什么东西,火折子落地的一瞬间,便直接点着了桥面,雄雄大火,吞噬了六段桥面,这最后的引魂物,竟不是火盘,而是这二十四转廊桥的最后六桥!

真是大手笔!

林意前踏出一步,问道:“宋然想渡我过奈何桥,怎么不自己来?”

第九十三章 过江赴横池

淮阳郡,要去横池郡,仅有两条道可供通行。

为何说只有两条道?只因为,这两郡接壤之处隔着一条江,沧浪大江之上只有两艘渡船,是渡船自然就有自己的渡口,两个渡口,便是淮阳郡与横池郡之间来往的唯二两条道!

只有两条道,对于黄锡朋来讲,也就意味着,王府谍报上所写,淮阳而来的三人,只会出现在两个地方的其中之一。

若不是有这一条沧浪大江,要八百骑兵在两郡交界处找三个人,谈何容易?

而如今,对于这三个人,黄锡朋只要把玄甲营八百骑兵分成两队,把守住两个渡口,那就稳如泰山了!

张觉明是超一品的武夫又如何?四百敢于死战的杨州顶尖甲士,打不死你也拖死你!再说,只要拖上不到半个时辰,就会再有另一个渡口的四百骑增援而来,八百人打三人,能不赢?

这,便是杨州将军黄锡朋的想法。

八百玄甲营骑兵,被分成了两队,一队由杨州两位副将汤健与莫子臣带领,去了青流渡口。

另一队,则是在黄锡朋的带领下,直奔翎羽渡口!

如无意外,一场江湖莽夫与军伍甲士的大战,在所难免!

沧浪江中,有两艘渡船同在渡人过河,而杨州四怪中排名前二的两个人,并不在同一艘船上,陆无珠与张觉明两人,分船过大江!

张觉明所坐的渡船,是去往清流渡口,而陆无珠与那个皮肤黝黑的少女,则是坐去向翎羽渡口的船。

两艘渡船,清流渡口先到,翎羽渡口,则晚上一些,差不多慢上个一柱香时间!

陆无珠算定了那群骑兵,只要发现三人中的一人,绝对会调集所有兵力围杀,所以,分两地过沧浪江!

青流渡口,在莫子臣的安排下,渡口小径上看似没什么盘查的人,但其实,都堵在了外面的岔路口上,只等着目标出现,或者另一边的翎羽渡口给出消息!

这回,为了消息传递能足够快,两边各自都从杨王府拉来了一只小火炮,只要发现目标,便是一声炮响,通知友军!

火炮,可是军伍中传递消息的利器,声如炸雷,比什么响箭传信,好用多了!

等待许久,青流渡口的渡船,终于是到岸了!

脸上一条刀疤极为人的张觉明,拿着一柄黑色长刀当先走上了这埋伏了四百人的渡囗小径,他笑得极为阴险,大声喊道:“有没有人,想拿老子这颗人头,去换杨王府的赏银啊!”

与他同船过江的人们都被他吓傻了,以为是个疯子,都离他远了远的,不敢靠近!

杨州副将汤健,是个火爆脾气,听见了这话,知晓是目标出现了。直接下令,点火炮通知另一边的四百人马,然后,身先士卒,领着玄甲营就向前冲去!

莫子臣想拦,已经来不及了!

火炮响,四百甲士,也冲进了渡口小道,要将那刀疤脸汉子马踏而死!

小径只能容得四匹马并行,而且前方小径尽头,还是一条大江。在此这种地形,发动四百名骑兵一同冲锋,与冲进大江中有何异?

可若是不借助战马的冲击力,靠着步战,怎么留得下这江湖高手?

军伍杀江湖人,靠得不正是势不可挡的骑兵结阵冲锋,不给江湖莽夫换气再战的机会吗!

面对着骑兵的冲锋,啊明只是阴笑。他拔出了刀,轻声说出一句那些冲锋骑兵全都没有听到的话。

“阎王爷,来点名了!这回,老子只负责杀,不收尸了!”

百丈距离,小径之中,杀意横生,刀光乍现!

啊明持刀前冲,轻骑也奋勇向前!冲在最前面的四人,除了汤健,便是玄甲营最老资格的三位老骑卒。

四人长枪枪尖,都斜向着前方偏下,角度几乎一致,指向那个没有骑马,只是在小径上狂奔的江湖莽夫!

四匹马的身位,在四个战阵娴熟的老兵油子把控下,几乎达到了齐头并进,这第一次冲锋对撞,四人会同时到达,四杆长枪,也会同时刺出!

这种经过无数次练习所磨炼出来的默契,老兵们,都会有。因为,那些没能做到的人,往往都活不过一场死战!

四骑与对面的一人,终于是来到了近前,这四杆长枪,也终于是同时刺了出去,对着的,是那个刀疤脸汉子的胸口!

刀疤脸汉子左手由内向外又向内一卷,卷出一个弧形,把刺向胸囗的四杆长枪都卷夹在腋下。右手那一柄刀,照着最右侧的轻骑便是一刀劈下!

这一刀,不止把最右侧的骑卒与战马一刀两断,还顺带着以肩撞山,将其它三骑撞翻在地!

可是,第一排四人都没能建功,却还有第二排又是四人四马,又是四杆长枪,直刺而来!

刀疤脸汉子还是一往无前,以刀挑起了刺向他头颅的四杆长枪,四杆长枪从他头上刺过,他则是一刀劈下,劈死了一名骑卒!

又是再向前!这回,没等长枪刺过来,便是一刀横扫而去,一道刀罡掠过这第三排四名骑卒的脖子,没见着血,战马还是向前。但等这刀疤脸汉子从中间挤过去后,骑着战马的四人,却都栽倒在地,死得不能再死了!

第四排轻骑又至,第五排,第六排,第七排!

刀疤脸男人仗着一把刀和一囗气,愣是在这百丈小径之中,硬扛了四十八次骑兵冲击!斩杀六十二人,其余人一百三十人,皆身有负伤!

其余骑兵,都不敢再向前了,他们怕了,怕这个以一人之力敢战四百轻骑的男人!

而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男人,见到剩下的那些骑兵不敢再冲锋了,还是露出阴冷的笑意,用手抹了一把全是血污的脸,换了一口新气,持刀再度向前奔去!

别无他意,只是想着,一柄刀,两口气,破尽四百甲!

翎羽渡口,目盲的陆无珠,正在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女搀扶之下,离开渡船,踏上了横池郡的土地。

原本守在渡口的四百玄甲营轻骑已经离开了,老人与少女上了一辆不知从什么时候就在渡口候着的马车,马夫甩起了鞭子,马车飞快远去。

他们,要直奔瘦阳湖!

第九十四章 死战

奈何桥,渡魂魄送往极乐之地。

瘦阳湖上二十四转廊桥,这被王府所精心布置的奈何桥上,十一个人,不知会是谁先死,不知会是谁,先用得上这奈何桥!

“洪春,我们俩练练手?”庄稼汉子模样的魏飞凤说道:“听说你跌境了?可别让我一刀两刀就劈死了,那样的话,就太无趣了!”

枯木剑在手,洪春说了一句让魏飞凤有点惊讶的话:“你若是觉得,我跌了境界,便可以一刀两刀劈死我,那么你,会死的!”

魏飞凤念叨了一句‘会死的’。惊讶过后嘴角勾起:“起杀心了吗?那我可是得认真了呢!”

两人刀剑对峙,一时间,杀意横生!

被称作无利不起早的魏飞凤,其实是个地地道道的庄稼汉子,只有当足够的利益摆在他面前之时,他才会变成那个武功极强,却武德极差的武榜第七。

他恨那个算出他全家死绝,只存一人的陆无珠。因为那场飞来横祸,就是陆无珠所一手造成的!

拿钱办事,护人杀人,只看雇主的要求,这就是杨州四怪所做的事。

所以,当杨王府首席谋士说能帮着抓捕陆无珠之时,这个练武不是很用心,只顾着自家那一亩三分地的庄稼汉子,舍了那一亩三分地,拿上朴刀就来了杨州!

纵使他要对付的那个人,与他同为武榜十人之一,他排第七,而那人,排第十!

这第七与第十,差距真的不大!

而且,那人原本只护人的出世剑修本心,变成了要杀人的入世剑练杀意,境界是跌了,而且跌了两重,但是战力,却不得不说,更强了!两人之间的差距,更小了!

杀意横生,余天奇被两人浓重的杀意,逼迫到不得不离开两人所在的桥面,向着林意与申峥行去!

魏飞凤与洪春两人还是在对峙着,战力差距不大,而且都还是一击不成便会被压着打的情况,这种情况,谁先出手,那么,谁便会吃亏!

林意与申峥,已经退到了另一段桥面之上,前有余天奇,后有王府六名死士,不先下手为强,那根本就打不了!

一根弩箭射出,将这场大战拉开序幕!

林意拔剑而出,带出一大段青芒,蓄力已久的拔刀术,再加上归元决一气流转的所有气机,全都凝聚在这一剑之上,横扫而去,赌上一气用尽,气血运转不畅通的危险,要先行重伤余天奇!

前行快若奔雷的红衣余天奇,以左手拨开弩箭,不管那横扫而来的青芒剑意,右手饮恨剑直刺而来,好似他,就只会刺剑这一招而已!

林意的青芒剑意,被破开了一个点,猩红的长剑从中刺了过来,刺在林意胸前,好在被林意的青芒带偏,没有正中心口,刺在了心口偏右三寸!

余天奇一剑刺中了林意,林意的青芒剑意,也划开了余天奇的腹部,只是余天奇一身红衣,看不太余天奇的腹部那些猩红,到底是鲜血还是红衣的颜色!

这对新仇旧怨一大箩筐的宿敌,各自一出手,便都是以伤换伤的狠招,若有谁退了半步,那便是以伤换命了!

王府六名死士,此时却没有趁火打劫,而是站在数十步外,看着这边的死斗!

林意退开两步,与余天奇拉开一点距离。眼见得如此,便对着余天奇道:“你算盘打错了啊,想联合他们一起杀我,可他们所想,却是让我们先耗光了气力,他们再坐收渔翁之利啊!”

余天奇一手捂着腹部,一手剑尖直指林意,他轻敌了,他以为能一刺破去林意的剑意,却没料到林意是用尽一气之力,威力远在他这一刺之上!

现在,他已经身受重伤,而那边王府死士的坐山观虎斗,更让他陷入了绝境之中!

林意不再理会猩红长剑直指自己的余天奇,一个连肚肠都被剑气斩断的家伙,已经没有太大威胁了。

只需让申峥不断用弩箭消耗他就好了,让他的血没法止住,他自然就会被拖垮。

行走江湖,谁没有一两招杀手锏?如果硬要取他的性命,那就得做好硬接一个一品高手博命一击的觉悟!

所以,能不接,就不接,像这种杀手锏,从桥头那边而来的,还有至少六招呢!

沉吸一口气,林意转身向那王府六名死士走去,面沉如水。

以一敌六,而且还都是与自己同等境界,甚至更强的扎手硬点子,要赢,实在太难!

王府六名死士,有五人,皆是军伍出身,所以,五把云汉制式战刀同时出鞘,列阵迎向了那缓步而来的白袍年轻人。

只有一个,带着一条齐眉棍的老头,站在原地没有动,他是六人之中最强的一人,打定了主意,要等五个军伍出身的同僚逼得那一剑可生剑罡的年轻人露出破绽,再一棍定乾坤!

五刀一剑,在数息之间,便缠斗到了一处。林意没敢再以一气用尽,而五个王府死士也不敢掉以轻心,所以,这以一对五,也只是打了一个不分伯仲,各自都是在互耗气机,没有使出狠招。

都在等,等那个破局之人!

五名王府死士,是在等身后那个使齐眉棍的老者找到破绽,只要他们五人不要失误,等到老者一棍下来,那便是大局已定!

而林意,则是在等陆无珠派来的人。他在等那个收尸人啊明,只要陆无珠派了啊明过来,那这些个王府死士,也就不足为惧了!

这边,都是在拖,在等一个破局之人,而洪春与魏飞凤那边,则是不再对峙,同时出手了!

魏飞凤一跃而起,朴刀当空劈下,力压山河而来,洪春则是向后退了一步,枯木长剑向后一拉,廊桥两边的湖水竟然被直接扯起,湖水化为两道洪流冲向了飞掠离地的魏飞凤!

硬扛两侧洪流冲击,魏飞凤那一刀还是劈了下来,洪春一剑斜挑,挑开了这凶狠一刀!

湖水在廊桥之上,不只冲击了魏飞凤,还将那六段着火的廊桥上雄雄燃烧的火焰扑灭大半。露出一条能一冲而过却不被火焰灼烧的路来!

第九十五章 破局

武榜第七,与武榜第十,朴刀与木剑,疯狂击荡在一处,震耳欲聋!

有着双手带之称的朴刀,在魏飞凤手上化作一团刀光,根本没能看清刀刃在何处,若是寻常人,便要被这根本无法看清的锋利刀刃所伤了。

而洪春,却是以一柄枯木剑护人,便把自己护到了武榜第十,所以对于防御,自然是极有心得。

对于魏飞凤这以快著称的刀光,他手中的枯木长剑却是以极慢的速度刺了出去,刺向那凶猛而来的朴刀!

以静制动,这是洪春的防御之法,但是,静若处子,动如脱兔。在枯木长剑刺进了魏飞凤造就的那团刀光还不到一寸之后,便突然变快!

刀剑又再一次相击,洪春的枯木长剑一荡再荡,把魏飞凤朴刀所造就的刀光荡尽,朴刀没了刀光遮掩,魏飞凤只好放弃了暗藏杀机,朴刀尽力一挑,挑开了木剑,然后就是斜劈而下!

洪春一踏而退,退的同时闭上了眼睛,双手张开,好像是要给出破绽,让魏飞凤来砍!

朴刀斜向而下,擦着洪春的鼻尖就划了过去,好在这一刀,魏飞凤没用上刀罡,不然洪春的脑袋,就要一分为二了。

洪春鼻尖凝聚了一滴血珠,闭目而退的他嘴角泛起了一丝冷笑,木剑已经被他收回了身前,张开的双手共同握住剑柄,剑尖对着的位置,是魏飞凤的心口!

一脚踏定,双手齐出,一握一推,枯木长剑直刺而去,木剑上隐隐透出了青色光华,是以剑罡包裹了木剑,让一把木剑也能削铁如泥!

魏飞凤只得侧身避让,但还是让木剑刺到了左手手臂!洪春却不收剑,而是刺入魏飞凤手臂的一剑斜挑而上,要废了魏飞凤的左手。

魏飞凤手中朴刀打了个旋儿,刀口向上撩起,撩的位置,正好是洪春的要害!

以伤换伤,谁怕谁?

废条手臂,与废了子孙根,谁吃亏?

洪春终归还是没有以伤换伤,收剑格挡住上撩而来的朴刀刀锋,借势又向后退去,魏飞凤也退了数步,左臂上被木剑连刺带划,拉出了一个四寸长的口子,就这一会功夫,半只左臂就已经被染红。

洪春抹了一下鼻子,将那滴鼻尖血珠抹去,换了一口气,又抽身而上!

这回,木剑上青色光华不只包裹了剑身,而且还向前透出一尺,三尺木剑,再加上这一尺剑罡,几乎与朴刀长度相等了!

这回变成魏飞凤以静制动,朴刀高举,心定神和,紧盯着洪春的剑尖罡气!

他轻念一个“起”字,廊桥外的水面立起了四道水柱,只有你洪春能借两道湖水冲击我?我也有一刀引水的能耐!

洪春看似是要近身博杀,冲得极快,但在魏飞凤以气机牵引湖面立起四条水柱之后,他却将木剑炸雷般扔出,木剑挟着青芒剑罡,直冲高举朴刀的魏飞凤而去!

魏飞凤一刀劈下,朴刀劈在木剑之上,气机牵引的四道水柱,却如四柄水刀,向着洪春狂奔而去!

无剑在手的洪春提气防御,一身衣衫鼓涨如球,硬扛下四柄水刀的劈砍!

菩提境的玄妙,在此时展现得淋漓尽致,菩提生根,不动如来。

洪春鼓涨如球的气机,魏飞凤在水刀第一刀至时,便被破去,但靠着菩提境的不动如来,接下来的三记水刀,并未让洪春退后半步!

只是,不动如来强则强,让洪春能撑着半步不退,但一口鲜血,却也已经涌至洪春嘴边!

离手一剑未能成功杀人,反而被打得吐血。再撑几回合,还是能做得到的,但是,无剑在手又受了内伤,想赢,已经不可能了!

这一战,洪春已经输了!武榜第十想赢武榜第七?就算差距不大,但也还是难啊!

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洪春是输了,但破局之人,已至!

一匹马冲过仍旧有火焰燃烧的六段桥面,马上坐着一位面如重枣的大汉,一杆长枪直刺而下,刺向了魏飞凤的后背!

而另一边,王府的破局之人也出手了,一条齐眉棍乘着林意换气的机会,一抡而下,直奔林意的脑袋就抡了下来!

拳怕少壮,棍看老郎。王府年纪最大的老死士,这一棍下来,林意脚下连点,急急向后掠去,这一棍落空,没能砸中林意。但齐眉棍所抡出的罡风,却把林意的胸口到腹部抡出了一大条血槽。

好嘛,前不久才以罡气伤了余天奇,这才多久,林意就被罡气所伤了!

林意一退再退,退出半段桥面停步而立,一口血再也压抑不住,咳了一声,咳出了一大口黑色血液,显然这使齐眉棍的老头,一抡之下,不只是罡风伤人,还暗藏气机牵引,强行打乱了林意的气机,让他受了内伤!

但是这一棍没抡死林意,再怎么说都只能算破局未成。而那边的刀枪双绝李瑞庭,却是破局成功了!

毫不花哨的一枪,捅向了魏飞凤,魏飞凤虽然已经转身以朴刀挡住这一枪了。但是那脸红如枣的李瑞庭却是果断的弃枪拔刀,以快,准,狠出名的刀绝,一刀拔出,便自下而上的削去了魏飞凤的半张脸!

看似这刀枪双绝李瑞庭,好像比魏飞凤强了太多的样子,但是事实上,魏飞凤先与洪春大战了一场,李瑞庭又占了偷袭的便宜,所以才两招便破局成功!

要说,也只能说李瑞庭来的时间刚刚好,早一些时候来,根本就没这么好的机会。若晚了些时间,那洪春就已经被魏飞凤砍死了!

一见到魏飞凤身死,余天奇也与死无异,而林意身受内伤却还不至死,六名王府死士只得硬着头皮向前,只求能杀了林意,向那位杨王交差!

一瞬之间,洪春那边是大局已定,而林意这边,却是险象环生!五把战刀一条齐眉棍,皆是以死相博!

瘦阳湖中,更是有一个穿着极为考究的中年儒生,乘着一叶小舟而来,熟锦蜀绣的衣衫,正是杨王府首席谋士宇文雄哲。

只见他立于小舟之上,一手掐诀,一手指向廊桥之下,轻呵一声:“疾!”

八柄剑破水而出,是暗藏八卦之法的剑阵!杨王府从不公开使用,只是封禁在武库之中的八柄符剑,剑尖皆指向林意!

以水藏剑阵,八卦斩蛟龙!

第九十六章 死战当死

道门符剑,多以天外飞石玄铁所造就。

可供铸造的飞石玄铁,少之又少,像玉津山下的老铸剑师杜曙虹所得的一块超大的玄铁,也只铸出了两柄长剑与一枚枪头而已,这还是杜老铸剑师完全没有浪费一丁半点铁料的结果。

而这杨王府首席谋士宇文雄哲,布一个剑阵,一出手就是八柄符剑,这着实是大手笔,可见杨王宋然,杀人的决心有多足!

单单是这一手八卦剑阵,就足够重伤林意了,再加上六个以命相博的王府死士,五柄战刀一条齐眉棍,简直就是不留活路!

洪春手中无剑,驰援不及,而李瑞庭,则是才出手杀人,强提一气策马奔了过来,可远水哪里救得了近火?

被六人八剑围在当中的林意,右手蜀道易剑尖生罡气,青芒走龙蛇,包裹着三尺长剑!

左手起一剑决,一柄小飞剑自心口飞出,绕着左手盘旋飞掠,如自有灵***杀人!

五柄制式战刀同时劈砍下来,军伍出身的五名死士不再讲究什么配合,都是下了死手,一时间刀光如虹,带得整条廊桥都有些动荡不平。

林意一剑护住脑袋,左手直指泛舟湖上的杨王府首席谋士,那立于小舟之上的中年儒生,一手画圆,一手平指,两柄符剑停在儒生身前,以防那柄玄教本命飞剑。其余六柄符剑从六名王府死士身侧刺向林意,要一举击杀这位二品武夫!

续心弦疾掠向宇文雄哲,只要逼得宇文雄哲分心防守,无心去操控刺向林意的符剑,那林意,便还有一线生机!

林意在赌,赌宇文雄哲不敢以命换命,赌这位王府中养尊处优多年的儒生没有为杨王宋然赴死的决心!

事实上,他赌对了,见玄教最玄妙的飞剑直指而来,宇文雄哲放弃了控制围杀林意的六剑,而是专注于身前的两柄符剑,要以这两柄剑,拦下林意的续心弦。

“扑通!”远处岸边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不知是什么东西落到了水中,宇文雄哲不敢分心,以两柄符剑一抵,抵在飞掠而来的续心弦剑尖之上。

飞剑没有一往无前的直掠而过,而是被两柄符剑阻拦了下来,三柄剑,剑尖刺在一起,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声响。

廊桥之上,林意一心二用,左手飞剑刺杀宇文雄哲,右手则蜀道易长剑连连格挡,坚难的挡下了五把战刀的刀罡刀意,武人一呼三吸之法,气息流转六十里,加上归元决,竟在这数息之间,便全数用尽。

已是强弩之末了!

洪春已经狂奔而来,一柄枯木剑亦飞掠在其身边,李瑞庭更是将手中宝刀投掷而出,要替林意解围!刀离手后,他伸手一抓,长枪被以气驾驭回手中,快马将至!

可是,这两个超一品高手,快则快已,那使齐眉棍的王府老死士,却占了近身的优势,这一棍子捅出,如龙出水,直取气机耗尽的林意胸前!

林意,终归是没能躲开这一棍,能以一气重伤余天奇,再与王府死士拖了这么久,林意已经把所有能做的全都尽力做了。

只是,尽人事,听天命。输,就是输了!

不怪洪春斗不过魏飞凤,也不怪李瑞庭来得太晚,亦不能怪陆无珠没能算得面面俱到。更不能怪宇文雄哲谋划太精明,以及杨王宋然的狠心!

要怪,只能怪林意自己,境界不够高,战力不够强,还硬要莽这一回奈何桥。

被一棍子捅在胸膛,林意气机紊乱至极,一口血雾喷出,向后瘫倒在地,口中鲜血还在不断渗出!

蜀道易掉在了地上,那柄本命飞剑续心弦,失去了气机牵引,也掉入了湖中!

李瑞庭的刀,钉在了王府年岁最大,境界也最高的老者头上,一棍捅中了林意的老死士,被这凶狠的离手刀钉死在廊桥的柱子上,死不瞑目!

剩下的五人死士,见得林意应该是已经死了,便急急退去,要退出廊桥,远离这是非之地!

死士,当死则死。但是,已经不用拼死杀人了,那就应该快速撤退,死士的性命,不是自己的,是主子的。要留着一条命,帮主子杀下一个该杀的人!

李瑞庭策马紧追而去,不肯放过这五人!他这回受陆无珠之托,来保这个姓林的小子,哪知道会是这种结果?

这让刀枪双绝的李瑞庭极为愤怒,定要杀光这些人,才能让他心头怒火平息一些!

洪春则是握住了枯木长剑,看向湖中小舟上的宇文雄哲,杀意滔天!

“你死定了!”洪春声音不大,却让宇文雄哲心生寒意。

申峥终于耗死了余天奇,扔了无情剑与弓弩,跪在林意身前,扑在他身上,失声痛哭,泪水完全止不住!

林意救了他,在他最危险的时候。但他申峥,却眼睁睁看着林意在他身前被打死,而无法救他!哪怕帮他挡下那一棍也好啊!

可是那时,自知必雄的余天奇,用尽最后所有气力,一剑把申峥拖延住了数息时间,实在让申峥无法去帮林意挡这一棍。

二十四桥桥头,李瑞庭已经刺死了最后一名王府死士,他们试图抵抗过,但在李瑞庭的长枪之下,也都是几枪便收走一条人命。

洪春一掠出廊桥,脚尖点在湖水之上冲着宇文雄哲杀将而去,吓得宇文雄哲双掌隔空怒拍湖水,水花飞溅向洪春,小舟却急急向后,直划出十几丈远!

洪春脚下蜻蜓点水,却也追不到宇文雄哲,只好返身回廊桥察看林意的情况,李瑞庭也回来了,两人一起看向林意。

拉开了扑在林意身上的申峥,林意胸膛被一棍捅中的地方,并未皮开肉绽,显然又是内伤,怕是已经伤及了内脏,只见林意,无气进也无气出,算是死人一个了!

无人知晓,林意的胸膛之中,有一颗金色舍利子,不管气机流转如何紊乱,都只停留在林意那被一棍捅到的位置,不曾移动半寸!

只是那原本无半点损坏的佛门至宝舍利子,如今己碎成四块,裂痕触目惊心!但却聚而不散!

第九十八章 后手?无理手!

廊桥之上,洪春,李瑞庭,申峥,三人围坐在林意身侧,望着身前不可思议的一幕齐齐发呆。

之前明明已经是气息断绝,毫无生机的林意,在半柱香的时间内,不知是回光返照,还是还魂人间,竟然慢慢的开始有了呼吸!

只是呼吸极为微弱,好似连呼吸都坚难无比,有气进,没气出的样子,看得申峥那不争气的眼泪噼里啪啦直往下掉。

李瑞庭一见如此,便要度以气机帮林意续命,可却被洪春拦了下来。

“他体内气机紊乱不定,你若度气给他,只会让他原本就游走乱窜的气机更加繁杂,对他而言,无异于火上浇油!”洪春眉头紧皱,想不通为什么林意没死。

那一棍,足够要了林意的性命,就算洪春或者李瑞庭来硬接这一棍,用上菩提生根的玄妙法门,也会接得极为吃力。

况且,林意只是个二品武夫,而且是一气用尽的情况下被一棍捅中胸膛。

能活下来,是一个奇迹,假如这时再以外力施压,那这烈火烹油,会把林意的回魂气机,都烧得一干二净。到那时,便真的是死翘翘了!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样看着他这不知为何再度生起的气机用尽?看着他慢慢死透?”李瑞庭剑眉倒竖,原本就枣红色的脸庞变得极为不开心,脸色也就更加难看了。

廊桥桥头,上来了一个目盲老者,他以手中竹杖探路,听到李瑞庭的话,便大声说道:“他死不了!我能救他!”

三人抬头一看,原来是陆无珠,洪春起身去扶着老人过来,申峥与李瑞庭,也起身相迎。

申峥看着目盲老人,着急的问道:“怎么救,陆神算,我求你救救他!”

陆无珠在洪春的帮助下,蹲在了林意身侧,一手探了探林意的鼻息,一手在林意胸膛摸索着,不多时,他心中震撼,站起了身来。

原本以他这样没什么武力,又眼瞎看不见的老头,不应该出现在这廊桥之上的,只要藏在暗处算计全局就好。

可林意受伤,他不得不亲自赶过来看一看,果然不出他所料,原本致命的一击,被林意体内的某样东西所挡住,保下了林意的一条小命!

“瑞庭,把他的双腿提起来,将他整个人吊成一个倒栽葱的姿势。”老人退后两步,轻声说道:“得把那东西取出来!”

“什么东西?”李瑞庭与洪春同时问出口,但老人却没有回答。

他向着洪春说道:“瑞庭把他倒栽葱后,你就以一气击荡他的后背,记住,不能太轻,太轻逼不出来,不能太重,太重会伤到他。约莫,出以六分力便好!”

陆无珠常年与洪春共事,自然便知道洪春的功夫深浅,所以,他一说六分力,洪春便知道该使多大的劲了。

听到陆无珠说要把林意体内的‘东西’取出来,申峥心跳加速,紧张万分。别人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但申峥可清楚得很!

“陆神算,那东西若是取出来的方法不对,啊意可能会死的!”申峥拉住了陆无珠的手,紧紧攥住。

陆无珠却说道:“取出来,可能会死,不取,那东西堵住了气机流转,一柱香内,他必死!”

说完这句话,他反握住申峥冰冷的小手,发号施令道:“快照我说的做,时间不多了!”

两个超一品高手,得听这个老头的话,便照着他吩咐的去做,林意被李瑞庭提起,倒栽葱悬在空中,洪春轻呵一声,一掌拍在林意后背!

林意先是一震,然后便是口中污血狂涌而出,污血之中,还夹杂着一小块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东西。

申峥快速拾起,那一小块佛门至宝,却一碰而碎,变成了四小块,碎在申峥手中。

被放回地上的林意大口喘息着,边喘还边有污血从他的口中涌出,他又咳嗽了两声,又带出许多血来!

好在是一条小命,捡回来了!

吐血,咳嗽,大喘气,躺在地上的林意终归是慢慢好转,呼吸开始顺畅。神智也渐渐清醒了起来。

申峥将手中那碎成四块的舍利子递给林意看了一下,林意只能以苦笑回应。笑了两声,带起了咳嗽,又是满口血污,触目惊心!

林意挣扎着起身,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疼的,体内气机翻涌如大潮涨落,每次起伏都是在受罪。

桥尾,那还残存有些许火焰的地方,不知何时,来了两个人,照着两人的衣着,站位,神情来看,像是一主一仆的样子。

那主子模样的男子,肤如麦色,面容刚毅,衣着虽然朴素,但却极其整洁,腰间悬着一把与云汉军伍制式刀相似,却有些许不同的战刀。

而那个仆从,衣衫同样朴素,腰间同样悬了一柄与云汉制式刀有点差别的战刀,除此之外,背后还背了两把剑,外加一个布行囊。而且这个仆从,竟是个女子!

光看脸的话,根本看不太出来是个女子,她女身却男相,如果要找个词来形容她的话,那应该是英气勃发。

但朴素衣衫遮掩不住女子的玲珑身段,那凹凸有致的身材证明了她的的确确是一名女子,巾帼不让须眉!

见到廊桥上众人都有些不善的眼神,看起来应该是主人模样的男子开口了:“六千杨州骑卒,已经在春柳长堤列好阵势,随时可以展开冲锋。另有两万步卒,不出半个时辰,便能包围了这瘦阳湖,你们,还呆在这里干嘛,坐以待毙吗?”

西北而来的男子望向那个因为无珠,所以并没有眼神不善的老人,问道:“陆老头,怎么的,你算准了我一定会来?还是说,我根本就不用来,你早留好了后手应对那些没有调令,却被调离驻地的军伍悍卒?”

目盲老人哈哈大笑,说道:“你就是我的后手啊,当世最强的一记无理手,不就是你吗?”

男子呸了一声,骂道:“老不死的,连我都算计了。”

已经坐起身来的林意,看着这个被称陆无珠称为当世最强无理手的男子,好似知道了他是谁,又不太确定,所以便出声问道:“郭小马?”

那男子的脸色唰的一下便黑了下来,怒道:“小爷叫郭漠驹!漠上风沙烈,一驹可独行的郭漠驹!”

林意却是心情变好,轻笑道:“可不就是西北大漠上的一匹小马驹吗!”

第九十九章 瘦阳湖收官 上

春柳抽新芽,发新枝。长堤之上,却是盔甲亮,枪矛利!

两万步卒,足可围住整个瘦阳湖,但是,这两万人,防御一下武林高手冲阵,还算是马马虎虎。但如果要这些靠着两条腿的步卒冲进瘦阳湖内杀敌,不太可能。

不过,若是合围之后,仗着人多势众,一步一步逼迫那些武林高手们向着春柳长堤而去,那事态发展,就不一样了!

春柳长堤入瘦阳湖的地方,有一大片平坦堤围,这一大片空地,便是那群江湖莽夫的葬身之地!

六千骑兵,只要守着这个口子,分成三批人,反复在这一大片空地中冲锋几个来回,什么江湖人,什么武榜高手,再强能强得过铁蹄的冲锋?

西北那位武夫极致的天狼,武榜第一,却早就以骑兵铁蹄告诉过江湖人一个道理,武夫草莽,靠的是好勇斗狠,侠义恩仇。而军伍悍卒,则是靠着同心协力,人多势众!

稳坐马上,盘据于春柳长堤上最高处的杨王宋然,嘴角挂着笑意,嘴唇微动,却因周围铮铮铁甲,阵阵马蹄,无人听到他的言语:“你早该死了,多年前那个多事之秋,你就应该跟着你那祸乱朝纲的娘,一起死于那次刺杀!”

宋然握紧了腰间长剑剑柄,恨恨说道:“我会厚葬你的,瘦阳湖是片风水宝地,你,和那些敢保你的人,我会把你们一起葬在小金山上。那儿风景好,天气若是睛朗,还能看到海!”

长剑鞘柄皆是金黄,雕着龙鳞,鳞次栉比,极为威武不凡。剑尾,则是一个龙头,金龙张须怒目吞天之像!

宋然呼出了一口气,松开紧握剑柄的手,转而去抚摸着龙头,抚摸着这柄他从少年时便获得的长剑,他少年时是可以以龙为配饰的,那时候,他还是太子,还是储君。

而如今,身为一地藩王,腰缠盘龙玉带,配这柄剑,却是实实在在的僭越之举了。这让他,如何不恨那个改宋姓林的家伙?

“我才是最有资格坐上那个位子的人,小六儿,你不配,他宋勤,也不配!”杨王宋然,或者说是‘反王’宋然,开始慢慢磨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清明快到了,到时候我会记得给你上坟的,放心,大哥不是无情无义的人!”

距此地数里之外,有一名女子,长得国色天香,美艳动人,怀中抱着一个不足周岁的孩子,睡得香甜。

这看起来应该是母子的二人,同骑一马,向着春柳长堤狂奔而来。女子马术并不精湛,只能算得上是勉强会些骑术,连着几天,自从杨王府出来之后,她便几乎没怎么停歇,只为了赶去那春柳长堤,只为了让她男人别做出傻事。

护从劝说了她好几十次了,她却还是执着的要去那如今这个时候极为危险的春柳长堤。护从不敢驾车送她去,那她便自己骑马去!

“你们竟敢唆使我男人下定决心杀我的小叔子?你们疯了吗!”女子顾不得马背颠簸,边骑着马还边大骂身边跟随的护从。身边几名王府内境界较低,没能参与此次大战的死士护从都不敢开口,他们哪敢还嘴?这女子可是杨王妃啊!

女子也不光骂他们,还大骂王府首席谋士。她咬牙切齿的说道:“宇文雄哲,若是让我再见到你,一定要打死你!”

他身后的死士护从们,还是没人敢说话,更是连听都还敢去听。

王妃得罪不起,难道那位王府首席谋士,他们就能得罪了?所以,只能装做没听到的样子,紧跟在其身后,护着这位女主子,以及她怀中的小孩子,前往春柳长堤!

奔驰而去,一路上见到那些不断向瘦阳湖里面行去的步卒,女子心中更是纠结成了一团。

她知道自己是没办法指挥这一群军卒的,也知道只有去春柳长堤才能解决这件事情。所以,她没有进入瘦阳湖,而是绕湖而过,直奔春柳长堤而去。

一路上不断的铁甲森森让她越来越心惊,自家那个平日只穿儒生青衫,没有半分架子可言的男人,怎么就能调来这么多兵马?只为了杀亲弟弟?

就算自家男人穿上了那一身的蟒袍,也顶多就只有八百人的玄甲营啊,哪来的这么多悍勇精壮的步卒?

女子心急如焚,因为,她闻到了血腥的气味,从春柳长堤上传来的恐怖血腥!越接近春柳长堤,味道便越浓重,如一只大手,扼住了她的咽喉,要将她活活掐死。

怀中的孩子,终于睡醒了,女子也来到了长堤之下,只是长堤之上,已经里里外外,围了近万人,她纵马不得入,只得下马,顾不得王妃身份,从那些悍勇兵卒身边挤了进去!

孩子从女子怀中抬起了头来,没看见母亲熟悉的笑脸,反而是看到母亲一脸紧张,而且,理都不理他。他有些疑惑,又哼哼了两下,从女子怀中钻了出来,小脑袋离开了母亲温香软玉般的身子,探了出来望向周围。

这一望,可不得了,周围都是一副副陌生脸孔,而且,都是脸色阴沉,孩子吓得哇哇大哭,而女子却是没有去哄孩子,径直向前,要挤进那被重重包围的圈中。

数名王府死士护从赶了上来,连忙帮女子开道,而包围圈中心,有兄弟两人,正面对着面,一人手提青色蜀道易,一人紧握金色龙张须,相对而立!

手提蜀道易的林意,其实站着已经很勉强了,身上内伤外伤不少,体内气机紊乱难平,其实已经没能力再大战一场了。

而在的他对面,宋然紧握着那柄好似一条黄金天龙的龙张须,脸色煞白,手止不住的发抖,剑还未拔出,他既是气愤,也是害怕。

气愤那西北的小天狼,怎么就掺和进了这件事中,态度强硬,要保林意。

而害怕,则是洪春,李瑞庭与后来赶到的啊明,这三个超一品大宗师的战力,实在超出他的想象!

三人在不久之前,互为犄角,竟然硬生生将第一批入场冲锋的两千名骑兵,打得七零八落!

以三人之力,破两千骑兵!

第一百章 瘦阳湖收官 中

舍利子碎成四块,林意亦是像被那一棍子捅成几块似的混身伤痛,虽然西北小天狼郭漠驹也来帮他了,但他丝毫都没有轻松。

对于身上外伤,金创药像不要钱一样抹,都不是大伤口,但是多得让人心慌,林林总总,有十一处之多。

对于内伤,那就只有调息调息再调息,以归元决法门不断运转,将那紊乱气机一一理顺。

但是这汹涌的气机,可半点面子都不会给,还是不断的在林意体内周身窍穴乱窜,只能是慢慢调整,疏导气机运转。

这是一项精细活,也是一件苦差事,不过,这种抽丝剥茧的手法,林意已经不再陌生,所以,是吃了些苦头,但还能忍得过去。

只是,佛门至宝舍利子,被一分为四,怎么还给白马寺?

想到这里,林意一脸苦瓜相,从申峥手中拿过四块舍利子碎片,放入自己怀中小袋,心中苦涩难言。

“哗啦!”水中一颗脑袋露了出来,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女,她在水中微微一动,又有一颗脑袋从水中露出,是被她在水中以柳叶刀划出了近百道伤口的宇文雄哲。

洪春伸手,把这位连一条落水狗都不如的王府第一谋士从水中拉上来,问道:“死了?”

水中少女歪了歪头,回应道:“还没呢。看着伤口多,其实都不致命,我没下狠手。他刚晕死过去,我就把他带上来了。”

目盲老人循声而望,对着水中的少女说道:“就这样吧,你再入一趟水中,把水中两柄符剑和一柄续心弦带出来,然后带上全部八柄符剑,沿水路离开。”

少女应了一声好,反身钻入水中。

不一会,少女便又出现在了水面之上,把一柄小小的飞剑递了上来,林意离得有些远,所以申峥过去接来,交给了林意。

洪春也将廊桥上散落的符剑交与少女,少女再度潜入水中,水面只剩下一圈圈涟漪

林意已经没有太多精气神去控制飞剑续心弦了,所以顺手抹了些自己的血在飞剑之上,就收入了体内。

续心弦在血液触及时,便把林意抹上去的血,吸得一干二净。

本命飞剑,以血成胎。养剑不断,方有灵气。

就算没有这大战受伤,林意平日里,也会自己划伤自己,以血养剑。所以那先前飞掠向宇文雄哲的一剑,才会那么一往无前,逼得他只能尽力防御,无余力进攻。

林意缓缓起身,勉强站在那瘫软在地如一块烂泥的宇文雄哲身前,示意一下左右两边的洪春与李瑞庭,这两人一人一脚,就将已经晕过去的宇文雄哲给踢醒了。

这刚一醒来,四下一看,知道自己处境不妙,这宇文雄哲的心思急转,当下便快速转了个身,不是要逃跑或是拼命,而是直接跪在林意身前求饶。

他大声哭喊道:“六殿下,六殿下饶命啊!杀您,是宋然那家伙的主意,我也是寄人篱下,不得不如此做啊!”

林意扯出了一丝笑意,说道:“杨王府首席谋士,就这般没骨气?就您这样子,也想帮宋然称帝谋反?”

宇文雄哲磕头不止,额头上都磕出了血,他颤声说道:“六殿下,是宋然想当皇帝想疯了,与草民没有太大的关系啊,这些事,都是他逼着我做的啊!”

林意冷笑,招手让李瑞庭与洪春去忙他们的,似乎全然不怕宇文雄哲暴起行凶的样子,轻声说道:“你已经没路走了,我给你一条路,如何?”

宇文雄哲跪伏在地,眼睛闪过一丝隐秘不可察的晦暗,他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疯狂说道:“求六殿下指一条明路!”

郭漠驹眼见这边像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要谋定的样子,便走了过来,想听听这林意有什么想法。

“替我效力,当我的死间。如果我死在了杨州内,死在那原本出自你谋划的两万六千人手中,那你就给我陪葬。如果我活着离开了杨州,那你就有得活。”林意笑意轻松,抹了一下满脸血污的面庞,说道:“当然,不当死间,不给我传递消息,那就算我离开了杨州,也有得是方法能要了你的命。”

两只手,分别指向了洪春与李瑞庭,威胁意味,不言而明!

宇文雄哲心中杀意极盛,却只能磕头,口中说道:“我当,我当死间,不要杀我!”

林意缓步转身,将背面让给宇文雄哲,就像是自以为大局已定,不知江湖险恶,人心返复的无知雏儿。

转过身去,还对着郭漠驹笑了一笑,意味深长。

郭漠驹摇了摇头,也跟着转身,没听到什么惊天大谋划,这让他很失望。

宇文雄哲抬起了头,眼神阴冷嘴角笑意冷洌,他还是跪在那里,只是手离开了地面,双手掐诀。

他布在水中的剑阵,不只八把剑!

八剑为八卦,还需有两剑居中,当那八卦当中的两尾阴阳鱼!

符剑出水,直指林意!

宇文雄哲不知道林意为何敢把背后这么大的破绽给他,也不知道离林意旁边最近,最有可能保护他的带刀男子是谁,宇文雄哲只知道,这个杀人的大好机会,机不可失!

杀人之后,再度入水,以道门龟息之法一气远遁,除了那个少女,谁能拦住?而那个少女,早就离去了。

之前的晕死,其实是假的,只为了能找机会脱身而已。如今不止找到脱身机会,还能杀人再走,真是最好不过了!

林意摇了摇头,郭漠驹则是神情平静,手中刀,已经出鞘!一直站在远处那个女身男相,英气勃发的女子,则快速冲了过来。

两柄阵眼符剑直刺向林意后背,却让西北的尾锥刀架开,刺向了廊桥顶上而去。两柄符剑刺破廊桥,在宇文雄哲的气机牵引之下,复而又向下冲来,指向林意头顶。

林意缓步而行,不是不想快速躲避,而是受伤不少,气机又还没理顺,根本就走不快,一口气都难以提起,别说闪转腾挪了。

西北小天狼郭漠驹,架开了第一下刺杀之后,却不去护着林意,而是刀尾向着宇文雄哲脑袋猛击而去!

一击之后又一刀,砍在了宇文雄哲的脖子上。西北杀人刀,出了手,便是不死不休,宇文雄哲,哪有不死的道理?

只是,他想着死前能看到两柄符剑刚好刺死林意,换命,也就值了。

一道玲珑身影从林意头上跨过,手中多了两柄符剑,让杨王府首席谋士宇文雄哲,死不瞑目。

第一百零一章 瘦阳湖收官 下

“我,不是六殿下,我姓林。”林意对着地上那个机关算尽,有两次机会杀掉自己,但都功亏一篑的死人,心中思绪难平。

被西北而来的女子从头顶一掠而过,林意没什么意见,只是看着她两手各持的两柄符剑,心中感慨。

若不是有郭漠驹,以及郭漠驹身边这位西北老天狼从大漠上捡回西域都护府的女子,就算林意有心试探宇文雄哲,也不敢把后背这么大破绽留给宇文雄哲。更不敢,让李庭瑞与洪春两位大宗师离开,诱骗宇文雄哲出手。

要知道,宇文雄哲,境界只是三品,但是修的却是道门符剑这种根本就没人学的法门。

没人学,不是说不强,恰恰相反,这道门符剑,战力极强。只是受限于符剑极其稀有,所以道门之中,修习之人根本就寥寥无几。

试想一下,一身本事极强,但若没有一把符剑,就连半分都使不出来,如此法门,有多少人愿意去修习?

但杨王府,财力雄厚,替宇文雄哲弄来十柄符剑,也算不上太难,林意有心试探,就是想知道到底宇文雄哲还有无后手。

宇文雄哲有后手,所以,他死了。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宋然了吧!

林意双捂着脸,没人看得清他的表情,他喃喃自语,声音极轻,又带着一丝丝抽泣的声音,过了一小会,他双手离开了脸颊,泪如泉涌!

郭漠驹离他最近,是唯一一个听到他抽泣时所说言语的人,他拍了拍林意的后背,表示一下安慰,说道:“别想太多,走,我送你们出杨州!”

一直站在远处的陆无珠轻叹一声:“唉,有些事,有些账,说不明,算不清。”

女身男相的女子突然说道:“该走了。”这是她从出现在廊桥上开始,说的第一句话。声音极轻,却所有人都听到了。

郭漠驹收刀入鞘,从看似是女婢,其实一直当妹妹养着的女子手中接过两柄符剑,对着陆无珠说:“陆老头,还在等什么?该走了。”

陆无珠又是掐指一算,说道:“走,不用快,慢慢走就是了,啊明快到了,边走边等他。”

老头又算了算,说道:“你不要急着自报名号,一会儿,先让三个大宗师杀他个几百铁甲,吓破他们的胆再说!”

郭漠驹笑了一笑,没有回应。一行人离开了廊桥,要横穿瘦阳湖,向着春柳长堤而去,瘦阳湖美景,如今在他们的眼中,便是一片修罗地狱。

两万六千人,围杀七个人,嗯,啊明快到了,很快就是八个了。围杀八个人,不就是人间的修罗地狱吗?

啊明的确很快便赶到了,带来了一个众人皆已经心知肚明的消息,瘦阳湖,已经被包围了起来,步卒们层层推进,要逼着他们向春柳长堤而去。

而春柳长堤前的那片可供骑兵冲锋的空旷平地,六千骑兵已经分为了三队,蓄势待发,准备只要那些人出现在平地之上,便一个冲锋把他们全部灭了。

对于杨王宋然的调度,将六千骑分为三队,连环冲锋,反复碾压的做法。这支骑兵的主将王苍石是非常不屑一顾的。

对于他来说,杀几个江湖草莽,哪用得到这么多骑兵,外加两万步卒?

原本被调离驻地,一万人的驻地,一调就要调六千人,还说要的是精锐战力,不要老弱残兵。他以为自己那位恩主,是要起兵谋反了,兴奋的带着六千骑便赶了过来,结果一番密谈才知道,只是杀几个江湖莽夫。

虽然恩主宋然已经明言了,这些江湖莽夫中,很可能有一个武榜第十的洪春,但王苍石还是觉得这是小题大作了。

江湖中人再强,在铁蹄不断冲锋之下,气机耗尽,不也就是个死的下场?普通江湖人可做到以一当十,战力境界较强的,以一当百,可就算强如西北那头老天狼,在铁蹄不断冲击之下,以一当千,就已经算是极致了吧!

而恩主宋然,竟然不止摆出了六千骑杀几人的大排场,还要六千骑兵轮流冲锋,根本就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

王苍石就不服气了,所以,他自告奋勇,要当第一批两千冲锋骑兵领头人,他要证明给恩主看,他王苍石带出来的兵,两千人就能把那武榜第十,给活活耗死,用不着第二队与第三队骑兵参与冲锋!

视线尽头,有八人出现,王苍石知道,建功立业的机会来了,只要以两千骑兵便杀了这八人,那恩主宋然一定会对他刮目相看,那么,去争一争杨州副将,也就多了点把握!

他早就看那汤健与莫子臣不爽了,总想着找机会,立大功,然后,取而代之!

马蹄扬起,又落地,在王苍石的带领下,两千骑兵怪叫着冲向了那八人!

以声势压人,既是让敌人感到压力,也是在壮胆。但事实上,那些真正经历过战阵杀伐的军伍,是根本就不用以这样的方式壮胆,除了铁蹄,便寂静无声,才是最大的威慑!

郭漠骆看着这怪叫着冲锋而来的两千骑,笑了笑,对身边那个一直当做妹妹看待的女子说道:“花儿,这种骑兵,像不像我们在交州看到的那帮子菜鸟啊!”

自幼随着西北老天狼郭浩铠姓郭,名字叫陌花的那个大漠上捡来的女子,看向了那些怪叫着冲锋的骑兵,语气平淡的说道:“比那些交州骑兵,还不如。”

虽说在这西北独一对的兄妹看来,这群杨州骑兵,别说是去对比他们西北的西域铁骑,就算是拿常年没有战事的交州骑兵与之对比,这群杨州骑兵,也比之不如。

但王苍石可不这么想,杨州富饶,这些年吃钱吃粮吃女人,吃得满面油光,大腹便便的王苍石,只觉得自己带起来的这只队伍,铠甲鲜亮,长枪锋利,又有气势,定能两千人一个冲锋,就把这八个人弄死了!

王苍石又数了一遍,没错,只有八个人。世上哪有两千骑兵打不过八个人的道理?

第一百零二章 瘦阳湖收官 完

江湖杀手,如果成群结队,以多打少,那么便是不断借势过招,不断去消耗,把对手气机耗尽,那自然就赢了。

而军伍悍卒,面对江湖高手,并非是一合之敌,甚至一招之内就会被打死,那应该怎么打?

同样的成群结队,同样的以多打少,只不过是那不断的消耗中,那些没法借势过招的情况下,就拿命去填。用一条条命,把这些窟窿填上,那么,该耗死的对手,也就自然该死了。

面对一位超一品大宗师,这种一往无前的填坑死战,不是谁都能做到的,若是用步卒来干这种事,双方战力的这个坑太大,人死得太多,死得太快,步卒会胆怯,会害怕,会后退,会给出对手换气再战的机会!

所以,一往无前,半步都退不得的骑兵冲锋,才是最好,最明智的选择,不给江湖莽夫换气的机会,才是军伍悍卒战胜江湖高手的决窍!

青流渡口外的小道之上,若是四百玄甲营骑兵死战不退,不给张觉明中途换气的机会,那么张觉明那一战,顶多就是惨胜,没办法赢得那样轻松。

所以说到底,还是敢不敢死战,能不能半步不退的问题。武榜第一的西北天狼郭浩铠,自称对上北蒙骑兵,半步不退,一气流转,可以一敌千。那一个武榜第十的洪春,以一敌八百,够给你面子了吧?

骑阵冲锋如一线潮,在这一线潮头最当中的王苍石,没有像其它骑卒一样怪叫壮胆,他虽然如今是油光满面,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了,可是,一匹战马,一杆长矛杀出来的血性,还没在养尊处优里被全部耗光。

他心里很清楚,两千骑军,杀一个武榜第十,外加七个比普通军卒强上一些的江湖莽夫,足够了!

填上几百条性命,外加被砍出几百个伤员,这八个江湖所谓的高手,也就能全灭了。他有自信,身后两千人,皆是敢跟着他死战到底的人!

一个手中有一万骑兵的主将,精心挑选出来的两千人,真的是精锐了!

在他的预想中,就只有洪春一人做为头阵,其它人会躲在其身后,只要将这洪春耗死,这一战就赢了。

可出乎他的意料,八人之中,竟然是有三人走出,互为犄角,看样子,那其余两人,看势头,竟然好像是想要给洪春找一个换气的机会。

王苍石大怒,轻哼一声:“螳臂挡车,不自量力!”

而对面那出阵的三人,则是向着两千骑兵对撞而来,以洪春为首,李瑞庭接应,张觉明则是在后,要以三人之力,硬撼两千骑军!

压阵收尾的啊明,望着那来势汹汹的两千骑,对着前面两人大声说:“一人破百骑,便调换位置,别被消耗太多气机,我们三人,就把这两千人的骑阵,给直接破了!”

站位最前的洪春大笑道:“听你这话,好像很有经验啊!”

李瑞庭手提长枪,洪春身后左侧两步,笑道:“就这样杀过去,杀到那宋然小儿跟前才好!人多势众就能赢?咱今天就让他明白一个道理,两千人,不够看!”

如潮水狂奔的骑兵与三人终于相撞,一瞬之间,洪春一剑拔出,木剑终是成功杀了人,自从杀心起后,所遇到的对手,不是杀不了,就是被逃了,而如今面对这些骑兵,终于可以杀个痛快了!

带着罡气的木剑,轻轻一划,最前排的数骑,便被一剑削去了脑袋,这其中,便有自视甚高的王苍石。

位于骑兵浪潮最前最中间的王苍石,一矛才刺出,长矛便断为了两段,脑袋也被削离了脖子,他就是脑袋在空中翻滚了一圈,然后又被啊明一脚踢飞之后,也想不明白,为何自己这个五品的高手,连一招都接不下!

十剑,杀五十一人,伤四十七人,洪春抽身后退,根本不管背后的骑兵冲刺与长矛点刺,李瑞庭便直接顶了上去,长枪被他当成了棍用,一扫便是一大片!

又是倒了近百人后,李瑞庭返身换气,啊明一刀在手,又是以一已之力,面对着十数把铁矛!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这首批两千人的骑阵,已经被三人联手破去!

不过,步卒近万,已经聚拢成了一个包围圈,将所有人都围在其中,第二批以及第三批骑兵,正欲冲锋!

一个以内力气机传出来的声音,让圈中所有人都不敢动了,就算是敢调来两万六千人为乱局收官的杨王宋然,听见这句话,也微微一怔!

“宋然!私调兵马来瘦阳湖,你想杀我郭漠驹?不怕我西域三十五万军马,分出十万来,就踏平了你这杨州?信不信我老爹一夜之间,就能从西域来你这杨州取你狗命?”

一行八人,无人敢拦,穿过重重铁甲,来到了宋然身前!

谁敢拦?谁敢说不怕那西域的百战之军?谁敢受那西北天狼的匹夫一怒?

宋然下马,脸色阴沉的站在八人之前,身后,竟全是军中将领,无一个江湖中人。

林意走了出去,长剑出鞘,对着那个应该叫一声大哥的男人,说了一句无论身后七人,还是身前数千铁甲都惊叹的话。

他指着身后七人,又指了指周围的重重铁甲,说道:“我不让他们出手,你也别让这群愚忠于你的这些人送死。”

“你要杀我,就拔剑啊!有本事,就自己来!”

有孩子哭声传来,重重铁甲之中,挤出一个女子,怀中还抱着一个孩子!

熟悉的女子与孩子出现在了这本不该出现的地方,宋然没有看上一眼,而是眼睛紧盯着林意,手握在龙张须宝剑之上。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你当真以为,我杀不了你?

林意撇头去看了一下那女子与孩子,宋然手中,金色长剑突然出鞘,斜向上斩向林意而去!

孩子还是在哭,越哭越响亮,女子则是惊呼一声:“不可!”

两剑相击,一触即散,龙张须被震得斜插在了地上,林意手中蜀道易则是抵住了宋然的咽喉。

女子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小叔,不可!”

林意又看向了这位名义上,得称之为嫂子的女人,叹息一声,那一剑终归没有刺进宋然咽喉。

他撩起白袍子的袍脚,长剑一划,袍子下摆被划出了一大块下来,他将那块袍脚扔给了宋然,径直离去!

身后七人,亦一同离开。

割袍断义,恩断,义绝!

第一百零三章 离杨州

杨州徐州交界之处,两辆马车与数匹马组成的车队正在官道上行进着。

离着那令人回想起来还是心惊的瘦阳湖死战,已经过了数日,一行八人,外加皮肤黝黑的少女,九人竟然在两万六千人的围剿之下,顺利离开,而且一人未死,只有林意一人受了伤。这是根本就难以想象的结果。

这归功于陆无珠的算无遗策,归功于李瑞庭,张觉明,洪春三人的联手大破骑兵,归功于林意那一句:你要杀我,就自己来!

但最重要的,让宋然没有丧心病狂让两万余人不计代价围杀这八人的最重要原因,是孩子的哭声,女子的不可,以及郭漠驹的那一句:信不信我老爹一夜之间,就能从西域来你这杨州取你狗命?

西北小天狼这一句话,诛心至极!

无论如何,一行人终归是没有死在瘦阳湖畔的春柳长堤,也不用去小金山上占块地方。都活着离开了

为了防御在杨州境内可能会遇到的再次偷袭,申峥被派了出去当了斥候,车队身后一里半路之内有大股骑兵的动静,申峥都会以响箭示警。

两辆马车,陆无珠与那个皮肤黝黑,水性极好的少女坐在前头一辆之中,而后头那辆,则是坐着林意与郭漠驹这两个年纪相差不多的年轻人。

两辆马车的车夫,是洪春与郭陌花,至于李瑞庭与啊明,则是骑着骏马,一人前头带路,一人在后面负责压阵与接应申峥。

这几日来,虽然没有受到一次偷袭追杀,但是陆无珠还是坚持要如此行事。对于老人的谨慎,众人也没有异议,只是照着老人的要求,处处小心行事。

第二辆马车车厢中,两个年轻人,正盯着放在车厢中间的四块舍利子碎块看,林意唉声叹气,郭漠驹则是偷笑出声。

“笑什么笑!郭小马,你鬼点子多,帮我想想该怎么办!这舍利子坏了,我怎么去白马寺,怎么有脸面去见那位心缘佛陀?”林意苦着脸说着,看向四块碎舍利,抬头又看到郭漠驹贱贱的笑脸,恨不得一巴掌就打过去。

不知郭漠驹那刚毅的面容怎么就能露出那么贱的贱样,只见他还是一脸贱笑,说道:“你这回可不是有没有脸面去白马寺的问题,而是去了白马寺会不会被打死的问题了。”

林意一脸不解:“就算我毁坏了这块舍利子,那白马寺的方丈心缘大师也应该不会打我吧,堂堂大菩提境界的佛陀,超然世外的高僧,总不可能因为这舍利子而要了我的命吧?”

“白马寺主持方丈,那位佛家大自在,自然不会打你,但白马寺木字辈中岁数最小,也最为坏脾气的木对禅师,我相信他绝对想把你吊起来打。”郭漠驹的笑容,还是那么贱,气得林意牙痒痒!

“有心缘大师在,那位木对禅师,应该没法动手吧,心缘大师一定会拦住他的。”对于这一点,林意倒是很确定。

他觉得没脸面去白马寺,只是因为源于白马寺的至宝,在他手上被毁了,没法完璧归赵而已。但要说那位脾气不好的木对禅师要打他,作为师傅的心缘大师不拦,那林意死都不信!

但是,郭漠驹的贱笑,却笑得更贱,说了一句让林意忍不住骂娘的话:“根据我的情报,那位心缘佛陀,在去年年未,不知为何,失了大菩提境界,离开了徐州,去向不知到底在哪里的西天佛国寻佛缘。现在白马寺主持方丈一职,正是那脾气很不好的木对禅师在代理。”

林意一句脏话还未出口,郭漠驹便又是贱笑道:“顺带说一句,那木对禅师啊,已经不能再称为禅师了,得叫做大师了。他已经入了大菩提境,成就佛陀之身。”

林意心中震惊,顾不得骂娘,问道:“二十多岁的佛陀?”

“二十六岁的佛陀。”郭漠驹说着,贱笑消失,脸上多了一点惆怅:“我要是二十六岁也能入大菩提境,该有多好!”

“你长得丑,不过,想得倒是很美!”林意毫不客气的说着。

两人斗嘴正斗得你来我往,突然,马车停了下来。郭漠驹掀开车帘正想要问怎么停车了,就见得最前方带路的李瑞庭骑马返身过来,对车厢说道:“林意,有个小孩找穿白袍的,我寻思着,咱们这一队人,就你一人穿着白袍,还有,那小孩身上白袍的样式,和你一模一样。”

林意想了想,想到了一个人,起身下了马车,向前方行去,一看,果然是那个小乞儿,在广陵郡时,林意与洪春,申峥三人在客栈吃饭时,给予了这个小乞儿一点点小善意,随心而为之举,却没想到,这小乞儿竟会来到此地拦路。

身穿着与林意一模一样白袍子的小乞儿,一见到林意,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对着林意,也对着驾驶着第一辆马车的洪春,磕了一个头。

林意没有受这一个大礼,侧了侧身,语气生硬道:“别跪,起来!”

等小乞儿起身,林意问道:“找我们,有什么事?事先说好,别讲什么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没必要,我只是随意为之,你别放在心上。”

乞儿一听此言,欲哭无泪,他怯生生的说道:“恩人,我,我想习武!我想成为像你们一样的人!”

“你想习武?”

“想!”

“为何?要知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当一个小乞儿,苦是苦了些,但至少不会无缘无故,就让人调集几千几万人围着打!瘦阳湖那件事,你应该多多少少知道一点。”

“我,我不想当乞儿了,受冻挨饿的日子,我受够了!再身不由己,也总比吃不饱,穿不暖好!”

“我不会教你习武。”

“为什么?”

“跟着我,你会死!死得很惨的那种。”

“因为我是个乞儿?江湖人看不起乞儿?”

“不,因为你跟的人是我!”

林意转身想要回车厢,突然又问道:“对了,你姓什么?”

“常,我姓常!”乞儿说出姓氏,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林意对着众人说道:“各位,这姓常的,乞儿一个,看起来是什么都不会,不然不会沦为乞儿,不过,应该是知恩图报,不然不会追了整个横池郡,来磕这个头。”

“他跟在我身边,就是找死,要不你们诸位,谁收了他?”

姓常的小乞儿,泪水夺眶而出,再度跪下,哭得稀里哗啦!

第一百零四章 佛有情,道好赌

江湖传闻,武当山辈份极高,放在天下道统之中,辈份也是极高的回龙观老真人陆琅,破关而出了。

江湖中只知这位辈份高,修为高,年岁也高的武当老真人这回生死关,修的是道门最为艰辛晦涩的长生心莲关,却不知他这次破关而出,到底是修成了还是没修成。

道门长生心莲关,对于整个道统来说,不论是武当还是龙虎,或者其它派别,都是最高的一座高山,以己身为莲池,养一株长生心莲,莲生莲,朵朵开,一身气机不断绝,才可称之真长生。

可武当对于这陆老真人是否真的得了心莲,却只字未提,山上山下所有道士,若被人问起此事,便只是说:“道可道,非常道,亦不足道也。”

所以,这破关而出的老真人,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还是停滞不前,无缘心莲。山下人虽然多有谈及,但却还没有一个确定的结论。

武当山不公开承认,陆老真人也不说什么,那还有谁能给出个准确答案?

山下人不知道的是,陆老真人破关而出后的第三天,便独身下武当,向着徐州而去。

一路上替田边瓜农看过摊子,吃了瓜农一个不熟的西瓜。

帮寒门书生算过前程,算得他今年科举能芳名上榜,却因他太过刚直而难当大官。

与仗势欺人的乡下恶霸讲过道理,明明一身大神通,却站着不动,挨了恶霸六拳。

坐过烟柳花船过河,与花女们谈道门三清,坐了花船,却无动凡心,只花了渡河钱。

被一位富绅请去做了一场法事,没拿富绅的报酬,反而送出了近百张家宅平安符,小半个村子,个个都称他是名好道人。

有一柄桃木剑背在背后,一路苦行,却没有一次拔出。

老真人已经快到徐州了,小路之上,他道了一句根本没什么联系的话:“修道一百年,终得长生心莲,山上修道,山下做人,路途不短,一剑不用出,我心喜。”

徐州荆州接壤之地,有两个和尚,在徐州地界之上,像是在等人。

两个和尚,一个二十多岁,身材瘦弱,站在分隔荆徐两州的界碑旁边,站定立如松,手中一串念珠正慢慢转动着,口中默念经文,心无杂念,平静宁和。

在他身边,半人高的界碑之上,坐着另一个和尚,这个和尚,还是个孩子,准确来说,不能称之为和尚,只能叫做沙弥而已。

这小沙弥盘腿坐在不大的界碑之上,竟稳如泰山,他手中没有念珠,却也双手合十,跟着站在界碑旁的师傅默念经文,一大一小两个光头,都没有把经文念出声,但看两人口型,却是一模一样!

经文念完,两人睁眼看向荆州方向,道路之上,有一背负桃木剑的老道人缓缓而行,见两个大小光头眼神投来,老道人停下脚步,打了稽首。

小沙弥从界碑之上跳下,跟随着他那个瘦弱的师傅,一同对着老道人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上回你们白马寺十一位佛门高僧自荆州而过,武当未曾知晓,没能相迎相送,切莫怪罪。”老真人又行了几步,跨过界碑所在的那一线,言语轻淡,不卑也不亢。

只有二十六岁,却已经是大菩提境的白马寺代理主持方丈木对和尚,转身在前带路,轻声说道:“老真人不用如此说,借道而过,哪用得到相迎相送。”

武当山老真人陆琅笑了一声,说道:“你倒是好说话,不讲究那些虚名。”

“真人,我佛慈悲,四大皆空。要虚名有何用?”木对缓步前行,想了想,又说道:“说实话,真人不要在意。今日也不是专门来迎接真人的,只是陪我这徒弟一同出寺,也就顺道来见见真人了。”

陆老真人听闻这种说法,哈哈大笑,说道:“那我还是沾了小讲僧的光?不知你们师徒出寺,所为何事?”

瘦弱和尚转头看了看跟在后头的小沙弥,苦笑道:“真人,我若说为了一个女孩,你信不信。”

“女孩?”陆老真人也回头看了一眼小沙弥,看着他那涨红的小脸蛋,笑着说道:“只是孩子,天性使然,有何不信。”

小沙弥听到这话,脸更红了,头也低了下去,好像生怕在外人面前被笑话了。

陆老真人正了正心神,说道:“青梅竹马,两情相悦,这样就很好,再说,姻缘一说,不也是出自你们佛门,后来才传遍天下。”

看到小沙弥步子放慢,好像不敢再听下去,瘦弱和尚轻轻摇头,转移话题对陆琅说道:“真人,一身长生心莲,真就愿给那人当一品底子?”

陆老真人摸了摸胡子,没有说愿不愿意,而是说道:“我赌他将来能在天下前十,排得上号。是天下前十,不是当今武榜的云汉前十。”

瘦弱和尚想了想,问道:“赌?你拿这天下独一份的长生心莲,想要赢什么?又有什么东西,值这道家最玄的长生心莲?”

“金真,你要知道,我已经一百二十岁了,以一份长生心莲,为武当赌一个将来,我觉得值。”老真人没有了笑意,默默地走着,也不觉得瘦弱和尚会回话。

僧不言名,道不言寿。

可老真人这句话,可犯了大忌讳了。不只说出了木对和尚的本名,还讲了自己的寿命,根本就没把不言之事放在心上。

本名金真,入了佛教之后改名木对的瘦弱和尚,突然发问道:“为武当赌一个将来?那他若死在九州之内,又如何?”

“老道我算人命格,从来都是小势不明,大势全对,以我算出来的来看,他运势不平,但就是命硬,死不了的。”老道人抚须而笑,感叹道:“气运加身之人,哪会简简单单就死?”

瘦弱和尚哼哼了两声,对老真人的说法不可置否。

小沙弥观真已经走得离身前的师傅以及老道人有些远了,而他却还是慢慢走着,没有急着跟上去。

他们师徒二人为了一个女孩而出寺,是真的。但却不是老道人说的什么青梅竹马,两情相悦。

只是为了那个已经给了一户普通人家做女儿,却还让小沙弥六根未净,时常想念的亲妹妹而已。

第一百零五章 禅与道

徐州白马寺,来了个老道人,这让寺中的小和尚小沙弥们,都感觉很奇怪。

这群岁数不大,不用参与太多寺内事务的小光头们,是最爱管闲事的了,所以,打听了一下,便知晓了是谁把一个老道士接进了寺里。

那位脾气不好的木对师叔祖,他们可不敢去问,所以,只有从那位岁数很小,辈份却大了同龄人一辈的观真小师叔那里打探消息。

可惜这小小年纪便已经是寺中讲僧的观真小师叔,一问三不知,问来问去,半点有用的消息都问不出来,只知道那老道人来自荆州,可是出自武当还是出自龙虎,小师叔就说不出来了。

白马寺后进院中,一间偏屋禅房内,武当老真人陆琅,与白马寺代理主持木对,正在两块蒲团上相对而坐,身前各放着一样物品。

武当老真人身前,是那柄桃木剑,桃木为剑,又以桃木为鞘。是道门法器中少有的带鞘木剑。

木对身前放着的,则是一串念珠,那串老方丈传给他,又说可能会要回去的念珠。

两人此时,并非是要坐而论道,进行一番教义理论之辩。而是道门大长生对上了佛家大菩提,总是要交手过招的。

两人就这样相对而坐,却许久未曾有所动作,桃木长剑没有半分颤动,念珠也没有一丝仙佛气,让人觉得这一光头一老道,是在装腔作势吓唬人。

禅房之外,窗边门边聚集了十来颗小光头,都在门边窗缝上偷看着房中的动静,他们巴不得木对师叔祖把那个不知哪个山上的牛鼻子老道打得鼻青脸肿。

他们可知道,木对师叔祖武功高强,至于怎么个高法,那应该有寺后边钟楼那么高了吧。

只有小沙弥观真一人没有躲躲藏藏偷看禅房,而是正坐在房门对面的廊下,刚好可透过没关上的房门,看清里边静坐的两人。

各自静坐,坐了有一个时辰,禅房之中两人既不说话,也无眼神交流,看得房外的小光头们有些急了,想着怎么还没有动手打架啊。

倒是坐在对面廊道的观真,一点都不着急,闭着双眼,还打起了磕睡。就差口流哈拉子了。

就在房外一众小光头都等不下去了,想重新找别的乐子时,禅房之内,异变突生!

观真已经睁开了眼睛,一瞬之间又重新闭上,歪了下头,嘟了嘟嘴,回味着刚才看到的那一瞬间。

不知从何时起便坐到了禅房侧面的三个大和尚,同一时间起身,离开了禅房侧面檐下的木条椅子,各自去忙自己的事务去了。

禅房之中,身怀大菩提境的木对和尚,拿起了与之前放在身前位置一模一样的念珠,向着老真人陆琅施了一个佛礼,起身离开禅房。

小光头们一哄而散,他们没看到禅房之内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不能让木对师叔祖抓到,看热闹被抓到了,那就是去洗茅房的结果。

可他们跑得快,那禅房之中出来的木对更快,给了这些四散而逃的小光头们一人一个脑崩儿,被崩到的小光头,就连动都不敢动。

三息之间,十二个小光头便一人挨了一下弹脑壳,都哭丧着脸,向着茅房而去。没人敢不去,因为,不去的话,就要去寺后山塔林前,在武僧师兄们的监督下,练上一百次拳法。

木对做完这些,双手插袖离开了后进院中,不知是没看见坐得较远的观真小沙弥,还是看见了却不想理这个偷偷打磕睡的笨徒弟。

观真又一次睁开了眼睛,他想清楚了之前睁眼一瞬看到的事情。

那一瞬之间,他的师傅率先出手,要去拿对面那个老道人身前的桃木剑,却被老道人一袖挡住,没拿成,而且老道人的另一只手,极快的拿了他师傅放在身前的念珠,却被他师傅也用另一只手按着又放了回去,位置一模一样,半点偏差都没有。

所以,这一争,不分胜负。

这时,禅房之内的老道人突然看向观真小沙弥,开口问道:“看清楚了没?”

小观真没有回答,而是起身穿过院子,向着禅房走去,途中,从院里角落小鱼缸中摸出了一小块鹅卵石,甩了甩水,又很不讲究的用僧袍擦了擦,跨步进了禅房之中。

“真人,我师傅伸手是禅,按手也是禅,我都看得懂。但你的挥袖与拿起,我看清楚了,但没看懂。”观真坐在了之前他师傅所坐他蒲团之上,问道:“您能替我解惑吗?”

老真人陆琅笑出了声,说了一句:“伸手是禅,按手也是禅。有意思。”

他摸了摸桃木剑,说道:“没想到,还有这种说法。那我告诉你,我挥袖是道,拿起的,也是道。这样说,你懂了没?”

“有点懂了。”小沙弥将鹅卵石放在了身前,说道:“真人,道与禅,有什么不同?”

老真人陆琅思考了一下,说道:“好像,也没什么不同,你想说什么?”

小沙弥把鹅卵石向前推了过去,推到桃木剑前,说道:“既然没什么不同,那让我学一学道,您也可以修一修禅。”

老真人伸手要去拿鹅卵石,被小沙弥一袖挡住,小沙弥另一手拿起桃木剑,老真人也另一手按下,将桃木剑重新按回地上。

小沙弥一袖出,挡是挡住了老真人的手,却也把鹅卵石打得滚了两圈,老真人一手按下,桃木剑是重回地上了,但却没能与之前所放位置一模一样。

再度坐定,小沙弥观真将鹅卵石拿起,伸手交给老真人陆琅。陆老真人伸手接过,小沙弥就想要去拿放在地上的桃木剑。

哪里知道,老真人一把抄起桃木剑收在身后,从怀里摸出一枚自武当带来的干燥松果放在小沙弥手中,说道:“这样子,才算持平。”

小沙弥也不介意,拿了松果就起身向外走,走出了门外,对着门内双手合十,行了一礼,才转身离开。

等到小沙弥走远,老真人看着手中的鹅卵石,笑意盎然,轻声说了一句:“禅与道,有点意思。”

第一百零六章 前路难

小乞儿有生以来第一次坐上了马车,虽然这辆马车不像那些高门大户的马车,有那么富丽堂皇,但也是车厢极为宽敞,坐起来极其舒适。

不用以磨出血泡的脚去走路,对他来说,就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

何况,他还得了两身不算太合身的衣物,一双尺码有点大的布鞋。以及有饭吃了,不用挨饿。

车厢中坐了两天,闲不住的他就开始学着如何驾驶马车了。在郭陌花的指点下,他挥鞭驾车的动作很快就娴熟了起来,可以看得出,其实是个学东西很快的孩子。

只有一个姓,并没有名字的小乞儿,那日拦路求学武,林意没有答应,但是却让其它人收了他。

出了杨州便离开车队的新杨州四怪,没有收这个孩子,说是不合适,带着个孩子太难了。

四怪之一的李青燕直至众人离开杨州之后都没有出现,所以那个皮肤黝黑的少女,便成了新四怪之一,也是到四人与林意告别之时,林意才知道,那个水性极好的少女,叫黄梦姣。

刀枪双绝的李瑞庭,也没有再跟着林意,而是去向了荆州,说是要由荆州去益州,过了益州向南胡而去,中原江湖闯荡过,要去看一看西南之地的大山风光。

所以这小乞儿,只有被西北的小天狼郭漠驹收留了。照着这小天狼的话说,那就是:西域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敢拿刀砍北蒙人和南胡人,就饿不死。

小乞儿不想饿死,所以,就答应去西北当个小兵卒了。

要当兵,不能没名字啊,没名字,可连军籍都入不得。众人中唯一的女子郭陌花金口一开,给小乞儿定了个名字,叫常胜。取了常胜不败这个好意头。

常胜不止学习驾马,在郭陌花的教导之下,也如愿以偿,开始学起了刀。

一柄西域尾锥战刀,六式西域常见的军伍刀法,在小常胜眼中,便已经难如登天了。

习武不比驾马,吃苦极多,但小常胜却每天只是勤加练习,没有半点懈怠。虽然架势还是有些偏差,但在女身男相,英气勃发的郭陌花悉心教导之下,总算还是有点样子了。

从一开始持刀直臂没多久就受不了,到现在能够应付林意飞剑续心弦的缓慢喂招,已经是殊为不易了。

林意也在这些天的喂招之中,对本命飞剑的掌握越来越有心得体会,所以,也乐得御剑飞旋,帮常胜喂招。

一开始见到林意这种飞剑手段,郭漠驹直呼惊叹,但是后来知晓了飞剑的种种禁制,也就放弃了弄一把玩玩的心思。

毕竟什么以血养剑胎,什么窍穴温养飞剑,太麻烦了,而且还得炼化极久,操控极久,才能让它成为一把杀人飞剑。实在是麻烦。

而林意对于养剑御剑,却是乐在其中,一天天见得这飞剑越来越灵犀如意,那枯燥无趣的养剑,也就有动力了起来。

除了飞剑之术,林意的长剑也没有落下,那本出自玄教总舵主的习剑心得,已经被林意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最终,选出了三招出来练。

第一招,是剑意之属,叫开匣式。匣中长剑出匣之时,引匣中剑气,便可伤人,这是以气机引剑气的手法,对于林意来说,不算太难,勉强能用。

第二招,则是上乘剑术刺玄式,一剑刺出,有六种变化,令人防不胜防,不求速度反求变化,这也就是所谓的玄教之玄。

第三招,却是御剑法门,叫青丝结,人与本命飞剑,如有青丝相连,易结不易解,练习得当,操控起飞剑来,事半功倍。

只练这三招,并非是这三招有多么厉害,而是就林意当下情况而言,只有这三招能练。

其它的剑术剑意,林意就算练了,也发挥不了其威力。因为这些高明的剑招,以林意现在的内力气机,根本就使不出来。

林意的内功心法归元决,已经停滞不前好久了!

归元决,是聚体内真气,绕周身三百六十五窍穴的脉络而行,从丹田起,绕行完毕后又复归丹田,称之为归元,也叫做行气。

气机绕行为动,归元之后为静。一动一静,便是所谓的一气流转。至于流转几里,则是看窍穴开窍多少,开窍越多,便流转越久。

像林意如今的情况,一气流转二十里,以武人一呼三吸之法,便是三份二十里,足有六十里之多。

但,也就只有一气六十里了。窍穴如不通,一气便不得过,就会就此返回,归元而去。

普通窍穴,在多次行气冲击之后,自然就会被冲破,纳入行气的小周天之内,但林意这过不去的窍穴,就真的是以己身之力难以冲破。

只因为,此处窍穴是心口所在之地,林意幼时受过致命伤的膻中穴!也是如今续心弦所藏身的窍穴。

以林意自身气机,根本就冲不破这受过了重伤,而后被重重保护起来的重点窍穴。也就是说,单凭借林意自己,他的内功修为,也就至此,便止步不前了。

别说什么超一品菩提,长生,通微,天合四境,就连一品境界,他这一气顶多六十里的内力气机,都破不了境。

不过,林意对此倒是没什么怨言,只是努力的练那些自己能使出来的剑术剑意,窍穴冲不破,气机停滞不前,无法达到一品,便无法达到吧,他看得很开。

用林意自己的话说,那就是:“我是去阎罗殿走过一回的人,只要不死,怎么样都好。天下之大,一品高手有几个?超一品高手又有几个?顶破了天去就一两百个吧?哪有那么容易,二品实力,够用了。”

他说这话时,坐在车厢里与他面对面的郭漠驹,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笑,口中嘟囔着:“我与郭浩铠打过一次赌,赌你是否能入超一品。看来,是我输了。”

林意听见这话,感觉有些好笑,问道:“赌多大啊?”

“赌了一块约莫这么大的铜块。”郭漠驹说着,双手比划了一掌长的长度。

“铜块?”林意挠了挠头,不明白铜块有什么好赌的,说道:“你直呼你老爹姓名也就罢了,这堂堂西域老小两天狼,赌一个铜块,像话吗。”

郭漠驹没有说话,只是苦笑。坐在车厢外驾车的郭陌花,则是紧握住了马鞭。

因为她知道那个赌局,也知道那块被父子二人当赌注的铜块有多重要。

一掌来长的铜虎符,能调三十五万西北雄兵!

第一百零七章 打得一手好算盘

徐州杨州荆州三地交界之地,有一间极其雅致,茶客却寥寥无几的小茶楼。

小茶楼开在偏僻的小胡同中,但在这三地交界的新芝小镇,名气却非常的大,大到在新芝小镇随便拉住一个本地人,都知晓这间名为十二城的雅致小茶楼。

至于为何名气极大的十二城茶楼,却是茶客寥寥无几?只因为这茶楼掌柜,猪油蒙了心,掉进钱眼里。寻常茶摊上十来枚铜钱便可喝上的一壶茶,在这十二城里,一壶要卖出十两黄金的高价。

那个可恶的洪掌柜,竟然说他家的茶水,茶好水好,卖得贵一些,很正常。

茶楼生意惨淡,但却还是每天都正常开门做生意,小镇上的同行们,原以为这老洪只要赔上一月半旬的茶楼经营钱,就会灰溜溜的关门大吉。

要知道,卖茶这一行,其实没什么赚头的,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数,卖的都是回头客。像老洪这样子的卖法,哪来的回头客?客人们被宰一回,可不就够了,还哪敢再来?

可这不知打哪来的洪掌柜,半年下来,非但没有关门大吉,竟然还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两个伙计,替他打理起了茶楼。

而他自己,整日里不是抱着把琵琶自娱自乐,就是逗弄着一只学舌笨拙的八哥鸟。好似经营这间十二城茶楼,他根本就不怕亏钱的样子。

今日里,十二城茶楼竟然破天慌的出现了茶客,而且这一来,就来了四人。

正坐在楼下大堂正中茶桌旁自娱自乐,用琵琶弹着一曲十面埋伏的洪掌柜,见得有四位客人,却只是点了点头,眼神示意众人围着茶桌坐下,然后就继续弹他那曲十面埋伏了,指尖勾,挑,弹,拢。将琵琶技法一一展现。

一曲十面埋伏,开头还是平铺直叙,到中弦时已经初露峥嵘,而弹至末尾,只听得杀机四伏,以一把琵琶竟弹出了杀气!

来到这十二城小茶楼的四人,除了一个少女略微紧张,其它三人都是泰然自若,坐在椅子上欣赏着这一首杀气横生的琵琶曲。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新杨州四怪,陆无珠,张觉明,洪春,以及少女黄梦姣。

一曲十面埋伏弹尽,黄梦姣终于松了口气,而张觉明与洪春,却还是意犹未尽,那种杀气极重,却无半点杀机的感觉,对他们来说,受益无穷。

陆无珠,自然是认识这洪掌柜的,所以没像其它三人一样仔细打量着眼前怀抱琵琶的老男人,而且就算他打量了,也看不到洪掌柜的样子。因为啊,他有眼无珠。

而其它三位,可就半点不客气的盯着这位洪掌柜猛瞧了。

只见这洪姓掌柜,五六十岁的年纪,灰白的头发,锐利的鹰勾鼻子,薄唇无情,下巴一大把子胡须,被他整理成了一扎小辫子,看着很是怪异。

一身儒生长衫,看起来像是个爱读书的老男人,但不知是因为要弹琵琶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袖口被翻折了两番,露出了手腕,皮肤比女子还白,看得黄梦姣好生羡慕。

这姓洪的掌柜将那把值不了几个钱的白木琵琶抬向了身侧,就有一个在十二城茶楼帮闲的伙计接过琵琶,拿回了柜台后面放着。

另一个伙计,则是拿了三张银票,放在了众人的身前桌上。

帮洪掌柜拿回琵琶的那位伙计,去而复返,给众人都上了茶,做完了这些,两伙计就各自离开了,不理这一桌子的掌柜与客人。

洪掌柜率先开口,边将两张百两黄金的银票推给对面的陆无珠与黄梦姣,边说道:“三百两黄金,外加那杨王府的十柄符剑,就当是这回的报酬了。”

与陆无珠同坐一条长凳的少女黄梦姣收起了那三张银票,陆无珠开口问道:“明明能让他绕过瘦阳湖,你为何偏偏要他去闯那龙潭虎穴?连带着我们几人,也得跟着去冒险?”

洪掌柜摸了摸他那扎成小辫子的胡须,笑而不语。

“十柄符剑,是很值钱,但如果被两万余人围杀,再值钱,都没有命值钱。”陆无珠又说了一句,脸上有些怒意。

坐在主位的洪掌柜伸手拿起了茶盏,慢悠悠的品了一口茶,轻声说道:“陆老头,你不是算准了那西北小娃儿会出手相帮吗,哪会有性命之危啊!”

陆无珠冷哼了一声:“我算出来的,又不是你算出来的,你得意个什么劲?”

洪掌柜放下了茶盏,指了指分别坐在四方桌左右两侧的张觉明与洪春,说道:“一个两气直破四百甲,由菩提入长生。一个跌境两重,自通微跌至菩提,却战力不减反增。这些,你算得出来?”

陆无珠又是冷哼一声,只不过,这回他摸索着拿起了身前的茶盏,慢悠悠的喝了起来。

左右两边的两位超一品大宗师,对视而笑,心中所想都是一件事:原来一直算无遗策的陆老头,也有没算到的时候呢!

洪掌柜又拿起了茶盏,这回没有急于品茶,而是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若让他绕过瘦阳湖,那我这一曲精心布置的十面埋伏,怎么能如此动人心弦?”

陆无珠眼是瞎了,但耳朵可灵着呢,听闻此言,第三次冷哼出声!

心情不佳的陆无珠开口对着自己带来的三人说了一句:“怎么不喝茶?一壶茶十两金,咱们这四盏茶,在洪掌柜的算盘里,至少值个四十金,不喝白不喝!”

三人听闻,皆是有了笑意,拿起茶盏,便喝了起来,喝茶如喝酒,牛饮而尽,一点都没有雅致的样子。

陆无珠也喝完了茶,起身微微一拱手,便转身离开了。黄梦娇扶住了老人,洪春与张觉明跟在其身后,四人离开了这十二城小茶楼。

没有起身送客的洪掌柜一伸手,一个算盘便从伙计手中递了过来。

噼里啪啦的一连串算盘声响,洪掌柜打起算盘来速度飞快,边打着算盘还边低声喃喃自语。

“舍利子已经离体,用长生心莲,帮你冲破膻中穴,先入一品,再成就超一品境界不难,就是不知道,这道门最艰深晦涩的长生心莲,你能得到几成!”

第一百零八章 茶楼有八

算盘噼里啪啦响个不停,洪掌柜口中所言越来越小声,真像是个掌柜的在算生意的盈亏,可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头皮发麻!

“自那姓林的小丫头遇见他那时起,老夫我就已经开始动手布局,这场二十多年间的大局,谁能有老夫我算得清楚明白?又有谁,能比老夫我更清楚关于你的事?

今日闲来无事,既然算盘已经拿出来了,那老夫就捋一捋这些年布下的局,顺便帮你小子算一算将来之事!

当年什么气运加身,什么帝星入腹,什么真武大帝转世投胎而来,只不过是老夫我随口胡诌的,用来骗那帮子皇宫内观星监天的老家伙。

其实,你小子只是贱命一条,若不是林丫头处处与人为善,广积善缘却应在了你的头上,你小子早就夭折了,哪能活至如今日?

那场宫闱之变,其实没你小子想的那么简单,并州那个小家伙,以及他那个除了脸蛋身段之外,其余无论什么都不出彩的母后,根本就不是幕后推手。

周伶然当年为救你一条小命,拼去了儒圣境界,作为他的同门师兄,孟文清其实是一直有怨气的,所以,你十五岁离皇宫,这位‘先生’并没有阻拦,也没有帮衬帮衬你在宫外的生活,而只是冷眼旁观。

周伶然去年在孔家,强行跃境,再度进入儒圣境界,虽说是为了接下来的边境战事能够通过观世湖主动掌握情报,以一人性命,要救边境四州,甚至是云汉九州以百万计数的无辜百姓。但若不是你小子去孔家还读书种子,姓周的也没那个毅力与决心,去死在万民之前!

这个黑锅,姑且就算是老夫安在你小子身上的吧,毕竟儒道佛玄四件至宝入京救你,老夫可掺和了三样。种下因便会结上果,不过,既然是种在你身上的因,黑锅让你背,也没什么大问题吧。

而那个叫刘红婉的小丫头,倒是和林丫头果真是能称得上一条心的好姐妹。一夜御剑过三州,回神机岛取续心弦来救你,这小丫头,对你们姓林的,称得上有情有义这四个字了。

只不过,续心弦这柄玉津山镇山之器,是怎么被刘丫头带离神机岛的,而且,刘丫头的剑仙境界是怎么跌的,后来又怎么就当上了神机岛总舵主,这些术算推演不出来的事,老夫真的挺好奇的。

龙虎山上天师分派别,外姓天师新设虚靖堂,老夫没插手阴你,可你小子倒好,自己一头就撞了进去,把那群姓张的牛鼻子老道全给得罪了。

哦,不对,张卓煜那个老好人你没得罪。他不会被你惹到,你也惹不起他!除了他,那些黄白加身的张姓天师,可都恨死你小子了。

至于杨州瘦阳湖那场十面埋伏,老夫我可是花了大力气的,花钱保人,这可真让我心疼,三百金啊,老夫再有钱,也不是这么个花法。

至于想弄死你的人,宇文雄哲那老小子,太笨了。老夫只不过是随便下了个套子,这老小子就可了劲的往里边钻,自己钻就一回事,还拖宋然那个更笨的傻小子下水。

真以为造反称帝很简单?以杨州十五万兵马,外加七拼八凑而来的所谓的武林高手,便能成事?

且不说打至定安城,去面对深藏宫内那个无名无份的老家伙,以及那位三十年前的武榜第一吴涛平,就是徐州荆州交州三地,以杨州之力,一地都打不下来!

真以为杨州这进不能攻,退无可守的藩地,是个起事造反的好地方?好地方早让坐龙椅的那小子稳稳抓在手中了!

宋然没什么用处了,白瞎了老夫在杨州的余下布局,唉,老夫妙手连连,可奈何局中棋子自己会动,而且还是乱动瞎动,就算请个大国手来,也救不了宋然那傻小子!

话说回来,姓林的小子,你接下来的徐州白马寺之行,如何选择,才是老夫我这二十余年布局以来的第一个转折点。

武当山陆琅,敢用长生心莲在你小子身上下注,百年修为要度化给你,自然是信了那个你是真武转世的幌子,但老夫随口胡诌的东西,哪能当真?

你若真得了武当长生心莲,那超一品境界便是板上钉钉,升入超一品境界,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这样一来,西北的格局,可就又是不一样了。

老的不反,可小的,就不一定了!就算诸葛从龙那家伙是真会算卦,也算不到这郭漠驹的心思吧!

不过,这些将来之事,现在多说无益,舍利子毁了,你小子现在应该去头疼那个原名叫金真的木对佛陀啊!

小子,想着要还清恩情,对四教的四件至宝都有个交待,但这情份若是能还得清楚,那还叫情份?

以后若是知道了,别怪老夫给你设下的这个大局,这么弹精竭力的同时给这么多人下套,老夫可是很累的。

从你未出生便算计到你如今长大成人,将来还要再接连不断这样做下去,老夫怎么感觉是在自找不痛快啊!

明知你就是个贱命一条,却总想着要帮你找个好死法,可真是为难老夫了。

罢了罢了,今日就算到这里,不能知道得太多,不然,这二十余年的布局照着老夫术算推演正常进行下去,一点惊喜都无,那便无趣了。”

算盘响声停止,洪掌柜起身向茶楼之外而去,跨过门槛,取下吊在门边的鸟笼,托在手中,看样子是要出门溜鸟。

会学舌的八哥鸟大叫了一声:“大爷!”

洪掌柜笑意浅浅淡淡,回应了一声:“笨鸟。”

八哥鸟转了转脑袋,又叫道:“大爷!”

洪掌柜还是那句话:“笨鸟。”

一人一鸟,简单的对话不断重复,离开了茶楼。

茶楼共有两层,内里装饰精致辉煌,但从这外面看过去,却是除了那大招牌之外便无半点精致模样。

招牌写有大气磅礴的三个字,‘十二城’

除此之外,并无他字。无论是提字时间与提字之人是落款,通通都没有。

像这样的茶楼啊,云汉境内共有八家,分布在各地,几乎都是一模一样,只有招牌,也就是茶楼名字不同。

这些个茶楼啊,都是洪掌柜的私产,所以照着洪掌柜的喜好,茶楼名字,都有所相关连。

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二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第一百零九章 白马寺

马车缓缓而行,车厢帘子挂在了吊钩之上,坐在车中的两人,与坐在驾车位置的两人正交流着什么,言语很轻,离得远了便听不到这四人在说些什么。

马车后头,有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屁孩,骑着一匹白马,一手拉着缰绳,另一手拿着碎嘴吃食小糖人,正往嘴里送。

小屁孩不紧不慢的跟着前头的马车,小眼珠子嘀溜溜乱转,打量着这徐州常山郡天水城的景色风光。

离着杨州已经够远了,而且白马寺就在这天水城内,所以干了好些天斥候活计的申峥,也终于不用吊尾警戒了,可以跟在马车后面偷闲吃糖人了。

舍利子碎成四块,白马寺那位传闻脾气极好的心缘老方丈又不在,林意本来是不想这么快去白马寺的,想先绕路去东莱郡,说是要东临碣石观沧海。但实际上,是怕去了白马寺,会被那位木对大师打。

但是,早去晚晚去,终归得去,在郭漠驹的劝解之下,林意还是不情不愿的先来了常山郡天水城。

郭漠驹说得好:“早到晚到,总得到白马寺。一顿毒打是少不了的,不如快些还了那四块舍利子碎块,讲明情况,请求那木对大师的原谅。总比硬拖下去,被那和尚找上门来要好。

在城中行行停停,再拖拉,也终于是来到了白马寺前,没有什么声势浩大的迎接阵仗,因为白马寺知道他们要来,但却不知道是今日。

寺门外只有一个小沙弥,拿着一把扫帚在扫地,见得有一辆马车向着寺门行来,便招呼着马车向左侧而去。那里,有一片空地可供香客们停放马车与骏马。

马车帘子没放下,所以林意能够看见小沙弥,但小沙弥却没去注意车厢之内,所以并没有看到林意。

倒是跟在马车之后的白色骏马,小沙弥观真看得目不转睛。一时也没注意到,那骑在白马上吃着糖人的家伙,竟是个熟人。

停好了骏马与马车,一行五人向寺门走去,这时,小观真才看清楚了,领头的那位,与骑白马的那位,在荆州时竟然有过一面之缘。

小沙弥微微歪头,想了一想,记起了这有过一面之缘的领头公子是姓林,故而双手合十,道了一句:“林施主,真是有缘,分别数月,又相见了。”

林意心中微微有些错愕,问道:“小禅师,好久不见,你为何会在此处?”

小沙弥年纪虽然不大,但待人接物却丝毫不马虎:“林施主,小僧便是在这白马寺中修禅啊。”

边说着话,他边转身以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施主,先进寺吧。”

林意点了点头,跟在小沙弥身后,进了这白马寺中。身后林四人,也一同进入。

郭漠驹从后面用手指捅了捅林竟的肩头,待到林意转头过来,便轻声问道:“你们认识?”

“认识。”林意也轻声回答:“与这位小禅师在荆州有过一面之缘。”

郭漠驹撇了撇嘴,不再作声。

林意突然想到什么,走快两步,走到与小沙弥同行的位置,问道:“小禅师,我冒昧问一句,你师傅法号是?”

小沙弥提着扫帚,无法双手合十答话,只能将头偏林意那边,回应道:“我师傅法号木对,是白马寺如今的代理主持方丈,林施主,你问这个做什么?进寺中烧香祈福,我师傅不管的,这些事,都是我三位师伯在管。”

见林意停下了脚步,小沙弥又快速补充道:“林施主,你放心,我三位师伯待人好着呢,都是出了名的好说话,比起我的师傅,那脾气可是好了太多。”

林意听完,不光停步不前,还一手按在了自己脸上,长叹了一声,不似哭,也不似笑。

不过一息之间,长叹过后,手便离开了脸上,林意满脸堆笑,对着小沙弥观真问道:“小禅师,那么你师祖呢?在不在寺中啊!你们一同出行,你回来了,那你师祖应该也回来了吧?”

站在林意身后的郭漠驹一下子噗嗤笑出了声,却被林意转头蹬了一眼,见到林意那能杀人的眼神,他吊儿郎当的说道:“你是信不过我,还是信不过我情报?”

林意哼哼道:“郭小马,你说的我都信,但你就不能给我留点希望?万一那位老方丈已经回来了,而你的情报还没传递到你这里呢?”

没想到小沙弥这时插嘴道:“林施主,我师祖没与我们一同回来,他老人家孤身再度向西,去往西天佛国了,现在不在寺中。”

林意听得小沙弥这一句话,又是一手按在了脸上,这回缓缓抹下,深吸了一口气!

郭漠驹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双手插袖,抬头望天,吹起了口哨。

有四道人影,从寺内向着这寺门前院飞掠而来,林意心弦一紧,抬头一看,却又好似认命般的松懈下来,伸手向怀中而去,掏出了一个小锦囊袋子出来,袋中所装的,自然就是那四小块碎了的舍利子!

四道身影掠至众人身前十步齐齐站定,林意双手合十,将锦囊小袋合在手中,对四位和尚说道:“四位禅师,别来无恙。”

飞掠而来的四个光头,有三个都双手合十还礼,显然以他们的境界,只知道眼前这位有过一面之缘的林施主身有大佛缘,却不知道这佛缘竟然是白马寺的至宝,更不知道这舍利子竟然一碎为四,被装在那锦囊小袋之中。

但那位年龄在四人中最小,身材最为瘦弱,境界却是最高的材对和尚,则是皱紧了眉头。

自林意踏进白马寺的那一瞬间,他们师兄弟四人,便都知道了有大佛缘在身者入寺,但因为境界更高的原因,只有他木对一个人知道,这大佛缘有所损毁,已经不是十全十美之物了。

飞掠而来,见到竟然是这个荆州见过一面的林意,他更加惊骇,因为他知晓,那件有损毁的大佛缘是什么了!

他心情大坏,大声质问道:“你这家伙,到底干了什么!”

第一百一十章 静气上昆仑

锦囊小袋,被林意扔了出去,扔向那位身材瘦弱的木对和尚,与此同时,林意开口解释。

“木对禅师,我在杨州瘦阳湖时遇到了些麻烦,连这条命都差点交待在那里,舍利子替我挡了一次致命伤,如今,碎成了四块了。”

锦囊小袋被木对探出一手抓住,站在一起的四个和尚,一听此言,都异口同声的说了一句:“什么!”

“小子!我佛门至宝,竟然被你损毁!”木对和尚将四块舍利子碎块从锦囊小袋中取出,放在手上,怒目圆睁,大声呵道:“你可知这舍利子极为重要!有了它,我师傅就能度过难关!”

林意一脸尴尬,陪着笑道:“这个,我也不是故意的,如今这样,也不是我想要的。”

木对和尚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下心中想要一巴掌把眼前这个白袍年轻人打死的冲动,恨恨的说道:“早知如此,我在荆州之时,就应该把舍利子要回来!”

林意也有所疑惑,问道:“是啊,为什么那时你们没有把这舍利子要回去?在荆州分别时,老方丈说我身有大佛缘,说的,就是舍利子了吧?”

木对和尚则是说道:“我师傅不光说你身有大佛缘,还叫你要好好珍惜呢,你就这样珍惜?”

林意被怼得无言以对,只能苦着一张脸,轻轻的叹了一声。

木对和尚拿着碎舍利子,挥袖离去,既没有出手打人,也没有与林意一行五人客气,就这样把他们晾在了一边置之不理。

木是与木非两位,也跟着林对离开,只留下了最为和蔼的木错和尚。

木错和尚心宽体胖,为人最是和气,他故作轻松的对林意说道:“没事没事,世间万事皆是缘,早有定数,林施主,不必自责。”

林意点了点头,木错和尚便又说道:“若是不急着赶路,大可在寺中住下,寺中有一位道门老真人,等你数日了。”

“道门老真人?”林意疑惑的问道:“难道是陆老真人?他在等我?”

木错和尚点头说道:“是,他就住在后进院落之中。你若想见他,便跟我来。”

一行五人,跟着木错和尚就向后进院中而去,进得院中,就见得有一老道人正在禅房之中盘腿打坐,木错和尚,只说还有事要忙就离开了,放任五人在这后进院中,便不管了。

院中禅房之内,放着两个蒲团,老道人坐在其中一个之上,另一个,放在了他的对面不远处。

郭漠驹看了两眼,便转身离开后进院,边走边说道:“没意思,我去大殿拜拜佛,顺便问问咱们住哪。”

他一走,少言寡语,一直如他的影子一样的郭陌花便也转身跟上,不久前刚得了一把西域尾锥刀的常胜还傻傻的没动,被林意推了一下,才醒悟过来,跟上了那收下他的西北兄妹二人。

后进院中,就只剩下了林意,申峥,以及盘坐在蒲团之上,不知道是在养神还是在睡觉的武当山老真人陆琅。

林意与申峥两人对视一眼,申峥指了指老真人身前的蒲团说道:“只有一个位置,又说了是在等你,摆明了就是要你坐上去。你坐吧,我守着禅房门。”

林意点头,没有言语,解开了背后的长条剑匣,盘腿坐在蒲团之上,将剑匣放在双膝之上,以归元决,缓缓入定以气机绕行周身窍穴!

在旁观的申峥看来,并没有什么异常,只是他没有注意到,在林意坐定之时,老真人一直十指交叉于腹前的双手上,两根拇指开始缓缓的开始互相绕行。

武当归元决,有数种不同驾驭气机的方式,快若奔流入江海,缓时存气留长生。而其中有最神奇的一种,则是气机不生不息,以丹田之中静气攀登周身窍穴所组成的昆仑山,可向外示人,他人观之,对修行有所裨益,此种法门,叫静气上昆仑!

此时的林意,并没有睁眼,却看到了一番雄壮巍峨的大景象。

虚无之中,先是生出一丝不知为何物的细丝,而后便是不断有细丝出现,汇聚成河,再而成江,成海!

一片海面,却是无风无浪,平滑如镜面。紧接着,有如头发般纤细的一丝,向上而去,虽然极细,却是极长,没有断开与海面的连接,好像是海面之水不断的供给这条细线,让它不断的向上而去。

林意的注意力,一直在那细线的线头之上,不断的看那线头向上面去,心中感觉自己就是那细线的线头,不断向上不断前进。

好似过了极久,也像是只有一瞬间,那线头突然一拐,没有一个方向走到尽头,而是转了个弯,换了个不同方向再度行去,线,还是没有断!

林意突然一顿,因为线头的拐弯,他已经与线头不在一个位置了,所以他只能向返回头快速的去找线,找到了线之后,又是快速的沿着线去找线头。

没费多久的时间,他便找到拐弯处,知晓了是线的拐弯让他丢失了线头,为了注意拐弯,他只好放慢了速度,以防再次因为拐弯而与这条细线分道扬镳。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再度拐过了两个弯,林意终于跟上了线头,可是,这回,线头却毫无征兆的突然变快,将林意甩在后面!

林意开始加快速度追赶,却在连续几个拐弯处把自己给跟甩了,只好再度重新开始返回前头找线。

这不断向前追着线头,林意越来越感觉这路线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这种感觉,在拐了近五十个弯后愈发明显。

这使得林意的速度可以再加快一点,每次前方有拐弯,他都好像是有一些模糊的感觉,指引着他去注意要拐弯了。

在第一百二十个拐弯之后,林意终于再度追上了那个线头,线头,却又在林意追上的一瞬间,再度加快,势若奔雷!

林意紧咬牙关,紧追不舍,现在,他对什么时候要拐弯,拐哪一边,已经有很清晰的想法了,而且,在第二百一十一个弯之后,他突然就想到了,这些弯,这条细线,以及那片海。

到底是什么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大善

不动心自定,静气上昆仑!

这一个个拐弯,不正是归元决气机所行的窍穴路径吗?这条极细极长的线,就是一股子静气,而支持着这股子静气的那片海,则是丹田气海,供给气机,助这一股子细线静气,攀登周身窍穴昆仑山。

不过,知晓是知晓了,但因为心神不定,林意一个岔气,猛然睁眼,深吸了一大口气!

被陆琅老真人指引着静气上昆仑,却在半路有所明悟,分心跌落山来,这让林意体内气机震荡不止,他缓过来之后,只能慢慢调息,压下体内的鼓荡气机!

陆琅老真人亦是睁眼,两人相对而坐,老人一眼就看到了林意窘迫调息的模样,轻叹了一声:“唉,可惜了。”

静气上昆仑,归穴识长生。

林意若是能在不知不觉中以静气行周身窍穴,那陆老真人的长生心莲,也就能在这一路窍穴中各自种下一丝心莲气机,这相当于对之后要把长生心莲度化给林意,打下了一点基础。

心莲为种时,喜静不喜动,所以以静气上昆仑种心莲,最为契合。可林意一个分神,气息鼓荡,气机如一瓢冷水入了滚烫油锅,也就把陆老真人先前的两百一十一次种下心莲气机,给毁于一旦了!

在禅房外的申峥听得房中林意的动静,便跨步进来,问道:“啊意,怎么了?”

林意边喘着气调息边说:“没事,不要紧!申峥,守住门口,谁来都不能进,我入定的时候,就算是郭漠驹来了,也让他别进来!”

“好!”申峥知道,林意一但叫了他全名,那所说之事,便是极为重要的。所以他点了点头,重新回到了房外,还顺带将禅房木门关掉,守在门外,真真正正的当起了一回护法门神。

林意终于调息完毕,压下了鼓荡气机,气机重归丹田气海,他将剑匣从膝上拿开,放在了一边,双手学着对面的陆老真人十指相插,对着陆老真人说道:“老真人,再来!”

陆老真人笑呵呵说道:“小子,一次不成,全身怕不是被气机激荡得不行了,不休养个一两天,还想上第二次昆仑山?”

林意也是笑了笑:“老真人,再来一次,我顶得住!”

气机激荡,的的确确是让林意吃足了苦头,但已经知晓了是静气上昆仑的法门,却在二百一十一窍时被自己分神打断,这让林意很是难受,强压下气机,强忍着刺痛,林意也要再试一次!

看着林意坚定的眼神,陆老真人说道:“那就再来一次,别强撑,受不了就沿着窍穴路径缓缓下昆仑归气海,别再分神了。再分神,气机再激荡,你这些个窍穴,说不定要受损受内伤!”

林意坚定的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好!”

两人再度入定,佛教白马寺禅房之内,道法自然!

绕出了后进院,郭漠驹带着女子男相的郭陌花,以及不再是乞儿的常胜,向着大雄宝殿而去,他要找一找那个带他们入后进院的木错和尚,讲一件事,做一桩‘生意’。

西北偏远之地的小天狼,只带着一个既是死士又是妹妹的郭陌花一起行走云汉江湖,当然不只是图个乐,作为西域三十五万雄兵以后名义上的统帅,他来云汉,自然是有自己的任务。

西域为云汉牵制了南胡,北蒙两大敌国的注意力,但云汉却像防贼一样,处处防着西域,处处拖西域的后腿。

他郭漠驹的爹,那个武榜第一的郭浩铠,可以对这些事都不在意,视做小孩子打闹,不去管。但他郭漠驹,得为以后的西域三十五万兵马,或者说为他自己,找一条后路!

一条不至于被宋家天子狡兔死,走狗烹的保命退路!

自古君臣之间,最忌讳二事,分别叫旧臣压新主,功高无可封!很不幸,他郭漠驹的老爹,两样都占了!

来到大雄宝殿外,郭漠驹终于找到了木错和尚,他快行了两步,说道:“木错禅师,有一事,要说与你知,也请你,代为转告寺中各位禅师。”

心宽,自然也就体胖的木错和尚回头,见是这位与林意一同入寺的公子,也就转身施礼说道:“阿弥陀佛,施主所说何事?请讲,贫僧定然转述与寺中各位师兄弟知晓。”

其实,白马寺有资格被称禅师的,只有九人,能在寺中讲经说佛法的和尚,才当得上禅师二字。

木错和尚的师傅,心缘大师那一辈的人,有两人可称禅师,一是心缘大师,另一位,则是在江湖上云游四海,多年未曾归白马寺。

向下算来,木错这一辈,师兄弟四人,都可称为禅师,还有两位是外来的和尚入得寺中,能讲经,自然也能称为禅师。

再往下,观字辈中只有一人得了禅师的称号,便是木对的徒弟,那个特别喜欢白色的观真小沙弥。

所以木错和尚说,会转述给师兄弟们知晓,也没有说错。现在的白马寺,大事上能说上话的,也就他们木字辈四人与外来的两个讲经禅师。都是同辈,都是师兄弟。

郭漠驹将手中一寸见方,卷成一卷的宣纸密信交给木错,口中说道:“心缘大师去西天佛国,我老爹会一路护送,若是归来,我老爹也会护送出西域。所以,心缘大师的安危,你们不必担心。”

木错和尚心中有些疑问,展开了密信一看,上面的确是他师傅心缘老方丈的笔迹,密信上写着四个小字:无事,勿忧。

木错和尚连忙再度双手合十,说道:“敢问施主,尊姓大名,今尊又是哪位高人大侠?”

郭漠驹也还了一礼,语气平淡说道:“我姓郭,名漠驹,我爹叫郭浩铠。”

云汉,以姓宋为贵。西北,以姓郭为尊。

木错和尚发自内心说道:“素闻郭大将军崇佛,由此事,便足见心诚。”

郭漠驹突然冷不丁说道:“禅师,我爹崇佛,但我却是个无赖,这件事,我爹只是顺从本心而为之,但我这不孝子,却要把这事做为筹码,与白马寺谈一回‘生意’!”

木错没有犹豫,问道:“郭施主要什么?后山藏经阁有一些武学密籍,白马寺中,也有数颗丹药,不敢说洗髓伐骨,但对武道修行,也多有裨益。”

郭漠驹摇了摇头,一本正经的说道:“这些,我都不要,只求以后若是西域有难,白马寺能帮,便帮忙扶一把。”

木错和尚胖胖的身躯吃力的弯腰鞠躬,口中说道:“种善缘,得善果。施主,大善!”

第一百一十二章 论气运

云汉王朝的西北之地,便是西域。西域之地再往西北而去,那便是一片无人的荒芜之地。

此地,称之为天绝之地,无论是西域,北蒙,还是南胡。都没有派兵去抢占这片地盘。只因此地无险可依,无草为牧,无城可驻,荒无人烟。

可在佛教眼中,却大有不同。西域再西,乃是西天佛国,传言当今的中原禅宗佛教,便是由此地起,经西域传入中原,由极西之地传到了东海徐州,才有了如今的白马寺。

而就在这一片天绝之地的荒芜中,却行走着两个人,没有骑马,也没有骑骆驼,在这种见不到半点人烟的鬼地方,竟都是靠着双脚,坚定前行。

一位身着朴素袈裟的老和尚,步伐稳当,手中念珠一步一掐,口中轻念般若金刚经,走在前头带路。

时已入夏,西北之地更是太阳毒辣,老和尚汗流浃背,一颗光头也在这西北的风沙日头中晒得好像更黑了一些。

跟在老和尚后头的那另一个人,岁数也不小了,长得虎背熊腰,肌肉虬结,而且那一股子战阵杀伐磨砺出来的气势,有经验的一看就知道,定然是个老兵。

两人同行,老和尚念经时,老兵便听般若金刚经。老和尚不念经时,便是老兵在絮絮叨叨,谈些天下人,说些天下事。

这两个看似没什么来头的老男人,一个是白马寺的老主持,禅宗佛教论资排辈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心缘和尚。另一个,是西域都护大将军,云汉武榜第一的西北老天狼郭浩铠!

般若金刚经,对于这两人来说,都已经是烂熟于心,可既然心缘和尚边念经又边讲经,那么郭浩铠便也认真的听,认真的想。

解经讲义再耗费时间,但也有讲完的时候。老和尚轻叹一声:“可惜了,老衲这样用心解释经书真意,却只有郭施主你一人听见。”

郭浩铠轻声笑了笑:“老方丈,你应该说,还好还好,这样子曲解经书真意,却只被我郭某人一人听见。”

不等心缘老方丈回话,郭浩铠便抢着又说:“天下之大,修禅,甚至说逃禅之人何其多?像老方丈这般从另一个方面解经讲义,先不说有没有,就单单说能否接受这种说法,我都觉得不一定有人会接受。”

心缘老和尚就算是在说话聊天,也还是一步一念珠,丝毫没有因为聊天而乱了修行,他想了想,回应道:“禅是禅,禅,亦不是禅。”

“算了算了,老方丈,不说这些讲不清楚的东西了。我们讲点别的。”郭浩铠摆了摆手,说道:“天地气运,流散于天下众生中,有气运在身之人,方得大气象。气运若算是分为十份。

四教之中,儒教有孟文清,玄教有刘红婉与陈珏麟,道教有陆琅,赵霆琛,佛教有你的徒弟木对。合在一起,算是占得了云汉气运四分。

武人高手榜,我久占第一已有十二年,却是占的西域气运,没有云汉的一星半点,所以一份都未得。

武榜第二的向高芝,武榜之上摸爬滚打,十八年来从第十位爬到这第二位,终是熬出了头。

武榜第三,催命掌毛献忠,当年没能赢我,便去了玉津山当护山大供奉,倒是乐得清闲。

武榜第四,与我同样以战阵厮杀砥砺武道的于有东,在并州当那座雄城的中流砥柱。

武榜第五,那个在益州蜀地竹海一躲,就躲了四年的罗怀远,最近可能要出蜀。

武榜第六,第七与第十,得拿在一起说说,第六的李瑞庭还是第六,我儿子密信中说他要去南胡找那些胡人的麻烦。

第七的魏飞凤,死在了瘦阳湖,我估计,那一手朴刀是没个继承人了。

第十的洪春,掉了境界却增了战力,怕不是能顶上魏飞凤那个第七的位置。

武榜第八,那个在东海自己画地为牢的张项,应该还是第八。

武榜第九,那位榜上唯一女子周美媚,一把琵琶专门克人气机,长生境界却偏偏断人长生。

除却我,以及那个死人魏飞凤,其他八人,占了云汉四分气机,不为过吧?”

老方丈听到这里,知道了身边的武夫第一人要说什么,便轻声回答道:“四教各得一份,不为过,武榜八人,除你之外,其实是得算九份,魏飞凤那份,让洪春吃了,自然有人,吃了洪春那份。所以这四分气运,得分给九人。至于是谁来吃洪春这份,还不清楚。”

郭浩铠点点头,说道:“四分加四分,十去其八,再加上皇宫之中那个老剑神,加上一些个藏了好多年不出来的老家伙,剩下那两分气运,怎么说,也都被吃光了吧?”

“照着这种算法,的确是这样。”老方丈不再数念珠,亦停下了脚步。

“那就有两个问题了。”郭浩铠也停下脚步,说道:“其一,这些被我点到名字的人,除了你徒弟木对,以及武榜第九,那个女子大宗师周美媚两人之外,其他人,可都是三十五岁以上的人了,武榜前五,更都是四十岁往上走的,气运都让这些人占了,那么江湖的年轻人呢?”

老方丈笑了,摇头说道:“不知,不知,这种气运之说,是洪术之提出来的,其实老衲我也不是很懂。不过,倒是有另一个道理可以讲与郭施主听,郭施主自己琢磨一下。”

郭浩铠也停下了脚步:“老方丈请讲。”

“不知郭施主是否见过竹子生长的过程,竹子为竹笋之时,竹笋的数量再多,竹根也不茂盛,远不如一根已经长成的竹子来得竹根密布。但这些个笋儿,一但开始长成竹子,那长势,便是压都压不住了,一个劲就向上长着,都不带停的。”老方丈念珠又动,这回,动了念珠,却没有开始走路,而是还站在原地。

郭浩铠点了点头,说道:“这批笋儿还没开始长对吧,若是开始长成竹子,那自然就会吃掉一些气运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还不逃?

“那这其一算是解答了,还有一个其二。”郭浩铠轻声问道:“那个被洪春秋说成是真武大帝转世股胎的林意,一身气运,又是从何而来?”

老和尚顿了顿,念珠停下了转动,说道:“郭施主,这回,老衲是真不知道了,也无道理可讲。可能只有提出气运之说的洪术之本人,才知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吧。”

郭浩铠撇了撇嘴,说道:“洪术之那个家伙,可能要重排武榜名次了,听闻这回,不只是排云汉的高手,就连北蒙,北胡,南胡的高手,都要一并算上。不过,北胡就快被北蒙灭国了,南胡也没几个高手,我倒是想看看,北蒙有几人能上榜!”

老方丈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问道:“知道了北蒙有几人上榜,又如何?”

“当然是去打上一架啊!”郭浩铠没有跟着老方丈一同坐下,而是面向北方,耳朵微动,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似的。

郭浩铠双手合十,对着坐于地上的心缘和尚行了一礼,说道:“老方丈,且在此等候,我去去就回。”

老和尚点了点头,没有回应,只是再度念起了般若金刚经。

西北老天狼向着北面一掠而去,速度快到留下了残影,人已离去,才隐约有破空之声传入老方丈的耳朵里!

而二十里外的荒漠之中,有六百精锐骑兵正由北向南而行,行得不是很急,因为他们的任务,只是在西域外的天绝之地杀了一个老和尚而已。

在这种北蒙几乎要一举灭掉北胡,成为北地霸主的时候,自认为是北蒙中为数不多拥有大将之才的宗政贝加,被调离蒙胡前线,离开那些个滔天军功,只身西行,只为杀一个和尚,这让他觉得,单于答禄拓渊是不是被数月之前,西北那老天狼的一拳,打坏了脑子。

独行到西平道,有一个小将领,带着六百西平道最精锐的奔雷骑找到了他,说是单于有令,这六百人也一同入天绝之地,助宗政贝加杀那个老和尚。

这让素来自视甚高的宗政贝加更觉得不爽!不就是杀一个老和尚吗?有自己这超一品的菩提境还不够?还要派上六百奔雷骑兵?

这六百人,到底是帮着自己杀老和尚的,还是替单于盯着自己,宗政贝加觉得,后者居多。可知晓了这点,又能如何?

姓宗政,却与北蒙武神宗政占怀没什么关系的贝加,摇了摇脑袋,将心里对单于的不满,一股脑的摇晃出去,既然答应了杀那个不知身份的老和尚,那不管如何,一人也好,六百骑也罢,无非就是冲过去,摘了那颗光头,然后回东边的前线。

说不定,还有剩下的军功可捞!

想到此处,宗政贝加摆了摆手,对着身后六百骑大声说道:“加快速度!尽快到达天绝之地!”

说完之后,他便轻声嘀咕道:“就这种行军速度,也好意思叫做奔雷?”

一员小将领策着战马靠近宗政贝加,他便是这六百奔雷骑的主将,他来到宗政贝加身边,轻声说道:“将军,既不放斥候出去打探消息,又没有后援军队随时支援,就这样子直直扎入天绝之地,会很危险的!”

宗政贝加斜眼瞅了一下身边这个年轻小将,哼哼道:“小子,你打过几场战,读过几本兵书?敢在本将面前卖弄?我告诉你,这不派斥候,是不想暴露行踪。至于后援军队,你们六百人,便是我的后援。入了天绝之地,我独自先行,你们吊在后头便是!”

打仗打了不少,兵书也读了有几百卷的年轻小将,微微皱眉,开口说道:“我们六百……”

话刚说,便立马被宗政贝加打断了:“小子!我一人便能杀了那老和尚,你最好让你那六百人加快速度,别总拖老子的后腿!”

年轻小将一下子脸就黑了,他哪里受过这种气,冷哼一声,策马远离了这位自从碰面以来,便对他冷嘲热讽的东线将军。

他想不通,单于为什么放着西平道那么多高手不调用,偏偏要让这个东线将领来做这件事。尽管这家伙,是超一品菩提境。

不过想不通归想不通,他还是命下手下六百奔雷骑加快速度,全速前进。毕竟那东线而来的家伙,军阶比他们六百人都高,服从命命,是军人的基本。

六百骑军,速度略有加快,而那宗政贝加,更是快速前行,凭借着胯下马的脚力出众,硬是与六百骑兵,拉开了些许距离。

只不过,行得越快,便死得越快。

远处先是出现了一个黑点,然后飞快的向着这骑队而来,数息之间,便能看清楚是个人影,再有数息时间,那个人,便已经到了宗政贝加的马前!

一句很傻的问话过后,宗政贝加便被一拳逼落马下!

那句“你是谁?”没有得到独行而来之人的回应,反而是那年轻小将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失声叫道:“郭浩铠!”

常年在北蒙西平道,年轻小将自然少不了与西域军卒打交道。常年的互相厮杀,互相死战,年轻小将自然知道云汉都护大将军的相貌。

可知道是知道,但见面,这可是头一回。因为在战阵之前见过他的军伍,往往死伤惨重,惨不忍睹。

只见郭浩铠第一拳把宗政贝加逼下马,不等宗政贝加有所反应,这第二拳又至,打中了宗政贝加的胸口,将其在仓促之间勉强提起的一气直接打散。

宗政贝加所谓的菩提境,失去了气机支撑,刚想后掠躲闪,重提一气,郭浩铠的第三拳,却似追命而来!

这第三拳,直冲宗政贝加的头颅,猛锤而下!

骨断命无,一拳以锤势重击而下,将宗政贝加直接打得脑袋开花,宗政贝加扑倒在地面上,看起来,应该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三拳便打死一个菩提境高手的郭浩铠,望着地上的死尸,呸了一声,说道:“又是一个纸糊的菩提境,辱没了佛教菩提生根的说法。”

他抬起头来,看向了北蒙西平道的年轻小将,冷笑道:“还不逃?”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万事随缘

徐州常山郡天水城的白马寺,明明是佛教的寺庙,但这些天来,却有人,天天在寺中后进院中修习道门法决,真是算得上怪事一桩!

寺内主事的木字辈和尚们,非但不管,甚至让所有原本便住在后进院中的其他和尚,不准去打扰那一老道一年轻人的道法修行。

那个老道人,平日从不出那间禅房,连吃食都是观真小沙弥每天固定送去房中,其他人根本就见不到这个老道人,所以,寺中不知其身份的和尚们,对此人的都是没什么观感印象,只以为是个借住在白马寺的云游道人而已,并不上心。

倒是那个新来的年轻人,以及年轻人带来的那个小孩,寺中和尚对其二人印象深刻。

喜欢穿白衣的年轻人,除了每天早上固定去往老道人的房中修习所谓的道门法决,其他时间,都是与一般的寺中僧人无异。入殿听经,后山练武,扫山门,洗茅房,只要寺中僧人的活,那他便样样都干。

除了没有剃度,这年轻人算是与白马寺中的僧人都一模一样了。

听闻最近木错禅师,都有意无意的,敲钟之时带上了这个年轻人,好似要让他也学着替白马寺敲一回钟的样子。

白马寺的大洪钟,那一般人可敲不来,须是心性坚定,又有佛缘之人,才有可能被负责寺中各种琐碎事务的木错禅师看上,带在身边教授敲钟的决窍。

而且,白马寺的大洪钟,一般人就算学会了敲钟的决窍,也敲不响。须有一定的境界,才能以那一根小毛竹,敲得千斤大洪钟的声音响彻整个白马寺!

至于那个经常老气横秋,实则只有**岁的小孩,除了雷打不动的每天早上守着老道人所在的禅房门外,其余时间,便都与寺中的小和尚小沙弥们玩到了一起,隐隐成为了这些个小光头们的孩子王。

十余个孩子,在他的带领之下,不调皮捣蛋,而是开始做一件寺内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

后山武僧们练武的练武场再后面,有着一处塔林,说是塔林,其实就是寺中圆寂高僧们的死后方寸地。

此地虽然年年都有派武僧们清理,但因极少有人来此地,所以还是杂草众多,如荒野之地。

而一众小光头们,就在这塔林之中,开始认真的清理,要将这塔林,收拾个干干净净。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那个姓申的小孩子身上。

林意与申峥,无疑已经融入了白马寺,而与他们一同前来白马寺的郭家兄妹,以及半路捎带上的常胜,已经离开了白马寺,说是还有别的事,不能与林意一起同行了。

对于这个在瘦阳湖畔敢用西域都护大将军之子身份保护自己的郭小马,林意其实心里很感激。

西北天狼郭浩铠,欠了林意的娘亲,那位林娘娘的人情,这事林意自然是知道的,但前一次见面,在京城之时,还是个能一起撒尿和稀泥玩的郭漠驹,原意承担性命危险,在瘦阳湖一战中,先出手杀了宇文雄哲,再言语威胁宋然,保着林意离开,这就不止是还人情而已了!

林意答应了此次江湖之行会去西域,而郭漠驹,则是答应了申峥提出的,若到了西域,要请他吃一百串糖人的要求。

江湖路远,后会有期。谁知道将来会怎么样?有缘,还会再见的。

黄昏之中,林意与申峥两人坐在了白马寺寺门的门槛之上,斜斜的夕阳,将他们两人的影子拉长,金色的光,也照得两人如得了金身的佛陀一般。

“啊意,你能不能说说,你每天都去老真人房中入定静坐,到底在修练些什么啊?”申峥问着话,手中拿着一个糖人,张口就咬,他喜欢吃糖人。

林意回了回神,停下了因先前看木错禅师以一根小毛竹敲大洪钟而得的感悟,斜着头看向身边这个小屁孩,问道:“能不能不说啊?”

申峥又咬了一口糖人,含糊不清的说道:“可以啊,不过,你得把之前欠我的那些钱还给我,照着一根弩箭十两金算,那就是…………”

申峥开始算钱,数着手指头,一根弩箭就是一个手指头,数不够了,又去数脚指头,那蠢萌样看得林意既好气又好笑。只得拦住了申峥,说道:“诶,诶诶,别数了别数了,我告诉你便是。”

申峥嘴角勾起,一幅计谋得逞的模样,手中糖人扬了扬,说道:“那还不快说?”

“其实就是内功的一种修习法门,叫静气上昆仑。”林意看着远处的落日余晖,说道:“我学的武当归元决,有以丹田气海的真气游走于窍穴路径之中的方法,相比于一呼三吸而动起来的行气气机,不动的静气,能很容易的穿过那些没有开启的窍穴,将周身窍穴游走一遍,复而归回丹田气海,这就是我这些天跟着陆老真人所练的法门。”

“所以,有什么用?”申峥听完,半点都不理解,不懂就问,所以他就再度开口问道。

林意摸了摸他的头,回应道:“我的心口大穴膻中穴,受过极大损伤,这事你知道的,所以我,已经不可能像正常的小宗师一行气流转百里以上,一呼三吸,我六十里气机流转就到头了,所以,我想陆老真人,可能是想让我能有一种新的行气方式,不至于武道前途止步于此吧。”

申峥吃完了糖人,说道:“原来是这样啊,那你这静气上什么昆仑山,学会了没有?我怎么觉得,你好像还没学会的样子?”

林意苦笑道:“这些日子,学了至少有二十次,直到今天早上,才成了一次。而且,我觉得下一次还不一定能不能成。这事啊,太难了!”

申峥挠了挠头,没有接话,两人一同看着夕阳没入远处的山后,久久无言。

后进院禅房之中,陆琅与木对又是相对而坐,木对和尚将手中念珠放在了陆琅老真人的身前,而陆老真人,则是把那柄带鞘的武当诛邪剑,交给了木对和尚。

“静气上了昆仑,种下心莲种子,那多久能给他真正的长生心莲?或者说,老真人你,这柄诛邪剑,借我多久?”

“佛教不是说,万事随缘吗?那就万事随缘好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京城居不易

京城居不易!真的是连住都住不起啊!

作为寒门子弟的江流月,靠着父母向他人借来的百两银钱,一路上省吃俭用,终于是来到了云汉王朝最为寸土寸金的司州定安城。

可是,京城内的客栈书院,供给像他这样赴考书生的住所,租金却贵得吓人。

别州的考生学子,大多会去住各自州郡在京中所建的同乡会馆,有已经在京城混出头的前辈同乡们帮衬,不说如鱼得水,但至少吃住方面,不会有太大的负担,普通门户里走出来的考生,也能住在定安城内,不至于京城居不易。

在朝中已经混出了些许名堂的达官显贵们,会常去自己州郡的同乡会馆,与年轻后辈们谈笑风声,或是金玉良言,或是面授机宜,总之,前辈们该做的,他们都会去做。

而在京城靠经商买卖起家的富家翁们,亦会替自己所属州郡的同乡会馆出钱出力,与那些个年轻人们说些:“有难处,便与咱们说,同乡人,不要客气。”

正是这些在京城站稳脚根的外乡人,撑起了各自州郡的同乡会馆,让赶考的后辈年轻人们,不用为京城柴米油盐的贵,而抓心挠肝。

至于其中有多少当官的是希望着后辈们以后鱼跃龙门能念着自己的情份,好加倍讨要回丰厚报酬。以及想着借机笼络一帮年轻人,以后若有一人得道,自然能鸡犬升天的商人富家翁,这种隐藏于暗处的细碎心思,不提也罢!

神机岛出来的江流月,则就是没有其他州郡的年轻人这么好的待遇了。因为,神机岛,在京城定安,没有同乡会馆。

甚至,定安城内的四品以上京官,没有一位来自神机岛。所以,江流月在这京城,真的是居不易!

不过,江流月也不是什么硬要撑面子把自己撑死的人,数着还剩下的两张十两银票,以及不到半两的碎银子,他在问过城中的客栈与书院租住价格之后,就毅然决然的决定,住不起,那便不住在城里。

城外怎么说,也有地住吧,只要不用花太多的钱,熬过了一个夏天,秋闱便到了,那时,一举成名,京城再居不易,也有能力住上一住了吧?

城东三里,有一小村子叫平安村,村东头有一个小院,院中两间小屋,养了一小群鸡鸭,这就是眼下江流月所居住的地方。

这个院子,是平安村的私塾,塾师刘松平,教村中小孩认字读书,村里人要遇到要写字的活,也会请刘先生代为提笔。

村子不大,来了个陌生人,去私塾读书识字的孩子们回到家一说,这一天的时间也就全村都知道了,知晓是外地前来赶考的考生学子,而且还是个连中了两元的有才学子,村民们也有爱才之心。

几户孩子在私塾蒙学的村民,你家一个鸡蛋,我家两把青菜,在私塾给这个喜欢摇羽扇的年轻人接风洗尘。不算多好的食材,也没什么绝顶的厨艺,只是村民们用私塾的灶台炒了几样家常菜,在院中打了张八仙桌,普普通通的一顿晚饭而已。

但这却让江流月很感动,离家前狂妄不羁,以为有才华便是拥有了一切,可是赴京赶考这一路之上,看尽了人生百态,每次见有不平之事,便要出头替人说些公道话,为此,也挨了不少顿打。

而到了京城,更是因为没钱住客栈书院,又无同乡会馆可住,被别的州郡同届考生当笑话看。

能在城外小村子之中被一群村民看得起,一顿没什么油水的洗尘宴,让江流月觉得好受了些。

在家时事事被父母保护在羽翼之下,离家这几个月所受的苦,够他回昧了。他懂得了什么叫人情冷暖,懂得了什么叫勿做出头鸟,懂得了什么叫言多必失。

他从一个话唠,一路行来,慢慢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他心中现在只有一个想法,秋闱,考一个殿试第一!

夜已深。私塾院中的两个读书人各坐着一张小板凳,刘松平借着月光,在洗着锅碗瓢盆,而不再话唠的江流月,则是抬头看着天空,看那空中的点点繁星。

明明学识比太学宫那些教人读书的太师们还要渊博,却屈居在平安村这小私塾教书蒙学的刘松平,看着江流月一脸迷茫的盯着天上繁星,便停了手上动作,问道:“怎么?天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江流月摇了摇头,并不答话。

刘松平又问道:“在思念某个女子?让我猜猜,赴京路上遇上的小家碧玉?”

江流月还是摇头,说道:“君子立业成家,我无有半点功业在身,怎么敢想成家之事。”

刘松平继续手上动作,笑道:“你现在已经是会元了,秋闱若能入榜,那可至少就是进士同进士了,如果得了榜首,那可就是连中三元了。咱云汉,也就那位周先生有过如此壮举。”

“周先生,是吾辈之楷模。”江流月说着话,眼睛却还是看着星空。

刘松平笑了笑,没再理会,洗完了锅碗瓢盆,拿进屋内晾着,他独自一人,在这小私塾已经住了四年,这些日常琐事,他已经麻木了。

再度出屋到院中,他坐在了江流月的身侧,打量着这个年轻人,想不通,为什么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家伙,会被孔家极其重视,他刘松平的师叔,那个连中三元的周伶然,去年秋天竟然写了一封关于江流月的信件,寄到了这平安村。

而授业恩师孟文清,更是在离开京城回归交州之时,特意叮嘱关注这江流月。

一个从神机岛出来,没半点名气的读书人,能被儒教两位圣人如此关注,也是闻所未闻了吧?

刘松平打量了许久,还是再度开口道:“小江,你到底在看什么?”

江流月没有回答在看什么,而是牛头不对马嘴的说道:“我想家了。”

眼泪,很不争气的从眼角夺眶而出,他抬头去看满天繁星,不是繁星有多好看有多美,而是在强忍着,不想流泪。

刘松平沉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听了江流月的话,他也想家了,他已经四年没回家了,四年,甚至接下来还不知道要再等几年,不知道要再等几个人。只是为了孔家的一盘棋而已!

一盘从断处生新机的死棋!

第一百一十六章 有何妨?得如来!

林意在白马寺的时间,也不短了。

从一开始的心中没底,每天想着舍利子的事,到如今的死皮赖脸的在寺中忙里偷闲,他也已经看开了。

舍利子一事,无论白马寺要如何处置,林意都会认罚,不管结果如何,他都认。

可这一月有余,他却没再见到那被说成是脾气极其不好的木对和尚,倒是与心宽体胖的木错和尚关系很好。被木错和尚带着看了好多次敲钟,让他叹为观止,也从中有所感悟。

一根小小的毛竹,被木错和尚点向巨大的洪钟,先时无声,可随着那竹子与铜制大钟的一触即离,大洪钟缓缓发出了悠扬的钟声。

紧十八,慢十八,不紧不慢又十八。清晨敲一次,黄昏敲一次,每日钟声一共一百零八声。

看似极为简单,却是木错和尚极尽内力之所为!

小毛竹敲大洪钟,要敲出声音来,不难。可是要敲得悠扬钟声回荡于白马寺内外,可就要使上丹田气海内的气机了,以气助力,方能让白马寺内外所有人,都听得这钟声!

这些天敲钟之时,一直跟在木错和尚身边的林意,对于紧十八,慢十八,不紧不慢又十八的敲钟速度,已经了然于心,但对于以自己的气机流转能力,去敲响这大洪钟,还是不抱希望。

因为他深知,这一下下毛竹点在洪钟上的力道,自己根本就做不到。别说一气流转六十里,便是一气百里,也无法让洪钟之声悠扬激荡到白马寺的各个角落。

可是,今日早钟,又是一同来到了大洪钟前,木错和尚却没有自己动手敲钟,而是拿起了那根小毛竹,交到了林意手中。

林意惊讶的问道:“木错禅师,这是什么意思?今日要我来敲钟?”

看起来很胖的木错和尚,笑咪咪的说道:“林施主,看了贫僧这么多回敲钟,以你的聪明才智,早就已经学会了,这禅声一百零八的功得无量之事,让施主来做,又有何妨?”

林意皱了皱眉头,说道:“可是,我做不到让钟声响彻白马寺啊!以我的武学修为,根本就做不到。”

胖胖的木错和尚还是笑咪咪,模样像极了一尊弥勒佛。他双手合十,说道:“做不到让钟声响彻白马寺又如何?”

林意听闻之后一脸不解的神情,只听得木错和尚又说道:“心中有佛,钟声不显,又有何妨?尽己之力,心平气和,自得如来!”

这哪里是在教林意敲钟?明明是在授予林意佛法禅机。

林意听完了木错和尚的言语,把这句话反复念叨了几遍,想通之后,他定了定心神,手中原本紧握的小毛竹被他松了松,活动了两下手腕,林意一脸凝重的看向了大钟。

毛竹点向了大洪钟,林意一口气吸进,体内气机疾行,沿着窍穴路径狂奔而过,这已经是他气机流转的最快速度了,一瞬之间,行气已过二十里,他强提第二口气,再度流转而去!

毛竹已经离开了洪钟,却未有一丝声响,从洪钟上发出!

十八下紧行钟,在林意十八次呼吸之后,已经敲完,接下来便是将行气的流转变缓,又以十八次呼吸的时间,去敲慢行钟,这回十八次,依旧没有敲出声音。

先紧后慢,最后便是那中庸的不紧不慢,原本以为这不紧不慢会是最简单的林意,却在这看似简单的中庸之道上,吃了大苦头。

紧行钟求快,慢行钟则是求缓,这些,林意都能做到,因为平日里运用体内气机,也无非就是流转的速度而已。

可这最后不紧不慢的十八下中庸之道。考验的不是对气机速度的掌控,而在于一个玄之又玄的‘停’字上。

行停复行停,又行停,再行停。要把气机停在一个刚刚好的点上,而且还得连停十八次,这对于林意来说,绝对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前八次,林意还算停得稳当,而后十次,每在林意没停好之时,木错和尚总会轻轻的以手指一点他的肩头,帮他把气机停稳停准,所以,这不紧不慢的十八停敲钟,也算是顺利完成了!

然而,不紧不慢的十八下,还是没敲出哪怕一点点响声!只不过,钟声不显,又有便妨?

既然这晨钟已经敲完,那木错和尚事务众多,自然要去处理寺中的大小琐事,而林意,则是去了后进房陆老真人所住的禅房中,再度跟着老真人修习静气上昆仑。

又是一次未曾登顶昆仑山便狼狈下山归丹田气海的练习,这回,只行了一百一十窍穴便失败了。

老真人却是满脸笑意的与林意聊闲天。在知晓了早晨为什么没有钟声的原因后,老人哭笑不得。

“你小子,到底是聪明还是傻?行气没能敲响大洪钟,你不会用静气上昆仑的法门?老道我白教这么些天了!不学以致用,那你还干嘛要学?”

林意也是一拍脑门,自己,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当下,他便决定,暮钟,他要静气上昆仑,让钟声响彻白马寺!

一日无事,太阳将要落山,又来到大洪钟前的林意,自己拿起了那根小毛竹。这回,木错和尚没有陪他前来。而是说接下来一段时间,敲钟之事,便交给林意了。

自从来到白马寺后便没出过禅房的陆老真人终于走出了禅房,却也只是走出了禅房而已,在后进院院中找了个有树木遮盖的阴凉之地坐下,静等着钟声响起。

紧十八,慢十八,不紧不慢又十八!

钟声响彻白马寺,林意则是静气上昆仑,复而归昆仑!无论是紧十八的快,还是慢十八的缓,以及不紧不慢的停,在静气引导之下,林意已经尽量做到最好了!

虽然这钟声比不上日日敲钟的木错和尚,但陆老真人听着这钟声却还是频频点头,只有他一人,知道一件事,关于长生心莲的事。

道教长生心莲,与佛教莲花禅,其实是异曲同工的相近之物,能互相论证,更是极为互补各自不足之处。

林意静气上昆仑,被陆老真人在三百六十五处窍穴埋下了三百六十五颗小小心莲种子。而今天这一总共一百零八次的敲钟之下,有一百零八颗种子,已经发了芽,破土而出!

心平气和,自得如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 和尚提剑,道士参禅

白马寺主持方丈所居的禅心院内,身材瘦弱,却气机勃发的木对和尚,盯着眼前被重新粘合在一起的舍利子,又好气又好笑!

四块舍利子碎块,被人用糯米糊糊粘了起来,而且粘得极严实仔细,不认真看,根本就看不出是四块碎块粘合而成。

木对和尚看了看这重新变为一颗的舍利子,又斜眼看了看身边的一个小沙弥,一巴掌轻轻的拍在小沙弥的脑袋上,收手后问道:“这就是你讨要糯米的原因?”

小沙弥观真摸了摸其实不疼的脑袋,说道:“师傅,你不是总想着要把这四块小碎片整成一块吗?我用糯米糊糊把它们粘上了,可不就变成一块了吗?”

木对和尚也摸了摸自己那光秃秃的脑袋,叹了口气:“嗯,做得好,为师有奖赏给你,希望你用心收好。”

小沙弥观真,一听到有奖赏,开心到不得了,忙问道:“师傅师傅,奖赏我什么东西啊?是你的念珠,还是别的什么好东西?”

木对和尚嘴角一勾,中指扣于拇指中,屈指一弹,在观真小沙弥的头顶弹了一个脑崩,口中念道:“赏你一个弹指神通!”

小沙弥观真双手抱头,一脸委屈,这个脑崩是真的疼,疼到小观真差点哭了出来。

木对和尚却不理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个小木盒子,将舍利子小心的放了进去。

一跃而起,木对和尚将小木盒放在了房中横梁之上,梁上有一处小凹槽,木盒刚好就卡在了槽里,分毫不差。

落地之后,木对和尚取出了武当诛邪剑,桃木剑,桃木鞘,拿在木对和尚手中,却杀气十足!

“观真,为师出寺一趟,寺中有事,你便听各位师伯的,如果为师太久没回来,你记得替为师给后山的武僧师伯师兄们说一声,西北若是全线开战,白马寺,便迁移入西域。”桃木剑被拔出一半,剑身并未全出鞘,房间之内已经是剑意森然,木对和尚看着半出鞘的木剑,点了点头。

木剑归鞘,木对和尚跨步离开房中,只留下小沙弥观真一脸迷茫,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心中暗想:师傅今天,怎么怪怪的。

木对走出房间,一老道人微微点头,转身走在他身前,好似像是要替这位年纪轻轻的大菩提境领路一般。

可这是白马寺啊,道人给和尚领路,是不是太过奇怪了些?

出了禅心院,沉默多时的老道人终于开口:“就真的不怕犯了戒,失了一身大菩提?”

“佛门中人,本不该参与俗世之争,可这件事,我若不管,谁管?”木对和尚将手中原本属于身前老道人的木剑握得更紧:“老真人,你的诛邪剑愿意借我,不就是想明白了,除了我,没人救得了那小子。或者,能救的,都不愿去惹祸上身。”

老道人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尽人事,听天命,没能力自己出手,只好借剑给你,毕竟,那小子若是死了,那么整个云汉被铁蹄踩烂,都是有可能的。”

木对和尚则笑道:“您都敢把诛邪剑借我了,那么我会怕犯杀戒?老真人,您是不是忘了,剃度改法号为木对之前,我可叫金真!”

杀手榜上排名第一,四年未曾出手杀人,却还是高挂第一的杀人狂魔金真!

老真人长叹一声:“唉…是我对不起白马寺。”

老真人陆琅,领着和尚木对,或者说狂魔金真,一同出了白马寺,晨曦第一缕阳光,照着他们两人的背影,一老一年轻两条身影,像是深陷泥塘,却还是坚定前行!

儒教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道教清静无为,终归只能是清静自己。

佛教四大皆空,度人度已,可有取舍之时,该度谁?

好似就只有玄教不受这种世间大小道理的拘束。只有玄教,才会做出飞剑一夜过三州,保和殿顶战群雄的壮举。

木对和尚,脱了一身袈裟,交给老真人陆琅,说道:“老真人,在此止步,替木对领路,那是佛道融洽,只算有些奇怪而已。可若是先借剑金真,后又一同前行,可就说不太清楚了。您再道门神仙,辈份再高,也架不住与魔头同行的大帽子吧!”

老真人陆琅将袈裟挂在手臂上,说道:“诛邪,诛邪,记住了,只诛邪,不滥杀。一念为佛,一念入魔。”

木对和尚从怀中摸出了一顶假发,戴到了那光秃秃的头上,微笑着问道:“老真人不应该说是飞升仙人,化外天魔两者一线之间吗?怎么用起我们佛教的成佛说法?”

老真人手也向怀中摸去,摸出了一串念珠,他拿在手中,有模有样的数起珠来:“真武大帝在上,请容贫道陆琅,大逆不道,借剑与人,也请容贫道,替真武大帝,当几天和尚。”

戴好假发,已经是金真而不是木对的家伙,摇了摇头,起步踏下,脚下生出朵朵气机青莲,向着司州京城狂奔而去!

不是菩萨低眉,也不是金刚怒目。一剑在手,那个高挂杀手榜第一的杀人狂魔金真,又回来了,只是这回,以杀人闻名天下的他,杀人是为了救人!

杀数人,数十人,救一整个云汉!

紧十八,慢十八,不紧不慢又十八,白马寺钟声响起,林意以静气上得周身昆仑山,钟声悠扬,有一百五十二窍,心莲生嫩芽!

真武大帝,主杀伐,北天门天君,北地天神,可却能以言语掌控南海之水涨落。

脚踏龟蛇玄武,手持诛邪宝剑,手下有三十六天罡神将,七十二地煞神将,主管天上地下杀伐之事,是谓天庭第一战力的仙人。人间天庭,皆无敌手。

武当山,供奉的便是这位神仙,可是几乎没人知道,这位有着仙人,天君,天神三重身份的猛人,原本还有机会去西天佛国当一尊佛陀。

只可惜西行去佛国之时,路见一青牛伤人,一掌击伤青牛,救下无辜百姓,青牛却因一掌之伤而亡。

真武大帝自认杀伐过重,不可当佛陀之称,所以返身回北天门,不再西行。

所以,陆琅老真人先前所说,替真武大帝当几天和尚,名正言顺!

第一百一十八章 又是帝王谋

定安城东三里的平安村,新来不久,住在私塾的那个赶考书生,接过了塾师刘松平的活,开始教起了村中孩童认字读书。

所教的,无非是三字经,七言句这种幼童蒙学的书籍,不过,身着绿衫,手持羽扇的年轻人教得认真,一帮子平时极为调皮的孩子们,却也听得认真。

至于为什么这帮调皮好动的孩子们会如此认真,那自然是有一些原因的。

“谁能在我进京之前,完整的背出三字经与七言句,那我就给他做一把扇子,就像我手上这把一样!”

一把扇子,就让一帮孩子用功学习,这让原本打骂加奖赏一起用,却没能调动孩子们积极性的塾师刘松平,有些哭笑不得。

只不过想到自己的奖赏,无非是一些孩子们并不感兴趣的书籍,刘松平也就释然了,普通的乡村孩子对《礼记》《道德经》《枯坐帖》这些书籍的印象,可不就是不如一把鹅毛扇吗。

见到江流月已经能管好这一帮子小屁孩了,刘松平也就离开了平安村,向东行去。

他要去往司州东面一处叫做沉平关的地方办事,一群小屁孩的授业事宜,也就交给了江流月。反正只是些蒙学的基本知识,随便抓一个秀才就都能教,江流月这个连中两元的会元,不可能教不好。

江流月也是欣然应允,前几日刘松平刚开口,他便果断答应了。毕竟吃人家的住人家的,人又不收银钱,这种小事要帮忙,江流月不可能不答应。

刘松平说是要去办事,可能得在那边待几天,可是却没带多少东西,只是一身儒生长衫,一只水囊,外加一根青竹制成的手杖而已。

他前脚刚走,离开了平安村。后脚就有两人离村而去,一人跟着他,远远的吊在了后面当尾巴,另一人,则是骑了匹快马,向着定安城最中心的那座皇城皇宫而去!

定安城,城中套一城,外城是定安,内城,则是皇城。皇城南门为正门,皇帝龙椅坐位,亦是坐北朝南,有坐镇中枢,面南而听天下的暗喻。

入城南路之上,内外两城,城门宫门全部算上,到天街前的那道南宫门,正好有九道门,九道门中,有五道门不得纵马而过,只能下马步行。此九五之分,是谓之九五至尊的说法。

当然了,这种说法,对于坐龙椅的九五至尊本尊,自然是没什么限制,皇帝的车仗,该纵马而过,还是会纵马而过的。

可今日,却有一人一马,既无下马步行,也无绕道入宫,而是手持一块黄金令牌,纵马行过了这条极其笔直的京城御道,直入皇宫之中。

他一路直行入城,直到南宫门外天街时才弃马狂奔入宫,总算是没有一马踏过九重门。

定安城守城人吕宏迪早已在此人亮出黄金令牌后,便先一步入宫将此事报与皇帝知晓,此时,皇帝宋勤,高坐在养心殿内,身边只有新任宰相钟璞一人,而殿外,除了大常侍刘贞,宫内其余的一品高手太史益,吕宏迪与孙元功三人,都站在殿外!

“你这落子西北的第一手,是不是太狠了一些?”高坐主位的宋勤,眼睛望着殿门方向,问的,却是坐在身侧不远处的钟璞。

年轻宰相钟璞同样没看向对方,而是边把玩着一把折扇边说道:“不狠一些,西北那位诸葛前辈,可就不把我当盘菜了,被人看轻了,那我这众矢之地的明棋,可不就是没尽到作用?”

宋勤胡乱着搓着手,口中问道:“吴涛平被你调离京城,也就让你调了,可你连那个老家伙都调出了皇宫,是什么意思?他们俩都出宫了,只靠着殿外那几个一品,朕,放心不下!”

钟璞啪的一声,单手开扇,伸手将扇上小字递向天子宋勤身前,宋勤低头去看,只见扇面上写着四个字:自有谋断。

既然钟璞作出这样的态度,那宋勤也就不再问了,而是静静的等,等那个有着天子密令,得以纵马过八重门的家伙,能带来什么情报,

大太监常侍刘贞,带着一人匆匆而来,到了养心殿外,刘贞站在了一边,与其他三位宫内一品高手站在一处,向那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那人,独自进入养心殿。

那个一辈子可能就这一次机会纵马直过京城南御道的家伙,入了养心殿未走几步,便跪在在地,只听得他沉声道:“刘松平离开平安村,已经有暗桩跟上他了!”

扇子,被钟璞再度合起,他右手持握,轻轻拍打着左手掌心,问道:“一个人?”

跪倒在地的宋瞳死士沉声回应:“一个人,带着一个水囊,一根竹杖而已,别无他物!”

皇帝宋勤追问道:“骑马离开,还是驾车?”

几乎整个人跪贴在地上的宋瞳死士答道:“只是一人步行,并没有骑马驾车。”

宰相钟璞与皇帝宋勤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宋勤对着跪地不起的宋瞳死士说道:“调出一标宋瞳,给我盯紧了他,儒教要是敢坏了朕的大事,可先斩后奏,朕绝不留情!”

宋瞳死士再度磕头,起身离去,步伐沉重,不敢回头再看那坐着的两人。

殿内两人,还是坐在各自位置上没有起身,皇帝宋勤问道:“我若是说,原意禅让,让位与我六弟林意,你信不信?”

钟璞嗤笑一声,没有回答,反而压低了声音问道:“门口那四个一品高手信你这个说法?”

宋勤斜眼看了一下钟璞,没有接话。

“他们信不信,我不知道,不过,我是不信的。就算你敢放权让我收拾西北这烂摊子,连宫内两位超一品的隐世高人都随我调用,但我还是不信你会禅让。”钟璞的折扇在身前的桌子上画了一个圈:“你不是圣人,就算再如何万人之上,也跳不出这个名为权势的小圈子。”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便不再说了,因为接下来那一半,谁说出口,谁就会死!

第一百一十九章 谋算对术算

当一个人的名号,响彻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时候,那么这个人被记住的同时,对他的记恨,同样也不会少。

他会是某一群人心目中的英雄,同样,也会是另一群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西北天狼,西域都护大将军郭浩铠,显然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武榜第一的高手,西域三十五万雄兵的掌控者,论单挑,西域之内无敌手,西域之外,也差不多。论打仗,三十五万西域雄兵,兵力相当的情况下,也是妥妥的天下无敌!

面对这样一个几乎没弱点的老男人,应该怎么对付他?

要替帝王谋天下的钟璞,所用的方法,不是去对付这个远在西北的老男人,而是,对他的亲人下手!

世人都知道,西北天狼,有一子一女,儿子是亲儿子,最是浪荡不羁,并无继承到老天狼半点骁勇,花花公子一个。而那个在大漠上捡的女儿,倒是有些战阵威名,只不过,那样貌,女子男相,在这以柔为美的云汉,实在无法恭维。

可世人不知道的是,浪荡不羁的花花公子郭漠驹,其实是个深谙藏拙之道的主,其实也不难解释,老子那么牛气,当儿子的再不藏拙,不就在君王面前自找无趣吗?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郭家有郭浩铠这么一棵参天大木,就已经足够让宋家天子生出想要欲除之而后快的想法了。郭漠驹若是不藏拙,年少成名动九州,那不就是跳着向宋家皇帝叫嚣:“你来打我啊!”

也就是这么些年的藏拙,才得以让他这个腹有韬略,武艺惊人的小天狼活到现在。

而钟璞,看穿了他的藏拙,所以,小天狼既然敢出西北,还到了司州,那就该死了!

死后,嫁祸给杨州宋然,西北天狼一怒为子报仇,去杨州大开杀戒,既清理了杨州的后患无穷,也让西北之局,一步步走向钟璞自己的算计之中!

算不上多么巧妙的布局,但是胜在环环相扣,前有郭漠驹在瘦阳湖畔那句:你想杀我郭漠驹?不怕我西域三十五万军马,分出十万来,就踏平了你这杨州?信不信我老爹一夜之间,就能从西域来你这杨州取你狗命?

那么把此事嫁祸给杨州,简简单单!

这边卯足了劲要算计西北,算计郭漠驹这头藏拙的小天狼,可目的地是沉平关的郭漠驹,郭陌花,与小常胜三人,却还没有半点情报,只是一路赶赴沉平关而去。

两位沉藏宫内多年的老人,杀三个才开始混江湖,甚至还没混过江湖的小孩子,是稳操胜券的。

所以,钟璞这一手布局,如果不出意外,那便是满盘全赢,替君王赚了个盆满钵满。

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有个姓洪的茶楼掌柜,提着个鸟笼,只身走到白马寺,一手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直响,让道人当和尚念经说禅,让和尚拿起长剑去砍人,把事情安排得明明白白。

“吴涛平身为三十年前的天下第一,一手孤骨剑,应该还是没生疏多少,木对的大菩提,顶多就是扛揍而已,打不赢的。你愿借剑给他,就是要让木对能赢,人争一口气,不至于三十多年前输了一回,这三十多年后又看着后辈再输一回。对吧?”白马寺后进院中,两个看起平都是六十岁上下的老人相对而坐。

一位,是陆琅陆老真人,而另一位,鸟笼放在身边,胡子编成了一扎辫子,是十二城茶楼的掌柜,洪术之。

洪掌柜没有在打算盘,而是正在提笔写信,字迹极其潦草,但是细细观看,却别有一番韵味,下笔走龙蛇,口中却还是喋喋不休:“可是,就算你借了诛邪剑,木对也不一定能赢,老夫若没算错,从宫中出来的,不止吴涛平一人!”

陆老真人皱了皱眉头,论岁数,眼前这位洪掌柜,岁数刚好比陆老真人小一甲子,真不知道怎么能厚着脸皮说出老夫这种言辞出来!

老真人冷哼了一声,说道:“宫里那些个一品境界?我觉得,郭家兄妹就算打不过那四个一品,总归死不了吧!”

这回轮到洪掌柜冷哼一声说道:“陆老头啊陆老头,我就说让你别总在回龙观躲躲藏藏嘛,修了个长生心莲又有什么用?连皇宫里到底有几个强手都不知道,这回还好没让你去沉平关,我若让你去,铁定要坏事!”

陆老真人一脸不悦,问道:“那你倒是说说,皇宫中还有哪个高人,让你这么忌惮啊?”

洪掌柜写完了信,边吹干墨迹边回应道:“你记不记得,有个和你差不多岁数的老家伙,三十年前突然销声匿迹,无影无踪。武林中人,都以为他死了。”

“余定洲?”陆老真人开口说道:“他竟然没死?”

“非但没死,还藏在皇宫内院,以皇室龙气为饵,不断攀升境界,如今,应该是入境最久的超一品,你说,郭家兄妹,跑得掉?”洪掌柜把吹干墨迹的信纸卷了起来,塞入小竹筒中。

陆老真人猛然起身,狠狠的瞪了一眼洪掌柜,骂道:“你个算卦的,装神弄鬼,不早说!”说着,就要离开。

陆琅心中有数,以木对和尚的能力,就算加上一把诛邪剑,也绝对无法在两个超一品大宗师手中保下郭家兄妹!

洪术之却一把拦住了陆琅,说道:“我不是算卦的,我这都是术算推演,而且我这不是写信叫人了吗?你急个啥?”

说着,他从鸟笼中抓出那只学舌的八哥鸟,将小竹筒系在八哥鸟的脚上,向着空中一扔,大喊一声:“飞快点!”

八哥振翅而飞,还回应道:“晓得了,晓得了!”

洪掌柜老神在在的对着陆琅说道:“你啊,就把这长生心莲度化给那姓林的小子,这件事成了,你武当山,可就是功德无量。他啊,可是真武转世!”

老真人没有说话,但是眼神却出卖了他的想法。

暮钟响起,又是紧十八,慢十八,不紧不慢停十八。

周身昆仑山,心莲生芽二百一十六!

第一百二十章 度化长生莲

白马寺的晨钟暮钟,每日一百零八下声响,越来越洪亮了。

随着这些天的的练习,林意的敲钟大业,已经非常熟练的,而随着敲钟一同练习的静气上昆仑,如今也是熟能生巧,每日早晚两度登昆仑,也是气定神闲,简简单单。

只是林意自己并不知道,体内窍穴三百六十五,被陆老道人种下的心莲种子已经全部生根发芽,将这周天昆仑筋脉窍穴,全部接连起来,为接下来的接受真正的长生心莲,打下坚实基础!

四月中旬,初夏正热,适宜莲花生长。是谓天时。

徐州属阴热之地,白马寺更是占了地理形式上的莲花地之属,暗合长生心莲之法度。是谓地利。

长生心莲,这种道教最为艰深晦涩的修习法门,被陆老真人修习成了,还愿意把这份修习法门度化与人。而且,还就真的有人能受得了这份机缘。是谓人和!

天时地利人和齐聚,再不出手,那可就是浪费天赐良机了。

林意今日,并没有敲上钟,因为木错和尚早早就等在了大洪钟前,一见到林意,便开怀笑道:“今日,你不用敲钟,我来敲,你来听,闭上眼,用心听。去那边坐着听。”

林意莫名其妙,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没想明白怎么就不让敲钟了,是嫌弃自己敲得太差了吗?可是林意觉得这几天以来,敲钟是一天比一天进步了啊,不,是一回比一回进步了。

再者,边敲钟边以静气上昆仑,林意次次都成功了,这突然不让他敲钟了,静气上昆仑,可能就又是一道难关了呢!

但是,人家胖和尚都开口了,总不能抢着去敲钟吧?林意一边唉声叹气,一边照着胖和尚木错所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个老树墩子,刚好容得下一人坐在上面。

回头一看,眼见得木错和尚就快要开始敲钟了林意赶紧坐到了老树墩子上,闭目凝神,要借着木错和尚的敲钟之声,行一回静气上昆仑!

就在他闭目凝神之时,有两个老人,一同走到了他的身后。

心宽体胖的木错却是不管这些,胖胖的手拿着小毛竹向大洪钟便是一点而去。

与林意那只能让白马寺一寺听闻的钟声不同,心宽体胖的木错和尚出了全力,这一敲之下,声如震雷,林意猛的一抖,像是被惊吓到一样。

站在林意身后的陆老真人,却是双手结了一个无畏印,按向了林意的头顶,而其口中,还念念有词。

“心莲长生法,度化入你身。

静气为莲池,植满窍穴中。

三百六十五,生机复生机。

一气游沧海,一气贯长虹。”

陆老真人的手,看似按在林意的头上,但其实,在手与头之间,还留有一丝微不可见的细缝,一道白光,由陆琅手上钻入林意头中,如在两人之间,架起一道互通的桥梁!

长生心莲,这种只要有一口气,便可让气机生生不绝的高深道门修行法,正在一点一点,入得林意的体内。

林意这一次的静气上昆仑,还未曾过得十八窍,便已经失败了。

因为有一股子浩瀚真气,以极快的速度,冲过破了丹田气海的阻隔,以行气的方式,向着周身窍穴昆仑山,发起冲击!

可怕的是,这一股子行气,源源不断,好似没有尽头,狂奔而去,就连林意未曾开窍的窍穴,也被这股子行气,冲击不止!

这不是静气上昆仑,这是要以大浪拍潮的方式,行气环游昆仑山啊!

陆老真人看似气定神闲,其实已经是混身难受了,丹田气海的气机,在一瞬之间抽离,再缓缓度化给他人,而在这过程中,不能动用长生心莲的法门,也不可用一呼三吸来给自己攒下一点气机。

就算是陆老真人,也是非常难做到的。但是,只是非常难,并非做不到!

木错和尚敲钟的节奏,却也与平日里不同了。以前的紧十八,慢十八,不紧不慢停十八。在当下,变成了毫无章法乱响。

说毫无章法,是相对于他人来说的。而对于林意来说,这钟声,如声声炸雷,炸开了他一个又一个紧闭的窍穴,让他体内行气,得以开窍而过,不至于停在一地,聚气囤积。

与陆老真人一同到来的另一个老人,那个把胡子当辫子扎起来的洪掌柜,看着眼前情景,缓缓点头,手一翻,一个小小的袖珍算盘出现在其掌上,他缓缓敲打着算子,不急不徐,一心四算。

算木错和尚敲了几下钟,得以推演出行气走昆仑到了哪个窍穴。

算陆琅的手颤抖几回,得以推演出长生心莲的度化有几分。

算林意的身体抖动幅度,得以推演他是否能受得下这份大机缘。

最后一算,则是与眼前这件事无关,算的是八哥鸟的飞行速度,推演出收信人到沉平关的时间。

沉平关,佛教有木对和尚,儒教有刘松平,道教有真武遗物诛邪剑,那洪掌柜的那一封信,自然就是给玄教人物的了。

刘松平是要帮郭家兄妹入沉平关内找到该见的人,木对和尚加上一把武当诛邪剑,差不多与三十年前的天下第一吴涛平能打个平手,而最后这一信请动的玄教中人,自然就是要去对付那个大隐隐于朝,深藏宫中三十年,以龙气为饵的余定洲了!

洪掌柜收起了小算盘,钟声已经来到了三百四十七下,只剩十八下钟声未响,也就是说,林意身上,只剩十八窍穴未开。

至此时,林意已经几乎坚持不下去了,洪掌柜觉得,再不出手,这件事情可能就要功亏一篑了,所以他一掌伸出,拍在林意后心,继而向后一抓,一团肉眼可见的气机,就这样被他从林意的体内抓了出来!

钟声终于再响起,十八下钟声,一下比一下缓慢,但终归是敲完了。木错和尚双手合十,轻念一声:“阿弥陀佛!”

陆琅老真人双手无畏印离开林意头顶,几乎就要瘫倒在地,洪掌柜眼疾手快,那团从林意身上抓出来的气机,被塞入了老真人体内,才让老真人缓了下来,喘上来了一口气。

至于林意,则直接倒地昏迷,气息全无!

第一百二十一章 我,杨静

老话说得好: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但什么才是江湖?谁能说得清楚?侠义恩仇算不算?一诺千金算不算?恩将仇报算不算?出尔反尔,又算不算?

一个身不由己的人,做了一件身不由己的事,是不是就算是江湖事了?那么千千万万件这样令人身不由己的事交织在一起,是不是就能称得上是一座江湖了?

我,应该不算江湖人,却也身不由己。

我本是凉州人氏,家中做些瓷器生意,虽然是士农工商里最下等的商人家庭,但我家经商有道,在凉州扶风郡,也算得上是家底殷实。

而我,也只是个普通人,生活无忧无虑,整日被父亲说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普通人。

三年前,有个岁数比我大两岁的男子,身受重伤,倒在了我家宅院之外,我见他可怜,便不理会父亲的阻拦,带进家中为他治伤。

十一处刀伤,处处是直奔要害而去的,可这个皮肤粗糙,样貌却十分耐看的家伙,却是硬生生熬了过来,没有因那十一处刀伤而殒命。

当然,我的悉心照顾,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往小了说,大抵也能比得上陈记医馆陈老先生那些药物的一半作用了吧!

他的伤好得很快,差不多是七八天的样子,便能下地行走了。他当时坚持要离开,但我没让,他说会连累我家也受到祸害,我没放在心上,只是让他安心在我家养伤。

我父亲花钱请的护院教头,每日可总是光吃肉喝酒拿钱,却没有半点事做。有人敢祸害到我家头上?那正好让几位教头拿了钱财,便办点正事!

他在我家,住了将近一个月,那一月时间里,他的‘朋友’们来找过他好多次,也在我家附近住了下来,那段时间,他一直想走,却被我以各种理由拦下。

若要问为什么?很难说,可能是他的性格与我相近,可能是他的谈吐风趣,也可能是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他说的事,我都没听说过。

他说的那些沙场战事,江湖险恶,让我痴迷其中,不能自拔。我喜欢他的那些过往,喜欢他说的时候那种神态。

其实我,可能是喜欢那些稀奇古怪,却又很有趣的事。因为那些事,与我的生活,不一样。

一直没有人来找我家的麻烦,但是,他还是离开了。他离开之前,告诉了我他的真名,他的名字,其实不是那个有些傻里傻气的郭小马,而是叫郭漠驹。

一开始,我只觉得这名字很耳熟,却想不起在哪里听到过,直到数月之后,各种变故接连而来,我才警醒过来,这个名字,是西北小天狼的名字,他,是西北小天狼!

而就在这一段几乎可以称之为黑暗无光的时日,我知晓了,什么,叫身不由己。

先是家中生意越发难做了,使得父亲不得不在外跑商,找寻新的主顾,然后,是哥哥被人引诱,在外边赌博,欠下了巨额赌债,不过一旬光景,便把家中的家产败光!

父亲拼尽了所有人脉关系,散尽家财,终于把哥哥欠下的窟窿填上,可是哥哥他,却再度交友不慎,染上了五石散!

又逢京城有一位姓柳的新主顾,看上了家中所做的瓷器生意,请父亲去司州京城商量行商事宜,而哥哥也保证,不再沾碰五石散。

看似是祸去福来的样子,可惜,没人知道,这才是大祸临头!

父亲,因偷盗那位柳姓主顾的珍贵物件,被一剑格杀,官府给了个杀贼有功的名头,让那位柳姓主顾声名雀起,而我却知道,我的父亲,不可能是个小偷,不可能是个贼人!

未经官府审讯,便出剑杀人,姓柳的,其实是草菅人命!京城第一剑客?呵,只会杀手无寸铁的平民。

我要上京城,告御状!

可是,我刚离开家,还未走出扶风郡,我的家,便没了。明正言顺的满门抄斩,理由是:贩卖瓷器,于礼不合。

扶风郡卖瓷的人家,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为何偏偏就是我家,于礼不合?全家大大小小四十余口人,除了离家的我,全都去与我父亲黄泉相见了。

我,变成了逃犯。告不了御状了,也无家可归,甚至,不知道仇家到底是谁,不知道,该向谁复仇!

唯一一个知道姓名的仇家,姓柳,名琚常。

我忍着眼泪与心疼,离开了扶风郡,离开了凉州,没敢去西北找郭漠驹,因为,我认识的那人,是郭小马,那个被人砍到差点死在我家宅院外的郭小马,而不是西北小天狼。

到京城,我舍弃了原本的乡音,学了地道的京城口音,做了三教九流中最为底层的妓女。靠着一张脸,一步一步,坐到了京城天香楼花魁的位置。

顺理成章的,认识了京城第一剑客柳琚常。

没有太久,我便复仇成功,一枚珠钗换了一条命,珠钗老旧,是我离家时所戴的那一枚,不过那个杀手,好似没什么不满意的。

他杀人时,还说柳琚常的一条命,不值一枚珠钗。

之后,我离开了京城,来到了沉平关,不知该向谁复仇,父亲的大仇是报了,但一家四十余口人的死,该去找谁?找下令抄家的人吗?找那个九五至尊?

此仇,报不得了。我只想着,若是能老死在沉平关,那便最好不过了。

我叫杨静,我,可能应该可以算做是个江湖人了吧?

毕竟老话说得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沉平关城门,有一儒生入关而去,身着儒衫腰挂水囊,手中一根青竹手杖,儒家浩然正气十足。

两位老人出关,一人手持剑匣,一人两手空空,皆是三十年前江湖上的大风流人物。

东边一瘦弱和尚不穿袈裟,头戴假发,手拿桃木剑,踏莲而来,杀机四起。

南边空中,一剑飞掠而过,红色长剑上站着一个青衫男子,飘飘然如登天仙人,可那未出鞘的蓝色长剑,却是剑气冲云霄。

郭漠驹,郭陌花,常胜三人,正处于这些人的正中间!

第一百二十二章 沉平关

沉平关,乃是司州东面地头上为数不多的易守难攻之地。

此地原本是屯兵之地,驻守有一支人数四千的骑军,外加一万步卒,专门拱卫京城定安东面的防守,是从宋家一统云汉之后,所设的四防军中的东线防军。

但云汉司州,已经好些年没有燃起战火硝烟了,所以这司州的四线防军,也都没了之前的繁盛情况。

如今的沉平关,只有两千骑兵,以及不到五千步卒,原本一个只有兵卒驻守的关隘,也变成了类似于小城小镇的地方,农业商业,一样都没有落下,有种自成一派的感觉。

关隘的城门,也弃用了原本的瓮城双城门,在地势平缓之处,重新建了一个大城门,以供住在关内的人们进出。

城门之外,一条大道笔直,可供四辆马车同行,而左右两侧,则是连绵不断的稻谷,在沉平关农夫们的努力下,这些一年一收的新稻,不光能给关中的军卒以及平民们当口粮,每年还略而盈余,沉平关的粮食一事上,已经算得上是自给自足了。

这得归功于关中守将王晓天的治理得当,关内行商,关外种田,将这原本有险可依却是无粮之地的沉平关,硬生生打造成现在的模样。

刘松平已经入了关,先前入关之时,与两位步伐稳重,聚气凝神的老人家擦肩而过,他没有太过注意,只当是两位老头身子骨硬朗,没想太多。

入关之后,便顺着关隘主道一路前行,没过多久,便拐进去一条僻静小道,他从没来过沉平关,却对关内道路十分熟悉,说出来一定没人会相信,沉平关这种屯兵关隘的地理图,他怀中就有一份。

而且,他对这张绘有沉平关所有细节的地理图,早已经烂熟于心。所以,在关内找一个普通女子,对于这位儒教圣人的弟子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

就算让他排兵布阵,带领一支军伍攻打沉平关,那他也做得到。

他这边入城找人,而那两个与他在关隘城门口擦肩而过的老人,也是找人,不过,却是出城去找!

杀当今云汉武榜第一人的儿子,光是想想,就让两个经历过江湖大风大浪的老人有些激动。

毕竟,混江湖时的大浪淘沙,顶多只是出手杀人,血溅五步。而这回,替皇帝办事,却是杀一个人,就能改变整个天下格局!

可是,两位坐镇皇宫的超一品高手,一齐调出来杀一个二品小宗师,是不是太过于大材小用了?

“余老头,以宋室龙气为饵料,养出来的一身气运,拿来杀这个名叫郭漠驹的小子,是不是太过浪费了。这样吧,我出手杀他便是,你就别出手了,边上看看热闹就得了。”手持剑匣的老头,笑着说出这句看似是不想余姓老人浪费气机,实则却是激将法的话。

余姓老人,听闻此言,神情古井无波,轻声问道:“你激我?”

气运之事,多是各人自有各人福份,像余姓老人这般强行吸纳气运,甚至还是天子人家的龙气,修为增长的同时,也同样带来一些不好的地方。

比如,没有了感情。

“我见到他时,便会出手杀他,你不必多言,激将法,对我无用,这个,你应该知道。”余姓老人说话还是古井不波,双手插入袖中,还是面无表情。

手持剑匣的老人,走路还不消停,将手中那只剑匣匣面,推开,又合上,又推开,又合上,再推开,再合上,轻声说道:“那就看,是我的剑快,还是你快了。”

面无表情的余老头,缓缓回答道:“二十年未曾杀人,十年剑不出鞘,再快,能快到哪里去?吴涛平,闭剑养意,一养就养了十年,你到底是已经无拔剑的对手了,还是这一剑,你养得太过了,根本拔不出来?”

三十年前便已经是剑神的吴涛平,压箱底的绝招被说了出来,却半点也不恼怒,只是呵呵的笑着:“这一剑,我若说只要不是真正的大菩提佛陀金身,在此剑之下都会死,你信不信?”

“包括我?”余姓老人若有所思,想着如何才能防住一位老剑神十年神意的一剑。

“是,包括你。”吴涛平缓缓说道:“我这招,与普通的闭鞘养意不同,普通剑客所谓的养意,不过是以心中不平养一鞘罡意,看似极强,可时间久了,便如洪水堵塞,伤及已身。只能疏通洪流,无法长存。

可我这一剑的妙处,源自佛门闭口禅,一堵,就直接堵死,半点疏通的道路都不给。佛门闭口禅之后,有狮子吼,可斥醒众生。而我一剑闭了十年鞘,这一剑出,杀不得你?”

余姓老人缓缓点头,说道:“因为同出一脉,所以对于大菩萨佛陀金身,效果也就大打折扣了。”

“正是此理。”吴涛平将孤骨剑从剑匣中取出,随手把剑匣扔在了地上,看着远处缓缓行来的一辆马车,问道:“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余姓老人没有回话,伸出一掌向着马车的方向一推,起手时平平无奇,可随着那不可见的气机离老人越平越远,声响,渐渐变大,隐约有龙鸣之声!

远处马车,驾车的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看着远处一个老人隔着老远对他们这边打出了一掌,感觉很是奇怪。

正当他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身后的车帘子突然被撩起,一个身材凹凸有致,却男子相貌的家伙,猛的冲出车厢,抱着他便向道路外飞掠而去。

车厢内的另一个男子,也紧跟其后,飞掠而出!

当三人落在道路外的稻田中时,那辆先前三人所坐的马车,已经被不知何种力量,给四分五裂了。若还留在车里,必死无疑!

三人回到了道路之上,皮肤粗糙相貌却十分耐看的男子,面向那两个老人,拔出腰间的尾锥刀。

女子男相的家伙,双手按着左右腰间的两柄剑,剑未出鞘,却寒意逼人。

才摆脱乞儿身份没多久的小常胜,虽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但是,也拔出了尾锥刀,双手持刀,心中默念。

“我不是乞儿,我是西域军卒。有得吃,有得穿,我是西域军卒!”

第一百二十三章 陌上生花

没有江湖中人打架之前常有的言语挑衅,亦没有刺客杀手之流的偷袭一击不成,便退遁而去,再找机会。

两个老人,还是缓缓前行,气定神闲的看着重新回到大路上的三人,手持长剑却剑不出鞘的吴涛平笑意盈盈,盯着那皮肤粗糙的男子问道:“小子,你能否挡下我一招?”

皮肤粗糙的男子没有说话,只是吹了一个极其尖锐的口哨,空中一小团影子一闪而逝。

余姓老人本来是可以外放气机杀死那只传信的鹰隼的,但不知他为何没有出手。他只是缓缓逼近三人,面无表情。

女子男相,雄雌难辩的家伙,向前踏出一步,挡在了皮肤粗糙的男子身前,原本紧握剑柄的双手,突然松开剑柄,双手手掌互插,松了松指关节,一声声指关节松动的脆响如黄豆爆裂之声!

双手再握腰间两侧的剑柄,聚气养意,一养,就是养两鞘的剑罡!

离开江湖三十年的老剑神吴涛平在前,在江湖人印象中已经‘死’了三十年的余定洲在后,由起初的缓缓而行,到当下的奔雷而至,不过是两次呼吸的时间!

不等吴涛平出剑,在大漠上被郭浩铠捡回西域都护府,既当死士,也当女儿养着的郭陌花,便将那两鞘剑罡尽出,直冲着眼前这位昔年剑神而去!

与此同时,郭漠驹的那柄尾锥刀,也紧跟而上,尾锥刀上青芒乍现,亦是凶狠异常!

被云汉武榜第一人郭浩铠从小悉心教导的郭家兄妹,这两剑一刀的威力,那自然是不容小觑。三道罡气的出手时间虽有先后,但却是同时砍向了吴涛平!

一气叠一气,再加一气。这一手三叠罡,兄妹二人有自信,就算是超一品大宗师,若是小看了这招,那也要吃一个闷亏!

见两位给吃给喝给穿的哥哥姐姐出手砍人,小常胜也跟着提刀而上,一刀就向着眼前那个持剑老头的肚子刺去。这一招,是陌花姐姐教他的第一招武功,也是他最熟练的一招,六式西域常用军伍刀法之一,直刺式!

余姓老人看着身前的吴涛平被对面三人围攻,面无表情的他不光没有出手相助,还停下了脚步,甚至向后退了退,他啊,不想让身上的衣服被溅上一身血。

不是吴涛平的血,而是对面三人的血!

吴涛平不愧老剑神之名,对于女子的两剑罡意以带鞘长剑轻轻一挑,便轻松化解。而那藏在两剑之中的青芒刀罡,则是被带鞘长剑凶狠一砸,把郭漠驹的尾锥刀都砸得脱手!

转而一鞘划过,在女子的右臂之上划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槽!女子吃疼,眼泪都几乎掉出眼眶,但右手长剑却还是抓得死死的,护子身侧既是主子,也是哥哥的郭漠驹向后急退!

长剑只出匣,并不出鞘的老人一气呼出,身侧那一柄尾锥刀才刚刚近身,向着他的肚子刺来。老人一边换气,一边飞起一脚,不理尾锥刀,而是踢向那个十来岁孩子的面门,孩子倒飞出数丈远,摔落在路边稻田之中,生死不知!

老人既然是换气之时踢出的一脚,那自然威力比气息充足之时要小了太多,不过小孩子并没什么武道境界,所以吃了这一脚,活不活得下来,很难说!

三人打一人,才一招,三人便落得个一不知死活,一重伤,一武器脱手的下场,这场架,怎么打?

郭陌花忍着疼痛,将右手长剑交给郭漠驹,两人靠得极近,女子轻声开口,用小到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拖,你走!”

死士,当死则死!一招便落败,她能拿什么拖?只有一条不值钱的命了!

西域谍子,在云汉各地多多少少都有分布,夜白隼约莫在两柱香内,便能带来新的死士护驾,她,得替那个既是主子又是哥哥的小天狼,拖住这足以致命的两柱香时间!

小天狼郭漠驹,接过了女子右手长剑,并未回答女子的言语,也未撤退逃离,只是对着稻田之中高喊了一声:“常胜,死了没,没死的话就快点跑,有多远跑多远!”

稻田之中,小孩子的声音不大,略微带了点哭腔:“我跑不了!”

可不就是跑不了吗?半边脸肿得跟馒头似的,小孩子头重脚轻,只觉得一睁眼便满天都是小星星,身下稻田地又都是淤泥积水,爬都无法爬起来!

郭漠驹松了一口气,常胜跑是跑不了,但好在还没死,没有被那一脚一击毙命。

小天狼盯着那个明明境界极高,却剑不出鞘的老剑客,做出了一个与他父亲在点儿口外大战宗政占怀时如出一辙的动作,拧转了一下脖子,发出黄豆爆裂般骨骼舒展的声音。

一剑在手,郭漠驹闭上了眼睛,身体不动,头却转向了女子。身侧的女子,一见他的模样,也一同闭上了眼睛,两人几乎一模一样,面向右边偏着头,皆以左耳对着那个老剑客。

除了西域都护府的那些个老人之外,无人知晓,大漠里捡来的女娃子,目力极差,看书识字,得凑得极近才能看清,离远了,便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一个影子。

她年少习剑时,练出了不用眼去看,只用耳听独门绝活,顺带着,把小天狼也带坏了,练出听声防御的能力。

这能力,看似没什么用处,但是却连郭浩铠也曾说过:是花里胡哨了点,但是,却也有点意思!

这郭漠驹,是要不逃不避,以听声防御,来拖过这两柱香时间啊!

此战之后,明明可以名动九州,却偏偏注定还是要隐藏身份的老剑神吴涛平,嗤笑了一声,念叨了一句:“雕虫小技。”

一步飞出,长剑还是没有出鞘,只是这样子直直刺来,却声势如雷!

闭眼的兄妹二人,同时听到了那刺来的一剑,本应该避其锋芒。向两侧闪开。

可就在郭漠驹向左闪身而出时,却听得右边的声音不对,他睁眼一看,一时间气愤,悔恨,着急,心疼,各种情绪夹杂在一起!

只见得女子男相的郭陌花,向前踏出一大步,左手长剑亦是直刺而去,不闪不避,挡在郭漠驹身前!

陌上生花,死士当死!

第一百二十四章 再撑一柱香

带鞘的孤骨剑奔雷而来,死士陌花的左手长剑则是无声刺去。

两剑未曾相击,女子手中剑便好似刺到墙上一样寸步不得进,而随着带鞘的孤骨剑不断前进,郭陌花手中那柄颇为不俗的长剑,更是弯出了一个极其恐怖的弧度!

郭漠驹也在此时冲了过来,从侧面斜砍而下,要以蛮力砍掉用剑却不拔剑的老头持剑右手!

郭陌花手中长剑受不了巨力,被崩断成了两截,她左手剑柄那一段,不停的震颤,使得她的左手都被带着不断颤抖。而被崩出去的剑尖,则是划向她的脸庞,她侧头躲过,然后就被带鞘的长剑捅在了左肩之上,鞘上传来的巨力,带着她向后摔去!

而郭漠驹的那砍手一剑,却并没有成功砍中老人的右手,而是被轻巧躲过,老人在一剑捅出顺带着闪身侧移之后,收剑之时还有余力,将带鞘的长剑向着郭漠驹拍去!

剑鞘拍中的郭漠驹持剑右手的手背,郭漠驹手中长剑,又是脱手而飞!

郭漠驹足下一点,向后飞掠,同时伸左手,以气驭剑,长剑刚飞离右手不远,一瞬之间便被郭漠驹驭回左手中!

郭漠驹轻轻拧转着右手,同时忍着疼痛深深呼吸一口,那看起来很简单的收剑一拍,将他的右手,拍得筋骨错位,现如今,他的右手掌,别说持剑,就连握拳都做不到!

老人胜券在握,故而心情舒畅,看了一眼摔在五步外的郭陌花,又看了看两步之隔的郭漠驹,突然开口嘲讽:“两个小娃儿,一个是两只手都废了的死士,一个则是武器都拿不稳的废物!”

摔在地上的郭陌花,挣扎着想起身,但却做不到,右手臂上伤口深可见骨,左手更是肩头受伤,整只胳膊都无力的下垂!

郭漠驹则是开口说话,他的模样如同街头地痞吵架斗殴,歪着脖子,眼神凶狠,问道:“死老头,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们两都是废……”老人话没说完,一柄剑就凶猛的直刺而来,老人猛然一惊,连忙用带鞘长剑去挡,虽然匆忙挡下了这一击,可老人却狼狈不堪!

郭漠驹一剑刺出,却没信心偷袭得手,只是想以这一剑,争取点时间罢了。

以气驭剑,不断让长剑纠缠手持带鞘长剑的老人。郭漠驹一心二用,身形向后,扶起了郭陌花,要与老人拉开距离。

以气驾驭的长剑,自然对一个用剑数十年之人造成不了多大麻烦,只是三招过后,郭漠驹便失去了与长剑的气机牵引。

而此时,他们兄妹二人,与那用剑却还不拔剑的老人,只拉开了十步距离,这个距离,那个已经能确定只超一品境界的老人,一瞬之间,便能越过!

境界被压制,而且至少两个境界的差距,武器全都没了,就连想用拳头打人,兄妹二人,也只剩下郭漠驹的左手一个拳头可用了!

以气驭物,取回长剑或尾锥刀?郭漠驹试过了,己身一步之内,驭物还能做到,但离了一步之外,气机全都让对面那老人压制得死死的,根本驭不回武器!

这可才不到半柱香时间,接下来一柱半香的时间,怎么拖?

难道真要让自己的妹妹为自己去死?以此来拖延时间?虽然这是最为正确的做法,但郭漠驹扪心自问,他做不到!

他不是冷酷无情之人,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保护自己的人死在自己身前。也不觉得自己是西北小天狼,那么自己的命,就比其它人的命要重一些。

在他决定了要闯荡云汉江湖时,他的老爹,那个武榜第一的郭浩铠就说过了:“儿啊,你在西域当都护世子,那便是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亦可以一将功成万骨枯。但是,你要去混江湖,那老爹得教你一点小道理。”

“没有谁的命就比别人值钱,谁就一定不能死的道理。江湖不兴官场那一套,混江湖,靠的是两件事,拳头硬,有情义!”

拦住了想要向前冲去,以命相博的郭陌花,郭漠驹缓步向前,问出了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老头,你知道郭浩铠的那套王八拳吗?”

“王八拳?”还是不想拔剑的吴涛平用心想了一想,皇宫内武学秘籍众多,更有专门记录武榜高手武学招式,以及破解之法的册子堆积如小山。

微微一思量,老剑神吴涛平便想到了所谓的王八拳是什么了,西北老天狼,有一套拳打脚踢如地痞无赖街头斗殴的拳法,看似破绽十足的九招,其实处处是引人出手的陷阱,如果抓着破绽下手破招,那便会被带入拳法中,落于下风,反制不得。

此套拳法打出,一招比一招凶狠,就是不断的拖着互殴,看谁先扛不住,世间武学独一份的伤敌一千,自损一千!

吴涛平微微皱眉,问道:“那头老狼,教过你这一套拳法?”

已经立于不败之地的老人,突然生起了见识见识这种王八拳的想法,所以开口询问。

郭漠驹已经开始打拳,边打边向着老人靠近,大声回应道:“他教我?呵,这套拳法,是他学我的!”

这套王八拳,由郭漠驹打出来,相比他父亲郭浩铠,少了些霸气威武,却多了些刁钻狠辣,更加痞气十足!

吴涛平眉头皱得更紧,在那套除了郭家父子,就只有泼皮无赖才会用的拳法打到他身前之时,他犹豫不决,到最后,终究是退了,一退,就退了十步之远,十步,刚好是一套王八拳九招打完的距离!

吴涛平一退十步,是想再看一遍这套拳法,好为日后对敌那位西北老天狼做准备,真要破眼前郭漠驹的招数,对老人来说,并不难。

毕竟郭浩铠用出此拳法,能压着别人打,是因为他境界够高,气机够足。可郭漠驹,终归还是个二品武夫,而且,右手可是刚受了伤,连拳都握不了,拿什么压着别人打?

郭漠驹见得老人后退,便再度以同一套拳法打出,他知道老人在学,但他不怕被学了去,因为比起三条命来,一套泼皮无赖才会用的王八拳,值几个钱?

他只是在用这套拳法,拖延时间!还得再撑一柱香!

第一百二十五章 郭小马

持剑,却不拔剑出鞘的老人,想在杀死眼前年轻人之前,多看一回这套王八拳,以后总归要对上这年轻人的老爹,知已知彼,才能稳操胜券。

可是,他这么想,他身侧的余姓老头可不管这么多,面无表情的看着吴涛平后退,余定洲一步前跨,一掌便向着步步逼进的郭漠驹打了过去!

这一掌,气机充沛,罡风带出一声闷响,迎上了郭漠驹的王八拳。

郭漠驹的拳势,刚好到了右手向前冲拳的招式,见这从刚才对峙之后一直没出手的老人突然一掌拍了过来,想躲,却是距离太近,躲不开了!

由于郭漠驹的右手无法握拳,所以,这一招冲拳只能是以一掌推出。王八拳的一掌,对上一个一百二十岁有余的老江湖一掌,高下立判!

‘咔嚓’一声,郭漠驹的右手掌筋骨,被再度打折,而且,看样子,余定洲并不打算放过他,变掌为爪,还想要擒住郭漠驹这只受伤极重的右手!

一个人影撞了过来,将余定洲的擒拿手撞开,帮郭漠驹找到一个抽身后退的机会,但那个人影一撞之后,站立不稳的再度摔倒在地,可倒地之后,她还不忘冲郭漠驹大声喊道:“走,快走!”

女子男相的死士双手几乎已经半废了,根本抓不住人,所以她用双脚死命缠住余定洲,要为郭漠驹再拖一点点时间!

余定洲刚要一拳轰下,了结这个有点难缠死士的性命,可却被一道剑罡以及一句话打断了!

一道几乎看不见的蓝色细线从极远处飞速而来,无声无息,却让两个三四十年前,甚至更早以前就已经名动江湖的老人都是紧皱眉头。

站位靠后的吴涛平一退再退,不是他接不下这一道剑罡,而是杀得几乎所有高手的出鞘一剑,只用来破这道剑罡,太过于浪费,得不偿失,不如让余定洲出手抵挡。

本来想一拳轰烂女子头颅的余定洲,不仅皱着眉头收起了对女子的招式,还煞有介事的拉开一个拳架子,双腿扎了一个马步,左手向前直臂推出,右手屈臂收在身侧,蓄势待发!

这是一百二十岁有余的老人余定洲,在出宫之后,第一次脸上有表情,也是第一次,认真的拉开了拳架,要与人大打出手!

而那句比剑罡先至的话,则是:“你们两个早该埋到土里去的老家伙,欺负两个未入超一品的小孩?”

剑罡一瞬之间已至眼前,余定洲左手回拉,蓄势的右拳猛然轰出,拳头上罡气环绕,与那条极细的蓝线对撞,轰然炸起一声响雷!

以拳罡,破剑罡!

可一剑刚破,第二剑又至。这回两个老人终于看到了出剑人的身影,南边空中一人身影立于剑上,御剑飞掠,其手中还有一剑,轻轻一挥,又是一条蓝色细线横斩而来!

余定洲换做左手一掌拍出,拍烂了那第二道剑罡,他突然开口,不是对那横空出世的剑客问话,而是对同为皇宫高手的吴涛平说道:“快杀人!”

言下之意,是说他余定洲挡住那个御剑而来的剑客,让吴涛平快点动手杀人。

杀谁?自然就是杀西域的郭家兄妹二人了!

余定洲所想,是快点杀了该死的西域两人。然后再以二敌一,杀了这个横空出世的绝顶剑客。可老剑神的想法,却是不同!

一剑养十年,不遇顶尖高手不出鞘!横空出世御剑而来的这人,他认得,在此子大闹皇宫之时,老剑神吴涛平就想过是不是要一剑出鞘杀了他,只不过当时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太好,所以老人没有拔剑。

而现在,拿一个玄教剑仙来试这闭鞘十年的一剑,正够火候!

此战第一次握住孤骨剑剑柄的老人,嘴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不去杀那郭家兄妹,反而越过了余定洲,一跃登天而去,大笑出声道:“陈珏麟,老夫十年闭鞘蓄意,你且看这出鞘一剑,如何!”

余定洲再一次表情有所变化,狠狠的大骂道:“你这家伙,不干正事,只顾着你自己的那一剑!”

刚才连挡陈珏麟两次剑罡,摔在自己身边的女子已经被郭漠驹救走,两人退得极快,而陈珏麟的第三剑又至,余定洲更是无法分心去追杀两人!只得再挡第三道剑罡!

只是,陈珏麟不管不顾的连出三剑,对于吴涛平的出鞘一剑,根本就没用正眼去瞧上一下。

余定洲与吴涛平都觉得,陈珏麟是要用自己的命去换得郭家兄妹逃命的时间!

孤骨剑终于出鞘而去,璀璨流华夺人眼,那光芒极盛的剑罡向着陈珏麟自左下往右上斩去,如不出意外,陈珏麟将会被一切为二,伤口由右臂腋下而入,斜向上从左肩而出,头颅与右臂,会被削离身躯!

大局已定!余定洲不再看向半空之中,转身要去追杀那两个早就该死却偏偏拖了这么久还没能杀死的郭家兄妹!

可是,一步才刚刚踏出,就有半柄小飞剑拦住了他的去路,不等他想明白,一人双剑飞掠而来,一身青衫好似儒生的陈珏麟跳下红色术剑,伸手握住,一人三剑,拦住余定洲的去路!

另一边,半空之中两道人影落地,紧赶慢赶,终于是在关键时刻赶到,替陈珏麟挡下那十年苦心孤诣闭鞘一剑的金真,呼出了一口气,扯掉了因被剑罡砍中而破碎的右肩衣衫,露出了隐隐透出金黄色的右肩皮肤。有一条张须天龙的刺青,在其右肩活灵活现!

已经砍杀了数位在外围拦路的小宗师,杀戒已破的金真,顺手撸掉了头上那顶假发,假发已经被刚才那一剑罡气毁得不成模样。

武当的诛邪剑对上出鞘的孤骨剑,恶战,才刚刚开始!

沉平关城门处,刘松平终于出关,他身后不远处,跟着一个衣着朴素,却遮掩不住她仙子般容颜的女子。

已经停下后退步伐的郭漠驹,向女子伸出了左手,大声向那女子说道:“静儿,跟我走,去西北!”

女子念叨了一个名字,然后泣不成声!

“郭小马!”

第一百二十六章 心莲结花苞

“郭漠驹郭陌花兄妹,命不该绝,不过,吃点亏还是要的,皇宫里的那位,都敢让两个池底老王八浮出水面了,若是让郭家兄妹全身而退,那不就太不给人家面子了吗!”

白马寺内,一间普通禅房,一个老男人独坐桌前,一盏油灯不算太亮,只照亮了一个桌面而已,桌上有着整套的文房四宝,外加一个算盘。

老男人一手提着杆狼毫小锥,在纸上书写着什么,另一手拨弄着算盘,像是个生意人在记账一样。

他时不时停下了笔杆子,看着纸上所写,用心思索着,边思索,还边自顾自的嘀嘀咕咕。

“儒玄道佛,在老夫的捣鼓之下,四教都参与了此次沉平关之行,算是都向西域那位天下第一,结下了一点善缘。”

油灯昏暗,独坐桌前的老男人放下狼毫笔,用小尾指指甲拨弄了下灯芯,灯火大了些许,桌上宣纸所写的小字,也看得清楚了。

那是一连串人名,看那些名字。有云汉人,有西域人,有南胡人,亦有北蒙人。独独,没有半个北胡人。

纸上所有人,都有一个共同点,武艺高强!

老男人重新拿起笔来,一边在宣纸所写的三四十个人名上圈来画去,另一手算盘敲打不断,口中还是唠叨个不停。

“宋勤小儿,想要学北蒙的答禄拓渊,收江湖武夫为已用。只会恩威并施,却不懂得待人以诚的道理,得到的只能是一群愿意做狗的奴才,哪里有北蒙那种真正的一身武艺,卖与答禄家的豪气?”

正在圈圈画画的狼豪笔明显慢了下来,老男人摇了摇头,冷哼一声:“也就是愿意做狗的人,你才会放心的去用,让你放权给别人,那是不可能的。要不然,西北那头老狼,可不就江湖这个大池子里,最大,最能打的家伙了吗!”

说到此处,老男人突然就将狼毫摔在宣纸之上,另一只手的算盘也不打了,破口大骂道:“宋勤,钟璞两个傻玩意儿,一通胡思乱想就敢让两只老王八去杀郭家小儿!真当郭浩铠造反后只能在西域挨打?哼!真是够傻的!”

摔过笔,骂过人后,老男人摸了摸自己那扎成辫子的胡须,望向了房门所对着的对面那个房间,再度自言自语。

“儒教小夫子入京城,玄教女子闯江湖。一为明线一为暗线,再经过一段时间的造势,到西域之前,你小子,就该在这云汉九州之内名声大燥了吧!”

重新捡起了狼毫笔,老男人的圈圈画画与敲打算盘又是同时进行,算盘算的,是围绕着林意所进行的一连串布局,而手中笔圈画的,是一张包括云汉,西域,南胡,北蒙四地的武林高手榜。

这回评定的十大高手,不只是云汉,而是整个浩瀚天下!

虽然,这洪姓掌柜的知道真正的‘天下’不止这四地而已,但是,既然世人都认为这四地就已经是整个天下了,那洪掌柜也就把这一片广阔天地算作是整个天下了。

至于那个北胡?都快要被北蒙灭国了,就算了吧,疆域就算在北蒙国内好了!

圈圈画画好一阵,洪掌柜终于捣鼓完了,一把将算盘放得远一点,给桌面腾出一处位置,重新拿了一张精心裁剪好的小宣纸,照着原先那张纸上的圈画,缓缓抄写过来!

小宣纸被写上了十个名字,以正楷字体写就,字迹工整,每一个字大小几乎都一样,间隔的留白,也距离相等,看得出,洪掌柜是个讲究人。

微微等墨迹变干,洪掌柜将那张小宣纸卷起,起身,向着挂在不远处的八哥鸟走去。

“大爷。”八哥鸟一看见洪掌柜,便开口叫道。

洪掌柜没有回话,把八哥鸟从笼中抓出,将卷起的密信放入鸟爪上所绑的信筒之中。

密信是写好了,送信的鸟儿也有,不过洪掌柜却是没有将八哥鸟放飞,而是重新将其放回笼中。

关上鸟笼时,洪掌柜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笨鸟!”

先是收起了小算盘,放入怀中。然后洪掌柜开始整理桌上的东西。

笔,墨,砚,被老男人清洗干净重新放好,唯有那张圈圈画画,写了三四十个人名的宣纸,被他放在了油灯的火苗之上。

宣纸眨眼之间便被燃烧殆尽,只剩下一些个零星灰烬,洪掌柜不管这些,缓步离开房间,向着对面,那个住着一青年,一孩童的房间走去。

两个房间,离得其实不远,虽然两间禅房隔着一个露天的小庭院,但也就是二十余步的距离,洪掌柜出门之时,等在庭院中多时的两人,亦都从院中石凳上站了起来,看向洪掌柜。

两个人,一个是中年胖子,一个则是年老道士。木错和尚与陆琅老真人。

两人异口同声的问道:“时候到了?”

洪掌柜望了望天上的明月,说道:“快了!”

三人同行在庭院之中,洪掌柜言语不停:“陆老头啊,你失了长生心莲。不过武当山只会越来越好,上山修道,下山做人,这才是天道。”

“木错啊,你师弟去沉平关,一身大菩提金身,怕是没了,不过,你师傅的大菩提,应该能在西天找回来。”

洪掌柜侃侃而谈,走在他身边的一道一僧,却没有接话。

三人一齐来到了林意与申峥所住禅房的门口,微微等了片刻,房中便有急促且连续不断的咳嗽声传来!

洪掌柜转身离开,留下了一句:“他若离开徐州,便把我那只笨鸟放飞。”然后,独身离开白马寺。

禅房之中,已经昏睡了三天三夜的林意,突然咳嗽不止,根本停不下来,吓得刚趴在桌上入睡不久的申峥猛然惊醒,忙帮侧身咳嗽的林意拍打着后背。

同时冲着外面喊道:“来人啊,有人吗?啊意醒了!陆真人,木错禅师。快来啊!”

一道一僧,两人推门而入,一人双手各按林意与申峥,护住二人心脉。一人使出佛门狮子吼,助林意,吐出那一口淤血。

林意一囗淤血吐出,呼吸,终于顺畅起来,丹田气海中,有一朵小小心莲花骨朵,随风而动,扶摇之势,似能上青天!

第一百二十七章 死结

徐州东莱郡,取东临碣石,以观沧海之意,东海之滨,有一人画地为牢,自困于碣石山,此人名为张项,在洪术之先前所定的云汉武榜之上,屈居第八。

为什么说是屈居?只因为与他同榜之人,皆言他的位置,不该如此靠后。

而他自己,对于这此个榜单排名,却是不理不睬,好似在他眼里,排第八也好,排第一也罢,都没什么用。

他只是日复一日的在碣石山上看着东海,潮涨潮落,不曾厌烦。自困于这一地,为的是什么?没人知道。

碣石山,在东莱郡之东,而东莱郡的郡城,却在西面之地,在这东莱最热闹的地盘上,有两骑入得郡城而来!

林意在街边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身边停下,买了两串糖葫芦,一串自己吃,另一串,则是交到了申峥的手里。

本来两人是要直奔东海边上碣石山,但得知了一件事后,便改了路程,向着这东莱郡城而来。

东莱郡城的城牧大人方山成,不知为何,惹上了大麻烦,被下了誓杀贴,说是七天之内,要取其人头挂于郡城城楼之上。

一开始,方城牧是没有太理会的,因为当官之人,多多少少总会惹上一些事,不过,却不能怕事,不然,还做什么官?不如回家种田。

作为一城城牧,有郡兵保护宅院,且方府又常年雇有护院教头,再者,方城牧身边,还有一位四品的高手跟随在侧,所以,安全问题,方城牧其实并不担心。

可是,就在誓杀贴被送到方府的第二日夜间,守在方府外的郡兵们,就有六个人死于非命,都是让人以利器划开咽喉而死,死相恐怖。

方城牧只好再度加派人手,欲将自己的府邸打造成一个铁桶,且全城禁严,誓要将杀手找出来为止!

而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又死人了。

在方家府邸内,死了两个护院教头,这回,两人被尸首分离,身子在其各自的房中,而两个头颅,被放在了方山成的房门口。

方城牧早晨出门时,刚好踢到了一颗,吓得他面无人色,瘫倒在地向后不断退去。

方城牧惜命,所以张榜求贤,以数十两黄金,找寻能保护他的人,故而,这事也就闹得满城皆知了。

林意与申峥,正是为此而来。

“啊意,誓杀贴,以及杀人之前,先杀其身边人的行动,应该可以确定就是那两个家伙了吧。”申峥没有糖人可吃,口嚼着糖葫芦,说话含糊不清。

林意口中亦是吃着糖葫芦,他想了想回应道:“应该没错了,只有他们,才会做出这种让人感觉到死亡近在咫尺,却无力逃避的事情。”

申峥吃得快,串子上已经只剩下最后一颗糖葫芦,他问道:“那你要怎么做?咱们是要去城牧府内守株待兔,还是藏在暗处后发制人?”

林意略微思索,便回应道:“如果总在一处的话,那么我们各自的优势也就没了,要是被发现,那就麻烦大了。”

“那该如何做?”申峥糖葫芦已经吃完,扔掉了手中的竹串串,微微抬头,看向天空。

“我在明,你在暗,今晚,你盯在城牧府外,我一会就去府内,看看是怎么个情况。你在外观察,今晚先别出手,只是观察就好了,明天,我们碰面再商量要如何做了这两个家伙!”林意说完这句话,看向申峥,申峥点头答应。

两人便分别离去,各自行动。

城牧府外,为了数十两黄金前来保护方城牧的武林中人络绎不绝,大多都是四,五品的实力。而林意一身气机收敛,在这些人中,倒也不算多么显眼。

林意深知,今天晚上,这些个为了黄金而来的所谓‘高手’,就会死上一两个,然后其它人,便会打起退堂鼓,跑得个一干二净。

那两个家伙的手段,林意可是门清得很!

与众人一同被安排守卫方家外宅,内宅,自然有郡兵以及那些个护院教头坐镇。至于那位跟随在方城牧身边的四品‘高手’,如今更是半步,都不离城牧身边。

坐镇外宅,众多江湖好汉们兴匆匆的忙来忙去,林意却是随便找了个没人的角落便闭目养神,他知道,白天是不可能死人的,只有晚上才会有人命丧黄泉,这是那两个家伙的规矩。

那两人,与林意能算是同行,都是杀手。只不过,杀手与杀手,手段却不同。

林意所在的组织,赊刀人,拿钱办事,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讲究说一不二,说砍你一人,就砍你一人。可那两个家伙,却是喜欢把人往绝路上逼。

一封誓杀贴先送至,然后,每夜慢慢杀与目标有关系的人,直至第七天,才将绝望的目标杀死,可谓是折磨人至极!

但是,如果只是如此,那林意与申峥也不至于入城找这两个家伙的麻烦。

主要的原因,是这两个家伙,原本也是赊刀人!

只要有百两黄金,便指谁杀谁的风潮,便是这两人带起的,而在之后那场大清洗中,又是这两人,不断的将赊刀人的藏身处暴露出去,以求得他们两个家伙自己的荣华富贵。

也有学着他们,去当朝廷走狗的人,但是,却都被他们杀死了,只因为,荣华富贵,不可同享!

可以说,那场血腥大清洗,几乎所有的赊刀人之死,都与这两个家伙有关,是他们,才让老赊刀人,土崩瓦解。

而且,逃过一劫的申峥,与救下申峥的林意,还被这两人盯着追杀了很久。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带着一个更小的孩子,怎么可能逃过那些恐怖的追杀?那个时候,每次被追杀,就总会有个老赊刀人为了保护这两个孩子,而选择去面对两头豺狼!结果,只能是丢了性命!

所以,旧怨难平,如今再度撞上了,不报复,能叫赊刀人?

有恩还恩,有仇报仇!这是林意的处事方式,而申峥,从小学的,也是这一套。

这是个死结,绑住了,就得绑死,不是你们俩死,就是我们俩,死!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七杀

死结应当以死解!

方城牧的府邸,有三进院落,外院守着一群因利而聚,待势而动的江湖人。

内院,则是一帮子在方府养尊处优的护院教头,就算昨夜死了两个同僚,人心有所动摇,但在方山成那几十两黄金的诱惑之下,倒也没有人知难而退。

毕竟,对于这些所谓的护院教头心中,那只有一个道理:本事论斤卖,财帛动人心。

至于那个被重重保护起来的小庭院,只住了四个人,城牧方山成,和他的妻儿,城牧夫人与城牧公子。至于最后一人,便是城牧的贴身护从,那位四品高手了!

方山成此人,喜好附庸风雅,虽然是徐州人氏,但却极其喜欢杨州那边的建筑风格,什么小桥流水庭院深深,便是咱这位方城牧最喜欢的了。

小庭院幽静雅致,一方庭院之内,假山,流水,树木,花草应有尽有,看起来深得杨州流派建筑风格的精髓。

水是活水,引郡城中一条溪流入府而过,还将内院与更里边的小庭院中隔开,以一条小竹桥相通。

庭院里,有两栋建筑,一栋双层小楼,一间单层小屋,如今,小楼内住进了方城牧一家三口,而那间放了许多珍奇雅物的小屋,则是住进了那位四品‘高手’。

至于那些个方城牧多年收集而得的珍奇雅物,早就从小屋中搬进了双层的小楼,就整日放在方城牧眼皮子底下,也不知道,是怕谁会偷。

如今有着重重保护,方城牧倒也算是有了点大将风度,坐在小楼大厅中,淡定的喝着茶,有条不紊的指挥着,让众人做好防备,就等着那下誓杀贴的杀手自投罗网!

从骄阳正烈等至日斜西山,又从日斜西山等到余辉散尽。掌灯之时,方城牧脸上没了先前的淡定,颇有一些坐如针毡的感觉了。

方城牧下令,命令所有人,都人手一把火把,定要将这城牧府守得如铁桶一个,不让那杀手有机可乘。

早有准备的府中下人们,搬出了一捆捆早就备好的火把,分发下去,内院外院,一人不差,所有人都手持火把,将城牧府照得亮如白昼!

至于小庭院内,在方城牧的安排之下,更是加了二十多盏灯笼,把小小庭院弄得比元宵节灯市还热闹亮堂!

时间匆匆而过,几个时辰一瞬而逝,这期间,外院的江湖人自发组织起巡逻,内院的护院教头们也各自严阵以待。

就连小庭院中,那位四品的‘高手’,也拉了一条木凳,坐在了那小桥之上不挪窝,一坐就是坐了几个时辰。

而方城牧与妻子儿子,则是在小楼前最亮堂的地方,坐得屁股发麻,却是不敢去楼内休息。

这一睡下去到天明不要紧,怕只怕,第二天起来,见到的,又是死人!

夜已深,众人的精气神都在之前那几个时辰里折腾得差不多,到此时,或多或少都露一些疲态。

天空一片漆黑,见不到半点月光星光,只有入得方府后一直养精蓄锐的林意知道,今夜,会下雨!

下雨的时候,一片泥泞,无论什么东西,都会沾上雨水,这样子的话,会给大多数人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也会替杀手掩盖掉很多东西。

又过了一个时辰,已是夜半时分,小雨淅淅沥沥的,开始下了起来,无论外院还是内院,众人都开始躲雨,这一躲,便是杀手的机会!

小庭院中,四品‘高手’向着自己的主子,那躲进小楼里避雨的一家三口说道:“大人,您尽管放心,我今夜一整夜,都会在此守候,您与夫人,少爷,就先去休息吧!”

方城牧其实已经困得上下眼皮打架,而身边那姿色尚可的女人,怀中孩子,已经睡得香甜。

他想了一想,对着那桥上的高手护从说道:“胡庸,此事了结之后,我,替你谋一个官身,大官肯定没有,你知道我的处境。不过,一个九品的散官,跑不了!”

名叫胡庸的四品高手,听到了这句话,喜出望外!像他这样没家世没门路的人,想当官?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给官老爷们看定护院还差不多!

可方山成竟然说要替他谋个官职,虽然只是个九品散官,但对于胡庸来说,这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谢大人!”虽然欣喜若狂,但他还是表现得很镇定,他告诉自己,要稳住,沉得住气,才算有大将风范。

然后,方山成一家三口,就将小楼大门给关上了,只留胡庸一人,在外淋雨!

胡庸不为所动,再度坐在木凳之上,任由雨点拍打在他身上。守几个夜,得一个九品武散官,值!

可是,为了一个官职,丢了一条性命,真的值得吗?

林意撑了一把油纸伞,缓缓的绕着外院而行,没有火把,也没提灯笼,就这样笼罩在黑暗之中缓缓而行,他在找人,找那两个叛出赊刀人的叛徒!

城牧府邸外,也有人撑了把油纸伞绕着城牧府盯梢,这种事情,申峥算得上是行家里手,毕竟,他与林意的搭档,本来就这他处理情报,林意动手做事。

城牧府内的林意没有什么收获,转了一圈又一圈,都没找到那两张熟悉得刻在骨子里的面孔。

而城牧府外的申峥,则是看到了人,偷偷摸摸潜进城牧府邸,却不是他要找的人。

一个男子悄悄翻墙入府,被申峥看得一清二楚,但此人,申峥却不认得。

小庭院中,一场惨绝人寰的杀戮,一瞬而起,又一瞬而逝,胡庸没发出什么声响,便死于非命!

尸首亦是分离,尸身还在桥上,而头颅,被吊挂在了双层小楼的门口处。

小楼门只要一开,楼内之人,就能看到胡庸那死不瞑目的头颅!

胡庸所用的武器,一把精钢短剑,被刺在他自己的脑袋之上,由天灵盖刺入,恐怖异常!

地上,还留下了血字:说七日内取你狗命,绝不让你活到第八日的子时!

落款为:七杀!

第一百二十九章 第六夜,死谁?

七杀,观星占天钦天监中的解释,是极凶之煞。但是虽属凶煞,却实则有制有化便可转凶为吉。

有大成就之人,七杀命格占居多数,因为七杀命格的表现是有冲劲、有毅力、有抱负、有勇气。

煞以攻身,似非美物,而大贵之格,多存七杀。若控制得宜,煞为我用,如大英雄大豪杰,似难驾驭,而处之有方,则惊天动地之功,忽焉而就,此王侯将相所以多存七杀命格也。

可是,若是控制不当,无法驾驭命格中的煞,那么,七杀命格的凶残一面便会展现得淋漓尽致。七杀这两个字,也就成了恐怖的代名词!

而在杀手这个行当中,七杀,自然是代表了恐怖,无情,杀戮!

城牧府外,隔着一条街远的小食摊之前,林意与申峥,正坐最角落,最不惹人注意的靠墙一桌上吃着早饭。

两屉皮薄馅足的小笼包,外加两碗甜汤,就这二人的早饭了。

申峥喜甜,所以甜汤喝得很快,边喝着甜汤,他边压低声道道:“昨晚,有一个年轻人进了城牧府,翻墙进去的,不认识是谁,看起来没带武器,不过,有没有暗器之类的,就不知道了。照你所说,应该是那个‘七杀’没错了。”

“这个名号,以前听都没听过,不过,看样子不是个雏鸟,应该是闯出了些许名气的杀手,用了新的名号,防的,是我们这些同行!”林意捏起屉中最后一只小笼包入嘴,酱肉馅香味十足,好吃得不得了。

他身前的那屉小笼包,已经被其狼吞虎咽的吃完了,他伸出一手,在申峥再度喝汤之时,就要去申峥那边顺一只小笼包,哪知,却被申峥发现,一巴掌就拍掉了林意的爪子。

申峥向着那卖小笼包亦卖甜汤的小贩喊道:“张小哥,我们这边,加一碗甜汤,多加点糖,还有一屉小笼包,肉馅的!”

张姓小贩大声应答道:“来了!”不多时,一碗加多了糖的甜汤,与一屉肉馅小笼包,很快就送到了这桌上。

申峥拿起甜汤,又喝了一口,照着林意之前的话头,问道:“防同行?是专门针对我们的?可我们,并不认识这个人啊,至少,我不认识。”

“问题在于,那两个我们要找的家伙,与这个七杀,有没有关系。这种行事方式,分明是那两个家伙的风格。可昨夜,命案发生之后,我去过小庭院内,那有着四品境界的胡庸,分明只是被一人偷袭至死。”林意重新吃了一个包子,含糊不清的说道:“一招致命,绝对没有第二人动手的痕迹。”

“想不通想不通,这种事,你想就好了,我不想动脑子。”申峥耍起了无赖,专心对付眼前的小笼包与甜汤去了。

林意又问道:“昨夜那个翻墙进去城牧府的家伙,后来也是翻墙出来吗?”

申峥却是摇了摇头,回应道:“直到今晨,他才从府邸大门内大摇大摆的走出来,我跟了他四条街,然后跟丢了。”

“跟丢了?”林意疑惑问道:“怎么跟丢的?他发现你了?”

申峥挠了挠头,说道:“应该是没发现我,只不过,他总往人多的地方走,在四条街外那个集市上,人太多了,所以跟丢了。”

吃完早饭,付过了银钱,林意跟着申峥一起去看那个昨夜杀手翻墙入府的位置。

令林意意外的是,此处,并非是他昨夜有意去观察的低矮墙头,而是城牧府里最高,也就无人去巡查的墙头。

最高,也是最难翻越的墙头,才会无人设防!

知晓了其入府的位置,林意已经可以确定,比起胡庸来说,此人,是个真正的高手!

能徒手翻越这种高墙,而且潜入到小庭院中,只是一出手,便夺了胡庸的武器,一招将胡庸击杀,然后割下头颅,吊在小楼门前,将胡庸的短剑,插在他自己的头上,留下血书,却又隐藏停留在府中,直至晨曦时才从正门出城牧府!

至少,是比胡庸境界战力,都要高上一截的小宗师,至于是二品还是一品,很难说。

林意再度入了城牧府,还是留申峥在外策应。

对于那血书所写的七日之说,林意很是在意,若是要第七夜杀死郡城城牧方山成,那么,每日死一人,直到方山成死前,应该会先死六人。

第一夜,死了个郡兵,是方山成手下的喽,死在了府邸外。

第二夜,死了个护院教头,头颅被放在方山成内院房间外。

第三夜,林意原本以为,会是死个来凑热闹,见钱眼开的江湖人,结果,死的人却是方山成的贴身护从,四品境界的胡庸。

若是说由疏远至亲近之人,慢慢一个一个杀,那么接下来第四夜与第五夜,死的就应当是方山成的妻子和儿子了吧!

可是如果这么算的话,第六夜,死的又会是谁?

原本多死一个江湖人,第四夜再杀胡庸,那六夜之间,也就由疏至亲,将方山成身边的人,杀了个遍,可如今,倒是不知道谁会死了。

林意摸了摸背在身后的剑匣,笑意古怪,他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看来,是留给我一个名额了啊!”

一呼一吸之间,林意三百六十五个窍穴之中,一百零八心莲开,一百零八心莲谢,又有一百零八心莲含苞待放,剩余四十一窍,不动如山。

林意轻笑一声:“呵呵,有了长生心莲,我纵然非是道门真人,却也已经摸到了长生之妙。就算你是二品巅峰,甚至是一品境界,就想杀我?”

而城牧府邸外的申峥,此时却是让人给盯上了,那人拿着几个馒头,看起来像是边吃边闲逛的样子,可却总是远远的吊在申峥身后。

对于这种丝毫算不上高明的跟踪,申峥随便拐几个弯,钻几条街巷,就对方失去了目标,而且,反过来跟踪了那个吃馒头的家伙。

不出申峥所料,那家伙一跟丢,立马就离开了,向着四条街外的集市而去,这回,申峥没有跟丢,那个家伙,去见了一个人。

昨夜翻墙入城牧府的那个年轻人,七杀!

第一百三十章 七杀现身

夜又至,这城牧府邸内,那些因利而来的江湖中人,已经走得几乎一干二净,只剩三个江湖人,留在了方城牧府,敢来趟这趟浑水。

毕竟,昨夜杀手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就潜入小庭院中,杀了个四品高手,这对众位江湖人士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自身做不到,那也就没法防御了,这样一来,自身性命,不也就与那个四品境界的胡庸一样,可能会被人随随便便就一招了结了!

几十两黄金,与自身性命相比,孰轻孰重,不难比较。只有亡命之徒,才会去赚这种钱!知难而退,才能在江湖这个大泥塘里不至于淹死了。

不过话说回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三人留下来,其余江湖人,倒也不是很上心。

因为,将死之人什么都做不了,何必对其上心?

三名留下来的‘将死之人’中,有两人是兄弟关系,姓钱,叫钱仲与钱季。各使一口大砍刀,说是从幽州来的镖师,镖走完了,听闻东莱郡有这种事情,便来就凑凑热闹,看看能不能得到那几十两黄金。

而剩下的那个家伙,自然就是林意了,如今虽然是二品境界,却是因为长生心莲而摸到了长生境之妙,神华内敛,只伪装成四品境界的样子,在这城牧府内,倒是还没被人看穿。

钱家兄弟二人,都是在四品境界这个门槛上卡了好些年的江湖老油子了,年岁都四十好几了。虽然看不出林意的伪装,但是对于这年轻人二十出头便是四品境界,也极为震惊其天赋。故而,都极为客气。

今夜,外院内院,都站满了方城牧重新调来的郡兵,至于护院的几位教头,与三个还敢留下的趟混水的江湖人,都一齐调进了小庭院之中,足可见,方山成方城牧,是真的怕那个七杀。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几名护院教头,与方山成坐在一处,说着类似于:大人放心,今晚定然生擒贼子。之类的言语,向方城牧打着包票,而心里,却是半点都没有底。

反倒是离得有一段距离,坐在小桥桥栏之上的三个江湖人,一边分析着昨夜死于桥上的胡庸死法,一边忧心忡忡,丝毫没有半点大意轻敌的想法。

“林老弟,你说是一招毙命,那么,这个称号是七杀的杀手,战力境界,可就远不止是四品了。胡庸此人,我虽然没与他交过手,不知他有多厉害,但他声名在外,想必不是徒有虚名之辈,怎么可能,一招都没挡住!”钱家兄弟中的哥哥钱仲,盯着桥上那昨夜因雨水冲刷而没留下什么线索的桥面,陷入了沉思。

林意身后背着剑匣,手中还不知从哪里顺来了一根树枝,对着昨夜胡庸死去的地方指指点点:“是一招毙命,从桥下水中一跃而起,抽出胡庸的短剑,一剑刺入胡庸咽喉,借着昨夜雨势的掩饰,胡庸根本就没发现他,所以,也没能挡下那一次偷袭。”

钱家兄弟中的弟弟钱季,回头看了看水中,转回身便说道:“那我们三人坐在桥栏之上,不就正给了那叫七杀的家伙留了空当?”

林意笑了笑,说道:“就怕他不来抓这个机会。”

钱仲也微微勾起嘴角,说道:“林老弟,有什么对策,你不妨直说,我们兄弟二人,也好配合你,不至于到时候手忙脚乱。”

“昨夜,是胡庸一人而已,而且有雨声遮掩其声响,但今夜无风无云,应该没有雨了吧,一但水中有所异响,直接就请他吃锥子,二位身上响动我早已经听得明白,使锥子的手段,应该不弱吧?”林意笑意盈盈,手中树枝,向着水中点了一点,荡起阵阵涟漪。

‘锥子’,是镖局里对于暗器的称呼,事实上,钱家兄弟,就是以使得一手好暗器,才被招入其所在的镖局之中,所以,二人使锥子的手段,自然不弱!

钱仲对着林意拱了拱手,说道:“林老弟原来也是内行人,那么,这起锣的事,就由我们兄弟来干。”

钱季则是盯着林意问道:“你得了大功,分我们兄弟多少花红?”

林意笑意醉人,他轻声应道:“花红全归你们兄弟,只管给我起锣,破鼓的事情,我来干。”

‘花红’,就是赏钱。而‘起锣’与‘破鼓’,则是起手突袭,以及致命一击!

钱季有些不信任林意,再度说道:“花红全归我们兄弟,那么你,又要什么?”

林意满脸玩味笑意:“那个七杀,与我的一个仇人很像,我是来复仇的!”

钱季一听此言,松了一口气。干镖师行当,只是寻仇的话,的确是不能拿人的花红,不然,便不算复仇,而是接镖做活了。

忽然,钱家兄弟身后水面一声异响,有一物出水而来!

钱季忙跳下桥栏,而钱仲却是快速的从怀中摸出一枚飞刀,他在桥栏之上转身一探臂,嗖的一声,飞刀便向着声响外飞掠而去!

钱季也反应过来,也是一枚飞刀便飞了出去,扎向水中势大力沉!

林意一掠而出,背后剑匣已开,右手中树枝一刺而下,却没有取出长剑连续向水中出招,而是左手重新关上剑匣,右手树枝,从水中挑起。

原来,只是一尾大鱼,不止被一树枝刺中挑出水面,鱼身上,还插着两枚飞刀。

林意还有心情开玩笑:“要不,咱们生一堆火,把这不长眼的家伙给烤了吃?”

钱仲与钱季各自拔出飞刀,没去接林意这话,而林意也没再开玩笑,扔了树枝,正要坐回桥栏之上,便听得一人言语传入三人耳中。

“开了剑匣,怎么不把剑拿出来?剑是好剑,可是你,好像配不上它啊。”桥的另一侧,靠近内院的地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年轻人,一身黑衣,却未蒙面,显然不怕被记住相貌。

钱仲开口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却好似未曾听到,眼睛只是直钩钩的盯着林意,就像猎豹盯着一只猎物一般。

钱季看到自己哥哥的问话被无视了,就要破口大骂,却被林意拦住。

林意开匣取剑,蜀道易已在手中,他回答了钱仲的那个问题。

“他啊,就是那个杀手,七杀!”

第一百三十一章 桥上之争

小桥之上剑拔弩张,先前钱家兄弟与林意这三个江湖人的动静可不小,几名围在方城牧身边的护院教头,也都起身走了过来。

一时间,那个黑衣人,便被所有人都看到了,可是,那人却没有半点害怕,反而,是步步向着众人行来,口中还说着除了林意之外,在场众人无人能懂的言语。

“姓林的,李爷与赵爷,让我来向你打声招呼。”

“你是一品境界又如何?杀得了我?”林意这一句话,在众人耳中,如同炸雷!

在场其余众人,境界最高的,也就是钱家兄弟两个四品,而那些个护院教头,都是五品六品的境界实力,一品境界,在他们耳中,可不就是如同天人一般的存在吗?

而林意话还未说尽,他再度开口道:“想要我这条命,你让姓李的姓赵的这两叛徒,自己来找我。就你,还不配!”

黑衣人七杀笑了一笑,说道:“我只是顺道替二位爷给你打声招呼,今晚要杀的,不是你。”

他的手抬起,指向了双层小楼:“今晚该死的,是那楼里的小家伙!”

楼里的小家伙?在场众人,除了方城牧的小公子,还有谁能叫做小家伙?

七杀步步前行,林意却半步不让,他手握蜀道易剑柄,开口问道:“我若说,那小家伙,我保下了,你又当如何?”

七杀双手手腕一翻,两把匕首已经被其握在手中:“你保不下他,我说的,天王老子都保不下他!我七杀做活,从未失手过!”

“七杀这名头,我以前可从未听过!”林意长剑出鞘,横剑在身前,左手一弹剑身,一丝罡气沿着剑身飞掠而去,刺向七杀!

这一弹指,试探意味极重,林意想看看,这个七杀,如何应对。

若是直接破开罡气,那林意便给他来一套源自陈珏麟的弹指炸罡。若闪身躲避,那林意便赏给这七杀一记姑姑刘红婉秘籍手书中记载为一刺可通玄的刺玄一招!

一为剑罡一为剑招,虽有天差地别,却是同为玄教而来的剑道!

武人互对招式,正常都是提气迎战,见招拆招,谁招式落了下风,或一气三吸不够用了,要换气,就是最大的破绽。

但七杀面对林意的一指弹罡,非但没有提气,反而是停步呼出了一口气,在林意这一招试探之下,便露出了破绽。

林意看出了破绽,却没有出手,因为他知道,这七杀是在卖一个破绽给自己,若是抓了这破绽,便会被他一气提起,然后穷追猛打!

这二人在一瞬之间,便耍了数次试探与反试探,但在其它人眼中,却在在惊讶于林意的弹指成罡!

“罡气!”钱仲大叫出声,他们兄弟两人,以及那些护院教头们,看是看得出罡气裂空而去,但他们众人,可没一个人能做得到!

钱季一手握紧了大砍刀,一手则是捏着一枚飞刀,捏得死死的,他想不通,那个与他们兄弟一样同为四品境界,姓林的年轻人,怎么能使出罡气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呢!

护院教头们也是哗然一片,屈指弹剑,就能弹出罡气,这对他们而言,根本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但是那停步呼气的七杀,一见林意没有上当前冲,而罡气已至眼前,便提起一气,一匕首划拉掉了那试探的罡气。

没有什么技巧可言,只是一个字,快!极快的提气速度,极快的匕首,以及,极快的速度!

林意又是两弹指,都被七杀手上匕首轻松划拉掉了,七杀已经来到了林意近前!

林意不再弹指,右手蜀道易一收一刺,一招剑术入门的直刺,却被刺出了大意味来!

那蓄势的一收,收得极慢,可那一刺出去,却玄妙异常,不快,但刚好迎上七杀直撞而来的身躯。

好似不是剑去刺七杀,而是七杀自己冲上来找剑的一般,以敌之势为己剑势所用,这便是刺玄之玄!

七杀收势不及,只能以两把匕首,将刺向他心口的长剑向右拨去,而他自己,身形向左,想努力闪开这玄妙一剑!

不曾想,长剑还未全部刺出,林意便收了长剑去势,反而是左手起一剑指,指向七杀!

一剑刚止住去势,一剑便又来势汹汹,续心弦离窍而出,直指七杀咽喉!

林意身形不动如山,本命飞剑出窍,窍穴大开,体内丹田气海的气机流转如涨潮而起,气涌过膻中,直升上灵台!

七杀在这生死一瞬间的两剑之中,竟然呼出一口气,又吸进一口气,气机流转,快过林意三倍不止,在续心弦快要刺中其咽喉之时,以充沛气机外放,缓了缓飞剑刺进速度,又以匕首斜向外一挑,挑开了续心弦的致命一击!

他快速后掠,以手背一抹咽喉,虽然他已经应对得极为迅速了,但还是让飞剑刺入了一点点皮肉,血,飞快的从被刺中的咽喉晕染开来!

看着很是可怕,不过,七杀与林意二人都知道,只是皮外伤,死不了人!

七杀右手匕首开始甩出一连串花式,一把匕首在其右手间上下翻飞,在火把照耀下不断闪着寒光。林意相信,如果皮肉蹭上那团寒光,那绝对会被削下几两肉来!

一寸短,一寸险,而七杀右手上那一团寒光,就是各种意义上的险象环生!

可就在林意以为七杀会仗着那右手寒光欺身而近,故而紧盯着他右手的时候,七杀,却将左手匕首当成一柄暗器投掷了过来!

匕首可比飞刀那种锥子更大更重,当匕首打着旋儿从七杀左手间出手时,擅用锥子的钱家兄弟二人就已经发现了,他们异口同声的喊道:“小心暗器!”

林意比他们更早发现了七杀的动作,长剑一挑,来势极快的匕首便被崩飞了,而七杀,却没趁火打劫,而是翻身跳向桥下水面而去!

众人都以为,这七杀是打不过了想跑,但林意,却因他这个举动而大吃一惊。

因为林意知道,七杀这是要去杀今晚该死的人,方山成的儿子,那个还只是个婴儿的小男孩!

第一百三十二章 又死一人

七杀飞掠下水面,但却没有沉入水中,而是脚尖轻点,在水面上点出了一连串小碎步,竟是踏波而行的水上飞!

水面上水花四溅,七杀则是速度飞快的向岸上而去!林意可没有踏波而行的本事,只能转身要沿着小桥急掠向小楼,可刚才一番打斗,看热闹的护院教头们全都挤到桥上来了,把这小桥挤得水泄不通!

林意暗骂一声,直接一脚登在桥栏之上,转折纵身而起,踏着众人的肩头而行,边在众人头顶一越而过,边向着还傻站在岸边的方山成方城牧大喊道:“快去小楼,救你儿子!他今晚想杀你儿子!”

方山成后知后觉,刚想转身去小楼中护着自己儿子,一转身,就被上了岸的七杀一脚踹翻在地,连爬,都爬不起来!

七杀越过方山成,跳步前行,两步一转身,一手做了个‘甩’的动作,另一手,则是做了个‘收’的动作。

其右手上那柄匕首被甩出,打着旋儿就飞向了林意,林意一剑挑出,挑开了旋转飞掠的匕首,速度不减,直追而上!

但是,先前在小桥之上被崩飞的匕首,却对着林意的后心,直掠而去!是驭气取物之法!

径直前奔,不理身后的林意,一气未尽,便二气升起,体内窍穴二百一十六窍,莲花盛开气息盈满穴!

气机鼓荡,撑得白色衣衫鼓起,那背后而来的匕首,刺在气机之上,根本入不得半寸!只能斜斜擦身而过,飞回七杀手中!

林意三气再生,剑决一指,续心弦急急飞去,直奔那步伐古怪,换气迅速的七杀而去。

驭剑与御剑,一字之差,天壤之别,七杀的匕首刺杀,林意以气机外放便防了下来,但那飞掠而去的续心弦,七杀可不敢拖大,只能尽力防守。

只见七杀由速度极快的跳步而行,变成了转身站定,左手匕首紧握,将一身气机流转于匕首之上,匕首一刺而出,带出青芒一片!

‘咣当’一声,飞剑与匕首相击,七杀一匕首挡住了续心弦飞剑,便换气后退,可是这一转身挡飞剑,他与林意之间的距离,已经被快速拉近!

林意跳跃而起,从趴在地上还未能起身的方山成头顶越过,蜀道易一劈而下,剑上亦是青芒环绕,向着七杀劈砍而去!

七杀呼吸极快,一口浊气吐出,一口新气吸进,面对那柄来势汹汹的蜀道易,一退再退,根本没想接林意这一招!

长剑速度极快,但换了气的七杀速度更快,刚好在长剑劈下之时,闪出了青色剑罡所笼罩的位置,没被剑罡所伤到!

而直到此时,林意才呼出了第一口气,这一呼三吸的气机流转,早已经不止流转六十里了!

一口新气极速提起,林意几乎没有停步,可一心冲向小楼的七杀也没有停步,就这样面向林意,背对小楼的后掠而去,速度比起之前,又快了一分。

林意手中长剑,劈,斩,挑,刺,脚下点,跨,蹬,踢。攻势连绵不断,向着七杀展开猛攻,力求拖住这位行气极快,换气也极快的一品高手。

但被剑势裹挟在其中的七杀,则是各种闪转腾挪,外加手上匕首不断格挡,以后掠之姿防下了林意的快招抢攻!

还将刚才甩出去的匕首驭气取回,两只手上寒光不断,一时间竟然陷入了焦灼苦战之中!

两人已经见招拆招,边行边打,打到了小楼边上,而岸边的众人,才刚刚七手八脚的,将方山成方城牧从地上扶了起来。

对于那如同神仙打架的两人,钱家兄弟与护院教头们,竟然连半点出手的机会都找不到,只能看着他们二人疯狂互换招势,却帮不上半点忙!

而方山成本人,更是被刚才七杀的一脚踹得晕死过去,直到现在才悠悠然转醒,一见到那个黑衣人已经到了小楼边上,就快要入楼杀死他儿子了,方山成突然涌起一股子狠劲,甩开了将他扶起的众人,扑向了那正在大战的二人!

只不过,才扑出去没几步,便脚下一软,再度摔倒在地。众位护院教头连忙上前搀扶,只有钱家兄弟互相对视一眼,各自紧握大砍刀与锥子,狂奔而出,要去帮助林意!

虽然知道,以他们二人的实力,几乎没可能在七杀手下走过一招,可是,至少也要帮那个姓林的一把,就算是甩出一只锥子也好啊!

再怎么说,也不能像那帮‘护院教头’一样,只会,也只敢围着主子摇尾乞怜,却没胆子咬人吧!

真正混江湖的人,与这些依附官家,只拿钱,不办事的家伙,可不一样。

江湖人认钱,没有错。但混江湖的人,还得认一个理字!

这个江湖,没什么动动嘴皮子,阿谀奉承几句就白拿钱的道理,打不打得过,能不能打赢,是一回事。但是究竟打不打,到底敢不敢打,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想要拿那方山成的几十两黄金的赏银,那就得提刀去砍人,再不济,至少也要甩上几支锥子!

找准时机,两支锥子飞掠而出,射向七杀的脚腕与膝盖,这并非兄弟二人不想对七杀一击致命,只是,他们也知道,自己的暗器,顶多就是让七杀分神应对而已,根本就不可能刺中七杀。

两支锥子都冲着七杀下盘而去,是要逼迫七杀将注意力放在下盘的防守上,好让林意长剑找到他的破绽,发动一击致命!

可是,面对这种能够简单避开的偷袭,七杀竟然没有半点分心去应对,手上两柄匕首还是在与林意见招拆招,林意的剑招与剑罡,让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去应对!

两支锥子一闪而至,就在将要刺中七杀的脚腕与膝盖之时,七杀高高跃起,手中两柄匕首,被他投掷而出,一柄刺向林意,另一柄,则是刺破其身后小楼的窗户纸,刺入楼中而去!

林意挡下了直刺而来的匕首,却不知刺入小楼中的匕首到底刺没刺中人。

七杀一跃复一跃,在空中折了个方向,往庭院高墙而去,轻笑着对林意说道:“我要杀的人,你如何保得了他?”

楼中一声闷响,像是有人倒地,紧接着,一个女人的尖叫声,响彻城牧府邸!

“啊………!”

第一百三十三章 再死一人

飞入小楼中的匕首,精准的钉杀了方山成那还未曾会走路,被方山成妻子抱在怀中的孩子。

匕首插在孩子头上,整个刃口全刺了进去,只余一个手柄在孩子的头外,死相极为惨不忍睹。

隔着一扇窗户,便做出了杀人手段的七杀,则是跃上高墙逃之夭夭,林意跟着翻墙追击,却是被七杀仗着地势熟悉,左拐右绕,便把林意给甩开了!

城牧府外,街巷错落纵横,林意一时之间,也还就真的没办法去找到七杀的藏身之地!

而小楼之中,一个把东莱郡郡城‘收拾’得井井有条,以令行禁止,冷酷无情闻名的中年男人,抱着那个头上插着把匕首的小孩子,泣不成声,毫无半点之前入主东莱郡时的意气风发。

老来得子,却又落得个老父亲送小婴孩的下场,无论方山成多坚强多心硬,都不由得老泪纵横!

“啊……………七杀!”双眼血红的方山成大声怒吼:“你怎么不杀了我!给我一个痛快!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见此情形,护院教头们无一人敢进小楼之中,钱家兄弟也是摇了摇头,唉声叹气。

一夜狼藉,一匕首扎死了个孩子,也扎死了方山成的心。

之前死郡兵,死护院教头,甚至死了那个一直跟随自己的胡庸,方山成其实不心疼,他啊,是出了名的铁石心肠,不然,东莱郡这硬骨头,也不会是他来啃。

可是,这回死的,是他的儿子,还在吖吖学语的孩子,是还不会走路,还不懂是非的孩子。

无辜的孩子!

两道军令,从东莱郡城牧府里发出,第一道,是令东莱郡城百姓家家闭户,全城戒严,不许街上出现一名行人,不遵者,巡城甲士,可先杀后奏。

第二道,则是调东莱城城外驻军两千人,入城杀人!

至于杀谁?谁之前说要他这个城牧的命,那么他,就杀谁!

姓宋又如何?是一位天潢贵胄的老郡王又如何?事到如今,方山成不想再忍了,就算事后被砍头,也得替儿子,报这个仇!

血仇,就以东莱郡的血,来洗刷干净!

两千骑兵入城而来,在一位小将的带领之下,直奔城东最富丽堂皇的一座府邸,东莱郡王府!

一直以儒将自居的方山成,更是抢了钱季的大砍刀,骑了一匹马前去郡王府,誓要亲手砍死那个宋宏观!

以前的东莱郡,除开那碣石山的自圈一地之外,其余地方,都是乌烟瘴气,所有人,都只为一个人服务。

他要女人,便会有人抢了最美的女子送进他府中,可不管女子到底是愿意不愿意。

他要金银,那么,就是匪过如梳,官过如剃,民脂民膏都入了他的腹中。

他看人不爽,那么,一夜之间,东莱郡城内,就会多了一具尸体。

他,就是东莱郡的王。的确是王,名正言顺的郡王,依靠着与先帝的兄弟关系,混了个郡王当的宋宏观,其实就是个人渣!

先帝驾崩之后,他更是鱼肉百姓,把东莱这片地方,几乎变成了一个修罗地狱!

每年赋税都是极重,更是巧立名目,征收各种银钱。

若是无银钱可交?那不要紧,只要有女子送入王府,便可减少银钱的数目。

若说这位郡王,是个身强体健的主,也就罢了,顶多就算是被**冲晕了头,只好美色故而无所不用极其。

可是,这位郡王,岁数可比先帝还大,足有一甲子高龄!

东莱郡民不堪受辱,上京告御状的,也不是没有,可是,平头百姓,怎么告得倒一个郡王?

至于官员,整个东莱郡,没有官,只有狗,一群摇尾乞怜的恶犬!

直到一年之前,一个姓方名山成的外来户,改变了这一切!

一个朝廷新设的官职,城牧!就把东莱郡治得服服帖帖。

赋税不再重如山岳,不再有巧立名目的征收银钱,女子也不用再去那座王府。

只因为,郡王被调回京城述职,而那个方山成掌握了东莱郡大权!

东莱郡的老百姓,哪个不服方大人?就算那些个给老郡王当狗的官员们,在郡王入京述职之后,被方大人带着郡兵揍了几回后,也只能夹着尾巴做狗,不敢再耀武扬威了。

可是好景不长,才一年时间,那该死的老郡王就又回来了,东莱郡,又是一阵血雨腥风!

城中百姓一开始只知道,叫嚣着要弄死方大人的老郡王,只是弄死了几个原本在他手下当狗,又被方大人收拾得服服帖帖的狗官,却没有本事真的弄死方大人。

不过,誓杀贴之后,老郡王要杀方城牧的事,也就几乎满城皆知了!

百姓们都想着,好不容易出了个好官,可别被弄死了。可是,却无一人,敢去城牧府保护方大人。

原因无他,平民百姓,拿什么去对抗一位王爷?

然而今日,天刚蒙蒙亮,就有一条禁令从城牧府中传出,不许民众出门,家家都要关门闭户!

然后,就是轰隆隆的马蹄声入城而来,直奔城东而去!

一日之间,那座郡王府,几乎被折光,而老郡王宋宏观,更是被乱刀砍死。

杀死宋宏观前,方大人的一句话,传得满城皆知:“为国,砍你乱国一方,为家,砍你一条狗命!今日诛杀东莱郡郡王宋宏观之罪名,我方山成一人担之!”

可是,待到方城牧回府,欲写一封罪书送往京城之时,却发现,自己那个相濡以沫好些年的妻子,死了!

被人堵住了嘴,吊在小庭院小楼之中,两条腿上,被扎了二十多个洞,活生生的放血而亡,小楼之中,血腥味浓重得连钱家兄弟这种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镖师,都不由得皱眉!

又是七杀,就算宋宏观己被乱刀砍死,但七杀还是不愿放过方山成以及其亲近之人,哪怕再做下去,七杀也拿不到来自宋宏观所雇佣的银钱了,但是,他还是杀了方山成的妻子!

方山成抱着妻子尸身,与昨夜抱儿子的动作如出一辙。

做人难,做官难,做一个好人好官,是真的难!

第一百三十四章 张项

临近东海,有一座可观东海潮水涨落的碣石山,天下皆知碣石山被一人画地为牢,此人自囚于一山之上。

此人名叫张项,云汉武榜第八,虽说是第八,但与他同榜,位置比他靠前之人,除了那西北老天狼外,个个都说,排在张项之前,没有一丝庆幸,有的只是诚惶诚恐。

而西北老天狼郭浩铠,更是直言:“张项自困于碣石山,就像我自立于西域,若是哪日自认于一地之内无敌手,便又是一位天下无敌了!”

‘天下无敌’!多么霸气,多么让人羡慕嫉妒恨的四个字啊!

而这个武榜第九的张项,就是最有可能继郭浩铠之后,又一位无敌之人!

碣石山,此地虽然因前朝诗人白太黎的一句:“东临碣石,以观沧海。”而成为了一处名胜,但是自张项画地为牢,自困一山之后,此地除了一些个原本就在此定居的百姓,也就几乎没什么外人来了。

而今日,碣石山来了一大群‘外人’,衣甲鲜亮的军伍甲士与气息内敛的武林高手混杂在一起,约莫有七八十人,一起进了碣石山。

军伍甲士有六十人之多,武林高手们则是混在队伍之中,遥相呼应。而领头的,是三个中年人,一个叫孙元功,一个叫李其宝,另一个,则是叫赵友仁。

孙元功孙符首,如今在朝野上下,应该是人尽皆知了,道教旁支玉龙山的符首,南派符第一人,天子近臣,一品高手,天子御赐黄紫真人封号,这一大串头衔随着这位南派符大家的入京,在几个月的时间内便传遍大江南北。

江湖人入宫为帝王所用,这位孙符首,也趁着这个大势,离开江湖这个大泥潭,入了皇宫这一潭子既不算干净,又没有水源流动的死水!

而他身边的二位,虽然境界没有他高,却是比他早上好些年,便投身入宫的江湖人。

听说这两人当年,以一桩死伤无数的惨案为投名状入了宫,干起了替宋家天子招募鹰犬,猎杀不愿为鹰犬之人的活计。

后来,更是一步步登上了专门替皇帝收集情报的宋瞳五位瞳首之二。在王士军死于神机岛后,此二人更是权柄在握。

谁会想到,宋瞳的两位瞳首,李其宝,赵友仁,会是当年赊刀人大案中,那两个叛出赊刀人,当朝廷走狗的家伙。

一个道门南派符高手,带着两个宋瞳瞳首,外加十几个大内高手与六十名从京城远道而来的御林军,来这碣石山,自然不是来观赏东海潮涨潮落的,而是有一个重要任务。

他们要说服天下第九的张项,入皇城,去当那附龙之臣,就像孙元功一样,一入京城,便是黄紫真人,一步登天,若过于此了。

他们一行人,上山而去,而山顶观潮亭,却有一个中年人,下山而来!

这个中年人,身穿的是乡野村民常穿的粗布麻衣,脚踩一双草鞋,散乱头发被一条麻绳索扎在脑后,看起来不修边幅,像一个农家汉。

可是他下山的速度,却是比常人快了许多,一步跨出,有常人三步之远,好在下山小径上只有他一人独行,要不然,别人都得被他的速度所惊叹!

这个不修边幅的大叔,不知有意无意,从路边柳树随手一抓,就有一条柳枝折入他的手中,他将柳枝握在手中,行路的速度,更快了几分。

碣石山不大,上山下山,其实就一条主道,山路难行,代表朝廷前来‘招安’张项的七八十人,走得并不快。而熟悉地理地势,下山而来的大叔,则是行走飞,无多时,便行到了一处,互相碰面。

此时,朝廷一行人,不过上山一里多路程而己,一路行来,刚碰到个活人,正想问问这山道还有多远路程才能到山顶观潮亭,却被那中年汉子抢先开口了。

“你们,下山去吧!不下山,会死的。”不修边幅的大叔甩了甩柳枝,一开口,便是赶人下山。

领头的孙元功,李其宝,赵友仁各自互望一眼,都没看穿这位中年邋遢汉子的底细,只当是个碣石山中普通农夫。对此人不下山便会死的说法,都报以冷笑。

他们,是来替天子办事,请张项出山入京,怎么会理会一个普通农家汉?

赵友仁摆了摆手,让身后的甲士去给那个邋遢汉子一点教训,弄死了他,到山顶见到张项时可能会惹上一些麻烦,但是把这多半是张项授意前来的汉子打上一顿,给张项立一立下马威,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赵瞳首身后甲士有一人出列,手握长枪刚想以枪作棍,对那邋遢汉子来上一棍的时候,长枪枪尖与枪棍连接处,却被不知何物整齐削断!

不修边幅,以至于看起来的确有点邋里邋遢的大叔,右手中柳枝之上,少了一片柳叶。

“下山吧!虽然下了山后,该死的还是得死,但总好过死在我的手上,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汉子缓缓的摘下一片柳叶,左手拿着柳叶放在眼前仔细观瞧,虽然毫无半点杀机杀意,但是却让孙元功,李其宝,赵友仁三人背脊发凉!

一行人中说话最管用的孙元功,前行了一步,打了个道门稽首,问道:“让我们下山,是山上那位武榜第九的意思,还是您的意思?”

言下之意,便是在问:是张项不让我们上山,还是你这个跟张项学了些许武艺的农夫,自作主张!

邋遢汉子笑问道:“有什么区别?让你们下山,你们便下山,我脾气不好,别惹我。”

孙元功又是一步上前,藏于道袍大袖中的手上,已经捏住了一张符,他笑意不减,说道:“若是武榜第九张项的意思,那我们便立马下山,若只是你的意思,那我们有皇命在身,你的话,我们不会听的。”

邋遢汉子左手一甩,柳叶飞出,刺入道袍袖口中,被孙元功捏住一角,价值不菲的符,一瞬之间,没了半点灵气。

汉子摘下第三片柳叶,一句话,在七八十人耳畔如一声炸雷!

“我,就是张项!”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为何不当皇帝

言语声如雷,炸响天地间。

孙元功松开了袖中那张己无半点灵气的符,任由其滑落在地,他再度打了个稽首,轻声说道:“我等,这就下山,只是朝廷有令,要请您下山入京。不知…”

“刚才让你们下山,你们不下,如今,除了你,其他人就都死在这算了。”话刚说罢,邋遢汉子张项手中柳叶便又飞出,那个一杆长枪被削成长棍的军伍甲士,被柳叶洞穿咽喉,一击毙命!

一言不合,便取人性命,这原本是宋瞳最常干的事情,没想到今日,反而被一个武榜高手以其人之道,还之彼身。

孙元功站在原地不动如山,既没有出手阻拦,也没后撤半步,就这样眼睁睁的盯着张项动手杀人。

而李其宝与赵友仁,则是边拔出身后的宋瞳制配短剑,边叫嚷着:挡住他,杀了他!

邋遢汉子张项手中的柳枝之上,一下子少了十片柳叶,而前冲而上的十名军伍甲士,则是倒在地上,生死未知。

李其宝厉声质问道:“张项,你不受朝廷招安,不愿舍了这碣石山入京城,也就罢了,但你杀我们宋瞳。是将天子,将朝廷置于何处!”

他一边大义凛然的质问着,一边却缓步后退,怕被一片柳叶,就结果了性命。

赵友仁更是手中短剑已经发颤,表面握剑对峙,心中却恨不得转头就跑!

邋遢汉子张项,又摘了些许柳叶,一把撒出,便又杀了近十名前冲而来的军伍甲士。

他冷笑道:“刚才叫你们下山,你们偏不下。现在想走?我却偏不许了!”

“至于什么天子,什么朝廷,你觉得我会认吗?先帝有立过宋勤为储君太子吗?”张项咧了咧嘴,说道:“先帝最初,是立大皇子宋然为储君,而后废长立幼,立了六皇子宋意为太子,这其中,有宋勤什么事?”

“你的那个天子,那个朝廷,行的是夺位之举,走的路,是谋反称帝!我杀一群反贼,不是理所应当?”说完,又是一把柳叶撒出,又是十几人倒地!

“成事之后,便是诛杀功臣,一手助宋勤做出这桩谋逆大事的前任宰相李朝略,被卸磨杀驴,你敢说,没有你们宋瞳的从中调度?”

“郡王宋宏观,因与先帝的兄弟关系,占得东莱做土皇帝,宋勤无能,无法处理,便让那方山成来做这些难做的事,东莱是在方山成的整治下变好了,宋宏观也死了,可有功于国的方山成,你敢说不是死棋一颗?”

“你们宋瞳,做过的龌龊事多了去了,但可有一件事敢称得上‘光明正大?’”

说一句话,就撒出一把柳叶,除孙元功,李其宝,赵友仁三人之外,其余人等,不管是悍不畏死,还是踌躇不前,都被柳叶穿透咽喉,死于非命!

“引龙虎山内部争斗,让孔家无先生,神机岛的招安计谋,欲杀西北小天狼,还有以这方山成的命引我入局,去保宋勤的命,去挡郭浩铠的武夫一怒?呵呵,宋勤,真是作得一手好死!”

“让七杀套林意入局,你们好除掉这个朝廷眼中钉与你们私人恩怨的心头大患。发现以你们的能力弄不死他了,就想着要我替你们杀了他,就当我入京的投名状,对吧?”

邋遢汉子张项丢掉了柳枝,向三人逼进,对孙元功说道:“姓孙的,你回去告诉宋勤,江湖的水,比他想的,要深得多,让他小心,别淹死了!”

继而,对着李其宝,赵友仁两个宋瞳瞳首说道:“你们俩,该死了!”

两个人头被从身躯上拔了出来,张项一手抓着一颗头颅,多年以来,第一次走出碣石山,走出那片画地为牢之地,带着两颗人头,去往东莱郡城!

孙元功手上握有一大叠符,却一张都没用出来,不是用不出来,而是不敢用,一品的符,对上一位碣石山内无敌的张项,他没有半分胜算,就连挡下三招,他都做不到!

东莱郡郡城,一场围追堵截正在进行,两千骑卒领着城中郡兵,紧闭城门,缓慢推进,向着城中心合围而去。

而郡城中心,以林意为首,申峥,钱家兄弟钱仲钱季为辅,外加一大帮子盯哨的江湖人,正在追杀一个黑衣人,此人,名为七杀!

一日死一人,今日,已经是第六日,动用如此多人的阵仗,今日,林意誓要抓到七杀!

‘当’的一声,金石交击之声,这已经是今日第七次林意本命飞剑续心弦被七杀挡下,但是,却是林意第一次逼进到七杀身边!

长剑直刺如虹,七杀没有能够挡下,被一剑刺中腹部,他瘫倒在地,眼神充满不解。

“气机明明是一气生一气落,我的换气速度,你根本就比不上,你怎么可能追得上我,怎么可能!”七杀双手匕首还是指向林意,他还没放弃,因为,他还有最后的杀手锏,足以反杀林意,只是,代价巨大,不到必死之时,他不愿使出来!

林意长剑指向七杀,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一气化三清,三清可长生,你,怎么可能懂!”

紧接着,林意气势一变,杀机杀意皆从剑上流泄而出,他问道:“姓李的,和姓赵的那两个家伙,在哪?”

七杀闻言,大笑出声:“你知道吗,你死定了,李爷和赵爷,去请这东莱郡唯一一位超一品高手了,你啊,怎么活?”

林意皱起了眉头,东莱郡唯一一个超一品高手,可不就是画地为牢的张项?难道张项,愿入京做朝廷走狗?

可是,据林意对这位张项的了解,他可不是这种人啊!

林意刚想再问,两颗人头从天而降,摔向了七杀,七杀两把匕首,一边捅中一颗头颅定睛一看,想哭的心都有了!

林意看向了两颗人头,看清了是那两个结了死仇的赊刀人叛徒,便去看那扔人头的人是谁。

一街之外的一间茶楼檐上,站着一个不修边幅,邋里邋遢的中年汉子,汉子见林意望了过去,又是一句话,便吓得所有参与追捕七杀的人面无人色,都想着,这位大叔,难道是想造反不成?

他对林意说道:“你,为何不当皇帝?”

第一百三十六章 最锋利的刀

众人都惊讶于那大叔的的一语惊人,可却有一个人,非但没有这这句话给吓到,而且心里无比镇定。

因为,这事与他没有半点关系,只有眼前这个手握长剑,一脸懵逼的白衣年轻人,才是与他有大关系!

一寸短,一寸险。这么近的距离,他有一击必杀的把握!

两颗人头,被七杀手腕一抖,直接甩到了两边,两把匕首,一前一后,刺向林意腹部,七杀所有气机全注入了匕首之上,这一刺若是刺中,炸开气机为罡气,那足以炸烂林意腹部!

感受到异于寻常的气机波动,林意心中一惊,脚下一点,就要向后掠去,可七杀占了偷袭的便宜,速度更快,林意这一次后掠,是不足以躲过七杀的杀手锏的!

七杀脸上,露出了狞笑,赌上全身气机的一次博命,看起来是博对了!

七杀自认,自己命很贱,只是个为了家人能够活命而为朝廷卖命的走狗,原本照着宋瞳给的计划,利用方山成之局,杀了林意之后,便能够与家人团聚了,家人算是不用被囚禁了。

可没想到,这林意武学造诣竟然如此之强,没能成功杀了他,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那就只能一命换一命,替自己的家人谋求一个下半生无忧无虑了!

这带着所有气机的两柄匕首刺出,七杀,虽死无悔!

林意,是避不开的!

但是却见得,有两丝青芒从两人中间飞过,原本凶残的两柄匕首,在刺穿林意衣衫之后,却突然无力的下垂,不再前刺。

定睛一看,七杀的双手手腕,被钉入了两片柳叶,叶如刀,直接便破了七杀的杀手锏!

一街之外,站在茶楼檐上不修边幅的大叔一瞬而至,一脚踢在了七杀脸上,将七杀踢得晕了过去。

那动作,霸气得一塌糊涂!

方城牧府内,七杀已经被五花大绑在小庭院中,方山成一把刀在手,正剁着七杀的手指,一根一根,七杀若是疼晕了,便不断用冷水泼醒,再一刀剁下。

原本算是斯文儒将的方山成,如今,披头散发,满脸血污,半点都无儒将风度,有的,只是一个妻儿惨死后抓到凶手的复仇男人!

林意与离开了碣石山的张项,并没有参与对七杀的残酷行刑,两人坐在了小庭院双层小楼楼顶,一人拿着一壶酒,各有心事。

“你,到底为什么不当皇帝?”出了碣石山,便是除了郭浩铠之外又一位无敌之人的张项,还是这个问题,似乎这个问题说不清楚,他就混身难受一样。

一口酒入口下腹,林意解了剑匣放在膝上,一手按住,说道:“我得混江湖,我欠着太多人情!”

“你在庙堂之中当九五至尊,还给江湖一片生气,这些人情,你才能还得清。入了江湖,总是身不由己,还不清的!”张项伸手去开林意的剑匣,林意也没阻拦,任由蜀道易被张项取走。

张项拔剑出鞘,没有使什么精妙剑招剑罡,而是用这柄天下名剑应该能排名很靠前的长剑,刮起了他那长满下巴的胡子。

边刮还边嘟囔着说道:“你若当了皇帝,就不会有这些乌烟瘴气的事了,什么招安江湖人,什么削藩保太平,书生治国,都是一坨狗屎。”

林意又是狠灌了一口酒,轻声说道:“其实,我若在那个位置,做得不一定会比他好,北蒙压着北胡打,几乎已经要将北胡灭国,北地若是统一,接下来就是南下大业了。

南胡最近两年,也是虎视眈眈,边境摩擦不断,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全线开战了,要知道,益州兵卒是不少,但是久无大型战事,真打起来,难说不会是纸糊的老虎,一捅就烂。

再说西域,听调不听宣,几乎自成一国,既要这西域三十五万铁甲分隔南胡北蒙,又怕其倒向南胡北蒙其一,所以弄出了如今这个逼迫西域谋反自立为王的主意。

其实,都是大势所趋,在其位,谋其政,他做得有些不合情,却是很合理。”

说到此处,林意顿了顿,想到了一些既不合情也不合理的事,便又叹了口气,说了一句:“金无足赤,人无完人。”

刮完了胡子的张项接了一句:“你是觉得自己没法做得更好,而他,则是觉得自己做得太完美了,所以,他就不可能做好了。”

长剑归鞘,入匣之后,张项又说道:“你真的不去争一争?”

林意摇了摇头,说道:“不争,强敌在外,争这个有何用?只会徒增死人而已,我自认给不了云汉太平盛世,那就更不能去当那个拖垮云汉的罪人。”

“你倒是看得明白,可惜,我就兑现不了之前给你娘的一个承诺了。”张项重新扎起了头发,这个邋遢的老男人,粗修边幅之后,还是很耐看的。

“承诺?”林意有些不明白,便问道:“你与我娘,是什么关系,怎么会有承诺?”

“你的刀法,是你娘教的吧?你虽然用剑,但我却能看出,你是练过刀的。”张项答非所问。

见林意点了点头,张项一口气饮尽壶中酒,轻声说道:“你娘的刀法,是我爹教的,我很小的时候,就看着你娘练刀。算起来,我是你师叔。”

林意又是一脸懵逼,自己可从来没听过,娘亲还有一个武榜第八,哦不,现在已经是于一地无敌的师弟!

林意还想出口询问,但张项却从楼上一跃而下,隔空一抓,方山成手中的刀,便飞入其手中,手起刀落,又起又落,不到半盏茶时间,七杀已经被切出了三千多片肉,奄奄一息,却还没有死绝。

张项将刀扔还给方山成,说道:“杀了他之后,去交州,去孔家读书学兵法,不要自诩儒将。”指了指还坐在楼上的林意,张项说道:“以后,他可能需要一个真正的儒将!”

张项呼出一口气,整个小庭院中所有刀都颤鸣不止,他双手一压,又重归于平静。

他抬头看着林意,说道:“你若当皇帝,我便是最锋利的刀。”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一口恶气

西域邻近凉州之处,有一座雁归城,此地,是西域连通凉州,乃至接连中原之地的重要关口。

因为西域一直以来,与地处中原的朝廷关系平平,但对于地域接壤的凉州,却是关系不错,所以,这座属于西域的雁归城,虽然是重要关口,但驻兵却不多。

一支六百人的骑兵,外加两千人的步卒,就是这座西域边城的所有军伍力量了。

这样的驻军数量,在西域其它的军镇大城中,相比之下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可是今日,西域中公认战力最强的破晓骑兵,西域都护大将军郭浩铠的亲军,三万骑足足来了一半,一万五千骑,来到了这雁归城外。

虽然是在雁归城外便驻军休整,但是矛头刀口,却都是直指凉州!

领兵之人,更是西北老天狼本人!

凉州在凉王宋清的调令之下,集结了六万兵马来至凉州城外,没敢拉开防线,更不敢去到西域凉州两地边境,而只是聚在州城四周二十里内,派斥候不断远远刺探西域雁归城的人马动向!

一州之内,仅有十五万可调之兵的凉州,在凉王宋清仅靠凉州虎符,没有京城调令的情况下,便集结了六万兵卒来到凉州州城,可凉王宋清,看着手上的一封封谍报,却没有半点轻松的神色,反而是挂着一张苦瓜脸。

西域都护大将军带着亲兵来到雁归城,还摆开了枪矛刀剑都指向凉州州城的大场面,明显是要为了他儿子在沉平关遇刺讨一个说法。

宋清给不出说法,那位坐龙椅的鬼迷心窍,脑子一热搞出来的事,他怎么给说法?

他只能调动起所有能指挥的兵卒,来守护州城,他不敢去两地边境拉开阵势防御,原因有二。

第一点,郭浩铠是讨说法,还是要造反,现下看来还两说,还留有从中斡旋的余地,凉王宋清这种退避三舍的做法,就是给双方一个台阶,宋清要争取把这事大事化小,别让凉州燃起硝烟战火。

第二点,六万凉州兵卒,四倍于从西域各地集结到雁归城破晓铁骑,但是,宋清没半点把握能打得赢!就算再多给他六万人,他还是没把握打赢那半支只有一万五千人的骑军!

要知道,当年郭浩铠能硬生生在西域打出一片天地,将那时还十分强盛的大胡打成南胡北胡,让其南北两分家,靠的,正是这一支满编三万人的铁军!

这支千战精兵,平日里以一两千人为编制,分散在西域各地,打各种硬仗死仗。有输有赢,因为总是打难啃的骨头,所以并没有百战百胜。

可是在集结起一万以上人马之时,打仗从未输过!无论敌方,有多少人!

只有六万人的凉州军,不守城,难道是要给那些个死战无双的破晓骑兵送军功吗?

凉王宋清,原本与西北天狼郭浩铠的关系,其实算是很好,原本也是朝廷与西域之间的中间人,有宋清八面玲珑的处理两地关系,西域对朝廷的处处为难,也睁只眼闭只眼。

但此次朝廷对郭漠驹下手,可就真正动了郭浩铠的逆鳞,在这种情况下,宋清可没把握能再度八面玲珑,所以,事情还是要尽量去解决,但是,也得调来兵马保护州城,总不能,一但谈不成,连挡一挡西域铁骑,保护一下凉州百姓都做不到!

凉州州城内,凉王宋清愁白了头发,而雁归城内,西域都护大将军,也愁啊!

雁归城内临时被征用,成为将军府的一个大院之中,正吵得热火朝天。

破晓骑军两位副将,正为着谁当先锋,带兵冲入凉州境内而争执不休。

两人都是陷阵无双的猛将,其实谁率兵入凉州当先锋,谁留在雁归城等另外一万五千破晓铁骑,都一样,因为小小凉州城,根本挡不住一半的破晓铁骑,领兵将领是谁,并无差别。

他们争的,是一口气,谁当上了这个先锋,谁就可以先去到司州边境上,替受气多年的西域铁骑出一口恶气!

西域铁骑,自从多年前出了凉州入西域,为云汉打下一片西北之地后,就因兵强马壮而被那狗娘养的朝廷处处排挤。

不止没有州郡名称,还在粮食糟运一事上多有刁难西域,又要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无非就是因为大将军郭浩铠功劳太大,怕其反了云汉去投降敌国。

可是,那群坐镇司州定安城,仗着出身就能指点天下的家伙,却没想到过,如果那个人要投敌叛国,那何必要替云汉打下西北,隔断当年大胡那气吞万里如虎的合围之势?

又何必要在西域这两面受敌的西域,一守就是守了这么多年,西域南面北面两条战线之上,染血无数,死的那些人,难道不是为了云汉?

这西域三十五万军卒,近百万百姓,难道不是云汉臣民?

事实上,那些司州的官老爷们,可能就是觉得这些人,不是云汉臣民,觉得他们的死,不是因为云汉的不义。

毕竟,在定安城,称呼这西域人,有一个很刺耳的说法,叫做西域蛮子。

与北蒙蛮子,北胡蛮子,南胡蛮子一样,都是未曾教化的蛮子,是野蛮人!

这些事,大将军忍了,他们这些当兵的,也就忍了,毕竟西域那云汉皇帝不要,还有大将军嘛,什么事都听大将军的就对了。

可是这回,竟然连大将军的儿子去云汉历练都被那宋家天子派人出手刺杀,大将军忍不了,他们这些跟着大将军混了这么多年的老**更忍不了!

那个小子,虽然说没从军也没从政,只有一个世子身份,但是,既然是个西域人,是个定安城官老爷口中的蛮子,就不能在外面受到半点欺负!

所以,这口对定安城积怨已久的恶气,一定得出!

院中吵闹还在继续,而后院有四人,围坐在一桌之上喝酒饮茶,则是讨论着这一仗,要怎么打!

桌上四人,西域无敌的郭浩铠,掌观山河的诸葛从龙,白马寺心缘老方丈,还有一人,不懂半点谋算,却以术算可知一切的洪术之。

第一百三十八章 此举大善

四方木桌之上,放有两碗茶,两壶酒,四位天下皆知的大人物,分立四面而坐,两人喝酒,两人吃茶。

酒,是两壶老黄酒,雁归城守将最爱喝黄酒,今日大将军来到雁归城,让这周云灰弄点酒来,雁归城守将便将自己珍藏多年的那坛子老黄酒从地窖取出,装入酒壶送来了这座院中。

茶,是西北独有的盖碗茶,茶叶不是什么多好的名贵茶叶,就只是普通茶渣子,不过,胜在茶渣料足够多,又加了些橘生南为橘,橘生北为枳的金枳子,茶香四溢中又有些涩味回甘,味道倒也不错。

两壶陈年老黄酒,在西域文武各自第一人的诸葛从龙与郭浩铠手中,而心缘老方丈与喜欢打算盘的洪术之,则是吃那盖碗茶。

有一斥候狂奔入院中,并无跪地,只是大声禀告道:“启禀大将军,诸葛军师,凉州州城集结起的那六万人马,并没有向边境而来,只是驻守在凉州城外,撒开了大量斥候探查我方军情,入了西域边境的,都已经全抓起来了,无有一人漏网!”

喝酒如饮水的郭浩铠,只是大手一挥,说了一句:“再探!”

斥候正应诺离去,诸葛从龙却突然开口:“暂且不伤那些凉州斥候性命,把他们交由周云灰,囚禁在雁归城中!”

斥候又应诺了一声,快步离开!

慈眉善目的老和尚看了看诸葛从龙,问道:“真的要让破晓骑兵,仗着兵强马壮,穿过凉州,直奔京城所在的司州而去?”

诸葛从龙还未回话,那打得一手好算盘的洪掌柜,便开口道:“老和尚,这郭浩铠待你如何?一路护你去往西天佛国,他有半点私心,半句废话?你重新得了佛陀金身,有一大半,是他的功劳吧?”

老方丈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洪施主,老僧只是想劝郭施主与诸葛施主,勿要让西域马蹄践踏中原,苦的,只会是无辜百姓!”

洪术之勾起一丝笑意,问道:“老和尚,那依你所想,不践踏中原,那该如何?郭漠驹,郭陌花二人,在司州被一场大局笼罩其中,若非我花了大心思,这两人已经死了。”

心缘老方丈刚想开口回应,却又被洪术之打断道:“老秃驴,是不是经书读多了,知道了许多大道理,却忘了最为简单的人之常情?儿子女儿差点让人弄死,你还让他别带兵打过去?”

老方丈被当面骂做老秃驴,却还是慈眉善目,没有半点表情变化,他摇了摇头,说道:“郭施主可以独身一人赴司州,如果有需要,老僧亦可陪着郭施主去定安城,我只求勿要妄动兵戈,那只会苦了无辜百姓。”

洪术之冷哼一声,说道:“你徒弟可比你有义得多!混江湖,不就讲究个义字?哦,差点忘了,你个老秃驴,是佛门中人,最是无情无义,只讲究那如同放屁的四大皆空!”

心缘老方丈还是半点都不恼怒,不厌其烦的解释道:“木对提剑杀人为的是救人,我并无意见,现下人已无恙,讲道理讨说道,老僧愿陪郭施主去司州京城,可铁骑入中原,只会让凉州生灵涂炭,老僧不愿郭施主徒增杀孽!”

洪术之皮笑肉不笑的哼哼道:“他郭浩铠,在西域一地,砍北胡,砍南胡,砍北蒙,再早之前,中原多国乱战,不也是他一刀一刀砍出来的云汉王朝?要论杀孽,谁有他多?”

老方丈长叹一声,不理会洪术之的胡搅蛮缠,看向了西域两位参天大树,郭浩铠与诸葛从龙,显然是不想再与洪术之争论。

郭浩铠,还是饮酒如喝水,酒壶空了,他便拿了诸葛从龙身前的酒壶,又是狠灌一口,不言不语。

诸葛从龙看了一眼洪术之,又看了一眼心缘老方丈,开口说道:“破晓铁骑,一定会入凉州,至少要奔袭到司州边境为止,这件事,没得谈,必须这么做!

但是,我们西域第一精锐,并非造反,也不是耀武扬威,只是我们西域独一位的世子,在中原遇刺,不调一支兵马前去保护,我们西域不放心,心缘方丈,我这样说,你懂不懂?”

老方丈一声长叹:“天子之行事无常,苦了百姓也!”

但是,诸葛从龙又说道:“我们西域,虽然是蛮荒之地,但却还是懂些道理,冤有头,债有主这种事情,我们懂。所以此次破晓铁骑离开西域入凉州,我会让领兵之人尽量绕过城镇村落,我们是去接人,不是去打仗!

但是,如果有人惹到我们头上了,不论是军伍甲士还是土匪私军,我们都不会留情,谁敢挡,就让谁死!”

老方丈脸色好转,问道:“真的只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侵扰百姓,不寻衅各地驻兵?”

洪术之骂道:“老秃驴,你敢说那些沿途驻军,不会乱来?要说寻衅,明目张胆的杀郭浩铠的儿子女儿,才算是寻衅挑事吧!”

老方丈默然无语,诸葛从龙再度开口:“我们只接人,只讲道义,不讲什么道理,不祸及百姓,不挑事,却也不怕事!”

老方丈还是默不作声,这回,他只盯着郭浩铠看。

郭浩铠又是一壶酒喝尽,将两个酒壶扔在桌上,终于开口道:“老方丈,若是我郭浩铠想去京城讲道理,那我一定会带上你一起去,让你评评理字怎么写。若我是要造反,致使生灵涂炭,那你就不会与我同桌而坐了,因为我根本就不会让你掺和进来。

今日还能同桌而坐,饮酒吃茶,是因为我郭浩铠还不想像那宋家小儿一样,耍些见不得人的把戏,我儿子女儿若是真死在司州,那我铁定反了,弄死那姓宋的。可他们还没死了,那我就当他们是混江湖被算计了,技不如人而已。

我郭浩铠,没那么下作,说是让破晓铁骑去接人,便就是去接人而已,老方丈,我自己的儿子女儿,在司州,那我的骑兵,便去司州接,仅此而已!

我郭浩铠此回,不杀无辜之人!”

老方丈点了点头,以大将军,而非郭施主的称呼说道:“大将军此举,大善!”

第一百四十章 止

东海之滨,大浪拍岸,碣石山突出于岸,崖壁之上向下一跃,便能直入东海之中。

可是这么多年来,也根本就不会有人去跳海,原因无他,东海的浪潮实在是太大,一但跃崖入水便会被海浪拍击到碣石山崖壁之上,那可就是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了!

而自从东莱郡城发生了那件城牧带兵砍杀了老郡王的大事之后,整个东莱郡都是人心惶惶。老郡王死于非命,方城牧数日之后也是不知所踪,东莱郡大乱不止!

为安抚民众,粮仓开仓放粮,整个饱受压迫的东莱郡人人有份,银库也发放银钱,稳定郡内百姓民心,民众们都入郡城领钱领粮去了,哪会有人晓得,碣石山有疯子,跳崖入海而去!

就算知道了,也肯定没人会去理睬,他人的生死,哪有钱粮重要?要知道,先拿到手先享用,东莱郡在老郡王治下时,只有百姓被压榨的份,哪有可能反过来从官家手中占便宜?

所以,林意在张项的带领下,在碣石山跳崖入海,也就没有引起什么波澜。

至于为何要自讨苦吃去跳崖,张项给出了一个很扯淡的说法:欲入一品境界,那便得先受些苦难!

四品境界入三品成为小宗师,破关的契机叫做过江河,取泥菩萨过江之说,过不了江,那就只是个泥菩萨而已,但若一跃过江河,心境水涨船高,则便是真真正正的小宗师了。

林意的过江河,是在武当山试剑河,被老真人陆琅有意为之,带到了试剑河最宽之处,原本是过不了的,但却被试剑河中的金龙鲤相助,踏鲤背过江河而得破境,心境极高,武道境界,也就十分稳固!

而三品境界入二品境界,叫叩心关。叩己问心,破此境,如破雄城险关,要厚积薄发,谋定而动,又得一往无前,气势浩然。极其忌讳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

林意破此境,则是归功于陈珏麟的弹指成罡法门,正是有这玄教直指人心的神通密法,林意才能在神机岛玉津山上,叩指一剑破心关,入得二品境界!

现下,一品境界久久没能摸到门槛,这让林意很是心急,虽然有了玄教本命飞剑续心弦,也有武当山老真人所赠与的长生心莲,真打起架来,就是一品境界的小宗师巅峰极致,林意也能追着打上一打。

可是,在长生心莲的帮助下,林意周身窍穴几乎全数洞开,却还是没能摸到一品境界的门槛,这如何让人不心急?

身怀长生心莲,几乎是世间最强的内功法门之一了,武道境界,却还只是个二品,怎么配得上?如何对得起武当山的重视?

而张项说,跳崖受苦,让大潮拍到崖壁之上,能以他山之石攻玉,可锤打体内的长生心莲,让长生心莲茁壮生长,也就是为一品境界打下坚实基础,为破境做好准备。

既然他这么说了,林意信他,便听他的话去做了,所以这些日子,登山与跳崖这两件事,无论时辰,无论天气,除了吃喝拉撒睡之外,便是从不停歇。

从最开始的一跳入东海之中,便让大浪大潮拍至崖壁之上,毫无抵抗之力,到最近几次的能在大浪拍击之下,以一身长生心莲的气机静气上昆仑,硬扛着不被拍到崖壁上。

林意的长生心莲,在不断稳固充实,而武道境界,也不断稳步攀升而上!

二品境界入一品境界,称之为炼神魂,为何是叫做炼神魂?无非就是磨砺习武之人的心性与体魄,只有神魂,也就是心性与体魄足够强大了,才能经历得了破境之时的那个‘炼’字。

故而一品高手,从来就没有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都是体魄强健的人,才能入得一品境界。

这也是为何一品以上的境界,多是男子,少有女子是一品境界的原因。女子多聪慧,但论及体魄,大多数女子,总是不如男子的。

至于儒教的读书人,少有体魄强健者,为何会有所谓的儒圣一说?而且儒圣的能力,可比一品境界高了太多!

则是因为,儒教读书人,不修武道,只以读圣贤书,读出一个坦荡前程,修心不修力,所以儒教圣人,多是慧极必伤,修心多年,一时成圣,一但动用儒圣天人合一的大神通,要么跌境,要么身死,难有好下场!就像云汉双璧中已经身死的周伶然。

而若是走修力且修心,两面同修,还能做到两面俱到的儒圣,则就有强健的体魄,去支撑儒圣天人合一大神通所带来的伤害。比如云汉双璧如今还活着的那个孟文清。

林意那边,一遍又一遍的在碣石山‘以他山之石攻玉’,每日都精疲力尽,苦不堪言。

而张项却跟着一个小屁孩,叼着糖人蹲在碣石山崖畔,看着林意一遍又一遍的跳崖。

张项除了第一日看着林意被大浪拍到崖壁之上,开口说了些如何才能以大浪拍击的‘势’,去锤练长生心莲的气机之外,接下来,便通通跟着小屁孩申峥一起,看着林意出丑。

申峥与张项二人蹲在崖畔,蹲的位置很有讲究,两人中间隔着一个身位,这个位置,就是林意跳崖的‘风水宝地’。每次林意从下面的海水中游回岸上,再狂奔上山,一气呵成的从此处跳下,申峥就总觉得有些好笑,笑过之后,却又有一丝心酸。

各自啃着手上的糖人,申峥吃得快,张项吃得慢,故而申峥手上只剩了个串串的时候,张项的糖人,才吃了一半不到。

申峥用竹串串在地上写字,写了两个字,他就只会两个字。

张项把头偏了过来,看了看,说道:“你还会别的字不?”

申峥摇了摇头,说道:“会写名字就够了,啊意说过要教我别的字,但我不想学。我是个杀手,能杀人就好,写不写字,读不读书,无所谓的。”

张项说道:“那我教你一个,你以后应该会用得到的字,字的意思嘛,就是叫人别再继续下去的意思。比如你不想让人继续做什么,你写这个字,人家就懂了。”

申峥想了想,点了点头,示意张项把字写在地上。张项吃完了糖人,学着申峥用竹串串写字。写完了,两人便离开了崖畔,重新买糖人去了。

精疲力尽的林意,又一次登山而来,他看到了那个张项留给他的字,却还是又一次跳下了崖畔。因为他觉得,今日的跳崖次数,着得比昨日多才行,哪怕只是多出一次。

崖畔上的那个字,很简单,一个‘止’字而已。

第一百四十一章 糊涂账

一辆马车,从沉平关绕过了京师重地,没进那号称天下首善的定安城。

只是远远的绕城而过,远远的见识过了定安城的繁华与热闹,但是马车车厢中的四人,对于定安城繁华背后的黑暗,已经是深有体会了。

马车是辆极其普通的马车,车厢算不上宽敞,坐上四个人,便也就差不多了。

京城中有钱有权的官宦人家,是根本不会用这种马车的,他们要讲究派头脸面,车马都会尽量极尽奢侈华丽。

只有普通殷实人家,才可能去用这种不是很贵重,却很实用的马车。

马车车夫,是一个中年儒生,而车厢内所坐四人,两男两女,除了一个绝美女子之外,其它三人,身上都各自负伤在身。

因为西域铁骑向东直奔司州而来,且凉州根本就,没有出兵阻拦,导致整个司州,在京城兵部的调令之下,兵马都离开驻地,向西偏移而去,要去拦那支西域铁骑。

故而这辆马车,在中年儒生的驾驭之下,一路向西绕城之行,根本就没受到什么阻拦。

驾车的中年儒生,自然就是儒教门生刘松平了,而车内四人,则是脸肿起一大片的常胜,西北小天狼郭漠驹,女子男相的郭陌花,以及从沉平关被接出来的杨静。

这条西行返西域的路线,是刘松平谋划的,对于在京城以西十里之地,官道边上一座名为离别亭的小亭楼中停下休息,众人都没什么意见。

几乎可以说是伤势惨重的郭家兄妹,没有下车,只是掀起车帘子,靠在车门旁,一人望着天空发呆,一人闭日养神。

兄妹二人,共是三条手臂骨折,都被刘松平以竹片压住,再用布条缠绕绑紧,辅以伤药涂抹,说是伤筋动骨一百天,休养几个月,再恢复几个月,倒也不是没有痊愈的可能。

杨静坐在了那可供人停步歇脚的离别亭内,看着闭目养神的那个男人,这这样痴痴的看着,一动不动,眼前这个男人,为了她这么一个沦落风尘的女子,竟然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

他是郭小马也好,是郭漠驹也罢,杨静决定了,这辈子,就跟他了,哪怕去西域那种荒凉之地,有他之处,便是心安之乡!

常胜脸上还肿着一大片,却在刘松平说要停马休息一段时间之后,就已经在离着马车有些距离的地方,提着尾锥刀,开始练那从郭陌花那里学来的六式军伍刀法。

可能是被先前的一脚踢飞给震慑到了,小常胜这些时日,只要有机会,就拼了命去练刀,他不想下一次出刀之时,还是被人轻而易举的一脚踢飞!

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这,就是常胜现在的唯一想法,一开始,只是为了混一个温饱,为了能活下去。而现在,也是为了能活下去。

刘松平故意要在这离别亭歇脚停步,其实是在此地等人,所等之人,岁数极小,身份,却极为尊贵。

交州孔家的当代孔家人,孔澄小夫子,要赶来离别亭,见这西行而去的郭家兄妹!

这位小夫子,要先见过了郭家兄妹离开司州,再赶赴京城,书中的大道理,人人都会说,可真正做到,却是很难。

而小夫子就是要教那位坐龙椅的天子,大道理做不到,有些小道理上,却得严以自律,否则,便是没道理了。

小夫子从交州一路行至这司州,只明面上只有一人独行,事实上,早在小夫子离开之时,便有六个宋瞳死士一路暗中跟随,既是保护,也是监视。

更有近百人数的宋瞳谍子,将其行踪情报,全数汇报给皇宫中那位九五至尊。

宋瞳满打满算,真正被朝廷承认的不过也就近千人左右,抽调近百人专门盯着这孔家小夫子一人,足见朝廷对其的重视。

在这样的重点盯梢之下,这位小夫子还是来见郭家兄妹,便可知这位小夫子,要讲道理的决心!

等了约莫有半个时辰,乘坐着一辆牛车的孔小夫子才到离别亭,与顺路而行,所以就坐了人家一回顺风车的牛车主人谢过道别,直至目送拉着木料的牛车远去,小孔夫子,才走近离别亭。

见到有不认识的外人走近,常胜缓缓的靠近马车,不动声色的站在车边。

无论是打架还是跑路,靠近到两个给饭吃的哥哥姐姐身边,总是没错的。

孔澄没有第一时间去到马车边上,而是与迎上来的刘松平各自行礼,行完礼节之后,不等刘松平把孔小夫子带到马车边,车厢中闭目养神的郭漠驹便开口说道:“小夫子,是替那宋勤,来监视我的吧?既然怕我反,怎么就敢派人杀我?”

此言一出,常胜心中一紧,手中刀,更是狠狠攥住,有了一言不合便出手打算,虽然不知道那个可能还比自己小的‘小夫子’是不是武林高手,会不会像之前在沉平关前一样,被一脚就踢得爬不起来。

但是陌花姐姐双手都受伤,漠驹哥哥也只剩一只左手可用,此时要打架,常胜有觉悟,得自己去打头阵!

好在那小夫子,没理会郭漠驹的咄咄逼人,只是轻声说道:“我送你们,到司州边境,现在的司州西边,兵马太多,若有半点差池,便是天下大乱!”

女子男相的郭陌花,不再看向天空,双眼直视那个年轻很小,口气却是极大的小夫子,似乎是要看穿他的内心。

孔澄亦是直视那车中女子郭陌花,口中言语,却是说给闭目养神的郭漠驹听:“西域三万铁骑,离开西域,入凉州,向着司州而来,凉州无人敢挡,既是挡不下,也是不能挡。”

郭漠驹冷哼一声:“哼,现在知道找台阶下了,他宋勤在沉平关外撕破脸皮时,怎么没想着手下留情?”

孔澄再度开口,字字珠玑:“凉王宋清,为替西域找个台阶,不惜被你们西域骑兵直过凉州,你,也该借坡下驴,我送你出司州,你们,都回西域去吧!”

郭漠驹睁开眼睛,血丝密布其眼中,他刚想开口,就被孔小夫子打断。

孔澄虽还是个孩子,却气势惊人:“此回糊涂账,就此收场,以后你在西域如何,我不管,我也管不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三万声雷炸司州

西域三万破晓铁骑,一分为二,前后脚进入凉州,骑队绕了一个弧形,并不去那些驻扎着凉州军的要塞险地,而是走人烟稀少之地,力求快速穿过凉州。

虽然有凉王府军令,但是还是有一些地方驻军,去阻拦这支一分为二,中间约有半日路程的破晓骑军。

让这些人有胆子违背凉王军令,私自出兵的原因,那自然就是因为京城中兵部几乎把司州所有兵马都调往司州西面的那道调令了。

凉州地域狭长,凉州州城与凉王府,又靠着西面,与西域极为接近,对于凉州东面,极其靠近司州的那扶风郡来说,自然是司州京城里的那位,要比西面的凉王说话,管用一些。

扶风郡郡守大人方国业,更是坐龙椅的那位天子,专门放在这扶风郡,来制衡凉王宋清的重要棋子。

宋清自未曾外放封王时,就是主张善待西域的维稳派,被封为凉王,又有一个方国业这种老狐狸从中牵制平衡,可想而知,凉州,其实还是天子的凉州,不是藩王宋清的一个凉王名号就真的能统治一州。

其它的杨,幽,并三王,差不多也是如此。把最有不臣之心的大哥放去富饶却难成大事的杨州。

把不擅心机的三弟封做幽王,让他在幽州那个充满心机算计的地方勾心斗角。

将最喜欢耍小心机的四弟,放在并州,让其直面北地蛮子,再好的小心机,在边疆重防的压力下,想耍也耍不出来。

而五弟宋清,喜欢善待西域,那就直接扔去最靠近西域的凉州好了,如果西域反了,看你这个中间人,是怎么个两面不是人!

各藩王封地,都是精心算计过的结果,可以说,这四位与天子同父异母的一字藩王,在封地上关起门来称王称霸都难,要是想谋反,那可真的难如登天。

而且,像益州,交州这种偏远的避祸之地,根本就没几位藩王的份!

帝王心术,可从中窥得一二!

司州兵马,皆向西而动,在方国业大人眼中,简直是不能再明显的暗示了,他已经忍不住了,要去争一争这个头功了!

毕竟,那西域骑兵要入司州,必定得从扶风郡经过,地利在手,身为扶风郡郡守,不出兵拦上一拦,说不过去!

若说凉王军令与京城的暗示,两者之中哪个重要一点,那方国业大人是坚定的站在京城那一边的,因为他,本来就是在这扶风郡,替天子看守司州西面外的守门人嘛!

可自清晨时点起两万人马,在扶风郡内严守大路官道,等了整整一日,却是没等来破晓骑军的半个影子。

斥候们撒出去一波又一波,硬是没能带回来半点情报,而且,一波斥候撒出去,就没几个能回来的,那些失踪的斥候,竟然是生死都未知!

两支破晓骑军,后一支由西域都护大将军亲自领兵的一万五千人,还有半日才到扶风郡,但是先头的这一支先锋军,竟然是在这扶风郡,销声匿迹,无影无踪了!

整整一万五千人,就在方郡守的眼皮子底下,不见了!

夜半时分,官道上还是被火把照得灯火通明,但是因为西域骑兵后一支,由郭浩铠亲自带领的一万五千人,已经安营生火了,还在十里之外,没入扶风郡,而且如果夜晚行军,会很容易就能发现,所以方郡守早早就休息去了,驻军也各自安营扎寨,只剩一帮子普通郡兵守夜。

一夜无话,可那一万五千人,却是一夜之间消失不见了!

天刚亮,方郡守就派人前去查探。营寨还在,就是里边没有一个西域骑兵,有的,只是一大帮子被绑起来堵住嘴的扶风郡斥候!

却原来,一分为二的破晓骑兵,先锋军一分再分,以五百人为编制,不走官道,绕小路避过扶风郡的严防死守,一路上隐秘行踪,撒出数量近千人作探路斥候,碰到了扶风郡的斥候,便抓起来,让整个扶风郡变成睁眼瞎子。

把这些个扶风郡斥候都留给后军的一万五千人,而郭浩铠亲自带领的一万五千破晓骑兵,更是表面上安营扎寨,却也夜半之时分兵,同样绕小路而行,而且,摸黑夜行,没有点上半根火把,只靠着月色,便摸过了夜间防御并不严密的扶风郡关卡!

在听过那些被抓起来的斥候所说的破晓骑兵消失无踪的原因之后,方郡守有种想甩自己两个耳光的冲动。

出兵阻拦,已经犯了凉王的军令,若是与破晓骑兵大打出手,搞个谋反的大帽子给西域扣上去,就算是手下两万人被屠杀殆尽,方国业也不怕,因为京城一定会保着他,也就不用看凉王的脸色了!

可这回,偷鸡不成蚀把米,既触犯了凉王‘不可挑衅’的军令,又没能给西域骑兵扣上谋反的大帽子,就连被抓的那些个扶风郡斥候,都没一个丧命的。

这就让本来想要凉王里外不是人的方国业自己,变成里外不是人了!

这里外不是人不要紧,但不守凉王军令,可就是个大把柄了!本来扶风郡在京城的有意引导下,就排挤凉王排挤得厉害,简直不把扶风郡当成是凉州治下,这回可好了,双手奉上一个机会,让凉王有借口来收拾这扶风郡烂摊子。

两个耳光,方国业终于还是狠下心,自己扇了自己,然后提笔写信往京城,要将功补过,向京城报告这支总人数在三万人的铁骑,已经分兵穿过了扶风郡的阻拦!

信鸽飞至定安城兵部,已经是数日后的凌晨,而破晓骑兵三万人,已经再度整合,屯兵司州边境了,方国业郡守的消息,还是太慢了!

这一日的破晓时分,西域三万铁骑整合完毕,分成六十支小队各自过扶风郡的破晓骑军,全员齐整,一起越过凉州司州的边境线,三万匹战马,踏在司州的土地之上,便是三万声雷!

天下皆闻,西域雷响,炸司州!

第一百四十三章 名正言顺

司州并无郡县之分,只是分为东南西北中五城,京城占据了司州最正中,也是中原的最中心,京城定安的东南西北四面,则只是简单的称之为定东,定南,定西,定北而已。

除开京城定安,其它四城,各设城牧管理一方,但这四城城牧,不说地方上的城牧,就算是别州的一郡郡守,都不见得有这四位定字开头的城牧来得权柄深重!

而这四人,更是天子最为倚重的‘帅才’。替天子把守司州防务,称得上是天子心腹!

京畿之地西面的定西城,统领一城,也就是统领司州西部所有军政大权的定西城城牧杨宇奇,正领着手下四万人,与西域而来的三万破晓铁骑,在定西城外,靠近凉州扶风郡的地方遥遥对峙。

四万定西军在前,两万扶风军在后,更有定北,定南两地的驻军来援,定西城牧杨宇奇,是有与那被说成是甲天下的破晓骑兵,一决胜负的心思的。

四万定西军,拉出一条长战线来拦截西域而来的破晓骑军,其实并非杨宇奇的本意,他本身就是经历过战火硝烟的武将出身,自然知道这种铺撒开去的成一线的阵形,看似气势雄壮,气吞万里如虎。

可实际上,拉长了战线,横面上是有了一但开战,便能包围敌军的样子,但是兵力分散,没有了厚实的纵深,是会被敌军撕开一个口子的,突围而去的。

若是对上步卒也就算了,可对面那三万人,可是足足三万骑兵啊!

但杨宇奇没办法,因为做出这个战略部署的人,是从定安城而来的大人,当今天子眼前最当红的大红人,年纪轻轻的钟璞钟宰相!

四万定西兵马,一线排开,拉出了一条不合兵书上行兵布阵的长阵线,反观那西域的三万人,却是龟缩成一个方阵,做出防御的态势。

这让杨宇奇,看轻了西域骑军好几分。既然敢穿过凉州,来到司州境内,但却不敢真的杀向定安城,而是只司州西境停步不前,在杨宇奇眼中,甲天下的说法,便有些名不副实了。

说什么西域铁骑甲天下,可到头来,却连打都不敢打!

拉出一大条长战线的定西军后,有一座大营寨,这便是定西军主将大营,各种军中调令,都是从此地发出,一级一级传递下去,直至前线所有军卒,可以说,此地一句话,就有可能决定了前头对峙的那些军卒的生死!

此时,营寨中并没有以往的传令兵出出入入,来来往往传递各种军情的热闹场面,而是只坐了两个人,一个文人,一个武将!

文人,便是才当了半年宰相的钟璞,而武将,则是这支定西军的统帅,定西城牧杨宇奇。

两人相对而坐,钟宰相正翻看着这司州西部的地理形势图,手指在地理图上虚画出一条线来,正是定西军所布防的一大条长战线。

杨宇奇看着眼前这小子的手指所画,开口问道:“钟宰相,你到底为什么要让我部军马拉出这么长的一条战线?这根本就是无用之举。”

年岁比起杨宇奇,要小了十多岁的宰相钟璞,呵呵一笑,说道:“无用之举?杨将军,何出此言啊?”

“那西域的破晓骑兵,清一色的轻骑,冲阵本就是极为霸道,我们这边,应该收拢防线,加厚阵势,留下足够的纵深来应对骑兵冲阵,但你却要拉开防线,这样做,意义何在?”杨宇奇以为钟璞愿意听他的见解,所以便一开口就停不下来了。

“拉长战线,没有足够纵深,在骑军冲击之下,若是挡不住,被撕开一个口子,那我们就得花上数倍的人马,去填上这个被撕开的口子,与其如此,不如……”杨宇奇话未说尽,却被钟璞开口打断了。

钟宰相扔了手中的地理形势图,笑道:“杨将军的意思,我懂,不就是想以最好,最正确的方式去应对西域那三万人的冲阵吗?”

杨宇奇说道:“正是,我们应该传令,收拢战线,聚兵于此,甚至,我们可以集结人马,向西推进,把那些西域蛮子赶出司州地界!他们号称是骑军甲天下,咱定西军,可也不是吃素的!”

却见年轻宰相笑呵呵的摇了摇头,说道:“杨将军,我就是要把战线拉长,让对面那三万人,看到能一举破开咱们的防御的机会。”

杨宇奇大吃一惊,站起了身来,问道:“什么?让他们破开我们的防御?那接下来他们可就是一路疾行,兵锋直指定安城了!钟宰相,你可知道,你在干什么?”

见到杨宇奇的惊骇神情,钟璞笑出了声,见这位对天子忠心耿耿的杨将军已经开始面色不善,钟宰相终于说出了一段让人毛骨悚然的言语。

“你若严防死守,不给半点机会,那三万蛮子会冲阵?你若集结兵力向前推进,那就是咱们挑事,这种事,我可不干。

咱后头定东定南两地八万人马已经到了早就定好的防御位置,我就是要给那三万西域蛮子机会,他们冲阵,我才能给他们扣上谋反之名,才能把这三万人全弄死在这里京畿之西。

咱们不是蛮子,做事,讲究一个,名正言顺!”

这边阴谋诡计层出不穷,只为替西域安上一个谋反的罪名,而那边龟缩集结于一处,摆出防御姿态的破晓骑军营账内,却是出乎寻常的平静。

西域都护大将军郭浩铠,与并无一官半职,只是以军师身份便能指挥所有西域兵马的诸葛从龙坐在营账内喝酒,两囊子酒还是从雁归城拿的,一路行军都没有喝,直到现在,接人的事有了定数,才一人一囊缓缓的喝了起来。

“夜白隼传来的最新消息,那孔家的小夫子要亲自送他们出来,离此,也就两日路程。”郭浩铠喝了口酒,说道:“定西军拉开了这么长的防线,显然是不怕我们啊!”

身着灰衣的诸葛军师,拿着酒却没怎么喝,他缓缓说道:“孔小夫子,是要当一回和稀泥的和事佬啊,既然他要送,那咱们就在这里等。一会传令下去,占据此地只守不攻,朝廷手上拿着个屎盆子,变着法的想要往咱们头上扣,咱可不能去接。”

郭浩铠一脸为难的说道:“要是漠驹那小子……”

话未说尽,便被诸葛从龙冷着脸打断:“绑也要把他给我绑回西域。他宋勤家大业大,可以随便玩,咱们西域,或者说漠驹,一次都输不起!”

“真要打,也得名正言顺!”

第一百四十四章 归家

朴实无华的马车,缓缓走在京畿之西的定西城治下道路上,如今整个司州西境,已经是草木皆兵,根本看不到普通百姓出行,偌大的一条官道,就只有那一辆马车,孤独前行。

马车上六人,一路上见到了太多太多司州兵卒,这些被一纸兵部调令调离驻地的兵马,除了赴西而行,还是赴西而行。

车厢之外,中年儒生刘松平与其实还是个孩子的孔澄两人一同驾车,路上所碰见的西行兵马,因有宋瞳死士暗中传去消息,所以并无一支军伍,胆敢前来阻拦孔家小夫子的大驾。

有孔澄小夫子当护身符,马车半点不受阻拦,也就行得极快,一路上,车厢中四人,基本没怎么说话,大多数时候,只是沉默无言。

只有夜白隼一次次在这辆马车,与那支三万人的骑军消息来往之时,车厢中的兄妹二人,才会有些言语。

今日,这辆马车已经穿过了定北定南两地调来的军伍所布下的重重防线,就快到了西域破晓骑军与定西军遥遥对峙之处。

定东定南两军的防线,仗着孔澄的身份,简简单单便一穿而过,可郭漠驹郭陌花兄妹二人,却越来越心弦紧崩。

因为,这种极其微妙的对峙局面,只是因为双方各自都不想给对方留下话柄,都想要占理,所以,才有现下的朝廷兵力数倍于破晓骑军,却还是只对峙,不动手。

郭漠驹一开始还想着要让三万破晓铁骑长驱直入定安城,得砍了那个姓宋的天子,才解气。

可是在夜白隼带来的密信上,诸葛从龙数次说明这其中门道,晓以利害,才让郭漠驹知道这个局中局的阴险算计。

也更加知道了,三万破晓骑军,就算能够冲过重重防御,兵临定安城下,也攻不进定安城,杀不得那宋家天子。

到时,不止三万人成了一支孤军,会在这司州之内被屠戮殆尽,连带着西域,也会被此事牵连,被扣上谋逆大罪的屎盆子。

虽然自己的老爹,天下第一的武夫,有能力把自己几人带出中原回到西域,可三万破晓骑军,又能有几人活着离开?

所以,郭漠驹现下倒是觉得,还不如死了爽利,死了的话,老爹还有个由头来司州砍人,现在这情况,算什么事!

临近对峙前线,定西军抽调出了两百人,说是护送马车过那条长长的防线,将马车重重围起,往那三万人的破晓骑军驻扎处,缓缓而行。

这两百人,自然是定西军最精锐的一波军卒,个个腰杆挺直,健壮精神,而除了这两百个定西军精锐,还有一个年轻文人模样的家伙,不穿甲胄,不提枪矛,只是骑着一匹骏马,在马车最近处,缓缓而行。

与驾车的一中年一小孩两个孔家走出来的儒生打过招呼之后,这个文人装束的家伙,策马缓行,与车窗位置,刚好平行。

他伸手叩了叩车壁,木制车壁闷响几声,隔着车窗帘子他开口问道:“能否,掀开窗帘儿,见上一面?”

车厢内安安静静,好一会儿,才有一个声音传出:“你算哪根葱?”

车厢内有几人,分别是谁,这车外的钟璞自然是一清二楚,所以,听见这个声音,他就已经知道,是那个西北小天狼,郭漠驹应的话。

他微微一笑,说道:“你一个差点就死了的无用武夫,真的不把我当根葱吗?”

“哦,原来是你这根只会搞些阴谋诡计的烂头葱啊。”车厢内的小天狼,话中的讥讽意味十足:“烂头葱,你弄不死我,还敢来我这里烦我,真不怕死?我就算当下只有一只左手,也够砍了你的烂头!”

钟璞轻笑道:“你倒是别光说不做啊,想砍我,就来啊,跳下马车来砍我啊,你敢吗?敢吗?”

车帘子被掀了起来,一双杀意冲天的眸子紧盯着车外的宰相钟璞,却不是小天狼郭漠驹,而是女子男相,英气逼人的郭陌花。

钟璞被这突然而来的杀意吓得一个踉跄,差点摔落马下,好在赶紧双手抱紧了马脖子,才没有摔落下去。

透过车窗向内里望去,除了掀起帘子的一只纤纤细手,以及回头看向窗外的郭陌花,还有坐在窗口对面的郭漠驹与一个小孩,钟璞知道,那小孩叫常胜。

小孩手中握着一把刀,正欲拔刀出鞘,而小天狼郭漠驹,则是闭目养神,右手被竹片和布条缠绑着,好像连动都不能动,而左手,则是按在常胜握刀的手上,不让那小孩拔刀出鞘。

女子男相的郭陌花突然开口道:“你会死的,很惨很惨的死法。”说完,她收回视线,看向了掀起帘子那只纤纤细手的主人。

杨静放下了窗帘,一手握住常胜与郭漠驹两人的手,另一手,把常胜手中的刀拿了过去,放在了自己的膝上,对常胜摇了摇头。

不懂什么是局中局,什么是阴谋诡计的常胜,只觉得很是委屈,只想要哭,却又不敢哭,怕被外面那个烂头葱听到了,以为是自己怕了他!

两百定西军精锐,都已停马,只留马车独自前行,因为,三万破晓骑兵,皆都已列阵完毕,枪尖直指这两百人。

三万人马,黑压压的一大片,却留出了一条小道,可直入大阵中央,一个既不穿将军甲,也不穿一品武将官服的老男人,一身黑衣独行出阵,给驾车的两位儒教先生,行了一礼。

驾车的刘松平与小夫子孔澄,停下了马车,下车回了一礼,然后便在车厢两边站立。

老男人坐上了车夫的位置,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一脸轻笑意味的年轻宰相钟璞,说了一句:“你听好了,我回西域,谁敢挡我,谁死!”

老男人说完这句话,向着那个年轻宰相吐了一口唾沫。扬起了马鞭,驾驭马车前行。

三万破晓骑兵,一同调转马头,后军变前军,向西而去,有两千人,策马先行开路!

来时只管快速推进,绕城而过,只求速度,不管道路易行难行。

归时便选驿道官路回西域,大将军有令,谁敢挡,杀无赦!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大海都是水

徐州最东边的碣石山,要去到幽州地界,有两条路走,一者是沿着海边一路向北,这条路线极为绕路,时而得偏向西北,时而又得直接北上,一路上沿海而行绕一个大圈子,吃饱吃足了海风海沙,才能到达幽州境内。

另一条路,则是水路,乘船直接从大海之上航向幽州东部,省时省力,只要坐上一旬半月的船,便能踏上幽州土地。

对于是走陆路,还是走水路去幽州,林意其实是无所谓的,只是申峥说上回神机岛之行,他有事没能去成,没经历过在海上的感觉,要林意只能走水路,跨海去幽州,所以,林意申峥两人,便乘上了一艘开往幽州的船只,跨海而去。

已经是于碣石山无敌的张项,留在了碣石山没有离开,林意也没强行请这位‘无敌’之人下山跟着自己厮混,毕竟,这位母亲的师弟志在朝堂,想着帮自己当上那九五至尊。

若是请他下山,最后却告诉他,自己根本就没有半点当皇帝的心思,太寒人心了。不如就这样算了,各自江湖安好就行。

林意申峥两人所乘之船,是一艘大船,三层船仓,外加两层船楼,也只有这种大船,才能在大海中自在遨游。

三层船仓,放了许多货物,大船的营生,也基本是靠这些货物买卖来谋取利润,至于两层船楼所住渡海客人的银钱,其实比起货物来,利润实在算不上多。

只不过,货是死的,人是活的,如果来往一趟,能遇上个不缺银钱,有权有势的大贵人,那可比货物,要值钱太多。

不光是大贵人的随手赏银,更重要的,其实是一份不轻不重的香火情,干跑商买卖的,与普通生意人并无差别,讲究一个众人拾柴火焰高。

而有权有势的贵人一句到某某地方,有事就报我的名字。这样一份香火情,可就比那船仓货物,值当太多。

但是,很显然,林意与申峥,并不是这种大贵人,所以,两人只分到了一间一层的小小房间,连床都没有,两张硬木板,就是他们两睡觉的地方。

而与他们二人一同上船的两波客人,一样的银钱,一样的行程,却是住进了二楼的大房,原因嘛,只因为这两波人,是贵人嘛。

一波是逍遥江湖的神仙眷侣,郎才女貌共同行走江湖,光看相貌看衣饰看武器,就知道这对大侠女侠,定是极为厉害的大人物,怠慢不得。

而另一波住上了那仅有两间房之一的二楼客人,则是船老大卢海生的旧识,徐州济阳郡治下山鹂县的县令大人,领着两位身份晦暗不明的妙龄女子,说是去幽州远游散心。

只是一日行程,夜间找寻了一个无风少浪的位置抛锚停船之时,便已经看不到徐州地界了,就连碣石山也半点都见不着了。

大海之上夜行,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趟的货物货期,其实并不匆忙,而且二楼两间房占得一席的县令大人,明里暗里的说喜欢在海上起起伏伏的感觉,希望能多在海上逗留几日。

所以,船老大顺水推舟,便决定夜间停船,好让县令大人有足够的时间去起起伏伏,没办法,谁让人家是他卢海生的大贵人呢!

夜已深,船楼的一层,那隔出来的许多小房间,已经全部熄灭火烛了,只有那二楼两间可称得上豪华的房间,还亮着灯火,不时还有些个佳人笑声传出,也不知道是在笑什么。

船头之上,坐着三个男人,已是五十出头,双鬓灰白的船老大卢海生,血檀剑匣横放膝上的林意,以及只坐了一天船,便吐了一天的小屁孩申峥。

“这海儿晕啊,很多人都会有,晕着晕着,习惯了就好了,我当年第一次上船,吐得比这还凶,如今还不是靠着这船讨生活。”五十出头的船老大卢海生帮忙轻拍申峥的后背,看着这第一次上船出海的小娃儿,有点想笑。

申峥白了船老大一眼,没力气说话了,只能冲着海里干呕,该吐的,他早在大船出海之后就吐得一干二净了,现在,就只能在不太晕的时候,用糖人续一续他的这条小命。

船老大看到了申峥的白眼,笑道:“吐吧吐吧,吐完了苦水,就去睡觉,明儿卢爷我弄几尾鱼儿,帮你这小娃儿去去海儿晕!”

申峥还是只能干呕没能应话,林意便笑着接过话头:“那我就替我弟弟谢谢卢爷了。”

船老大卢海生大手一扬:“谢啥谢,坐我的船,没多舒坦是事实,但也不能遭罪啊,拿了你的银钱,却让你弟弟受这海儿晕的折磨,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林意微微一笑,转头望了一下二楼的灯火通明,嘿嘿笑道:“卢爷啊,您的船舒坦不舒坦,我可说不上话。”

卢海生也笑了笑,说道:“你小子,原来是来挖苦我来了,我说你怎么放着墙脚不听,跑出来吹海风。”

林意仰面躺下,笑问道:“卢爷,这到底是谁挖苦谁?”

船老大将晕乎乎,呕得连酸水都呕不出来的申峥抱离船弦,放在船内甲板平坦处,小申峥很快就睡了过去。

“早点休息,明儿早点起,让你见识一下怎么能够不会犯海儿晕。”船老大起身回船仓,他不住在船楼之上,而是常住船仓,与货物同住。不止是他,船上船员,也大多都是如此。

今晚无风少浪,整艘船,便只留下了两个船员守夜,其他船员都已入睡。

林意起身,抱起申峥,跟在船老大身后说道:“卢爷,我就不睡了,就在船头看看海,可行?”

船老大卢海生望向二楼,佳人还是笑声不止,卢爷点了点头,说了一声:“傻小子。”

林意将申峥抱回属于他们的那间小房内,直至申峥沉沉睡去,才离开船楼,回到船头。

盘腿坐在船头之上,林意闭目凝神,心无杂念,一柄小飞剑向着海底直掠而下,似要冲过海水,直入海底。

林意人不入水,静气直上昆仑巅,神意,却直入沉海炼神魂!

第一百四十六章 既无金子也无玄

飞剑入海去,无声无息之间,已经直入海底,林意稳坐船头之上,明明看不到那海中的景致,但续心弦在海底来来去去,却未曾碰到一点阻拦。

海底其实并不平整,有高有底,海石珊瑚林立于深海之下,做那拦路的猛虎,而林意的本命飞剑续心弦,贴着海底飞掠,不曾撞到半点海石珊瑚,见到这些儿海中拦路虎,只是画弧而过,并不与之硬碰硬。

所以,以静气驭飞剑,这一登昆仑山,就让飞剑在大船之下的海底,转了十八圈,海中地势,何处有海石,何处是珊瑚,林意已经是心中有数了。

海底动静,惊起无数鱼儿匆匆逃离此片水域,一时间以大船落锚之处为中心,三丈距离之内的海底,只有续心弦一剑盘据。

林意身后的船楼二层,有一人飞掠而下,双足点在船板之上,声音几乎微不可察,他缓步而行,走到了林意身后五步之外站定,并不再向前,只是站在那里,不动如山。

林意气机流转速度攀至顶峰,水中的续心弦也不再画弧转圈,而是掠至水面之下半寸停住,既是防御,也是试探。

林意没有回头去看,而是开口笑道:“前辈,**一刻值千金,怎么就舍了美娇娘,来这船头吹海风?”

来人轻笑出声,声音甜美好似天籁之音,她开口说道:“**常有,一悟难求。你以飞剑炼神魂,我观御剑悟通微。双赢之举,就算让海风乱了秀发,又如何?”

林意本来以为是那对神仙眷侣中的男子,故而有舍了美娇娘一说,却哪里知道,这飞掠而来之人,竟然就是美娇娘本人。

林意起身告罪道:“是晚辈无礼了。”

此无礼,有两说,其一,是未曾回头,误以为前来之人是男子,却不知来的是位美娇娘。

其二,则是续心弦藏于水中,将出未出,用以防御和试探这前来之人,却让人家一言点破,故有无礼之说。

船楼二层窗户之内,与美娇娘一同登船的男子光着膀子,趴在窗户边,对着美娇娘吹着口哨,嘴角微翘,引得与林意只有五步之隔的美娇娘回头看去。

美娇娘媚眼如丝,很勾人的斜了趴在窗户边的男子一眼,笑道:“我有正事!”

男子耸了耸肩,表示十分无奈,对着林意说道:“你小子给我快点!”然后,还是趴在窗边,盯着船头两人的一举一动。就像是怕林意年轻气盛,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似的。

林意哭笑不得,早在登船之时,林意便探查过船上众人的气机,趴在窗边那位‘大侠’,其实才三品境界,而离着五步之外的‘女侠’更是只有六品境界,放在底层江湖,两人也算得上厉害了,可在林意眼中,却半点都不稀罕。

毕竟林意虽然还没破境入一品,但认识的超一品大佬,约莫也得有两只手的数目了。

可这夜半时分的炼神魂,以为船上无人会知,却竟然让隐藏气机的女侠发现了!

趴在窗边的大侠,还是三品境界无误,可这林意身前五步的女侠,如今气机全部外放,不再藏藏掖掖,竟然是个超一品的大宗师!

女侠回头看向林意,说道:“小子,愣着干什么,炼你的神魂啊,用玄教神通御飞剑啊,我好观玄教御剑术,得通玄入微之妙。”

林意一脸尴尬的说道:“这位前辈……”

刚一开口,就让那女侠打断道:“什么前辈前辈的,把我都叫老了,叫姐姐,我姓周,小子你叫我周姐姐就好了。”

林意还是一脸尴尬道:“那个啥,周姐姐啊,玄教御剑,秘不外传,您请见谅一个?”

周姓女子一笑倾城,呵呵笑道:“姐姐我是以玄悟玄,又不是学你那御剑之法,要论御剑,我可比你强了太多。”

只见她双指一旋,林意藏在海中的续心弦便浮出水面,不受林意掌控,林意手起剑决,向下一压,续心弦就直冲海底而去。

周姓女子再笑倾国,说道:“御剑不是硬生生以自己的气机,去让飞剑飞掠,而是顺势而为,你认剑,剑才会认你。”

她并拢两根青葱玉指,虚空画圆,钉入海底的续心弦便旋转着一圈一圈向海面浮起,直至飞剑出海,还是在慢悠悠的转着圈,无论林意如何以气机牵引,它都还是在海面之上转啊转啊转,停都停不下下。

直至周姓女子停下了手指画圆的动作,续心弦才再度被林意掌控。女子开口道:“我教了你如何真正御剑,你现在,能让我观玄悟玄了吧?”

林意若有所思,好像在想着周姓女子的御剑之法,却又听得那女子说道:“喂,小弟弟,快点开始吧,姐姐我若是能悟得通微境,总少不了你的好处的。你尽管用心炼神魂,姐姐我自会给你当护法,保你不受干扰,如何?”

遇上这么一位大宗师,如果不御剑让她悟玄,怕是不能善了,林意刚想开口讨价还价,看看还能不能讨到什么好处,却听得周姓女子开口道:“小弟弟,你快点啊,早完事,姐姐好早回房间捡金子去,你若总找借口推托,看姐姐不把你扔海里泡一晚上!”

林意叹了一口气,重新坐在船头之上,背对周姓女子,说道:“我御剑途中,你可不能突然插手,还有,好处,事成之后,我的好处!”

周姓女子走到林意身后,伸手摸了摸林意的头,说道:“放心,船到幽州,你登岸之前,姐姐我保证帮你破境,让你入一品境界。”

林意哼哼了一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便静气上昆仑,御剑入海中,这回,续心弦并没有画弧绕过那些海石珊瑚,而是横冲直撞蛮不讲理,船下海底,被搅得一团乱麻。

一夜无话,林意静坐一夜御剑游走千万里,却不离船身三丈之地。

周姓女子站在林意身后,先是笑意盈盈,然后是脸色凝重,直至天微微亮时,则是叹气一声,甩袖而去,离开船头。

可怜那三品境界的‘大侠’,光着膀子,在二楼窗户边,趴了一夜!

**一刻值千金?

第一百四十七章 真香

天微微亮,当船老大卢爷卢海生走到船头时,周姓女子已经回到了她的房间,至于是捡金子,还是睡大觉,就不得而知了。

“小子,真的一夜没睡,”在这船头吹海风?”卢爷挠了挠自己头顶那杂乱的鸡窝头,看着船头的林意,似笑非笑。

林意一夜御剑,无论体魄还是神魂,明明应该是十分疲惫了,但此时的他,却有一丝清醒明悟,似乎是抓到了御剑的一点蛛丝马迹。

周姓女子大宗师的那句:“你认剑,剑才会认你。”说出了御剑的至高真理。

也让林意把飞剑续心弦,真正当成一件通灵活物来看。

飞剑出水而来,重回林意体内,明明就从船头一站一坐两人身前掠过,但是,站在林意身边的船老大卢爷,却半点没能察觉到。

卢爷挠完了鸡窝头,便拍了拍林意的脑袋,说道:“去把你弟弟叫醒,让他出来,卢爷我来治治他的海儿晕。”

林意应了一声,起身回房间去叫醒申峥,而卢爷,则是呼喝着叫船员们动起来,准备治海儿晕的东西。

一大锅就地取材的鱼汤,被船员们搬到了船头,鱼是昨日从海中捕捞到的海鱼,海鱼腥味较重,但是因为船老大卢爷熬制鱼汤时专门放了姜片,大葱与一大碗白酒去腥,故而这鱼汤闻起来,倒不是很腥臭。

卢爷又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了一小摞纸钱,三支长香,与鱼汤一同,就放在了船板之上,朝向船头方向,看起来,像是要行祭拜礼的样子。

待到林意带着申峥来到船板之上时,已经有船员用将长香点燃,船老大卢爷接过了香,向着船头念念有词,唠唠叨叨了一小会,便把长香交给了申峥,让申峥跪向船头,拜了三拜。

申峥迷迷糊糊的照做,拜完之后,卢爷便一手拿走了申峥手上的长香,另一手拿了放在一大锅鱼汤旁边的纸钱,向船头走去。

长香向外,插在了船弦外边木板的裂缝中,然后,则是取了个火折子,将纸钱烧在了船内,一船弦之隔,长香在外,纸钱在内。

这有个说法,叫烧香请神至,烧符入门来。

卢爷手上的纸钱烧得差不多,回头向一个少年船员使了个眼色,那与卢爷有六七分相似,约莫是卢爷亲戚的少年,便拿出了一个碗走到卢爷身前。

卢爷没有接过了那大白碗,而是甩了甩右手,屈起无名指与小指,中指,食指与大拇指形成一个三指取物的手势,向着还在燃烧的纸钱就抓了过去。

纸钱并未全烧成灰,点起的火焰正欢快的跳跃着,卢爷就这样用三指从其中抓出了一小点纸钱灰,扔在了那年轻船员手中的大白碗里。

与卢爷有六七分相似的年轻船员转身便走,来到鱼汤锅前,手起勺落,一大勺鱼汤,便冲散了那一点点纸钱灰。

申峥极为震惊,眼睛瞪得大大的,就这样看着那碗鱼汤被端到了自己面前,他小心翼翼的开口说道:“这东西,能吃?那是纸钱灰啊!你们开什么玩笑!”

年轻船员笑了笑,没说话,反而是卢爷开口说道:“祭拜海神娘娘的香灰纸钱灰,可以保佑你在海上一切顺利,喝了,海儿晕自然就好了。”

接着他便对其他人说道:“来来来,自己动手,今天早上就喝鱼汤了!”留下申峥一人,对着一碗‘加了料’的鱼汤,一脸懵逼!

林意也跟着卢爷一起,弄了一大碗鱼汤喝了起来,卢爷有一手好厨艺,简单的海鱼汤,在他的熬制之下,非但没太多鱼腥,还变得很清甜。

就连山鹂县的县令大人,吃习惯了大鱼大肉,也对这鱼汤赞不绝口。

喝完了汤,林意坐在申峥身边,看着申峥那一脸为难的样子,忍不住想笑。见申峥喝不下去,便笑着说道:“那纸钱灰,也就一点点而已,咱们又不是没吃过脏东西,以前为了活命,掉地上沾了泥的馒头,烂了一半的菜叶子,咱又不是没吃过。”

申峥斜了一眼林意,说道:“你都说那时是为了活命,咱们现在又不会饿死!”

林意苦笑不已,又说道:“道教符派,有符水一说,符烧成灰烬,加水调制然后服用,可治病救人,那种东西,可没鱼汤好吃。卢爷专门熬了鱼汤,应该是怕如果就只用水调制,你不会喝,所以才弄了鱼汤。”

申峥又白了林意一眼,说道:“你这意思,卢爷是个大高手?会道家符派的符水法门?你别骗我,就他那样子,怎么可能是高手!”

林意一手扶住额头苦笑道:“哪来的那么多高手,这种纸钱水,其实并没有什么功效,比不了那些道教的朱砂符,但是,他混海路这么久了,海儿晕的人见多了,能这么搞,铁定喝不出事来,放心喝吧。”

见申峥还是有些犹豫不决,林意又笑道:“这鱼汤啊,是真的香!”说完,还做出一脸回味的神情。

就在申峥想一狠心一咬牙,把鱼汤喝掉的时候,眼前一花,申峥手中大白碗,便被抢了去。

‘哗啦’一声,一大碗鱼汤,便被倒入了海中,这时候,申峥才看清是个美人姐姐抢走了他的鱼汤倒掉。

林意笑问道:“周姐姐,又要干嘛?”

周姓女子左手拿着已经空荡荡的大白碗,另一只手,也是一个大白碗,不过,这碗鱼汤,并没有‘加料’。

她右手伸出,将一碗干净的鱼汤交给申峥,申峥接过了这碗新鱼汤,又是一脸懵逼。

周姓女子对林意开口道:“今晚继续?”

林意笑意玩味:“我今晚要睡觉,没空。”

周姓女子提起罗裙,坐在了林意身边,说道:“我可有能让你入一品的方法,你不把握这个好机会?”

林意笑道:“除了让我入一品,你还要再教我叩长生。毕竟,你若真能以玄悟玄,可就是通微境了,这笔交易,你赚大发了。”

周姓女子嘴角勾起,媚眼如丝:“猜到姐姐我是谁了?”

林意点了点头,笑而不语。

申峥看着这两人打着哑谜,想不清楚其中门道,便不去想了,喝了一口鱼汤,一口过后又是一口,一口气喝光了一大碗。

喝完之后,他说了两个字。

“真香!”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一刻值千金

周姓女子大宗师这回真的回去睡觉了,照着她的说法,一夜无眠,如果熬出两个黑眼圈,那可会让她的美丽容颜清减好几分。

而那位昨晚也跟着一晚上没睡觉,趴在窗口吹了一晚上海风的三品境界‘大侠’,则是对林意摆出了一张臭脸,对林意既憎恶又无奈。

在周姓女子的拉扯下,两人结伴,回了船楼之中。

女子才与‘大侠’离开林意身边,便又有人一屁股坐下,是个中年发福,一身华贵衣衫也遮掩不住他那大肚子的中年男人,他就是那个带了两名女子上船的徐州济阳郡治下山鹂县县令大人,姓伍,叫伍鹏程。

这伍大人一坐下,就对林意拱手说道:“这位小兄弟,老哥我是山鹂县县令,姓伍,小兄弟是哪儿人啊?”

林意笑了笑,拱手说道:“伍大人,吾名林音心,祖籍乃是司州,父母皆归天仙游,小弟我也就出来游历四方,现居无定所。”

“这样啊,小兄弟,老哥我看你一表人才,连朱大侠与周女侠都与你极为亲近,你也是在混那所谓‘江湖’的?是江湖中人?”伍县令一双眼珠子滴溜溜乱转,问道:“这名震东北的朱大侠,与你关系极好?”

名震东北的朱大侠?与周女侠一同提起,林意一想,便知道了是在说那个三品境界,昨夜趴了一夜窗边的大哥,可是名震东北一说,可真没想到,这位大哥,名气有这么大。

见身边这胖子一脸的期待,林意措辞谨慎,回应道:“关系极好算不上,只是有些个交情。”

伍胖子眼睛一亮,说道:“小兄弟,莫要太过自谦,能与这朱大侠攀上交情的,可不多,你看老哥我,虽然说有个官身,是个县令,可与朱大侠这种江湖高手,可就说不上话了。”

这伍胖子边说,又边摸出了一袋子银钱,放在林意身前,说道:“小兄弟,你帮帮老哥,帮忙引荐一下,让老哥认识认识朱大侠,在他面前混个脸熟。”

伍鹏程伍县令可不是什么散财童子冤大头啊,一袋子银钱,换来一个认识一位江湖大侠的机会,孰轻孰重,他可算得清。

至于认识了在王朝东北一带有些名声的朱大侠之后,如何称兄道弟,如何笼络人心,如何让这位江湖大佬成为自己官场升迁的助力,他自然心中有数!

而认定了身边这个叫林音心的,能帮他伍鹏程搭上朱大侠这条线,只因为昨晚船头一男一女两人独处,而今早那周女侠还坐在了这林音心身边,朱大侠却没有出声阻止,证明了他们定是相识。

林意拿着钱袋,刚想推回去拒绝,却让另一边的申峥一把抢过,申峥嘴里还嘟囔着:“就当你欠我的那些钱的利息了吧!”

林意苦笑摇了摇头,对伍胖子说道:“那个,伍大人,这样吧,钱我们先收着,但不保证能帮您办成这件事,如果事成,那您除这袋子钱外,到幽州之后,还得帮我去幽州官场传句话。若是这事我办不成,那我林音心,赔您十倍银钱,如何?”

伍鹏程混官场也混不少年了,虽然替人在官场上美言几句,让某位平平无奇的年轻人因此入得当地官员的视野这种事,他也没少做,但在济阳郡,乃至徐州,他一个县令说话,还是有点用的,可到了幽州,谁会听一个别州县级官员的话?谁会买他伍鹏程的面子?

伍胖子想了一想,便说道:“小兄弟,你要知道,在徐州,老哥我的话还有几分用处,但到了幽州,说句难听的,谁理我啊!”

林意嘴角勾起,笑道:“伍大人,你在幽州那边,应该是有些意气相投,能一起喝酒吃肉的同僚吧?不然,也不会选择去往幽州散心。”

伍胖子点了点头:“这个自然,自然有些能对坐共饮的老友,你的意思是……”

“伍大人,你只要到了幽州,喝酒吃肉之余,多让小弟的名字传入那些幽州大人们耳中,就够了。”林意打断了伍胖子的话,同时看向了船楼,有两个极为妖娆的女子,正在船楼外望向林意这边。

伍胖子顺着林意视线望去,屁颠屁颠的起身,对林意说道:“小兄弟,那就这样说定了,老哥我还有事要忙,你记得帮老哥引荐一下啊!”

说完,便屁颠屁颠的跑了,向那两个妖娆女子行去。林意闭目养神,收心收气,既不行气冲窍穴,也不静气上昆仑,而是与一般人无异,呼吸吐纳缓而有序。

喝完了鱼汤,人都离开了船头甲板,这一侧的船弦,就只剩下林意与申峥二人了,申峥抱着一袋子银钱,压底声音说道:“林音心,你这个假名,有点娘啊。”

林意无动于衷,不理会申峥的吐槽,可申峥哪会就此打住?他又开口道:“听起来就像个村姑的名字一样,土得不行,你还不如叫如花啊,小梅啊什么的来得好听。”

一声脆响,申峥的小脑瓜儿就被林意的弹指赏了个脑崩儿,申峥刚要骂娘,看到林意的屈指又是蓄势待发,便果断禁声,没了半点动静。

这第二发弹指,没弹在申峥脑瓜儿上,而是向后一弹,弹在了船壁之上,一柄飞剑,由林意指尖飞出,无声的刺穿船壁,斜向下扎入水中。

船壁之上,只留下了一丝缝隙,而水面更是没有半点水花,但是,船楼二楼,周姓女子打开了窗,看了眼林意所在的地方,又快速关上,一瞬之间,窗户开了又关,没人看到开窗之时,女子的风情万种。

房间之内,朱大侠与周女侠正在‘打架’,三品境界的朱大侠,竟然压着长生境的大宗师周女侠打,打得周女侠无力防守。

一边‘打架’,朱大侠还一边问道:“怎么?他很厉害?”

周女侠一边喘息,一边回应道:“那小子,聪明得很,一夜之间,就把我教的东西想通了,是个可造之材。”

朱大侠又问道:“那把他收了当徒弟?”

周女侠笑得倾国倾城,她媚道:“收什么徒弟,你嫌我老了吗?在说老娘岁数大了吗?我就不收他做徒弟,让他认我当姐姐就好。”

朱大侠看身前女子的媚而不妖,一时看呆了,回过神来便发起了猛攻,边猛攻还边说道:“啊!我迟早要死在你身上!”

**一刻值千金!

第一百四十九章 姐弟

夜又至,船头之上又是坐着三人,可这回就不是如昨夜一样的三个大老爷们了。

而是名震东北的神仙眷侣,与一个小屁孩!被这二位夹在中间,申峥很是难受,因为…………

被人摸头捏脸说长得好可爱,这应该是申峥生平以来头一遭。

就算是林意,虽然很照顾申峥,也根本没对他做出这么亲昵的举动。

林意的道理很简单,做搭档一起当赊刀人,就尽量别太亲近,杀手对身边的人如果太过在意,那就等于给了对手一个把柄,一个足够致命的把柄。

就算他其实对申峥很是关心,但也从不流于表面,所以,外人看来,只会觉得林意很不在意这个小屁孩。

而从没被‘关心’过的申峥,此时却被周女侠亲昵的半搂在怀中,而另一边的名震东北朱大侠,则是摸着他的小脑袋,问着一些琐碎小事。

比如家住何方啊,年岁几许啊,又比如,觉得江湖如何,以后当不当大侠之流的话题。

申峥这种做情报工作的老手,自然不会在这种问题上让对方套出话来,只是不断的绕着说,转移话题,等林意带着那个死胖子伍鹏程伍县令过来。

早在傍晚时分,朱大侠与周女侠离开房间下楼吃饭时,林意便已经把伍鹏程要认识认识名震东北朱大侠的事,告诉了他们二人,在得到女子同意后,朱大侠才点了头。

故而,这吃完了晚饭,林意便去找那不在船楼下吃饭,而是弄了一桌全鱼宴在楼上房中吃独食的伍胖子。

伍胖子跟着林意屁颠屁颠的来到船头,经过林意不咸不淡的引荐,便自做主张的邀请众人去二楼他所在的房中喝酒,说是之前带了两坛子好酒上船,一直没喝,正好拿来以酒会友。

因今夜又要以玄悟玄,故而周女侠是不可能应邀的,也不会让林意去,所以,她金口一开,说是不胜酒力,让朱大侠一人赴邀便是,虎背熊腰的朱大侠没有半点异议,伍鹏程更是见其成。

能与朱大侠独处同饮的机会,他绝对是稳稳接住,不失礼节的与朱大侠一同离开船头了!

船头,又是只剩下了三人,申峥故意起身让开位置,而林意却没有坐近女子身边,而是隔着一臂距离坐下,他伸出右手,一柄飞剑在掌中灵动飞旋。

周女侠一开始并没有想靠近林意,但是一看飞剑,便忍不住挪了挪屁股,坐到了林意身边。

她伸出一根手指,点向续心弦,飞剑虽然有所动摇,但已经不像昨夜一般,可以简简单单便让飞剑脱离林意的控制了。

当下的飞剑,在略微动摇之后,便依旧照着林意的想法,在掌上飞旋翻掠。

“可以啊小子,只用了一天一夜,就想通了这许多人都想不明白的玄机。”女子变指为掌,林意顺势一松手,飞剑便离开了林意的手掌之上,靠向了周女侠手中。

“以玄悟玄,你是知玄而不得玄,我是得玄而不知玄,故而,你再怎么看我御剑,都悟不了玄。”飞剑离了林意的掌心,林意便收回了手,双手叠于膝上,不再去管飞剑。

飞剑在周女侠手上,亦如活物般灵动,笑道:“我昨夜那一句话,让知道了什么叫做玄了,所以,已经有本命飞剑这等玄奇之物的你,就已经悟玄了对吗?”

林意不动如山,沉声回应道:“我们两人,境界差了太多,我悟的,与你要悟的,也差了十万八千里,反正就是得玄又知玄,至于悟出来的,是什么玄,能不能帮你由长生境入得通微境,我说不准,但你那一手叩长生,怎么说都得教我!”

女子笑意盈盈,把玩着林意的本命飞剑续心弦,轻声说道:“听你这意思,是要借剑给我?”

“我没法让你悟玄,要悟,你得自己学。”林意闭起眼睛,神意外放:“周姐姐,你应该知道,这是本命飞剑,我借给你,是结个善缘,希望你念着点我的好。”

“呵呵呵!”周女侠笑声轻灵,:“你小子这性格,姐姐我是真喜欢。借玄给我,不是因为怕云汉武榜第九的名号,而是因为要结个善缘?”

林意微微点头:“武榜嘛,我认识的人也有几个,还有一个就死在我面前,所以,结善缘的说法,你大可放心相信。”

“哦!”云汉武榜第九的周美媚露出了一脸原本如此的神情,说道:“原来是你小子,怪不得有一柄品相如此之好的本命飞剑在身!”

女子想了一想,伸出另一只手握在林意手上,说道:“小子,结善缘是吧?”

林意睁开眼睛斜了一眼,说道:“对!”

“那今夜对此剑起誓,我周美媚,认你林意当弟弟,这算不算善缘?”续心弦在女子手心刺出一滴血珠,女子手掌隔空一捞,一小团海水从海升起,血珠融入海水之中。

周美媚双手一捧,捧住了那一小团海水,双手伸到林意面前。

林意有点懵逼,不就是结个善缘吗?怎么就变成认姐弟了,还滴血入水,是不是还得学江湖上人家义结金兰时的斩鸡头烧黄纸那一套?

还没懵逼多久,便让申峥轻轻一脚踢在腰上,回过神来,林意也御剑刺破掌心,血滴入了周美媚手中海水,周美媚先行喝了两口,然后就伸手给林意。

林意靠近那纤纤玉指,一喝那海水,第一口就几乎受不了,可这便宜姐姐却不管,狠灌林意,将手中海水都倒向林意。

喝了两口海水,外加湿了胸前衣衫的林意苦笑一声,这海水,是真的咸啊!

周美媚拍了拍林意的脑袋,说道:“咱现在可就是姐弟了,你这剑,得借姐姐玩个够!”

林意轻叹苦笑,说道:“姐姐,你说啥就是啥好吧,我借,你想玩,我便借!”

周美媚一手起剑决,一手直指海中,飞剑续心弦飞掠入海,她开口说道:“用心感受一下,什么叫炼神魂!”

林意凝神静气,直登昆仑山,而飞剑则是入海便直行,飞掠而去不停歇!

第一百五十章 幽州有梅

幽州,谁说话最管用?

很多人觉得,皇帝陛下的三弟,那位同为皇室宗亲的幽王宋寒,应该是这幽州地界上官职爵位最高的大人物了,所以幽州治下,应该是这位幽王,最是说一不二了。

明面上看,也着不多是如此,幽州军政分家,军权政务一分为二,幽王宋寒,便领了军权这柄杀人刀。

名义上是爵位为王爵,以幽州为封地,却被授以幽州将军之职,总领幽州军权,二十万幽州兵马,皆有权调动,且,因本身便是王爷的原因,在并不受军权掌控的政务一事上,更有一言否决之权。

看起来可谓是幽州土皇帝,手握二十万兵权,亦有否决政事的权利,权柄深重。

可实际上,京城之中坐龙椅的那位天子,怎么可能让幽州成为宋寒的幽州?

幽州本土豪门林立,有三大姓,三小姓之分,每一姓家族门第,都在幽州根深蒂固,一个入主幽州才三年的耿直幽王,怎么可能在这些个家族门第中的老狐狸手上讨得到好?占得了便宜?

说到底,二十万幽州兵之中,幽州六姓家族的子弟,占得高位者,其实真不算少。更有大多数人,其实是六姓家族的门下走狗。

所以,什么幽王独掌一州军伍,什么对幽州政务有一言否决之权,其实只不过是这些老狐狸们的有所取舍而已。

给了年岁不大,秉性耿直的幽王这一大张面子,那幽王宋寒就得拼了命去把这面子撑起来,而实际上真正重要的,藏在面子之下的里子,还不是让他们六个家族给瓜分殆尽了?

幽州真正话事人,不姓宋。

他们,姓孙,邵,梅,董,谢,张。

三大姓,分别是当今天子年少时,曾教授其十年课业的老太师孙骁所在的孙家。

当朝辅相邵金瑞所领衔的邵家。

以及幽有双梅,京君惜才,梅不愿离,便不移栽的梅家。

三小姓,则是当朝国丈为家主,董珍妃娘家的董家为首。

同年科举共出了七位进士的七贤谢家次之。

最后,则是紧抱梅家大腿,才得以在三小姓中占得末坐的张家。

可就连这谢家,只是六姓最尾,却也都出了一位户部主官,而且还是主管天下盐铁事务的这种肥差。

幽州六姓官员之盛,别州无一地能出其左右。而这些幽州官员,又喜欢抱团取暖,官官相护,以至于朝廷之中有好事者,给这些人,取了个幽党的恶毒说法。

说是幽党五姓,当得王朝半壁江山,可惜独独父子双梅皆不愿种入帝王家,以至于幽党这王朝的半壁江山群龙无首。

看起来是在夸幽州人才济济,可仔细一琢磨,就能想出不对劲来了,是在说梅家不愿为朝廷效力,更是在说这幽州其余五姓,无人可当大任!

可偏偏这种风言风语传出之后,无论是老太师孙骁,还是当朝辅相邵金瑞,或是国丈爷董力钧,都没有出声反驳。

原因很简单,梅家父子两人,真的有那一人入京,便可撑起王朝半壁江山的才学,梅家说不反驳,那其余五姓,便连开口的想法都没有。

毕竟,别看六姓之中,梅家才排第三,可幽州这些年来一步步在朝中得势,孙老太师全身而退,邵家上位辅相,董家嫁女成妃,谢家进士七贤,张家掌控盐铁,造成幽党抱团的大好局势,哪一件不是梅家那对父子的手笔?

幽州六姓,其实已经很少一起碰头了,自从比孙老太师小不小几岁的梅家老家主老梅先生帮助老太师功成身退,从京城那是非之地脱身,并且让邵金瑞坐稳辅相之位后,老一辈所熟悉的梅园相聚,便不再有了。

老梅退居幕后,新梅站到了台前,不再有六姓同聚梅园,而是穿针引线,便让幽州皆知新梅比之老梅,虽略显稚嫩,但胜在新意十足!

而今日,梅园之中,父子二人却是亲自动手,从库房中搬出了六把许久未曾坐过的椅子,依着梅园地上的梅花状地砖,放在了六个位置上。

梅府不大,没有别家那种几进几进的大宅府门,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园一楼一院而已。

梅府人也不多,老梅夫人早逝,老梅先生也未曾续弦,小梅先生,娶了个小门小户的女子,外加几个替梅家办事的下人,这幽州实际上的真正主心骨,一府之内,也不过十来人而已。

椅子搬完,老梅先生便坐在属于他的那个位置上,不动如山。

小梅先生,则是入了小楼,楼内,那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子,已经磨好了朱砂,裁好了宣纸。

五个在梅家做了一辈子事的下人,就等在楼外,多年前,他们也常这样子等过,只不过,那时楼中画梅之人,是老主子,如今,变成了少主去画那五朵梅花。

等了约莫一盏茶时间,少奶奶便拿着五个锦囊出了梅楼,五人各自取了颜色各异,样式老旧的锦囊,离开了梅府,跨上骏马,各自离去。

小梅先生走出了梅楼,长相平平无奇的女子说了句:“我去收拾一下,爹今晚还要作画。”便要向楼中走去。

小梅先生一手拦住女子,拉着她的手轻声说道:“我已经收拾好了。”

女子‘嗯’了一声,便没再开口。两人双手紧扣,一同走到了老梅先生所坐椅子之后,小梅先生开口问道:“爹,你真的要管这件事?”

坐在椅上的梅家家主没有回头去看儿子儿媳,而是轻声说道:“如也,你娘过世前,我说过我不再弄六姓相聚这种事了,所以,那些老家伙来了之后,咱梅家这把椅子,你来坐。”

小梅先生梅如也问道:“爹,到底是你亏欠了幽州,还是幽州亏欠了你?我们可以不管这事的。”

“亏欠?”老梅先生摇了摇头:“梅家不欠幽州什么,倒是幽州欠了我们梅家太多,多得数不清。”

老人站起转身,向梅楼行去,步履蹒跚,女子扶住老人,将老人扶进楼内,留下梅如也站在原地愣愣出神。

女子送老人入楼之后,去而复返,拉起夫君的手轻声说道:“爹说,当年你还小,不知道双梅不入京的真相。”

梅如也满脸惊讶,问道,:“真相是?”

“受旨不领,是死罪,五姓家族并没有为咱们家说半句话,替咱家说话的人,是一个姓林的娘娘!”

“姓林?”

“对,姓林!”

第一百五十一章 梅园相聚

幽州有四郡,各自设有郡守,管理各自郡内事务,可是却有一地是四郡郡守都管不了的,地处辽东,辽西,上谷,广阳四郡唯一的交界处,亦是幽州的最中心之地。

照理说,这各郡边缘地带,不在各郡政治中心,应该是较为偏远与贫困,舅舅不亲姥姥不爱,没人去管也正常,管了这种边缘地带,既出不了政绩,又容易被越权过界,被其他郡的同级官员抓到把柄,年终官员考评,免不了会被叩上个越权行事的名头。

正常官员,也就对这种辖境边缘的地带管理较为松懈,谁都不想被人在年终考评上画上一条红杠,故而,各州各郡的接壤处,便更加贫困荒凉了。

但幽州中心这一片官家谁都不会去管的地带,却是一反常态,这里看似是一个小镇子,其实却是幽州最重要的决策中心。

至于原因,幽州梅园,就在这小镇子最中心!

小镇来了好几波客人,领头的都是熟面孔,孙家老家主,那个年岁大到骑不了马,只能坐轿子的老太师孙骁为首,带着几个年轻后生一同入了镇子,是今日小镇子的第一波客人。

邵家家主邵金瑞,常年在京,故而这次梅园相聚,来的是辅相邵金瑞的弟弟邵金福,与他同行的,只有一人,一个邵家重金请入邵府的死士。

董家来了董国丈一人,和他结伴而来的谢家人就很多了,谢氏家主带上了二十几个年轻俊彦,有谢家本家的后生,也有寄谢家篱下的读书人。

至于紧抱梅家大腿才能在六姓之中占得一席的张家,只派来了一个年轻人,很不符合他们家之前梅下走狗的做派,有些不给梅家面子的感觉。

小镇来了这些打个喷嚏幽州都得晃一晃的大人物,可小老百姓们却一点都不在意,甚至谢家马队在镇中大路停马,不小心挡住了大路,百姓们都敢念叨一句:“好狗不挡道。”

谢家年轻后生自然不服,一马鞭就要打下去,却让谢家老家主阻拦,接着,便是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骂得那位平日里仗着家族名望,作为作福习惯了的‘官富三代’一脸懵逼,觉得爷爷是老糊涂了,用马鞭打一个贱民,算事吗?用得着如此在众人面前破口大骂他谢有才?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那位从未来过这小镇的张家后生,入镇之后在路边随意拦了一个路人,问了一句:“梅园如何走?”百姓便争相为这位素不相识的年轻人带路。

梅家的确是只有十来位下人而已,但自称梅下走狗的,却远不止张家一家,若不是老梅先生不允许,这乐平镇,可早就改名叫梅镇了。

乐平镇镇中心,有一条梅街,街内只有一家府邸,住在街尾,长街两侧都是梅花树,街头,则是小镇最为繁华的集市,没有一人看管,可被梅花树圈划出来的笔直梅街,却无人摆摊做生意,更没有一个老百姓走入梅街半步,只因为这条街,跟着街尾那户人家,姓梅。

集市人来人往,更有锦衣华服的几波人来到这梅街之前,更让集市显得更加喧闹,梅府中门大开,却无一人出府相迎。

街外,五姓皆至,独不见梅家之人。

老太师孙骁颤颤巍巍的下了轿子,向几位家族后辈说了一句在此等候,便独身走入了梅街。

邵金福向自己的护卫死士使了个眼神,让他留下街外,又与老董家话事人董国丈对视一眼,两人互相点了下头,一左一右,上前扶着老太师,一同缓缓而行。

谢家老家主谢笃志,也学着孙老太师,对着自己带来这乐平镇的年轻人们说了一句:“在此地止步,勿要生事。”便跨入了两边都植满梅树的街道。

可他没有加快脚步去跟上前头三人,而是行得极慢,像在等人。

谢家众位年轻俊彦人多势众,挡住了梅街街口,有一个黑衣年轻人,手持折扇敲了敲刚好挡在他身前的谢有才,说道:“劳驾,请让一让。”

声音不大,但这谢家后生们却都听见了,一转头,见是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谢有才被敲了肩头,有些愤愤不平,在上谷郡,可没谁敢敲打他谢小爷。当然,他爷爷是个例外。

谢有才横眉瞪眼便说道:“这可是梅街,你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要干嘛?硬闯梅街吗?要对两位梅先生不利?”

黑衣年轻人微微提高了声音,说道:“劳驾,请让一让!”

这回不光挡在梅街口子上的众人,连已经入了梅街的几位大佬都停步回头,只不过见是一个不认识的年轻人,便也就没有去管,想攀梅家高枝的后生多了去,不用管,也管不了。

可谢有才谢小爷可不管这些,被乐平镇的百姓骂,既然爷爷都发火了,那他也就认了,但被人要求让开道路,而且是通往梅园的道路,这不打一架,他谢有才就没脸姓谢了。

他作为谢家嫡传长孙,可是知道了这走入梅街,代表了什么!

幽州除了梅姓之外,其余姓氏只要入梅街,进梅府,去梅园里坐下,六姓之中,便有一份,只要坐下了,就是梅家认可的幽州六位话事人之一!

可你个年纪轻轻的小子,配吗?穿黑衣,拿折扇,风度翩翩,就真的有资格入梅街?如果去梅园靠这些,那就可笑了!

谢有才也是个打架斗殴如喝酒吃饭的主,撸起袖管就是一拳赏给眼前的黑衣年轻人。

这一拳打是打出去了,可是却没有打到人,黑衣年轻人合起的折扇架开了拳头,说道:“劳架,请让一让。”

谢有才一击不成,恼羞成怒,怒喝一声就跨步上前,要用肩去撞黑衣年轻人,距离如此之近,谢有才又是个有些把式在身的练家子,这一招撞山若是撞实了,黑衣年轻人少不了苦头吃。

黑衣年轻人冷哼一声:“事不过三!”

黑影一闪而过,入了梅街,来到谢家老家主身后,而谢有才,脸上被打出一道折扇痕,摔倒在地上滚了一身泥。

黑衣年轻人打开折扇,微微扇动,对着几位盯着他看的幽州大佬们,轻声说道:“吾名墨白,张家庶子。”

谢笃志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嫡长孙,说道:“有才,自扇巴掌十下,给张家赔罪。”说完,便向梅府缓缓而行。

黑衣张墨白缓步跟上,轻声说道:“算了,没必要。”

一声打脸声响彻梅街,谢有才眼神阴冷,紧盯着那个背影,又打了自己一巴掌!

第一百五十二章 杀人 挡祸 反口

梅府内终于出来一个人,前来迎接五位孙,邵,董,谢,张五家各自来参与梅园相聚之人,很可惜,不是姓梅,而是一个梅家老仆而已。

为梅家做了一辈子仆从的老人,年岁比孙老太师小些,约莫与邵金福和谢笃志同龄,只不过比起后两者,梅家老仆因常年习武强身的原因,故而显得精神矍铄,没有与那两位同龄人一般的暮气沉沉。

孙老太师,邵金福与董国丈三人同行,来到梅府门前,孙老太师开口问道:“梅先生…”

“孙爷,今日是小梅先生主事,您请入府。”老仆微微低头,手一伸,做了个请的手势。

孙老太师点了点头,左右两边扶着老人的邵金福,董国丈两人同时放开手,让老人独自跨过梅府那低到几乎就没有的门槛。

孙老太师入府之后,梅家老仆开口道:“小梅先生说了,今日入府相聚,照孙,邵,董,谢,梅,张的顺序。”

邵金福听闻此话,眉头一皱,董国丈与谢笃志更是对视一眼,满脸震惊,六姓顺序,是由梅家来定的没有错,可小梅先生这屈居第五,成何体统?

两位原本排序是在梅家之后的董,谢二人,正想开口婉拒,哪成想那梅家老仆却抢先说道:“小梅先生说了,此序只是今日聚会坐次的位置而已,与其余事情无关。”

这一颗定心丸吃下,董,谢两位家主才稍微心安下来,梅园相聚的坐次,决定了在梅园内说话的顺序,与其余事无关,代表了他们两家不会被梅家架在火上烤。

要知道,六姓位置之分,要上位一家,就得有一家下去,占了梅家的便宜上位,有那么简单?

照着梅家老仆所说的排序,众人都跨过了梅府门槛,独独最后张家派来参与此次梅园相聚的张墨白,被梅家老仆伸手拦下。

“梅园规矩…”老仆刚开口,身着黑衣的张墨白便双手持扇,将折扇交给老仆人,而后才跨步入府。

梅园规矩:素手入席,素手离席,入了梅园,万事可谈,出了梅园,与梅无关。

其实张墨白知道梅园的规矩,可带来这柄当年老梅先生赠与他爷爷的折扇,其中心思,只有他自己知晓。

园中六把椅子分立六角,孙老太师坐到了正位之上,右为大,左为小,故而邵金福坐到了孙老太师的右边椅子上,邵金福的右手边,则是董国丈,董国丈右手边,也就是与孙老太师相对的位置,谢家家主谢笃志坐得极为端正。

再往右,空出了一个位置,再向右,坐着年轻人张墨白,此坐是最小位,也就是孙老太师的左手边。六张椅子,围成了个六边形,已经落坐的五人,心思各异。

每人身前,都有一张小桌案,案上各放着一只小瓷碗以及一小坛子酒。碗是普通瓷碗,没什么特别,酒则是梅家自酿的梅子酒,梅子摘自府外梅树,初酿时梅子青涩,久了便转甘甜,味极佳。

没有让众人等太久,不一会儿,小梅先生梅如也便来到了梅园之中,坐在了那个留给他的位置上,刚一入席,梅如也就直入正题:“今日相聚,主要是想讨论一件事,前六皇子殿下,那个杀了董奎杰,顺带干掉了好几波董家死士的年轻人,要来我们幽州了。”

说完,他给自己倒了碗梅子酒,端碗慢饮,不去看与此事大有关系的的董国丈董光华,而是看向了老太师孙骁。

老太师摸了摸额头,苦笑道:“此人已经不是什么六皇子了,京城给出抓拿此人的命令,那我们便听从京师之命,他入了幽州地盘,便派兵前往!”

邵金福见孙老太师说完,便开口接道:“抓,是一定要抓的,可是孙叔,直接派兵前往,是不是有些不妥当?毕竟幽州各地军队,虽然我们都能调得动,但是名面上的军权,可不在我们手上,那位幽王殿下,对此事的态度……”

邵金福话音才落,董奎杰的老爹,国丈董光华便开口道:“诸位,这事情,是董家之事,老董自会带人摆平,请邵大哥放心,不用调动军伍,老董家拉出一支私兵去干这事便成!”

说着,他又看向了孙老太师:“孙伯父,此事老董家独自铲平,京城那边,我董光华也自然心中有数,请孙伯父放心!”

很显然,董光华这是要将此事压下自己处理,不让其他五姓掺和其中,毕竟之前儿子死后,派出好些人去追杀,又赔上了个私生子的命,如今仇家上门,还得让别人来帮忙处理,面子上太挂不住,他董国丈丢不起这个脸!

轮到了谢笃志开口了,谢家老家主已经喝了好几碗酒了,他手持酒碗,不加思索便说道:“光华要自己处理,那也好,只是此人与那位幽王的关系,不知如何,如果幽王插手此事,光华啊,你让孙叔怎么放心让你董家独自行事?咱们幽州,得抱团!”

说完,他便将碗中梅子酒一饮而尽,复而又倒上了一碗。

林意是当今天子的心腹大患,能与此事沾上关系,自然在天子那边能留下个好印象,这种大好事,谢笃志怎么可能让董家一家独享?

嘴上说着抱团,其实不过是要分些好处而已,哪有什么同甘共苦?无非是有利则聚,有祸便离的可笑心术而已。

谢笃志说完,便轮到了梅如也,可小梅先生屈起手指在桌上敲了敲,示意众人,他没有什么意见,或者还不想说出他的想法,直接不发言,让给下一个人继续说。

下个人,便是张墨白了,年轻人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是石破天惊:“此事,分为杀人,挡祸,反口三点,董家报仇,名正言顺,拉出一支私军,把人堵在边境上弄死便是,此为杀人。

幽王必定会出面,要从中作梗,得有人替董家拖延时机,而且,只能拖,不能硬碰硬,要各家轮流出面,阻上那幽王一回,此为挡祸。

最后,董国丈入京去,告御状,就说那人与幽王密谋联合,是在谋反,此为反口

三点皆有,大事成也。”

第一百五十三章 各有所谋

先是让董家有仇报仇,私了人命,此是中策,幽州六姓,只有董家一姓得到好处。

而且,除董家之外,其余各家都去替董家挡祸,为了董家而得罪幽王,虽然幽州实权都在梅园相聚的六姓之手,但撕破脸皮,只为了董家,对其他家族来说,无非是下策!

可最后一招反口,欲咬定幽王宋寒与林意一同谋反,就是一招若能成功,便能除掉幽王的上策了!

幽州现下格局,无非就是天子用幽州六姓家族,去消耗那位幽王实力的手段而已,如果能一口咬死幽王谋反,坐实了罪名,弄死这位天子早就视其为眼中钉的藩王,那幽州,就会是幽党的幽州,是六姓家族的幽州!

想必天子对此,应该也是乐见其成,到时,不光幽州的里子是幽州六姓的,连面子,也该由幽党来撑了。

张家庶子张墨白,光凭借这一手环环相扣,先抑后扬的毒计,入梅园坐上六把椅子之一,也就没什么争议了。

不排除此计是张家上上下下为了让这位庶子上位,而密谋的一场大戏,也不排除此计是小梅先生梅如也教给此子的,是梅家看好这个张家庶子。

光是敢在梅园之内,在其他五姓家族话事人的面前,说出这一条连幽王都算计了进去的计策,就配得上梅园里有他一个位置。

一言石破天惊之后,张墨白又再度开口:“晚辈斗胆问各位长辈三个问题,董家能否弄死那人?诸位能否挡住幽王?可信我张墨白这一计是自己想出来的,无他人捉刀代笔?”

梅园之内,只剩下了倒酒入碗的声音,张墨白一碗酒饮尽,无人接话,他轻笑一声,离席而去。

将要走出梅园之时,他突然停步,转身说道:“此计,虽然是我张墨白所出,但张家,不参与此事,我也不会依此计而行。”

再度转身,一袭黑衣离开梅园,梅府门前,一柄折扇由梅家老仆手中递出,黑衣张墨白接过折扇,‘啪’的一声单手开扇,轻轻扇动,清风徐来。

这柄扇,乃老梅先生赠与张家老家主,张家老家主又传与庶孙张墨白,扇上墨宝,为老梅先生所书,只有四个字,旁人不知其意,就连受赠名扇的张家老家主都不懂四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有张墨白一人,悟到了其中的道理。

‘言行不一’

张家老家主当年收了这扇子,就做好被梅家打压的准备了,以为老梅先生是觉得他们张家言行不一,不配当梅下走狗。

却不曾想,之后排在六姓之末这么些年,硬是没一次被梅家打压,反而是在梅家暗中帮助下,位置越来越稳妥。

张墨白走到梅街口,已经自扇十下耳光的谢有才眼神阴冷的盯着他,却没敢再发狠打人。

张墨白笑了笑,说道:“谢有才,我说一个道理给你听,听懂了,你自然就不狠我了,听不懂,你也就活该白扇自己耳光。”

谢有才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呵,洗耳恭听!”

“我请你让路,你不让,便不让,我顶多从你身边绕过就好,不过,动手打我,就是你的不对了。

出手打架,你技不如人,打输了就打输了,滚一身泥又如何?男子汉大丈夫,输了就要认,挨打要站正,何必假装疼得站不起身?你当时若站起来,那我还敬你是条汉子。

可惜,你只想着装成受伤极重的样子,让你爷爷可以以势压人,让我不得不报出身份,你十个耳光,挨得不冤枉!”张墨白合起折扇,指了指梅府,轻笑道:“你若知道我在里面说了什么,可能现在就没胆子站在我身边了。”

话说完,张墨白独身一人,扬长而去,他要去往广阳郡,有一艘徐州而来的大船,会在那里靠岸。

梅园内,六去其一,便没有了什么轮流开口的规矩,资格最浅的张墨白离开之后,老狐狸们,才开始露出了自己的狐狸尾吧!

听过了张墨白的谋划,一脸无动于衷的老太师孙骁,在张墨白离开梅园之后,便压低了声音说道:“张家小儿此计可行,此事,算老夫一份!”

邵金福抓了抓本来就没有几根头发的秃头,问道:“他那三个问题,你们诸位想过没有?”

谢笃志眼神阴冷,与之前张墨白在场时的眼神截然不同,他冷声说道:“说此计是小梅先生借他之口说出,老谢我才有几分相信。”

众人都看向了小梅先生梅如也,可梅如也却只是摇头。

见小梅先生否认,谢笃志便开口道:“那就是张家为让这小子上位,不择手段了。”

国丈董光华,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无论如何,此计都是妙计一条,老董在此,请诸位帮我董家一回,助老董我替犬子奎杰报仇!”

董光华说着,便已经红了眼睛,谢笃志已经喝尽了坛中梅子酒,他轻声冷笑道:“此事,也算我谢家一份。”

邵金福见状,连忙表态:“我邵家定助董家一臂之力!”

见众人意见已经统一,梅如也将手中酒喝尽,把碗反盖在小酒坛之上,既是盖棺定论,也是下了逐客令,梅家从来不参与这种事,所以梅如也,从头到尾,并没有表态。

见到梅如也以碗盖坛的动作,其余四人,无论酒水是否喝尽,都放下酒碗起身,以孙,邵,董,谢的排行,默默离开梅园。

既然已经认定要施行张家庶子的计策,那这四个老狐狸,自然在离开梅园之后还会聚头,会有更深的谋划。

梅家,张家不参与,也就不参与了,反正掺和的人越少,事后分好处时,分到手的,自然会更多!四个老狐狸巴不得只动嘴皮子不动手的梅家,以及实力最弱的张家都不参与进来!

梅园之中,一个长相平平无奇的女子来到了梅如也的身边,她轻声问道:“爹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你真的要去广阳郡?若是爹………”

“我不去,他死都不瞑目!”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不可谈女子芳龄

船与海,是一个神奇的组合,无论船舶再大,无论能吃水多深,在浩瀚无边的大海上,便只是一只孤舟而已,这没什么道理可讲,辽阔,就是大海的道理。

可再大的海,再远的行程,也终归有走完的一天,海上长途跋涉一旬有余,今日便已经看到了幽州地界的海岸线了,据船老大卢爷说,今日傍晚时分,便能靠岸了!

这一旬时光,卢爷倒也算是看明白了,敢情这回乘他的船过海的三波客人,都不是什么正常人。

先说说老熟人,那位山鹂县县令伍大人,不知怎么了,就搭上了名震东北的朱大侠这条线,两人好似相见恨晚,以兄弟相称,一个官场老油条,与一位江湖高手整日聚在一处,真是奇了怪哉!

又说那朱大侠的女伴周女侠,整日不跟在朱大侠身边,反而与那个看起来就像个穷小子的林音心,每日都坐在船头发呆,就没见过这两人回船楼过。

除了吃饭,这两人每天连夜晚都坐在船头,连觉都不用睡的更是奇了怪哉。

就连好几次朱大侠要那位周女侠回去睡觉,都被周女侠拒绝,害得朱大侠只能每夜都守在船头,苦不堪言。

倒是那个叫做申峥的小屁孩,有些意思。船只出海三天之后,便不犯海儿晕了,不知道是鱼汤的原因,还是拜了海神娘娘起了作用。

这小娃儿不晕了之后,在船中这看看,那瞧瞧,什么都要学上一点,什么都要问上一问,如今若说让这小娃儿说说航海之道,卢爷相信,这小娃儿能说得头头是道。

毕竟这孩子不只好学好问,而且聪明伶俐,很多问题,卢爷只是点破,申峥便一点就透,立马会学会了,这让卢爷在夸奖申峥的同时,也免不了骂自己的那些个船员太过蠢笨。

只有一日行程,便能到达幽州,卢海生因此也就心情大好,就算是以海运为谋生手段的卢爷,其实对于陆地的感情也是很深的,毕竟在海上飘来荡去,只为赚钱,除开这一项,卢爷对大海,其实没什么感情。

船头一男一女,还是枯坐不动,一开始卢爷还觉得二人有些不可言说的奸情,可看了几天,两人坐船头之时,却基本不说话。

这让卢爷越发看不懂了,望着这两个夜夜不睡,只坐在船头发呆的家伙,摇了摇头,转身欲走。

突然,卢爷眯起了眼,望向了比船头更远的海上,船舶与陆地之间的海中,似有什么东西,裹挟出浪潮,向船舶直奔而来。

“是巨浪!在这近海,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浪?”与卢爷有几分相似的年轻船员惊呼出声。

卢爷大声喝道:“所有人,就近抓紧船身,有巨浪来袭,勿要落水!”说完,便一手抓住身边年轻船员,一手抱住了桅杆,这等巨浪,不是儿戏!

听见船老大的喊叫声,船员们全都照做,就近抱紧了船身,可船头的林意与周美媚,却动也不动,好似没听见卢爷的话一般。

卢爷大声喊道:“喂,你们不要命啦!”可巨浪已经来到了船前,足有三丈之高,高过船楼!

此时的船头,一场赌上了生死的破境正入佳境!林意一直闭目养神,静气上昆仑,神意游万里,可此时,却也忍不住了,强行睁眼,去看这悟玄之妙!

照理来说,近海之地又是无风无雨,不可能有这样三丈高的大浪,就算是风急浪高之时,近海的浪也不可能这么大!

只有林意知道,这场巨浪滔天,并不是海浪,而是女子宗师周美媚的入玄一剑!

天地为剑衣,海水是剑气,以续心弦为剑尖,巨浪为剑锋,一剑出,便是破长生,入通微!

巨浪剑潮,没有如卢海生想像的一样,将一叶扁舟般的大船拍入海中,而是在剑尖续心弦的引导之下,水剑离开大海,越过周美娇与林意的头顶,越过一整艘船,飞掠而过,炸入大船身后的海中!

在巨浪炸入海中,炸得满天的海水水珠滴落船身之时,女子呼出了一口气,一柄与续心弦极为相似的水剑在她手上萦绕飞旋,她起身一扬手,水剑化为水滴回归大海,她念叨了一句:“水中取剑,不合常理,镜花雪月,便是玄?”

林意也跟着起身续心弦已经回到他手中,隐入他的体内,他笑了笑:“约莫是吧,看似不可能,只是不得其法而已,此法,应就是玄。”

女子笑意醉人,屈指轻弹了林意一个脑崩,说道:“道理易讲,可要做到,难啊!姐姐睡觉去,好多天没一觉睡上几个时辰的,女人睡不足,可是会变老的。”

林意笑道:“老?姐姐不是只有二十二岁吗?与我同岁,怎么就当姐姐了,真占便宜。”

女子笑得更开心了,又赏了林意一个脑崩,这一下,叩指问长生!

云汉武榜第九周美媚,一手叩指琵琶,问长生更断长生,凭借一叩之威,敢说长生境之下无敌手!

这位与林意职业相同,杀人如麻的大宗师,正好比林意大了十岁,三十有二!

世间有三不可谈

不可谈鬼神。

不可谈帝心。

不可谈女子芳龄!

林意飞出了船头,炸入了海中,船上又下起了一大阵海雨!

女子独立船头,看着海中,脸上笑意更盛,船上众人,先是被巨浪惊吓得不行,见巨浪没掀翻大船,刚一定神,便看到林意被一弹指打得飞出船头,坠入海中生死不知,更是吓得无以复加!

申峥回了船楼,复而又出,手中已经有了弓弩与无情剑,而三品境界,在周美媚面前根本算不得大侠的朱于新,则拦在了申峥身前,脸上挂着古怪笑意。

“你死定了!”申峥撂下一句狠话便大踏步前冲,冲至三品境界的朱于新身前不到三步时,弩箭突然射出,而且,连弓弩都被申峥扔了出来,直指朱于新面门。

朱于新闪过近距离突袭的弩箭,又抓住了随之而来的弓弩,却也因此,没能拦住申峥。

申峥来到船头,短剑无情刺出,直指那个弹指之后,便紧盯着林意落水处,以至于让出一整个后背给申峥的女子!

超一品又如何?敢杀啊意,我申峥就敢杀你!

第一百五十五章 你慌不慌?

幽州广阳郡新门坞,幽州最大的渡口,来来往往,人头攒动。

此地海势平坦,无风无浪,又视野开阔,是做渡口的最佳位置,故而此地在幽州许多大人物的明里暗里影响之下,发展成为了幽州最大,最热闹的渡口。

此地地处属新门县,又因渡口多船而得坞之称,所以也就被叫成了新门坞。

说是渡口,但其实已经无异于一个小小城镇了,在幽州权柄势力的安排之下,设立了坞长一职,看似是帮助郡县长官管理新门坞,可实际上,为权贵们在新门坞这边分一杯羹,才是正理!

说实话,身为权贵门下走狗,替幽州六姓办事的人,胡九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他连幽州六姓的家主都见过两位,在幽州,胡九也算是见多识广了!

但今日这大场面,胡九他还真的没见过!

自新门成坞以来,一直无风无浪,连小船都未曾翻过一回的新门坞,却起了一次滔天巨浪!

近三丈高的大浪,无端从近海兴起,直扑一艘大船而去!看得在新门坞高处俯看近海的胡九胆战心惊。

大浪拍翻一艘三层楼船,若是船毁人亡,那胡九受此牵连,这坞长之位没了事小,在幽州最为显赫的六姓眼中,留下了一丁点坏印象,那胡九在幽州,也就算是混到头了!

可就在胡九火急火燎的想要派出船只,前去救援那被巨浪袭击的的楼船,却见得那巨浪越过楼船而去,重新落入海中,三层楼船安然无恙,只是一场虚惊!

胡九松了一口气,可新门坞渡口边,靠近大海的位置,有一名黑衣男子却皱紧了眉头。

不只是因为见到了那滔天巨浪,更因为他看到,渡口长堤之上,坐着一个身着白色儒衫,三十岁上下的儒生,此人,黑衣张墨白认识,梅家小梅先生,梅如也!

一身朴素儒衫,面向大海席地而坐的梅如也,好似感觉到了有人在注视他,忽然转头看向身后,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一眼便看到了张墨白。

梅如也笑了笑,向那还离着有一段距离的后生招了招手,示意让张墨白过去一起坐在长堤上。

张墨白犹豫了片刻,还是径直走向长堤,他走得不快,但却步伐坚定,那柄写着言行不一的折扇,被张墨白狠狠的握在手中,他气机内敛,归于丹田!

梅园之内献计,帮各大家族想了一个十分狠毒的计策,可他的本心,却是要借渡海而来的林意,掀翻当下幽州的现有格局,让一直以来都骑在他们张家头顶的五家姓氏,全部陷入泥塘之中!

他要利用林意与董家的仇怨,利用幽州抱团的心性,来让林意与整个幽州为敌,而置身事外的张家,可以等,等另一个不在局中之人。

等那个幽王宋寒有所动作,真正撕破脸皮,张家便一举助幽王真正掌控幽州,到时,哪有什么幽州三大姓三小姓?不就是只剩下姓宋的幽王,以及他张墨白的张家了吗?

比起屈居幽州六姓之末,幽王之下一家独大应该是更有诱惑力的吧!

杀人,挡祸,反口三计之中,还有一计,张墨白没有说明白。

杀人,林意应该死,死在董家手中,这点,如果董家没能弄死林意,张墨白不介意自己动手,然后栽赃嫁祸给董家,只要名义上是死于董家之手,第一计便成。

挡祸,除不入局的张家,以及必定入局的董家之外,其他四姓,轮流去拖住幽王,其实是想让幽王厌恶这群家伙,好让置身事外的张家,看起来比那其余五姓,在幽王眼中更加顺眼。

而挡祸之后,反口之前,便是张墨白那不曾与人言的惊天谋划!反水幽州五大姓氏门阀,站到幽王宋寒那边,帮着幽王扫清哪些恶心人的门阀!

三计成一策,三计还是三计,不过,不是杀人,挡祸,反口。而是一字之差,却足以颠覆幽州格局的杀人,挡祸,反水!

所以,今日在这事关大计是否能成的新门坞,见到梅家的小梅先生,张墨白便已经知道,被这梅如也看穿了计策,所以,这向来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出名的小梅先生,必须死!

步伐坚定,聚气于手中折扇,张墨白有自信,能一击便以折扇刺透这梅如也的脑袋,顺带把他那一脑子运筹帷幄给捣成浆糊!

可就在张墨白来到梅如也身后十步之时,那个衣着朴素的小梅先生开口了,一大段话,让张墨白呆在了原地。

“我若说,替你想出这条计策的张家老奴,那个看着你长大,待你亲过对待自己儿子孙子的福伯,是我的人,你慌不慌?”

慌不慌?不慌才怪呢!在张家做奴四十余年的张家总管事,被张家老家主赐姓的张福,是梅家的人,这能不慌?

没让张墨白等太久,梅如也又说了一句:“我若说,幽王宋寒,与我早有牵连,各家各姓,包括我梅姓在内,所有安插在幽州军中之人,都已经被安排在油水十足,却无实权的位置上,你慌不慌?”

张墨白脸色大变,一想自家那些个安插在军中的暗桩,不由得大吃一惊,不想不知道,这一想,果真是都在有钱却无权的位置上,张家对军权的调动能力,几乎没有,顶多在兵粮一事上动动手脚!

梅如也嘴角勾起,说道:“我若说,你杀不死渡海而来的林意,因为他已经跨入了一品境界,身边还有个云汉排得上号的大高手,别说是你,就算整个幽州都要杀他,他也能全身而退,你慌不慌?”

张墨白呼出了一口气,又吸进一口气,手中折扇,松了又握,他故作轻松,轻声笑道:“梅如也,我倒是要问问你,不管你谋划得再好,已经打定主意要杀你了,你慌不慌呢?”

小梅先生梅如也哈哈大笑,笑得躺在了长堤之上捂着肚子,张墨白再度前行,他要杀人了!

梅如也已经笑叉了气,躺在长堤上的他边笑还边说道:“我若说,梅家六镖后继有人,而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慌不慌?”

第一百五十六章 你就是个弟弟

大船之上,林意被长生一叩弹出,落入海中生死不知,申峥一剑,也已经来至女子大宗师周美媚的背后!

可是这一剑刺出,以锋利闻名天下的短剑无情,竟然在离女子大宗师后背一寸之处便硬生生停下,被气机阻隔,别说一剑扎出个透心凉,就连周美媚的衣衫,无情剑都没能刺到!

女子转身回望,对申峥笑了笑,没有痛下杀手,而是指了指林意落水之处,说道:“生死一线,有大悟!”

顺着周美媚的手指,申峥斜着头看了过去,只见林意已经浮上了水面,虽然那狼狈的样子与落汤鸡一般无二,但是整个人的气势,却是大有不同!

申峥一看,顾不得拿剑砍人了,连忙让船老大卢爷救人,卢爷喊了两个老船员一同下水,把林意重新捞上了船。

林意回来船上,没有理会申峥,而是对周美媚说道:“姐姐,助我上一品境界,外加一指叩长生,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先说说,让我有点准备也好啊。”

周美媚笑道:“就是要在你最放松时,一指气机,流转周身窍穴,若先说了,你御气抵挡,无论是静静上昆仑,还是行气走龙蛇,都会与我这外来的叩问长生之气冲突。”

林意似懂非懂,周美媚便又再解释道:“叩长生,既问长生,又断长生,为何?无非就是己身一气长生流转,圆转如意,则问。若是两气互相角力,定有一气受损,便是断了!”

“原来如此。”林意挠了挠头,原来被打还有这么一个讲究法,不由得苦笑不止。

“听说你在京时,弄死了当今天子的小舅子董奎杰,你这回来幽州,就不怕老董家倾全族之力,把你留在这幽州?”周美媚不在细说叩长生,而是问起问题来。

林意甩了甩子,将海水甩掉,笑着说道:“幽州门阀林立,不论是谁,只要是外来之人,在幽州这个地方,便都讨不到好,不过,我就是想要在幽州大闹一场,把幽州这一潭子死水,给搅混了!”

周美媚离开了船头,不理会众人的怪异眼神,缓缓走向船楼,轻声问道:“你想要让宋寒真正掌控幽州?”

林意紧随其后,周美媚是想回船楼二层睡觉,而林意,则是要去换一件干净的衣衫。

他也轻声回应道:“这样做不好吗?他既然是幽王,就得撑起幽州,边关重地,却被骨子里便刻着家重于国的豪阀门第搞得乌烟瘴气。

过不了一年半载,北蒙吃掉了苟延残喘的北胡之后,兵马齐聚幽州关外,到时,他宋寒再有能力,也挡不了那些家伙的拖后腿。

不如我来帮他一帮,兄弟一场,他待我如何,我便待他如何,还清了情份,互不相欠。”

周美媚笑了笑,说道:“庙堂的那套,君以国士待我,我便以国士报之?”

林意点了点头,没再开口。

周美媚摇了摇头,留下了一句:“小子,庙堂与江湖,不一样的,你现在是江湖人,江湖情份,还不清的。”便上楼而去。

林意并未沉思,回到了属于他的房间,换上了一身干净衣衫,重新来到船头,看着越来越近,越发清晰的新门坞,心静如镜。

山鹂县县令,伍鹏程伍胖子见过之前的巨浪越船以及女子弹指便击飞那叫林音心的家伙,但林音心获救后却和没事人一样,此时想靠近姓林的,套一套近乎,却又不太敢,怕好不容易搭上了朱于新那条大船,一与姓林的套近乎,便让这大船翻了。

在伍鹏程眼中,只有江湖人所谓六品境界的周女侠,都能一指弹飞一个人,那稳坐三品境界的朱大侠,可不就是无所不能了吗?

伍县令不敢走近,只是远远观望,暗中观察,而船老大卢海生卢爷,就没什么太多讲究了,他走到船头,站在林意身后,问道:“既没冲突也没争执,怎么一言不合,那位女侠便打得你落入海中?”

林意笑道:“卢爷,没事,我们只是在玩闹而已,我这位结拜义姐,脾气不太好。”

卢爷一听此言,笑出了声,说道:“既然她脾气不好,那你还认她做义姐,这不是给自己找了个祖宗吗!”

林意想了想,说道:“卢爷,你是老江湖了,应该是懂得,我这位姐姐,背景大得很,当祖宗供着,又有何妨?”

卢爷恍然大悟,点头说道:“没错没错,你小子,倒是有了个大靠山,伍县令与我说过,朱大侠,可是名震东北的绝顶高手!”

林意忍不住笑出声,只能点头称是。

一日行程,再无风雨,在日斜西山之时,楼船终于来到了新门坞渡口,伍鹏程壮着胆子,带上两位女子,跟在朱于新身边,可见朱于新不太愿意搭理他,只能下了渡船便告辞离去。

林意,申峥,周美媚以及朱于新四人一同下船,林意开口问道:“姐姐,姐夫,就此别过,有缘再聚?”

既有夫妻之名,又有夫妻之实的朱于新周美媚二人对视一眼,朱于新对眼前女子说道:“随你。”

周美媚看着朱于新笑道:“我喜欢热闹一点。”然后便转头对林意说道:“臭弟弟,想甩了姐姐,只带小申峥就大闹幽州啊?姐姐告诉你,这种事,姐姐绝不会错过。

孙家那个闭门不出的超一品高手,邵家哪个二品境界却暗杀过两个超一品大宗师的家伙,这两人,你小子可搞不定。”

“姐姐,你没必要帮我的。”林意苦笑着,心中却暖暖的。

周美媚一巴掌就轻轻拍在林意头上,笑道:“你是我弟弟,我不帮你,谁帮你?”

忽然,一个坐在渡口长堤一整天,直至与林意四人下船登岸,才起身与其四人不远不近,并肩而行的文弱书生开口说道:“对啊,林少侠,你三哥托我带一句话给你,你们虽不是一母所生,可毕竟是亲生兄弟,他若不帮你,就没人会帮你了。”

“幽州辽东辽西两郡,已有四万铁骑离开驻地,你三哥让你尽管闹,捅破了幽州的天,算他宋寒的!”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一株梅子树

“五月五,时正热,端午节,划龙舟,吃粽子。咱们家乡那边,这习俗年年都有,怎么来到了这幽州,就不划龙舟了?而且,这大过节的,在这里蹲了一天,算啥事啊?”新门坞半里之外的道路上,一个紫衣年轻人正向身边的黑衣中年人抱怨着。

他们两人已经在此地蹲守了一天,身为幽州最有权势的数个家族之一,董氏门下的精锐杀手,他们干的活,向来是杀人红尘中,脱身白刃里,像今天这样,连杀谁都不知道,只能守株待兔,自他们入董家门以来,可是头一遭。

“闭嘴!”黑衣中年人一巴掌就呼在了紫衣年轻人头上,说道:“马戈,你若不想干了,就滚,别在这里烦老子!”

紫衣年轻人捂着脑袋,哼哼了一声:“仗着一身衣衫就欺负我,有本事脱身那身皮?”

黑衣人又是一巴掌就呼了过去,被紫衣年轻人轻松躲过,可年轻人却不敢反击,只是站远了一此,与黑衣中年人拉开了些许距离。

黑衣中年人也没有再动手打人,而是冷笑道:“小子,替董家办事,不是身手好就够了,要用这个的。”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脑子,意思是,要够聪明,才有前途。

紫衣年轻人没有再说话,而是蹲在地上,捡了根树枝乱画。

两人一时无言,看似都对蹲守之事不放在心上,可是眼睛却时不时盯向从新门坞那边出来的人,一个都没落下。

董家家主给下了死命令,这几天,会有一个带着血檀剑匣的家伙从新门坞登岸,他们的任务,就是盯住这人,等着这人来到离新门坞半里之地的岔道口处,便发信号,接下来,便没他们的事了。

但因为新门坞,是邵家与谢家的地盘,像他们俩这样董家的杀手,是不可能去新门坞盯梢的,故而,他们只能在半里地外等着,反正这半里之内,也没什么岔路,他们也不怕等不到人。

又等了一会,实在是闲得无聊的黑衣中年人,转头去看年轻人在地上乱画什么,只见得地上全是圈圈点点,杂乱无章,也看不出什么来。很快中年人就对此失去了兴趣,重新盯着路上行人。

一行五人,从新门坞方向,向岔路口行来,黑衣中年人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那群人中间的白衣后生,提了一个剑匣,红色的!

他踢了还在地上鬼画符的马戈一脚,说道:“来了,你小子认真点好吗!”

马戈抬头望了一眼,又看了看周围,行人不多,却还有几个,他轻声应道:“急啥,急着投胎啊,人还这么多呢!”

黑衣中年人皱了皱眉头,说道:“我们只负责发信号,把烟火筒给我。”

马戈却还是懒洋洋的说道:“别急,等人少一点,反正他们离得还远,不是吗?”

黑衣中年人还想说什么,马戈却又开口道:“这杀人的功劳,你不想分上一分?”

黑衣中年人眉头紧皱。

事实上,他身为董家排得上号的杀手,董国丈只派给他一个盯梢的活,他是心有不甘的,他当盯梢,让别的杀手动手杀人,那别人在董家的地位,便自然水涨船高,而他也就岌岌可危了。

可这事他做不了主,他只是董家的一条走狗,家主给肉便吃肉,家主给汤,他就只有喝汤的份。

想到此处,他开口问道:“马戈,你说,怎么分功?说不好,老子抽死你!”

“呵呵呵,我聪明还是你聪明?”马戈笑了笑,地上的鬼画符,不再只是圈圈点点,而是在点点上画线。

黑衣中年人说道:“你若能帮我分功,你便聪明,马戈,老哥我知道你喜欢董家旁系三房的那个庶女,你帮老哥分功,老哥让你在那女子眼前露脸一回。”

“当真?”马戈抬头看向黑衣中年人,后者坚定的点了点头。

马戈笑了,笑得十分灿烂:“你只需等那拿着檀木剑匣的家伙过了岔路口,再点燃烟火筒发出信号,那个我们现在还不知道是谁的杀手自然会赶不上杀人的最好时机,到时,咱们联手,要杀人的,和该被杀的,都给一并做掉。

去到董爷那边,就说成是杀人的反被人家吃了,咱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替董爷干成这件事,功劳,可不就是咱们的?”

“你有把握?”黑衣中年人问道:“要是没法杀人灭口……”

马戈站起了身,说道:“富贵险中求嘛!”

黑衣中年人点了点头,说道:“对!赌一回!”可他又问道:“不过,那个带着血檀剑匣的家伙,可不止一人。”

马戈摇了摇头,说道:“刘全勇啊刘全勇,怪不得你混了这么久,也才是黑衣,没有穿上一身红。该狠一点了。”

说完,马戈便把用来传递信号的烟火筒扔给黑衣中年人,自己按住了身后短刀。

刘全勇呸了一声,暗骂自己真的是不够狠,要是早有马戈的心性,就不会在董家二十年,也只是个高不成低不就的黑衣了。

那一行五人,走过了站在路边的刘全勇与马戈两人身前,马戈不动如山,倒是刘全勇有些激动,握着烟火筒的手微微颤抖。

在那五人入了岔路口之后,刘全勇拿出火折子,刚想点起烟火筒,却感觉自己好像全身都失去了力量一般,连吹火折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的后背,被插入了一把短刀,插得极有讲究,从后腰侧一刀斜向上捅进去,刀尖卡在了腰椎脊柱的缝隙之中,又被狠狠一转,脊柱直接断掉!

刀被拔出,刘全勇倒在了马戈刚才在地上鬼画符的旁边,血顺着那些点,线,圈,流了一地。

马戈笑了笑,甩掉刀上的血水,重新插回身后刀鞘,笑道:“刀用着还不错,我带走了。哦,对了,我并不喜欢董家那什么旁系庶女,只能说,你给出的条件,不够诱人。”

说完,他便大步离去。只留下刘全勇与地上的鬼画符做伴,地上的圈圈点点,其实也很好认,先前马戈已经把各个点都连起来了,又有血水,把各个圈圈染红,现在一看,分明是一株梅子树!

第一百五十八章 闹幽州

一声巨响,烟火筒射出一束火光,因烟火筒刚好对着刘全勇倒地的方向,烟火射在了刘全勇的脸上,炸了开来,结束了刘全勇的生命。

马戈确定了刘全勇这回是真断气了,对着五人离去的方向,狂奔而去!

“那个家伙,是你的人?”林意转头看向并肩而行,一身朴素儒衫的梅如也,轻声问道。

梅如也手中把玩着一把折扇,他笑着回应道:“是,这小子,做事总是心不在焉,这回好了,玩砸了。”

“小梅先生,说说你的计策吧,我是不是也在你的算计之中?”林意开门见山的说着,闭上了眼睛,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

顺着道路望去,明明没见到一人一马,但女子大宗师周美媚却开口说道:“董家有点小看我了啊,才两百骑兵。”

梅如也笑了笑,说道:“董家总共也就三百私军,分出两百来杀人,已经是很大手笔了。林少侠,计策这种东西,我不是没有,但是现在有些更省时省力的办法,我之前的布局,也就可有可无了。”

“更省时省力的办法?”林意皱起眉头,看了看梅如也,见这位小梅先生一脸笑意的望向周美媚。

“林少侠,这样说吧,此行幽州,想打谁就打谁,随便打,那狂奔而来的两百骑,别管,先打了再说。”梅如也把折扇别在了腰间,双手互扣,说道:“你尽管闹,我相信周女侠会保着你的,至于收拾残局这种事,就留给我们梅家,以及你那三哥来,我们看这些豪阀门第,也已经不顺眼很久了!”

马蹄声越来越清晰,道路远处也开始能看见扬起滚滚尘埃,女子大宗师回应道:“小梅先生,你不说,我也保着他,幽州嘛,我们闹定了!”

马戈已经来到了梅如也身边,梅如也停下了脚步,对四人说道:“就此别过,幽州以后如何,宋寒能不能做个名副其实的幽王,就仗着各位能不能闹翻天了!”

林意微微一笑:“小梅先生放心,一定闹得天翻地覆,让你能把幽州破而后立,我三哥是个实在人,你既然认定了他,就要尽心尽力,幽州,需要一位真正的国士,我希望你是!”

小梅先生也是微微一笑,轻声说了一句:“借你吉言。”

马戈刚要说话,便被小梅先生一脚轻轻踢在小腿上,笑骂道:“你小子,做事能不能上点心,还好这几位本事够硬,不然这回,幽州大势就葬送在你手上了!”

马戈低头说道:“属下办事不利,请少爷治罪!”

梅如也笑道:“算了,下不为例,咱们是干大事的人,你别再出岔子就好!”

马戈的头更低了几分,他大声应道:“是,再无下次了!”

梅如也摆了摆手,示意马戈跟上自己,两人快步离开,远离这是非之地!

大路之上另一端,已经能看到骑兵冲锋的身影了,董家私军,军纪并不严明,因为大多都是犯了事的亡命之徒,被董家笼络起来,所以哪里有什么军纪可言。

不过,越是这样的人,杀起人来就越无所顾忌,董家让他们来杀一个人,他们就来了,一个人是杀,四个人也是杀,既然烟火筒已响,都开始冲锋了,那么就算一路上都是过路人,都得杀!

面对那越来越近的两百骑,申峥已经摸出了弓弩与无情剑,朱于新则是赤手空拳,站在了周美媚身前,尽管这位女子大宗师根本不需要他一个三品境界的武夫去保护,但他依旧站在了心爱女子的身前。

林意则是开匣取剑,对女子大宗师周美媚说道:“姐姐,请帮弟弟压阵!”

女子笑着应道:“你尽管向前便是,有姐姐在呢!”

林意足下轻点,飞掠而去,明明拿着一柄绝世好剑蜀道易,却做出了一个拔刀术的架势,一人在前,身后三人紧紧跟着,以四人之力,要破两百董家私兵!

这边四人沉默前掠,而另一边的董家私军,则是喊杀声振天响!

骑队前头,两位长相几乎一样,应该是栾生兄弟的董家私军领头人互相对视一眼,同时开口道:“那女人归我!”

见对方说了相同的话,又同时说出了一模一样的话:“功劳归你,女人归我!”

左侧的那位,第三次开口,终于占得一点点先机:“我是哥哥,我说了算!”

可却被右侧的弟弟一句话怼了回去:“谁抢到归谁!”

这没几句话的功夫,两百骑已经来到那不知死活,狂奔而来的剑客十余步外的位置了,兄弟俩人各自盯上了前头四人,没去管那剑客,眼光,都落在了那女子身上!

只要在冲到近前时,把女子虏到马上就好,至于余下三人,身后骑兵,自能把他们踏成肉泥!

他们半点没注意到,这条大道,他们骑着马匹冲锋,才走了一半路程,对面四人,只用两只腿跑,就跑过了另外半程,速度不输奔马!

林意自嘲了一句:“一品境界,就这么不够吓人吗?”

继而,行气走龙蛇,气机奔走如江河,冲过周身窍穴,流转速度之快,瞬息便复归丹田,又以静气上昆仑,借势拔剑如拔刀!

两颗一模一样的人头,被说不清是剑意还是刀罡的青芒带起,出鞘长剑大开大合,以剑势硬生生挡下董家私军的冲锋势头。

没有什么花哨的取巧招数,一柄剑在手,就是刺,挑,撩,砍,划,以狠辣的赊刀术融入剑法,每一招出手,必定带走一条人命,顺带着,剑意也让其身边人受伤!

大道之上,人仰马翻,有申峥与朱于新出手,落马之人,就算没被林意杀死,也会被补上一拳头或一弩箭,落马,便必死!

林意偏着头,躲过一杆长枪的直刺,一气呼出,新提一气,反手一剑,剑气把递出一枪的家伙连人带马砍做两半!

霸道剑,已经初具雏形!

站在最后方,说是压阵,其实无所事事的女子大宗师看着林意,感慨了一句:“修力又修心?好一个霸道剑,可又有几人知道,你其实是王霸兼修?以后江湖,可能会被你这么个疯子,吓一大跳!”

第一百五十九章 变天了

指挥调度一支大军,其实是件很难的事情,将军之所以能当得上将军,就在于他们能让成千上万,甚至数以万计的兵马,在他们的指挥之下,整齐划一,形成一个整体。

让大军运转自如的方法,有很多种,而其中最重要的,只有四个字:令行禁止!

而越是精锐的军伍,越懂得只有无条件听从将领的指挥,才能打得了硬仗,打得出胜仗!

历史上往往有两军交战,某方稍有优势,士兵便不听主将军令,没有结阵推进,而是为了抢夺军功,狂冲入敌方阵型,占得片面的优势,却害得整体战局,不得不都向着这一个点发力。

最后结果,就只能是投入过多兵力在一个点上,导致输掉全局大战。

不过,前史之事,后世之师。如今的幽州,且不去说广阳,上谷两地的驻军,就两辽之地,辽东辽西的边境军马而言,已经能够做到听起来很简单,但实际上难度极大的令行禁止了!

这一切,归功于性格耿直,英勇善战的幽王宋寒,更归功于明面上是幽州六姓门阀主要话事人,暗中却一心想让幽州改变,一心推翻豪门阀族的梅家两位梅先生。

四万骑兵,事实上已经是幽州兵马能调离边境线的最多数目了,但为了将幽州真正掌控在手中,而不是当下一盘散沙的状况,攘外必先安内,幽王宋寒,必须这样做。

就算担上了谋反罪名,就算兵马从边境南下,会让幽州的豪阀士族死很多人,他也得这样干,否则,有豪阀门第拖后腿,四分五裂的幽州,根本挡不下一年半载之后的北地霸主,北蒙!

四万两辽骑军,并未屯兵一处,同进同退,而是辽东,辽西两支军伍,各自行动,辽东军在幽州副将江聪世的带领下,驻扎于广阳,上谷两郡之间,而另一位幽州副将,则是跟随幽王宋寒,带领辽西两万骑兵,入了广阳郡!

广阳郡官道之上,尘土飞扬,两万骑兵正徐徐而行,他们此行,并不刻意追求长途奔袭的速度,而是在行军轮转一事上,下了苦功夫。

两万骑兵一分为四,五千人为一营,各自拉开半里地的路程,四营交替开路,每当领路一营与身后一营拉开半里路程时,便可放缓马速,等着身后三营逐渐越过自己,当成为最后一营,并与前营拉开半里路程时,便加速向前,直至越过其余三营,重新成为领路一营。

四营皆是如此行事,循环往复,整支两万人骑队,没有一营会全程辛苦开路,也没有一营就会永远跟在别人的屁股后面吃灰。

这样的大军轮转,与其说是在行军赶路,不如说是幽王宋寒,在行军途中,还不忘训练大军的整体性。

只有真正做到令行禁止,圆转如意的军伍,才能在战场上打硬仗胜仗,而要达到那种程度,就得这么练,战事未起之时,往死里练,狼烟遍地之时,才杀得了人!

大军轮转推进,由于是临时结营,并不设营正营副,四营各有官职较大的都尉,校尉负责带领,经过初时慌乱之后,没过两天,大军轮转就已经足够流畅了,两万辽西骑兵,已经形成了一个整体!

但是,在大军轮转阵中,却有两个‘闲人’,无论如何轮转,一直徘徊在大军中央,两人身上甲胄与辽西骑兵并无分别,但却没有跟随在四营之中的任何一营里,而是自顾自前行,四营中亦无一人敢命此二人归营。

为何?因为这一支两万人的大军,就这两位爷,说了算。

两人的岁数都是三十出头的模样,马匹稍稍靠前的幽王宋寒,体格其实不小了,但与他身侧的另一人比起来,就显得他很是瘦弱了。

幽王宋寒身边,那位三百斤上下的仁兄,给人的感觉,只有魁梧而没有半点肥硕,他就是幽州的另一位副将,徐云徐莽夫!

幽州第一莽夫徐云,因为过于魁梧,一般坐骑根本经不住他折腾,故而他的坐骑,是全幽州最好的一匹汗血宝马。

这匹马,本是幽王宋寒的坐骑,后来赐与这位副将,也算是好马配英雄了。

既然是好马,脚力自然比幽王宋寒跨下的普通战马要好上许多,可是徐云却还是只能差不多与幽王宋寒并驾齐驱,足见这徐莽夫到底有多魁梧!

除了边军标配的战刀,弓箭,长矛之外,徐云手中,还拿着一杆马槊,他手提马槊,槊锋指向前方,问道:“将军,咱们离开辽西,来这广阳,还是两万骑兵,这是要干嘛?您之前说是练兵,我看不像啊。”

既是幽王,又是幽州将军的宋寒微微一笑,摸着腰间幽州制式战刀的刀柄,笑着说道:“莽夫,怎么变这么聪明了?还知道不像练兵了啊!”

徐云徐莽夫嘿嘿一笑,说道:“平日里练兵,您都是让辽东那帮家伙过来咱辽西,或者咱辽西过去辽东,哪有让咱们来广阳的?难道要咱们边军,打一打广阳这帮软蛋?他们那够几下打的啊!”

幽王宋寒笑道:“广阳郡兵,自然不够打,可你不是常说,看董家不顺眼吗?”

徐莽夫的眼睛瞪得和铜铃一样大,他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大声嚷嚷道:“什么!是要去怼姓董的那老王八?您怎么不早说?”

幽王宋寒一脸玩味笑意道:“怎么,董家不过就三百私军,几十个江湖人,顶破天了调动两三千所谓的‘官军’,这回咱们带了两万人,你怼不过?”

“不是怼不过啊!”徐莽夫连忙说道:“天晓得那姓董的老王八会不会跑路,得分出一万人马,去上谷那边,既盯着谢家,也防那老王八溜出幽州!”

徐云一脸认真的说道:“将军,要怼他,就得直接怼死,不能给他离开幽州,溜去京城的机会!这是放虎归山啊!

不对,是放老王八归穴!”

相貌与林意有七八分相似的幽王宋寒,还是笑,笑得徐莽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等到他笑够了,才开口说道:“江聪世已经带上了辽东两万骑,出辽东屯扎在上谷,广阳边境。”

“广阳郡,除了梅家的人,其余家族你尽管莽,幽州,变天了,以后,是孤的广阳,孤的幽州,不受那些豪阀门第牵制了!”

第一百六十章 我,马戈

我,叫马戈。我的身份,是董家紫衣杀手,也是梅家送入董家的暗桩。

暗桩这行当,其实我很早很早之前就做过了,对的,这个‘很早’,是早在我入梅家之前。

我是一个被用了两次的暗桩!

某种意义上来说,可能是我在这方面的天赋太好了吧,以至于,先被派遣入了梅家,专门替那位爷监视梅家,而后,又被梅家看重,派遣去了董家,替梅家监视同为幽州六姓之一的董家!

可是,自从那位爷死后,那位爷的儿子继位,而那位爷的儿子,却没有接过那位爷布下的线,所以,像我这样的,于整盘棋极为重要的棋子,就这样明珠暗投。

可是我又能怎样?我再重要,也只不过就是一枚棋子而已啊!

不过,因为我既是梅家的暗桩,又是董家的杀手,所以就算断了京城布下的那条线,没了来自京城的命令与决策,我其实也对幽州的大局势有所判断。

毕竟,我是专业的嘛,干暗桩这行,不就是于细微处起惊雷嘛!

梅家与幽王宋寒有所勾结,要清理幽州豪阀士族,想真正掌控整个幽州,这件事我老早以前就摸清楚了,只不过,这事我都给京城暗中上了好几份折子了,可那位新主子,一直到昨天,连一次回信都没有。

董家要杀人,我知道,杀的是那位改宋姓林的小爷,我也知道,就连出动了多少私军,领头之人是谁,我都一清二楚。

本来啊,我应该护着那位林小爷的,尽量帮他避开与董家正面冲突,毕竟这位林小爷,是我之前所效力那位爷的亲儿子,是昨日之前,还不知道搭不搭得上线的新主子的亲弟弟。

可是啊!世事无常,我嘛,在今晨收到了京城的一封密信,密信写得很复杂,各种暗藏玄机的比喻,各种生僻晦涩的词语,但说的事很简单,就三件事。

弄死姓林的,弄死姓梅的,嫁祸给姓宋的。

姓林的,自然就是那个渡海而来的林意,姓梅的,就是小梅先生梅如也了,至于姓宋的,除了带兵南下,前往广阳而来的宋寒,还能有谁?

我马戈,是一个有原则的人,既然京城那边,我旧主子的继承人找我了,我就一定会照做,我虽然只是一枚棋子,但却是京城的棋子,不可能是梅家的!

虽然梅家待我极好,但是,与一个宋瞳瞳首的坐位比起来,孰轻孰重,我还是心中有数的!

杀刘全勇,让董家两百私军,没听到信号,不进场杀人,这是梅家的计策,梅如也安排我入董家,就是为了这种时候,我知道,像这样的谋划,梅家埋了很多手,整个幽州,说是尽在梅家谋划之中,我也信。

但是,我可不是什么梅家奴,自始自终都不是,杀刘全勇,却让他一息尚存,有机会点燃烟火筒,发出信号,让两百董家私军进场杀人,只是我的第一步。

董家私军杀了那林意,我再在合适的时间,暗杀了小梅先生梅如也,刚好掐着幽王宋寒带兵南下的时间点,这顶大帽子,就算扣不实,我也要让杀了人的董家,帮我扣在宋寒头上!

到时,幽州除梅家之外的五姓,与宋寒斗一个两败俱伤,京城坐收渔翁之利,而我马戈,凭借此功,坐上宋瞳瞳首五个位置之一,也就名正言顺了!

毕竟,替当今天子解决了地方豪阀士族与心存异念的藩王,这功,顶天大了!

此事,万无一失!

与梅如也一同离开即将会被董家私军碾压而过的道路,我心情大好,说什么那四人本事够硬,再硬,硬得过两百骑兵?

那四人,我再怎么看,也就那个壮实汉子有三品境界,能挡住两百杀人杀惯了的狠人一次冲锋?

我不再去想那个林意的事,转而开始算,应该在何时对身前这个小梅先生梅如也下手。

突然,这位号称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小梅先生,开口对我说:“你很聪明,但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我心头一紧,开口问道:“少爷,何出此言?”

同时,我已经准备好了,随时拔刀出鞘,杀人灭口!

他笑呵呵的说道:“一封真假难辨的密信,就让你上钩,我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我一听此言,便知事情有变,一瞬之间我想了所有的应对之法,最后决定,动手杀人!

思维快如闪电,我的刀,也离鞘而出,直刺身前的那个小梅先生,这小梅先生,虽然证明了他在谋算一事上,比我更强,但要论武功,他就是个文人,怎么可能打得过我。

再者,他好死不死,带我离开了董家埋伏的那条道路,却在岔路口上选了一条人烟稀少的小道,道上无一个行人,我杀他,天时地利人和皆齐!

可是,就在短刀就要捅进他腰间之时,我感觉到了,一种名为‘杀气’的东西!

不是梅如也,这杀小道上,另有其人!

说好听点,我惜命。说难听点,老子怕死!我放弃了一刀捅进梅如也腰间的机会,闪身后退,与此同时,眼前一道黑影闪过,是一枚飞镖!

飞镖就在我眼前横掠而过,我若没有闪身后退,这枚飞镖,就会钉在我的太阳穴里!狠毒且致命的一击!

我没看到发出飞镖的人,应该是躲藏在小道左侧的树林中,我也没看到飞镖的样式,因为飞镖飞入了小道右侧的树林!

我心思百转,想着如何应对,而那个梅如也,却缓缓前行,好似半点都不知道在他身后发生的事,他边行边说道:“京城是有一封密信给你,不过被我半路截胡,密信中要你做的事,与我写的那一封一模一样,不过,许给你的好处,只是一个宋瞳谍子的身份而已,最底层的那种。”

他轻笑出声,在我听来极为刺耳,他与我说了最后一句话:“你要知道,我很看重你。”

我知道我得死在这里了,因为,小道两侧的树林中,走出了两个人,他们手中拿着的武器,我认得。

是刚才差点就钉入我太阳穴的暗器,梅花镖!

第一百六十一章 董府门前

新门坞道上,有两百骑被杀得人仰马翻,而且,这两百骑,还是皇亲国戚董家的私军!

这条小道消息,以极快的速度,传遍广阳郡,整个广阳郡,无论老幼妇孺,都被这件事所震撼。

普通老百姓震撼的是,竟然有人敢杀董家的私军,董国丈是什么人,他们这些广阳百姓可心里和明镜似的,敢杀董家的私军,那不就是只有被董家弄死一个结果吗?

而有些权势的士族,小官之流,也是很震撼,不过因为地位有别,所以他们所得到的消息会更多,比起普通老百姓,他们更震撼的是,那与董家私军发生冲突的过江龙,只有数人,便打得董家两百私军只剩四十余人!

到底是多么变态的顶尖战力,才能打得董家私军大败而归?而且,更有小道消息,那条双方对撞而冲的道路上,落马者,无一人生还!

不过,广阳郡百姓都觉得,这数位过江龙,猛则猛已,却绝对斗不过已经当了好些年广阳地头蛇的董家,毕竟,董家皇亲国戚的身份,真的能压死人!

百姓们觉得如此,可却有人不这么想,毕竟,所处之地不同,所面对的,也不同。百姓们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老董家,可清楚那过江龙,真的是一条错失龙椅的真龙!

董府大堂,董国丈董光华高坐主位,副位上坐着一个看着该有八十高龄的老人,而堂下,站有十人,杀气腾腾。

一红衣,三黑衣,六紫衣。董家杀手,到如今,也只剩这十人而已了!

国丈董光华脸色凝重,而那位坐于副位的老者,则是闭着眼睛打盹,与这大堂中的肃杀之气格格不入。

堂下站于首位的红衣开口道:“家主,已经查清楚了,那对与那两人在一起的男女,男的,是之前在咱幽州这边闯出点小名堂的朱于新,有三品巅峰的实力,而那女的,则是他的相好,武功平平,不用在意。”

“洪真,杀我儿的那个家伙,到底是什么境界,只凭一个三品境界的朱于新,怎么可能杀那么多我董家骑兵?”董光华手按在椅子把手上,微微有一丝颤抖,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害怕。

红衣杀手洪真说道:“我去看过几具尸体,照尸体的伤痕来看,此人,至少已经是二品境界,而且,对于‘剑气’一事上,很有他自己的独到见解,绝不能将其以普通的二品高手视之!”

董光华狠狠一拍坐椅把手,怒道:“你的意思是,得把他当成一品高手看待?洪真,你是想告诉我,你弄不死他?”

洪真一听此言,立马跪倒在地,却不敢言语,很明显,捉对厮杀,他自认赢不了。

见到这位如今的董家杀手中,战力最强的家伙不敢答话,董光华怒不可遏,破口大骂道:“我养你们这帮饭桶,有什么用,连一个人都杀不了!”

堂下十人,全都跪倒在地,无人敢言半句。

就在此时,白发白须,坐于副位的老者,突然开口说道:“董国丈,不用动怒,怒伤肝,于己无益。”

他还是闭目养神,却笑道:“我都坐在了这里,就算是一品境界,就算是一品巅峰,也不足为惧。”

董光华连忙应道:“是是是,您若出手,万无一失!”

老者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然后便没了下文,董光华只好没话找话,指着堂下十人说道:“刘老,不如我让他们带着您去找那家伙,先下手为强,我怕夜长梦多!”

老者却没答应:“董国丈,老夫我毕竟年岁大,比不得年轻人们生龙活虎,我还是在这大堂‘坐镇中军’比较好。”

不过他却也给出了一个建议:“邵家那个刺客,不是已经到了吗?董国丈可以让他去,他外出去刺杀那人,我在此保护国丈大人,便是万无一失了!”

董光华苦笑出声,心中自嘲道:那个先前跟在邵金福身边的家伙,我若叫得动,也就不用在此看你这老头脸色了!

突然府门外一阵喧哗,董光华向堂下使了个眼色,有两位紫衣快步离开,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其余人,也在董光华的示意下全部起身。

可不知为何,坐于副位之上的老者突然睁眼,又猛的起身,大踏步便向堂下走去!

董光华不知原由,只能起身跟随,问道:“刘老,怎么了?”

老者已经走出大堂,向外而去,他大声回应道:“有杀气!”

董光华大步跟上,八位董家杀手也亦步亦趋,一同跟在董国丈身后。

董家府门处,林意一行四人站在仪门前,刚刚把董家门房揍成了个猪头的朱于新,一脚踢在仪门之上,骂骂咧咧的说道:“什么破门,硬得和石头一样,踢都踢不烂!”

大府深宅,高门望族,讲究贵客到才会开仪门迎客,平日里仪门是紧闭的,出入只能走偏门,而这董府,自然也只开了偏门,没有开仪门。

被揍得脸肿如猪头的董家门房大骂道:“你们这帮家伙,敢在这里伤人踢门,可知我家老爷是谁?”

朱于新呸了一声,继续踹门,仪门后边的门闩,其实已经被他踹得快断了,再来一脚,就能硬生生踹开董府这铁杉木所制成的厚重仪门。

董府门房被打,仪门被踢,自然有一大帮子百姓前来凑热闹,董府门外里三层外三层的,挤满了人,只留出一小块空地,站了三个人。

站在董府台阶下的林意,申峥,周美媚三人,则是神情平淡,好似他们只是登门拜访的贵客,而不是拆人仪门的恶人。

周围凑热闹的老百姓中,有一个人,有意无意的,刚好站在了林意的身后,离着林意,其实也就五步距离。

他就是邵家那个以二品境界,却暗杀过两位超一品高手的小宗师,此时,他袖中一柄匕首,已经紧握,他有杀心,却没有半点气机流转,没有半点杀意流出。

这便是他能以二品境界杀超一品大宗师的原因,半点气机,半点杀意都没有,谁能想到,他会暴起杀人?

第一百六十二章 偷袭又偷袭

‘轰!’的一声,董府那厚重仪门,终于是被踢开了,铁杉木所制成的门闩,断成了两截,仪门洞开。

门外,是朱于新,朱于新身后台阶下,则是林意三人以及众多百姓。门内,则是以一位白发白须的老者为首的一大帮子人。

就在仪门被踢开的那一刻,无论门内门外,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董府仪门,却有一人,亮出了他的匕首!

绿油油的匕首上淬满了毒,对于杀手来说,这是最下等的招数,但是,无论用什么招数,只要能杀人,对于杀手来说,就是好用的招!

没有花里胡哨的招式,也没有大喝一声以壮声势,只是两步急速跨出,一身气机流转,在瞬间暴发出来,一匕首就捅了出去!

正常来说,气机运转,讲究一个循环往复,流转速度快与慢不去说,一气运转,总归是在丹田起始,顺着体内窍穴游走一圈,最后复归丹田,再次流出。

入了品的武人,在平时呼吸之时,这种流转是已经变成了本能,故而境界高者,能通过观察,判断出别人的境界。

而此时手持匕首出手偷袭之人,却在出手之前,呼吸之中全然没有半点气机流转的迹象,而出手之时,更是在瞬间,便将气机攀至顶点!

这种气息运转方式,事实上纵观整个江湖,也就他吴占连一人人独有,因为,他吴占连,其实气机不从丹田起!

匕首已经来到了林意身后,狠狠的向他的后背刺来,林意已经感受到了背后的气机与杀意,但是他却躲不开,因为,实在是太近了!

这是一次近乎完美的偷袭,也是一次失败的刺杀!

完美,是因为在有一位武榜之上的女子大宗师在场的情况下,还能成功偷袭,而失败,则是身为杀手,为了刺杀一个人,却搭上了自己的一条命!

以命换命的,那叫死士!

杀手,不光是得杀人红尘中,还要能够脱身白刃里!

当然,当下的吴占连,并不清楚林意身侧那个女子的武道境界,他觉得自己是能够脱身白刃里的。

他更不知道,林意体内,有‘飞剑’这种不讲道理的东西,所以他很自信,他能像以前杀掉两位刚入超一品的大宗师一样,杀人于红尘中!

林意身体向前倾斜,直接放开了手中的血檀剑匣,任由其摔落在地。左手合为掌,右手起剑决,右手手背狠拍在左手掌心上,没有以静气上昆仑,因为,那不够快!而是用起了白马寺的敲钟所悟!

紧十八,慢十八,不紧不慢又十八!

行气走龙蛇,紧十八狂奔而过,气机滚走,不去按归元决所述,行走周身窍穴,而是取最近路线直过十八个窍穴,刚好,来到了飞剑续心弦所居的膻中穴!

本命飞剑飞掠而出,撕裂了林意后背的衣衫,直接撞上了淬满了毒的匕首!

飞剑给林意争取到了一点点极为宝贵的时间,他直接就他前飞扑了出去,越过脚下剑匣,同时气机转为慢十八,以气开匣取剑,掉落在地上的匣中剑气冲斗牛,剑气拦在两人之间,吴占连的匕首,速度再慢一分!

看似林意已经脱离了险境,因为杀手出手刺杀,正常情况都是一击不成便退,没有什么死嗑的道理,一命换一命的事,杀手来做,太亏了!

可是这个暗杀过两个超一品境界的家伙,却没有一击不成便退,而是狠狠将匕首投掷而出,身体他前倾,做出要不死不休的架势!

已经反应过来的周美媚,伸手一弹,一股气机狂泻而出,叩长生,叩的是匕首,不是人,故而,匕首被一叩之下弹到了地上,匕首锋刃,尽没入董府门前的青石板内,只余手柄在外!

女子大宗师这一弹,弹的是对林意威胁最大的匕首,而林意,也屈指弹出,弹的则是那已经没有匕首的杀手!

林意这一弹,没有周美媚那样的气机倾泻而出,只是一条微不可见的白线而已,但是,弹在邵家杀手吴占连的直撞一拳之上,竟然把吴占连的手指炸烂,都可见到白骨!

陈珏麟的弹指成罡!

吴占连终于后退了,这位自视甚高自二品小宗师,终于想到了要退。

其实这一切,不过是发生在不到几息的时间,若是其它时候,这位气机运转与他人不同的小宗师,只要收敛起气机,转身钻入人群中,他也就成功遁走了,毕竟他能做到呼吸时不带半点气机,钻入人群中,也就与普通人无异了!

再说,当下围在董府外的百姓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就算那躲过偷袭的林意能在人群中找得出吴占连,出手杀人,也免不了伤及无辜!

带着这样的心理,吴占连觉得,自己应该是能成功脱身,一个一品境界的林意,的确不可能在他混入人群前杀掉他。

可是,在一个武榜有名的女子大宗师眼下,他能逃得掉?

若是最开始一击不成便退,那还有可能走掉,可如今,只有后背被叩指问一回长生的结果!

问长生,更断长生,周美媚一指弹出,又是气机倾泻而出,轰烂了吴占连的后背!

五步的距离,如同天堑,吴占连未能逃入人群中,便倒在了地上,死在当场!

林意终于松了一口气,强行让气机直冲膻中穴调动本命飞剑,而后又是开匣剑意与弹指成罡,皆是一气呵成,根本就没有重新提气的机会,只能强撑着一口气用到底!

当一口气呼出时,林意嘴角也渗出了一点血丝,此时申峥才后知后觉的转头,看到了那个摔倒在地的杀手!

而踢开了董府仪门的朱于新,则是比申峥更早发现了身后的动静,可是他却没有转头去看,因为,董府内那个老者,让他压力很大,不敢把背后让给他。

就连当下的正面对敌,朱于新也觉得,自己没有半分胜算!

老者掠出董家仪门,没有去管站在台阶上的朱于新,而是绕过朱于新,直奔松了一口气的林意而去!

第一百六十三章 孙家老匹夫

作为一位稳居超一品菩提境三十年的高手,老者无疑是极为强悍的存在。

而且,正因为他的强悍,故而他所在的孙家,才能稳居幽州第一姓氏,孙家老家主,他的那个长房大哥,对于孙家而言,是主事人,是孙家的面子。

那他孙穹,则是真真正正的定海神针,是孙家的里子!

治理家族,谋划全局这样的事,需要孙骁这个面子来撑,而暗地里的肮脏活,受罪事,则是要孙穹这里子去做,而且,他必须要做好,这个好,只是为了家族!

就像今日这样,看着邵家供养的那个吴占连出手偷袭,他孙穹没有立马配合,而且明明察觉到了林意身边有位女子大宗师,知道吴占连出手之后,无论是否偷袭成功,都铁定会死,却还袖手旁观,没有插手。

因为,林意这个身份尴尬的家伙,死在董家门前,幽王宋寒绝对会去寻董家晦气,这是吴占连为何选择在此地出手偷袭的原因。

祸水东引,把董家给卖了,则是离开梅园后一日之内数次私下约谈中,孙,邵,谢三家得出的统一结论。

张家庶子张墨白在梅园中所说的“杀人,挡祸,反口”三计,孙,邵,谢三家在背着董家的几次相聚中,都认定此计不可行,因为在这条计策中,他们三家,根本没什么利益。

推翻幽王,以进一步掌控幽州?开什么玩笑?一但幽王被安上一个谋反罪名,那功劳,只会,也只能是董家的,他们三姓,只能吃到点董家余下的残羹冷炙。

自家吃点小小甜头,然后让既互为盟友,又暗中较劲的董家得了大功劳,这不是吃亏是什么?

所以,不如卖了董家,先让明确无误林意死在董家手上,死不掉,那么孙,邵,谢三姓便帮着董家弄死林意,只要林意的死与董家关系深重便好!

紧接着,不帮董家挡祸,让幽王宋寒真真正正的‘谋反’一回,只要宋寒灭了董家,为报弟仇杀了董光华这位国丈爷,坐实了‘谋反’之名,那么京城那边,就不得不管了!

连反口都不用,就既帮皇帝杀了心腹大患林意,又让皇帝找到了借口,处理掉又一个心腹大患幽王宋寒,有功劳,怎么会少得了赏赐?

而且,没有董家抢占大功,余下三姓,分到手的,只会更多!

而等着吴占连出手偷袭,然后无论成功失败,都不救他一命,原因也差不多,吴占连,就是邵家的里子,放任吴占连在此与林意一命换一命,等同于邵家,自此便失了一臂,更无法与孙家争什么了!

本来呢,孙穹是觉得,以吴占连的古怪气机运转,又距离如此之近,杀个一品境界的林意,应该是轻轻松松,之后吴占连让那林意身边那位不知境界深浅的女子大宗师反手击杀,便是最好不过了。

既让董家背了杀林意的黑锅,又让邵家在此折了里子,一举两得。

却没想到,那个林意竟然避开了那一刺!

先是极快的气机流转,让飞剑挡了一下,这不为过,孙穹气息流转也能如此之快,只不过孙穹并没有本命飞剑而已。

然后是开匣的剑意,这让孙穹有一点点惊讶了,剑匣一开,竟然气冲如斗牛!

而女子大宗师的弹指,再加林意的弹指,一个断了吴占连的匕首杀机,林意则屈指成罡,彻底绝了吴占连的杀人之心!

虽然各家都有自己的算计,但让林意的死与董家挂上关系这事,却绝对要做成,既然邵家的吴占连失败了,并且因此会丢掉性命,那

么,杀人的事,孙穹就得自己干!

在林意换气止住体内气息翻滚,而他身边的女子大宗师又一弹指,击杀吴占连时,孙穹动了!

踢开仪门的朱于新,他孙穹根本就没将其放在眼里,一瞬之间就从其身边闪过,朱于新连想拦,都拦不住!

稳坐菩提境三十年的‘老高手’孙穹,其实不是不能破境,升入长生境,而是他知道,未必破境便是实力大涨,适合自己的,才最重要。

像孙穹这种主练外家拳的大宗师,长生境的一气化三清,通微境的通玄入微,天合境的天人合一,都不太适合他。

只有菩提境的横练体魄,才是外家拳最看重的东西。

在菩提境停留三十年,他的菩提境,已经与普通的菩提境高手有所不同,而是更加接近于佛门的那种佛陀金身大菩提!

普通一拳,直接撞向林意的后背,这一次,没有像吴占连一样功亏一篑,而是结结实实的锤在了林意后心。

并没有什么额外的拳罡,也不是孙穹这位老菩提境的全力一击,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拳而已。

不是孙穹不想全力而为,而是他必须留力,去应对林意身边那个女子大宗师,孙穹可不想像吴占连一样,横死当场!

果不其然,在林意被一拳锤得向前扑出去时,女子大宗师的弹指,便已经向着孙穹而去。

而弹指过后,还有水剑!

指弹叩动问长生,水剑通微已成玄!一招长生境旧招,一招通微境新式,两手并出!

孙穹一退再退,瞬间已经退入了董家府内,同时双手交叉在前,挡住了弹指问长生。

借势再退,尽管他的菩提境,与普通菩提境不同,但怎么说还不是真的大菩提,但连续接下长生,通微两招,他真的没把握!只能退,换气再挡!

却说林意,明明被打到的那一下并不是很严重,但是却前扑而去,同时一口鲜血喷出!

原来是体内气机尚未平稳,就被孙穹一拳击在后心,直接炸了体内气机,若不是林意体内有道教长生莲。一百零八长生莲落,又有一百零八长生莲起,那么这一炸,便是直接炸掉全部气机,气机尽时,人便死!

当下,只是炸掉了一百零八长生莲,不至于炸掉林意一条小命,实在是万幸!

体内窍穴三百六十五,这一炸,去了一百零八,只余二百五十七窍长生莲,扑倒在地的林意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老匹夫,我干里良!”

第一百六十四章 谁理你死活?

长生莲一百零八朵,因林意自身气机振荡,已经几近崩坏,再加上老菩提境孙穹的普通一拳,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直接使这一百零八朵长于窍穴中的长生莲直接凋零。

好在长生莲之法,本就是讲究生生不息,无穷无尽,一百零八朵长生莲凋零,又有另外一百零八朵长生莲快速绽放,否则这一拳之下,气尽绝,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林意。

林意忍着疼痛,在申峥的帮助下,也只能转身坐着,连站都站不起来,而且,口中鲜血不断涌出,好像没有一个尽头!

而那个害得他如此狼狈的家伙,此时已经对上了那周美媚最近才悟得的通微之玄,对上了那柄以海水凝聚成的水剑!

稳坐菩提境年数,应该算得上天下第一的孙穹,就算已经自认可以用伪金刚体魄挡下很多‘花里胡哨’的招式了,但对上这通微一剑,却还要郑重其事。

一退再退的他,须发皆张,扎了一个最为熟悉,练了不下六十年的马步,力从地起,一下子,就把董府内坚实的青砖地面踏得凹陷下去,青砖以孙穹双脚为中心,向外呈蜘蛛网状崩裂开来!

水剑直掠而来,孙穹一式崩拳,硬对硬,直撞水剑而去。

这一拳,融合了孙穹这三十年菩提境的精髓,拳罡,拳式,以及拳头的威势,都已经很接近佛门大金刚境了!

这也是孙穹在女子出手之时,便知道了女子境界奇高,高到已经悟到了通微之玄,却还敢接招,而不是转身便逃的原因!

云汉武榜第一人的郭浩铠,若用天合境对敌,是云汉第一人,用菩提境对敌,他亦是云汉第一人!归根结底,在何等境界是一回事,真实战力如何,又是另一回事了!

孙穹觉得,他的三十年菩提境,真实战力,比那女子更强!纵然那女子,压了他两个境界,他也能战而胜之!

剑与拳,终于对撞,水剑求快,势若奔雷,破开崩拳拳罡,飞旋向前!

崩拳,则是求慢,缓慢展开崩势,一层又一层,崩出层层罡气,不断阻挠水剑向前!

一剑一拳,竟然有片刻的僵持,飞剑在层层拳罡中半点不得进,崩拳也无法将水剑崩碎,孙穹只得苦苦坚持!

在这僵持之下,孙穹先开口了,不是对董府外的女子说话,而是向董光华大喊道:“此等大好时机,你还不让他们动手!”

‘他们’,自然就是指董光华身后的董家杀手了,此时不动手,可就错过了最好时机!

国丈董光华幡然悔悟,厉声大喝道:“给我杀!”

董光华话音未落,红衣,黑衣,紫衣,十位董家杀手猛冲向前,建功立业,就在此时!

朱于新就挡在仪门前,这些董家杀手前冲,挡在他们身前的第一个人,就是他!

他没有退却,也没有让路,而是一脚踢出,踢向冲在最前头的一个董家黑衣杀手面门!

“刚才那老匹夫,我拦不下,但是拦你们这帮废材,我自信还是能拦上一拦的!”一脚踢出,又是另一脚反踏,一招连环鸳鸯腿使完,冲在最前的两人倒地,朱于新还是站在原地,而董家十个杀手,还是没一人出得了仪门!

董府门外,三品武人,一夫当关!不为别的,只为了身后的女人,是自己的婆娘!

周美媚笑了,笑得妩媚动人至极,她轻声说道:“借剑!”

林意的本命飞剑续心弦飞至她的身侧,继而又是飞掠离去,直撞那在董府之内与水剑僵持的孙穹!

仪门被朱于新一夫当关给堵住了,但还有仪门两侧的偏门可供出入,董家杀手也不傻,立马从两侧偏门钻出,朱于新一时也无法全数拦下,只得边打边退,以一敌七。

在申峥的弩箭帮助之下,倒也打得旗鼓相当!

而那个红衣杀手洪真,不去理会朱于新,更不管那一看就知道是软柿子的小屁孩申峥,直奔林意而去!

周美媚一心与孙穹斗法,超一品大战,一但分心,可能就是高下立判。而朱于新被七人围攻,肯定抽不出身前来帮忙。至于申峥,他洪真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洪真大步跃出,背后短刀出鞘,向着坐于地上的林意当头便砍了下来,这一刀,很快,很急,更有丝丝缕缕的青芒在刀锋上游走,洪真已经尽了全力,他要富贵险中求!

周美媚果然没有分心来帮林意,而以一敌七的朱于新也没能抽身过来,申峥一箭射来,也被洪真偏头躲过!

“成了!”洪真心中大定,虽然因为躲开弩箭,顺带着刀锋有些倾斜,但只不过,是从砍脑袋变成砍脖子而已,一样能砍死人!

只是,在这一时刻,洪真好似看到了林意脸上的笑意。

剑决又起,一个“疾”字从林意口中吐出,紧接着,洪真持刀的右臂,便是一阵刺骨疼痛!

短刀从洪真手中滑落,蜀道易从洪真手背刺入,又从手心穿出,

原来是林意以气驭剑,让落在地上的蜀道易出鞘而来,捅入洪真的手中!

申峥又是一支弩箭,精准的钉入洪真的脑袋!

林意这一手以气驭剑,帅是很帅,但是代价不小,一大口血,直接就喷了出来,看得申峥心惊不已。

而朱于新以一敌七,终于是撑不住了,一个扫堂腿逼退众人,连连翻滚,退出了董府门前那个战圈,此时,他身上已经伤痕累累,至少被砍了十来刀,好在都是皮外伤,并不致命。

而见到洪真未能一刀功成,而那个生得极为祸国殃民的女子大宗师,竟然新起一剑飞掠而来,孙穹心中哀叹一声,舍了水剑,抽身便走!

走之前,他还不忘了一拳轰出,向着林意轰出一道拳罡,以帮自己争取到逃离的时间。

果然不出他所料,那女子大宗师放弃了驾驭飞剑,一弹指崩碎了他打向林意的拳罡,让他得以脱身而去。

孙穹在越过董家墙头时,大声对董国丈说道:“董光华,老子兜不住了,你好自为之!”

说完,便飞速逃离。

六姓非是同一心,大难临头各自行!

谁理你董家死活?

第一百六十五章 滚

强盛如皇亲国戚的董家,宫中有人好办事,却也在一日之内便分崩离析,被四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外乡人杀得鸡飞狗跳。

先前想看热闹的老百姓都懵了,本来是想来看看几个不知死活的闹事者是如何被董家吊起来打的,可结果,却是董家人多势众,占着人数优势,非但没打赢,反而还被人砍瓜切菜,怼得灰头土脸。

可是尽管如此,尽管董家那群穿着黑衣紫衣的家伙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了,穿红衣那个,更是死在当场,但看热闹的老百姓们,却还不认为董家就输了。

因为董家,对广阳这边的老百姓来说,几近梦魇!

仗着有个女儿嫁进了宫中,成了皇亲国戚,便鱼肉乡里,无恶不做,老百姓们被压榨得都不行了,至于董家的品行与实力,老百姓们哪里会不清楚?

董家当下,只是一时失利而已,若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如果敢对董家说三道四,指指点点,那么有一个词,叫秋后算账!

董家那帮臭名昭著的杀手被打败了,不代表董家就输了,董家可还有那帮杀人如麻,只认董家,不识王法的董家私军。

虽然说之前好像打了个大败仗,但怎么说,也还是一支‘军伍’啊!

而且,作为幽州六姓之一,虽然只是位居三小姓,可是,一但有难,那其他五姓,一定会帮董家的吧?只凭那四人就想与董家,以及董家身后的整个幽州门阀敌对,是不可能的!

再退一步说,就算幽州都搞被翻了天,但董家可是皇亲国戚,是那位董珍妃的娘家,当今天子,难道会对董家变故不闻不问?

董家,倒不了,他们老百姓啊,好日子还是来不了,只能受董家欺压,去赚那勉强能渡日的几分银钱,在这片尽是不公的‘董家地盘’苟延残喘。

人嘛,生而分贵贱,有什么办法?有权有势与‘贫’民‘白’姓之间的差距,可不就是天壤之别。

而在四个闹事的外乡过江龙闯进董府之时,那位董国丈,却已经溜之大吉了!

以至于幽王宋寒领了兵马过郡而来,要帮董家抓拿那四个过江龙,却找不到董国丈,令人哭笑不得!

害得幽王只能留下两百人,‘保护’董府,其余兵马,则带去往广阳郡驻军驻地,说是要‘训练’广阳驻军,重新整编,以求本地驻军能保卫广阳,不再让这种‘过江龙’大闹广阳郡的事再度发生。

只不过,董府少了个大人物国丈董光华,那支远道而来的辽西骑军,也少了个大人物。

他的名字叫做徐云。

说起徐云这个名字,可能没多少人知道,这个很简单,很平常,甚至很‘娘’的名字,极有可能会被误认为是个女子的名字,但咱这位徐云,却是一个十足的大老爷们,三百斤上下,肌肉暴炸的那种壮汉!

他是幽州副将,辽西骑军主将,幽王心腹,幽州唯一一位使马槊的武将,关于他的称号,有很多,多到数不清。

但只需要一个绰号,就能概括这个人:徐莽夫!

广阳郡通往上谷郡的驿道之上,有两匹快马狂奔,马是幽州战马,而马上之人,却不是军伍中人。

一路上的匆匆赶路,让他们看起来风尘仆仆,日头毒辣,他们的衣衫皆被汗水湿透,主仆两人,好像两只丧家犬。

奔行数十里,马背颠簸,又加上一夜未睡纵马狂奔,胖子终于受不了,老人不得不在驿道旁找了棵大树,让那胖子下马休息。

两人中那个衣着华贵,油光满面的胖子,姓董,是当朝国丈,董珍妃的亲爹,他一屁股坐在了大树下,边喘着粗气,边对立于他身边的老人埋怨道:“老宋,你怎么拉着我就跑,还是跑向上谷方向,我能调动的兵马,可都在郡城周边,来到这鸟不拉稀的地方,我上哪调兵,我怎么打回去?”

被称为老宋的董家仆人气定神闲,冷笑一声:“傻子。”

这一声傻子,直接让董国丈怒意横生!他破口大骂道:“你个死老宋!老不死的以下犯下?你可是我的家奴!是老子施舍一口饭给你吃,不然你在广阳混得下去?你这条老狗,呸!”

董国丈骂了一顿,却还是不解气,大怒道:“就算那姓孙的不帮老子,老子调集我董家私军,加上广阳郡兵,我半座郡城都能给你拆了,杀不了四个人?要你拉着老子就跑?

还他娘的跑了一夜,这里可是快到上谷郡了,都快离开老子的地盘了!你个老不死的,用马鞭抽老子的马抽上瘾了吧!”

老者却对此不闻不问,只是缓缓吐纳,努力让自己的呼吸更加悠长一些!

他心中冷笑不止,看向坐在地上大喘气的国丈爷,心想道:若不是老头子我豁出了老命,你还能在这骂娘?

孙穹都不敌的超一品大宗师啊,你当是大白菜?还调集兵马拆了半座郡城?只怕调令还没出,就得让人弄死几十次了吧?

国丈董光华呼吸终于趋于稳定,不在大口喘气,但嘴巴却还是喋喋不休:“你她娘的还不快弄点水来给老子喝,这几十里路下来,老子快被你弄死了!”

见老宋无动于衷,董光华又怒了,大骂道:“老狗,你听不见吗?”

老宋终于走向了马匹那边,摘下了两只水囊,却没有第一时间交给国丈爷董光华,而是将其中一只水囊的水倒在地上,让战马去饮水,另一只直接就往自己口中倒。喝了好几口之后,水囊才被抛向坐于树阴中向董国丈。

董光华刚要开口再骂,却听到那个面朝驿道,背对树阴的老仆开口道:“董光华,老子本姓是赵,叫赵平川,宋,是天子赐的姓,老子这么说,你懂了没?

我的确是条老狗,不过,我是宋家老狗,不是你董家的老狗!

立马滚,去上谷,去谢家,找谢家的老宋,让他护着你,去京城!”

驿道上,有一人一马一槊,正沿着他们两人之前奔驰过的道路,缓缓而来,来人身材魁梧,一身甲胄在烈日之下熠熠生辉,似是天庭降临人间的神将。

国丈董光华还想开口说话,但却被‘老狗’宋平川以气势磅礴的一个字打断言语。

“滚!”

第一百六十六章 国丈爷之死

那驿道之上如同天神降临凡间的魁梧猛将,胯下骑汗血宝马,手中持丈八马槊,开始缓缓冲锋,单人独骑,气势惊人!

被当今天子赐姓宋的老者宋平川,并没有半点惊惧,而是心生当死则死的念头,他的双眼,只盯着那魁梧猛将手中的马槊,盯得死死的!

马槊并非普通长枪,能使槊的,也绝非常人!

一杆好槊是取用上等韧木的主干,剥成粗细均匀的蔑条,胶合而成。

韧木用材,以做弓用的柘木为最,次以桑、柞、藤,最差也得用竹子。

把细蔑用油反复浸泡。泡得不再变形了,不再开裂,方才完成了第一步。

而这个过程耗时将近一年,一年之后,将蔑条取出,荫凉处风干数月。然后用上等的胶漆胶合为一把粗,丈八长,外层再缠绕麻绳。待麻绳干透,涂以生漆,裹以葛布。干一层裹一层,直到用刀砍上去,槊杆发出金属之声,却不断不裂,如此才算合格。

然后去其首尾,截短到丈六左右。前装精钢槊首,后安红铜槊纂。不断调整,合格的标准是用一根麻绳吊在槊尾二尺处,整个丈八马槊可以在半空中如秤杆般两端不落不坠。这样,武将骑在马上,才能保持槊尖向前而不费丝毫力气。

如此制造出来的马槊,轻、韧、结实。武将可直握之后借马力冲锋,也可挥舞起来近战格斗。只是整支槊要耗时三年,并且成功率仅仅有四成,因此造价高得惊人。

所以自前朝以来,马槊一直是世家出身将领的标志,普通士卒,根本用不起这种杀人利器!

对于这杆马槊,宋平川只觉得锋锐不可当,坚韧不可摧。可在国丈董光华眼中,无异于催命符!

宋平川视线还是紧盯着马槊,听闻身后的国丈大人还没上马逃命,他再度冷哼,笑道:“再不走,可就走不了了,别让我这条宋家老狗死得毫无价值!”

国丈董光华听闻此言,也顾不得别的了,慌忙起身,骑上了马便不管不顾,一心向上谷郡逃去!

驿道之上,以老人宋平川为中心,有两骑一来一去,来者持槊冲锋,要在这偏僻之地以一杀二。去者则屁滚尿流,要保下自己的一条珍贵性命!

唯有老者,站在驿道中间,不动如山,想以己身死为代价,拖住那个持槊猛将,替董光华争取一个逃出生天的机会!

持槊冲锋的魁梧猛将,正是徐莽夫,此时他胯下汗血宝马的冲锋势头已经来到了巅峰,再有三息时间,他的马槊,便能刺入那个拦路老者的胸膛,他下意识的纂紧槊杆,呼吸平稳。

冲锋,杀人!这样的事,他已经做过无数遍,只不过,以前面对的,是敌方大阵,他率队冲锋。而现在,则只是面对一人而已!

宋平川提起一口气,没有再呼出,他的双手已经放在了身前,那是一双瘦得皮包骨头的双手,有点黝黑,还有些许老年斑,老人双手手掌张开,交错挡在胸膛之前。

他要以双手,擒握住那杆马槊,可是槊锋如刀,槊尖锐利,他只用双手,如何能够挡得住?

三息时间一闪而过,马未到,槊先至,借着汗血宝马的冲锋劲头,马槊刺出速度极快,力道,更是极重!

宋平川微微跃起,离地不过半尺距离,他双眼紧盯马槊,双手则快速一抓,抓住了那锋锐无比的槊锋,整个人,被带着向后飞去!

槊锋长度将近一尺八,可做刀砍也能当枪刺,宋平川这双手一抓,抓在槊锋之上,双手手心立马血流不止!

可由于他双手握住槊锋之时已经离地半尺,故而没有让马槊刺过双手擒握后再入胸膛,而是跟着这股子冲锋力道,在半空中向后飞去!血流如柱血双手紧握槊锋,终于是让槊尖在心口半寸之地停了下来!

可他以双手握槊锋,挡住了这蛮横的一刺,可接下来,就不止是刺了!

徐莽夫持槊之手一旋,旋开了宋平川的双手擒握,顺带向下一削,宋平川握槊的双手,便齐齐被马槊削断,足见槊锋锐利!

马槊微微向上一斜,再度刺出,还是向老者心口刺去,力求一击杀敌!

徐莽夫是战阵沙场上摸爬滚打混出来的猛将,招式没有半点花里胡哨,因为沙场之上的招式,若杀不了敌,那死的便会是自己!

可沙场猛将招式凶悍朴实,朝廷鹰犬的招式就会差了?只见宋平川双手手掌被齐齐削断,他便用手腕架起槊锋,向肩上抬去!

交错的手腕血流成河,但马槊还是被架开了,没刺入宋平川身体,而是被架上了肩头,想抽槊再刺,已经不行了,只因距离太近了!

可是,槊锋已过,却有大马直撞而来,宋平川已经无力挡下汗血宝马的冲撞,被一撞而过,向侧面倒去!

与此同时,徐莽夫持槊之手未动,而没有兵器的左手,则是抽出了战刀,向着宋平川的脖子撩了过去!

莽夫破阵,马过之时,敌不死,我便死!没有人能例外!

宋家天子安插在董家的一条老狗,就算拼去了性命,也只为国丈董光华争取到了让徐莽夫马速稍稍变慢的时间而已。

战刀归鞘,徐莽夫一夹马腹,汗血宝马的冲锋速度再度重回巅峰,对着前头那一骑,猛追而去!

前头逃命的董光华,见到宋平川竟然被一击便死,吓得肝胆欲裂,马鞭不断的抽在马屁股上,恨不得胯下战马多生上四条腿!

可普通战马,脚力怎么能比得上汗血宝马?

没多久,徐莽夫便快要已经追上董光华了,国丈董光华自知逃跑无望,便大声喊道:“徐将军,徐将军!你放我一条生路!我保证,我保证能让你在京城平步青云!不至于当这小小的幽州副将!四征四镇,我至少帮你拿一个!我求你放我一回!”

徐莽夫无动于衷,满脸正义凛然,只骂了一句:“老王八!”

一槊刺出,人死也!

第一百六十七章 梅下走狗

董家在一日之间分崩离析,与其同在广阳郡的幽州六姓最末位,张家,自然也是大受影响!

董家府邸在广阳郡城,但张家,虽然在广阳郡城内有人有地有产业,但张家府邸却不在郡城之内,而是在广阳郡城的东北方向,更靠近那辽东地界的一座小县城,名曰弹丸城。

由于广阳郡地域狭长,董家府邸的广阳郡城靠西,而张家所在的弹丸城在东,故而也有:‘广阳西城董高墙,广阳东城张顶梁’的说法。

而此时,弹丸城内,被称为东城顶梁柱的张家府邸,所有‘顶梁柱’们齐聚一堂。

夏日炎炎,张家后堂内也燥热得很,不止是天气原因,还有堂内众人的火气!

张家老家主张项坐于主位之上,而他的三个儿子,有两个坐在上首两张坐椅之上,下首坐的,则是更低一个辈份的两个孙子,堂中无一名女子,连个侍奉的婢女都没有,显得好生奇怪。

上首坐着的两人,分别是张家老家主的大儿子张良军以及小儿子张良将。至于老家主张项的二儿子张良材,则是身在京城,位居户部尚书之位,自然不在家中。

而下首两人,分别是张良军的儿子张墨驰,户部尚书张良材的儿子张墨玉,至于张良将的儿子,就是张墨白了。

坐在主位的老家主张项深吸了一口气,重重吐出后说道:“白儿自从去梅家之后,便没了消息,今晨又有董家被四人一通大闹,引得幽王有借口带兵南下,一口气直接控制了广阳郡的半数驻军,说是来帮董家,实则是要把广阳兵权紧紧握在手中,这事,你们怎么看?”

坐在上首第一位的大哥张良军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便对着他的小弟张良将骂道:“你说让墨白去梅家,代替爹参与梅园议事,结果如何?搞得现在一团糟!你说说,怎么办!”

主位上的老家主张项听得自己大儿子这么说,便知道了大儿子是在指桑骂槐,在骂他张项这个老不死的,梅园议事没有让他们长房嫡子去,而是选了庶出的三房张墨白去,故而心有怨气。

张良将唯唯诺诺,不敢与大哥顶嘴,其实他那儿子张墨白去梅家一事,是老爷子张项一手定夺的,根本就与他张良将无关,他生性懦弱,就算他的儿子张墨白既聪明又能干,他张良将又哪敢与大哥的长房争什么?

见叔叔不敢应话,下首第一位的长房嫡孙张墨驰,也跟着他爹开口嘲讽起来:“叔叔,你倒是说啊,怎么办?之前墨白在家时,您不是什么事都能对答如流吗?怎么现在就惜字如金了?”

至于在堂中辈份最低,岁数也最小,所以轮不到他说话的二房张墨玉,则是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坐于主位之上的老家主张项冷哼一声,训斥道:“哼,怎么,当老头子我死了?良军,墨驰,你们父子俩要反了天啊!”

“爹!”张良军欲反口辩解。

“爷爷!”张墨驰则是要甩少爷心性。

可两人只是一开口,便被老人

大喝一声,打断了言语!

“闭嘴!”老家主张项又是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之后,看向坐在最末座的张墨玉,言语间带着点期待,问道:“玉儿,你说说你的想法。”

因张墨白不在,故而此时便是他最年轻的张墨玉想了一想,又抬眼看了看自己的伯伯,叔叔,大哥,心中打好腹稿,开口说道:“爷爷,以我看来,大可不动如山。”

他此言一出,嫡长房的父子二人都是恶狠狠的盯着他看,好像恨不得吃了他的样子。

只听得张墨玉继续说道:“小弟做事,向来有分寸,既然此事他并没有专门来信,那么我们大可暗兵不动。而且,幽王带兵来广阳,无非是要借机从董家,或者说地方上取回本就是属于他的兵权。

我们张家,兵权并没有多少,反而是幽州粮饷方面,大半都得靠我们家来调度,所以,我认为,这回幽王南下广阳一事,我们家不光是不会有事,还很有可能,从中获利!”

老家主张项点了点头,若有所思,而长房的张良军张墨驰父子俩,却是已经忍不住了,张良军反驳道:“你个小屁孩,懂个屁,就你与墨白两人小屁孩这样乱搞,我张家,不被你们搞坑才怪了!”

张墨驰则是对老家主张项说道:“爷爷,不能这样袖手旁观,幽州六姓,互帮互助,才能对抗那幽王,若我们不帮助董家,那么我们张家,又有什么脸面占据幽州六姓门阀之一?”

张墨玉却冷笑一声,说道:“怎么,你们长房是怕站错了队,会被其他五姓挤掉位置,张家坐不稳幽州六姓的最后一位,你们父子二人,不好中饱私囊对吧?”

张良军已经有要翻脸的意思了,张墨驰则是直接伸手,要去抓张墨玉的领口,想出手打人了!

可张墨玉说出一句话,让堂中瞬间寂静下来,落针可闻!

“梅家小梅先生,说要我们家帮幽王,什么门阀六姓,已经不复存在了,以后的幽州,是幽王说了算。”

还是张良军打破了沉默,他大声说道:“放你娘的狗屁,他姓梅的说什么,就得做什么?你给梅家当狗当上瘾了吗?什么都听梅家的,那我张家就一直屈居人下吗?”

张家老家主张项脸色也有些阴沉,因为,他不想再做梅下走狗了。

可是,当张家老奴张福领着一人走进了张家后堂时,老家主张项心中大惊!

梅如也手持着一柄张项再熟悉不过的折扇,笑道:“张项,你不想当狗,你可以自己说,把扇子交给一个既聪明又有能力还有野心的孙子干嘛?”

梅如也来到张墨玉身边,把折扇放在张墨玉手上,笑道:“既然你爷爷不想去梅园,而去了梅园的家伙又不合我意,那么张家家主,不如就你来做吧。”

接着,梅如也扔了一把匕首给张项,转身离去。而那个叫张福的三房奴仆,站在二房张墨玉身后,气定神闲!

张墨玉还是面无表情,他对着张项说道:“不孝孙儿,请爷爷赴死!”

第一百六十八章 张家之变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张家长房孙良军,孙墨驰父子两人当场呆若木鸡。

而三房的张良将,则是看着这个从小就不向他人透露心中想法的侄子,喃喃自语道:“白儿说你会为了一己之私,祸害牵连整个家族,所以他要和你争新任家主之位,我之前还不信,以为只是我儿子想当家主,才会如此说,没想到,张墨玉,你真的为了一己之私,不惜毁了整个张家!”

张墨玉打开折扇,看着扇面上‘言行不一’四个大字,他笑了,笑得极其不合时宜。

他看向张良将,语气阴冷说道:“叔叔,我这么说吧,我们家,就是梅家养的一条狗。

墨白他有能力,也够聪明,这我承认,但是,再有能力再聪明,能比得过小梅先生?

正因为他的‘聪明’,所以,爷爷才会生起脱离梅家禁锢的想法,正因为他有能力,所以他才想着一言不合,就仗着武力杀人。

他以为他能带着我们张家崛起,可事实上呢?他什么都没做到,还连累了我们家。

叔叔,你懂不懂!”

接着,张墨玉又看向了坐在主位上的老人,说道:“爷爷,不孝孙儿这么说,你应该能懂吧?”

没等老人说话,张墨玉身后的那个老奴仆张福便开口了,他的声音,比起张墨玉要更加冰冷:“张墨玉,你废什么话?你直接说,因为张墨白那个傻子不愿为我的主子效力,所以害得你们张家不得不死个话事人,以此给我的主子一个交待,不就得了?婆婆妈妈的,废话真多!”

张墨玉脸色铁青,不再言语,他无话可说!

“好好好!”听见这个在张家当奴四十余年的‘张福’如此行事,高坐主位之上的张家老家主张项怒极反笑,他质问道:“张福,哦不,应该叫你梅福,你觉得就你一人,能要挟到我?而且就算我今日死了,但只要我认定的张家新家主,我的那孙儿张墨白一回到这里,你觉得你还能对我们张家呼来喝去吗?”

张墨玉听到爷爷如此言语,眼中闪过一丝伤感,他心有戚戚然,事到如今,爷爷还是选他的那个弟弟张墨白,而不是他张墨玉,不是他懂时势,知荣辱,能带张家更进一步的张墨玉!

而站在张墨玉身后,梅家安插在张家四十余年的老奴仆阿福,冷笑一声说道:“张墨白?一个已死之人,能力挽你张家的狂澜于既倒?”

“什么!”老家主张项与张墨白的父亲张良将同时出声,老家主张项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说道:“白儿可是跨进了二品境界的门槛,怎么可能会死?”

而生性懦弱的张良将还是喃喃自语:“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儿子怎么会死!”

阿福冷哼了一声:“张老儿,你还不自己领死?难道还要祸及子孙?”

老家主张项拾起了掉在地上的匕首,说道:“呵,想不到,害了白儿,他一身才智与本事,都因老头子我………”

“张项!”阿福突然暴喝出声,因为张家老家主拾起了匕首却不是用去自尽,而是前冲而来,刺向张墨玉!

张项已经是将近八十高龄的老人,这一刺而来,张墨玉一个身强体壮的小伙子,若是想闪避,怎么可能会闪不开?

只是张墨玉不想逃避而已,一瞬之间,张墨玉的腹部便已经被匕首刺中,只是老人力气实在不大,匕首只是刺进张墨玉腹部半寸而已。

张墨玉闭上了眼睛,轻声说道:“我没有错。”

阿福已经上前,一脚踢得张项向后倒去,张良军与张墨驰,上前一左一右扶起老人,惊恐万分!

就在阿福转身去察看张墨玉的伤势之时,一直以来懦弱无比的张良将,一把抓起从张项手中掉落的匕首,向着阿福便刺了过去。

没什么道理,他儿子死了,总得有人,给他儿子陪葬!

一枚飞镖,从阿福手中甩出,钉在了张良将的咽喉之中,阿福摇了摇头,说了一句:“梅下走狗?我的两任主子,无论老主人还是少主,有谁把你们张家当狗?只是你张项觉得,自己是一只老狗而已!”

看着亲叔叔死在当场,张墨玉持扇之手有些颤抖,他咬牙说道:“爷爷,不孝孙儿,请你赴死!”

张项听了阿福的言语,好像是终于想通了,又像是一口恶气不得出,指了指又掉在地上的匕首,对着阿福说道:“要杀我,就来杀,想让我自尽,不可能!”

阿福摇了摇头:“你要害子孙后代,被子孙弄死,怪不得梅家。”他转身离开后堂,留下一句:“张墨白想杀我的少主,光两条命来赔可不够,你若不愿死,那么张家以后,便与梅家半点无关了!”

阿福离去,后堂中只剩张家四人。

张墨玉欲哭无泪,捂着腹部伤口一动不动,张良军放开了张项,拾起了匕首说道:“如果,以一人死而得张家存,我愿为张家动手杀人!”

张墨驰大惊,问道:“爹,你要干嘛!”

“杀人!张家已到生死存亡之刻,至亲亦可杀!”张良军慢慢逼近老家主张项,这可是他的爹!

张墨驰大步向前,欲夺下他的父亲张良军手上那柄匕首,可是,匕首却不小心划在了张墨驰的的手臂之上,鲜血直流,张良军一时慌了神,连忙带着儿子,去找寻金创药!

张墨玉终于眼泪如决堤洪水,他转身离开,来到后堂之外,见到了小梅先生梅如也以及阿福,他边哭泣边坚毅的说道:“我不当张家家主了!我求你,放我爷爷一命!”

梅如也笑了笑:“晚了,你伯伯不堪大用,你爹不在幽州,这个张家家主之位,你不当也得当。至于你爷爷,他若现在还不死,那就真的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张墨玉好似想起什么,转身狂奔回后堂!

后堂中孤零零的老人,再度捡起了匕首,这回,是要自杀了。

心如死灰,不去死,留着老命又能干嘛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一人可顶十万兵

广阳郡北面,辽东郡南边,两郡交界驿道的路旁树下,有一标身披辽西军甲胄的骑军,一共四十人,还有十人,分散出去充当斥候,四面八方若有军情,这一标骑军,便会有充足时间去应对。

这群把‘目中无人’四个字写在脸上的军爷们,很没有规矩的或高坐马上,或下马休息,还有两个头领模样的家伙,下马却不休息,而是拿了一张地理形势图正在指指点点。

更有一骑,离了这帮军爷有些距离,一骑独立。好像是在放哨警戒,也像是在等人。

这离群独立的一骑,身上甲胄与其他人一般无二,但却没有其他骑兵标配的战刀,弓箭以及长枪,而是只在腰间悬了一柄长剑,更显得奇怪。

此人一手按在长剑剑柄之上,一手握紧缰绳,坐于战马之上脊梁挺直,在驿道之上不动如山,闭目养神。若是有小娘子自此经过,定会多看他几眼,赞一声:“好俊的一个兵哥哥!”

当然,平日里老百姓走驿道也是常有之事,但现在有一标军爷在,自然不会有平头百姓走上‘军用’驿道。

不多时,此人面向的广阳方向,有八骑一同而来,领头的,身穿辽西军甲胄,是被散出去当斥候的十名军卒之一,他的身后,是梅家小梅先生梅如也,以及‘梅家六镖’。

辽西军斥候没有停留在那独立驿道之上的一骑身边,而是放缓马速,对那一骑说道:“王爷,小梅先生来了。”

然后,他便再度向前,归入了同僚袍泽四十人的休息队伍中,很快,又有养精蓄锐已久的一骑,奔驰而出,接替了他的斥候任务。

那被称为王爷的骑士,终于睁开了眼,见到了风尘仆仆的梅如也与护送他的梅家六镖。

“王爷,董光华死了没?是否照原先谋划,死得干干净净?”梅如也一开口,便是问当今国丈爷是不是已死。

正是幽王宋寒的持剑骑士展颜一笑,说道:“一切照着先生的计策进行,并无半点差池,徐云已经回到了广阳,统领辽西军,而我带着最精锐的一标人马,在此等待先生。”

梅如也点了点头,说道:“广阳事了,幽州六姓,已去其三。”

幽王宋寒有些疑惑,他开口问道:“六去其三?除开先生的梅家,也就董家事了,广阳弹丸城,可还有个张家,先生之前不是说,张家………”

未等幽王宋寒把话说完,梅如也便打断道:“张家之事,我已经处理好了,现在的张家,京城有户部尚书张良材,广阳有他的儿子张墨玉,幽州兵饷钱粮,不用担忧。”

听见梅如也这么说,宋寒脸色古怪,他问道:“先生是否早就谋划到有今天?所以当年选了张家二房的张良材去京城当户部尚书,而不是选张家嫡长子张良军。”

“非也。”梅如也神色如常,他开口说道:“张家良字辈,长房张良军最好大喜功,总会弄巧成拙,而且此人,是只白眼狼,只要对他有一点点威胁,他就会拔刀相向,有利可图,至亲亦可杀。所以,我不可能选他去京城。

张家三房的张良将,无勇无谋,哪里是去京城的料?至于他儿子张墨白,我本来是极为看好的,如无意外,他才是我原本谋划中的如今张家家主,可惜,他没看清局势,还觉得站在京城的那位那边才是对的,所以他得死。

为了防止张墨玉生出与张墨白一样的想法,所以,张家之变,我故意动了点心思,让他看清人性险恶,让他知道,该如何当张家家主。只有幽州稳定,他张家,才能稳定,京城那位瞎搞,只会害了所有人。”

幽王脸上笑意有些僵硬,他说道:“先生,我问的是,您是否早就想帮我坐稳幽王之位,不是问张家的变故。”

梅如也哭笑不得,他拍了一下自已的额头,说道:“这事啊,那是自然,自王爷你入主幽州以来,我便一直在谋划,本来是会在半年之后才动手的,但你那个弟弟的到来,刚好可以让我将谋划提前!”

梅如也点到为止,没再说下去。

这个助幽王完全掌控幽州的谋划,他本来是还有半年的时间慢慢布局伏线千里,以达到万无一失的,但是因为一个梅如也根本就不认识的林娘娘的恩情,因为一个林意,他不得不把谋划提前。

哪怕现在收网,他会承担失败的风险,但是为还了那份恩情,他必须这样做!

幽王宋寒,在马上对着梅如也一抱拳,真诚的说道:“先生如此助我,宋寒感激不尽!”

梅如也摆手笑道:“我只是不愿让幽州成为一滩烂泥而已,不愿看到幽州被北边那些蛮子的马蹄践踏罢了!”

“我幽王府,猛将不说如云,但至少也有好几个能独当一面的良将,再不行,我这个只有一身蛮力的王爷,怎么说也算熟读兵书,也能提刀上阵。

独独少了一个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军师,望先生能入我幽王府,必以国士待之!”幽王宋寒不再坐于马上,而是下马站定,以右手击左胸,行了一个军礼。

远处的四十骑,见到这边的动静,也都向这边齐齐行了一个军礼!

梅如也连忙下马,以儒家礼节还礼,笑着说道:“王爷,幽州门阀,现在还只是六姓去其三而已,而且,门阀破除之后,还得得人望,收民心,我当下实在是不敢居功,等真正让幽州民心皆定时,我再入幽王府!”

“好!”幽王宋寒说道:“一切都听先生的!先生,我们接下来,该如何?”

两人重新上马,远处的四十骑也都上马完毕,梅如也说道:“先去辽东邵家,再去辽西孙家,缓缓而行便是,让王爷你那弟弟,把两辽闹翻天!我们就像收拾董家烂摊子那样,把邵家孙家这两姓,给收拾了!”

“对了!”梅如也又开口道:“王爷可以传信,让辽东军进入上谷郡城,针对谢家的布局,我也谋划完毕,辽东军入了上谷郡城,自然有人,帮着江世聪打压谢家!”

幽王宋寒策马而行,意气风发,他大笑道:“先生这颗脑袋,顶得上十万雄兵!”

第一百七十章 茶凉了

辽东有一间茶楼,特别与众不同,主家明显是个不差钱的主,赚不了几个钱的茶楼,非搞得金壁辉煌似皇宫。

大到横梁木柱,七彩琉璃。小到所坐桌椅,饮用茶具。恨不得都用上贵重的‘硬头货’,每样东西,都是价值不菲,就像是辽东那帮子土地主才会鼓捣出来的东西,用以比拼财力。

可是,问题在于,这间茶楼,明明有个不差钱的主,所用之物都是怎么贵重怎么来,但是,这茶楼所在的地理位置,很尴尬。

并不在辽东郡城内那富贵扎堆的城北,也不在商甲林立的城西,甚至不能说这茶楼在城内。

城南有集市,早年间在城内,但因为做小本生意的小生意人太多,慢慢的集市便越来越大,慢慢向城外发展而去,形成了南城门内有店铺,南城门外皆地摊的情况。

而就在这南城门外满地摊的情况下,那间取了个大气名字的富贵茶楼,就开在此。

不与做小本生意的人争抢位置,而是开在了最偏僻的地方,七拐八绕,路复杂得很,还得越过好些个小摊贩,从他们的地摊上强行跨过,才能去到那外表看过去平平常常,甚至有些老旧的茶楼。

茶楼名字,高挂在门楣之上,挂得有些不用心,歪歪扭扭的,还落了不少灰尘,三个大字倒是写得极有筋骨。

白玉京!

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二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茶楼有八,此为其一。

有一行四人,穿过重重小地摊,来到了茶楼前,望着这间外表看来平平无奇的茶楼,申峥皱着眉头说道:“咱们不进城,来这茶楼干嘛?”

女子大宗师周美媚笑道:“来茶楼,当然是喝茶啦,难不成要喝酒?”

申峥反驳道:“咱们可是来搞事的,邵家可就在郡城内,咱们来到这边,却只在城外喝茶,算什么事?”

周美媚没有说话,直接带头走进茶楼,朱于新则是笑而不语,摸了摸申峥的脑袋,给了林意一个‘跟上’的眼神,也入了白玉京茶楼。

申峥被林意拉着,不情不愿的进了眼前这平凡的茶楼,可刚一进去,就被里面的装潢华贵给震惊到了!

放眼望去,茶楼不大,但却从骨子里透露着两个字,有钱!

茶楼里空荡荡的,没有一名客人,倒是有两个茶楼伙计模样的家伙,一男一女。男人坐在大堂正中坐位上,对着跨过门槛的一行四人点头,女子则在靠里边的柜台里,劈里啪啦的打着算盘,连头都不抬。

坐在大堂正中的那名男伙计,见有客上门,指了指自己身前的茶具,问道:“四位客官,是要龙井贡茶,还是明前春茶,对了,新近来了一种交州茶,叫凤凰单丛,试一试?”

他身前长桌,靠近林意四人身边的位置,刚好有四把坐椅,好像是算准了来喝茶的客人,一定是四个人。

朱于新,周美媚,林意,申峥四人一字排开,坐于茶楼伙计对面,林意看了看周美媚,投去询问的眼神,周美媚笑道:“你点吧,姐姐我不懂饮茶之道,而且,茶喝得太多了,喝什么都无所谓。”

林意点了点头,笑着对坐于主位的茶楼伙计说道:“凤凰单丛好了,交州茶,我喜欢。”

说是喜欢交州茶,其实,只喝过十来次而已,在神机岛玉津山上喝的。其实是喜欢那个煮茶人。

就在林意点了茶后,柜台后的那个女子,停下了拨弄算盘的动作,拿了一个小锡盒出了柜台,来到众人身前,放在了长桌之上。

“一壶茶,十两金。”说着,那女子放下了茶叶,也道出了价格,然后,转身便走。

一听到价格,申峥脸都黑了,他一拍桌子,大声道:“你们是黑店啊?一壶茶竟然要十两金子?”

女子笑了一声,没有回头的说道:“爱喝不喝。”

她回到了柜台里,继续打起了算盘,而男人,则是已经开始冲茶了。

一冲洗杯二冲饮,交州功夫茶的茶具,只有三个茶杯,男伙计分茶之时,刚好分给朱于新,周美媚,林意三人,申峥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冷哼出声!

周美媚笑了笑,像哄小孩一样哄申峥,把茶杯推至申峥身前,说道:“小申峥,你喝吧。”

申峥还要耍脾气,却让林意一句话便堵住了,接过茶杯一饮而尽,放回茶杯时还吐槽了一句:“我太难了!”

林意的那句话,是:“这壶茶,你出钱,你岁数最小,能耐也最小,就当交保护费了。”

茶过三巡,那煮水冲茶的男伙计突然开口道:“我家先生说,此去邵家,是一场鸿门宴。”

没头没尾,不知所谓。

有两人同时开口。

申峥问道:“你家先生是谁?梅先生吗?”

林意则是问:“什么是鸿门宴?”

“我家先生,姓洪,宇宙洪荒,天地玄黄的洪,至于鸿门宴,先生说,是在一段叫做楚汉相争的历史中的一个小故事。”冲茶的伙计缓缓说道:“大概意思就是,看似很客气的请客吃饭,但实则,却是危机四伏,找个理由,就要大开杀戒。”

林意笑了笑:“要杀我?杀得掉?”

那伙计又一次分茶,这回没有分给林意,而是分给了申峥,周美媚与朱于新,他还是缓缓开口:“杀不掉,但是你若小看了幽州门阀的实力,也不会好受。”

“这样吗?这么说,是要先请君入瓮,再瓮中捉………”林意话还没说完,便让一只纤纤玉手拍了一下后脑勺。

“臭弟弟,你要骂自己就骂,可别带上姐姐我!”一拍过后,周美媚瞪了林意一眼。

而后,又对冲茶的男伙计问道:“洪老头的琵琶放在哪?给我。”

男伙计望了一下柜台,柜台里的女子说了声:“等一下。”然后继续打算盘。

茶过七巡,女伙计终于打完了算盘算完了帐,她从柜台下抱出一柄白木琵琶,来到了周美媚身前,将琵琶交与周美媚,说了一句:“先生说了,只是借,要还的。”

周美媚笑着呸了一声:“死老头,还不是怪我当年没给拜师礼。有必要连一柄琵琶都斤斤计较?”

一行四人,离开了茶楼,申峥给的茶钱,十两金,足金足两。

看着那才冲了七次的凤凰单丛茶,男伙计没有再度加水,而是说了一句:“茶凉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飞龙骑脸怎么输?

辽东郡城内,最有名望的家族门阀,那没有争议,是城北邵家,幽州六姓之一。

京中有个位极人臣的辅相邵金瑞,地方上则是邵金福掌控家族。

这兄弟俩,既有能力,也够努力,还出人意料的极为和谐,没有门阀世家的兄弟争权之事,这让邵家怎么可能不名望正盛,如日中天?

可是,就是这么有权有势有钱的大家族,今日竟然无缘无故打开了仪门,做出开门迎客的架势。

要知道,辅相,可是从一品的真正大官,要从一品辅相邵金瑞所在的家族开仪门迎客,那来人的官职或是声望,应该不比邵金瑞小才是,满打满算,自邵金瑞坐稳辅相交椅以来,邵府仪门,也就开过两次,一次,是孙家老太师登门,另一次,便是梅家老家主来访。

除此之外,这些年,这仪门一直紧闭。

今日一开,街坊邻里不由得都开始猜了起来,是哪位大人物要登门拜访了?老梅先生已经有许久未出梅园了,那是小梅先生?还是孙家老家主?或是那位从没来过邵府的幽王殿下?

可是,他们都猜错了。

邵家不光开了仪门,而且邵家在地方上的话事人邵金福,还带着他的儿子,离开了邵府所在的福禄街,前往城南而去。

一匹与‘豪阀门第’之称相匹配的马车缓缓行在郡城南北朝向的大道上,邵金福坐在车厢中闭目养神,而他儿子邵西贤,一个堂堂邵家二房独子,则充当起马夫来。

“爹,我们就这样把他们引进来,是不是太过托大了?我有些不祥的预感,我总觉得,这事,不能这么弄。”驾车的邵西贤,生得虎背熊腰,相貌粗俗,可是其实却是一个心细如发的主,这条由孙家所捣鼓出来的请君入瓮之计,邵家上下,就只有他一个人反对。

车厢中传出邵金福的声音:“儿啊,爹知道你要说什么,无非就是因为孙家只来了一个孙穹,你觉得他们出力太少,但拿走的却太多,对不对?”

邵西贤点了点头,边驱策马匹向前,边回应道:“那四人家伙,可不是好相与的货色,孙穹那老匹夫,在董家的时候就吃过亏了,我们家更惨,连吴占连都折在董家府门前,这回,若是孙穹再度临阵退缩,那我们不就步了董家后尘?这次请君入瓮,瓮,可是我们家!”

车帘子被掀起,邵金福从里边挪到了靠近车门的位置,说道:“这一回,孙穹退不了,唇亡齿寒的道理,不用我们说,他也懂。”

邵金福比起之前在梅园之时的从容不迫,如今老态尽显,满脸的疲惫神情,他拍了拍儿子的肩头,说道:“不要总计较一时一地的得失,孙家是有些拿我们家做瓮的意思,想要既打压我们家,也收拾了那四人,他们去做那得利的渔翁。

但是,儿子,你眼光可以放长远点,孙家只靠着孙骁,孙穹两人撑着,后人都不顶用,这俩老头,能活多久?

反观我们邵家,除开爹这个没用的人不说,你大伯,已经是位极人臣,你堂兄东阳,咱们邵家的大少爷,也已经入仕,至于你,那封你大伯从兵部替你弄来的信件,爹已经收到了,我们邵家,是真真正正的朝中有人好做官!

孙家要打压我们,那就让他们压,这瓮,也只能我们家来做,面对危机,要做的是面对它,击败他!而不是抱怨‘盟友’没尽心尽力帮忙。

西贤,我们邵家,人才济济,怎么可能总排在幽州六姓第二位?只要撑过这回难关,孙家,就失势了,到时候,就怨不得我们邵家,落井下石了!”

驾车的邵西贤,脸色稍稍有些好转,不过,还是心有不甘,说道:“经此一战,我们家族内的高手们,可能会死绝啊!我不甘心!”

“儿子,死绝便死绝,反正此事过后,你便独身去京城,有你大伯的安排,直接当上兵部员外郎,坐稳三年兵部位置,再外调回来幽州,东阳也差不多该在朝堂上冒头了。

到时你们堂兄弟两人,一人文在朝中,一人武在地方,我们邵家,有的是江湖高手会来攀附!”邵金福嘴角含笑,却是苦笑。

为了邵家,他邵金福,其实放弃了很多,也扛起过很多,但是,无论是哥哥的儿子邵东阳,还是他自己的儿子邵西贤,都慢慢成长,邵家后继有人,这让邵金福很欣慰。

只不过,一次次家族生死存亡的选择,都是他一个‘没有用’的邵家二老爷独自决断,也只有他才能决断。这让他有些无奈,他总是在赌,赌赢了,邵家渡过难关,稳步前行,赌输了,一切皆休!

好在他的赌品不行,次次都要上赌桌,可是赌运极好,邵家自从他开始主持一切事务以来,每一次赌上了家族气数,他都没输过,一次都没有!

邵金福突然变苦笑为大笑,笑得邵西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邵西贤问道:“爹,怎么了?”

邵金福摆了摆手,等笑够了之后,缓了口气才问道:“孙穹,超一品大宗师,杀不了那女子,拖住总没问题吧?”

“没问题,孙穹自己说了,能拖一柱香时间。”邵西贤回应道。

邵金福又开口问道:“咱们家藏了这么多年的十个高手,号称结阵可杀一品,那杀一个林意,不难吧?”

“不难。”邵西贤搞不懂什么意思,只能听邵金福继续说下去。

“我听闻那个叫朱于新的,在董府门前,曾以一敌七,那么,不知是否能撑得住两百刀斧手的围杀?”邵金福继续说道:“不知道那用弓弩的小孩,够不够让儿子你一只手打?”

邵西贤笑了笑,没有答话,只是心情好了很多,脸上也有了笑容。

邵金福又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借用那个算命先生的说法,飞龙骑脸怎么输?”

邵西贤也笑道:“对啊,我们家就是飞龙,都骑到了对面脸上了,怎么可能会输!”

邵府门前,有一算命摊子,摊主姓洪,正在收拾东西准备收摊,他突然若有所思,笑了笑,问道:“飞龙骑脸怎么输?”

过了一小会,又姓洪的算命先生自问自答:“有一股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在奶你,你怎么赢?”

第一百七十二章 鸿门宴,杀机起

想砸场子的人,与将要被砸场子的人同坐在一车之中,就很尴尬了,为何?因为总不能说:“你丫给老子等着,一会到你家就就弄死你丫的!”吧!

此时,林意与邵金福,便同坐一车之上,驾车的是邵西贤,马车后头,有四马三人,自然是朱于新,周美媚与申峥了。

两波人是在郡城南北向的大道上碰到的,因为林意的画像邵金福早已经见过,自然能认得出林意。

而早先在茶楼知晓了邵家之行,是一场‘鸿门宴’后,一听到这来人是邵家人之后,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邵金福一邀请,林意也就顺势坐上了马车,他倒是想看看,这场‘鸿门宴’,到底是怎么个鸿法!

两人同坐车厢之内,老是那么尬着也不是事,所以,林意没话找话,开口问道:“那个,今日天气还不错啊,艳阳高照。”

邵金福陪着笑道:“是啊,今日天气好,您也赏脸,愿意到府上做客,这是我邵家的荣幸。”

这一来二去,客套的场面话,你一言,我一语的就聊了起来,可是,尬聊这件事,林意是真的不擅长,而老于世故的邵金福,也只是随意接话,并不主动带话题。

所以,没一过会,林意的客气话说完了,气氛又尴尬了起来,两两无言,都不说话。

好在邵西贤马鞭抽得震天响,马车在大道上极速奔驰,没尴尬多久,便来到了邵府门前。

府门大开,仪门两旁更是各自站了八名妙龄女婢,见邵府主事人二老爷带着‘贵客’登门,都各自施起了万福,各有千秋,千娇百媚。

邵金福先领着林意入府,邵西贤则招呼着门房牵马,然后带朱于新,周美媚,申峥三人入府。

非但没有防备,没让府上护卫跟随,而且,连林意的剑匣,申峥的弓弩与无情剑,都没有多过问半句。就更别说周美媚怀中抱着的琵琶了。

前厅后堂,穿廊过栋,直把四人领到后花园才停下,花园中有一凉亭,亭中有一石桌,早放上了好酒牛肉,分宾主坐下,邵金福摆了摆手,让原本守候在此的婢女离开,然后自己动手倒酒。

在坐六人,邵金福既是主人,又是长者,辈份更是最大,本来是应当由邵西贤这个小辈来倒酒才是,可是邵西贤却是坐定如钟,一动也不动。

邵金福顺着左手边倒酒而去,人人有份,就连申峥这小孩子也给倒了一碗。对于能简简单单就把四人‘请’进后花园,可真称得上是意料之外。

本来想着,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也要把谎话说出花来,将四人骗进府中,可真没想到会是这么顺利,就把人带到了这精心设计过的‘瓮’中。

要知道,这已经被精心安排过的后花园‘瓮’中,可是杀机四伏!

说是后花园,实则草木繁多,却暗合梅花阵之法度,乃是有高人指点,照着梅家所创阵法,偷学而来。

只不过,梅家的梅花阵,大且精妙,以一整个小镇成阵,主轮回转换,防御外敌,只要镇内百姓在,就能力保身为阵眼的梅府安全。

可是,经邵家幕后高人偷师而来的这六奇梅花阵,却是小而玄奇,不像梅家的梅花阵,这邵家的六奇梅花阵,阵眼是后花园的亭中,以后花园的繁杂草木藏兵,更以整个邵家后庭院为外阵,可藏兵数百!

一声令下,便可分六个方位冲出,攻击后花园正中的凉亭,这个演化而来的阵法,不重防御,只为杀人。

专杀入了凉亭的瓮中鳖!

此时,林意四人,便成了那瓮中之鳖。

凉亭之中,边喝酒吃肉,边聊天打屁,邵金福不愿多开口,只是倒酒喝酒。但有邵西贤从中穿针引线,倒也气氛极好,在一片宾主尽欢的假象背后,却是各自暗藏心思,各有所图。

花园草木之后,花园外的庭院之中,两百邵家死士持刀握斧,小心翼翼的隐藏气息,只等一声信号,就要分六处杀出。

邵家的十名结阵可杀一品的高手,没埋伏在后花园中,而是分落在后庭院各处,每一处,都能直通后花园,他们要各自用出自己的最强手,给林意来一波车轮战!

以六品境界打头阵,每人都使出最强招式,轮转不停,不给人换的机会,最后由一名二品境界的高手收尾,本来还有第十一招,由吴占连来收官,可是吴占连已死,这能杀超一品的结阵,现今却只够杀一品境界而已。

只不过,杀一个刚步入一品境界不算久的林意,就算没有吴占连压阵,也应该是足够了!

他们,也在等一声信号。

信号从何而来?北城门外,有一老者缓步入城,他在城门洞里突然停步不前,呼出一口旧气,提起一口新气来,这一提气,老人足足在城门洞中站了半盏茶时间,提了半盏茶时间的新气。

北城门人来人往,挡在路中间半盏茶时光,直接把路给挡死了,惹得要出入城门的人们怨声载道。

可是,城门守卫却不管不顾,不去理这位挡了众人道路的老者,有路人问城门守卫为何不管,为何不把老者赶走,却只得到一个答案。

“不敢管!这位老爷子,姓孙!”

孙老头终于一口气吸完了,不再挡路,分开众人,走进了城中,这老头年岁不少,但筋骨却还不错,竟然开始在大道上跑了起来。

起先步伐很小,比起正常人步伐的一半都不到,可是,第二步,就有常人一半的幅度了,第三步,已经接近了正常所谓的一步距离了,第四步,就更远了,比常人一步还远一些!

这孙姓老头,一步更比一步远,一势要比一势强,他要在一气流转之间,跑完从城北门到福禄街的距离。

不从正门入邵府,而是直接撞开后院墙,撞入后花园中,以自己一气之势,重伤那名女子大宗师,才好拖够一柱香时间!

老人呵呵笑着:“我孙穹的认真一拳,小女娃,可别被一拳打死了,那样,就没意思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大意了

邵府后花园凉亭之中,一坛子好酒,出产自交州的南春酿,已经被喝得点滴不剩,多是邵家父子二人所喝,林意一行四人,喝得极少。

借着这个由头,邵金福起身,说要去再拿两坛子酒来,让儿子邵西贤招呼客人,莫要怠慢。

说完,还望了申峥一眼,眼神中,有一丝丝冷漠。

邵西贤自然知晓父亲的意思,揽住坐位相近的申峥肩头,口中应道:“知道了!”

邵金福大步离开后花园,杀机四起,只待一人!

突然,周美媚转头看向亭外,看向了一处院墙,神情凝重,伸手一勾,原本靠放在凉亭一侧的白木琵琶,便来到了她的手中。

她朱唇轻启:“有杀气!”

就在她伸手以气驭物,让琵琶飞到她手中之前,邵西贤已经出手了,揽着申峥向后就是飞掠而去,背向后,带着申峥离开凉亭!

前厅有一条直通后花园的小道中,出现了一名六品境界,手持长剑的武人,长剑出鞘,开始跑向后花园!

埋伏草木之后的刀斧手,更是已经排好了那演练无数次的队列,准备分六处冲出!

有孙姓老者,破墙而入,其势有如下山猛虎,更像出海蛟龙!

越来越大的步伐,从北城门到邵家后院,次次累加,这破墙入院的一步之距,已经有四丈之远了,此时的战意,更是达到了孙穹这个‘老菩提’的人生顶峰!

只见孙穹双手收在右侧腰间,没有以拳锤开院墙,而是以左肩撞开,邵家的院墙就像水豆腐做的一样,被撞得破碎不堪。

而孙穹的拳,蓄势待发!

亭中女子大宗师周美媚犹抱琵琶半遮面,侧身对敌,左手轻轻按弦,右手已有四式弹出!

琵琶技法共有一十八种,以勾,挑,弹,拢四式最为出名,也最为好用。

周美媚轻笑一声,以微不可察的声音说道:“老匹夫,不惜以逆行气机的蓄势来递出这一拳,只想要重伤我?可是,万万没想到,我带琵琶了吧!”

孙穹声势最为浩大的最后一步,踏在了邵家之内,脚下飞沙走石,破碎的院墙碎石全都被这一脚震飞。

一步踏下,又飞身而出,蓄了一路势,收于右腰侧的双拳不再蓄力,双拳同时向前轰出,恐怖的拳罡没了束缚,连连炸开,层层向前轰去!

周美媚自信满满的勾,挑,弹,拢四式,在这双拳面前,也只是螳臂挡车,一点作用都没有,便消散无踪!

孙穹笑了,他笑眼前这个已经近在咫尺的女娃儿,明明是武榜有数的人,却对打架这件事如此不上心,真当他孙穹多半是此生巅峰的认真一拳是过家家?以四式叩指问长生便能破解?

孙穹感慨万千,没想到,这一拳不是之前预想的重伤,而是能一拳直接锤死啊!

一拳下去,就锤死了一名武榜第九,孙穹真不知道,是该说这女子大宗师太大意了,还是他孙穹这一招太过出其不意。

逆行气机,是极为残酷的做法,对自己残酷,对敌人,更残酷。

武人一呼三吸,也就是一气流转了,但是,如果在三次吸气之后,再度强行运转气机,就会是气机逆行,对身体其实损害不小。

但是,蓄势待发,蓄的势越久,发的劲也就越大,孙穹不惜气机逆行,就是要使这股子‘劲’足够重伤周美媚,但如今近在咫尺,眼见得周美媚‘大意’了,只以四式叩长生应对,能够一拳便解决问题,孙穹也就开始收势了。

没有孤注一掷的气机逆行到底,而是开始收势,想要减少气机逆行的损伤,想要以最少的代价杀人,只要足够杀人就好,既然能以小伤换死,为何要大伤去换死?

有句话说得好:可以,但没必要。

只是,就在此时,孙穹看见了周美媚藏在琵琶后面的半张脸,她由竖抱琵琶改为横抱,她在笑,嘲讽意味十足的笑容。

到底,是谁大意了?

纤纤如玉的右手,有四指搭在了琵琶的四根弦上,而左手,则是离开琵琶,起了一个剑决,有一柄海水所成的小飞剑,飞旋不止,快若奔雷!

孙穹的势头略有收缓,但那坐于亭中的女子大宗师,却气势如虹,节节攀升好似无尽头!

右手四指同时以勾,挑,弹,拢四式落在琵琶四弦之上,四指落时弦已断,四指抬时断长生,与此同时,左手水剑亦是飞出,在四道罡气中如龙腾飞。

孙穹的认真一拳,其实是双拳同出,本想着以左拳来打破周美媚的应对之法,更为凶狠的右拳用来重伤周美媚,在认为能一拳锤杀之后,开始收势时,左拳已经开始没了罡气拳意,只留右拳而已。

但是,周美媚先故意露出破绽,引孙穹收势,然后亦是双手同出,以断弦叩长生去应对孙穹的右拳,水剑,则用来杀人!

超一品大宗师之间的较量,一个大意,便是一条人命,杀人与被杀,只在毫厘之间!

四道断弦叩长生的罡气,直接与孙穹的右手拳罡撞在一处,炸开的罡气疯狂肆虐,如刀剑一般,在亭边两条亭柱上留下了许多道划痕。而水剑,则是不受罡气爆炸的半点影响,直掠而去!

孙穹这人生的最后一步,来势极快,故而,与同样速度极快的水剑相撞,没有半点闪避的余地,再加上他又不是真的佛门大菩提金刚不坏,所以,被水剑一穿而过,还在空中未落地,便已身死!

可是,人虽已死,但还是向亭中飞来,但见周美媚已经将琵琶调转方向,反拿在手中,对着飞进亭中而来的尸体反手一拍,将尸体拍出了凉亭。

看着亭外的尸体,周美媚笑着说道:“杀人,可没你想的这么简单。”

虽然她在笑,但鲜血却压抑不住的从嘴角流出,很显然,她同时断弦叩长生与驭剑杀人,自己也受了些内伤,以伤换死。

“臭弟弟,有十个不同境界的家伙从各个不同的位置奔来,是针对你的啊!”周美媚还是坐在亭中,双手叠放在膝上,尽力压抑体内紊乱气机,还不忘开口提醒林意。

林意已经起身,抱着剑匣,续心弦飞剑早已飞向邵西贤与申峥方向而去,他开口回应,只有两个字。

放心!

第一百七十四章 可惜了

邵西贤,四品巅峰武夫,只差半步,便能越过江河,成为小宗师之列!

其自幼受名师指点,被并州一个兵家大佬收为不记名弟子,传了四式武艺,自行苦练多年,如今四式兵家武艺,是练得炉火纯青。

以一揽肩带申峥向后飞离小亭之中,便是邵西贤所得的四式武艺之一,揽雀式!

这右手一揽而出亭,一退便是一丈之远,还未曾落地,第二式便出,左手起式,横冲掌!

申峥被一揽便出了小亭中,知道是被算计了,但是弓弩在身后布袋中被邵西贤右臂压着,无情剑在腰间,夹于两人之中,既无法取弓弩,也摸不到剑柄,真的是无可奈何!

眼见得有一掌向面门袭来,申峥只好左手屈臂抱头,先挡了再说,而右手也没闲着,不管三七二十一,向着左侧便一记摆拳扫了过去,不求伤敌,只为脱离对方的揽肩,只有拉开了距离,弓弩才有威胁。

申峥的左手没受到一掌重击,右手的摆拳也没抡到人,只因为邵西贤主动的放开了右手揽雀式,左手横冲掌也变冲为推,巧劲一使,两人分开,各自左右分落!

这可不是邵西贤心地善良,故意给申峥持弩拔剑的机会,而是有一柄飞剑,从亭中直掠而出,邵西贤若一掌横冲,那便会被飞剑洞穿心窍,只得使了巧劲,变冲为推,与申峥各自后退,才躲过了灵动的玄教飞剑!

落地之后,邵西贤还不由自主的看了一下去势极快的小飞剑,只见那枚飞剑,钉在了石墙之中,入墙三分,足见其威力!

只是不由得邵西贤出神,一只弩箭便破空而来,直扑邵西贤面门,不由得让邵西贤心下一惊。

申峥的抬弩出箭的速度实在是出乎邵西贤的预料,几乎是刚落地,弩箭便已经射了出来,也就是说,申峥在空中便已经抽出了背后布袋中的弓弩,落地时便已经击发了。

如果是普通的四品境界武夫,那对于这样快速的弩箭,如此近的距离,应该是下意识的侧头躲闪,先躲过弩箭的迎面而来,再说其他。

申峥也知道,无论是谁,只要反应跟得上,第一反应都是躲,他就是要让邵西贤躲避他的弩箭,好在接下来连续压制,不让邵西贤有还手之力,不然,让一个四品境界武夫全力博杀,申峥觉得自己没半点胜算。

故而,这一箭,射的是有很大可能会被躲过去的面门,而不是较小可能被躲过的身躯。

射中了面门,敌方的战力绝对会大损,就算被对方躲过去了,申峥也能抢得先机,压制着敌方打。但如果为了命中率去射身躯,那对方很有可能会不管弩箭,以伤换死。

没人教过他这些,这是一名杀手的直觉。

邵西贤是个普通武夫没错,但他的那个不记名师傅可不是什么普通武夫,并州中流砥柱教的东西,就算只有四招,也绝非一般!

面对破空而来的弩箭,邵西贤非但没有侧头躲闪,甚至伸出右手,自左下向右上撩去,以手背去撩向弩箭,弩箭锋矢擦破了邵西贤右手手背,却见邵西贤一翻腕,本来直射其面的弩箭被直接握在手中。

紧接着,邵西贤右手握着弩箭收回右侧腰间,同时踏步向前,提气蓄劲,一声脆响,箭矢从中折断,这右拳刚收回腰间,又猛然轰出!

四式已全出!揽雀式,横冲掌,翻圆转,直拳崩!

而见邵西贤不躲不避,以翻圆转正面接下了弩箭,紧接着更是直拳打来,申峥无情剑已经在手,双手各持一件武器,剑拔弩张。

又是一次自行退却,只见直拳还未崩到申峥身上,邵西贤便硬生生停下身形,只因为,那柄入墙三分的飞剑,去而复返,又一次打断了邵西贤的进攻势头!

同时,这一飞剑掠返,没有在亭中停留,而是飞向了与邵西贤申峥这边相对的方向,那里的小道之中,有一人一剑,杀气生!

有十人,会从不同方向,不间断的对亭中祭出各自最强绝学,亭中林意,自顾不暇!

邵西贤看了一眼亭中,笑了笑,说了一句:“可惜了。”

此时,孙穹还未身死,甚至有一拳锤杀周美媚的可能,林意自顾不暇,朱于新得挡住两百刀斧手冲上凉亭,否则林意若是分神去应对刀斧手,必死无疑。而亭下,无人插手的情况下,邵西贤可不觉得自己会输!

可惜了,可惜你们太傻,可惜你们栽在了邵家,也可惜了这大好的四颗头颅。

可是,局势瞬息万变,申峥与邵西贤都没有出手,在等一个好机会,弹指一挥间,局势大变!

在邵西贤眼前,孙穹不知为何,明明大好优势,却惨死空中,被那亭中的女子大宗师一琵琶打到了亭外,大好的胜势,突然就荡然无存。

虽然那女子大宗师周美媚看起来也伤得不轻,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受了伤的大宗师,也还是大宗师啊!

又是一弩箭破空而来,将邵西贤拉回现实,这回来不及以翻圆转挡箭,连忙闪身跳开,躲过了这一击,邵西贤盯着眼前的申峥,不知是何原因,在他眼中,这个小屁孩也没有之前好对付了呢!

申峥学着邵西贤的样子,故意看了一眼死在亭外的老者孙穹,笑了笑,以邵西贤先前的口气说了一句:“可惜了呢!”

这一句话,气得邵西贤脸色铁青,他猛的向前扑,一拳崩出,速度极快,气势更是凶狠异常!

申峥不确定亭中能否再救他一次,所以没有再射出一箭,而是一退再退,不去硬接邵西贤这一拳。

但是,没想到这个长得五大三粗的邵西贤,心里小九九多得很,看似要一鼓作气,气势如虹。事实上,却在吓退申峥之后,抽身便走,以揽雀式揽过一个邵家的刀斧手在身前!

等申峥知道了他要逃跑,一弩箭射出,却只是射到了那个被邵西贤揽在身前的刀斧手身上。

心思细腻的邵家二公子,成功脱身离去!

第一百七十五章 亭外亭内

亭中林意开匣取剑,在蜀道易被握入手中之前,已有飞剑去而复返,先救了申峥两次,而后飞掠向那名六品境界,直奔此处的邵家剑客!

六品境界的剑客,在小道中见得有飞剑掠来,只以为是普通的驭剑术而已,并不放在心上,翻腕一抖,要以剑花抖动击落飞剑。

可是,驭剑术与御剑术,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在其抖腕之下,飞剑非但没有被一击落地,更是灵动的转了一个小弧线,刚刚好绕过剑花,速度不减,刺入了那剑客的脖颈。

玄教神通,哪是什么花里胡哨的气机驾驭飞剑可比的?这柄以心头血滋养出来的本命剑,可是真真正正的与林意心有灵犀,是真正的杀人剑!

亭中林意,根本就没去看续心弦飞掠而去的小道,而是看向了另一条隐蔽的小道,有一拖着大刀的大汉,已经蓄势至顶峰!

九环大刀,背阔锋锐,有九个铜环穿于刀背之上,大汉双手拖刀于身后,狂奔而来!

虽然在大汉眼里,第一个该动手的剑客不知为何,没有如期出手,但大汉还是拖刀而来,因为他知道,剑客没动手,一定是他那里出了什么变故,自己这边没变故,那就一定得出手。

因为只有自己出手了,后续的同僚才不至于像自己这样,得硬着头皮去接那个叫林意的家伙那不知到底有多强的第一招!

大汉已经出了小道,他飞跃而起,双臂上卷,拖在右侧身后的九环大刀藏向身后,刀背挂在自己的右肩之上。

他要借抡转刀身的力道,以一招自己的刀法绝学‘力劈华山’砍向亭中林意的脑袋!

但见亭中林意虚握剑柄,蜀道易将出未出,在拖刀大汉飞跃至最高处时,一剑拔出,空中青芒闪过,随后便是血水如泼墨!

林意拔剑出鞘,用的却是拔刀术,说不清是剑意还是刀罡的青芒,直接在空中便斩杀了那拖刀的大汉!

只在刹那之间,十人已去其二!

不过,又有一人扑杀而来,邵家十位高手结阵,求的就是一个以多欺少,仗势欺人!

这第三位出手的高手,是位五品境界,手持长枪的清秀少年,仗着长枪够长,人在亭外,长枪已经一个猛扎便刺入亭中。

看似平淡无奇的一枪刺来,却是瞬间抖动三次,这在枪法中,称之为点枪,传闻真正的枪法宗师,能点出九朵枪花,让对手根本看不清枪头所指何处。

可是,不知道是因为这位长相清秀的家伙功夫还不到家的缘故,还是看见拖刀大汉死在眼前心有余悸,手上动作连带着也慢了些许的原因。这三点枪,每一点都被林意挡了下来。

林意左手连续三个弹指,弹在枪尖之上,挡下了这一招三点枪,而且,微微蓄势,又是屈指弹出,直接把长枪弹得弓出一夸张的弧度,刀道反弹到清秀少年手上,直接把他逼得后退十来步,才卸掉这股子劲头,不过,这持枪的右臂算是废了。

周美媚笑了一声,说道:“臭弟弟,学得不懒嘛!”

原来,林意这四次弹指都是周美媚教的,前三指源于叩指问长生,力求挡下点枪三抖,而第四下,则是叩指断长生了。

林意也笑了,说道:“姐姐,弹指嘛,我可不止会一种!”

说完,他又对着另一个方向,看似随意,实则暗藏玄机的弹了起来。

玄教有位剑仙,弹指可成罡。

邵家第四位出手之人,在小道之中狼狈的躲闪过三记指罡,终于冲出了小道,一根藏于中的九节铁鞭甩出,击向了亭中,却被一指罡弹出,给击偏了,没能打中林意。

弹指已有十八,第十九弹指一出,置身于罡气之中的甩鞭高手,被罡气爆炸之势,炸得摔倒在地,无再还手之力!

以一敌四,林意一气已尽,体内有一百零八长生莲落,又有一百零八长生莲生。

不过,早在董府门前之时,因为孙穹的普通一拳,林意体内一百零八长生莲被炸掉,只余两百五十七窍长生莲,此时一落一生,就只剩下四十一窍未动了。

少了一百零八窍长生心莲,所以,林意的气机,也就是比同境界更强一些而已,并没有之前心莲圆满时一样,根本不怕气机流转。

所以,邵家十人,还是有机会赢的,只要前九人,能把林意所有气机消耗光,那输赢还在五五之间。

又有一人,手持双刀,从隐蔽的小道中冲出,刀芒如雪,向着亭中而来。

林意跨步提剑,第一次离开亭中心,来到亭边一剑刺出,一记刺玄从双刀之间刺过,在来人心口留下一个窟窿,不管那名手持双刀的女子,刺玄得手,便又回到了亭中心,手臂上被双刀撩开的几道伤口,开始流出鲜血。

十人已过半,却还无有一人,能站在亭中!

亭下刀斧手已经围得水泄不通,朱于新独木难支,就算申峥已经来到亭边开始支援,却还是难挡刀斧手分六处杀来。

看着亭下情形,周美媚问林意道:“姐姐帮你?”

她的意思,是由她来挡下接下来的五人,让林意去帮着朱于新,申峥对付人数众多的刀斧手们。

但是,林意却握紧蜀道易,说道:“姐姐,你去下面帮他们吧。亭中,我一人足以!”

说话间,又有邵家高手杀出,这回,是两人同时出手!

周美媚没有停留,掠下亭外,两下弹指帮深陷死地的朱于新解了围,又一掌轰飞了一个偷袭申峥的家伙,真的就半点没管亭中的林意。

而亭中,这回林意没有将敌挡在亭外,而是放两人入亭。

两名邵家高手,一位使的是两柄金锏,一位则是用了把幽州制式战刀,入了亭中,配合默契,同时攻向了林意,一时间亭中杀气横生!

而林意右手持剑,左手起剑决,是以一敌二没错,但是,续心弦亦已经来到了亭中!

林意怕缺少了一百零八窍长生心莲,气机不够用,故意把这两个放进亭中来,以此,来拖延后续三人的连续压制!

未雨绸缪,气机流转未过半,便先行寻找换气时机!

第一百七十六章 鸿门宴也没什么了不起

亭中以一敌二,看似邵家高手占尽上风,可是,却是被两人压着打的林意获利更多。

手持双锏的汉子,本该是一记连环锏打出,逼得林意正面相迎,便退出亭中。而与之相对,那位手持幽州制式战刀的退伍老卒,则趁虚而入,就着这个空当,照林意的后背便是来上一刀。

两人虽然是同时出手,但也有所区别,一为牵制,一人偷袭。

而且,两人的任务,只是争取重伤林意,一击便退,为后续的三人赢得杀人的机会。

可是,续心弦回到亭中之后,情况便不一样了。

持双锏的汉子一记连环锏打出,不出所料,林意横剑抵挡,面向他而来,而背后那一柄幽州战刀,也已经劈了下来。

明明此时,手持双锏的汉子就应当退出亭中了,可是却有一柄飞剑悬在了他出亭退去的必经之路上!

剑气森寒,就算他没看到飞剑,也已有感受到了飞剑的压迫力。

而与此同时,林意所感受到的压迫力,也不比持锏汉子小多少,背后一刀,已经快砍到他的后背了!

军伍出身的悍卒,有一点比江湖‘高手’们要强,那就是悍不畏死,武林高手混江湖,讲究一个不作死就不会死,但沙场上能历经好些年月不死的老卒,能活着离开战场的原因,却是不怕死。

只有悍勇不畏死,再加上足够好的运气,才能在刀枪无眼,血流千里的战场上活下来!

此时一刀斩向林意背后的老卒,便是这样的一个人,他悍不畏死,所以,根本不给自己留后路,这一刀砍下去用尽了所有气机,在战场之上,有战友袍泽帮他,而在这,他只有自己。

以死换伤,以三品境界极致一刀,砍伤林意,为后续的三位同僚砍出足以致胜的一刀,而他自己,妥妥的得留在亭中,看不到后续三人杀死林意的一幕了。

刀法中,有一招烂大街的攻防兼备招式,叫藏刀式,是以持刀手屈臂过头顶,用刀背绕向背后,自左向右,然后从右侧肩头出刀砍向前方,此招既能挡住背后的偷袭,又能砍杀前方的敌人。

就像使刀之人藏在刀的保护之下,故称之藏刀式。正适合林意当下的处境。

以剑为刀,林意一剑的后绕去,蜀道易与幽州战刀相击,原本直线劈下的战刀,被挡向了右侧,虽然还是势大力深的劈了下来,但却被蜀道易撞得变成斜向右下方劈去。

同时,林意的剑尖,自下而上,自后向前,以肩头为中心点,划出一个大圆,先划向后背老卒的面部,后砍向身前持双锏汉子的肩头!

本来林意以为背后的老卒会因为惜命而退却,这样一来就能既解了背后之围,也能重伤正面的双锏汉子。

可是,以死换伤,就算赔上一条命,也在所不惜,本来就是老卒的想法。

这藏刀式挡了一下,只不过是将原本老卒预想的重伤挡成轻伤而已,老卒可不是孙穹,既然决定了要死战,那就半点退步都不留!

十人之中,也只有老卒一人,抱着死战的心态来的!

蜀道易划开了老卒的面门,一剑毙命,而幽州制式战刀,也斜向下砍中林意的背部右侧,带出一大串鲜血,林意背后,白色衣衫上如同开了一朵妖艳的红牡丹。

蜀道易还是顺势向前砍去,而林意却没跨步向前,而是向后靠撞向已经气绝身亡的老卒,与双锏汉子拉开距离。

双锏汉子想退,有续心弦飞剑在其背后虎视眈眈,而若战,却没把握打赢林意,就算林意已经受伤。

两人,就在亭中对峙了起来。

已经又有一名邵家高手离开了隐蔽小道,他手中拿了柄三尖两刃刀,可是见双锏汉子在亭中,根本无法出手,故而只好停步,在亭外刀斧手后边止步不前。

又一人出现,手中一柄朴刀,同样找不到机会。再来一人,赤手空拳,站得更远,站在了小道与后花园的边界上。

三名高手,都找不到机会,停步不前,这十人结阵的车轮战,已经被林意破了!

林意呼出了一口气,换气轮转,嘲讽道:“没想到啊没想到,三个小宗师,还不如一个老子。”

可是,就在这林意开口说话的时候,手持双锏汉子不知道从哪来的狠劲,突袭而来,双锏照林意脑袋便抡了过来。

而亭外,三尖两刃刀上已经有青芒浮现,朴刀上的青芒,更是带出残影。

两个用刀的邵家高手,不约而同,都出手了。

只有那本来用来打出致命一击的拳师,非但没有跟上,反而转身离去,沿着来时的小道狂奔而走。

他不敢再留在后花园中,因为,他看见亭下的那个女子大宗师,两手都掐起剑决,再留在后花园,就只有死!

亭中林意足下轻点,一步便退出了亭外,双锏没能抡到林意的脑袋,倒是有一根弩箭,射入了亭中。

弩箭被手持双锏的汉子躲过,但林意一步退出亭外,却又一步跨入亭中,一剑斩下,带出青芒剑意,将手持双锏的汉子一剑斩杀。

水剑对上了朴刀,续心弦飞向三尖两刃刀,周美媚一心二用,使出了自己的水剑与从林意那‘借’过来的续心弦,分别刺向两位邵家高手。

结果,毫无悬念,都是一击致命。

林意收剑归鞘入匣,被剑匣背在身后。驭气取物,将那名身死于亭中的老卒所用幽州制式战刀取在手里,又拾回刀鞘,斜挎在腰间。

“走吧。”林意下了凉亭说道:“鸿门宴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一行四人,离开邵府,无人敢拦,因为,主人家已经跑得没影了,没人发号施令。

而且,谁敢拦,谁便死!

郡城东西向大道上,一个已经收摊的‘算命先生’坐在路边的煎饼摊边,一手拿煎饼往嘴里送,一手正打着算盘,口中还念念有词。

“败家的傻闺女,老夫的琵琶弦,可金贵着呢,这一崩,便崩断了四根,真是不客气,真傻。”

第一百七十七章 用心良苦

煎饼吃完,算盘也打完了,姓洪的老人留下铜板,便起身离开。

没走几步,便有一辆马车狂奔而来,停在了老人的身边,驾车之人是个高高瘦瘦的老者,面白无须,脸上还扑了粉,他开口时声音尖锐,调门极高,声音却不大,在热闹的大道上,只有洪术之听到了他说的话。

“洪先生,请上车吧,咱家为了找到您,可费了老大功夫了。”

“韩总管。”洪术之摸着自己扎成小辫子的胡须,既没有上车,也没停步,而是继续不急不缓的走着,看也没看驾车之人便说道:“您不在宫中总管着上下事务也就算了,还私自出宫,就不怕坐龙椅的那个宋勤连你的这条命都想要?”

从宫中而来,被称之为韩总管的老者见洪术之没有要上车的意思,只能下车牵马,跟在洪术之身后,说道:“洪先生,求您跟老奴入宫。”

“老奴?老皇帝认你是他宋家老奴,可宋勤认你是他宋家的老奴?”洪术之一脸嫌弃的说道:“余定州是用来干嘛的,你不知道?”

韩总管本就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被洪术之这么一怼,直接哑口无言。

以吸取宋家龙气来增长境界的余定州,其实是宋家的用来对付他韩晋中的底牌,这事,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现在还想着要稳住局势,要保下你们那辈人所打下来的江山,要给你那位死了好几年的主子尽忠,是不是,太忠心了点?”洪术之冷笑不止。

韩总管跟在洪术之身后,轻声叹气道:“洪先生,无论如何,我总归是得替万岁爷,尽力保下他打下来的江山,如果放任当今天子这么闹,北蒙只要举兵南下,我便无颜去见地底下见万岁爷。”

“有什么有颜无颜的,都死了好几年了,你就算下去了,也见不到他。”洪术之嘴上还是不饶人,说道:“闹吧闹吧,闹得战事四起才好,反正不关我鸟事,我就是个看戏的。”

韩总管又是接不上话,只能默默跟着向前走。

洪术之斜眼看了下身边这位韩总管,冷哼道:“天下大势,并无常势,你这家伙,为啥就想不开,咸吃萝卜淡操心,你也不问问宋勤,看他要你帮忙不?”

韩总管好像认真的思考了起来,过了好一会,他才回答道:“当年靠着万岁爷的龙气才没死,跟着万岁爷打下大好江山,这才多少年而已,难道又要改朝换代?先生就不能入宫,救云汉于水火之中?”

洪术之笑了一声,说道:“这宋勤自己作死,我能怎么办?

无论是如今的幽王宋寒,还是并王宋沉,就算是凉王宋清,谁坐在皇位上,都不会把云汉搞得这样乱吧?

掌权者,讲究一个收放自如,张弛有度,历史上有哪个皇帝,能做到真正的独掌大权?他宋勤就能做到?

不过嘛,改朝换代的事,你就把心放肚子里,顶多改个国号而已,云汉,还是姓宋。

老韩,我不愿给傻子做事,这样说,你懂了吧?无论是宋寒,宋沉还是宋清,都是宋征的儿子,我为什么就得帮宋勤?”

说完,在韩总管惊讶的目光中,洪术之上了马车,说道:“送我出城,城东十里坡我要见个人。”

停顿了一下,他又说道:“老韩,以后谁当皇帝,与你关系不大,反正都姓宋,反倒是你自己,别让那余定州弄死了。”

韩总管没有答话,只是等洪术之坐进马车后,上车驾马,马车奔向城东十里坡而去。

车中洪术之又拿出了算盘,先前煎饼摊上,术算推演的是韩晋中的死期,若洪术之没算错,据《汉书》所记载,韩晋中,云汉第一权阉,会死于信德四年秋,死因嘛,隐晦不明。

而现在这么在算盘上一推演,嗯,什么都算不出来了。

就像林意一样,一个原本该死于一场宫中刺杀的孩子,却在洪术之的掺和之下,多活了这么多年,还成了一品高手。

洪术之感叹一声:“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也算是改变了历史的人啊。”

十里坡,马车刚到不久,就有四匹快马前来,见到洪术之站在道路边上,周美媚撇了撇嘴,不情不愿的下马,而朱于新,则是像女婿见老丈人一样,有点紧张。

“老头,琵琶还你,小气鬼,弦太烂了,没两下就断了,你就该弄些好点的琵琶弦,知道不?”周美媚把琵琶还给洪术之,只见老人气得脸色铁青。

“朱于新!我这徒弟与你的婚事,老夫同意了,每年春节,记得带点好东西来孝敬老夫!”洪术之气急败坏,对周美媚没办法,只能把气撒在朱于新身上。

朱于新是既开心又扎心,开心的是洪老头点头认可了他与周美媚的婚事,扎心的是,这‘老丈人’可真的是个不好相与的主,以后每年春节,都是个大坎!

紧接着,洪术之对着林意与申峥扬了扬手,说道:“你们俩,别想让我徒弟给你们当保命符,邵家自有人会去料理,张家只剩个老头,你们自己去把他办了,别牵连我徒弟。”

周美媚一听此言,面色不悦,刚要说话,便听见洪术之以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说道:“你是想保着他,害了自己也害了他,还是想以后多出两个天下前十?傻闺女!”

接着,他便大声说道:“跟我回天上茶楼!”说完,坐上了马车,放下了车帘子。

林意笑了笑,说道:“姐姐,姐夫,就此别过,有些路,我得自己走。”

周美媚也点了点头,她知道洪老头的预言,向来是准得无法解释,所以,为了不害自己更不害林意,他决定跟洪老头去天下茶楼。

各自分别离开,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而就在这两波人离开辽东郡城之时,有一人一骑入城而来,他来找邵家人的麻烦。

没去邵家大宅府邸,而是熟门熟路的去向了城东的一处精致小宅,这是邵家的私宅。

此人跨马持槊,乃是一莽撞人,姓徐名云!

第一百七十八章 忠与名

辽西郡城中心最繁华的地段,有老太师府坐落其中,地理位置极好,坐北朝南,大宅豪门,极其雅致。

本朝太师,权柄深重,有总领三省六部之职,三省,是中枢省,尚书省,门下省。六部,则是户,兵,吏,刑,工,礼。此三省六部的主官,便是王朝的最高领导层。

而总领三省六部的太师一职,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此太师之职,与太学宫中人数众多的太师之职,不可同日而语。

前者,是掌控一国命脉,话语权极重的权臣,而后者,则是教书育人的太学宫先生。

当今朝堂之上,后者多如牛毛,而前者,却是个空职。只有一个年老体衰的孙骁老太师,数年前辞官回乡,归隐田园,回了辽西养老。

故而,辽西郡城有一个‘老’太师府。

今日,老太师府孙家大宅,却有两位太师,在院中大树下以酒会友,谈笑风生。

一位是孙家老家主,已经辞官归乡的老太师孙骁,另一位,则是从京城远道而来,专门前来孙家的太学宫先生,当今尚书令,宰相钟璞的恩师,太师封国林。

“老孙,我此回出京前来辽西,来意,你应该能猜到七八分吧?”封国林与孙骁本是旧识,与孙老太师的关系是亦师亦友,故而言语之间,并不生疏。

老太师孙骁闷了一口酒,颤抖的手强撑着缓缓放下青瓷酒杯,言语有些伤感:“国林啊,我对不起先帝爷啊!”

自顾自的倒上一杯酒,孙骁又是一口闷下,说道:“新帝要掌权,无可厚非,我辞官回乡养老,各得清静,互不往来,倒也落得个善始善终,不算与宋家结了善缘却得恶果。

我回辽西之后,无有半点过份之举,倒是新帝让我做的那些事,很对不起两家这一份善缘,这恶果,是他挑起来的,可不是老头子我不当人臣。”

封国林也喝了一口酒,心有戚戚然,他艰难开口道:“老孙,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也只是………

只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而已,老孙,莫要怪我。”

“我不怪你。”孙骁那张老脸笑得很不自然,他有气无力的说道:“我只是,只是在划清关系,算明白账目而已。”

封国林心如死灰,低着头,不敢答话。

又是一杯酒下肚,孙骁喃喃自语道:“我是想尽忠的,先帝爷信得过我,所以我位极人臣,可当今天子信不过我,所以我早在他未登大宝之前,便回乡做个闲人,可是就算这样,他都得利用我最后一点价值,用来压制他的弟弟。

如今,我所领衔的幽党,分崩离析,还有人反而去帮他的弟弟。眼看我压不住他那个弟弟了,就想要我死,派你来要我的命。

唉,就算事情明明白白的讲出来了,我又能怎么样呢,我孙骁,这辈子,不就是以一个‘忠’字立足吗。

国林,你说得对。”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不死,便是不忠!

封国林终于听不下去了,站起身来,向院外走去。

由夏入秋,天气还是很炎热,离了大树遮蔽,阳光落在封国林的背影,却显得极为冷酷无情。

御赐给老太师孙骁的一壶鸠酒,封国林没带进孙府,放在了府外马车之上,因为,事情要讲明白,说清楚了,此与他封国林无关,他只是个跑腿的。

只有这样,他才敢去把鸠酒拿进来,当今天子不怕结恶果,可封国林怕,因为,太不占理了。

读书人,认死理。

可认死理,却更得认君王!

封国林是个读书人,可他也只是个君王身侧摇尾乞怜的可怜人而已。

本来以为,得一番开解,才能与孙骁讲通这歪理,可孙骁却心如明镜,更显得封国林,像极了一条狗。

摇尾乞怜的宫门下走狗。

封国林离开了孙府,却有两人,翻过墙头进了孙府,来到这院中。

“六殿下,是要来杀老臣的?不劳殿下动手,我以有鸠酒一壶,很快便会送到。”孙骁又倒了杯酒,酒壶中已经只余下不到半壶,他笑道:“这壶酒喝完的时候,那壶鸠酒,就差不多该送来了。”

林意走近孙骁,开口说道:“你是该死。这么大岁数,也该活明白了,可是,你的命,真的就是宋家的吗?”

说完,他一把抢过孙骁手中的酒壶,抬手张嘴,小半壶酒一饮而尽。

孙骁气得怒火中烧,脸色铁青的说道:“我忠于先帝爷,忠于宋家,怎么就不行?你不为家国着想,不愿姓宋,自己改了姓氏,可我孙骁,对宋家忠心天地可鉴!”

酒壶被林意随手扔出,落在地上摔得粉碎,林意听了孙骁的言语之后并未生气,只是轻声说道:“我没说你对宋家,对云汉不忠,而是说,你,孙骁,不姓宋,你的生死,不该由宋家人决定。”

老太师冷哼道:“该由你决定?”

林意还是轻声细语:“老头,真的活不明白?那我教教你吧,你要的善始善终,是不可能有的,封国林为何而来,你心里一清二楚。

既然如此,那么,当死则死,你个老不死的,总死鸭子嘴硬,要是让人灌下鸠酒,以后史书如何写,你心里门清儿,后人如何看待你,你也应清楚。

我此回前来,无非是给你一个台阶下。”

老太师眼睛一亮,好似抓到了救命稻草,急切问道:“什么台阶?”

一把幽州战刀,放在了老人的双膝之上,林意转身离开,边走边说道:“要么死,自己死。要么活,给宋寒锦上添花。”

眼见得林意与申峥翻墙离去,老太太孙骁咬了咬牙,喝下了那仅剩的最后一杯酒。

等到封国林拿着一壶御赐的鸠酒回到院中,却见得该被鸠杀之人,已经气绝身亡。

老太师被一柄幽州制式战刀扎在心口上,一击致命,而且,让封国林惊骇的是,那柄刀的刀柄上,握着的手,是孙骁自己的手!

愿自杀,却不让你赐死!

只希望不在史书上留下几十字的恶名!

第一百七十九章 国之大业是削藩

秋意浓。

秋闱科举日子渐近,京师之地多出了许许多多的读书人,各个同乡会馆已经人满为患。

寒窗苦读十年圣贤书,只为科举妙笔能生花。

读书人亦是风流子,故而定安城最近也是风流韵事不断。

像什么尚书之女赠书落魄书生,引得工部老尚书雷霆大怒。

像什么杨州连中双元名声大噪的豪门士子,到京之后对六位大家闺秀暧昧不已,而后却始乱终弃,最后被人打折了腿………

定安之大,无奇不有。

这些乌烟瘴气的事儿,皇宫大内,自然是没人去理会,光忙科举之事就让整个朝堂上下都焦头烂额,更别说除科举外还有许多国家大事,谁有心思去管那些破风流事?

朝会还未开始,保和殿外聚满了前来上朝的文武重臣,因当朝老太师回归故里,不理朝政。太傅太保二职更是空悬多年,故而三公之位,无一人在列。

当朝文官,论官职,以宰相兼具尚书令之职的钟璞为尊,辅相兼具门下令邵金瑞次之,还有中枢令江澹然,此三人为文臣之重,皆是一品或从一品的朝堂大佬。

武将这边,就略逊一筹了,唯一一位一品天策大将军,远在西北当大都护,从一品的龙戎,虎贲两个将军头衔至今空闲,而二品的四征武将,除了征西将军挂在了天策大将军郭老天狼的身上,其余征东,征南,征北三位老将军,都已经七老八十了,可是,这便是武将的最后牌面了。

故而这朝堂之上,分列文武站在排头的六位大佬,总是显得文官年轻而武将偏老,而且文官官职压武将一头,这是很滑稽的场景。

殿外等候上朝,自然是三三两两的各自闲谈,文官那边,宰相钟璞并不在殿外,不知其所踪。

其下属的六部主官扎堆站在一处,闲谈二三,各自笑意渐浓。

既不是宰相,也不是辅相的中枢令江澹然,官职比两位同僚低上一头,可因中枢省权柄深重,不上比手握六部的尚书省,但比起以文彩取悦帝王的门下省,还是有权有钱的。所以身边也围了不少三,四品的官员,套着近乎混着脸熟。

只有辅相兼具门下令双职的幽州人邵金瑞,一脸生人勿近的模样,那样子,怕不是谁和他搭话,他就会咬死谁。

三位征字打头的老将军,平日里互相看不上,别说在殿外候着等上朝,就算到了殿上,也是各自为政,谁都不服谁。

可是今天,三位老将军却是转性了,靠着殿外长廊,三位老将军聚在一处,窃窃私语,边说还边对着远处的邵金瑞辅相指指点点。

三位老将军身边,有资格入殿议事的将领们,围拢在三位老人身边,频频点头,对于三位老将军的言语奉为圭臬。

若问老将军们说的是啥?不是此次的秋闱科举,也不是京城周边驻军的调度,而是在讲辅相大人邵金瑞的家事。

邵辅相的家族幽州邵氏,公然出资替幽王府修了一处兵械库,更有枪矛,战刀,甲胄近万副入库,称幽王可随意取用,邵家会支持幽王全力抵抗外敌。

外敌?谁是外敌?是就快要一统北地的北蒙,还是谁?邵家此举,欲意何为?

而辅相邵金瑞在此之中,又是个什么角色?也支持幽州‘对抗外敌’,还是被家族视为弃子?

同时,幽州的定海神针老太师孙骁,为何对此事无有异议?要知道,幽州门阀牵制幽王宋寒,这位辞官归乡的老太师,可是主心骨。

殿外廊下暗流涌动,而殿内偏屋,则是两人对坐,年轻宰相钟璞吊儿郎当翘着二郎腿,坐在他对面的皇帝,则是脸色阴沉。

“钟璞,邵金瑞到底是怎么想的?朕待他可不薄!”宋勤手里握着一串静心念珠,一边数珠静心,一边开口发问。

年轻的宰相笑着回应道:“他若知情还这样做,对他没什么好处,我觉得吧,邵金瑞应该是被家族坑了,这件事,应该是幽州那边有高人帮着那位幽王出谋划策,这是个反间计。

这也怪我,失算了,原以为能弄一出造反大戏来着,没想到西域那老天狼不反,这幽州,也忍住了没反。真是难为他们了。”

天子宋勤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不是胸有成竹?怎么就把这些事搞成这样?我如今骑虎难下,都是你这什么烂谋略害的!”

却见钟璞乐不可支,笑道:“没事没事,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天子宋勤一口气呼出之时,已经心平气和,说道:“说,西域的那位如何安抚?幽州如何重新掌控?邵金瑞该不该杀?林意那家伙,到底什么时候死!”

“这好办,我一一说与你听。”钟璞不再吊儿郎当,而是坐直了身体,说道:“西域那边,一个太傅之位扔过去,给武将极致的老天狼再来个文官之最,位列三公,再开禁漕运,漕粮入西域,既给面子,也给里子。

幽州也是给钱给粮,支持幽王对抗北蒙,杨州不是每年都有赋税漕粮入京吗,都堆在国库粮仓也是占着地方,一分为二,半数入西域,半数去幽州。

邵辅相自然不该杀,还得让邵辅相护送漕粮去幽州支持幽王,犒劳幽州将士呢。

至于林意嘛,不是认定了并州那位就是他杀母之仇的大仇人吗?误会一起,自然会死上一个。

死林意,那皆大欢喜,死并王嘛…

那宋沉就是废物一个。”

天子宋勤听完,瞪着钟璞问道:“半数杨州赋税糟运进幽州我能理解,要让宋寒去死抗幽州,就得给点甜头,不能逼得他狗急跳墙。

可另外半数赋税糟运进西域,我难道是要养肥了西域,好让他们造反吗?”

钟璞笑意更盛:“派上两位征字头的老将军,直接屯兵西域凉州边境,名义是送糟运入西域,实际上,直接接手凉州防线。

等糟粮入西域,太傅的圣旨也到了西域都护府,那就可以再起草一份圣旨了。

让西域三十万雄兵,进兵南胡,让西域以一地战一国,等打完了南胡,西域还有几万可战之兵?”

削藩,从来都是如此残酷!

让幽州挡北蒙是如此,要西域可南胡,也是如此!

第一百八十章 朝会之谋

保和殿外,官员众多,可算是明珠聚于玉盘之上,琳琅满目,各自窃窃私语扎堆闲谈,所说之事,正是有关邵家的那件破事。

而当有一名孩子跨过宫门向大殿走来之时,明明还隔着老远,众人却都各自噤声,就算是三位自视武勇的老将军,也停下了言谈。

要知道他们这三位征字头的老将,刚才说话嗓门可不轻,根本不怕邵金瑞邵辅相听得清楚,可是见到了那没官职没品级的儒衫小孩,却都停了大嗓门,开始修炼起闭口禅。

因当今天子喜静,官员上朝议政,讲究一个清静,故而既不持玉笏,也不可腰间配玉佩,所以,没有了先帝在时,朝会上总是玉击玉,声朗朗的景象。

但这跨入宫门的小孩,十来岁的模样,身着合身的儒生青衫,手中一本无名书籍卷着一枚玉笏,腰间则是一枚玉佩。

当朝禁绝的玉笏玉佩这两样,这个小孩,都占全了,还外带了一本书。

小孩一路行来,众官员都纷纷给其让路,边让路还边与小孩打着招呼,小孩也一一回应,对每个官员的称呼都丝毫不差。

只是,官员们对这个孩子的叫法,极为有意味。

小夫子!

这个称谓,既不是官职,也不是品级,而是这个小孩从出生之时便有的名号。

世间读书人,学问再高,学识再多,无非是换来一句‘先生’而已。‘夫子’之称,只有一家人可用。

儒教之说的创始人孔仲,是这世间第一任夫子,自此以后,‘夫子’之称,只有孔家可用。

这个小孩子,就是孔家当代夫子,孔澄。

就在孔小夫子稳步走到大殿门前,与一众文武大臣都打完招呼时,大殿门刚好被太监们从里面打开,孔小夫子半点不含糊,第一个跨步进入大殿,随后文武百官也紧随其后鱼贯而入。

入得殿中,尚书省下属的六部官员都是昂首挺胸,一副副老子天下无敌的模样。而以三位征字打头老将军领衔的武将们,则是有人惊奇,有人错愕,有人发懵。

只因为,殿中已经站了一个年轻人,宰相兼具尚书令的钟璞钟大人。

他独立大殿之上,看着这班子官阶都不如他的人,轻蔑的笑了一声:“呵呵!”

待到众人都各自站到自己该站的位置上时,有一位太监从侧屋走出,是宫中大常侍刘贞,他立于龙台之下右侧,开口说道:“陛下有旨,特赐孔夫子黄花梨木太师椅,置于大殿右柱之下落坐,孔夫子上朝,可不跪天子。”

他话音还未落,便有两个小太监匆匆忙忙搬来以精致细腻著称于世的黄花梨太师椅,放在大殿右侧的梁柱之侧,小孔澄也老实不客气,一屁股就坐了上去,双手叠放玉笏与书籍,便放在双膝之上。

然后,常年在天子身侧伺候的刘贞刘常侍,又开口道:“皇上驾到,跪!”

大殿之上,除了孔澄,乌泱泱全都跪了下去:“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无一人敢抬头,无一人敢张望,无一人敢动弹!

过了有一会儿,只听得龙台之上一声极为威严的男声说道:“平身,诸位爱卿请起!”

众人起身站定,天子宋勤已经坐在了龙台上的龙椅中,一身黄袍绣着九条天龙,双手按在龙椅把手两颗龙头之上,眼神扫过文武百官,不怒自威!

常侍刘贞再度开口:“诸位大人,有事便请启奏吧。”

只见站在文官班列最前头的钟璞出列一步,拱手说道:“陛下,科举考官一事,至今还未定下章程,眼见得秋闱已至,也该选出一正两副三名主考官了。

副考官分房阅卷的房师人选,臣举荐吏部,礼部的两位尚书胡铠,郭宾粤两人。”

听到钟璞如此说,手握中枢省的中枢令江澹然便有些暗自发笑了,六部本就是尚书省的属下,钟璞这个尚书令倒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三个主考官之位,一下子就给自己的下属抢过去两个,虽然都是副主考官,可原本这三个位置,可有很多人盯着呢。

无论是与六部尚书同品阶的中枢省数位大学士,还是门下省的左右朴射,都等着这秋闱呢,但给尚书令大人来这么一手,那正主考官之位的争夺,可就要比之前激烈很多了。

门下省的掌权人邵金瑞,也微微的皱起眉头,原本这种职位,就是三省各分一个名额,就算钟璞所在的尚书省势大,顶多也就把正主考官的位置给尚书省而已,门下省与中枢省各分一个副主考官。

可钟璞来了一出要小不要大,拿多留下少的手法,只剩一个正主考官的位置,这样一来,门下省中枢省,就得去争得个头破血流才能得到这个名额了。

再一想到自己家族给自己搞出来的麻烦事,邵金瑞已经没了替属下左右朴射去争这个正主考官名额的心思了,所以,他心中已有盘算。

只听得皇帝问了一句:“正主考官,诸位爱卿可有人选。”邵金瑞便立马出列开口。

见邵金瑞出列,江澹然原本以为他是要抢这个考官的位置,不料邵金瑞说出的话,却让江澹然一脸懵逼。

只听得邵金瑞开口道:“陛下,秋闱事关国家大业,兹事体大,须有一名学识渊博之人来当这正主考官之职,臣举荐中枢令江澹然江大人来当任此职,更有吏,礼两部尚书从旁辅佐,定能办好此事!”

皇帝听闻之后,点了点头,问道:“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殿中众人皆言:“如此最好,理当如此。”

皇帝又望向被点名的三人,问道:“江爱卿,胡爱卿,郭爱卿,你等三人可愿当此职?”

三人自然是跪倒在地领职谢恩。

殿中众人,谁没看到刚才皇帝点了头,皇帝既然点了头,又有谁敢说半个不字?

只是无缘无故,被不同势力的邵金瑞帮了一把,成为天下学子座师的江澹然,心中不免犯起了嘀咕。

“邵老儿这样做,是想干嘛?事出反常必有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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