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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位面小人物》 第一章 大人物 大人物位面。 ······ 小镇。 一家平凡的客栈。 平凡的地方未必只有平凡的人。 只要有不平凡的人，就能做出不平凡的事。 酒桌上坐着的客官，看起来好像就很不平凡。 左边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位青年，脸大腰肥，手指粗糙，桌上还摆着一把刀。 若是有见识的江湖人就会认出，此人正是“五虎断门刀”门下四十年来最杰出的弟子，彭不杀。 彭不杀自出道以来，以杀戮修练刀法，至今已有大大小小三处山寨，五窝土匪，十七名成名高手死在他的手上。 他身上散发出的浓浓戾气，任谁见了都敬而远之，所以客栈里面也就没有多少饭客。 江湖险乱，武林动荡，没有人想让那柄桌上的刀砍到自己的头上。 这个时候，门外却走进来一位姑娘。 准确的说，是一位千金小姐。 她的脸上当然不会写着“千金小姐”四个字。 但是她的穿着打扮，衣衫冠帽，甚至是走路步履、一举一动都不无显露出她必定是哪门大世家中的贵女。 “中原孟尝”田白石田二爷的千金，本该是一眼就能让人认出来的。 真正的贵族绝不仅仅体现在外表上，更主要的是气质。 纵然她穿的是一身男人的衣服，也仍然难掩天生丽质、优雅脱俗。 田思思抬足踏过客栈的大门。 她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彭不杀。 这个人实在太引人注目。 可是她不但不害怕，居然还有些欣喜。 田思思走过去，对着彭不杀拱了拱手，故意语气平淡地道：“这位兄台好，同是江湖客，小生可否与阁下搭个桌？” 这位田思思大小姐已很努力地女扮男装，要做出一副江湖人的姿态来，可是又偏偏学的很不像。 不但彭不杀一眼就明了，就连旁边站着的客栈伙计苏微云都觉得实在好笑。 苏微云在这间客栈做伙计的时间虽然还很短，但是认人的功夫已不差。 他看得出来，田思思若是换了衣裳、涂上脂粉，别好珠钗，必然会是一位绝世美人。 所以他忽然有些担心这位少女了，这几乎是羊入虎口。 彭不杀抬头打量着田思思，忽然咧嘴一笑道：“空桌这么多，你为什么偏要来坐我这一桌？” 田思思道：“因为我觉得阁下十分......十分的威风。” 彭不杀道：“威风？你喜欢威风的人？” 田思思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中露出憧憬，道：“不错，我所仰慕的正是像秦歌大侠那样威风的人！” 秦歌。 听到这个名字，彭不杀的脸色突然变了。 阴沉如水，眼神中还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狠毒！ 田思思犹自未觉，继续道：“秦歌大侠虎丘一战，将彭氏七虎全部杀尽，江湖上谁不仰慕他呢？” “彭家七虎”正是五虎断门刀彭家在外的直系弟子。 彭不杀忽然道：“我也姓彭。” 苏微云本想上前去招呼客官的，可是听到这四个字，却顿时停在了原地。 “我姓彭”和“我也姓彭”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意思。 田思思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勉强微笑着道：“天下姓彭的人很多。” 彭不杀霍然起身，道：“但‘五虎断门刀’就只此一家！” 田思思有些惊慌，吓得后退了两步，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彭不杀的手已握住了刀。 这个时候二楼上却滚滚传来一个声音：“原来是彭家的人来了，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这声音十分洪亮，传到了客栈的每一处。 来人从二楼而下，每一步都落地有声，彭不杀往上看去，不由微惊，只因下楼的人肩上竟扛着至少有上百斤重的巨锤。 客栈中为数不多的客人已经开始准备悄悄地溜走了。 苏微云也退到了楼梯后面躲好。 下楼的人是老板。 有老板在，伙计就插不了手了。 如果这个伙计还曾经看到过老板敲破了两个客官的脑袋，又将他们的金银珠宝全部抢光，他就更应该知趣一些。 彭不杀问道：“你要保这个人？” 老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彭不杀没有懂，苏微云却已明白了。 老板并不是要保田思思，只不过是要以此对她身后的世家做要挟，好多捞些好处罢了。 所以他不能让彭不杀去动田思思。 老板又道：“我在这里开黑店一年，好不容易才碰到了这样一条大鱼，怎么能让你打了去？” 彭不杀没有接话。 老板也闭上嘴了。 两人莫名其妙地都不开口说话了。 苏微云从楼梯后探出头来，想知道是什么让两人都突然沉默下来。 客栈里空空荡荡，冷冷清清，算上老板和苏微云自己，也只不过四个人而已。 但此时门外又进来了一个人。 这人已有些苍老，身上却自然带着种威仪，如同一头勇猛矫健，威风凛凛的雄狮。 彭不杀的“威风”和他比起来，简直就是大人与小孩子的区别。 老板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先前还不可一世的他居然躬身拜下：“岳大侠好。” 彭不杀神色一肃，道：“岳大侠？哪个岳大侠？” 老板没有开口，田思思就先抢着道：“除了岳环山岳大侠以外，还能有哪个岳大侠！” 老人笑了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岳环山？” 田思思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生怕错过了一丝细节似的，认真地道：“我没见过你，但是我知道。从你一进门我就知道！” 岳环山道：“田白石的宝贝千金果然有过人之处，但是你该回去了。” 田思思问道：“是我爹爹请您来的么？” 岳环山道：“我听说锦绣山庄的千金走到我这里来了，我当然要出来找一找。” 田思思道：“你怎么知道我是锦绣山庄的大小姐？” 岳环山道：“我没见过你，但是我从一进门就知道了。” 田思思不禁莞尔一笑。 江湖上有些人的确是很好辨认的。 岳环山却严肃道：“可是你以后却最好不要这样冒险了，小女娃不知江湖险恶，这是万万开不得玩笑的。” 这两人一问一答，如同前辈在指教后生，全然没有把煞气凛然，凶名震震的彭不杀和老板放在眼里。 而彭不杀和老板居然也只是恭恭敬敬、一丝不动地站在那里，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苏微云心里不由生出佩服之意。这位能将两大恶人制得服服帖帖的老人的确值得人钦佩。 岳环山慢慢教诲，将该说的话都对田思思说完之后，才转过头来看老板和彭不杀两人。 岳环山叹道：“你二人都是江湖上难得一遇的俊才，可惜误入歧途......唉，我实在不忍毁掉两块良玉的。” 彭不杀头上渐渐冒出冷汗，连握刀的手都有些颤抖起来。 老板不敢多嘴，只是拜服在地上。 岳环山在江湖成名的年头实在太长，那个时候他们甚至还没有出生。 客栈中的气氛有些凝重，躲在楼梯后的苏微云紧紧屏息。 田思思眨巴着大眼睛，突然说道：“岳大侠，有句话叫‘浪子回头金不换’，不如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怎样？” 田思思久居深闺，见识浅薄，显然不明白江湖中的恶人究竟有多“恶”，还想以皆大欢喜的主意来解决。 岳环山犹豫了一下，又道：“好，我也正有此意。我欲将他们收在门下，时时教导监督，方可彻底化解他们的戾气。” 田思思惊喜道：“真的，那您可不可以也收我为徒？” 岳环山道：“这客栈中的人都可以，唯独你不行。你出门去等我，我处理好了这件事情，我便托人将你送回去。” 田思思有些不情不愿，但出于对岳环山的尊重，还是乖乖地走了出去。 她就站在不远处，想看看岳环山大侠是怎么收徒的。 岳环山在此时却将门关上了。 苏微云心中却灵光乍现，陡然一惊。 他忽然意识到岳环山让田思思出去，恐怕不是想收个徒弟这样简单的。 岳环山挡在门口，淡淡地说道：“我问你二人一个问题，若是你们回答好了，我就收你们为徒；若是回答得不好，你们就走吧。” 他的语气平平淡淡，波澜不起。 但老板和彭不杀两人却立刻脑筋急转，搜肠刮肚地思考岳环山会问出什么问题。 两人一直冥思苦想，岳环山却只是抚着手掌，老神在在的样子。 老板和彭不杀时而互相对视，时而望望岳环山，又是欢喜，又是皱眉。 整个客栈完完全全地安静了下来。 过了好久。 岳环山才慢慢开口说道：“你们觉得自己是大人物吗？” 老板和彭不杀都愣住了。 他们想过许多东西，觉得岳环山或许会问出什么自古正邪之争的道义，武学上的玄奥难题等等。 但二人从来未曾想过，居然是这样一个问题。 苏微云也愣住。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令他哭笑不得。 彭不杀道：“老板，这是你的客栈，你先说吧。” 后面回答的人当然有优势。 老板道：“不不不，彭兄乃是英雄俊杰，还是让你先来。” 两人推诿不断，都不愿意吃亏，替别人去打了先头阵。 这时老板眼珠一转，上前对岳环山说道：“岳大侠，方才您说客栈中的人都可以收徒，唯独田大小姐不行，是不是？” 岳环山面无表情道：“是。” 老板道：“那太好了，多谢岳大侠。我还有一位伙计正在店中，不如让他出来先答吧。” 老板最后居然将机会推给了苏微云。 苏微云闻言苦笑，只得缓缓从楼梯后面走出来。 这是他自从穿越到这个大人物位面之后，最紧张的一次问答。 岳环山仍然不动声色，像是早知道有这样一个人了。 老板道：“来，快来，我再将问题重复一次——你觉得你是大人物吗？” 苏微云叹了口气，道：“我当然不是的，我只不过是个客栈伙计，哪里是什么大人物。” 岳环山目光一闪，又道：“你难道觉得自己是个小人物，你难道真的胸无大志，一点上进都没有？” 苏微云想了很久，咬牙道：“是。小人物有小人物的好处，我能拿到工钱，能在这世上活下来就很好了。江湖险恶，我不敢有什么奢求。” 岳环山淡淡地点了点头，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老板与彭不杀巴巴地望着苏微云，期待着他多说点话，就能多套出些关窍来。 可是苏微云却什么都不说了，只说了三个字：“没有了。” 岳环山道：“好，那你出门去吧。” 苏微云如释重负，飞快地走了出去。 他推开大门，刚迈出步子，门边就有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嗔道：“你回答的什么呀！” 苏微云惊了一下，转头看去，说话的人原来是田思思。 田思思继续教训道：“你果真就是个小伙计，连这点江湖门道都不懂！” 苏微云对这个大小姐有些好奇，问道：“那你说，这其中有什么门道？” 田思思道：“当然要回答认为自己是‘大人物’啊！连你自己都不觉得自己是大人物，别人又怎么会看得起你？” 砰！ 她的话音方落，门忽然被人重重撞开。 然后他们就看见老板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 老板胸口还插着一柄刀，行不过三步，便倒在了地上。 还未等苏微云和田思思反应过来，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 彭不杀飞出客栈，落在不远处，躺在地上，再不动弹了。 苏微云与田思思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苏微云深吸口气，拍拍胸脯，仿若劫后余生。 岳环山踱步出门，衣衫飘动，一尘不染。 他自顾自地说话，又似乎是在对田思思解释：“两个二三流的蟊贼还自以为是大人物，日后不知又会做出多少孽事来，还是由我送他们走了吧。” 苏微云看着田思思，说道：“现在我确实相信这其中是有门道的了。” “我刚才只要说错一句话，现在死的人就是我！” 第二章 小人物 “我刚才只要说错一句话，现在死的人就是我！” 苏微云早有预感，这时彻底地明白，岳环山根本就没有收徒之意，只有惩奸之心。 之前答应田思思的话，只不过是安慰安慰她罢了。 岳环山走出门，抚了抚苏微云的后背，随意地夸奖了一句：“年轻人，你很不错。” 能获得当今江湖上三大名侠之一的岳环山大侠的赞赏，已是极高的荣耀。 但可惜岳环山也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就带着田思思走了。 反倒是田思思临走时说道：“喂，那个伙计，你这个人挺有趣的，要不然明年到我们锦绣山庄来干活吧。” 锦绣山庄，绿树似绣，繁花如锦，一年四季如春。 雕阁画楼立满庄内，各种珍稀、珠宝应有尽有，可以说除了皇宫之外，此处大概是最奢华的地方。 而锦绣山庄却只在每年元宵节才会招揽人才，那个时候想进庄的人数不胜数，简直要抢破了头。 有的时候，甚至会有一些大镖局的高手去山庄里担任武师之职。 锦绣山庄中待遇极高，可比在镖局里面辛辛苦苦护一年镖要好得多了。 苏微云怎么能不去？ ······ 正月十五，元宵。 锦绣山庄。 人来人往，门庭若市，送礼的人络绎不绝，牛马拉着一辆辆的大车缓缓行来。 牛是青牛，马是白马，车是宝光珠华七香车。 前来的客人里面不但有富贵王侯，同样有寻常百姓，其中甚至不乏江湖上闻名的好汉侠士。 一个庄子能被称作山庄，当然离山不会太远，但在这里居然有着不逊色于京城闹市的繁华热闹，着实便有些古怪。 因为锦绣山庄的庄主的身份非同一般。 世袭镇远侯、“中原孟尝”田白石，田二爷。 只要有人能想通这一点，便不会觉得此事很出奇了。 这本是理应如此的。 锦绣山庄的产业遍布天下，近些年来，田二爷甚至已隐隐有了第一首富的气派，再加上他“镇远侯”的身份，江湖上不仰慕他的人恐怕还不多。 所以每一年的元宵，从清晨开始，直到深夜，都总会有一场大集会。 来自四面八方，两江五湖的英雄好汉们纷纷来贺，喧闹扬声不止，昼夜烟火不停。 他们不但是来向田二爷贺节的，更是想前来一睹田二爷的“独生千金”田思思大小姐的倾国倾城之姿，花容月貌之色。 ······ 苏微云。 苏微云并不是一片云，而是一个人。 这个道理本是再简单不过的，但苏微云自己却在最近一个月才真正明白过来。 他原以为自己永远都会像天上的白云一样，无拘无束，自在自由。 但就在上个月，他被莫名其妙地传送进入这个“大人物位面”之后，才终于意识到——原来人生并不是取个名字那么容易的。 苏微云靠在墙上，嘴中喃喃自语：“详解楚汉就能回到秦初，熟读三国就能穿越到汉末，......我以后要是再相信那些鬼话，我就是猪！” 好像在穿越故事当中，主人公总是能够“十分巧合”地穿越到自己最喜欢的位面和时代，然后利用先知先觉的优势，随随便便、轻轻松松就成为一尊神功盖世的大人物！ 苏微云以前也一直误以为——那些从来不读历史的人是不可能穿越的。 他并不很熟谙历史，武侠也只是粗读过些，略通二三，但却真的奇迹地穿越到了一个武侠位面。 这很例外，也很意外。 苏微云依靠在墙角，他实在是不想穿越到他并不熟悉的武侠位面。 武侠位面危机四伏，他又不会武功，这实在比穿越到以前的历史时期更加糟糕。 “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将这个机会让给别人！” 苏微云饥肠辘辘地依在墙角，有气无力地随口抱怨着。 墙边蹲着许多青壮之人，一个接一个地慢慢上前，在远处伫立着的那位大小姐面前使尽浑身解数，展现自身的本领。 然后他们又都无一例外地垂头丧气地离开。 “你真的要将这个机会让给别人？你知不知道，今天可是田思思大小姐亲自过来挑选锦绣山庄的护院。你不去就罢了，多的是人想去哩！” 苏微云连忙站起来，看着面前一位老管家道：“没有没有，我去我去，我肯定是要去的！” 老管家皱着的脸浮起笑容，道：“我在庄里做事有三十多年，认识的人没有五千也有三千了。我看你这么机灵，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好好表现，一定能得到大小姐赏识的。” 这位锦绣山庄的老管家对苏微云似乎尤其青睐。 苏微云道：“多谢老管家，我若进了锦绣山庄，一定不会忘了您老人家的。” 老管家笑眯眯地看着他，右手入袖，缓缓拿出一条红丝巾来，道：“你将这条红丝巾系在身上显眼的地方。” 苏微云想了想，将之轻轻绾在右手上。 红丝巾缠于手臂，留出一截，随风而动。 红巾与墙边的翠绿柳条同舞于空，相映成趣，煞是好看。 若非苏微云的衣衫上落着油污，头发也似几天没洗过的样子，一定会有人将他认作是哪门哪派的青年才俊。 老管家瞧着苏微云，愈发地满意，问道：“你知不知道这条红丝巾象征着什么？这是大小姐最欣赏的秦歌大侠的标志......” 苏微云正在专注恭听，而一边立在高高台阶上，观看来来往往的大小姐却已不耐烦地在招呼老管家让下一个人来。 老管家抬头望去，之前上场的乃是威远镖局的一位有走了二十年镖的老镖师，居然也没有入得大小姐的眼。 这位田思思大小姐常居深闺，见过的人，赏过的物都是万中无一，所以她似乎认为所有东西都天生该如此完美，于是只要有一点不好的，她都要挑剔挑剔。 老管家叹了口气，拉了拉苏微云，苏微云立即跑到了前方的演武场中去。 苏微云刚刚上台，有些局促不安，只是大声地道：“大小姐好，我是苏微云，想当锦绣山庄的护院。” 护院，也就是看家护院的家丁。 锦绣山庄的大小姐田思思此时换了一身百香碎花裙，头上戴着灵鹤细珠钗，微施粉黛，浅涂胭脂，美丽得令人几乎转不开眼睛。 田思思看见苏微云，眼睛一亮：“是你。” 苏微云笑道：“是我。” 田思思故意板着脸道：“你虽然和我认识，但我绝不会因此而让你轻易过关的。” 她说到这里，抄起了手，想做出十分严谨、成熟的模样。 苏微云有些想笑，连连点头道：“是是，大小姐最公正无私，这是人人都知道的。” 田思思的小脸虽然还严肃，但眼中已流露出得意，道：“你今日手上怎么戴着红丝巾？” 苏微云道：“我十分仰慕秦歌大侠。” 田思思道：“秦歌大侠？你一个小伙计难道也知道秦歌？” 苏微云看见老管家不断地给自己递眼色，犹豫了下便道：“是，我不但知道，而且还有幸见过。” 田思思转头对着老管家道：“好，那我就要这个人了。” 老管家愣了愣，道：“大小姐，这......” 田思思转身回了山庄，淡淡地道：“这有什么，我看中的人，难道还会不好吗？” 老管家苦笑着给其他人挨个发了五两银子，将之一一打发去。 他一边说道：“咱们这位大小姐向来自信的很。” 苏微云笑道：“无论如何，这一次倒是很准的。” 田思思兴冲冲地道：“来吧，让我试试你的武功！” 她还不等苏微云答应，就已一跃到了开阔的演武场中央。 演武场中分列剑戟锤杖、刀枪棍棒、斧钺钩叉各类兵刃。 这地方乃是平日里锦绣山庄的武师练武所用的。 老管家无奈地推了推苏微云。 苏微云只好走上了台。 田思思又跃起来，双手握爪，身体前俯，成以上击下之势，向着苏微云的两肩抓去。 这一招乃是淮南鹰爪法中的“飞鹰扑兔”，田思思用出来倒颇有三分威力。 苏微云愣在原地，似已不知所措，竟一下便被扑倒在地，动弹不得了。 老管家见此，终于松了口气，苦笑着道：“大小姐，您又胜了。” 田思思有些生气地道：“没意思！一打就倒，以后还怎么看家护院？” 苏微云长长叹息，还手也不是，不还手也不是，更何况刚才那一下他的的确确是没有反应过来。 田大小姐自幼从名家学武防身，方才那一手的“鹰爪功”不是他这种普通人可以接下的。 他想到这里，不由悲从中来，自己穿越过来，一点武功都不会，甚至连吃喝都是问题...... 田思思对苏微云仿佛已失去了兴趣，招呼了下贴身丫鬟田心，便自回院落去了。 苏微云对她来说，虽然有点趣意，但毕竟只是个小人物罢了。 苏微云当然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并不觉得愤怒或者失落。 他从进入这个江湖开始，就从来没有将自己的位置摆得很高。 田思思逐渐远去，苏微云心里则开始琢磨——今日成功进入了锦绣山庄，应该怎么庆祝晚饭的事情。 就在此时，突然有一个声音浮现，就像有人贴着耳朵与他讲话一样。 “进入锦绣山庄，开启江湖宿命令。” “完成宿命任务一：混入锦绣山庄。” “获得奖励：质地上好的红丝巾一条。” 第三章 江湖宿命令 江湖宿命令。 “宿命任务奖励：未知奖励。” “宿命任务惩罚：宿命抹杀。” “宿命......” 苏微云想在脑海中询问，但是这声音却来无影、去无踪，不留一丝痕迹。 只是他的胳臂上又多出了一条鲜红的丝巾，闪闪发光，迎风而动。 苏微云缓缓抚摸着臂上的丝巾，喃喃自语：“这就是让我穿越的由头吗？宿命，什么是宿命......” 宿命是什么意思？ 抹杀宿命又是什么意思？ 没有宿命——是不是就说这个人并不能存在于这个世界？ 苏微云知道完成任务可以获得奖励，本有些欢喜，但他想到这里，背后突然吓出一身冷汗，站在原地，毛骨悚然，久久不动。 这个意思是——只要没有完成宿命任务，就是死路一条！ ······ 红丝巾。 当今武林，有三位鼎鼎大名的大人物。 秦歌、柳风骨、岳环山。 柳风骨被称作天下第一智者，他的武功或许算不上最高，但却极有智慧，这或许才是真正令江湖中人佩服他的原因。 岳环山德高望重，年纪虽有些大了，但英姿犹在，一身内功之精深，在武林中已不作第二人选。 还有就是秦歌。 不管前两位大人物有多么伟大，在天下无数的少女心目中，都是比不上秦歌的。 因为秦歌的成名之战，正是为了爱情。 为了心爱的女子，他宁愿戴着红丝巾独上虎丘。 前三次都失败，但在第四年挨了四百三十二刀之后，终于将夺去他心上人的虎丘大匪剿灭。 这样的行径有人看来愚蠢，有人觉得勇敢，有人十分崇拜。 但无论如何，秦歌声名鹊起，迅速成为江湖上炙手可热的豪客大侠的事，已是不争之实。 从此以后，红丝巾也就成为了爱情、热情、年轻、勇敢的象征。 少年游侠都视之为宝。 苏微云也随身戴着一根红丝巾，戴着红丝巾去找老管家。 老管家与他只见过仅仅一面，但好像已十分赏识他，他当然要去好好感谢人家。 天已渐渐暗了。 今日是正月十五，元宵。 天色虽暗，但七彩花灯挂上，将星河映得微微发红。 小吃摊贩已聚满了街集，街道上龙狮共舞，玉笛横飞，一派热闹欢腾的景象。 苏微云没有出门，老管家约他在演武场见面。 昏暗暗的天地，广阔的演武场，只有一个苍老的身影站在场中，眺望远处，不知在想什么。 苏微云行了过去。 老管家见到他，笑了笑。 苏微云将自己提前领到的工钱，分出一半来，交给了老管家。 这些蛇鼠规矩，放之四海都是准的，他不会不懂。 老管家淡淡地接过银子，放入袖中，道：“大小姐今天当众打倒了你，你心中有没有怨气？” 苏微云道：“不敢，大小姐没有伤着就好。” 老管家笑着点头：“你说得很好。你是护院，要负责大小姐的安全，所以一切都是先考虑大小姐，很好，很好。” 他话锋一转，又道：“可是你真的不会武功？” 苏微云老老实实地道：“我真的不会。” 老管家沉吟片刻，慢慢走到演武场边一块大青石旁，抚摸着石头，喃喃自语。 他忽然扎住双腿，用双手轻描淡写地推了推。 轰隆隆。 未见他如何用劲，那大石却贴着地面移动，居然慢慢地朝前横移了一丈有余。 其掌力之浑厚沉稳，非得有数十年的水磨功夫不可。 若是这一掌拍在人身上，那人会被打成什么样子简直就不敢想象了。 苏微云顿时瞠目结舌，他想不到这位老管家居然也是身怀不俗武功的异人。 老管家转过头来，忽然道：“今夜元宵灯节，热闹。你出去走走吧。” 苏微云有些摸不着头脑，只问道：“您和我一起去？” 老管家摇头道：“我不去了，热闹是你们年轻人的。” “你若愿意，明晚在这里等我，我教你武功。” 随后老管家便慢慢地走了。 苏微云又惊又喜，但他琢磨了许久，也不明白老管家为什么会对他这般看重。 ······ 正月十六。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今夜的月亮就很圆。 圆圆的月亮挂在天上，薄薄的月光洒在地上，像是为锦绣山庄这座精致的庄园披上了一层银白轻纱。 月光下，有两个人，一老一少。 老人在耐心细致，一拳一掌地为少年讲解武功，而少年则专心致志，没有丝毫分神地聆听。 “这一招‘群山连绵’，讲究的是力不用尽。” “因为你随时都有可能遇到敌人的奇招、险招，所以你时时刻刻都一定要为自己留一些余地。” 老管家双掌舞动，一掌接着一掌地挥舞了出去，在月光下照映出层层叠叠的虚影，如玉如莹，摇动人心。 苏微云脑中几乎出现了一副画面。 圆月升在高空。 没有其它任何星辰。 下方是古老的蛮荒，群山苍茫。一万年的寂静无声，任其漫漫而过。 掌随步转，步由身动。 老管家每一次出掌，都极有规律，虽然苏微云不能准确数出他每一掌的时间间隔是多少，但毫无疑问，几乎是相同的。 老管家在月下击掌，苏微云看得有些痴了。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看见“武功”。 他一直以为只有“月下舞剑”才是传说中最为浪漫、最有诗意的场景，可老管家的掌法，同样让他感受到了一种美的艺术。 田思思的“鹰爪功”和这比起来，就完全是云泥殊路了。 老管家一套掌法用完，停下身来，默默不语。 苏微云不由自主地惊叹道：“这套掌法想必是经过了千锤百炼，才会如此厉害的吧。” 他找不出更多的形容词，只能说是很“厉害”。 老管家只问道：“这套掌法一共三十六式，你记住了多少招？” 苏微云道：“我记住了七、八招。” 老管家微微皱眉：“只有七八招吗？” 苏微云仔细地想了想，有些尴尬地道：“是，七八招。” 苏微云本以为老管家会嫌弃自己资质低下，但老管家却道：“好，不急。我为你慢慢讲这七招。” 自此，每一个夜，锦绣山庄的演武场中都有红丝巾在飞扬。 苏微云的武功正在慢慢进步。 他的根骨并非绝佳，也不是什么练武奇才，但他的确在努力。 只是一连四、五天，苏微云都再没有接到那个所谓“江湖宿命令”的宿命任务，让他有些患得患失。 他很想通过任务来获得奖励，同时当然更不想任务失败，遭受抹杀。 思之无果后，苏微云也只得将其暂且放下，每日白天安心去做苦活、四处跑腿；晚上则专心地跟着老管家练武。 直到他来到锦绣山庄的第十四天，才有一件事情突然打乱了他的生活节奏。 “苏微云，大小姐有事找你。” 第四章 大小姐 锦绣山庄，后院。 画楼雕阁，假山流水，一条长长的走廊，曲折通幽。 苏微云沿着长廊一直走到田思思的住处。 田心在廊口等候着，远远地已看见了他。 然后她走到屋前，轻轻地叩了三下门。 苏微云自然地停下步来，默默候着。 过了大约一刻钟，田思思才懒洋洋地从门中走出来，阳光落在其脸上，让她好像有些不适应。 田思思道：“你终于来了，我等得都不耐烦了。” 苏微云足足站了一刻钟的时间，田大小姐居然还很不爽，说她不耐烦了。 苏微云知道这位大小姐的脾气很刁蛮，但现在寄人篱下，本就是家丁的身份，所以他并不在意。 田思思道：“我那次见你，你好像一点武功都不会？” 苏微云愣了愣，回答道：“是。” 田思思展颜一笑，道：“好，我恰好缺一个徒弟，你正好可以拜我为师。” 苏微云瞪大眼睛，惊讶道：“什么意思？” 他实在想不出这位大小姐又要玩什么花样。 田思思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意思就是你收你为徒，你拜我为师。这意思难道还不够明确？本大小姐要传授你上乘武功，你难道还不愿意？” 苏微云只好苦笑：“是，我很愿意，简直愿意极了。” 他虽然不知道这位大小姐的武功究竟如何，但至少看得出，比起老管家而言，她这个“老师”就差得远了。 田思思侧了侧头，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忽然道：“嗯......我教你武功，你必须在一年之内打败副镖头。” “你说的是张洪，张副镖头？！” 苏微云知道这个人，张洪副镖头是威远镖局退下来的二把手，一杆链子枪用得出神入化，即使退隐下来到了锦绣山庄，在江湖上也仍有不俗的名气。 田思思道：“怎么？你难道对我这个‘名师’没有信心？不答应也可以，你以后就别在锦绣山庄里面呆了！” 苏微云还能再说什么？ ······ 于是在接下来的三个月里，田思思就兴趣盎然地当上了苏微云的“师父”。 说实在的，苏微云在经过不断地学习磨炼之后，已经知道田思思的武功并不多么高明，只不过是平日里大家都让着她，使她误以为自己很厉害罢了。 他隐隐觉得，这山庄中真正的高手是老管家，甚至就连张洪副镖头与之相比，都差得有些远。 但老管家却劝他安心地当田思思的“徒弟”。 苏微云初时不明其意，后来才知道，田思思为了让自己的“大徒弟”的武功进步神速，突飞猛进，专门将苏微云的饮食、住宿都提供到了最好的规格。 吃、用、住都是最好的。 甚至苏微云平常都不用干活了，白天只用跟着田思思好生练武，晚上他自己则会悄悄去请教老管家。 田思思自己头一回当师傅，头一回教徒弟，觉得十分有趣。 这个有趣，当然必须是因为她教出来的“徒弟”非常厉害，随随便便就从一个什么武功都不会的普通人，在她的指点下提升为武林高手。 若是苏微云的进步微弱，再有趣也会变得无趣的。 这种“有趣”的事情本来是不可能的。 但是奇迹偏偏发生了，不过短短三个月，苏微云竟然真的能够打败好几个练过两年以上功夫的护院。 田思思更加地洋洋得意了。 “苏微云，你要知道，你能打败他们，是离不开我这位名师教导有方的。” 苏微云连连称是：“是，大小姐的武功厉害非常，简单教一教，我也就可以受用一生了。” 田思思不知道，苏微云的武功进步神速，完全是因为老管家和其他家丁不敢赢的缘故，跟她的关系实在没有多大。 田思思听到苏微云的夸奖，兴致更加来了，道：“张镖头，来，我们过过招。” 张洪在一旁看着，道：“好，等下还请大小姐手下留情！” 田思思笑道：“放心吧，我有分寸，不会伤到你的。” 张洪三十年的实战经验，遇上田思思后竟似一点儿也使不出来一样，处处受制。 不过十数招之后，张洪便败下阵来。 张洪假装气喘吁吁地道：“呼......果真是教学相长，大小姐的武功越来越厉害，恐怕连江南最有名的女侠‘玉兰花’都未必比得上你了。” “玉兰花”的名气不小，田思思也听说过，所以她更高兴了。 苏微云却忽然觉得她有些可怜，更有些可悲。 她的确是会一些武功，可说实话，这锦绣山庄中能打得过她的恐怕也有二十多位了。 别人说她武功高，只不过因为她是田二爷的女儿。 又因为苏微云是她的弟子，连带着也会被夸赞。 一个人如果永远都活在快乐而虚假的世界里，究竟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 田思思忽然又叹了口气，道：“唉，可惜我没有机会见识秦歌的武功，他一定才算真正的厉害。” 陪在她身边的田心道：“好的，小姐，那叫苏微云再讲个秦歌大侠的故事给你听吧。” 田思思又笑了：“好，这次我要听新的。” ······ 五月初三，多云。 又过了一个月。 这一天白天的练武已经结束。 田思思忽然将苏微云叫过去，神秘兮兮地说道：“你是不是我的徒弟？” 苏微云有些奇怪，但还是答道：“是。” 田思思道：“徒弟是不是都该听师傅的？” 苏微云道：“是。但除了张镖头我是真的打不过以外，其他的人我都......” 田思思打断他道：“我这次不是要你去打败人。” 苏微云道：“那我要我干什么？” 田思思道：“出门。” 苏微云立即转身而去：“好，” 田思思急道：“不是叫你自己出门，这一次出门你得带上我！” 苏微云回头瞪着她，道：“你疯了。敢带你出门，老爷会杀了我的！” 这句话刚出，苏微云耳边响起了一个久违的声音。 “宿命任务二：护送田思思。” “任务奖励：未知。” 田思思撅起嘴道：“他不要我出去，我偏要出去。我要去江南，找秦歌大侠！你放心，我已买通了老管家，他答应放我们走。” 苏微云奇道：“老管家怎么会答应的？” 田思思道：“你别管，我和田心需要一个能打点食宿的人。我想了想，你虽然不如张洪镖头武功好，但你是江南人，又见过秦歌，想必要方便的多，所以就由你带我们去找秦歌大侠！” 苏微云有些无语。 田思思给他的感觉好像就是——出了锦绣山庄的门就是江南。 然后她的秦歌大侠则已经站在大门口，脖子上戴着红丝巾静静地等她了。 此时阳光明媚，正适合有一段爱情，于是秦歌立刻向她表白。 好简单，好浪漫的故事。 田思思面对着苏微云，正满怀期待地微笑。 苏微云却只想先脱身离开，所以他道：“我去找老管家问问。” 夜。 演武场。 老管家依然站在演武场中央。 “您真的要让大小姐出去？” 老管家笃定地点头道：“嗯，她必须出去见识见识世面了，你总该明白是为什么的。” 苏微云道：“可是我，我怎么保护得住她？” 苏微云有自知之明——江湖凶险，一个才学四个月武功的人要去闯荡，还要保护两个女人，几乎就是在说笑。 老管家沉默了很久，就当苏微云都以为他不愿意多说的时候，他却忽然开口，说出了一句苏微云意料不到的话： “如果真的事态紧急，你保护好自己就行。” 苏微云震惊地抬起头，正好迎上老管家温和、慈祥的眼神。 老管家笑道：“以后你会懂的。你是我的弟子，不是她的弟子。” 苏微云还想问，老管家却掏出了什么东西，放进了他的手中。 “你从进山庄以来，‘关照’了我五次，一共有七两三钱银子，现在我连本带利，给你七十三两，你路途上不要亏待了自己。” 老管家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了。 而苏微云呆呆地站在原地，怔怔出神，久不能语。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还有依靠。 第五章 去江南的路上 五月初七，晴。 此时正值仲夏，烈日当空，气候炎热。 苏微云正在赶车。 坐在车上的是田思思与她的贴身丫鬟田心。 车子后面还拖着一大箱杂七杂八的东西，有衣物、绣囊、镜子、妆盒、香炉、棋盘、水壶、茶具、脸盆、被褥、枕头、丝巾、珠宝、金银......甚至还有一张床！ 这不像是出游，倒像搬家。 苏微云也曾反对过，可是田思思坚持认为外面的人用过的东西都“不干净”，所以一定要将所有可能会用到的全部带上。 苏微云当然争不过田思思，或者说在几个月的相处之中，他早已学会了一个明智的道理：千万不要和女人争论。 尤其是大小姐，田大小姐是不讲道理的，永远没人吵得过她。 所以他们就选了一辆锦绣山庄最大最宽敞的马车，堪堪将这些东西都装了进去。 苏微云觉得这样也有好处，至少许多人看见了这辆巨大的马车，也该知道里面坐着的人地位不俗，并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便可省去许多麻烦。 ······ 五月初八，晴，万里无云。 从中原到江南的路并不好走，但一路上沿途的五色风光确然是田思思，田心，包括苏微云三人都未曾见过的。 所以田思思和田心还能保持开朗的心情。 苏微云在休息的时候练习刀法——他临行的时候，老管家认为拳掌难挡刀剑，坚持为他佩了一把上好的精钢宝刀。 张洪也借花献佛，讨好大小姐的同时，将一本大路货的《六合刀法》送给了苏微云。 田思思叮嘱苏微云别光顾着练功，多照顾照顾她们两个弱女子。 “你多看看附近有没有干净的客栈、酒楼，别总是耍刀。” “若我此刻不专心练刀，等到有劫匪来的时候，又怎么打得过？” “你难道不知道张扬武功反而容易引来觊觎，这是我这位老江湖对你这种毛头小子的忠告。再说了，你打不过，岂不是还有本大小姐？” ······ 五月初十，晴。 连续三天都是好天气，苏微云很享受这份阳光，但田思思却已受不了了，她嚷嚷着让苏微云去找一碗冰镇莲子汤来给她喝。 “冰不用关外天山的也勉强行吧，但莲子一定要新鲜。” “这里荒山野岭，哪里去找冰镇莲子？” 苏微云只好拿出一些从锦绣山庄带出的青梅分给两人，然后继续赶车。 ······ 五月十五，依然是晴。 苏微云突然发现他们走错路了，在田思思所“指挥”的路线下，绕了一个圈又回来了。 这无疑又大大地打击了田思思一次。 三人带的食物已经吃完了，田思思越来越变得烦躁，但是她始终不愿意服输，仍然坚持要去江南。 但去江南的路途还很遥远。 她让苏微云去三里外的山泉中为她舀了一盆清凉的泉水解渴。 田思思不停地在抱怨。 “我好饿。” 苏微云听到她说话的时候，肚子也在咕咕的叫。 苏微云道：“我也很饿，可是这附近没有一家饭店，怎么办？” 田思思道：“离这里最近的小镇有多远？” 苏微云道：“我不知道。” 田思思道：“你怎么能不知道？那我要你有什么用？” 苏微云不说话了。 他在忍让。 在该忍让的时候忍让，这绝不是怯弱，而是一种美德。 尤其是对女人，对一位从未出过远门的刁蛮任性千金大小姐。 ······ 五月十六，晴。 苏微云赶了一整夜的马车，总算望见了一座不小的城镇。 虽然不是江南的水家，而是中原的城镇，但在田思思三人的眼里看上去却比以前有了一种别样的美丽。 田思思立刻让苏微云将马车赶到镇上去。 镇上最大的茶楼。 百集楼。 田思思与田心迫不及待地上了二楼，点上了七、八样招牌菜和两壶好茶。 苏微云将马车交给店小二，然后拎着自己的行囊，才慢慢地上了二楼。 然后他就看见了一个獐头鼠目的人站在楼上，正在和田思思说话。 “我叫作铁胳膊，不知二位公子对这城里可熟悉么？” 田思思平常自是懒也懒得理会这种街市小人的，可此时为了显露自己“老江湖”的风度，也拿腔作调地道：“算不上熟悉，只是来过几次。” 铁胳膊道：“那您二位一定与赵老大很熟喽？我就是赵老大的兄弟。” 田思思道：“说不上熟，只是见过几面。” 铁胳膊又继续花里胡哨地吹满着天。 而田思思见到苏微云上楼，朝着他眨了眨眼，仿佛是在说眼前这个人丝毫没有看出她们是女扮男装的。 她难得经历这种事，显然觉得有意思极了。 苏微云盯着铁胳膊，却皱起了眉头。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况且他也真的不信这些人竟看不出田思思其实是女的。 就算是三岁小孩也应该看得出。 果然铁胳膊说了半天，突然挑了个时机，一把将田心放在桌子上的包裹夺过，转身就跑。 苏微云正要上前拦住，旁边却还有一个人比他更快。 那人一把抓住铁胳膊的衣领，将推攘到田思思面前，道：“我这小弟不懂事，冒犯了两位公子，见谅见谅。” 田思思之前心中本来是大吃一惊，但是此刻见到包裹又被送回来，面上仍然装作若无其事，像是早知如此的神色，拱了拱手道：“不妨，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那人面上有一条长长的刀疤，穿得却威风气派，说道：“我姓赵，承蒙城里兄弟抬举，叫我一声赵老大。” 田思思道：“原来你就是赵老大？” 赵老大道：“我这兄弟不懂事，二位切莫往心里去，要打要罚，全凭尊便！” 田思思摆了摆手，道：“我大人怎会记小人之过......” 她的话还未说完，苏微云就走了上来，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你说真的？” 赵老大尚未意识到这句话是在问他，愣了半天，才道：“是。” 苏微云忽然抡起拳头，“嘭”的一下，朝铁胳膊脸上重重打去！ “啊！” 铁胳膊捂着脸，倒在地上，慌忙往后退。 苏微云这四个月来坚持合理营养的膳食、每日不懈的锻炼，身体已不是四个月前饥饿可怜的小伙计了，他的力气并不小。 铁胳膊扶着墙壁站起来，他的鼻子开始流血。 赵老大的面色有些变了。 “兄台，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的手下是偷了这二位公子的东西，跟你有什么关......” 苏微云打断他的话道：“我们本是一路的人。” 赵老大还未说话，田思思先呵斥道：“苏微云，你回来，人家已经好心好意将东西送还，你怎么还对人下手？有没有一点儿江湖豪杰的气度？” 苏微云摇头道：“若是老管家在这里，恐怕要砍断他一条手才合适！” 他说着，摸了摸腰间的刀。 他虽只跟随老管家练了几个月的武功，但也绝不是这些市井流氓能够匹敌的。 赵老大道：“你别给脸不要脸！” 他显然练过功夫，挥拳出手，用的乃是少林拳法中的一式“黑虎掏心”。 攻出的位置虽偏了些，但力道却很是不弱。 苏微云并非头一回与人对敌，他不曾慌乱，侧过身子，双手成爪，迎了上去，正好扣住赵老大的手腕。 这正是他从田思思处学来的“鹰爪功”。 赵老大惊忙缩手，却只觉使不上力气，大叫一声，一腿蹬出，踢向苏微云的小腹。 苏微云左掌使巧劲轻轻拨开其手，右掌往前一推，暗暗用出老管家所传他掌法中的一招“鸿毛泰山”。 赵老大蹬出的腿尚未沾着苏微云的身子，便跌落在地，随后赶紧爬起来，灰溜溜地逃走了。 二楼上，鸦雀无声。 苏微云转过身对田思思道：“你瞧，他若真的是好心好意，又怎么会对我出手？” 田思思道：“要不是你先对别人出手，别人怎么会对你出手？” 苏微云叹息道：“如果是我自己遇上这种事，我当然能忍，但我却必须要保证你的安全！” “你难道以为我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大小姐？” 田思思看着周围人又惊又怕的目光，越想越生气，认为是苏微云阻碍了她在江湖上结交朋友，气急道：“你出去，有多远滚多远！” 苏微云十分无奈，在心中连连叹气。 “若非我是你的保镖，要护你周全，我早早就滚了，也用不着你说。” 苏微云不但接受了锦绣山庄的保镖职责，关键是他还有一个江湖宿命令的宿命任务。 一旦任务失败，就会面临“抹杀”的危机，所以他忍气吞声，也必须留下来。 好在田思思比较顾忌脸面，在茶馆之中不好发作她的大小姐脾气，一旁又有田心在劝，她才坐了下来，吃着闷饭。 苏微云见此，略想了想，忽然叫来店中的小二，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对着他道：“我问你一件事，你说实话，这锭银子就是你的。” 店小二一个激灵，立即回答道：“好，大爷您说。” 苏微云指着田思思与田心道：“你面前这两个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店小二犹豫了下，道：“是......是二位女公子。” 苏微云哈哈大笑，将银子抛给了他：“什么叫‘女公子’？” 店小二道：“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装扮成男人出来玩的。” 他非但看得出田思思是女扮男装，甚至连她一定是大户人家的小姐都瞧得出来。 而田思思与田心听到这句话之后，停下筷子，瞠目结舌，讶异万分。 她们震惊地盯着店小二，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发现真实的身份。 第六章 混混，骗子，打手，狠 “这是两位女公子。” 店小二说完话之后，立刻将那锭银子装进怀中，一溜烟地跑了。 田思思满脸通红，一把将头上束发的巾冠丢下，气冲冲地出了门。 “你花钱，他当然说你想让他说的话，故意要让我下不来台！田心，我们走，不要这个打手了，我们自己去江南！” 田思思与田心消失在百集楼上。 苏微云又叹了口气，从行李中取出一件干净的衣裳，将桌上丰盛的饭菜裹着，全部打包起来。 然后他才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向楼下追去。 他知道无论是田思思还是田心，都不会赶马，要找个赶马的人至少也得花上一、两刻钟的时间。 打包饭菜不过用了很短一会儿的工夫。 但是当他下楼的时候，却发现马车已不见了。 田思思与田心也都不见了。 整条大街上都看不见两人的踪影。 “糟了。” 苏微云暗叫不好。 就在此时，江湖宿命令的声音也恰在他耳畔响起。 “‘宿命任务二’（护送大小姐田思思）转变为‘宿命任务三’。” “获得部分奖励：三个月内力。” 苏微云刚下楼，就得到了一个新的系统提示。 然后如旱逢甘露，地现灵泉，苏微云体内的经脉之中涌动出一点一点、一丝一丝、珍贵无比的内力。 这些内力先是很少，后来却越聚越多，越积越厚，汇成一股流水，经过各处穴道，奔淌在经脉之中。 老管家不是没有传授苏微云内功的修炼方法，但内功比不得招式，最是着急不得，非要花年月去做水磨工夫才行。 所以苏微云的内力修为一直很低。 但这一下比起苏微云自己辛辛苦苦地去修炼，就来得快多了。 他的内力修为比之之前，几近提升了一倍。 “宿命任务三：营救大小姐田思思。” “任务奖励：未知。” “任务惩罚：抹杀。” 苏微云本来跟丢了大小姐，十分郁闷。但此时因体内内力的增多，心情又稍好了些。 “看来我总算还是有点能在江湖上混下去的资本的。” ······ 一个人有没有在江湖上混下去的资本，并不完全取决于这个人的内力深厚，武功高低。 武功高的人也有可能一朝被算计，永远沉沦。 田思思的武功或许比苏微云高一点。 但无论是谁，都一定更放心苏微云，而不是田思思。 所以现在去找田思思的是苏微云。 苏微云找的不是人，是马车。 人可以女扮男装，但马车就不行。 一辆豪华得可以买下一间客栈的马车，就停在赵家大院门口。 赵家大院，就是赵老大的院子。 苏微云一路问，一路找，循着痕迹终于找了过来。 这座小镇上，真的有一个名人，就叫作赵老大。 但赵老大不是獐鼠贼，也不是刀疤脸。 赵老大生得高大威猛，虎背熊腰，是一个虬髯大汉。 苏微云看见他的时候，他正在大口大口地喝酒。 他住在一间破旧的屋子里，不太像是一个“老大”住的地方。 “我知道，你说的那两位姑娘刚才的确到这里来过。” 赵老大仿佛很刚遇到过什么高兴的事，桌子上还摆着三个酒杯：“你既然来了，就是朋友，来，坐下喝酒！” 苏微云坐下，却没有动酒杯，只是问道：“她们是怎么来的？” 赵老大一瞪眼，道：“是坐马车来的。” 苏微云道：“我知道是坐马车来的，可是她们根本不会赶车。” 赵老大道：“赶车的大街上有许多，并不难找。” 苏微云道：“但是赶车的人为什么偏偏赶到了这里来？” 赵老大脸色泛红，带着七分醉意道：“或许是她们知道我的大院好嘞！” 苏微云冷笑道：“她们根本就没有来过这个地方，怎么会知道你的大院？” 赵老大的酒意有些醒了，盯着苏微云道：“她们不知道，赶车的人总是知道的。我赵老大仗义四方的名声，谁人不知？” 苏微云脸色渐缓，问道：“那您受累，我打听一下，她们现在去哪儿了？” 赵老大神秘一笑道：“去了个好地方。” 苏微云觉得有些不对，问道：“什么好地方？” 赵老大不说话了，哈哈大笑，又喝了一大口酒。 苏微云强忍着不耐，又再次说道：“我想知道那两个女的去哪里了？” 屋外忽然传来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老大，我买了半斤牛肉，还有些小菜......” 两个人推门而入，正好看见坐在屋中的苏微云。 “咦？！” 苏微云与两人同时叫出声来。 这两人赫然便是苏微云在酒楼中碰到的獐鼠贼和刀疤脸。 赵老大不觉有异，仍然道：“哦，铁胳膊，刀疤老六，你们回来了？怎么才买这点，那女的可是卖了七百两银子！就算给那个钱一套分一点，也还剩......” 这三人显然是串通好了，故意精心策划了一出戏，专门来骗田思思的。 这三人当然不会是第一次这样骗人了。 每一年进入江湖的新人并不算少，尤其春、夏之际，更是他们“买卖”的旺季。 铁胳膊和刀疤老六设套，唱白脸；等到田思思发现自己上当的时候，当然会去找真的赵老大。 赵老大唱完红脸之后，顺便将她卖了，还可以再赚一笔。 这个伎俩其实不算特别高明。 如果赵老大真的在这座小镇上有着不小的声望，铁胳膊和刀疤老六是绝对不敢打着他的名头招摇撞骗的。 苏微云头脑一转，立即想明白过来这点来。 铁胳膊站在门口，不再动了，他摸了摸被苏微云大力掰过的手腕，有些紧张。 刀疤老六却不怀好意地道：“你来这里做甚么？” 苏微云按了按腰间露出的刀柄，尽可能冷静地道：“我只不过想来找回大小姐。” 赵老大端起酒壶，忽然站起来指着苏微云的鼻子，慢慢地道：“你来找小姐？对不起，这里只有婊子，没有小姐！快滚吧，哈哈哈哈哈！” 屋中只有他一个人在笑。 他这才意识到不太对。 赵老大摇了摇迷糊的脑袋，对着刀疤老六道：“怎么回事？” 刀疤老六严肃道：“他就是那两个女人的保镖，也是打伤‘铁胳膊’的人！” 赵老大脸色“腾”的一下变了，变得更红了。 他刚才居然请一个对头喝酒，还和他在酒桌上调侃说笑。 这件事情要是传出去，他还怎么混？ 哗啦啦。 桌子被掀起，酒杯撞碎一地。 赵老大的力气不小，整张桌子都横空飞出，扑向苏微云的头。 苏微云双手齐出，将那上好的红木桌子撑住，一曲肘又立即将其推出。 铁胳膊和刀疤老六都冲了上来，一个去抓苏微云的手，一个来抱住他的大腿。 赵老大应该学过一些简单的武艺，但此时喝醉了酒，也顾不上许多，抡起大拳，直直地向苏微云的脑袋打去！ 这样子看来是不打算让苏微云醒着出门了。 就算是苏微云能活下来，恐怕也是半个痴呆了。 为了三百两银子，赵老大、刀疤老六、铁胳膊都能干得出来。 铁胳膊死死地用双手箍住苏微云的双腿，刀疤老六则去擒他的手臂，赵老大的拳头如同一柄大锤，从天而落，已经砸了下来。 这三人毫无章法，浑然是一副街头流氓斗殴打架的样子。 但这却正是他们三人几年来在无数次的打与被打之中，总结出来的最好经验与配合。 经验与招式之间向来存在许多争议。 其实在高手眼中，这两者并不冲突。 可是当一个会一点武功，临战经验并不十分丰富的人，遇上三个不怎么会武功，但却是一路从市井摸爬滚打上来的人时，会是怎么样的？ 章法对上经验，谁弱谁强？ 苏微云在此之前也一直不知道，老管家也从来没有教过他。 当他面临着这种情况的时候，他总算知道了。 他的手，脚都被人死死抱住的时候，是半点功夫也用不出来的。 这个时候，比的是谁更狠！ 狠的人才会越打越横，越打越强。 这三个人当然够狠！ 他们每个人都不知道曾和街头的流氓、混混打过多少次架，甚至最多的时候一天要打上五、六回。 无论是挨打，还是打人，他们都已熟能生巧！ 难道苏微云还没有真正地踏上江湖，就要被三个无名混混活活打死在这个无名的小镇上？ 他直至这一刻才认识到，原来江湖真的不是传说当中的潇洒、自在、有趣、刺激的。 这似乎并不像故事那么精彩，但的的确确就是这样的。 苏微云还没有见识到江湖的“趣味”，已经先见到了江湖的“残酷”。 狠！ 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当然不得不狠！ 这是每个人都明白的道理，也是每个人都以为自己能做到的。 可到了这个时候，人们才会发现——你的确能狠，但是能不能比别人更狠，就是个很大的问题了。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到了关键时候，一定能狠下心来，一定能做得到。 你是这样想，别人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最终鹿死谁手，谁又真的知道？ ——苏微云狠，也狠，而且够狠。 或者说他在察觉到对方深深恶意的时候，就不敢再留手。 苏微云猛力用肩膀一顶，将刀疤老六顶开，然后拔出了刀！ 他有刀！ 有刀就能斩手！ 有刀就能断足！ 有刀就能杀人！ 杀人的人，够不够狠？！ 第七章 杀人 杀人。 杀人并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杀人的人往往也会被人杀。 人类是群居的种族，群居的种族通常都不会随意杀害同类。 苏微云虽然是个小人物，但是他很善良，善良的人也绝不会轻易杀伤。 但到了这个时候，情势已经变了。 苏微云已不得不杀！ 如果他不杀人，被杀的就是他！ 江湖上时时刻刻都发生着这样的无奈，但许多人在踌躇壮志、兴致勃勃地踏上江湖之前，都很少会考虑这个问题。 直到他们面对的时候，他们才会知道，杀人并不如他们想象的那么轻松。 苏微云不敢再多想，他不能犹豫！ 三斤重的精铁刀对着铁胳膊狠狠刺下！ 嗤！ 鲜血溅飞，有几滴落在苏微云的裤腿上，渐渐透入布料中，色成一片深红。 苏微云就觉得好像流的是自己的血。 铁胳膊慢慢倒下。 苏微云的心飞快地跳着，越来越快，几乎停不下来！ 他想抽出腿来，但铁胳膊的双臂还是紧紧地抱着他的大腿。 其实只要是老江湖就知道，若遇到这种情况，须直接将那人的双手斩断，而不是使他丧命，否则他的双臂仍会保持之前的原样。 苏微云用力将刀拔出来，有些慌张，不知所措。 但赵老大的拳头却没有打在他的脸上。 他抬起头一看，赵老大见势不妙，已经远远地跑了。 赵老大瞧见了铁胳膊的惨状，他不想死。 赵老大身上还有六百多两银子，无论刀疤老六能不能拼过苏微云，他都大可以换个地方，用这六百两银子好好地过日子。 刀疤老六犹然不知，还要再上前来，嘴中大呼着：“赵老大，他杀人了，将他送到官府......” 他的话刚说完，赵老大已出了门。 刀疤老六先是茫然，随即也立刻逃之夭夭了。 杀人的人，总是会令人害怕的。 苏微云费了很大的劲，才将铁胳膊的手弄开，脱身出来。 他找了根凳子，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平复心情。 他不能走，他若是走了，就完全失去了田思思的消息，到时候完不成任务，还是一个“死”字。 随着时间慢慢过去，苏微云的掌心里渗出许多汗来，不知是因为第一次杀人的紧张，还是困苦于找不到田思思的下落。 他走出门，门前一片荒凉，连先前豪华的马车也不见了。 “七百两银子......田思思被他们拿去换了七百两银子，有什么地方可以押人换钱？总不能是当铺。” 苏微云忽然想到了一个地方。 一个男人早就应该想得到的地方。 ······ 城里最大的妓院，紧紧地闭着门。 现在还是白天。 “你真的亲眼看见有两个姑娘进了这间院子？” 苏微云问遍了周围的人，终于找到了一位掌握了信息的人，他小心地向他再三确认。 那个有着大大脑袋的微矮胖子道：“当然，我这辈子都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女孩子，我记得肯定清楚！” “好，谢谢你！” ······ 青楼。 三个字的金字招牌“怡红楼”。 每座城里都有青楼。 但并不是每家青楼都叫作怡红楼。 但一座城里若没有一家青楼叫怡红楼，难免就让人觉得有些不正常。 这家怡红楼很正常。 白天关门，晚上营业。 所以苏微云等到了晚上，特地去享受了顿精致的小餐，有了五分饱后才过来。 他不能吃得太饱，因为他随时可能动手。 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被骗进了青楼，就好像鸭子被丢进滚烫的开水里面一样，不动点真功夫是不可能抢回来的了。 苏微云将刀别在腰间，学着旁边有个大腹便便的男人的样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郎君里面请。” 苏微云付了五两银子，才被请了进去。 五两银子，这只是进门的钱。 怡红楼里面很大很大，像是大户人家的精致后院，而不是苏微云想象中的阴暗、**、混乱。 里面也并不只怡红楼一座楼，而是有好几座颜色不同的楼。 怡红楼是红色的，是那种鲜艳、妩媚，像女人嘴唇的红色。 它的左边是一座紫色的楼。 右方的楼则是淡粉色。 三座楼间的窗户都有一层一层轻纱遮住，令人不得一窥究竟，但光是从外面看过去，已可隐隐激起男人躁动不安的心。 “看来我这五两银子花得实在不冤枉。” “当然不冤枉，咱们这里可是中原最好的青楼了。” 或许是因为苏微云穿着举止都很体面，长得也不大难看，替苏微云服务的少女态度十分好。 “你们这里三座楼有什么讲究么？” 领着苏微云进门的是一个俏丽的女孩，她抿嘴笑道：“紫楼里面的姐姐，个个都是冰山美人，冷艳的很；而红楼里面的姐姐们总是会扮得十分妖艳，喜欢挑逗人，长得呢......哼，也比我高挑一些。” 苏微云已有些懂了，调笑道：“只高挑一些吗？” 少女没好气地道：“绝对不多！” 苏微云随口一问后，又陷入了沉思，他并不知道田思思到底在哪个地方。 “讲道理，不会刚卖过来，就被抓去接客了吧......” 苏微云忽然问道：“你们这三座楼背后又是哪里？” “是后院啊，你问这些干嘛？难道你想去找王大娘？” 王大娘是怡红楼的“老鸨”。 老鸨，就是开妓院的老板娘。 少女看了看周围，声音压低了下来：“我认真地告诉你，我听说她是个男人！” 少女咯咯咯地笑着跑走了：“我看你很顺眼。你今天来找我，我只收你一半的钱。我叫俏儿，在粉色楼的第二层，记得来找我！” 苏微云瞧着她远去，摸了摸鼻子，又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三座楼的后面。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都是些平日难得一见的达官贵人，富家员外。 苏微云若无其事地朝着红楼后面走过去，并未受到阻拦。 纵然有人看到了，也不会去管的。 青楼岂非早已见过了有各种各样需求，稀奇古怪的客人？只要进了门，客人就有充分的自由，想做什么都会尽量被满足。 这也正是怡红楼能做这么大的原因之一。 但既然是这么大的青楼，这么多的人都愿意来，是不是也一定会有很严密的防备？ 苏微云已顾不上这么多，他渐渐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第八章 葛先生 怡红楼，后院。 门外的三座彩楼高挂灯笼，五光十色，这里却是庭院深深，漆黑一片。 若不是有皎白的月光照人，苏微云几乎分不清楚东南西北。 大概是青楼的姑娘们都出去招揽卖弄了，后院空无一人。 苏微云摸住手中的刀，硬着头皮往前走，穿过了一层又一层的庭院。 可周围始终是无灯无火，见不到一个人影。 “田思思被藏在什么地方了呢？” 苏微云一阵搜寻无果后，忽然停下脚步，立在院子中央，大声叫喊。 “青楼的姑娘们，快出来接客了，有贵客来了！” 声音在空荡的后院中回荡不停，就算是外面嘈杂、淫靡的男女欢悦声都没能遮得住。 然后苏微云立即跑进一旁的花丛中躲藏了起来。 他相信，如果田思思在这里，她听到这个声音，必然会有所反应的。 可是过了很久，除了有十多个精瘦的青年匆匆从外面赶进来以外叫骂了几声以外，居然就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了。 苏微云疑惑道：“难道田思思不在这里，还是被打晕了，说不得话？” 他心中其实是认为田思思不太会被弄晕的。 因为以他以往的经验来看——留住田思思根本不需要打骂，只是稍稍地“骗”一下就足够了。 田思思实在是个很好哄、很好骗的无知少女。 就在苏微云在犹豫要不要出去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大汉走过来了。 这个大汉长得五大三粗，满脸毛发，手臂肌肉鼓起，走路时风声阵阵，他不像是人，简直像只大猩猩。 苏微云陡然见到这样一个怪物，不由大吃一惊。 这个人模样丑陋至极，可同样反应出来的是，他的力量绝对不小。 这只“大猩猩”走到苏微云面前，瓮声瓮气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趴在这里？” 在黑暗掩映住的花丛中，他居然一眼就能看到苏微云。 苏微云忽然从花丛中跃出，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站在这里？” “大猩猩”愣住了，他没有想到这个人会这样反问他的话。 “我叫奇奇，是王大娘让我来的。” 奇奇毫无隐瞒，就老老实实地说了出来。 苏微云道：“我是俏儿的客人，约好了俏儿在这里相见，不信你可以去问她。” 他说起谎话，难免还是有些紧张，幸好此时入夜，也看不出他脸上表情的端倪。 奇奇想了想，摇头道：“不可能的，绝不会有姑娘敢到这里来。” 苏微云手中暗暗摸住了刀，故作惊讶道：“是么？她怎么不与我说清楚，害得我白白等了这么久！” 奇奇肌肉发达，脑袋却似不太灵光，道；“那你快去找她吧。待会儿据说锦绣山庄的田二爷要到这里来，你别冲撞了他们！” 苏微云皱眉道：“居然是田二爷要来？” 田大小姐不见了，田二爷当然急着要到处来找人。 他心中已有了定计。 苏微云问道：“你知不知道新来了一位漂亮的小姐？” 奇奇目中露出警惕，道：“你怎么知道有这件事的？” 苏微云急问道：“她关在哪里？” 奇奇道：“我不能告诉你。” 苏微云笑道：“其实你就算不告诉我，我也是知道的。” 他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就大步往怡红楼外走出去了。 奇奇见他走了，有些焦急，匆匆往另一个地方赶去。 苏微云还未走远，他的身形又从黑暗当中悄然现了出来。 “哈哈哈，我这样说了，你就算不信，也难免会去再看一看才放心的。我岂非正好就跟着你一起去了？” 苏微云悄悄地跟上了奇奇。 ······ 奇奇走了许久，七拐八绕，来到了最偏僻的一间小屋，是一间柴房。 他面上竟露出一种胆怯而害羞的神色，低声问道：“你在里面么？” “你们快放我出去！” 有一个清脆的声音叫道，正是田思思。 奇奇松了口气，道：“我还以为你走了，你别怕，我对你没有恶意的。” “那你就把我放出去。” “这不是我的意思，是王大娘和葛先生他们......” 苏微云躲在远处，静静地看着，他隐隐发现，这个奇奇居然好像有些喜欢上了田思思。 奇奇说着说着，脸色陡然大变，他脸上浓密的黑毛都在不住地震颤。 他身边忽的出现了一个人。 面无表情，冷淡不语，万年不化的寒冰。 此人出现得无声无息，倒比他还更像是个怪物。 奇奇畏惧地道：“葛先生好。” 葛先生只是冷冷地道：“开门。”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了里面的少女——田思思。 苏微云在远处躲着，心跳猛的加快。 葛先生道：“你想好了吗？” 田思思道：“我宁死也不会和你成亲的！” 葛先生仍然毫无表情，语气却带上了一种说不出的邪异与恶毒：“你不会死的，你若不愿意嫁给我也很简单，那么你就嫁给他吧！” 葛先生口中的“他”说的是奇奇。 田思思道：“我连你都不嫁，怎么会嫁给他？” 葛先生淡淡地道：“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自然就成了，也由不得谁。” 田思思的脸色“唰”的一下就变了，变得苍白。 葛先生看向奇奇，道：“你快去吧。” 奇奇露出难色，看了看田思思，道：“我不去。” 葛先生道：“这是我的命令，你始终是要去的。” 奇奇犹犹豫豫，欲言又止，却不见任何动作。 田思思忽然大声道：“你若是真的喜欢我，你就去杀了葛先生！” 听到这句话之后，奇奇反而平静下来了。 葛先生还是一动不动，就像是一块冰冷而坚硬的大石头。 奇奇道：“葛先生，我......” 他说到这里时，两只手突然向葛先生的脖子处掐去，想要活活地扼死他！ 这一变化是谁也没有想到的。 谁也没有想到，奇奇竟然会为了田思思而对葛先生动手。 奇奇的速度不慢，只不过一瞬间就到了葛先生的面前。 唰！ 两只大手突然飞了出去，鲜血溅得满地都是！ 奇奇忽也倒在了地上，两眼瞪着田思思，眼中带着一种解脱之意。 葛先生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苏微云忽然觉得从头到脚都是冷汗。 他从没有见过这么冷的人，这么快的出手。 苏微云忽然意识到，如果刚才贸然行动，死在地上的人就不是奇奇，而是自己。 葛先生杀了个人，仍像是无事发生的样子，道：“没关系，我还有时间，可以和你慢慢耗。” 不得不承认，一个看起来对任何事情都冷漠的人通常都会有很多的时间。 苏微云躲藏在一棵大树后面，小心翼翼，不敢发出一点儿声响。 一直到葛先生走远了，他才大口地呼吸了一口空气。 虽然苏微云已找到了田思思被禁闭的地方，但他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他决定去找田二爷。 “什么人，鬼鬼祟祟？！” 苏微云方欲离去，就听到一个女人的呵斥声音。 一个头戴珠花，姿态妖娆的妇人缓缓走来，看起来像是怡红楼中领事的大姐一类的人物，她皱眉道：“你在这里做甚么？” 苏微云反应极快，对着她嘻嘻一笑，立刻脚下连动，双手探出。 这一下已是使出了大力鹰爪功中的擒拿手法，两爪向着那妇人的肩膀抓去，务要一击制敌！ 就在此时，刹那之间，他骤然间感受到一道像寒冰般的目光投射到了他的身上。 苏微云背上汗毛倒竖，像有一盆冷水从头直浇到脚。 他产生了一种极强烈的威胁感。 足以致命的威胁！ 葛先生！ 苏微云瞬间明白了目光的来处。 他的手伸到半空，将要触及妇人的时候，却忽然硬生生地在半空中停了下来。 妇人不明所以，仍有些惊惶不定。 苏微云将双手搭在一起，道：“对不起，我是来偷东西的，你将我抓到王大娘那里去吧，我任凭她处置。” 妇人冷哼一声：“你就是那个在后院大吵大叫的小贼？” 苏微云道：“没错，就是我。” 妇人冷笑道：“好，算你有种，我带你去找王大娘。看她不剥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妇人将手一抓，揪着苏微云的衣裳带着他走远了。 远处，葛先生如同幽灵一般，立在树枝上，注视着两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 梅姨一直揪着苏微云。 她果然要去找王大娘。 怡红楼前，王大娘正陪着三位贵客。 一位就是锦绣山庄的田二爷。 另两位则是杨三爷，和他的公子杨凡。 王大娘道：“二爷别急，我立即发动所有人去找，大小姐走不远的。” 梅姨听到这句话，就理了理衣裳，款款地走了过去。 她刚抓到一个小贼，岂不正好展现她“找人”的能力？ 梅姨道：“大娘，方才吵喊的小贼抓到了，就是他。” 王大娘立刻对着田二爷道：“您瞧，咱们怡红楼虽是一群弱女子，但却也是有本事的人哩！” 王大娘陪完笑后，又严肃地对着梅姨道：“带下去吧，好好处置！” 她特意强调了“好好”两个字。 梅姨用力扯了扯苏微云，苏微云没有动。 苏微云只是看着田二爷，恭恭敬敬地道：“老爷好！” “小姐就在这怡红楼后院的柴房里！” 此话一出，王大娘的脸色顿时变了！ 王大娘叱道：“胡说八道，快将他拉下去！” 周围的怡红楼青年打手一拥而上，要拉开苏微云。 田二爷立刻转身，抬手，出拳！ 他乃是世袭一等侯，经过了无数次战场厮杀，拳法刚烈，招招致命，出拳便有五、六个打手都飞了出去！ 苏微云“霍”的拔出精铁刀，朝着自己身周六个方位飞快地挥刀砍去。 六合刀法，并吞六国！ 有一人缩手不及，血淋淋的手腕便落了下来！ 他猛然爆发出悍人的凶色，大吼一声，道：“谁敢拦我！” 第九章 夜战 从王大娘发令，田二爷出手，再到苏微云拔刀，说起来长，其实都不过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的。 也就只在这一瞬间，怡红楼的打手几乎全部摔了出去，无人再敢上前。 田二爷沉声道：“谁给你们的胆子动手？” 他身为锦绣山庄庄主，虽然很少管事，但对自家山庄的家丁总该是有印象的，他认得出苏微云。 只要他知道这是锦绣山庄的人，莫说苏微云说出了大小姐的下落，纵便是苏微云真的来怡红楼行偷窃之事，要处置也是田二爷自己公开公正地审问处置，无论如何轮不到怡红楼来动用私刑！ 所以田二爷的出手也极为果断，他年纪虽已不小，但四周的打手们竟无人是其一合之敌。 王大娘讪讪地道：“在我们怡红楼，偷东西的人就该剁手......” 田二爷道：“剁手，不是割舌？” 王大娘只好道：“不是。” 田二爷对着王大娘冷冷地道：“既然不是割舌，那现在他可以说话了吗？” 他说话之间自带着一种使人不得不服从的气势，那是常年身居高位而养成的庄重威严。 王大娘又道：“二爷，这个小贼来我怡红楼偷东西，他的话肯定是不可信的。” 田二爷仔细看了看苏微云，道：“你是不是叫作苏微云？” 苏微云点头。 田思思失踪了，与之一起失踪的还有田心和一个叫苏微云的护院，这点消息田二爷不会不知道。 苏微云在哪里，大小姐田思思当然也就应该在哪里。 而现在苏微云差点被怡红楼抓起来，田思思的境遇就可想而知了。 田二爷道：“大小姐现在在哪儿？” 苏微云道：“就被关在后院的柴房！” 田二爷对着王大娘，沉声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王大娘妆容精致，举手投足之间都尽是优雅，但听到话后也不免有些失态。 她惊讶地问道：“我......我说什么？田二爷，您不会真的相信一个贼的话吧！” 田二爷突然欺身而上，“嗖嗖嗖”迅疾地出手，点住了王大娘的上半身的许多处穴道，又转过头来对着苏微云道：“带我去找思思。” 就在此时，半空中忽然传来一道冷冰冰，毫无温度的声音：“田二爷何必跟一个假女人计较？” 苏微云四处顾望，却找不到声音的来处，等到定神再看，那人已落在了田二爷的正前方。 此人赫然是葛先生！ 葛先生瞧了瞧苏微云，眼神中又有赞赏，又有惋惜，叹道：“想不到你居然瞒过了我，你实在算得上很聪明。” 苏微云被他的目光瞧得有些发毛，不由往田二爷身后躲了躲。 田二爷凝视着葛先生，问道：“你是谁？” 葛先生道：“我姓葛，你可以叫我葛先生。” 田二爷摇头道：“你绝不是什么葛先生，江湖上没有这么一号人物。” 田二爷号称“中原孟尝”，他认识的人当然很多很多。 葛先生还是面无表情，道：“你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已走不出这间怡红楼了。” 田二爷冷笑道：“你的口气倒是不小！” 田二爷踏步上前，如猛虎下山，巨熊拍石，向前不偏不倚地出了一拳。 空气爆出响声，拳风吹得葛先生的衣袂飘动！ 田家飞龙十六拳，本是以刚烈凶猛、势不可挡著称的拳法。 砰！ 葛先生伸出手掌，竟将之硬生生地接了下来，甚至连脸色的起伏变化都没有。 “你老了。” 田二爷的脸色也变了，道：“你是柳......” 葛先生听到此话，飞身而起，连续攻出六、七招，每一招都诡异莫测，极难应付，他不想让田二爷说出接下来的话。 田二爷“砰、砰、砰”击出三拳，才喘了口气，大声道：“苏微云，你去救大小姐！” 说罢，他又与葛先生斗在了一起。 苏微云本欲脱身，听到这话更不犹豫，拔出刀向前胡乱砍去，迫开众人。 他仗着先前那一股搏命的气势，一时之间竟无人拦住了他。 只不过短短几个眨眼的工夫，苏微云便没入了后院的黑暗中，再无踪影了。 ······ 夜深。 怡红楼中嘈杂一片，有些了解到情况的客人连衣服也来不及穿，纷纷四散逃命。 而苏微云将体内为数不多的内力疯狂运转，一路飞奔，来到了柴房之前。 奇奇的尸体还在流血。 “田思思，大小姐，这边来！” 田思思有些惊忙地从柴房中出来，见到苏微云，又感激又生气：“居然救我的人会是你！” 苏微云道：“别说了，你父亲正在和葛先生动手，我们快走。” 他不由分说，拉着田思思就开跑。 黑夜之中，只有月光指引道路。 两人借着微弱的光亮找到一扇后门，总算侥幸溜了出去。 “他们跑出去了，站住！” 苏微云听到身后仍有追赶声，于是带着田思思一路逃窜，直逃到了城外的荒野。 荒野寂静，四处人烟寂寥。 郊外有野猫在轻轻地叫，除此之外，别无它声。 “呼，这里他们总算不会再找过来了。” 苏微云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找到安全的地方后就一屁股坐了下来。 “完成宿命任务三：营救大小姐田思思。” “获得奖励：九个月的内力修为。” 这个任务完成之后，并没有迎来第四个宿命任务。 田思思盯着苏微云，同样也喘着气，从她口中说出来的却是：“谢谢你。” 苏微云惊诧地瞧了瞧她，道：“你该好好谢谢田庄主。” 田思思脸有些红了，道：“我当时该听你的......” 苏微云没有说多余的话，只道：“快回锦绣山庄吧。” 田思思道：“我爹爹呢？” 苏微云想了想，道：“田庄主武功超群，要从怡红楼中离开并非难事。” 田思思拍了拍胸脯，放心地道：“那就好了。” 苏微云瞧着她的神情有异，不由惊问道：“难道你还不打算回锦绣山庄？” 田思思道：“我要去江南，找秦歌大侠！” 苏微云道：“你难道不知道这一路上有多危险？多少人为你操碎了心？” 田思思认真地道：“正是因为一路上危险重重，所以才显得旅途更有意义！我才更要去！” 苏微云愣了半晌，竟没有接上她的话。 过了好久，苏微云从地上站起来，道：“好，你说得对。秦歌是天下最伟大的人，你去找吧！” 田思思道：“你用不着讽我，秦歌敢为心爱的少女上虎丘四次，身中数百刀，本来就是大英雄！” 苏微云反诘道：“难道奇奇不是为了爱情而死？！” 怡红楼中死去的“怪物”奇奇，也是因为喜欢田思思才去跟葛先生拼命的。 那幅场景，给苏微云的印象极深。 所以苏微云说完这句话，便一声不吭地转身走了，他觉得已没什么好说的。 田思思却急问道：“你要去哪儿？” 苏微云道：“与你无关。” 田思思拦在苏微云面前，道：“你是我家的护院，我怎么管不了你？” 苏微云正色道：“我即刻辞去锦绣山庄护院之职。” 田思思抬手用出鹰爪功，用出一招“鸱鸮弄舌”，急急抓向苏微云的手腕，气急道：“你......你不许走！” 苏微云双眼忽然射出厉色，反手去打田思思的手肘，道：“你以为我真的打不赢你？” 田思思道：“你的功夫都是我教的，你难道能胜过我？” 她说着，后退了两步，突的跃起，使出了她初见苏微云用出的“老鹰扑兔”。 由上而下，一去无悔，直取要害！ 苏微云冷笑一声，用出老管家所传授他的不知名的掌法，两掌拍出，分别袭向田思思的左右两侧。 这两掌去势飞快，又蕴含了苏微云刚刚得到的充沛内力，接在田思思的双手上。 田思思惊道：“这一招不能这样接的！” 老鹰扑兔这一招是将整个人的力量都加在了手上，可退不可挡，可弱不可强。 田思思之所以爱用此招，就是因为此招恰好能够弥补她力量上的不足。 嗤！ 田思思的双爪压在苏微云掌中，剜出六条淡淡的血痕，将他缓缓地压了下去。 苏微云脸上表情有些难受，两腿两手却同时在用力，全身内力凝成一点，大喊一声：“东山再起！” 轰！ 田思思瘦弱的身体居然又被撑起，远远地摔了出去。 “你......你......” 田思思重重地摔落在泥土上，嘴唇嗫喏了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她的眼中隐隐有泪水滚动。 她才发现，原来她的武功没有想象中那么高。 这一摔，着实比她以往摔过的任何一跤都要疼得多。 而苏微云看也懒得看她，径直远远地走了。 ······ 天将白。 苏微云仍在走。 刚要走出这片荒郊的时候，他忽见到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向他而来。 那人行动如风，身形却有些不稳，来到苏微云面前，道：“这方金印......交给你，你快......快回锦绣山庄！” 此人竟然是刚才与葛先生在怡红楼中大战的田白石田二爷。 苏微云惊道：“庄主，什么金印？你受伤了？” 田二爷衣衫破碎，浑身带血，还没来得及回答苏微云的问题，就倒了下去。 他袖袍中掉出一方闪闪发光的金色大印。 第十章 伏击 田二爷倒了下去。 这一倒，也就意味着他再也不可能站起来了。 葛先生的武功实在比他们想象中还要高得多。 苏微云拾起田二爷袖口掉下的金印，仔细打量，发觉印章上面刻的乃是“一等侯，世袭”五个字样。 不用说苏微云也该想得到，这当然就是锦绣山庄，世袭一等侯和“中原孟尝”田白石田二爷的权力的象征。 这东西当然是个烫手的山芋，但是田二爷说要请苏微云将这方金印带回锦绣山庄。 “宿命任务四：将锦绣金印带回锦绣山庄。” “任务奖励：未知。” “任务惩罚：抹杀。” 苏微云还在纠结之时，江湖宿命令已经替他作了选择。 苏微云苦笑着，将金印里三层、外三层地裹起来，严严实实，不让金印透出一丝光。 他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这叫作“宿命”了。 宿命，就是不得不为。 他身为锦绣山庄的人，在此际临危受命，又怎么能够拒绝庄主的最后一个要求？ ······ 锦绣山庄。 既然叫作山庄，当然是在山上。 住在山上的乐趣并不少，宁静、清新、淡雅。除了爬山有些累人之外，其他的条件都很不错。 苏微云一路行，一路往锦绣山庄所在的山走。 那座小城距离锦绣山庄并不算远。 苏微云连觉都没有睡，只是不知疲惫地赶路，从早到晚，一直走了整整一天，才走到了山脚下。 当他远远望见山上那座庞大豪华的庄园时，他稍稍地放下心来。 锦绣山庄的确足够豪华，甚至不像人力所造，而是绣图上刺绣刺出来的河山锦绣、天上仙境。 这是因为田白石真的很富有。 他在朝廷，武林两边都能吃得开，赚钱的法门太多太多，曾有人说他已经富可敌国。 所以觊觎他位置的人便简直数不清了。 现在，这块掌握着死生大权，无尽财富的锦绣金印，就在苏微云的手上。 “权力，财富......唉，我却只想要快乐！” 他感慨了一声，慢慢地走上了山。 山口宽阔，青松成行，路上偶尔会有行人经过。 嗖！ 就在此时，两道破空声接连袭来，苏微云来不及思考，就地一滚，堪堪躲过了朝他射来的两道箭矢。 苏微云站起身，立即拔刀，对准了箭矢飞来的方向。 “谁？！” 松林中走出来两个劲装青年，各自手中持着一柄小弩，正不怀好意地打量着苏微云。 其中一人道：“你要上山？” 苏微云道：“是。” 那人道：“你上山做甚么？” 苏微云道：“锦绣山庄的田大人对我有恩，我包袱里装了几十个土鸡蛋，要为田大人送过去。” 田二爷恩泽布施江湖，受过他恩情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苏微云这个理由实在再好不过。 青年皱眉道：“锦绣山庄的田思思和苏微云，你听说过没有？” 他盘问得越来越快。 苏微云心头一跳，道：“田思思大小姐我知道，苏微云是哪门子东西就不清楚了。我只不过是个送鸡蛋的。” 青年盯着他肩上挎着的行囊，冷冷地道：“那你拿几个鸡蛋出来孝敬孝敬我们吧。” 苏微云点头如小鸡啄米，将刀收起后，一边伸手进囊中去摸，一边两三步赶上前去，嘴中还道：“大爷你瞧，这可是......” 苏微云本是左手去摸，此时右臂却忽一用力，将架在胳膊上的整个包袱猛地朝那青年头上打去！ 砰！ 包袱里面装的有锦绣金印、六十多两银子，还有不少的零碎铜板，足足有十来斤重，青年猝不及防，被结结实实地一下子打在了太阳穴上。 “咕！” 这“想吃鸡蛋”的青年当场便昏迷了过去。 苏微云立即又拔出刀来，滚地一翻，劈向另一个青年。 那青年惊慌之下射出一支小箭，却毫无准头可言，箭矢“叮当”一下，掉落在地。 等及他再欲应对时，苏微云的刀已落在了他的脸上。 “啊！” 那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倒在了血泊之中。 苏微云犹豫了半晌，终究还是没有上前对先前被打晕的青年再补一刀。 ——为了不让别人伤害你，有时候就只有去伤害别人，这正是人类一种极大的悲哀。 他虽不是第一次杀人，但还是有些不忍。 苏微云紧了紧包袱，准备离去。 他刚行了几步，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气，他踏进松林一看，发觉里面居然躺着五、六具尸体。 有些看样子只是过路人，但还有一人是苏微云认识的锦绣山庄的丫鬟。 宁杀错，不放过！ 苏微云忽然想到了这六个字。 “这两人居然是见人就杀么？” 苏微云极为愤怒，提刀回头，便要斩草除根。 “唉，这些人不是他们杀的。” “那是谁杀的？” “是我。” 松林缓缓走出来一个人，此人竟然是锦绣山庄的武师，张洪！ 苏微云先是大惊，随后便慢慢平静下来，道：“想不到原来你是奸细。” 张洪淡淡地道：“否则葛先生他们又怎么可能知道田思思已经出了锦绣山庄？” 田思思常年闭居深闺，除了锦绣山庄中的人，不可能有谁知道她的行踪。 苏微云道：“所以田思思一路上遇到的都是你们设计好的圈套？” 张洪笑道：“你永远想不到葛先生的算计有多精密。” 他又道：“葛先生料准了田白石一定会遣人回山庄来的。” 苏微云指了指地上的两个青年，道：“这两人也是你的手下？” 张洪缓缓道：“送鸡蛋的人难道还要随身带着杀鸡的刀？他们两个人连这一点都想不通，死了也怨不得谁。” 张洪将衣服掀起，解开缠在他腰间的一根铁链，链头有一样磨得发亮的枪尖。 苏微云叹道：“唉，我早该想到山庄前会有埋伏的。” 张洪冷笑道：“所以你要是死了，同样也怨不得别人！” 苏微云打开包袱，拿出一方金印，问道：“你是不是想要这个？” 张洪眼睛陡然一亮，像是见到了一座金山，笑道：“难怪葛先生找不到，他们都以为金印在田思思身上，原来却是你拿了去！” 苏微云突然朝着山上卖命地跑去，手中还紧紧地抓着金印。 张洪飞快地追上前去，手腕一抖，链子迎风而出，足有一丈之长，枪尖朝着苏微云后背击去。 苏微云感受到后背有劲风袭来，看也不看，径直将金印朝着山下扔回！ 张洪见此，翻身回手，将链子撤回，转而去缚住那方金印。 链子在空中盘旋一周，居然稳稳地缠住了锦绣金印，这一份软劲使得的确十分高明，其武功之强远非苏微云能及。 张洪拿了金印之后，再回身一看，竟发觉苏微云已攻到了眼前！ “兵器之道，一寸长，一寸强。可是长兵器一旦近身，便施展不开。你若遇上使鞭法的高手，就用掌法和他贴身缠斗。” 老管家对苏微云的教诲，苏微云一向很少忘记。 苏微云两掌同出，从头顶举起，高高落下，打向张洪的天灵盖。 这一掌是苏微云搏命的一击，掌力足以劈碎一块大石板！ “泰山压顶！” 这是老管家所传的掌法中最凌厉的一招！ 张洪凭借几十年的战斗经验，在苏微云的手落下之前险险地侧过了头，顺手一肘，打在苏微云的胸口。 苏微云的两掌最终只落在他的肩膀上。 张洪闷哼一声，退了两步，站在原地调息理气。 而苏微云同样很不好受，已无追击之力。 张洪呼出一口气，皱眉问道：“你是岳环山的什么人？” 苏微云咬着牙，冷笑道：“我说我是他的弟子，你敢杀我吗？” 张洪咧嘴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道：“哈哈，你别来唬我。我告诉你，今日就算岳环山岳老儿在这儿，我也照杀你不误！” 松林中忽又转出来一位老人。 “是么？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杀我的弟子！” 张洪双目一缩，汗毛倒竖，他竟丝毫没有察觉到林中还有其他人。 苏微云比他更快地叫出来人的名字：“老管家！” 张洪惊道：“老管家，在庄里我们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你......” 老管家叹了口气，道：“我就是岳环山！” 第十一章 岳环山 “我就是岳环山。” 老管家居然就是岳环山？ 张洪惊道：“你，你，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是岳环山？！” 老管家从松林中走出来，走得四平八稳，走得从容不迫。 张洪道：“不可能，我见过岳环山，他长得不是你这个样子！” 老管家道：“这才是我岳环山真正的模样，你见过的不过是我戴上人皮面具，故意给外人瞧的罢了。” 他忽而叹道：“你既然认识我的掌法，我就再让你看看罢。” 老管家双掌在胸前交缠，翻了个圈。 随后他一掌接着一掌地推出，等到他推到第四掌的时候，便停了下来。 老管家道：“你不该用那一招‘泰山压顶’的。你用我教你的‘群山连绵’，将他紧紧缠住，以掌法精妙对付他。你既已有了近身的优势，又怎能轻易放弃？” 老管家踏步上前，只不过一瞬便来到了张洪面前。 张洪一个激灵，后背拱起，力量由腰身发出，传至手臂，随即两拳猛地向前轰出！ 老管家双手在胸口处交叉，使出的竟然就是之前他示范的那招“群山连绵”。 砰！ 第一掌推出，打在张洪的右拳上。 砰！ 第二掌几乎紧贴着第一掌推出，又打在了其左拳上面。 砰！ 第三掌将他的两拳都压了回去，抵在胸前。 “噗！” 第四掌落在张洪胸腹上面，将他打得倒飞而去，吐出一大口鲜血。 这与刚才岳环山对着苏微云示范的四掌一模一样，并无二样。 他像是将张洪的力量、速度、应对方式都完全算计好了的一般，张洪只不过是跟着他的套路在走而已。 张洪躺在地上，两手不住地颤抖，道：“你......大须弥山掌，你果真是岳环山！” 苏微云看着老管家，将他的身材、动作、语气都与当初看见的那个岳环山渐渐重合起来。 他这才发觉，两人如此之像。 不是像，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岳环山微微一笑，并不在意张洪，而是对着苏微云慢慢说道：“我当初说过，问题回答得好的人，我会收他为徒。” ——当初在客栈中，岳环山出手救下田思思，又对着客栈中的三人问了一个问题。 那一个问题之后，彭不杀和老板都死了，只有苏微云幸免于难。 苏微云不死已是万幸，实在没敢奢求过岳环山还能收自己为徒。 但世事往往就是这么奇特——你想什么的时候，往往就不会发生什么；等到你不想它时，它偏偏又不知不觉地来了。 岳环山对张洪盘问道：“是柳风骨叫你来的？” 张洪道：“谁是柳风骨？” 岳环山淡淡道：“当然是葛先生。葛先生就是柳风骨。” 张洪的脸色变了。 岳环山叹道：“你用不着说了，我都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他说完最后一个字，又轻轻拍了张洪一掌。 于是张洪就真的再也用不着说话了。 死人永远都用不着说话的。 苏微云直到这一刻才发现，原来锦绣山庄的一场争斗看似是田思思的刁蛮胡闹，实际上却是江湖三大名侠中的两位在明里暗里地一较高低。 岳环山看了看沉思的苏微云，又再叹了一声，道：“我们先回山庄去吧。” ······ 锦绣山庄。 这里本来是天下最美的山庄之一，极少有地方比此处的风光更好。 但今晚，锦绣山庄众人的心情不免都有些沉重。 因为锦绣山庄的庄主，田白石田二爷死了。 大小姐田思思又偷跑出庄，至今不知下落。 所以锦绣山庄中的大小事务暂时都由老管家打理。 山庄中的众人自然也不敢有不服的声音。 可他们谁也不知道，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管理庄园上下的老管家，真实身份是江湖最有名望的岳环山。 据传岳环山这些年来已渐渐淡出人们视线，他是想将江湖留给年轻人。 谁又能想得到，隐退江湖后的岳环山会在锦绣山庄中当一名老管家？ 只有苏微云。 夜凉如水。 蝉在鸣。 演武场中央静静地站着两个人，一老一少。 岳环山看着苏微云，温和的目光一如当初传授苏微云武功的时候。 他道：“我知道你有很多想问的。” 苏微云道：“是。” 岳环山道：“你可以先听我说。” 苏微云道：“好。” 岳环山望着天空，道：“我很有名望，你一定想不通我怎么会来作锦绣山庄的管家。” 苏微云道：“我的确不知道。” 岳环山道：“田白石富可敌国，锦绣山庄进出的银子只要稍稍动一动手脚，就够一般人一生享用不尽了。” 苏微云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岳环山道：“可是我却从没有动过锦绣山庄一分银子。我来这里，只不过是来学习经验的。” 苏微云疑惑道：“学习经验？” 岳环山道：“不错。我来这儿学习怎样赚钱，怎样管钱，怎样管理几百号人，又怎样去经营一个大的产业。” 他说的这些东西，当然不可能是人生来就会的，这些东西当然需要学。 可是苏微云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岳环山为什么要学这些？ 岳环山道：“江湖上兴起了一个组织，叫作‘山流’，你应该记得，我给你提过的。” 苏微云道：“是，您说‘山流’里都是一群极端的人，极端善良，极端正义，他们想要改造江湖，劝人向善。甚至有几位少林高僧都加入了其中。” 岳环山缓缓道：“我当初却没有告诉你，‘山流’组织，正是我岳环山一手创立的！” 苏微云一惊，脱口而道：“所以您才会屈身于锦绣山庄，只是因为您不懂得如何管理‘山流’？” 岳环山道：“是。我要做‘老管家’，所以‘岳环山’就只能隐退了。只不过前几年，我将‘山流’盟主的位置交给杨凡之后，就轻松一些了。” 苏微云道：“杨凡是谁？” 岳环山道：“杨凡就是杨三爷的儿子，也就是田思思的未婚夫！” 苏微云惊呼道：“他？他和杨三爷岂不是已和田二爷死在怡红楼中了？” 岳环山摇头道：“那不过是假的杨凡。你想一想，岳环山想要做老管家，所以必须隐退；杨凡要做盟主，是不是也只能找个替身替他继续原来的生活？怡红楼中的那人，就是他的替身。” 山流在江湖上，目前还是个隐秘的组织。 “杨凡......” 苏微云道：“那葛先生呢？葛先生难道就是柳风骨？” 苏微云来到这个位面后，听说的柳风骨的传闻逸事并不算少，他很难将那个冷冰冰的葛先生与传闻中的柳风骨联系起来。 岳环山道：“传闻，终究是传闻。每个人都有一张嘴，别人说的话只代表他自己，说明不了什么的。” “你要相信自己。用自己的眼睛，耳朵，身体，思想去捕捉真正的信息。” 岳环山有些莫名其妙地忽对苏微云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苏微云陷入沉默，他还在努力地去将这些事情串连起来。 过了好久，岳环山才又说话：“你懂了么？” 苏微云抬头，问道：“我还有三个问题。” 岳环山道：“你说。” 苏微云道：“田二爷的死？” 岳环山道：“那真是我们始料未及的。” 苏微云道：“那田思思？” 岳环山道：“她有人暗中保护。她是一个重要的诱饵，用来钓出柳风骨！” 苏微云叹息着，道：“好吧。唉，第三个问题我不想问了。” 岳环山大笑道：“你可以问的。你一定记住，你永远都是我的弟子！” 第十二章 师徒 岳环山笑道：“你永远都是我的弟子。” 苏微云默然良久，最后问道：“那方锦绣金印，您打算......” 苏微云将锦绣金印带回山庄的一刹那，第四个宿命任务就已经完成。 只是这一次宿命任务的奖励乃是“三千两银票”，他便没有太放在心上。 岳环山道：“锦绣金印......既然田白石愿意给你，便还是留在你手上吧。” 苏微云惊讶道：“留在我手上？我怎么守得住这么贵重的东西？” 锦绣金印代表着天下首富，世袭一等侯的财富与权力，随随便便跳出来一个镖头张洪就可以将其从苏微云手上抢走，还不要说觊觎这东西的柳风骨和其他高手。 岳环山忽然严肃道：“锦绣金印留在你的手上，当然有它的大用！” 苏微云隐隐猜测到了什么，问道：“什么用？” 岳环山没有回答苏微云的问题，而是缓缓说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三国时期，孙伯符用传国玉玺向袁术借兵，横扫江东的故事？” 孙伯符，就是孙策。孙策将玉玺给了袁术，并以此借到了兵力，从而能够扫平江东，奠定了吴国的基业。 苏微云瞪着眼睛道：“您的意思是，让我将锦绣金印交给一方大势力，来骗取他们的信任？” 岳环山道：“这个大势力，就是柳风骨！” 岳环山的意图居然是让苏微云去而复返——回去找柳风骨，并且将锦绣金印献给他，凭这份功劳打入敌人内部！ 锦绣金印和玉玺的意义本是同样的道理，虽然好像是拿到玉玺的人就是皇帝，但实际上并没有那么简单，这只是一个前提条件而已。就算拿到了锦绣金印，也不代表你就可以掌管锦绣山庄的一切了，所以这东西可以送出去。 甚至可以说，它送出去的作用，比留在手中的用途更大。 苏微云争道：“柳风骨就是葛先生，葛先生就是柳风骨，这还有什么好试探的？” 岳环山叹道：“我也不愿让你去冒险的！” “但柳风骨不过是个江南名侠，不是哪个帮的帮主，更不是谁派的掌门。若没有其他人的助力，他是不敢将手伸到中原的。” 锦绣山庄就在中原腹地，是江湖人眼中的一块大肥肉。 苏微云道：“中原有势力在帮他？” 岳环山道：“中原最大的门派是少林。” 少林寺向来为正道之首，难道是少林中出了奸细，野心勃勃地要一统中原？ 苏微云倒吸一口凉气，道：“这......这会不会太危险了？我若是骗不到他怎么办？” 岳环山认真地道：“柳风骨能演成葛先生，杨凡能找个人当自己的替身，我也能屈身到这里来当老管家。骗人并不是一件难事！” 苏微云突然好奇问道：“那您是怎么骗过田白石的？” 岳环山微笑道：“田白石不是好与的人物，他当然知道我就是岳环山。只不过他山庄里平白无故多了一个对他有善意的大侠，有益无害，他何乐而不为？” “更何况，他纵然是锦绣侯，也要卖我岳环山三分薄面！” 岳环山双手背立，大有深意地对着苏微云道：“所以我没什么好能教你的，一切都只有靠你自己！” 苏微云没有问可不可以不去。 因为这个时候“江湖宿命令”已经对他发布了第五个宿命任务。 “宿命任务五：骗取柳风骨的信任。” “任务奖励：未知。” “任务惩罚：抹杀。” 第五个宿命任务来得简直要命。 “这虽然很难，但是我们‘山流’之中有人会协助你的。你的心思、能力都很好，你只要完全听你自己的判断，大胆地去尝试，很多事情都是可以办得到的！” 苏微云道：“真的要大胆尝试？真的要完全听自己的？” 岳环山郑重道：“是！这是为师对你最认真的一次教诲。” 苏微云点头道：“好！” 他忽然反手拔刀，迅速地出手，一刀竟然刺向了岳环山！ 岳环山当然一惊，多年来养成的本能使他立即抬起双掌，用出一招他曾教过苏微云的“两岸青山”。 两掌如铁如石，像一扇大门合拢，稳稳地夹住了刀刃。 空手入白刃！ 随后岳环山轻轻一拨手，那柄精铁刀就马上不听苏微云的使唤，脱手而去。 岳环山握住刀柄，并未对苏微云继续出手，他相信他的弟子如此做，必然是有其用意。 岳环山虽没对苏微云挥刀，苏微云却主动贴了上来，刀锋不轻不重地划过他的身体，拉出一条细长而浅的口子。 伤口在苏微云左边手臂上，他的手臂开始慢慢淌血。 岳环山惊道：“你这是？” 苏微云非但没感觉到痛，反而是笑了笑，道：“左手可以受伤，因为左手不用握刀。师父，这一次我够不够大胆？” 岳环山哪里还不明白他的用意。 苏微云这是想做戏做全套，演得好像是他被围袭，受伤不轻，觉得自己保不住金印了，才只好匆匆忙忙地带着锦绣金印去投奔柳风骨。 走投无路的投靠，总是要更有可信度一些的。 岳环山欣慰地看着他，道：“你真的很不错！很不错！” 岳环山又道：“你记得，杨凡就在柳风骨身边卧底，他是我们的人，你可以通过他去联结到柳风骨。” 苏微云道：“好，我一定会记得的。” 岳环山将刀递给苏微云，道：“防身的刀别丢，你更要记得。” 苏微云却没有接，而是翻身跪倒，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他郑重地道：“师父，我这一去或许不能全身而退，若是不幸丧生在江南......” 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已说不下去，岳环山也听不下去， 黑夜下，苏微云拿了属于的自己的精铁刀，转身飞奔离去，不过多时，便出了锦绣山庄。 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岳环山望着他远去，口中喃喃道：“好徒弟，你不会被识破的。你若是出了事，我会让柳风骨势力里的所有人，都为你陪葬！” 岳环山自从成为人人敬仰的三大名侠之一后，他说出的话，从来没有不兑现的。 ······ 江南好。 江南不但风景好，人也好，少男俊俏，少女温柔。 苏微云越往江南走，就越感觉得到这一点。 柳风骨手下的人都在中原遍地找他，可谁也想不到，他偏偏要一路南下，羊入虎口。 这一天，苏微云刚坐在街上的小摊上吃面，思考着要怎么骗过柳风骨的时候，一顶八抬大轿从不远处向他的方向慢慢行来。 路人纷纷退避，他们都知道惹不起“八抬大轿”。 八抬大轿路过这间小摊的时候，刚好又停了下来，恰巧就停在了苏微云的面前。 第十三章 八抬大轿 苏微云放下手中的筷子，轻轻地笑了笑。 坐得起“八抬大轿”的人，可不会到这种小面摊来吃面。 所以这顶“八抬大轿”一定是来找人的。 苏微云扭头看了看四周，确信周围的桌子已没有其他的人了。 “看来柳风骨的人比我想象中来的还要快些。” 苏微云不经意地动了动左手，他的左边袖子是破开的，露出手臂上一道伤疤。 他本来就是在等柳风骨来找他。他既然已从锦绣山庄又“逃”了出来，柳风骨对他绝对就会客气多了，因为柳风骨会把苏微云当作自己一方的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而这个时候八抬大轿的帘幕轻轻掀起，伸出一只极纤细，极雪白的玉臂。 手臂纤细，五指如葱。指甲不长也不短，上面涂着细腻的凤仙花汁，显得尤为优雅。 这只美丽的手臂伸出来的时候，便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比八抬大轿还更吸引人。 更吸引人的是，这只手忽然招了招，像是在和某个人打招呼。 这当然是一只女人的手。 所以周围的男人都认为这只手很可能就是在招呼自己，但却没人敢上前。 遇见这种优雅美丽，排场极大的女人时，有许多男人都会心跳，但并非每个男人都有自信去撩拨的。 只有一个人走了过去。 这个人就是苏微云。 苏微云右手臂上缠着一根鲜艳的红丝巾，迎风飘扬，但他的左手却露出了一道伤疤。 可是这伤疤不仅没有影响他的形象，反而更增添了他的男子汉气概。 “你知道我是谁吗？” 苏微云站在轿子前问道。 轿子里面传出一个轻轻的、飘飘的声音：“你知道我是谁吗？” 苏微云道：“不知道。” 他说的是实话。他真的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人是来找他的，他躲也躲不掉。 轿子里的人道：“那太好了。” 她说出这个“好”字的时候，街上的男人都觉得这是自己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 只要这个声音说好，那就一定是好的。 苏微云偏问道：“为什么好？” 轿子里的人道：“你不知道我，我也不认识你。一见钟情，倾盖如故，这岂非是最浪漫的爱情？” 于是苏微云也笑着说了一个字：“好。” 他说完，就走了进去，走进了轿子里面去。 刚才轿中人说“好”的时候，街上的男人几乎要飘了起来；可现在苏微云说这个“好”字时，他们却几乎全都要晕了过去。 羡慕，嫉妒，恨。 众人期盼着轿子里的女子见到苏微云之后，能改变主意把苏微云赶出来，好让自己也去试一试。 既然是寻偶，“一见钟情，倾盖如故”这八个字他们也是会说的。 但这顶八抬大轿偏偏没有给这些人半点机会，苏微云一上轿，轿子立刻就走了。 ······ 酒楼。 一顶八抬大轿就停在酒楼前。 这已是这座小城最大的酒楼。 “好漂亮的轿子，我老牛入关以来，倒真还没见过。” 一个人从酒楼上走下来，满脸大胡子，敝着衣襟，手里还端着杯酒，就像是个土霸王。 他旁边还有两个人。 一个高高瘦瘦的身材，腰畔佩着乌鞘剑，长得十分不错。 另一个年纪老大，满嘴黄牙已掉了一大半，但身上却穿着一件水绿长衫，手里还摇着一柄金折扇，刚走出门，就“唾”地一口浓痰吐在地上。 三人眼中都泛着酒红，色眯眯地东瞅西看。 “牛大爷都说好，想必是真的好了。” 牛大爷举着酒，呵呵笑道：“论见识，我是比不上美公的。” 他看向那个满嘴黄牙的老头，这个色老头居然叫“美公”。 “哈哈哈，我欧阳美是虚长了几岁，但论见识又怎么比得上老牛和季公子？” 那个英俊佩剑的季公子冷笑道：“我倒的确知道这顶轿子里面坐的人是谁。” 牛大爷和欧阳美同时问道：“是谁？” “是个婊子，叫作张好儿。” 欧阳美问道：“张好儿？就是江南一带最有名的侠妓？” 牛大爷却道：“婊子就是婊子，妓女就是妓女，有什么侠不侠的。” 欧阳美露出一种猥琐的笑容，道：“是，反正只要给钱就都能上床的。” 三人正在说着，轿子的帘子打开，里面的人忽然走下来了。 但看到这个人，三人的嘴里都像是塞进了一个苦瓜。 因为走下来的是一个男人。 走下来的是苏微云。 苏微云先走出了轿子，然后将手掌伸出，轻轻地握着一只小小的玉手。 旁边自然有人在地上铺上了数丈长的红地毯，轿子里的人才扶住苏微云，慢慢落脚。 里面的人走出来，果然很美。 瓜子脸，柳叶眉，樱桃嘴。 这三样东西并不是她身上最美的地方，她最吸引人的是一股若有若无的柔弱气质，令所有人都忍不住去呵护她。 西施，就像是弱不禁风的西施一样。 这个女人，或者说这个婊子就叫作张好儿。 张好儿慢慢地与苏微云一起走了过去，在这过程当中，张好儿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苏微云。 她仿若已经将苏微云当做了她终生的唯一伴侣。 牛大爷不服气地道：“这婊子大概对每个男人都是这样看的！” 他故意说的很大声，其实就是说给苏微云听的。 苏微云与张好儿深情对望，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 牛大爷再一次提高了嗓门，道：“喂，那个男的，我告诉你，这个婊子对每个男人都是这样看的！” 他明明是在吃醋，却反而像是个好心人在劝苏微云一样。 苏微云终于转过头来，淡淡地看了牛大爷一眼，又对张好儿问道：“你也这样看看他，好吗？” 张好儿说话的语气很温柔，温柔地拒绝：“不好。” 苏微云又道：“你怎么这样，难道他不是男人？” 张好儿道：“他怎么算得上是男人？” 苏微云道：“那么究竟是谁家的牛没牵好，怎么跑到了大街上？” 牛大爷的脸鼓胀起来，大气呼呼地道：“你敢对我不敬？” 他怒火满腔地冲上来，仗着自己人高马大，想要一拳将苏微云打倒在地！ 他从关外而来，曾跟随好几个武师学过拳法，自信一般三两个大汉不是他的对手。 何况这只是一个小白脸？牛大爷认为他击出这一拳后，便用不着出第二拳了。 果然，如他所料。 苏微云轻轻抬手，捉住了他手腕的关节，然后用力往下一压，只听得“咯吱”一声，牛大爷已摔落在了地上。 他果然不用再出第二拳了，以他的勇力本不至于如此的，可他实在太愤怒，又太轻视敌人。 张好儿见这头牛倒地，赶紧让旁边的随从端上一张干干净净的手帕。 她拿过干净手帕，贴心地在苏微云的手掌中擦来擦去，仿佛要擦去什么很脏的污垢。 等到擦完之后，张好儿便将手帕扔在一旁，看也不看了。 欧阳美见此，上前打了个揖，笑道：“姑娘是嫌这老牛脏么？” 张好儿不说话。 欧阳美又问了一遍。 张好儿还是不答。 于是苏微云问道：“你怎么不回答他？” 张好儿轻轻地叹了口气，这声叹息快将欧阳美的心都敲碎。 但她接下来的话就不那么好听了：“这头老牛虽然脏点儿，我还勉强能用手帕擦擦。可是这个老色鬼就不行了，我与他说话之后，必定要好好地漱牙一番才行。” 苏微云恍然大悟地道：“是了。我们马上就要吃饭，这是我们一起吃的第一顿饭，的确要好好吃才行的。” 两人一唱一和，将欧阳美气得将扇子使劲一合，憋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最后还是季公子上来说话了。 他直截了当地道：“小白脸，你只要说，你花了多少两银子？三百两？五百两？我一样出就是了。” 苏微云和张好儿突然都不说话了。 过了很久，苏微云才错愕道：“你是在问我吗？” 季公子冷笑道：“除了你还有谁？” 苏微云慢慢地道：“第一，我不是小白脸。第二，这个价钱......” 季公子傲然道：“价钱怎么样？” 苏微云道：“只怕你出不起！” 牛大爷这个时候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大声道：“你说，老牛我从关外卖了许多宝贝回来，还没有出不起的价！” “你真的出得起？那你先去把锦绣山庄买下......” 苏微云忽然闭嘴了。 因为他看见了一个人也走进了酒楼。 田思思。 第十四章 报复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时候田思思居然也正好走了进来。 苏微云苦笑道：“果然是无巧不成书。” 张好儿瞥了瞥他，像是在仔细观察他的表情：“你认识她？” 苏微云反问道：“你难道不认识？” 张好儿道：“好，我认识。我问你，你是不是被锦绣山庄的人所伤？” 苏微云道：“是。” 张好儿道：“你好心回去报信送印，是不是还被锦绣山庄的人当作是谋害田二爷的凶手？” 苏微云道：“是。” 这一套说辞是他自己编出来说给张好儿听的。 张好儿道：“那现在锦绣山庄的人就在你面前，你准备怎么做？” 苏微云问道：“应该怎么做？” 张好儿挑了挑眉头，道：“当然要好好地报复一下！” 田思思迎着面走进酒楼，脸上脏兮兮的，头发也有些乱了。 只不过她并未带着那种很悲伤的神色，她大概还不知道田二爷已经战死的讯息。 锦绣山庄庄主突然死亡，这个消息的意义并不小，所以暂时被封锁了起来，还没有公之于众。 田思思也看到了苏微云，露出一种说不出古怪的神情，好似又有些生气，又有些伤心，又有些怀念。 但她没有与苏微云打招呼，而是径自走到了一张桌子前坐下。 张好儿挽住苏微云的手臂，用力摇了摇，道：“你想好，你去还是不去？” 苏微云若是去了，就可以证明他真的和锦绣山庄没有了什么关系，是诚心诚意要投靠柳风骨的。 所以哪怕苏微云本来没有什么报复之心，也最好是要去报复一下的，这至少对他没有害处，又可以表现他的诚意。 苏微云只有立刻道：“正合我意！” 然后苏微云就走了上去，坐在了田思思的对面。 田思思皱眉道：“你坐这里干嘛？走开，我不想和你说话。” 她显然还记恨着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苏微云装懵道：“为什么是我走开，难道你就不能换一张桌子坐？” 田思思生气道：“这明明是我先坐下的。” 苏微云悠悠然道：“可是谁也没有规定这张桌子就只属于你一个人了！” 这个时候店小二上来了，问道：“两位客官，您们要点些什么菜？” 田思思道：“你先将这个人给我请走，我再点菜。” 店小二左看右看，很是为难。 他刚才看见了苏微云出手就把牛大爷打倒在地，他惹不起这样的角色。 但偏偏田思思的穿着打扮也不似寻常人家，甚至一般的富家千金也没有这种派头，他知道自己同样惹不起。 他最后还是对着苏微云道：“您看......” 苏微云抬手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对着他扬了扬，道：“我不用看，只有给你看的。” 他完成宿命任务后，身上现在有三千两银票，将整个酒楼包下场都绰绰有余。 店小二的脸马上笑开了花，他接过那一百两银票，连声道：“谢谢大爷，谢谢大爷。” 苏微云道：“把你们酒楼里最好的酒菜都端上来，我就坐这一桌。” 店小二再也不去看田思思的脸色了，他飞快地跑去了厨房。 “哼，你不换我换就是。” 田思思气鼓鼓地走开了。 她已学会了忍让。 看来让一些宅男宅女们多出去走一走的确是有好处的，他们能够在旅途中学会很多很多的东西。 田思思走远，坐在偏僻处的一张桌子上，非常尴尬狼狈地从包里掏出一钱银子，叫了一顿最便宜的饭菜。 这一钱银子是她身上还剩下的全部家当。 店小二又离开去厨房了。 而酒楼中的人就这么安静地坐着。 无论是打过架的，受过伤的，还是色眯眯的，心怀鬼胎的，都就这么坐着。 张好儿也坐着，就像一个考官一样地坐着。 大家好像都平和下来。 但任谁都知道，这场麻烦绝不会这样结束的。 苏微云的菜最先上好，所以他也最先动。 “凭什么他这么多菜都好了，我的饭......饭还没来？” 田思思不忿地道，说到最后，她又有些脸红。一钱银子的饭菜是她以前根本瞧也瞧不上的，现在却争着要。 “一百两银子点的菜和一钱银子点的菜，总归是有点不同的。” 苏微云动了，他叫店小二也动——帮他把一桌子的酒菜，连同那张桌子都搬到田思思的桌子前面去。 他坐在田思思的面前，笑道：“这桌子总是大家都可以用的，我又突然想在这张桌子上吃饭了。” 田思思恶狠狠地看着他，气得牙根痒痒。 苏微云捻起一片糖醋鲫鱼，轻轻放入口中，又含了半天，才慢慢嚼碎咽下，赞许道：“不错，这鱼的确要比一钱银子的饭菜好得多了。” 田思思想再换桌子，可她发现周围的桌子都已有人坐了。 牛大爷、欧阳美、季公子，张好儿，三个好色，一个做作。在她看来，这四个人比起苏微云还要更恶心。 所以她也只好忍了下来。 终于，她的饭也被端上来了。 一碗米饭，一碗清汤，加上一碟普普通通的酸溜土豆丝和几块萝卜头。 田思思看着对面苏微云的丰盛大餐，再看看自己的，惊叫道：“就这么点儿？” 店小二语气有些冷淡：“有这么多已经不错了。你给的那点钱，能坐在咱们这酒楼里面都有些勉强。” 田思思还能说什么？她很饿，饿就要吃饭，再难吃的饭她也只有吃。 她尽量不去看苏微云桌上的汤菜，对着那盘萝卜头伸出了筷子。 苏微云又道：“太好吃了，这片鱼实在比萝卜好吃多了。” 他嘴上说，却在心底默默地叹了口气。 他虽的确有些讨厌田思思，但这样的报复行径不但没有让他觉得痛快，反而更加难受。 这样的行为不但使他内疚，更让他有些瞧不起自己。 可是为了要骗取张好儿的信任，以接近到她身后的柳风骨，他不得不这样做。 田思思埋头，装作听不见，继续吃饭。 恰在此时，这张桌子突然被掀翻了。 碗、盆、碟子、筷子，各种食物，汁水洒满一地！ 田思思终于忍不住站起来，又委屈，又愤怒：“苏微云！你凭什么浪费粮食？！杨大头，你就真的在角落眼睁睁地看着我被欺负？你就算不......” 她的话还未说完，一只大手霍然从旁拍来，将倒了的桌子推得更远了。 田思思陡然一惊，连忙闪到旁边，躲在一个胖乎乎，圆滚滚，头很大的青年身后。 酒楼门口涌进来数十个壮汉，掀桌子，抄板凳，吓得客人纷纷逃窜，乱成了一锅粥。 苏微云与田思思坐下的那张桌子也是这样被掀翻的。 准确地说，那些人本就是要来掀苏微云的桌子的。 牛大爷、欧阳美、季公子三人全都站起。 十多个人将苏微云团团围住，剩下的则站在张好儿边上。 欧阳美又一次露出那种猥琐的笑容，道：“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苏微云将刀拔出来，放在面前，道：“你讲。” 欧阳美道：“还是让季公子来讲吧。” 季公子冷冷道：“我只有一句话送给你。强龙不压地头蛇，到了这里，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趴着！什么都得听我的！” 牛大爷似早已忍耐多时了，大声道：“你敢对我们动手，如果让你完整地走出这间酒楼，我们以后还怎么在这里混？” 苏微云叹道：“那看来以后你们再也不必在这个地方混了。” 话刚说完，他已出刀。 刀光四溅，血光也四溅。 这些壮汉身强力壮，但都是没怎么练过武功的普通保镖，根本不是苏微云的对手，转眼便倒下去两个。 苏微云拔刀向前，从边缘的小桌一直砍杀，杀到人群中央！ 六合刀法不是那种刚猛霸道，以命拼命的刀法，可苏微云现在却在拼命。 正是因为他在拼命，所以壮汉们越来越拦不住他了。 他本没有必要拼命的。 他该看得出来，张好儿与角落里那个胖胖的青年都是一流的高手，他们两个都有将这群蛮汉赶出去的能力。 所以张好儿也弄不清楚苏微云为什么要拼命。 只有苏微云自己知道，他在发泄刚才的内疚感，他若不这样释放自己的情绪，便会更难受。 酒楼大堂，中央。 苏微云的脚下，刀下，四周都是敌人。 就连牛大爷三人都有些被苏微云悍不畏死的气势所摄住。 牛大爷吼道：“杀了他，事情我来摆平。杀了他的人赏五百两银子！”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壮汉们学得聪明，他们将凳子，桌子举起，当作武器朝着苏微云打过来。 砰！ 苏微云就像是没看到一样，用精铁刀将桌子划破，然后将整个身子都撞了上去，将桌子撞得稀巴烂。 手起刀过。 噗！ 一人的喉咙又被割破，倒在地上。 苏微云忽然有了种感觉，一种对刀法的领悟。 六合刀法，本就是在这样以一敌多，被重重包围的时候用的刀法。 气吞六合，刀扫四方！ 不到这般地步，发挥不出刀法的威力来！ 苏微云再次出刀，一刀舞出了花，飞快地挥了四下。 四道劈连，流泻而下，分别砍在周围的四个壮汉身躯上。 四个壮汉吃痛慌退，不敢再上前了。 “哈哈哈，这一刀原是这样的！” “他......” 季公子见到苏微云越战越勇，越杀越兴，也有些发颤，只道：“去将那个女人抓走，这个疯子就不要管了！” 张好儿冷笑道：“你们来抓我吗？” 她面前桌子上的筷子突然飞起，急速打出，“嗖”的一声击在当头那人的眼睛上。 当头的壮汉捂住双眼，在地上打滚惨叫。 牛大爷、欧阳美、季公子三人面面相觑，又惊又怒，道：“这......去，我叫你们抓的是那个女的！” 季公子为了挽回自己的脸面，急中生智，指着田思思道。 壮汉们不敢再动了，他们刚才实在是已经被吓怕了。 季公子怒声道：“要你们有什么用？连个弱女子都抓不到！” 他快步行了过去，他打算亲自动手将田思思抓走。 先前田思思被苏微云欺负的画面他不是没有看到，所以他认为这一回总不会有差错了。 “这个女的虽然不如张好儿那么风骚诱惑，但论美貌却比之还要更强几分......” 他心底暗暗地想着。 接着他的人就飞了出去。 没有人看见他是怎么飞出去的。 甚至连季公子自己都未必知道。 “快跑啊！” 牛大爷首先拔腿开溜，其他人当然也溜得更快。 “你们等着别走！” 逃跑时，他们留下了最后一句狠话。 苏微云站在酒楼中央，右手持刀，满身是血，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 他走过去，对着那个胖青年笑了笑，道：“谢谢你出手相助。” 苏微云看得出来，方才是这个胖青年出手将季公子扔出去的。 胖青年也憨厚地笑了笑：“不用谢。” 苏微云觉得这个人的武功虽高，人却实在很和气，很好玩，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以后要是出名了，一定忘不了你的。” 胖青年笑道：“我叫杨凡。” 第十五章 柳絮身法 “我叫杨凡。” 原来眼前这个胖胖的，和气的，头特别大的青年就是杨凡。 就是田思思的未婚夫，“山流”盟主，打入柳风骨内部的卧底，杨凡。 苏微云的眼神瞬间凝了凝，随即便恢复正常，他尽量不会在张好儿面前露出出一丝一毫的马脚。 苏微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笑道：“原来你叫杨凡。你莫非就是田思思的未婚夫，锦绣山庄未来的姑爷？” 杨凡还未说话，田思思先生气地道：“什么未婚夫，我可不要嫁给这个大头鬼！” 杨凡也笑道：“难道我想娶你？兄台，让你见笑了，我这是要带她去找好下家，赶紧甩出去！” 田思思似乎尤其听不得面前这两个男人说她的坏话，又气急着出了门：“两个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两个加起来连秦歌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杨凡不急不忙地走到门口，道：“兄台，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苏微云。” “哦，苏微云是吗，我知道了。”杨凡看着苏微云，眨了眨眼睛。 他对这个名字不会没有印象。 因为在此次“引蛇出洞”的计划当中，苏微云是相当重要的一环。 短短的一个眼神交流，苏微云已心领神会，点了点头，道：“下次再见。” ——杨凡表面上是柳风骨的人，听从柳风骨的命令，去和田思思“培养感情”，将她收服后，就能名正言顺地操纵整个锦绣山庄。 ——而在暗地里，他是山流盟主，田思思的安全由他负责。 ——能光明正大地将两个截然相反的任务融作一体，这一点已可看出杨凡果真是一位不简单的大人物。 杨凡也出门，跟上田思思的脚步，告辞了苏微云。 而苏微云与来到了张好儿的身边，笑道：“我表现的怎么样？” 张好儿抛了个媚眼给苏微云，娇笑道：“好极了，好得我明天晚上就可以和你上床！” 她对于苏微云的信任已有了七、八分。 苏微云道：“为什么今晚不行？” 张好儿用纤细的手指轻轻划过苏微云的肩膀，一直落下，道：“因为今晚你要去见一位大人物。” 苏微云见过的大人物有不少，岳环山、田白石、杨凡都算得上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大人物。 这次要见的大人物，他本来也认识的，只是一直没有见过庐山真面目。 ······ 宫殿。 美轮美奂，富丽堂皇的一间大屋子。若不知道的人来了这里，一定会以为这是皇帝南下游玩江南的时候居住的行宫，因为这间屋子实在太豪华。 但其实这里和皇帝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这里的主人叫作葛先生。 葛先生的真名叫作柳风骨。 柳风骨换了一身墨绿色的衣服，手持折扇，头发随性地披散在肩后，踏着木屐一步一步地走出，很有一派魏晋士人的潇洒模样。 形似柳，魏晋风骨。 他真实的长相不但不丑陋，而且还非常好看，如果再加上他的微微一笑，能够抵挡住他魅力的女孩子一定不多。 这个真实的柳风骨就站在苏微云的面前。 苏微云叹气道：“你原本的样子比葛先生冷冰冰的僵尸相强得太多太多了，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戴上人皮面具。” 柳风骨哈哈笑道：“你若在江湖上行走一段时间后就会明白，只要是人，就都需要一个面具的。” 苏微云道：“但是以你的地位、声望、武功、气质，如果直截了当地去找田白石求亲，他应该早就答应了。” 柳风骨道：“我知道。” 苏微云道：“那你为什么不这样做？” 柳风骨道：“自然有你不知道的原因。就算田思思喜欢我，那个老东西也未必同意的！” 他说这句话的语气轻淡，但话中却似包含了许许多多不可言说的恨意。 站在旁边的张好儿笑了笑，化解了有些尴尬的气氛，道：“那个老东西现在已死了。” 柳风骨道：“然而我知道锦绣山庄还有个老管家很难对付。” 他看向了苏微云，目光锐利如刀，盯着他问道：“你说是不是？” 苏微云心中紧张，表面却尽力不展露出来，道：“那个老管家是有几分厉害，不过几十招就将张洪打死了。不过要不是他去对付张洪，我恐怕还逃不出来！” 柳风骨忽然厉声道：“你在紧张什么？！” 苏微云一惊，马上道：“我想起那一夜的激烈战况，仍心有余悸！” 柳风骨语气忽又变得平和，道：“张洪是我安插的卧底，他死了，却换来了一个更有用的你，这很好。” 苏微云恰时迎合道：“我已走投无路，愿将锦绣金印献给柳大侠！” 他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拿出锦绣金印来，双手递到了柳风骨的跟前。 柳风骨拿过金印，端详了半天，神情间忍不住流露出了一抹兴奋，道：“你们可知道，拥有这方金印，就等于拥有了锦绣山庄的一半。” 张好儿道：“那便要恭喜您了，您这下就等于有了天下财富的一半。” 柳风骨却摇头。 他看了看张好儿，又看了看苏微云，道：“这一半暂时却没法子用。” 张好儿道：“为什么？” 苏微云帮着解释道：“因为这就相当于是一张一百两银子的银票，必须要完整的才有用。只有一半是没有哪个钱庄会认的，连一分钱都值不了。” 柳风骨赞许道：“不错。所以我说你是个很有用的人，因为你可以帮我拿到另一半。再将之组合起来，那便会是整个天下，我们花上一百年也花不完！” 苏微云道：“另一半是什么东西？” 柳风骨道：“另一半不是东西，是田思思！” 苏微云冷笑道：“她确实不是个东西。那我什么时候去杀了她？” 柳风骨拍了拍苏微云的肩膀，安抚道：“你应该收起你的仇恨，因为目前你是唯一接近过，且得到过田思思信任的男人。” 苏微云皱眉道：“所以我该怎么做？” 柳风骨将手收回，背对着苏微云缓缓道：“你去接近田思思，骗取她的欢心！不需要你真的娶了她，但只要让她足够信任你，将你当作亲信就可以了。” 苏微云苦笑道：“我恐怕争不赢秦歌。” 秦歌。大人物，大英雄，是万千少女心目中的偶像。 或许天下有比他武功更高的人，但绝没有谁再比他更能俘获少女的芳心。 柳风骨脸上浮现了一种奇怪的笑容，道：“我会让你争过他的。” 张好儿也笑道：“我知道有好三样东西也是英雄才有的，但学起来就快得多，也容易得多，你若能在这上面赢了他，至少也能拉低他的形象的。” 苏微云问道：“哪三样东西？” 张好儿眼神中闪现出媚意，道：“酒，赌，女人。” 柳风骨没有再让她继续说下去，而是道：“苏老弟，你来，我传你一门身法。你掌握了这门身法后，若是与人动起了手，在赌场那种环境下想要逃走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苏微云惊喜道：“真的？柳大侠您真的这么信任我？” 柳风骨傲然道：“对于为我做事的人，我绝不会小气！” 他忽然一动，整个身子就向后倒了下去。 苏微云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柳风骨忽又稳稳地站回了原地。 “这是什么轻功？” “柳絮。” 这两个字的声音是从苏微云左边传来的。 “身法。” 而到了后两字的时候，柳风骨又在苏微云右边了。 柳絮身法，漫天纷飞，虚幻莫测。 就像江南春天的柳条飞舞一样，不可抓紧，不可捉摸。 好快的身法，好美的身法。 恰在此时，另一个声音响起。 “完成宿命任务五：骗取柳风骨的信任。” “获得奖励：《柳絮身法》详解一份。” ······ 苏微云已走了。 张好儿这才问道：“大人，您是真的相信了他？” 柳风骨道：“他身上有很多伤痕，你说是他为了你在客栈里面和三个土包子大打出手而伤。” 张好儿道：“是，那三个人我已经令人去......” 柳风骨打断了她的话，笑道：“那三个土包子怎么样不重要。” “如果一个人居心叵测，很有心机的话，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意气用事，去和一帮打手拼命？” 第十六章 赌场 赌场。 “下注下注，少下十两，多投一千。少下少得，多投多赚！” 数十张桌子都有人围着，脸红耳赤，大呼大叫。 玩牌九，掷骰子，拼大点，各种各样的赌法，各种各样的赌徒。 赌是一种很愉快的游戏，许多人虽然经常输，但还是要去赌，就是因为能从中获得愉快。 不必要每次都赚，想赢钱，想翻本——这种期待本身就是一种极大的刺激和愉快。 只不过钱总有一天会输光的，那时候的人就不太愉快了，相当不愉快。 苏微云现在就在赌场里面，而且他相当愉快。 无论是谁意外惊喜地获得了一门身法，都是会比较愉快的。何况这门柳絮身法还相当高明。 苏微云手中拿着一本柳絮身法的详解在细细地品读，琢磨。 《柳絮身法详解》不是柳风骨给的，他没有那么好心。这本详解是系统的奖励，是系统所赠。这也就意味着这真的是一本很详细，很精炼的身法解读书籍。 苏微云觉得就好像是有一位名师随时随刻都手把手，面对面地在教他，任何困难不通之处都有点拨，无阻无碍，迎刃而过。 苏微云在角落里面看了一会儿，又合上了书，叹道：“唉，身法解释得的确很妙，可若是能提供一本‘简体’的就更好了。” 苏微云穿越到这个位面来，第一件事就是学习“繁写字”，一直到现在他都还没有完全掌握。 所以他忽然有些想笑那些天天做穿越梦的人——与其想着怎么穿越，穿越之后能做什么，不如先去学习一、两门生活技能，至少也该先熟悉古老的文字。 苏微云刚刚收起书，旁边忽然有一个人凑了过来。 “你也看书？” “看。” 那人头戴纶巾，一身布衣，看样子是个穷酸秀才。 苏微云好奇道：“你也赌？” 秀才连连摇头：“我不赌。” 苏微云道：“那你为什么要来？” 秀才指了指另一桌的道士，道：“我是跟着他来的。” 道士像是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又指了指旁边一桌的一个和尚。 “我是跟着这和尚来的。” “你们和尚、道士、秀才三个人原来是一起的？” 这三个人不但形容古怪，举止奇特，而且来了赌场之后还一人霸占着一张桌子。 桌子占着，却偏偏不赌。 他们不赌，让别人也不能赌。 苏微云看了看赌场的老板，金大胡子。 金大胡子早就注意到这里了，只是他们赌场的规矩并没有一条是“来的人必须要赌”。 所以金大胡子也不好多说什么。 况且行走江湖的人都是知道的，无论是和尚还是道士，都最好不要轻易去招惹。 苏微云也知道，岳环山专门叮嘱过他的，所以他也不愿去招惹麻烦事。 可是那和尚却找上了他。 和尚双手合十，恭敬地道：“施主，你好。” 苏微云也学着他的样子，两手合十，道：“大师，你好。我没多少钱，求您不要来我这儿化缘。” 和尚失笑道：“贫僧不会化缘。” 苏微云道：“那你会什么？” 和尚道：“会念经，会剃度，还会武功。” 苏微云笑道：“我不想听念经，更不愿剃度。咳，但您若是要教我两招武功，我是很愿意学的。” 和尚道：“学武功可以，但你却不能去赌。” 苏微云奇怪道：“我来赌场，岂不是本就是来赌的？怎么又让我不要赌？” 和尚叹道：“赌博不但害己，而且害人，一点儿都不好。” 苏微云眼珠转了转，道：“但有个人今天我非要和他赌，还非要赢不可！这样，我只赌三千两好不好？三千两赌罢不管是输是赢，我就都不赌了。” 和尚唉声叹气道：“三千两可以拯救多少穷苦百姓？罢了，你能够真的赌一次就收手，我传你一套拳法也不妨。” 苏微云一口答应下来道：“好。” 江湖上每天都有许多奇奇怪怪的事情发生，这不过是其中一件而已，苏微云并不放在心上。 他现在明面上是柳风骨的人，事实上还是岳环山的亲传弟子，整个江湖都找不出几个人比他后台更硬的了。 就算这和尚真的有麻烦，他也不怕。 ······ 赌场无日月，蛊中有乾坤。 赌场中的人不论怎么赌都是不知疲倦的，甚至根本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苏微云几乎都要困得快睡着，赌场中的人们却仍然兴奋。 但就在这时，门外忽然有人兴奋地大叫：“秦歌大侠来了，秦歌大侠来了！” 整个赌场的人全都围拢了过去，想要一睹大侠秦歌的风采。 秦歌会来这间赌场，这是柳风骨告诉苏微云的。 苏微云睁开朦胧的双眼，四周一扫，和尚还在念经，道士仍在打坐，秀才也在看书。 赌场中还多了两个人——杨凡，田思思。 他们两个居然也到了这里，想必也是来找秦歌的。 秦歌。 三大名侠之一，秦歌。 秦歌在人群中一眼就能望见，因为他的脖子上系着一根飘逸的红丝巾。 一条鲜艳的红丝巾，配合上他高大的身材，宽厚的肩膀，结实的胸膛，豪迈的声线，还有大大小小，数之不清的伤疤，确实让他看起来很有男人味。 他能成为少女心目中的偶像，当然也是有一些道理的。 田思思此时已贴在了秦歌的身边，不断地和他套近乎，杨凡却在远处闭目养神。 苏微云笑了笑，他突然觉得田思思还是不算太差的，她至少有勇气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人，这一点已很难得。 但他随即便收敛了神色，缓缓地走到了秦歌的那一桌边上，他要赢过秦歌。 如果田思思曾经的保镖苏微云都赢过了她心目中的偶像秦歌，那她还会不会那么迷恋秦歌？ 赌桌。 这一桌玩的非常简单，庄家掷骰子，只能押大小。 “下注下注，少下十两，多投一千。少下少得，多投多赚！” 庄家仍然是这一句话。 秦歌掏出银票来，随手便放了一千两在“大”上，令周围人纷纷称赞“秦大侠大方”。 苏微云第一次玩，只押了十两。 然后他就赢了，十两立马就变成了二十两。 秦歌输了钱，却毫不在意，大笑着又押了一千两在“大”上。 苏微云将那二十两又全部押在了“小”上。 然后他又赢了。 秦歌又输了。 第三把秦歌仍押“大”，但开出来还是“小”。 苏微云赢了，但他赢得不是秦歌，他必须找个机会和秦歌“单独决斗”一回。 紧接着秦歌大口灌下一坛子酒，于是他又输了一把。 他继续喝酒，继续下注，同样又继续输了第五把，第六把。 苏微云一直押的“小”，转眼十两银子就已变成了三百二十两。 秦歌本来是常常输钱的，因为他是英雄，是大侠，就当然不能出老千作弊，不作弊输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但连续开出了六把“小”，这好像就有些不正常了。 秦歌忽然拍了拍桌子，口中带着浓浓的酒气，喝道：“这样不行！” 全赌场的人都静了下来，屏息凝气地看着他，有些胆战心惊。 大家都以为他要发火了。 但是秦歌却道：“我输得还不够痛快！赢要体面赢，输也要体面地输！咱们换个赌法！” 众人纷纷松了口气，笑道：“秦歌大侠果然是性情中人，太豪爽了！” “是啊，是啊，秦歌大侠才是真正的汉子！” “不愧是大英雄，大豪杰。” “.......” 秦歌提高声音，压过了所有人的议论，说道：“我们比掷骰子，你们来和我比大小。三千两起注，谁来？！” 这下全场人都安静了，刚才虽然大家都在说秦歌是大英雄，但此刻却没人敢说话了。 众人将目光投向其它各处，有的离开，有的交谈，有的望着屋顶。 只有田思思还继续仰慕地看着秦歌，恨不得将他身上每一个部位都拆开来仔细欣赏。 啪。 一只手掌将一叠银票拍在桌子上。 “这里有二千九百两银票，外加上三百二十两现银，我跟你赌！” 苏微云看着秦歌，平淡地道。 秦歌眼睛一亮，道：“这是你身上所有的钱了？” 苏微云道：“不是，但也差不远了。” 秦歌道：“朋友，好痛快，我跟你赌！你先还是我先？” 苏微云道：“我可以先。” 他说着，便掷出了骰子。 三枚骰子，一枚骰子六面。 骰子旋转，然后停下，各有一面朝上。 三枚骰子有两枚正面朝上的都是“一”，还有一枚是“二”。 苏微云掷出的居然是“一”、“一”、“二”，这个点数未免太小了些。 苏微云脸色有些发苦，他没想到自己的手气这么差。 赌桌边上已经有人在嘲笑。 田思思也在笑：“你居然还学别人出来赌钱，还是赶快回去吧，免得连娶媳妇的钱都输光了。” 秦歌却没有笑，他掷出骰子。 骰子抛在空中，又落在桌面。 一。一。一。 居然是三个“一”，没有比这更小的点，比苏微云掷出的还要少了一个点！ 苏微云居然赢了。 第十七章 喝醉了的秦歌 三个一，三个骰子掷出的都是“一”。 如果秦歌是坐庄的庄家，那么就是“豹子”通吃，大赚特赚！ 可惜秦歌不是，他们玩的是比大小点。 谁大谁就赢，所以苏微云赢了。 秦歌哈哈大笑，面不改色地拿出银票，点了三千三百两银子给苏微云。 “剩下的不用找了，你还赌不赌？！” 秦歌输了，但他输得十分体面，输得十分坦荡。 田思思望着他的目光更亮了。 苏微云叹了口气，道：“我不赌了。” 秦歌道：“为什么不赌了？” 苏微云拿着六千两银票转身离开，道：“我再怎么赌，也赢不了你！” 他就在这时才发觉，他的内心中本来对秦歌是有一些隐隐的敌意的，虽然只有一些些，但就是有一些。 这敌意或许来自对大人物的挑战，或许来自对偶像英雄的嫉妒，这并不太过重要。 重要的是此刻他却完全地放下了，他对秦歌反而有些佩服起来。 苏微云转身准备离开，喃喃自语：“看来葛先生交给我的任务是完不成的喽。” 他正准备离开这个乌烟瘴气的赌场，却有人拉住了他。 是刚才那个和尚。 和尚说道：“你一共赌了几把？” 苏微云点出三千两银票递给他，没有直接回答这问题，而是说道：“大师，我如今有钱了，你若要拿钱去救助贫苦，我倒是可以出一些的。” 他总共赌了七把，这违反了先前他与和尚的约定，他也不欲编个谎言去骗和尚，只是递给了和尚一叠银票。 而和尚居然不推辞，接过银票，揣进怀中，道：“看来我这套拳法倒不算传错了人。” 和尚将苏微云拉到一边，道：“你过来，我在这里教，你就在这里学。” 苏微云闲着无事，也有些好奇，任由他将自己拉过去，看他慢吞吞地打拳。 和尚开始本来是嘻嘻哈哈，奇奇怪怪的，可袖子一捋，拳头一出，整个人的气势便不一样了。 僧袍无风自动，拳如愚公移山。 和尚似是想让苏微云看得清楚，故意将拳法打得很慢，但是慢而有力。 慢而有力，这一点是绝不容易做到的！ 慢比快更难！ 苏微云虽然是才学没多久的武功，但不会不知道这一点，所以他瞪大了眼睛，想要将和尚拳法的每一处精髓细要都记在心中。 和尚打拳打得很慢，发出的动静也很小，是以没有引起太多赌徒的注意。 但当一套拳用到快结束的时候，和尚却陡然一跺脚！ 砰！ 苏微云心头猛震。 整个赌场都似摇晃了一下。 一直注意着这边的赌场老板金大胡子见此，脸色一变！ 和尚不顾旁人之目色，只对苏微云问道：“你学会了吗？” 苏微云侧头沉思，道：“这套拳法好像有一百多招，我记不太全。” 他的武学修为比之当初什么都不会的演武场少年要高上许多了，但仍没有那种过目不忘的本领。 和尚道：“是一百零八招。这一百零八招组合起来唤作‘罗汉伏虎拳’，招数虽多，都是简单。拳法中的勇猛之道，才最难学！” 苏微云惊问道：“大师是少林寺的人？” 和尚笑道：“以前是，现在不是了。我不愿与他们一起每日打坐参禅。我更想多出来走动，多帮助在地狱中受苦的百姓。” 苏微云肃然起敬，道：“敢问大师尊号？” 和尚道：“我是无字辈的小和尚，不过‘无名’二字。” 苏微云大惊不已，“无”字辈绝不是什么小和尚，这一代的少林主持就是无字辈的高僧！ 苏微云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又认识了一位不得了的大人物。 无名和尚问道：“你急着要走吗？” 苏微云笑道：“如果大师不嫌我碍事，我在这里多留一阵也是很愿意的。” 无名和尚看了看金大胡子，又转过头来对苏微云笑道：“你留在这里也好，待会儿还要请你帮个忙。” 苏微云惊奇道：“帮什么忙？莫非要我帮大师去赢钱？” 无名和尚笑而不语。 秦歌和金大胡子已慢慢地走了过来。 秦歌呵着酒气，舌头都有些不直，道：“这位师......师傅您好，您可不可以让个地方。” 苏微云明白了，秦歌是受金大胡子委托而来的，任何一个赌场老板都不可能愿意让自己的赌场有一些三教九流的人物来占堂子捣乱。 但金大胡子没有把握赶走无名和尚三人，只好请出了秦歌，让秦歌出头来赶走三人。 秦歌见无名和尚不说话，又道：“你......你这个和尚到底讲不讲理？别人的赌场......” 别人喝酒是用杯子，他喝酒是用坛子，他虽没喝多久，但已喝得很多很多了。 田思思走过来，有些担心地扶住他。 无名和尚终于开口道：“要贫僧走当然可以，只要施主能打败我身边这位小兄弟就是了。” 金大胡子看向了苏微云，秦歌和田思思也同样将目光投向了他。 无名和尚身边只有这么一个“小兄弟”。 秦歌大着舌头，道：“好，好。来，来，来，朋友，我们过两招。” 苏微云有些犹豫不决，他不认为自己会是成名已久的三大名侠中秦歌的对手。 无名和尚鼓励道：“你好歹去试一试，输了无非就是我们走，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而且他现在喝醉了，一身实力只剩下两、三成，你未必胜不过他。” 苏微云想了想，觉得自己无名和尚说的有理。反正自己来赌场还有一个使命是要赢过秦歌。 打过一场，回去也算是对柳风骨有个交待。 再说对于一名武者而言，与高手过招的机会不是时时都有的。 苏微云踏步上前，道：“秦大侠，得罪了。” 秦歌脸色熏红，眼皮都有些睁不开，道：“你......你尽管来，我只要退后一步......” 他的话还没说完，苏微云的拳头已到了他的身前！ 无名和尚叫了一声好：“这招黑虎掏心用得不错。” 秦歌甩甩头，大手下按，将苏微云的拳头抵住。 “小兄弟，那我......我也得罪了。” 秦歌似乎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和别人动手。 苏微云撤拳回身，上步扭腰，又是一拳重重击出，攻向秦歌的胸膛。 无名和尚颔首赞许，道：“好一招‘罗汉伏虎’，以正取胜，以势压人，罗汉伏虎拳的精义正是如此。” 旁边金大胡子带来的寻常打手有些不耐了，骂道：“是你在打，还是他在打，别叽叽歪歪的，和尚真是麻烦！” 苏微云与秦歌正在交手之际，无名和尚却皱眉道：“你怎知和尚麻烦？剃去三千烦恼丝，得了六根清净，怎会麻烦？” 那人不服气道：“怎么不麻烦，你......” 他的语声戛然而止，因为无名和尚已在这瞬息之间点住了他的穴道。 无名和尚道：“我将你也变成和尚，你就知道和尚有没有烦恼了。” 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柄刀，径直在那人头上刮下。 漆黑的头发落了一地。 金大胡子想要制止，自己却也被点住了穴道。 ······ 秦歌还在与苏微云打，拳来掌往。 “你不知道，这天下......有一种拳法叫作醉拳，就是要喝醉了才好。” 他口中胡言乱语，手上也是胡乱地击出拳招，零乱不堪，毫无章法可言。 苏微云却越打越精神，越打越勇猛，将“罗汉伏虎拳”渐渐熟练起来。 若非秦歌凭借着自己的深厚功力，恐怕早已倒下了。 田思思的小手捏紧了衣角，已提紧了心。 她万万没有想到，受人敬仰的大英雄、大豪杰、少女心中的偶像，原来喝醉了酒之后，也和普通人撒酒疯一模一样。 而赌场中，除了田思思和秦歌以外，其他的人全都被点住穴道，剃光了脑袋，一点头发也不剩了。 于是无名和尚与道士，秀才三人看向了苏微云。 赌场中的其他人也看向了这里。 或许他们唯一还抱有的期望就是秦歌能够打败这四个怪人。 苏微云跨步上前，内力凝聚，猛地连续击出三拳，欲要一气而下，将秦歌打败。 在这个时候将秦歌打败，并不是侮辱他，反而是对他的一种尊敬和同情。 苏微云不愿再看到秦歌再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中继续“疯”下去。 秦歌明明看起来就要倒下，可偏偏又站住了，一声不哼地稳稳当当接下了苏微云的三拳。 “哈哈哈，和尚不喝酒，我不做和尚，快走了！” 秦歌拉起田思思，飞快地跑出了赌场去。 赌场里面的人虽被点住了穴道，却都齐齐目瞪口呆，咋舌不已地盯着苏微云。 这算不算是无名小卒，普通护院苏微云将三大名侠，少女偶像秦歌打得落荒而逃？ 第十八章 罗汉伏虎拳 罗汉伏虎拳。 这一门武功并非是少林开派的达摩祖师传下的。 少林本没有这一门武功，有的是“罗汉拳”，“伏虎掌”。 罗汉拳是最基础的少林入门武学之一，伏虎掌则是稍高级一些的武功。 可后来有一位高僧将这两门武功融为一体，既有“罗汉拳”的简单直接，直来直去；又包含了“伏虎掌”的刚猛大力，一往无前。 其中又经过了许多位少林高僧的修正，改良，甚至也包括无名和尚自己的修改之后，这拳法已成为了一门威力不俗的武功。 可是纵便拳法不俗，招式厉害，但也决不可能让苏微云就这样击败三大名侠之一的秦歌。 秦歌醉了，但这并不是一个很合理的解释。 秦歌经常会醉，却几乎没被人打败过。这一次为什么会这样？ 赌场中的人都不明白这一点。 幸好他们的头都已经被剃光了，否则必定能令困惑不解挠下几根头发来。 无名和尚看着苏微云，又笑了：“你做得很好。” 苏微云摇头：“他没有败，他只是走了。” 无名和尚脸上的笑意更浓，又道：“能将秦歌逼走，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苏微云忽然道：“所以大师您确实很了不起。” 无名和尚惊诧道：“哦？我有什么了不起？” 苏微云笑道：“因为秦歌是被大师你逼走的。” 无名和尚点头，竟似承认了，他叹道：“我不愿与他动手，他也不愿与我动手，所以他装作撒撒酒疯也就走了。如果要说了不起，那一定是他，不是我。” 苏微云道：“但他故意装出鲁莽，疯癫的样子，他以后恐怕不会再是大侠了。” 无名和尚又笑了：“错了，他以后更是大侠了。” 苏微云疑惑道：“为什么？” “因为他不完美。” 无名和尚只说了这六个字，就不再说话了。只因此时旁边突然有一个人暴起，一掌猛地向他劈来！ 啪！ 响声并不是从无名和尚身上发出的，是从那人身上。 无名和尚虽是后出手，却更要快得多，一巴掌拍在那人的光头上，将他生生地按了回去。 “施主，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好心好意帮你脱离苦海，你非但不敢感激我，还要攻击我，实在是罪过。” 无名和尚脸色严肃，仿佛在教训自己的弟子。 “你救我出苦海，就是将我变成和尚？” 无名和尚还没说话，苏微云先道：“他就算没有救你，也至少救你的口袋里面的钱，你如果再这样赌博下去，迟早会输得精光的。” 这一次他不等别人回应他，便转身离去，道：“无名大师，小可还要回去复命，就失陪了。” 无名和尚笑呵呵地望着他走，那眼神就像是长辈在送将要远行的后生。 “咱们的‘山流’中出了这样一个新人，呵，十分不错。” ······ 江南，风骨居。 苏微云在外面逛了很久才回去。 他实在不想见到柳风骨，他生怕自己的身份被识破。 宫殿。 玉石桌子，玉石板凳，玉石窗边，玉石屏风。 珊瑚树，翡翠花，整座豪华的大宫殿以数十颗的夜明珠照亮。 几乎所有东西都被换上了极其昂贵的玉石材料，每一件拿出去都足以让人抢破头。 苏微云走之前明明还不是这个样子的。 “怎么变成这样了？” 柳风骨笑道：“只因最近有一件令我非常高兴的事情发生。” 苏微云眉头紧锁，道：“难道大人您已降服了田思思？” 柳风骨道：“虽然不远，也差不多了。” 苏微云道：“那我就先恭贺顶天立地，绝世无双的柳大侠了。” 柳风骨道：“我要先恭贺你，我听说你打败了秦歌。” 苏微云神色一凛，突又做出骄傲的样子，大声道：“不错，我的武功很好，打败秦歌本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柳风骨眼中掠过一丝讥笑与讽刺，淡淡地道：“那么你又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功劳。” 苏微云哈哈笑道：“那也是为大人做事。” 柳风骨道：“我说过，有功之臣我一定会赏。我准备将张好儿赏给你，你觉得怎么样？” 苏微云先是一愣，随即欢喜道：“好好好，再好不过，我早就想上那个骚货了！” 柳风骨又笑了。 屏风后面走出来两个人。 两个女人，一个是张好儿，另一个是却怡红楼的王大娘。 王大娘也是柳风骨手下的人，她瞧着苏微云，露出一抹嘲弄的笑意道：“我见过无数嫖客，像你这样急的倒还很少。” 张好儿咯咯笑道：“他急得简直就好像一条狗！” 王大娘也道：“不错，不错，他简直就是一条发情的公狗！” 啪！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苏微云忽然走上去，打了王大娘一个大耳光！ 王大娘惊道：“你......你......” 苏微云道：“你敢骂我，我就敢打你！” 啪！啪！啪！啪！ 苏微云又正反打了王大娘四个耳光，每一个都用力得很，响亮得很。 王大娘有些怒了，她一拳打向苏微云的小腹，又快，又狠。 “既然是你先动手的，那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下巴上又中了一拳。 她才发现，苏微云的拳头比她更快。 苏微云继续出拳，一拳接着一拳，连续不停地打出，一直将罗汉伏虎拳打到二十多招后的“猛虎归山”才停了下来。 王大娘也练过武，可她大多数的时间都在琢磨怎么化妆，打扮，所以她的武功自然也就差得多了。 于是她的脸上已鼻青脸肿，血丝横布。 柳风骨远远地望着，竟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王大娘喘了口气，骂道：“你个狗杂种，居然敢打老娘，你知不知道......” 苏微云不耐地打断她的话：“你真的是个女人？” 王大娘突然闭嘴了，像是被踩中尾巴的兔子。 他忽然一脚狠狠地踢向苏微云的裆部，这一脚集中了他所有的力气，所有的恨意！ 苏微云拳头下砸，正好砸在他的脚踝处。 “啊！” 王大娘抱住左足，痛得直流眼泪。 苏微云这才心满意足，看着旁边的张好儿道：“你觉得怎么样？” 张好儿仔仔细细地打量苏微云，仿佛要看穿他这个人。 她舔了舔嘴唇，媚笑道：“还不够。” 苏微云道：“还不够？” 张好儿突然出手，将王大娘的头发高高扯起，又把他的头重重摔在地上！ “你明知道他是我未来的男人，你还敢踢他的命根子！？” 王大娘终于忍不住大声叫道：“你不过是个妓女，难道还要嫁人？” 张好儿反问道：“做完这一票之后，我难道还需要继续做妓女？” 锦绣山庄有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财富，只要能拿到这些东西，柳风骨手下的所有人从今都可以过上享受的日子。 苏微云也道：“妓女为何不能嫁人，只要是真心相爱，她的从前又有什么好在乎的？” 王大娘眼神中露出一种奇异的怨毒之色，道：“过不久，你就会厌倦她的，一定，一定的！” 他拖着受伤的身躯，一步一步地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间。 那姿势居然还是很优雅。 他并非是个优雅的人，却已将那种故作优雅融入到了自己的一举一动中去。 苏微云叹道：“我倒真想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学会这一套‘优雅’的。” 张好儿瞧着他，道：“你也想学？你大可去逼问他的。” 苏微云笑道：“可我现在不想去。” 张好儿道：“那你现在要做甚么？难道......” 她又笑了，笑得好像一枝红杏出了墙。 柳风骨忽然道：“不行。” 苏微云问道：“什么不行？” 柳风骨道：“什么都不行。” 苏微云看着柳风骨，问道：“难道我刚才先前不够好，你还不信任我？” 柳风骨笑了笑，他信任苏微云——因为很少有人能做出刚才那些事情来：一言不合打王大娘，当着他的面与张好儿暧昧。 只有初生牛犊，无知无畏，什么都不懂的人才敢这么干。 就好像苏微云为了张好儿在酒楼里与几十个打手“拼命”一样。 苏微云很鲁莽，鲁莽的人就往往不会有太重的心计，所以就值得让人不去怀疑。 所以柳风骨微笑道：“我很信任你。” 苏微云脸上也不禁露出得意的笑容。装疯卖傻，扮成莽汉，这一招是他不久前才和秦歌学到的。 现学现用，这一招果然足够应付很多的事情。 但是接下来柳风骨说的话却让他悚然变色！ 柳风骨缓缓地道：“可是你等下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你要去作证。” “你去作证——是秦歌杀了无名和尚！” 第十九章 阴谋 “你去作证——是秦歌杀了无名和尚！” 柳风骨缓缓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这是什么意思？ 无名和尚当然不会是被秦歌所杀，秦歌比苏微云还要先走。 但是柳风骨的意思是不是——无名和尚已经死了？ 那个总是笑嘻嘻，传授了苏微云一套罗汉伏虎拳的和尚就死了？ 苏微云忽然惊问道：“无名大师死了？” 柳风骨道：“不错，你猜是谁杀了他？” 苏微云紧咬着牙，又缓缓松开，最后说道：“当然是算无遗策的柳大侠！” 柳风骨大笑道：“哈哈，我知道你能猜中的。毕竟这天下能杀掉无名和尚的人还不多！” 苏微云在心中连连暗叹。 柳风骨又道：“就在你走了之后不久，无名就被我杀了。本来以他的武功，我要杀他绝不会那么容易的，只不过那赌场之中自有玄机，他便不能防备住我了。” 苏微云有些埋怨自己，他不该走的。 无名大师对他很好，他若留在那里，无名大师未必会遭了柳风骨的毒手。 而就在柳风骨说完话之后，苏微云的耳边又响起了一个声音。 “宿命任务六：揭穿柳风骨的阴谋，替无名和尚报仇！” “任务奖励：未知。” “任务惩罚：抹杀。” 苏微云这时反而镇定了下来。 一个人若下定决心要去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就不会再纠结犹豫了。 “好，我去。” 苏微云就在大厅里面坐了下来，在玉石凳子上坐了下来，一动不动，目光炯炯地盯着柳风骨，等着他的指令。 过了一会儿，柳风骨不作声响地移到了屏风后面去，躲开了苏微云的目光。 他不会承认，他居然被这眼神看得有些发毛。 ······ 赌场。 才过不久，苏微云又回来了，他是一个人来的。 此刻距离苏微云离开时还不到一天。 但有的时候，一天就能发生很多很多的事情。 一天之内，赌场里面的人“头发都长了出来”，而且赌场里面还多了三个和尚。 赌场中原本是一个和尚、一个道士、一个秀才的，但是现在变成了三个和尚。 其中一个坐着的老和尚干枯矮小，面黄肌瘦，看来好像是大病初愈，坐在那里也比别人矮了一个头。 他身后则站着两个中年和尚，威严雄壮，如护法，如金刚。 无名和尚果然已不见了，连带着不见的还有金大胡子和一大帮“赌场和尚”。 现在赌场的人已完完全全地换了一批，不再是之前的那群人了。这当然也是柳风骨的安排。 “你就是苏微云？” 老和尚带着一种审讯的态度，语气高高在上。 苏微云皱眉道：“你是谁？” 老和尚不说话了，仿佛这一个问题不值得他回答，或者说是苏微云这个人没有资格让他回答这个问题。 赌场老板说话了：“这位就是少林寺的无色大师。” 无色，也是“无”字辈的高僧，在少林寺的地位举足轻重。 苏微云道：“好，我就是苏微云。” 无色大师道：“听说你学了一套无名教给你的‘罗汉伏虎拳’？” 苏微云道：“不错。” 无色大师一挥手，他身后的两个人将一具尸体抬了出来，正是无名和尚。 他终于还是入了地狱。 无色大师继续问道：“他是不是被秦歌杀的？！” 赌场老板道：“对，他就是苏兄弟，他亲眼看见秦歌杀了无名大师的。” 无色大师冷冷道：“我问得是他，不是你！” 赌场老板只好赔笑。 看来柳风骨已作好了详细，精密的计划，窜通了整个赌场来陷害秦歌。 秦歌不是好杀的，即便有人能杀了他，也必然会被江湖上的人所不齿。 因为秦歌是名侠，是英雄。 但若是换作是少林寺的人来动手就不一样了。少林是武林正宗，虽然近些年来有些没落，却也绝不会畏惧这些麻烦。 苏微云在犹豫，他看着无名和尚的尸体，紧张得没有说话。 无色大师厉声道：“我问你，他是不是被秦歌所杀？！” 苏微云终于叹道：“秦歌在哪里？” “秦歌就在这里！” 门外，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 秦歌和田思思慢慢地走了回来，他们不知因为什么，竟然又回来了。 苏微云却早就料到了。 柳风骨既然陷害秦歌，当然就有办法要他回来送死。 跟着秦歌一起回来的还有杨凡。 如果秦歌死了，田思思一定会很伤心；这个时候如果有一个男人能在身边陪着她，安慰她，是不是就很容易走进她的心里？ 杨凡就是这个男人。 当然，柳风骨以为杨凡是他的人，却不知原来是卧底。这是他安排的“美男计”中最失败的一环。 无色寒声道：“好，秦歌，你敢回来！” 秦歌坦然道：“我为什么不敢？” 无色突然转头，对着身后的一位中年和尚道：“你去试一试他的武功。” 中年和尚跃出，双拳合在胸口，身形摆动，猛地出了招。 但他出招居然不是朝向秦歌，而是朝向苏微云！ 苏微云见此，下意识地用出柳絮身法往后避去。 中年和尚的拳风刮到其衣袂，只觉得他的身形轻飘飘的，虚不受力，很难一击而中。 苏微云怒道：“什么意思？” 无色大师道：“没什么意思。只不过是要指点指点你的拳法。” 苏微云道：“我的师父比你强得多，用不着你指指点点。” 无色大师道：“你既然学过无名的罗汉伏虎拳，我当然要看看。” 那中年和尚又攻了上来。 他每一步都极轻，每一拳却都极重，打得空气中响起声声暴鸣。 这和无名和尚的罗汉伏虎拳有很大不同。 无名和尚会讲究拳法的技巧变化，而中年和尚纯粹是以大力压人。 苏微云不断后退，就是不肯使出罗汉伏虎拳来，无色要他用，他就偏偏不用。 中年和尚的拳头步步紧逼，将他逼到了赌场的墙角里。 苏微云已不能再退。 所以他才出手，一出手正好就是从中年和尚的双拳空隙中抢了进去，恰到好处。 仿佛苏微云所出的这一招刚好就是为了克制中年和尚的拳法一样。 中年和尚大惊，慌忙后退，但还是被苏微云一拳打在胸口。 他哼了一声，抚了抚胸口，又对着无色大师说道：“确实是无名师叔的招式。” 无色摇头道：“无名将伏虎掌改的面目全非，这式‘一虎不河’怎么能这样用，他已入了魔途。” 转即他又道：“不过眼前这个人学的的确是无名师弟的拳法无疑了。” 无色大师走上前，认认真真地对苏微云问道：“你老实告诉我，无名究竟是不是被秦歌所杀？！” 按照本来的剧本，苏微云应该拜倒在地，请求无色替无名和尚报仇雪恨，大骂指责秦歌是杀人凶手。 然后无色就会果断出手，与其他人一同围攻，立将秦歌毙命于此。 随即杨凡英雄救美，带着田思思远走高飞。 再然后杨凡就可以拿着锦绣金印，带着已对他倾心的田思思顺理成章地接收锦绣山庄的一切财富。 反间计，美男计，借刀杀人，偷龙换凤！ 这个计划不可谓不歹毒，不可谓不高明！ 现在这个计划到了一个很关键的环节。 这个很关键的环节是该由苏微云来完成。 苏微云说话了。 第二十章 梵音寺 苏微云说话了。 “秦歌，你承不承认你杀了无名大师？”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居然问的是秦歌。 秦歌道：“我绝没有杀过无名大师。” 秦歌早已看出赌场的诡异变化，只不过他却一直很能沉得住气，想看看这个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他并不真的鲁莽，他很冷静。 而田思思也急着为他争辩道：“他绝不是凶手，昨天他一天都和我在一起，我可以作证！” 无色大师冷笑道：“你又是谁？你不过是秦歌的帮凶罢了，你凭什么能为他作证？” 田思思生气道：“你这个老和尚血口喷人，难道只有你说的话算数，别人说的就都是假的？” 无色大师冷冷地道：“所以我问他！” “他”指的是苏微云。 苏微云想了很久，才慢慢地道：“我听说不远处有一座梵音寺。” 无色大师皱起眉头：“梵音寺好像和这件事情并无关联。” 苏微云却不理会他，继续说道：“可我知道梵音寺中莫名其妙地多了不少奇怪的和尚。我想大概是佛祖慈悲，派下五百罗汉来接引无名大师的吧。” 梵音寺中多出了许多和尚？是五百罗汉来接引无名的？ 赌场中没有人笑。 纵然这些话实在比少林寺的老和尚说的还要玄乎，还要神秘，还要难以置信，他们还是不敢笑。 因为无色大师还没有笑。 无色大师没有一点想笑的意思，他只是很慢很慢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梵音寺多了许多奇怪的和尚？” 苏微云道：“因为我才从那边过来。” 田思思惊呼道：“是了，那一定是先前我们看到的无名和尚剃度的众赌徒们，他们不知什么原因到了那里去了。” 田思思猜得的确不错。 赌场既已换了一批人，那么先前被剃度的赌徒自然要到别处去躲着。 这件事本是由柳风骨亲自安排的，只不过也被他的“亲信”苏微云知道了前因后果。 他们躲藏的地方就是梵音寺。 如无差错，柳风骨如今也正就在梵音寺之中。 无色以一种大有深意的目光看着苏微云，道：“你是什么意思？” 苏微云道：“我的意思是，无论如何，应当先将无名大师的肉躯送到那里去安放。否则不论谁是凶手，等会若打了起来，损坏了他的法身，才是大大的罪过。” 按照规矩，无名和尚是一位高僧，他的肉身应该送回少林寺去。 无色大师道：“那到底你说谁是凶手？” 苏微云道：“我不说。我怕害了无名大师的肉身。” 无色大师沉默。 苏微云的理由确实很好，他就像是美猴王和六耳猕猴一起进入地府去辨别真假时地藏王菩萨座下的谛听。 ——我知道真相，可是我不能说，因为若是打起来，局面就不是谁能掌控得住的了。 无色大师道：“你的意思就是秦歌杀的人？” 苏微云微笑道：“其实他旁边的杨凡和田思思也未必没有这个能力。” 无色大师道：“那么秦歌......” 苏微云道：“佛法无边。秦歌当然也跟着一起去。” 秦歌缓缓道：“我可以跟着一起去。” 田思思急道：“你怎么能......” 苏微云打断她道：“总之他的处境已不可能比现在更坏了，是么？” 秦歌道：“是！我们走！” ······ 梵音寺。 梵音寺没有梵音。 孤灯残火，四静无人，唯有夏蝉在不知疲倦地叫着。 这座寺庙看起来不但很荒凉，而且还很诡秘，像是隐藏着什么惊天大密。 无色大师到了这里，问道：“你说的就是这座寺庙？” 苏微云道：“不错，就是这里。” 无色大师冷冷道：“可是我看这里不但没有五百罗汉，简直连一个鬼影子都没有！” 苏微云鼻尖也渗出几颗汗珠，他不能确定柳风骨是不是已临时改变主意，离开了梵音寺。 秦歌却一马当先地走了进去，笑道：“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田思思立即跟上，不忘嘲讽无色一句：“瞧你这个和尚，胆量还不如我这个弱女子。” 无色冷哼一声，让身后两位中年和尚抬着无名和尚的尸身，进了寺庙。 杨凡对着苏微云笑了一笑，然后也走了进去。 苏微云反倒落在了最后。 苏微云苦笑两声，握了握腰间的精铁刀，也戒备地进了寺庙。 庙中残败。 但先进来的秦歌、田思思、无色大师和杨凡却都站住，紧紧地盯着前方。 前方有人。 有一张椅子，三个人。 一张椅子却坐了三个人，当然是因为有两个人坐在另外一人的腿上。 张好儿，王大娘正一左一右地坐在田白石的腿上。 田白石，就是那个锦绣山庄的庄主，田二爷，田白石。 苏微云明明亲眼看见田白石死的，可现在居然出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人坐在他面前，这实在太过惊喜。 张好儿道：“田二爷，你女儿来了，难道你不和她好好说两句？” 田白石搂抱着张好儿和王大娘，赶紧笑道：“乖女儿，你来了？” 他在对田思思说话。 田思思愣了半晌，忽然道：“你不是我爹！” 张好儿道：“小姑娘，你凭什么说这不是你爹？” 田思思怒极反笑，冲上去给了椅子上的田白石几个大耳刮，道：“你是谁？是谁指使你假扮的？！” 田白石突然慌了，不知所措，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这一慌也就是证明了他并不是田思思的爹。 女儿扇老子耳刮，老子的反应绝不应该是“慌”。 王大娘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他脸上被苏微云打出的青紫乌肿已消了不少，她道：“你纵然不承认，我们也有办法要你承认的。除了你以外，还有谁能证明他不是田二爷？” 田思思看得出田二爷是假的，并不意味着其他人也敢这般质疑。 只要将田思思搞定，这个假的田白石就能拿着锦绣金印回到锦绣山庄，继续当他的一等侯。 柳风骨原本就做了两手准备。 可是这个时候苏微云偏偏接上了话：“我能。” 王大娘吃惊道：“你？” 苏微云道：“我亲眼看到田二爷倒下，锦绣金印也是他交给我的。但现在金印被我献了柳风骨！” 田思思疑惑道：“柳风骨？” 苏微云点头道：“是，是柳风骨。柳风骨就是葛先生！田二爷也是被他杀的！” 张好儿与王大娘的脸色都变了，变得十分难看，她们想不到苏微云会将这些事情全部说出来。 地面突然一阵响动，一块地砖陷下，露出个大洞来。 大洞中缓缓走出来一个人。 柳风骨。 柳风骨平静地道：“是，他的确能够证明，他说的都完全正确。” 张好儿勉强笑道：“苏微云，你会说出这些来，是不是因为你知道田思思和秦歌都是瓮中之鳖，不可能逃得掉了，你才这样说的？” 苏微云道：“不是。” 柳风骨淡淡地道：“他是以为我们都是瓮中之鳖，都不可能逃得掉了。” 苏微云反问道：“难道不是？” 柳风骨笑道：“是什么？” 苏微云对着杨凡使了个眼色，然后就大声地道：“秦歌不是杀害无名大师的凶手。柳风骨才是，杀害无名大师的人是柳风骨！” “无色大师，你可听明白了吗？！” 苏微云不能让秦歌来背这个黑锅，更不能看着无色大师和秦歌在这里白白厮杀，而让真正的幕后凶手柳风骨逍遥法外。 这是他的宿命任务，也是他的真正良心所在。 所以他才会想方设法地要把无色大师和秦歌带到这里来，揭破阴谋。 无色大师、秦歌、杨凡三人对付柳风骨一人，即便柳风骨能找到几个帮手，也是难以逃脱的。 然而，宿命任务并没有因此完成。 无色大师的脸色甚至连一点儿都没有变过。 站在他身后的两个中年和尚也保持着原本的站姿，无名和尚的肉身已被放在了冰冷的地砖上。 苏微云的脸色变了。 “无色大师，你难道不......” 无色大师忽然冷笑道：“原来你也是秦歌的同党，可怜无名师弟居然没能看出你的恶相来！” 苏微云道：“怎么会？我......” 他呆呆地看着无色大师。 无色大师的目光锋利如刀，不带丝毫怜悯！ 苏微云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长叹一声：“好，好，原来如此，看来是我错了，大错特错！” 无色大师终于笑了，是那种很不好看的笑脸，他道：“年轻人总是会犯错的，可惜你现在才认错，已来不及了。” 苏微云也终于懂了。 柳风骨的算计比他想象的还更深，无色大师居然也是柳风骨的同谋！ 他忽的想起了他临行前岳环山对他说的话。 “中原一定有一股力量在暗中非常隐蔽地相助柳风骨。” “杨凡知道有这股势力存在，但他却不详细知道这势力究竟是什么，甚而柳风骨自己也未必知道得很清楚。” “所以你的任务是要尽力顺藤摸瓜，找出这股势力来。” “少林寺就是中原最大的势力。” 第二十一章 谁是卧底 “果然是少林寺。” 苏微云总算明白了过来。 岳环山猜得一直没错。 自然，无色大师并不能代表整个少林寺，他必定是使用了某种见不得光的手段，利用少林寺的资源悄悄地支援柳风骨。 所交换的条件多半就是锦绣山庄财富的一部分。 苏微云左右环顾了一周，叹道：“原来无色你就是帮助柳风骨的幕后黑手。” 无色大笑道：“我本就打算来梵音寺找风骨兄，只是顺便想看你玩出什么花样罢了。你难道真的以为我会相信什么‘五百罗汉下凡’的鬼话？” 苏微云道：“无名大师是你们合谋所杀的？” 柳风骨也笑道：“我柳风骨乃是江南第一名侠，从未做过亏心之事，与无色大师也只是神交已久。我二人与无名大师之死别无牵连，你莫信口雌黄。” 只有秦歌面色非常严肃，缓缓地道：“看来这一战不得不为了。” 苏微云道：“我可以尽量拖住王大娘与张好儿。” 苏微云可以轻松收拾王大娘，但张好儿的武功就不是泛泛之技了，他只能尽力将这两人拖住。 秦歌道：“我有信心将柳风骨拿下，但无色大师......” 苏微云立即道：“无色大师可以交给杨凡对付。” 杨凡本是“山流”的计划中最重要的一步棋。 然后苏微云和秦歌同时看向杨凡，田思思。 田思思没有开口，看来她在旅途中已学会了不少东西，至少不该她说话的时候，她不会再插嘴。 可就在苏微云与秦歌看着田思思，有些欣慰的时候，杨凡突然出手了。 这一出手便如霹雳弦惊，急速无匹，瞬息便攻出了三招重手。 少林大金刚拳！ 三招重手，招招都打向秦歌！ 杨凡与秦歌的距离本不算远，这一突袭快到秦歌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秦歌登时便正面朝天倒了下去。 田思思失声惊呼，扑上前，抱住秦歌。 这一变化是谁也没有料到的，就连无色大师都有些惊讶。 只有柳风骨还在笑，非常满意地笑。 柳风骨道：“苏微云，你以为杨凡是‘山流’中的人，加入我‘七海’不过是为了卧底，对吧？” 七海。这是与山流相对立的一个组织，势力同样也很庞大，也很神秘，据说其首领便是柳风骨。 苏微云浑身陡然变得冰凉。 就像是在严寒的冬天行走时，坠入到了一个极寒的深深冰窟之中。 柳风骨转而道：“你记不记得我前些天将风骨居的装潢都换了一遍。” 他自顾自地接着道：“我说是因为我很高兴，可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很高兴？” 无色大师道：“就是因为杨凡将岳环山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你。” 柳风骨道：“对极了，否则无色大师还不会告诉我，他就是那个为我‘七海’提供资源的人。” 无色大师道：“我以往一直有些怀疑杨凡，因为他曾在我少林寺学过几年武艺，而且他与无名和秦歌的关系都还很不错，所以我有些担心他不能保守住秘密。” 柳风骨道：“可是我又太实在信任他，所以你索性完全隐瞒，连我都不知道您的身份。直到他将岳环山的事抖露出后，您才放心了他。” 无色大师意味深长地道：“哈哈，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 柳风骨道：“然而事实证明，我对杨凡的信任并没有错！要不是岳环山老糊涂了，企图来我‘七海’拉拢杨凡，我还不会知道那个老头居然有这么好的布局。锦绣山庄的老管家，他伪装得倒还很像！” 杨凡始终保持着微笑，此时终于开口道：“现在田白石死了，锦绣山庄的财富尽归我们了。他是不是老管家都没有意义了。” 无色忽然道：“不止。我那位无名小师弟现如今也躺在这里了。唉，这下可麻烦，如果方丈师兄莫名暴毙，那么能接任少林方丈之位的好像就只有我了。” 杨凡哈哈笑道：“是，大师的声望虽不如这个多管闲事的无名，但少林寺总不可能让一个死和尚当方丈的。” 无色道：“到时候我也只好勉强接下方丈之位了。” 三人你一言，我一句，轻轻松松地仿似已将锦绣山庄和少林方丈的归属决定下来了。 众人说着，田思思却已落下泪来。 “杨凡，原来你早就是葛先生的人了？你一直是在骗我？” 杨凡面带微笑：“我只是尽我职责。” 田思思大叫道：“骗子，你这个大头骗子。但我告诉你们，你们是不可能成功的！我绝不会嫁给柳风骨，你们也决不可能染指我锦绣山庄的一石一木。” 柳风骨叹道：“为什么煮熟了的鸭子，偏偏还要嘴硬呢？” 他盯着苏微云，上上下下地好好打量了一番，问道：“你的嘴硬不硬？” 苏微云长叹，他除了叹息以外还能说甚么？ 而田思思看到他这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更是伤心得大哭起来。 她此刻才惊觉，在最危难的时候，她相信的人骗了她；她记恨的人才是那个一直忍辱负重的人。 柳风骨眼中露出一种“猫捉老鼠”的戏谑之意，对着苏微云道：“江湖上能骗过我的人不多，你是其中一个。” 苏微云道：“我并不因此而觉得很荣幸。” 柳风骨道：“杨凡告诉我，我的手下里面还有一个奸细，他怀疑是你的时候，我还不太相信。” 苏微云叹道：“我却傻乎乎地信任了他。” 柳风骨微笑道：“那不怪你，嗯.......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怎么样？咱们再来玩一次，我想看到惊喜。” 苏微云闭上眼睛，又慢慢睁开，问道：“什么机会？” 哪怕他知道这个机会一定很难把握，一定是会被刻意刁难，可他还是想试。有机会总比没有机会要好。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能有一个机会，已很不错。 柳风骨道：“我，张好儿，无色大师，杨凡，你任选一位。只要你能打败我们四人中的任何一位，都算你赢，我就放过你，怎么样？” 无色大师皱了皱眉，却没有反驳。 田思思叫道：“苏微云，不要听他的鬼话。他是想在你临死前再折磨你，玩弄你，你与其去被他玩弄，逗他开心，倒不如有尊严地、坦坦荡荡地死去！” 是有尊严地死去，还是奋力一搏？ 田思思望着苏微云。 苏微云慢慢走上去，站在柳风骨的身前，拔出了精铁刀。 精铁刀材质上好，铸造精良，在灯火昏暗的寺庙中仍然照出了一抹寒光。 红丝巾在飘扬。 柳风骨眼睛一亮，像是看到了十分新奇好耍的玩意儿，道：“你出刀！” 苏微云道：“好！” 他果然出刀！ 但这一刀却不是攻向柳风骨，而是朝着旁边的张好儿砍去！ 刀斜斜地划出，仿佛黑夜中的惊雷，一泻而下。 寒光一闪！ 突兀的变向，凌厉的刀法！ 哗！ “六合刀法，远交近攻！” 柳风骨微微一惊，却没有伸手去拦。 既然苏微云的对手不是他，他便不能出手。 但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惊叹苏微云这一刀的机智应变。 刀已到了张好儿的头上。 张好儿的俏脸顿时煞白，急忙后退。 哧。 轻不可闻的声音。 张好儿的一绺头发被刀锋斩断。 如果她再慢上半分半毫，断掉的就是她的脑袋。 张好儿两足连摆，一下子退到了寺庙的角落里，紧紧贴在破败的墙壁上，疯狂地喘气，刚才那一刀几乎将她吓傻了。 幸好她听到了四个字——“远交近攻”。不然她的反应还会再慢上一些。 再慢上一些，她的脑袋可能就已经不在了。 远交近攻，正是这一式六合刀法的名字，讲究的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声东击西。 可这四个字绝不是苏微云说出来的，他当然不可能那么蠢去提醒对手。 这句话是杨凡说出来的。 杨凡正在微笑，似在赞许苏微云一样道：“六合刀法第十六式，远交近攻，这一招你用得不错。” 用得不错，然后就没有了。 还能有什么？ 张好儿已是这四个人中功力最弱的，苏微云凭借出奇制胜或能成功，但此刻再斗就万万不是对手了。 果然，张好儿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双铁制的手套戴在手上，她目露凶光，恶狠狠地盯着苏微云。 “无毒不丈夫！苏微云，你果然够资格当我丈夫。但这一口毒，我马上就还给你！” 苏微云冷笑道：“是我该先还你一句话。” 张好儿两只手还在适应铁手套的重量，阴声道：“什么话？” 苏微云道：“你才真的像是一只发情的老母狗！” 张好儿失去了往日的风情万种，怒骂着冲过来，两拳齐出。 黑虎掏心，少林拳法。 她用的居然也是少林拳法。 苏微云本来还有些庆幸，但转即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发现张好儿戴上这两只铁手套，弥补了她力量上的弱点之后，简直能将少林拳法发挥得淋漓尽致。 虽然戴上铁套，必然在招式变化之间要吃亏很多，但其带来的刚硬强悍的优势却令苏微云不敢掠其锋芒。 不过数招，苏微云便打得连连后退，他的武功毕竟还是弱了些。 张好儿紧咬着牙，仗着一股怒气却越打越强，越打越猛。 站在一旁观战的无色大师都有些动容。 无色道：“你们看他还能撑多久？” 他问的是身后的两个中年和尚。 两个中年和尚互看一眼，其中一个道：“我看最多七、八招了吧。” 无色摇头道：“你们还是没有将少林拳法吃透啊。你瞧，那女的用出那招虎虎生风，苏微云势必只有再往后退。” 苏微云果然立即飞退。 两个中年和尚连连点头。 无色道：“她再接一招伏虎扬威，岂不是就让苏微云无处可逃了？” 田思思啐道：“死和尚好不要脸！” 她也看出，无色这是在指点张好儿，想让战斗快点结束。 张好儿左步踏上，右拳击出，攻的是苏微云的腰腹，她听到话之后，马上就变招用出了伏虎扬威。 这一拳并不十分快，但却封死了苏微云所有的退路。 其实苏微云并不是没有地方可躲，这一招并不是全然无解。 他有一个地方可以躲。 而这个位置恰巧就是柳风骨站立的方位。 柳风骨站着不动，却忍俊不禁，他觉得这实在有趣。 柳风骨怎么可能会把位置让出来给苏微云闪躲？ 无色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指点张好儿这样做的。 如果苏微云迎上两拳，去和张好儿的“铁拳”硬碰硬的话，那么他的手掌恐怕就废了。 所以苏微云还是只有躲。 往柳风骨身上躲。 他一边躲，一边叫道：“柳风骨，现在我选你当对手。我不和张好儿打了！” 柳风骨闻言哈哈大笑，轻风一样地往后飘去，将那处位置空了出来。 苏微云安然落地，松了一口气。 第二十二章 正义 苏微云落地之后，张好儿还要再抢攻上来，却有一个身影飘飘忽忽，闪烁不定地飞来，挡在她的前面。 “你不必出手了。” 柳风骨淡淡地说道。 张好儿看着柳风骨的身形，面色青一阵，红一阵，又想出拳，却又暂且忍了下来。 她虽心有不甘，还是不敢违抗柳风骨的命令，只好道：“请大人惩治这个恶徒！” 柳风骨笑道：“好的，我自然会和他好好玩上一玩的。” 苏微云在体内默默地运行内力，将气息调匀，争取时间恢复一些体力。 过了半晌，他才道：“柳风骨，你还不动手？” 柳风骨道：“我可以等你。我们玩一点好玩的。” 苏微云皱眉道：“什么好玩的？” 柳风骨道：“你尽管逃，我阻拦你。你只消能走出这寺庙一步，我便放了你走。” 他的话还没说完时，苏微云已飞快地跑了出去。 苏微云腿上用劲，上半身却好似被风吹起的一般，轻若无物，十分敏捷，用的正是柳风骨传给他的柳絮身法。 柳风骨身躯挪移，后发却先至，像木桩一样矗在了寺庙门口。 苏微云立刻转向，一蹬寺门，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庙子东边的一处窗口掠去。 嗖！ 衣袂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苏微云在生死之际已用出了十二分的力气，发挥出了超常的轻功水准。 柳风骨微微挑眉，也不见他怎么动，便像一只飞燕，凌空腾起，剪翅而飞，在空中极为优雅地展动姿态。 等到他落下时，苏微云正巧一头撞在他的怀里。 柳风骨朗声笑道：“你能在短短时间里，将柳絮身法练到这样的地步，实在是很不容易了。” 苏微云有一本《柳絮身法详解》，那其中的内容讲解深入浅出，可能比柳风骨亲自传授的效果还要好。 可惜给苏微云练习的时间太短了些，他还不能将柳絮身法彻底熟练掌握，更别说要和柳风骨一较高下。 无色大师笑道：“可惜他的柳絮功再怎么好，也是不如风骨兄最拿手的‘飞燕七式’的。” 柳风骨轻轻颔首，目中有着得意。 无色又道：“苏微云，你同样不是风骨兄的对手。这样吧，既然要玩，你来和我斗，我让你一只手，一只腿如何？” 无色慢慢将左手背了过去。 苏微云眼中光芒一亮，随即又暗淡下去。 他缓缓摇头，看向了杨凡，问道：“无色让一只手，一只腿，我们至少是好朋友，你不如再多让我一些？” 杨凡笑道：“我们本是好朋友，好朋友之间就应该是平等的，所以我半根手指都不会让你。” 苏微云忽然冲上去，横刀劈下，大声道：“那你就去死吧！” 砰！ 一掌落在了胸膛之上。 中掌之人倒飞而出，趴在地上，无声无息，连动也不动了。 那个人不是杨凡，而是苏微云。 杨凡十分果断凌厉，一掌结实地印在了苏微云的心口，一击毙命！ 苏微云还没真正地在江湖上闯出什么名头来，就已身死人手。 江湖。是不是真的像人们想象的那般有趣？ 寺庙中。 苏微云倒下。 四周静谧无声。 无色大师忽然说话道：“我听说你的武功学得很杂，但想不到你连蜀中的摧心掌都会。只不过你若使夺命摧心掌的话，这一掌本不须打得如此重的。” 杨凡恭敬道：“无色大师说的是，我的武学经验自然不如大师。” 无色露出理所当然的神色，满意地转过头去，道：“如今只剩下一个田思思了，你们准备怎么办？” 柳风骨冷冷地道：“生米煮成熟饭，由不得她不从！” 田思思嘶声道：“你们这帮畜生，禽兽，你......啊！” 她被杨凡拎着后领，直接提了起来。 柳风骨笑眯眯地看着田思思，从胸膛一直看到双腿，他道：“无色大师，您可有意享用？” 田思思听到这句话，再也承受不住，顿时晕了过去。 无色道：“阿弥陀佛，贫僧是出家人，不好破戒。” “那......” 这个时候，一个声音远远传来：“原来无色大师还知道自己是个出家人，我以为你老得都快忘了。” 砰。 砰。 砰。 地面似被重锤一次次地大力敲击，发出巨大的响声。 等到来人显出身形，众人才发觉，那声音不过是走路的脚步声。 谁的脚步声如此沉重，谁的内劲这样深厚？ 柳风骨凝视寺外，微眯着眼，以一种极为忌惮的语气缓缓道：“岳环山。” 是岳环山来了。 岳环山终于来了。 柳风骨道：“你不该来的。” 岳环山道：“你在门外设下三十六道暗卡，派你的手下到处巡视，就是想告诉我这一句话吗？” 柳风骨道：“不是。我若知道你会来，一道暗卡都不会设的。我的那些手下还没有能拦住您岳老爷子的本事。” 岳环山道：“你知道就再好不过了。” 柳风骨道：“我的手下虽拦不住，但我就未必了。” 岳环山嗤笑道：“你若能打赢我，早就来找我光明正大地决斗了，用的着什么阴谋诡计？” 柳风骨从容道：“再加上一位无色大师呢？” 岳环山叹道：“我的确没有想到，少林寺以公正严明著称的无色大师居然会是‘七海’的幕后推手。” 柳风骨大笑道：“何止是你，就连我都没有想到的！” 无色大师神情冷漠，道：“我虽有些对不起少林寺，但也是他们对不起我在先！” 这之中或许也有一段无辜的往事。 岳环山叹息道：“你修了这么多年佛，都还没有化解你的戾气？” 无色大师大叱道：“少说废话，岳环山，受死！” 他僧袍飞扬，脚下一提，就要起身。 突然之间，他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这......” 秦歌已从地上跃起，“簌簌簌簌”，连点了他腿上的五、六处穴道。 无色大惊失色，反应却一点不慢，马上变拳为掌，反手去拍秦歌的脑袋。 但他的手却被另一只手抓住。 杨凡道：“无色大师，您的武学经验虽不错，见识就未免浅薄了些。” “你......柳风骨.....你们......” 柳风骨脸色同样难看至极。 无色被瞬间制住，杨凡倒戈，秦歌复活，岳环山还在门外虎视眈眈。 这一战他必败无疑。 柳风骨看向了躺在地上的苏微云。 苏微云果然也已站起。 “唉，人家杨凡大哥都已将我们的计划全都告诉了你，你居然还是输得一败涂地，真是有点笨了！” 柳风骨脸色连续变了好几下，最终恢复了平静，冷淡。 他好像又戴上了葛先生的面具一样。 柳风骨道：“杨凡，你真的是‘山流’的人，我实在没有想到。” 杨凡道：“这就好像其他人也想不到你原来就是‘七海’组织的头目。” 柳风骨道：“我本没有怀疑你的意思，你又为何要将岳环山的事情都说给我听？” 杨凡道：“若非如此，又怎么钓得到无色这条大鱼？” 岳环山微笑道：“我纵然再老糊涂，也不可能将‘山流’的盟主交给一个不清不楚的人，还要派遣唯一的关门弟子来你这里送死吧，你说对不对？” 柳风骨眼神无采，不吐一言。 “完成宿命任务六：揭穿柳风骨的阴谋，替无名和尚报仇。” “获得奖励：一年内力修为。少林罗汉木人一个。” ······ 一个月后。 锦绣山庄，演武场。 岳环山望着苏微云，道：“你想好了，你真的要去远行？” 苏微云道：“是。我不得不去。” 岳环山道：“你如今的风头正旺，急流勇退，也不失为是一件好事。” 自从柳风骨死后，苏微云的事迹已传遍了江湖四海。 为民除害，拼死护主，夜送金印，卧底七海......在江湖人眼中，他的勇气和智慧已不比秦歌差上多少。 甚至还有好几家很有名气的镖局都要聘请他作副镖头，还开出了一些颇为诱人的待遇。 但都被苏微云拒绝了。 杨凡忽然道：“其实以你的智慧，即便武功稍微逊色一些，也能在江湖上混得很好的。” 苏微云苦笑道：“我并没有什么特别过人的智慧。” 杨凡笑道：“你不必谦虚，那日我并未给你传达任何信息，你却一眼就能看出我只不过是在骗柳风骨，最后朝我这里攻来，而后装死撑到了岳老伯的到来。这一份缜密细腻，就不是别人能比得上的。” 苏微云仍然苦笑。 他当日见到秦歌倒地后，已是万分紧张，满脑都在想着要怎么逃出去，根本不能冷静下来去分析杨凡是不是真的奸细。 唯是后来灵光一闪，他忽的想起了他之前仔细考虑过的一件事情，才意识到，杨凡可能是在对柳风骨耍诈。 这件事情就是——苏微云虽不知道“大人物位面”的剧情究竟如何，但却一直在思考，这个位面之中谁是男主角的问题。 女主角是田思思，而男主角是谁？ 柳风骨，无色是反派，不会是男主角；岳环山资历太老，不会是男主角。 苏微云本以为秦歌有可能是男主角，但后来看到他醉醺醺，不战而逃的样子，也觉得他不太可能是主角了。 那么答案就只剩下一个——杨凡才是那个千呼万唤的男主角。 主角总该是正义的，侠义的。 所以他选择相信杨凡。 这道理就是这么简单的。 这其中虽有些思量，但谈不上什么智慧，大部分还是侥幸使然。 朝阳渐渐升起，天空一片明亮。 锦绣山庄，锦绣河山，重新照映在太阳下。 红丝巾又在风中飘扬。 苏微云笑着问道：“为什么这江湖中的主角总是正义的？” 杨凡也笑了：“不是的。” “哦？不是的吗？” “并非江湖中的主角往往正义，而是只有正义的人才会是江湖中的主角。” “正义，友好，善良的人才会有朋友。没有真正的朋友的帮助，一个人又怎么能立足江湖，怎么在险恶的江湖上成长？” “所以我和秦歌没有把握制服无色和柳风骨，就能够等到岳老伯来帮忙。而柳风骨和无色呢？他们能等得到谁？” “所以‘山流’与‘七海’之争，从一开始，就注定输和赢了。” 第二十三章 绝代双骄 碧天，大日。 阳光明媚。 苍茫大地，高山远远地耸起，如同擎天之柱，将大自然的雄伟和壮丽展现得尽露无遗。 高山的远方有小镇。 小镇中有一间客栈。 一位矮胖汉子将一匹快马拴在了客栈外的门柱上，气喘吁吁地走进门里去，随便点了几个菜，似乎有什么很要紧的事情。 “小二，将菜上快一点，大爷我急得很！” 矮胖大汉腰间挂着一把缅铁软刀，刀身柔软，刀柄坚实。 他将刀“砰”的一声拍在桌面上，木桌子被震得一阵摇晃，险些散架倒了下去。 这动作仿佛是在提醒店家赶快给我上菜，我可不是好惹的。 忙了一盏茶，小二终于满头大汗地端上菜来。 是一碟五香牛肉，还有一盘花生。 但这两样东西却不是端给矮胖大汉的，而是上到了另一旁的桌子上。 那张桌子上也放着一柄刀。 那柄刀前面也坐着一个人。 苏微云。 矮胖汉子皱起眉头，对着店小二吆喝道：“过来，这盘牛肉先上给我，那桌的让他再等等！” 店小二顿时有些为难了：“客官，这......这是他先点的......” 矮胖大汉脾气似乎很大，怒道：“我说话，你难道没有听见？” 苏微云突然道：“出去！” 客栈中顿时沉寂了下来，小二也愣住了。 苏微云又悠悠地道：“我说话，你难道没有听见？” 矮胖大汉怒极反笑，道：“你是在对我说话？” 苏微云道：“我是在对这盘牛肉说话。” 矮胖大汉接不上话，又急又气，只好大声放了句狠话：“我‘杀虎太岁’巴蜀东纵横蜀中，从没有怕过谁！” 苏微云大笑着道：“哈哈哈，你若真的从不怕谁，又何必千里迢迢，火急火燎地从蜀中逃到西北来？除了逃命的狼狗，我简直没有见过比你更急更慌的东西了。” 巴蜀东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将那柄软刀拿着，迎风一抖，道：“是又怎样？轮不着你来管！” 苏微云道：“我本没有要管你的事，我只是关心我这盘牛肉。” 他说出这话，旁边站着的店小二突然忍不住笑了出来。 巴蜀东见店小二一笑，伸出带着厚茧的左手，“呼”的一巴掌朝着店小二打了过去。 啪！ 清脆的响声。 店小二被打得一个踉跄，险些没有立住。 巴蜀东骂道：“畜生一样的东西，也敢不给我上菜？你......” 咚！ 一个拳头重重地击在巴蜀东的肚子上。 巴蜀东痛得哇哇大叫，捂着肚皮，蹲在地上站不起来。 苏微云冷冷道：“谁是畜生？我看整间客栈，属你最像了。” 他拿过那盘牛肉，竟看也不看巴蜀东，回到自己的桌子上，拿起筷子慢慢吃了起来。 适时，门外又走进来一人。 客栈中的人本都还在盯着巴蜀东看，可这人一进来，众人的目光立即汇聚在他身上。 来人约莫十六、七岁年纪，一身雪白的衣裳，头发束起，眼睛明亮动人，带着种说不出的清冷气质，竟是一位白衣美少年。 他走进来，随意地扫视一眼，就看到了表情难受至极的巴蜀东，道：“谁把他打成这样的？” 没有人说话。 苏微云还在大嚼牛肉。 白衣少年又问了一句，这一次的语气已有些不同：“是谁把他打成这样的？” 苏微云口中的牛肉总算咀嚼完毕，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自语道：“美味，美味。中原的牛肉果然不能和这里的牦牛肉相提并论。” 白衣少年“忽”的一下，掠到苏微云的身前，冷淡地看着他，问道：“请你告诉我，先前是谁打了地上的那位兄台？” 苏微云望了望他，又看了看地上躺着的巴蜀东，惊讶道：“哎呀，刚才那一下居然把你打成这样了么？” 白衣少年有些愠怒，道：“是你打的？” 苏微云道：“这人叫作什么‘杀虎太岁’，我以为他很经打，谁知我只不过轻轻捶了他一下，他就成这样了。” 白衣少年斥道：“你明明动手打人，还想装作若无其事么？” 他伸出手来，朝着苏微云的肩膀拂去。 这一出手居然非常之迅疾，一下就到了苏微云的肩膀上。 就在白衣少年的手快要沾到苏微云的时候，苏微云却轻飘飘地飞起，毫无征兆地向后飘了出去，使他的手掌落了个空。 白衣少年“咦”了一声，冷笑着翻身跃起，左手又继续伸出，去抓苏微云的衣襟。 他一招落空，立即使出另一招，两招几乎没有间隔，令苏微云吃了一大惊。 苏微云心中惊讶，身法便慢了一些，竟硬生生地止住身形，被他拉了回来。 “看你还能往哪里跑？” 苏微云右手一动，本已欲拿刀，但看到抓在自己胸前的那只洁白如玉的手，又看了看白衣少年那张俊秀美丽的脸蛋，稍一犹豫，将手缩了回去。 白衣少年道：“你仗着有几招身法就胡乱用武功伤人么，你师父难道没有教过你要......？” 苏微云不说话，他抬手捏出“鹰爪功”，手腕轻转，向外绕了个圈，去拿白衣少年的另一只手。 白衣少年没有想到苏微云有这样一手，措手不及之下，竟被苏微云将手紧紧握住。 白衣少年惊呼道：“撒手！” 苏微云松开手，退到一旁；白衣少年也顾不上他，倏的向后窜出去一丈多远，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 白衣少年不知是不是怒火上涌，面色竟有些发红起来。 苏微云叹道：“算了，我不和你打，我知道你是谁。” 白衣少年冷笑连连，说道：“那你且说说看，我是谁？” 苏微云嘴中吐出五个字：“你是铁心兰。” 铁心兰。 这三个字仿佛是句魔咒一般，让那高冷的白衣少年大惊失色，随即他又强作平静，道：“不错，我是叫作铁心男，男子汉的男。” 苏微云只是点了点头，道：“嗯。” 然后他又坐下一筷子一筷子地吃着牛肉。 他脑海中却浮现出有关铁心兰的记忆。 铁心兰，“十大恶人”中的“狂狮”铁战的女儿。与小鱼儿，花无缺相结识，两人都曾先后倾心于她，最终她与花无缺喜结连理。 苏微云几乎没花什么力气就认出了她，因为她实在太干净，太独特，太高冷，太美丽。 会女扮男装的人本就不多，又吻合这几个特点的人除了她以外，着实很难再找出第二个了。 苏微云嘴上挂着微笑，喃喃道：“到了这个我记得一些原剧情的位面，我还不装神弄鬼地说几个名字，多吓唬吓唬你们？” 他虽然知道铁心兰是谁，也知道她女扮男装的原因，但却实在没有想过要从她身上获得什么好处。 因为她浑身上下除了她自己和一张假的藏宝图，就并没有什么好处了。 但铁心兰却仍要纠缠苏微云，她道：“即便你叫出了我的名字，但有一点却是不会改变的。伤人的人，就也该被人伤！” 苏微云道：“这句话我赞同。” 铁心兰道：“那你自己动手，还是我来？” 苏微云道：“我已动过了手。” 铁心兰疑惑道：“动过了手？” 苏微云指着地上道：“这人叫巴蜀东，他打了小二一个耳光，我便帮小二还了他一拳。伤人的人，也该被人伤，是不是？” 铁心兰看向店小二，小二脸上的五根手指红印犹很显眼。 铁心兰的脸又红了，比先前更红，她发觉她好像教训错了人。 可是她依旧故作冷漠的样子，道：“你...你懂得惩恶扬善，看来还是孺子可教的。” 苏微云呵呵地干笑了两声。 铁心兰又道：“咳......既然如此，那我倒是可以勉强收你为徒了。” 苏微云深吸口气，转过头来道：“少年人，总是喜欢扮作成熟，又总是不喜欢认错，但......” 苏微云的话说到这里，却突然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在这一刻又听到了一个声音。 “《绝代双骄》位面宿命任务：拜师学艺：分别学习‘十大恶人’的十项绝技。” “任务奖励：未知。” “任务惩罚：抹杀。” 第二十四章 疯狂一百零八打 苏微云听到突如其来的宿命任务之后，却说不下去话了。 铁心兰以为是他太过讶然，又轻皱着眉头，慢慢地重复了一遍：“你能拜我为师，那已是极大的机缘，你看样子还不愿意？” 铁心兰明明年纪不大，却要装出一副前辈老高人的姿态，想收苏微云为徒。 其实她也并不是真的想收个徒弟，只不过是想过一过“当师傅”的瘾头罢了，许多年轻人都有这种习性，喜欢把自己显得很成熟的样子。 况且，收个正义善良，天赋不错的弟子，本是不少江湖人都曾有的想法。 铁心兰见苏微云神情越来越古怪，自然不知他心中是在考虑什么，只是又道：“你可知道，我的武功在雍凉一带已无人能及！” 当她说出这句话之后，苏微云终于抬起头，缓缓地道：“你要收我为徒，至少也该告诉我，你能教我什么。” 铁心兰莞尔一笑，道：“我的拳法纵说不上天下第一，也是江湖拳法中排在二、三的绝世武功。” 苏微云微微挑眉道：“哦？是么？那你看我这套拳法如何，比不比得上你？” 苏微云当即放下筷子，离了板凳，当即在客栈外面摆开了一副架势。 “虎啸山林！” “罗汉伏虎！” “放虎归山！” “......” 苏微云竟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地在客栈外面练起拳来。 拳风阵阵，呼啸不停，他一拳一腿，都极其基础，扎实，精确，有力。 这动静引得客栈中的人纷纷侧目，苏微云却旁若无人地将一套罗汉伏虎拳演练下去。 “你原来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只不过这套拳法未免太简单了些。罗汉拳、韦陀掌，江湖上有哪个不会？” 铁心兰起初不大在意，可渐渐看着，她目中却浮现出惊讶之色。 会罗汉拳的人虽很多，但能将这些招式如此精炼、老道地用出来，就决不是随随便便能做到的了。 待到一套拳法共一百零八式打过，苏微云浑身微微冒汗，却并不觉得疲劳，只是畅快舒爽。 客栈中有一人叫好道：“好拳法，我见过少林寺的武僧打拳，有一位练了六、七年罗汉拳的和尚打得也没有他这么利落。” 罗汉伏虎拳本不是一套“好看”的拳法，但偏偏在苏微云手中用出，有了一股说不出的简单朴实，干脆凝练之意，甚至让人很愿意看下去。 众人一看就会觉得，这一定就是罗汉伏虎拳最标准的招式。 苏微云收功而立，心中暗道：“这还多亏了那个‘罗汉木人’，否则短短三个月，我又怎么能将拳法练的到这般境界？” “罗汉木人”是他离开大人物位面获得的最后一样奖励。 木人做工精巧，巧夺天工，只须轻轻按动，木人便可打出一套罗汉拳法来，其动作之标准，衔接之巧妙，远远不是普通武者能够比得上的。 它对于学习“罗汉拳法”的人的教导作用，更是十分强大的。 苏微云跟着“罗汉木人”学了三个月的拳法，在罗汉伏虎拳这门武功上的造诣突飞猛进，一日千里，已不是昔日吴下阿蒙。 “江湖宿命令的位面终极奖励，果然非同一般。” 苏微云拳法使罢，望向了铁心兰。 铁心兰暗暗称奇不已，嘴上却仍道：“你这套拳法却比不及我了！” 她“腾”地跃起，朝着苏微云攻来，速度飞快，简直让人反应不及。 苏微云扎住下盘，以静制动，两拳齐出，将铁心兰的招式一一拆解殆尽。 铁心兰的招式并不高明，气力亦不算大，但却一拳接着一拳，便如排山倒海，狂风暴雨式地涌来。 那拳头好似不知疲累，无穷无尽，铁心兰一气不歇，转眼便攻出了数十拳，又快又乱，简直就像是疯子的打法。 而苏微云只防不攻，堪堪出了十多招。 但就是这十多个招式的运用，却将整个身子都防护得密不透风，任铁心兰雨点般地攻击，始终不能让苏微云后退一步。 少林拳法，本就是以沉稳，厚重为主的武功，用来防守，消耗敌人气力，实在是再好不过的。 铁心兰久攻不下，更是不服气，又加快了拳招的速度。 她虽只是两拳在动，但却像浑身上下都在使力一般，她的拳头从四面八方攻来，苏微云身上每一个地方都是她进攻的位置。 当铁心兰打出第一百零八拳的时候，终于跳在一旁，大大地喘了一口气。 此时苏微云方将罗汉伏虎拳用出了三十六招。 “呼，你......” 铁心兰还没说完，苏微云便道：“好，你这套拳法确实厉害，我认输了。” 这回反倒是铁心兰愣住了，她心中暗思道：“想必是这小子也撑不住了，所以不想输得太难看，于是就先认输了。他却不知，我也难受得很！” 铁心兰想到这儿，不由笑了：“好，你作我徒弟，我便将这套快、迅、急的‘疯狂一百零八打’传授给你。” 苏微云听到“疯狂一百零八打”的时候，微微一喜，因为这正是十大恶人中的“狂狮”铁战的拳法。 也正好是宿命任务的需求。 但是他却摇头道：“不行不行，我已有了师父，不能再拜你为师了。” 铁心兰皱眉头道：“江湖中人，多拜几个师父又怎么了？你难道不懂‘学无先后，达者为师’的道理。” 苏微云笑道：“这道理我是懂的，我当然也可以拜其他人为师，只是......” 他忽然停住，不接着往下说了，而是从怀中掏出一片金叶子来，递给铁心兰。 “你若愿意将刚才那套拳法传授给我，这片金叶子就算作我的敬意了。” 这一片金叶子至少抵得上一百多两银子，乃是苏微云临行时，岳环山交给他的。 铁心兰脸色不悦道：“你以为我是什么人？难道还稀罕你一片金叶子？” 苏微云道：“可是我却不是很愿意做你的徒弟，你有什么其他要求我都可以答应。” 铁心兰冷声道：“敬酒不吃，莫要怪我。” 她本欲一口回绝，但听到苏微云的话之后，眼睛一亮，面色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她似乎是在内心中做了很久的斗争，才缓缓道：“只要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就将拳法都教会给你。” “什么要求，你说。” 铁心兰道：“我要你帮我拖住一个人，一个女人。” 苏微云已有些明了，道：“你说是谁？” 铁心兰道：“张菁。” 苏微云道：“是不是‘小仙女’张菁？” 铁心兰恨恨地道：“她不是仙女，是魔女！” 铁心兰又道：“近来中原武林里面，属她最心狠手辣了！我也不怕告诉你，她的武功比我还高，我若见到她，是一定打不过的，到时候就要让你帮我去挡住她，为我争取时间离开。你......你做决定吧。” 苏微云想也不想，便道：“好，我答应你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铁心兰凝视着他半晌，终于点头道：“我二人同行，咱们一路往西北走，我一路教你疯狂一百零八打。” 苏微云微笑道：“若被小仙女赶上来，我就拦住她，你就马上跑！” 第二十五章 小仙女 西方，大草原。 风吹青草，牛羊成群。天苍野茫，一望无际。 一望无际。这个词语苏微云虽然经常听见，但当他此时此刻见识到的时候，才真正地领悟到它的那种壮阔，伟大，美丽。 苏微云与铁心兰分别骑在两匹黑鬃马上，在风中慢慢地打马而过。 这已是第十天了，小仙女仍然没有追上来。 铁心兰望着青草和天空，痴痴地道：“唉，这里真美。” 苏微云笑道：“既然很美，你就应该开心一点，何必唉声叹气？” 铁心兰只笑了笑，没有说话。 身为十大恶人的女儿，她心中隐藏着的辛酸和苦楚又有谁能体会？ 苏微云忽然道：“那‘疯狂一百零八打’我好像学得也差不多了。” 铁心兰道：“是。你学得很快，只因你实在很认真。至多明日，你便应该能掌握了。” 苏微云道：“可若是等我学会了之后，小仙女还没追上来，我们......” 铁心兰道：“那也不碍你的事，再有个三、四天，我到了我要去的地方就不必再惮她了。” 苏微云瞧了瞧铁心兰，道：“好，我再送你四日就是。” 两人话至半途，一阵急促的鸣哨声突的响起。 而后草原上的牛羊便开始骚动起来，“哞哞”乱叫，咩声四起。 铁心兰道：“牧民怎么连牛羊都约束不住了？” 苏微云望着远处，道：“不是牧民们驾驭不住牛羊，而是他们根本管都不管了。他们像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两人停下马，静静看着前面，只见远方的野草丛丛中显出一点小黑点。 大风吹过，黑点越变越大，苏微云两人才看清，那是一队马匪强盗。 “汉人又来抢东西了，大家快跑啊！” 马匪的人数并不算多，只有二十来个，但却个个凶悍，手提着马刀，飞驰而来，像是一道飓风席卷草原。 见人便砍，牛羊皆杀！ 牛羊群中刹那间便倒下了六、七头，血肉摊了一地，十分凄惨。 牧民们远远地紧张观望着，他们跑得及时，倒是无人受到重伤。 这个时候马匪却收手了，其中一人大笑道：“兄弟们，别动刀了，咱们将这几头死羊搬回去，就算是这些杂碎孝敬咱们的！” 牧民们躲在远处，并未上前争执，他们只是大草原上的一个小部落，人数不多，力量很弱。即使是再怒火冲天，也必须要忍耐下来。 铁心兰有些怒道：“这群土匪实在可恨！” 她说罢，就要驱马上前，锄强扶弱，伸张正义！ 但这个时候，却有人比她更快。 一道火焰。 一匹如晚霞般红火的马急奔而来，一条火蛇在空中乱舞，朝着二十多个马匪凌厉地打去。 马匪们还没反应过来，那红火色的马已穿过了他们之间。 二十多个马匪，仍在马上的只剩下五个，其余的马匪纷纷被打落在地。 “谁敢逞凶？” 红火色的马停下来，一位穿着烈火颜色衣服的少女坐在马上，手中持着一根火焰般的鞭子。 快马一鞭，风火雷电。 马像风，人似火，鞭如雷电。 方才一口气使十多个马匪都落马在地的人居然就是这位看上去貌若天仙，灵动活泼的少女。 少女抚了抚座下的爱马，道：“胭脂，干得不错！” 马匪脸色大变，能跑的赶紧驱马而逃，连同伴也顾不上了。 同样脸色大变的还有铁心兰。 铁心兰悄悄扯了扯苏微云，低声道：“我们快走，她就是‘小仙女’！” 苏微云道：“她就是‘小仙女’张菁？” 铁心兰道：“不错，趁她还未看到我，我们赶快离开！” 苏微云冷静地道：“那你快离开，我留在这里陪她周旋一二，故意将她引开。” 倒不是苏微云有多大仁大义，但答应了别人的事一定是要做到的，这是江湖中人的第一条原则。 更何况，铁心兰乃是一位原剧情中极为重要的人物，绝不能在这里有什么闪失，否则剧情大变，苏微云先知先觉的优势便全无了。 于利于义，苏微云都只有留下来，这也本是他早就想好了的。 苏微云催促道：“快点！” 铁心兰闻言一咬牙，立即调转马头，迅速离开。 只不过她的马技并不很好，而那匹马本又受了惊，她赶了半天，那马儿竟然一点儿也不听话，闹起了别扭。 这一动静自然瞒不过在旁边的小仙女张菁。 小仙女轻轻地朝这里看了一眼，见到白衣胜雪的铁心兰，先是愣住，随后脸上一喜，笑道：“哈哈哈，小贼，你总算被我找到了！” 铁心兰光洁的额头上急出了汗珠来。 苏微云暗叫不好，右手将精铁刀高高一抛，甩给了铁心兰，而他自己则赶着马迎了上去。 铁心兰拿到刀，会过意来，在马屁股上不轻不重地砍了一刀。 那马吃痛流血，立即嘶声而跑，越来越快，渐渐消失在草原的边际线上。 小仙女急忙飞快地赶马追去，但料想不到的是一匹马迎面当来，竟挡住了她的去路。 “哪里来的野马？！” 小仙女挥动鞭子打去，那马虽机灵地避到一旁，可马上的人却从空中腾起，朝着她端端地飞了过来。 “你......” 小仙女若是鞭子未出，还可将此人卷住拉扯到一旁，可这个时候恰好是她的手法用尽，无法变化之时，这个时机把握得不可谓不准。 小仙女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飞扑而来，对着她身上撞来！ 人在空中，已急速飞至。 小仙女应对迅速，在马上沉身夹腿，竟然用出了一招极为难练的“铁板桥”，柔软的身体忽然向后下倒，紧紧贴在了马背之上，想要躲开空中的来人。 谁知那人身在空中，却强行将身躯下沉，仍扑了过来。 “滚！” 小仙女有些花容失色，双手用力抓住马鞍，立即又将绣腿连环蹬出，将来人踢了出去。 她刚松了口气，却觉自己衣服上传来一股大力，将她往马下扯去。 小仙女的双腿未在马上，身体失去重心，猝不及防之下，竟直接被拉下了马。 “去死！” 小仙女不管来人是谁，只感觉到旁边有一个热气腾腾的身躯，她上手便用出了“小擒拿手”中最毒辣的一式“断喉术”。 来人就地一滚，躲过其招，大叫道：“好狠的女人！” 青草之上，两人分开，一男一女，各自滚到一旁。 女的是小仙女，男的则正是苏微云。 小仙女起身，二话不说，反手提鞭就打了过去，她一路从中原行来，还是第一次有人让她这么狼狈。 苏微云见到鞭子飞来，不但不退，反而迎了上去，硬生生地吃了小仙女一鞭。 这一鞭子打得他肩上显出一道深深的红痕，触目惊心。 “若遇上了使长兵器的高手，你就和他贴身缠斗。” 岳环山的这句教导，苏微云记得十分清楚，因为他在锦绣山庄前，与用链子枪的镖头张洪搏杀时，便是吃过亏的。 所以这一次苏微云毫不犹豫地便扑了上去。 人在半空，已经出拳。 罗汉伏虎！ 拳击向小仙女的腰腹，带起阵阵风声，气势迫人！ 小仙女虽惊不乱，右手回鞭，左手作横刀切向苏微云的手腕。 她的左掌切下，竟然也隐隐带上了她那种雷霆闪电一般迅猛的鞭法，整只衣袖化作一团火焰，几乎让人反应不及。 呼！ 就在她的手掌快要切中苏微云手腕的时候，苏微云立刻变拳为掌，抬手上取，用出了“空手入白刃”的功夫。 他将小仙女的左手当作是一柄刀，紧紧夹住，使其动弹不得分毫。 小仙女脸上发红，道：“好小贼！” 她弃了长鞭，右手凝起内力，向着苏微云脑袋一拍而下。 苏微云只好放了她的左手，顺势倒下，又去抓她雪白的脚踝。 小仙女却居高临下，双手齐动，舞出了道道臂影，噼里啪啦地朝着苏微云打来。 腿上也飞快地踢出，要将苏微云制服当场。 她的招式虽不甚精奇，但变招、出招的速度之迅疾，是苏微云完全没有料到的。 这恰正是小仙女才出江湖数年，便连败了许多高手的缘故。 苏微云尚自没有站稳，便劈头盖面地挨了许多拳掌，打得他叫苦不迭。 苏微云努力想要看清楚小仙女招式中的破绽，但刚刚看准一个想要出招，小仙女却又快速地将那处破绽补上来了。 她出手实在太快！ 苏微云原本就失了先手，观察不出小仙女的破绽，不过短短几个呼吸，便被打得浑身作痛，遍体鳞伤。 小仙女道：“该杀的小贼，本姑娘今天非要将你打死不可！” “你师父难道没有教过你要长眼睛？” 她越说越气，越打越急，使得苏微云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全在挨打。 “惹到本姑娘头上来，不管你是哪家的门人都得遭殃！” 苏微云见她出手愈发狠辣，心头也起了五分怒火，当即不管不顾，“啪”地还了她一掌！ 这一掌的代价是他露出一个破绽，脸上又挨了两个巴掌。 苏微云却没了顾忌，只攻不守，拼着多挨几下，也要还回去一拳。 小仙女受此一激，下手更加重起来，处处攻向苏微云的要害。 一开始，她还能压着苏微云打，但渐渐地，局势就变化起来。 苏微云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进攻得越来越快，越来越不要命，拳掌胡乱地砸出去，简直就像是疯子在打架。 就在两人对攻不下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习得第一项‘十大恶人’绝技——‘狂狮’铁战之拳法，‘疯狂一百零八打’，完成部分宿命任务。” “获得奖励：六个月内力修为，上等金创灵粉一瓶。” 第二十六章 纠缠不休 苏微云本已经就将疯狂一百零八打学了个七、八分熟，只不过铁心兰说他还缺了一种从骨子里头迸发出的那种“疯”劲，所以才不那么地像模像样。 此时小仙女不断地苏微云拳打脚踢，种种羞辱，苏微云再也忍受不住，拼了命地朝着小仙女还击而去，却是正好合了这门功夫的要义。 疯！ 有一句俗话叫“欺软只怕硬，硬怕不要命”。这种不要命的打法本是谁都吃不消的。 小仙女也吃不消。 而苏微云打了好一阵，本来精力已歇，但完成宿命任务后，又平白得了一股内力修为，便如雨露甘霖滋润，枯木逢春，他竟生出新力，继续和小仙女缠斗起来。 小仙女身为女子，体力原就不如苏微云，眼看着久战难分胜负，她出掌之间，气喘连连，亦是慢下了许多来。 此消彼长，一刻钟过后，苏微云不但渐渐打出气势来，而且似乎还隐隐占了上风。 小仙女边打便后退，俏脸通红，道：“天下哪有这般胡打蛮缠的武功！只有蛮子才会用这种蠢拳法！” 苏微云终于也歇了口气，道：“哪管什么招法套路，只要能打人的就是好武功！” 小仙女眼中闪过一抹狡黠之意，趁着苏微云说话分心之际，却朝旁转去，要去拿回自己的长鞭。 “等我拿到长鞭，可不会给你说话的机会了！” 小仙女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只要她拿到兵器后，立刻就会上马，接着就以马力与鞭长耗尽苏微云的力气。 然而就当她刚刚动身之时，苏微云如同敏捷的猎豹，跃向半空，一扑而上。 他竟似早就等着这一刻似的。 小仙女的手堪堪触及长鞭，便被苏微云撞了个满怀！ “你......” 苏微云翻过身子，欺前而去，将小仙女紧紧压住，使她不能再动。 而他的手成爪状，也将小仙女的两只玉臂死死钳住，两腿用力，又将小仙女的脚抵在地面。 小仙女生平第一次被男人按倒在地，又怒又羞，急得说不出话来。 苏微云面色恶狠狠地，又大笑道：“你不是嫌我的拳法没章法吗？那我就用一招有招式的。这一招想必你认得出来，乃是淮南鹰爪功的‘飞鹰走马’，怎么样，你败在我手上了吧！” 小仙女气急败坏，用力想要挣脱苏微云的双臂，却始终不得果。 苏微云道：“你只要说你输了，从此以后再不得伤人，见到我要喊一声大哥，那我便放了你。” 小仙女骂道：“喊你个大头鬼！” 她突然一口咬在苏微云的肩膀上，这一咬是用了十分十的劲道，那肩上皮开肉裂，鲜血顺着手臂缓缓流下。 苏微云吃痛不已，双手不由便松了一些，小仙女趁机将左手抽回，护在胸前。 她不声不响，将手往上一顶，五指剜开，苏微云顿时感到一股极其剧烈的麻痛从心口的某处穴道传来，脑袋一晕，差点昏迷过去。 小仙女道：“你不是要和我用鹰爪功么？这一招正是鹰爪功的‘雕心鹰爪’，你该知道，方才若不是本姑娘手下留情，你已死在我的爪下了！” 苏微云心口剧痛，连忙调息运气，面上却勉强笑着道：“你被我压在身下，不便使力，刚才那记爪法对我来说不过是挠痒痒罢了！” 小仙女神色异动，苏微云这一次却已紧紧按住了她的手，让她不能再偷袭。 “还想使阴招？要不是我铁刀不在，非该将你这双手砍下来不可！” 苏微云一边吓唬着小仙女，一边将整个身躯的重量极力往下沉，务必要使她的双掌不能有丝毫的活动。 小仙女去了一双手掌，功力几乎便没了大半，而且她本也没有什么力气能再斗了，只好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狠狠地望着苏微云。 “你要是敢占我一点便宜，我就杀了你！” 苏微云道：“难道我不占你的便宜，你就可以放过我？” 小仙女认真地想了想，道：“我放过你。” 苏微云惊奇地道：“真的？” 小仙女道：“只不过我会将你的双手斩断，然后，然后再将你的一对眼珠子挖出来就好了！” 苏微云冷笑了两声，忽然俯下身子去。 小仙女慌忙侧过头，道：“你......你要做甚么？” 她虽偏过了头，苏微云的嘴唇却亲在了她红彤彤的脸蛋上面。 小仙女拼命地挣扎，但苏微云就是死死地按住她的手，使她不能有所动作。 苏微云起身道：“我不占你便宜，便要失去手和眼睛，对于一个江湖人来说，还不如一死了之来得痛快！” 小仙女此刻的眼神带着一种令人心惊肉跳、胆寒不已的杀意，她咬着牙道：“你死定了，你绝对死定了！” 苏微云道：“总之是个‘死’字，索性做个风流鬼！” 苏微云也算是豁出去了，他知道小仙女出手狠毒，却没有想到这么难惹。 他若早想到这个小仙女是如此狠辣犀利的狠角色，就绝不会轻易地答应帮铁心兰拦住她了。 苏微云忽然又笑道：“总归是个风流，不如风流到底！” 小仙女听到这话，大惊失色，脸上瞬间变得苍白无比，结巴道：“你.......你......你杀了我吧！” 苏微云道：“像你这样的美人，我怎么舍得杀你？” “你别乱来，我家与江南慕容世家是表亲，你要是敢乱来，我大姐、二姐、三姐.......” 苏微云趁着她惊恐失神的时候，飞快地一把将落在地上的那条鞭子拾起。 等拿到鞭子，苏微云才长长出了口气，喃喃道：“我没学会点穴，这可是个大麻烦。幸好这一次有它了。” 苏微云跟着岳环山学艺只有短短数月，岳环山尽心尽力地为他打实基础，磨炼拳掌，却没有教他更深的认穴、点穴的功夫。 只因时间上实在太仓促了，岳环山纵然是名师，也有心无力。 苏微云拿到小仙女的红色长鞭，立即勒住她的手，将其手腕一圈又一圈的捆绑起来，然后打上了一个坚固的结。 小仙女闭上眼睛，脸上已有泪痕，她简直不敢去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娘，我恐怕是拿不到燕南天的剑谱了，您要多......” 她口中自语不停，不知在说些什么。 但在这时，苏微云却站起了身子，踢了她一脚，调笑道：“哼，谁稀罕你的美色，你就算喜欢我，我还不想要你哩！” “你就在这里好好呆着吧。本大爷现在要走了，也不妨告诉你，我要去的地方是恶人谷，你如果想来报仇，随时都欢迎！” 小仙女才明白过来，苏微云绑起她的手，只不过是让她不能再去追杀他罢了，并无真的非分之意。 这个时候，她心中涌上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又有恨意，又有杀心，却又还带着些感激。 “他居然放过了我？” 小仙女现在心中的情感之复杂，不能为外人所道。 “恶人谷，恶人谷，我就不信你真的敢进去！” 第二十七章 恶人谷 恶人谷。 恶人谷地处山势险绝的昆仑群山围绕的谷底，周围四山合抱，山路崎岖，还常年弥漫着阴冥气息，着实为天下的一大险地。 而自从十大恶人流亡逃入其中，此地便更成为了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寸步难入的禁区。 苏微云将小仙女双手捆住，又将胭脂马设法驱赶到别处去之后，本还在纠结要不要径直前往此地，但三绕两转，七盘九走，还是不自觉地走到了这里。 “我究竟要不要进恶人谷去？” 苏微云心中是不大情愿的，恶人谷中个个都是穷凶极恶，罪不容诛的恶徒，“十大恶人”又是个中之最，要将他们的绝技学来，又不知要冒着多大的风险了。 “要学绝技，未必要进恶人谷中，大可以先去找其他的‘十大恶人’......” 十大恶人中，如今有五位就在这恶人谷中，其余的却还在江湖各处隐藏蛰伏着。 苏微云望着漆黑一片，深不可见的恶人谷，心头有些发怵，不断地试图说服自己。 “恶人谷”这名字谁都可以说，但真要进去的时候，就不是谁都有勇气的了。 可偏在此刻，江湖宿命令的声音像是要刻意提醒苏微云似的，又端端响起。 “距离完成任务期限，还有五个月零十五天。” 这个声音一出，把苏微云吓了一大跳。 此前可没有说过这个宿命任务居然是有时间限制的。 他默默一算，从接到任务开始，到现在他在恶人谷前，恰好是过了半个月。 “半个月我学了一样绝技......” 半个月学一样，五个月便可以学完全部的十项绝技。这个时间看起来很宽裕，但仔细想想便知道不太实际。 因为这十五天是铁心兰马上教，苏微云马上学，途中还有一次激发了他潜力的恶斗，他才习得“疯狂一百零八打”的。 接下来的绝技学习，不可能每一项都这么轻松。 若是任务失败，他还是承受“抹杀”的惩罚！ 苏微云受此一激，纵然心中还有五分害怕，可也只好硬着头皮缓缓地走了进去。 ······ “入谷如登天，来人走这边。” 恶人谷其实没有苏微云想象中那么难入。 人在世间，要做个好人难，要做坏人却很容易。 想进恶人谷也是一样的。 恶人谷不但好进，甚至可以说是人人都可以进来，因为这里也需要“新生恶人”来补充实力，维持运转。 谷口。 一个胖胖矮矮，嘻嘻哈哈，满嘴笑容的胖子正热情地领着苏微云悠悠地往前行。 胖子带着苏微云穿过山路，拨开云雾，走到了一间木屋面前。 木屋前有一张藤椅，一张桌子，几串辣椒、大蒜挂在门边，跟寻常人家并无二样。 谁能想得到这就是恶人谷？ 就好像也没人能想得到，苏微云身边这个和普通人看不出什么区别的总是呵呵笑的胖子就是十大恶人中的“笑里藏刀”哈哈儿。 哈哈儿笑道：“你瞧，这里就是我们恶人谷了。” 苏微云道：“多谢前辈带路，我......” 哈哈儿打断他的话，道：“哈哈哈，天下恶人是一家，你不要见外。” 苏微云已知道了哈哈儿的身份，哈哈儿每说一句话，他都要想上好几次才敢回答，生怕有什么错误。 “是，前辈，晚辈一定尽力帮谷中做事。” 哈哈儿一听到这个话，道：“好啊，好啊，哈哈，难得见到你这么懂事的‘恶人’了。” 哈哈儿乐得喜笑颜开，道：“嗯......过两天你就出谷去，这段日子娇娇的脂粉又不够了，你一定记住只要买‘如花阁’的；万大夫的药草也要采买；杜老大，杜老大好像就没有什么需要的。” 苏微云听得满头大汗，在旁连连点头道：“好，好，好，我会记下的。” 哈哈儿还要再说，远方却忽然有个身材高大，体膘身粗的壮汉走了过来。 他咧开大嘴笑道：“笑和尚，你怎么忘记我老李，我已经忍不住要动荤了。” 哈哈儿连忙捂住他的嘴，道：“使不得，使不得，这人的麻烦不大，派他出去应该是能回得来的。” 苏微云不用想也猜得到，这个壮汉想必就是同为十大恶人中的有爱食人肉癖好的“不吃人头”李大嘴了。 李大嘴道：“他有什么麻烦？” 哈哈儿道：“据他说，他是被一个叫‘小仙女’的人逼得无路可走，才跑进来的。” 李大嘴皱起眉头道：“怎么又是那个小仙女？我记得前两天还有个叫什么‘杀虎太岁’的跑进来，也说的是这个原因......难道江湖上已是新一辈的天下了？” 苏微云暗暗想笑，那巴蜀东果真是被追得急了，所以比自己还要先到恶人谷。 哈哈儿笑道：“小仙女越厉害才越好嘞，最好是将武林中的恶人们全部逼到恶人谷来，咱们组织一番，再打出去，重振雄威！” 李大嘴道：“没那么容易的，若都是像巴蜀东那般的武功......咦，小兄弟，看你的神情，你难道也认识巴蜀东？” 苏微云神情一滞。 他甚而都没有觉得自己刚才露出了什么多余的表情，但李大嘴居然能从他脸上看出了端倪来。 苏微云老实地回答道：“我和那厮斗过一场，将他打了一顿。” 哈哈儿道：“哈哈哈，那看来你们还是很有缘分的，你可想要知道他现在何处吗？” 苏微云沉默了许久，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巴蜀东是因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一些秘密，所以才被杀的。 于是他道：“晚辈不想知道。” 李大嘴突然变了脸色，冷声笑道：“怎么？你为什么不想知道？难道你已猜出他在哪里？” 苏微云笑道：“晚辈与他不对头，一见面就得打起来，咱们恶人谷的东西都来之不易，打坏了我可赔不起。” 哈哈儿哈哈大笑：“你看，我早就说过，他很懂事的。” 苏微云总算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身下有一道凉风袭来，怪怪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怎么腿有点痒......” 苏微云往脚下一看，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腿上竟已中了一道暗镖。 暗镖过处，他的大腿正慢慢地流着鲜血。 血流得倒不多，只不过可怕的是，流出来的血液中带着一抹诡异的绿色。 苏微云想要俯身下去察看伤势，却发觉小腿已经动弹不了了。 “这......这......” 李大嘴笑道：“这小子还不知道‘笑里藏刀’的名头，居然连哈哈儿都敢相信。” 哈哈儿道：“那当然是的，我们闯荡江湖时，他恐怕还没有出生！” 苏微云不敢乱动，乱动只会使毒性发作得更快。 他尽量保持冷静地问道：“晚辈究竟做错了什么，使得前辈要对晚辈出手？” 哈哈儿一笑，道：“你真的想知道？” “哈哈，那我就不妨告诉你罢。” 第二十八章 恶人盘问 “哈哈，那我就不妨告诉你罢。” 哈哈儿将两只胖胖的手搓着，却半天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笑，笑得几乎合不拢嘴。 过了老半天，让苏微云等得有些心烦意乱时，他才悠悠地道：“其实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苏微云更奇怪了，却不说话，等着哈哈儿继续说下去。 哈哈儿道：“但是你如果想对我出手的话，你就做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李大嘴也笑道：“你刚刚若是对他出手，你现在已是一个死人。” 苏微云有些明白了，方才那一枚毒镖只不过是对他的试探。 试想，如果是一个想要偷偷潜入，心有不测的人被这样一试探，他的心中本就有鬼，此刻知道自己暴露后，必然会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态，选择拼死一搏，对偷袭之人悍然出手。 他绝不会还傻乎乎地去问哈哈儿为什么下毒的原因，因为那原因他自己本就是清清楚楚的。 哈哈儿故意半天不说，就是为了观察苏微云的神情和反应。 哈哈儿道：“那飞镖并不会致命，你别慌就是。” 苏微云苦笑道：“还请笑前辈帮我解毒。” 哈哈儿道：“小毒而已。你去万春流大夫那里，他会帮你解毒的，另外，你顺便就正好将他需要的各种药草列一个清单，反正也都是要你跑去外面采买的，哈哈哈哈哈。” 李大嘴笑道：“这个笑和尚还真是一点事情都不愿意做，偷懒偷到了家。” 哈哈儿道：“彼此彼此，老李若不是嗅到了新鲜人肉的气息，又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李大嘴叹道：“我上次去了一回外面，差点就回不来了，这次当然要来得快点。” 恶人谷中的人无一不是在江湖上臭名昭著，而且有着许许多多的敌人仇家，一旦出了谷，稍一露面，便会引起无数的追杀。 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纵然是李大嘴这般的人物，也不敢随意溜出谷外去，不然很可能便会有性命之忧。 他们想要和外界沟通，只有靠苏微云这样不值钱的新人。 苏微云忽然说话了：“我这次来，其实还有一个推荐人。” 哈哈儿道：“哦？是谁推荐你来的？” 苏微云认真地说出三个字：“江小鱼。” ······ 江小鱼，江枫之子，自幼在恶人谷长大，学得了数之不清的各种花招、伎俩、骗术，乃是绝代双骄的两位主人公之一。 他是十大恶人精心养育出来的天才恶人，十大恶人自己出不去恶人谷，便想要培养他去外界害人，来报复武林，祸害江湖。 若说天下还有一个人与十大恶人的关系最好，最亲密，那么这个人必定就是他了。 所以当苏微云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以哈哈儿的定力，也不免吃了一惊，问道：“你怎么认识小鱼儿？” 苏微云道：“我是他路上结交的朋友，他说他游历了外界之后，才发觉他的武功还不够高。所以特意让我来恶人谷，好多向各位前辈学些本事，跟他一起去害人，作他的帮手。” 李大嘴脸上浮现出一抹回忆的感伤，叹道：“小鱼儿天生聪明的很，聪明人往往都不肯下苦功练武的，他这回总算是知道利害了。” 哈哈儿却皱眉道：“你说你是他的朋友？” 苏微云道：“千真万确。我就是因为和他一起才惹上了小仙女的。” 反正小鱼儿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恶人谷，全凭苏微云一张嘴乱编就好了，说神说鬼都会有人信的。 李大嘴突然脸色一变，果断地出手，横掌切向苏微云的双肋，这一出手虽然不算犀利，却是毫无征兆，令人简直反应不过来。 幸好先前苏微云已吃过了一次亏，所以时时都提防着两人的，见李大嘴稍有动作，便立即去阻拦他的手掌。 嘭。 苏微云不曾料到，李大嘴这一晃只是虚招，他真正的杀手是在下盘。 李大嘴左腿飞快踢出，不偏不倚地踢中了苏微云腿间的“伏兔穴”，使得苏微云站立不稳，一下子蹲了下来。 哈哈儿笑道：“哈哈哈，你腿上既然中了毒镖，他当然会继续攻你的下三路，又何必多费力气去切你的腰？” 李大嘴围着半跪在地上的苏微云左看右看，走了好几圈，才惑然道：“我没看出你这小子凭什么能跟小鱼儿交上朋友啊。” 哈哈儿道：“你难道怀疑他在说谎？” 李大嘴道：“正有此意。” 哈哈儿摆手笑道：“老李，这回是你多虑了。” 李大嘴道：“哦？” 哈哈儿道：“你觉得天下谁能骗得过小鱼儿？” 李大嘴道：“连我们几个老兄弟都被他整得不行，其他人还不是只有被他骗得团团转的命？” 哈哈儿微笑道：“这就是了。小鱼儿若不拿他当朋友，是绝不会告诉他有关恶人谷的消息的，否则这风声走漏出去，小鱼儿自己岂非也是有很大的麻烦？” 在武林中行走，谁会主动告诉别人，说自己是恶人谷出身？ 李大嘴道：“你说得也不错，只是我想不通小鱼儿怎么会将他推荐到恶人谷来的，这绝不像是那条鱼儿能做出的事。” 哈哈儿道：“你若能猜到小鱼儿的想法，小鱼儿就不是小鱼儿了。” 哈哈儿与李大嘴一唱一和，互相解释，苏微云还没来得及将自己准备好了的故事抖出来，这两位大恶人便已替苏微云编好了所有的理由。 苏微云忍不住长舒了口气，又暗自好笑，又暗自庆幸不已。 李大嘴此时又问道：“可是小鱼儿让我们又教他干坏事，我们难道真的要教吗？” 哈哈儿忽然道：“从小鱼儿走后，我的日子清闲了许多。” “哈哈哈哈哈哈哈，但是偏偏我这个老和尚已过不惯这种清淡的生活了，这种日子简直连个指望都没有！” 哈哈儿这一次笑得有些癫狂，就像是被寂寞折磨得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的单相思苦恋人。 恶人谷虽不是囚牢，但也差之无几了。 李大嘴道：“你还想指望什么？” 哈哈儿看了看苏微云，以手指着苏微云道：“当然是指望他！” “指望他？” “指望他出去害人。” 哈哈儿飞快地离开了一会儿，不久他又回来，还拿回了一个大包袱。 “这里面有银子，暗器，棉袄，人皮面具，还有你腿上所中毒素的解药。” 苏微云接过包袱，惊疑道：“笑前辈，这些给我？” 哈哈儿笑道：“哈哈哈，当然是拿给你的，难道还能是给李大嘴的么？” “不过你记住，我这东西不白拿给你。你现在拿上这些东西，立即和我一同出谷去。” 哈哈儿笑得十分不怀好意，道：“你想学本事，我就教你七天。七天之后，你，带着追杀你的小仙女一起回谷来！大家热热闹闹地一起耍，哈哈哈，这样子高不高兴？！” 第二十九章 笑里藏刀哈哈儿 恶人谷外。 从谷口出谷，走过一段蜿蜒盘旋，曲折陡险的山路，又行了数十里，直来到谷外的小镇市集上。 恶人谷中的人要想从外界获取日常用品、牲畜、粮食都要到这里来买。 方圆百里，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此地地处偏远，环境条件恶劣，有这样一方小集市，已是不容易。 集市，人来人往，皆是南北过往的行客，其中也不乏江湖豪士。 哈哈儿戴上了一张人皮面具，穿街走巷，似乎对周围的任何事物都很有新鲜感；他也帮苏微云改装易容，换了一身行头。 “哈，距上一次我出谷，已有七年的时间了。” 没有人知道，这就是二十年前叱咤风云，无人敢惹的十大恶人“笑里藏刀哈哈儿”。 哈哈儿一边走，一边用力呼吸着新鲜空气，说道：“小仙女能逞凶武林，想必是有她的过人之处的。” 苏微云道：“她武功很高，擅长使鞭，若是正面对抗，我不是她的敌手。” 哈哈儿瞧了苏微云一眼，笑道：“江湖对决的有趣就有趣在——大家往往都不会正面战斗，用武力是笨人，要多用一些计谋，以智慧取胜才是真正的道理。” 苏微云侧过头，道：“怎么用智慧取胜？” 哈哈儿道：“我说了我会教你的。” 苏微云道：“晚辈洗耳恭听。” 哈哈儿道：“要想抓住她，首先得找到她。” 苏微云道：“是。” 哈哈儿道：“小仙女是不是要吃饭？” 苏微云道：“是。” 哈哈儿道：“这附近周围是不是只有这个市集能吃饭？” 苏微云道：“是。” 哈哈儿道：“那我们现在就去饭庄，你说我们去哪一家？” 苏微云想了想，说道：“去最大的那家，以小仙女的性格，当然是在最大的那家。” 哈哈儿笑道：“哈哈哈哈，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 大饭庄。 这家饭店的名字就叫大饭庄。 但是这饭庄却一点都不大，不过一家普普通通的店面，加上一个老板，三个伙计。 牛肉是好牛肉，上好的牦牛肉；酒也是火烈烈的烧刀子，老板也很真诚，价格也很合理。 哈哈儿招呼了下伙计，道：“来三斤牛肉，三斤烧刀子，六盘花生。” 他随手丢出一锭大银子，稳稳当当地摆在桌子上。 苏微云忍不住问道：“这么多东西，我们两个人一顿怎么吃得完？” 哈哈儿道：“哈哈哈，谁说我们一顿就要吃完？我们准备在这里吃一天......” “老板，把你们这里最好的菜都端上来。另外，叫个伙计去照料我的马儿，用最好的草料。” 一个穿着火红色衣服，却满脸都在闷气的少女走了进来。 她一走进来就吸引了许多目光，因为她长得实在太漂亮。 啪！ 一道虚影闪过，一声响亮的鞭声响起。 “谁叫你们看我的？” 此女冷冷地看着周围的客人，露出一张天仙般的脸庞，正是小仙女。 客人纷纷低下了头。他们走南闯北多年，谁能惹，谁不能惹，他们还是看得出来的。 苏微云不动声色地望了望哈哈儿，对他以目示意，意思是这就是那个追杀我的人。 哈哈儿心领神会，笑着拍了拍他的手，道：“看来咱们用不着在这凳子上坐一天了。” 他居然站了起来，直端端地朝着小仙女走了过去。 “这位红衣小姑娘......” 啪！ 哈哈儿肥胖的身躯上也挨了重重的一鞭子，他竟然没有闪躲。 小仙女持着鞭子，盯着哈哈儿道：“再叫一句小姑娘，我撕烂你的嘴！” 哈哈儿揉了揉被鞭子打中的胳膊，又道：“大姑娘好......” 小仙女又打出一鞭子，这一次连理由都没有，只是干干脆脆的一鞭子。 或许连她也说不出挥鞭的理由来，只不过是还在气头上，气得控制不住，气得要发泄火气而已。 她是在生苏微云的气。她长这么大以来，从没有像这样地恨过一个人。 哈哈儿自顾自地道：“唉，我想做个好人，却做不成了。还是请你去把那番话告诉她吧。” 他慢慢走回了原先的那张桌子上，最后一句话他是冲着苏微云说的。 苏微云愣了愣，道：“我去告诉她，什么......” 哈哈儿却拍了拍他的肩膀，低着声音，悄悄道：“学着我的样子就行。” 苏微云瞧到哈哈儿脸上隐藏着的坏笑，忽的恍然大悟。 笑里藏刀哈哈儿。 笑里藏刀，他是在教苏微云如何让敌人降低防备之心。 ——敌人没有防备心的时候，当然也就是最该出手，一击而中的时候。 苏微云缓缓走了过去，学着哈哈儿的样子，一拱手道：“这位姐姐，我有句话想......” 啪！ 小仙女果然还是一记飞鞭打来，打在了苏微云的肩膀上。 “哦，错了错了，不是姐姐，是仙女......” 又是一鞭子打下，那鞭子就像是一条火蛇，歹毒灵活，快如闪电，令人根本躲不开。 “也不对，是仙女姐姐......” 苏微云暗暗告诉自己，要忍住，忍住。 客人里已有人在偷偷地笑，笑话愚蠢的苏微云，也笑话奇怪的小仙女。 他们俩就好像是正在吵架的情侣一样，不管男生说什么话，女生都是不予理睬，不假颜色的。 永远都是一鞭子。 幸好这下一鞭子突然打向了偷笑的客人，使得苏微云终于能好好地将那番话说出来。 苏微云道：“仙女姑娘，我先前在别处看到过您的画像。” 苏微云现时胡乱编了一套说法。 小仙女皱眉道：“我的画像？在哪里？” 她正眼看向苏微云，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觉得有些眼熟，却不放在心上。 她怎么可能想得到，眼前这个卑微的男子就是换了装束，贴了面具后的苏微云？ 苏微云道：“就在一个小青年手里面，他还说要四处通缉你，说是......” 小仙女柳眉一竖，道：“说是什么？” 苏微装作怯懦地道：“说是你夺走.......夺走了他的初吻......” 小仙女银牙暗咬，火冒三丈，挥鞭打在地上，生气道：“臭东西，居然敢......” 就在她鞭子挥出去的一瞬间，苏微云迅步上前，立即抢到了小仙女的身前。 苏微云用出了“罗汉伏虎拳”中的“骑虎难下式”，双腿扎住下盘，伸手去环抱住小仙女。 而后他将小仙女横腰抱起，两手把住其腰后的命门，还没等到小仙女反应过来，便将其重重身后一扔，摔在了桌子上面。 这一抱，一摔虽是临时动手，却好似演练过无数次一般，将罗汉伏虎拳的精义发挥得淋漓尽致。 就算有少林正宗弟子在此，恐怕也会自愧不如。 小仙女伸手拿鞭，却早已被赶上来的哈哈儿点了周身十多处穴道，再动弹不了了。 周围的客人与老板被这一变化纷纷惊得诧异失神。 哈哈儿对着苏微云竖了一个大拇指，笑道：“哈哈，少年资质不错，很有当年我的风范了。” “还愣住干什么？快抢了人跑啊！” 哈哈儿大笑着拍手呼道，他一马当先掠出饭庄，又去后面将小仙女的那匹胭脂马牵了过来。 胭脂马本还有些不愿被他牵住，但不知哈哈儿用了什么奇特的方法，竟让那红马服服帖帖地到了饭庄门前。 于是苏微云抱住小仙女，一溜地跑出去，与哈哈儿骑上马，飞快地往恶人谷方向去了。 饭庄中的客人稳坐在凳子上，竟没有一个人想要多管闲事的。 并不是他们冷漠炎凉，袖手旁观，而是小仙女之前的恶劣行径确然是引不起这些人的半分同情。 你对别人恶言恶语，挥鞭而向，别人看笑话都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对你热情满满，施以援手？ 第三十章 笑里藏刀三暗器 昆仑山某处。 云雾缭绕，怪松横生，乱石散布在各处，一派幽暗气息。 一层又一层的草木、花树、山峦遮掩住深处的恶人谷，使此地的罪恶不得暴露在世人眼中。 浓浓的云雾之中，一匹红色快马忽然飞驰而来，马上坐着两人，其中一人手间还抱着一名昏迷过去的红衣女子。 胭脂马不愧是万里挑一的好马，纵然是驮着三人，也毫不见其费力，一路狂奔，一直走到昆仑山下不远才停下来。 恶人谷前地势凶险，山路崎岖，已不能再行马了。 哈哈儿拍了拍胭脂的后背，道：“好久没见过这么好的马了，又漂亮，又耐劳，我年轻的时候最喜欢去盗这样的马了。” 苏微云抱着昏过去的小仙女下了马，他手臂有些酸麻，脸上却是掩不住的春风得意。 他此前没有想到过，原来只要用对了方法，想要对付一个人可以这么容易。 好在苏微云还没有忘记宿命任务，他问道：“笑前辈，您果真厉害非凡，嗯......我对您简直仰慕万分，您能否将您的绝技传我一手？我也好去江湖各处散播您的名声。” 哈哈儿道：“我最厉害的绝技‘笑里藏刀’你岂不是已学了去吗？还要我教你什么？” 苏微云厚着脸皮，又说道：“笑前辈，我还想学点手上的武功，比如说您的点穴手法。” 苏微云一直想要找个机会去学习点穴的手法，这门技巧，是行走江湖所必备的。 哈哈儿道：“哈哈哈，少林那帮老秃驴真是不爽快的紧，连点穴止脉的东西都藏着掖着。” 哈哈儿见到苏微云的拳法，只以为他是少林的俗家弟子。 “而我就不同了，如果要我来当你师父，我肯定是会倾囊相授的。” 他说着说着，刚说到“倾囊相授”的时候，突然从他的衣袖里飞出三枚小镖，去势甚疾，“嗖嗖嗖”射在苏微云的身上。 苏微云被这几枚飞镖吓了一大跳，他慌忙去看哈哈儿之时，哈哈儿却又一个倒翻，腾身在半空之中。 两枚暗箭从他的脚上飞出，又“嚓、嚓”落在苏微云的大腿之上。 等他站定后，又从指间飞出一根隐蔽的银针，轻轻扎在苏微云的胸前。 哈哈儿落在地面，大笑道：“哈哈哈，我说的倾囊相授，怎么样？没有骗你吧？” 苏微云道：“这......” 哈哈儿笑道：“点穴的功夫有什么好学的？二十年前江湖上不知有多少人死在我的暗器下，恰是因为我这一手‘笑里藏刀三暗器’！” 苏微云这才明白，哈哈儿又跟他开了个“要命的大玩笑”。 哈哈儿道：“哈哈哈，看看把你吓得，放心，这镖、箭和针上都是没有毒的。” 苏微云苦笑着将飞镖、暗箭和银针都取了下来，又拿出那瓶金创灵粉，倒出些许，细细涂上。 伤口本来很浅，抹上金创粉之后即刻就止血了。 哈哈儿突然上前，抓住苏微云的手腕，笑容顿敛，道：“这瓶金创药，你是哪里来的？” 苏微云瞪大眼睛，看着哈哈儿，道：“我机缘所得，遇上一位云游高人，是他赐我的。” 哈哈儿将信将疑，问道：“好。我教你暗器手法，你将这瓶金创药给我作为交换如何？” 苏微云毫不迟疑地将金创灵粉递了过去，放在哈哈儿的手中。 哈哈儿脸色这才缓和下来。 “其实这手法也不难。不过是一些内息、腕力与臂力，再加上小巧机簧的运用方法。” “你听我讲......” 五日之后。 昆仑山脉一处不知名的山洞之中。 “习得第二项‘十大恶人’绝技——‘笑里藏刀’哈哈儿之暗器，‘笑里藏刀三暗器’，完成部分宿命任务。” “获得奖励：六个月内力修为，《点穴术详解》一份。” ······ 恶人谷。 或许是因为哈哈儿太久没有出过恶人谷，有些犯恶心了，所以他是在恶人谷外的山中玩够了七天的期限才回到谷中来的。 所以小仙女也跟着在阴暗的山洞里呆了五天，这五天中的大部分时间，她都处在点穴状态之中。 到此刻两人回谷，重见天日，哈哈儿才解开了她的穴道。 “两个恶人，两只臭虫，蜈蚣、毒蛇，只有蜈蚣毒蛇才会在那种阴暗的山洞中待着！” 哈哈儿丝毫不恼，呵呵笑道：“你若也在一个山谷里蹲了二十年，你就会知道，哪管什么山洞、地穴，只要能在外面待上一会儿都是无比美好的。” 苏微云提着小仙女走入谷中，笑道：“她会理解笑前辈的感受的，她以后说不定也要在恶人谷里待上二十年，直到变成一个恶人，一个黄脸婆！” “唉，虽然我还想多玩一些时间，但要是被江湖上的朋友们知道就不好了。大老远的，我也不能麻烦他们千里迢迢来打杀我吧。” 小仙女又气又悲，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掉：“你们......你们都不是人......” 恶人谷口传来一道女人咯咯咯咯的笑声，声音销魂动魄，娇媚入骨。 “是谁欺负这么可爱的小姑娘了？哈哈儿，难道是你这么狠心？” 苏微云循声看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位年轻美丽的粉衣少女，手间搭着一个花篮，里面摆了不少小黄花。 哈哈儿听见这个声音，笑得更浓了，道：“我只会买脂粉，怎么会欺负人家小姑娘？” 哈哈儿满脸堆笑，快步上前，从怀中拿出一盒精致的脂粉来。 “娇娇，我这不是替咱们恶人谷买东西去了吗？” 听他的语气，这少女应当便是又一位十大恶人，外号“不男不女”的屠娇娇了。 屠娇娇易容化装之术精湛非常，天下几乎无人能及。 苏微云仔细地看着眼前的这位粉红少女，虽明明知道她是一个半老徐娘装扮而成，却愣是一点也看不出来破绽。 浑身上下，从头到脚，他都看不出一点破绽。 她的易容术之神奇，实在不得不令人叹服。 屠娇娇道：“你这哈哈儿，我说你出谷去干了什么坏事，原来是弄回了一个女人来。” 哈哈儿生怕屠娇娇误会似的，眼珠一转，立马变了嘴脸，道：“这少女乃是我替他娶回来的！” 屠娇娇瞪着苏微云，讶异道：“他？” 苏微云也惊讶地指着自己，道：“我？” 哈哈儿拍手笑道：“当然是你，不是你，难道是我？少男娶少女，魔头娶仙女，岂非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么？！” 小仙女怒道：“呸，一堆毒蛇，我宁死也不会嫁给他的！” 屠娇娇不顾她的叫骂，伸出兰花芊指，指着苏微云，奇道：“此人就是受小鱼儿推荐来的那个小恶人？” 李大嘴应该是已将苏微云的那套说辞告知了其他人。 哈哈儿笑道：“不错不错，此人的确是天生的恶人胚子，我的笑里藏刀他简直一学就会。现学现用，两、三招就将小仙女抓回来了。” 屠娇娇皱眉道：“小仙女？武林里新出道的那个小仙女？她长得倒的确很像是个仙女。” 屠娇娇忽然娇笑起来。 “那么她嫁到我们恶人谷里来，可以说是门当户对了！” 第三十一章 穿肠剑 屠娇娇连连娇笑，竟也同意了这门亲事。 小仙女依然是那一句话，只因除了这一句话外，她已说不出来别的：“我宁死也不会嫁给他的！” 她这句话方罢，谷外“嗖”的一声穿梭进来一只人影。 那人身子又瘦又长，一身雪白的长袍已被染红，血迹未干，犹在往下滴落。 屠娇娇惊道：“杜老大，你怎么了？” 她慌忙上前扶住那白衣人。 哈哈儿见状，丝毫再笑不出来，慌慌张张地过去察看那人的伤势。 那人脸色苍白透明，浑身都是伤口，嘴唇颤抖，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最严重的一处伤势是在胸口上，似乎是被剑类的兵器一击洞穿，汩汩地流着鲜血。 白衣人用左手捂住胸口，却根本止不住血液奔涌而出。 “杜老大，你出谷遇见了谁？” 杜老大。 苏微云没有想到，这位重伤的白衣人便是杜老大。 恶人谷中的老大，十大恶人的老大，“血手”杜杀！ 哈哈儿在杜杀身上点了几处止血的穴道，却不见效果，急道：“快去找万大夫来啊！” 屠娇娇娇媚的音色已然不在，变得又急又怒，破口骂道：“万春流被阴九幽带去上山采药草去了，要明天才回得来！” 她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玉盒，里面装满了黑漆漆的，十分黏稠的膏药。 “杜老大，你稍忍一忍，我为你涂抹我独门的黑草膏。” 屠娇娇在手指间抹上膏药，均匀地在杜杀胸口上抹动。 “只要撑到万大夫......” 噗！ 就在屠娇娇刚要将手中的黑色药膏抹完的时候，杜杀“兀”的一动，胸口又渗出了更多的血，甚而将涂好的膏药全都冲开了。 此时纵然以屠娇娇的老道经验，也有些慌张失措了，不住地道：“这......这可......” “杜老大，你遇上了谁？怎么会被伤成这样？” 哈哈儿急切地上前，忽然倒出了一个小瓷瓶子，里面盛着大半瓶青色的粉末。 这正是他从苏微云身上拿来的“金创灵粉”。 哈哈儿把瓶塞打开，一股脑地将其中粉末全倒了下去，散在杜杀胸口上。 那粉末遇血而融，不过短短一下便消失在杜杀的胸口。 血流的势态渐渐慢了下来。 哈哈儿又道：“娇娇，快将你的黑草膏拿来，再给杜老大涂上！” 黑草膏名字虽然平平，但却极其珍贵，一两的黑草膏，乃是十两的黄金都买不到的。 可这时一盒子的黑草膏却全部被屠娇娇用光。 杜杀脸色苍白，目色疲惫，他低头看看心口，总算是勉强止住了血。 他叹了口气，张了张嘴，苏微云在旁立即递过了一口水。 杜杀瞧了苏微云一眼，也不说什么，缓缓闭眼睡去了。 哈哈儿与屠娇娇你瞧我，我瞧你，脸色变幻不停，最终两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苏微云身上。 哈哈儿道：“我去找万春流大夫，娇娇你和这位苏微云小兄弟去将杜老大抬到房里面休息。” 他平常嘻嘻哈哈，对着屠娇娇讨好卖乖，可这一次说话的语气却十分严肃，不容置疑！ “好！” ······ 夜晚，朗月无星。 恶人谷，幽静的一间木屋。 恶人谷有许多这样的木屋，这不过是其中普普通通的一间。 但这间木屋却是恶人谷最安静的地方，因为从没人敢在这里吵闹。 这间木屋的主人叫作杜杀。 杜杀躺在床上，他的脸色忽青忽红，继而转白，伤口虽已止血，然而他似乎仍然昏迷不醒。 能将血手杜杀重伤成这样的人，江湖上绝对不多。 所以屠娇娇、哈哈儿、李大嘴还有阴九幽四人已在离这很远的另外一间屋子里聚起头来，商量对策。 而杜杀则暂时由苏微云来照料。 这是第二天，万春流已来过。 而除了吃饭、送水两件事情以外，其余的恶人再也没有进过这间屋子。 他们说是要让杜老大好好地休息养伤。 苏微云立在屋中，轻手轻脚地将一床厚厚的棉被盖在他的身上，随后又靠在了藤椅上，默默地看着前方。 这些日子来，他从未有一天像这样轻松安闲过。 幽静的山谷，参天的古树，静谧的夜晚，温柔的月光，还有一间小木屋。 每天的饮食都有人安排好。 恶人谷的生活实在太从容，若非是天天要提着心思和一帮恶人打交道，苏微云几已要把此间当作世外桃源。 “唉。” 屋外忽然传来一道深长的叹息声。 夜已深了，谁还会来这里？ 苏微云皱着眉头，轻声问道：“是笑前辈么？” “唉。” 门外还是一声长叹。 苏微云更疑惑了。 “哈哈儿前辈说了，除了万春流大夫与他们四位以外，不许任何人进屋。” 苏微云稍稍抬高了音量。 “唉。” 第三声叹息响起时，门已开了。 门外站着一个人。 紫衣，紫带，一柄长长的剑鞘挂在腰间。 发出叹息声的人正是他。 苏微云道：“您是哪位？” “穿肠剑，司马烟。” 司马烟说完六个字，便横身掠进了屋子，然后将门缓缓关上。 苏微云道：“司马前辈，您有什么事么？” 司马烟道：“没事，我只是来看看杜老大。我听说杜老大受了重伤。” 苏微云道：“是，他受的伤很不轻。” 司马烟垂下头，道：“这些年杜老大对我很不错。” 木屋并不大，苏微云从椅子上站起来，立在床边和司马烟交谈。 “我听说恶人谷里，杜老大是最讲义气的一个人。” 司马烟道：“岂止讲义气，杜老大说一不二，谁敢说他不是好汉？” 苏微云道：“你也这么觉得？” 司马烟道：“我一向很感激杜老大的恩情，他对我实在好得很，当年他右臂折断，就是为了我才......” “唉，你......你能不能让我看看他老人家。” 司马烟又走近了苏微云身边。 苏微云展开笑颜，高兴道：“当然可以。你能来看杜老大，我们都......” 嗖、嗖！ 两支暗箭突然急速飞出，射向司马烟的面门。 苏微云跨步上前，猛力出拳，用得乃是一招最正宗不过的罗汉拳式中的“黑虎掏心”！ 这一招虽然平淡，却稳中带快，紧跟着两支暗箭，便落在了司马烟的身上！ 木屋并不大，能躲避的地方也很少。 司马烟在暗箭射出的时候已开始闪躲，却还是被苏微云一拳打在了左胸之上。 司马烟本已是江湖上的老牌剑手，对战经验丰富无比，但也万万没有料及，这个看似关切暖心，笑颜在脸的年轻人竟然说出手便出手！ 哗！ 剑出，削向了苏微云的腹下。 这一剑好快！ 若不是苏微云将本要摔掷出去的藤椅架住，挡在了身前，这一剑足够要了他的命！ 司马烟立住，随手拔下在自己左肩上插着的两枚小箭，缓缓道：“你很好。” 苏微云道：“可惜还不够好！” 他原以为那两下司马烟就算不死，也得去掉大半条命的。 司马烟沉声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微云道：“我只知道大半夜来拜访的客人会带着剑的不多。” 司马烟道：“剑客本就是剑不离身！” 苏微云道：“可是我还知道杜老大的那只手不是为你而断的。” 杜杀的右臂是当初与燕南天一战被折断的，和司马烟没有任何关系。 “一个人撒谎当然是有目的的。” 司马烟悲笑道：“哈哈哈，我的目的？我一家人都是因杜杀而亡，你说我的目的是什么？” 苏微云不说话了。 司马烟又道：“十四年前，我为入恶人谷，不惜一连得罪了川中八义，昆仑七子。世人都以为我疯了，却不知道我入恶人谷只不过是为了报仇！” “足足十四年，我终于等到今天这个机会！” 苏微云也叹了一声气。 司马烟脸上却浮现出一种奇异的笑容，令人背后发凉：“你既然知道这么多，那你又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将这些告诉你？” 苏微云道：“为什么？” 司马烟道：“因为你撒谎了，你撒谎的目的是什么？快说！” 他将穿肠剑挥手而下，银光一烁，登时便斩断了屋中唯一的一张木桌。 苏微云道：“我撒谎，我撒了什么谎？” 司马烟厉声道：“刚才你明明想杀杜老大，被我撞见，你便偷袭将我打伤，你还有什么好抵赖的？！” 苏微云冷静地道：“我为什么要杀杜老大？我有什么好处？我的武功有多少，大家都明白。你深夜无故前来，以为哈哈儿他们会信你，不信我？” 司马烟笑道：“你毕竟还是太年轻了。” “你刚才出手的同时，没有大声呼喊，向其余的人求援，其实是救了你一命，你懂不懂？” 司马烟缓缓地说道：“你以为屠娇娇、哈哈儿这些人真的是在商议怎么去帮杜杀报复？错了，他们比谁都想着杜杀死！只有杜杀死了，他们头上从此之后才就没有了‘老大’，他们才能自己做‘老大’！” 苏微云道：“所以你是早就算好了他们的心态，然后才会来的？” 司马烟道：“正是。我敢来，自然是有了万全的打算，否则我就算杀了杜杀，我也逃不出恶人谷的。” “但是今天，不仅仅杜杀要死在我剑下，连你也必死无疑！” 第三十二章 血手杜杀 “连你也是必死无疑！” 司马烟冷眼握剑，看着苏微云的神情就好像是在看着一个死人。 苏微云慢慢后退。 司马烟则紧逼上前。 苏微云不断退，终于退到了床边，床的另一头抵在墙上。 苏微云不能再退了。 他只好把身形移开，让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杜杀完完全全地暴露在司马烟的剑下。 苏微云道：“我现在如果让你一剑杀了杜杀，再帮你解释成是外敌入侵，使得杜老大身亡敌手，你能不能放过我？” 司马烟发出不屑的笑声，道：“我杀你不过是顺手而为，省得了许多的事。到时候我便说是你悄悄杀了杜杀，是我替他报的仇，这样岂不更好？” 苏微云道：“你真的非要杀我不可？” 司马烟冷笑道：“你除了刚才和哈哈儿学的偷袭之术，还会什么高明的武功，凭什么要我不杀你？” 苏微云叹道：“你既然知道是笑前辈教我的武功，便该想到那暗箭也是他给我的。” 司马烟道：“那又怎样？难道两支暗箭的情分就要让我看在他的面上放过你？” “那倒不是。”苏微云道，“只是你总该知道，笑前辈的暗器总不该是这么容易应付的。” 司马烟怔住，他的脸色陡然间大变！ “那暗箭上有毒？不可能，你绝对是在骗我！” 他慌忙低下头去察看自己的伤口。伤口不深，微微流血，既不腐烂，亦无异色，一切都和正常的小伤口没什么两样。 司马烟笑道：“好小子，我差点被你骗了过去。” 苏微云淡淡地点头，道：“是。好险，就差一点了。你快来动手吧。” 司马烟手已经抬在了半空，却怎么都迈不出去那一步。 苏微云故作讶异道：“你怎么还不动手？你莫非是怕越是活动，毒性发作的越快？你放心，你明明没有中毒的。” 司马烟听他这样说，额上反而渐渐渗出了冷汗来。 “想不到你这小鬼花样还不少。没关系，我先杀了杜杀，再来收拾你也不妨！” 苏微云躲在墙角，但杜杀的身躯却陈在司马烟的面前，他只要稍稍一伸手就可以刺中杜杀。 像穿肠剑这样的老手，杀一个无法动弹的人，当然用不着第二剑。 无论如何，先将杜杀杀掉当然是最好的选择。 司马烟很稳很稳地刺出了他的穿肠剑。 水银般的光华流过，仿佛是接引进了天上的月光入屋，这是极其准确的一剑。 这一剑已不知穿过多少人的肠。 杜杀的心口就抵在剑尖之前。 突然，又有银光一闪。 苏微云一直在盯着他的剑，这时苏微云的眼睛忽然亮了。 这不是司马烟的剑光，他不会再出第二剑。 这一道银光是从杜杀手上闪过的。 确切的说，是从杜杀断掉后，又重新装上了一只铁钩的右臂上闪过的。 银光闪动，铁钩已挡住了剑锋。 杜杀睁开了眼，目绽杀气！ 这一瞬间，苏微云产生了一种错觉，就好像整间木屋都是尸山血海，不是人间，而是十八层地狱。 “你敢杀我？！” 杜杀缓缓吐出来这四个字。 司马烟牙关一咬，已腾空飞起，连续变化了三种剑式，每一招都是绝杀之技，每一招指向杜杀身体的要害。 这是他多年来的剑法心血所在。 杜杀从床上跃起，无惧无畏，从剑光当中横穿过去，出钩！ 只有一钩。 剑光便全部敛去，司马烟急速飞退。 司马烟退到墙边，却正好迎上苏微云的双拳。 苏微云的两拳蓄势而动，正正中中打在司马烟的后腰。 不仅如此，司马烟被打倒在地之后，苏微云又迅速上前，从浑身上下使出一股蛮劲来，疾风狂雨地将拳头打向司马烟。 司马烟本欲出剑，可却被苏微云这种疯魔的打法压制得起不了身。 又是银光一过，司马烟的喉头已被铁钩割断。 他的两眼带着不甘之色，他以为他可以一雪深仇的。 但是他现在，总算倒在了他曾看不起的人的跟前。 杜杀立在门前。 白衣尚自染着鲜血。 他推开门，来到屋外，一动不动，就这么静静地站着，静静地聆听着四周的一切事物。 杜杀朝着远处望了一眼，苍白的脸上似有些孤寞，又似有些庆幸。 “他们果然还是没来。” 苏微云也走出了门，道：“杜老大，您说的他们，是笑前辈，屠前辈他们吗？” 杜杀厉声道：“这不该你问！” 苏微云默然。 杜杀又道：“唉，你很聪明，难怪小鱼儿会选你成为朋友。” 杜杀背对着苏微云，问道：“你早知道我已醒了过来？所以故意引司马烟来攻我，好让我将他杀掉？” 苏微云道：“不知道。” 杜杀道：“嗯？” 苏微云苦笑道：“我不知道您到底是不是假装昏迷。我只是觉得十大恶人之首的‘血手’杜杀不该这么容易被打倒的。” 杜杀抬头，望着月亮，叹道：“只要是人，就都有被打倒的一天，哪里有什么容不容易。” 苏微云忽然道：“夜深了，夜风甚凉，杜老大，您又受了重伤，还是回屋去罢。” 杜杀霍然转身，道：“你说我受了重伤？” 他方才敏捷地起身，猛烈地动手，一钩便破了司马烟的穿肠剑法，着实不像是受了重伤的人。 苏微云道：“杜老大若非仍受着重伤，方才杀人时又怎么会需要我来帮忙？” 杜杀看着苏微云，看了许久，才道：“很好，很好。” 他走回屋中去，道：“日后恶人谷中，穿肠剑司马烟的地位就由你取代了。” ······ 第三天。 杜杀躺在床上，万春流再一次来替他敷伤。 哈哈儿、屠娇娇、李大嘴、阴九幽四人也一同跟着来了。 他们将司马烟的尸体收拾走，又送来了许多饭食与水。 苏微云本来一颗心都已捏紧，生怕会恶人谷中会有一场顶尖对战波及到他。 但大战并没有发生。 哈哈儿他们已知道杜杀从昏迷状态中清醒了过来，他们连一点动手的意图都没有。 哈哈儿只是问道：“杜老大，你为什么要出恶人谷去？” 屠娇娇抢着埋怨哈哈儿，道：“还不是你这只老乌龟，若不是你偷偷出谷去了，杜老大怎么会也想着要出去？” 李大嘴道：“但是，但是杜老大，你究竟是碰上了谁，将你打伤成了这样......” 杜杀只说了一句话，然后哈哈儿四人就退了出去，再也没有问了。 “是南天大侠路仲远。他虽然退隐江湖，却一直就守在恶人谷外，等了我足足二十年！” 苏微云在旁边听得一惊一乍，他回忆了许久也没想起来原剧情中有这么一回。 他赫然才发现，只不过因为他入了恶人谷中，居然便引发了如此多的连锁反应。 第三十三章 伏虎 第七日，早晨。 朝阳初升，谷中云雾淡淡。 从杜杀受重伤时，恶人谷的气氛便变得有些异乎寻常。 而在杜杀说出“南天大侠路仲远”的名字之后，恶人谷的恶人们就更加坐立难安了。 路仲远在数十年前便是一代正道大侠，与杜杀曾有过交锋，后来虽与敌人决战，落败归隐，但其武功绝不容小觑。 “血手”杜杀会被逼到恶人谷中来，路仲远的功劳至少占了一半以上。 哈哈儿等人即使不怕路仲远敢闯进恶人谷来，但有这么一把名剑吊在头上，随时可能会给出致命的一击，任谁也不能放心下来。 恶人谷中，反而只有受了重伤的杜杀最坦荡，最安然；他甚至比苏微云还轻松一些。 杜杀在木屋门口静静地坐着。 他好像很喜欢安静，不喜欢任何多余的声音。 所以一般来说，他不愿开口的时候，苏微云也不会开口，只是在旁边琢磨那一本《点穴术》。 《点穴术》乃是宿命令的奖励，其讲授的质量之高，当然毋庸置疑。 只不过苏微云渐渐读着才发现，这里面的内容并不复杂，仅仅简单地介绍了人体的各处穴位，以及将内力凝聚于指尖不散的法门。 须知每门每派都有属于自己的独门点穴的手法，各自千差万别，大相迥异，有的高明，有的粗浅，不是三言两语能说的尽的。 这本书更像是一本基础点穴的入门秘籍。 苏微云合上书，叹了口气，他明白自己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杜杀忽然说话了：“你在学点穴？你要点谁的穴？是不是那个叫作小仙女的女子？” 苏微云错愕道：“我不是要点谁的穴道，只不过想学来防身。” 杜杀道：“防身？点穴不是防身的最好技巧。” 苏微云问道：“那什么才是？” 杜杀冷冷道：“杀人！杀人才是防身的最好的法子！” 你将敌人杀了，敌人自然就不可能再杀你了。你的“身”也就“防”住了。 苏微云隐隐觉得杜杀可能要传授自己些什么，于是趁热打铁地问道：“杜老大，您可不可以教我杀人？！” 杜杀叹道：“可以。你总算是救过我一命，你提出的要求只要不太过分，我就都会满足的。” 苏微云兴奋作色，以为他要起身演练一套精深的武学，然后教给自己。 谁知杜杀还是静静地坐着，连姿势都没有变化一下。 苏微云道：“杜老大，您......” 杜杀道：“我说，你听！” “好。” 杜杀露出一丝追忆的神色，道：“你想必还记得那夜司马烟所说的话。” 苏微云道：“我记得。” 杜杀道：“他说的很有道理。” 司马烟说的话是，只有杜杀死了，哈哈儿他们顶上才会没有老大，他们才能自己做老大。 杜杀忽然以一种很慢很慢的语气说着：“但司马烟却说错了。哈哈儿、屠娇娇、李大嘴他们永远都不会来杀我的。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 杜杀道：“因为他们需要一个像我这样的老大。” “哈哈儿，屠娇娇一个比一个贪生怕死，每次遇到强敌都是一逃了之，等事后再想方法报复回来。” “而我不同，我临阵对敌时，从不曾后退半步，哪怕与燕南天相斗，我也绝不退缩！” 苏微云皱着眉头道：“但是遇上比自己强的对手还不逃，这岂不是很危险？稍有差错便会亡于敌手了。” 杜杀神情变得无比严肃，转过头，对苏微云认真地一字一字地道：“可这正是我经历生死三百余战，还依旧活着的原因！” 苏微云听到这句话，心头大震，如一柄铁锤敲在其上。 他若有所悟，却又不太能抓得住那一丝灵光。 杜杀道：“而哈哈儿，屠娇娇他们不懂这个道理，他们必须要逃。有人逃，当然就要有人留下来阻拦追兵，那个留下来的人往往就是我。” 苏微云道：“所以说，您其实是笑前辈他们的屏障，只要您不倒下，他们就不会有事。” 杜杀的脸庞微微动了动，有点像是在微笑一般，道：“是。正是这个道理。” 杜杀又道：“这也就是杀人的道理！司马烟不懂这个道理就只有被人杀！” 苏微云沉默了许久。 山谷中忽然有风拂过，拂开了薄雾。 苏微云道：“杜老大，我还想学点别的。” 杜杀道：“什么别的？” 苏微云道：“杀人的道理我虽懂了，我还想学杀人的技巧。” 杜杀点头道：“好，我教你！” ······ 另一间木屋中。 一匹老虎被关在其中。 屋子还有一个人，也只有一个人。 苏微云。 杜杀竟是用出了他培养小鱼儿的方法，将苏微云与老虎关在了同一个屋子里面。 老虎已饥肠辘辘，老虎想要吃人。所以人要是想活着，就只有杀掉老虎！ 一虎一人，最终只有一个能走得出屋子。 苏微云站在屋中，算是比较镇定。他大风大浪都见过不少了，还不会因一只饿着肚皮的老虎而胆颤害怕。 他唯一感到不太舒服的地方是他现在的手中并没有兵器，所以他只能赤手空拳地与老虎搏斗。 外面，杜杀冷冷的声音传来：“千万别小看了它，若你不敌被吃了，我是不会来救你的！” 老虎眼神中冒着光，蹲在屋子中的角落里，不断地踱着步子，审视着苏微云这个闯入者。 苏微云对着它呵呵一笑。 老虎立刻扑了上来！ 它急切地需要食物！ 苏微云卧地一滚，十分迅速，从房间的一端滚到了另外一端，老虎扑了个空。 它虽扑空，却很快地稳住了身形，四只脚掌轻盈地立在地面，打了个转，回身又以戒备的目光看着苏微云。 这是试探，双方都在试探对手。 老虎想试一试苏微云的敏捷度，而苏微云想试探的是老虎的速度。 老虎跃跃欲试，轻轻地向前抓了抓，似欲进攻，但又退了回去。 它追捕猎物的方法显然并不像人们认为得那么野蛮。 或者说这只老虎也可能意识到了苏微云的威胁并不小。 苏微云自语道：“杜老大让我进来，是想让我学什么？擒虎杀虎？！” 他突然一蹬屋墙，腾身上前，飞跃在空中，想要骑在那只老虎的背上。 老虎后身趴下，缩成一团，以两只前掌去拍打苏微云的脑袋！ 苏微云瞧着老虎的攻击，福至心灵般忽用出了一招罗汉伏虎拳中的“上山打虎”。 他身子凌空一翻，一脚蹬在老虎的额头上，而后倒转身形，坐稳在了虎背之间。 老虎立身而起，狂吼一声，想要将苏微云掀翻在地。 而就当苏微云坐于其上之时，却又有一股从天而降的奇妙感觉，促使他又用出了一招“骑虎难下”。 这同样也是罗汉伏虎拳中的招式。 苏微云内力贯住于拳，重击向老虎的腰部，一连锤下十多拳。 砰、砰、砰！ 罗汉伏虎拳拳力刚猛，正常人挨上两三拳都不太受得了，这老虎挨了十多拳，都全打在要害上，终于哀嚎连连，软瘫在了地上。 饿虎已无反抗之力，战局定下。 苏微云从其身上走下，那老虎却并不起身逃离，它猛地将头一扭，凶猛吼叫，两掌横拍，发出了最后的一击！ 苏微云忽一惊，却下意识地用出“放虎归山”此招，卧下身子，以极其巧妙的劲力将两手放在虎掌之下，又借着此力，一下将老虎的身躯倒掀而起，远远丢开。 放虎归山，这是罗汉伏虎拳中最难修炼，也是最为精细的一招。 “上山打虎”、“骑虎难下”、“放虎归山”。这三招用得浑然天成，衔接顺畅无比，简直像是提前就安排好了的一样。 虎掌最终离苏微云的脸只有几寸距离。 苏微云惊出一身冷汗，却在回思方才的战斗。 “罗汉伏虎拳，难怪叫作‘伏虎’，这拳法竟似天生就与老虎作对似的！每一招都克制老虎的每一个动作......” “人呢？人的动作是不是有时候也会和老虎一样？罗汉伏虎......” 苏微云忽然对这门拳法又更多了一层领悟。 第三十四章 杀敌之心 木屋。 走出来的是苏微云。 猛虎永远也走不出来了。 杜杀看着苏微云推开门，道：“你胜了。” 苏微云仍沉浸在对“罗汉伏虎拳”的思考之中，口中随意应道：“是，我侥幸胜了。” 杜杀见此，微微动眉，不再说话。 两人就这么默默地站着，从中午一直站到了日落。 杜杀还是保持着那姿势，几乎没有变过。 而苏微云忽然觉得肚子很饿，抬头看了看天，有些惊讶道：“不知不觉竟已傍晚了吗？” 杜杀道：“你懂了什么？” 苏微云没来由地道：“我是金身罗汉，正午时分伏了一只恶虎。” 大日西沉，天遮帘幕。 过了半晌，杜杀才道：“你的拳法又有精进，却不是我想教你的。” 苏微云道：“请您赐教。” 杜杀反问了一句话，问的是：“你可知我为何被名列入十大恶人？” 十大恶人，并非是恶人们自称而成的，这个称号当然是江湖上的好汉“送”给他们的。 能在整个江湖上排名入十位恶人，必然是最穷凶极恶、最无恶不作的魔头。可说句实在话，杜杀向来重信诺，讲气概，有恩必偿，有怨必报，许多人都敬他是一条好汉。 他不知是凭何被归入了十大恶人的。 苏微云只好回答：“我不知道。” 杜杀道：“只因我手下从无活口！” “江湖中人好胜斗勇，比试不分生死，单论输赢。但我不同，只要是败在我手下的人，几乎死尽！” 苏微云道：“杜老大斩草除根，是担心留下祸患，日后又有诸多麻烦？” 杜杀断声道：“不是！” 他突然出招，左掌横击拍来，如同一道闪电，攻向苏微云的面上！ 苏微云微微一惊，便反应过来，高抬双拳，暴喝一声，朝着杜杀手臂肘处打去。 这一招乃是攻往敌人的上三路，正是先前那招“上山打虎”的变化。 杜杀往后闪了一闪，又站住，道：“好，不错。” 杜杀道：“换你来攻我。” 他刚刚说完，苏微云便抢上前去，一招黑虎掏心，向其胸前打去。 杜杀以左手挥掌，动也不动，只轻描淡写地在苏微云两只手腕上拍了一拍，便化解了这番攻势。 苏微云顺手向下，又用出“骑虎难下”，将拳头下转，击向杜杀的双膝。 杜杀却早似料到他这一招似的，将膝盖一顶，拳头下按，前胸后背都在夹击他。 苏微云只好再用出最精奥的那式“放虎归山”，一手搭住下方踢来的腿，一手撑住头上挥来的拳，轻轻一旋，整个人如一道柳絮飘了出去。 就似乎毫不着力一般避开了攻击。 杜杀站在原地，并未追去，道：“除了最后一招有些看头以外，其余都太平平了。” 苏微云不敢反驳，他的罗汉伏虎拳已有了不浅的造诣，但在杜杀面前，还是不算什么。 杜杀又问：“你和老虎斗的时候，用的也是这套拳法吗？” 苏微云点头。 杜杀道：“那老虎怎么没有觉得你的招式平平无奇？” 苏微云愣住，愣了半天才道：“老虎又不懂拳法，怎么可能知道我的招式如何？” 杜杀大有深意地道：“老虎不通拳法，可是人却是通的。” 苏微云道：“您也会这套伏虎招法，所以您早就知道我要用什么招了？” 杜杀道：“你那套少林拳法，江湖上会的人只怕不在少数。” 苏微云苦笑。 杜杀道：“可是你用这套拳法，仍然将老虎打死了，是不是？” 杜杀继续道：“赤手空拳打死老虎并不是一件容易事，要不然昔日武松也不会因为打死一只老虎，便能声扬四海。” 苏微云有些迷惑了，道：“杜老大，您究竟想说什么？” 杜杀道：“我想说的是，拳法如何并不重要，即使是对手知道了你要用的招式都没有什么关系。可是你想要真正将武功发挥出威力，就要去拼，抱着必杀敌手的心去拼！” 杜杀道：“你进去与老虎搏斗，若我要你不杀老虎，只是制服它，怎么样？” 苏微云道：“恐怕我会遍体鳞伤！” 杜杀道：“不错！你不想杀它，它却想杀你，最后死的一定是你！” 大风吹过，弯月升起。 苏微云往身后望了望，木屋里面躺着的那只猛虎的尸体已渐渐凉了。 杜杀转身离开，道：“这就是为什么我手下很少有活口的原因！” “回屋了。等晚饭后，我再给你讲那几处是对战之时必攻的要害之处。” ······· 又过了七天。 苏微云宿命任务的完成时间还剩下不到五个月。 木屋外，杜杀对着苏微云道：“我虽没有教你什么招式，但实则已将我一身武功的要义都传给了你，你一时半会无法消化，便去等以后在实战中慢慢参悟吧。” “习得第三项‘十大恶人’绝技‘血手’杜杀之杀技，杀人技巧，完成部分宿命任务。” “获得奖励：六个月内力修为，虎皮拳套一双。” 杜杀站起身子，朝向渐渐升起的初阳。 他的伤势在万春流的调理下，已好了大半。如今他在相同的情形下，要再杀司马烟，不会再出第二钩。 杜杀忽然道：“好了，要教的我都教了，总该去做正事了。” 苏微云道：“什么正事？” 杜杀叹道：“哈哈儿他们在我受伤时天天讨论商议不停，现在是时候让我知道个中内容了。” 他说着，竟立即就朝着哈哈儿等四人商议的屋子走去。 这是恶人谷最大的一间屋子。 这里没有住着其他人。 只有几张桌子，几张凳子，看起来倒像是一间客栈。 哈哈儿、屠娇娇、李大嘴、阴九幽就在这里商量大事，制定详细且周密的计划。 杜杀来的时候，恰巧四人都在。 杜杀一进屋，四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哈哈儿又惊又喜，道：“杜老大，你的伤好了？” 杜杀冷着脸，自然地找了个最中心的位置坐下，道：“是，我的伤已好了。” 他坐下之后，四个人就更安静了。 哈哈儿与屠娇娇交换了个眼色，屠娇娇道：“杜老大，我们这几天商量了很久，有一些想法。” 杜杀道：“我知道，所以我来问你们商量的想法是什么。” 李大嘴道：“是有关路仲远的事。” 阴九幽在旁道：“若不除去路仲远，我们恶人谷永无宁日！” 杜杀却不动容，只是看向屠娇娇，道：“还有呢？” 哈哈儿笑道：“还有一件大事。” 哈哈儿说到这里的时候，看了看站在门口的苏微云，其含义不言而喻。 杜杀皱眉道：“你不必避讳他。” 哈哈儿笑道：“当然不避他，只是我怕杜老大不高兴。说起来，那事情还得要这位小兄弟去出力嘞！” 屠娇娇道：“还有一件事就是有关于咱们入谷前，藏下的那一批宝藏的事！我们决定将它收回来！” 李大嘴盯着苏微云，快言快语地道：“路仲远和宝藏的事情，我们都需要苏小兄弟的鼎力相助！” 第三十五章 恶人成亲 哈哈儿、屠娇娇、李大嘴、阴九幽四人原来并未商量如何害死杜杀。 他们商量的大事只有两件。 一，如何赶走南天大侠路仲远。 二，拿回自己入谷前藏下一份的大宝藏。 路仲远成名已久，武功极高，非寻常人可敌。 而十大恶人兴风作浪，搜刮钱财多年，他们的宝藏当然也不会不重要。 而这两件大事，他们居然说要苏微云去帮忙。 苏微云道：“晚辈要怎么帮忙？” 屠娇娇斜睨了李大嘴一眼，道：“宝藏的事暂且搁一搁，路仲远才是首当其冲的大麻烦。” 哈哈儿笑道：“是极，是极，若是解决不了路仲远，也不须这小子再去了......哈哈。” 阴九幽冷冷道：“我直接说了，那方法也简单的很，不过就是要你去引开路仲远，然后我们其余的恶人趁机出谷罢了。” 李大嘴道：“到时候，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谁还管得住我们？” 苏微云皱起了眉头。 杜杀忽然道：“凭他的武功，不可能引得开路仲远！” 杜杀与路仲远交过手，他最有资格说话。 屠娇娇道：“所以我们在这里已想好了绝对可行的计划，只等您的伤势痊愈，便可出发！” 杜杀将右手慢慢抬起，摆在了桌子上，铁钩散发着森寒的光芒。 “你说。” 屠娇娇道：“我们恶人谷里只有这位苏微云小兄弟是新来的，而且才入谷十几天，只要路仲远没有亲眼看见过他，绝对不知道他是咱们的人。” 哈哈儿道：“而且他擅长的是少林派的‘罗汉伏虎拳’，我敢说，就算少林寺的武僧们，也未必能打得有他这么标准。” 阴九幽道：“绝对没有！” 据说阴九幽当年便是被少林寺的高僧逼进恶人谷的。 李大嘴道：“所以他冒充一下少林寺的俗家弟子，编出一套说辞去瞒过路仲远，将他引开，我们就能放心大胆地出去了。” 杜杀左手端着茶水，轻轻喝了一口，问道：“现在你们连这套说辞都已想好？” 哈哈儿道：“哈哈，我们四人绞尽脑汁，细密谋划了这么多天，保证找不出一丝破绽。” 李大嘴道：“只不过可能要委屈委屈苏微云小兄弟，服下咱们特制的慢性毒药......否则你要是一出谷就溜了，我们可没地方喊冤去。” 屠娇娇道：“不错，只要苏小兄弟服下毒药，我们就能完全信任你了。事后你再来找我们拿回解药就是，我们不会害你的。” 四人不断地说着，几已不考虑苏微云到底答不答应。 苏微云也知道，这是容不得他不同意的。 他只是道：“我很乐意替前辈们效劳，只是前辈们可否一人传我两手功夫，也好让我多些依仗去引开路仲远。” 哈哈儿笑道：“不行了，这件事情耽误不得。等你引开了路仲远再来找我们拿解药，那时你想学什么本领，我们都可以教你。”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该说的话都已说完。 他们每个人都是骗人的老行家，四个老行家聚在一起想成的骗人计划，不敢说天衣无缝，可也差之不多了。 所以杜杀也完全相信，他站起身来，道：“既然你们都安排好，我就只有一件事要说了。” 哈哈儿道：“杜老大，请说。” 杜杀道：“我已收他为徒。明日他与小仙女大婚，后日出谷。” ······ 恶人谷，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各种颜色的灯笼挂满了木屋间，其中有红色、黄色、紫色，几乎花哨的样式、形状都有。 门口还贴了一副红艳艳的对联。 上联是“小仙女出嫁”。 下联为“大恶人成亲”。 横批“天生一对”。 除了苏微云已经服下的会使得他在三个月之内毙命的毒药以外，其余大婚所用的对联花灯，都是恶人谷中的所有恶人连夜赶制出来的。 大家都为了苏微云的大婚而忙碌地筹备起来。 苏微云没有新郎服，于是在衣服上缠了几圈红布；而小仙女更省事，她的衣裳本就是大红色，索性就充了新娘装。 伴郎哈哈儿拍着苏微云的肩膀，道：“哈哈，我们找不到那么多红灯笼，就只好用些其它鲜艳的纸来凑数，你不要介意。” 苏微云却只是哭笑不得。 他自从昨天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哭笑不得的表情就一直挂在他脸上。 小仙女除了长得好看以外，一无是处，要他娶这么一个母老虎，他实在是很难接受。 而小仙女就更委屈，被点住穴道，除了腿能走路外，连话都说不出半句。 她平日里飞扬跋扈，盛气凌人的样子都消失了，眼睛里旋着几滴泪珠，随时都要掉下来似的。 她现在只能乖乖地让伴娘屠娇娇扶住，乖乖地听主婚人李大嘴致辞，乖乖地和苏微云拜堂成亲。 然后乖乖地入洞房。 小仙女想到要和苏微云入洞房，就有一种想死的冲动，可惜她连自杀都自杀不了。 “一拜天地。” 新郎新娘向着昆仑山与恶人谷分别拜了一拜。 “二拜高堂。” 高堂是恶人谷的老大杜杀。 “夫妻对拜。” 小仙女被强按住，与苏微云对拜了一拜。 “好了，送入洞房！” 婚礼开始得仓促，结束得更快。 没有繁琐的六礼，没有隆重的婚宴，甚至没有多余的婚辞。 对于好多人来说，入洞房才是被看得最重的。 苏微云握住小仙女柔软的小手，慢慢走入点着红烛的房间。 来参加大婚的“客人”都识趣地离开。 哈哈儿走之前，悄悄对着苏微云道：“我点的是她肩井穴，胁肋穴还有哑穴，你若想刺激一些，可以把她的穴道解开。” “哈哈哈哈哈......” 随着最后一道笑声，人已散罢。 屋中。 大床，红纱，暗烛。 小仙女盖头掀起，被苏微云推倒在温暖的被窝上。 小仙女的身材很好，修长的身段，雪白的肌肤，浑身上下还有着淡淡的香气。 如不是因为她的性格太不好，去向她提亲的人只怕已踏破门槛。 而此刻，拜堂成完亲的小仙女正死死地盯着苏微云，眼中恨意无穷。 苏微云叹了口气，果真上前将小仙女的穴道解开了。 “你......” 小仙女本来有一万句骂人的话都堵在了嘴边，可当她的穴道被解开时，她反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苏微云笑了笑，道：“就当我偶尔做件好事，行不行？” 小仙女坐正身子，将红头盖抛在一旁，道：“你到底要怎样？” 苏微云坐在椅子上，沉默了很久，忽然道：“杜老大安排我与你立即成亲，其意思我是懂的。” 苏微云不管小仙女愿不愿意倾听，继续说道：“去引开路仲远的任务十分艰难，而且极其危险，一旦被识破，便绝无生还的可能了。” 小仙女奇道：“你说的二十年前威震江湖的‘南天大侠’路仲远？” 苏微云道：“不错，路仲远正在恶人谷外！” 小仙女大喜道：“太好了，这回你们这群恶人可要遭殃了！” 苏微云道：“你安心就是，路仲远若入谷来，你就是我们手上最好的人质！” 小仙女还未反驳，苏微云又道：“所以你要想活下来，就得听我的。” 小仙女只好不敢说话了。 “明日我会先出谷，等到十日之后，不论我成功与否，恶人谷都会倾巢而出，各奔天涯。你安心呆下十日，随后伺机逃走就行。” 小仙女呆呆地望着苏微云，她想不到苏微云对她说出的竟是这样一番话语。 “那你呢？” 苏微云道：“杜老大想让我入洞房，是觉得我还年轻，若连男女之间的乐趣都没体会到，就死在路仲远手上，未免就太过可惜。” “他们定下的计划虽然很高明，可我能不能很完美地执行每一个步骤，就是不一定的了。杜老大明白那个计划的难度不算小，但他不能帮我，也没办法帮我。” “空手套白狼啊。只要稍有破绽，便是万劫不复！” 苏微云躺下，就躺在小仙女身边，道：“可是我却不想交什么鱼水之欢，我要的是活下去！” 小仙女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她对眼前这个男孩子竟生出一些同情之心来。 苏微云突然翻身，并起食指和中指，迅速出手，竟又飞快地点住了小仙女胸前的几处穴道。 他看着无法动弹，一脸惊怒的小仙女，哈哈大笑：“你是不是想不到我还会对你出手？哈哈哈，连我自己都想不到。” 苏微云闭上眼睛，渐渐睡下。 “只因我躺下的时候才发觉，原来有个小仙女帮我暖被也的确是一件很不错的美事。” 第三十六章 万无一失的计划 次日，天尚未亮。 苏微云已负上行囊，整装出发。 杜杀五人来为他送行。 临行之前，杜杀还交给了他一个包裹。 “这里面装着的是穿肠剑司马烟的首级和他的剑，你见到路仲远后，务必不要忘了这两样东西。” 苏微云点头，在计划之中，他会拿着司马烟的头颅作为证据，证明他潜入恶人谷不过是为了斩恶除魔，报仇雪恨。 然后苏微云便离开了，带着一个详密的计划和恶人们的期待，缓缓离开了。 ······ 恶人谷外。 巨大的古木参天，终年云雾仍然未散，悬崖峭壁，怪石嶙峋，几乎不能只用一个“险”字来形容。 若非恶人谷天生地势便易守难攻，昆仑山上的昆仑派也不会容得下一帮恶徒来玷污昆仑门户。 但昆仑派的道士没有来。 有一个人却来了，路仲远。 山外，不远处，一片开阔的地带。 这一条路是外界通往恶人谷的必经之道，换一句话说，也是恶人谷通向外界的必经之地。 此处荒无人烟，只有密密叠叠的古树立在道旁，层层掩映之下，很方便藏人。 但苏微云一眼看过去，就看到了在树丛当中躲着一个虬髯大汉。 苏微云紧了紧肩上的包裹，奇道：“莫非此人便是路仲远，我都能发觉他隐藏的身形，杜老大却怎么没有发觉？” 他心里暗自惊奇，却慢慢地向着树林中走去。 他正是要引起路仲远的注意，才能实施接下来的计划。 路仲远藏的位置十分巧妙，刚好可以对山口的情形一览无余，任何人想要从里面出来，都不可能瞒得过他。 但苏微云急急忙忙地飞奔过去的时候，他却竟似一点都没有看到一般，任凭苏微云走了过去。 “这......” 这一变化是苏微云，包括十大恶人都始料未及的路仲远居然没有发现苏微云？ 苏微云想了想，提起包裹，又施展开轻功，故意放慢了速度，从路仲远面前走了过去。 路仲远竟然还是视若无睹！ “莫非是我最近在恶人谷中勤加训练，轻功一下子长进了这么多？” 苏微云越来越觉得奇怪。 他身中奇毒，又不能一走了之，只好继续想着怎么引起路仲远的注意。 “哦，是了。大概是路仲远与杜杀一战，他自己也受了重伤，正在休生养息，不好与人动手。” 苏微云提着包裹，龙行虎步地走了过去，大声喊道：“喂，那里树旁边蹲的是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别以为我没看见你！” 这一回路仲远藏不住了，他抬起头来，正好四目相对。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似已碰撞出电光。 而此时，苏微云忽然感觉有些紧张，心中立即再飞速地回忆了一遍这次行动的周密计划。 他走过去之后，会佯作不知那人就是“南天大侠”路仲远。 但路仲远却不会放过从恶人谷走出的任何一个人，必定会拦截住他。 苏微云这时便会施展出非常正宗的“罗汉伏虎拳”，在“不经意”间表现出自己是少林俗家弟子的身份，引路仲远来盘问。 随即苏微云又可将司马烟的首级及其穿肠剑抖露出来，将自己“忍辱负重，千难万险冒死进入恶人谷，又费尽心机才溜出来”的光辉事迹讲给路仲远听。 有司马烟的人头作担保，路仲远就应当不会有太多的怀疑。 最后苏微云会说十大恶人是狡兔三窟，恶人谷中另有出口，恶人们已都从另外的地方逃之夭夭。 而苏微云是知道那神秘的“出口”的，所以就可以带路仲远去，从而将他从谷口引开。 这是在苏微云获取了路仲远信任的情况下的方案。 还有一种情况是路仲远并不相信苏微云是少林寺弟子身份。 那么苏微云就会抛出诱饵，当场告知路仲远，燕南天还在恶人谷中。 路仲远与燕南天乃是至交好友，他就算怀疑苏微云，亦不可能对此事置之不理，这个时候苏微云再提出要为路仲远带路，一起进入恶人谷，为他打先锋，以证清白。 而进了恶人谷后，恶人谷的十大恶人自然会配合苏微云演一出戏，最后设下重重圈套，将路仲远算计进去， 两手准备，成功失败都有盘算，已是非常详尽。 甚至最后哪怕苏微云直接身死在路仲远手中，十大恶人也会再施出其它的诡计。 十天之期，他们便一定会从恶人谷中离开的。 苏微云一边回想，一边走了过去。 “你是谁？干嘛在这里？” 路仲远不但没有出手，连一句话也不说。 苏微云皱眉道：“我问你，你是谁？” 他突然打出少林寺的“罗汉伏虎拳”，向着路仲远攻去。 右手按于腰间，腿向后蹬，借腿、腰、肩由下至上之力，轰出拳头。用的乃是一招标标准准的“罗汉伏虎”！ 路仲远刚被拳风掠中，便“蹬、蹬、蹬”一连退了好几步，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面上露出苦色。 苏微云万万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膘肥体壮的虬髯大汉竟然会这么不堪一击。 虬髯大汉突然说话了：“大爷，从恶人谷出来的大爷，您饶了我好不好？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苏微云又觉得好笑，又觉得惊讶。 “你......你不是路仲远？！” 虬髯大汉哭丧着脸道：“我哪里配当路大侠，我是被路大侠找来守路的人，他让我藏好，若是有人进出就记录下来。不过您老放心，您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您。您要是想出谷，我对天发誓，也不会告诉第三个人！” 苏微云摇了摇头，问道：“那么路仲远大侠现在何处？” “路大侠前些时间与一个白衣人交过手，被那人逃走，他便说是已经打草惊蛇了。而后他又得到一个什么藏宝图的消息，于是往蜀中方向赶去了。” 苏微云喃喃自语道：“难道是峨眉山的假藏宝之事，竟将他也引去了？” 传闻蜀中峨眉山有一份燕南天的宝藏，其中藏有燕南天的武学秘籍。 先前铁心兰之所以被小仙女追杀，其实也都是为了这份藏宝图。 只不过苏微云知道，所谓的藏宝全是假的，藏宝图也不止一份，那不过是别人做出来的想搅乱武林的手段。 虬髯大汉仍然伏在地上，一脸害怕地盯着苏微云。 恶人谷集智谋划出的万无一失的周密计划，最后居然是这么个不伦不类的结果，令人啼笑皆非。 苏微云挥了挥手，叹气道：“你走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虬髯大汉如蒙大赦，爬起身子，一溜烟地便逃走了。 谋划了如此久，付出了无数心血的骗人计划以一个不是结尾的方式结尾，苏微云心中轻松之余，未免有些不是滋味。 “唉，做个恶人毕竟还是太累了。” 第三十七章 雷，雨，恶人 深夜时分，昆仑山。 恶人谷。 此地曾是一处提及名字都会让江湖中人胆惊色变的地方。 因为大家觉得在恶人谷中住的人不是恶人，而是恶鬼！ 苏微云却背着包裹，轻轻松松地走进去，大声叫喊道：“恶人们，快出来了。我回来了！” 恶人谷中静悄悄的，万籁俱寂。 每一间木屋都一模一样，每一间木屋都毫无声响。 连一灯一火都没有闪烁。 “杜老大，笑前辈，是我，苏微云回来了！” 还是没有人回应他。 “屠娇娇姐姐，李大嘴叔叔？路仲远已远走蜀中，你们可以放心了。” 整个恶人谷中只有苏微云自己的回声震荡，来回诉说。 苏微云皱起眉头，望了望四周，随手推开一间木屋的门，走了进去。 点燃油灯，微弱的光芒照亮四周。 桌子还在，椅子也还在，做饭用的锅、碗、瓢、盆、灶都一如既往。 唯独是不见了人影。 苏微云一一推开每间屋子的大门，所有的屋子竟都是这样的，空无人迹。 恶人谷中，在短短一天之间，竟连一个人都没有了。 他们当然不会是自己人间蒸发的，他们只会是自行离去的。 “十大恶人，十大恶人，好一个十大恶人！” 苏微云赫然发觉，他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人。 十大恶人所想出让他去执行的什么万无一失的计划，只不过是出谷大计中的小小一环罢了，他其实也仅仅是一枚被利用的棋子。 这恶人谷中恐怕真的还有另外一条通向外界的隐蔽小道，是十大恶人给自身留下的最后退路。 夜更深了，乌云蔽月。 天空忽作惊雷，有细密的雨点飘下，纷纷扬扬，转即而大。 狂风又刮动。 苏微云道：“看来只有在谷里再逗留一日了。” 他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昨日这间屋子还热闹非凡，喜庆冲天，是新郎官的新房；今日却已冷冷冰冰，寒气肆虐。 苏微云苦笑一声，点亮了房间里四方排列的红烛，那是昨日他成亲时还剩下的。 他坐下，去点桌上的最后一盏灯。 “这一帮骗子，你们既然这样骗我，我不如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嗖！ 苏微云背后突有一道劲风袭来。 “谁？！” 苏微云来不及转身，只好向前一倒，运转内力，将屁股下的凳子急速往后送去。 他完成宿命任务后，获得丰厚的内力奖励，内功修为已非昔日可比。 凳子旋转着朝着后方打去，虽是一只木凳，其中蕴含的力量却绝不下于一块大石。 砰！ “啊！” 一个少女的娇呼响起，而后她便重重摔在了床头。 苏微云回身看去，出手向他偷袭的人原来竟是小仙女。 小仙女从床边惊坐而起，仔细盯着苏微云看了看，才心有余悸地道：“原来是你！” 苏微云道：“小仙女，你怎么在这儿？” 小仙女嫣红的脸此刻却变得苍白无比，结结巴巴地道：“燕南天早知道路仲远在谷外，逃出恶人谷了。李大嘴吃人，屠娇娇化装，他们都一哄而散了！” 她吐言不清，语无伦次，像是还处在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里。 说出去肯定没人会相信，不可一世的小仙女居然也落到了这般田地。 苏微云走过去，抚着她的肩膀，轻声问道：“你慢慢说，你刚才说燕南天走了？” 小仙女小鸡啄米般点头，道：“是，我亲耳听见哈哈儿说的，燕南天原来没死，他一直在恶人谷里被关着，就在前不久才离开。” 十四年前，大侠燕南天为好友之事入谷，却被十大恶人的阴谋诡计害得神志迷糊，终日动弹不得，后被万春流用来试药，留在了恶人谷。 这件往事苏微云是知道的，这本是他打算拿去骗路仲远入谷的最大的筹码。 “原来燕南天还走在我之前，难怪，难怪；我就说，一个路仲远是不至于将十大恶人吓成那个样子的。” 苏微云又问道：“那你怎么不走？” 小仙女鼻子一酸，差点就要哭出来，委屈至极地道：“我怎么敢跟着那群恶鬼一起走？你......你说让我十天之后动身，我就藏了起来。幸好他们匆匆忙忙的，没有空来管我。” 苏微云道：“所以你就一直躲在这里？” 小仙女道：“对，我还看见......看见那个魔头李大嘴，杀了一个多嘴的恶人后，竟活生生地就地煮熟，将他一口一口地吃了，嘴上还流着油！” 苏微云恍然大悟，他明白小仙女是为什么被吓得说话都不利落的了。 毕竟她是身在孤立无助，可怕无边的恶人谷中。 周围处处都是穷凶极恶的恶人，再加上她又亲眼看见了李大嘴吃人的场面，情绪便一下有些失控了。 苏微云一念及此，不由笑道：“原来小仙女最害怕吃人，你若早说，当初我对付你的时候也不必花许多功夫，最后还在你脸蛋上亲了一......” 他说到这里，忽然不说下去了。 小仙女本来苍白的脸也有些泛红起来。 此时，苏微云与小仙女之间的情感忽变得十分微妙。 一方面是不情不愿，却亲吻过，躺在同一张床的夫妻，另一方面又是在漫漫黑夜，暴雷凄雨下的荒凉恶人谷中互相取暖的孤男寡女。 不知怎么的，苏微云从心底深处忽涌动着一股莫名的紧张。 他听见自己的心在跳动。 “嗯......既然你在这里了，我就去另外找间屋子睡一夜吧。” 轰隆隆！ 哗啦啦！ 雷声更大，雨幕更疾！ 小仙女忽然出了声，她弱弱地道：“你......你能不能留下来陪一陪我......”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了最后，几如蚊喃听不清楚。 红烛细燃，微火照映，将她的俏生生的面颊映得通红，美丽不可方物。 苏微云道：“我......我们明日待大雨停下，便可以走了。” 小仙女道：“嗯。” 苏微云道：“那时候你就可以回你家里去了，还有慕容世家的人会照顾你。” 小仙女道：“嗯。” 苏微云道：“你回江南就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所以你一点也不必害怕。” 小仙女道：“嗯。” 小仙女虽只是一直应声，不说他话，却让苏微云觉得十分难以应付，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 他看得出来，今夜小仙女的状态十分不对，简直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应该是真的被吓得不轻。 苏微云笑道：“你可以好好睡下，等待明日的出发了。” “那你，可不可以，送我回江南？” 小仙女刚说完这句话，就立即飞快地上床，将纱罩拉拢，红被盖好，身子缩作一团，安静地窝在被子里。 什么举动都没有了。 第三十八章 翻脸的小仙女 “那......那我送你去江南吧。” 苏微云思虑再三，答应了下来这件事。 随即无话。 只不过苏微云瞧着小仙女可怜的模样，便心头一软，在房间里陪着她安安心心地呆完了下半夜。 次日，两人便动身，出发往江南，苏微云答应好了，要送小仙女去江南。 他之所以答应这件事并非是没有私心的他想要利用慕容世家的势力帮他完成一件大事。 “十大恶人坑了我一把，也不必怪我无情无义，他们想找自己的宝藏，我便先替他们拿了吧。我来也瞧瞧，十大恶人处心积虑，费尽周折搜刮来的财宝究竟有多丰厚！” “另外，正好可以利用慕容世家的势力帮我寻找十大恶人中的白开心，和轩辕三光。轩辕三光最是好赌，只要找到了他，陪他将赌瘾过罢，不愁他不教我两手。” 苏微云算盘打得很好，只可惜他忘了一点，忘了什么是人心，女人心！ 第一日时。 苏微云道：“小仙女，你到了江南，可不可以帮我找一个人？” 小仙女坐在一辆豪华的马车上，周围都是毛毡、暖被，她干脆地道：“好，你将我从恶人谷送回江南，我当然会帮你。” 第三日。 苏微云又道：“我要你帮我找的人叫作轩辕三光，他十分好赌，很好找的。” 这个时候，小仙女已从之前那种惊恐不可名状的心境中慢慢脱离，她托着腮道：“轩辕三光，那不是十大恶人中的人么？你去找他干嘛？” 苏微云道：“我找他自然有我的想法。” 小仙女勉强答道：“那好吧。” 两人离开恶人谷的第七日。 小仙女已骑在马上，挥鞭打着马，一边打，一边埋怨道：“都怪恶人谷的一群恶鬼，将我的胭脂马弄丢了，害得我只能骑这匹烂马，哼，全都不得好死！” 苏微云心知她指桑骂槐，此话是将自己也包括进去了的，但毕竟已出了恶人谷，有求于人，他也不敢多言。 第十日。 两人行路的速度越来越快，已走到了巴蜀与青海一带的交界处。 小仙女忽然道：“我记得前方有一地，是慕容九妹居住的山庄。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将我送至那里，我们便别了吧。” 苏微云惊诧道：“你......你不是说要帮我寻轩辕三光么？” 小仙女将鞭子一挥，冷笑道：“我帮你寻人？若不是你将本姑娘绑架到恶人谷去，本姑娘岂会如此狼狈不堪？！” 苏微云脸色一变，咬牙道：“可你已答应了我！” 小仙女扬起头，傲然道：“我是答应过，可我没说什么时候帮你找，嗯......要是本姑娘心情好，那便让你等上十年八年的吧！” 她此刻的模样简直大变，哪里还有半分在恶人谷中被惊雷震吓，楚楚可怜的样子？ 苏微云苦笑：“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我今日方真的信了。” 小仙女道：“到了九妹的山庄，我二人各奔东西，再无瓜葛，你知道了么？” 她特意强调了“再无瓜葛”四个字。 苏微云在心中冷笑，眼睛冷冷地看着小仙女绝美的面容，嘴上说道：“好，我答应你就是！” 苏微云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已生出了好几种来报复小仙女的法子。 好歹跟着十大恶人混了这么好一阵，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难道他肚子里就没有一些玩弄人的坏水？ 第十二日。 小仙女越走越急，最后舍弃了马车，直接骑在马上，一路都在打马飞奔。 一整日一句话也不会和苏微云交流，只是时而说几句冷嘲热讽的话语，听得出来是在骂人。 苏微云这才明白，一个人在孤立无助，受惊过度的时候，原来要比她正正常常，自自由由的样子要好看美丽漂亮可爱得多！ 前方的景象从荒凉渐渐转为一片绿荫。 鲜花盛开，清风徐来。 小仙女遥遥望去，挥鞭指着远处道：“前面就是慕容世家九姑娘的山庄了。你就在这里走吧。” 苏微云道：“可不可以让我也去吃两顿饭，好好洗个澡，再睡一觉？” 小仙女皱眉道：“你去干什么？” 苏微云腆着脸，道：“这一路舟车劳顿，我也累得很。仙女大姐姐，慕容九妹瞧在你的面子上想必会收容我的......” 似乎是那一句“仙女大姐姐”打动了小仙女张菁，她神色稍有缓和，于是道：“好罢，你到了那里，千万记得少说话，别给我丢人！” 苏微云露出笑容，连连点头道：“好，好，我一定好好表现！” 小仙女整了整衣着妆容，这才独自驱着马儿，慢慢上前。 苏微云默默自语道：“小仙女毕竟还是太年轻了些，她凭什么觉得我会对她这样的恭恭敬敬？” ······ 慕容山庄。 慕容九妹的庄园。 这座庄园之大，风光之盛，恐怕蜀中很难找得出第二座来。 苏微云奇道：“慕容九姑娘乃是慕容世家的千金，为何跑到了蜀中来？” 小仙女瞥了他一眼，居然给他解释了一番，道：“慕容九妹练的是一种神不神，鬼不鬼的绝学，虽然威力奇大无比，但是却将性子练的冷冷淡淡，见了谁都冷冰冰的，所以她也就避开了她的姊姊们，来到这里，一人修炼。” “你和她是很好的姐妹？你与她的武功谁更高强？” 小仙女板着脸道：“她练的绝学虽然厉害，但她终日隐居，毫无江湖经验，当然是我更胜一筹了！” 苏微云看了看小仙女，心底暗暗明白这两人的关系绝不是小仙女口中所说的这么简单的。 恐怕就连小仙女自身都说不清楚她与慕容九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同是武林不世出的练武天才，同样花容月貌，魅力非凡；一人性烈如火，一人却冷寒似水。 既是互相竞争的武林娇子，又是情同姐妹的青春少女。 苏微云心下已有定计，他决定要好好地愚弄小仙女一番。 两人说着，已过了通报，行到了山庄中。 庄中，只见一位绿衣少女正在一片花田中站立，她手挽花篮，肩着花锄，大大的眼睛充满了忧郁，容貌虽非绝美，但却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她身后还跟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个子虽然又高又大，却是满面稚气，毕恭毕敬地跟在她身后，连头都不敢抬起。 这男女两人一个就像是弱不禁风的闺阁千金，一个又像是循规蹈矩，一步路也不敢走错的世家少年。 小仙女从恶人谷中逃出生天，此时终于见到了一位熟人，不由得喜笑颜开，心花大放，远远地对着绿衣少女招摆着手。 “慕容九妹，是我来了。” 第三十九章 慕容九 “慕容九妹，是我来了！” 绿衣少女抬起头来，淡淡地扫了小仙女一眼，波澜不惊地道：“有失远迎，请菁姐恕罪。” 而她身后的腼腆少年却立即施礼道：“张姑娘你好。” 小仙女笑道：“原来‘顾小妹’也在这里。” 那腼腆少年本就不太大方，被她这么一说，脸便红得厉害了。 苏微云故意问道：“这位便是九姑娘？那顾小妹又是谁？” 小仙女瞥了瞥苏微云，板着脸道：“顾小妹就是顾人玉，是江南另一大家族神拳顾家的嫡传弟子。呵，以你那三脚猫的功夫，恐怕未必接得住他十招。” 顾人玉慌忙摆着手道：“不敢不敢。方才我见兄台走进来，步法轻浮却不失稳当，如空中飞絮飘飘荡荡，自有一番风骨，想必身法是得到过高人指点的了。” 顾人玉不愧是武学世家出身，稍一接触便看出了许多门道来。 慕容九却不与三人说话，她并非是对人不好；不过她因修炼功法缘故，性情十分冷淡，对天下万事都是一种漠不关心的态度，与人交流也便少了。 慕容九将三人引入厅堂之中，又端上来各种各样的水果，素食。 苏微云毫不客气，伸手夺筷便吃。他一路都在不停赶路，没怎么吃饱过，此时自然要大快朵颐。 小仙女啐道：“真是饿死鬼投胎。” 慕容九与顾人玉互相望了望，其实心中皆疑惑于苏微云的身份，但一人性子冷淡，懒得询问；一人却害羞腼腆，不敢开口。 饭过半宴。 慕容九、小仙女、顾人玉都是世家出身，规矩极严，进食时绝不会说多余的话，因此一直很安静。 反倒是苏微云先大咧咧地开了口。 “顾小妹，顾家神拳在江湖上乃是一绝，不知你练得有几分火候？你明明是个大男人，怎么别人会叫你‘顾小妹’？” 顾人玉脸又红了，但他竟老老实实地答道：“那是张姑娘这样叫的，因为我总是不太敢与人交谈。” 场中气氛被苏微云这一问，已有些尴尬，但苏微云却似丝毫不觉一般，又补充问了一句。 “九妹，你怎么不多吃些？我听菁儿说你练了种人不人，鬼不鬼的神功，难道连饮食都要忌讳么？” 饭桌上一下子安静下来。 只有苏微云不断咀嚼吞咽的声音。 慕容九冷冷地道：“菁姐，你是什么意思？” 她怪的不是苏微云乱问，而是责怪为什么小仙女会把她修炼“特殊神功”的事告知于外人。 小仙女心知是苏微云说错了嘴，但以她的性子，却哪里容得人这样质问？ 小仙女道：“我有什么意思？” 慕容九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顾人玉劝道：“张姑娘，你......你不该乱传谣言的，虽然九姐自己说是她练的功法有些特殊，但未必真的......” 小仙女瞪着大眼睛，有些生气地打断了他的话，道：“顾小妹，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训斥我？” 顾人玉也不说话了。 苏微云见此，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赶紧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多嘴了。我本来以为你们虽是表亲，但实际上就像是一家人，什么话都可以说的。” 此话一出，气氛更冷冽了，苏微云简直将不该说的话全都说完了！ 而小仙女正是十七八岁的少女年纪，性格又十分好强，若要她低头，那是几乎不可能的。 她只是冷哼了一声，便不再言。 慕容九毕竟冷静得多，缓缓道：“我们的确是一家人，却轮不到你来多话！” 苏微云错愕了一下，放下筷子，笑道：“哦，是了，你们可能还不知道。我与菁儿已拜过堂成了亲了。” 他含情脉脉地看了小仙女张菁一眼，道：“十多天前，我们还睡在过同一张床上。” 小仙女惊讶万分，随即又勃然大怒，怒骂道：“你......你这个混蛋，胡说八道！” 她抬手便往苏微云身上打去，而且是一出手就使出了最狠毒的招数，玉指戳向胸前的“膻中”大穴，竟欲将苏微云一击毙命在此！ 苏微云早有防范，屁股立马离凳，身子似毫无重量地向后飞去，嘴上说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不远千山万水送你至此，你怎么还对我动起手来？” 顾人玉目瞪口呆地盯着小仙女，他万万想不到小仙女居然在外面私自和别人拜堂成亲了。 顾人玉结结巴巴地道：“张姑娘，你......张伯母同意了么？” 张伯母，指的是张菁的母亲张三娘。 小仙女听他这么一问，更是气急，飞快向苏微云奔去，闪电般地出招，一瞬便攻出了七、八招，招招都是指向要害！ 苏微云不慌不忙，居然就以一套“罗汉伏虎拳”，稳打稳扎，将这些招数一一防守了下来。 “张菁，你我二人拜过堂后，难道你就不认了？” 苏微云面上得意地大笑，只守不攻，利用身法在顾人玉与慕容九身后躲来躲去。 小仙女道：“九妹，顾小妹，你们莫听他疯言疯语，他是恶人谷的人，你们快一齐助我擒下他！” 苏微云冷笑道：“好，好，我是恶人谷的人。我明明是恶人谷的人你却让我送你回江南，我这个恶人做得实在是太好了！” 小仙女不知师承何门，招式凌厉不说，速度更是迅若雷霆，兼之她含怒动手，苏微云一边还要分心说话，不免便挨了她好几掌。 苏微云故意装作挨了拳掌，有些不支的样子，索性往地上一躺，倒在了慕容九的身旁。 小仙女赶上来，正要痛下杀手，慕容九却伸出一只手将她拦住。 “我这座庄园见不得血，既然菁姐已然有了归属，便更应该稳重一些，勿要任性胡闹了。” 小仙女有一种“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急道：“九妹，我和他根本没什么，他......” 苏微云此时却冷冷道：“你与我既然没什么，为何与我在一起？” 小仙女说不出话来了。 苏微云又道：“你让我送你回江南，有没有这回事？” “没有！” 苏微云陡然提高声音：“你难道忘记十三天前那个雷雨交加之夜，你是怎么对我说的？！” 这一句话如雷贯耳，令小仙女几乎站立不稳。 她说过的话，她的确无法不承认。哪怕她说这些话时的情形非常特殊。 先前还倒在地上的苏微云趁机跃起，一下子掠向门外。 门外随风飘来他的一句话。 “是你对我不起在先，你若真的要我封口，就好好地求一求我，再帮我把该找的人找到，此事便就此不提。否则......我一定让你小仙女的名声传遍江湖！” 苏微云当然不会去传遍江湖，他这些话只不过是说给慕容九和顾人玉听的。 他的目的本就在于慕容世家。 第四十章 装可怜 苏微云方自说罢话，出了门去，屋中的小仙女、慕容九、顾人玉三人已齐齐飞起，同时掠出门，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向着他围去。 既然苏微云说出了那样一番话，那么无论如何是必须要将之留下来的。 无论是小仙女或者是慕容世家都绝对不愿意在武林中闹出笑话，沦为别人的笑柄。 嗖！ 小仙女与武功不弱，在年轻一辈中已是佼佼者，哪怕是十大恶人的亲女铁心兰都不是其对手。而慕容九与顾人玉居然也毫不逊色于她。 慕容九与小仙女的身法都极快，如影随踪，一红一绿，分立在苏微云的左右。 顾人玉的身法稍慢一点，但当他站在苏微云面前时，苏微云却立即感觉到此人才是威胁最大的一位。 苏微云笑了笑，道：“莫非你们马上就想通了，要来求我了？” 小仙女恨恨道：“求你？苏微云，我一定将你千刀万剐，将你的舌头连根拔断，好叫你再也说不出话来！” 小仙女知道，此时纵然将苏微云留下来，可慕容九与顾人玉也知道她的丑闻了，这也就几乎等于慕容世家都知道了。 她只恨当初自己一时糊涂，没有将苏微云在半路中斩杀！ 顾人玉此刻上前，施了一礼，认真地说道：“这位苏兄，我绝没有要对你无礼的意思，可是为了张姑娘和慕容世家的名声着想，我不得不暂时挡......挡一挡你了。” 苏微云左顾右盼一番，笑道：“好，你要来挡我，就让我看看你的顾家神拳！” 他跨步上前，扎了一个马步，然后便不再有所动作，只慢慢积蓄着力量。 这正是基础得不能再基础的少林拳中的招式。 小仙女见此，冷笑一声，眼中露出不屑之色。 有许多世家子弟都是这样子的，他们总是瞧不起别人，总是以为自己学的东西才是真正的高明绝学。 但顾人玉却面色沉静，不骄不躁，将两拳握在胸前，随时准备出手。 小仙女叫道：“顾小妹，你快打呀！你难道真的要等到他将力量运满之后才动手？！” 顾人玉面上又是一红，道：“尊上说过，不能滥用拳法。若他不先对我攻招，我是不能......” 就在他说话之际，苏微云已一击而出！ 罗汉伏虎！ 这一招乃是苏微云在“打虎”之后，每日对着罗汉木人学拳，不断琢磨，不断修正，终于领悟出的拳法奥义所在。 他这才第一次用出，声势已非常惊人！ 从慕容九与小仙女处看过去，几乎再见不到那个嬉皮笑脸，泼皮无赖式的苏微云；取而代之的是一尊庄严肃穆，不苟言笑的金身罗汉！ 她们二人尚能感受到这一拳的气势所在，更不必说临阵的顾人玉了。 轰！ 顾人玉嘴上虽在说话，可心神却完全集中在苏微云的身上，见此拳一至，立即沉身提肩，两拳一齐推出。 咚！ 顾人玉没有闪躲，苏微云也没有避开，两人的拳头都落在了对方的身上。 苏微云“蹬、蹬、蹬”连退了好几步，气血一阵翻腾，他被顾家神拳打中两肩，作痛不止，手臂都有些麻木。 而顾人玉显然更不好受，当场吐出一口血来，已是受了些许内伤。 他普通应对下的拳法，和苏微云蓄力已久的一拳可不能相提并论。 苏微云揉了揉肩膀，无语道：“你疯了吗？你怎么不躲！” 苏微云那一拳罗汉伏虎，不过是刚领悟不久，气势虽大，却没有到达可以信手拈来的地步，要躲过去是不太难的。 他本无心要与这三人拼个你死我活。 顾人玉苦笑道：“咳......我怕我一躲开，苏兄，你......你就趁机从空隙中跑了。” 小仙女道：“他想跑也跑不了的！九妹，借我一柄利剑，让我结果了这个混球！” 慕容九犹豫了一下，没有开口答应，道：“这座庄园自建成以来未曾有过血污之事。” 顾人玉也道：“张姑娘，这件事的确不是该怪苏兄的，你怎么能对他起杀心？”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小仙女又对着慕容九道：“你既不愿破例，我便将他拖到庄外去杀了！” 苏微云闻言，长长地叹息一声，坐在了地上，道：“好，反正我如今也是负伤的残躯，你们人多势众，我打不过，你杀了我吧！ 他又闭上眼睛，自语道：“原来这就是世家子弟的嘴脸，果然，果然。” 他所受之伤是由顾人玉而起，顾人玉听到他这般说，更是过意不去，大声道：“张姑娘，你不能杀他！你难道不能将这个误会讲清楚么？” 他不让小仙女讲还好，他一开口，以小仙女叛逆不羁，爱唱反调的性子，更是不可能顺从其愿，再将这件事情从头到尾，细细道来了。 小仙女气得直咬牙，蹦出来几个字道：“好，很好，我今日杀了他，再来杀你！” 她说的虽是气话，慕容九仍听得皱眉不已，道：“张菁，在这里，我才是主人，你有些太过分了。” 小仙女道：“你难道要救他？” 苏微云忙插嘴道：“算了，九姑娘，您老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小仙女张菁向来蛮横霸道，不讲道理。她发起疯来，你恐怕不但救不了我，还要伤了你们的和气。” 小仙女正在气头上，顺着他的话便道：“听见了么？他自己都说，你救不了他！” 慕容九生性冷淡，却仍有一副同样执拗的性格，冷笑道：“好，我便要看看你怎么杀他！” 小仙女果然出手，使出擒拿手中的一招“双龙戏珠”，两指分开，插向苏微云的双目！ 慕容九也伸出了手。 她的手不如小仙女细腻光滑，却还要白上三分，如宝玉晶莹，十分漂亮。 小仙女见她出招，立即变化招式，手作鹤嘴，又转击向苏微云的咽喉。 慕容九的手却始终拦在她前面。 小仙女的长鞭不在手中，与慕容九在拳掌上碰撞了几次皆未讨得好去，气愤不已。 又过了十多招，她仍未沾着苏微云的身子，只得退开，死死盯着苏微云。 “你有本事一辈子都别出这座庄园！只要让我见到你，不死不休！” 说罢话，她便气冲冲地离去了。 顾人玉在旁道：“苏兄，你到底是怎么得罪了张姑娘，她怎么像是和你仇深似海一样。” 苏微云假装无奈，叹道：“唉，今日多谢顾兄帮我说话了，只是此中之事，一言难尽......我本是奉‘南天大侠’路仲远之命悄悄潜入恶人谷的探子，只是却被小仙女误解了。” “路仲远大侠，他不是早就退隐了吗？” “是，但他最近又为了一件大事出山了，他的行踪如今只有我才知道。” 苏微云满口胡话，但脸不红，心不跳，又直到有些编不下去的时候，才又叹了一口气。 “九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慕容九绝美的脸上仍然很平淡，道：“你要与我说什么？” 苏微云淡淡地从嘴中吐出四个字，道：“化石神功。” 化石神功，正是慕容九修炼的神秘绝学。她家族的人虽知道她在修一门冷冰古怪的神功，却绝对很少有人知道她修炼的就是失传已久的化石神功。 小仙女也绝对不会知道。 慕容九眼神中闪过惊诧，过了半天，才缓缓道：“好，我们到密室里去说。” 不等两人开口，顾人玉便道：“我正好要在这里调整伤势，你们尽管去就是。” 苏微云暗叹一声，顾人玉果然是个老实人，他默默在心中道：“今日利用了你，改日必然有所报答。” 而后，他便与慕容九并着肩，慢慢走远了。 第四十一章 空口白话 碧水山庄。 苏微云跟着慕容九三绕两转，来到一条青石通道前。 通道尽头，有一扇青铜的门，看起来神秘诡谲，非同寻常。 慕容九取出一柄黄金色的钥匙插入门上一个小洞之中，转了转那扇沉重的门，青铜门便无声无息地开了。 一股寒气涌动，扑面而来。 慕容九瞧了瞧苏微云，语气中听不出什么特别：“请进。” 青铜门内，屋子四壁却都是巨大的青石，石壁边又摆着石架，堆满各式各样的药草，装丹药的葫芦。 苏微云缩了缩肩，喃喃道：“这地方怎么阴森森地教人发寒。” 慕容九轻轻将门推上，道：“此间绝无六耳，你可以说了。” 苏微云道：“化石神功你比我了解得多，我也说不出什么来。” 慕容九道：“你为什么知道我修炼的是化石神功？” 苏微云随口道：“是一位隐世高人告诉我的。” 慕容九奇道：“什么隐士高人？” “我不能说出他的名字。”苏微云没有回答，转而道：“他告诉我，说是你慕容家得到了一门举世难寻的绝学，且须处子之身方可修炼，只不过这功法有很大的弊端。” 慕容九神色一动，道：“然后呢？” 苏微云摊开双手，道：“然后？然后还有什么？” 慕容九急问道：“他难道没有告诉你这弊端该如何解决？” 化石神功，功成九转，肌肤化石，厉物不伤！ 化石神功大成之后，自是威力无穷，但却要活生生地将人柔嫩细致的肌肤练成硬邦邦，冷冰冰的石头！ 若是男人，忍一忍也便罢了。但这门功法非得玄阴处女之体方可修炼，哪位青春女子想看到自己的肌肤变得像岩石一样？ 在爱美这一点上，无论是冷淡还是不冷淡的女人的态度都一定是一样的。 苏微云沉吟了一会儿，道：“方法的确是有，那位高人也告知过我。” 慕容九立刻问道：“什么办法？” 苏微云笑了笑，却不说下去了。 “我若不说出来，你就要事事顺着我；我一旦说出，对你便无利用价值了，你觉得我会不会说？” 慕容九脸色变了变，冷声道：“其实你也未必知道，甚至这方法也未必真有！” “有，一定有。等我说出之时，要是你认为我是说谎，立取我性命便是，我绝无怨言！” 苏微云这番话说的信誓旦旦，掷地有声。 “那位高人还说，以你的年龄与天资，此时恐怕已练到第三转了，用那法子去除弊端是没问题的。” 这一点苏微云是记得的，只因他曾思考一个问题：《化石神功》分九层境界，移花宫的宝典《明玉功》也是有九层境界。两者究竟孰高孰低？ 所以他对此印象尤其深刻。 慕容九默然许久，才道：“不错，我的化石神功已练至三转，正在冲击四转之境界。等我练到化石四转，张菁便不会再是我对手了。江湖上能胜过我的，也就只有老一辈的人物！” “功成九转，无敌天下。此话确实不虚。” 她后面说的话，苏微云全没听见，只在想着接下来要怎么骗过慕容九。 而慕容九则瞧了苏微云半天，终于道：“那你要怎么样才肯告诉我？” 苏微云道：“简单的很。只要你帮我找三个人就行了。” “哪三个人？” 苏微云道：“轩辕三光、白开心，还有一个人叫作李老实。嗯......应该是这个名字没错。” 慕容九轻锁眉头，道：“轩辕三光和白开心都是十大恶人，他们若是不愿让别人找到，即便是慕容世家出马亦是不易......至于你说的那个李老实，又是哪门哪派的高手？” 苏微云道：“李老实就是李老实，他为人最是老实，不赌钱、不骂人、不打架、不喝酒，是个标标淮淮的木头人，他就在江南。” 慕容九终于微笑了一下，道：“这样的人最好找了。” 苏微云道：“我就留在你的碧水山庄里，吃你几顿饭，你也不愁我跑了。” 慕容九道：“等人找到了，你就将那秘密告诉我？” 苏微云摇头道：“不行，你还需等我一一到他们面前，办完了事才行，否则你随便给我说一处地方便要来换这方法，岂不是太便宜了些？” 他又信步走到一处石架旁，道：“而且我还要你这里几枚丹药，能增长人修为的那种。” 慕容九又信了苏微云三分。 她不怕苏微云提条件，她只是怕那消除《化石神功》弊端的方法并不存在，只不过是苏微云为了避开小仙女，哄骗她的话。 所以苏微云越是提条件，她反而越是高兴因为这证明苏微云是真的知道些什么，才敢说得这么有底气。 最后慕容九平淡地道：“你出去吧，我要练功了。你要找的人，我会派人去寻的。” 苏微云伸出手掌，笑嘻嘻地问道：“丹药呢？” 慕容九冷冷地看了他半晌，从架子上拿起一个葫芦，小心地倒出三枚黑色丹药，递了出来。 “这三枚是‘洗骨丹’，一月服一粒，对根骨大有好处。等你将你的秘密告知了我，我自然还有重谢！” 苏微云心满意足地走了，过了一会儿，他又回过头道：“对了，还有最后一件事。你刚才微笑的样子实在比小仙女要美得多！” ······ 转眼即过了八、九日。 苏微云每天吃的是最上等的大米，最新鲜的蔬菜，最有劲道的肉，喝的也是最干净的山泉水，住的地方更不必说，又大又暖和。 他每天待在自己房间中跟着罗汉木人练拳，无聊时就找顾人玉来调侃几句，偶尔还会和他切磋切磋。 若练武练的闷了，还有慕容九这等绝世美女可瞧，他简直从来没有享受过这么好的生活。 要不是头上时时有一个“宿命”顶着，他几乎要忘却自我。 直到这一日，慕容九忽然来找到他，道：“李老实已找到了。” 苏微云惊讶道：“这么快？” “我用的是专门训练过的信鸽，飞鸽传书到江南传的消息，至于这人，不过用了三天便寻到了。” 苏微云道：“那太好了。” 慕容九接着道：“轩辕三光也有了消息，他如今就在蜀中。” “轩辕三光行踪不定......” 慕容九不由分说，拉住苏微云便往外走。 门外有两匹已备好的快马。 “所以你就更该立刻动身！” 第四十二章 碧蛇神君 慕容九径直拉着苏微云出了山庄，只留下呆呆的顾人玉在庄里。 苏微云一边走，一边道：“要不要将顾兄一起叫上？” 慕容九道：“不必了。他并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家族联姻罢了，就让他呆在山庄里吧。” 慕容九似乎对男女情爱没有丝毫兴趣。 苏微云望了望四周，点头道：“好，早点找到那三人，结束我们之间的交易也好。” 突然之间，一边的树旁有五、六条碧绿的小蛇游动而来。 小蛇肤上泛着绿光，口中“嗤嗤”地吐丝，令人见了不寒而栗。 慕容九皱起了眉头。 “青海之灵，碧蛇神君。” 苏微云道：“食鹿神君是谁？” 慕容九道：“你听说过‘十二星相’没有？” 苏微云道：“我自然听说过，听说在十多年前他们在武林中的名声仅次于‘十大恶人’。现在只怕还要有所超过了。” 慕容九冷冷道：“无论他们名声有多大，也不该惹到我慕容家头上来的！” 两人说着话，一匹快马忽飞驰而来，马上坐着两人。 一位少年，一位少女。 少年长得古灵精怪，惹人喜爱，脸上带着几条伤疤，不但没使他变得难看，反而更增加了几分男人魅力。 而那少女则居然是传授过苏微云“疯狂一百零八打”的铁心兰。 苏微云喜出望外，自语道：“竟在这时碰见他们了，简直是天幸！” 这少年正是一位极其重要的人物。 慕容九瞧他神色兴奋，转头正欲询问，但道旁的某一棵绿叶茂盛的树上又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 “看你们还能往那里跑！” 树上走下来一个身穿碧绿色紧身衣，长得极瘦的男子，他声线又尖又细，又滑又腻，简直比得上皇宫里面的太监。 不用问，此人一定便是十二星相中的“蛇相”碧蛇神君了。 少年立下马来，竟不慌不忙地走到慕容九与苏微云身边，十分熟稔地道：“你们终于来了，这可太好了。我被这条臭蛇追了很久了。” 慕容九有些讶异，她根本不认识此人。 “苏微云，是你！” 铁心兰失声叫出了苏微云的名字。 少年拍手大笑道：“好啊，好啊，这条小蛇，我们四人斗你一个，看你还怎么赢！” 慕容九何等冰雪聪明，只不过转念一想便明白少年这是在利用他们，不过她并不在意，仍是上前一步，说道：“碧蛇，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碧蛇神君见到慕容九，忽的变了脸色，道：“我不知道这是九姑娘的地界......” 慕容九冷冷道：“现在你知道了，便赶快走吧！” 碧蛇神君头上见汗，两手动了动，竟不敢多加反驳。 苏微云惊奇地看着慕容九，像是才认识这个人一样，赞道：“你好威风，我以后若也能这般呼喝十二星相，那便不枉此生了。” 碧蛇神君用他极小的眼睛盯着铁心兰与那少年，阴冷地说道：“你们总有要走的时候，哼！” 他说罢便要退去。 少年眼珠一转，犹自还要挑拨，道：“唉，想不到堂堂叱咤风云的十二星相，食鹿神君竟被一个少女呵斥，说出去直怕要叫人笑掉了大牙！” 碧蛇神君停下脚步，微露愠怒之色，却又不敢立刻发作。 铁心兰在旁戳了戳少年，示意让他少说几句话。 少年故意一横眉头，却道：“怎么？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什么碧蛇食鹿，我看全是废物！” 苏微云心下思索，明白过来，少年是想逼碧蛇神君出手，而后借慕容九与自己之手，一举除去碧蛇神君。 否则今日碧蛇神君离去，他日又还会再找上门来的，反不如此刻冒些险，一劳永逸！ 苏微云正叹服少年心计绝高之时，少年忽然又对着苏微云道：“苏微云，真是个好名字。” 苏微云一愣，他没想到少年会主动找自己搭话。 “过奖，不知阁下姓名？” “你叫我一声鱼兄便好。” 此人赫然便是绝代双骄位面的两位主角之一，江小鱼，小鱼儿！ 这回本是碧蛇神君在追杀小鱼儿，小鱼儿要借慕容九与苏微云之虎皮吓退碧蛇神君。 然而他悠然自得的语气却仿佛苏微云才是那个被追杀的人，正在哀求他帮忙一般。 苏微云笑道：“小鱼儿，也是极好的名字。” 小鱼儿笑道：“我这名字好得不需你说，但你的名字虽好......” 苏微云问道：“又怎样？” 小鱼儿偷偷窥了窥碧蛇神君，才说道：“你这名字好，只可惜却活不长命！” 铁心兰闻言有些生气了，责怪道：“你怎么尽说胡话？” 苏微云好歹帮过她大忙，不但是她的朋友，还算得上是她的半个恩人，她自然不愿让苏微云难堪。 小鱼儿却神气满面地道：“他中了剧毒，再过两个月便要毒发身亡，我从小便跟着那群人长大，他们惯用的毒我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不等旁人再多说，苏微云已追问道：“你懂怎么解毒？” 小鱼儿大笑道：“我当然是懂的。此毒隐而不发，藏而不露，唤作‘娇娇夺命丸’，我虽不知你怎么中的毒，但只要你帮我杀了对面那条小绿蛇，我便帮你配制解药！” 苏微云中毒已将近一月，他之所以答应送小仙女回江南，其实很大的原因是因为十大恶人的宝藏就在江南，他是想去找十大恶人拿回解药。 而来到碧水山庄后，他为了保命，不得不与慕容九达成协议，又走不脱身了。 苏微云当即再不犹豫，应道：“好，鱼兄，那我今日便替你除去这条毒蛇！” 总之碧蛇神君也是作恶多端的大恶人，杀这种人苏微云并无什么心上的负担。 碧蛇神君本已欲离开，听到苏微云的话又转过头来，两只细小的眼睛缩成一点，在苏微云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那眼神不禁让人毛骨悚然。 他有些怒道：“小辈，你当真以为我十二星相的名头是乱叫的么？” “以前不是乱叫的，今日过后便是了。” 苏微云飞身出掌，两掌一出，便向碧蛇神君的双肩压去。 这双掌如同两座大山落下，五岳高高耸立，掌势厚沉，奇重无比！ 他用的不是罗汉伏虎拳，而是环山掌法！ 此掌一出，小鱼儿、铁心兰、慕容九、碧蛇神君四人心头皆是一惊。 慕容九暗道：我原以为他不过是个少林弟子，只会蛮拳粗腿，想不到他还有这等精妙的掌法。看来他说的隐士高人并非虚言。 小鱼儿在一旁看着风凉，还为苏微云鼓掌喝彩，道：“好，这是‘五岳镇狱威风无敌大掌门’的五岳神掌，原来你是他老人家的弟子，我看今天小蛇还怎么赢你！” 小鱼儿其实根本识不得这是什么掌法，他这样说，一边显得自己博学广闻，一边却又要故意吓一吓碧蛇神君，好叫他弱了气势，失去先手。 其用心不可谓不细。 果然，苏微云的双掌还未及身，碧蛇神君已被“五岳镇狱威风无敌大掌门”的一长串名字唬得稍稍怔神。 等及他反应过来，苏微云的双掌已然到了他肩上，他来不及取兵器，只好低下身子，将双手抬起去迎那两掌。 “喝！” 苏微云人在空中，猛然变招，一只手掌凭借身躯的倾斜，硬生生地横移了三寸，打在碧蛇神君的左颈之上！ 啪！ 碧蛇神君中掌，登时便觉一阵头晕目眩，站立不稳，差点便一头栽了下去。 而苏微云则被其扬出的三条毒蛇迫退，远远避了开去。 小鱼儿叹道：“唉，可惜可惜，你若再使重三分力，小蛇就交待在刚才那一招中了。” 碧蛇神君跃上一株窜动着数条绿蛇的大树上，好不容易才缓了过来，叱道：“小辈，无论你是谁，你今日都死定了！” 苏微云叹道：“你何必吓我？你的武功要是真的很高，又怎会捉他们二人都要用毒蛇开道？” 碧蛇神君虽是成名已久，却大部分的精力都花在了驱蛇、控蛇和蛇毒上面，于武功一途却不怎么样了。 这一次还没等得碧蛇神君说话，苏微云已高高跃起，竟是又使出方才那一招来，欲要故技重施，再创其身。 碧蛇神君冷笑一声，借着绿叶的掩映抽出一根细长的碧剑，不动声色地藏于身下，只等苏微云再跃来便会予其致命一击！ 苏微云的身子已如飞天柳絮，飘了过去。 碧蛇神君脸上笑容更浓，他的剑已出手！ 碧剑在大树的荫蔽下，几乎看不出端倪来。 “小心！” 小鱼儿与慕容九同时叫道。 铁心兰没有提醒，她立在马旁，用力向大树方向投掷出去了一柄刀。 那柄刀是原本属于苏微云的精铁刀。 刀恰到好处地落在苏微云手中。 从天而降，手起，刀落。 碧蛇神君的人头飞出！ 苏微云落下，又随手斩断了脚边的几条小蛇。 小鱼儿看了看铁心兰，拍掌笑道：“实在精彩极了！” 苏微云有些出神地也望向了铁心兰，久久不语。 他拿到铁心兰丢给他的精铁刀时，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原剧情中铁心兰与小鱼儿是因为小仙女的追杀而结伴的，可在草原上，小仙女明明已被苏微云引开了。 可小鱼儿终究还是遇到了铁心兰。 难道这就是所谓宿命？ 逃不掉的宿命？ 第四十三章 江小鱼 “你居然真的杀了十二星相里的‘碧蛇神君’？！” 铁心兰望着地上滚落的人头，仍自有些难以置信，惊讶地说道。 她先才给苏微云递了一个眼色，要将精铁刀还他，却不料及他如此干脆利落，绝杀一刀便斩下了碧蛇神君的人头！ 她却不知，此时苏微云的拳法，内功修为等等比起他们初见之时，又不可同日而语了。 苏微云被她这一句话惊醒，方回过神来，答道：“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而已，单论武功招数，我恐怕未必拿得下他。” 苏微云心下亦是有几分得意的，但他却丝毫不自傲。他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比他强的人不知有多少。 如慕容九、小仙女、顾人玉等人虽武功与他差不太多，还略胜一点，但论眼界、心胸就远不如他了。 小鱼儿道：“无论如何，你今日杀了食鹿神君，日后定会名传江湖的。我作为你大哥，一定帮你好好宣扬。” 苏微云瞧了瞧慕容九的脸色，赶紧道：“鱼兄，这大可不必了。我在碧水山庄附近杀蛇，本是犯了九姑娘的忌讳，你还是千万莫要说出去才是。” 小鱼儿也干咳两声，道：“是了，我们不过是杀了几条毒蛇，帮忙打理庄园而已，这点功劳不值一哂，还是不要提了。” 慕容九与苏微云有过协定，就算被他犯了禁，本也不会怎么样；但经两人一唱一和，这么一说，自觉被给足了面子，心中那些不快便烟消云散了。 苏微云又将碧蛇神君的人头收拾起来，套于马后。 小鱼儿却眼疾手快，从其身上搜出几个小盒子，自己揣进了怀里。 苏微云道：“鱼兄，你的解药......” 小鱼儿笑道：“好说，好说。只需这几味药草......” 他一连背出不少的草药名字，共有十多来样。 苏微云转头看向慕容九，投去请求的目光。 慕容九面色平静，道：“这些我山庄里都有，我去取来，让你配制就是。” 苏微云赔笑道：“哈哈，九姑娘，我之前未与你说起我身中剧毒之事，你不要见怪。” 小鱼儿在旁已猜到了个七七八八，笑道：“九姑娘，你也莫怪他。看他的样子，对你总是怀有几分畏惧。想必是怕坦白此事后，你又要以帮他解毒作为要挟，因此才迟迟不说的。” 苏微云立刻认真道：“正是如此，否则以九姑娘的博学，难道还会解不了区区小毒吗？” 慕容九冷哼一声，才缓缓回了庄中。 “我听你叫她九姑娘，她莫非就是慕容世家的九妹？” 铁心兰问道。 苏微云苦笑道：“除了她，谁还有那么大的威风？” 小鱼儿突然凑上来，悄悄对着苏微云说道：“老弟，看在你帮了我一下的份上，我告诉你，这种女人都是自命不凡的，你与她相处，要时时恭维着她才能有好果子吃。你刚才与我配合得就十分不错，哈哈哈哈哈！” 慕容九回头诧异地看了两人一眼，皱眉问道：“你们在笑什么？” 小鱼儿指着苏微云叫道：“他说他喜欢你！” 苏微云一拍小鱼儿的手，道：“你怎么乱开玩笑？” 小鱼儿已蹦跳远了，笑道：“如九姑娘这等天上不见，人间无双的美人，受男人喜欢岂非再正常不过的了？你难道不是个正常的男人？” 慕容九不再说话，只是加快步子，走进了碧水山庄。 ······ 又过了三日。 小鱼儿终于将解药配制完成，熬成一碗黑色苦味的汤，与苏微云服下。 苏微云在慕容九的注视下服下解药，然后立刻打坐运功，调理内息。 一个时辰之后。 苏微云站起身子，仔细体味了一会，开口说道：“我只觉体内像是少了什么东西一样，整个人说不出的轻松。” 慕容九道：“你修炼的内功心法想必不太高明，否则必然可内视自身，察觉毒之所在。” 苏微云有些汗颜。当初岳环山收他为徒时，他的修为尚浅，几乎是毫无根基，岳环山便未传他高深的吐纳之功，只拿了筑基的呼吸之法与他修炼。 苏微云忽然问道：“据传世上还有一些高明的内功，甚至可在中毒之后运转内功，将毒素一点一点地逼出体外，不知是否真的如此？” “是真的！” 小鱼儿、慕容九、铁心兰三人竟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三人互相看了看，小鱼儿先笑道：“哈哈哈，我是使毒的行家，自然是知道世间是有这等神妙内功的。” 铁心兰怯怯地道：“我......我是听我爹爹说的。” 慕容九却不多作解释，而是道：“你体内的毒已解决，如今可以动身出发了么？” 苏微云道：“走吧，我们即刻就去蜀中。” 他体内之毒解除，大无后顾之忧，心情也跟着愉快了许多。 铁心兰问道：“你们是要去蜀中？我们正好同路！” 慕容九看了他一眼，冷冷地道：“我们不同路！” 苏微云干笑两声，随着慕容九上马而奔远了。 ······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巴蜀一带多山，山中多贼。 许多地方虽是官道，但仍崎岖不平，并不好走，兼之路途上有劫道之匪，就更耽误时间。 苏微云与慕容九二人行了足足三天，才走完大半路程。 一路上，苏微云出手降服过十数个不开眼的强盗土匪，声名也渐渐在蜀中一带传开。 不少绿林好汉都知道蜀中多了一位少林派的俗家好手，拳法十分扎实，不大好惹。 一日，在途中。 慕容九一向话都很少，这时终于忍不住问道：“人人都只道你精通的是罗汉拳，但你那套掌法是从哪里学来的？五岳之间，真的隐居了一位‘威震......什么......无敌掌门’？” 环山掌法，刚中带柔，柔中含刚，招数连环一气，暗藏巧妙。以慕容九的眼力自然看得出这并非寻常武学。 苏微云故作神秘道：“那位隐世高人的名号我不知道，只是碧蛇神君善于用蛇，我自然要拿出一些灵活的招式来，若再傻乎乎地用一板一眼的拳头对敌，岂非太蠢了些？” 慕容九“嗯”了一声，遂不多问。 苏微云转过头去，迎面却行来两个怪人。 前面一个高大魁伟，满脸横肉，一嘴兜腮大胡，看起来雄赳赳，气昂昂，就像是头大牛。 另一人一身白衣，弯腰驼背，一张脸就像是倒悬葫芦，留一口山羊鬍子，两条细眉小眼，活脱脱是只山羊模样。 二人将苏微云与慕容九的去路拦住，前面那头“大牛”盘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打劫，打劫！快把你们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 苏微云皱眉道：“你们又是什么人？” “我叫黄牛，他叫白羊。我们乃是十二星相中的‘运粮星君’与‘叱石星君’，你们乖乖地就将一身行囊交出来，出去传播我们兄弟二人的声名就好！敢不从的话，教你们人头落地！” “又是十二星相！”慕容九冷冷地说道：“要行囊，给你就是了！” 她拿过苏微云的包袱，随手一抖，一颗血迹已干涸的大好人头滚落在地，正是那碧蛇神君。 这是苏微云执意要带上的。 苏微云心中是这样想的：他是恶人谷出身，身份难免有些不好，但若有这种“凭证”证明他是正道人士，遇上麻烦就可方便许多。 是以他不顾污秽恶心，也仍带上了此物，顺带还有一柄司马烟的穿肠剑。 此时将人头拿出，黄牛白羊果然大惊失色，黄牛扑上去痛哭不已，道：“蛇兄，你怎么......” 白羊一捋胡子，却问道：“敢问姑娘高姓？” “复姓慕容。” 黄牛与白羊互视一眼，俱是惊慌不已，忙道：“我们两兄弟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慕容姑娘的大驾，还望恕罪，恕罪。” 说着，他们竟伏下身子，向着慕容九与苏微云哀求连连。 “求求二位放过我们吧！” “你们......” 慕容九皱了皱眉，正要打发二人离去，那二人却突的从地上跃起，一人挥拳，一人出掌，分别袭向苏微云和慕容九！ 这一变化真是谁也未曾料到的！ 他二人距离慕容九本就不远，突发杀机，瞬息便至眼前！ 第四十四章 黄牛白羊 原本伏在地上，痛哭流涕的黄牛、白羊竟一跃而起，扑向两人。 这二人之前的惊恐之状原来全是伪装出来的。 黄牛挥动巨大的拳头，猛击向苏微云。他一出手，果真就如同一头拉不回头的蛮牛，四蹄和着庞大的身躯冲撞而来。 苏微云竟像是被吓得呆了，还没等他的拳头打到身体上，便远远地飞了出去，摔在地上。 而另一边，白羊则和慕容九交上了手。 白羊的身手比之黄牛，就要灵活敏捷许多。 他围着慕容九上蹿下跳，两只手从左右袭去，用的竟是很冷门的“一指追魂功”。 慕容九反应本来不慢，见白羊攻来，立从袖中滑出一柄寒锋宝剑，“嗤、嗤、嗤”向白羊卷去。 “桀桀桀，好剑法！” 慕容世家的剑式如风似雨，犹似行云流水一般，剑光不断倾泻而下，甚是厉害！ 白羊始终近不了其身，被飞舞的剑光逼得颇有些狼狈。 终于，白羊不断跳转身形，像是忍不住了，大呼道：“黄牛老哥，快攻她左面！” 慕容九大惊，往左边一看，却什么都没有，黄牛依旧站在苏微云身边笑呵呵地盯着她。 她心下一慌，却发觉已被点住穴道，动弹不得了。 慕容九不过初出茅庐，论临战对决，哪里会是这成名已久的黑道高手的对手？ 黄牛拍拍肚皮，志得意满地走到苏微云面前，嘿嘿笑道：“我听说蜀中有一位少林弟子的功夫十分不错，可称俗家第一，难道说的就是你？” 苏微云看到这个人高马大，肥肥壮壮的大汉走到自己面前，连多余的话都说不出来，只勉强笑了笑。 黄牛叹道：“唉，这一代的少林和尚果真是没了人才。” 白羊阴测测地笑道：“等我们二人拿到燕南天的绝世剑谱练成，什么少林峨眉，都得乖乖让道！” 白羊忽然看向苏微云，问道：“小兄弟，你说是不是？” 苏微云立刻赔上笑脸，唯唯诺诺道：“是，是，是。” 白羊目光凶狠，恶声道：“既然是，那你还不快把燕南天藏宝的下落告诉我们？！” 苏微云瞪大眼睛，失惊打怪地道：“燕南天的藏宝图？我完全不知道啊！” 白羊变了脸色，道：“你还想瞒我们？燕南天的藏宝图本在‘狂狮’铁战的女儿手中，后来她就到了你们慕容山庄。” “是，可她没把什么藏宝图给过我......” 黄牛又道：“你们还帮她杀了蛇老七！你们别说也不知道蛇老七为什么要追杀他们！” 碧蛇神君为了藏宝图之事追杀铁心兰，铁心兰为了活命，逃进了慕容山庄，最后藏宝图当然是被慕容山庄的人拿走的。 苏微云忽然不说话了。 他知道这件事必定又是小鱼儿搞的鬼想来是十二星相先找到了小鱼儿，小鱼儿为了自保性命，便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慕容九身上来了。 苏微云叹了一口气，道：“我说那藏宝图不在我身上，你们肯定是不信的了。” 黄牛道：“你莫要把我们十二星相都瞧得太蠢了。” 苏微云道：“那我实话对你说吧。” “你说。” 苏微云无辜地道：“藏宝图真的不在我身上。” 黄牛与白羊勃然大怒，黄牛张开大手，将苏微云的衣领提起，骂道：“小子，耍我们是不是？” 苏微云喘了口气，说道：“你听我说完。” “藏宝图的确不在我手上，但却已经被我记在心里面了。” 黄牛与白羊对视一眼，点点头，放开了苏微云。 “那你将藏宝图绘制出来，我们便放了你。” 苏微云挠挠头，道：“我一被人捉住，记性就不大好，恐怕画不出来什么东西。” 白羊冷笑道：“你想耍花招？敢在我们十二星相面前耍花招的人，死掉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 苏微云正色点头道：“嗯，比如说那位蛇兄。” 黄牛道：“那是他自己太蠢，武功不够，又惹到了慕容世家里面去！” 苏微云转了转眼珠，道：“你们如今岂不也是点住了慕容九姑娘的穴道？” 黄牛左右顾盼，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般，说道：“谁是慕容九，谁是九姑娘？” 慕容九被点住穴道，大风呼呼刮起她的衣袂，而两人竟似看不见这个人一样。 慕容九冷冷道：“你们要敢动我半根手指，我慕容家一定将你们一牛一羊的心脏挖出来下酒！” 白羊走过去，围着她转了两圈。 嗤！ 令人意料之外的是，白羊竟扯下了慕容九的一截衣袖！ 一只如莲藕般白皙美丽的手臂立刻袒露在夏风之中。 白羊双目露出淫光，道：“好美，果然好美。” 黄牛道：“你......” 哗！ 白羊捻起拇指与食指，用锋利的指甲又撕开了慕容九腿上碧绿色的一段布料！ 这一回慕容九左边的大腿内侧几乎全露了出来，肌肤紧致，雪白光滑。 慕容九又羞又怒，满面通红，斥道：“你敢？！慕容家会将你碎尸万段！” 黄牛皱了皱眉，道：“白羊，你这样......” 白羊笑道：“放心，牛兄，我只不过是确认确认那藏宝图是不是真的不在他们身上。” 刚才他们两人已将苏微云的衣服、包裹、鞋子全都翻了一遍，的确没有任何藏宝图的踪迹。 黄牛不悦道：“可是你既对慕容家的姑娘动了手，我们......” 白羊道：“谁说是我们动的手？只不过是这小子尾随九姑娘，贪恋美色，色心大动，最后没忍住，在这荒郊野岭对九姑娘下了手而已！” 黄牛渐渐转喜，越听越高兴，笑道：“还是你这只老山羊的鬼主意多！” 他提起苏微云，将他扔到了慕容九的身边，道：“小子，别说大爷亏待了你，让你能一亲慕容姑娘的芳泽，这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只不过嘛......你要是奸污了慕容姑娘，正道你是混不下去的了，你以后恐怕也只能跟我们这群牛羊蛇鼠打交道了。哈哈哈哈！” “我去弄些纸笔和春药来，老山羊你看好他们！” 任苏微云想破头，也没想到黄牛与白羊肚子里的坏水这么多。 这一对牛羊是打算让苏微云和慕容九发生关系，这么一来，无论苏微云怎么辩解都难逃慕容世家的追杀。 所以苏微云最好的法子就是将慕容九杀了灭口，然后乖乖地投靠十二星相，将藏宝图画出来交于他们。 这一计谋简直歹毒万分！ 黄牛飞快地赶远了，白羊则嘻嘻地看着苏微云，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慕容九姑娘的丈夫可不能是无名之辈。” 苏微云露出真诚的笑容，道：“我叫作苏微云。” 苏微云偷偷瞥了一眼头顶上方慕容九雪白的大腿，不由咽了口口水，两眼微微发光。 白羊自然不会注意不到他的神情，当即大笑道：“想不到你小子也是个色胚！” 苏微云一只手撑住地面慢慢起身，一只手已慢慢往慕容九身上摸索而去。 他有些急不可耐地道：“白羊大人，我不用春药发情了，我想好了，索性两边都有虎狼，不如做个风流鬼！” 白羊为自己想出的绝妙计策得意不已，喉咙里挤出“咯咯咯”的怪笑声：“识时务者......” 嗖、嗖！ 两道暗箭突然射来，分打向他左右两胸。 他双腿扎在地上，倒伏身子，堪堪躲过两枚小箭。 “受死！” 苏微云跃身而起，使出一招“骑虎难下”，拳头猛地对着他脑袋砸去。 这一拳威势极大，从上而下，几乎让人不能抵挡！ 白羊一惊，曲指去点苏微云手腕上的神门穴。 哧！ 一柄利剑划过，白羊的手指还未触及苏微云，他的右臂便随风而落，掉在了地上。 “啊！你......” 白羊捂住伤口，惊慌失措。 他只注意到苏微云的拳头，却没有料及慕容九被他点住穴道之后，竟然还能使出剑来！ 苏微云一击落空，就势滚在一旁，哈哈大笑道：“怎么样？我装傻充愣的本事不比你们差吧？笑里藏刀，本是一位老前辈教我的拿手好戏！” “你当然不会想到我会用你们对付我的方法来对付你们，哈哈哈哈哈，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第四十五章 脱险入困 苏微云对着白羊得意地大笑。 白羊脸上的笑容却再也看不见了。 他的右臂已被斩断，尚汩汩地流着鲜血，他的面色都有些扭曲。 白羊不敢相信地道：“我分明点了你‘巨阙’、‘期门’、‘天枢’三处穴道，六个时辰之内，你上半身绝无法活动，你......你......” 他以看怪物一般的眼神盯着慕容九，始终想不明白慕容九是怎么解开的穴道。 慕容九正要回答，苏微云却笑着答道：“是那只黄牛刚才偷偷给九姑娘解穴的，他和我们是认识的，而且他早已看你不爽了。” “更何况，宝藏本就不够分，四个人太多了，不如少一个才好！” 苏微云嘴上说着话，已拿起了司马烟的那柄穿肠剑，一剑戳向白羊的心窝。 他虽不精剑法，但配合配合慕容九是没有问题的。 而慕容九踏着玄妙的步法，似踩八卦，如行九宫，在苏微云身边穿梭不断，摇晃着宝剑朝白羊攻去。 其剑法与身法协调起来，像是使出了一种道门的精深武学。个中奥妙，难以言明。 白羊少了一只手臂，本就实力大损，听到他最好的兄弟黄牛竟出卖了他，更是心神难定，方寸大乱。 未过十招，他身上便连连挂彩，受了不少伤。 “山羊，合该你受死了！” 苏微云见白羊已有不支，立即弃了长剑，欺身上前，一拳接着一拳挥出，毫不停歇，一口气攻出了二十多招。 这二十多招虽没有章法可言，却胜在快捷，迅猛，令人难以招架。 他气喘吁吁，状若疯狂，简直像是要将浑身的力气用尽也必须杀掉白羊似的。 白羊左支右绌，不断往后退，惊呼道：“狂狮铁战的武功，你当真认识那个疯子？！” 苏微云不答话，一咬牙，又上前硬生生打出六、七拳，将白羊打得鼻青脸肿，乌青块块，连牙齿都被打落了数颗。 白羊只剩了一只手，怎么应付得了这铺天盖地的拳脚？ 此时，慕容九亦挥剑劈下，将他的左臂也一斩而断！ 白羊双臂皆失，满嘴是血，喃喃道：“先前出了个小鱼儿，已十分难纠缠。这回又碰上了这两个煞星......难道武林已是年轻人的天下了么......” “燕南天的剑谱，绝世剑谱......” 他终于无力再战，缓缓倒下。 威震武林，叱咤黑道的“十二星相”中的“叱石神君”白羊就这么栽在了苏微云和慕容九的手上。 苏微云瞧着白羊的尸体，感叹道：“化石神功当真厉害，内力布满周身，肌肤坚硬如石，寻常点穴手法根本迫入不得，要不是你曾在路中显露过其中玄妙，只怕连我也要被瞒了过去。” 而慕容九犹自不解恨，上前拔剑将他的喉咙，心脏等要害都搅了一遍，才出罢了气。 苏微云笑道：“你难道还在跟他怄气，怪他撕了你的衣服？” 慕容九的玉臂仍露在外面，左腿也裸露在风中，这风光当真比什么景色都要旖旎得多了。 慕容九罕见地脸红了红，又狠声道：“你若是敢说出今天的事，我便将你的舌头割下来！” 苏微云吐了吐舌头，假装捂住眼睛，但指缝隙开，仍是往着慕容九身上在看。 “你......” 慕容九提剑作势欲砍，苏微云连忙跳到一旁，嘻嘻哈哈地道：“你明明心肠不坏，却为什么非要作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你和那个小仙女简直如出一门！” 慕容九不再理会他，只往前走。 苏微云悠悠地跟了上去，风中却传来一道似有还无的声音。 “唉，那只因天下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我们女孩子若不装得凶一点，毒一点，岂不是更要受男人欺负了？” 这叹息声若隐若现，似是从一位极其柔弱，羞羞答答的女子口中吐出，却偏偏又娇媚入心，如化骨春风，带着种说不出的欲望诱惑。 苏微云曾听过的屠娇娇的声色本已是十分媚惑，可比起这个声音来，却又不足为道了。 这句话绝不是从慕容九口中说出来的。 周围必定还有其他人。 苏微云神色一紧，往四周打量，只见一颗大树后面缓缓转出来一位绿衣少妇，她手中提着竹篮，头上别着朵彩花，生得美丽非凡。 绿衣少妇行走之间，水蛇般的腰肢自然地扭动，又有意无意地从裙子中露出纤细的长腿，轻动莲步，款款而来。 举手投足，眉开眼瞟，自有一番惊心动魄，叫人神魂颠倒。 苏微云见到此人，心下已叫了三分不妙，她虽正是他要寻找的十人之一，但却来得有些不是时候。 “好俊俏的公子哥，我怎么好像见过你似的？” 绿衣少妇站立不动，上上下下地打量苏微云，好似在看一件心上人送给她的礼物。 她拨了拨胸前的头发，投去一个暧昧的眼神，道：“公子哥，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你可以送我一程吗？” 苏微云浑身发软，心头荡漾，几乎便忍不住要一口答应下来。 好在慕容九已察觉到了什么，将一口寒光剑横在两人之间，冷冷道：“他不能送你！” 绿衣少妇轻轻捧着心，轻轻蹙起眉头，又轻轻地道：“公子哥，你真的忍心让我一个人留在这荒郊野岭么？” 苏微云的眼神有些发直，赶紧咬住舌尖才稍微清醒了过来。 他现在才知道什么张好儿，王大娘，屠娇娇都不算什么。 她们比起眼前这个十大恶人“迷死人不偿命”萧咪咪简直就好像人和母猪一样，根本不在一个级别上！ “你是什么人？赶快滚开，否则休怪我剑下不留情！” 慕容九猜到面前此女应当是练了一门独特的媚功大法，不然不会连她这个女人都隐隐有些动心，忍不住要去好好怜爱一回了。 萧咪咪叹道：“唉，这些少女们真是的，你要是喜欢他，就开口说好了，我将他让给你便是。你又何必动刀动枪？” 说话之间，远远地，有一个人影飞奔而来，竟是去寻纸张与春药的黄牛。 黄牛走到近前，看见地上白羊的尸身，不由悲怮道：“羊老弟，你怎么......” 三人一直望着他，他哭了许久，才怒呼一声。 “你们两个小贼，我要将你们剥皮抽筋，挫骨扬灰，方可解我心头之恨！” 苏微云与慕容九连忙戒备，黄牛天生神勇，擅使大力拳掌，武功比起白羊还要强上三分。 可黄牛一声大呼之后，不但不进，反而远远奔开，欲要逃之夭夭。 一直未见有什么动作的萧咪咪身子忽然一晃，便挡在了他的面前。 黄牛吼道：“萧咪咪，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他还在说话，萧咪咪口中却吐出一股飘飘悠悠的粉雾，随风而扬。 雾气扑到黄牛的面上，不过两三个呼吸，他便一头倒下去，不省人事了。 萧咪咪娇笑一声，又看向了苏微云，笑道：“好孩子，你还愿意随我走么？” 第四十六章 阴阳交合 萧咪咪眼波流转，巧笑顾盼，不住地向苏微云抛去媚眼。 即使是两人中间还隔了一个慕容九，但也都阻止不了她那仿似燃烧起来的热情。 苏微云瞥了瞥慕容九，又望了望躺在地上的黄牛，犹豫了半天道：“我......我还有事，漂亮的大姐姐，我过些时日再来找你好不好？” 萧咪咪“咯咯”笑道：“呵呵呵呵，你过些时日，恐怕魂儿就被你身边的冰山美人勾走了！” 苏微云为难道：“那......” 慕容九却忽然道：“他不能跟你走！” 萧咪咪微笑道：“你情我愿，为何不能？” 慕容九淡淡地道：“他对我还有用处。” 萧咪咪笑得花枝乱颤：“哈哈哈，难道你也要‘用’他？他要是被你‘用’过后，我可就不想‘用’了！” 慕容九自然不会不明白“用”是什么意思。 她的脸罕见地又红了。 苏微云却已坦然地向着萧咪咪走过去。 他站在萧咪咪身边，对着慕容九道：“你脸红起来实在好看的很，可是你却没有我身边这位大姐姐有女人味了。” 萧咪咪的腰肢大腿，一举一动，都十分有诱惑力；慕容九虽然出尘脱俗，却总是冷冰冰的，少了一股少女的活力。 不得不说，苏微云的评价还是很中肯的。 但人往往就是这样的，尤其是女孩我或许本来是不在乎这个东西的，但你若是想要来从我身边抢走他，我就绝不能答应了。 不但不能答应，而且还要拔剑相向！ 慕容九居然真的拔出宝剑，挥剑直取萧咪咪。 萧咪咪娇笑道：“慕容家的九姑娘，你不知道我在江湖上为男人争风吃醋的时候，你还未出生哩！” 她朝左横移一丈，右手轻轻去点慕容九的腋下，此法乃是峨眉派的截手式，以空手可制兵刃。 慕容九步法一换，横掠剑锋，去斩她的手腕。 萧咪咪轻轻一扭，将左手提着的花篮迎上，转了个圈，竟恰好接住了她这一剑。 这一招怪异之极，又是南海群岛上的武学了。 咔嚓。 竹编的花篮被斩作两半，掉落在地。 萧咪咪却趁势而进，手指连动，竟舞出道道幻影，迅速点了慕容九数处穴道。 她使出的指法赫然又似是出自崆峒一派的。 三招之下，萧咪咪竟使出了三种完全不同的武功，令人眼花缭乱，手足失措。她只用了一只花篮，便制住了慕容九。 萧咪咪拾起花篮，轻轻叹了口气，哀怨道：“花篮又未招惹你，你怎么却要害它？” 苏微云在旁看得心惊动魄，萧咪咪的武功虽未必比黄牛白羊高出多少，但花样之繁复，就不是那两人堪比拟的了。 萧咪咪一生之中也不知睡过多少男人，哪怕几百个男人每个人只传她一、两手各自的绝技，也足她受益匪浅了。 荒野之上，大日照耀，轻风吹过。 慕容九呆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身上已微微渗出了汗珠。 而苏微云走上前，主动挽着萧咪咪的手，对着她笑了笑，神情欢喜，十分亲昵作态。 萧咪咪挑起葱指，轻点了点苏微云的脸，调笑道：“以后你就是我的小情郎了！” 苏微云也笑道：“以后你就是我的好姊姊。” 他这些日子来，每天都和一群喜怒无常，不知深浅的怪物们打交道，也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 扮乖卖傻对他来说竟已如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了。 萧咪咪又道：“现在我们只有一件事了。” 苏微云道：“什么事？” 萧咪咪笑道：“就是将这头老黄牛解决了！” 那黄牛直愣愣地躺在地面上，比死人还要安静许多。 “他不是被你的迷烟晕住了么？” 苏微云将穿肠剑收好，拿出自己的精铁刀，正欲上前察看，萧咪咪却将他拉住。 “十二星相哪里是这么好迷的？黄牛哥，地上凉的很，你要再不起来，妹子可担心的紧了。” 此话方出，本来倒在地上的黄牛又缓缓站了起来。 黄牛憨笑两声：“我方才不知怎么的，糊里糊涂的就昏了过去。咦！？怎么，萧妹子，你也在这儿吗？” 他牛头牛脑，憨态可掬的样子让人难以想象的到，他就是凶狠歹毒的十二星相。 萧咪咪眯着眼睛道：“黄牛兄，你不必装了，我既已对你动手，难道还有和解的地步吗？” 黄牛神色一变，惊怒道：“萧咪咪，你真的要鱼死网破？！” 萧咪咪呵呵一笑，飞身袭去，两掌拍出。 “鱼必定会死的，可网会不会破就不一定了！” 她的身法轻灵迅快，变化多端，围着黄牛绕了几绕，连出数掌，黄牛却连她裙袂都没能沾到。 “小情郎，你还不来帮我？” 萧咪咪一边娇喘，一边呼道。 她喘气的声音竟也带着那种原始的欲望，叫人欲罢不能。 黄牛手臂四动，将自身防得滴水不漏，嘴上还道：“萧咪咪，那小子有什么好的？你若想找男人，干嘛不来找我？” 萧咪咪道：“哈哈，他是少林的第一弟子，你是吗？” “难道你......” 黄牛的话还没说出来，苏微云已打去三拳，拳风抖动，虎虎生威。 他使刀法反不如用拳法来的顺手。 萧咪咪瞧见之后，眼神更亮了，道：“好，小情郎，你可真是厉害！” 她掌式忽变，居然用出了天山派的落梅云掌，她的掌势阴柔不实，奇妙无端。绿裙摆动之间，不似在与人打斗，倒像是一位柔弱女子在翩翩起舞。 萧咪咪忽指点道：“你往他身前打，从膻中到章门！” 苏微云立即用出“黑虎掏心”，向黄牛胸前正正打去！ 黄牛一拳砸下，如刀斧下砍，要砍断苏微云的手肘。 但此时萧咪咪却如游鱼似的，飘然一掌，虚虚实实地拍向他的肋下。 黄牛不敢硬接，只得向侧闪过一步，却躲不开了苏微云的两拳，被打得气血翻腾，难受之极！ 萧咪咪笑道：“好情郎，果然是少林正宗武学！我二人一阴一阳，一刚一柔，配合得天衣无缝，岂是这只笨牛能抵挡得住的？” 苏微云两拳不住挥出，暗暗惊讶于萧咪咪与他的配合的确太好。 于是他故意将罗汉伏虎拳的一百零八式全部用完，来好好领略其中奥秘，与其它武功互补，对照，这对于他体悟拳法亦有着极大的好处。 罗汉伏虎拳被苏微云从第一式用到最后一式，几乎每一式萧咪咪都能使出各门各派的武功来契合，两人配合作战，效果十分好。 打了一刻多钟，黄牛已是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体力大为不支。 苏微云与萧咪咪却越打越轻松，拳掌愈发默契。 萧咪咪笑了笑，道：“好了，小情郎，我们不玩了。将他杀了吧！” 她在说话之际，竟又吐出一口粉雾。 雾气迷障，黄牛屏着呼吸，匆匆接下萧咪咪从身下攻来的一掌。 砰！ 苏微云两拳从雾气中穿出，打在他大大的肚子上！ “噗！” 黄牛倒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筋疲力竭，再也站不起了。 只是他骂道：“小子，你以为这女妖怪是好心对你吗？她最精通阴阳交合之法，你.....” 萧咪咪忽然抢过慕容九手中的寒锋宝剑，一剑结果了黄牛的性命。 苏微云装作不懂地道：“他说的是什么阴阳交合之道？” 萧咪咪将剑放下，眼神闪烁，微笑道：“情郎，我们刚才的武学配合还不够阴阳交合吗？” 苏微云恍然道：“哦，是了，是了，武学之道，本就是很讲究阴阳的。” 他又笑着说：“好姊姊，那你以后可要多教教我。” 萧咪咪搂着他的脖子，轻轻在他耳边吐出香气，道：“当然了，你想学什么我都会教你的。” 第四十七章 迷死人不赔命萧咪咪 行过一片山地，苏微云跟着萧咪咪往峨眉山的方向而去。 慕容九则被留在了那片荒野之中。 苏微云知道她有化石神功护体，并不担心。 慕容九虽被点中穴道，但所受的劲力不会太深，要不了多长时间，就可以自然解开了。 苏微云该担心的是自己。 两人渐渐行远了。 太阳将要落山。 夏风熏熏，淡淡拂过，吹起萧咪咪的美丽的绿裙。 萧咪咪似乎被这温暖的风吹得软了，她忽然倒了下去，直跌在苏微云怀中。 “嗯。” 她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轻的闷哼。 苏微云托住她的背与腰，道：“你怎么了？难道是与那黄牛打斗的时候受了内伤？” 萧咪咪摇了摇头，喘道：“不是。” 苏微云又问道：“那是怎么回事？” 萧咪咪张开鲜艳的红唇，说道：“我是因为你才销魂至此的，你真是个害人精！” 苏微云挠了挠头，笑道：“我以往从未遇见过女子这样喜欢我，真是太好了，我们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萧咪咪咬着嘴唇，作出羞怯的模样，道：“那我们要不要找一间好点的客栈......” 苏微云大喜道：“这附近有客栈么？” 萧咪咪点点头，指着南方道：“我知道前面不远处就有一个小镇，那里有家客栈，虽然不算很好，但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苏微云竟已急急忙忙地抱起她，大步迈开，便在风中狂奔起来。 风中只留下萧咪咪止不住的笑声。 ······ 入夜了。 小镇。客栈。 这附近自然是有小镇的，先前黄牛正是到此处来寻的纸笔。 只不过这小镇的确极小，几乎没有一家十分像样的客栈。客栈里也几乎没有一间十分像样的房间。 房间里几乎就只剩一张桌子，一壶茶水，一张床。 幸好有床。 这正是萧咪咪所需要的。 床。 苏微云一进房间，将包裹放在一旁，已躺在了床上面。 萧咪咪娇嗔道：“你这死人，你比奴家还着急！你难道不知道与我再调调情？” 萧咪咪走到桌子旁边，端起茶水，倒进了杯子里面。 然后她将那碗冷茶拿起来，作势欲泼，好像是要让苏微云清醒清醒。 苏微云连忙去拦她的手，她却娇哼一声，道：“我只不过是吓一吓你罢了。这碗茶水是给你喝的。” 苏微云皱了皱眉，道：“为什么要喝水？” 萧咪咪目光迷离，吃吃地笑道：“不多喝些水，你的体力怎么能够支持得久？” 苏微云恍然，又道：“哦，对了！你怎么不教教我要如何才能够更久，更快乐一些？” 萧咪咪暧昧地道：“你难道想学房中术？” 苏微云接过茶水，放在桌子上面，道：“你会不会？” 萧咪咪又将茶水举起，从怀中拿出一本书来，在苏微云面前晃了晃，说道：“你别急，我给你就是了。你现学现用，好么？！” 苏微云拿过那本小册子，笑着道：“我这么聪明，一定很快就能学会的。” 他打开书，坐下来慢慢地翻看起来。 萧咪咪居然也不着急，将茶水放在苏微云手旁，然后坐在床边，摆弄着各种诱人的姿势。 苏微云一会儿假装心不在焉地看看萧咪咪，一会儿拼了命地记下书上写的内容。 那书上其实也没写什么，不过是些女人如何勾引男人，男人如何撩拨女人的手段，还有一些衣着的搭配、脂粉的涂抹、熏香的炼制方法......甚至连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女人又喜欢什么样的男人都有所涉及。 夜渐渐沉了。 客栈中的灯火亦熄灭了许多。 萧咪咪有些不耐地催促道：“你怎么还没看完？” “再等等。” 苏微云又随口问道：“你这上面怎么没讲房中术啊？” 萧咪咪起身，一把夺过书去，笑骂道：“笨情郎，御龙房中术记在最后面的！” 苏微云赶紧接过书，埋怨道：“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放在了最后几页......” 萧咪咪笑道：“房中术有什么好学的。男女情爱，互吸互引方为真，至于鱼水欢愉，云雨翻涌，那反而是次要的了。就好如我真心真意爱你一样！所以那房中之技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前面的东西才最着紧。” 她说出这番话后，倒是令得苏微云一惊。 苏微云没有想到，这个“迷死人不赔命”的萧咪咪反倒是对男女之事看得最清楚，领悟得最透彻的人。 “习得第四项‘十大恶人’绝技‘迷死人不赔命’萧咪咪之媚功，完成部分宿命任务。” “获得奖励：六个月内力修为，上品春药一份。” 苏微云听到这声系统提示，心中安稳不少，放下了书。 他能感觉得到，他的怀中已多出了一包莫名其妙的好东西。 “居然在这时候，送了我一包春药......” 苏微云算是明白过来了，疯拳容易受伤，就送了他一包金创药；偷袭需要准确，就送一本点穴秘籍；从杜杀那里学了杀人，则送给了他一副打人用的虎皮拳套。 似乎，他学会的东西和他获得的奖励都有着某种奇妙的联系。 这时，萧咪咪看着他，温柔地道：“你看完了吗？我要吹灯了。” 她不等苏微云回答，已轻轻一口气，吹熄了灯火。 屋中微暗。 只有淡淡的月光照进来。 苏微云犹记得黄牛对他所说的“阴阳交合”的事，他当然不会真的以为是什么武学之道。 那必然是一种传说中妖异的采阳补阴的男女之术。 “鼎炉”两个字忽然地跳到苏微云的脑海中，他的心跳得愈渐得快了。 砰、砰、砰...... 萧咪咪已坐在了床上：“你怎么还不过来，人家看不见，要你帮我解开腰带。” 苏微云心念急转，他该学的已学了，是时候离开，但他此时在萧咪咪面前却是不可能轻易走得掉的。 他只好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苏微云方一至床头，萧咪咪已抓住了他的手。 “我的腰带在这里......” 萧咪咪握着他的右手，在身躯上一丝一丝地移动着，简直有些提心吊胆，惊魂动魄。 “你的手上怎么这么多汗？” 苏微云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颤声道：“我有些紧张。” 萧咪咪道：“人家都不紧张，你还有什么好紧张的？” 苏微云默默地叹了一口气，终于开始去解萧咪咪的腰带。 他不知道萧咪咪为何会找上他，也不知道解开这根腰带之后会有什么下场。 但是他知道若他不解开这跟腰带，下场肯定不会好。 “十大恶人”的名头不是随便叫叫而已。 “迷死人不赔命”萧咪咪有时候真的会迷死人的！ 这些苏微云都是懂得的。 但是从萧咪咪主动找到苏微云的那一刻起，苏微云就已经没有选择了。 他只有继续下去！ 第四十八章 房中 夜深，黑。 软玉在床，温香满帐。 屋外安静无声，只有一声一声的蝉鸣。 苏微云的右手轻轻解着萧咪咪的腰带。 在解腰带的时候，苏微云已触到了萧咪咪的肌肤，触感柔嫩，细腻，火热。 充满罪恶的诱惑。 就算你能以少林弟子的身份，当着一个人的面，信誓旦旦地做出保证：她今年至少已有三十七岁。 但那个人也是绝不会相信的。 “难道你从没有解过女人的衣服？” 萧咪咪似乎嫌苏微云动作太慢，坐起身来，一只光滑的手溜进了他的胸口。 苏微云被她这动作吓了一大跳，不自觉地退后身子。 “额......那个我突然有些口干舌燥，我去喝点水！” 萧咪咪居然不阻止，而是笑道：“去吧，桌上就有水，你可以多喝一些。” 苏微云深吸口气，走到桌子边上，点燃了灯。 萧咪咪似不着意地随口问道：“对了，你在少林寺修炼的是什么内功心法？是菩提心法，还是罗汉伏魔功？” 苏微云摇头道：“都不是。” 萧咪咪有些惊喜地仔细瞧着苏微云，道：“难道是少林至宝洗髓、易筋二经？对了，你是少林这一代最出色的弟子，想必你的师尊是舍得给你的！” 苏微云不说话了，他笑嘻嘻地道：“姐姐，你不要问我修炼的是什么内功，我倒是想问问你师承何门，竟然懂得那么多的武功招数。”。 他仍装作不知道萧咪咪的真实身份，转移开话题。 萧咪咪云鬓散乱，汗珠微淌，衣衫斜斜地敞开，模样诱人之至。 她似乎实在太热，手指拈着衣衫，为自己扇了扇风。 苏微云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他生怕自己把持不住。 又过了一阵，萧咪咪才慢慢道：“你真的想知道我的武功是怎么学来的？” 苏微云灵机一动，道：“我不想知道姐姐的武功是怎么来的，但我也想要向姐姐多学几招！” 萧咪咪腰肢摆动，发出铃铛般清脆的笑声，道：“小情郎，你过来，我教你几手就是了！” 苏微云道：“真的？” 萧咪咪道：“当然是真的！只不过我教了你，你可也得告诉我你修炼的内功心法是什么！咱们是情人，情人之间是不会有什么秘密的！” “说的是，以我们俩的关系，本不会隐瞒。” 两人心中各怀鬼胎，都有暗谋，嘴上却不住地说着真心真意，皆大欢喜。 萧咪咪走过来，一只手拿起放在桌上的穿肠剑，道：“你看，这是昆仑派的‘雨花剑法’！” 她手腕轻抖，剑光急转，竟在灯火下舞出两朵绚烂夺目的剑花，一左一右，迅速地向苏微云推来！ 两朵剑花皆似虚幻，又都作真实，令人不知该往哪边闪躲才好！ 呼。 剑花在苏微云身前消散，露出一截锋利的剑尖。 萧咪咪收了剑，说道：“传闻这套剑法练到精深处，可舞出三朵一模一样的剑花来，虚虚实实，最是难挡。不过昆仑派已很久都没人能舞出‘一剑三花’来了。” 苏微云接过穿肠剑，道：“是么？好姐姐，你让我来试试！” 萧咪咪拗不过他，只得将剑递了出去：“好，你可别在人家脸上刺出一朵花。” 她的话才刚说完，苏微云已迅疾出剑。 他舞出半朵摇摇摆摆的剑花，正冲着萧咪咪的面上而去！ 嗖！ 这一剑虽不好看，可着实让人很难反应！ 萧咪咪脸色大变：“你......” 她急忙侧身半步，矮身欲从苏微云腋下钻过。 苏微云趁势一剑落下，在昏黄的灯火下掠出幻影，破空之音响起。 萧咪咪与苏微云的距离实在太近，她纵然身法不凡，却也难以避开！ 哧！ 这一剑本可劈在她的右肩上，但苏微云最后却将力气一收，只是将她右半边的衣袖轻轻划破。 翠绿色的衣料掉在地上，萧咪咪身上露出大片大片的雪白肌肤，十分晃人。 苏微云突然笑道：“瞧你害怕的模样，难道我还会真的伤你不成？” 萧咪咪拍拍胸脯，回过神来，笑骂道：“哈哈哈，你刚才这一剑要是失手砍在我的玉肩上，我可要吃了你的肉！” 苏微云心中却在暗叹，他看出刚才那一剑绝对要不了萧咪咪的命，他便不敢出手。 因为要不了萧咪咪的命，要的就是他的命！ 萧咪咪自然不知他心中所想，她身躯扭动着，又贴了上来：“现在我也要吃了你。” 苏微云推开她，道：“不急，不急。” 他嘴上说话，心里面却在不停地思虑，想着再找个方法来拖延时间。 萧咪咪拉住他的手臂，将他拉向床边，道：“春宵一刻值千金。你怎么不懂得珍惜？还有，你修炼的内功究竟是什么？快告诉人家呀。” 苏微云道：“你再教我一招，我就告诉你。” 萧咪咪道：“你这次说话可要算话。” 她眼神盯着苏微云，一副吃定了的样子，她当然不怕苏微云能在她面前耍出什么花样。 萧咪咪两手缓慢地伸出，仿佛要在灯下展露她洁白无瑕的指头。 “我的手美吗？” “美，美极了。” 萧咪咪嫣然一笑，双手忽然交叉，又向内翻开，手指灵活地弹动，舞开阵阵光影，彷如穿梭织布飞快，使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她的手几乎化作了一团密密层层的白影，苏微云正待分辨时，那双手已到了胸口。 苏微云刚刚将手抬起，萧咪咪已按在了他的“俞府穴”上。 萧咪咪得意地道：“方才我用的是峨眉派的云雾掌法，飘雪穿云，缭缈山花，好看么？” 苏微云叹道：“好看是好看，只可惜我没看清。你慢一点，让我看个清楚好吗？” 萧咪咪不说话，只是走过去将那杯已凉透了的茶水端起，送至苏微云面前。 “把水喝了，好么？” “我不口渴。” 萧咪咪撒娇道：“喝了嘛，就当你是为人家喝的。” 苏微云看着并不十分清澈的茶水，心间犹豫难决，他不用想也知道，这茶水之中必有猫腻，但是他又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拒绝。 萧咪咪语气有些变了，道：“难道你害怕我在茶水里下毒？” 苏微云一咬牙，接过茶水，勉强笑道：“怎么会呢？你舍得毒我么？” 萧咪咪道：“那你就全部喝下去吧！” 水入口中，喉头涌动，那杯茶水终于被苏微云一口一口地喝完了。 他喘了口气，忽然道：“我也要为你倒一杯水，你来喝。” “好啊，你去就是。” 苏微云一摸茶壶，道：“水都凉了。喝凉的东西最是伤胃，我去叫一壶热的来！” 他不等萧咪咪说话，便径自快步走出了房间。 约莫有一炷香的工夫，苏微云才提着茶壶，缓缓走回。 苏微云一进屋子，便抢着上前，帮她倒茶。 萧咪咪接过茶水，轻嗅了嗅，笑着道：“你可莫要下毒害我。” 苏微云有些紧张地道：“怎么会呢？” 萧咪咪一猜即中，茶水中正是有他身上唯一能在此时派上用场的一瓶春药。 他反正也是没辙，索性将能用的损招都用上。 “量你也没这个胆子！” 萧咪咪正要喝下，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对了，你学的究竟是什么少林内功，这次你可不能再瞒我！” 苏微云道：“我学的根本不是少林派的内功。” 萧咪咪一愣，伸手抓向苏微云的手腕，然后将自己的内力往其中探入进去。 几个呼吸之后。 萧咪咪的脸色忽然非常难看，再无任何娇媚可言。 “怎会不是纯阳内力，你真的不是少林弟子？！” 苏微云认真地点头：“真的不是！” 萧咪咪一改前色，破口大骂道：“你个小白脸，装什么少林秃子，害得老娘白费了这么久的苦心！” 她气冲冲地将杯中茶水全部泼向苏微云，怒道：“你真是该千刀万剐，把肉剁碎去喂狗！” 萧咪咪迅速出手，挥掌拍向苏微云的脸，真是又快又狠。 苏微云飘然退后，竟躲过了她这一记耳光。 萧咪咪愤怒之余，又有些惊讶，她才发觉原来她面前这个男人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孱弱。 苏微云道：“我虽不知你究竟要如何，但这件事本就不是我找上你的。你若要死缠，我奉陪到底！” 他做出罗汉伏虎拳的起手式，摆开架势，蓄势待发。 萧咪咪却又笑了。 她“嗖”的一下从窗外窜了出去。 “你已中了我独门密制的‘夜半销魂散’，若无女子与你交合，你活不过今夜就要欲火焚身而亡，我又何必与你动手？” “留你自生自灭岂不正好？！” 苏微云闻言，急忙跳出窗外，展开身法，追了上去。 窗外，夜黑风高。 灯火暗淡，脚步无声。 借着月光，苏微云在十丈之内尚且还能望见萧咪咪的绿衣身影，但追了不久之后，他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苏微云又不甘心地在屋顶四周寻找了半天，仍是什么也没找到。 一炷香之后。 苏微云体内已似有一股火焰在熊熊燃起。 “好热，好热！” 苏微云满脸通红，粗重地喘着气。 “我要喝水！” 他这个时候脑子几乎都被烧得有些昏沉，只能原路返回客栈，想要寻水。 而当苏微云方走回自己的房间，灯已灭了。 “水呢，水呢......” 忽然，黑暗中跃出一个矫健的身影，一下欺到近前，嗖嗖点住了他的穴道。 苏微云喘着气，不住地道：“水......水......” “苏微云，那个绿裙女人在哪里？我要杀了她！” 苏微云定睛一看，点住他穴道的居然是慕容九！ 慕容九竟是趁着他出去的时候，潜伏在了房间之中！ 慕容九冷冷地道：“我的剑呢？” 萧咪咪杀黄牛之时，用的是慕容九的剑，之后却没有再还给她。 慕容九道：“你和那女人这么快就勾搭上了，你果然也不是什么好人！” “你想不到我这么快就能找来吧？” 苏微云浑身火热，却被点住穴道，不能动作，简直像快要爆炸一般，只不停地道：“快给我喝水！” 慕容九燃亮灯，见桌上摆着一壶茶水，问道：“你要喝水？” 好在苏微云还保持有一点清醒，连忙道：“不是.....不是那个。” 慕容九冷笑道：“我本来也没打算要给你喝。” 她将杯中茶水一泼而尽，洒在地上。 苏微云刚缓了缓神，又要说话。 慕容九竟坐下来，又嘲弄道：“你口渴。那我找了你们一天，滴水未沾，又怎么说？” 她拿出手帕，将茶杯内壁擦拭干净。 然后提起茶壶，优雅地高高举起，重新倒了一杯水。 苏微云惊呼道：“那水不可喝.....” 慕容九已饮下一口茶。 苏微云喃喃道：“完了，这究竟是福是祸？” 慕容九还未说话，她的脸上已浮现出一抹极其好看的晕红。 “我怎么回事......” “我是不是得救了？” 男欢女爱。 空气燥热。 有低鸣声。 房间里，忽然大乱。 灯火映照出一幅不该有的画面。 第四十九章 远逃 清晨。 朝阳升起，清风徐来。鸟语花香，树木寂静。 天地间的万事万物都带着一股浓浓的生机活力。 房中。 苏微云与慕容九赤着身子，挤在一张并不宽敞的床上。 苏微云先醒，头疼欲裂。 醒来之后，他仔细回想起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情，心里立即如同被人塞进了一块黑黝黝的火药堆一样难受，忧心，害怕。 “我的天，我做了什么？！” 苏微云一边小声嘀咕，一边赶紧在地上捡起自己的衣服。 原本体面的衣服已破破烂烂，不成形状，有许多处都似被人撕过一般。可以想象出他们昨夜是有多么疯狂。 “幸好江湖宿命令给我发的春药要管用一些，看来她要比我晚醒。我......我要不要赶快溜了？” 苏微云穿好衣裳，拿起了行囊，又纠结不已。 若是他留下来，和慕容九好好解释，慕容九是绝对不会听的，以她的性格，一剑杀掉苏微云都算是轻的！ 可做完那种事情后，就这么一走了之，他又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不是人。 苏微云再三思量，终于还是咬牙道：“不管了，我这会儿留下来非得死了不可。还是等她冷静下来，我再跟她赔礼道歉，三拜九叩，做牛做马吧！” 他蹑手蹑脚地拿起被子，轻轻往慕容九雪白如玉，毫无瑕疵的躯体上盖去。 慕容九的容颜极美，她的身材更是绝好。 由于常年练武，又以丹药调理的缘故，她的浑身上下竟没有一丝赘肉，肌肤紧致而有弹性，如皎白的月光一般美好。光是看上一眼，就要让人欲罢不能。 此时，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不住地颤动。 苏微云忽然怔住了，怔得不能再怔。 “你......你已醒了？” 慕容九叹了口气：“我只愿这场噩梦是永远不会苏醒的！” 她的语气冷静，淡漠，就像是在述说一件和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 苏微云听到之后，却更背后发凉，汗毛倒竖。 通常来说，人只有在那种愤怒已到达极致，下定决心，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达成目的的心境，才会以这种语气说话。 苏微云跳开一大步，抢先说道：“你看，我说我会帮你解决‘化石神功’的弊端，现在是不是已彻底解决了？！” 《化石神功》的修炼要求便是必须要玄阴处子之体，如今慕容九已不再是处子，所以也不能够继续修炼下去了。 慕容九冷冷地道：“是，现在是已彻底解决了。解决得干干净净，一点儿也不剩了！” 苏微云拖上衣服，什么东西都顾不上拿，便夺门而逃：“所以你应该感激我才对，我这可是.......” “是，我一定好好地感激你，我一定不会让你轻易死的！” 她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从口中挤出来的。 苏微云一出门，就用出柳絮身法，连楼梯都没踏，直接朝着客栈楼下飘去。 出了客栈，他仍然疯狂地往远处奔跑，这一次真的是比他任何时候都要卖命。 因为他能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来自于慕容九强烈、可怕的杀机。 ······ 小镇之外，又是群山， 群山连绵，蓝天白云。 苏微云一口气奔出十多里，居然没怎么觉得累。 “看来我的轻功和内力都又进步了许多。” 苏微云心有余悸地回头望了望身后。 他站在高处，下方一览无余，皆是花草树木，并没有任何人影。 苏微云立即长舒口气，心中大为庆幸。 “她不像我，赤身裸体也能出门。她必须先穿好衣服......那件衣裳......哈哈哈，想必和我身上的也差不多了！” “她当然不能穿着这样破烂的衣服出门，她只是想杀我，又不是想自杀！哈哈哈哈哈！” 苏微云身上衣衫破露，处处都是撕扯痕迹，褴褛得像个四处流窜的饿乞丐。 他对着天空。哈哈大笑，直到笑得跌倒，笑得喘不过气来。 “老子苏微云虽然是干了些没良心的事情，但好在是又捡回来一条命。哈哈哈哈哈，萧咪咪，这一仇我迟早是要报回来的！” 他实在难掩心中的欢愉爽快。 谁愿意被春药折磨得活活爆体而亡？ 谁不想看见这样的晴空万里，山青水秀，鲜花盛开？ 苏微云在地上翻滚大笑，迎面却走过三人。 这里本非官道，十分偏僻，可这三人却像是故意挑山路走一样，弯弯曲曲地从远处行了上来。 “喂，前面的人可是丐帮弟子？” 说话的人神色倨傲，一副谁都瞧不起的模样，大声对着苏微云问道。 苏微云一愣，他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人将他当作是丐帮子弟。 他站起身来，苦笑着，正要解释：“我......” 又有一人说道：“我问你，峨眉山要往哪里走？” 那人问话的神情虽不如上一位人傲慢，但也好不到哪儿去。 苏微云皱了皱眉，老实地道：“我不知道。” 最后那人说话了：“天下还有丐帮弟子不知道的事情？你不会是打着‘丐帮’的名号招摇撞骗的小乞丐吧？” 苏微云慢慢向他们打量而去，只见三人衣衫华贵，手里握着的剑鞘光鲜明丽，里面装着的宝剑也似是不凡的名器。 “阁下三位是？” 为首那人嗤笑道：“你连我们‘金陵三剑，其利断金’都认不出，还是不要在这里混了。果然小乞丐就是没出息，有眼不识泰山！” 三人渐渐走远，却一面走，一面议论。 “我早说，看他样子也不知道什么的。” “可是三弟，我听说天下忽然有不少高手都往蜀中赶来，灰蝙蝠、猫头鹰、雪花刀，还有一位‘关外神龙剑’也千里而来，恐怕其中谋图甚大。” “这有什么，他们跟咱们兄弟未必一样都是去寻那样东西的。” “唉，其他人都还好，据传‘十大恶人’中的轩辕三......” 苏微云听到这里，心头突然一动，他悄悄跟上了“金陵三剑”。 过了一刻钟，太阳高照。 渐渐地，金陵三剑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开始加快脚步，越走越快，越行越疾。 苏微云也跟着走得快了些。 金陵三剑最初只是快走，到了后面，奔行带风，衣袂飘飘，快要飞了起来。 而苏微云掠动身法，吊在后面，仍是稳稳跟着。 大风扬开，沙尘四起。 树上的鸟儿纷纷被惊起，飞向高空。 看得出来，金陵三剑已是发挥出了极限的速度，却始终未能甩掉后面的苏微云。 他们突然停了下来。 “看不出来，小兄弟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 苏微云只嘿嘿笑了两声，道：“咱们各走各的路，谁也不干涉谁！” 金陵三剑“铿”的一声拔出宝剑，冷笑道：“你跟踪了我们这么久，总要说出缘由来！” “如果你用嘴说不出来，就只能在刀剑上见文章了！” 三人言罢，还不等苏微云说话，远处飞速掠来一位威猛的大汉。 威猛大汉声音洪亮，竟如铜钟，他大声地吼着。 “格老子的，居然在这荒郊野岭也能找到你们四个龟儿子，快来，老子手痒的很了，你们快陪老子来赌两把！” 第五十章 盖世恶赌 只见来人身材又高又大，面如锅底，目似铜铃，满脸兜腮大鬍子，一对眉毛好比粗毛刷。 他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宽大袍子，和苏微云的烂衣也有的一拼，配合上他虎背熊腰的体型，看起来说不出的彪悍，凶恶。 “格老子的，你们四个龟儿子既然在这里让我遇见了，就非赌上一把不可走了！” 那人声音又大又亮，说起话来就像在耳边敲钟，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金陵三剑剑方出鞘，声亦脱口：“轩辕三光！” 他们纵然之前没有见过轩辕三光的庐山真面目，但此时也该知道来者是谁了。 轩辕三光明明是从山下而上，给四人的感觉却好像是从居高临下一样，人高马壮，气势极强！ 他笑着指着苏微云四人道：“原来是金陵三龟孙，还有一个丐帮弟子，好，你们都来和我赌！” 苏微云这时才瞧见，他的右手虽完完整整，左手却只剩下拇指与食指两根手指。 金陵三剑面色有些变了，道：“恶赌鬼，你果真是逢人便赌？这回也非要和我们三兄弟赌上一赌？” 轩辕三光摆摆手道：“不是逢人便赌，老子是逢人必赌！而且非得赌到天光，人光，输个精光不可！” 不赌到天亮不罢手，不赌到人走光不罢手，不赌到囊中的阿堵物都输光不罢手。 天光，人光，输个精光。 这正是他为何叫作“轩辕三光”的缘故。 金陵三剑其中一人站出来道：“若是我们不肯赌呢？” 轩辕三光嘿嘿一笑，恶狠狠地盯着那人，道：“你是金陵三剑的老三？不赌也行，那么你便去死！” 金陵老三怒道：“哪有你这般霸道，强逼人赌的？！” 轩辕三光有些恼火道：“老子本来霸道，不然如何叫作‘十大恶人’？！好，我本来只是想和你们几个龟儿子赌点小钱的，现在我改主意了！” “改什么主意了？” “赌命！老子要赌你们的命！” 金陵三剑中的老二一言不发，此刻却突然出手，飞身而上，一剑急速刺出。 他人在空中，手臂连动，将金剑对着烈日下映面照去。 那强烈的剑光直射在轩辕三光的眼中。 这是金陵老二耍的一个小心机。他借太阳强光反射入敌人眼中，只要是正常人，不免就要被晃上一晃，这时候他再出剑伤敌，便要容易得多了。 光芒果然照在了轩辕三光的眼睛里面，日光刺目！ 金陵三剑另外两人脸上露出喜色。 砰！ 金陵老二以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口中喷出一大口血。 轩辕三光竟然是连看都不用看，直接便一巴掌拍飞了他！ “龟儿子，真是不耿直，尽耍些小伎俩！” 金陵三剑中的老三看得目眦欲裂，悲呼失声，就要冲上去与轩辕三光搏命，却被金陵老大紧紧拉住。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跟他赌，将他的命赢走，替老二报仇！” 金陵老三想了想，道：“好，咱们赢了他的命！” 轩辕三光却道：“你们的赌注是赌命，我却不是。” 金陵老大沉声问道：“你的赌注是什么？” 轩辕三光道：“我的赌注是我的一根指头，我要是输了，就剁下一根指头！” 金陵老三怒极反笑，道：“我们输了便你要赌我们的命，你输了只剁一根指头？” 轩辕三光也怒道：“你难道以为老子的指头比不上你的命？！” 金陵老大忽然道：“赌，赌就赌，他手指不过十根，总有赌得完的时候！” 他自信满满，其意思赫然是要将轩辕三光所有手指都留在这里了。 “怎么赌？” 轩辕三光道：“赌注是我说的，赌法就由你说。公平的很！” 金陵老大眼中闪过一丝狡猾，道：“大小点如何？” 金陵颇多花柳街巷，妓院赌坊，他显然对此道很是精通。 轩辕三光道：“可以。” 金陵老大道：“我怀里只揣金子，没带赌具。” 轩辕三光道：“老子这里当然有骰子，你龟儿子要与我掷大小么？” “正有此意。” 苏微云就站在旁边看着，笑意盛面，轻松写意，竟好像是一点儿也没把这场“盖世恶赌”放在眼里。 金陵老大道：“你先扔！” 轩辕三光兴奋地掷出三枚骰子，盯着那红点不断地转动，直至停止！ 五、五、四。 这个点数绝不算小了。 金陵老大却满不在乎，接过骰子，随手往地上一扔。 滴滴滴！ 三枚骰子几乎同时停下，而且每一枚骰子朝上的那一面竟然不差不错，全都是“六”点！ 三个“六”，竟是十分罕见的豹子！ 金陵老大冷笑道：“你输了！” 轩辕三光骂道：“龟儿子，你使诈！” 金陵老三辩道：“你凭什么说我们使诈？你自己赌不赢......” 轩辕三光破口大骂：“赌奸赌滑不赌诈！你们这群该死的十八代龟孙子连这点基本规矩都不懂，还赌个屁！” 他飞起身子出手，两只铁锤般的大拳打在金陵老大头上，这一下下去，就已经结束了战斗。 金陵老三惊怒道：“愿赌服输，你没有证据......” 轩辕三光勃然大怒，伸手如同抓小鸡一样，将他抓起，道：“老子这一生赌了不知多少场次，难道连你出没出千老子都看不出来？” 他一巴掌打过去，这老三竟被打得昏了过去。 轩辕三光犹不解气，又一脚往他心窝上狠狠踹去。 老三闷哼一声，便没气了。 金陵三剑在江湖上也是有名号的剑客，竟简简单单地便被轩辕三光随手屠杀在山野之间。 四个“龟儿子”，就只剩下苏微云了。 苏微云瞧着他，嘻嘻笑道：“你是不是很生气？因为他们使了诈术还不认？” 轩辕三光啐了一口，骂道：“老子只气没过够赌瘾！” 苏微云道：“你还要找我赌？” 轩辕三光道：“赌！格老子的，怎么能不赌？！” “不但要赌，还要赌你的命！你跟他们三人混在一起，也是个龟儿子。你要是输了，老子也要你的命！” 苏微云只问道：“赌注你出，赌法是不是还是由我来说？” 轩辕三光道：“是！” 苏微云道：“好，我说个赌法，你看公不公平！” 轩辕三光道：“你说！” 苏微云道：“我要猜。” 轩辕三光立即道：“你要猜什么？猜大小，猜单双，还是猜点数？！” 他握了握手中的骰子。 苏微云道：“猜心！” 轩辕三光不解道：“猜心？” “我要猜的是，你现在心里面究竟是在想什么。若是我猜错了，不劳你动手，我自将项上人头送来。” 轩辕三光愣住了，他实在没有想到苏微云会提出这么一个奇怪的赌法。 “哈哈哈，老子赌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种傻子赌法？你难道是太想死了，到我这里来自寻死路吗？！” 轩辕三光心里想的是什么，只有他自己说了算就算苏微云真的猜中，他也大可以乱编一件事情出来，说苏微云没有说准。 轩辕三光又道：“不过你放心。老子生平最恨使诈，你要是真有本事猜得中我心里想的是什么，老子绝对不抵赖！” 苏微云道：“我说出你心中的想法，你自然可以抵赖。但你却绝不能再按照我说过的话去行动了。” 轩辕三光失笑道：“这是自然。我若说你猜的不准，我自己又这么做了，那岂非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龟儿子了？” “但你要是猜不中，你就得死！” 苏微云皱眉思索，很慢很慢地说出一句话。 “我猜你心里面想的是：‘你接下来，就一定会杀了我的’。” 轩辕三光哈哈大笑，道：“错了，错了，我刚才想的是居然在蜀中遇见了萧咪咪那个妖女人，真是......” 他的语声忽然顿住。 “你再说一遍，你猜的是什么？” 苏微云又一字一字地说道：“我说，我猜你心里面想的是，你接下来，一定会杀了我！” 这句话说的非常微妙。 若轩辕三光杀了苏微云，那么就证明苏微云猜中了。因为这是他们事先说好的轩辕三光不能去做苏微云所说之事，否则就算被猜中。 轩辕三光挠着脑袋，困惑至极，简直要挠破了头。 过了好久，他才又道：“我若杀了你，我反而就输了，所以我不能杀你！” “可是我不杀你的话，是不是就证明你猜错了，你就输了？” 轩辕三光看着苏微云，问道。 “不是。” 苏微云淡淡地道：“你刚才是想着要杀我，现在却可以不这么想了。” “我们只约定：你要想赢，就不能做出我说的事；却没有约定过，你要是输，就必须做出我所猜测的内容。” 轩辕三光被绕晕了头，只道：“这意思是不是，我既不能杀你，也不可能再赢了？” 苏微云笑道：“没错，你说得一点也没错，简直半点也没错。” 第五十一章 恶赌鬼轩辕三光 轩辕三光睁大了铜铃一般的眼睛，一直瞪着苏微云，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仙人板板......好，老子算你赢！” 苏微云脸上浮现起得意的笑容。 其实细究起来，轩辕三光并没有真的输，他只是不能“赢走”苏微云的赌注而已。 但苏微云七环八绕，三套两圈的，总算将他弄昏了头，使得他自行服输了。 轩辕三光虽是认输，却面不改色，从地上捡起“金陵三剑”的金剑，要一剑将自己的大拇指也斩下来。 他的左手本已只剩下拇指与食指，此时拇指再一去，便只剩下一根手指了。 苏微云突然道：“等一等。我不要你的拇指！” 轩辕三光手臂顿时停住。 他缓缓地道：“你是不是想要对我提出别的要求，来换我这一根手指？” 苏微云点点头道：“正是如此。” 轩辕三光道：“你可以说。但事先要与你讲明白，老子不愿做的事，就算是燕南天来了也没法逼老子做！” 苏微云道：“我要你做的事不难。” “是什么？” “只不过是将你的赌技传授给我而已！” 轩辕三光又愣住，他从遇见苏微云以来，已是第三次愣住。 “哈哈哈哈，你龟儿子学什么不好，要来学老子的赌术？你难道不知道老子总是会输个精光？！” 苏微云微笑。 轩辕三光的赌技绝对不差。 虽然说他经常输，但并不代表他不会赌。 从他刚才一眼就认出“金陵三剑”使诈出千就能明白，他当然也会很多耍诈的鬼蜮伎俩。 轩辕三光若自己不是精通此道的高手，又凭什么能一下子就看出别人做的手脚？ 他只是不用，不表示他不会。 苏微云道：“我正是想讨教讨教恶赌鬼的赌技有几斤几两！” 轩辕三光大笑道：“好，好，好！你这个龟儿子够爽快，够豪气，老子轩辕三光交你这个朋友了，没得话说！” 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欣赏苏微云。 轩辕三光拿起骰子，又放下，说道：“你要学，咱们就找间茶楼，我慢慢教你；然后我们再去赌场，和那些个龟儿子赌上个三天三夜！” ............ 两人往东南方向行去，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天天就在房间里面不停地摇赌盅，不停地掷骰子。 兴致来的时候，还会玩几把牌九，马吊，樗蒲，简直赌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每次两人偶尔出门的时候，店里的小二都会以十分异样的眼光盯着两人，就好像两人的关系很不正当。 直到有一天，两人忽然到了客栈楼下，在桌子上掷骰子，比大小的时候，店小二的态度才由恶心、鄙夷转变成羡慕、佩服。 只因轩辕三光无论怎么摇，那骰子无论怎么转，转出来的骰子全都是“六，六，六”！ 从早上赌到正午，连一个点也没有变过！ 而苏微云虽不如他那样厉害，却也能够连续好几次掷出豹子。 这场逆天的赌局持续到了下午。 苏微云精疲力尽，连手都有些抬不起来。 轩辕三光仍然满脸红光，神采飞扬。 两人终于歇了口气。 店小二赶紧端起茶壶，殷勤上前，为两人的杯子里面满满地倒上了一碗热水。 他涎着脸道：“二位的赌技真是高明非凡，小人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厉害的！” 轩辕三光喝了口水，又用筷子拈起三块肉，一齐放入嘴中，理也不理会店小二。 苏微云则笑了笑，亦不说话。 店小二继续道：“二位，您们能不能也教教小人两手，我下有三岁妻儿，上有......” 轩辕三光不耐烦地拍了拍苏微云，道：“给他点钱，让他滚！” 苏微云从怀中掏出一片金叶子。 这金叶子分量十足，闪闪发着金光，夺目灿烂。 店小二的眼睛一下亮了。 苏微云道：“这片金叶子当做我们住店的费用，多余的就给你了。但我们却不会教你什么的。” 他挥挥手，将小二打发走了。 小二面带不甘，但别人既已这么说了，他自然不能再过多纠缠，只好慢慢地走了。 轩辕三光凝视着苏微云，郑重其色地道：“赌场里骗人的把戏又十之六七我都已告诉你了，有些手法你纵然不能立即学会，以后练习，总是会熟能生巧的。” 苏微云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轻易动用这些花招的。” 轩辕三光一拍桌子，道：“十赌九骗，还有一个赌鬼偏偏就是老子轩辕三光！有的人只知道赢钱的快乐，却不知道赌博本身才是最刺激的事情！” “你知道便好了。我教你这些，不过是不愿你被别人骗，却不是要你去骗人！” 他拿起赌盅，高高举起，大手不住地摇动。 骰子在赌盅里碰来碰去，撞来撞回，发出清脆的“叮叮当当”声。 赌盅落下。 砰！ 开出来的又是豹子，又是三个“六”。 轩辕三光大笑着离去，道：“你龟儿子我瞧得顺眼，以后再见面我请你喝酒！” “习得第五项‘十大恶人’绝技‘恶赌鬼’轩辕三光之赌技，完成部分宿命任务。” “获得奖励：六个月内力修为，《赌技大全》一本。” ······ 轩辕三光往蜀中西南走去，苏微云却向江南而行。 轩辕三光要去凑峨眉山藏宝图的热闹，找人陪他赌；苏微云却不敢，他知道峨眉山下虽没有什么燕南天的剑谱，但的确有上一代的武林高手“天下五绝”留下来的神功。 但好巧不巧，那处神秘的地下宫殿正在萧咪咪的住处之下。 这让苏微云怎么敢去？宝藏虽好，可也得有命拿才行。 何况苏微云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宿命任务。 他与轩辕三光分开，再来到江南时，他宿命任务的完成期限只剩下三个多月了。 任务才堪堪完成了一半。 “要怎么才能找到杜杀、哈哈儿他们呢？” 江南。 杏花楼中。 苏微云正坐在二楼自言自语，他知道杜杀、哈哈儿、屠娇娇、李大嘴、阴九幽五人必定已来到了江南。 且那五人很有可能来的就是这一座城。 但他没有去打听询问五人的踪迹。 苏微云先去城中最大的赌场里，狠狠地赌上了好几个大把。 然后他又去最大的妓院，叫上当红的头牌姑娘，陪他在外面的桌子上喝了一夜的冷茶。 最后他来到杏花楼，在楼上大摇大摆地请了整整一天的流水宴。 苏微云的想法很简单。 以屠娇娇的易容之术将五人改扮妆容后，完全就是另外的五个人了，想要指望靠别人将他们找出来几乎是难于登天的事。 那么苏微云既然找不到杜杀他们，就只有等杜杀来找他。 杜杀若是知道他也在这里，是绝不会不来的。 夜渐渐深沉。 残羹冷炙，碗盘狼藉。 人去楼也空。 苏微云正打算离开。 终于有个十分不起眼的胖子走过来，拉住了他的臂膊。 第五十二章 黑夜吃人 夜。 天上，繁星点点。 远处，龟山的轮廓在满城的灯火中闪动。 杏花楼，二楼上，一个不起眼的胖子走过来，拉住了苏微云。 “有人叫我来找你。” 苏微云神色一凛，立即跟着他走下了楼。 走出杏花楼，苏微云才问道：“谁叫你来找我的？” 胖子道：“一个很高很壮，嘴特别大，大得有些可怕的人让我来找你。” 苏微云道：“他找我做甚么？” 胖子道：“我不知道，他只叫我将你带到城西外面的郊地去。” 苏微云道：“好，那我们走！” 两人手挽着手，像是一对好朋友似的，一路往城西的大门口行去。 城大池深，等到二人走到城西的郊外之时，时辰已很晚了。 四寂无人，唯有虫叫。 只有许多小土包立在四周，一个连着一个，看上去十分古怪。 夜风阵阵地吹着，虽然不冷，却带给人种说不出的阴秘之感。 那胖子道：“到了，就是这里。” 苏微云望了望四周，皱眉道：“这里？你带我来见的人在哪儿？” 胖子道：“就在这儿啊。” 胖子忽然从脸上撕开一层粘粘的肉皮，然后将“整副脸”都揭了下来。 其中露出一张苏微云熟悉的脸来，圆眼大耳，胖胖乎乎，尤其是一张嘴，实在大得有点吓人。 苏微云又惊又喜道：“李大嘴前辈，是你！” 李大嘴咧开大嘴一笑，道：“那日我们临时遇见了些事情，走得太过匆匆忙忙，没能来得及通知你，你千万不要见怪。” 他对苏微云的态度居然很是客气，热心的样子让人很难想象这些话是出自杀人不眨眼的“十大恶人”之口。 苏微云心中不知该作何感想，但口中还是大度地道：“李前辈言重了，您现在能来找我，已是极大的诚意了。” 李大嘴哈哈大笑道：“当然，我还记得我们答应了你要教你绝技，我的拿手好戏还未教给你呢！” 苏微云又是惊讶，又是高兴，又是奇怪，他想不通李大嘴对他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好了。 李大嘴笑呵呵地道：“你想学本事，我今天就是专门赶过来教你的。” 苏微云更觉得十分怪异，转而问道：“杜老大他们呢？” 李大嘴道：“我们来江南找人，是分头行动的。你该明白的，鸡蛋总不能全部放在一个篮子里，否则一个不留心，就全碎了。” 苏微云应和道：“是，是。还是老前辈考虑得周全。” 李大嘴拉过苏微云道：“来，我今天便让你看看我独一无二的绝活！” 他二话不说，直入正题，带着苏微云走到了一片土包之间。 土包凸起，虽然不大，却刚好能将四周吹来的风挡住。 走近了苏微云才发现，这里竟是一片乱坟岗！ 而在数处土包之间，又有一堆早已备好的干燥木柴，整齐排列。 李大嘴拿出打火石，燃柴生火，轻车熟路地搭起了一个像模像样的火架子。 苏微云道：“李前辈，您这是......要生火做饭？” 李大嘴笑道：“不错不错。你快去将我放在土包后面的那个包袱拿来。” 苏微云走了十几步，到了土包后面，只见地上放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大包袱。 打开一看，里面装着的并非是什么绝学秘籍，金银珠宝，反而全都是一瓶一瓶的油盐酱醋，茴香、八角、葱花...... 最后还有一口大铁锅。 苏微云心中纵已有所猜想，但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还是不由为之大惊。 他将这口袋齐全的餐具作料搬到火堆之前，有些紧张地问道：“李前辈，您不会是要教我......” 李大嘴不知从哪里弄了两张小板凳，已坐了下来，笑道：“今天我们爷俩开开荤，好久没在这样的夜里吃过人了。” 吃人！ 这个词语，苏微云当然不是第一次听到。 很多剥削弱者的无良上位者经常会被形容为在“吃人”。 但这天下真的敢吃人，真的会吃人，真的吃过人，真的喜欢吃人的，恐怕除了李大嘴以外，就别无分号了。 苏微云将东西放下，已有些想偷偷溜走，但想起自己的宿命任务又咬牙留了下来。 他看着李大嘴熟谙地从包里拿出一块块被切成薄片的肉片，然后放入锅中，又加进去大量的八角与香菜，胃中已有些难受。 李大嘴却仍在对着苏微云笑，道：“你记好，人肉是酸的，比马肉还酸，必须放很多作料才能将味压住。唉，只可惜我这里还少了几味好东西，否则熬出来的肉一定更好吃。” 苏微云小心翼翼地问道：“李前辈，您以前是不是受过什么创伤，比如说小时候被饿肚子，迫不得已就去吃人肉之类的......” 李大嘴笑道：“绝对没有！你没吃过人肉，不知道这玩意儿滋味有多好，你吃过一次就会上瘾的。” 苏微云皱着眉头，盯着锅里面的嫩肉片片地滚动，油花四溅，酱汁溢开，绿色白色的作料一起在其中翻腾。 虽然画面的确很有美感，但苏微云只要一想起这是人肉，就觉得实在提不起任何要想吃的兴趣。 他忍不住问道：“李前辈，人肉真的好吃吗？” 李大嘴道：“好吃。” 苏微云又疑惑道：“那为何天下那么多书，却除了在饥荒年间以外，都没有过说谁喜爱饮食人肉的记载？” 李大嘴手上的动作忽然变慢，他大有深意地道：“你真的想知道为什么？” 苏微云道：“您若愿意说，便是最好的了。” 李大嘴缓缓道：“你是个好孩子，你既已问到这里，那我也不妨都告诉你。” 李大嘴将最后的一勺盐放入锅中，站起身，意味长长地道：“我的武功本不算很高明的。” 苏微云道：“是前辈谦虚。” 李大嘴又摇头道：“但别人总是畏我三分，甚至动手时都不敢和我动手，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苏微云道：“因为他们都害怕你用嘴从他们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李大嘴哑然失笑：“你说的不错，他们害怕我，是因为我会吃人。吃人的人，总是会让人害怕一些的。” 苏微云听到这句话，脑中突然浮现出小仙女在恶人谷被吓傻的情景，不由地道：“这倒的确是的。” 李大嘴道：“所以我偶尔就会当着大家的面，吃几回人。我其实是想让别人害怕我，你懂的么？” 苏微云道：“我能懂。” 李大嘴忽然又笑了，笑得十分诡异，道：“你能懂就最好了。那快点儿吃肉吧。” 苏微云为难道：“我......我......吃不下。” 李大嘴哈哈大笑道：“这已是你黄泉路上的最后一顿饭了，怎么能不吃好？” “李前辈，你说什么......” 李大嘴忽然戴上面具，大声呼道：“我李大嘴就在这里，我知道你们跟踪我很久了，你们要来捉我就来吧！” “死战到底，我要是后退一步就不是好汉！” 他说罢话之后，却竟往土包后面一钻，壮硕的身躯瞬间便不知道哪儿去了。 这土包下面显然是有机关暗道的。 但当苏微云急忙掠过去时，任何痕迹都已看不见了。 他此时方回过神来，他总觉得李大嘴今天莫名其妙地对他格外地好，奇怪得不行，但又没想明白到底其中有什么玄机。 现在他想明白了。 看到周围明晃晃的火把，亮闪闪的刀枪，黑压压的人群齐齐涌来之时，他总算是想明白了。 第五十三章 江别鹤 城西，郊外。 乱坟岗。 李大嘴就像一只机灵的地鼠，“嗖”的钻入他建造的神秘的地下皇宫之中去，再也不见踪影了。 土包四周，剩下的只有四面八方涌来的人群。 苏微云总算明白过来李大嘴是遇上了麻烦，想借他将这麻烦吸引开去。 有人持着火把，有人拿着刀枪。还有一人身穿翩翩白衣，手握一柄利剑，被人围在中央。 他踏步上前，万众瞩目，披风戴月而行。 那白衣男子年纪已有中年，衣饰讲究，风度不凡，显然是常年身居高位的人。 火把在土包之外立住，照亮周围。 持着火把的众人身着不同服装，有男有女，各自带有兵刃，俱是江南本土的武林豪雄。 任何一个江南人在此，都至少可以叫出其中三、四位大人物的姓名。 群雄将此地围满，纷纷将目光投向苏微云，他们的眼神之中怀有极大的敌意。 十大恶人，人人得而诛之！ “咳，咳。” 那白衣中年人缓缓从人群中间行出，对着苏微云拱了拱手，道：“大嘴兄，近来可好？江别鹤听过告知，趁夜赶来，未有通报，还请大嘴兄勿怪。” 他姿态优雅，语气温和，说的话也是极有礼数，俨然是一位风度君子。 苏微云指着白衣中年男子，惊呼道：“你就是江别鹤？” 江别鹤颔首微笑道：“然也，承蒙大嘴兄记得鄙人之名。” 旁边有人附和道：“江南大侠，高山景行。德高望重，声望远播。天下又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江别鹤又朝着言者轻轻一笑，道：“切莫折煞江某。” 苏微云忽然大声道：“我不是李大嘴！” 一众人先是愣住，而后露出冷笑。 江别鹤道：“大嘴兄刚才还耀武扬威，目中无人，怎的这时便堕了威风？” 苏微云道：“你仔细瞧瞧，李大嘴有我这样年轻，有我这样瘦弱？” 旁边围着的江湖豪客立即借着火把的亮光瞧去。 只见苏微云的容貌青春，身材也不甚肥胖，与传闻中的李大嘴的样子的确相差甚远。 江别鹤平静地道：“这么多年过去，大嘴兄自然可以戴上面具，改变体型，若要以此便骗过我们，未免太小觑群雄了。” “哼，十大恶人个个穷凶极恶，奸猾似鬼，越不可能的事就越有可能，所以你看起来不像李大嘴，反而就一定是李大嘴！” 苏微云差点被这话气晕过去，骂道：“明火执仗，你们凭什么说我是十大恶人？！滥杀无辜，草菅人命。好一个江南大侠！” 江南大侠，江别鹤。 苏微云知道江别鹤表面上是一代大侠，温文尔雅，正气凛然；可实际上，此人却是极其奸诈、狡猾、阴毒、邪恶。 十四年前，他的名字还唤作江琴。正是因为他出卖了他的主人天下第一美男子江枫的行踪，才致江枫身死。 燕南天也恰是以为他藏在恶人谷里，方去独闯恶人谷，而后遭劫的。 小鱼儿乃是江枫之子，亦是在那时失陷恶人谷。 但出卖朋友的江琴，如今已摇身一变，变作了受人敬仰的“江南大侠”江别鹤。 江别鹤轻弹利剑，面色严肃，缓缓走过来，走进土包里。 土包里的柴木尚在燃烧，火焰冲上，腾起烟雾。 火焰上架着一口铁锅。 铁锅中热水汤汁沸腾，香气四溢。 差不多已煮熟的人肉片在其间反反复复，滚动不止。 江别鹤看到这一切，忽然大怮道：“吾之过也！我竟来晚了一步，致使又有一位同道死于此间，沦为餐饭！是我之过，是我之过！” 苏微云仰天大叹。 他知道，这件事情就算是他再长上一百张嘴也不可能辩白得清楚了。 江别鹤对着群雄叹道：“我得到消息，立即便召集同道，谁知还是来晚了一步！” 他又转过身来，怒喝道：“你这吃人恶魔，我今日便要替天行道，拼将一死也要卫我正道！” 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铿锵有力，将群雄的情绪一下煽动到了最高点。 “杀了李大嘴！” “除魔卫道！” “江大侠果真是正道领袖！” “........” 谁知此时，江别鹤竟又说道：“可是......可是李大嘴这厮武功高强，凶恶至极，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忧。” “我怎敢使同道朋友上去拼命，而我一人独缩于后？此番我便与他单打独斗，一定不会让各位以身犯险！” 江别鹤自己将自己都感动得快要落下眼泪，更不要说其他武林群雄。 苏微云呵呵冷笑，旁观这一幕人间喜剧。 他看出来了，江别鹤之所以敢提出要和他单挑，必定是已知道他不是李大嘴。 但是那又如何？只要大家都认为苏微云就是李大嘴，而江别鹤又奋战击杀了这个“李大嘴”，他的目的就已将达到了。 收买人心，传播声望，树立威严！ 江别鹤自此一战后，崇拜他的人自然就更多了，他的影响力会散播得更远。 江别鹤与群雄交代一番，便走上前去，瞧着苏微云，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道：“大嘴兄，这回要请您赐教了！” 苏微云盯着江别鹤道貌岸然，假仁假义的伪君子模样，心中突生一计，当即道：“江兄乃是正人君子，我不敢隐瞒。” “嗯......我等下会以淮南鹰爪门的大力鹰爪神功来与阁下过招，请多指点。” 苏微云居然将自己要用的招数说了出来。 “他必定是骗你的，江大侠，千万不要中了他的诡计！” 江别鹤皱起眉头，又渐渐舒开，道：“可惜淮南鹰爪的第一名家王一抓老兄远游西南......不过鄙人不才，也懂得几手‘鹰爪术’，正可切磋一番！” “大嘴兄既然坦诚，江某是绝不会占你便宜的！” 即使是在打架之前，他依然是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 苏微云冷笑着，转身掠去，使出一招鹰爪功中很是繁复的“鸱鸮弄舌”。 他明明只出了一只手，却硬生生凌空一变，化出两道残影，指间弹拨，左右摇摆着向江别鹤攻去。 江别鹤微微一笑，左手下拿，用出“飞鹰扑兔”，欲要一把将苏微云的手腕控住，连根断他后招。 “飞鹰扑兔”本是腾起身子，以上击下之法，但他却巧妙地将此招化成手臂下按的擒拿手，其势仍然不变，变化却奇妙起来。 周围群雄大声叫好。 江别鹤的武学境界确然不差。 苏微云见此，右手突然伸出，去按江别鹤肩膀上的“肩髃穴”。 江别鹤应对极为迅速，将手中利剑一放，侧身躲过，反将苏微云的右臂抓住了。 “承让、承让！” 群雄都看得目瞪口呆，谁能想到江别鹤居然简简单单两、三招就将“十大恶人”擒住。 苏微云手臂被江别鹤紧紧捏住，却低声对他说了一句话：“我其实是故意让你用鹰爪功擒住我的。因为你知道我不是李大嘴。” 江别鹤只是道：“哦？怎么，你还想抵赖？” 苏微云道：“我不是想抵赖，我是见过你儿子！” 江别鹤有子，名作玉郎。灭绝人性，歹毒非常。 只不过这个江玉郎在这个时候，正好偷溜出门，去蜀中峨眉山寻燕南天的宝藏了。 连他老子也不知道他的行踪。 江别鹤脸色微微一变，用力一扭，放开了苏微云的手臂。 但在外人看去，却好似是苏微云挣脱的一般。 江别鹤忽将衣袖扬起，于空挥舞，展动大开大合的掌法。 这一套掌法乃是江湖上极为大路的“开山掌”，变化不多，胜在大方。 江别鹤的袖袍本就宽大，与风相击，刮起“簌簌”之声，几要将两人打斗的身形都遮住。 他又正好借着此声掩盖住自己的语声：“我儿子大家都见过，你见过有什么稀奇？” 苏微云一边闪过他的掌法，一边笑道：“哈哈，你已慌了。不过我不瞒你，我真的知道你儿子的下落。” “那你说他现在何处？” 江别鹤虽阴险狡诈，但虎毒不食子，他对他的亲生儿子毕竟还是有情感的。 苏微云停下身形，淡淡地道：“你大可以将我当作李大嘴杀之而后快，那么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能告诉你了！” 第五十四章 痞子 苏微云说罢话后停下身形，与江别鹤面对着面，直面对峙起来。 江别鹤拳头握紧又松，眉头皱而复开，神色阴晴不定。 就在群雄有些摸不着头脑，暗暗焦急之时，江别鹤终于开了口。 他这一句言语是朝着群雄说的。 “这位小兄弟绝不是‘吃人恶魔’李大嘴，我们想必是追错了。” 群雄闻言，面面相觑，低声议论起来，他们大张旗鼓地来，莫非要灰头土脸，铩羽而归？ 此时，江别鹤使了一个眼色，人群中登时有一人站了出来。 这人面白无须，有些清瘦，腰畔挂着一杆判官笔，乃是作点穴打穴之用。 “诸位，容我‘玉面神判’说两句话。” 他赫然便是江南人人皆知的铁面无私，玉面神判。 “十大恶人之狡猾，江湖上人尽皆知，有人莫名胡乱地向咱们传露李大嘴的行踪，本已十分可疑，而且来了乱坟岗之后，见到的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他怎么可能会是李大嘴？” 苏微云记得清楚方才那个说他“看起来不像李大嘴，反而就一定是李大嘴！”的人也是这个玉面神判。 什么话都让他说完了。 玉面神判又道：“而且他连别鹤大侠三招都接不住，这其中固然是有别鹤大侠武功超群的缘故，但未尝不是这少年功力不足。” “试问，此人又怎么会是杀人如麻的魔头李大嘴？江大侠想必是瞧出了这一点，才手下留情的呀。” 苏微云立刻站出道：“这位玉面神判说的太在理了，我本也与李大嘴有深仇大恨，此次前来也是听闻到些风声，想来寻他报仇，不料来到这里只见到一口大锅，一堆人肉......唉，真是令人痛心疾首！” 江别鹤心中暗骂苏微云无耻，亦上前说道：“怪我，怪我。险些错杀了一位正道的少年英雄，实是我之大过，我回去一定好好闭门反省三日。” 玉面神判忙劝道：“别鹤大侠不可如此，少了您，谁来为江南武林主持大局？！” 三人这样你一言，我一句的，一搭一档，配合得竟然非常到位，顿时将尴尬的气氛化解无形。 于是群雄纷纷应声，称赞起江别鹤“明察秋毫”、“洞若观火”。 有些人本无此意，但见其他人都这般说话，也不敢不跟着附和几声了。 人总是这样的，若见旁边的都是如此做，难免也会跟着学一下。 所以满场的豪杰都在恭维江别鹤。 过了许久，江别鹤咳嗽一声，全场才安静下来。 他诚诚恳恳地道：“我差点冤枉好人，为将功补过，我打算请这位小英雄到我的寒舍去小住两天，以作赔礼，不知小兄弟可否赏个面子？” 苏微云道：“大侠之命，岂敢不从？” 一场闹剧终于平息，群雄正要散去，江别鹤也紧紧盯住苏微云，生怕他偷跑。 恰在这时，一个人忽然出现了。 这个人不知是从什么地方拱出来的，在此之前，谁也没有见过他。 他的长相平凡之极，就是那种丢在街上就再也不可能找出来的标标准准的平凡人。 但是他浑身上下却散发出一种流氓无赖的气质，活脱脱地就是个痞子。 苏微云见过不少地痞流氓，却从没有见过他这么像的。 如果将他印刻下来，在庙里立个“痞子尊像”，一定会有很多黑道的朋友去拜。 这人慢悠悠地走出来，脸上挂着得意洋洋的笑容，不慌不忙地说道：“我知道真正的‘大嘴狼’去哪里了。” 此话一出，群雄皆面露惊色。 “你真的知道？这可不是能开玩笑的！” 痞子又道：“这大嘴狼狡猾的很，他故意让这位小兄弟帮他看锅，自己却从土包下的地道悄悄溜走了。” 江别鹤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一番，才作揖问道：“还请朋友指点迷津。” 他对这个痞子气质的小人居然也十分尊重。 这并未抬高痞子在群雄心中的地位，却只令江别鹤的形象更加高大了。 世事本就是这样的，只有尊重别人的人才更会得到别人的尊重。 这道理人人都说得出来，可江别鹤却实实在在地做到了，至少已把表面功夫做足。所以他能瞒天过海，成为“江南大侠”，不是没有原因的。 痞子并不拿架子，他伸出幺指，掏了掏鼻孔，道：“乱坟岗里有条暗道，至于通往哪里我却不知。” 他走到一处土包后面，其上立着一块木牌。 痞子将木牌拿开，木牌下面原有一道机关。 搬动机关，土包即刻现出一道小门来。 这座土包里竟是空的，里面既没有存放尸体，也没有鬼火燐燐，有的是一扇门。 门里黑乎乎的通道蜿蜒而下，又陡又深，不知通往何处。 群雄你瞧了瞧我，我瞧了瞧你，谁都不肯先动。 连铁面无私的玉面神判也不敢说话了。 李大嘴若就躲在下面埋伏，那么谁先下去，谁就先死！ 谁也不愿意去冒险，于是众人都看向江别鹤，他是江南大侠。 他们只以为江别鹤一定会主动请缨，一马当先的；只可惜他们忘了一点：江南大侠也是怕死的。 群雄望着江别鹤，江别鹤却突然施展出擒拿手，一把抓住那痞子的肩膀。 他冷声道：“你究竟是谁？你怎么会知道这里有一条地道？！” 痞子似早料到江别鹤会有这么一手，他抖了抖肩，退开一步，笑呵呵地道：“小人自幼在这里以挖坟为生，对这里了如指掌。” 江别鹤朗声道：“城西乱坟岗从无人管，你却说你在这里挖坟，你必定才是李大嘴的同谋，想引我们去送死。大伙快快一齐出手，将此人擒下，好生逼问，找出十大恶人！” 痞子突然推开江别鹤，一脚蹬在土包上，展开轻功，远遁而去。 “哈哈哈哈，江别鹤，你自己不敢下去，却反倒来抓我！不愧是大侠，总是能捡到软柿子！” 痞子的话说完，他的人已在二十多丈之外。 他的轻功竟然好得有些过分，群雄全部追去，只有江别鹤一人堪堪能赶及。 苏微云见此混乱良机，赶紧悄悄从人群中一撤，没去踪影。 少时，江别鹤归来。 他没能追到痞子。 他当然是追不到的，因为他根本没想要追。 他看出痞子的武功很高，不在他之下，他若追上又有一番好战，费力不讨好，不如不追。 但江别鹤回来之时，苏微云已不见了。 苏微云往西奔逃去，已奔出很远很远。 他认为江别鹤最多在城里寻找他，不会再追到更西处的地方去。 但当他一口气跑出十数里路，停在一棵树边休息喘气之时，突有一道声音响起。 “哈哈，你总算跑累了，追得我好苦。” 树上掉下个人，脸上带着自得的笑容。 竟是那个神秘的痞子。 第五十五章 意外之喜 痞子倒吊在树枝上，倏地滑落下来，站在苏微云身前。 他拍拍身上的灰尘、树屑，笑嘻嘻地盯着苏微云左看右看，目光中带着异样的意味。 苏微云被他盯得有些发毛，开口问道：“你是谁？” 痞子笑道：“你不认得我？” 苏微云道：“我们素未见面，我怎么会认得你？” 痞子又道：“你认不认得我都不打紧，你只需要知道我是来帮你的就好。” 苏微云疑惑道：“你是来帮我的？” 痞子道：“若不是我帮你，你怎么能从江别鹤眼皮底下跑出来？难道你这么快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苏微云有些恍然，又有些惊讶。他本以为痞子是另有意图，不料却是主动来帮他的。 痞子笑道：“我不但会帮你从江别鹤手中逃脱，还会助你对付李大嘴那匹大嘴狼！” 苏微云怀疑地看着他，他难以相信天下间还有这种“古道热肠的好人”，白白向他送来免费的午餐。 痞子道：“你不信？” 苏微云沉默。 他转而抬起头，目光闪动不停，忽然道：“你如果姓白的话，我就信！” 痞子哈哈大笑，开心得跳到树上又落在地面，翻了好几个跟斗。 “不错不错，我正是姓白，我就是十大恶人里面的白开心，想不到居然被你这臭小子认出来了！” 十大恶人之一，白开心。“损人不利己”白开心。 这个人乃是十大恶人中最古怪奇特，最难以捉摸的一个人，说不定全天下也都很难再找不出几个像他一样的坏蛋。 其他人做坏事，或是为钱财，或是为权力，或是为美色，总之大多都是有所谋图；而他干坏事全无目的，连合适的理由都找不到，就只是为了看别人遭殃，好叫自己开心。 他这个人正和他的外号名字一样损人不利己，白开心。 苏微云本一直认为十大恶人里面，最难应付的就是这个白开心。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要如何请白开心来教他绝技。 白开心见到谁，不好好地愚弄、欺骗、侮辱那人一番，已该谢天谢地。哪里还能指望白开心能来做师傅，传授技艺？ 但是世事恰是如此，白开心不但没有整弄苏微云，反而是为了要坑害李大嘴和江别鹤，“热情”相助于他，帮他逃过一劫。 这种事情，谁能够料得到，谁能够说得清楚？ 苏微云开眉笑眼地道：“原来是白前辈，失敬失敬。” 白开心道：“前辈倒可省了，你接下来只须听我的安排，好好去对付江别鹤和大嘴狼就是了。” 白开心与李大嘴虽同为十大恶人，关系却尤其不好，向来为敌。 苏微云打蛇随棍上，立即道：“那白前辈可不可以传授我两手绝技，让我好有本事去报复他们？” 白开心眼珠不停地转动，四处扭头，顾左右而言他道：“你想学我的绝技？我不过是个无赖，根本就不会什么绝技的。” 苏微云作出无奈之色，叹道：“唉，那晚辈何时才能一雪耻辱啊......” 白开心道：“这简单的很，我给你出主意，在暗处帮衬着你，你按照计划行事就好了。” 苏微云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泼道：“那罢了，我反正既打不过李大嘴，更不是江别鹤的对手，根本不可能成功的。” 白开心见此，赶紧劝说道：“瞧你还是个年轻人，怎的这样没志气。难道武功不行，就不可以用其他的计策了么？” 苏微云道：“前辈肯教我？” 白开心想了想，总算道：“哼......我老人家会勉为其难教你几手的，只要你答应好好配合我，去将江别鹤与李大嘴搞垮！” “一言为定！” ······ 江南。 一处破旧的老院。 此处老院只有三、五间破屋，既无妻妾，又无侍从。只有一位又聋又哑的老人在默默地做工。 绝很难有人能想象，这就是“江南大侠”江别鹤的住处。 他住的地方，竟然就只是如此普通，如此简陋，如此节俭。 白开心与苏微云换了身衣服，悄悄潜到了院外。 苏微云叹道：“江别鹤身在江南，却能忍受这种生活，他虽是装模作样，却也十分了不得了。” 白开心却嗤之以鼻，道：“你以为他真的喜欢这种生活？他不过是怕别人发现他的阴谋而已！” 白开心与苏微云轻轻跃入院中，院中未设防范，空无一人。 白开心道：“我早已打听好了，这里只有后院一个又聋又哑的老人，他原先有个儿子江玉郎，此时也不见了。” 苏微云二人轻轻踏步过去，见到后院中，一位又聋又哑的老人正在添柴烧水。 这位老人坐在小板凳上，手中拿着木柴，面对着火炉。 他慢慢地，仔细地，一根一根地将柴薪轻轻放入火中，专心致志，全神贯注，像是在完成一件很重要的大事。 他没有发现他们。 白开心张扬地讽刺道：“江别鹤想必是时时刻刻担心自己的阴谋会暴露，所以连仆人都只敢找这种又聋又哑的。” 他说话的声音不小，但后院那位老人仍是没有反应，他是真的听不见。 苏微云看着白开心，问道：“江别鹤究竟有什么阴谋，难道前辈您知道？” 白开心道：“我当然不知道。所以才要你来帮我搜他的屋子。” 苏微云当即跃入一间屋中。 “分头搜。” 按照白开心探知得的情报，江别鹤与群雄聚会，至少还有半个时辰才会回来。 两人有很充裕的时间。 五间屋子，都不大，一览无余。 可是苏微云与白开心里里外外地找了一刻多钟，仍然找到任何江别鹤作恶的证据。 他们来到最后的一间书房。 白开心挠着头道：“这个江别鹤，功夫真是做到家，难怪敢放心大胆地出门，他根本就没留把柄在屋中。” 苏微云一面找，一面问道：“白前辈，你和江别鹤有什么仇怨，你看他如此不顺眼？” 白开心骂咧咧地道：“他这个伪君子，天天害人，老子也不过是天天害人。但他却享誉江南，是一代大侠，老子就只能当过街老鼠......” “虽然老子也当习惯了，也不怎么在意，但江别鹤从受人尊敬的大侠，突然在大家眼里变为阴险歹毒的小人，那场面一定好看的很，哈哈哈！” 白开心又大笑起来。 “只可惜，阁下可能永远都看不到那一天了！” 门外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第五十六章 损人不利己白开心 门外忽然传来声音，这实是苏微云和白开心万万没有料及的。 两人互视一眼，走出门外，只见门外端端立着四个人。 第一位是江南的大镖局，金狮镖局总镖头“金狮”李迪。 第二位是号称轻功江南第一的“鬼影子”何无双。 第三位是前夜见过的玉面神判。 第四位便是江别鹤。 玉面神判叹道：“江兄只是让我们来贵居做客，却不料又撞见你们。” 何无双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李迪长得最高，声音也最大，道：“还说什么，还不动手替江南大侠除去这两个小贼？！” 三人心有默契，竟一齐朝苏微云与白开心冲来。 白开心接住何无双和玉面神判，而苏微云则迎向了李迪。 李迪腰间挂着一柄紫金刀，他却不屑于用，只是抡着大拳，朝着苏微云打来。 在他看来，江别鹤三招便将苏微云制服，他最多出个十来拳应当也可将之拿下了。 苏微云抽空望向江别鹤，江别鹤微笑不动，默默站在一旁观战。 他的表情怡然，似乎是在说这两个小人物，还不值得他亲自出马。 苏微云和李迪交上了手。 李迪使的是一套关西大拳，招法威猛，强悍，每一拳打得都充满力量，虎虎生风。 苏微云则果断用出他最擅的罗汉伏虎拳，而且上来便是最有威力的“罗汉伏虎式”。 喝！ 苏微云将此拳平平正正地打出，如同是苍天降下的雷霆，闪电，不但劲道极大，还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除暴安良，降妖伏魔之感。 吾乃金身罗汉，代表堂堂正道！ 这一拳厉害的不是力劲，而是对于敌人心神的震慑撼动。 即使是在少林寺中，也只有上一辈的高僧才有这样的功力。 李迪晃然失色，他的确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少年在拳法上的造诣竟如此之深。 砰！ 猝不及防之下，李迪被一拳打在左肋上，连退数步。 他喉头一甜，便要有鲜血涌出，却被他顾及面子，硬生生地又咽下。 旁边观战的江别鹤眉头皱起，喃喃自语道：“难道此人是少林寺方丈之徒？不过这一代的少林寺已虎落平阳，必要关头，得罪得罪也是不妨的。” 他再转头去看另一边时，何无双和玉面神判都已倒在了地上。 这大概是早在江别鹤的预料当中，他不紧不慢地扶起两人，问道：“这位兄台不知姓甚名谁，江湖上的雅号为何？” 白开心随口编了个称呼道：“我的号倒不算雅，是唤作‘獐头鼠目，江北大侠’，正是与‘狼狈为奸，江南大侠’齐名的，也不知你听说过没有？！” 他乃是存心要气一气江别鹤。 江别鹤却不着恼，只道：“原来是江北大侠，只是你既在江北，又何必到江南来，又进了鄙人的家中？” 白开心笑嘻嘻地指着苏微云，道：“你问他，是他叫我来的。” 他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要故意让苏微云急一急。 反正以他的武功，要走是随时可以走掉的，但是苏微云就不行了，所以他有恃无恐。 苏微云硬着头皮说道：“在下二位本是打算来拜访江大侠的，深夜不请自来，恕罪恕罪。” 江别鹤讶然道：“哦？二位原来是找我作客的么？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我们竟险些打起来！” 苏微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道：“是啊，是啊。幸好收手得及时。” 江别鹤声音陡然转冷，道：“二位前夜不辞而别，今夜又闯入江某的书房，若这样两句话便想搪塞过去，未免就太瞧不起我江别鹤了！” 白开心忽然说话了：“嗯，是这样的，我们两个人专程过来，就是为了将一封栽赃嫁祸的书信丢到你的书房里面，好让江南都传遍你的臭名声。” 白开心居然平平淡淡地将这些坏话一齐说出：“而且我告诉你也没关系的，因为马上就连能证明你清白的人都没有了！” 他此话说完，居然在一瞬间就攻出三拳两腿一掌，分别袭向李迪、何无双和玉面神判。 这动作是要杀人灭口！ 江别鹤大惊，慌忙展动衣袂，挥掌相迎，要护住三人。 谁知白开心只是虚晃一招，他的身子腾起，抓住苏微云远远飞走。 “我专门从江南霹雳堂偷的霹雳弹，送你三枚！” 砰、砰、砰！ 四团烟花爆开，分别往东、南两个方向遮去，烟雾迷蒙，银树伸枝，令人看不清楚其中的情况。 江别鹤听见是江南霹雳弹的时候，已鼓动内力在袖袍之中，扬起长袖，护住周身。 但白开心扔出的其实不过是四朵很难看，硝味极大的烟花。 不但炸不伤江别鹤，就连李迪三人也浑然无事。 “那两人信口胡言，竟骗了我们！” 李迪惊怒交加，是三人当中受伤较轻的，当即便想追出，只奈白烟滚滚，沙尘纷飞，两人的踪影早已不见。 他着急地问道：“江大侠，依你看，他们是逃往何方？” 江别鹤依然镇定，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他们故意往东南方向扔烟花，迷人耳目，实际上却一定是往西北方向逃去的！” 李迪点头道：“好。我立马让我镖局里的人封锁西北，对来往行人严加排查！” ······ 东南。 白开心提着苏微云，落在城门口的一家酒馆之中。 他大摇大摆地走进去，点了一盘烧鸡，两壶好酒。 白开心道：“你去把钱付清，吃点东西咱们再走。” 苏微云瞪着大眼，问道：“你不出城，还等着他们找上来吗？” 白开心摆摆手道：“你放心，他们必定是往西北方向追去了。只因我那四枚火药是往东南方向扔出的。以江别鹤的疑心，定会往西北追的。” 苏微云道：“兵法之道，虚实而为。啧啧，没想到你连空城计都会唱。” 白开心笑道：“哈哈，这招只对聪明人有用。但我却不懂什么兵法，我只不过是个捣蛋的人。” 烧鸡端上，酒亦温好。 苏微云将账结清，走过来，静静地坐在凳子上。 白开心一手掰一只鸡腿，嘟囔道：“好久没见过这么识趣的后生了。我就勉强给你讲一讲道理吧。” 苏微云道：“洗耳恭听。” 白开心往嘴中塞进鸡屁股，道：“我的外号叫作‘损人不利己’白开心，每个人都讨厌我，我刚好夜讨厌每个人。” 苏微云道：“或许天下还有与前辈臭味相投的。” 白开心一口咽下嘴中的鸡肉，狠狠瞪了苏微云一眼，道：“十大恶人中最遭厌恶的就是我。可是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久我都没像那五个蠢货一样，被逼进恶人谷，仍自在江湖上逍遥法外？” 苏微云是真的有些好奇，不由问道：“为什么？” 白开心笑道：“哈哈哈哈。因为我整人全为开心，从来不会依常理行事，是以人们即使布下天罗地网，机关算尽，也抓不住我。因为我根本就不会按他们的想法走！” 苏微云有些懂了。 无论多么精妙的计策，始终是要预判到敌人的行径，做出合适的安排。 可是白开心异于常人，你完全猜不到他下一步会做什么，这还怎么抓他？ 白开心酒足饭饱，打了个嗝道：“你说起兵法，我倒是听过一句话。” 苏微云道：“什么话？” 白开心道：“是什么来着......哦对了，叫阻止对手达到他的想法，也就算达成了自己的想法。” “但我这个人想法变化得太快，太稀奇，实在是无法阻止得住的。所以就十分遗憾。好了，我们走吧。” 苏微云躺了下来，道：“我们有地方可以睡觉，为什么要走？” 白开心道：“你不怕他们追来？” 苏微云真的就在板凳上躺下。 “睡觉更重要！哈哈哈哈哈。我必须要叫你也猜不透我的想法才好，否则老被你牵着鼻子走，怎么受得了！” “习得第六项‘十大恶人’绝技‘损人不利己’白开心之算谋，完成部分宿命任务。” “获得奖励：六个月内力修为，霹雳弹八枚。” 苏微云还未学会李大嘴的“吃人”，却居然先懂得了白开心的绝招。 第五十七章 李老实的宝藏 夜深。 城中灯火阑珊。 天色已晚，酒馆本该打烊，但苏微云却多付了一片金叶子，所以老板当然高兴得无不应允，留下二人小住。 门虚掩，残烛暗淡。 伙计靠在无人的桌边，已渐渐睡着。 白开心与苏微云一人睡在一根板凳上。 两人的呼吸都很均匀，似乎睡得很香甜。 能在这样的情形下熟睡，那不得不说也是一种本事。 。 苏微云翻个身，竟一下子滚下了长凳，躺在地上。 “哎呦......怎么回事......” 苏微云径直起身，一个人哝哝叨叨的，往后方去如厕。 他一走到后面，神情突然转变得清醒无比，警惕地盯了盯周围，确认无人后，将双手攀在墙边。 随后轻轻一跃，立刻便出了酒馆，没入茫茫夜色里，不知所踪。 苏微云竟是偷偷地一溜了之。 他实在不得不走。 苏微云跟白开心呆在一起，总是心惊肉跳，惶惶不安，就好像身边被安放了几十桶火药一样，随时可能引爆，会将他自身炸得灰飞烟灭。 所以他根本没有想过要和白开心一起干出什么大事来。 这恐怕才是白开心真正没有想到的。 ······ 次日，白天。 开城。 苏微云打算从城南出城，一路安稳，并未受到什么拦截。 但是当走到南门口的时候，却赫然发觉门前站着一人。 玉面神判。 白开心说江别鹤必然不会往东南方向布防，但他却还是低估了江别鹤的谨慎细微。 这里虽无重兵把守，但仅仅玉面神判一人就已不是好应付的。 玉面神判昨夜打斗的伤还未好，此时脸色苍白地坐在门前，以一双锐利的眼睛扫视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不止是长相、形容，就连身材、举止都在其关注之中。 苏微云远远望去便知道，他就这般走过去，至少有六成的可能会被认出。 哪怕玉面神判在重伤时候非他敌手，但只消暴露了他行迹，便有大大的麻烦了。 苏微云回头便走。 玉面神判眼尖，早已盯在这边，忽然起身，大声道：“前面那个青衣人留一留！” 他说的正是苏微云。 苏微云假装没有听到，连顿都没有顿一下，自顾自地继续往城中走回。 玉面神判脸色一变，道：“前面的青衣人，你站住！” 苏微云走得愈发得快，整个身躯都轻若无物，跃跃欲起，仿佛是被风吹动着走的纸鸢。 一眨眼，他已过了五、六丈的路，走上大街，入了人群当中。 玉面神判更加确信他所追赶的人绝对有问题，立即提起轻功，掠至街上，要将苏微云揪出来。 他面白唇红，双眼如刀，好似鹤立鸡群地立在人流里，四处探望，搜寻着苏微云的踪影。 苏微云加快脚步，念头急转，心中已有杀机，想要将此人引到小巷当中，暗地解决掉。 恰在这时，街头边一辆轿子里忽然伸出一只手，拍了拍苏微云的肩膀。 苏微云下意识地用出鹰爪功，一把抓住其小臂，用力拧住，就要废掉其手。 那人沉了沉力，使出力道，手臂竟纹丝不动，他掀开轿帘，呼道：“苏兄，是我！” 苏微云看去，这位与他打招呼的人浓眉大眼，器宇不凡，居然是江南神拳顾家的传人“玉面神拳”顾人玉。 慕容九离开碧水山庄后，他便从蜀中归来了。 顾人玉衣冠尚整，神色却显焦急，道：“苏兄，出事了，你快随我走！” 苏微云任凭他将自己往轿子里面拉去。 “站住！” 此声响起，苏微云已进轿子，将轿帘拨下。 顾人玉闻声一愣，看向来人，立即抱了抱拳，道：“在下顾人玉，阁下莫非是誉满长江的‘玉面神判’？” 顾人玉一观来人，便认出了他的身份。 玉面神判也识得顾人玉，见礼道：“原来是顾家公子，不知这位青衣朋友是你的......” 玉面神判一边说话，一边紧紧地盯着轿子，想要将目光延伸进去，看看里面坐着的青衣人究竟是不是他要找的那二人之一。 他二人虽都有“玉面”二字，但风度气质却相差甚远，在顾人玉面前，玉面神判就好像一个抹了许多粉的假戏子。 顾人玉道：“你是说那位苏兄吗？他是慕容世家的贵客，也是我的朋友。” 玉面神判听到此话，仍不死心。 “可否让我也认识一下？” 苏微云正要编出理由来搪塞，一向有礼的顾人玉却抢道：“小生此番果真是有急事，没有工夫在此耽误，还望见谅。” 他招呼着，便要叫抬轿人出城。 玉面神判面色十分难看。 不说别的，光是有一个慕容世家的贵客名头，便不是他敢动的了。 而且按辈分来算，玉面神判的确是顾人玉的前辈；但若比较两人的武功、地位，恐怕顾人玉便要超过一筹了。 所以玉面神判不敢托大，只好将顾人玉的轿子放了过去。 顾人玉回到轿中，立即叫道：“苏兄，出大事了。” 苏微云惊疑地望着他，不知该如何接话。 最近关于他的大事有点多无论是小仙女，慕容九都已经对他恨之入骨；而江别鹤更是在全城范围对他进行抓捕。 苏微云实在不知道顾人玉要说的是哪一件。 幸好顾人玉已急着开口：“苏兄，你是不是托九姑娘派人在江南打听一个叫‘李老实’的人？” 苏微云表情变化一阵，道：“是有此事。” 看顾人玉的语气他大概猜得到，慕容九应该还没将和他的事告诉旁人。 顾人玉道：“这件事被小仙女张菁知道了，她快马赶去，想一探缘由，却发现那李老实的家中有一个屋子竟然藏有十几口大箱子，里面装的全是黄金白银，各式珠玉。” 苏微云道：“然后呢？” 顾人玉道：“然后她只告知于我，叫我召人去帮她抬黄金。” 苏微云道：“你现在正打算去帮她？” 顾人玉坚定地摇头道：“那是你的钱财，她若拿去，成何体统？我是绝对不会帮她的。” 他以为李老实家中的黄金全是苏微云的奇遇所得，却不知那其实是十大恶人几十年来搜刮的积蓄。 轿子被人抬着，慢慢地已走出城。 城外。 苏微云同顾人玉下轿，轿外树木排立，树旁拴着十多匹骏马，正有人照看。 “顾公子，这是小姐从慕容世家备好的马，您......” 顾人玉道：“不用这么多，我只与这位苏兄一齐走，去找张姑娘就是。” 那人神情虽惑，却不多问，默默地牵了两匹上好的骏马。 苏微云被吓了一跳，道：“你让我去见小仙女？她见到我不杀了我才怪！” 苏微云其实倒不是怕小仙女，只是他总是对慕容九一事心存愧忧，不敢与慕容世家有太多接触。 顾人玉急得脸色通红，道：“可那些黄金难道......难道你就任她搬走？” 苏微云细思片刻，心中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道：“好，我随你去。” 两人随即策马，飞尘远去。 第五十八章 不吃人头李大嘴 江南，无名小镇。 像这样的无名小镇天下也不知有多少，谁都很难想象得到这样平凡的小镇会藏有十大恶人的宝藏。 小镇上，有一条乌衣小巷。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鸟鸣啾啾，燕子在此筑巢。 这里居住的人不多，草木却很繁茂。 小巷子前有一间茶馆。茶馆中坐着老老少少，男人很多，女人很少。 有喝茶的，有聊天的，有下棋的，甚至还有赌博的。这里的人们生活得很是悠闲。 苏微云与顾人玉并着肩向茶馆走过来。 茶馆人多嘴杂，信息丰富，他们初来乍到，要想了解情况，来茶馆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与以往不同的是，苏微云新换了一身朴素的衣服，背着个大包裹，就像是背井离乡而回的游子。 顾人玉有意识地躲着那个大包裹，低声问道：“苏兄，你在路上顺手斩杀几个强盗，自然很好，但你又为何要将他们的刀兵，人头一起带上？” 苏微云笑道：“你是世家子弟，自然不懂了，许多强盗在官府的告示里都是有通缉的，带上人头和兵器，我待会儿还可去领赏哩！” 顾人玉脸红了红，没有再反驳，只道：“苏兄说的是。” 两人一前一后走入茶馆，茶馆老板见到顾人玉的着装，知道这绝不是普通人，立即满脸堆笑地将两人迎进来。 “客官，喝点什么茶？小店这里什么茶都有......” 苏微云张顾周围，随口道：“都行，上两壶最好的就是。” 茶馆老板微笑着去后房煮茶去了。 顾人玉正要开口，苏微云却已站起，走向远处的一张桌子。 那张桌子上正有三个人在玩骰子。 苏微云走过去，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笑道：“兄弟们，玩两手怎么样？” “好呀，好呀，你玩什么，比大小吗？” 苏微云随手拿起骰子，往桌子上轻轻一扔。 嘀、嗒。 两枚骰子不偏不倚，点数一模一样，都是“一”点。 三人大笑：“哈哈哈哈，你要输了，两个‘一’都能丢得出来，兄台，你的手气实在有些背。” 苏微云毫不在意，继续与他们赌。 赌了十把，苏微云也连输了十把，这时他才从怀中摸出一小片金叶子来，放在桌上。 他身上的金叶子虽已不多，但还有几枚，足够他挥霍。 三人瞧着金叶子，眼睛里几乎发出光来，他们痴痴地道：“兄台，你，......这是赌注？” 苏微云笑道：“不错。” 三人赶紧摇头：“不行，我们没有这么多钱和你赌。” 苏微云道：“不必要你们出钱，我只要打听一个人的消息。” “你说。” 苏微云问道：“这里是不是有个叫李老实的人？” “是，他为人最老实，原本天天都来这里喝茶的，可不知怎么的，这两天却不见他来了。” 苏微云很轻松地就问到了他想知道的消息。 “那你们如果愿意带我去他家，这枚金叶子就是你们的了。” ······ “就是这里。” 三人特意按照苏微云的吩咐，将他带到屋子后面的小门处，然后便拿着金叶子欢天喜地地离开了。 这是小巷子里最深处的一家。 房子的样式古老，显然是很早以前修建的了。围墙不高，院落不宽，院中共有大大小小三间屋子。 顾人玉看着三人远去，叹道：“我如今才知道，原来一枚小小的金叶子真的能够让普通人家高兴成那样子。” 苏微云望着屋子里面，沉声道：“但里面藏着的金银财宝却足以让慕容世家都动心！” 顾人玉正色道：“苏兄放心，那全是你的，我绝不会贪图半分。” 苏微云失笑，这顾人玉的的确确是个正人君子，只是显得有些太过木讷。 他笑道：“没关系，等拿了金银，我一定分你一半。” 顾人玉以为苏微云是在试探他，连忙说道：“无功不受禄。” 苏微云似乎想到什么，忽然道：“对了，你身上有没有打火石？” 顾人玉也不问苏微云为什么要用，从囊中便取出打火石与火折子递给了他。 苏微云接过二物，道：“谢了，顾兄，你千万千万莫来，就坐在茶馆里喝茶就行了，等着分金子吧！” 随即，他一下跳起两丈之高，十分轻巧地便进入了李老实的屋中。 顾人玉本欲跟入，但先前苏微云已和他约定好，让他千万莫来；可是他又担心苏微云和小仙女打起来，因此万分纠结，在巷子里走来走去。 “我还是呆在此处吧，若是有什么动静，我便进去拦架.......” “唉，他们可别把那位李老实老兄伤到才好......” ······ 顾人玉踱步走在巷子里，院里并无任何动静。 可是不一会儿，院落里竟升起丝丝白烟起来，袅袅飘向天空，还带着点点香气。 “莫非是着火了？” 顾人玉提身欲入，但随即他又定下神来：“不会的，这屋子若是着火可不止这点火势。” 屋子要是着火，必是滚滚黑烟；而这里腾起的却是白雾，不像是木屋起火，更像是有人在里面烧水。 可是谁又会在院里烧水？难道是苏微云？ 他为什么会专门进去烧水？ 小仙女又在哪里？ 顾人玉百思不得其解，但还是停住了脚步。 院子被白烟围绕，却什么声音都没有，这才最急人。 他全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又过了一刻钟，院里终于传来声音。 是小仙女的声音：“哼，苏微云狗贼，你终于找过来了！这口锅是你搭的？你倒是有雅兴。” 苏微云道：“你在这里等我很久了吗？” 小仙女得意地道：“我早已料到你会来的。你居然在江南藏了这么多的金银珠宝！” 此时，空中传来阵阵破空之音，是小仙女的鞭子在飞快挥舞。 她一见面没说上两句话，便对苏微云大打出手！ 顾人玉听见苏微云的声音变得有些飘忽不定，像是在极力闪躲：“李老实呢？” 小仙女道：“被我关押起来了。你和十大恶人混在一起，他又帮你看守宝藏，肯定都不是什么好人！” “哎呦！” “啪”的一声，苏微云挨了她一鞭子。 顾人玉在心中暗叹：张姑娘还不知道，苏微云兄台乃是奉了路仲远大侠之命去探恶人谷的，连她本人都是被苏兄救出的......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而此刻他再回神去听，院落里面的“嗖、嗖、呼、呼”之声越发得迅疾了。 且能听的出来，苏微云也在不断地打出暗器回击。 两人的交战渐渐凶猛起来。 顾人玉先思忖道：“这苏兄的武功进步好快，之前还不是小仙女的对手，此刻却居然撑了这么久还没败。” 而后他跺了跺脚，道：“不行，我不能看着他们互相残杀。” 他正欲跳入其中，却只听“啊”的一声凄惨惊恐的尖叫。 尖叫声是小仙女口中发出的。 那尖叫声过后，所有的声音都顿为之一收。 整个院落都安静下来。 风也停息。 唯有燕子高高掠起，盘旋在半空，不知该飞往何处。 顾人玉心中一紧，掠入院中，见到的一幕令他大惊不已。 鞭子横置一边，小仙女双手抱着头，缩在墙角，两眼失神，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度恐惧的事情。 她口中还不住地道：“李大嘴，不要吃我！苏微云，我错了，是我不对，你不要吃我......我的肉不好吃，不要吃我。” 她一直来来回回地反复念着这几句话，似是着魔。 顾人玉再往苏微云那里看去，他身边摆着一口小锅，下面是从李老实家中搬来的柴火，里面滚滚白烟直冒，开水沸腾。 但那口锅却已被小仙女的鞭子打翻来，滚出一颗人头来。 乃是苏微云包裹中带着的那枚强盗人头。 顾人玉失声道：“苏兄，你......你是施了什么法术，竟让张菁姑娘变成这般模样？” 苏微云仰着天，喃喃自语：“难怪李大嘴这么爱吃肉，原来这法子真的这么好用，我不过轻轻吓她一吓，就......” 此时，江湖宿命令的声音传来。 “习得第七项‘十大恶人’绝技‘不吃人头’李大嘴之恐吓，完成部分宿命任务。” “获得奖励：六个月内力修为，《食谱》一本。” 第五十九章 嫁衣神功 完成任务后，苏微云体内内力又更充盈了几分。 他却有些郁闷地道：“上次送了本赌技，这次又是厨艺，怎的不多给两本武功秘籍？” 如今苏微云迫切地需要的是一本上乘的内功心法，只是这种功法可遇功法而不可求，不是随便能拿得到的。 顾人玉扶着小仙女，仍自惊诧：“苏兄，你用的是什么方法，能把她吓成这样？” 苏微云道：“没什么，她只是可能被我勾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回忆，过几天应该就好。” 顾人玉松了口气，道：“那便好，现在终于可以安心了。” “我们去看看那几口大箱子。” 院落，最小的一间老屋。 老屋的门横躺一侧，早被破坏掉，想必是小仙女以暴力拆卸的。 进门，角落处，摆放着七、八口大箱子，漆黑如墨，紧紧合着，看起来十分沉重。 箱上有锁，已经打开。 苏微云走去，信手掀起一面箱盖。 哗。 金光珠色瞬间布满了整间老屋，将四周照亮。 苏微云依次打开其它箱子，其中所装之物虽有不同，但大多都价值不菲。有黄金、有白银、有珠玉、有宝石、有翡翠、有玛瑙、有珊瑚...... 这就是十大恶人多年的藏宝，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随便抬出一口箱子去，哪怕要将这座小镇买下来都绰绰有余！ “这也太多了吧......” 以顾人玉的定力，都不由叫出声来。他纵然有所估计，却也没有想到有如此之多的财富聚集于此。 他看向苏微云的眼光都有些不同了，讶异中带着些许怀疑。 “苏兄，你是从哪里得来这样多宝物的？” 苏微云打了个哈哈：“这是我师门传下的。” 他这话也不能说错，他的确师从十大恶人，而这宝藏也确实是十大恶人留下的。 顾人玉瞧着这满屋的宝贝，不由感叹道：“唉，财帛动人心，这李老实居然能一直忍住不拿，真的是有些了不起。” 苏微云用力将箱子推倒，把里面的黄金宝石全都倾泻出来，笑道：“许多小人物也有大人物比不上的地方，这道理本是人人都该懂得的。” 顾人玉还未应话，苏微云便道：“你将小仙女带出去吧，我数一数这里究竟价值几何。” 顾人玉乃是老实君子，闻言便自出门去了。 老屋中。 只留下苏微云一个人。 苏微云将顾人玉借他的火折子点燃。 焰火稳定，无摇无晃，与满屋的宝光交相辉映。 苏微云赞道：“不愧是世家子，连火折子都是最上品的。” 他持着火折子低下身，没有去看那些珠宝，反而是将火光照映在那几口沉重的通黑的大箱子上，仔细打量。 “我记得十大恶人相当看重这几口箱子，箱子里的宝物还在其次，那这箱子到底有什么玄机......” 原剧情中，这几口箱子最后被轩辕三光丢进了长江，所以个中神奇奥秘最终也未能揭晓出来。 苏微云打着火折子，将箱子照个通透，却仍只见黑糊糊、混沌沌的一片，没有丝毫的奇妙可言。 他将内里的金银珠宝一股脑“哗啦啦”倒出，自身跳进了箱子里面，在箱内壁观察摸索，仍无什么发现。 “奇怪奇怪，这箱子普普通通的，凭什么值得十大恶人看重？” 苏微云索性猛力一抬，将箱子搬起，放在手中掂量。 他将内力贯彻双臂，力道奇大，一口木箱对他来说，自是不在话下。 “比寻常木头要重一些......” 珰，珰，珰。 苏微云屈指而弹，敲得木箱阵阵作响。 “也没有夹层。” 几口木箱被他翻来覆去，反复不断地捯饬，始终没有什么收获。 最终他一屁股坐在箱子上，不甘心地道：“难道箱子还要什么特殊的方法才能解密？不会吧，这破箱子又黑又拙，怎么会藏得下什么机关.......” 经过苏微云这样一番折腾，木箱上的灰尘已去，露出原本的漆色来。 这几口箱子黑得发亮，简直可以当作镜子来照了。 苏微云踢踢箱子，忽然意识到什么，俯下身，惊讶地道：“这箱子是十大恶人入谷前藏的，至少已有十四年头，这油漆居然还能这么亮？” 他摸在箱子上，质感极为光滑，和平常的箱子大有不同。 苏微云断定此漆必有问题，于是他又将火折子吹燃，照在箱子侧边，用手掌一丝不苟地摩挲着箱子，企图从中摸到隐藏的机关。 他的脸离那箱子越来越近，他睁眼看着箱子里的自己，连有几根睫毛都可以数的清楚。 突然之间，箱子上的他的脸渐渐扭曲，改形，变得古怪起来。 “咦！” 苏微云被吓了一大跳，他退开后才发现是因为火折子太过靠近箱子，将上面厚厚的黑漆都融化掉了。 这黑漆不知是什么特殊的材质，竟是遇热而退，遇火而融。 苏微云伸出手，尝试用火折子再轻轻烧了烧，果然，黑漆又掉了几分。 这次竟露出一首诗来： 蓬门未识绮罗香，拟托良媒益自伤。 谁爱风流高格调？共怜时世俭梳妆。 敢将十指夸针巧，不把双眉斗画长。 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苏微云一行一行地读下来，这上面写的乃是一首诗。 他又赶紧将火折往右移开三寸，又烧出一面迎风而舞的铁血大旗，还有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嫁衣神功”！ 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十大恶人得到箱子后，便遭人追杀，匆匆将箱子交付他人，说不定就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箱子中藏着的秘密竟是传说中的“嫁衣神功”！ 苏微云欣喜若狂，几乎要情不自禁地叫出声音：“简直是石破天惊，这竟是燕南天修炼的绝世心法《嫁衣神功》？！” 他立即从门外拾来刚才他生火用的干柴，拆成小节，点燃后慢慢地烧着其它的箱子。 他生怕火焰破坏了木箱本身，是以非常地小心，姿态神情比一位大厨师以文火精心烹制汤膳时还要谨慎细致。 其余箱子的漆亦渐渐脱落，露出一幅幅壁画。 尘封已久的茧终于破开，化成美丽的蝴蝶。 箱子共有九口。 第一口便是方才写有“嫁衣神功”字样的那口，而另外七口则分别刻有七幅神妙难言，玄之又玄的图画。 最后的一口则记载着功法的总纲口诀，末尾处还留有一段告诫。 “嫁衣神功，一日千里。三年展露锋芒，五年可小成，十年即能大成。然而切记，二十年内，必毁！毁而复来，方可成就圆满！” 第六十章 嫁衣七 嫁衣神功，七幅图。 第一幅乃是一位少女，立在枝下，素手采桑。 第二幅是少女小心翼翼，以嫩叶喂小蚕。 第三幅图画着的是春蚕到死，其丝方尽。 第四幅则变成了少女取丝织布。 第五幅时少女已渐苍老，穿针引线，缝纫作衣。 第六幅辛酸女子双目含泪，将做好的新嫁衣拱手送人。 第七幅，也是最后一幅，却又变回少女，穿着金裳嫁衣，款款摇步而来，百鸟朝凰，万众瞩目。 一共七幅图，每一幅图都不算是画得生动形象，栩栩如生，甚至有些地方就好像是强行拼凑上去的一样。 画工虽然不精湛，但是每一笔每一划都十分出奇，大有深意。 画中蕴含着的其实是一幅幅内功运行的经脉穴道图！ 从这一点看，七幅图说是巧夺天工也毫不为过！ 苏微云当机立断，盘坐下身，按照箱子上的图画修炼起这门绝世神功。 接下来的七天里，他拜托顾人玉帮他送来食物和水，并且在外面替他护法。 而报酬则是苏微云打算将九箱金银中的五箱相赠予他。 这些金银已让人一辈子都花不完，多一些少一些都是没多少差别的。 乌衣巷，老屋。 苏微云这一修炼下去，即是不分昼夜，难辨日昏。除了吃饭睡觉以外，其余时间他全部都拿来参悟玄妙莫测，神奥奇绝的《嫁衣神功》。 足足花费了七天七夜的工夫后，苏微云才堪堪将这些图画一一记住，并且熟练。 他原先体内的内力全都百川入海，归于丹田，融入到嫁衣神功当中去。 不得不说，这门嫁衣神功简直就好像是为苏微云量身打造的一样。 苏微云本身的内力有些来自于岳环山所传的粗浅的道家吐纳术，更多的是江湖宿命令的奖励，而这两者恰恰都是没有什么特殊属性的内力。 他身上的内力便可直接融入容易速成，威力奇大的嫁衣神功中，合适得不能再合适。 既无境界提升过猛，走火入魔之忧；又不担心会有什么内力的五行、阴阳等方面相冲突的隐患。 若苏微云以前已学过一门其他门派的心法，再想来修炼《嫁衣神功》，反而不会那么简单轻松了。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七日之后。 木箱尽毁，只留下散落遍地的金玉珠石。 苏微云再走出门，神情疲惫，却难掩兴奋之色。 他这七天，已然脱胎换骨，大有蜕变。 嫁衣神功初修成的内力至阳至刚，猛烈至极，若是配合上他的少林正宗罗汉伏虎拳法，威力比之以往何止增加一倍！ 走出屋门。 屋外，天空微蓝，空气很新鲜。 阳光穿过树叶，洒落在地面，形成阵阵光影，晃动不止，煞是好看。 苏微云刚出来便见到顾人玉正在院子中练拳。 小仙女已被顾人玉托人送回她娘亲，也就是昔日的武林绝世美人张三娘那里休息去了。 而顾人玉自身则天天在院子里打拳，打的是顾家独门的精妙拳法。 他的身手矫健，下盘扎实，已颇有一代大家风范。 他从小就开始练习顾家神拳，十多年来，每日都要练上两个时辰才肯歇息。 “玉面神拳”能有这般武功进境，能有当今的江湖声望，不是没有原因的。 苏微云方修成心法，正是手痒难耐，当即跳入院中，一拳凶猛挥出！ 轰！ 院里本有一根大树的枝条低低地垂着，叶子生长得十分茂密，但被苏微云的拳风一过，竟激荡起来，“簌簌”掉下落叶。 苏微云自己都有些惊讶，他没有意识到，以嫁衣神功的内劲驱使拳招，劲力竟霸道至斯！ 顾人玉微微一惊，肩膀抬起，凝神聚力，与他实实地对了一拳。 嘭！ 两人拳力俱走刚猛一路，互拼力道之下，皆是往后退去。 苏微云往后退过四步即稳住身形，又重新跨腿提拳，摆出架势。 而顾人玉却竟倒退了六、七步才堪堪站住。 要知道，顾人玉为人虽然有些木讷，但拳法却是扎实无比，他的武功比之小仙女都要胜过一筹。 而在此以前，苏微云是连小仙女和慕容九都是不太能敌得过的。 顾人玉惊叹道：“苏兄，古人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此话用在苏兄身上是再合适不过的了。你......你莫非是服下了什么神丹灵药，才使内力突增么？” 苏微云虽有些不忍再欺骗他这个老实人，但“嫁衣神功”之秘却绝不能传与他人，否则引人觊觎，又有无穷麻烦。 于是他又编出话道：“是。我师门还留下一枚可使人功力陡增的‘天星神丹’，我于七天前服下，如今才将之炼化完毕。” 顾人玉面露羡慕，却难见半分嫉妒之色，拱手道：“那实在要恭喜苏兄了！对了，苏兄，你不是少林弟子，又究竟是师承何门，竟有此雄厚实力？” 苏微云一愣，脑中却忽然浮现出第一口箱子上画着的那面飘扬的大旗，下意识地说道：“铁血大旗。” 顾人玉露出一副在意料之外却又理应如此的神情，道：“哦，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苏微云扯开话题，道：“对了，那屋中的金银珠宝你全部搬走吧，我送给你们神拳顾家了，你看着价格给我些通用的银票就是。” 顾人玉脸红着，急道：“万万不可，苏兄，这是你师门留下的，我怎么可以......” 苏微云打断他的话道：“顾兄，此番你帮了我不少大忙，这是你的酬劳。再者我孤家寡人的，总不可能搬着这些金银四处奔走吧，拿着也是无用的。” 顾人玉迟疑不决，似还想替苏微云出主意。 苏微云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这些你一定是要收下的。哈哈哈，一定！” 顾人玉垂头不言。 院里有燕子飞过。 两人忽然都陷入沉默。 一向能言善道，口若悬河的苏微云竟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最终还是顾人玉先道：“苏兄，此次过后，小仙女张姑娘恐怕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苏微云叹道：“是啊......小仙女......” 其实苏微云想说的是：小仙女的麻烦还算次要，等慕容九回到江南才真的要命！ 顾人玉沉思半晌，忽然道：“江南有一位人物，名作江南大侠江别鹤，他乃是真正的一位大侠，何不去拜访于他，求他帮忙调和一二？” 苏微听他一说，哈哈大笑道：“顾兄弟，我敢以那几箱金银珠玉作赌，江别鹤表面正义，实际虚伪得很！狗屁的江南大侠，他肚子里的坏水比这颗树上的树叶还多！” 顾人玉瞪大眼睛，惊不敢言。 苏微云又道：“不过你这样一说，倒是提醒了我。我得去闯些名声出来，好叫有些恶人来找我才是。哼，他们恐怕还以为我已死在江别鹤手中了吧！” 他语气中带着强烈的不满与仇怨。 “附近有没有什么穷凶极恶的贼寇？” “太湖七煞，离这便不远。” “那实在很好！” 第六十一章 罗三罗九 太湖。 太湖风光秀丽，水清天蓝，诸多年来，有许多的文士骚客，游人行者来往。 但自从太湖七煞出现之后，从此地路过的人便越来越少了。 就连渔家猎户都渐渐迁移，不再在这一带出没。 苏微云与顾人玉行到太湖，周围声色稀少，半里路也不见一位行人。 顾人玉道：“若是苏兄能将太湖七煞清剿，于武林倒不失为一件大功。” 苏微云笑道：“若是太湖七煞连我都能轻易剿灭，就也谈不上什么大功不大功了。” 许多人都是这样的，都有一颗想做大事的心，却没有与之匹配的能力，便只好将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当作严肃得了不得的大事来看待。 渐临湖边，二人一边走，一边已对传闻当中的“太湖七煞”暗暗提起警备之心。 “谁说剿灭太湖七煞不是大功？” 远远的，竟传来一个喜气洋洋的声音，使得苏微云与顾人玉惊讶不已。 他们惊讶得不是这里会有人来，二人吃惊的是，那来者隔得这么远居然也能听见他们的对话。 若不是耳有奇技，便定是内功深厚，六觉灵敏。 苏微云抬头望去，迎面走来两个大胖子，两个人都高高的，胖胖的，圆圆的，脸上挂着笑容。 他们二人不止长得一模一样，就连动作、神态、语气都丝毫不差。 走路始终保持在一线上，就像演练过无数次。 这两人竟是一对双胞胎。 “先前你们说剿灭‘太湖七煞’不算大功？我罗九第一个不服气！” 他嘴上虽这样狠狠地说，脸上却还是笑容依旧。 “哈哈哈，我罗三第二个不服！” 原来这对高高胖胖的双胞胎一个叫作罗三，一个叫作罗九。 苏微云忽然扭头看向顾人玉，也道：“我苏微云第三个不服！” 罗九笑得合不拢嘴，指着顾人玉道：“方才那话是你说的？” 罗三仔细观了观顾人玉的打扮，道：“大哥，你何必与他多说，像他这样的世家子弟，这也瞧不起，那也瞧不起，非要给点教训不行的！” 他们两位取名奇怪的很，罗九反而比罗三还大，是两人中的大哥。 罗九道：“真的要给他点教训么？” 罗三一边笑，一边已上前出招。 “正好教他长长记性，然后回去告诉他家里的长辈，我兄弟二人才可扬名立万嘞！” 罗三使得也是拳法。但那拳式普普通通，平常得不能再平常，是一套流传甚广，说不定连车夫小贩都会两下的“大洪拳”。 顾人玉见这一拳来，连躲都懒得躲开，只是轻轻后退一步。 以他看来，即使罗三的力道，速度再快上一倍，也未必伤得了他！ “哈哈，小子好不尊敬长辈！” 罗三怪笑一声，拳头竟然莫名其妙往前突了五寸，倏地一下打在顾人玉的胸膛上！ 砰！ 顾人玉被这一拳打得气血翻涌，连连后退，十分难受。 苏微云本有心要试试罗三的武功。 所以就在罗三的拳头打在顾人玉身上时，苏微云已迅猛出拳！ 拳出如雷，猛烈似火，几乎有一往无回之势！ 啪！ 那拳头重重击在一只手掌上。 “哎呦，你这贼子，好狠的心！” 那只手掌被打得通红，却竟真的硬生生地将这一拳接了下来。 苏微云看去，这一掌乃是罗九在其身后帮忙抵挡住的。 他挡住苏微云的拳头，便又掌中轻转，同是用出一门平凡无奇的双盘掌，两掌互错，如拨云见日，向苏微云攻去。 苏微云一拳未得手，便急退而回。 他身子轻盈，一晃即过，那双掌只是沾了沾他的衣袂，刮起一阵风声，便任他飞过去了。 罗三、罗九对视一眼，竟不约而同地没有去追赶。 罗三忽然解开背后的包袱，一把散开在地。 地上顿时多了许多兵刃、武器。 有刀、有剑，有铁锁、有链锤...... 数来数去，恰好有七样。 顾人玉道：“这是什么意思？” 苏微云道：“这意思是他们比我聪明得多，我杀了人，拿的是人头；他们杀了人，拿的却是人家的独门兵器！” 顾人玉尚自不解，问道：“他们杀了谁？” 苏微云道：“当然是太湖七煞！” 罗三笑道：“哈哈哈，不错，你这位朋友猜对了，我们兄弟俩正是已将太湖七煞杀掉了，是不是为民除害，大仁大义？” 罗九又道：“这七件兵刃都是太湖七煞费尽力气，请来著名大匠打造。相逢即是有缘，你们两人可以将之分了吧。” 地上散着的每一样兵器都发着寒光，气魄逼人，想来的确是价值不菲。 顾人玉叹道：“这里的兵器加在一起，至少要值上万两银子。二位前辈居然简简单单地就送给我们，实在非常人也。” 苏微云故意问道：“那我们怎么分？” 七样兵器，总有人会多分一样的。 谁多分那一样，就很值得考量。 顾人玉却不假思索道：“苏兄先取，我取你剩下的便好。” 罗九见此，立即道：“那他要是一件都不剩呢？” 顾人玉道：“那我便都让他拿去好了。” 罗三惊疑地看了看顾人玉，低声自语：“他应该是不爱金银，不如换个法子......哈哈哈哈。” 他突然笑道：“刚才苏微云小兄弟你那招果然很妙啊！” 他此时对苏微云竟然赞不绝口起来。 罗九道：“是，是，最妙就妙在他不顾朋友危险，让他左边这位兄台先中拳，放松你的警惕，然后他才好从旁偷袭之！” 顾人玉微微皱起了眉头。 罗三道；“那岂有不得手之理？” 罗九道：“要不是我，他便已得手了！” 罗三又煽风点火道：“可惜这法子虽妙，只有一点缺点。” 罗九明知故问道：“哪一点？” 罗三道：“就是他那朋友的死活，便只好不管了。” 罗九道：“这算什么缺点？自己获利才是最好的，朋不朋友又算的了什么？” 两人竟一言一语地分析利弊，替顾人玉说起公道话来。 顾人玉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与苏微云的距离也不自觉拉开了些。 苏微云不由微笑，他已明白，这两人心有默契，一说一搭，乃是在挑拨离间他和顾人玉的关系。 他问道：“我怎知罗三前辈的大洪拳有这般厉害，能打中顾人玉？难道我事先认得你们么？” 大洪拳本是人人都会的拳法，谁也没有料到在罗三手上能化腐朽为神奇，施展出不一样的威力。 顾人玉抬头盯着罗三。 罗三、罗九顿时哑然。 苏微云道：“两位前辈，我向你们认错，你们别再继续用‘离间计’了。” 顾人玉恍然大悟，他看向两人的目光变得有些不善。 罗三立刻笑道：“我不过与你们开个玩笑罢了。” 苏微云也笑道：“前辈二位武功高强，想必身份不凡，我当然知道是个玩笑。” 罗九扯开话题，道：“对对对，瞧你们的武功，大概也是有身份的人，回去后可要好好宣传我兄弟二人的名声才是！” 苏微云在心中暗暗冷笑。 这兄弟二人在二十年前便已成名，哪里还用的着他们来帮忙传布声名？ 面前一对双胞胎并不是什么罗三罗九。他们的真名一叫欧阳丁，一叫欧阳当，真实身份便是昔年的十大恶人！ 他们虽是两人，但向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所以江湖上也只将他们算作一人。 更滑稽的是屠娇娇、哈哈儿等人入谷之前，正是将那九口藏有大秘的箱子交给他二人保管的。 欧阳兄弟是一对守财奴，明明坐拥数百万钱财，但转交给李老实十多年，都不曾动用其中毫分。 这两兄弟现在笑嘻嘻，乐呵呵的他们当然还不知道，就站在跟前的苏微云已将那宝藏吃得干干净净，明明白白，一点儿都不剩了。 苏微云道：“这位玉面神拳顾人玉兄倒是一位响当当的人物，交路甚广，朋友也多。但我苏微云就不认识几个人了。” 罗九讶然道：“你的拳法已登堂入室，难道江湖上竟没有你的一席之地？” 苏微云道：“我才出道不久，少有人知。” 罗三罗九异口同声地道：“想不到我兄弟二人今日还捡到一个宝贝，你要不就拜我二人为师，跟着我们学艺吧。日后咱们有了出路，定不会忘记你的。” 苏微云面上大喜道：“当真可以么？” 罗三道：“我兄弟二人从未骗过人！” 苏微云将手高高举起，长长地唱了个肥喏，道：“好！那两位前辈以后就是我的老师了！” 罗九谦虚道：“哈哈哈，学无先后达者师，你我师徒不必如此见外。” 顾人玉在一旁瞪大双眼，惊诧万分，他想不通为何苏微云不问来历，便要拜师求艺。 苏微云回身，立即问道：“不知两位老师有什么可以教我的？” 罗九侧着头，想了想，道：“要教你的自然很多，这样，我们一边走一边说，好不好？” 苏微云沉思片刻，道：“也好，还是两位师父考虑得周全。” 苏微云转即对着旁边的顾人玉道：“顾兄，我如今已有两位好老师，不必再怕什么小仙女，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你......你可以回去了。” 他对着顾人玉使眼色，欲将之劝离。 他实在不愿让顾人玉也纠缠到十大恶人的恩怨之中。 顾人玉也不知懂没懂得苏微云的意思，只是苏微云已下逐客令，他便只好说声“苏兄珍重”，随后自行走了。 苏微云与罗三、罗九道：“二位老师，现在咱们往哪里去？” 罗三似乎对苏微云这个又能打架，又会卖乖的便宜徒弟极为满意，道：“我们雇一辆宽敞的马车，舒舒服服地坐到江南去，拜访江南大侠。” 三人随即真的便叫了一辆马车，又雇佣上车夫，带着“太湖七煞”的兵器，缓缓往龟山方向驶去。 苏微云不断向罗三罗九讨教绝技，罗三罗九却存心考较他，一直不肯传授实在的本领。 行过数日，苏微云软磨硬泡之下，罗三终于有所松口时，突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就在快进城时，马车行过一片密林时，被人拦住。 苏微云下车查探情况，却见到顾人玉正倚在一棵大树旁，似在等待他们。 顾人玉居然去而复返。 “顾兄，你应当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与我说吧？” 苏微云生怕顾人玉将九箱宝藏说漏出来。 顾人玉平平淡淡地道：“没有什么，我只是有些想你了，苏兄。” 苏微云震惊地望着他，嘴巴大得能装下一个鸡蛋，结结巴巴道：“你......你说......什么？” 顾人玉道：“我说我有些想念你，苏微云。”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态如常，脸色半点都没有发红。 第六十二章 互相利用 “我说我有些想念你，苏微云。”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顾人玉说出这么肉麻的话，居然没有脸红。 苏微云瞠目结舌，他就像是看到十大恶人突然弃暗投明，改邪归正一样惊奇。 顾人玉似笑非笑地道：“可是不知道苏微云你有没有忘记我？”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说不出的娇媚，诱人。 苏微云突然一震，好似想起来什么，看向顾人玉的目光也变得不一样了。 他缓缓地道：“我怎么会忘记你？我怎么能够忘掉了你？” 顾人玉走过去，用一对洁白的小手轻轻捏了捏他，声音又变作了顾人玉清澈的声音，道：“哈哈，你别生气，那也是无奈之举。” 他在说什么？顾人玉对苏微云做过什么无奈之举？ 苏微云却仿佛完全懂得他的意思一样，摊开手道：“你们要补偿我吗？” 顾人玉眼波流动，道：“我难道不是为补偿你才来的？” 苏微云冷笑道：“但愿你们这次不要说谎。” 车停在远处，车中已传来罗三罗九极度不耐的呼声。 “好徒儿，到底出了何事？” 苏微云看了看顾人玉，回头道：“没什么，是顾人玉又找回来了。” 罗九坐在车中，正在大吃，笑道：“或许他喜欢上你也说不定。哈哈哈哈，我才刚收徒弟，说不准又要多一个徒媳妇儿了。” 苏微云并不着意，只是将车夫打发走，让顾人玉坐在车前，驾马前行。 他掀开车帘，走进厢中。 “咦，你怎么让车夫离开了？” 苏微云道：“顾兄说一定要他来赶车。” 罗三眼珠转了转，大声问道：“顾人玉，你也会赶车么？” 车外传来顾人玉的声音：“礼、乐、射、御、书、数乃是六艺，御马行车这种事我在行的很。” 罗九对着苏微云，忽然压低声音，悄悄地道：“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作‘无利不起早’？” 苏微云点头。 罗九道：“你这位朋友贵为世家子弟，无缘无故怎的帮我们赶起车来？” 苏微云看了看外面，小声地道：“他表面上木讷，野心却很大的。你知不知道慕容世家有一位九姑娘？” 罗三道：“就是那位最美丽，最漂亮的慕容小千金？” 苏微云道：“不错，那正是她的心上人。” 罗九又道：“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苏微云从车厢的小桌上拿过一串水晶葡萄，放入嘴中，道：“慕容九的追求者数不胜数，他虽有顾家撑腰，但若多了咱们师徒三位帮手替他清理情敌，岂不是喜宴可期？” 罗九抚掌道：“是极，是极！还是年轻人才懂年轻人，我们兄弟果然还是老了。” 苏微云道：“你二位虽老，可收了我这个得意门生，还怕什么？” 罗三、罗九互看一眼，嘴角均扬起不可察觉的微笑。 他二人的外号作是：宁死不吃亏欧阳丁，拼命占便宜欧阳当。 这两人正是半分亏也不能吃，一点便宜都要占的吝啬鬼，若换作平常，他们怎么可能收徒？ 收徒便多一个人，多一个人便多一张嘴，多一张嘴就要多吃一碗饭。 这种大亏特亏的事他们兄弟二人是宁死也不会做的。 但他们现在却这样做了，那必定是有个中不为人知的其它原因。 罗九苦口婆心地对苏微云说道：“我们进城后，你还要多照顾照顾我们两位老人家啊。” 罗三道：“是呀，要是有谁对我们二人出手......” 苏微云立刻道：“我必定会挡在两位老师之前，将那人打得头破血涌，满地找牙！” 罗九道：“好！只是......若那人是传闻中的‘江南大侠’江别鹤呢？” 罗三苦着脸道：“那可就是大麻烦了。” 苏微云做出一副热血青年，慷慨奋激的样子，斩钉截铁道：“不管是谁，我都一定帮您们战斗到底！” 他说这话时，连丝毫的犹豫之色都没有，直接冲口而出。 罗三罗九笑得如同春风拂面。 其实苏微云内心中想的却是：等见到江别鹤，你们就知道他会对谁不善了，到时候我不出手都是不行的。 他心头这般想，口中说得自然就很果决，没有引起罗三罗九的怀疑。 罗三道：“太好了，真是我的好徒儿！” 罗九道：“看来我们的本领可以教给你一些了。” 于是三人在车厢中谈论起进城后的计划。 ....... 是夜。 夜静如古井，有星光闪烁。 苏微云四人决定明早入城，晚上便权且在城外歇息。 罗三罗九二人在车厢中呼呼大睡，他们的身躯极为肥硕庞大，两人一躺下，几乎就没了苏微云的位置。 所以苏微云只能在距离马车不远处的大树上倚靠着，默默修炼着嫁衣神功。 顾人玉就在他身边。 他忽然开口道：“你真的已拜他二人为师？” 过了半晌，苏微云才睁开双眼，道：“此事不假。” 顾人玉道：“他们两个胖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苏微云冷冷道：“但至少比起你们五个恶人，要好得多！” 五个恶人，指的是杜杀、哈哈儿、屠娇娇、李大嘴、阴九幽。 苏微云眼前的这个顾人玉当然就是屠娇娇假扮而成的。 屠娇娇易容之术，举世难寻。 她虽是假扮男人，却也如真的一般，声音、神态都有七八分相像，难怪得了个外号叫作“半男半女”。 屠娇娇道：“你以为他们让你进城后去拜访江别鹤是安了好心的？” 这是今天苏微云三人在车厢中商议的安排，都被屠娇娇听了去。 苏微云淡淡道：“他们让我去拜访江别鹤，从中离间一番，让我与江别鹤打斗起来；而后他们便可借我之名，暗中偷袭杀掉江别鹤。” “江别鹤侠名远传，声望极高，到时候我必定会遭受唾弃，他们若正好再联手将我杀掉，就又可得一个行侠仗义，打抱不平的好名声了！” 苏微云慢慢地道：“江别鹤一死，江南各门各派群龙无首，便正是他们崛起之最佳时机，得名又得利，实在是一举两得。” 他早就看出欧阳丁、欧阳当兄弟是想利用他。二人真正的意图已被他提前察觉，洞若观火。 屠娇娇站起身，围着他好好地打量了半天，道：“你居然将所有的阴谋都猜到了？我都快要以为你是屠娇娇化装而成的苏微云了。幸好我还知道，屠娇娇是我自己。” 苏微云这时却不说话了。 屠娇娇又夸赞道：“你这么厉害，将来一定有非凡的成就，说不定还能当上武林盟主。” 苏微云仍然不言。 屠娇娇又道：“像你这样的男孩子，江湖上很少很少，你喜欢哪家小姐，我去替你骗来当老婆好不好？” 苏微云还是不张嘴。 屠娇娇有些急了，道：“李大嘴那件事做得确实过分，但我和他不同，你只要肯帮我，我一定不会坑害你的！” 苏微云道：“我只想向你学一学你的绝技。” 屠娇娇愣了愣，失笑道：“小滑头，原来你是想学我的功夫，你想学什么？” “易容术。” 屠娇娇摇头道：“易容术有什么好学的？人皮面具人人都可以戴，但我有一样绝技却是别人学不来的！” 苏微云道：“什么绝技？” 屠娇娇认真地说道：“气质。” “你也能戴这张‘顾人玉’的面具，可是你却绝对不能够像我一样模仿出他的气质！” 第六十三章 “宁死不吃亏”欧阳丁 气质。 气质是一个人独有的东西，气质的形成与很多方面有关。 江湖上有的能人巧匠戴上人皮面具后，或许能与那人长得面容相仿，声线也极其接近，但气质是很难很难模仿出来的。 若想要模仿一位少女，那不仅仅是简单地制作一张面具就能搞定的。 你必须要模仿她婀娜的姿态，轻盈的步伐，娇柔的语气，和少女身上那种独特的青春活力。 这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是屠娇娇能做到，她不但能作出少男少女的仪表，他甚至还能惟妙惟肖地模仿出声音和他们身上独特的气质。 就好像她模仿顾人玉一样，若非苏微云知道顾人玉有个爱脸红的习惯，绝不可能如此快地察觉出来真假。 屠娇娇道：“制作人皮面具的技艺，天下会绝不只我一人精通，可假扮化装，千变万化，却是我属第一。现在你总该知道原因了吧？” 苏微云若有所悟，问道：“我如要向你学习这门绝技，需要花费多少时日？” 屠娇娇点着他鼻子，娇笑道：“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我只教你方法，至于学不学得成，我可管不了了。” 苏微云道：“你现在教，我现在学。” 屠娇娇惊讶道：“就现在？” 苏微云道：“不错，进城之后，恐又生变故。” 他其实不是担心进城之后的事情。只是他被十大恶人害过两次，总该长点记性，不会再轻易相信他们了。 “你如今的急样子，几乎像是萧咪咪那个狐狸精遇见少林寺的花心和尚！” 屠娇娇调侃了一句，便诚心地给苏微云讲解她的独门模仿绝技。 苏微云听得入神，不知不觉便过去了大半夜。 屠娇娇打了个哈欠，忽然顿住，道：“我先为你讲到这里，我对你的补偿已经结束。剩下的就要看你配合得怎么样了。” 苏微云皱眉道：“你要我配合什么？” 他自从修炼嫁衣神功之后，龙精虎猛，精力旺盛，虽是半夜未眠，但仍不觉多么疲惫。 屠娇娇道：“你可知，我五人这回出谷，为的就是要拿回我们昔年藏下的绝世宝藏？” 苏微云心知肚明，却装作懵懂，道：“哦？原来如此？难怪你们走得很焦急。” “走得是很急，否则又怎会落下了你？”屠娇娇接着说道，“但当年我们入谷时，却比两个月前走得更匆忙，更狼狈得多！所以只好胡乱将宝藏交托给了另外两人。” 苏微云故意问道：“哪两个人？” 屠娇娇道：“我们五个没有什么朋友，唯有臭味相投的另外十大恶人才堪托付。所以我们便把九口宝箱托付与欧阳兄弟了。” 苏微云道：“就是那对宁死不吃苦，拼命占便宜的欧阳兄弟？” “不错。” 屠娇娇又道：“他们两兄弟本是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又高又瘦，很好辨认。可我们重出江湖后，居然找不到这两人了，你说奇不奇怪？” 她说着话，看向了那辆马车。 车厢中传来一阵一阵的呼噜声，两人睡得倒是很安稳。 苏微云道：“瘦子有时也会变成胖子的！” 屠娇娇冷笑道：“若不是杜老大派我来找你，碰巧遇见了这两兄弟，那恐怕再找上一年也是找不到他们的！” 欧阳丁、欧阳当两兄弟害怕五位恶人找他寻仇，故意将自己喂得又肥又壮，像只大猪一样，好叫人认不出来，却没想到还是被屠娇娇发现了。 苏微云听见屠娇娇说是杜杀派她来的，心中不由得一暖，叹道：“我配合你们便是。” 他忽又想起那九口宝箱的事，于是问道：“对了，你们的宝藏到底有些什么？” 屠娇娇奇怪地瞧了瞧他，说道：“九箱价值连城的金银珠宝，是我们许多年来的所得。” “没有其它的了吗？” 屠娇娇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有人说那九口箱子也是宝贝，不过我们还没来得及探究个明白，便被人追杀入恶人谷了。大概是那木质本身很值钱吧。” 苏微云恍然：“这样么......我明白了。” 屠娇娇道：“你明白什么？” 苏微云偏过头去，躺在树下，笑道：“我明白明天该怎么配合五位前辈咯！” ······ 次日。 朝阳初起，万里无云，看样子又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 此时虽非春天，但依然有鸟语草香，鲜花绽放。 欧阳丁，欧阳当兄弟还未起床。 苏微云和屠娇娇却早已准备待动。 屠娇娇对着苏微云道：“你瞧，这两人身为武林高手，晨起夜伏总该懂的，他们怎么会现在还不起床？” 苏微云道：“你以为这是因为？” 屠娇娇道：“一定是他们在商量着如何谋害你，不让你听见！” 苏微云哈哈一笑，转而说道：“说起谋害，我倒是想起李大嘴前辈来。” 屠娇娇道：“你还在怪他害你？” 苏微云道：“没有。” 屠娇娇道：“那你为何想起他？” 苏微云正色道：“我是担心他有一天会忍不住将你吃了！” 屠娇娇被苏微云突然严肃的神情吓了一跳，随即又道：“哈哈，你多虑了，他的朋友本就不多，是绝不敢再吃我的。” 苏微云似笑非笑地道：“真的么？” 屠娇娇忽然不说话了。 静静的，连动都不动一下。 苏微云大笑道：“好吧，其实我告诉你个秘密，你别告诉别人。” 屠娇娇抬起头，看着苏微云道：“好，你说。我一定不告诉别人。” 苏微云道：“李大嘴前辈吃人，根本不是因为他喜欢吃人。” 屠娇娇瞪大双眼，身体前倾，惊道：“那是因为什么？” 苏微云道：“他只不过是想叫别人害怕他。” 人对于那些会吃人的人总是会存有几分忌惮与畏惧的。 屠娇娇何等聪慧，这道理一想就通了。 “这......这是真的？” 苏微云道：“千真万确，这是他亲口告诉我的。你想一想，我当时已是在那种情况下了，他又何必对我说谎？” 屠娇娇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她的脸一下变得通红。 比真的顾人玉都还要脸红。 而后，又渐渐变化得阴沉无比，好似能滴出水来。 一个自视甚高，自以为是的恶人是很难容忍这件事的屠娇娇每次见到李大嘴都会有些担忧害怕。可笑的是，李大嘴的“吃人”只不过是一些故意的欺骗手段。 而且她还被骗了这么多年！ 苏微云趁热打铁地道：“不过没关系，屠前辈，我已看得出，你是真的对我好；我们两是同一战线的人，到时候我帮你一起报复回去！” 屠娇娇忽然笑了：“你是想拉我作你的帮手？” 苏微云居然承认：“是！” 屠娇娇道：“好，我答应你，我们到时候联合上哈哈儿，好好地收拾收拾那匹大嘴狼！” 恰在此时，一声连苏微云都没有想到的系统提示传来： “习得第八项‘十大恶人’绝技‘宁死不吃亏’欧阳丁，‘拼命占便宜’欧阳当之挑拨，完成部分宿命任务。” “获得奖励：六个月内力修为，万两白银。” 欧阳兄弟最擅长的把戏，正是挑拨离间，然后坐收渔翁之利。 苏微云与顾人玉先前便被他们挑拨过一次，只不过被识破揭穿，未得其果。 苏微云本是想稍微分裂那五位恶人，好让自己面对他们时的压力减轻，所以现学现卖，用了一手离间计。 却不料原来这就是他该学的欧阳兄弟的绝技。 第六十四章 “拼命占便宜”欧阳当 苏微云习得新一项绝技，心满意足，安安心心地打算帮屠娇娇五人的忙。 对他而言，相助哪边都是与虎谋皮。 欧阳兄弟拼命占便宜，宁死不吃亏，精打细算的很，不可能让苏微云从他们那里夺得半分好处。 至于屠娇娇五人，同样也都是心毒手辣，反复无常的狠角色；除了杜杀对苏微云稍好一些以外，其他四人的居心都难以猜透。 所以苏微云既然已经将欧阳兄弟的绝技学会，那便也不用再顾虑太多，直接与屠娇娇合作就是。 日上树顶，风荡林间。 飞鸟不住地喳喳叫着。 欧阳兄弟终于睡醒了。 他们将苏微云叫过去。 苏微云脸色镇定，脚步沉稳。 罗九，也就是欧阳丁道：“乖徒儿，昨夜你可休息好了吗？” 苏微云道：“徒儿随时都很有精力！” 欧阳当道：“好，不愧是我们的徒弟！待会儿进城之后，你一定会成名，一定会让整个江南都晓得你的名字的！” 苏微云看了一眼顾人玉，道：“不敢不敢，老师们还未出人头地，做徒弟的怎敢抢先？” 欧阳丁道：“哦？难得你有这份心意，我们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欧阳当大有深意地道：“说不定......说不定以后‘江南大侠’都会败在你的手上呢！” “哈哈哈哈哈！” 两人一齐大笑起来。 苏微云心知他们为何发笑，不动声色地道：“师傅，那现在我们可以启程了么？” “走吧。早点走也好。” 于是这回苏微云亲自驾马驱车，与屠娇娇坐在车座上，未往城中行，反向一处偏僻郊外地界驶去。 欧阳兄弟坐在车中，对着几盘呼呼流油的肥肉大吃特吃，讨论要如何再长胖一些，再变宽一些。 一直走出很远很远，欧阳兄弟才懒洋洋地问道：“到哪儿了？是不是快进城了？” 屠娇娇对苏微云使了个眼色，苏微云便进入车厢中去。 “是，老师，就快了，城门就在前面！” 欧阳丁笑道：“好，好，你不是要我们教你本领吗？我们进城后就教你！” 欧阳当道：“你本身的武功便不错，再加上我二人的教导有方，必然能成豪杰英雄！” 二人口中不断地许诺好处，哄骗苏微云。 苏微云进车来是想要安抚住欧阳兄弟，免得叫他们提前警觉；而这欧阳两兄弟居然也是想着来安抚安抚苏微云。 苏微云一想到这儿，不由发笑。 欧阳丁问道：“你笑什么？” 苏微云摸了摸鼻子，道：“徒儿听说老师要传授绝技，高兴得很，不自觉的就笑了。” 欧阳当道：“哈哈哈，老师教徒弟，天经地义的。诶，对了，你以前的师父是谁？想来武功也很好吧。” 苏微云皱着眉头道：“嗯......我以前有好几位师傅，武功嘛......。” 欧阳丁笑道：“武功怎么样？是不是不如我们？” 苏微云道：“其实两位老师应该比我更清楚的。” 欧阳当好奇道：“哦？难道我们认识你的师傅？” 苏微云点头道：“不但认识，还熟的很！” 欧阳丁脸色不太对了，他道：“我们年龄虽大，却是才出江湖，认识的人可不多。” 苏微云道：“但我想杜杀、李大嘴、哈哈儿、白开心、轩辕三光......这些名字你们两兄弟大概还是听说过的吧？” 他这回连“老师”都不叫了。 欧阳当勉强笑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两人说着，已觉不对，一人探出一只手，分袭左右，迅速地擒向苏微云。 但苏微云哈哈一笑，早已撞开车帘，如一只脱林之鸟，远远飞开，落在道旁的大树上。 豪华的大马车直直地停在道中。 原本赶车的“顾人玉”也不见了。 根本不见城门，四周全是密密层层的木丛，棵棵排列的大树。 欧阳兄弟才霍然意识到，他们上当了！ “我们这乖徒儿真是好演技，竟将我们都瞒了过去。” 车中传来欧阳兄弟其中一人的声音。 他们居然耐着性子，没有走出马车。 苏微云大笑道：“呵呵呵，老师的演技好，我做徒弟的怎么能不学到一二？” 车厢中又传出声音：“只可惜你还是拿我们没办法。” “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我们一出车，就会被你和顾人玉所偷袭，但是我兄弟偏偏不出来，你拿我们就没办法。” 苏微云叹道：“你们果然不愧是十大恶人.......只可惜，今日并不是我要对付你们！” “那是谁？” 声音有些颤抖，似乎回忆起了某些惊恐的事情。 “哈哈哈哈，当然是李大嘴！” 地上忽然传来哈哈儿的笑声，他“嚓”得钻出一个头，满面笑容，开心得紧。 “这回哈哈儿倒是说对了，你兄弟将自己养得这么胖，难道不是专门想喂李大嘴？” 阴九幽飘忽而来，他每次说话都带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语调。 李大嘴亦从树上跳下，道：“没想到多年不见，你们兄弟对我这么好，我......我留一只腿不吃吧。” 此时，“顾人玉”撕开面具，露出另外一张脸，正是屠娇娇。 她道：“他们兄弟那样肥猪，一条腿只怕就够你吃三天了。” “那便让他慢慢吃。吃到什么时候吐，什么时候停！” 杜杀终于也来了。 五大恶人，各占位置，从五个方位包围住马车，不给欧阳兄弟一点逃脱的机会。 江湖上能在这种情况下还逃走的人，一只手也数得过来。 欧阳兄弟听到杜杀的声音，再笑不出来，支支吾吾地道：“杜老大......大嘴兄，应该......应该很快就会吃吐的。” 杜杀不说话，他不喜欢说废话。 苏微云叹道：“你们还要装傻？杜老大不是让李大嘴吐，而是叫你们将该‘吐’的东西‘吐’回来！” 杜杀看向苏微云，嘴角微微扬了扬。 这大概是他近两个月来第一次笑。 不知是不是因为苏微云曾救过杜杀一命的缘故，杜杀对苏微云尤其的友善。 欧阳兄弟总算还是走出马车，望着五位老友，喃喃道：“我们兄弟什么都没吃，怎么吐？” 五恶人都不善地盯着他们。 然后欧阳丁与欧阳当道：“你们真的想我兄弟二人吐，那就吐给你们看好了！” 两人竟然以手指插入喉咙，不断抠挖，一阵一阵地将先前吃的肥肉全都吐在地上。 道路上顿时狼藉大片，不堪入目。 哈哈儿忽然道：“小心他们偷袭！” 他的语声未罢，两人已腾身飞起，相隔一丈，却极有默契地一齐向苏微云冲了过去！ 另外五恶人的很是难缠，只有苏微云的武功稍微差些如果有机会逃出生天，突破口一定是在苏微云身上！ 欧阳丁使出一种古怪的掌法，攻向苏微云心口要害；欧阳当则用了一种霸道的拳式，往苏微云下阴打去。 嗖！ 二人一窜即至面前。 这两招陡然而发，一上一下，同时攻至，攻的都是不得不防之处，端得厉害非常。 苏微云脚下轻轻点在枝头，飞腾于空，旋开身子，居然躲过了这两招。 他像是早就知道两人要朝他攻来一般。 欧阳兄弟见苏微云让过位置，不由一喜，猛地向前路冲去。 可在这时，两只手却分别勾了勾他们二人的脚踝。 欧阳兄弟又惊又怒，立刻回手一切，要将那人的手腕切断。 然而拉住他们的苏微云又笑嘻嘻地飘走了。 但就是这么一缓，五位恶人便追了上来。 苏微云笑道：“我总算还是没有给哈哈儿前辈丢脸。” 哈哈儿也笑道：“哈哈哈，他们在我的传人面前耍突然偷袭的把戏，的确是有些过分了！” 第六十五章 各显神通 哈哈儿笑道：“哈哈哈，他们在我的传人面前玩笑里藏刀的把戏，的确是有些过分了！” 屠娇娇故意问道：“他们既然做得过分，那便该怎样呢？” 李大嘴已懂得了她的意思，走上前去，从腰间掏出一把菜刀来，道：“那便先割他们十斤肉吧。” 李大嘴提起菜刀，那菜刀又短又钝，刀面锈迹斑驳，若真的用它割十斤肉，那不知会使得人痛成什么样子。 欧阳兄弟的脸色都变了。 李大嘴拿着菜刀慢慢逼近他们。 欧阳丁突然跪倒在地，一脸哀求道：“求求你们，不要杀我兄弟，我们告诉你们那些箱子的下落，我给你画一张详细的宝藏图！” 李大嘴狰狞地一笑：“你们随便编个藏宝的地方，绘张地图，就可以糊弄我们？鬼才会相信！” 阴九幽冷冷地道：“鬼也不会信的！” 哧！ 李大嘴一刀已落入欧阳丁又粗又胖的手臂！ “啊！” 欧阳丁，欧阳当同时发出惨叫。 他的双胞胎兄弟竟也像是在替他受痛一般。 哈哈儿笑道：“哈哈，欧阳兄弟倒是有趣的很，一人中刀，另一人也会跟着叫，实在是太有趣了。” 李大嘴又是一刀砍下。 欧阳兄弟又同时惨叫，头上疼得冒出豆粒大的颗颗冷汗。 他们却一点也不觉得“有趣”。 杜杀叹道：“罢了，念在他们兄弟情深，放过他们吧。你们前面带路，带我们去寻那九口箱子。” 杜杀一说出话，李大嘴的菜刀便不再砍下去了。 不但是因为杜杀的威严所摄，更是因为杜杀的方法已是最佳的选择。 欧阳兄弟凭空口说白话，五位恶人是不会相信的；但他们就算真的将欧阳兄弟杀掉，箱子也是不能够找到的。 所以让他们在前面带路便是最好的法子。 欧阳兄弟只要敢玩什么花招，最先死的一定是他们！ 欧阳丁、欧阳当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被割了两大刀之后，以他们深厚的内力，强健的体魄居然已有些站立不稳。 屠娇娇瞧着李大嘴，忽然道：“看来吃人的人，果然是会叫人格外害怕的，是不是？” 李大嘴察觉出屠娇娇语气中带着几分怨气，却不知是为什么，只答道：“最叫人害怕的，还是杜老大才对！” 屠娇娇冷冷地笑了笑，不再说话。 欧阳兄弟道：“杜老大，箱子就被我们藏在城中，我这就带你们去拿。” 阴九幽突然飘到他们身后，催促道：“你们走在前方，与我们保持三丈的距离，绝不能多，更绝不能少！” “好。” 欧阳兄弟低下头去，眼中却闪过极其恶毒、可怕的眼神。 苏微云立在树下，有些纳闷。 他当然知道那九口宝箱并不在城里。 但欧阳兄弟为什么敢在前面替五位恶人带路呢？他们又有什么阴谋诡计？ 苏微云看了看冷酷的杜杀，本欲出声提醒，但他发觉这件事情自己是无权置喙的。 他当然不可能说：那九口箱子不在城里，而是在我手上，我已将九口箱子提前给拿走了。 他只要敢这么说，面临死亡的人多半就会是他了。 ······ 进城。 苏微云也不知道进过多少回城。 但这一回却又大为新颖，很有不同。 他是跟着杜杀、哈哈儿、屠娇娇、李大嘴、阴九幽还有欧阳兄弟一起进城的。 十大恶人，已至其六。 另外四位恶人都经过了一番屠娇娇的化装改容。 他们已有十多年未出江湖，体态仪表早有所变，再加上屠娇娇的人皮面具，除非是另外与他们特别熟悉的十大恶人，否则谁也别想认出他们来。 戴上面具，屠娇娇再用几只粗细不同的笔，醮些特质的汁水，往众人脸上画过之后，众恶人无论是在容貌，还是形态上，已全然不同。 而苏微云也朝屠娇娇讨了一副合适的人皮面具，遮上之后，坦然地在大街上游荡起来。 这种戴面具的感觉简直极佳，他可以尽情地体验任何事，无论他做了什么，反正都不会有人会将那笔账算在“苏微云”头上的。 他甚至有些怀疑，屠娇娇是否就是因为经常戴着面具，使得没人能认得出她，所以她才会将坏事做尽，成为一代大恶人的。 只因这种面具带来的感觉实在太过刺激，爽快。 苏微云一行八人，同在城中走着，在场的虽都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大恶人，一旦行踪暴露，必定便会陷入极大的危机。 但是八个人个个都是人精，每个人都面无表情，轻轻松松地在街上走着，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欧阳兄弟带着众人一路走，走过一条又一条的街，几乎走遍了半座城。 杜杀等人已有些不耐烦，李大嘴又将菜刀拿出。 这时，欧阳兄弟突然道：“我们上楼。” 面前是一间酒楼。 杏花楼。 很巧，这间酒楼正是苏微云初来此城时，大宴群客，被李大嘴找上的地方。 苏微云皮笑肉不笑道：“李大嘴前辈，上一次您来这里找到我，没把您累着吧？” 李大嘴尴尬地嘿嘿笑了两声，自知理亏，并不接话。 杜杀却问道：“你们将九口箱子藏在这里的？” 欧阳兄弟诚恳地道：“是真的。” 屠娇娇皱眉道：“这里人来人往，怎么藏得了宝藏？” 欧阳兄弟道：“最热闹的地方，反而最不引人注目。若将那些箱子摆在柴房里放着，十年也不会有人会去动一下的。” “哼，带我们去！” 欧阳兄弟露出为难之色，道：“我们就这样去的话......找到箱子后，不可能就这么大张旗鼓地搬出来吧？” 李大嘴问道：“这家酒楼不是你们开的？” 欧阳兄弟无辜地摇了摇头。 杜杀正要说话，欧阳兄弟却趁着杏花楼一群骚客走出之时，一下混入人群当中，往楼上跑去。 两人身材肥胖，步法却滑溜之极，如鱼虾一般，灵巧地闯进了杏花楼中。 “他们是十大恶人，戴了人皮面具，他们要谋害江别鹤大侠，大家快跑啊！” 酒楼中的客人本坐得很满，听到此话，有的站起，有的还坐着，有的听见“十大恶人”四个字便吓得掉了筷子。 阴九幽展开身法，如幽灵般迅速追上，紧紧地贴在二人背后，一掌拍出！ 他的手苍白无比，指甲奇长，好像是九幽深渊中恶鬼的利爪。 砰！ 一只干干净净的手从旁伸出，与他对过一掌。 那人纹丝不动，阴九幽却竟一连退出老远。 出掌者的掌力竟比阴九幽还强横不少。 苏微云望去，大惊不已，那人赫然竟是江别鹤！ 不但有江别鹤。 金狮李迪、鬼影子何无双、玉面神判等人也立在其身后，还有几位苏微云不认得，但一观便知是高手的人。 欧阳兄弟竟是将五大恶人引到了江别鹤所在的酒楼。 苏微云一拍脑袋，他早该想到的，欧阳兄弟此番进城既然是要利用他袭杀江别鹤，那他们当然知道江别鹤会在何处。 他们临时起意，竟又将五大恶人骗到此处，又要利用江别鹤来帮他对付五大恶人。 挑拨离间，翻来覆去。渔翁安坐，借刀杀人！ 苏微云忽然发现他需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他大声叫道：“刚才走掉的两个胖子才是真的十大恶人，欧阳丁当兄弟！” 他说罢，亦抢入人群当中，似要去追那兄弟二人。不过当人群拥挤骚乱之时，他却瞬间就没去踪迹，不知藏到哪里去了。 江别鹤当然也没有工夫刻意地关注他。 江别鹤一直在盯着与他对拼掌力的阴九幽。 他看了许久，才道：“阁下莫非就是当年闹得少林不得安宁的‘半人半鬼’阴九幽？” 人可以戴面具。 武功与身法却是隐瞒不住的。 第六十六章 逞奇斗胜 阴九幽苍白可怖的脸庞仍然隐藏在面具之下。 可他的身体却陡然僵直地顿住，立在原地。 江别鹤竟是一眼便认出他的独门鬼风九掌与倏忽来去的阴幽步。 江别鹤又说道：“若阴兄是以这般面孔来的，那么想必易容天下第一的‘不男不女’屠娇娇也到了吧？” 屠娇娇不再遮掩，娇声娇气地道：“难得江南大侠您费事，还记得我们几个老不死！” 他们之前与江别鹤并无什么交集，但只因“十大恶人”的名号于二十年前实在太盛，太响亮，口口相传也能熟记这些人了。 江别鹤叹道：“那日我方见过‘不吃人头’李大嘴，便该想到十大恶人又重出江湖的！不知你们身侧的二位，又是十大恶人中的谁与谁？” 他指的是李大嘴和杜杀。 李大嘴冷冷道：“你虽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上回被你追杀，这笔账咱们可要算清楚！” 江别鹤微笑道：“李兄，原来是你。很好，你也带上面具了。十大恶人，遮三瞒四，这回难道是来江南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杜杀冷冷地道：“是又怎样？你难道没有与十大恶人勾结起来？” 江别鹤朗声笑道：“我何时与十大恶人勾结？阁下是谁？这话可要讲清楚了！” 杜杀道：“杜某人所说的话，从来都很清楚！” “你是杜杀？！” 江别鹤身后忽有一人惊呼出声。 众人看去，只见说话者身着道服，双目神光充足，显然是一位厉害的内家高手。 杜杀缓缓看向他，对着他问候道：“一帆大师，别来无恙。” 这人乃是崆峒当代的掌门人一帆大师。 一帆大师脸色一阵变幻，终于叹道：“杜兄，好久不见了。” 江别鹤道：“原来一帆大师与杜杀是旧识？” 一帆大师道：“不错。” 江别鹤道：“听说杜杀从不说假话？” 一帆大师道：“我从未听他说过半句假话。” 江别鹤慢慢地点了点头，道：“那看来他说我与十大恶人勾结之事，看来也是真的。” 此话一出，玉面神判立即站出来，道：“怎么可能？十大恶人个个杀人割草，阴险狡诈，杜杀不过一介匪寇，不可轻信其言......” 杜杀突然上前，几乎只是一个眨眼，便来到了玉面神判的跟前。 他挥出一掌，正正地拍打向玉面神判。 其速度之快，场中居然只有江别鹤与一帆大师来得及反应，立即出手帮忙。 江别鹤将杜杀的一掌接住，杜杀立刻翻身而回。 一帆大师正要说话，却见玉面神判已慢慢倒下。 他的小腹上有一个很深的豁口，汩汩往外冒出鲜血。 杜杀右手上的铁钩，同样滴血！ 杜杀冷冷地瞧着他，不发一言。 屠娇娇道：“杜老大说的话，就好像杀人一样，干脆利落，绝不绕弯。这位白脸老哥却非要质疑，唉......” 江别鹤像是在为玉面神判打抱不平，怒声道：“他质疑便该死么？若是我也要质疑呢？” “那么你便也去死吧！” 他背后突然钻出一个笑呵呵，嘻哈哈的声音。 一共七道类别不同，式样精制的暗器突从旁边一个看似寻常的客人身上齐齐飞出。 七道暗器分别打向江别鹤上、下、左、右七个部位。 头后的风池穴、背脊的大椎穴、肩膀的肩井穴、大腿的伏兔穴，数处要穴都在暗器的笼罩范围之内。 这暗器又是突发而出，几乎令人不可反应！ 打出暗器的人呵呵一笑，就地一滚，竟又从腿上抽出一把缅刀来，用力朝着金狮李迪脚腕处斩去。 哈哈儿，笑里藏刀！ 先前阴九幽动手之时，他装作无事地走上楼去，一直未有过出声，只是混迹在人群当中。 此时他终于暴起，给出了致命的一击！ 而江别鹤的反应已不能算不快。 他听到身后的风声时，已飞身而上，同时将衣袖高高扬起，试图挡住暗器。 可以说，在场的所有高手都没有谁能说比他做的更好、更果决！ 但哈哈儿这一下打得简直太隐蔽，太厉害。从发出暗器到滚地拔刀，最多只用了一个多呼吸的时间。 哧！ 江别鹤躲开六枚暗器，可手臂上终究还是被一只小箭打中了。 鲜血染红衣袖，血色竟见碧绿！ 箭上有毒！ 江别鹤怒喝一声：“十大恶人是有备而来，我与一帆大师断后，你们快撤！” 他说着，竟向着五位恶人中实力最强的杜杀处掠去。 只不过短短一刹那，他与杜杀便交上手。 “鬼影子”何无双再镇静不住，骂道：“好卑鄙，贼子竟然用毒！” 此时众人都齐齐往楼外涌去，混乱不堪，鬼影子何无双的轻功高明，本来是逃在最前面的人。 但不知从哪里倏地打出一拳，忽攻向他的腰侧。 此拳又快又狠，虽是偷袭，却似天雷地火，翻涌炸裂。 猛烈难挡，威力莫大！ 嘭！ 何无双受此一拳，被高高击飞起，口中吐血，连续撞倒三根凳子和一张桌子后，才又落回地面！ 此时，他方才站立的位置中露出苏微云的身形。 苏微云笑道：“笑前辈，咱们俩配合得还不错吧。” 他们两人一齐动手袭击，先后将“金狮”李迪、“鬼影子”何无双斩杀，还使得江别鹤难得地受了回伤。 哈哈儿连着大笑了好几声，道：“江别鹤身中剧毒，不出一个时辰，就必死无疑喽！” 在另一边，屠娇娇和阴九幽两人已和崆峒派的一帆大师过上了招。 屠娇娇急道：“李大嘴，你快去追欧阳兄弟，别让他们跑了！” 李大嘴闻言，立刻向酒楼深处搜寻而去。 酒楼四处的人逃的逃，走的走，散的散，只不过短短一会儿，便空无一人。 苏微云瞧向杜杀那边，赫然发觉，江别鹤虽是已受伤之躯与杜杀相斗，却竟还是不分上下，而他甚至还显得有些游刃有余。 江别鹤见周围人群散光，大叫道：“一帆大师，我们同走！” 他口中虽这么说，但自己却早已远远飞开，丝毫没有要等待一帆的意思。 江别鹤的轻功极好，踏着楼顶而行，几个腾跃，兔起鹘落，便消失在街道中。 一帆大师在屠娇娇与阴九幽的围攻下，举步维艰，不似他一般好脱开身去。 苏微云这才明悟，暗骂江别鹤卑鄙。 他嘴上说要断后，于是挑选武功最高的“血手”杜杀作为他的对手，看似尽心竭力，奉献牺牲，实际却是不然。 江别鹤必定早料到以杜杀杜老大的性格，是不会让屠娇娇和阴九幽相助于他的。所以比起其他恶人的围攻，杜杀反而是最不难缠的。 一帆大师已将内功催动到极致，双拳四挥，一攻一守，张弛有度，暗合阴阳之道， 他仗着高明的拳式，堪堪敌住屠娇娇与阴九幽两人，没有落败。 嗖、嗖！ 哈哈儿将两道暗器突然打出！ 一帆大师只听到声音，但是未看到这暗器是从何处而来的。 恰在这时，屠娇娇刚好翻身飞起，两只飞镖从她身下一冲而过，瞬息便至一帆大师眼前！ 哈哈儿竟是与屠娇娇作了一手配合，借着屠娇娇的身体当作掩护，瞒天过海，暗度陈仓！ “喝！” 一帆大师身中双镖，暴喝一声，两掌齐出，使出一招威力极大的“阴阳合磨”，与屠娇娇对过一掌，又将阴九幽迫开，竟飞身而退，远遁而走了。 杏花楼上。 先前还热闹非常，熙熙攘攘的酒楼，此刻除却十大恶人与苏微云以外，一个人也看不到了。 十大恶人的临战合击，默契配合之术实已是少人堪比拟，用的都是想都想不到的奇思妙计。 哈哈儿笑道：“哈哈哈哈，咱们十大恶人才出江湖第一战，便要叫那些鼠辈们吓破胆子了！” 苏微云笑道：“若是李大嘴前辈在这儿，一定又会说句‘胆子千万不可吓破，否则肉便是苦的了’。” 杜杀忽然问道：“李大嘴是不是去追欧阳兄弟？” 屠娇娇道：“是。是我叫他去追的。” 杜杀看了屠娇娇一眼，立即道：“欧阳兄弟诡计多端，李大嘴一人怕不是对手，我们快跟上去！” ······ 入夜，天色昏暗。 城西，郊外，乱坟岗。 有些事情总会惊人地巧合，李大嘴居然又到了这里。 只不过这次他正躺在泥土上，他右边的大腿中了一刀，伤口很深，行动不便。 苏微云赶到他面前，急切问道：“李大嘴前辈，你......你中刀了？” 李大嘴扯下衣服，当做绷带，紧紧地缠在伤口处止血。 “稍不留神，被他们砍了一刀回来！” 他脸色发白，嘴唇泛青，像是十分难受。 李大嘴见苏微云走来，往旁边挪了挪身子，问道：“杜老大，哈哈儿他们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 苏微云苦着脸道：“他们都受了伤，在城中休养。我们没想到崆峒派的一帆大师也在，杜老大一人独战江别鹤，负伤不轻。” 李大嘴一下坐起身来，惊呼道：“此事当真？！” 苏微云无奈道：“李前辈，我骗你做甚么？” 李大嘴喃喃道：“不可能啊，我与江别鹤交过手，他的武功虽高，也不至于将杜老大、哈哈儿、屠娇娇、阴九幽四人全都收拾掉吧......” 苏微云忽然笑道：“当然不可能！其实我是骗你的，我们击退江别鹤后，便都出来寻你了。” 李大嘴喘口气，道：“你......这玩笑实在一点儿也不好笑。” 苏微云眨了眨眼，道：“那李前辈想听什么好笑的玩笑，我都可以讲给前辈听。” “嗯......我有个玩家，不知当讲不当讲比方说若是曾经有一个人把你设计入圈套，坑害不浅，几近推进万丈深渊，是你万分侥幸才得逃脱；后来，那个人身受重伤，就躺在你的面前，你会怎么做？” 李大嘴面色有些变了，他大声叫道：“苏兄弟，你别开玩笑了！杜老大他们究竟在哪儿？！” 苏微云道：“杜老大......我们是分头来找你的，杜老大他们离这儿还很远，恐怕一时半会儿是过来不了的。” 他又叹气道：“唉，谁叫你运气不好，叫我这个冤家先找到你呢？” 李大嘴的脸色这下是真的变了。 他声音颤抖，道：“你......你......你难道不怕杜老大他们找你算账？” 苏微云笑呵呵地道：“反正是欧阳兄弟杀的你，我怕什么？” 李大嘴道：“好，嫁祸于人，你够狠！想不到我们十大恶人倒是教出了个好徒弟！” 苏微云一边上前，一边得意地笑道：“你教的煮人肉的法子，我尚记忆犹新。等下我说不定大开善心，会让你尝尝你自己的肉的滋味的！” 他猛地踏步，腰腿合力，一拳猛击李大嘴的胸口。 居高而危，正是一招骑虎难下！ 呼！ 这一拳拉出阵阵呼啸风声，强劲十足。 李大嘴躺在地上，本已浑身无力，奄奄一息，此时却忽的瞬间以一种古怪的姿势，攻出四拳三腿，攻向苏微云上下周身。 拳脚的力道虽不重，但实在快得令人来不及反应。 砰、砰、砰、砰！ 苏微云一拳打在李大嘴胸膛，发出一声闷响；而他的要害却硬生生地挨了好几招！ 李大嘴狞笑一声，使出一套大摔碑手，又来抓苏微云的肩骨。 苏微云赶紧滚在旁边，堪堪躲过。 “李大嘴，你原来还有余力！” 苏微云死死地盯着李大嘴，粗声喘着大气，面红耳赤。 李大嘴道：“哈哈哈，我本就一直提防着你的，所以特意留了最后一招！” 两人都躺倒在地，受了重伤。 但他们也都试图挣扎着想站起身子，去将另一个人彻底杀死。 苏微云挣扎了几下，喘息道：“可惜你还是不能杀我。” 李大嘴道：“你凭什么敢这样说？” 苏微云道：“我们如今是同一队伍的。你杀了我，杜老大和屠娇娇也不会饶过你的。” 李大嘴咧着大嘴，哈哈笑道：“你不过是被欧阳兄弟杀的，管我什么事？” 苏微云不说话了。 他的神色惊惧，躯体颤抖，像是看到了什么十分恐怖的东西。 李大嘴道：“你怎么不笑了？是不是笑不出来了？” 他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大嘴狼，我真佩服你还能笑得出来！” 李大嘴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身后的人，竟然是欧阳兄弟！ 欧阳兄弟竟还敢回来！ “你们.......” 李大嘴嗓子嘶哑，似已说不出话来。 欧阳丁笑道：“我杀这只大嘴狼，你去将那小子解决了吧！” 欧阳当道：“好！我们做快点！” 欧阳丁夺过掉在地上的菜刀，一刀向李大嘴的左腿处砍去！ 呼！ 李大嘴突然起身，故技重施，又攻出四拳三脚。 而且这一次的力道比先前不知大上多少！ 他是在装伤！ 另一边，欧阳当已走至苏微云的跟前。 苏微云竟也跳将起来，身上“嗖嗖嗖”飞出十几枚铁珠，密密麻麻，破空而过，尽往欧阳当上半身打去！ 欧阳当措手不及，被一枚铁珠打在胸间，顿时气闷！ 苏微云乘机而上，又攻出三记重拳，几将欧阳当击倒！ 欧阳丁、欧阳当不敢硬抗，慌忙急退，聚在一起，脸色比李大嘴方才装的样子还要难看得多得多！ “你们两人是合计好，故意演戏给我们看的？！” 苏微云大笑：“我见李前辈是大腿中刀便知道你们必定游荡在附近了。” “你们一个‘宁死不吃亏’，一个‘拼命占便宜’，李前辈砍了你们两刀，你们不把大腿上的这两刀还回来，是绝对不可能走的！” 第六十七章 风 欧阳兄弟万万没有想到，苏微云和李大嘴只不过是提前商量好，演一出戏来骗他们。 本来以为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局面，没想到却突然成了“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欧阳兄弟本就有伤在身，此时又被李大嘴与苏微云这么一偷袭，顿无再战之心，一齐飞逃！ 苏微云与李大嘴在其后面穷追不舍！ 一方为性命而逃，一方为宝藏而追！ 欧阳兄弟借着漆黑的夜色，拼命发足狂奔，投入乱坟岗边一片密林之中，没去踪迹。 而李大嘴跑着跑着，渐渐有些体力不支了。 “戏虽是演的，但我大腿中刀却是真的，苏微云小兄弟，要不你先去追，我在后面跟着！” 苏微云皱着眉头望着李大嘴。 他觉得李大嘴又是故意想坑他一把，让他与欧阳兄弟独战落败，然后被击杀。 与十大恶人为伍的坏处就是如此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会突然倒戈相向。 李大嘴此人从表面上观察，很难想到他乃是十大恶人之一。 因为他长得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毫无奸诈之姿；此刻卖起可怜来，同样老老实实，无有半点作伪。 可苏微云知道，若非如此，他又怎么骗得过江湖上那么多人？ 他正在犹豫要不要独自去追赶之时，他忽然听到一个诡异飘忽的声音。 是阴九幽的声音。 “方才我看见有人入林，是不是欧阳兄弟？” 李大嘴大喜过望，立刻道：“不错，欧阳兄弟就在前面！” 阴九幽身形一动，“嗖”的一下便入深林去了。 苏微云与李大嘴勉力跟上，追随着阴九幽的背影向前赶。 这片郊外的密林并不大，但三人追了许久，居然还是没追出林子去。 欧阳兄弟似乎是想要利用黑暗的树林，互捉迷藏，好将他们摆脱掉！ 这处树林邻近乱坟岗，本来少有人至，阴气极重。再加上夜已渐沉，光线昏昏暗暗，迷迷蒙蒙，一时之间，苏微云竟迷失了方向。 他回头去看，发觉李大嘴也不见了。 苏微云冷笑连连，他早看出李大嘴还是对他心存敌意。 毕竟，他坑过苏微云一次，他当然会害怕被伺机报复。所以索性若能使苏微云“身亡敌手”，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 苏微云在不见天光的密林中漫无目的地行走。 树木高大，叶子密集，遮挡在他的头顶上空。 连一丝一点的星光月光都透露不进来。 而且这片树林旁边便是乱坟岗，时有夜枭声起。 莫说普通人户，就是苏微云这等练武高手在这样的情景下，仍是有些不自觉地心慌发怵。 这本是人类的本能反应之一。 苏微云放慢了脚步，他使自己尽量镇定下来，静静地用耳朵去听四周的动静。 他开始修炼嫁衣神功后，内力进步神速，日新月异，就连他的五感灵觉都提升了许多。 沙、沙...... 风吹动树叶作响。 树林里面有些闷热，空气也十分湿润。 有小虫子在树尖嗡鸣。 一只鸟儿突然展开翅膀，飞向天空。 ....... 苏微云的脚步越来越慢，他似乎是进入某种奇妙的状态当中。 风又吹过。 他这一回只听到了风的流动。 其余的鸟、虫、野兽他都统统一概不理。 风无形无影，然亦有其迹。 一阵风想要吹过树叶，绝不是直接凭空穿过去的，这道理人人都该知道。 风拂过时，树叶也会扇动。 从树叶的变化中，就可以窥探出风的痕迹。 轻功腾挪，是不是也是一样的道理？ 循着风的方向，苏微云忽然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就像是鱼从拘束的小溪游进河流，又顺河流，潜入浩瀚的大海。 海阔凭鱼跃！ 苏微云“嗖”的一下，轻盈地掠至一棵大树上。 树上，除了叶子“簌簌”抖动两下以外，竟没有太大的动静了。 他在这种无天无地，万物皆寂，独自一人的环境中居然领悟轻功的奥义，在身法的造诣上更上了一重楼。 呼！ 一阵风声突然从他耳边刮过。 若放在以前，他一定只会以为风又乍起。 可现在他却感受到一丝的不同。 传说之中，有绝世高手可以闭上两眼，只需用一双耳朵听风辨位，便能够分辨出周围的人、物、风和暗器。 与以双眼视物并无区别。 苏微云虽没能达到这种神乎其神的境界，但也总算是初窥门径了。 “谁？！” 一个嘶哑恐怖的尖细声响起：“我是谁？我是鬼！我早就死......” 似鬼似魅，幽冥难寻。 昏暗密林，阴风阵阵，突然出现一道这样吓人的声音，谁能感到不害怕？ 苏微云心中先是一跳，随即便镇定地大声道：“我听说鬼来去自如，怎么会行走带风？” “那你说我又是谁？” 那声音依然阴谲得可怖。 苏微云站在树上，四处张望，问道：“你多半是阴九幽前辈吧？” “哈哈哈，错了，我是你可爱的屠大姐！” 她的声音忽变得妩媚起来，扫空鬼气。 苏微云目光打量的方向果然渐渐出现了一个人影。 正是屠娇娇。 屠娇娇问道：“你怎么也进这鬼林子来了？” 苏微云眼光闪烁，道：“我本是和李大嘴和阴九幽前辈一起进来的，但我们三人在追赶之时走散了。” 屠娇娇嗔怪道：“阴九幽怎的如此大意！” 她又皱着眉头，有些气恼。 在她看来，既然是阴九幽和李大嘴两人都撞见了欧阳兄弟，那便绝不该让他们再逃走的。 屠娇娇道：“你和我一起走，莫再分散了，我教你一门好绝技！” 苏微云奇道：“什么绝技？” 屠娇娇的声线陡然一变，阴森森地道：“我们一起学鬼叫！” 苏微云瞪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瞧着她，像是瞧见了十分新奇好玩的事物。 屠娇娇道：“你且听我为你细细讲。这门功夫，行走江湖的奇人们将它称作是‘口技’。若能学得精了，不但可以模仿他人的声音，甚至还可模仿出各式各样的飞禽、走兽的动静。” 苏微云道：“好！那现在便学？” 屠娇娇露出笑容道：“你学会了之后，我们便一齐去吓一吓李大嘴和阴九幽，他们二人总是自以为是，装神弄鬼的，这一次我们也给他们点教训！” 她竟是认为欧阳兄弟二人已是瓮中之鳖，不再把之放在心上了。 屠娇娇一路走，一路与苏微云说口技的窍门。 “气沉丹田，以气发声。变幻莫测，无迹可寻......” 第六十八章 不男不女屠娇娇 口技。 传闻有善口技者，可拟百人之呼，百人之哭，百狗之吠。又可间火爆声，泼水声，呼呼风声，曳屋许许声。 凡所应有之声，皆无所不有。 苏微云没有想到，屠娇娇居然便是这样一位奇人异士。 她所会的声音种类不知几何，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妇孺小孩......有许多甚至是平常人听都很少听见的。 屠娇娇不断地教他如何将自己的声线作得沙哑、尖细、难听、可怖，尽量地像“鬼”。 苏微云慢慢模仿，不到一刻钟，他便渐渐地学会了五、六分。 “啊，呜......” 从他口中发出那些鬼声鬼气的叫声，将他自身都吓了一跳。 “屠前辈，你这个法子，简直学得比阴九幽前辈还像鬼了！” 屠娇娇刻意作出腔调，阴笑道：“阴九幽不过是‘半人半鬼’，我这声音却全都是鬼了，呵呵呵呵。” 苏微云又学了两声，自觉满意，道：“那么我也大概可以算个六成鬼咯。” 屠娇娇道：“你学口技的速度实在很快，我只见过一个人的天资能与你相比。” 苏微云道：“是谁？” 屠娇娇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古怪，呵呵笑道：“你难道猜不出吗？” 苏微云微微皱眉。 而屠娇娇却一直盯着他的表情看。 他醒悟道：“哦，是了，屠前辈说的那人定是小鱼儿。” 屠娇娇脚尖点在一棵树枝上，飞掠起来，道：“你若是想不到是他，那你一定不是真的熟识那条小鱼儿，他简直比我们十大恶人还机灵狡猾！” 苏微云当初进入恶人谷时，曾说过是受十大恶人的唯一弟子小鱼儿“举荐”而来的。但其实那个时候他根本没见过小鱼儿。 他想不到已过去这么久，屠娇娇仍然对他没有完全放心，在刚才还专门出言试探了他一番。 苏微云足下踩风，一飞而上，不紧不慢地跟在屠娇娇身后。 “你的轻功进步很大？”屠娇娇有些惊讶道，“不过你可小心些，我方才已看见十大恶人专门的标记了，欧阳兄弟恐怕就在附近！” “难怪她如此镇静笃定，还要和我商量如何去害李大嘴。原来是看见标记，早有定计了。” 苏微云心中思索着十大恶人独特的标记到底是什么，又开口问道：“那咱们与李大嘴......” 屠娇娇忽然不作声了，苏微云也闭上嘴。 李大嘴竟就在不远处的树下。 他靠在树旁，默默休憩，双眼紧紧合着，不知是在思考些什么。 屠娇娇嘿嘿冷笑一声，躲进了树后。 她嘴中发出凄厉的叫声，由慢到快，像是在深夜里的女人惊魂失魄，痛苦不堪。 她戳了戳苏微云，示意让他也作声。 于是苏微云悄悄到了另外一侧，发出凄厉，恶寒的声音，想来恐吓李大嘴。 两人各站于两方，声音对立，作个不停。 一东一西，一高一低，互相呼和，交错而应，凄绝厉怖，像是有人用一根根的细针，刺入婴儿最细腻、最柔嫩的皮肉之中！ 幽寂的黑夜，阴暗的密林，无人的乱坟岗，沙沙作响的树叶，恐怖诡异的叫声。 这五者结合起来，构成了一副可以令人惊破胆子的画面。 若是谁家的小孩调皮跑到这里来，恐怕会被吓得尿裤子。 苏微云本以为李大嘴会忍不住跳起来，叫天呼地。 但他居然还是靠在树边，连眼睛都没有睁开一下。 李大嘴竟似太累，躺在树下，已睡着了。 屠娇娇与苏微云正觉无趣，突然，一个阴测测的，似鬼非人的声音传出。 “欧阳丁当，我看你们这回还能怎么跑？！” 苏微云和屠娇娇一惊，又马上听出这是阴九幽的声音。 从树林深里，叶子层层遮掩之处，忽以一种难以形容的姿态陡地窜出两个胖子来。 欧阳丁，欧阳当！ “先杀李大嘴！先杀一个够本，杀两个便不吃亏了！” 两人同时向着李大嘴冲过去，一人去锁他的喉，一人去拍他的心口！ 谁知先已似沉睡的李大嘴竟忽然翻身，两手飞快伸出，去拦欧阳丁的腰。 “小心！” 欧阳当的话还没说完，李大嘴已把两手挟着欧阳丁的身躯，往后用力一掷，恰好打在欧阳当身上，将他兄弟二人齐齐打退！ 李大嘴哈哈大笑：“欧阳二鬼，你们方才装鬼吓我的时候，我便知道你们在附近了，岂能没有提防？！” 他听见鬼哭之声后，毫无反应，原来是他以为是欧阳兄弟二人在搞鬼。 苏微云暗笑道：“这才真叫误打误撞！” 欧阳兄弟一击不得手，立刻便往东而逃。 屠娇娇正是在林子东边。 但她没有现身，反而怪呼连连。 “呜......逃得人嘴，便下鬼狱......尔等还有命么？” 欧阳兄弟这下当真失神呆住。 欧阳丁骂道：“阴九幽这个老鬼，真是阴魂不散！” 他们掉头又往北边而去。 却不知那北边才是真正的阴九幽。 阴九幽身穿一身白色的长袍，高高挂在枝间，飘飞而下，道：“还不受死？！” 欧阳当愣住，道：“大哥，怎么这里也有一个阴老鬼？” 欧阳丁也呆住，喃喃道：“似左非右，左右颠倒，难道阴九幽的身法已精湛至此？” 他们口中说得飞快，脚下跑得更快，又转而向西。 西面是由苏微云把守。 以苏微云的武功，拦住其中一个自然绰绰有余。但要将他们二人一齐打发回去，便要吃力得紧。 苏微云当即决定也不出手，而是捏着嗓子，躲在树丛，奇声道：“哈哈哈哈哈，我才是阴九幽。九幽之下，厉鬼无数。地狱已开，岂有活路？！” 其声好似狸猫夜叫，尖锐小细；又似老鸦哀啼，令人心乱；还似怪枭惨叫，惊悚可怖。 声色奇异，语气阴惨，总之不像是从人口中发出的。 欧阳丁、欧阳当二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 在他们身后，阴九幽与李大嘴已要赶了上来。 “往南走，快！” 两人又惊又惧，悚然失色，几乎拿出吃奶的力气，向着最后的南边树林掠去。 嗖！ 在南边终于没有再听到怪叫，欧阳兄弟瞬间没入了黑暗的树林之中， “啊！” “呀！” 还没过几个呼吸，两声惨叫前后分别响起。 然后欧阳兄弟高大肥胖的身躯被人像是扔沙包一样扔了回来。 嘭、嘭！ 欧阳兄弟重摔在地。 杜杀与哈哈儿从南面的树林走出。 哈哈儿笑道：“哈哈哈，他们之前明明已差点在南边被我埋伏，还不长记性么？” 杜杀不笑，他只是冷冷地看着欧阳兄弟。 “说出九口箱子下落，否则，死！” 欧阳兄弟还在惨叫哀嚎之时，苏微云耳边已响起一个声音。 “习得第九项‘十大恶人’绝技‘不男不女’屠娇娇之伪装，完成部分宿命任务。” “获得奖励：六个月内力修为，精制人皮面具一张。” 第六十九章 愤怒的阴九幽 “说出九口箱子下落，否则，死！” 杜杀只说出这十一个字，已无再多的话语。 还有一道铁钩！ 欧阳兄弟生平最怕的便是杀人无数的“血手”杜杀，是以杜杀、屠娇娇他们才放心地将九口宝箱交于二人保管。 但不料，这兄弟两人一合计总之杜杀已被追杀到恶人谷出不来了，难道还要帮他们守一辈子？ 所以二人索性便壮着胆子将这批宝藏吞了下去。 屠娇娇叹道：“你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主意打到我们头上的。” 欧阳丁缩在地上，瑟瑟发抖，可怜巴巴地道：“我们错了，不要杀我们，我们一定将宝藏如数奉还！” 哈哈儿耻笑道：“哈哈，你难道以为我们还会上第二次当吗？” 欧阳当道：“不是的，这一次我们真的会将宝藏交还，但是你们得保证放过我们！” 阴九幽冷冷道：“你们没有谈条件的资格！” 李大嘴恐吓道：“只要你们敢不说，或者说半句假话，我便将你们身上的肉一刀一刀地割下，足足割上三百六十刀才算完。少一刀，我李大嘴就不算好汉！” 欧阳丁苦着脸道：“唉，以往都是我们威胁别人，今日也总算落在别人的手里了.......但我们确实是真心诚意的啊！” 欧阳当也哀求道：“只要你们答应不杀我兄弟二人，我马上就将藏箱子的地方说出来。” “若有半句虚言，我兄弟二人下十八层地狱，受拔舌烙口之刑，永世不得超生！” 他们以指对天，发了一个丧心病狂，恶毒无比的重誓。 屠娇娇忽然开口道：“好，我们保证不杀你。你快说吧！” 欧阳丁、欧阳当竟不约而同地开口说道：“我们要杜老大说话。杜老大从不说假话，他说的，我们才信！” 杜杀沉默过一盏茶的时间后，缓缓道：“好，我答应你们！” 欧阳丁与欧阳当互视一眼，满是欣喜，最后欧阳丁道：“那批东西就藏在龟山之巅的一个洞穴里……” 欧阳当又抢着道：“小弟还可为诸兄画一幅详细的地图。” 找来纸笔。欧阳当果然画出一副精细工整，详略得当的地图，连苏微云看了也不由对他叹服。 明明那九口箱子就在乌衣小巷中，已被苏微云得到；可欧阳兄弟却信誓旦旦，千真万确地讲宝藏藏在龟山。 这一份信口开河，滔滔不绝的功力，当真不是寻常人能做得到的。 地图绘罢。 屠娇娇道：“这幅地图要交给杜老大保管，我才安心。” 李大嘴道：“不错，我也是这般想的。” 哈哈儿笑道：“哈哈，妙，妙，既然地图已经画好，我们何不赶快去将东西挖出来呢？” 阴九幽道：“是，迟则生变，再惹得哪路恶鬼前来窥伺便大大不妙了！” 五人一切商量安排妥当，都看向了苏微云。 苏微云先前虽然帮他们出了许多力，但要说到宝藏，自然还是人越少，越好分。 所以苏微云十分识趣地道：“五位前辈去寻宝藏，我便不跟着了。只是我还未向阴九幽前辈讨教绝技，能否......” 五人听到前面半截话，心中大稳，就连李大嘴瞧向苏微云的眼色都要好上许多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很有效的。 唯独阴九幽冷声冷气地道：“我的绝技，你学不了！” 苏微云赔着笑脸道：“还请阴前辈大仁大义，宅心德厚，赐教晚辈一二。” 阴九幽不耐烦地道：“我已说过，我的轻功独步武林，精湛无双，但是你学不会的！” 他面无表情，语气却很是认真。 苏微云不由惊诧难言。 他在无数的机缘之下，本已习得了九项绝技，只是还差阴九幽这一样便可完成宿命令。可阴九幽此时却说他的绝技苏微云是学不会的。 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场面也有些冷了下来。 在一旁跪着的欧阳丁道：“老阴，你就指点指点这小子轻功又怎么样？他最后在江湖成名，你作为他的师傅，不是一样有面子？” 欧阳当也劝说道：“是啊，你的轻功奇诡又难测，在江湖上寻个传人岂非也是件好事？” 他二人看起来一团和气，是在相助苏微云；实际上还是不忘挑拨离间的本性，想要故意这样说，等阴九幽拒绝，反而更疏远苏微云与阴九幽的关系。 李大嘴笑道：“我连‘吃人’的本事都教给他了，阴老九，你怎么还藏着掖着？” 哈哈儿亦道：“我笑里藏刀的本事，他学的比我也差不多哩！” 杜杀皱着眉头道：“我们大家都教过他一些武功，你指点指点他又何妨？” 三个人竟都在帮苏微云说话。 杜杀和哈哈儿是本就瞧得起苏微云，而李大嘴则是给苏微云释放出善意的信号，想要化干戈为玉帛。 阴九幽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奇怪至极的表情，又赶快遮掩过去，“嗖”的一下，飞向远处去，语声似乎极其愤怒。 “我说不传，就是不传，难道这种事情还能勉强么？！” 几大恶人都不知为何阴九幽会突然发这样大的火，只有屠娇娇道：“哎呀，其实阴老九的绝技也就是那么两手，我说不得也可以教你的！” 哈哈儿道：“娇娇，你说你会模仿阴九幽说话，我是信的；但你要说你会阴九幽的轻功，打死我也不行！” 屠娇娇笑道：“谁说阴老九只有轻功是绝技？他还有一手‘瞻之在左，忽而在右’的神通，你难道忘了？” 她飞脚踹起欧阳兄弟，一把将二人身上的衣服扒下，随后又飞起，折下几根树枝，丢于哈哈儿。 哈哈儿笑道：“哈哈，原来是那个障眼法，我以为你说的是什么呢。” 他手上快速动作，七拼八凑，竟将树枝支在衣服上面，最后竟做成了个类似于稻草人的形状。 而后他也起身，将那衣服高挂在树枝之上。 风疾疾吹过，衣袖飘飘，若是在这等昏暗的环境下远远观去，便活生生地像是个人立于枝上。 屠娇娇道：“你瞧好了。” 她披上欧阳兄弟的外衣，从另一侧而来，竟学起欧阳丁讲话：“我兄弟二人，是宁死也不会吃亏的！” 哈哈儿指着她笑道：“你瞧，她若是欧阳丁，那树上那人就是欧阳当了。你说是不是？” 苏微云有些恍然。 欧阳丁，欧阳当两人向来形影不离，若是乍一看见这两件衣裳，又听见其中一人的声音，再怎么也会愣上一愣，甚至误以为是的。 这一愣的工夫，便已足够做很多事情。 欧阳丁、欧阳当在旁恬着脸道：“屠大姑，您真是又厉害又能干，只是......能不能将衣服还给我们兄弟二人了？” 屠娇娇疑惑道：“衣服还你们？你们要用么？” 欧阳兄弟道：“人总是要穿衣服的不是？” 屠娇娇道：“可惜这件衣服你们以后可能穿不上了！” 她忽然飞来，手起刀落，一下斩断两人各一只手！ 两人被点住穴道，动弹不得，只能硬生生地受下。 欧阳兄弟道：“你......你们明明答应了......” 屠娇娇道：“答应了什么？杜老大答应不杀你，可没说不能斩你的手吧？” 她说着，又挥刀砍向两人的足！ 第七十章 慕容世家 欧阳兄弟仍被点住穴道，跌坐于地。 屠娇娇一口气将其双手双足全部斩下，鲜血淋漓，洒的遍地都是。 她怎么肯放过这两兄弟？ “杀千刀的屠人妖，你不得好死，死后会下地狱的......啊！” 欧阳兄弟惊叫连连，痛骂屠娇娇不守信用，却全然不曾想过，他之前是怎么骗屠娇娇五人的。 而屠娇娇此时又从怀中拿出一罐白糖来，抖洒出来，如雪粒倾倒，全落在二人的伤口处。 苏微云以往只听说过往伤口上撒盐，那是一种极其残忍的酷刑；但当他今天见到屠娇娇的手段之后，只能说那些所谓折磨人的手段都不算什么了。 白糖洒在欧阳兄弟的伤口，被血糊住，粘在上面，欧阳兄弟周身几乎满是白糖。 白糖混杂着鲜血的气息，勾引来了密林中无数奇异的虫蚁，有些小虫苏微云根本叫不出名字，甚至连见都未见到过。 这些小虫子密密麻麻，成百上千，全都在欧阳兄弟的伤口上爬来爬去，肆虐不停。 欧阳兄弟的感觉是又痒、又痛、又麻，他们终于忍受不住，从喉咙缝里发出最凄厉的声响：“你杀了我们吧！快杀了我们吧！” 屠娇娇将他二人的衣服随手披在苏微云身上，笑道：“谁敢杀你们？杜老大可是亲口答应了不取你们性命的！” “既然不能杀，还留在这里干嘛？” “那我们快走吧。” “哈哈哈哈哈.......” 恶人们一齐大笑着，朝着树林外面而去，他们打算立刻前往龟山之巅，寻找那一份尘封已久的宝藏。 黑暗的密林中只站立着苏微云。 欧阳兄弟被制在地面，活动不得，被躯体上传来的阵阵痛苦、恐怖的各种感觉折磨得哀嚎连连，生不如死。 苏微云不忍去瞧他们的模样，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兄弟二人当年若是选择安安分分地过日子，别去做十大恶人，又怎么会沦落到这般田地？” 欧阳丁大叫道：“苏微云，你是好徒弟，你快杀了我吧！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欧阳当道：“你给个痛快，我兄弟二人下辈子一定会报答你的！” 苏微云忽然问道：“你们真的宁死都不肯说出真正的藏宝地点？” 欧阳丁、欧阳当先是大惊，而后又同时大笑：“你知道我们是骗他们的？！不错，不错，那龟山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宝藏，只有一个比李大嘴还能吃人的老怪物！他们去了，一定收到我们兄弟的大惊喜！” 欧阳当道：“哈哈哈哈，我这正是‘拼了命也要占便宜’！” 欧阳丁也道：“哈哈哈哈，我这就叫‘宁肯死也不吃亏’！” 两人一齐大笑，一齐大哭，一齐痛呼流涕，一齐怨天尤人。 他们又哭又笑又叫，高兴，得意，悲哀，痛苦全都糅合在一张脸上，活生生是一副人间喜剧。 苏微云长叹一声，正欲上前，帮助欧阳兄弟解脱，这时候，树林外却传来了人声。 “你真的确定李大嘴就在这片密林里面？” “我亲眼所见那李大嘴与两个胖子打斗，腿上中刀，然后就躺在乱坟岗附近。现在他人已不见，大概是入密林来了的。” 苏微云觉得此声有些耳熟，仔细分辨，竟好像是小仙女到了附近！ 步声嗒嗒，轻细仓促，又似是有许多人赶来。 苏微云惊忙之下，立即将那张新得的人皮面具戴在脸上，好叫人认不出来。 “前方是何人在大呼？！” 苏微云刚刚戴好面具，忽然，一个人影箭矢一般地窜出，立在苏微云面前。 此人身穿雪白衣衫，手持宝剑，风度翩翩，温和潇洒。 赫然是江南大侠，江别鹤！ 而他身后则跟过一群人，其中有顾人玉、小仙女是苏微云认识的，还有几位却是他没见过的。 苏微云目光逡巡，迅速在人群中搜索，发觉并没有慕容九的身影。 他心中不由大为庆幸，庆幸之余，却又隐隐带着一些他自己都说不出是为什么的莫名失望。 他来不及体味自己的情绪，江别鹤已突然向他发问。 “你是谁？为何深夜在此地？你......” 小仙女走出，忽然看见在地上蜷着，已不成人状的欧阳兄弟，痛斥道：“好残忍的手段！你究竟是谁？十大恶人也及不上你的恶毒！” 她口中怒骂，手上挥动红色的鞭子，如一条噬人的毒蛇，向苏微云纠缠而去！ 苏微云面不改色，侧身横移，躲在树后，那一鞭子“啪”地击在树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面前这人的反应之快，轻功之佳显然出乎了小仙女的预料，她正要收回长鞭，那鞭梢却被苏微云一把拉住。 苏微云修炼嫁衣神功有成，早已不会像以往一样任她拿捏，心知她要出鞭时，便早已作好了应对的准备。 他用力握着红色长鞭，冷冷地道：“姑娘是谁？出手未免太过狠辣了一些！” 苏微云戴上面具，完全是中年沧桑男子的面孔；恰好他又灵光一动，说话时用上了屠娇娇教他的口技。他模仿杜杀的口吻，将声气伪装得淡漠平静，冷冰摄人，实在是不敢相信这个人会叫“苏微云”了。 小仙女果然也没有听出，只是怒道：“还我鞭来！” 苏微云依旧无动于衷。 江别鹤见此道：“这位朋友，你深夜出现在乱坟岗边的树林中，的确奇怪的很，这位张菁姑娘与慕容世家的众位对你出手，也并非毫无缘由的。你看......” 他不愧是老江湖，说起话便将利害关系讲明。一番话说得既不咄咄逼人，又暗暗点出张菁与她身后的慕容世家，起到震慑之用。 苏微云向小仙女旁边望去，暗暗心惊。 慕容世家共有九位姑娘，个个武功不凡，江湖上称作“人间九秀”；更要命的是，除了还未出嫁的慕容九，另外八位小姐的丈夫不是武林豪客，便是世家高手。 这些人联合起来，几乎已算得上是江湖中最庞大的势力之一，哪怕是十大恶人也未必敢直面其锋。 小仙女身边，除开顾人玉，还站着三男三女，看起来正是慕容世家的九姐妹中的三人和她们的丈夫。 苏微云琢磨了许久语词后，才缓缓道：“慕容世家便可不讲道理，胡乱对人出手吗？” 慕容世家中一位男子走出，拱手道：“我秦剑代张菁姑娘向你赔个不是，阁下究竟是谁？为何半夜会出现在这里？地上的二位又是谁？” 他一连问出三个问题，语中带疑。 苏微云还未说话，欧阳兄弟竟先抢着说道： “我们两个是十大恶人中的欧阳兄弟，你们快将我们一剑杀了吧！这位小兄弟倒是位大大的好人，比什么江南大侠，慕容世家都强得多的！” 第七十一章 倏然于左，忽而在右 “我们两个是十大恶人中的欧阳兄弟，你们快将我们一剑杀了吧！这位小兄弟倒是位大大的好人，比什么江南大侠，慕容世家都强得多的！” 数不清的虫子已爬满了欧阳兄弟的血肉之躯，疯狂地噬咬着，拼命地往骨子里面钻。 “我们都是罪该万死的，快动手吧！” 若非欧阳兄弟乃是内家高手，筋骨强健，早已丧命多时了；他们如今完全是强自提着一口真气，才能开口说话无碍。 苏微云见此，于心不忍，将手上鞭子放开，道：“秦剑兄，借剑一用。” 秦剑目光闪动，掷手将腰中宝剑扔于苏微云。 哧！ 剑光泻落。 苦叫顿止。 欧阳兄弟终于不用再忍受那种非人的痛苦了。 至于他们会不会下地狱去受罪，便只有天知道。 江别鹤感叹道：“哀哉哀哉，纵然他们真的是十大恶人，也不该受这般折磨的。” “猫哭耗子。” “假慈假悲！” 两句话居然同时分别从苏微云与小仙女口中说出。 他们二人互视一眼，皆感讶然，又都侧过头去。 秦剑道：“菁妹，你不必对江别鹤大侠怀有成见，他与你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小仙女不屑地道：“我见到他便和见到那个苏微云一样天生犯恶心。哼，道貌岸然，虚伪君子，没什么误会不误会的！” 苏微云摇头失笑。世人都识不破江别鹤的伪君子形象，反倒是刁蛮的小仙女一语成谶，不得不说，有时候女人的直觉确实可怕。 秦剑旁边站着的一位看似弱不禁风，有些瘦弱的男子忽然问道：“兄台，你的刀法可是出自汉中六合门下？” 苏微云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他方才用的虽是剑，但劈砍之时，不自觉地还是带上了六合刀法的痕迹。但却不料就这样短短两下，便被人叫破来路。 小仙女笑道：“南宫柳二哥果然厉害，一双神眼，放眼中原怕也难寻出第二人。” 南宫柳体弱多病，武功便差些，但出身世家，博学广知，凭见识与眼力就绝对不容小觑。 苏微云不知道怎么接话，干脆无话可说，只将剑还与秦剑，道一声“谢谢”后，便自顾自地离开。 江别鹤出声道：“兄台留步！” 苏微云淡然停步，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他故意装出很平静的样子，生怕被江别鹤、小仙女、顾人玉等人看出什么破绽。 江别鹤却并未找茬，而是脸上挂满笑容，道：“似兄台这般人杰，日后定会出名。要是有空，请来江南一叙，交个朋友。” 先前苏微云明明已出言讽刺过他，他却坚持微笑邀请，又是要刻意彰显出他“大侠”的风范了。 苏微云在心底冷笑。他自然知道，是因为在杏花楼的那一战，江别鹤的狐朋狗党们都被十大恶人屠杀殆尽，江别鹤此时当然要抓紧机会拉拢些高手。 他不再作声，只是径直离去。 南宫柳看看秦剑，秦剑望向江别鹤，江别鹤又无辜地看着顾人玉和小仙女几人。 大家都没有要阻拦的意思。 虽然他们还是一头雾水，丝毫不明真相情况，但是就连躺在地上，惨死他手的欧阳兄弟都心甘情愿地说苏微云是好人了，他们还有何等资格去多言他话？ 苏微云的身影渐渐远去，就要消失在江别鹤、秦剑、小仙女等人的视线中。 此番轻松瞒过众多熟人，苏微云心中不由自鸣得意。 转而他又开始谋划起如何强行向阴九幽索要绝技之事。 这个时候，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响起。 “他叫作苏微云！虽不是十大恶人，却是十大恶人的好徒弟。” “你们千万莫要放过他！” 这声音阴阳怪气，忽左忽右，却声大至极，在静谧的密林里响起，除非是聋子，否则几乎没有人会听不到。 苏微云闻言大惊，他立刻展动身法，如一只飞鸟，极速远遁，向着林外奔去。 而听到此话后，江别鹤、秦剑两人都提步扬衣，飞快赶来。 两人的轻功都不弱，但架不住苏微云已行得远了，在密林的遮碍之下，竟有些追之不及。 突然之间，远处又传出一道声音。 “在这里，慕容世家的，还有江别鹤那只老狗，你们快来啊！他就在这里！”“ 众人看去，苏微云不知何时已和一个贼头贼脑，泼皮无赖一般的人物相斗起来。 那泼皮无赖虽长得平平凡凡，不见出彩，但手底下的功夫是端的厉害，拳打脚出，似无规律，却暗暗将苏微云的去路全部封死。 苏微云又急又恼，怒骂道：“白开心，你个蠢货！你自己也是十大恶人之一，难道以为他们能放过你？” 他本已要走脱，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损人不利己”的白开心突然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闯出，硬是横插一脚，不但把他的身份点破，还将他拦了下来。 白开心哈哈大笑道：“你上次不辞而别，令我甚是想念，来与你叙叙旧罢了。” 他贴着大树与苏微云又“砰砰砰”交过三拳，摆摆手臂，倏地一下便要远走。 “既然你不愿意见我，那我走了就是，你也不用生气啊！哈哈哈哈！” 白开心往东面逃去，他料定江别鹤与慕容世家等人决计不会来捉他，而一定是会去追苏微云。 所以他的算盘打得很好，“损”完苏微云之后，还可以顺便利用苏微云帮他引开众人，他自然就没有任何危险了。 果然，就这么短短一耽搁，江别鹤与秦剑已快要赶至苏微云身前。 苏微云冷笑两声，竟然踏着树木，如猿猴攀枝，麻雀入林，不断地在空中踩着枝干，也朝着白开心的方向掠去。 两人一前一后，你追我赶，俱是将身法施展到了极致。 身边树木不断地向后飞掠，风声呼呼，惊鸟阵阵。 但白开心始终甩不开苏微云。 而苏微云同样亦摆脱不了身后的江别鹤与秦剑。 至于小仙女、顾人玉、南宫柳等人则被远远落在后面了。 白开心一面逃，一面急道：“你来我这儿干什么？难道你还想再被我拦住？” 苏微云不理会他，也往后怒道：“江别鹤，秦剑，你们追我干嘛？难道你们跟苏微云打过交道？” 按道理讲，秦剑是不认识他的；而江别鹤只是和他有过数面之缘，既不得知他的名字，更不可能想到这个“冷峻的中年男子”就是当初处处与他作对的毛头小子。 但两人就是死死地追着苏微云，一步也不肯放松。他们都是江湖的成名高手，隐隐有些能够嗅出其中猫腻。 白开心先是往东逃，而后又往南，最后朝西，将各个方向都试了个遍。 然而四个人还是在不断追逐，而且秦剑与江别鹤两人已愈渐赶上来了。 白开心终于憋不住骂道：“臭小子，你别追我了！你再胡来，我们俩都得栽在这儿！” 苏微云额头见汗，脚下仍如风，冷冷道：“你是‘损人不利己’，我倒刚从欧阳兄弟那儿学到‘宁死不吃亏’，让你陪我下地狱，怎么能算亏？” 白开心一边怒骂，一边疯跑，围着密林绕了大半天，竟又绕回先前欧阳兄弟身死的地方。 他总算停了下来。 白开心像是已跑不动了，气喘吁吁地道：“苏微云，你......你......你凭什么追我这么久？” 苏微云学着他的样子，对着身后的二人道：“你们......你们两个又是凭什么追的我？” 秦剑内功深厚，疾奔之后，气息仍然不乱，道：“你若心中无鬼，怎么会跑？” 苏微云道：“你要是不追，我能跑吗？” 秦剑也道：“我正是见你跑，我才追的！” “我是见到白开心跑，我才追的；他污我清白，我可是路仲远大侠的亲传弟子，而且我还认识慕容九姑娘，你回去问小仙女和顾人玉，他们也知道我的......” 苏微云开始与他故意一通胡言乱语，纠缠不清。 江别鹤道：“既然你们都有理，便好好地坐下谈......” 白开心突然强行打断他的话，道：“怎么谈？谈快些！” 江别鹤凝着双目，紧紧盯着他道：“我可认识你，你是李大嘴的帮凶！” 苏微云指着白开心道：“他不是十大恶人的帮凶，他就是十大恶人中的白开心！” 白开心也指着苏微云道：“他不是十大恶人，但他才是十大恶人的帮凶！你弄错了，你完全将我们两个搞反了！” 苏微云居然点头道：“不错不错，是搞反了！他才是苏微云，我才是白开心，你们要找的人是苏微云，你们去找他！” 白开心道：“不对不对，我才是白开心，你们要找的不是我；他才是你们要找的人！” 江别鹤与秦剑齐齐呆住。 一时之间，他们简直被这二人的胡说八道，颠三倒四绕晕了头。 而苏微云和白开心两人方才还在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累得无力，但见江别鹤与秦剑呆若木鸡，十分有默契地立即转身向后逃去。 这一次他们选择的方向不一样了。 白开心仍往东行，而苏微云则向西跃去！ 江别鹤与秦剑方回过神，二人的身法已在十丈之远。 “分头追！” 江别鹤向东，朝白开心追去；而秦剑则往西。 嗖！ 大树之旁，忽的刺出一柄利锋短剑，直取向苏微云。 此剑出奇，悄然而至，又快又疾，无声无息！ 苏微云被突如其来的锋芒吓得魂飞魄散，双手贴着大树，用力一抱，旋着身子才堪堪躲过。 “哪里走？！” 一个女子豪放的声音传出，露出身形，乃是一位穿着鲜红衣裳的少妇。 她这么一挡，立马使得后面的秦剑追了上来。 苏微云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秦剑赞道：“二姐剑法果然犀利！” 苏微云道：“你便是慕容世家的二姑娘，慕容双？” 慕容双乃是慕容世家九姐妹中武功最高之人，其剑法之辛辣险急，几乎可称海内少有。 慕容双挥动着手中短剑，冷叱道：“正是，这回你逃不掉了。” 苏微云皱眉道：“当真不死不休？” 慕容双有些犹豫，又严肃道：“你是不是十大恶人不打紧，我慕容世家管不着二十年前的恩怨！可是我听张菁说你欺负过她，这便不行！” 秦剑眉头一挑，问道：“原来欺负小仙女的人就是他么？” 远处急急传来一个声音：“不......不是的......” 顾人玉也来了，他在为苏微云辩解。 在他后面，小仙女正气冲冲与南宫柳等人一同赶来。 小仙女指着苏微云，大声道：“好你个苏微云，你居然易容改装成这个模样，好，你，你我的恩怨，该好好算算了......” 苏微云被众人所围，反而平静了下来，反问道：“我与你有什么恩怨？” 小仙女道：“你......你......你将我抓进恶人谷......” 苏微云打断她道：“那是十大恶人里的‘笑里藏刀’哈哈儿抓的你。更何况，我且问你，你入恶人谷后可曾有受到严刑折磨，百般侮辱？！” 慕容双立刻关切地看向小仙女。 她只是听小仙女说起过苏微云与李大嘴故意吓她，但也不知道这其中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 慕容双每次问小仙女，小仙女只是咬牙切齿，恨意入骨，但具体详情就总是敷衍而过，不肯细讲。 慕容双此时看向小仙女，道：“菁妹，你快说，这恶贼和李大嘴是怎么对你的，我们姐妹一定替你讨个公道！” 小仙女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只道：“他......他......他是个混蛋！” “这......” 苏微云冷笑道：“是，我是混蛋。我根本不该将你从恶人谷中救出来，更将你送到慕容九姑娘的碧水山庄！” 他竟反客为主，数落起小仙女来。 南宫柳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只是盯着苏微云看个不停，而秦剑则惊问道：“菁妹，他说的都是真的？” 苏微云从恶人谷救出小仙女，护送她十余日方至蜀中，这是确确实实的，连小仙女也不能否认。 小仙女呆住半晌，忽又流下泪来，道：“是，不错，他说的都是真的！半句都不假！” “那你为何要追杀于他？” “我......我......” 小仙女目间泪流，脸颊通红，她怎肯说出真正的缘由？ 秦剑、南宫柳与慕容双等人面面相觑，均不知该说如何应对此情此景。 最后还是南宫柳赔笑道：“这......那位苏公子，我们慕容世家误会你了，实在......” 小仙女突然又大声道：“你用不着向他道歉，他......他与我拜堂成过亲了，唉......” 她终于把此事说出，嚎啕大哭。 成亲对一个才出道的江湖少女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谁又想得明白？ 众人不知所措，连连安慰着小仙女。 就当此际，一个寒冷彻骨，如万古冰山般的声音从林间传至。 “苏微云，好，你果然在这里！” 树林中缓缓走出一人，披头散发，面容憔悴，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可她的容貌偏又生得极美，带着种出尘之气。 只是当她看见苏微云时，表情一下变得极为复杂。 哀伤、痛苦、绝望、恶毒种种情绪交替出现在她脸庞。 慕容双见到此人，叫出声来：“九妹，你......你什么时候回的江南？” ........ 慕容九！ 慕容九竟也闻讯赶至此地！ 苏微云的脸色变得更厉害，他的双手都微微有些颤抖。 他最不愿看见的人便是此位！ 慕容九厉声道：“二姐，快助我擒下这苏姓贼子，只要死的，不要活口！” 慕容双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小仙女，最终将目光投在苏微云身上。 慕容九叫道：“二姐、三姐、六姐，快出手啊！” 小仙女却霍然盯着慕容九，冷冷地质问道：“你为何又要杀他？你自己怎么不出手？！” 慕容九双眼布满血丝，指甲抓进肉里，流出鲜血来。 她的化石神功被破，内力大损，如今还未恢复过来，不便与人过招。 “你说啊，你怎么不说！” 小仙女处在一种情绪失控的状态，对着慕容九大呼小叫。 苏微云见此，又愧疚，又不安，弄得手足无措，不知该说什么。 身为两广武林盟主的秦剑却已腾身而起，双手成爪，用出独门控鹤功，擒向苏微云。 “阁下此刻还不将事情说清楚，便是走不掉的了！” 秦剑十分果断，总而言之，要先擒下苏微云再说。 苏微云长叹一声，跺足而起，震得树梢阵阵摇摆。 “我来日会登门上慕容世家解释此事！” 慕容双亦已出手，她持着一对双剑，截住去路，道：“恐怕等不到那时了！” 此刻慕容世家的三姐妹都一齐攻来，要将苏微云围住。 苏微云急忙闪身，躲到一颗大树之后，遮住自身身形，藏过众人视线。 他一面心念急转，一面开口道：“我清清白白，你们何必非要用武力逼我？” “你出来解释清楚便是了，谁也没有逼你！” 众人担心苏微云藏在树后偷袭，是以都不敢直接过去；而秦剑则小心地往另一侧掠去，欲逼迫苏微云现身。 谁知苏微云此刻却大声叫道：“好，你要我现身，我现给你看！” 轰！ 一件非常宽大的紫色衣袍飞出，刮起呼呼风声，铺天盖面地袭来。 “擒下他！” 趁着秦剑与慕容三姐妹注意力都在紫袍上面时，苏微云却从另一个方向溜走了！ “障眼法，秦兄，小心你的下三路！” 南宫柳出声提醒。 然而他想不到的是，苏微云并未攻向秦剑，而是飘飘然地飞起，往树林里一钻，竟突然没去踪影了。 幽林无声。 慕容双指着一处高高的树枝，呼道：“他在那儿！” 那树枝上正挂着先前屠娇娇与哈哈儿制作的“稻草人”，那“稻草人”的衣服刚好与苏微云掷出的那件一模一样，看上去正像是他悬吊在那里。 南宫柳却立即点出道：“那是个假人，是调虎离山。他方才已将他的衣服扔出去了！” 慕容双缓缓点了点头。 南宫柳的神眼是不会看错的。 秦剑往远处追去，南宫柳又忽然道：“不对，他就藏在那衣服的后面！” 慕容双闻言，立即甩手一把将自己随身携带的短匕当做暗器掷出。 哗！ 一式流星赶月，短匕将紫衣刺了个对穿！ 秦剑前去察看。 里面空无一人。 南宫柳喃喃道：“‘倏然于左，忽而在右’，我听老一辈的人说起过，这是半人半鬼的阴九幽最爱玩弄的伎俩，他......难道我看错了？” 他却不知道，苏微云在躲进去的时候，已听到一个声音。 “习得第十项‘十大恶人’绝技‘半人半鬼’阴九幽之障法，完成所有宿命任务。” “宿命结束，可选择在一个月内离开该位面。” “立即离开！” 这一招虚虚实实，忽左忽右的障眼把戏玩得真的很绝。 比阴九幽还绝得多！ 不是半人半鬼，而是连半个鬼影子都完全没有了！ 第七十二章 重伤 流星蝴蝶剑位面。 ······ 醉漾轻舟，信流引到花深处。 尘缘相误，无计花间住。 烟水茫茫，千里斜阳暮。 山无数，乱红如雨。不记来时路。 斜阳。 花深处。 画楼小桥，流水淡淡地流着。 这地方的诗情画意，清致淡雅，少有地方能够媲美。 来来往往的人，非富即贵；多是大户世家的公子，腰缠万贯的商贾，其中还不乏江湖上的剑客、刀手。 所有人都流连忘返，乐不思归。 苏微云也在这里。 他身边还有一位很年轻，很美丽，很动人的十六岁的女孩子在陪着他。 女孩子的名字叫作凤凤。 凤凤的睫毛很长，说话时总是不断地眨着大眼睛，十分好看， 她拿起银勺，先将由枸杞、当归、人参、红枣等一共九种食材，以文火慢慢熬制六个时辰而成的米粥轻轻吹冷，然后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入苏微云的口中。 苏微云每吞下一口粥，她便甜甜地微笑一下，面颊上露出一双深深的笑窝。 她笑起来的样子实在比米粥的味道还要好得多。 于是苏微云终于忍不住问道：“你笑什么？” 她道：“你喝粥的样子实在很好看。” 她期待地看着苏微云，以她学会的经验来看，苏微云会说一句“可是没有你笑起来的样子好看”之类的话。 如果两人这样子交谈，那当然是一种很好的信号。 可是苏微云没有这样说。 苏微云只是淡淡地说了一个字：“哦。” 凤凤笑容没有消失，她娇娇地笑着说：“哈哈哈，想不到你这么可爱。” 苏微云平静地看着她，并不假以颜色。 眼前的女孩再漂亮，再诱人，他也不愿动心。 只因他在来此地之后，已知道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全天下或许也只找得出这样一个地方，能让男人快活升天。 快活林。 或许有人把这里当作是武林中最高级的酒楼；或许有人把这里当作是天下最上等的妓院；或许有人把这里当作是江湖里最有信誉的杀手组织...... 因为陈年的老酿，温柔的少女，从不失手的杀手都在这里！ 这个地方便叫作快活林！ ...... 房间。 屏风遮在门前。 屏风后面有一张大床。 苏微云就躺在床上。 凤凤正在给他喂粥。 苏微云受了伤，受了重伤，连饭也不能自己吃了。 虽然他又进入了一个他丝毫不知剧情的位面，但实在是想不到，他居然一进这个位面便被打成重伤。 凤凤道：“你为什么不能笑一笑？” 苏微云叹道：“我笑不出来。” 凤凤道：“你在这里享受的是最好的待遇。每天吃的是上品的燕窝、鱼翅；睡的是舒服的大床；还有我陪你，你还笑不出来？” 苏微云道：“任谁无缘无故被打成这样，都很难笑得出来的。” 凤凤不由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会被伤成这样的？伤你的人究竟是谁？” 苏微云沉默许久，缓缓开口，讲出了这个故事。 ······ 那个时候，他才刚刚来到此位面。 他出现在一个院子里。 院子里有鱼，很多鱼。 有的在鱼缸里，有的在池塘里，有的甚至在喝茶的盖碗里。 整个院子有数不清的鱼，却只有一位主人。 一位灰衣人。 灰衣人坐在池塘边上。 拿着一杆鱼竿，鱼竿垂着钓钩，钓钩上有鱼。 鱼已上钩，离开水面。鱼儿失去水，死亡便不远了。 所以鱼自然就会在钩上不断地挣扎，激扬着水花。 但灰衣人偏偏不收钩。 他钓鱼，仿佛仅仅只是故意要看看鱼在临死前的惊恐反应而已。 苏微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便从他身上嗅到了一股气息寂寞。 不是那种独处的寂寞，而是一种另类的，少见的，代表着死亡的寂寞。 苏微云已见过无数会杀人的高手，十大恶人，个个都是这种高手。 所以他立即知道，这个人一定会杀人，而且一定杀过很多人。 他杀过的人，说不定并不比这院子里的鱼少！ 苏微云不愿招惹这么一位杀神，他准备悄悄离开。 可他刚刚一动，灰衣人便开口了。 “是老伯叫你来找我的？” 苏微云皱眉：“老伯？” 灰衣人道：“你不认识老伯？” 苏微云道：“我不认识。” 灰衣人道：“所以就不是老伯叫你来找我的了？” 苏微云道：“不是。” 灰衣人叹了口气，道：“好可惜。” 苏微云道：“可惜什么？” 灰衣人道：“可惜你一身好武艺。” 苏微云愣了愣，忽然惊住：“你想杀我？！我连老伯是谁都不知道，你便想杀我？！” 灰衣人的身子已极速掠起，如一只灵活的蝙蝠，刹那间便到了苏微云的面前。 他挥一拳，携着整个身躯的力量，向着苏微云的喉头打来。 灰衣人一出手，竟真的便欲置苏微云于死地！ 苏微云毫无犹豫地抬拳与他相击！ 砰！ 灰衣人借着苏微云的拳力倒飞而出，向后退去。 但还没等苏微云缓过神，他已又攻了上来。 灰衣人的浑身上下似乎都可以作为武器，他用拳、腿、指、手肘、肩骨连续打出五招，迅捷无比，几乎令人反应不过来。 他的招式绝不花哨好看，但招招都是最为狠辣，最为致命的！ 苏微云的武功已经很不错，但在他面前竟然只能一直防守，半招都攻不出去。 因为他但凡有一丝要进攻的想法，灰衣人必然会马上用出“以伤换伤，以命搏命”的招数来。 苏微云忽然有些明白了屠娇娇、哈哈儿、欧阳兄弟等人为什么会那么害怕杜杀了。 遇到这样的人，无论有什么花言巧语，阴谋诡计都是没用的，他根本不会给机会让你用出来。 转眼间，院子里风声呼呼，两人已过了二十多招。 苏微云高高跳起，正要以一招“骑虎难下”反守为攻之时，灰衣人却突然退开了。 灰衣人远远地道：“是我小看你了。” 苏微云冷笑道：“然后呢？你会不会大发慈悲放我离开？” 灰衣人严肃地摇摇头，道：“不会。” 他忽然拿起了鱼竿。 他的兵器就是鱼竿。 鱼竿也是一种兵刃，鱼竿有丝，丝上有铁钩。 无论是以丝作鞭缠人，还是以铁钩勾魂，都已足够致命。 苏微云没有兵器，就算有，也不会是灰衣人的对手。他的功夫本在拳脚上。 所以他立刻就跑，卖力地跑，拼命地跑！ 这一场追逐战持续了很久很久。 若不是最后灰衣人似乎想起一件什么非常要紧的事情，他是一定不会先放手的。 如果那样，苏微云便已死了。 可就算苏微云不死，他也已经遍体鳞伤，血痕累累。 他急需一个环境极佳的地方安心养伤。 这个时候，恰好有一位优雅的女人站在了他的面前。 优雅女人对他伸出一只玉嫩白皙的手。 她将他拉了起来。 苏微云便来到快活林。 到了这里，他才知道那女人的名字。 大家都称她“高老大”。 第七十三章 快活林 高老大。 高老大便是快活林的主人。 快活林从无到有，平地生砖，所有的一切全都是她一力建成的。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实在很不容易。 而这样聪慧能干、强势精明的女人往往都很有野心。 苏微云虽然还不十分了解高老大，但他确信，这一点九成九都是不会错的！ 所以他才叹气。 凤凤将故事听完，回味许久，才又问道：“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不开心。你虽身受重创，但你却又有幸遇到干娘搭救，你的伤会好的。” 她将已喝完的米粥放在案几上。 “你既然在快活林，就该快活一点，总想着那些烦恼事干嘛？” 苏微云摇头道：“我其实并未去想什么烦恼事，我只不过想起了一位古人。” 凤凤浅浅地笑着，问道：“哪一位古人值得你这样念念不忘？是西施，还是貂蝉？” 苏微云道：“是豫让。” 凤凤问道：“豫让？豫让是谁？” 苏微云坐正身子，慢慢地讲道：“豫让是一位古代有名的刺客，智伯对他有知遇大恩。” “智伯死后，豫让发誓要为智伯报仇。于是他漆身吞炭，舍生忘死地刺杀仇敌。最终他刺杀失败，自刎而死。” 凤凤显然没有理解到苏微云想表达的意思，疑惑道：“你为什么会突然想起他？我连这个人都没听说过。” 苏微云笑了笑：“他说过一句很出名的话，你一定听说过。”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凤凤咯咯地笑道：“嗯嗯，这句话我是知道的。女人穿衣打扮是专门给喜欢的人看的。” 苏微云道：“所以你现在该去好好化化妆了。” 凤凤立即叫道：“呀，我脸上的粉脂花了吗？怎么会......” 她红着脸，拿着空碗，飞一般地跑出去了。 女孩对这件事情，通常都是最上心的。 苏微云撑起身，背靠在墙上，静静地望着她。 一直看到凤凤逐渐走远，消失在视野里，他才缓缓从怀中拿出一本淡紫色的书册。 这是一本剑法秘籍。 笔如刀割，字成血红，上面写着五个大字：“夺命十三剑”。 夺命十三剑！ 苏微云就算不那么见多识广，但这一门剑法总该还是知道的。 这门剑法的名气之大，在武林之中几乎没有人会不知道。 燕十三与夺命十三剑，曾经是江湖上最辉煌，闪亮，夺目的流星！ 这本秘籍如今正在苏微云的手上。 这是他在上一个位面学会阴九幽的障法之后，获得的位面终极奖励。 苏微云喃喃自语：“夺命十三剑，据说剑法本身不算惊艳绝强，可最厉害的在于它还有第十四剑，第十五剑。” 第十四剑极尽招式变化，第十五剑由人成神。 最后的两剑才是夺命十三剑的真正玄机所在。第十五剑一出，天地俱焚，人间无光。仙魔难挡，神佛尽灭！ 苏微云翻到了秘籍的最后几页。 最后几页写画的是夺命第十三剑。 这本剑法秘籍并没有记载更多的变化，升华了。原原本本，只有十三剑。 苏微云觉得有些可惜，但他还是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开始翻阅，学习。 夺命十三剑即使没有第十四、第十五剑，也仍然不会失为一门上乘的杀人剑法！ ······ 苏微云一共在快活林躺了七天。 七天里，凤凤无微不至地照顾、呵护着他。 高老大对他所有的需求也都一概供应，包括他要的安静，无人的环境。 苏微云已记不清楚有多久没有见到过这么好心肠的人了。 世上本极少极少有这么善良的人的。 尤其是高老大，她如果这样经营生意，招揽客人，那么快活林早该关门倒闭了。 可是以苏微云见到的情形来看，热闹的快活林非但不会关门，反而肯定会越做越大，蒸蒸日上。 所以他又叹气。 第七天，傍晚。 凤凤又来了，他这一次端着的米粥已清淡了许多。 凤凤脸上的笑容却不减分毫，她道：“干娘说你的伤势已快好了。” 她是高老大收养的女儿，她的干娘，就是高老大。 高老大愿意让自己的干女儿来照顾苏微云，其中的意味已不言而喻了。 苏微云道：“是，我的伤势已好得差不多，马上就可以下地做活了。” 凤凤吃吃地笑着：“谁要你下地做活，你要做什么活？” 苏微云道：“当然是帮快活林做活，高老大救我性命，对我恩重如山，我难道不知恩图报？” 凤凤抬起手，以凤仙花汁涂抹的指甲轻轻刮着苏微云的胸膛，道：“高老大并没有说要你做什么。” 苏微云道：“高老大虽没说，可我却是懂的。” 我救了你，你便该帮我做事。 这道理本是天经地义，人人都懂的不移之规。 凤凤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又像是窃喜的笑意，贴着苏微云的耳朵，吐着香气说道：“你还懂什么？” 苏微云道：“该懂的我全都懂。” 凤凤往身后看了看，她的身后是厚厚的屏风。 屏风不只能挡住风，还能挡住外面的鲜花，行人和整个世界。 凤凤忽然娇羞地站起。 凤凤今天穿的是一身浅粉色的束身长裙，紧致的衣裳勾勒出她玲珑、动人的身材。 她又笑了。 她一直很爱笑。 但这一次有所不同，随着她的笑容绽放，精美的长裙也瞬间褪下。 长裙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 苏微云的心却狠狠地跳动了一下。 凤凤修长的大腿，雪白的肌肤，毫无保留地展露在他的视线中。 她的身材真的极美极美，尤其是她的双腿，美得惊心动魄。 快活林中的女人，苏微云也见过不少，那已是算得上最诱人的女子，可是比起她来，又还要逊色三分了。 “你看我美吗？” 苏微云深吸口气，道：“你快走！” 凤凤没有走，她知道，有些男人说的话是柳下惠，做的事却比登徒浪子还过分。 凤凤上前拉住了苏微云的手。 “我，我都是你的。” 苏微云一把甩开她的手臂，冷冷道：“快出去！” 凤凤的脸上顿时通红，那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气愤与耻辱！ 没有哪个美丽的女人能接受这样的回应。 凤凤气冲冲地拾起衣物，扭头便走。 “我再也不会来了！” 她终于走了。 苏微云才长长地喘了口气。 他苦笑两声，刚要拿出剑法秘籍来参悟，门外忽又传来一个声音。 “想不到你倒忍得住的很！” 这声音不是高老大的。 它出自一个男人之口，话语中隐隐带着种说不出的嫉妒之意，甚至有些阴阳怪气。 第七十四章 嫉妒的小何 苏微云收起剑谱。 门口已不请自来地走进一个男子。 苏微云看见过这个男子。苏微云第一回见到这个男子时，还以为他也是像凤凤一样的快活林的女孩。 他实在漂亮得不像话。 他的皮肤又白又嫩，五官均匀，脸蛋精致，要是披下头发，必定比快活林的大多数女孩都更能令男人为之一掷千金。 他就叫小何。 小何道：“你倒还很忍得住。” 苏微云道：“无从动心，便谈不上什么忍不忍的。” 小何脸上现出一抹恶毒的神色，道：“动心？你对凤凤不动心，那你对谁动心？难道是高老大？” 苏微云听到这里总算明白小何为什么总是对他有一股淡淡的敌意和嫉妒了。 恐怕真正对高老大动心的人，正是小何他自己。 苏微云淡淡地道：“我动不动心，与你又有什么干系？” 小何冷笑两声，又问道：“你休养得可还舒服吗？” 苏微云道：“很舒服。” 小何道：“你的伤也快好了吧？” 苏微云道：“是好得差不多了。” 小何以一种王公大臣看待路边乞丐的眼神，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盯着苏微云，道：“既然伤已好了，那就快滚吧！” 他指着苏微云的鼻子，凶狠地道：“你是不是不服气，可那也没法子。在快活林，我才是主人！” 小何将拳头指间的关节捏得“噼啪”作响，摆出一副随时要动手打人的样子。 若是苏微云敢说个“不”字，他不介意让苏微云感受感受他的“分筋错骨手”。 谁知苏微云只是稍稍一愣，便立即从床上起身，拱手道：“多谢！” 说着，苏微云真的就要匆匆地走出门去。 小何不知道的是，他恰恰说出了苏微云的心声。 苏微云受了高老大的恩情，必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这就好像是做买卖交换一样，以一物易另一物。 所以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此时好不容易抓准一个机会，管他三七二十一，先跑路再说。既然是“主人”请他走的，那么自然就不能赖着了吧。 苏微云闪身而过，推门就要离开，小何却又将他叫住。 “等一等，谁让你这么走的？” 苏微云回头，看着堵在门口的小何，调侃道：“小主人，你还有什么吩咐？” 小何听到“小主人”三个字，仿佛触及他心中的私密伤口一般，顿时变得怒不可遏：“我是让你滚出去，不是让你走出去！” 苏微云看着小何，脸色慢慢冷下来了。 有些人天生就是这样的，他刻意侮辱你，并不是真的要贬低你；他只不过是想看到你被侮辱后难受的表情。 你若难受了，他就好受了。 苏微云刚才没有难受，所以小何现在就有些不大好受。 一拳用劲打在空气里，力不得出，怎么能够好受？ 所以他又对苏微云大呼小叫起来。 “喂，我是让你‘滚’出去，是‘滚’！你听明白了么？” 苏微云转过身去，不予理睬，小何却腾身一跃，拦在他的面前。 小何道：“小子，这地方不是茶馆，你以为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苏微云又叹了口气，他最近好像经常叹气。 因为就在他刚刚踏出门的一刻，他的耳边又响起了那道江湖宿命令的声音。 所以他只好叹道：“我不会滚。” 小何阴笑道：“我倒可以教教你，这种事我包教包会！” 苏微云目光闪动，道：“是么？那你来教我吧，我挺笨的，或许你真教不会我的。” 小何眼中闪过一丝歹毒与狠辣，慢慢地走到苏微云近前。 苏微云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小何双手突然毫无征兆地探出，一只手掌如一把剪子合拢，猛力去抓苏微云的小臂；另一只手则伸出两指，去挖苏微云的眼睛！ 这是分筋错骨手中的“断臂式”与“戳目式”，人一旦被击中，痛苦几乎难以想象。 小何的手幼嫩细柔，白皙滑腻，谁又想得到这样一双好看的手，会用出这么毒辣的功夫？ 啪！ 小何的手还未碰到苏微云的时候，他已挨了一掌。 小何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苏微云继续出掌，用的是环山掌法中的一招“群山连绵”。 啪！ 小何化爪为拳，但还未出手，又被打退。 苏微云第三次出掌，两手平推，坚坚实实，如大山巍峨，屹立不倒。 嘭！ 小何这一次直接被推倒在地。 小何又恼又怒，跳起身，拔出腰间的剑，霍的一下向苏微云劈去！ 苏微云未再出掌，而是退后到两丈之外去了。 小何提剑欲追，他身后却有一个冰冷的，带着三分火气的声音叫住了他。 “住手，小何！” 快活林每一个人的话，小何都不曾放在眼里，都不会听从，唯独这个人除外。 来的人是高老大。 高老大冷冷地对着他道：“这位公子是我们的客人，小何不要对客人无礼。” 小何嘴唇嗫喏地动了动。 高老大又道：“快向客人道歉！” 小何震惊地看着高老大，久久说不出话来。 高老大瞧着他可怜的模样，又忍不住心软了。 小何是跟她最久的人，她也知道他这样做全是为了她。 所以高老大道：“唉，算了，客人，你不要介意，小何他有时候就是喜欢和人这样开开玩笑，对他的兄弟们都会这样的。” 苏微云笑道：“我当然不会介意，只是他说要教我‘滚’，我说他教不会，他好像不相信我罢了。” 小何垂下了头。 他表面上看起来是已低头认错，可若有人去仔细看他便会发觉，他的眼里充满着不甘、嫉妒、愤怒、羞耻！ 苏微云悠悠地道：“小何兄，现在你总该相信了吧？” 小何不愿回答，他紧紧握着剑，撤身转入花丛，一会儿便不见了。 高老大叹道：“他从小被我拉扯大，成长得十分可怜，所以性格有些不好，还请客人你原谅。” 苏微云已慢慢走回房间去了，边走边说话，像是在回答高老大，又像是自言自语。 “我会原谅的，我会原谅的......” 高老大看着他的背影，沉默不语。 苏微云忽然又道：“哦，对，高老大，你有什么麻烦事都可以来找我，我会尽力帮你解决。” 高老大的眼睛亮了。 他等这一句话已等了很久。 ······ 苏微云回到房间，没有拿剑谱出来。 他与小何打斗之前，已得知了他的宿命任务。 “《流星·蝴蝶·剑》位面宿命任务：知恩图报：报答高老大的疗伤之恩。” “任务奖励：未知。” “任务惩罚：抹杀。”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的宿命任务后面居然还有一番解释说明的话。 “先学事；再学武，终学做人。此为最后一道宿命令！” 第七十五章 第一个人 最后一道宿命令。 最后一个宿命任务。 不知为什么，苏微云心中突然涌出一道光：“在世间，难逃避命运。” 宿命真的会轻易地离开吗？ 哪有这般容易？ 苏微云好像隐隐有些理解到“江湖宿命令”的意思了。 他失笑着摇了摇头，将这些无谓的想法都抛至脑后。不管怎样说，这至少不算是一件十分坏的事情。 他以后至少不会觉得头顶上老是悬挂着一柄唤作“抹杀”，随时都有可能掉下的利剑了。 “五行山再沉重，悟空终归也是会起身的。” 苏微云安心地躺在床上，开始继续研习《夺命十三剑》的剑谱。 ...... 第九天。 高老大果然来找他了，来得很快。 高老大先对他很客气地寒暄过一番，然后就开门见山地道：“我想请你帮我杀个人。” 酒、色、杀人，这本是快活林的三大生意。 “杀人”又是其中最主要的特色招牌！ 苏微云没有想到高老大会这样直截了当，他想了想，才谨慎地问道：“你是要我杀人，还是让我帮你做买卖？” 高老大笑了：“杀人本身就是一种买卖！” 杀人与买卖有时候是两种事情，有时候又可以混为一谈，这种肮脏的事情自古以来都在发生。何时何地看见，都不用觉得惊讶。 所以苏微云道：“我好像懂了，你是想让我成为快活林的杀手。” 高老大露出赞许的目光，道：“不错。你若是愿意，你就是我快活林的第五位金牌杀手！” 苏微云道：“第五位？” 高老大道：“在你之前，快活林已有四位杀手。他们都是从小便被我收养，跟着我一起长大，绝不会背叛我的人。” 苏微云微笑道：“可是我不是。” 高老大也微笑道：“可是我相信你。” 苏微云听到这句话，是真的感到十分讶异，问道：“你凭什么能够相信我这样一个陌生人？” 高老大笑道：“凭我阅人无数的经验，我看人向来很准，几乎不会有错的。” 苏微云沉吟着，良久都没有说话。 高老大并不着急，只是坐在旁边，耐心地等待着他。 一炷香之后。 苏微云终于开口，他思索过后的第一句话也很直接，和高老大一样直接。 “我要帮你杀多少人，就算我报答完你的恩情？” 高老大盯着他的眼睛，听到这样势利的话，她的笑意依然分毫未减，道：“两个人。你只需要帮我杀两个人，我们便再无瓜葛。” 苏微云轻舒口气，道：“你说是哪两个人？” 高老大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条，用两根玉葱般的修长手指轻轻摩挲着，又劝道：“别急，我想先问你的是：你知不知道，你每杀一个人，就可以从我这里提走多少现成的黄金？” 苏微云摇头道：“我没有兴趣知道。” 高老大笑道：“我想你以后会有兴趣的，这是其中一个人的信息。你杀了他再回来，我就会告诉你关于第二个人的消息。” 她其实还有句话没有说出你若是回不来，那便也没有必要知道第二个人是谁了。 高老大将那张小纸条递了过来。 ...... 原冲，男，三十四岁。 特点：身强体壮，天生大力。 身份：十二飞鹏帮坛主，怒鹏。 独门武功：摔碑手，七十二路大擒拿手，少林大金刚拳法。 爱好：喝酒，摆架子，打骂下人。 ...... 苏微云道：“我并不认得他长什么样子。” 高老大道：“他最喜欢在‘大鹏赌场’外的一间酒楼喝酒，而且每次都会坐在二楼那个正对着赌场门口的位置。最高大雄壮的就是他，很容易辨认。” 苏微云还未说话，高老大又拿出一张纸，这张纸便比先前那张大上许多，字迹也潦草许多。 高老大道：“你的杀人计划已制订好了，是我找小孟帮你出谋划策的。你就算不必完全按照他的安排做，但看看总是好的。” 小孟，正是快活林的四位杀手之一。 苏微云拿过那张计划，心中纠结，看了又看，终于长叹道：“原怒鹏的武功很高吗？” 高老大很有信心，笃定地道：“绝对比不上你。” 苏微云起身，下床，迅速离开，道：“那么他应该死定了。” ······ 原冲，原怒鹏。 十二飞鹏帮的掌权十二坛主之一。 一个人若是手握大权之后，通常都会和别人不太一样的。 原冲就与别人不一样。 他喜欢发怒；而且一发怒就要骂人，打人，侮辱人，甚至杀人！ 好在他从不会打骂自己的亲信，所以他的坛主位置坐得还算比较稳。 原怒鹏每次就坐在“大鹏赌场”的对面，看着里面的人进进出出。 如果有人输光了钱，垂头丧气，万念俱灰，这时候，他就会派亲信去安抚那人，并给他银子，帮他还债。 作为代价，就是那人需要去他的大院当他的仆人。 这根本算不上什么代价，进入十二飞鹏帮，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好事情。 所以大家便更放心大胆地去赌了。 只是有一个现象却没人发现。 那些到了怒鹏府做事的人，没过多久，或许是三天，或许是七天，或许是一个月，之后便都消失无踪了。 进怒鹏府的算算至少已有三、四十人。 原怒鹏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仆人来服侍他？ 大鹏赌场。 苏微云从里面跌了出来。 他衣裳破烂，裤洞无数，脏兮兮得像是十多天没洗过澡，脸上更是带着绝望的表情。 无论谁都看得出来，他浑身上下，一定已经没有半分钱了。 原怒鹏就坐在对面的酒楼。 他看见苏微云出来，眉头一掀，仰头将酒一饮而尽，而后将酒壶重重落下。 “好，就是这个人了。” 于是苏微云欠下的九十四两赌债都被结清。 他也被带回了怒鹏府。 怒鹏府，每一位十二飞鹏帮的帮众都十分严肃，不苟言笑。 实在很难想象，原怒鹏这样一位喜欢“救济施舍”的大人，府邸竟会如此森严，死气沉沉。 原怒鹏将苏微云带到后院，一个秘密的房间。 原怒鹏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苏微云，捏了捏他的肩膀，赞道：“筋骨不错，皮肉结实，有副好体格！” “大人有什么吩咐吗？” 原怒鹏缓缓道：“你不必说话，你听我讲便好。” 苏微云果然听话地闭嘴了。 “最近万鹏王遇到一件事，武老刀的儿子，居然敢在飞鹏堡里和他的侍女黛黛偷情......唉......万鹏王可真生气。” 原怒鹏又道：“他一生气，我们的日子便不太好过，连懒也没法偷了。” “所以我最近就也变得很生气，很暴躁。” 原怒鹏突然盯着苏微云道：“但你有办法让我不再生气的，是不是？” “我有办法吗？” 原怒鹏桀桀大笑道：“你有的，你一定有的！” 他已肆意地一拳朝着苏微云猛击了过来。 他的拳头好大，好重，好狠！ 这就是他告诉苏微云的办法！ 第七十六章 老伯 每个人都会难免偶尔会生气发火的。 原怒鹏名叫怒鹏，更是经常会火冒三丈。 有气不出，有火不泄，人便会被憋坏的。 原怒鹏出气的方式就是打人。 只有攻击别人他才能感到痛快，感到释放，感到爽！ 只有看到别人躺在自己拳下的时候，他才会有脚踏实地一样的安全感。 所以他对苏微云说：“你一定有办法的。” 苏微云果真有办法。 而且办法很简单。 在原怒鹏的拳头打向苏微云的时候，看似弱小的苏微云已高高跃起，手上连动，如同连弩发弓，“嗖嗖嗖”左、右各打出七枚暗器。 暗器叫作铁蒺藜，长得奇形怪状，它的锐锋向四周伸展开去，如一朵四叶草，任何一个方向挨在人身，都保证叫人难受。 这种铁蒺藜是快活林特制的，一旦扎进人肉里，便深深陷入，要再拔出来必将周围的血肉全部连根扯起不可！ 铁蒺藜在一瞬息便全部打出。 在一瞬息也便全都击中。 如今原怒鹏胸口上已插满了铁蒺藜，他的脸色狰狞，非常恐怖。 他怒喝一声，向着苏微云扑过来，将那霸道的一拳继续打出！ 苏微云没有闪避。 他在原怒鹏又惊讶又欢喜的目光下，提起拳头，硬生生地和他对碰了一拳！ 原怒鹏在少林寺学金刚拳法时，他的师尊曾告诉他，他是少林寺最有天赋的弟子之一。 尤其是有一门大金刚拳，简直是为他这种莽牛量身打造的。 所以原怒鹏对于他这一拳十分有信心！ 嘭！ 苏微云果然后退，连退三步。 原怒鹏一步都未移动。 原怒鹏的力量确实要凶猛一些。 但是他愣住了。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因为苏微云还完完整整，大气不喘地站在他面前。 苏微云明明已结结实实地挨了他全力的一记大金刚拳，怎么还没有倒下？ 原怒鹏觉得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所以他站住不动了他绝不会承认是他已没有更多的力气再进攻。 他只会说，他是在默默数着时间，数着苏微云倒下的时间。 “他这小身板，怎么经得住我的金刚拳？七声，最多七声，他就一定会倒下的。” “一，二。” “三，四......” 原怒鹏才刚刚数到四，就倒下了。 不是苏微云倒下，而是他倒下。 他的胸口淌满鲜血，血中还带着点点乌黑。 一共十四枚暗器，每一枚铁蒺藜都深深刺入他的胸膛。 方才那么贴近的距离，苏微云的暗器若是有一枚没中，都是丢脸至极的。 幸好苏微云没有丢掉这份脸面。 所以原怒鹏便再也不会生气了。 苏微云已帮他永远地，彻彻底底地解决了这个困扰他一生的问题。 苏微云长出口气，从原怒鹏怀中拿出一枚纯金打造的令牌。 令牌正面以精巧的手工雕刻了十二只振翅欲飞，神威难言的大鹏鸟。 背面则写着两个字：“怒鹏”！ 苏微云打开门，扶着门框，一副几乎要精疲力竭，站立不住的样子。 他气喘吁吁，一路摇摇晃晃，总算走出了房间。 门口无人，只有远远把守院子的两个飞鹏帮帮众在低声嘀咕。 “没想到，今天来的这小子运气倒好得很。” “是啊，他居然没被那个黑心鹏打死！” “嘘......小声点，被他听见我们就完了。” “............” 苏微云就在一干飞鹏帮帮众的眼皮下，光明正大地离开了怒鹏府，途中没有遇到任何阻拦。 他遇见的所有人都只是不约而同地议论他运气真好。 他们都不知道的是，其实并不能说苏微云的运气好，只能说原怒鹏的运气很不好而已。 ······ 快活林。 苏微云回来得很快。 来回总共加起来，不过用了四天而已。 他带回来的还有原怒鹏的十二飞鹏金令。 高老大很满意他这样的效率和速度。 “你简直是个天生的杀手，我记得就算是孟星魂第一次去完成刺杀也没有你这么快。” 苏微云道：“并非是我的功劳，实在是那计划太巧妙，妙到原怒鹏根本不剩半条活路。” 高老大笑道：“那计划就是孟星魂帮你安排的。” 苏微云道：“嗯。” 高老大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住，道：“‘嗯’是什么意思？” 苏微云道：“‘嗯’的意思就是我不想去管孟星魂是谁，我只需要知道你要我帮你杀的第二个人。” “杀完人之后，我们便两不相欠，各走一边！” 他最后又加上了重重的一句话。 高老大忽然道：“你好像不大喜欢我。” 苏微云道：“嗯。” 这个“嗯”的意思就不需要再要他解释了。 苏微云的确不太喜欢高老大。 只因他一看见高老大，便有种说不出来的同情，怜惜加上恶心，呕吐的奇特感觉。 那感觉很难形容，就好像初见过一位雍容华贵，绰约多姿的芙蓉美人，那美人虽已徐娘半老，却心怀慈悲，搭救过他的性命。 只是后来才发觉，这位美人原来是杀猪的。 她之所以伸出援手，也不过是为了让他帮忙吆喝门面，多杀两头猪。 这种落差感几乎让苏微云难以接受。 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这句话是苏微云最想说的。 但是他没有说。 他只要一看见高老大盯着他的眼神，就恶心得说不出来。 但高老大却不恶心他。 高老大哪怕知道他心中对快活林并无任何好感，但还是对他和颜悦色，蔼然可亲。 “小苏，你接下来要去杀的人物很厉害，你不妨先去见见他。可是你一定不要轻易动手，见过之后，就要立刻回来。” 苏微云问道：“这个人是谁？” 高老大神情变得严肃，缓缓地道：“老伯，大家都叫他老伯。” ······ 菊花园。 今天是老伯的生日。 老伯在菊花园里摆下大宴，宴请八方来宾。 无论是江湖中的豪杰，是科举场上的书生，是村里的农夫，还是市集上的商贩，谁都有资格入席。 这正是老伯特别的地方。 老伯当然不是他真正的名字，是众人对他的尊称。 就像是快活林的人都尊称高寄萍叫高老大一样。 无论在什么地方，一个人若能得到别人的尊敬，那都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苏微云也来祝贺，他混在人群中，默默地看着老伯。 老伯就站在门口，迎接宾客。 普通的脸，普通的穿着，普通的鞋子，普通的气质。 老伯普通，很普通，普通得如同一个刚从地里回来的山野老伯。 他普通得让苏微云几乎不敢相信这就是传说中的“老伯”。 第七十七章 令人尊敬的老伯 九月初七，晴。 诸事皆宜。 今天无论本身是不是诸事皆宜，都是必须要诸事皆宜的。 因为今天是老伯的生日。 “老伯”，苏微云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曾令他身受重伤的灰衣人便提及过“老伯”，他至今仍记忆犹新。 如果他没猜错，他好像也正是因为这个素未谋面的“老伯”才被迫与灰衣人动起手来的。 灰衣人与老伯之间必然有着某种需要保密的关系。 所以对宁愿杀错，绝不放过！ 灰衣人是如此，由此可见，老伯也必定是一位心狠手辣，奸诈果决的绝世枭雄。 老伯就站在菊花园的门口。 他一点儿不像枭雄，他着实太普通了。 随随便便从小城里拉出一位有些闲钱的公子，看起来都一定比他风光。 但苏微云已再三向周围的客人确认，他真的就是老伯。 这里只有一位老伯。 苏微云正欲再走近一些，去仔细看看老伯的特别之处，可就当他刚刚起身的时候，他便呆在原地。 菊花园走进一位灰衣人。 对一切都漠然，都毫无关心的灰衣人。 追杀苏微云多日，将他打成重伤的灰衣人！ 苏微云心头大跳，表面却不动声色。 他当初见到灰衣人时，是戴着人皮面具的；而此刻他已将面具取下，露出他本来的面孔。 可苏微云不敢乱动了。他虽能肯定灰衣人绝对认不出他的脸，却总是觉得灰衣人说不定能认出他这个人！ 要认出一个人未必非要依靠长相来判断。身材、步伐、举止、声音、武功、气质等等都可以作为凭证。 有些敏锐的高手甚至只用鼻子嗅一嗅，用耳朵听一听，用心去感受，便可以知道面前的人是谁！ 所以苏微云又坐下。 灰衣人躲开众人的眼光，朝着花园深处走去。 过了半晌，他与老伯同时出现。 他的神情第一次不再冷漠，反而神圣。他很尊敬老伯，简直恨不得要将头低下来去亲吻老伯的脚。 老伯仿佛就是他的神明，他可以随时为之付出生命。 苏微云手中的筷子突然停住，他端碗的手都有些颤抖。 他不止觉得震惊，而且觉得可怕，恐怖！ 灰衣人已是极为厉害的高手，高手自有高手的尊严，谁能令他心悦诚服至斯？ 苏微云刚露出一丝异色，灰衣人与老伯便同时看向这里。 苏微云立刻收回目光，用筷子拈起一块糖醋鲫鱼，慢慢地吹凉，然后喂进嘴里，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老伯忽然露出一种很奇怪的神色，他对灰衣人吩咐了两句，便亲自朝着苏微云的方向走过来。 苏微云心中念头急转，他该怎么应对？是打？是逃？还是演？ “老伯......老伯......” 突然在此时，一个男人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地奔入菊花园，口中呼唤着“老伯”的名字。 他全身上下几乎已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他头发大半都已被烧焦，脸也被烧得变了形。一双眼睛，赤红如血，嘴唇干裂得就像久旱的泥土。 几乎辨别不出来他是谁。 可还是有人将他认出来了，认出他的人是老伯的儿子，孙剑。 孙剑急道：“铁成刚，你......你怎么了？” 全身烧伤，面无人样的铁成刚断断续续地道：“有人......有人要杀我......” 孙剑道：“你放心，只要到了这里，就绝没有人敢动你半根毫发了！” 孙剑说出这句话时，苏微云已悄悄离席，走出菊花园。 在这种时候，是不会有人注意到他的。 可是他刚刚走出花园，迎面便撞来三位道人，手持利剑，目露杀光。 他们对着苏微云叱了一声：“让开！” 苏微云似已惊住，不敢动弹。 其中一人将苏微云一把推倒在地，而后三人向着菊花园里冲去。 “铁成刚烧杀一村无辜村民，我们黄山三友，特来锄恶！” 黄山三友居然要在老伯的生日宴会上当众杀人！ 铁成刚解释道：“杀人凶手是他们，他们才是真正的......” 黄山三友道：“胡说八道，我三友向来行侠仗义，怎能容你信口污蔑？！” 孙剑坚决地道：“不管怎么样说，你们总该等他将话说完！” 黄山三友道：“不必了，交出他来，他只该死！” 孙剑大怒道：“该死的是你！” 黄山三友冷冷地道：“就算是你父亲在这里，也不会敢对我们如此无礼！” 孙剑的父亲就是老伯。 所以老伯已经走来。 老伯淡淡地道：“他的父亲只会比他更无礼！” 铁成刚终于憋足了仅剩的力气，大声开口道：“我有证据！” 他从怀中要拿出什么东西来。 黄山三友忽厉声道：“杀人者死，不须再多说了！” 他三人同时出剑。 黄山三友的剑法果然不弱。三人的剑都很快，更难得的是三剑之间，还存着默契的配合。 一剑刺向铁成刚，一剑刺向孙剑，还有一剑刺向的，是老伯！ 苏微云远远地观望着，等待着老伯的出手，他想了解老伯的武功究竟有多高。 然而他失望了。 老伯仍然站在原地，连手指都没有动一下。 周围的宾客又惊又怒，所有人都想冲过来，保护他们尊敬的老伯。 但是用不着。 “谁对老伯无礼，谁就死！” 灰衣人已然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冲出，挥拳、撞头、出匕！ 他的招式并不华丽。 “咔、咔、咔”，三声响动，三人击毙！ 黄山三友三个人，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死的，死的很凄惨，很血腥。 灰衣人杀完人后，马上用鲜血在自己的脸上抹了一把，然后迅速消失。 可是在场的所有人都记住了那一句话。 “谁对老伯无礼，谁就死！” 苏微云也记住了这句话。 他已有些认识到老伯的可怕。 所以他很快地就回到了快活林。 ······ 高老大早在等着他。 快活林，木屋里，桌上摆满丰厚的佳肴。 高老大为苏微云的碗中夹了一颗翡翠鸡心，又添了一块珍珠猪肝。 苏微云望着眼前的精致饭菜，却一点都没有动。 高老大笑道：“你好像见到了什么不该见到的东西？” 苏微云终于长叹道：“我杀不了老伯。” 高老大摇头道：“天下没有杀不了的人，只要你懂得把握机会。” 苏微云断然道：“我找不到任何杀他的机会！” 他虽只见了老伯一面，但便该知道，老伯那种沉着，智慧，运筹帷幄的姿态绝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 苏微云自身比起老伯来，都差了很多。 老伯绝不像是容易被暗杀的人！ 高老大使人将一桌饭菜撤下，神秘地道：“有人会教你去如何找到那个机会的。如果说天下谁最懂得杀人，那么他一定能排进前三。” “谁？” 第七十八章 颓废的叶翔 叶翔。 叶翔也是高老大收养的孩子之一。 他本是快活林最无可争议的金牌杀手，是四位杀手中的领袖。 不但年纪最大，而且也最聪明，最坚强，武功同样最高。 可是高老大对他的评价只有一句：“他现在连抱孩子都抱不了！” 苏微云皱眉道：“那你还让我去找他？” 高老大道：“他虽已不能杀人，但杀人的技巧、策略、方法懂得却一点儿都不会少。” 于是苏微云就来到了快活林的后面。 快活林既然叫作“林”，自然会有一片很不小的树林。 叶翔就在树林里，靠在一棵大树上。 他手里端着一壶酒，最苦辣，最下等的劣酒。 他喝酒的姿势既不潇洒，又不痛快，反倒是一副随时都可能被溺死在酒水里面的样子。 苏微云很难相信，这个人会曾是一位杀手领袖。 “你好。” 苏微云率先开口，和叶翔打招呼。 叶翔用手一把推开大树，醉醺醺地道：“我不好。” 苏微云看见了他的手，宽而大，大而薄，这样的手握任何东西都必定很稳。 苏微云问道：“你为什么不好？” 叶翔往嘴里倒入酒，也不管是酸甜苦辣滋味，喉头稍动，便“咕咕咕”地全都喝了下去。 他望着天空，喃喃道：“我为什么不好？我为什么会不好呢？谁知道，谁能解答？我一样很困惑啊！” 苏微云觉得自己没办法再和此人顺畅地交谈下去，只好直接道：“是高老大叫我来找你的。” 叶翔的眼神忽的亮了，仿佛是灯烬又点，死灰复燃，添上一些新油。 他打量着苏微云，自嘲道：“高老大已告诉过我了，她说的原来就是你。呵，我本该猜到的，这快活林中平日除了小孟孟星魂，是不会有谁来找我的。” 苏微云默然。 他能想象得出，叶翔身为第一杀手的时候多么风光满林，八面威仪，人人都赶着来巴结他，可如今虎落平阳，便无谁问津。 世事总是这样的。 苏微云刚想到这儿，突然，有三根手指相并，已疾快地向他腋下的极泉穴点来。 他微微一惊，翻身后退，两腿朝前蹬出，掀起一阵劲风。 那只手变招极快，伸指成掌，化掌为刀，临时下切，砍向苏微云的脚踝。 又快又狠！ 苏微云人在空中，招式已尽，这一掌眼看已要将他的右足砍废。 谁料他却将身法中的一式“鲤鱼打挺”反其道而用出，背翻过身，两腿上行，飞踢向那人的双肩！ 嗖！ “哈哈，好！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突然后退，抚掌大笑。 苏微云落身，双手撑在泥土上，轻轻一按，整个人便又腾起，轻巧地立住。 他此时明白，方才向他出手的人居然就是昏昏沉沉，颓废难堪的叶翔。 苏微云有些惊道：“叶翔，你......” 叶翔第一次在苏微云面前露出笑容，笑得天真而灿烂，宛如一个孩子王，他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苏微云。” 叶翔道：“真是好名字，我若有一天真能飞翔在天空，我一定去找你。哈哈哈哈哈！” 苏微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只道：“原来你这么爱笑。” 叶翔听到这话，笑容渐敛，叹道：“是啊，我都没想到，原来我还会笑。” 叶翔用力摇了摇酒壶，但一滴酒也倒不出来，他苦笑着又道：“我看见你，就好像看见小孟以前和我学武的时候。” “他的天赋最高，什么招式都一学就会，而且活学活用，使人难以防备......就如你刚才那招一样。” 苏微云师从十大恶人，别的好武功没学到，倒是这种“偷奸耍诈”的怪招会得不少。 叶翔自言自语：“他将来的武功一定会超过我的......那时，他就可以做许多我不敢做的事了。” 苏微云忍不住道：“高老大说你连照顾小孩都做不到。可你刚才那两下，可绝不只是能抱抱孩子那么简单。” 叶翔终于从陈旧的记忆中回过神来，晃晃脑袋，道：“我的确再也杀不了人了。” “可是你的武功？” 叶翔道：“一个人有武功就能杀人吗？你就算递给有些一把刀，让他杀了你，他也未必敢的。” 苏微云似乎有些懂了，于是他不再追问。 叶翔道：“高老大让我教你杀人，可是我先问你，你想问么？” 苏微云道：“我自然要学，否则我怎会来找你。” 叶翔点头，郑重地道：“好，那么你以后千万莫后悔。” 他忽然道：“你的武功很不错，所以我教不了你武功。我只将我这些年来杀人的要诀说给你听。” 苏微云道：“你说，我洗耳恭听。” 两人虽是在讨论如何杀人，但都十分严肃，凝重，毫无半分不恭。 叶翔慢慢说道：“威者削之，凶者间之。强者化之，弱者杀之！” 苏微云同样很慢很慢地重复了一遍他所说的十六个字。 叶翔已在作解释：“对于那些很有威势，众人拱卫的大人物，你便要想办法削掉他们的威风，打击他们的自信；许多人表面上威风凛凛，不可一世，但一旦失掉自信之后，便连条狗都不如！” 苏微云似笑非笑地道：“就像你？” 叶翔居然承认：“不错，就像我！” 然后他又道：“而对于凶名在外，穷凶极恶的煞神，你便从他身边的人下手，或反间，或挑拨。必要之时，你还可以亲自潜入，成为他的亲信，伺机而动。” “因为这样的人，往往不会受到大家的爱戴和亲近，又胸无城府，只会耀武逞凶。他一旦身死，多半无人会管，甚至连尸体可能都是在好几天后才发现的。” 苏微云立即想到了十二飞鹏帮的坛主，“怒鹏”原冲，原怒鹏。 叶翔接着道：“对付强大的人，你便要去分化他的势力，抽丝剥茧，层层渗透，万万不可莽撞。这样的人虽极少极少，但同样极难对付，你最好是不要惹到他们头上为妙。” 毋庸置疑，老伯绝对属于这一类的强者！ “弱者杀之，这句话我想我是不需再说的。” 苏微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过了很久，他忽然问道：“如果我非要去对付一位‘强者’，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 叶翔惊奇地看了看他，又思考了盏茶的工夫，才道：“耐心。耐心。耐心。” 他一连说了三次“耐心”。 “暂时没有等到机会不要紧的，你千万不可因此焦虑着急，千万记得要耐心！” 第七十九章 菊花园外 苏微云离开了。 他与叶翔只不过相处短短一天后，便离开了。 有些东西要想学会，光听别人讲是没有用的，听一千遍，一万遍也没有用。 绝知此事须躬行。 他临走前，高老大将原怒鹏的十二金鹏令交给了他。 高老大告诉他：“万鹏王已决定与老伯闹翻，一场绝世的枭雄之搏即刻开始，你拿着这枚令牌当作投名状去投靠老伯，他一定会信任你的。因为他正需要用人。” 苏微云这才知道，杀原怒鹏并不是快活林的“顾客”要求，而是高老大的要求，是为了让他有接近老伯的机会。 “老伯派人去请万鹏王将他的侍女黛黛嫁给他老友武老刀的儿子，一个叫小武的人，万鹏王果真破天荒地违例同意，还赔上许许多多的金银嫁妆。” “但这不过是他松懈敌人的把戏，雷霆暴击必在其后。万鹏王派来动手的人昨夜恰好在我快活林里留宿，所以我全都知道。你去之后，将他的这些计谋尽皆揭破，便能得到重用。”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到了那里后，一定记得找一个叫‘律香川’的人，他会帮你的，而你的一切行动都听他安排！” ······ 万鹏王并不姓万，也不姓王。 据说他是个武林中极有地位的人的私生子，但谁也不能证实。 他统率的大鹏帮在江南十二个主要的城市都有分坛，每一坛统率四个分堂，每一堂指挥八个分舵。 现在“十二飞鹏帮”已是江南最大的帮派，连历史悠久、人数最多的丐帮都凡事让他三分。 近年来江湖中更传闻万鹏王得到一本高人留下的武功秘笈，将一门曾威震八方的“七禽掌”融汇贯通，自创了套独特的掌法，叫作“飞鹏四十九式”，威力之强，无可比拟。 所以，无论谁想击败这么样的一个人，都是不容易的。 所以就算是老伯，也不得不重视，不得不谨慎，不得不小心。 下午。 九月方至，已是风雨之秋。 天空中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天色欲暗。 雨滴打在大地上，花园中的菊花显得憔悴，可怜。 老伯就站在菊花园里，他每次吃完饭，都会来菊花园里散步。 十年来未曾变更过这习惯。 不要说只是下着小雨，就算是冰雹漫天的恶劣气候，他也一定会来的。 尤其是他现在已作好要和万鹏王闹翻的准备，他便更需要好好静静心。 “外面有一人求见！” 他刚走出菊花园，便听到这样一次禀告。 老伯道：“他是谁？” “属下不知道他的......” 他的话还未说完，已有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 “我是苏微云。” 苏微云已站在老伯的面前。 在没有老伯的同意下，要从门外闯到菊花园的门口，至少要打倒二十四位经过严格训练的打手，躲过三层暗哨。 老伯手下的人当然都是好手，而且对老伯也肯定忠心。 无论谁想一路闯到菊花园外，是件很不容易的事。 菊花园外是如此，菊花园里面的凶险就不是凡人可以想象的了。 “谁允许你进来的？！” 禀告老伯的那人目光一缩，头上出汗，大声对着苏微云呵斥道。 苏微云却连理都没有理他，只是打量着老伯，仔仔细细地打量。 那人大怒，抽出一根细剑，如同一条长蛇，蜿蜒盘旋着向苏微云刺来。 蛇剑的招式以奇诡著称，摇摆不定，左右难辨。 它最令人难防的一点就在于：你看不清楚它会一口咬在你的身体的什么地方。 所以苏微云根本就没有看。 他微微晃了晃，右手飞快抓去，一把拿住那人的手腕，重重掰下。 叮。 那人手中的蛇剑立即掉在地面，他的脸色因疼痛而变形，可他居然忍住没有叫出声音。 苏微云将他推开，他的眼神还始终停在老伯的身上。 老伯微笑着，对那人道：“你做得已很不错。” 那人脸上立即露出笑容，能得到老伯的赞赏，受一些痛又怎样？ 老伯又摆摆手道：“你可以下去了。” 于是那人离开，连带着周围的岗哨也都各归原位，放松警戒。 菊花园前只剩下苏微云和老伯两个人。 老伯笑道：“他做得很不错，你做得也算还好。” 苏微云道：“我做得还好？” 苏微云闯到他的后花园门口，打伤他的部下，他居然说苏微云做得好。 老伯缓缓点头：“以你的武功，要杀他不是难事。” 这一点苏微云不会否认。 老伯又道：“可是你刚才若是下了重手，你现在就得死。” 他的话说的平平淡淡，普普通通，但苏微云却感受到了一股令人发寒的杀意。 杀人偿命，岂非本就公平的很？ 这就是老伯的原则。 老伯道：“我是个很讲规矩的人，你给他机会，我也给你机会。你既然没有杀他，那么你来一定不会是仅仅来找麻烦的。你来见我，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老伯平静地说着话，没有强烈的语气，没有浮夸的手势，只是给了苏微云一种“巍峨高山，辽阔大海”的感受。 好稳的人！ 这种“稳”绝不是下盘扎实，站立得稳，而是经历过无数风霜刀剑，坎坷磨难后的那种运筹帷幄，看破一切的沉稳。 苏微云心中一沉，声音也一沉：“效古之毛遂，自荐于明主。” 老伯道：“可有三尺剑？” 苏微云抬手拿出一枚金光闪闪的令牌，上面刻画着十二只飞鹏！ 老伯脸色微变，接过令牌，细细把玩着。 “怒鹏于十日前暴毙，原来就是你做的。” 老伯看向苏微云，道：“可是你知不知道，我派律香川去试探万鹏王的态度，他还没有回来，万鹏王也未必不是我的朋友。” 苏微云摇头道：“据我得到的消息，万鹏王已把他的侍女黛黛许配给您的老友武老刀的儿子小武，还送上了一大批嫁妆。” 老伯皱眉道：“你怎么知道？” 苏微云道：“我刚从那边回来。我回来的时候，小武和黛黛还活着。” 小武和黛黛还活着。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是他们马上可能就会死了。 老伯霍然盯着苏微云，道：“果真如此？” 这是苏微云从高老大那里得到的准确消息，他肯定地道：“千真万确。” 老伯吐出口气，忽然道：“备快马，拿好剑，你去救援他们。” 他竟比苏微云还肯定。 他肯定这是万鹏王的骄兵之计，他肯定武老刀他们会出事。 “你若能将他们救回来，日后你便是花园的总管。” 第八十章 夺命十三剑 镇子。 一家普通的镖局。 这家镖局并不是老伯无数产业中的一家，它与老伯无关。 可是镖局的总镖头武老刀却是和老伯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老乡。 正因为如此，他的儿子小武才敢奢望娶到万鹏王的侍女。 小武已如愿以偿。 镖局张灯结彩，热热闹闹，到处都是鲜红，喜庆。 欢声笑语，喜气盈门。 客人们来来往往，都来祝福新人，喝一杯喜酒。 武老刀喝醉了，他作为高堂，今天当然高兴得下不了堂。 人人都敬酒给他，他不能不喝，没有理由不喝。 满堂的客人，有武老刀认识的，也有他不认识的，只是来蹭饭的。这些武老刀都不在乎。 但有一个人他不能不特别留心。 这人是一位青年，他不喝酒。 无论谁给他敬酒，他都不喝。 这个时候，一位醉醺醺的酒鬼，摇摇晃晃地走过去，扯了扯他的衣服，喷出一口酒气，道：“来，来......来，喝！喝酒！” 青年只是皱了皱眉，掸掸袖子，默默地坐到另外空着的一桌去。 酒鬼却穷追不舍，又跟了过去。 饭桌上总有些人是这样的。他们为了显得他们有多么的豪爽，多么的大气，便要挨着挨着地去找人碰酒。 谁若不愿意喝，他还强逼不可，再要加上一句：“什么不喝？你是不是不把我当朋友？！是朋友就喝一杯！” 酒鬼果然已对青年说道：“你是不是瞧不起我？快喝，这才叫感情！” 青年叹了一口气。 “我受高老大以恩惠胁迫，不得已而杀人，本已不自在；若连吃喝都不由心，是不是就太憋屈了一些？” 酒鬼又指点着青年，大声道：“你是不是不把我当朋友？” “你是不是不给我面子？” 他以为这两句杀手锏般的话一出，青年一定是会喝的了。 谁知青年只是淡淡地道：“你是谁？你的面子值几个钱？你也配作我的朋友么？” 酒鬼又气又怒，上去便要撕打青年！ 青年突然起身，以一双冷冷的眸子看着他。 青年起身后，酒鬼才看见青年的腰间别着一柄剑。 鞘以梨木而制，裹以坚韧蟒皮，吞口镀金，一缕翠丝于剑柄飘飞。 这柄剑，乃是老伯送与苏微云的剑。 这位青年，也正是乘着快马，急匆匆赶来镖局的苏微云。 酒鬼的酒一下醒了大半。 他不敢再硬气，但又不甘心就这样退缩，丢份。 还好武老刀很会做人。 他见势不对，已走上前来，对着苏微云苦口婆心地道：“小兄弟，人在江湖行走，难免都会有时为难的，多交几个朋友不是坏事，一杯酒而已，喝了又何妨呢？” 苏微云道：“一杯酒而已，不喝又何妨呢？” 武老刀不说话了，他该说的话都已说完，他也看出眼前这位青年并不是好惹的主。 小武携着新娘子黛黛走来，好声好气地劝开酒鬼，又向苏微云赔了个不是。 于是苏微云继续坐下。 这一坐，便是足足一个多时辰。 要一个人坐着，而且是在十多大桌的酒菜里，挤挤碰碰的人堆安静地坐着，那并不是件轻松的事。 一直到深夜。 宾客散尽，杯盘狼藉。 武老刀一个一个地将迎来的客人又送走，镖局里只剩下武老刀、小武、黛黛。 还有苏微云。 武老刀微笑道：“公子若是还未吃得尽兴，明日再来镖局，我们也会好好款待的。” 他在下逐客令。 苏微云皱起眉头。 一直等到现在，他还没有见到任何一个疑似飞鹏帮的人。 老伯会不会猜错了？ 高老大得到的消息难道并不准确？ 苏微云想起叶翔对他说的话耐心，他还想再等一等。 但小武与喜娘却等不及了。春宵一刻值千金，这种良辰好日，怎么能白白浪费在客人身上？ 苏微云看得出来，所以他慢慢走出了门。 他刚一出门，没走多远，便看见一个傻里傻气，呆头呆脑的土包子朝他走来。 这个呆子走路摇晃，步履虚浮，简直比先前遇见的那个酒鬼醉得还厉害。 “让开。我要去喝......喝喜酒！” 呆子从苏微云身边走过，一跌一倒地朝着镖局中走去。 苏微云突然站住，他回过头，紧紧地盯着呆子。 呆子走进镖局大门，不知被什么东西绊倒，竟摔在了地上。 武老刀连忙上去扶他。 呆子轻轻在武老刀耳边说了什么。 武老刀神情间流露出一丝错愕。突然，醉倒的呆子手中多出一根铁索，用力向武老刀的脖子勒去，死死地扣在其上。 武老刀敢护驾保镖，并非没有武功在身，但他却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眼睁睁地看着呆子将铁索缠在他的颈中。 “你......你是......” 武老刀被勒得脸色涨红，喘不过气， 他的脸色渐渐由红转青。 “啊......” 呼！ 武老刀终于长长吸进去一口气。 只因那个呆子已死了。 武老刀抬头看的时候，一柄剑正从呆子的后背缓缓抽回。 苏微云道：“我是老伯派来的人。” 武老刀便什么话都不问了，他只是感到有一股暖意，有一股热血在他胸腔流转。 “我的酒里，被人下了蒙汗药！快救小武！” 武老刀懊悔，他本不该喝那么多酒的。他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便慢慢晕倒过去了。 苏微云叹了口气，飞快地朝着屋中掠去。 屋子，灯火还亮着。 这个时候，灯火本应亮着的。 但灯火却映出三个人的身影。 新婚之夜，恩爱之时，怎会有第三个人？ 苏微云立即要闯进去。 此刻，风声忽动，屋顶跳出一个人来。 那个人挡在苏微云的面前。 “人家夫妻新婚燕尔，你进去做甚么？” 来人跳下屋顶后，一双脚便像是钉在地上一般，半点不曾动摇。 夜风虽大，难拂其身。 此人无疑是位高手。 按照高老大的情报，此次行动是由十二飞鹏中的老大屠大鹏负责，所以眼前这位高手十有八九便是屠大鹏本尊！ 苏微云拔出剑，缓缓道：“里面已有三个人，多我一个不算多。” 屠大鹏道：“里面本已有三个人了，多了你，岂不是更挤？” “我杀掉其中一个，便不会嫌挤了！” 苏微云在刹那之间，剑已出手。 唰！ 剑光一闪，突至其前！ 夺命十三剑，第四式，追魂夺命。 追魂夺命虽只是一式，却蕴含着七十二种变化。 这七十二种变化之中，又至少有二十三种都是杀招！ 苏微云不断变招，屠大鹏亦不断变幻身法。 他一直闪躲，居然将每一剑都避开了去。 苏微云剑法渐渐吃紧，他未料到，初次使剑便遇上这等高手。 “杀！” 苏微云暴喝一声，手臂连挥，剑锋摆动。 一时之间，竟漫天都是剑影，如飞瀑直下，河水湍流，大片的剑光将屋前照亮。 “该你受死！” 屠大鹏显然看出苏微云已是黔驴技穷，故作强硬。 于是他高高跃起，随即一掌拍下。 他算准苏微云已无处可逃。 但是他忘记了一点。 他的身后并不是一面墙，而是一扇门。 所以苏微云已夺门而入。 屠大鹏回身拍掌，急急追进门中！ 哧！ 等待他的是闪闪发亮的剑尖。 苏微云根本没有进到屋子里面去，他只是躲在门后，伺机刺出了一剑。 屠大鹏感觉到情况不对，立刻翻身倒退，可已经来不及。 几乎是致命的一剑！ 这一剑擦着屠大鹏的喉咙而过，最终刺在他的右肩！ 屠大鹏中剑后毫不犹豫地离开，他踏着屋顶，飞身远去。 “好，不愧是老伯的人，我屠大鹏记下这一剑了！” 第八十一章 下三滥的夜猫子 追魂夺命。 追魂夺命此招共有七十二路变化，繁奥精深，奇妙无端，就算单独成一门剑法也未不可。 这七十二路变化本来很难掌握，需要千锤百炼，日夜练习不可。但就在刚才，苏微云杀掉呆子，又刺伤屠大鹏之后，心中竟升起一丝奇异的感觉。 宛如学成出师的铸剑师辛辛苦苦，烧火打铁，终于铸成古老的第一柄剑。 成就，满足，收获，一齐涌上心头。 黑夜，大风呼呼地刮着。 剑锋染血，剑缨飞舞，寒光中带着夺目的鲜红！ 苏微云对夺命十三剑的领悟忽然加深了些，仿佛触及以往不曾探索过之处。 “夺命十三剑本就是为杀戮而生的剑法，莫非是要在杀人夺命之中磨炼剑法？” 苏微云自语一句，再次闯进门中。 门中果真有三个人。 一个是小武，一个是黛黛，还有一个人，黑衣黑裤，头发糟乱，竟是在吃喜宴时强向苏微云敬酒的酒鬼！ 只不过他此刻有些不同。 他不但已不见醉相，而且还将衣服脱光，然后搂着黛黛，正准备去解她的衣物。 但是苏微云进来之后，他当然不敢再动了。 他像是个无辜者一般双手抱头，胆怯地望着苏微云。 苏微云朝着他笑了笑：“你好，我们又见面了。你还想给我敬酒吗？” 酒鬼点点头，又用力摇摇头。 苏微云道：“那你进新郎新娘的房间，总不会是给他们敬酒的吧？” 小武倒在地面，不得动弹，但双眼中迸出极其强烈的仇恨与怨毒，他的目光几乎便要杀人！ 酒鬼犹豫了下，老老实实地全部和盘托出：“我叫夜猫子，与门口的王二呆都是屠大鹏大人的亲信，我们此来......是奉了万鹏王的命令，将武老刀的镖局杀得鸡犬不留！” 苏微云道：“可是你为什么还没有动手？” 夜猫子道：“我......只因万鹏王特意交待过，对黛黛这种‘叛徒’要先奸后杀，而且一定要当着小武的面奸杀，羞辱他，折磨他，让他痛苦！” 先奸后杀，折磨羞辱！ 苏微云忽然打了个寒颤，他简直难以想象万鹏王是个什么样的人，会用得出这样恶毒，恐怖的手段！ 夜猫子也察觉到苏微云态度的变化，连忙解释道：“这可不是小人做得了主的，我也不愿如此，万鹏王下令，谁敢不从？” 苏微云又拔出剑，语气渐渐转冷：“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你若敢说谎，或是有一句答不出来，便死！” 夜猫子缩着手，小鸡啄米般地点头，道：“好，好，好！小人一定言无不尽。” 他刚才可是亲眼看见苏微云将屠大鹏都打伤，逼得其逃命。面对这样的狠角色，他怎敢耍心机？ 苏微云道：“除了屠大鹏和你，这次行动还有谁？” 夜猫子道：“还有王二呆，就是看起来呆头呆脑的一个人。” 他说的是差点在大门口勒死武老刀的呆子。 苏微云皱眉道：“只有你们三个？” 夜猫子道：“这次行动很秘密，屠大鹏大人不敢带太多人。” 苏微云道：“你们还有什么其他计划来报复老伯？” 夜猫子道：“你说报复孙玉伯？嗯......我还听说金鹏、银鹏两位大人都离开分坛去了。” 苏微云道：“他们去做什么？” 夜猫子慌忙跪下，急声道：“大侠明鉴，这可不是小人能得知到的啊！” 苏微云将剑尖对准夜猫子的喉间，淡淡道：“那你还知道什么？” 夜猫子脑筋急转，手足无措，突然一拍脑袋又道：“我还听见屠大鹏大人说过一句什么......‘要不是原怒鹏暴毙，此次行动本是十拿九稳的。看来必要的关头，只有让那枚暗子去送死了！” 苏微云皱眉道：“暗子？暗子是谁？” 夜猫子摇头：“小人不知道，反正不是我。” 苏微云沉默着，像是陷入思考。 夜猫子见他不再提问，赶紧道：“大侠，我已把我知道的都说完了，您大人大量，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 苏微云慢慢将剑放下，道：“把你身上的东西都交出来，我便放你走。” 夜猫子不假思索，立即从地上将衣服拾起，迅速穿好。然后他自袖中、怀中、衣兜里鼓咚咚倒出各种数不清的粉末，毒药，熏香...... 他还一边得意地介绍道：“这些蒙汗药是我最拿手的东西，大人若是喜欢，都拿去也不妨。” 苏微云失笑：“你这蒙汗药，麻翻武老刀都用了两个时辰，效力也未免太差吧？” 夜猫子正色道：“大侠，此话不然。若这慢性蒙汗药真的立刻就将武老刀晕倒，那满座的宾客岂不是早有察觉？徐徐图之，小心才驶得万年船，要有耐心嘛。” 苏微云收起剑，挥挥手道：“你走吧，我不要你的东西了，我放你回去。” 夜猫子笑得合不拢嘴，连连点头，还硬生生地将一小瓶“慢性蒙汗药”和一纸包的“密制石灰粉”塞到苏微云手里，道：“多谢大侠不杀之恩！” 他说罢，展开轻功，爬上屋檐，像一只夜猫一样悄无动静地离开了。 婚房。 小武渐渐恢复了些力气，他缓缓坐正身子，神色有些不甘，欲言又止。 苏微云忽然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不将他杀掉，反而放了他？” 小武点头。 苏微云望着他离去的方向，道：“我只是想看一看万鹏王到底会怎么处置失败的人。” “如果能从中窥探到万鹏王的手段，性格，做事方式，是不是要比杀掉一个下三滥的小贼更有用的多？” 苏微云不再多说，只是慢慢走出房间。 他佩好宝剑，骑上来时快马，飞驰而回。 ······ 菊花园。 苏微云提着呆子的人头，与一壶新酒，径直进入老伯的花园里。 这里并不只有菊花园，还有牡丹，芍药，茉莉，桃花......甚至还有一座竹园。 但老伯最喜欢的是菊花，他常常在菊花园里。 “人头是屠大鹏的亲信，这壶酒是武老刀托我带与老伯的喜酒！” 苏微云赶到的时候，仍是半夜，他将人头与喜酒交给一位主事的紫衣男子后，便去呼呼大睡。 等到第二天清晨，朝阳初升时，已有人恭恭敬敬地来敲门。 那人正是昨日使蛇剑，被苏微云击倒的卫士。 他端着一面大盘子，盘子盛放着一碗米粥，两颗熟鸡蛋，三碟热腾腾的小菜。 “总管，老伯请您用罢早食后，去书房见他。” 第八十二章 花园总管 菊花园。 苏微云从菊花园一路走向书房。 他一路走，一路都有人向他问候。 “总管大人好。” “总管大人早安。” 这是苏微云第一次体会到权力带给人的虚荣。 老伯已吩咐下去，他从今往后，便是花园总管。 老伯手下的人知道的也很快。无论什么事，他们的效率总是极高。 书房。 书房是老伯的禁地。 老伯从不让人轻易进来，他遣人去请苏微云来，便代表他会信任苏微云。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老伯做事向来如此干脆。 苏微云敲门，进门。 书房里有两个人，一个人是老伯，一个人是苏微云昨日交付予之人头和喜酒的紫衣主事人。 紫衣人的表情不大好看，仿佛犯了错，准备接受惩罚的孩子。 老伯看见苏微云进门，笑道：“喜酒我已喝到，下次见到武老刀，代我说声谢谢。” 苏微云道：“好。” 老伯又道：“我履行承诺，你从此便是花园总管。” 苏微云道：“好。” 老伯道：“这是你的同僚，亦是我的左膀右臂，你们可以认识认识。他叫律香川。” 律香川。 苏微云立即想起临走之时，高老大对他说的话：“你去之后，一定记得找一个叫律香川的人，他负责安排你接下来的行动。” 这番话的意思大概便是：律香川也想杀老伯，是你的内应帮手！ 但苏微云还是不动声色地只说了一个字：“好。” 律香川对着苏微云友好地微笑一下，算是打过招呼，也无下文。 似乎他在此之前根本不知道有苏微云这么一个人。 可是既然是由他来安排行动，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苏微云这个人？ 光凭这一份伪装与隐忍苏微云便看得出，律香川果然不是一个善与的角色。 他能被老伯视为左膀右臂，他的武功当然很好。 现在书房中没有别人，只有老伯、律香川和苏微云自己三个人。 这个时候出手，以二对一，又是突然偷袭，老伯真的能防范得了？ 苏微云暗暗握紧剑柄，他已有些想要即刻动手！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对付老伯这样的人，更是不可错失良机！ 苏微云对着律香川使眼色。 律香川却低下了头。 老伯看着他低头的模样，劝抚道：“你纵然低估了万鹏王，未能看出他的骄兵之计，也不必如此自责的。” 有关于武老刀和万鹏王的事情，正是律香川前去处理的，最后又由苏微云替他补上后手。 老伯说话之时，苏微云已缓缓放下了手。 他忽然又想起“耐心”两个字来。 他现在连老伯的武功深浅，花园中的守卫部署，书房里的兵器机关统统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贸然出手？ 老伯的话说完，律香川小声地应了一句：“唉，谢谢您宽恕我，老伯。” 老伯笑了，律香川也笑了，苏微云自然跟着笑。 书房的气氛看似轻松，欢乐，赏罚公明；实际上却是暗中经历了一场天人交战，血雨腥风。 老伯安慰罢律香川，让他离开，然后转过头来看向苏微云。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做花园总管？” 苏微云问道：“花园总管需要做甚么？栽花剪草？引入花卉？” 老伯反问道：“你觉得这里像什么？” 苏微云毫不掩饰地道：“皇帝的御书房。” 老伯淡淡地道：“所以花园便是皇宫，那些守卫便是禁卫军！” 苏微云缓缓道：“所以我就是掌握兵权，号令皇宫的禁军统领？” 老伯道：“可以这么说。” 苏微云倒吸一口凉气，他没有料到老伯竟然会授予他如此之大的权力！ 苏微云想不通，老伯凭什么能够如此地信任他？ 而老伯则老神在在，眼波清澈，起身拍拍苏微云的肩膀，笑道：“走吧，我带你去看看接下来该你统御的皇宫。” 于是老伯带着苏微云出门。 两人又再次走进菊花园。 正值秋日，秋风飒爽，菊花开得正好，满城俱现黄金。 老伯忽然作了一个奇怪的手势，道：“鹰组何在？” 嗖、嗖、嗖、嗖、嗖...... 这菊花园中顿时至少有五处隐蔽的地方钻出十数个人来，每一位都年轻力壮，身手矫健。 四周还不断地有人从花丛、从墙后、如雨后春笋从各处冒起。 苏微云头上渐渐起了冷汗，他发觉，他对老伯势力的认识好像还很稀少。 老伯却对众人笑道：“以后这位苏微云公子，便是你们新的统领，负责花园的安全，明白了么？” “是！” 鹰组无人提出任何异议。 老伯转过头来看苏微云，见他神色有异，疑问道：“你怎么了？” 苏微云没有辩白，反而冲天而起，高声大呼，“铿”的一声拔出剑。 “是谁？！” 一道人影如惊弓之鸟，从角落里高高飞起，腾在空中。 他不退反进，同样拔剑，竟朝着老伯冲来！ “孙玉伯，受死！” 他离老伯的位置本已很近很近，此时一剑刺出，如流星划破夜空，迅疾无比，瞬息便至老伯身前。 那刺客竟是快活林的杀手，那个善妒的小何！ 他竟然也来执行相同的任务刺杀老伯！ 苏微云心神一震，他在纠结着：要不要挥剑反向，与小何一起夹击老伯？ 可实际上，老伯本没有给他太多纠结的时间。 小何的剑到老伯身前的最后一刻，老伯才出手。 他只是伸出两根手指，如蜻蜓点水一般，轻轻朝前点了点。 然后他便收回手。 然后小何也便落在地上。 剑掉在一旁，发出清脆的响声。 鹰组的人此刻才堪堪反应过来，立将小何围起。 苏微云可以保证，除了他以外，在场绝没有其他人再看清老伯的出手了。 他的出手实在太快，太准确！ 苏微云这才开始庆幸，庆幸他刚才并没有真的对老伯动手。 老伯冷冷地对着小何问道：“你是谁？” 小何道：“我姓何。” 老伯道：“你从哪里来？” 小何道：“我姓何。” 老伯冷哼一声，又道：“指使你的人是谁？你还有没有同谋？” 小何这一次脸上居然露出了表情，他指着苏微云道：“他。他本是我的同谋！” 所有人都看向了苏微云。 苏微云不慌不忙，他只是微笑着道：“你说我是你的同谋，我却连你的面都从未见过。你要血口喷人，那我岂不是也要说律香川是我的同谋？” 小何咬牙道：“若非看见他在你身边，我怎敢果决动手？” 苏微云冷笑道：“你莫忘了，你本是我惊出来的！” 小何强驳道：“你说的话正是我们约定好的暗号，你难道忘记？” 苏微云道：“绝无此事！” 小何还要再泼污水，老伯已不耐烦了。 “我将他交给你处置，请你务必审讯出信息来！” 老伯转身离去。 鹰组的人都围在苏微云身边，听他发号施令。 老伯最后竟将小何交给苏微云处置。 这一个安排，实在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第八十三章 容易入魔的剑法 菊花园。 苏微云就站在小何面前。 鹰组的卫士围拢在两人边上，对着小何虎视眈眈。 “谁敢对老伯无礼，谁就死！” 这不止是灰衣人的原则，同样也是这里所有人的原则。 在这里，老伯真的就是皇帝。 小何刺杀皇帝，乃是犯下罪不容诛的大错！ 苏微云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小何，道：“你招不招？你叫什么名字？你是从哪里来的？受何人指使？” 小何嗤笑道：“你不是全都知道吗？还来问......” 啪、啪、啪、啪！ 小何的话没有再说下去，苏微云已捏起他的衣领，将他提起，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你这个奸细，你......”小何喘口气，还要继续说，但苏微云的手掌不停，在他脸上连续挥动。 打得小何说不出话来。 苏微云正正反反，前前后后一口气不停地扇了他二十多个耳光，直到打得他满脸血红，口鼻出血才停。 “我还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 小何学聪明了，他不再开口。 但他不开口，苏微云还是打，朝他的胸口打，朝他的肚皮打，朝他的脸上打！ 小何被打昏迷过去好几次，然后又被苏微云令人用寒冷彻骨的冰水将他泼醒，醒来后又继续打。 他最后一次醒来，已经神志不清，苏微云道：“你如果再不招，你这张漂亮的脸就要被打毁容了。” 小何说不出来话，无论苏微云问什么，他都只是一句：“我姓何，我姓何......” 鹰组有人道：“总管，他恐怕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专业杀手，这样问是问不出来东西的。” 苏微云道：“那依你之见？” 那人不说话了，他也没有主意。 苏微云看着小何，脑中升起许多想法。 苏微云忽然一笑，道：“把小何送到我那里去，我要用些手段，好好逼供！” 鹰组的人一愣，随即便抬着小何往花园外走了。 ...... 小何被带到苏微云的房间里，还在大骂。 “畜生，你不得好死，你明明是我的帮凶......” 此时的小何已被打得鼻青脸肿，浑身是伤，模样凄惨无比。 苏微云驱退鹰组，进入房间之后，立马换了一副脸色。 他对着小何笑道：“小何兄弟，你该能理解我的，我也是不得已才这样做的。” 小何见到苏微云对他热脸相向，反而冷哼一声，神色尽是不满。 苏微云又道：“我若不将戏做得逼真一些，无论是老伯，还是鹰组都说不定会看出破绽来的。” 在他的好言相劝，赔礼认错之下，小何的神情总算缓和了一点。 小何质问道：“你为什么不配合我出手？” 苏微云道：“我哪里想得到隐藏在菊花园中的刺客会是你？诶，对了，高老大怎么也派你来执行任务？” 小何过了很久才道：“高老大派你来，又派孟星魂来，我怎么不可以来？” 苏微云道：“你......” 小何将眉头一横，道：“我都完成不了的任务，你们难道行？高老大最倚重的杀手是我，是我，知道么？！” 苏微云赔笑道：“是，是，是。只不过，你能不能将高老大的详细计划告诉我？要不然我这边不好配合你行动！” 小何犹豫片刻，便道：“我也不知道是谁发布的杀孙玉伯的任务，但我敢肯定是孙玉伯的某个亲信。” 他不知道，苏微云却知道，那个人就是律香川。 小何继续说道：“我们与十二飞鹏帮也有联系，好像是万鹏王手下有一员大将意图造反！” 苏微云沉思半晌，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老伯麾下有人要暗杀老伯，万鹏王的大将同样想杀万鹏王？两者都欲取而代之，一拍即合。而将他们联络到一起的就是快活林？！” 小何灌了一口茶水，不屑地道：“正是如此。这等雕虫小技，可笑孙玉伯和万鹏王都没看出，实在是愚蠢！” 孙玉伯，便是老伯的真名。 小何吹嘘道：“你才跟着叶翔学做杀手不久，其实他也不懂什么。你若能好好跟我学几手，便保你今后无忧了！” 苏微云试探着问道：“那你知不知道那两人分别是谁？” 小何有些生气地道：“这等关乎两帮存亡的机密，我当然不知道，我也不会去刻意探听！难道你能知道？” 苏微云笑着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外面的守卫马上就会换班，正是你逃脱出去的好时机。” 时辰已至正午，外面传来一声悠长的哨声。 小何道：“是不是这个时候？” 苏微云淡淡点头：“是。他们此时该会去吃午晌。” 小何用力一拳砸在苏微云身上，道：“算你小子识相，否则大家鱼死网破，谁也别想好过！” 他转过身去，目中又露出恶毒、阴险的光芒。 “今天挨这小子一顿好揍，他既然敢放我走，那么我迟早是会报复回来的！” “到了我手上，我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小何静悄悄地打开房门，准备一掠而出。 哧！ 他右脚刚跨出门的一瞬间，便有一样东西与他一同出了门。 是一截剑尖。 剑尖上还滴答着鲜血。 小何转过身，难以置信地望着握剑的苏微云。 “你......你怎敢杀我？” 苏微云叹道：“唉，这是你让我跟你学的。你都已将事情做得这么绝，我怎敢学得不像？” 小何又惊又怒又悲，表情复杂至极。 “你既将该说的话都告诉我了，我还留着你有什么用？” 苏微云将剑慢慢抽回，不让血溅满地面。 “你......高老大......高寄萍，大姐，她会为我报仇的......” 小何满面不甘与怨恨，嘶哑地从喉中发出最后几个字，然后便倒在地上。 他的尸体也被苏微云拉了回来。 但苏微云回房之后，未做其它事，只是突的拿出一本淡紫色的秘籍来，翻到中间的某一页。 “夺命十三剑第五式，摧心夺命。原来是这样的么......” 当苏微云把剑刺进小何心间的一刹那，他又有了一种与那夜战败屠大鹏，杀死王二呆相同的感受。 那是一种隐隐有些舒爽、畅快的奇异感受。 这种感受刺激着他的手，他的剑，他的心似乎是在驱使着他再去杀人！ 在这种奇妙的状态下，苏微云对夺命十三剑又更多了些领悟，甚至将第五式也学会。 他对于杀人本身的态度、心境，忽然起了一种奇妙的变化。 苏微云自语道：“难怪夺命十五剑最终会变得无法掌控，非染血不可还，最终使得燕十三自身亡于剑下......原来这本是一门为杀人而生的剑法。” 夺命十三剑恰是一门有魔性的剑法，为夺命而生，在杀人中领悟；但是如果持剑者的功力不足以驭剑，说不定便会毁了自己！ 苏微云合上秘籍，微微心惊道：“幸好，前十三式的问题应该不大，再说我暂时也参悟不到那种疯癫入魔的境界。” 走火入魔其实也是一种高深的境界。 通常都是只有高手才会走火入魔，很少听说哪家门派的废材小师弟练武练得走火入魔。 只不过这种“顿悟”的方法非常危险，不好把控罢了。 苏微云收起剑，又唤来鹰组的卫士。 他令人将小何的尸体抬着，抬至老伯的书房前。 “花园总管苏微云失手杀死俘虏，前来请罪。” 第八十四章 双重卧底 书房。 苏微云刚说完话，书房的门便已打开。 老伯古井无波地道：“进来吧。” 苏微云走入书房，小何的尸体被留在书房外，很快被人收走。 这具尸体抬过来的唯一意义便是告诉老伯，小何真的已经死了。 老伯道：“他是怎么死的？” 苏微云道：“我本想将他放走的。” 老伯道：“哦？放走？” 苏微云道：“放长线，钓大鱼。放走他才能顺藤摸瓜，摸出他身后的指使者。” 老伯点点头道：“你继续说。” 苏微云道：“可是他走的时候居然向我攻出一拳，要置我于死地，我便不得不出剑了！” 老伯听罢，默默思考良久，又缓缓道：“你的剑是我赠予你的。” 苏微云腰间之剑是他先前去镖局救援武老刀时老伯所赠。 老伯道：“这柄剑名为潇湘剑，即使在我的珍藏中，亦是神兵利器！” 苏微云淡淡道：“我的剑法大概是配得上它的。” 老伯道：“可是你杀的人却配不上它！” 苏微云皱眉问道：“此剑本该杀谁？” 老伯不答，而是问道：“你审讯出什么信息？” 苏微云早已想好该讲的话，从容道：“他姓何，我将他打得神志不清时，他曾吞吐说出，万鹏王手下有人企图造反，存心不良一事。” 老伯霍然抬头，眼睛中爆发出精光，道：“你有何高见？” 苏微云道：“我猜是真的。” 老伯道：“为什么？” 苏微云道：“若非有人从中挑拨离间，想要坐收渔翁之利，万鹏王又怎么会轻易与您开战？” 老伯慢慢收回目光，道：“那么这样说来，那位姓何的人，也是万鹏王的手下了？” 苏微云笃定道：“我以为只有万鹏王才培养得出这样严格的死士！” 老伯道：“很好。你所想的与我差不多。这柄剑在你手中，的确是没有埋没。” 苏微云微笑。 老伯突然严肃道：“所以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大事要你去办。” 苏微云心中隐隐有了种预感：“很重要的大事？” 老伯道：“不错。我要你潜入万鹏王的势力，成为他的亲信，伺机而动！正值多事之秋，你纵有些来历不明，但他必定也会重用你的！” “你的这柄潇湘剑，不应该用来杀刺客，而该拿去杀大鹏！” 苏微云深深吸了口气，道：“可是之前我已杀过原怒鹏，还与屠大鹏交过手。他们对我会有提防的。” 老伯笑道：“没关系，万鹏王不会知道是你杀的，更何况，我还会帮你。” ······ 九日后。 江南传出一则大消息。 老伯身边的卫士总管叛逃。 那位花园总管不但打伤老伯手下第一亲信律香川，据说还带着花园的详细地图与部署。 这幅图的价值几乎不亚于一副藏宝图。得到它，就可以说是完成夺得老伯大业的重要一步。 十二飞鹏分坛，大鹏坛。 大鹏坛是屠大鹏镇守的分坛。 屠大鹏也正是十二飞鹏之首，万鹏王麾下的第一大将。 这座分坛中有五百精锐的大鹏帮众驻扎，把守严密。莫说人，连只苍蝇都很难飞进来。 分坛正中是一间议事大厅。 如今屠大鹏正在议事大厅中接见苏微云。 屠大鹏道：“兄台便是曾经的花园总管苏微云？” 苏微云将小何的人头，还有一副绘工精细的地图都摆在桌面上，道：“三天前，我还是。” 屠大鹏道：“如何不是了？” 苏微云道：“只因一位刺客污蔑我是他的同谋，而我在审讯他时，失手将其错杀，孙玉伯便怀疑起我来。” 屠大鹏道：“他怎样对你的？” 苏微云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并未如何对我，我却不愿再在他手下从事了。” 屠大鹏沉默一阵，突然起身，将大厅的大门紧紧闭上。 他似笑非笑地望着苏微云，问道：“你就是那一夜将我刺伤之人？” 苏微云也笑了，问道：“你就是万鹏王势力中和快活林联络之人？” “哈哈哈哈哈哈！” 苏微云与屠大鹏同时大笑。 苏微云早就觉得奇怪，高老大只不过经营一片快活林，懂得如何让男人快活而已。 就算是屠大鹏真的到快活林来住过一天，但又凭什么会把万鹏王委派于他，破坏武老刀镖局的秘密计划行动都告诉高老大？ 这等大事，岂能随便乱说出去？ 唯一的解释便是他们二人早有猫腻。 屠大鹏便是小何口中，联络高老大，意图造反的大将！ 而屠大鹏知道苏微云的身份是不足为奇的，高老大想必已在后来告知过他。 所以在老伯将花园地图交给苏微云，让他随便在十二飞鹏分坛选择一处投奔之时，苏微云考虑再三，偏偏就选择了屠大鹏！ 屠大鹏笑道：“你此来是另有行动？” 苏微云毫无保留地，直接将老伯派他卧底的计划全部告诉屠大鹏。 屠大鹏双眼发光，道：“好，那我们便将计就计，以此来削弱万鹏王与孙玉伯的势力！” 苏微云道：“如何将计就计之法？” 屠大鹏神秘地道：“你知不知道，孙玉伯有个儿子，天生神武，武功很高？” 屠大鹏说的是孙剑。 “现在他已死了。” 苏微云震惊道：“当真？” 屠大鹏道：“当然是真的，就在两天前，也就是你离开后不久。嘿嘿嘿，是律香川和陆漫天亲自带人动的手，孙玉伯恐怕一辈子也想不到！” 陆漫天是老伯出生入死的兄弟，算是老伯势力下的二、三把手。 苏微云缓缓道：“孙剑是老伯唯一的儿子，他的死对老伯的打击不知会有多大。” 屠大鹏道：“所以孙玉伯一定会去找一个极其厉害的人来帮忙。我们的目的便是阻止这个人。” “等这个人死后，我们便趁机再动手，杀掉两只对万鹏王忠心耿耿的大鹏，岂不美哉？” 苏微云道：“这个人是谁？” “韩棠！” ......... 偏僻的小院。 此处本来很少有人会来，可是今天却有好几位贵客。 不但屠城屠大鹏到了。 就连十二飞鹏帮的另外三位坛主，金鹏罗江，银鹏萧安、铁鹏方刚也都齐至。 十二飞鹏帮近些年来，已很少有四位坛主一齐出手的盛况。 一般的对手不需要惊动他们大驾。 因为这四位坛主都是高手，高手中的高手，更何况还有一个苏微云。 五人联起手，这世上恐怕很难再找得出人能单独应对他们。 所以他们已不需要用什么计谋，只要进入小屋，杀掉韩棠便可以了。 这事情就如吃饭喝水一样轻松，简单。 但是走到门口的时候，屠大鹏四坛主却停下了脚步。 屠大鹏淡淡道：“谁先进去一探情况？” 没有人开口。 众人好像都知道韩棠的厉害。 萧银鹏忽然指着苏微云说道：“此人是你的属下？” 屠大鹏道：“不是，他是我请来助阵的好友！” 萧银鹏眼光闪动着，道：“那便让他先进去吧，这件事本没有什么危险的。” 苏微云笑道：“我若是先进去，便要最后才出手。” 萧银鹏还没说话，屠大鹏已抢先道：“可以。” 于是苏微云就走了进去。 他双拳破开大门进去，便看见两个人，和一院子的鱼。 好多的鱼，到处都是鱼，仿佛是散落满地的寂寞。 苏微云忽然想起来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灰衣人，鱼钩，钓鱼！ 他那次逃得匆忙，没看清楚那座院子外面是什么样子的，但此刻一进院子他便知道了。 这就是灰衣人的院子。 灰衣人的名字叫作韩棠！ 韩棠原来就是那个追杀了苏微云数天数夜的灰衣人！ 第八十五章 杀人与被杀的韩棠 小院。 小院中坐着两个人。 一个灰衣人，一个黑衣人。 韩棠在钓鱼，另一人腰间有剑！ 黑衣人长得很俊朗，眸中有星光闪耀；而韩棠则是一张平凡的脸，平凡的眼睛，平凡的鼻子，平凡的嘴。 可当这么多平凡的五官拼凑到一起的时候，却让人心神发震，不寒而栗。那仿佛是上位的猎食者对下位被猎食者的天生压制。 韩棠看见苏微云走进来，眯起双眼打量他一阵，忽然道：“你是那天的人。” 苏微云笑道：“我的伤势已好了。” 韩棠冷下脸，道：“我随时还可以再将你打成重伤！” 苏微云缓缓将剑拔出。 剑呈碧色，宛如水波，在日光下轻轻荡漾。 “我想你不会认不得这柄剑本是谁的。” 韩棠双目一凝，微惊道：“你是老伯派来的人？” 他常年闭门在屋中，根本不知道老伯身边有花园总管叛逃之事；即便他真的知道，也不会想到那个花园总管就是他面前的苏微云！ 所以他见苏微云有老伯赠予的潇湘宝剑，便将苏微云当作了自己人。 苏微云道：“上一次你以为我是老伯派来的人，然而我却不是；这一次你以为我不是，但我却偏偏是了。世事总是如此地奇妙。” 那个“妙”字一出，苏微云身后已“霍”的腾起四个人。 其中有三个人都向韩棠飞快蹿去，还有一人在其面前停下，对峙着韩棠旁边坐着的那个黑衣人。 那三人几乎是同样的速度，连身法都几乎是一样的。 就如同三支箭，弓弦松开，箭中靶心！ 韩棠就是那个箭跺。 韩棠脸色一变，全身紧绷，手中鱼竿陡然一紧！ 苏微云紧紧地盯着韩棠。 他想看看韩棠会怎样来用他磨砺多年的杀人技巧来应对。 韩棠的应对果然很高明，他在这一瞬间已做出三种动作，每一种动作分别指向三位飞鹏坛主。 他要让这三个人知道，即使他会死，他也一定会至少拉上一个垫背。 而且他还要让三个人都以为被进攻的是自己，使得他们心存畏惧，不敢尽全力。 只有三位坛主不敢竭尽全力，他才有机会。 果然，萧银鹏最先慢下。 韩棠眼中闪过一丝厉芒，鱼竿抛起，坚韧的鱼线卷向方铁鹏；手肘向后顶出，却刚好打在罗金鹏肚子上面！ 韩棠若是将这两人率先击倒，那么剩下的人对他而言便不足为惧。 谁知就在这一瞬，萧银鹏已扑了上来！ 犹豫的人反而率先攻来！ 韩棠知道自己判断错误，他只有将错就错，继续攻出两手，要同时让罗金鹏与方铁鹏两人为他陪葬！ 咕！ 许多古怪的声音糅合了起来。 三位飞鹏坛主和韩棠忽然“挤”在一起。 地上淌着血。 韩棠被夹攻，遍体受创，面孔扭曲。 三位坛主同样非常难受。 韩棠除了鱼竿和手肘以外，竟似浑身上下都是武器，肩膀、膝盖、还有两个拳头！ 四个人的脸色都很不好看，每个人的表情都无比狰狞，可怖。 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谁死了，谁没死。 而屠大鹏持着刀，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黑衣人，仿若一丈之外韩棠的战斗与他根本无关。 午日高悬，微风拂面。 此刻，一柄剑忽的飞来。 那剑好似悠悠地飞了很久，又好似只在一瞬便至。 它给人的感觉便是恰好在需要它的关键时刻出现的。 在三位飞鹏坛主与韩棠四个人刚刚挤在一起的时候，剑就飞至。 剑芒映碧，寒锋逼人。 地面的鲜血都被照成浅绿色。 哧。 剑尖对着韩棠的心口，轻轻刺入半寸。 韩棠大声暴喝，震人心魄，宛如一只领地受到侵犯的雄狮在驱逐侵入者！ 杀手之王怎能容忍其他人杀他？ 韩棠竟然还有力气出拳！ 砰！ 一拳猛地朝着握剑的人轰去，空气都被剧烈震响！ 握剑的人是苏微云。 他果然是最后出手的。 但他此时却已撒开右手，飘飞而起。 他悬在半空，用足尖轻轻点在剑柄上，如同将一支仙舞跳罢，功成身退。又借着这向前一足的力量，整个身子便随风而远。 韩棠的一拳自然落空。 而那剑身在一点之力下，平直地滑入韩棠的心间。 像这满院子的鱼游在水中一样，顺畅、自然。 剑插在韩棠心口。 韩棠面上露出一种不知怎么形容的奇异表情。 寂寞的人终于找到伴侣，背井离乡的游子回了归宿。 他终于死去。 原来再厉害的杀手有一天也是会被人杀的。 潇湘剑还留在韩棠的心口。 苏微云站在远处，凝望着剑。 罗金鹏、萧银鹏同时撤开。 方铁鹏没有动。他与韩棠一样，永远也不会再动了。 屠大鹏叹了口气，道：“铁鹏练的一身铁布衫功夫本已有八成火候，没想到.......” 罗金鹏与萧银鹏却没力气为别人惋惜。 罗金鹏蹲在地上，身子如虾米般弯曲，立刻开始大吐特吐，简直要将肠子都一并吐出才好受。 而萧银鹏口角溢血，左臂软绵绵地悬着，恐怕已被废了。 三人看向黑衣人。 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黑衣人也是老伯手下的人。 屠大鹏挥刀上前，一刀便刺入他的胸口。 这一刀虽比不上苏微云方才那摧心夺命的惊艳一剑，但同样已很难挑剔出毛病来。 黑衣人连话都没说出，便立即倒下。 屠大鹏自顾自地道：“韩棠可能做梦也想不到，我们是怎么知道他的住处，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与孙玉伯的关系的。” 罗金鹏吐罢，虚弱地道：“孙玉伯肯定想不到他的亲信里原来出了奸细！” 屠大鹏道：“不错，不错。谁会想到孙玉伯也有看错人的时候呢？” 两人说的大声，就像是故意说给谁听的。 屠大鹏收回刀，还望了望躺在地上的黑衣人。 黑衣人并没有真的被杀，他只是在装死。 但屠大鹏正是留手，要他活着想办法去通知老伯：老伯的亲信中有奸细。 其实有没有奸细都不那么要紧，要紧的是这件事情一定会再次狠狠地打击老伯的信心。 先是其子被诛，后有奸细环伺。老伯纵然真的是一座大山，也会忍不住动摇的。 强者化之。屠大鹏显然也懂得这个道理。 萧银鹏看了看地上的三具尸体，却道：“方才这位朋友的剑法好犀利，以往怎么没听过大名？” 苏微云没有回答，他在沉心思索着。 萧银鹏厉声道：“你为什么不敢回答我？” 苏微云仍无言。 “难道你有什么阴谋？！” 他突然走了过去。 无题 抽空把前面的某些部分修改了下，应该不会影响后面。 主要是很多书友对于这个“江湖宿命系统”都有诸多的诟病，所以作为它的创始者，综合书友的意见，就将它改了一下。 也就是把直接增加内力改成以丹药形式出现了。 之前其实有想过以丹药形式来作为奖励，只不过后来一想，这样的话又会引入一个“丹药”的元素，而恰好古龙宗师描述过的增加内力的神丹真的不多.......所以就没这样用。 后来书友一提，可以用其他武侠大师写过的灵丹来替代，很有道理......于是便找机会修改了。 本来觉得是偏武侠类的，就没太注意系统的用法，没想到会有这种不良体验，谢谢各位书友的提醒，很及时雨。 其实反正最后修炼嫁衣神功，都会废掉重修的（这就是不太在意内力来源的真正缘由剧透）。 然后的话，是关于那个“抹杀”惩罚太有压力的问题。 是这样的，“任务”只会在前期出现，因为前期“弱小”的主角需要一些指向性的东西来引入这个江湖。 这也是开始就设想好的，所以这一卷开头交代了是最后一个任务了。后面会还有来自于宿命令的奖励，但不会以这种强烈性指向的任务形式出现了，就不会再见到抹杀一词。 最后，很感谢各位书友的意见。 第八十六章 洞察的萧银鹏 萧银鹏拿着刀质问，朝着苏微云一步一步地走过来。 苏微云仍然皱着眉头，似是遇到了什么难解的难题。 萧银鹏冷笑道：“你当真不肯说？你究竟是谁？以朋友这样俊的身手，怎会籍籍无名？” “而且，你开始进院子的时候，韩棠又为何不对你出手？你和他又是什么关系？！” 苏微云始终不言不语。 屠大鹏突然喝道：“银鹏，他是我的朋友，你做甚么？” 萧银鹏望着屠大鹏，忽然走到门外，招了招手。 四周人影丛丛，刀光闪动，竟是早有埋伏。 屠大鹏沉声道：“萧安，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银鹏笑道：“屠城，你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鬼心思，你在飞鹏帮暗中拉帮结派，偷偷摸摸建设势力之事我看得可是一清二楚。” 他转过头对罗金鹏道：“金鹏，此事无关于你，乃是屠大鹏想要在飞鹏帮争取到更多的权柄，否则他刚才怎会看着铁鹏身死，犹不出刀？！” 罗金鹏错愕道：“屠城兄，你.......你真的是故意让铁鹏去死的？” 刚才与韩棠对战的时候，屠大鹏的确就只是站在一旁，除了盯着已倒在地面的黑衣人外，他没有做出一点贡献。 萧银鹏道：“怒鹏死后，其手下的势力一大半都被他纳入囊中。他这次对铁鹏想必也是怀着同样的心思！” 屠大鹏闻言稍安，他之前都差点以为萧银鹏已经猜出他打算造反的谋划。 但萧银鹏却未那样想过，只是以为屠大鹏在飞鹏帮中争权夺利，结派营私。 萧银鹏淡淡道：“屠城，我也不想听你多辩解，只有一点，将怒鹏、铁鹏的势力全部交给我打理。” 屠大鹏微眯双眼，目光与刀光同时变得冰冷，道：“若是我不肯呢？” 萧银鹏笑道：“那么我也只好将你悄悄暗争大权，又故意将方铁鹏送死的事情告诉万鹏王大人了。他知道之后......呵呵。” 屠大鹏冷冷地道：“好，好，好的很，想不到银鹏你还有这等洞察之明。” 萧银鹏哈哈大笑：“过奖过奖！倒是你，不知道从哪儿又找来这位武功高强，剑法狠辣的朋友，要不是这次我抓住良机，恐怕以后就更难制住你了！” 屠大鹏从韩棠体内拔出剑，缓缓走到苏微云面前，将潇湘剑递在他手中，大有深意地道：“你的剑。” 萧银鹏道：“没用了，我不会杀你，但却绝不可能容许让你如虎添翼的！” 屠大鹏怒道：“你当真非杀他不可？！” 萧银鹏已走到苏微云面前，放下狠话道：“你敢保他，门口的飞鹏精锐一定将你一起剁成肉酱！” 罗金鹏终于看明白形势，劝道：“大鹏，你......你在咱们十二飞鹏帮中的势力，的确是太大了些......” 门外的飞鹏帮众已涌入小院，将院子围得水泄不通。 院中原先养着的鱼许多都被倾翻在地，奄奄一息。 “朋友，你别反抗，否则会更加痛苦的！” 萧银鹏霍然一刀当头向苏微云劈下！ 嗖！ 苏微云在生死危机关头，终于动了。 夺命十三剑，第七式，三仙夺命。 他击杀韩棠之后，那种奇异的感觉又涌上心间。 韩棠是杀手之王，杀他的感觉更加微妙一位杀过无数人的冷漠杀手，被人杀死时的反应是怎样的？ 这带给了苏微云极大的触动，所以他便一直在领悟夺命十三剑的第六式和第七式。 夺命十三剑的第二式“追魂夺命”共有七十二路变化，但这一招三仙夺命却仅仅只有连环三种变化。 准确的说，其实是三个一气呵成的招数。 初始之招，乃是以剑锋当头直劈； 若对方斜身闪开，便圈转长剑，拦腰横削。 如果对方还能够避开，势必会纵身从剑上跃过，则立将长剑反撩，疾刺对方后心，背后无眼，势难躲避。 据传华山派有一招精妙的“夺命三仙连环剑”与此招便有莫大的渊源。 此刻，一把快刀，迎头劈来。 而苏微云不闪不躲，抓住潇湘剑，反刺而出，同样当头对着萧银鹏劈下。 剑锋之疾隐隐比宝刀还要快上三分。 萧银鹏微微一笑，他胜券在握，自然不愿意和苏微云以命搏命。 他果然侧身躲过。 苏微云立即圈开长剑，以一个奇妙难言的轨迹划转而下，然后横削其腰间。 萧银鹏高高一跃，避在半空。 苏微云身形转动，手中的潇湘剑却突然变向，直插萧银鹏的后心！ 每个人的背后都长不出眼睛。 萧银鹏也是人，他的背后同样无眼。 哧！ 剑在他背后直没入底。 苏微云突然有一种轻松写意的感觉，这绝对是他最轻巧的一次对战。 因为所有的动作都是按照剑谱上面演练出的无论是他的剑招变化，或是萧银鹏的闪躲路线。 剑谱如棋谱，将对手的棋路全都算尽！ 仿佛是排练过无数次的一场棋局，苏微云只不过需要照本宣科，就可以随意地击败对手。 而萧银鹏满面皆是震惊，惊恐。 他丝毫不能理解刚才苏微云是怎样将剑锋转而又转，力道一变再变，最终落到他的后心的。 剑尖从他后背进入，又从前胸穿透而出。 全场寂静。 滴答。 一滴血滴滴落在地，几要震耳欲聋！ 萧银鹏死得实在太快，快到连周围的十二飞鹏帮弟子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甚至屠大鹏都呆呆地望着苏微云。 他在想，若是那天夜里在镖局苏微云也突然用出这一招的话，他能不能抵挡得住？ 苏微云叹了口气，抽回潇湘剑，默不作声地走到屠大鹏身边。 他知道，剩下的事情，包括在场的飞鹏帮弟子，屠大鹏都必然会处理得很好很好的。 若是屠大鹏连这个本事都没有，又依仗什么去造万鹏王的反？ 果不其然，屠大鹏只说了几句话，杀了几个人，用了一些小手段，便将原本属于萧银鹏的部下安排得妥妥帖帖，稳稳当当了。 萧银鹏已死，他有忠心的部下想要为之报仇，但也随即被苏微云和屠大鹏两人强行斩杀。 剩下的人又何必再为他卖命？ 屠大鹏身为十二飞鹏之首，跟着大鹏混，岂非会比跟着银鹏混要好的多？ 罗金鹏更是不敢多话，他生怕铁鹏和银鹏也会成为他的下场。 可是屠大鹏又怎可能放得过他？ 苏微云与屠大鹏一齐出手，不过用了十多招便制服罗金鹏，接着点住他的穴道，对着一众飞鹏帮众下令。 “你们每个人都上面砍金鹏大人一刀，谁要是不砍，我便砍他一刀！” 罗金鹏眼中露出绝望之色。 剩下的飞鹏帮弟子也露出绝望之色。 他们知道，这一刀砍下去，便是彻彻底底上了贼船，再也不会有机会下船了！ 第八十七章 威风自傲的万鹏王 江南，十二飞鹏帮总舵。 飞鹏堡。 古堡森森，卫士林立。 堡中有大殿，大殿的飞鹏宝座上坐着身材高大，如同天神一般的万鹏王。 屠大鹏带着苏微云来到飞鹏堡，向万鹏王汇报这一次拦截的结果。 万鹏王默默地听屠大鹏将战况简单地叙述着，面上看不出喜怒。 等到屠大鹏讲完，他才说道：“孙玉伯的儿子孙剑死，杀手之王韩棠死，令孙玉伯开始怀疑他的亲信中有奸细......为之付出的代价是损失了金鹏、银鹏、铁鹏三位坛主。” 屠大鹏道：“是。” 万鹏王忽然道：“你认为值不值得？” 屠大鹏道：“属下痛心于三位兄弟之死，但若从长远利益来看的话，三位坛主兑掉孙剑与韩棠，实在是非常值得的！” 万鹏王不置可否，而是道：“对了，我本打算让铁鹏去杭州的大方客栈，带上他分坛的精锐去完成一项秘密命令，但现在看来好像用不着了。” 方铁鹏已死，的确是用不着了。 万鹏王对着屠大鹏问道：“但我又不愿白白浪费一次命令，你懂我的意思吗？” 万鹏王认为他的每一个命令都必须有价值，这同样也是飞鹏帮的原则。 屠大鹏沉吟片刻，答道：“委派三位坛主，故意放出消息，引诱孙玉伯遣人过来，设下埋伏，一举歼灭！” 屠大鹏又道：“这项任务的话，属下推荐我身边的这位苏微云兄弟，他的武功之高，智计之精犹在我之上！” “哦？你的意思是你要推荐他做新的飞鹏坛主？” 屠大鹏道：“如此才不至于委屈他的才干。” 万鹏王凝视着苏微云，突然从宝座中飞腾而起，以上凌下，欺身向前。 他露出一对古铜色的厚实双掌，一掌接着一掌排山倒海而来。短短两个呼吸的时间，他已在半空中攻出九掌！ 苏微云不惊不乍，扎住下盘，使出少林罗汉伏虎拳，两拳连击，每一拳都打在万鹏王的掌心。 拳掌相交，如击重鼓，嘭嘭作响！ 万鹏王攻出九掌后，竟不落地，而是倒翻再起，翻过身来，跃到苏微云的背后。 他双手成爪，如鹰如鹤，风声急啸，“呼”的一下剜向苏微云的后背！ 万鹏王此招变化极快，乃是算准了苏微云方将拳力用尽，来不及回身防备，所以才从他的后背偷袭。 屠大鹏神色一紧，这一招若是被万鹏王抓实，恐怕便要休养上半月时间了。 万鹏王的手离苏微云的后背已不足一尺的距离。 苏微云此时却突然倒下。 不是向后仰去，而是向前倾倒。 他借着先前出拳之势，迅速俯身，两手撑在地面，却把双脚抬起，向后一齐蹬出，整个身躯如同一座斜桥，正好接住了万鹏王的双爪。 万鹏王不再出手，而是退开三丈，大声笑道：“好武功，好应变！” 他声如洪钟，震得整座大殿都荡起回音。 苏微云道：“再好的武功，遇不上明主都不算好。” 万鹏王开口笑道：“那么你以后便在我飞鹏堡做事的。” 他十分自傲，言语之中直接吐露自己就是苏微云应当寻找的明主。 万鹏王又道：“金鹏、银鹏、铁鹏你可挑选一个封号，接管他们的势力。” “你若嫌这些都太难听，‘怒鹏’这名字倒也很好。” 苏微云摇头道：“怒鹏不好，我不爱发怒。我生气对于我所有的敌人都有好处，唯独对我自己没有好处。” 万鹏王已坐回他的宝座，手下抚着一只金光闪闪的大鹏鸟雕饰，道：“那么你想叫什么鹏？” “以杀止杀，‘杀鹏’二字是再好不过。” 万鹏王笑得更开心了：“杀鹏，好，那么你便去好好杀，将孙玉伯的所有部下全部赶尽杀绝！” ······ 大方客栈。 这间客栈并不很大，但的确很大气。 苏微云也很大气地给了老板五十两银子，包下整间客栈一天。 他坐在客栈中最醒目的位置，任何人走进来都会立即看到他。 桌上有很多菜，但他都没动。他要等的人还没有来。 苏微云没有被委任为此次计划的负责人，安排这里的是另外一位坛主。 他只是被摆在明面上，照着戏码来配合。 万鹏王并未完全信任他。 甚至若非他表现出精湛的武功，万鹏王很可能连正眼都不会看他一眼。 但是苏微云心中没有半点怨恨这本是理所当然的。 万鹏王不过是初初见过苏微云一次而已，他为什么就要信任苏微云？ 他肯定还会考察考察苏微云的忠心，智谋等等。 这一次行动或许就是万鹏王对苏微云的试探。 苏微云静静地坐在客栈中，他思考的并不是这个问题。 他思考的是：为什么老伯会对他信任？高老大会对他信任？ 老伯的心态可以解释得通，他将苏微云派到万鹏王的飞鹏帮中来卧底，这意思其实已足够明确。 派他来卧底，若是成了，什么力气都不花，顺手便埋下一颗重要暗棋；若是失败，最多也不过损失了一柄剑和一幅地图而已。 那幅地图看似很重要，实则无用，若敌人真的都已侵入到他的花园禁地，那时候再复杂的地形，再精密的部署也是没有作用的。 老伯表面上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但实际上只是安排了一出空手套白狼的计谋罢了。 这一点，苏微云早已明白。 但高老大对他的信任却有些出乎寻常。难道就仅仅因为他被韩棠追杀，所以一定不会是老伯势力的人，便放心大胆地让他去杀老伯？ 苏微云端起茶碗，才喝了一口水，便发觉自己不必再苦思了。 他面前出现了一位能够回答这个问题的人。 紫衣人，律香川。 老伯果然接到消息，派人过来了。 来的人还是他最亲信的左膀右臂，同时也是与快活林勾搭着想要消取代他的律香川。 苏微云望了望身后。 他身后站着飞鹏帮三位分坛主，只要他一动手，那三人便会立即跟上，无论面前站着的是谁，都只有被四人分尸这一条路可走。 但苏微云没有急着出手。 他走过去，笑嘻嘻地与律香川打着招呼。 “你是不是就叫作律香川？” 律香川温和地笑道：“是，我就是律香川。” 苏微云又道：“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不知道你肯不肯为我解答。” 律香川道：“是不是很机密的问题？” 苏微云道：“算的上。” 律香川道：“那我们不妨移步，去房间中去谈。” “要一间最好的天字号房间。” 苏微云与律香川两人并着肩一起进入房间，又关上了门。 只留下客栈中一脸茫然，满头雾水的三位飞鹏坛主。 第八十八章 虐待的律香川 大方客栈，天字一号房。 苏微云将门关上。 律香川道：“你是这次大鹏帮行动的领头人？” 他见四周无人，直入正题。 两人都知道对方的实际身份和目的，没必要遮掩什么。 苏微云摇头。 律香川笑道：“那你准备怎么做？让我配合你演一出戏，然后到万鹏王面前邀功？还是和我一起动手，将外面那三个人解决掉？” 苏微云道：“我只是想问你一些关于高老大的事。” 律香川的脸色渐渐变了，他冷淡道：“你问她？你是快活林的杀手，难道不应该比我更了解她？” 苏微云继续说道：“她是个怎样的人？” 律香川冷笑道：“一个碰巧得到一位前辈高人留下的武功秘籍，又带了几个好弟弟的幸运儿。” 苏微云道：“仅仅如此吗？你是怎么和她搭上线的？” 律香川不说话了。 苏微云紧紧盯着他。 过了很久，律香川才道：“这一次老伯已经怀疑我就是奸细，所以他派我来的目的是告诉我来大方客栈杀韩棠。” 他扯开话题，顾左右而言他。 苏微云没有再追问，只是心中已有些开始不相信高老大和律香川，道：“所以你就来了？” 律香川道：“是，我不得不来，而且你等会对我下手最好重一些。” 苏微云道：“你想死？” 律香川淡淡地道：“老伯一定会来救我的。只因我已安排好了，老伯现在大概已经查出林秀才是那个与飞鹏帮私通机密的叛徒了。” 苏微云道：“林秀？林秀是谁？” 律香川道：“我的妻子。” 苏微云突然震住。 就在这时，门口响起“咚咚”的敲门声。 律香川自嘲道：“你可以动手了！” 嘭！ 苏微云果然动手，一拳重重打在他的脸上。 律香川应声倒地。 苏微云又一脚踹在他的肚皮，律香川立即如虾米般卷起身子，捂住胃部。 这时，门外的人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将木门打得四分五裂，强闯进来。 他们一眼便看见躺在地上的律香川。 苏微云笑着看向他们，道：“你们来有什么事情吗？” 十二飞鹏中的铜鹏走过来拍拍苏微云的肩膀，道：“你想抢功？这可不好！” “没有人能独占功劳。” 苏微云往外努努嘴，道：“大功还在外面。” 门外，一辆马车急速驶来。 苏微云之所以能看到马车，是因为这辆马车已横冲直撞，直撞入大方客栈的大门！ 铜鹏脸色大变，道：“动手！” 三人立即扑了上去。 尚未等三人扑到，客栈已躺下了人。 砰、砰、砰、砰、砰...... 墙中发出阵阵异动，一个接着一个的大鹏帮众被丢了出来，手持强弓硬弩，亮刀利剑。 这里的墙面是被掏空的，埋伏着许多位大鹏帮弟子，要对客栈里面的敌人形成十面合围之势。 但全部的准备似乎都做了无用之功。 马车上跳下两个人。一个人是老伯，另一个手盘两枚铁胆，正是以暗器闻名江湖的“漫天花雨”陆冲，陆漫天。 三位大鹏坛主立刻拿出各自的兵刃，一支判官笔，一双铁环，一对弧形剑。三样都是奇门兵刃。 有江湖经验的人就知道，奇门兵器特别难练，所以敢用这种兵器的人，往往都是高手！ 铛。 铜鹏手中的铁环正要出手，两只铁胆已打在他的铁环之上，双环交错，震得他虎口发麻。 老伯冲入三人中间，一共攻出了三拳，两腿，一掌。 三人之中，有两位都已倒下。 只因老伯的拳脚实在太快，从马车撞入客栈，到跳下马车，飞到他们面前只不过是几个眨眼的工夫。 这点时间让店小二从后厨端菜到客人桌上恐怕都不够。 但是老伯却已杀了两位飞鹏坛主！ 铜鹏握紧双环，越至空中，使出一招“鹞子翻身”，落到苏微云身旁。 “杀鹏，你怎么还不出手？！” 铜鹏对苏微云十分埋怨，又说道：“你我二人联手，未必敌不过他们！” 他口中虽这样说，目光却在四处搜寻，寻找逃跑的出路。 苏微云看着他，微笑道：“你真的想我出手？” 铜鹏道：“你对付孙玉伯，我去找那个拿铁胆的陆漫天！” 苏微云道：“好，我出手给你看！” 他握剑，抬手，拔起。 三个动作都极其精炼、干脆、迅速。 铜鹏已飞起，不过不是朝着陆漫天，而是向着大方客栈的后院而去。 “这傻小子要是帮我挡上一会儿，我便能够.......” 铜鹏刚想到这儿，便忽然感到小腹处有一点异动。 他低头一看，他的肚子上竟然冒出了一截剑尖。 “奇怪，我的肚子怎么会长出一柄剑来......” 他从空中摔下，落在大堂。 苏微云持剑站在他背后，将剑慢慢抽回。 “我本来不想杀你的，你非要让我出手，我也只好照办了。” 撞在客栈墙边的马车燃起火来，火越烧越旺，越烧越大，慢慢地将整间客栈都点燃起来。 老伯、陆漫天平静地站在客栈中央，望着这场大火。 他们只来了两个人，却一举破坏了十二飞鹏帮预谋已久的阴谋。 只因他们来得太快，来得太突然，来得太猝不及防。 这一场蓄谋已久的战斗同样结束得猝不及防。 几乎还没开始，便到尾声。 老伯走上前来，拉起律香川，替他拍拍身上的尘土：“你还好吧？” 律香川勉强道：“我还好，多谢大人。” 老伯又对苏微云笑道：“看来你的花园总管不久后也可官复原职了，你做得着实很好！” 苏微云望着雷厉风行的老伯，不知该说什么。 他的心里竟对这位老人生出一丝同情。 在场的律香川、陆漫天，包括苏微云在内，他最信任的三个人，他最得力的三位大将，竟全是想着要杀了他的人！ 可是他们三人却都还不敢动手。 老伯是一只威武霸道的狮子王，群狼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是不会去挑战他的。 这对于狮王来说，究竟是一种荣耀，还是一种悲哀？ ······ 深夜。 小酒馆。 无论什么地方都有很多这样的小酒馆，供人买醉，消愁。 苏微云和律香川两人就坐在这样的小酒馆之中。 酒馆是律香川的手下开的，除了二人以外，再无别的客人。 送来酒之后，就连老板也去后房歇息了。 桌前，残烛。 律香川不断地喝酒，放荡地喝酒，似乎是要发泄出所有的情绪。 他心里隐藏着太多太多的秘密，压抑得太久太久，所以他每隔一段时间都必须要到这样的小酒馆里来，借酒消愁，释放自己。 否则他一定会疯。 与以往不同的是，今天他又带来了苏微云。 其实是苏微云辞别老伯后，非要跟着来的。 律香川手端酒杯，脸已泛红：“你既然要来，为什么不喝？” 苏微云只是在旁边默然看着，转而问他道：“你为了你的野心，不惜牺牲你的妻子？” 律香川道：“我喜欢的本就不是她，她满足不了我。” 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平淡，就像是在叙说一件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 原来世上还有如此冷血无情的人。 苏微云忽然问道：“你喜欢的人莫非是高老大？” 律香川笑了，笑得十分讽刺：“高寄萍？我告诉你，她只不过是个贱婊子而已，他十四岁的时候就可以为了两斤猪肉和一个杀猪的肥头上床，我会喜欢她？” “其实告诉你也不妨，我真正喜欢的是叫作孙蝶，就是孙玉伯的女儿。我从小跟着老伯长大，与她青梅竹马，我喜欢她！我喜欢打她，骂她，欺负她，凌辱她，爱她！” “只有她才能满足我！” 律香川脸上浮现出狰狞，可怖，声嘶力竭的表情。 苏微云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简直无法将之与那个做事得心应手的浊世公子联系在一起。 律香川对着苏微云诡异地笑了笑：“想不到吧，你绝对想不到的。可是我不怕告诉你。因为告诉了你之后，你只会更加害怕我，忌惮我！” “我从小便跟着孙玉伯长大，他什么事情都能看穿，在他面前，我好像永远都是个小孩子，我总害怕他会看穿我心底的秘密！” “哈哈哈哈，但是他没有，我还在他的眼皮下殴打他的女儿，他居然也对此毫不知情！真是痛快，真是过瘾极了！” 律香川喝得酩酊大醉，忘乎所以，肆意地放声欢笑。 苏微云的面容平静，既没有流露出恐惧之色，也同样不觉得害怕，只是感到稍稍惊讶。 世上有很多的人其实都和律香川有类似的心结。 只不过他们不像律香川表现的那么变态，极端。 这些人自己得不到足够的安全感，所以就去虐待别人，殴打别人，辱骂别人，攻击别人。 因为这样就可以显得他们很强大，很厉害，然后便正好以此掩盖住自己那种内心深处的弱小无力的感觉。 有些人每每看到任何事物，第一反应便是攻击谩骂，挑漏捡刺，非要评论出那事物的不好之处才肯罢休。 其实你大可以不去见，并没有人逼着你非看不可。但他们还是一定要去“见”的，他们去“见”的全部意义就在于要找出那事物的毛病。 他们要刻意去彰显自己比别人强，自己比别人了不起。 就好像律香川若真的讨厌孙蝶，他当然可以与她断绝关系，不再来往，没有必要一直虐待殴打她。 但是他不能，他离不开孙蝶，他若失去了这样的攻击对象，便必须又要忍受那种弱小感了。 他这种被压迫、被看穿的不安全感受自然是如高山大海的老伯带给他的，所以他便要在老伯的女儿身上将这些都一一找还回来！ 律香川如今已觉得那个掀翻高山，填平大海，彻底安安全全，高枕无忧的生活仿佛指日可待了。 苏微云明白这些，所以他已起身，他决定去找那个叫作孙蝶的可怜女孩。 只要找到了她，苏微云大概就可以知道律香川的许多秘密。 以此来威胁律香川，便又可得知高老大的全部计划和安排。 到了那个时候，苏微云便能够将所有的迷雾拨开，再不会有人能够算计得到他了！ 他决心亲自来下这一盘棋！ 第八十九章 渴望自由的小蝶 十月廿三。 这个时日非常巧妙。 在这个时间节点，苏微云表面上是十二飞鹏帮的分坛坛主，他的任务虽然失败，但万鹏王还不知道他手上已沾染上银鹏，铜鹏的血； 而他暗地里则是孙玉伯的花园总管，禁卫统领，老伯也还没有得知，死无对证的韩棠就败亡在他的剑下； 他还是快活林执行秘密任务的杀手，然而高老大全然猜不到他已对高老大起了疑心。 苏微云仍然能够三面逢源，他可利用自己的人脉、职权、武功放心大胆地获得绝大多数的重要机密。 这三大势力，无论是老伯、飞鹏帮还是快活林想要查出孙蝶的下落都不算太难。 苏微云同时传书三方，让他们帮自己去找一位叫作孙蝶的少女。 孙蝶，大家都称她小蝶。 小蝶并不难找。 因为律香川随时随地，时时刻刻都派人跟踪着她，一旦有任何男人试图接近她，追求她，那么那个男人过不了几天，就会离奇地失踪，从此杳无音信。 律香川要完全地独占小蝶。 苏微云利用了许多的手段，从多方渠道获取消息，终于大致地还原出律香川与小蝶之间的事情真相。 孙蝶本是孙玉伯的女儿，但她已被逐出家门，因为她还未出嫁，便怀上了孩子。 老伯一生公正正义，人人尊敬，怎能忍受这样有辱家风的污点？ 但孙蝶宁死也不肯说出那孩子到底是谁的，所以老伯一怒之下便把小蝶赶出家门，断绝关系。 苏微云隐隐猜出，那孩子多半就是律香川的。 ······ 树林，小道。 云雾缭绕，树木遮蔽。一座红色的小屋隐约立在其中。 屋前还有一大片花圃，种的是金黄色的菊花。 苏微云缓缓走了过去。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 屋前有一位披着红袍的女孩坐在花前，手中捧着一本李后主的词集。 她就是小蝶。 小蝶翻着书，忽然叹道：“兰兰，你为什么要用这只蝴蝶作书签？” 她指间拈着一只薄薄的，五彩斑斓的蝴蝶，这只蝴蝶死去至少有三月了。 她的美丽彩翼虽已被夹得薄如透明，但身体的各部位都还完整无缺，所以看起来还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可能展动双翼，乘风飞起。 她身边的丫鬟兰兰笑道：“这可是我捉了好久才捉来的。反正它很快就会死的，正好用它来作小姐的书签。” 小蝶道：“可是蝴蝶没有伤害过你，你怎么忍心杀死它？” 兰兰眨着眼道：“她总归是要死的，我不捉它，说不定它已经被蜘蛛吞进肚子；我这样做反而保留下了它的美丽，难道不好吗？” 小蝶怔住，说不出话。她不能不承认兰兰的话也有道理。 一样事物若能永久地将自身的美丽保留下来，是不是便很有意义？ “不是的，你说得不对。” 花圃外，有一位佩剑青年从层层雾气中慢慢走来，是苏微云。 兰兰噘着嘴道：“我哪里说的不对？” 苏微云正色道：“蝴蝶的美丽绝不在于它完好无损的身躯，奇异多彩的颜色。” 兰兰道：“那你说是因为什么？” 苏微云道：“在于她的自由，在于她的生命。蝴蝶之所以美丽，是因为她扇动翅膀，翩翩起舞时的生命力。那种自由自在，舒展自我的姿态，才是她的意义。” 兰兰冷笑一声：“你好像很懂？” 苏微云叹道：“就似天空的流星，璀璨灿烂，美丽无比，可你总不能永远在天边挂着他，他会燃烧着划过，会消失，那才是真正的美丽。” 小蝶又呆住，他觉得苏微云说的话也有道理。 什么才是真正的美丽？ 苏微云对这位饱受摧残的美丽蝴蝶生出极大的同情，道：“海边有时就能看见流星的。你若没遇见过流星，以后一定要找机会去看。” 小蝶笑得很勉强，道：“我......我恐怕.....恐怕没办法去的。” 苏微云故作惊讶道：“是谁拦着你不让你去吗？” 小蝶急忙摆手道：“不是。” “那个人是不是叫作律香川？” 此语一出，小蝶的脸色立即大变。 “你怎么......” 她的话还未出口，她身边的兰兰竟脚尖轻点地面，连跃三次，飞快地扑到苏微云面前。 兰兰的轻功竟然不弱。 她从怀中摸出两只峨眉刺，一左一右，迅疾地向苏微云攻来。 她一只峨眉刺刺向的是苏微云肋间的期门穴，另一只攻的是他腋下的极泉穴。 兰兰不但出手极果断，认穴认得居然也很准。 像她这样的人怎么会是普通的丫头？就算说她是经过专门训练的杀手，也不会有人不信的。 苏微云用出鹰爪功中的“鸱鸮弄舌”，左右双手探出，交叉而过，左手去抓兰兰的右臂，右手去擒兰兰的左臂。 “啊！” 兰兰尖叫一声。 两只峨眉刺顿时悬在半空，再不能前进毫分。 而等到兰兰被抓紧手臂，不得动弹之时，她才发现，此时又变成了苏微云的左手揪开她的左手，右手控住她的右手了。 原来她竟连苏微云的招式套路都未能看清楚。 兰兰脸色发红，转而又变苍白，她这才明白她的武功与苏微云有多大的差距。 兰兰嗫喏道：“你放开我好不好，我是怕你对小姐不利......” 苏微云微笑，松开她的双手，顺势“钉、铛”两下敲在她手中锋锐的峨眉刺上，将其打落。 兰兰的手刚刚能动，竟一下像是站立不稳，向着苏微云怀中倒去。 同时，她的眼神露出狠毒之色，袖里悄悄梭出了一柄小小的尖匕。 砰！ 兰兰娇小的身躯突然高高抛起，向着远处落去。 匕首也掉落在地。 苏微云根本没有去扶她，而是以内力贯在腿上，一脚将她蹬出三丈之外。 苏微云拔出剑来，一步一步地走去：“我明明放过了你，你却还想杀我。这便怪不得我心狠手辣，取你性命。” 小蝶忽然道：“这位公子，你......你能不能看在我的份上饶恕她一次，她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女孩......” 苏微云叹道：“你难道还看不出她分明是律香川派来监视控制你的人？” 小蝶失神惊道：“怎么可能？兰兰她......” 苏微云已走到兰兰面前，一剑刺下，溅出鲜血。 小蝶长叹一声：“纵然她真的是......唉，我又少了个可以说说话的人。” 苏微云笑道：“以后会有很多的人陪你说话的，你想和谁说话都可以。我会帮你摆脱律香川的魔爪。” 小蝶先是惊喜，但随即又沮丧道：“不会的，他太可怕了，没有人能算计过他的。你千万不要得罪他。” 苏微云道：“所以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让他变得不再可怕，你能告诉我他的秘密么？” 小蝶睁大双眼，惊讶道：“他的秘密？我......我只知道他从小跟着我父亲长大，我和他本来暗生情愫，但是他......唉，他又是我父亲最得力的手下，我不能让我的父亲自断手足！” “这些我都理解，我想知道，他有没有什么弱点，或者是特别奇怪的地方。” “特别奇怪的地方......”小蝶红着脸道，“他喝醉之后，经常会说一些关于他的生活，我去拿一张纸，写给你吧。” 小蝶匆匆地跑回屋中，过了一会儿又出来，交给苏微云一张纸条。 “你快离开吧，别被他发现了。” “哈哈哈，你放心，我以后会带你离开的。” 苏微云伸出手，正要接过纸条。 忽然，他的手在空中停住。 大风起，雾被吹散。 雾气散去，露出一个孤独的人影。 他也有剑。 剑已出鞘，杀机凝聚。 他盯着苏微云，一字一字地道：“你就是折磨小蝶的那个人？！你现在要带她离开？” 第九十章 孤独爱人的孟星魂 大风起。 雾开，露出一个人，一袭黑衣，一把剑。 苏微云见过他，他就是在韩棠院中的那个与之对坐的黑衣人！ 那时屠大鹏以为他是老伯的人，所以故意放过他，好教他回去告诉老伯他的手下有奸细。 小蝶痴痴地望着那人，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 那人已持剑极速飞来。 如同一道刺破天穹的闪电；如同一颗划破夜空的流星！ 流星剑。 璀璨而夺目，惊艳一整片天空。 他用的剑法竟和当初菊花园中小何刺杀老伯的剑法一般无二！ 苏微云已知道他是谁，他绝不是老伯的人，他是快活林的杀手。 孟星魂！ 他就是那个孟星魂。 而孟星魂见到此情此景，见到地上兰兰的尸身，以为苏微云是折磨小蝶的恶人，一出手便是杀招！ 苏微云却不愿和他搏生死。 苏微云横过剑身，挡在身前一个巧妙的位置。 孟星魂刺来的一剑，恰好点在潇湘剑上。 叮。 只是轻轻的一声响。 两柄剑相碰，仿佛是初恋情人的接吻，只是轻轻地触了一触。 谁也没有太用力。 然后苏微云便开始后退，随着被风吹散的雾气一齐向后退。 孟星魂则朝前紧逼不舍，剑尖一直就抵在潇湘剑上，他一心一意要将苏微云刺杀于剑下！ 呼！ 大风鼓动，衣袂狂舞。 苏微云整个人已经轻不着地，几乎要像一只翩翩蝴蝶，随风而去。 孟星魂渐渐力不从心，他有心使力，但他的剑根本使不出力。 他虽想一剑将苏微云刺穿，但偏偏就是不沾其身，虽近在咫尺，却始终差了那么一点。 两人一退一进，转即掠过十丈。 当苏微云的后背快要贴在屋墙之时，他突然灵动地跃起。 没有任何其它多余的动作。像是一只春天归来的燕子回到它的燕窝，就这么熟练自然地跃在高空，翻上屋顶。 春燕归巢。 飞燕功，飞燕七式。 柳风骨的柳絮身法练到顶尖之处，便还有一种多出来的变化，便是飞燕功。 “柳前香风百步，飞燕斜日满帘”。 如今苏微云已领悟到这种境界。 所以他能够避开孟星魂的剑。 孟星魂又欲变招，小蝶已叫出声：“你别用剑，他不是那个人！他是来搭救我的！” 孟星魂愣住道：“搭救你？” “不错，我也是来找那个禁锢她，折辱她的恶人的。” 苏微云站在屋顶，问道：“你是孟星魂？” 孟星魂双目如星，点头道：“你是苏微云，还是该叫你杀鹏？” 苏微云将那张至关重要的纸条放进怀中，道：“都可以，称呼什么都一样。我们本质上都是快活林的杀手。” 孟星魂眼神中充满怀疑，道：“可是我却根本不知道你的来历，我也不明白高老大为什么会让你加入快活林。” 苏微云摇头道：“我并没有加入快活林，我只是替她完成任务罢了。” 孟星魂忽然叹了口气。 “高老大大概是知道我和叶翔都已倦了，所以想着要再引入一些新鲜血液。小何现在也死了，他品行虽毒，但对高老大却是一片痴心的......” 小何刺杀老伯失败，死在老伯的菊花园里。 看样子，孟星魂还不知道小何就是苏微云所杀。 老伯、万鹏王、高老大三方势力都想利用苏微云。但以目前的情形来看，所有的人都被苏微云瞒天过海了。 苏微云对着孟星魂问道：“看起来你很喜欢小蝶？” 小蝶的脸红得很好看，还带着一丝隐藏得很深的忧虑。 孟星魂坦率道：“我发觉小蝶便是我的挚爱。” 苏微云道：“是了，以你的杀手经验和素质，本不该一见到我便不问青红皂白要杀我的。只是你太喜欢她，关心则乱。” 孟星魂虽被说中心事，却毫无掩盖之意，他生来孤独冷淡，连快活林的人都不怎么打交道，此回好不容易找到挚爱小蝶。当然要爱小蝶，关心小蝶，不许别人伤害小蝶，这绝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孟星魂忽然问道：“折磨小蝶的那个人究竟是谁？你是不是认识他？” 苏微云道：“你带着小蝶远走高飞吧，我不会告诉你的。” 孟星魂闪身上前，目中带着怒火，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他和高老大有着千丝万缕的纠葛，你与高老大的关系太好，我不信任你，所以不对你说。” 苏微云已趁着孟星魂愣神之际，将剑回鞘，远远飞开。 “那个变态的恶人我会去对付的，你们不必再忧心。” 苏微云渐行渐远，只留给孟星魂和小蝶一个隐隐约约的背影。 苏微云并没有开玩笑，他真的开始打算对付律香川。因为他深深感受到律香川此人的阴险，恶毒，变态，恐怖。 若不拔掉此人，他总觉得自己最终可能会被律香川算计，死在其手下。 “你去哪儿？用不用我帮忙？” 孟星魂咬牙终于问出这样一番话。 “不用。我回快活林。” ······ 快活林。 快活林仍是莺歌燕舞，欢笑阵阵。 漂亮的少女尽情挥霍着青春，出卖肉体；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俊朗少男挥金如土，只为博得美人一笑。 他们都在享受，他们都获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们都很快乐。 可这到底是不是正确的，他们会不会后悔？ 高老大正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她凝望着灯火通明，张扬声色的大屋小屋，表情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惆怅，忧伤。 她年轻时是不是也出卖过自己的肉体，她现在是不是深深地后悔着？ 是的。 她出卖过。 苏微云知道，这的确是真的。 按照律香川在酒馆对他所说的高老大还是少女的时候，便为了两斤猪肉而和一个猪倌上床。和男人上床便是她解决男人的惯用招数。 苏微云对这些话本来还有些怀疑，但现在他相信了。 因为律香川或许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高寄萍的人。 小蝶给他的那张纸条上写的只言片语虽然零碎，但却很清楚： “你不喜欢我打你？！你知不知道，有个叫高寄萍的女人，许多男人想上她的床而不得，但她却经常跪下来求我打她。哈哈哈哈！你该享受，你该感到欢愉！” “高寄萍这个贱女人又来找我，想要快活林的地契，哈哈哈，但她不过又被我狠狠地打了一顿。她其实知道那地契在老伯那里，我根本拿不到，但她还是来找我，她就是想要我殴打她，羞辱她，这样她才高兴！” “没有人能从我手上抢走你的，谁敢来，我就用我的七星针杀他！我的七星针见血入毒，一月之内必亡，连老伯都说这暗器世上是找不出解药的！” “啊啊，没人能识破我的计谋，那些不顺从我的人，全都去死！” “.......” 这些全部都是律香川在酒醉后，在房中肆虐时喊出的话。 小蝶挑出她印象最深的几句，写在了纸条上。 这些话，在她看来或许不知所云。 但苏微云得到这张纸条之后，却快要将整个迷局的来龙去脉弄明白了。 他边走边思索，不知不觉走到了快活林后的树林中。 叶翔醉靠在大树边上。 “你好，你又来了，你身上的杀气增长了好多。” 第九十一章 刺杀计划 “你好，你又来了，你身上的杀气增长了好多。” 叶翔打了个酒嗝，望着苏微云走来，醉醺醺地笑道。 苏微云叹道：“以你的武功、机智，大可有所作为，为何如此颓废？” 叶翔痴痴地笑道：“我......我已是废人一个，什么事情都做不了的！” 苏微云道：“以你的武功，天下很少有你杀不了的人！” 他见识过叶翔的武功，迅捷而稳健，尚在孟星魂之上！ 叶翔道：“我不行的，我再也杀不了人了。一个杀手不能杀人，和一个人不能吃饭有什么区别？” 苏微云道；“你杀不了人，只是因为你不愿意再杀人！” 杀人并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尤其是当这个人没有必要去杀人，只是为了一个命令，一堆已无意义的金钱数字去杀人的时候，他心中绝不会感到愉快，甚至会恶心得呕吐。 叶翔喃喃道：“是，我不愿意再杀人了，我已杀了三十个人，整整三十位成名高手，我想离开快活林......可是高老大待我恩重如山，我怎么能独自离开快活林去逍遥快活？” 小何、石群、叶翔和孟星魂四位快活林杀手都是高老大一手带大的孩子，他们对于高老大的那种感情不是用言语能表达的。 叶翔突然露出一种奇异的神色，盯着苏微云慢慢地说道：“你是不是也欠了高老大的恩情？你若一直待在快活林，你以后便也会变成我这样的！” 挟恩图报。 高老大自身的武功虽不高，但她懂得利用这一点就已足够，完全足够。 苏微云认真地道：“我不会的。” 日落，风起，树林中转即一点阳光都没有了。 两人陷入沉默当中。 良久之后，苏微云道：“你还有什么要和我说的么？” 叶翔垂下头，忽问道：“小孟呢？我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苏微云道：“他获得了属于他的爱情。” 叶翔道：“爱情？” 苏微云道：“他和一位叫作小蝶的姑娘打算远行，离开江南这个是非之地，去享受二人世界。” 叶翔神情突然变得激动，抓着苏微云的衣襟，急迫道：“小蝶？她是不是叫孙蝶，是不是？” “是。” 叶翔听到“是”字，一下跌坐在地上，像是只斗败的公鸡，又像是总算如释重负。 “唉，也好，他可以继续代替我活下去，代替我去爱人。” 苏微云惊道：“你也喜欢小蝶？” 叶翔叹息着点头：“我因为喜欢小蝶，被孙玉伯派人追杀。最终我败在韩棠手中，这才从此失去信心，不再杀人的。” 苏微云道：“韩棠已死在我的剑下。” 叶翔眼睛一亮，随即又暗淡下去，道：“你很厉害。可我要告诉你，你杀韩棠若是为了对付孙玉伯，那便是千万千万不行的。” “为什么？” 叶翔平静地道：“任何刺客都没法刺杀孙玉伯，连一成机会都没有。如果有人叫你去杀他，那无异于让你去送死！” 苏微云不再说话，而是转身离开。 带着叶翔的忠告离开。 高老大还在等着他。 等着他去刺杀老伯！ ······ 快活林，雅间。 高老大摆设下丰盛的宴席，鸡鸭鱼肉，一应俱全，甚至她珍藏的两坛三十年的陈年女儿红也放在了桌上。 席间还有婀娜多姿的少女相伴，劝客人饮下一杯又一杯的美酒。 这桌宴席当然不是为苏微云而摆下的。 高老大不懂未卜先知，她不知道苏微云会回来。 这桌酒席是替一位叫作陆漫天的大人物接风洗尘的。 苏微云却很巧地不请自来了。 高老大满面笑容，道：“我为你介绍介绍，这位是陆冲陆漫天老爷子，他也是老伯的生死兄弟。” 孙玉伯有两位陪他起家，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一位是“漫天花雨”陆漫天，还有一位是号称“水下功夫第一”的易潜龙。 据可靠消息称，易潜龙发现老伯与十二飞鹏帮开战之后，卷着几十万两白银跑路去了。 韩棠也死了。 老伯麾下的高手只剩下律香川，陆漫天两人，再加上苏微云。 陆漫天是律香川的亲舅舅，他二人一齐在算计老伯；而苏微云则是他们找来的杀手。 陆漫天与律香川一样，也擅长使暗器。他手上总是有一对沉重的铁胆盘着，他发暗器的手劲极大，便是这般练出来的。 铁胆砰砰作响，陆漫天一见苏微云便道：“我这次来，是专程来寻你的。” 苏微云微微挑眉。 陆漫天淡淡地道：“老伯既然渐渐信任你，你就该赶快跟我回去。如今形势万变，你若左走西跑，怎么为我做事？” 苏微云冷笑道：“我从来都不是在为你做事。” 陆漫天道：“难道你的任务不是要刺杀老伯？” 苏微云冷声反问道：“我的杀手任务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你......” 陆漫天勃然大怒，他久居高位，哪里受过这种顶撞？ 嗖！ 两枚铁胆破空飞出，刮起呼啸之声，光听到这声音，便令人心神发颤。 昔年江湖上曾说，陆漫天落出一枚铁胆，便必定有一人又要殒命。 而现在，这两枚铁胆一齐朝着苏微云打来。 “你的暗器实在很不高明！” 苏微云突然朝后一仰，整个人几乎贴在地面上。 砰、砰！ 少女惊叫，雅间后壁被打出两个大洞。 待两枚铁胆飞过，苏微云又施施然地连人带凳子一同立起，回到原位，安坐不动。 他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似乎全未将陆漫天放在心上。 高老大赶紧劝道：“陆大侠，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又何必与他多计较？” 陆漫天脸色渐渐缓和，微笑道：“我只不过是想试一试这位苏公子的武功如何，看看他究竟有没有刺杀孙玉伯的本事！” 苏微云忽然说话：“你觉得有没有？” 陆漫天道：“有，绝对有，若加上我与律香川的周密计划，我们至少有七成机会杀掉老伯。” 高老大在旁帮腔做势，呵呵笑道：“你若能杀掉老伯，我们便两不相欠，从今以后你便是自由身了！” 苏微云没有半点喜悦憧憬，只皱起了眉头：“你的计划是什么？” 陆漫天道：“你随我回菊花园便知道了。” ······ 菊花园。 苏微云是花园总管，负责守卫花园的鹰组只听从两个人的命令，一个是老伯，一个就是他。 但他发觉，他对于这座菊花园的了解，实在还太少。 陆漫天都掌握的比他多得多。 陆漫天走到一坛不起眼的菊花跟前，轻轻扯着它的泥坛，竟一下拔起了它。 花坛挪开，原本所处的位置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穴来。 洞穴不大，却刚好可容一人之身。 陆漫天道：“你试一试，看能不能进去。” 苏微云没有进去，而是问道：“你的意思是让我躲在里面，然后等老伯走到这里的时候，我便悍然出手，刺杀老伯？” 陆漫天笑着说：“正是如此，你猜得一点不错！孙玉伯每天黄昏都会在菊花园里散步，那个时候他不允许菊花园里有任何部下进入，他需要安静地思考。” “而这时，就是你出手的最佳时机！” 苏微云道：“那你们呢？你和律香川做什么？” 陆漫天道：“我们会找借口，要与孙玉伯商议大事，只要你一出剑，我们便立即会配合你的！” 苏微云忽然问道：“这个办法是谁想出来的？” 陆漫天道：“是高老大安排的，我和律香川都认为再找不出更好的计划了。” “那时候孙玉伯既无防备，又无卫士相随，怎么可能抵挡得住我们三人联击？” 这个计划听起来似乎很好，很完美，很有可行性。 但是苏微云却总觉得有一点不对。 若只要他们三人联手偷袭便可成功，那么在大方客栈的时候为什么不动手？ 第九十二章 要嫁人的凤凤 苏微云望着那个地面的洞口，想了半天，突然道：“陆漫天，你看这样行不行反正我们都是老伯的亲信，要不你下去，我在上面配合你出手，怎么样？” 陆漫天脸上的笑容突然僵硬。 苏微云又道：“对了，而且你还精擅暗器，由你偷袭，攻出先手，一招‘漫天花雨’洒出去，想必比我用剑来得更快，更有效得多。” 陆漫天寒声道：“你的意思是你不愿意听从安排？” 苏微云冷笑道：“我再重申一次，我要杀谁是我的自由，你要杀谁那是你的欲求，我和你，你和我之间没有半点关系！” 陆漫天冷冷地盯着苏微云。 苏微云的手将腰间的剑按住。 秋风肃杀，菊花凋残。 一片片黄色的花瓣纷飞而起，宛如一只只蝴蝶在空中飞舞。 整片天地说不出的美丽，寂寞。 天空乌云乍现，雷声作响，转眼便似要下起瓢泼大雨来！ 过了很久，陆漫天缓缓道：“你知不知道，我现在立即可以让你真正的杀手身份暴露，老伯听闻后便一定会杀了你！” 苏微云道：“你自己都与快活林勾连秘结，老伯难道查不出来？” 陆漫天笑道：“那又怎样？我去快活林只不过是为了快活快活而已，每个男人都可以去的。” “我说你是杀手，你说我是叛徒。你觉得老伯会信不知来历的你，还是信我这个老兄弟？” 陆漫天手中的铁胆又开始盘动，两枚铁胆碰来碰去，他仿佛已经智珠在握，算尽一切。 苏微云缓缓道：“你在逼我杀人。” 陆漫天道：“是，你本该乖乖去刺杀老伯的！” 苏微云霍然道：“我说的是杀你！” 轰隆隆！ 天空中打落下豆大的雨滴，倾盆而下，瞬间将世界覆上一层朦朦胧胧的轻雾。 周围一切景物仿佛都变得很遥远。 苏微云身形展动，已拔剑而出。 突然，一队人淋着雨，急匆匆地从菊花园中跑过去，其中隐约还有一位少女的身影。 菊花园里怎会多出一位少女来？ 老伯不是好色的人，他一向认为美色会让男人丧失斗志，所以菊花园内向来很少有女人。 更令苏微云惊奇的是，那少女居然冲着他笑了笑，打起招呼：“嘿，原来你也在这里。 “谁会认识我？” 苏微云将手中长剑按回，看了看陆漫天铁青的脸色，又往少女那处望去。 少女是一位他全然没有想到此时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凤凤。 快活林高老大的干女儿，曾经照顾他，还诱惑过他的美艳少女，凤凤。 “我后天就要嫁人了，怎么样？你是不是觉得很后悔，很难受？可惜你永远也没有得到我的机会了。” 凤凤很随意地嘲讽了苏微云一句，便跟着卫士们跑远了。 有一些女人在找到现任之后，总会忍不住去和“曾经拒绝过她的人”炫耀炫耀，打击打击他的。 苏微云听到此话，却心中大震，忽的收起了剑。 凤凤是快活林的女人，她是哪种女人，苏微云自然再清楚不过。 听说她还是高老大培养出来的最高级别的那种女孩。 这种女孩来这里，只会有一个目的男人。 凤凤是为了哪个男人而来的？他要嫁给谁？ 能让她进入菊花园而不受阻拦，甚至连苏微云都未得到禀报的男人只有四位。 陆漫天首先排除。 陆漫天就站在苏微云面前，凤凤从他旁边走过去，两人都没有丝毫多余的反应。他们两人也就不会有什么多余的关系。 律香川也不会。 他告诉苏微云，他让他的妻子作了替罪羔羊，替他去受死；如今尸骨未寒，律香川就算是为了在老伯和外人面前装装样子，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纳妾的。 四位男人，还有这个权力的就只剩下老伯和苏微云了。 苏微云自己当然知道自己没有下过命令带凤凤进来。 是老伯。 凤凤是为了侍候老伯而来的。 可是老伯纵然真的再饥渴，也绝不会主动去快活林找女人的，那个地方并不干净。 所以凤凤一定是陆漫天、律香川、苏微云三人中某一个人悄悄从快活林中带进来，打算献给老伯的。 苏微云念头急转，在短短时间内，便思考得出了这个几乎足以改变他对这次刺杀行动判断的结果。 苏微云忽然开口询问，他问的是陆漫天。 “方才那女子是你带进来的？” 陆漫天见到苏微云敢对他拔剑，目光中已带着杀机，一对铁胆被捏得重响；“这很重要吗？” 苏微云道：“很重要。” “不是！” 这两个字方一出口，陆漫天手中的铁胆也出手。 两颗铁胆迅疾飞出，分袭向苏微云的膻中与丹田。 陆漫天的双掌紧接而上，用的是失传已久的金丝绵掌。 他两只手掌在雨中忽上忽下，软软绵绵，掌法混杂在磅礴的大雨之中，令人分不清其中虚实。 哗！ 苏微云凌空倒翻，险险地避开两枚铁胆。 待得他落地时，陆漫天的双掌已拍打着无数雨珠，溅飞在他的脸颊。 掌虽未至，劲已先发。 苏微云不闪不避，竟硬生生地挨了他两掌。 “咕！” 苏微云吐出一口鲜血，已是受了内伤。 “等一等！” 他忽然叫道。 雨中。 暴雨如注。 陆漫天忽然停手，杀意之中略略带着些犹豫，问道：“你还有何话要讲？” 他也在疑惑，为什么苏微云竟不出招？ 若非苏微云方才硬吃他两掌，毫不还手，他是绝不会停止攻势的。 苏微云躬下身子，道：“抱歉，我决定向您赔礼认错。” 陆漫天惊讶道：“哦？认什么错？” 苏微云咬牙道：“我想就按照您的计划执行。” 陆漫天愣了愣，怀疑地道：“你为什么会突然回心转意？” 苏微云讪笑两声，道：“那方才的少女我见过。她既不是你带进来的，也不会是律香川带进来的，更不是我遣人送来的，就只会是为一个人而来。” 陆漫天道：“老伯？” 苏微云道：“一定是。我这才发现，原来老伯也是有弱点的，他既然已忍不住克制自己，想必就已快要到达崩溃的边缘了。” 陆漫天笑道：“是极是极，不过以我对孙玉伯的了解，这不会是他主动开口的，必定是律香川瞧出了他的心意，特地送进来的。” 凤凤本该是律香川送来的女人，只有以他和高老大的那种关系，才能要得到高老大手上最得意的一张王牌！ 苏微云笑道：“所以老伯已快崩溃，那么这一次暗杀行动，我便的确有很大的把握了。” 陆漫天笑道：“真的？” 苏微云道：“我现在就进这个洞里试一试，看看能不能藏好。” 他说着，果然便动起来，将身子探进了那个洞穴中。 “哎呦，这......我怎么藏不进去？” 苏微云将半边身子陷在洞穴中，左右扭动，试了又试，始终无法再将上半身缩进洞中了。 四周的菊花被他的动作弄得无比狼藉。 陆漫天急道：“你别乱动，你若破坏了周围的花坛，老伯必然会有所察觉的。” 苏微云无奈地望着他，道：“可是我......” 他已从洞中跃起，擦拭自己身上的泥土。 陆漫天也蹲下身子，用手去丈量这个秘密藏身之处的大小。 “怎么会进不去，明明......” 砰！ 苏微云一掌闪电般横切在陆漫天的后脖子上。 陆漫天闷哼一声，面朝泥土，晕倒过去。 他想不到苏微云原来是哄骗他的。 苏微云将他胡乱地塞入洞穴，拍拍双手，道：“我没办法进去，装你倒是合适的！” “我既然已知道律香川要将凤凤送给老伯，又怎么可能还会听从你的什么见鬼的刺杀计划？” 凤凤是为老伯而来的。 这当然是律香川是想用美色来削弱老伯的意志。 可老伯既然明天就已经要死在苏微云的手下了，凤凤为什么还会在后天嫁给他？ 这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律香川认为老伯明天根本不会死！ 苏微云冷冷地道：“你以为我猜不到？高老大，律香川和你想用我做炮灰，好获取老伯更多的信任，更重要的是，要让老伯以为真正的奸细已经找出，叫他彻底放松下来！” 老伯不是一位普通人，他不会越崩溃就越放纵自己，自暴自弃；恰恰相反，他只会在完全放松，彻底安全的环境下才会偶尔地享受一回。 若是律香川能揪出苏微云这个大奸细，当然才能让他真正放下心来，去快活一次。 而他与凤凤享受“快活”的时候，那才是最好的出手时机！ 为了换得这个绝佳的出手时刻，就只好先牺牲苏微云了。 甚至不止是苏微云，或许陆漫天也是律香川打算牺牲的对象！ 苏微云一掠而出，招了招手，菊花园里从远处赶来一组鹰组的人。 苏微云冷静地交待道：“我发现有刺客潜入菊花园，他很可能藏在花园地下的某一洞穴中，你们赶快找。我去外面守着，以防刺客偷逃！” “啊？有刺客进来？” 鹰组的人顿时大惊，不敢怠慢，马上搜寻起来。 而苏微云则奔出菊花园，不知往哪里去了。 第九十三章 隐忍的屠大鹏 十二飞鹏帮，大鹏坛。 谁也不会想到，苏微云离开菊花园后，便消失不见，竟是来找屠大鹏了。 大鹏坛中，仍然是那间议事大厅。 屠大鹏亲手为苏微云泡上一壶香茶。 “哈哈，苏兄弟，你近来还好么？” 苏微云不咸不淡地答道：“还行。” 屠大鹏道：“哈哈哈，等到我们大事功成，你便是我们的第一功臣！到时候江南的荣华富贵，美人好酒尽归你享！” 苏微云微笑道：“这恐怕就不大行了。” 屠大鹏讶异道：“为什么不行？难道苏兄弟你要效仿范蠡，垂钓江河，归隐山林？哈哈，你大可放心，你不是文种，我屠城也不是勾践，绝不会有兔死狗烹之理！” 苏微云笑道：“是不会有兔死狗烹的事情，只因兔子还没死，主人便已想烹了。” 屠大鹏疑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律香川要对你动手？！” 苏微云叹道：“不只是律香川，还有高老大，她原来也早就打算要我去送命了！” 他饮下一杯茶水，忽又想起叶翔与他说过的话：“如果有人叫你去杀老伯，那无异于让你去送死！” 高老大本就是要苏微云去送死的。 难怪高老大会将这周密的布局，包括屠大鹏的身份，律香川的阴谋全都让他知道。 只因在高老大看来，在这场棋局中，苏微云本就是一枚随时都有可以用来舍弃的弃子，他的存在，便是尽量为律香川争取优势。 律香川想安排他什么时候死，苏微云便该什么时候去死。 苏微云苦笑道：“其实大概在杀掉韩棠之后，我便已经‘该死’了。” 他被韩棠追杀，高老大顺手救起他，真正的目的就是让他去反杀韩棠而已。 只因高老大认为，一个能在韩棠的追杀下还能活着的人，绝对有可以大大利用的价值！ 所以高老大会信任他你被韩棠追杀，我想让你实际做的只是去杀韩棠，然后你就可以去送死了。 对于这样一个杀人工具，有什么不可以信任的？ 屠大鹏听完苏微云的话，忽然笑了：“苏兄弟，他们算计你，我却不会。” “因为‘十二飞鹏’死的死，亡的亡，剩下的精英已经不多了，我若坐上帮主之位，还需要你这位大贤来辅佐我！” 他刚说到这里，门外突然飞奔来一位亲信。 那人急匆匆地道：“大人，烈火急报！” 屠大鹏镇定地起身，接过那封信，展开来看。 只不过他越看越心惊，脸色逐渐变得狂喜，双手都有些颤抖起来。 屠大鹏一连仔细地看过三遍，才平静心情，驱退随从，转身对着苏微云道：“苏兄，你所料不错，果真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他将信递给了苏微云。 信的语句并不长，内容却石破天惊！ 陆漫天藏身地洞，欲刺杀孙玉伯，被律香川搜寻出后，连话都没说出口，便被无数的暗器钉死。 随后律香川献上绝世美人凤凤，劝孙玉伯再生一子。 孙剑死后，孙玉伯本为传宗接代之事而烦忧，此刻有最信任的律香川劝说，果然答应下来。 书房。 孙玉伯正和凤凤阴阳交合之关键时刻，律香川闯门而入，以独门暗器“七星针”射中其后背。 最后关头，孙玉伯利用床下的机关暗道逃离书房，律香川生怕暗道中有埋伏，不敢紧追。 随即律香川走出书房，收拢人心，接任孙玉伯的所有势力。 孙玉伯不知去向。 但是他自己都亲口说过“七星针之毒，天下是没有解药的。” 苏微云看完信后，默默地坐着，静静地沉思着，很久很久。 茶杯盘旋而上的白气越来越少，香茶渐渐凉了。 “你觉得老伯会不会死？” 苏微云终于开口。 屠大鹏微笑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七星针的毒，是绝对找不出解药的。” “是么......” 苏微云忽然叹道：“唉，看来我是时候回一趟快活林了，总该是要和高老大作个了断的。” 屠大鹏神秘地道：“其实你可以晚几天再去快活林。” 苏微云道：“哦？我留下来还有什么意义吗？” 屠大鹏道：“孙玉伯与律香川内乱，现在看戏看得最高兴的人是谁？” “你是说......万鹏王？” 屠大鹏道：“不错，我已经联合了嬉鹏，凶鹏二人，约定在飞鹏堡大殿同时向万鹏王发难。” “等到万鹏王得知孙玉伯出逃的消息，必然会召集群鹏前往飞鹏堡，一为大肆庆祝，二为重新安排命令。依我之见，那时他一定会放松警惕，便是我们最好的动手时机！” 苏微云道：“你想让我做你的帮手？” 屠大鹏郑重地点头。 “万鹏王金银珠宝藏满库房，名刀利剑好马美人皆有，更有古人的绝世武学秘籍，到时候苏兄弟可任意取用，绝无阻拦！” ······ 三日后。 飞鹏堡，大殿。 万鹏王果然在大殿上设宴，隆重款待十二飞鹏。 在与老伯势力的交战中，十二飞鹏一共损失了九位，即便算上苏微云，如今也只剩下四只飞鹏了。 大鹏、嬉鹏、凶鹏，还有杀鹏！ 大殿中除开万鹏王和侍女，便只剩下这四只飞鹏。 以屠大鹏为首，这四人全都已经联合起来，打算弑万鹏王，取而代之！ 而此刻的大殿里，并没有任何其他的飞鹏帮众了。 万鹏王是个很讲究的人，他在用膳的时候不喜欢有太多无关人员在场。 “老伯一死，剩下的大猫小猫不足为虑。依仗各位功劳，此次我们江南十二飞鹏帮已获胜利，我先敬诸位一杯！” 四位飞鹏齐齐持杯，遥遥对举，脸上洋溢着笑容。 万鹏王将杯中的葡萄美酒一饮而尽，大笑道：“虽然我飞鹏堡折损不少，但同样收获极大，我们抢到更多的地盘，几乎要一统江南！” “日后吾若为江南之帝，众位皆是分封大臣！” 万鹏王与老伯不同。 老伯极其谨慎，而万鹏王很自信，也很自负。 自负的意思往往也就意味着很少失败，万鹏王能一路打拼到现在的王座却少有失败，这便有些可怕了。 “来，喝酒！” “不醉不归！” 万鹏王平时总是板着脸，威严得像是一尊庙里的护法神像。 但或许是因为今天实在太值得高兴，他便总是开怀大笑。 他一笑，另外四人当然也就要陪着他笑。 可当酒宴持续半个时辰之后，万鹏王忽然发现，座下四人好像都不太笑了。 他们总是有意无意地盯着自己看，仿似在期待着什么。 宴席上若只有一个人笑，那是件很尴尬的事情。这个人笑着笑着就也会笑不动的。 但是万鹏王还在笑，笑得很开心。 “屠大鹏，你看我干什么？” 他突然点到屠大鹏的名字，屠大鹏顿时一惊，道：“属下瞻慕帮主威严，是以多看几眼，绝无冒犯之意。” 万鹏王表情变得十分古怪，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道：“我听说你有一位得力干将，叫作夜猫，很会配制一些无色无味，发作极慢的蒙汗药？” 屠大鹏脸色一变，道：“好像......好像是的。” 万鹏王声音陡然变大，冷冷道：“你是不是在看我酒中的蒙汗药什么时候发作？！” 第九十四章 对峙万鹏王 “你是不是在看我酒中的蒙汗药什么时候发作？！” 这本是屠大鹏与苏微云四人商议好的计策。 嬉鹏先买通后厨，在菜中会加入微量而不易察觉的蒙汗药麻痹万鹏王。这种特制蒙汗药的量大大减少后，虽不能起到很好的作用，但却十分不易察觉。 然后只要万鹏王的反应稍稍有些迟钝，苏微云四人便会立即动手。 但现在，屠大鹏还未动手，万鹏王却先发难了。 屠大鹏仍作不知真相之状：“您......您在说什么？属下怎么听不太懂？” 他悄悄看了看苏微云、嬉鹏、凶鹏三人，以目光示意他们。 万鹏王还未答话，屠大鹏突然暴起，将两丈长宽的大桌掀翻，劈头盖脸地往万鹏王脸上砸去！ 而他自己则抽出金刀，腾身上前，一刀对着万鹏王狠狠劈下！ 刀锋掠影，如雷如电！ 他的身手之快捷，江湖上少有人及，不愧是原先的十二飞鹏中最厉害的人物！ 凶鹏也紧接着要出手，却被旁边的嬉鹏拉住。 凶鹏盯着嬉鹏道：“是你？” 嬉鹏笑笑不说话。 而苏微云听见万鹏王说话之际，便知道事迹败露，已不可为。 嬉鹏与凶鹏中有人出卖了他们。 所以他稳了稳，未有立刻出剑。 当他见到嬉鹏的小动作和奸诈的笑容之后，便明白内奸是谁了；这个时候，如果凶鹏果断进攻，他仍会策应。 但是凶鹏犹豫了。 而苏微云再转头看向万鹏王时，却惊住了。 两丈长的大桌子倾倒在一边，刀也落地。 屠大鹏居然已败。 他败的实在太快！ 他现在才知道，他的武功离万鹏王差得还有些远。 屠大鹏的身躯本有些发胖，体型不小，但此刻竟像是一只小鸡仔一般被万鹏王捏住脖子，举在高空！ 这画面既不协调，又非常滑稽。 啪、啪、啪、啪！ 万鹏王抬起宽大的右掌，接连在屠大鹏的脸上打了五、六个大耳刮子。 屠大鹏的脸被扇肿，嘴角含血，两眼呆呆地盯着万鹏王，活像是被打傻了。 他本来就是傻子。 他若不是傻子，便不会愚蠢地想要来飞鹏堡杀万鹏王了。 万鹏王平淡地道：“你一个人是不敢来杀我的，说吧，飞鹏堡里哪些人被你收买过？” 屠大鹏诡异地大笑，什么话也不说。 万鹏王冷笑道：“你不告诉我？” 屠大鹏疯狂地大笑道：“万鹏老狗，你有本事就杀了我，但我是不会告诉你帮中有哪些人对你不忠的。” “我只会告诉你，他们之中有十二飞鹏坛主，有各大坛主的亲信，还有多位精英弟子，甚而在大殿门口值班的卫士都有我的人。他们会潜伏下来，为我报仇的！” “哈哈哈，我要让你时时刻刻地活在困惑，焦虑，担忧之中！” 咔！ 万鹏王一掌劈在他的喉咙上，竟将其喉骨砍了个粉碎。 屠大鹏倒在地上，脸上仍是笑容，不知是在笑万鹏王，还是在笑自己。 万鹏王忽然笑道：“屠大鹏以为他不说，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嬉鹏，你觉得他傻不傻？” 嬉鹏立刻嘻嘻笑道：“傻，他纯粹是个大傻子，竟然想来拉拢我作叛徒，却不知我对帮主最是全心全意，矢忠不二的！” 万鹏王笑道：“好，那你告诉我，谁是屠大鹏的帮凶？” 嬉鹏道：“今天站在大殿外的三十位值班卫士里，有二十三个都是屠大鹏收买的人。当然，他们现在听我号令了。” 万鹏王道：“听你号令？” 嬉鹏连忙道：“当然也就是听从帮主的号令。” 万鹏王冷哼一声，道：“还有谁？” 嬉鹏左右望了望，立即伸出手。 他的食指点向苏微云，道：“杀鹏，当然是杀鹏。他本就是屠大鹏引荐的坛主，不是他帮屠大鹏还会是谁？” 凶鹏看着嬉鹏的目光露出一丝感激，嬉鹏没有提及他的名字。 万鹏王的目光已紧紧地投在苏微云身上，便如天空中翱翔的大鹏鸟盯上一只瘦弱的猎物。 那意思好像是哪怕苏微云跑到天涯海角，都是不可能逃脱得掉的。 而苏微云居然稳稳地坐着，一点不动。 那张大桌子就倒在他面前，将他半个身子都遮挡住。 但他还是没有任何要挪动的意思。 万鹏王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是屠大鹏请来杀我的帮手？” 苏微云道：“我说不是，你信不信？” 万鹏王道：“我自然不可能相信。” 苏微云道：“既然不信，那你为什么还要问？” 万鹏王道：“我在等你出剑！” 苏微云认真地一字一字地道：“我也在等你出掌！” 万鹏王忽然闭口。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道：“很好，很好。单凭你这一份镇静，就不是屠城能比得上的。他请你来做帮手，实在是很好的选择。” 苏微云道：“你在忌惮我？” 万鹏王哈哈大笑：“本王纵横江南二十多载，罕曾有败，怎么可能会忌惮你？！” 苏微云也大笑：“那你为什么还不动手？难道你在等嬉鹏和凶鹏帮你么？” 苏微云说对了，万鹏王的确是有些忌惮苏微云，而且他也的确是在等嬉鹏与凶鹏出手相攻。 但他不能说。 他要是主动开口，让嬉鹏和凶鹏与他联手围攻苏微云，他便“弱”了，那便代表他没有信心胜过苏微云。 此时，苏微云开口笑道：“要是你真的没有信心胜过我的话，那嬉鹏，凶鹏，我们不如按照原计划动手吧。我们三人合攻万鹏王，要是我赢了，帮主之位由你们去坐，我只取几本武功秘籍便好。” 万鹏王故作平静道：“嬉鹏，凶鹏，你二人敢对我动手吗？” 嬉鹏、凶鹏二人嘴上连说“不敢不敢”，可是面色有异，心中却不知是怎么想的了。 “本王自从得到当年天禽门霍天青留下的‘七禽掌’后，历经十七场战事，从未输过谁！” 他虽刻意地让自己语声显得大气，坚决，但仍透露出一丝细微的不肯定。 显然，苏微云身上的杀气凛然而又镇定自若，谈笑风生的姿态，已从某种程度上削弱了他的威风和自信。 威者削之。 万鹏王不是强者，他是威者。 嬉鹏与凶鹏已蠢蠢欲动了。 他们看出万鹏王真的好像将苏微云看作是很厉害，极难胜过的那种对手。 然而嬉鹏和凶鹏还是没有轻举妄动，他们认为最好的做法是隔岸观火，等两虎相斗，分出胜负之后他们再动手，这才能收获最大的利益。 凶鹏紧张地望着万鹏王。 嬉鹏却死死盯着苏微云。 苏微云还是没有动，他的两只手掌都严严实实地藏在被掀倒的桌子后面。 谁也不知道他的双手会出拳还是出掌。 也有可能是出剑，甚至是突兀地洒出一片暗器。 一切皆有可能。 这正是万鹏王一直要等他先攻的原因。 但到了这个关头，万鹏王似乎已不得不出手了。 门口的值班卫士大多是屠大鹏特意安排的手下，他指望不及。 更重要的是，他绝不能在嬉鹏和凶鹏面前暴露出一点怯战之意，否则这两个白眼狼必定不会去杀苏微云，而是会杀他。 因为杀掉他的好处比杀掉一个苏微云多太多了。 所以万鹏王只能进攻。 他天神般的身躯冲天而起，如同统治天空的霸王去捕捉他领地里的猎物。 锐利的眼神，强健的手臂，厚大的双掌，一往无前的气势，这一击已凝聚着他的全部功力！ 他要以雷霆万钧之势迅速结束此战，以彰显他不可挑战的威严！ 万鹏王左手握成鹰爪，右手拍掌，招法犀利，一齐向苏微云啄来。 此二招一前一后，反反复复，虚虚实实，不知哪一只手掌会先到，哪一只会后到，自然也就令人无从防御。 七禽掌确然是一门极高深的武学。 嬉鹏和凶鹏甚至想不出苏微云能以什么招式来应对。 因为在他们看来，苏微云的浑身上下，从头到脚，都已被这一招封得死死的，没有半点破局的可能性。 万鹏王果然还是万鹏王。 就在万鹏王掠至高空之时，苏微云终于抬手。 他的双手终于从桌子下伸了出来。 两手打开，如捧着一大堆花瓣，忽的往天空一洒。 哗哗啦啦，漫天即作白雨而下！ 他用的既不是拳头，也不是掌法，同样不是暗器。 他洒出的不过是一包石灰粉。 屠大鹏的亲信夜猫子硬要塞给他的密制石灰粉。 这当然是种下三滥的手段，但此时此刻，又有什么比一包石灰粉更起作用的法宝？ 苏微云双手抛开之时，他的凳子已在后退。 白烟弥漫，雾气迷眼。 半空中如同有纷纷扬扬的大雪落下，肆意地不断钻进人的鼻子，眼睛，嘴巴。 万鹏王陡然惨呼一声，捂住双眼，扑空在地上狂吼！ 第九十五章 飞鹏帮主 说时迟，那时快。 从万鹏王起身飞起，用出他糅合七禽掌自创而出的飞鹏七七四十九式，到苏微云洒出石灰粉，急速后退，其实不过都是在短短一刹那间。 嬉鹏与凶鹏二人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万鹏王便已扑在地上，捂着双眼，痛苦地大呼起来。 苏微云“腾”的一下，从椅子上高高掠起，忽然拔剑。 锋芒毕露，剑光漫天！ 剑光混杂着大殿的辉煌灯火，闪烁不定，璀璨炫丽，便如烟花一般夺人眼目。 连嬉鹏与凶鹏都被这铺满大殿的白光唬得怔了怔神。 苏微云在空中，向万鹏王立出三剑。 哗！ 而万鹏王突然翻身站起，晃晃摇摇，单脚站立，如同一只在水面上叼鱼儿的仙鹤，对着空中的苏微云赫然出击！ 他身中暗算，竟然还有余力攻招！ 万鹏王右手捏成一种古怪的形状，将力量凝聚成一点，身体反转，手腕以一种灵活刁钻的角度，朝着苏微云的喉间的天突穴攻去！ 苏微云并不慌张，微微一笑，一剑削向他的手腕。 他这第一剑本就是为了对付万鹏王的后手。 万鹏王听风而动，迅速缩手而回。 他两眼虽已看不见，但腿上动作却十分不慢，单足轻妙地一点，便一下飞出四丈之外去。 呼！ 万鹏王宽大的衣袍掀起风声，速度极快。 到此时此刻，嬉鹏和凶鹏仍然是紧张地打量着战局，以他们的见识，仍然判断不出到底是谁占了上风。 看起来万鹏王虽受了暗算，但观其身形，勇力却半分不减，两人觉得这一战实在很难说。 而此时，苏微云的第二剑也已攻出。 第二剑无论是力量，速度，还是所攻的部位都要比第一剑凌厉得多。 干脆而迅捷，简单而有力，几乎是堂堂正正地拦腰切断万鹏王的半身。 万鹏王皱眉细听，瞬间便滚倒在地，显得颇为狼狈。 他的身法看似拙劣难看，就像是一只蹒跚学飞的小燕子，翅膀尚未张开，便扑腾倒下。 但苏微云却知道，这才恰恰是最直接，最利落的躲避方法。 换作平时，万鹏王是万万不会使出这等难看的招式的，但面对苏微云，他的的确确是感受到了死亡的危机，不敢再隐藏实力！ 于是在嬉鹏与凶鹏的注视中，苏微云刺出第三剑。 这一剑是三剑当中的最后一剑。 任谁也都看得出来，苏微云的剑势已尽。 所以万鹏王只要等接下这一剑，他便可即刻反击！ 剑身飞落。 从九天银河泻落。 出奇的是，这一剑没有杀气，连半点杀气都没有。 夺命十三剑，招招夺人性命，怎么会没有杀气？ 剑上没有杀气，就连苏微云的脸上也看不出任何杀机。 不但不见杀气，反而是悲天悯人，慈肠百结，仿似一尊救世人于水火之中，普度众生于尘世间的佛陀。 这一幕，让嬉鹏与凶鹏简直不能理解。 万鹏王也呆住。 他大半身躯都伏于冰冷的地面，呆呆地望着这一剑。 在他的感觉里，这一剑并不是要夺他性命，斩他真灵；而是从三十三天之上伸出的一只杨柳净枝，要拉着他，脱离苦海。 万鹏王转而从他的错觉之中醒悟过来，脸色大变，但他此刻已退无可退。 他只能双手展开，作为鹏翼，两足并拢，作为鹏爪，整个身躯携带着金翅大鹏九万里的浩大气势，扶摇而上，一头朝着苏微云撞去！ 这一击已是他最可怕，也是最终的一招。 他要做殊死一搏！ “唉。” 一声长叹，悠悠地荡在人心间。 这意思仿佛是在说我本要救你，但却无能为力。 而苏微云除了发出一声叹息以外，全身上下，臂膊手腕，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变一分一毫的姿势，动作。 夺命十三剑，第八式，地狱夺命。 三入地狱！ 传闻之中，地藏王菩萨曾三入地狱，他的弟子问他为何常入地狱，他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三入地狱，一剑比一剑快，一剑比一剑犀利。 这是最后的一剑，这一剑之后剑法便已使尽，苏微云不会，也不能再出剑了。 地藏王菩萨第三次入地狱后，便常驻地狱，威严群鬼。 一鹏，一剑都极快。 万鹏王的身躯迅速飞空，又迅速跌落。 跌落下时，他的身躯里还插着一柄剑，潇湘剑。 万鹏王闭着双眼，倒在地面，口中喃喃。 “你这一招叫作什么名字？” “三入地狱。” 万鹏王道：“好......好，这一招若未送我下地狱，便要送你下地狱，这名字果然很......很好！” 苏微云却道：“错了。” 万鹏王道：“哪里......哪里错了，我是万鹏王，我怎么会错？！” 他言语间已有些癫狂。 苏微云叹道：“这一招的意思是，你已在地狱之中，是我要将你拉起，而不是送你下地狱。” 苏微云收回潇湘剑，缓缓又说出一番话。 “只可惜剑招一出，你已在地狱之中。你本就死了，我怎么还救得活你？所以我才会叹息。” 万鹏王忽然睁开双眼，狂笑道：“是极，难怪你这一招没有半点杀气，原来你不是想杀我，而是要救我，救而不得罢了。” “哈哈哈哈哈，高明，高明！你好歹算是个英雄，死在你手上，总比死在屠大鹏手中要好得多！” 苏微云默然。 既因万鹏王而默然，又因剑招之巧妙而默然。 这一招是他刚刚领悟而出的夺命十三剑第八式，此式确实异想天开，巧思精妙。 因为夺命十三剑的杀气太重，难免就会反伤其主，侵蚀到用剑之人的赤诚之心。 所以创造这门杀戮剑法的前辈便想出一个法子使剑招杀人，而不使剑意杀人，以清净杀意，洗涤心灵。 是以万鹏王会连道两声“高明”，一是称赞剑招高明，二是叹服剑意高明。 苏微云忽然转头，看向嬉鹏与凶鹏二人。 还不等他开口，嬉鹏便跪伏在地，大呼：“帮主万岁，帮主神功盖世，所向披靡！” 凶鹏望着嬉鹏，惊道：“你......你......” 嬉鹏道：“难道你还看不出，杀鹏大人已是我们飞鹏帮的帮主？” 凶鹏这才反应过来，跟着连呼“帮主大人”。 苏微云摇摇手，笑道：“你们真的想让我作飞鹏帮的帮主？” 嬉鹏果断道：“除您之外，没有别的更合适的人选！” 苏微云背过身，慢慢朝着大殿之外走去。 “好，那么你快为本帮主点齐黄金千两，白银千两，绸缎百匹，骏马十匹，名刀宝剑各五样，随我一起出帮。” “去哪里？” “快活林！” 第九十六章 谢谢你 快活林。 快活林依然充满着快活的气氛。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这里的舞女歌姬没日没夜地欢唱，她们是永远不知疲惫的。 但是常年在江湖上摸爬滚打的人们却会疲惫。 苏微云便有些累倦了。 他为报答高老大的恩情，已做了太多太多，这其中只有“报仇韩棠”这一件事情是他本该去做的。 他为高老大尽心尽力地完成杀手的任务，而高老大考虑的是怎么利用他，如何用他去做炮灰，让他死得更有价值。 这换作是任何一个人恐怕都是不能接受的。 所以苏微云如今带上黄金白银、丝绸宝马等丰厚大礼前来与高老大做个了断。 高老大款待苏微云的地方，还是那个最豪华的雅间。 金碧辉煌，灯火透亮。 雅间里仍然有最美好的少女陪伴。 墙上曾被陆漫天以一对穿心铁胆打出的洞也已被修补完毕，光滑得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它日后不会再被破坏了。 因为陆漫天已死。 陆漫天本该在算计完苏微云，待其死后，再来快活林好好快活一番的；但现在坐在这里的是苏微云。 所以高老大不得不有些慌张。 好在她暂时还沉得住气，因为她见到苏微云是携带着大大小小，车水马龙的礼物来拜访她的。 这至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表现。 嬉鹏和凶鹏在一旁独自喝闷酒。 高老大却和苏微云面对着面，相向而座。 高老大陪着笑脸，最先开口道：“‘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苏帮主如今发达阔气了，还没忘记回来见见我这位老朋友，实在是我修来的福气。” 苏微云正色道：“我在你和律香川的阴谋下还没身死，才真的是我修来的福气。” “呵呵呵......这......”苏微云一句话便让高老大笑不出来了。 “但是我也并没有要把你怎么样的意思，只不过送了些礼物过来，算是彻底了清我们之间的恩怨，自此再无相欠。” 高老大脸色变得说不出的奇怪。 良久之后，她才缓缓说道：“你并没有完成我们之间的协定。” 苏微云道：“老伯已经死了。” 高老大道：“孙玉伯未必身死。” 苏微云目光一闪，讥讽道：“七星针的毒性如何，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高老大道：“即便孙玉伯真的死在七星针下，但那也不是你杀的！” 苏微云道：“可我总不能再去将他‘杀’一次吧？” 高老大眼神中露出一种带着些许恐惧又充满刺激，诱惑的神情，道：“你去将他的尸体找回来，让我彻底确认，我们就此两清。” 嬉鹏和凶鹏手上的酒杯忽然重重落下，酒水溅得满空都是。 他们当然要表态，区区快活林高寄萍凭什么敢威胁他们的帮主？ 凶鹏从腰间抽出一柄快刀！ 陪酒的美人惊呼出声。 而苏微云在沉默。 高老大没有去看嬉鹏与凶鹏，而是淡定地笑道：“我知道你们这群江湖侠客，最重情义。‘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我想你们是从来不肯违背的！” 高老大居然得寸进尺，她居然敢在如今的苏微云面前得寸进尺！ 或者说她还很不安心，她还想继续控制苏微云，不愿失去这一柄锋利的好剑！ 灯火忽然一阵摇动，整间屋子显得明暗不定。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苏微云身上。 高老大微笑道：“你先考虑，我去添灯。” 苏微云忽然道：“不必了。” 高老大道：“哦？你已决定？” 苏微云道：“我与你算一笔账。” 高老大道：“我们之间的账是该好好算算的。” 苏微云道：“我当初被韩棠追杀，紧迫至极，后来他因为老伯生日，才必须赶回去，最终放过了我。这时你好心搭救了我一把。” 高老大道：“原来你还记得清楚。” 苏微云的语声平静得像一面无风无波的湖水，道：“你先让我帮你杀‘十二飞鹏’中的怒鹏。” “不错。”高老大不着痕迹地看了嬉鹏与凶鹏一眼，道：“我那时便知道我没看错，你果然是个高手。” “而且你先被韩棠追杀，又杀了怒鹏，便能证明你既非老伯的手下，又不是飞鹏帮的人，我就更可以将任务放心地交给你了。” 苏微云轻轻地叹了口气，缓慢地道：“我的意思是，我以为，那个时候，我就已经将你所谓的恩情还完了。” 此话一出，高老大顿时怔住。 随后她反而大笑起来。 “你......你只杀了一个怒鹏，就还尽恩情，是不是太可笑了一些。” 苏微云认真道：“我当日只不过是一位无名小卒，怒鹏却是十二飞鹏帮的坛主，他是身份比我尊贵不知多少。用他的命，换我的命，难道还不够？！” 不等高老大反驳，苏微云又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即便怒鹏不够，可再加上韩棠、金鹏、银鹏、铜鹏还不够？这些人虽不是你点名要我杀的，但却也是这次计划行动中所要求我完成的部分。” 苏微云站起身，将一粒米都没动过的饭碗推过，道：“就算这些都还不够，但再算上你们设计圈套，要派我去送死的那一次总该够了。” 嬉鹏严肃地道：“是的。我虽只听了几句话，但也知道，我们帮主已经仁至义尽！” 他说的并不完全是迎合讨好的话语，即便是平心而论，他也会这么讲的。 苏微云已欲走出屋门，又停下道：“更何况，那一次我这条命其实也并不算是你救的，从韩棠最后放手离去的时候，我这条命便已经保住了。他不放手，你也救不了我。” “严格地说，快活林只是为我提供了一个很好的疗伤的安静环境。” 高老大冷笑不止。 苏微云见她如此作态，终于笑道：“你其实该去学学怎么以第三种方式和男人相处的。天下的男人并不是只有两类。更不是每个人都是你的叶翔和小何！” 苏微云已走出门。 他刚一出门，十多点闪烁寒光的小点便朝他极速打来！ 这些小点似镖非镖，似箭非箭，有些像毒针，但又不完全是。 只在刹那之间，寒星已将苏微云周身封死！ 苏微云的反应极快，他作出了一种最合适，最有效的应对。 撤步，进屋，关门！ 此刻，大门成为苏微云最好的盾牌。 叮、叮、叮、叮！ 暗器全部钉在门上。 而就在寒光打出，苏微云进屋的一瞬间，凶鹏与嬉鹏联手夹攻向高老大！ 她虽然武功不弱，但比起十二飞鹏来说，还是有些不够看。 转眼她便被制住。 苏微云回头冷冷盯住高老大，道：“你要杀我？” 高老大被两柄刀架在脖子上，冷汗直流，道：“这不是我的意思。” 苏微云淡淡道：“那么请你先出门吧。” 高老大乖乖走出了门。 门外三丈之处，站着一个冷漠，坚硬的人。 苏微云见到他，便猜出他的身份：“你是快活林的第四位杀手，石群？” 石群缓缓点头。 他的右手拿着一根箫，方才的暗器便是从箫管中打出的。 苏微云按住潇湘剑，道：“你刚才的暗算行径，足够让我有杀你的理由！” 石群道：“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但我只不过是想让你明白一件事。” 苏微云道：“什么事？” 石群郑重地说道：“高老大对我有恩，所以我冒着被你杀的危险，也要报答她，也要为她出头，这就叫作报恩！” “恩情是不能用利益衡量的！你方才在屋中算的那笔账太可笑了！” 苏微云道：“你说的对，可这是高老大先用利益来作协定的，我跟她讲的不过是她的道理。” 石群冷冷道：“那么你的道理呢？” 苏微云微笑：“我的道理就是我已将该做的都做了，我问了问我的心，情分已尽，它说它不觉得愧疚。我对得起我自己的良知。这就是我的道理！” 云遮高空，大风突然刮起。 刮得树林沙沙作响，刮得快活林灯火飘摇，刮得高老大的裙摆舞在半空，似在吼叫咆哮。 高老大出奇地没有说任何话。 苏微云斟酌了一会儿词句，才又说道：“你没有错。但这些话你更应该对已成为高老大傀儡的叶翔和孟星魂去讲，你可能还不了解他们的心情有多痛苦！” 石群忽然沉默。 他本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但他此刻却比从前更加沉默。 苏微云带着嬉鹏与凶鹏，坦然离开快活林。 留下的是满车的金银、丝绸、刀剑、宝物。 苏微云之所以敢这样强硬，是因为他的宿命令其实已完成了。 在他准备大车运送金银宝物，决心彻底了断的时候，宿命令就已经完成了。 他不需要对得起江湖宿命令，他只需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苏微云逐渐远去，只留下沉默木讷的石群静静地站在高老大的身边。 醉酒的叶翔，死去的小何，不知所踪的孟星魂都不能再为她所用，第五位杀手现在也走了。 风云变幻，情仇纠葛，竟比一支欢唱达旦的歌舞结束得还快。 高寄萍怔怔地望着远方，寂寞惆怅，谁也不知她的内心在想什么。 远方，苏微云忽然回头，大声地说了一句话。 那语声随风飘来。 “谢谢你，高老大！” 第九十七章 自由灿烂的苏微云 飞鹏堡。 苏微云并不习惯处在大殿之中。 而是仅仅呆在一处偏僻，安静的小屋里。 苏微云在完成最后一个强制的宿命令后，在心中默念，已能得到江湖宿命令的回应。 他不再是被江湖宿命令压制的宿主，而是可以自由索要位面任务的侠客，即使没有完成，也无任何惩罚，全凭一心。 而江湖宿命令告知他“待该位面剧情结束后，便可选择进入下一个位面。”。 他有两个位面选项可以选择：“《小李飞刀》位面、《英雄无泪》位面。” 看起来有两个选择，其实只有一个。 以他现在的武功去小李飞刀的位面，无疑是找死。 “还是多练些武功为妙。” 苏微云面前的案几上就摆放着两本秘籍。 其中一本看起来已有了许久年头，样式古朴，纸张泛黄，乃是万鹏王留下的七禽掌。 另外一本则是他完成此次江湖宿命令获得的位面奖励。 《毒经》。 这本名称只有简简单单两个字的书籍，却囊括了包括唐门、五毒教、销魂宫、海魔教等等解毒下毒的各式各样的手段方法，甚至有一部分还记载的是苗疆十万大山中的蛊毒。 若能将这本《毒经》记熟，不敢说能成为一位制毒，配毒的大师，但天下恐怕很少会有毒药能瞒过其耳目了。 苏微云要是参悟这本毒经之后，便确确实实成为一位顶尖的杀手了。 用毒本是杀手的惯用招数，无声无息地杀人才是真正厉害。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月里，苏微云晨练内功，午习掌法，夜读毒经，在飞鹏帮的帮主日子过得算是非常享受，又十分充实。 ······ 直到一个多月后，苏微云忽然收到一条情报。 孙玉伯身中七星针后未死，卷土重来。 在女婿孟星魂和生死兄弟易潜龙的辅助下，孙玉伯给予律香川致命一击，重新夺回全部势力！ 律香川心如死灰，最终被一位亲密好友毒杀。 与律香川一同谋害老伯的美人凤凤则被放过，不知下落。 苏微云不得不感叹道：“老伯的算计果然深沉，这才是大枭雄！正如屠大鹏不可能杀掉万鹏王一样，律香川同样斗不过老伯。” 又过一日。 老伯忽然大发喜帖，邀请各路朋友前来参加婚宴她的女儿孙蝶与孟星魂的婚宴。 他终于肯认他的女儿，更认同了孟星魂这位女婿。 而这场盛大隆重，欢天喜地的婚宴，孟星魂和小蝶当然不可能不邀请苏微云。 所以苏微云就去了。 ....... 菊花园。 此时还未开春，花园里的花朵大多凋落。 但大家都知道，鲜花凋谢只不过是暂时的，终究还会有重开之日。 花园里摆下长长的流水宴，在座的有小贩、有车夫、有剑客、有富豪......老伯还是和从前一样，无论什么样的朋友，只要真诚，他就都会喜欢。 “飞鹏帮苏微云帮主到！” 此场婚宴本来没有唱礼的人，但这一位来人实在太有名，太威风，他刚走到门口，便有好几个人都叫出他的名字。 老伯、孟星魂和小蝶亲自迎出。 孟星魂与小蝶看见苏微云说不出的亲切高兴，而老伯见到苏微云则神色复杂，既有欣慰，又有怀念，还有感慨。 苏微云派人将运来的三车贺礼送往花园之后，又开口祝贺道：“恭祝二位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小蝶笑道：“飞鹏帮帮主说的贺词，可一定要记下来。” 苏微云笑着摆手：“哪有这等风光？” 他又被请到上座，与老伯、易潜龙、孟星魂小蝶一张桌子。 易潜龙笑道：“飞鹏帮主喜欢吃鱼么？这条鱼可是我亲手从长江中捉上来的。” 苏微云大笑，以筷子轻轻夹起一块糖醋鲫鱼，放入口中，细嚼慢咽。 “唉，我初次来准备对付老伯时，吃的也是这道菜，此番再品，滋味果是大有不同了。” 易潜龙笑道：“我亲手所捉的鱼，肯定和普通鱼味道不一样的！哈哈哈哈！” 推杯换盏，酒足饭饱。 宾客欢愉，主人尽兴。 时至深夜后，从四面八方，远道而来的客人才渐渐散去。 孟星魂与小蝶也入洞房。 菊花园里，只剩下老伯与苏微云两人。 老伯忽然对着苏微云笑道：“总管，有没有兴趣陪我去菊花园散散步？” 苏微云道：“现在吗？好呀。” 老伯与苏微云慢慢地在菊花园中走着。 二人走着走着，突然同时想要说话，又同时顿住。 老伯道：“你先说。” 苏微云好奇问道：“你不是中了‘七星针’的毒吗？” 老伯微笑道：“七星针虽没有解药，我却可以用我深厚的内力将毒素逼出。” 苏微云恍然，道：“原来如此。好，我说完了。” 老伯这才缓缓开口道：“我和飞鹏帮的那些是是非非，恩恩怨怨，你觉得.......” 苏微云笑道：“我此番来，正是为了化干戈为玉帛。” 老伯道：“哦？你不怕我现在就召集人马，将你留在这菊花园中？” 苏微云道：“你不会的。你不是这样的人。” 老伯笑道：“你很了解我？” 苏微云道：“还好吧，算不上很了解。但你既然连凤凤都能饶过，又怎么会放不下我？” 老伯道：“你当初是奉高老大之命来杀我的？” 苏微云道：“幸好我那时没动手。” 老伯笑道：“或许你动手之后，我便已死了。就好像万鹏王一样。” 苏微云认真道：“你和万鹏王不一样，我杀得了他，却未必杀得了你。” 老伯道：“唉。” 苏微云忽然问道：“你将高老大怎么样了？” 老伯神秘道：“你不妨猜一猜。” 苏微云道：“将快活林烧了？” 老伯道：“哈哈哈，我将高寄萍最想要的‘快活林地契’送给她了。她要杀我，无非就是为了这张地契而已。” 苏微云惊讶道：“你居然肯帮她？” 老伯道：“她是个很精明的女人，也是个很可怜的女人。她做的一切从她的立场上讲，其实都没有错。” “当我看见有人想攀登高地的时候，我总是想去推她一把，而不是将她踢下去。” 苏微云望着老伯许久许久，终于道：“你果然是老伯，那个值得人们尊敬的老伯。” 老伯道：“哈哈，你杀了万鹏王后，在江南声名鹊起，受众人仰慕，是一位响当当的大人物！我可比不上你了。” 苏微云忽然目光一动，看向远方，一个孤独寂寞的身影正从菊花园里缓缓走出，将要离去。 老伯道：“哦？这么晚，还有客人才刚走吗？” 苏微云道：“他好像是我一位姓叶的朋友。他终于想通，肯离开那片鬼林子了。” 不等老伯再问，苏微云从怀中拿出一本秘籍来。 “这本飞鹏帮的《七禽掌》我已背熟，就送给孟星魂和小蝶的儿子练武用吧。别再让他们学那些杀人的剑法了。” “我要走了。” 苏微云将秘籍交给老伯后，便出了菊花园。 老伯最后对他说的一句话是：“你什么时候不想当帮主了，我这里花园总管的位置还会为你留着的。” 苏微云渐行渐远。 渐渐消失在夜里。 夜空中，忽有流星划过，美丽绚烂，璀璨无比。 大地上，春天气息来临，百花欲放，蝴蝶欲动。 少年，佩着剑。 璀璨而灿烂的流星划过； 自由而美丽的蝴蝶飞舞； 可无论是流星，还是蝴蝶，都应当先成为一柄剑！ 剑就是一位剑客绝不能永远为了别人而活着！ 第九十八章 请你喝茶 英雄无泪位面。 ······ 一座高山，一处低岩，一道新泉，一株古松，一炉红火，一壶绿茶，一位老人，一个少年。 “天下最可怕的武器是什么？”少年问老人：“是不是例不虚发的小李飞刀？” “以前也许是，现在却不是了。” “为什么？” “因为自从小李探花仙去后，这种武器已成绝响。”老人黯然叹息：“从今以后，世上再也不会有小李探花这种人；也不会再有小李飞刀这种武器了。” 少年仰望高山，山巅白云悠悠。 “现在世上最可怕的武器是什么？”少年又问老人：“是不是蓝大先生的蓝山古剑？” “不是。” “是不是南海神刀王的大铁锥？” “不是。” “是不是关东落日马场冯大总管的白银枪？” “不是。” “是不是三年前在邯郸古道上轻骑诛八寇的飞星引月刀？” “不是。” “我想起来了。”少年说得极有把握：“是杨铮的离别钩；一定是杨铮的离别钩。” “不是。” 少年沉思片刻，又叹道：“难道您说的是，近来在江湖上崛起的那柄‘碧波一动，夺人一命’的潇湘剑？” “也不是，”老人道，”你说的这些武器虽然都很可怕，却不是最可怕的一种。” “最可怕的一种是什么？” “是一口箱子。” “一口箱子？”少年惊奇极了：“当今天下最可怕的武器是一口箱子？” “是的。” ······ 正月十六，风雪满天。 长安。 红花集。 红花集的官道外有一间茶馆，若坐在门口的位置上，可以将来来往往的行人走马都看得清清楚楚。 孙通就坐在这个位置。 孙通其实不应该叫孙通的，他应该叫孙挡。 大镖局的二当家卓东来曾夸赞过他：“孙通的年纪虽然不大，可是无论什么人来了，他都可以挡一挡；无论什么事发生了，他也可以挡一挡，而且一定可以挡得住。” 孙通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每个人他的确都能挡一挡，而且都能够挡得住。 但是今天好像有些不同。 有一个人莫名其妙地就出现在城外，而且他并没有要进城的打算。 看他的穿着打扮，神采表情，仿佛是从城里面刚刚快活了一番才出来似的。 孙通自己居然没有将这个人挡住？ 孙通立即看向他的两侧。 他身侧的屋檐下，只要是可以遮得住风雪的地方，都站着一、两个青衣人。 这些青衣人都是大镖局出来的人，经验丰富，目光锐利，他们站在这里，当然不是专程过来为了喝西北风的。 青衣人也都盯着城外突兀出现的青年，然后无奈地向孙通摇了摇头。 他们也没看见这青年是怎么出城的。 孙通带着他们，本是要盘问检查每一个进出长安的可疑人士！ 这种搜查虽有时候会令人觉得有些难堪，但是所有人都乖乖地配合着，敢怒不敢言。 在这长安城里，敢得罪“大镖局”的人当真是极少极少的。 孙通不认为这个忽然出现在城外的青年恰好是其中一位。 青年虽然佩剑，但他们哪一个出来混江湖的身上又不带着刀剑？！ 他那时候还不知道这位青年就是后来名噪长安洛阳两京的苏微云。 孙通走了过去。 “你好。我们想搜一搜你的身，请你配合一下可以吗？” 孙通的语气算不上蛮横，但也绝对不客气。 苏微云第一反应并不是回答他的问话，而是挠了挠头，自言自语。 “英雄无泪，又是一个不知道剧情的位面........我刚一来，就遇上这种破事儿？” 孙通见苏微云没有理会他，心头有些火气，再次强调道：“这位朋友，我们要搜一搜你的身！” 苏微云疑惑问道：“你们是朝廷官府查案吗？” 孙通自傲道：“我们是大镖局的人，来此捕捉凶手！” 在他看来，“大镖局”这三个字是应当比官府更有震慑力，更能让人屈从的！ 谁知苏微云只是点点头，轻描淡写地道：“嗯，好，那你们慢慢查。我刚来，我不是凶手。” 说罢，他便转身要离开了。 孙通愣在原地，随即勃然大怒。 他一挥手，身边的数位青衣人一齐拥上，将苏微云围困起来。 孙通道：“朋友，你今日不好好让我们搜身，恐怕是走不掉的了！” 苏微云皱眉道：“我身上有些东西十分重要，怎么能让你乱搜？” 孙通冷笑道：“什么东西，这样见不得人？” 苏微云闭嘴不言。既然是“见不得人”的东西，又怎么会说给外人听？ 孙通的手已握上自己的剑。 他握着剑，手边的青衣人亦纷纷拔刀！ 铿、铿、铿、铿！ “你身上是不是藏着一颗头颅？！” 苏微云听到这句话，反而笑了。 “我以前倒是学过吃人，但教我吃人的那位李大叔却是‘不吃人头’的，所以我没事干嘛藏着一颗人头？” 孙通冷冷道：“你若没有藏着人头，又为什么不敢让我们搜？” 苏微云叹了口气，按住潇湘剑，道：“不想让你搜和不敢让你搜，这两句话表达的意思有时候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 孙通挥剑上前，洒出一大片雪白色的剑光，他用的乃是正宗的天山派的剑法。 飞掠而过的剑光与天上纷纷扬扬的大雪交相辉映，非常晃人心神！ 但就在他的剑快要落在苏微云身上时，所有剑光都突然一收，刹那消失无影。 那把白色长剑高高抛起，插入雪中。 孙通的手上忽然没有剑了。 苏微云的手中却多了一柄剑，剑尖正指在孙通的胸口。 “‘不想’与‘不敢’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我随时都可以取你性命，只是我不想罢了！” 苏微云收起剑，缓缓往城外走去。 青衣人站在旁边，竟无人敢上去阻拦。 孙通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脑中飞速思考着要如何留下苏微云。 恰在这时，有一个人已经帮他拦住了苏微云。 也是一位青年。 他也有剑，只不过他的剑用一层又一层的厚实的布条包裹着，不让别人瞧见。 青年道：“朋友，你的剑法好像很不错。” 苏微云道：“一般。” 青年道：“你为什么不让他们搜你的身？” 苏微云反问道：“你为什么要将剑藏着，不露给外人看？” 青年叹道：“是的，这本是一样的道理。” 他居然旁若无人地走到茶馆门前的桌子旁，然后转头对着苏微云笑了笑。 青年端起茶壶，细细地倒满一杯。 而后他又发觉这茶是冷的，神色变得十分不满意。 青年将茶杯中的水泼掉，又重新倒了一杯。 茶仍然是凉的。 “我非要一杯热茶不可。” 周围的人盯着他，仿佛在看待一个傻子。 冷茶纵然再倒上千杯万杯，又怎么会变热？ 但是接下来，青年掌中的茶壶倒出的茶水忽然变得热气弥漫，白雾滚滚。 冷茶奇迹般地变成了热茶。 他竟是以手掌的内力将一壶茶逐渐温热！ 青年将茶杯对苏微云举起。 “我请你喝茶。” 第九十九章 定风波 “我请你喝茶。” 这杯茶本来很普通，但当它由冷变热之后，再普通的茶也不会普通的。 青年的内力之深厚，实在不容小觑。 苏微云走过去，端起那杯茶，轻轻地呡了一口，道：“请问阁下叫什么名字？” 青年道：“我叫高渐飞，就是渐渐要高飞起来的意思，你可以叫我小高！你呢？” 苏微云笑道：“我叫苏微云，你飞起来之后，记得去天空上找我。” 高渐飞也笑道：“一定会的。我一定交你这个朋友！” 苏微云惊讶道：“你并不认识我，与我只是盏茶之缘，为什么要与我交朋友？” 高渐飞又给自己倒下一杯茶，一口饮尽，道：“因为你是真正的剑客，而你又不该死。所以我就交你这个朋友。” 苏微云道：“对你而言，难道剑客只分为该死的人和朋友？” 高渐飞淡淡道：“不错，自我下山以来三个月，我已刺杀了昆仑、华山、崆峒三个剑派中的四大高手。他们都用剑，他们也都该死，正好我又想成名，所以就顺手杀了。” “你没杀孙通，所以你不该死。” 杀人的人该被人杀，不杀人的人被不应该被人杀这就是高渐飞的意思。 苏微云点头道：“好，你这位朋友果然很有意思！” 两人在一群青衣人的包围下，喝茶聊天，谈笑风生，神态怡然。 你一杯茶，我一句话，竟半点也没将这些青衣放在眼里。 孙通正要安排手下，突然之间，红花集外的飞雪之中，急速驰来一匹骏马！ 马蹄声如奔雷，疾电！ 蹄声中还夹杂着一种很奇怪的脚步声，那是穿着钉鞋在冰雪上奔跑时才会发出的脚步声。 苏微云与高渐飞同时抬头去望，一骑快马飞奔而来。 马上的骑士满面虬髯，反穿一件羊皮大袄，衣襟半敞，脸庞红润， 马后后面还有一个人，脚上穿着双油布钉鞋，一只手拉住马尾，另一只手挑着一根吊着麻布袋的竹竿，跟着健马飞奔。 “洛阳雄狮堂叛徒杨坚的人头就在这里，这就是叛徒的下场！” 这当然就是孙通要找的人头！ 孙通一点都没有犹豫，在骏马飞驰而过的瞬间，他已从道旁拾起剑，飞身掠去。 剑光如雪，凌厉如霜。 哧！ 这道声音却不是他的剑所发出的。 是一把刀，一把长四尺九寸的金背大砍刀！ 刀芒一闪，人头已经落地。 鲜花的血花猛地迸发，与银白的雪花交织起来，混杂成一幅奇异的画面。 孙通的尸体落在地上。 马上的大汉朗声大笑：“老子就是洛阳雄狮堂的大侠朱猛，你们谁要来取我首级，就尽管来吧！” 他的笑声震震，仿似狮子大吼，将屋顶上的积雪都震下一片。 杨坚从雄狮堂叛逃入大镖局，朱猛便不远千里从洛阳直奔长安，取其人头，威慑宵小！ 青衣人呆呆地望着朱猛，仿佛傻了，一声屁都不敢放。 朱猛叹道：“看来这世上不要命的人的确不多。” 苏微云只淡淡地看了朱猛一眼，就收回目光，继续和高渐飞喝茶。 朱猛瞧见苏微云，忽的下马，朝他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是在这里喝茶的？” 苏微云道：“是。” 朱猛问道：“你旁边有个人死了，你连看都不多看一眼？！” 苏微云道：“死的又不是我。” 朱猛掂了掂手上沉重的金背大砍刀，道：“那我如果说马上死的就会是你呢？” 苏微云道：“那就更不必看了，我自己又有什么好看的？” 朱猛忽然笑了，哈哈大笑。 “好，你这小子有趣，有胆量，有气魄！你敢不敢叫我一声兄弟，你若敢叫，我就敢跪下来跟你磕三个响头，全作结拜！” 苏微云愣了愣，突然对高渐飞问道：“刚才他好像说他叫朱猛，你知不知道他的名号？” 高渐飞苦笑道：“不知道他的人恐怕还不多。他就是洛阳最大帮派雄狮堂的老大，‘雄狮’朱猛！” 苏微云又问道：“他的帮派有多大？” 高渐飞夸张地比了一个手势，道：“很大很大，比这一百个茶馆还要大！” 苏微云这才点了点头，若有所悟地对着朱猛道：“你说你要和我磕头？” 朱猛声音极大：“我说我要认你作兄弟，你肯不肯？” 高渐飞也给朱猛倒了一杯茶，一杯热气腾腾的茶。 朱猛从他手中接过茶杯，只轻轻触了触他的手，便叫道：“好小子，你的内功好像有那么两下子！你敢在这里喝茶，我也给你磕头，我也认你作兄弟！只有你们两位这样胆量够大，足够豪迈的人才配作我朱猛的兄弟！” 高渐飞道：“好，我肯！你雄狮朱猛果然名不虚传！” 一个人若是坐到雄狮堂老大的位置，还能随随便便与人磕头，随随便便与人称兄道弟，那确实是一件很不容易，很不容易的事情！ “你呢？！” 两人都看向苏微云。 苏微云大概已听明白了事情经过。 雄狮堂的杨坚叛门加入大镖局，“雄狮”朱猛则单刀匹马闯入长安，如今取其头颅而回。 千里单刀，说杀就杀！ 连苏微云也不由为此豪爽气势所动，痛快地道：“你们都是痛快人，我怎么能不痛快？！朱兄，请用茶！” 朱猛哈哈大笑：“好，我们都是痛快人！不能只喝茶，要喝酒才尽兴！” 苏微云道：“我去拿酒！” 此时茶馆的老板，伙计，客人见势不对，早已溜了。 但酒还没溜。 苏微云抬起一大坛子酒，置于掌心，往空中轻轻一抛，那酒坛端端正落在桌子上，连一滴酒都没有晃出来。 他如法炮制，接连从墙角扔过三坛子酒来，整整齐齐摆于桌中！ 朱猛拿过三个大碗，抱起酒坛，各自倒满，便要跪下。 苏微云此时却轻轻伸手扶住了他，朱猛用力一挣，竟未挣开！ 高渐飞道：“朱大哥你不用磕头，咱们大男人在地上磕头来磕头去，好不难看！” 苏微云道：“不错不错。” 朱猛惊奇地看了苏微云一眼，道：“好，你嘴上说不错，手上的功夫也果真不错。我是大哥，我先敬你们三杯，祝你们武功长进，身子康健！” “此情此景，不放声高歌不够尽兴！” 他一口气喝罢三大碗酒，竟真的大声高歌起来。 茶馆外，冷风阵阵，呼啸不止。 他唱的是一曲《定风波》： “万里黔中一漏天，屋居终日似乘船。及至重阳天也霁，催醉，鬼门关外蜀江前。” “莫笑老翁犹气岸，君看，几人黄菊上华颠？戏马台南追两谢，驰射，风流犹拍古人肩！” 珰！ 酒碗打在桌面，发出清亮的响声。 “风流犹拍古人肩！哈哈哈，我雄狮朱猛虽有些老，却还能交到你们二位兄弟，真是高兴，古人风流有桃园三结义，今日我们三个也是同样地爽快！” 高渐飞道：“我年纪最小，是小弟，也敬两位兄长三碗！祝你们多子多孙，心想事成！” 他一咕噜喝下去三大碗。 茶馆外，大雪漫天，世界莹白。 寒风如刀，呼呼地刮着，将满街行人肆意驱赶来去。 苏微云端起碗，大笑道：“我也敬你们三碗，祝你们活蹦乱跳，万事亨通！” “哈哈哈，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我总算味得此中心境！” 苏微云觉得自己简直是遇见了两个疯子，但是却疯得开心，疯得有趣，疯得痛快！ 难得这么痛快！ 一个人若能时常地这样不顾旁人目光，高高兴兴地“疯”上几回，那便算酣畅淋漓了！ 大雪还在下，大风还在刮。 朱猛还要端酒，苏微云却忽然停下。 “怎么了？” 苏微云叹道：“有人来了，来的还不少。” 他自修炼嫁衣神功之后，耳聪目明，敏锐异常。 他的话刚刚说罢，朱梦与高渐飞便也听到了动静。 马蹄踏地的咚咚声。 那声音听来至少有六、七十匹马。 长安附近，大概只有大镖局有这个人手与实力。 跟着朱猛来的“钉鞋”悄悄道：“堂主，恐怕这酒不能再喝了。” 他的话刚刚说完，许多匹好马，许多个青衣人便将茶馆团团包围起来。 这些人马当然不是来喝酒喝茶的。 朱猛重重一落酒碗，又倒上满满的一碗酒。 他将酒碗高高抬起，大声道：“我要再敬你们两位一碗，祝你们少管闲事，远走高飞！” 第一百章 紫气东来 当朱猛说完这句话，放下酒碗之后，茶馆已被一匹匹训练有素的良马包围。 突然之间，天地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安静得就像是一座坟墓。 苏微云没有说话，高渐飞也没有出声。 茶馆外的刀剑无声，人马也无声。 所有的马匹都经过专门的训练，不该发声的时候绝不会发出多余的声音！ 而在这死一般的静寂中，茶馆中缓缓走进来一个人。 这个人戴着紫玉冠，穿着紫衣袍，披着紫貂裘，看上去无比地尊崇，高贵。 他就是大镖局的二当家“紫气东来”卓东来！ 卓东来在一片静寂当中，走进了茶馆。 站在朱猛身边的钉鞋，此刻犹豫地碰了碰苏微云，悄悄道：“大侠，你能不能赏我一碗酒喝？” 他小心翼翼地询问，生怕苏微云会拒绝。 苏微云豪气干云地抱起酒坛，递给了他，笑道：“有什么赏不赏的，你尽管喝，酒钱都算作我的！” “谢谢大侠！” 钉鞋面色有些红，将酒坛对在嘴边，“咕咕”一口气喝下半坛，擦擦嘴道：“这下我就敢拼命了！” 卓东来慢慢走来，优雅地轻轻坐下，道：“和谁拼命？” 苏微云望着他的身形、脚步、动作，便已知道此人的内功、身法、掌力一定都是一等一的。 他这个人也一定是一等一的高手。 朱猛大笑道：“钉鞋，你要和谁拼命？这里要拼命的只有老子，没有其他人了！” 高渐飞端起酒碗，站起身道：“还有我！我怎能临阵脱逃？我再敬你三碗！” 卓东来缓缓按住他的手，道：“这三碗合该由我来敬了，朱猛大侠远道而来，我若不尽地主之谊，难免被人笑话！” “而且这三碗酒喝罢，我就有一件事情要请教朱堂主了。” 他说罢，真的敬了朱猛三碗酒，整整三碗，喝得一点不比朱猛少。 卓东来淡淡地开口问道：“朱堂主神出鬼没，视此为无人之地。刚才若是单骑远走，扬尘莫及，我们无论如何是追不上的了。” “只是朱堂主为何还在逗留？” 朱猛道：“只因我在这里交到了两位好兄弟，我当然要陪他们喝几杯！” “哈哈哈哈，我虽然疯，却是对着知己一起疯，这样的疯知己走遍长安也遇不上，怎能不喝酒！像这种事情，你卓东来当然是永远都不会懂的了！” 朱猛满不在乎，无畏无惧，又喝下三大碗酒。 卓东来却忽然不说话了，不声不响不动不叹气不说话。 他不说话，外面的人马也不敢轻举妄动。 恰在此时，窗外有了异动。 这“异动”并不是说有什么响动，或有什么大的动静。 而是有一股杀气，一股谁都不能忽视的杀气！ 一股令人感觉马上就要死人的杀气！ 苏微云最先感受到，这股杀气像电芒一样从他后背经过。 他暗暗握住潇湘剑，身上也一下腾起杀气，与之针锋相抗，遥遥对峙。 卓东来也感觉到了，朱猛随即也发觉不对。 高渐飞也知道，他不但知道，而且还看到。 他的表情惊怪得就像是见了活鬼一样。 苏微云也看去，只见不远处一颗平凡的树下，立着一位人。 不过是一位沉默平凡的人，手里不过提着一口陈旧平凡的箱子。 但这个人身上的杀气之重居然隐隐还要胜过曾是杀手的苏微云。 过了很久，卓东来才说道：“好，那么便祝朱堂主一路顺风，恕不相送！” 朱猛惊诧道：“你让我走？！” 卓东来点头。 ······· 茶馆，朱猛与钉鞋已走了。 谁也想不到卓东来肯放朱猛走。 北面道上共有四十路绿林好汉，其中有三十九路都已参加了大镖局的盟约。 雄狮堂是唯一没有加入的一个组织，也是其中规模最庞大，最有势力的一个组织。 卓东来离间雄狮堂的四大高手之一的杨坚，本来就是为了给不听话的雄狮堂一个下马威；在朱猛杀掉杨坚之后，这一段仇怨自然便只有用血来清洗。 但卓东来居然将朱猛好生生地放走了。 而那个提着箱子的人也走了，他只是在眨眼间，突然地就不见了。 茶馆里只剩下苏微云，高渐飞，卓东来还静静地坐着。 苏微云问道：“‘紫气东来’卓东来？” 卓东来道：“嗯？” 苏微云道：“你还不走？” 卓东来道：“我还想喝一碗茶。” 苏微云道：“我敬你。” 雪中的长安极冷，刚才被高渐飞以内力烘热的茶转眼又凉。 苏微云右手端起茶壶，方将嫁衣神功的内力运在手上，要以至阳至刚的滚滚热力温暖茶水。 卓东来却淡淡地举手去拿，道：“我是主，你是客，理应我来敬你！” 他的语气虽然平淡，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不容挑战的威严。 “不必客气，你是贵人，还是我来敬你为好。” 卓东来探掌来夺。 苏微云右手握着茶壶，左手使出七禽掌中的“仙鹤式”，拇指与食、中二指合在一起，迅速探出。 那“鹤喙”到了半途，突如其去，毫无征兆地往下啄向卓东来手腕间的列缺穴。 卓东来微微缩手，掌心翻过，如空中云彩飘然，随风而动。 不过一晃，他的手掌便到了另一侧，继续向茶壶拿去。 这一招是紫气东来。 苏微云皱眉，又反手用出七禽掌中的“凶鹰式”。 他将以往学过的大力鹰爪功与此式融和起来，手似鹰爪，指传大力，捕风捉影，一把朝着卓东来的整只手腕抓去。 卓东来忽然不着意地站起身来，他的紫袍飘起，携带着一阵深沉的内力，正好挡在苏微云的左手上。 这一招仍是紫气东来。 苏微云左手招已使尽，面不改色，忽将茶壶往左手处丢去。 他的右手则握掌，用出“大鹏式”，带着阵阵急风，猛力朝卓东来的手掌拍去！ 卓东来微微一笑，拍掌迎上。 嘭！ 两掌相对，两人竟同时摇了一摇。 紫气氤氲，久而不散，始终荡漾在卓东来的掌间。 还是那一招紫气东来。 卓东来对这一招“紫气东来”的领悟之深，变化之繁，武林恐怕无人比肩！ 啪嚓。 先前的茶壶苏微云并没有接住，而是被卓东来扬起的宽大紫袍掀起，落于地面，摔得粉碎。 冒着白气的茶水四溅而出。 两人目光相对，一时之间，同时沉默。 苏微云凝视着卓东来，道：“我方才连变三种掌式，你却只用一招‘紫气东来’便一一接下，实在佩服。” 卓东来的眼神十分严肃郑重。 他与苏微云实实在在地对过一掌，当然知道面前此人的功力绝不下于他。 卓东来缓缓地道：“那么茶便不喝了吧，我只不过是想对你说一句话罢了。” 他忽然转身，出门，上马。 随后，马嘶人去，一众青衣人与他都消失在茫茫的风雪中。 高渐飞奇怪地问道：“他既然要告诉你一句话，为什么又不说了？” 苏微云将碎在地上的茶壶收拾起来，道：“他的意思其实已经很明白了。” “是什么？” “他拿不到手的东西，他宁愿将之毁掉！任何人都别想去碰！” 第一百零一章 白菜煮的清汤面 朱猛离去。 卓东来已走。 茶馆中只剩下苏微云与高渐飞。 屋外的风与雪渐渐要停了。 高渐飞忽然道：“你刚才有没有见到一个提着箱子的神秘人？” 苏微云道：“看到了，他是一位高手，绝顶高手！比卓东来还要高！” 高渐飞道：“你有没有看清楚他的那口箱子里面装的是什么？” 苏微云道：“箱子又没打开，我怎么看得到？” 高渐飞叹道：“我刚才该追出去的。那口箱子，实在......” 苏微云道：“那口箱子怎么样？” 高渐飞认认真真地说道：“我的师父曾告诉过我，那口箱子就是天下最神秘，最可怕的武器！” 苏微云有些不信地道：“真的有那般厉害？” 高渐飞道：“当然是真的！” 苏微云道：“可惜未能一窥究竟。用箱子装着的武器......果然古怪神秘！” 高渐飞道：“这就好像我的剑一样，我也用厚厚的棉布条包裹着，不可轻示于人。因为见过的人都已死了。” “你的剑有什么特别之处？” “有。” “哪里特别？” “这柄剑的剑脊上有一道很奇怪的痕迹，看起来就好像是泪痕一样。” 美人会落泪，剑有时候也会落泪的。 会落泪的剑就叫作泪痕剑。 苏微云笑了笑，没有在意，只是道：“这样奇妙的剑大概会有一些浪漫的逸闻传说的吧。哈哈。” 高渐飞眼睛转了转，道：“你呢？” 苏微云道：“我？” “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不能让别人搜身？” 苏微云愣了愣，又笑道：“哈哈，不过是一本《厨神食谱》和一本《毒经》罢了。” “一本食谱和一部毒经？” 苏微云点头道：“是。只不过无论谁拿到这本食谱，都可以成为名传天下，享誉四海的超级大厨；无论谁拿到这本毒经，都可以成为独一无二，杀人无声的顶尖杀手。” 高渐飞恍然道：“原来如此。你若是在极品的美食当中下毒，恐怕别人就只顾着大吃，很难察觉到底有没有毒了。” 苏微云笑道：“我学的还浅，没有那份功夫。” 他说的是实话，所以他已决定要好好地将这些看似旁门左道，实则很有用处的东西好好地梳理一遍。 既然已经没有宿命令，那么他自然就可以将以前的一些东西，包括内功、剑法、掌法，毒经......都好好消化一下。 高渐飞喝了一口茶，望望窗外，又道：“也对，以苏老哥你的武功，的确是不必用下毒这种手段的。” 苏微云笑问：“我的武功很高么？” 高渐飞露出一种奇怪而兴奋的神情，神采飞扬地说道：“毫不夸张地讲，刚才就在这间茶馆中，从长安到洛阳八百里古道上最厉害的六位高手，已经到了五位！” 从长安到洛阳，八百里古道，六位高手。 朱猛、卓东来、高渐飞、提着箱子的神秘人，和苏微云！ 苏微云问道：“还有一位是谁？” 高渐飞缓缓道：“长安大镖局的总镖头，司马超群！我和他正巧还有一个死约会，不战不休！” 苏微云瞪着眼睛道：“你要去挑战他？” 高渐飞道：“不错，我要成名！” 高渐飞还是少年；他学艺下山才三个月；他还没有杀过太多的人；他还没有享受过那种美人好酒，奢侈颓靡的生活。 他想成名。 “唉。” 苏微云忽然叹道：“成名也许并不如你想象得那样美好。” “我非要成名不可！” 高渐飞也瞪着眼睛，道：“我不成名，就只能每天去吃三文钱一碗的白菜煮的清汤面。” “那你现在想吃什么？” 苏微云大方地道：“什么都可以，我请客，请你去吃！” 高渐飞道：“我想吃三文钱一碗的白菜清汤面！” ······ 长安城。 一间最便宜的客栈外，一家最便宜的小面馆。 高渐飞轻车熟路，一屁股坐在小面馆搭在屋外的一张桌子边上，大声道：“老板，来两碗三文钱的白菜面！” 他说着，丢出六个铜板，正正好好地扔在老板面前。 苏微云道：“我来请客。” 高渐飞连忙阻止了苏微云，道：“这一顿一定要我请，这是我最喜欢吃的大餐。因为你是我的知己，我才带你来吃的！” 苏微云苦笑道：“若不是你的知己，恐怕也的确不会陪你来这种简陋的地方吃面。” 不过一会儿，面端上来，清汤寡水。 除了表面上飘着几片白菜叶子外，别无其它。 苏微云拿起筷子，轻轻地抄了一筷子面条，和着汤水，往嘴里送去。 “怎么样？” 高渐飞期待地看着苏微云，道：“味道好不好？” 苏微云细细地将面咀嚼完，吞入腹中，笑了笑。 “很不错。无盐无椒，温度很适。全用开水烧白菜，光是这份原滋原味就难得一品！” 高渐飞一听此言，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 他连声道：“好，好，好！你说得一点也不错，你若不是真的能够领会这其中的滋味是说不出这番话的！” 高渐飞眉欢眼笑，手舞足蹈，一口气吃进去大半碗面条。 他看得出苏微云并不是在敷衍他。 高渐飞一面吃，一面介绍：“这面汤用的是长安古井的水，虽不如山上清泉，但别有滋味！” 苏微云也十分开心。 苏微云也看得出高渐飞是真的拿他当作了知己。 真正的知己才会带他来这种便宜破旧的小面馆，吃这样一碗清淡至极的白菜煮面。 我即便请你来吃这种很便宜、很普通的东西，你也一定不会生气。你也一定能理解我的，认同我的！ 苏微云明白，这的的确确真的就是高渐飞最喜欢吃的大餐。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喜欢龙虾鲍鱼，也总会有人喜欢这样的白菜煮面。 所以苏微云说道：“你懂得生活，你看起来真的不像是一个想要成名的人。” 高渐飞道：“但我想体验体验成名的感觉！” 苏微云道：“一个人成名之后，许多麻烦也就跟着找来了。就像你说的你要去挑战的司马超群。如果他没有什么名气，你当然也就不会去了。” 高渐飞吃完面，又将面汤一饮而尽，再擦干净嘴，才开口对苏微云说道：“你很怕麻烦？” 苏微云叹息。 “我的确很怕麻烦，所以我想过一过平凡的生活了。” 高渐飞笑道：“等我享受过成名的好处之后，我一定去找你，再一起平平淡淡地喝茶！” 苏微云起身，向远方，热闹的长安街道走去。 “你与司马超群约战的时候，记得叫上我，我去给你捧场。” 高渐飞道：“在哪里能找得到你？” 苏微云道：“长安城最好的酒楼茶馆是哪儿？” 面馆的老板说道：“长安居。最出名的酒楼是长安居，最出名的茶馆也是长安居。” 于是苏微云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人群中。 “好，那你就去长安居找我吧。” 第一百零二章 长安居 长安居，大不易。 长安居是长安最有名的酒楼，也是最有名的茶馆。 但长安居酒楼和长安居茶馆是完全不同的两家店。 长安居酒楼在城西，园林开阔，器具精雅，装潢华美，无论是服务还是餐食都能令客人赞不绝口。 它的外面还有一片梅花园，更为酒楼增添了几分淡雅，别致。 今日是正月十七。 酒楼已经开张。 而且一开张就招进了好几位新的打杂小工。 其中有一个人干活勤快，手脚麻利，被安排在后厨洗碗、扫地、劈柴。 大家都叫他小苏。 小苏平常很少说话，只是一有空就拿出几本古旧的书来细细翻看。无论谁问他有关书的事，他都从不肯透露一星半点。 而他总是能够将他的碗筷、碟子、大盘很快很快地洗完，多脏的碗碟只要经他一过手，几乎立即就会变得干干净净，焕然一新，特别神奇。 所以他虽然有时抽空偷懒，也没有人会说他什么。 直到七天之后。 有一次，锅里的油已热了，大师傅却不知吃坏了什么东西，突然肚子疼痛难忍，急忙抛下锅铲就跑。 后厨掌勺的都是大厨，每一位大厨都有独立的厨房，配备单独的打杂小工。 所以此刻并无其他厨师可代替他了。 小苏就顺手接过锅铲，替他炒了两样菜。 大师傅回来，不免十分担心，怕这两样菜做得不好，坏了客人的胃口。 于是他责怪小苏道：“你不过是一个洗碗的，怎么能炒菜？” 小苏解释道：“可是锅里的菜已是时候，而且外面已在催了，再不上菜，岂非就要让客人久等？” 大师傅摆出他酒楼大厨的架势，批评道：“让客人等一等并不是大问题。要是砸了酒楼的招牌，砸了我的大厨名声，这才要拿你是问！” 小苏不说话了。 他觉得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实在不值得他为之计较什么。 他站在一旁，默默地将地面清理洁净。 然而过了半晌，外面的堂倌突然唤道：“方才做的‘九味贵妃鸡’和‘灯影牛肉’，照样再来两大份。” 这一回，大师傅自然不会让小苏再动手了，而是亲自切肉、煎油、炒菜，嘴中还不住地碎碎念： “瞧吧，一定是你刚才的两盘菜做得太差，客人们不满意了，才又重新点了两份。你呀你......” 两盘菜端出后不久。 长安居的老板居然亲自走进了厨房，问道：“刚才的第一份灯影牛肉是谁做的？” 大师傅心里打鼓，狠狠地瞪了小苏一眼，勉强地笑道：“自然是我做的。” 长安居老板道：“那不是你的手艺。你的刀功没有那么好。” 大师傅只得如实托出。 长安居的老板走到小苏面前，上下打量，左看右看，突然对他竖起大拇指，笑道：“好啊，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有那样好的刀功，简直绝了。我开酒楼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灯影牛肉’真的细如影子，透亮如灯！” 灯影牛肉是川菜系中一道极为考验刀功的菜，须将牛肉切得薄如纸，透如影，方算上佳。“灯影”二字便由此得名。 大师傅忽然惊奇地看向小苏。 小苏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可惜我的火候掌握得实在不太好。” 小苏按照“神厨食谱”上讲的去切菜烧油，掂锅作料。佐料的搭配虽能照猫画虎，是独一无二的高绝，但他掌握火候这一项功夫却不是可以速成的了。 长安居老板摆手道：“不打紧，不打紧。来长安居的达官贵人们未必有多少是真的想来吃的，只要足够地精致，好看，就能摆出面子了。” “今天你给足了司马大镖头的面子，我也给你个面子。正好有一间厨房还空着，从今天之后，你就去接手吧。” 于是小苏只用了短短七天，就从一名打杂烧火的小工成为了“长安居”的大厨。 再过三天，长安城里已有一些关于大厨小苏的口碑流传。 不少富豪大亨来长安居吃饭的时候，都要点名要小苏切一份肉，秀一手漂亮的刀功，做一份既好看又好吃的大餐出来。 神厨刀小苏的名字渐渐传开，据说就连大镖局的二当家卓东来都来吃过一回他做的“紫玉翡翠汤”。 小苏，就是苏微云。 谁能想得到，被高渐飞评价为长安洛阳六大高手之一苏微云会来一家酒楼当伙计，做厨工？ 可苏微云是真的想来。 治大国如烹小鲜，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别滋别味的江湖？ 苏微云以前做过大小姐的保镖，当过恶人的徒弟，干过花园的总管，还曾是一名金牌杀手。 但都不如他这十几天在长安居做厨来得热情开怀，悠然自在。 连寒如冰山，孤傲冷绝的西门吹雪都会下厨做菜，开始微笑；何况是其他的人？ 做菜的确是一件能洗涤心灵，让人感受到生命力的一门技艺。 苏微云一边做菜，一边阅读毒经，一边参悟剑法，还一边熟悉掌式，日子过得充实而快乐。 他觉得这才是生活，他似乎远离了动不动就要人命的江湖。 但许多时候都是这样子的，有的人永远也不可能离开江湖。 就算他不去找江湖，江湖也会来找他的。 ······ 大镖局。 大镖局的总镖头，司马超群坐在一张铺着紫貂皮的椅子上。用水晶杯，喝葡萄酒。 这张椅子本来是卓东来的。 大镖局中只有司马超群可以这么做，只有他可以坐卓东来的座位。 曾有一个自以为很受宠的少女也去坐过，没等一炷香，她就被赤身扔到了外面的雪地里。 卓东来进屋。 司马超群开口：“雄狮堂是不是已被你谋算妥当了？” 卓东来道：“是。你只须记得二月初一，去和那个叫作高渐飞的少年剑客一战便好。他是朱猛的朋友，我们还需斩草除根，以防后患！” 司马超群道：“我不会败的。” 卓东来道：“他的剑法并不弱，你最好不要大意。” 司马超群有些暴躁地道：“反正你都已将任何因素都算计好了的，他不会有半点赢我的机会！” 卓东来不说话了。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沉默着。 原来在大镖局中，所有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由卓东来在打理的。 一切的一切都由卓东来谋划好，司马超群只负责做“英雄”。 英雄永远光鲜体面，永远闪耀夺目，永远不败的英雄偶像！ 大镖局的总镖头竟是一个被“刻意打造”出来的英雄形象。 卓东来才是真正算无遗策的幕后人。 大约一盏茶后。 卓东来又说道：“我派人去长安居了。高渐飞好像有一位武功很高的好朋友在那里。那个人也是朱猛的好朋友！” 司马超群深吸口气，将一大口热辣如火的烧刀子咽入喉咙，转身便进了后厅。 “以后这种事情不要再给我说了。” 第一百零三章 呆若木鸡 长安居酒楼。 苏微云一个人在厨房中默默地折腾着。 他的手劲极大，刀法亦极快，寻常厨子要一刻钟才能烧好的菜，他或许半刻钟也用不到。 他的厨房里也不需要任何的杂工，光他一个人应付就绰绰有余。 这样一来，也为他学书腾出不少空间。 但今天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人是从后院走来的。 方脸，短腿，布衫，左右两腰各插着一柄刀，一长一短。 他敲开门，看起来呆呆的样子，就像是不懂感情的木头人。 苏微云将他叫住，道：“你是谁？厨房重地，闲杂人等免入。” 那人木愣愣地答道：“我叫木鸡。” 苏微云皱眉道：“木鸡？就是呆若木鸡的木鸡？” 木鸡道：“嗯。” 苏微云笑道：“这名字倒是奇怪的很。” 苏微云并不知道这位木鸡其实是雄狮堂四大高手之一，严格地说，应该是四大高手之首。只不过他现在已投靠卓东来了。 油在锅中发出“呲呲”的声音，苏微云急忙转过身，拿起锅铲，不断翻动，又立刻炒起菜来。 木鸡仍是木木地道：“唉，所有人听见我名字的时候，都觉得很好笑。但过一会儿他们就都不会笑了。” 苏微云背对着他，哈哈笑道：“这么有趣么？是为什么呢？” “他们为什么不笑了呢......” 苏微云的语声与柴木噼啪声，油炸声混杂在一起，几乎有些令人听不清楚。 木鸡没有回答。 他忽从腰上解开一条长长的绳索，放在手上紧紧地拉了拉。 这条绞索十分结实，结实得只要一放在人的脖子上，那人立马就会喘不过气来。 木鸡用它至少已经这样勒过十五个人的喉咙了。 如果不是请他出手的代价向来很高，这个数字可能还会更大。 “你怎么不说？他们怎么会不笑......” 木鸡静悄悄地拿起绞索，轻轻地往苏微云脖子上套去，温柔得像是情人的手。但他可以保证，等这条绞索套在苏微云脖子上之后，苏微云也就不会再笑了。 绞索坚实，动而无声，已被木鸡举在苏微云头后。 他正要一鼓作气，一举将绞索套上，苏微云却突然嘀咕了一句：“怎么回事......火不够了么？我来添几根柴！” 苏微云竟然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蹲了下去。 绞索自然落空了。 木鸡站在原地，有些意外。 而苏微云仿似还毫无所觉，继续在灶下拨弄着木柴。 火星飞扬，滚滚烟雾漫在整个房间里，呛得人出不过气。 木鸡微微皱眉，突的抽出左腰间的短刀，锃亮的短刀。 刀把在手中一个盘旋，他便将刀头对准苏微云的后背，猛地插下！ “咳......咳......咳，原来是你这截烧不动的烂木头！” 叮！ 苏微云坐在地上，使力从灶火中拔出一根粗大的木柴，半焦半黑，还冒着火花。 似乎是他用力太猛，一下没抓稳，那木柴倏地往后抛去。 而这一截木头不但刚好将木鸡手中的刀打偏，还一木头实实地打在他的脸上。 砰！ 木鸡被打得眼冒金星，晕头转向，连手上的刀都掉落在了地面。 苏微云发觉木柴打到了人，连忙起身，扶住木鸡，一边拍着他身上的灰屑，一边说道：“对不住，对不住了啊，没想到......” 木鸡盯着苏微云，目光发狠，“霍”的一声，将右手边的长刀拔出！ 照得整间屋子都发亮！ 好一把利刃！ 木鸡抬手，挥刀便砍！ 他以往在太行山做过土匪，用的“太行十八刀”不但毒辣，而且果决，一刀便要断人脑袋！ 苏微云此刻却迅疾地伸手而去，一把握住他的右手，惊喜地道：“噫，你这把刀挺不错的啊。” 木鸡正待挣脱，却觉手腕被一道强劲的力量紧紧箍住，就像是被老鹰的利爪捉住一样，一点儿劲也使不了了。 “多少钱买的？挺贵吧......” 而这时，苏微云的右手又如春燕啄泥一般，剪过一道巧妙的痕迹，轻轻将那柄长刀“衔”到了手中来。 苏微云抱着刀，开心地笑道：“我就说嘛，这里是厨房，闲杂人等怎么会来？原来你是专程来给我送刀的！” “太好了，我正缺一把切菜的好刀！” 木鸡瞧见他欢天喜地，毫无戒备的样子，忍不住又出手，将内劲含在掌中，一掌朝他胸前拍去！ 苏微云似是不觉杀意，竟又侧转身子，抓过他的手，一下拉到锅前，用他的掌心握住了大铁锅把手。 苏微云焦急道；“哎呀，要不是你及时提醒，我都不知道这口锅里的菜险些要烧糊了。难道你也会看火候？实在谢谢你了！” 木鸡傻傻地握住锅把手，将里面的一道“麻辣子鸡”哗哗抖落，倒在旁边早已准备好的大盘子里。 苏微云将盘子端起，笑道：“真是要感谢你。要不你尝尝吧，这道菜又辣又麻，最是给劲了！” 木鸡怔怔地望着苏微云出神，不知所措。 苏微云小勺舀起几块嫩肉，往木鸡嘴里送去。 “有一些人在吃菜之前也会笑，可是他们吃完菜之后，也就笑不出来了。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木鸡呆呆地将肉吃进口中，呆呆地咀嚼，再呆呆地咽下去。他一点儿也没兴趣询问是为什么。 他这回真的呆若木鸡！ 苏微云道：“没问题吧？没问题我就叫堂倌端出去了。” 话方一罢，木鸡突然捂住肚子，大叫道：“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他一溜烟地往门外跑去，又似乎想起什么，停在原地不住地跺着脚，还大声对着苏微云问话。 “茅房在哪？！快告诉我！茅房在哪？！” 苏微云挠着头，急道：“这......这......你别急，你一急，我就也记不起来......” “我才刚来几天，记不清楚啊！” 木鸡的脸色越涨越红，一副快要憋不住的样子。 苏微云也跟着跺脚，道：“哎呀，遇见你这个木鸡，我也要变得呆若木鸡了......” 卟！卟！卟！ 一连好几声响从木鸡的屁股后传来。 苏微云捧腹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一个地方道：“就是那里，你快去吧！” 木鸡立马飞奔进苏微云给他指的那个方向。一进门，二话不说，脱下裤子就开始大放特放！ 那门中传来大师傅的怒吼。 “这是老子的厨房，谁叫你来这里乱排粪的！” “.......” “哈哈哈哈哈哈！” ······ 正月三十。 大镖局。 司马超群与卓东来相对而坐。 在大庭广众下，卓东来会永远隐藏在司马超群的光芒下，使他成为唯一的英雄。 但是在无人的时候，卓东来则要和司马超群平起平坐。 司马超群道：“听说木鸡失败了？” 卓东来道：“是，他回来了。” 司马超群道：“那人的武功究竟有多高？连木鸡都杀不了他？” 卓东来道：“他的武功本来就很高，连我都未必动得了他。” 司马超群微微一惊，又道：“那你还让木鸡去？” 卓东来淡淡地道：“我只是想看看他肯不肯放木鸡回来。” “肯放又怎样？不肯放又怎样？” 卓东来将紫貂裘披在身上，缓缓起身。 “肯就表示他已想退出江湖，不愿杀人；不肯就表示他将会是我们除去雄狮堂的一大阻碍！” 司马超群道：“看来还好，他只是给木鸡下了泻药，便将他放过。这种高手的态度，一定要试探明白，不能马虎。” 卓东来笑道：“否则我又怎会不让木鸡去洛阳帮忙，而是让他留在这里做事？邀战高渐飞的请帖我已派人去送给他了，日子就定在明天。” 他正要离去，门外忽有一个随从急匆匆地跑来。 “木鸡大人死了。他回来后又出去，然后不久后就死在城外的树林里了。” “死于谁手？！” “不知道，只知道是死在一柄剑下！” 第一百零四章 大雁塔下 正月三十，夜。 长安居中灯火通明，人来人往，酒菜流水不断地端上桌席。 酒楼的后厨却仍然只是油烟弥漫，昏昏黄黄。 几个小工在洗菜，淘米，大师傅们也都在烟熏火燎之中忙活得不可开交。 这里比起酒楼的光亮辉煌来说，实在显得有些晦暗。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子的，有光亮的一面，就会有暗淡的一面。 但光鲜，亮丽绝不意味着尊崇，高尚；那些坐在酒楼中大吃大喝，随意浪费的大爷们的品行未必比得上这些勤勤恳恳，乐于己业的厨手。 至少高渐飞是这样认为的。 在他心中，外面坐着的员外富翁加在一起也比不上苏微云。 所以他来找苏微云。 苏微云放下手中的锅铲，问道：“你与司马超群相战的日子定下了？” 高渐飞看起来十分疲倦，落魄，他没有说话，而是递给苏微云一张帖子。 二月初一，晨。 慈恩寺，大雁塔。 司马超群。 请战之帖，简单明了。 苏微云道：“二月初一，就是明天？你的状态好像不太好，要不改一改时间？” 他看出来高渐飞情绪有些不对头，但却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所导致的。 高渐飞眼中忽的一亮，但随即又暗下来，道：“战是我先邀的，要是我主动延期，岂非显得怯弱？” 苏微云笑道：“怯弱又怎样？总比战死好，你是在山中修行剑法的人，怎么还爱惜面子？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感觉你魂不守舍的。” 高渐飞叹道：“唉，我，是因为一个女人，一个腿很长很细很漂亮的女人，我和她......” 苏微云仔细看了看他，又道：“不愿说就算了，明早我给酒楼请个假，陪你去就是。” 高渐飞霍然抬头看着苏微云，惊讶道：“你......你......你真的是在酒楼里作厨子的吗？” 苏微云哈哈大笑，举着锅把，起锅入碗，大声吆喝道：“小张，三分绵，七分劲的青椒肉丝好了，快来接菜喽！” 一个腼腆的少年进来抱起大碗，赶紧往外走了。 苏微云笑道：“做菜也没什么不好的。我以后说不定还会去开一家面馆。” 高渐飞忽然露出一种很羡慕的眼光，道：“如果我能像你一样就好了。” ······ 二月初一。 大雁塔。 唐永徽三年，玄奘主持修建大雁塔，最初五层，后改至七层。 一共七层的大雁塔上覆盖着薄薄的雪。 天还没亮，苏微云与高渐飞便早早地来到了大雁塔下，他们担心司马超群会在周围设下埋伏，所以提前来察看。 苏微云如轻燕一般到处飞掠，鹰顾四周，最后回到原地。 “司马超群大概也算是长安城附近帮会的头一号人物，不会使诡计的，他丢不起这个人。所以你放心吧。” 高渐飞痴痴地点了点头，始终失魂落魄，提不起精神。 他就好像是一个茶壶被抽空了茶水一样，整个人都是空的，连思考都不会了。 苏微云看着他，不由暗暗叹息高渐飞这种状态下的实力，恐怕连原先的七成都达不到！ 风渐渐停了。 雪从昨夜开始下，到如今终于止住。 飞雪方止，苏微云便看见卓东来和司马超群一起缓缓走过来。 卓东来还是一袭紫袍，头戴着紫玉冠，他永远是那么高贵，永远不会有半点庸俗。 司马超群却不一样。 强壮英俊，威武豪爽，黑白分明。 他的衣裳黑白分明，眸子更是黑白分明。 雪白与漆黑两种不同的鲜明颜色在他身上同时出现，十分和谐，毫不违和。 苏微云可以看出的是，他这个人也一定是黑白分明的。 他实在像是一位英雄！ 苏微云忽然叹道：“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司马超群的确很威风，很霸气，但我总有一种古怪的感觉，我觉得卓东来才是那个幕后指挥一切的人。” 高渐飞惊奇地道：“你也这样认为？我也觉得卓东来不是一个普通的二当家。” 苏微云对着高渐飞笑了笑，道：“所以你若真的要去挑战，就该去挑战卓东来，而不是司马超群！” 他说着，已经走上前去，对着司马超群规规矩矩地作了一揖。 “你们总算来了。” 司马超群皱眉道：“你是高渐飞？” 苏微云道：“我不是。我是他的朋友，一个长安居的厨子。” 司马超群目光一紧，道：“木鸡就是你杀的？” 苏微云道：“我本来不打算杀人的。可是后来我想着若是不杀他，他下次又来怎么办？所以我只好真的将他当作一只鸡杀掉了。” 卓东来轻轻抖落紫貂裘上的雪，缓缓道：“敢将木鸡当作一只鸡杀掉的人，世上还没有多少。” 苏微云无奈道：“我是厨子，又没小工帮我，有时候难免要自己动手杀鸡的。” “呵呵呵。” 卓东来冷笑三声，不再说话。 苏微云搓了搓手，对着司马超群说道：“我们可以开始了么？” 司马超群奇怪地道：“你说的是‘我们’？” 苏微云道：“是呀。我打完这一架，还要赶快回酒楼去，否则会肯定被骂的。” 司马超群定了定神，方道：“我来大雁塔，约的是高渐飞，不是你。我连你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苏微云摆摆手，道：“都一样的，我叫苏微云。不打不相识，下次你就记住了。” 卓东来忽然道：“不行！” 他话刚说出，大雁塔上又有一道声音响起：“我说行！” 只见一个淡淡的灰影落下，几乎令人还没看清楚是谁，他便已将高渐飞抓起，挟着他远去。 灰影急飞而过，转眼无踪。 他只淡淡地留下一句话：“他现在肯定不是你的对手，为什么不能临阵换人？” 苏微云三人只看见这个灰影手中提着一口箱子，其他的都没看到，他便已消失无踪了。 临战，高渐飞突然被神秘人带走。 而苏微云、司马超群、卓东来三人竟都很默契地没有去追。 卓东来紧紧盯着苏微云，问道：“你看出当下的高渐飞绝对不是司马的对手，所以你准备来替他一战！可是那个提着箱子的人，究竟是谁？！” 他们两个都已是第二次看见这个提着箱子的神秘人了。 苏微云摊开双手，很直白地道：“我也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 所以卓东来不再询问，只是说道：“司马，我们可以走了。” 司马超群不悦地道：“我有腿，我自己难道不会走？” 卓东来冷笑道：“你还想与这个厨子打架？” 司马超群道：“打不打又能怎样？” 卓东来闭口。 那并不是因为他回答不了这个问题，而是他认为这个问题实在太幼稚，他不屑于再答。 苏微云似笑非笑地望着两人。 他已看出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好似非常微妙。 卓东来冷声道：“你要记住，你是不能够败的！” 司马超群也冷声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会败？” 他又忽而自嘲道：“我十八岁闯江湖，有你在，我历经三十三战，岂非一次都是没有败过的？” 苏微云听他话中之意，渐渐听出一些门道了。 卓东来想“控制”司马超群的形象，这种控制并不是真的操纵，而是“打造”，打造出一个绝对完美的形象！ 就好像长辈总是想定下各种条条框框，繁杂规则来约束孩子，将孩子培养成“他们心中的那个人物”一样。 可司马超群乃是一代豪杰，又怎么甘心于被人这样“打造”？ 这种“打造”方式的代价是失去自我！ 司马超群当然会感到很不满，尤其是在他已成名之后。 所以卓东来越是不要他战，他便越是要战！ 司马超群对着苏微云道：“我不但要和你打，而且还要用拳头和你打！” 瞬间，狂风一动，地上积雪飞溅而起。 穿着黑白相间衣裳的司马超群已出现在苏微云眼前。 同时出现的，还有一个很坚硬的拳头！ 第一百零五章 不能败的英雄 拳头。 司马超群的拳头打倒过五十位以上所谓的“英雄豪杰”； 而他自己则从没有被谁的拳头打倒过，所以他现在还是一位站立着的真正的英雄。 “我不取你性命，我用拳头跟你打！” “好，我陪你打！” 苏微云挥拳迎上。 砰！ 两拳并未直接打在一起，而是手臂相击，发出闷响。 “好！苏微云，你是个痛快人！” 司马超群大吼一声，声若雷霆，又攻上前来！ 他学过昆仑派的“飞龙神拳”，又糅杂进他独特的“乱披风式”，两者结合，拳招飞流直下，一气呵成。 再加上他威猛的神力，几乎可以压得对手毫无喘息之机！ 司马超群进攻的始终是苏微云的上三路，招式变化并不繁复，却十分难以应对。 而苏微云不慌不忙，一拳又一拳，认认真真，平平正正，老老实实地打出，就像是一位刚刚才学会拳法的小徒弟。 没有一拳是多余的花哨，没有一招是好看的累赘。 砰砰砰砰！ 每一击都是硬碰硬，实实在在！ 两人的双手都已通红。 司马超群爽朗地大笑道：“好！你虽是我的敌人，我也敬佩你。能接我十招拳法的人本就不多，能硬生生挨下来的更少之又少。” 他说着，拳风忽的一变，突然变得灵活，敏捷起来，游动在苏微云周身。 飞龙拳法，虽有大力，却不可轻用；神龙一旦出水，便要一飞冲天！ 这才是飞龙拳法的精义所在。 司马超群方才不过是发泄发泄自己的不满情绪，这下他才动用他真正的实力。 大风呼呼地刮着。 拳风来去不断，比大雪初停的寒风更加强劲！ 已有寺院的僧人瞧见了两人的一场恶斗，但却只是远远驻足，不敢近前。 卓东来穿着紫衣，也独自立在一旁，不说话也不出声，默默地看着二人相战。 他在观察苏微云的武功路数。 但是他看了许久，发觉那也不过是一门普通的罗汉伏虎拳。 罗汉伏虎拳讲究的便是一个“正”字。 所以两人的打法迥然而异。 司马超群时而大开大合，时而游移不定，时而左闪右突，时而跳跃挪动，身法与拳招结合，极为精妙。 他脚步呼呼生风，将身下雪地踩得一片狼藉，乱七八糟。 雪中有污黑的泥土，有不知从哪儿来的杂草根，统统都凌乱地现出原形来。 而苏微云则很稳。 他足下的雪地还十分安详宁静，仅仅有七个深深的脚印。 七个脚印，消去积雪，已可见地。 除此之外，别无它物。 两边的雪地战场如同被割开似的，泾渭分明，互不相容。 一面残败脏污，一面干净平和。 光凭这一点看的话，似乎是苏微云隐隐占了上风。 传闻之中，一个真正对罗汉伏虎拳有造诣的少林高僧，在雪地上将一趟拳打完，地上最多只会留下七个脚印。 苏微云是不是已经达到了这种高深的境界？ 司马超群不信。 他不相信一个年纪轻轻的厨子居然能在罗汉伏虎拳上有如此高深的造诣！ 所以他忽的慢慢后退，悄悄积蓄力量，等他退到第七步的时候，双拳陡然猛烈探出！ 青龙出海！ 一条青龙要飞身离开大海，那必然是虾蟹臣服，群鱼退避的宏大壮观场面。 他的拳法也一模一样。 司马超群双手连动，一口气攻出五拳，拳拳都击向苏微云胸前的膻中要穴。 苏微云一面抵挡，一面飞快后退。 司马超群一共攻出五记重拳，苏微云也一共后退五步。 咚、咚、咚、咚、咚！ 那积雪融化，苏微云的每一步都踏在地面，都像是敲击在重鼓之上，发出沉重的响音。 卓东来暗暗摸住腰间短刀，惊道：“此人内力之深，竟已如此！” 而苏微云连续接下司马超群五拳，站在最后一个脚印上的时候，忽的立住，两目正视，沉肩垂肘，双手齐齐平推而回。 他使出这一招暗藏巧妙的“放虎归山”，竟将全部的劲力都原原本本地还了回去！ 司马超群心叫不妙，但他在这看似平淡无奇的一推之下，已变招不及，身前一仰，空门顿时大露！ 他实在不该去强攻的。 面对苏微云这样的对手，他本不该心急。 他终于还是要败了，永远不败的英雄终于还是要败了！ 可偏偏在这一刻，司马超群竟觉得有一种难言的轻松之意，仿佛摆脱了什么困人的束缚。 “大英雄是不能败的！” 他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冷漠的声音。 卓东来！ 是卓东来出手了！ 卓东来在苏微云踏出最后一步时便觉不对，立从腰间拔出短刀，腾转扑来，朝着苏微云头上立劈而下！ 偷袭！ 尤其是在两人单打独斗之时偷袭，乃是极不要脸面的做派。 卓东来是高贵的大人物，他本是从来都不会做这种卑鄙无耻的事情的。 但是为了司马超群光辉的英雄形象，他可以破例一次，他也不得不破例一次！ 嗖！ 刀锋破空劈落！ 苏微云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怎么可能会对卓东来没有提防？ 他反身拔剑，只在一瞬，便将潇湘剑抖在空中。 铛！ 刀剑相击，发出清脆之声。 苏微云轻喝一声，飞身而起，挥剑直取卓东来！ 卓东来竟亦冲天而起，往大雁塔上掠去。 一人如飞燕剪影，一人如紫云飘飞。 两人几乎是同时到达大雁塔第二层的。 这个时候，苏微云恰好使出夺命十三剑的第二式“追魂夺命”！ 铛！ 卓东来挡住一击，继续往上方掠去。 苏微云紧追而上，又在大雁塔第三层，刺出第三剑，断肠夺命！ 一寸强，一寸长。 苏微云仗着长剑，占据先机，不断抢攻！ 卓东来用的是短刀，所以他只有守。守到时机出现，才能给予苏微云致命一击！ 于是卓东来一层一层连飞而去，两人转即到了大雁塔的第五层。 夺命十三剑，第五式，摧心夺命！ 这一剑本是朝着卓东来心口而去。 他虽险险避过，却被划落一片紫色的衣袖，被风吹落，飘向大地。 第六层。 卓东来仍然没有等到机会，他的手险些被方才那一剑斩落！ 于是两人来到了大雁塔的顶层。 第七层。 大雁塔每一层都高有三丈，从地面往上看，处在第七层的两人身形都已变得很细，很小。 苏微云本该于此时此地用出夺命十三剑第七式，甚至是第八式地狱夺命的。 第七层已至绝顶，若他接着出剑，卓东来是绝不能再回避的了。 但是苏微云却忽然收手了。 他是不是也并非十分有把握能胜过“紫气东来”卓东来？ 还是他在忌惮已经赶上来，随时有可能与卓东来夹攻他的司马超群？ 苏微云面无表情，谁也猜不出他心想什么。 塔尖两侧。 苏微云、卓东来分立左右。 狂风大作，风声呼啸，似乎要将二人吹下塔去。 卓东来望着苏微云，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苏微云长叹道：“我知道你们是英雄。” 他忽然往塔下飞去。 卓东来紧跟着也落在地面。 苏微云道：“英雄是不能败的，我能理解你们的苦衷。所以我也想你们能理解一下我。” 司马超群问道：“你的苦衷是什么？” 苏微云笑着转身离去：“我的苦衷就是现在已快到正午，酒楼里必定已有客人来了，所以我没有时间再与你们打生打死，得赶回去下厨做菜。” 他说罢，便真的从大雁塔下离开了。 司马超群仍望着雪地上他留下的七个深深的足印，喃喃问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卓东来缓缓道：“他的意思，大概是叫我们以后不要再去打扰他的生活了吧。” 第一百零六章 定风波（二） 二月初二。 苏微云今日起早。 他好好地洗漱了一番，又对着初升的太阳打坐修炼半个时辰，浑身舒畅，四肢伸展，然后他才回到厨房中开始烧锅。 早晨的时候，后厨还不算太忙。到了中午时分，便渐渐来了客人。 他的后厨也迎来了一位客人。 高渐飞。 ...... 高渐飞本是一个快渐渐高飞起来的人。 可是他此刻却垂头丧气，魂不守舍，像是马上就要被人埋进土里。 直到他看见苏微云，看见在一片油烟中忙活并乐在其中的苏微云，才稍稍展开了愁眉。 高渐飞走过去，敲了敲依在一边的木门，笑问道：“大师傅，你这里还需不需要招小工。” 苏微云头也不回，只听声音便知道是谁来了，随口答道：“我每天清静自在，不喜欢旁人打扰。” 高渐飞笑道：“连我都不行么？” 苏微云道：“连长安大镖局的司马超群和卓东来都不行！” “哈哈哈哈哈！” 两人一齐笑起来。 苏微云将那一盘素水苦瓜做好，令人端走，才过来招呼高渐飞。 “怎么又有兴趣来我这里？难道是想尝尝我的手艺？” 苏微云竟然只口不问昨日在大雁塔下突然出现，救走高渐飞的灰影是谁。 高渐飞面色有些羞红，愧疚道：“我是来向苏老哥道歉的。我......我昨日实在不该将苏老哥你一个人留在慈恩寺，幸好你没事。” 苏微云摆手道：“哈哈，我一个厨子而已，司马超群和卓东来又能拿我怎么样？” 高渐飞踌躇许久，又道：“苏老哥，我要不跟着你一起下厨吧，我也会烧几样菜，还可以给你打打下手，也好和你作个伴。” 苏微云盯着他看了许久，慢慢摇头道：“不行的，你不属于这里，你应该去江湖多闯闯。你不是想成名么？” 高渐飞叹道：“可是我......” “可是我已没了斗志。” 对于一个人，一位剑客来说，哪怕偶然遗失了剑都不那么要紧，可斗志却是绝不能丢掉的！ 高渐飞的剑虽是还在他的手中，但他是否还能够迅速解开上面的布条，拔出那柄奇异的泪痕剑来？ 苏微云忽然问道：“是因为那个腿很长很细很漂亮的女人？” 高渐飞叹道：“唉，是的，她很喜欢我，我也很喜欢她。” 苏微云道：“她哪儿去了？” 高渐飞道：“不在了，不辞而别。” 苏微云道：“那你将她找回来就是了，丧气做甚么？” 高渐飞苦笑道：“茫茫人海，何处去寻啊？” 苏微云正色道：“即便你寻不到，也不该来我这里寻。” 高渐飞道：“唉，到哪里去寻呢？我才下山三个月，杀的人远比交到的朋友多得多，谁能帮得到我？” “洛阳，雄狮堂！” 高渐飞闻言一震，突然不再唉声叹气了。 洛阳，雄狮堂，朱猛。 他还有一位好朋友，朱猛！ 高渐飞眼睛亮了，道：“不错，我该去找朱猛大哥的！” 世上有些人天生就是如此，他们纵然不能帮你解决问题，对抗磨难，但他们却可以重新点燃你对抗磨难的热情，壮志！ 你只要一见到他，就会充满激情！ 朱猛就是这样一位英雄。 而且他并不是不能帮到高渐飞；雄狮堂兵强马壮，只要出动人手，相信不久便可找到那个高渐飞口中的“腿很长很细很漂亮”的女人。 长安居园，寒梅正盛。 冬日照耀下，朵朵梅花在雪中自由地绽放。 天地美丽得像是一幅淡雅的水墨画。 苏微云道：“你既然明白了，就去吧。” 高渐飞望着苏微云，不知该说什么，最后恭恭敬敬地对着苏微云行了一礼，道：“谢谢苏老哥！” “你......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不用，我在这里很好。” 高渐飞握紧剑，转身刚走几步，又停下来回头看着苏微云，欲言又止。 苏微云微笑着：“再见。” 高渐飞眼中竟有些泛红，不是伤感，是感动和感激。 “再见！” 他这一次转身，再未停步，望着东方，朗声而唱。 唱的也是一首定风波。 “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尽道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高渐飞要去的地方不是岭南，是洛阳。 长安洛阳都很繁华，但都不是他的故乡。他的故乡在远方的高山上。 他自幼跟随师父在山上学武，天真自然，那里才是他的家。 但是如今，他又体会到了那座不知名的高山故乡带给他的感觉。 他明白了什么是朋友，他的心已因朋友而变得安定，宁和。 苏微云见着他远去，心灵忽也变得说不出的轻松愉悦。 “此心安处是吾乡......” 他仿佛也领悟到了什么。一股玄妙幽幽的滋味荡漾在他心间，久久不散。 苏微云轻轻跃跳，竟陡然蹦起三丈多高，像是一只翱翔的飞燕，不但轻盈，居然还很沉稳。 他这一跃，竟然给人以两种截然不同的奇怪感觉！ 苏微云落在地面，自言自语着回了厨房。 “刚才的苦瓜好像烧得太久了些，下次得改一改了。” ······ 二月初二，晚。 夜晚正是酒楼最热闹，最忙碌的时候。 负责端菜的小张忽然很急地跑到了后厨。 “苏师傅。” 苏微云皱眉道：“菜熟还早。” 小张道：“不是的，是外面有一位客人点名要见你。” 苏微云惊讶道：“见我？老板同意了吗？” “是啊。”小张点头。“你快去吧，老板还说别让客人等急了。” “饭点见厨师，哪有排场这样大的客人？难道是卓东来又来了？” 苏微云想了想，道：“你让他来见我吧，我这儿还忙，实在走不开。” 小张犹豫半晌，还是跑了回去。 不过多久，苏微云便听到老板的声音：“夫人，太不好意思了，这个厨子他不大懂事，要您亲自过来，我替他向您道歉......” 一个好听的女人声音平淡地传来：“不碍事。我亲自走走也好，否则天天呆在镖局里面，闷也闷坏了。” 老板两三步走进厨房，咳了一声，道：“小苏啊，这位是大镖局的司马夫人，你还不快来拜见一下？” “司马超群的夫人......她来见我干什么？难道卓东来他们还要纠缠不休？” 他心里这样想，脸上还是笑道：“见过夫人。” 这位司马夫人道：“不必多礼。熊老板，你先离开吧，我和这位苏大师傅单独聊聊就好。” 长安居老板陪两声笑，便独自离开了。 厨房中只剩下苏微云和她两个人。 “我叫吴婉。” 她长得极美，身段也极好，而且气质十分成熟，有一种独特的魅力。 苏微云道：“嗯。然后呢？” 吴婉道：“我很喜欢吃你做的那一道素水苦瓜。” 苏微云道：“你可以常来这里。” 吴婉道：“可我更喜欢到另一家长安居去吃。” 另一家长安居，指的是长安居茶馆。 长安居酒楼和长安居茶馆都是一个老板。 长安居茶馆也会做一些菜，但与酒楼的奢侈富华不同，那里的菜品物美价廉，分量很足，十分公道。 吴婉道：“所以我想请你到那里去做菜，我出双倍的薪酬付给你。” 苏微云笑了笑，淡淡地道：“你唯一的方法，是将那间茶馆搬到这里来。” 吴婉道：“真的只能这样？” “真的。” 于是第二天，长安居酒楼外便专门开了一个侧馆。 侧馆的桌椅板凳，锅碗瓢盆，各种器具全是崭新的。 连牌匾都是连夜赶制的，上面写着五个金字“长安居茶馆”。 第一百零七章 美人与英雄 二月初三。 长安居，茶馆。 吴婉居然真的就在长安居酒楼旁边租下一个店铺，挂着“长安居”的名号做起了生意。 里面的各种茶叶、酒菜、面点都和正牌的“长安居茶馆”一模一样，半块点心都不差。 长安居的老板自然是笑得合不拢嘴，连连夸赞苏微云是招财进福的童子。他的长安居能和威震西北一带的大镖局扯上关系，那简直是求也求不来的。 苏微云走进茶馆。 这间茶馆果然很有茶馆的样子。 整齐的桌椅，上好的茶水，精致的茶壶、熟练的茶博士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位大声说书的。 苏微云笑道：“司马夫人，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来这么多人，实在是为难你了。” 吴婉风轻云淡地道：“能一品苏大师傅的美食，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苏微云道：“你为什么非要在茶馆来，酒楼里难道不好？” 吴婉道：“茶馆有茶馆的好处，有些东西是再大的酒楼也比不上的。” 苏微云忽然道：“你不甘寂寞？” 吴婉浑身一震，他想不到苏微云竟能瞧出她的心情。 她的眼中忽露出一种说不出的惆怅，寂寥，幽怨之意。这神情虽只是一闪即逝，却忍不住令人要去呵护她，爱怜她。 她实在不像是一位大镖局总镖头的尊贵夫人，不过是一个常守空闺，想着嫁与有信弄潮的寂寞女人。 吴婉问道：“你怎么知道？” 苏微云道：“许多寂寞的人，反而往往喜欢去热闹的地方，越热闹越好。他们想用喧嚣来填充内心的空虚。” 吴婉沉默。 苏微云又随意问道：“司马超群，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吴婉思考了很久之后，才缓缓道：“他是一位大英雄。” 大英雄。 大英雄当然是风光无限，永远不败的，可是对于他的妻子来说，会不会承担一些更多的不为人知的东西？ 两人都不再说话。 ！ 惊堂木一响。 堂前，说书的人开始大聊特聊，唾沫横飞。 “话说汉末涿郡有三位英雄，分是刘备、关羽、张飞，三人志同道合，一见如故。于是三人备下乌牛白马，祭告天地，焚香再拜，结为异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 ！惊堂木又是一响。 “同生同死！同生同死啊！各位客官，你们说这三位是不是够英雄，够豪杰，够义气？” 说书人道：“简直是真他妈的好气魄，好英雄！” “哈哈哈哈哈！” “继续说！” “......” 茶馆中人纷纷大笑起来，吴婉也微微一笑。 “时值黄巾起义，三人讨伐黄巾贼......” 茶座前。 苏微云却收回目光，道：“司马夫人，你究竟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吴婉目光闪烁，道：“自然是请苏大师傅来做菜的。” 苏微云叹了一声，道：“你还不肯说吗？你若真的只把我当厨子，又怎么可能对我这样客气？” 一个厨子问到吴婉和司马超群之间的事，吴婉就应该将他的舌头割下的。 但是吴婉居然还客客气气地对苏微云解释，这就根本不合常理了。 吴婉盯着苏微云看了许久，道：“终于还是瞒不过你。” 苏微云道：“是卓东来让你来的？” 吴婉冷哼道：“不是。怎么会是他？他平日里高高在上，不染烟尘的样子，连话都不愿与我说！” 苏微云听出，吴婉对卓东来似乎有极深极重的怨气。 吴婉道：“是我听到司马说起过你，所以我来找你。我想求你帮我办一件事，三千两黄金，还是五千两黄金？价格随便你开！” 苏微云哈哈笑道：“价格随我开？那么你用五千两黄金去找其他人帮你办事吧，我只会烧菜！” 吴婉有些不忿道：“你想要多少？我一定尽量给你凑出来！” 苏微云奇怪地打量着她，道：“为什么世人总喜欢用钱来收买一个人？” 吴婉默然一阵，叹道：“我是从卓东来那里学来的。” “听说他用这种方法，已经收买了杨坚、木鸡等等一干雄狮堂的精英！” 苏微云淡淡道：“若这个法子有用，他早就对我用了，哪里还论得到你？！” 吴婉道：“那你要什么？只要我有的，我全都可以给你！” “只要我有的，我全都可以给你”这句话从一位充满魅力的成熟女人嘴中说出，又别有一番邪恶的诱惑力。 苏微云突然有些好奇了，他问道：“你且说说，你要我去帮你做一件什么事情？” 吴婉看了看周围，忽然悄悄地道：“你跟我来。” 两人上楼，一直到了二楼最偏僻，也是最雅致的一个独间中。 独间中没有任何人。 吴婉背对苏微云而立。 突然之间，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她身上的衣衫在一瞬时尽皆褪下，露出一面光洁的玉背。 随后是浑圆的臀部，修长的大腿，雪白的脚踝，小巧的脚掌。 她虽已不太年轻，但显然保养得还很好，她自信她肌肤的弹性不会比任何青春少女逊色半分。 苏微云惊道：“你？你.......” 吴婉仍背对着他，以一种奇异的语气说道：“你觉得我好看么？” 苏微云不答，回身欲离开。 但是吴婉的一句话让他愣住了：“你若走了，我立即就从这里跳下去。” 苏微云停住脚步。 吴婉娇笑道：“你怎么不来？我知道，你还是想的，我保证你会很舒服！” 苏微云叹息一声。 “唉，那你跳吧，我便不耽误你的工夫了。” 他说着真的转身就走。 嘭！ 一道响音在他耳畔浮起。 “你......” 令苏微云万万没想到的是，吴婉竟然也真的就纵身跃出窗口，从茶馆二楼一跳而下！ 茶馆紧挨着长安居酒楼，窗户打开，外面刚好是那一片梅园。 “啊！救命啊！” 吴婉赤裸着身躯，摔落在雪地上，手中紧紧抓着衣服，大叫一声，便似乎昏迷过去，不省人事了。 摔下时，她的小臂被树枝挂破，鲜血飞溅，落在雪地，正如朵朵血梅！ 苏微云快步离开茶馆。 他走的时候，说书人已说到董卓入京。 “董卓入京之后，肆无忌惮，胡作非为，无人能制啊！幸亏有一位司徒王允，使了一计连环计，献出绝代佳人貂蝉，令董卓与他的义子吕布互争美人，反目为仇，最终自相残杀！”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一计美人连环计，简直是真他妈的聪明啊！” ······ 大镖局。 司马超群的脸色很不好看。 卓东来却依然是那一副淡然的样子。 “我们不去招惹他，他反倒对我的婉儿动起手了？！我们立即带人，不杀此人誓不罢休！” 司马超群很愤怒，非常愤怒，他的愤怒必须要以有人死亡的代价才能消弭！ 而卓东来只说了一句话后，司马超群便忽的沉静下来。 “如果苏微云真的要对吴婉动手，又怎么可能给她逃脱掉的机会？” 卓东来接着慢慢地说道：“何况对付苏微云这样的高手，是绝不可有半点差错的。我们又不是没有美人，便送他一位，试试他的反应如何？” 司马超群虽很不情愿，但也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 赠送给苏微云一位温柔的美人。 如果苏微云拒绝，那表明这件事情恐怕就另有蹊跷，并非是如表面上这般简单； 如果苏微云接下这位美人，那当然就能够合理地推测他是因色起意，对吴婉有所企图。 而送出的这位美人，便正好可以用作他们示敌以弱，卸其防备的美人计！ 第一百零八章 蝶舞 二月初四。 苏微云照常仍在长安居中煮饭做菜，若无其事。 长安居的老板大概还不知道他闯下的“滔天大祸”，所以暂时还没有来通知他卷铺盖走人。 这大概就是无辜受冤枉的人最憋屈、最郁闷的时候。 若不走吧，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该做什么做什么；那么遇上不讲道理的事主，必然便要找上门来，肆意胡闹，甚至大打出手。 若是一走了之，是可摆脱麻烦，但又显得太过心虚。明明无错，为什么要逃？ 这些烦恼对于苏微云来说，倒没大放在心上。他唯独在思索的只有一个问题：吴婉为什么要故意陷害他？ 吴婉偷情败坏自己名声，又有什么好处？ 苏微云可不会相信司马超群这位大英雄会舍得拿他的妻子来用“美人计”；更不会相信整个大镖局都找不出一个男人，使得吴婉只敢来找他。 苏微云刚想了一阵，便不再去想了。 因为此时忽然从外面探出一张美丽可爱的女孩子的脸蛋，悄悄探到了他的厨房里。 苏微云道：“你是谁？有什么事么？” 姑娘眨了眨大而水灵的眼睛，笑道：“我是新来的小厨娘，老板让我来帮你的忙。” 苏微云笑道：“我不需要帮忙，我明天可能就不是这里的厨师了。” 姑娘奇怪地问道：“为什么呢？” 苏微云道：“因为一个厨子得罪了他不该得罪的人，惹上了他不该惹上的麻烦。” 姑娘又问道：“什么麻烦？说不定我可以帮你解决的，好多男人都说我能让他们彻底地忘掉忧愁和苦闷。” 以她这一张美丽可人的脸蛋，的确有资格说出这句话。 苏微云笑着从嘴中吐出一句话，道：“非礼大镖局的龙头夫人吴婉，得罪司马超群和卓东来。这个麻烦你能解决吗？” 姑娘忽露出一种狡黠的眼神，叹道：“唉，这个麻烦我确实没法解决。” “因为它根本就不能算是一个麻烦。” 苏微云瞪着眼睛道：“得罪‘紫气东来’卓东来还不能算麻烦？！” 姑娘突然走进厨房，轻声笑道：“我就是卓东来送来的人。” ...... 长安居酒楼。 正是早晨，四下无人。 厨房烟熏火燎，油渍处处，算不上整洁；但毕竟苏微云还算比较空闲，每天都会抽出一些时间来打理清扫。 所以他的这块地盘大概是长安居最干净的一间厨房了。 可是当那位可人的姑娘迈着步子，优雅地走进来之时，整个房间里，却显得说不出的污秽，肮脏，卑贱！ 她竟如鲜绿广阔的大森林中走出来的美丽精灵一般，温柔，灵性。 万事万物在她面前都显得太脏，太污，太难看。 这一切的美好感受都来自于她的那双赤裸着的腿。 一双很修长，很纤细，很漂亮，很诱人，很无法自拔，很能使人看上一眼就堕入地狱的大腿。 这双腿实在太美。 美得根本让人移不开目光。 简直如同是上天赐予凡人的绝世宝物。 这双腿上只挂着几缕五颜六色的碎布，白嫩的肌肤毫无保留地展露在苏微云眼前。 白玉无瑕，吹弹即破。 “她有一双“很长很细很漂亮”的腿。” 苏微云本该第一反应就想起高渐飞对他说过的这番话的。 但是他却已没法子再想起来。 只因这位“懂得帮男人忘记烦忧“的姑娘瞬间便到了他的身边，双手环抱在他脖子上，光滑的脸蛋贴着，樱桃小口在他耳边吐着馥香热气。 梅花静立，细雪飘飞。 微风轻轻而过。 她的腿缠绕在他的身上，紧紧地箍着，好似再也不会分离。 苏微云已有些不淡定，他问道：“你是谁？是卓东来叫你来的？” 姑娘的长腿开始轻轻地摩动，她轻声答道：“嗯，我叫蝶舞。” “蝶舞？” “我的腿就像是象的牙，麝的香，蝴蝶的翅膀一样。” 她没有再解释，苏微云已知道。 像象牙一样地洁白；像麝香一样令人沉醉，像蝴蝶的翅膀一样能够翩翩起舞。 蝶舞。 据说最会欣赏女人的狄青麟，狄小侯爷见到蝶舞之后都只能感叹道：“我简直不能相信一个人身上会长出这么样一双腿来。” 蝶舞一舞，醉倒众生。 而这双足以倾倒所有男人的大腿，如今就稳稳地放在苏微云的身上。 她的魅力，实在要比吴婉高出得太多太多。 蝶舞的手已朝着下面游去。 蝶舞慢慢地说着：“卓东来已将我送给你，我就是你的人了，你想怎样都行。” “我听说有些男人就喜欢在这种脏兮兮的地方做，等下你甚至可以把那些污垢涂抹在我雪白的皮肤上。我可以任你凌虐，揉捏，这样是不是就很过瘾，很刺激？” 她的脸，她的腿美丽得像是人间精灵，但她说出的话却像是一个婊子。 其实有很多人都是这样的说着自己不愿意说的话，做着自己不愿意做的事。 有哪个少女会愿意在大冬天的风雪之中潜到酒楼后厨，找一个素未谋面的厨子上床？ 蝶舞当然是被逼迫的，但她不得不出卖自己的身体和尊严，来换取微薄的生存与休息。 否则她就会像是象牙、麝香、蝶翼一样，被人硬生生地去除掉其间的生命！ 这绝不能说她不知自尊自爱，只因她已别无选择。 但是幸好苏微云还有选择。 苏微云闭上眼睛，鼓足气力，一把将蝶舞的身躯推到那口还未烧火的黑漆漆的大锅里面。 然后他夺门而逃，就像一只被狐狸追赶的受惊兔子。 他的身法不可谓不快，这长安城中或许已没有人能追得上他。 蝶舞当然也不能。 她只能眼睁睁地望着苏微云脚尖点在屋顶，如同飞燕一般宛转地腾身而起，一掠出去便是三五丈。 苏微云的双手大大地张开，就好像两只翅膀展动，自由翱翔在高空中，最终远去。 衣袂飘飞，风雪犹疾，冬天的风还很冷。 蝶舞不由用手臂紧紧护住自己的双腿。 苏微云的身影兔起鹘落，渐渐消失在长安居酒楼。 苏微云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他好似已脱离冬寒，去追逐春天的足迹。 蝶舞痴痴地望着苏微云的背影，眼中泪水如同断了串的珍珠滴落，一颗又一颗。 “为什么他可以，而我不能？” ······ 苏微云这一跑，便再也没有停下来，他一路跑到长安城东。 他的脸色发红，喘息不止，不住地说服着自己，道：“不错不错，我做的一点都不错。她不自尊，我却是要的。” “我必须该好好地尊重自己。” 他靠在官道旁的一颗大树边，望着蓝天，忽的想起了什么来。 “腿很长很细很漂亮？不会吧？难道蝶舞就是高渐飞所找的那个女人！？” 苏微云细思之下，顿时觉恐，不由又立即回了城中去。 没过多久，他又出长安城门。 这一次他骑上一匹快马，马不停蹄地朝着洛阳赶去！ 第一百零九章 铜驼巷的纸鸢 二月初五，傍晚。 洛阳城。 洛阳是东周、北魏、西晋、魏、隋、后唐等七朝建都之地，右掌虎牢，左控关中，地势开阔，四通八达，十分地热闹繁华。 雄狮堂能在这样的一座拥有悠久历史的古城里成为第一帮会，那的确是经过了很多次的打拼，用了很多条人命才换来的。 雄狮堂的总舵在铜驼巷，几乎占据了一整条巷子。 苏微云赶了一天一夜的路程，途中换了三匹马，终于赶到了这里来。 他必须赶快告诉高渐飞这个残酷的消息：他喜欢的心上人蝶舞，其实是卓东来的棋子。 “金马门外聚群贤，铜驼陌上集少年”。 铜驼巷本就是非常著名的一条巷，热闹，热情，热气朝天！ 所有人，即使没有来过洛阳的人也一定猜得到：铜驼巷里的勇武的少年一定很多，一定很仗义，一定会佩剑。 而雄狮堂一定是一栋古老坚固的巨大建筑。虽然未必雄伟华丽，但却一定宽敞开阔，很有气势，就像是朱猛的人一样。 苏微云也是这么觉得的。 这想法本没有错，雄狮堂本来确实是这样子的，只不过有一点是谁也没有料到的。 或者说，谁也没有想到雄狮堂如今只剩下一点，一点焦黑的瓦砾。 残火败瓦，付之一炬。 威震西北，雄据洛阳多年的雄狮堂竟已完全被毁于烈火中。 冷风如刀，偶有残屑被寒风吹得飞卷而起，也不知道是烧焦了的梁木，还是烧焦了的人骨。 昔日宾客盈门，弟子如雪的雄狮堂，竟变得空空如也！ 苏微云迷惑回头，想找人询问铜驼巷怎么会变成这样。 但热闹的铜驼巷中，已看不到任何一个人的影子，更无一人能解答他的疑惑。 只有巷口的铜铸骆驼依然孤独地矗立。任风雪吹打，它还是那么冰寒，坚固，不吐一言。 就在此时。 寂静无人的长巷里，忽然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身高最多只有四尺的褐衣人，但他却有一张至少一尺长的脸，就似一张马脸。 他的年纪并不太大，可是做派却故意做得很老气，浓眉下的狭眼发着光，目光像是钉子一样钉在苏微云的身上。 他叫蔡崇。 苏微云客气地低了低身，道：“请问，铜驼巷雄狮堂怎么走？” 蔡崇道：“就是这里。” 苏微云惊讶道：“就是这里？” 蔡崇道：“是，我在这里卖了已有五年的切糕，绝不会弄错的。” 忽然，一旁有人飞快窜出，奔跑着推过来一辆小车，停在蔡崇的身前。 小车上摆放有切糕。 蔡崇从腰间拔出一把又长又狭的薄刀，开始切着一块块用枣子做的甜糕。 他的手法果然很老练，一刀立分两半，又快又利！ 如果要用这把刀将一个人一块块切开来，大概也不是件太困难的事。 苏微云忽然问道：“你认不认识高渐飞？雄狮堂的朱猛呢？他又在哪里？” 蔡崇道：“你是来找朱猛的？” 苏微云想了想，道：“我来找高渐飞。” 蔡崇又问道：“高渐飞是谁？我们这里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来找朱猛的人，一种是来杀朱猛的人，你是哪一种？” 苏微云皱起眉头，道：“那么我便算作来找朱猛的人吧。” 蔡崇忽然叹道：“他刚走不久。” 苏微云道：“他去哪儿了？” 蔡崇道：“这不重要。你不需要知道他去哪儿，因为你根本没法去找他。” 苏微云道：“为什么？” 蔡崇模仿着一副老气横秋的口气，冷声道：“因为你马上就要死了！” ...... 蔡崇的话刚刚说完，本来安静的铜驼巷里忽然涌进来很多人。 很多很多的人！ 人头攒动，人山人海，人流如潮！ 人多得可以将苏微云活活挤死在这里！ 这一群人朝着苏微云拥挤而来，不断地向前，不断地挤身，以他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大圆圈。 苏微云头上忽然冒出冷汗。 这些人都非良善之辈，面显狠色，眼露凶光，各自腰间也都挂着刀剑短兵，齐齐朝着苏微云走来。他们绝没有任何好意。 苏微云发觉自己好像掉入了一个陷阱，深不见底的陷阱。 陷入这么多敌人的包围之中，要如何才能够活得下来？ 苏微云趁着人群还未围拢，瞬间便高高跃起数丈，直冲上天，身姿轻盈曼妙，迅捷之极。 他人在高空，只不过在瞬间便将周围景象一览无余，尽收眼中。 但是苏微云的身子还未沉下，心已沉底。 他在学得七禽掌后，将其中精微变化融入到柳絮身法练至顶层衍生出的“飞燕七式”轻功之中。两者糅合，互通互融，身法已提升至极高的境界。 再加上前一次将高渐飞送出长安时，他又忽有所领悟，自此更是臻至大成之境。这一手“春燕归巢”，从长安到洛阳，决计无人能及。 可他仍然不觉得今天自己能随随便便，轻轻松松地走出这条铜驼巷子。 这铜驼巷中竟无一处不是人，而且全都朝他拥来。他纵然飞得再高，也难免会有落下的时候。 等他落在人丛之时，便是万刀分尸之时！ 苏微云飞在半空，地面的人虎视眈眈，磨刀霍霍，好似已经在等着一顿准备好了的大餐端上桌。 苏微云手心微微发汗，他将潇湘剑紧紧握住，看准一个人较少的地方，打算落下去后，立刻拼命！ 恰在这时，远远地忽然飞来一条长绳子，就飞在他面前。 没有人看到这条绳子是从哪里飞来的，也没有人知道这条绳子在谁的手中。 但是这一条直直的长绳子却像是溺水的人能抓住的一块结实的浮木。 人潮如洪水，苏微云就是那个溺水的人。 绳子已被苏微云抓住。 绳子迅疾地移动着，移动得极快，就好像那条遥远的绳子是拴在一匹千里马上的。 苏微云也跟着一起飞走。 他将浑身真气提起，身躯在这一刻几乎已没了重量，就好像在铜驼巷的空中飘过的一面风筝纸鸢。 长绳作线，人作筝。 铜驼巷中的人已看得呆了。 蔡崇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他借力腾空，抽刀劈砍，想将绳子劈断。 然而那绳子竟比他身形移得更快，等他的刀落下之时，那绳子已在一丈多之外。 蔡崇大吼：“去找绳子在哪？！快去砍断它！” 蔡崇的声音没有人听到，因为有太多的人拥在他的周围，而他又实在太矮小，声音无法传得出去。 那绳子又高又远，而且越来越远，轻功稍弱之人，那是碰也别想碰得着的。 铜驼巷无人指挥，便如一盘散沙，毫无作为，气得蔡崇跳脚大叫。过了好久，终于忽有一人踩着旁人的身子，高跃而起，将那条绳子斩断！ 但此刻，苏微云已借势飞出很远很远，而且依旧还在空中疾掠，眼看着是追不上的了。 蔡崇也只能愤怒无力地望着苏微云远去。 苏微云哈哈大笑，他已知道是谁来救他。 钉鞋。 钉鞋奔跑在雪地上的“嘭、嘭”声仍在响着。 一匹好马飞速奔来，钉鞋吊在马尾之上，手中还提着一根极长的，却已断开的麻绳。 “大侠，你真的来了，堂主就说你和高大少一定会来看他的！” 苏微云胸中似有热火燃烧，充满一种说不出的温暖之意：“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钉鞋脸又红了，他急忙道：“不是不是，是我应该多谢你才对。大侠你肯来看堂主，钉鞋已感激不尽了。” 苏微云道：“雄狮堂到底怎么了？堂主呢？” 钉鞋不说话，只带着苏微云上马，一路飞奔。 直到好久之后，苏微云才又看到了朱猛。 积雪的残林，狰狞的岩石。 石前燃着一堆火焰。 火焰映出一张孤独忧愁颓败的面庞。 一个几乎快要被打倒了的朱猛。 第一百一十章 英雄爱美人 洛阳郊外。 枯寂的树林前，积雪覆盖之中，朱猛盘踞在一块大石头之上。 他的形容颓败，身躯消瘦，完全已看不出当年匹马入长安的意气风发！ 一头威猛的“雄狮”怎么会被打击成这样困苦无助？ 而这头雄狮本已勇气尽丧，虚弱无力，但当他看到苏微云的时候，双眼忽的又亮起了一点光芒！ 在寒风中燃烧着的火焰陡而大盛。 钉鞋激动得快要流下眼泪来，拜倒在岩石前，道：“堂主，您的朋友来看您了！” 朱猛倏地跳将起身，猛地抱住苏微云，两只大手摇着他的双肩，哈哈大笑，道：“好兄弟，你果然是会来的！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寒风呼啸着。 三人围在火堆之旁。 朱猛抱着最后一坛浊酒，一连大喝了三口，才将这段事情经过缓缓叙述完毕。 ——朱猛匹马入长安，取杨坚的人头。 ——而卓东来算准他虽是独自前来，却肯定会有雄狮堂的大将在沿途接应，所以这个时候，洛阳铜驼巷雄狮堂的总部必然便会防守空虚。 ——于是卓东来收买了蔡崇，里应外合，暗出奇兵，一举捣毁了雄狮堂！ 朱猛骂道：“卓东来，这个王八蛋倒真是个角色。我后来才想通：他在红花集故意放走我，只不过因为那时我是陪你们喝酒结拜才留下的，他若杀了我，反而会成全我的豪侠之名，引得雄狮堂同仇敌忾，万众一心。那个时候，雄狮堂就会变得后患无穷，更难以对付了。” 朱猛又灌进去一大口酒，道：“卓东来放了一个朱猛，却毁了一个雄狮堂！我输在他手上，却还是不能不服他！” 苏微云问道：“那铜驼巷中的” 钉鞋赶忙道：“那个人是蔡崇，他收买了雄狮堂的人叛反，如今那些人时时刻刻都隐藏在大街上，小巷中，房屋里。” “他们扮作街民百姓，市集小贩，就将摊位摆在铜驼巷外不远之处。你过去的时候一定看见了有卖布的，有卖花的，有卖包子的，有卖烙饼的，有卖冰糖葫芦的，无所不有，热闹非常还有一个长得矮，但脸很长的，卖切糕的人，他就是蔡崇！” 苏微云苦笑着道：“是不是他们之前都在好端端地做着生意，但只要一有人进铜驼巷说是要找朱猛的，他们就会马上从外面的大街上拥涌进来，杀掉那个你们朱堂主的朋友？” ——他第一次来洛阳，来得又很急，看到铜驼巷中空无一人，只是觉得十分古怪；全然没有想到，原来那些在巷子外面的大街上卖东西的小商小贩，过街百姓，居然全都是雄狮堂的叛徒！ 钉鞋道：“是，大侠猜测得一点儿也不错，蔡崇这些日子已杀掉朱堂主七位从外地赶来的朋友了。” “钉鞋无能，我只只有本事救回苏大侠你一人。” 并不是钉鞋无能，而是那七位朋友的轻功都不如苏微云这样地好。 苏微云思索着，忽然看向朱猛，目不转睛地一直这样看着，好似他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第一次见到他喝酒。 “你为什么不去杀了蔡崇，救援你的朋友？” 朱猛突然握紧了宝刀，神情落寞，带着种绝望的悲伤之色，道：“现在我还不能去。我若一去，她就死了！” “她是谁？” 苏微云道：“你不去杀蔡崇，是为了她？” 朱猛摇头，闭嘴，喝酒。 钉鞋慌忙解释道：“蔡崇这些年一直是管钱的，他带走了朱堂主的全部兄弟！所以现在去找他，也是毫无用处的” 苏微云不闻不问。 ——他眼中的朱猛绝不是这样子的。 以前的朱猛如果知道背叛他的人还在铜驼巷中等着刺杀他的朋友，就算有千军万马在保护那个人，他也会纵马挥刀冲进去将那个人斩杀于马蹄前。 可是现在他却只能在这里喝着闷酒，骂着脏话，被风雪冷得像是一只老狗。 ──也许这才是他门下弟子背叛他的主要原因。 苏微云忽然问道：“我只想知道，她是谁？” 钉鞋望着朱猛，犹豫了很久，才吞吞吐吐地道：“她她是堂主最爱的女人，叫作蝶” 啪！ 酒坛从朱猛手中滑落，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钉鞋不敢再说下去。 苏微云却瞪大了眼睛，惊讶失色道：“难道她叫蝶舞？” 钉鞋终于点了点头，道：“是的，她是蝶舞。” 蝶舞！ 高渐飞爱上的人也叫蝶舞。 蝶舞也是朱猛最爱的人。 会不会有那么巧合，在长安洛阳两地刚好有两个不同的，都很美丽的女人都叫蝶舞？ 恐怕不是的。 ——恐怕是两位好兄弟，真的爱上了一个女人。 高渐飞为了这个女人失魂落魄，人被抽空。 朱猛为了这个女人狼狈而逃，连再站起来的勇气都没有！ 而这个女人甚至还来找过苏微云！ 苏微云忽然觉得浑身冰凉。被天地间的冷风一吹，他的手臂都被冻得几乎有些颤抖，嘴巴张了好几次，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过了好久，好久，好久。 三人一直这么围着火堆。 柴火都快要燃尽，朱猛也早已入睡，这是他这么多天来，第一次能安稳地睡觉。 天已快亮了，钉鞋却不忍心吵醒他。 苏微云忽然叹道：“高渐飞是不是还没有来过这里？” 钉鞋愣了愣道：“高大少的确还没来过，但堂主说他一定也会来的。” 苏微云默默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在钉鞋惊讶的目光中，苏微云忽然从怀中拿出一张人皮面具，完完整整地覆盖在脸上，又用泥土稍稍地抹了抹。 他戴上面具，便似换了个人一样。 钉鞋道：“苏大侠，您这是” 苏微云已离开，留下一句话道：“你守着朱堂主，我去铜驼巷。若是高渐飞来了，我会提醒他的！” ······ 二月初六。 洛阳城，铜驼巷。 铜驼巷又恢复了一片安宁，连一个人，一点声音都没有。 巷口依旧只有那一只铜驼在冰冷地看着世间变化，不动不摇，无情无语。 但铜驼巷外的，不远处的大街上却热闹非凡，人声鼎沸。 人来人往，有唱戏的，有弹曲的，有推车的，有耍杂耍的，有卖油盐酱醋的，有舞刀弄枪卖艺的，还有一位在表演胸口碎大石 当然还有一个人是在卖切糕。 洛阳城本就繁华热闹，这不算什么。 然而苏微云仔仔细细地看过这些人，发觉有不少都是他昨日在铜驼巷子里见过的熟悉面孔。 甚至有一些人的藏着短刀，藏着匕首的隐蔽之处都已被他一一发现。 但是此刻这些人却已认不出他来了。 苏微云正欲有所动作，忽然有一个人走了过来。 是高渐飞，他果然来了。 只不过他或许赶得不急，所以还比苏微云晚到了一天。 苏微云还没来得及赶过去拦住他，他已随便找了个卖冰糖葫芦的人，开口询问。 “铜驼巷是不是从这里进去？朱猛朱堂主是不是就在里面？”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一剑夺命 “铜驼巷是不是从这里进去？朱猛朱堂主是不是就在里面？” 高渐飞见了一个卖冰糖葫芦的人，便笑着问道。 卖冰糖葫芦的小贩霍然抬起头，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道：“你是朱猛堂主的朋友？” 高渐飞道：“正是！” 卖冰糖葫芦的人对着他诡异地笑了笑，道：“那你就进去吧，里面就是铜驼巷。” 他见高渐飞渐渐走向铜驼巷，突然从插着冰糖葫芦的竹竿下面抽出一把刀来。 刀尖闪着光芒，正对着高渐飞！ 四周的人纷纷原形毕露，各自神色戒备，街上的吆喝，把式的动作，都统统慢了下来。 他们都已准备好，准备好去动第九次手，杀第八个人！ 苏微云此时忽而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俯在高渐飞身前，一副凄惨之状。 他猛地拉住高渐飞的手，道：“这位少侠，你可一定要同情同情我，我已有三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了。” 这时，四周的目光全都有意无意地瞟向了苏微云，不知这个莫名出现的人要搞出什么把戏。 而高渐飞却尚未察觉，他还以为自己真的身处在一条热闹的大街中，正在和一位落魄的中年男子搭话。 殊不知，这街道集市上的所有人，包括和他说话的这位中年男子，全部都是“假”的。 他周围的所有人都在尽情地表演，负责地做戏，只有他一个人孤独得犹不自知。 高渐飞问道：“你想吃什么？” 苏微云道：“我想吃肉。” 高渐飞笑了，他望了望市集，道：“那里猪肉、牛肉、鸡肉、鸭肉、鱼肉全部都有，你想吃哪一种，我可以请你吃。” 他的心情显然已渐渐转好，因为他以为他马上就会见到那头威猛豪爽的雄狮了。 苏微云道：“我的牙口不大好，吃不了那些肉。” 高渐飞疑惑道：“那你想吃什么肉？” 苏微云悄悄贴在他的耳边，道：“狮子，我想吃狮子肉！” 高渐飞的脸色突然变了。 苏微云拉着他的手臂，往远处走去，似要带他离开铜驼巷。 到了这个时候，众人便不再看他了。 这座“舞台”的焦点和注意都到了另外一个人身上。 一个卖切糕的人。 那个人身子很矮，脸很长，拿着一把狭长的薄刀，还有一个小厮打扮的人帮着他着一辆小车而来。 小车停在苏微云两人的面前，挡住他们的去路。 蔡崇上场了。 他的目光在两人身躯上逡巡，切下一块米糕，道：“二位，要买切糕吗？” 苏微云嘿嘿傻笑道：“买不起，我没钱，买不起。” 他此时将外面那一层厨师的油污衣服已经脱去，只穿了一层很单薄的小衫，显得的确很穷酸潦倒。 但蔡崇竟还是不愿意放过他：“不行，到了这里的人就非要买我的切糕不可！” 苏微云笑道：“天下哪有这么霸道的买卖？” 蔡崇居然很认真地道：“我的生意，一向都是如此做的。” 苏微云慢慢走到他面前，笑着说道：“老板你有你做生意的道理，我也有我讲价钱的方法。” 蔡崇虽然人比他矮，却挑起两道横眉，好似高高在上地说道：“哦？你有什么方法？” 苏微云道：“我讲价钱可是一把好手，我通常都不会用我自己的钱来买东西。” 蔡崇冷笑着看了一眼像是“冤大头”一样的高渐飞，讥讽道：“我看出来了。” 苏微云惊喜道：“你真的看出来了？” 蔡崇以一种轻蔑地对待小人物式的眼光瞟过苏微云，道：“自然是真的。” 苏微云道：“那太好了，你请客，我吃糕，好不好？” 蔡崇已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奇怪地道：“我拿什么请你？” 苏微云陡然从衣裳里拔出剑来，锋芒一闪，杀气已露，光寒世间！ 雷光似的一落！ 闪电般的一击！ “拿你的命！” 蔡崇大惊失色，猛地向后暴退，甚至他还想要伸手将他身边的小厮拉过来，替他挡在身前！ 然是徒劳无功。 他的手还没有伸出，剑已到了。 那一剑不像是一柄剑，更像是一支神箭，纵使劈风斩浪，穿山越海，却无论如何也要到达蔡崇身上！ 所有人看到这一剑的时候，心中都升起一个古怪的念头——即使前面是一块坚硬无比的铁石，这一剑也一定是能够将之刺穿的！ 蔡崇不顾往日恩义，背叛雄狮堂而毫不悔恨，他的心肠的确已如铁石。 但可惜他的心并不是真的铁石。 所以这一剑仍很轻松地穿过了他的心脏！ 剑长三尺。 蔡崇除去长脸之后，身体刚好也是三尺。 潇湘剑插在他的身上，竟呈现出一种很独特，很奇异的对称美感。 夺命十三剑，第九式，一剑夺命！ 蔡崇死在这一剑下，实在不算冤枉！ 但是蔡崇一死，四周的人顿时就像是炸开了锅一样，沸腾起来，爆裂起来！ ——苏微云暗中在观察人群的时候已经在心中计算过，这市集里虽并不全是会武功的好手，但也至少有一半了。 这一半，便大概已有二百二、三十号人。 若是要正面对决这两百来号人，恐怕让苏微云杀到手软，他也是杀不完的。 所以苏微云对着高渐飞道：“你相不相信我？相信就跟好我！” 高渐飞此刻已不能说“不信”。 苏微云立即飞身而起，身上陡地爆发出一种极其强烈的杀气，仿是要去闯开地狱大门的死士。 他挥剑去取那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 卖冰糖葫芦的小贩身边还站着一个唱戏的戏子，一个卖包子的老板。 这三个人站在一起，各持兵刃，看上去本是蔡崇周围最不好对付的三个人。 但苏微云却直直冲着他们而去。 三人立即反应，一人拔刀，一人舞剑，一人挥锤，三样兵器从三个不同的角度齐齐朝着苏微云打来！ 唰！ 苏微云也在这一瞬，连出三剑。 地狱夺命。 平平淡淡的三剑，毫无杀气的三剑，却在一瞬间便夺走了三人的性命！ 就在众人以为苏微云剑招已尽，气势将泄之时，苏微云却轻轻一点地面，腾身飞起，又用出了刚才的那一剑！ 一剑夺命！ 夺命十三剑的第八式地狱夺命本是将杀气尽敛，洗尘濯华的三剑。 但它后面接的却是杀气最重的“一剑夺命”！ 只因剑招独出心裁，欲扬先抑，乃是欲将两剑的杀气合并叠加在一起之后，再刺出“十步一人，千里无行”的一剑！ 这样的一剑才是最完整的“一剑夺命”！ 苏微云携着一股足以使山崩地裂，地动山摇的浩大气势，从人群的空隙当中一穿而过！ 竟无一人拦得住他！ 或者说根本没有人想过要去拦他，所有人都已被那种惊天动地的杀气震得不敢妄动！ 苏微云果然飞过了人群。 当他落地之后，疾掠欲走的时候，便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他没有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朱猛。 雄狮堂的堂主，朱猛！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两个杀手锏 朱猛来了。 街上的人都齐齐盯住了他。 他虽然依然蓬头垢面，形容不整，但身上已有了一种不一样的气势，雄狮般的气势。 “谁敢动我朱猛的朋友？！” 朱猛大步流星，怒吼而来。 这一声大吼，像极了在长安城外，红花集上的那一句：“朱猛的人头就在这里，有本事尽管拿去！”。 苏微云看到他时，便知道朱猛又回来了。他始终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的朋友为他送死，他还是那头雄狮！ 或许他之前只是暂时熄灭，缺少一个火引，而苏微云的到来，便已点燃了这一堆干柴！ 街上的人其中一部分是雄狮堂的手下，他们并非不是好汉，只是形势所逼，不得不反。但在见到朱猛之后，纷纷低下了头，不敢直视他的威严。 还有一部分人则不一样，他们是蔡崇从外地重金招来的打手，认钱不认人，当即有几人对视一眼，跃跃欲试。 他们还想试一试去取代这头老狮子的地位！ 呼啦啦！ 瞬时便有十多个人冲上，围攻向朱猛、钉鞋、高渐飞，还有苏微云。 两把细剑最是阴毒，“哧”的一下刺入朱猛两肋，他的衣服原本沾满泥尘，却在这一瞬间被涌出的鲜血清洗而过。 而朱猛竟然满不在乎的样子，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两只大手抱着两个刺客的脑袋，互相交错，猛力合拢！ 砰！ 脑袋撞在一起，那两个刺客几乎屎尿齐流，瘫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钉鞋用枪，高渐飞拔剑，各自应付身周的打手。 其中属苏微云杀得最猛，几乎只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便已屠掉七人！ 这七个人简直连一点儿还手之力都没有，就如被杀鸡宰狗一样地屠杀而死。 苏微云撕开面具，露出他本来的模样，握剑而立。 街上的人看着他的目光突然变得非常惊惧，害怕，恐慌。 他们有的甚至在庆幸，昨日幸好没有和这尊杀神开战。否则就算能合力做掉此人，铜驼巷中也必然要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苏微云杀掉身边的最后一个人，忽的将剑放于身侧，气沉丹田，将内力聚在胸中，大声呼道：“诸位，听我一言，再动手不迟！” ——这条街该走的人都已远远逃走，留下的一众人却像是一桶随时可能点燃的炸药包，只要稍有不对，整个集市都会被立即引爆！ 但苏微云这句话一出，无论是雄狮堂弟子，还是亡命天涯的打手，众人的情绪都稍稍平息下来。 ——只因苏微云杀得太快，杀得太狠，没有人敢不重视他说的话，没有人敢怀疑那一柄潇湘剑会不会在下一刻刺在自己的心口。 世事往往这般奇妙。 就在刚才，他还是街上大戏中一个无关紧要，任人鄙夷的落魄角色；但转眼之间，他已站在世界中央，成为主角，无人敢于挑战他的地位。 苏微云缓缓道：“你们都是雄狮堂的弟子朱堂主被赶走时，你们没有杀蔡崇；如今蔡崇身死，你们好像也没有任何必要对朱堂主赶尽杀绝吧？” 这句话说得十分没有义气，却十分百分千分地有道理！ 雄狮堂的弟子们满面羞惭，无脸再看朱猛。 ——他们出来混江湖，本就讲究的是一腔热血，一股义气，一起喝酒，一起吃肉，一起发誓；而现在，他们却反复无常，阴阳作乱。 他们在打破那些自己曾有的梦想与坚持。 在这一刻，对不对得起朱猛，那的确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好像不太对得起自己！ 钉鞋的枪上染着血，身上也染着血，脸上也染着血。 他忽然出声道：“那些并不全是雄狮堂弟子，还有好一部分的人是我没见过的，是蔡崇另外找来的打手！” 苏微云看着一众打手，更是不由哂笑道：“你们不过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绿林汉子。如今蔡崇已死，他已经出不起价钱，你们何必要帮他？” 其中一个头领，拿着一把大铁钩镰的黑衣人，犹豫再三，终于站了出来，振臂高呼道：“咱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他们四个？我们一齐上去把他们剁了！” “我看你想的恐怕是杀掉朱猛，自己当上雄狮堂堂主！” 苏微云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已经有所动作，等到“杀”字的时候，他已到了黑衣头领的身前。 黑衣头领大惊，他的反应并不慢，下意识用钩镰去勾住苏微云的剑。 然而，这一剑就像是他注定躲不开一样，他明明觉得已用兵器架住了那柄碧色的剑，但等他再一看，剑已到胸口。 哧。 一声轻响，满街俱寂。 黑衣头领缓缓倒下。 黑衣头领一死，剩下的人更不敢动。 苏微云问道：“如今你们的头目也死了，你们还打算让谁当堂主？” 鸦雀无声，无人敢言。 “那雄狮堂还来杀我们做什么？不如就地解散了吧。” 过了许久，才有一道阴测测的声音响起：“谁杀了这小子，谁就是新堂主！！” 这声音从人群中隐蔽地发出，似在刻意遮掩。 苏微云还未说话，钉鞋竟狂奔冲进人堆里面！ 咔！咔！ 钉鞋的腰上被刺中一剑，他肩膀上也被不知从哪里放的暗箭射中！ 但他还是咬着牙，死死地将那个说话的人抓住，一把揪了出来！ “你也配当雄狮堂的堂主？！” 钉鞋涨红着脸，抓着他的衣襟，大声吼出。 苏微云叹道：“原来雄狮堂的弟子宁愿让一帮亡命杀手当堂主。宁愿让一群垃圾骑在头上，朱兄，要不我们还是走吧。” 此话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竟比杀掉蔡崇时的影响还大！ “谁要这群狗杂种当堂主？我不同意！” “这群孬种也配？！” “老子早就看他们不爽了！” “” “” 竟有人直接抽刀，一刀砍入到说话那人的脸上！ “啊！” 长刀被嵌在脸上，那个说话的人惨叫一声后，居然还没死，但表情却更显得说不出的恐怖。 钉鞋忍着疼痛，拿出肩上的暗箭，又拔出插在他腰间的剑。 “我知道大势所趋，大家都是被逼无奈，但朱堂主已经回来了，大家如果还愿意的话，就放下武器” 砰！ 箭上有毒，他倒了下去。 ······ 二月初八，大雪又降。 在寒风冻雪中，四只信鸽启程，从洛阳飞向白茫茫的长安。 一路严寒，沿途苦艰，最终只有两只信鸽飞到目的地——长安城，大镖局。 卓东来拆开信封，对着司马超群缓缓道：“蔡崇死了。” 司马超群微微一惊：“他看起来并不像是个很快会死的人。” 卓东来道：“任何人遇上长安居的那个苏大师傅之后，都会变得很容易死的。” 司马超群皱眉道：“又是他做的？” 卓东来叹道：“他只是去找朱猛，蔡崇却不知死活地对他动手了。” 司马超群默然道：“那么蔡崇死得并不冤。” 卓东来道：“可是如今雄狮堂已又整合起来，昔日的雄狮朱猛好似又回来了。” 司马超群冷笑道：“可你还是会有办法的，不是么？” 卓东来道：“我还有两个杀手锏。” 司马超群饮尽一碗火辣辣的烧刀子，似有些不甘，又有些不情愿，高声问道：“蝶舞是用来对付朱猛的？还有一个是什么？” 卓东来披着紫色貂裘，缓缓转身离去：“还有一个是用来在七天之内杀掉那位苏大师傅的。” 司马超群已不必再问。 卓东来若说是在七天之内让一个人死，那便不会多一天，连一个时辰，一刻钟都绝不会超过！ 第一百一十三章 提着箱子的人 二月初十。 苏微云回长安。 洛阳的雄狮堂已然整顿，改头换面，焕然一新。 洛阳不再需要苏微云。 他在帮钉鞋解去箭毒之后，便悄然离去，打算回到长安继续当厨师。 纵然朱猛与高渐飞的确是他的好朋友，但他也实在不愿意参与到大镖局与雄狮堂的无止无休的争斗当中。 这对于他来说，是一桩麻烦，而且无太大的意义。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他实在不忍看到当高渐飞得知心上人——竟是朱猛最爱的女人蝶舞时，高渐飞会变成什么样子。 苏微云最终临走时，只问了高渐飞一个问题：“如果你发现你的心上人，其实是我最喜欢的人，你会怎么样？” 高渐飞笑着说道：“不可能的。这个问题不成立。以苏老哥你现在这样的德性，根本不可能爱上女人的。” “嗯。” 满天夕阳之下，苏微云出发远行。 有许多许多困扰着人们的问题，其实都不成立。 但人们却始终逃不开这些问题的困扰。 ······ 长安居，大酒楼。 自从长安居旁边又新开一家茶馆之后，这里的生意居然越来越好起来。 长安居的老板本来以为那些进大酒楼的“贵客”们是不愿意同五花八门、三教九流的各类小人物相隔一墙吃饭的。 但是事情出乎了他的意料。 所以苏微云回酒楼的时候，他还很客气：“呦，苏大师傅回来了？快请快请，如今酒楼的生意越来越火爆，厨房忙得不可开交，你能回来是再好不过的了。” 苏微云换上一身崭新的大厨服装，一路走到后面的厨房。 长安居老板还道：“你不知道，酒楼的生意能好，还要多亏你，要不是你让司马夫人在旁边开了一间茶馆” 苏微云听到此处，便知道大镖局的卓东来等人并未声张吴婉与他之间的那件事情，反而还一定下了封口令，所以连长安居的老板也不知道。 长安居老板接着道：“我是万万没有料到，那些贵客们居然更愿意来酒楼了，而且还往往要故意坐在靠着茶馆的位置。” 后厨。 苏微云进门，洗锅，刷碗，扫地，动作熟练，一气呵成。 他一边打理，一边笑道：“这有什么好稀奇的？有些‘贵客’往往就喜欢看比自己更卑微，更低下的人，因为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他们的自我感觉一下子变得良好很多。” 长安居老板笑道：“是是是，还是苏师傅看得通透，我便不打扰你了。待会儿有什么菜要上还是由小张来通知你。” 说罢，他便退出去了。 苏微云麻利地点火，热锅，淘菜，他的心情忽然比在洛阳城的时候好得多了。 “唉，总之雄狮堂的事已算是暂时安定下来了，至于朱猛和高渐飞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吧。” 苏微云决定不再去想，不再去自寻烦恼。 二月十一，阴。 苏微云这一天特别地忙，因为好多的长安客人听说他回来后，都专程赶来，要一尝他的手艺。 从中午一直到晚上，苏微云都一直在厨房中忙碌，几乎没有休息时间。 长安无事。 大镖局知道洛阳雄狮堂那边的消息之后，竟没有任何动作。 唯一一件值得人奇怪的是在长安城外突然升起了一股红色的烟气，随后又消失不见。 二月十二，雪。 苏微云此日要稍微轻松一些，虽还是辛劳，却过得充实而有趣。 司马超群和卓东来在长安居中摆开宴席，大肆铺张，三道主菜中有两道都是“苏大师傅”做的。 他们别无他意，真的只是客客气气地来吃了一顿饭。 而且卓东来还专门赏给“苏大师傅”三百两银子，长安居老板亲自将银两送来，对苏微云大大地鼓励夸奖一番。 凌晨。 长安城外，又现血烟。 二月十三，晴。 苏微云算是放松很多，他每一天都会保证拥有足够的时间来修行内功，阅读秘籍，学习毒经。 今天春日初上，积雪欲融，苏微云更是兴致一来，寻到无人之处，好好生生地打了一套七禽掌。 他自觉掌法又有所进步。 长安除了第三次升起的血烟以外，还是风平浪静，大镖局对洛阳似乎鞭长莫及。 二月十四，晴。 又是晴天，太阳尤暖。 早晨，苏微云趁着空闲的工夫，跑到隔壁的茶馆里喝了一盅茶，悠悠地听起说书。 “话说玄德公那一日受吕布所攻，从沛城出逃，真他妈的是凶险万重，险象环生。” “那吕布骑着赤兔马，摆开方天画戟，朗声笑道：‘大耳贼，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我手上杀过的高手，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今天就算是真的天王老子来了，也他妈的救不了你！’” “刘备闻言” 时值日初，天气犹寒。 茶馆中的客人还不算很多。 苏微云突然出声打断，笑道：“等一等，刚才那番话，到底是吕布说的，还是你自己编的？” 说书人停下来，挠挠头，尴尬着道：“嘿嘿嘿大爷莫生气，这的确是小人编的小人这样说不是更凸显吕布的杀机之大吗？” 苏微云哈哈笑着，从前日卓东来送来的三百两银子中拿出一锭整银，抛给了说书人，笑道：“编得不错，你继续说吧。” 说书人双手接过银子，眉开眼笑：“是，是，大爷听好，接下来的故事更精彩” 苏微云摇头失笑，起身欲走，突然背后感觉到一股气机锁定住自己。 一股强烈的杀机！ 在这股气机的窥视下，他不敢有一点乱动。 苏微云虽未看到是谁，但已敢肯定，这绝对不是卓东来，更不是司马超群。 无论是司马超群还是卓东来，都不可能有这样强大的气势和杀机！ 他还可以肯定，这个人一定是来杀他的！ ——这个人说不定比司马超群和卓东来加起来还难对付！ 苏微云心念急转，忽的想起高渐飞对他说过的话。 “从长安到洛阳八百里，共有六位高手”。 最后一位高手是那个平凡的提着箱子的人。 于是苏微云没有回头去看，而是朝着长安城外走去。 他走在路上，神色非常认真，一步一步地、踏踏实实地走着。 平常人看着他，只觉得他就像是在邯郸学步，走路姿势十分古怪。 但在高手眼里，就不一样了。 苏微云此时此刻，浑身上下，竟无空门，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长安大门，门外便是城郊。 城郊的泥土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与城内景象大为不同。 苏微云从茶馆走到城门，竟足足花费了两个时辰的时间。 日至正午，太阳高悬。 苏微云出城门后，又走了五里路。 这五里路他又走了一个时辰。 然后他才停下来，回转过身 按道理说，以苏微云的内功之深厚，照这速度而行，莫说走五里十里的路，便是走上一天一夜，也未必会觉得累的。 但当苏微云回头的时候，已是满头大汗，汗流浃背。 那些步子他走得实在很艰难，很苦累。 但他终于看到一直在他身后的那个人。 一张平凡无奇的脸，一个提着箱子的平凡人。 他身上唯一“不平凡”的一点，是他在这样的寒冷天气里，居然也是满身出汗，微微喘息！ 苏微云忌惮他，他同样也在忌惮苏微云！ 苏微云叹道：“你这一次是来杀我的？” 平凡人点头承认：“是。” 苏微云道：“我和你有什么仇？” 平凡人道：“无仇无怨。只不过我是一个杀手，一个叫作萧泪血的杀手！” 苏微云皱眉道：“萧泪血？” 萧泪血道：“不错，因为我叫萧泪血，所以当出现‘死令’时，江湖上就有一位极重要的人物将亡命在我的手上。” 苏微云道：“死令又是什么？” 他一边说话拖延时间，一边趁机运行内功，恢复体力。 他知道萧泪血必然也是作了这样的打算，但是他自信他的“嫁衣神功”的神妙绝不会输于萧泪血所修的心法。 萧泪血道：“长安城外的血火红烟便是勾魂死令之信，江湖中曾有人形容此令是‘阎王令’。‘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苏微云道：“看来死在你手上的高手一定不少。” 萧泪血淡淡道：“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 苏微云又问道：“那今天是不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我？” 这个问题居然令萧泪血沉思，他过了很久才缓缓道：“你是我直到现在认为的武功最高，最难杀的一个人。但你说的，今天大概还是不会有误的。” 苏微云内功已运行过一个周天，状态极好，他忽然身形展动，高高飞起。 剑出光绽，白茫茫的一片，与地面的雪地交相辉映！ “可惜我从来就没有要等着天王老子来救我的习惯！” 上架感言 应该是明天上架。 于是写一章上架感言。 先要感谢美丽的起点网。 然后要非常感谢责编远征大大，真的是一位很走心的责编大大。 最后是真的感谢各位书友。 嗯，有三点东西是要和书友们说的。 第一点，要先讲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大家大概都听过。 但好的故事多听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 ———————————— 在暴风雨后的一个早晨，一个男人来到海边散步。他一边沿海边走着，一边注意到，在沙滩的浅水洼里，有许多被昨夜的暴风雨卷上岸来的小鱼。 它们被困在浅水洼里，回不了大海了，虽然近在咫尺。 被困的小鱼，也许有几百条，甚至几千条。用不了多久，浅水洼里的水就会被沙粒吸干，被太阳蒸干，这些小鱼便会干死。 男人继续朝前走着。 他忽然看见前面有一个小男孩，走得很慢，而且不停地在每一个水洼旁弯下腰去——他在捡起水洼里的小鱼，并且用力把它们扔回大海。这个男人停下来，注视着这个小男孩，看他拯救着小鱼们的生命。 终于，这个男人忍不住走过去：“孩子，这水洼里有几百几千条小鱼，你救不过来的。” “我知道。”小男孩头也不抬地回答。 “哦？那你为什么还在扔？谁在乎呢？” “这条小鱼在乎！”男孩儿一边回答，一边拾起一条鱼扔进大海。“这条在乎，这条也在乎！还有这一条、这一条、这一条……” ———————————— 先前有书友好心提醒过，让不要去冷门的位面，嗯枯空也知道这个可能不太讨好，但还是要去。 换一句无奈的话说——如果苏微云不去，又有谁会去呢？ 这些明明都是很好很好的故事，只是因为种种原因不太热门，所以就一直较少地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面。 不代表这些故事就很不精彩——曾问过一个朋友，说七种武器系列里他最喜欢哪一部。 他说是长生剑。 因为白玉京的武功最高，人最帅，最潇洒。 而段玉太笨，萧少英太憋屈，小马太莽汉，孔雀翎的结局又太伤了。 大概古龙宗师笔下的有些故事在现在不那么热门的原因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吧。 抱歉大家，枯空不太行，未必能让这些故事焕发出它应有的光芒，展现出原本的精彩； 但还是尽力了。 很早之前说过，想做一些“沧海拾遗”的事情，觉得这很有意义，现在做来，的确个人感受还是挺不错的。 或许还是有人会在乎吧。 尤其是看到有的书友说会去稍微了解原剧情，有兴趣去探索一些原剧情的人物的时候，真的有些感动。 这大概是对本书最大的鼓励和支持了，真的谢谢。 第二，想说一说关于书评。 很欢迎大家讨论武侠，畅聊江湖。提意见当然也是可以的。 只是感觉有一些书友是专门来喷的，脏话恶话漫天飞。 嗯这些书评还是往往都会设置那个评论精华。 因为这样的书友其实往往是因为存在感太低，或者是为了掩盖自卑感，才会在网络匿名的环境里大骂特骂，肆意发泄。攻击别人，以彰显自身的高姿态。 所以不理其实也不好，加精表示让他们知道作者已经看过了，已经被骂了，算是有始有终，也让这样的书友不至于一拳打在空处，更加难受。 只是还是要建议，遇见心情低潮，不爽的时候，去打两把游戏发泄，听几首音乐，也是好过随便喷人的，因为喷别人这种事，饮鸩止渴罢了。别人迟早有一天也会喷你的。 这应当不算是什么好事。 第三点，是关于更新的问题 枯空的更新并不稳定，有时候会只有一更，或者无更，到时候要请大家见谅。 然后，本书从第一章到现在，还没有要过收藏，推荐票之类的。 ——哈哈哈哈，放心，这里也不会要。 那些推荐票、订阅可以佛系随缘，但真正有一个小小的要求是——请大家在十一点之后就不要再等更新了。 唉，本书的更新是有点晚，以前看到过一位书友的书评，说等更新等睡着了（因为那天无更），当天一直觉得内疚，很不好意思。 劝人劝己，大家还是最好不要熬夜。 十一点之后的故事等第二天再听就好。 这篇感言有点长。 大家如果能耐心看到这里的话，那就再多谢一次吧！ 第一百一十四章 神秘可怕的箱子 剑出，光绽天地，仿似是飞雪又起，寒气重临！ 剑光洒开，全是白茫一片，影子重重叠叠，令人分不清哪一招是虚招，哪一招是实招。 萧泪血脸色一变，急忙后退！ 他一边退，一边伸手去解开他的箱子——那口被高渐飞称作天下最神秘，最可怕的箱子！ 咔嚓！ 箱子打开，露出里面一直隐藏着的器具。 然而令人十分失望的是，箱子里既无毒雾，也无暗器，更加没有什么完整的兵刃。 苏微云腾在空中，定睛看去，见到那口神秘的箱子里面装着的不过是一堆黑铜碎银，古怪铁片。 这口神秘莫测，从不轻视于人的箱子里装的竟然就是这些破烂玩意？ 苏微云身在空中，已不能多想，出手一剑直直往萧泪血要害处刺去！ 萧泪血还在后退，但是他后退的速度显然比不上剑锋之疾快。 终于，就在潇湘剑快要临身，刺入他躯体之中的时候，他的双手瞬间从箱子当中拿出了一柄怪模怪样，奇形异状的武器。 ——是用那些古怪的铁片拼凑而成的武器。 萧泪血居然只在短短的一、两个呼吸之间便用碎片组成了一件武器。光凭这份手速，便绝非是司马超群，朱猛等人可堪比拟的了。 而他拼出的这把武器既不是剑，也不是刀，更不是枪。斧钺钩叉，鞭锏锤棍，都统统不像。 莫说见没见过，苏微云甚至连想都很难想象出来，萧泪血用的竟然会是这个样子的一件怪兵器！ 剑已出，一往而无前！ 太阳当头，日光照在雪上，照在剑上，几乎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铿。 一声轻动，萧泪血似乎按动了什么机关按钮，那武器突然一变，伸出黄色的双剪，如同两条出水蛟龙，合向潇湘剑钳来。 据传南海有一门派，门下弟子用的兵刃便全是这种大铜剪，以力降巧，以重制轻！ 一旦某位剑客的剑被这“双鳄剪”夹住，通常的结果都是剑断人亡！ 锵！ 苏微云变招极快，偏转剑尖，轻轻点在那兵刃的身上，瞬时借力又腾飞而起。 他没有后撤，而是在空中使出一个鹞子翻身，顿时跃至萧泪血的左侧。 然后苏微云又连出三剑，迅猛非常，快捷无比，分攻向他天柱、云门、神阙三穴！ 他不只剑招改得果断，身法更是变化得极快。江湖上能接下此招的人，恐怕寥寥无几。 而萧泪血手握的兵器本来沉重，他身形急转，手上却慢了三分，此刻那一对突出的“双鳄剪”已来不及再将剪口对准剑尖。 叮！ 又是一声响动，萧泪血转动了这件奇异武器上的什么特殊之处。 铛！ 龙吟萧泪血左手依然握着奇异神兵，右掌又忽的从其中的铁片组合间硬生生地取出了另一件兵刃！又是一件奇门兵刃！ ——一只花纹奇特，造型别致的古朴铁环。 ——多情环。 ——据说这双环不论套住了什么，就立刻紧紧地缠住绝不脱手，就好像一个多情的女人一样，所以叫作多情环！ 多情环果然已套住苏微云的潇湘剑！ 而且真的很紧很紧套住，以环侧的一点小刃将剑身卡得死死，半点都不肯松口！ 苏微云手握长剑，浑身一旋，如同飞鹏要乘风而起，无人可阻！ “撒手！” 他感受到一点力量薄弱之处，立即使出大力，猛地将剑撤回，远远飞开。 萧泪血微微喘气，叹道：“可惜，这毕竟不是真正的多情环，只是一件拼凑成的仿品，否则你一定已败了。” “多情环？这一只环叫多情环？你怎么会有多情环？” 萧泪血道：“家父乃是一代相剑、铸剑、击剑的大师，他认为多情环是一件非常独特的奇门武器，便仿了一件，将它收入了这口箱子中。” 苏微云喃喃道：“这口箱子” 他已看出，这口箱子的确十分神秘、可怕、难以应付。 高渐飞所说的话一点都没有夸大虚假。 苏微云没有贸然再上前抢攻，只因他不知道这门奇异神秘的古怪武器中还会又“变”出什么东西来。 令他意料不到的是，萧泪血居然也没有上前抢攻，只是淡淡地道：“二十年前，我以这件兵刃精通破剑之术，本已视天下剑客作土鸡瓦狗，所有的宝剑在我面前都不堪一击。” “但今日我该收回这番话。” 苏微云冷笑道：“哦？看来你倒还谦虚的很。” 萧泪血笑道：“我杀人以来三十年，的确是头一回这样谦虚。” 苏微云道：“你还想和我讲什么？” 萧泪血道：“我还想和你说一说我的师承。” 苏微云忽然道：“我不听可不可以？” 萧泪血道：“你若不愿来攻我，就只有听！” 于是苏微云闭上了嘴。 萧泪血道：“我的武功是我的父亲教的。那时候江湖上的人们都尊称他为一声‘萧大师’。” 苏微云只是用目光迅疾不停地打量着他那样古怪奇异的武器，似将心神沉浸入其中，在探寻其中的奥妙。 萧泪血也不在意，继续道：“萧大师有三位得意弟子，一得相剑之术，一得铸剑之术，一得击剑之术。” 苏微云随口道：“他们都不在这里，你用不着与我宣张的。” 萧泪血脸上露出奇异的笑容，慢慢地说道：“不，我一定要与你讲。” “第一位得了相剑之术的高人后来行走江湖，预测祸福，无一不准。” 苏微云满不在乎。 “第二位得了铸剑之术的大师叫作邵空子。你大概听说过，他就是锻造‘离别钩’的那位大师。” 苏微云眼神微动。 “至于第三位，你虽未不知，却见过他的弟子——高渐飞。高渐飞的剑法你也知道一二，他师父有多厉害，更无须多言。说起来，高渐飞还当叫我一声师叔！” 苏微云神色一变。 高渐飞只不过是一位初出茅庐的少年剑客，剑法自然不可能及得上他的师尊。 而萧泪血居然是和高渐飞师尊平辈的人物，其武功之高，便可想而知了。 萧泪血扭动着神秘武器，从其中缓缓伸出一柄剑来，又说道：“而这件箱子武器，则是高渐飞师尊的师尊倾尽心血打造而成，自认是天下无出其右的神兵利器，你等下能死在这件武器下，倒也可名留青史了。” 等他说过这句话后，苏微云望着他，表情变得说不出的微妙难言。 萧泪血道：“好，我说完了。” 苏微云听到他这句话，反而笑了。 “你说完，便该我说了，是不是？” 萧泪血道：“当然，你说。” 苏微云道：“我要说的只有一句话。” 萧泪血微笑道：“是什么？” 苏微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你自知杀不了我，所以才故意讲出这些东西的。是不是？” 萧泪血的笑容渐渐消失。 “若我听了后，觉得担忧害怕，你便可借此瓦解我的信心；甚至要是我猜出你的意图是要削弱我的气势后，可能还会变得躁动不安，出剑急攻去打断你，这就更合了你的心意。” ——苏微云如果盲目出剑，萧泪血便可再利用那件变化多端的神秘武器破解他的剑法。 ——萧泪血是苏微云在长安洛阳见过的最强的敌人，苏微云又何尝不是萧泪血遇到过的第一对手？ ——萧泪血没有信心轻易取掉苏微云的性命，所以以静制动，想依仗手中武器的还未展露出的巧妙变化制住苏微云的那柄剑！ 萧泪血面色已完全冷了下来，道：“但是你都没有。” 苏微云道：“只因我已想出对付你的方法了。” 萧泪血道：“什么方法？” 苏微云道：“我来守，你来攻。” 他悠悠地说道：“等我们都打得累了之后，我就跑；你手里提着这么重的箱子，大概是跑不过我的了。唉，反正是你要杀我，又不是我想杀你，我着什么急呢？”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七禽身法 苏微云决定只守不攻，以逸待劳。 直至此刻，萧泪血身上散发出的一股气机还是死死地锁定着他。 他只要敢转身飞逃，必然便会被萧泪血寻到破绽，一击破敌；所以他只有防守，而且只有防守到萧泪血精疲力尽，或是招数出错才行。 面对这样的高手，一点点的失误都可能导致丧命。 而萧泪血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难看了。 苏微云就这么简简单单地站着，如一只云中仙鹤独立，悠然自得，一动也不动，等候他来进攻。 这个时候，萧泪血反而难以想出应当使用什么奇特的兵刃来克制对方了。 他从很小的时候便开始使用这口箱子，见过的高手不知凡凡，不论他们使各类武器，如何熟谙，都永远会被箱子所克制，从来不是他的对手。 遇上擅长拳掌的大家，他便用自己萧家的独门剑法破敌，屡战屡胜，无往不利。 但他从来没有碰上过苏微云这种人——明明武功高绝，剑法精湛，内力精深，但任你变化万千，我自四处窜逃。 也不欲攻，也不欲胜，全然是一副泼皮无赖的打法。 萧泪血冷声道：“好，很好。你便看我杀不杀得了你！” 萧泪血以奇异兵器上面伸出的长剑对准苏微云，毫无征兆地一飞而起，身形展动，如同一道霹雳闪电而去。 剑尖直对着苏微云的心口，寒魄隐隐，杀气逼人。 他的剑法果然很高明，很凌厉，干脆利落，第一击就要杀人！ 苏微云急速后退，似轻燕掠影，一口气往外飞出七、八丈，直退到郊外的树林边上。 而萧泪血竟然穷追不舍，一路紧跟，保持着相同的姿势，与苏微云一齐到了树林之前。 苏微云冷笑两声。 萧泪血如此出剑，轻功虽及，剑势却用尽，这一剑已无威力；但他既然会这样用。必然是因为接下来还有兵刃的变化用来突袭敌人。 果然，萧泪血跨步上前，突然机关一启，将武器变化出“双鳄剪”之状，两把剪如同一张血盆虎口，可怖狰狞，随时会一咬而下。 这柄双剪快之又快，只在一瞬之间便来到了苏微云的面前。 两把巨大铜剪高高举起，猛地合拢，朝着他的脖子中间夹去！ 苏微云此时也刚好动了。 他立在一颗大树之前，以左足轻轻点了点地面，另一只右足抬起，轻盈空灵，飘飘而起，直上九皋。 冷风吹拂，衣袂飘扬！ 大雪漫舞飞飞，如雾如花，一只仙鹤冲天而上！ 他用出七禽掌中的“仙鹤式”，背靠大树，直冲向高空， 哐锵！ 双鳄剪合在一起，发出金铁之鸣。剪尖插在树上，没入半尺，震得树叶簌簌，古木摇晃！ 苏微云的两足却已稳稳踏在树枝之上。 萧泪血轻拍武器，迅速弯曲折叠，竟又将这一把古怪神兵的铁片上翻而起，拼成了一根长长的铁棒。 铁棒一动，棍打八荒，这件武器带着呼啸的破空声，往苏微云落足处的那片树枝扫去。 哗啦！ 树枝齐断，掉落下来。 苏微云也只能跟着落下。 但他人在半空，又使出“凶鹰式”，两手成爪，一扑而下，气势凶悍强横。 与其说是他被铁棍扫下树枝，倒不如说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反攻之招！ 萧泪血脸色微变，双手将铁棍抛起，身子跟着冲上，分出双掌，似慢实快地平推而出，打向苏微云双肩！ 谁知苏微云变爪为掌，笑嘻嘻地跟他对了两掌，借势翻身而去。 “哈哈哈，我走了！” 他鹰扑落地，迅捷无比，转眼即要飞逃。 谁知此刻一柄铁刀忽地朝他掷来！ 这竟是萧泪血在空中又神乎其神地从棍中抽出一柄铁刀来，他右手握刀，一脚反踩在大树上面，反身而回，倒劈一刀！ 力劈华山！ 这本是江湖中最常见的一式刀法，但却几乎没有人将这一手刀法用得真的如此势沉，如此力大！ 苏微云落于地面，身躯才刚刚跃起，几乎又要被沉重的铁刀砍下来！ 就在这一刹那，他双手撑住地面，瞬间猛地向前窜了一大截，险之又险地避过铁刀之锋！ 而后他竟身法不顿，摇身飞起，用出七禽掌的第五种变化“雁行式”。 ——一只大雁辛苦劳累，奔波不休，从北方启程，一直飞到南方，古往今来从未失信。 他的身法此时虽已不那么疾快，但却一丝一毫都不曾停歇。 而萧泪血却已将力道用老，是真正无法再追了。 苏微云只凭着一口真气支撑，竟然紧贴着地面掠过十多丈。 最后没入树林之间，不见踪影。 持久的耐力，正是这一“雁行式”的要诀所在！ 在这一战里，萧泪血连出剑、棍、掌、刀，变化无端。 苏微云亦是一共施展了四种不同的七禽身法，才总算甩开了萧泪血！ 没入树林之后，苏微云随意找了个方向，一路飞奔，再不打算回头。 ——萧泪血虽然杀不了他，但他在想出破解那口箱子武器的方法之前，拿萧泪血也着实没辙。 树林之中，密密的枝叶合闭。 夕阳的余晖只有少许穿过叶间，投在地面。 萧泪血望着苏微云远去的身影叹息了两声，竟又追了上去。 他居然还要纠缠不休！ ······ 夜。 月亮升起，一条弯弯的蓝色的河流。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此刻夜深，风冷。却无人，也无声。 苏微云就坐在河边一块大石上，静静地沉思，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是不是在想怎么破解我的那口箱子？” 一个平凡的灰衣人从树林中走出，提着一口平凡无奇的箱子。 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显得苍白又蜡黄，那是他所戴着的面具。 苏微云背对着他，叹道：“你又来了。” 萧泪血道：“我做杀手这么多年，跟踪追杀的方法多少还是会一些的。” 苏微云道：“你来做甚么？” 他居然问出了这个问题。 萧泪血笑道：“你难道以为我不是来杀你的？” 苏微云微笑，学着他的口吻道：“你的身上没有杀气。我也做过杀手，辨别杀机的方法多少还是会一些的。” 萧泪血突然道：“有人让我在二月十四之前取你性命，如今子时已过，我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苏微云道：“谁买我的命？” 萧泪血平淡道：“大镖局，卓东来。” 苏微云不再多话。 萧泪血缓缓行来，坐在苏微云身侧约莫一丈，道：“我其实本也不会杀你的。” 苏微云道：“为什么？” 萧泪血道：“因为高渐飞。” 不等苏微云说话，萧泪血又道：“我做杀手时，曾名震江湖，无人不对我心惊胆颤。” “但直到十六年前的一天，我忽然杀完人之后，突然睡不着觉了。” 萧泪血道：“你该知道，干我们这一行的若是遇上这么一天” 苏微云忽然想起了叶翔和孟星魂。 苏微云道：“你良心发现，不想再杀人了？” 萧泪血道：“我不敢再杀人了。” “你也会不敢杀人？” 萧泪血的语气忽然因激动而有些颤抖，转即又被他强行克制住，道：“因为就在十六年前，我有了一个儿子！” 苏微云目光一缩，满容皆惊。 ——他的儿子。高渐飞竟然是他的儿子！ 一个有了儿子的人，怎还会去做杀手？ 第一百一十六章 伤心的司马超群 皓月当空，长夜漫漫。 萧泪血掀开面具，露出一张苍白至极，却棱角分明的脸。 漆黑的眼，飘逸的发，箱子被他放在河边的石上。 萧泪血背负双手，遥望明月，仿佛一尊人间的帝王正在指点他的大好河山。 他忽然问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矫情？” 苏微云拍拍屁股，起身道：“不会。” 萧泪血自嘲道：“我总害怕有人说我矫情，我本来视天下英雄为刍狗，想杀便杀，要屠便屠，从没有谁值得我看重，我以为世人本是不值得我爱的。” 苏微云叹道：“但无论如何，你的儿子毕竟却是你的儿子，你总是要好好照顾他的。” 萧泪血道：“我不敢，我怕我照顾不好他。所以我将他托付给了我父亲的第三位弟子，一位三十岁便带着‘泪痕剑’隐居山中的老人。” “我的生活太阴暗了，而我必须要让我的儿子在高山、流水、草木、阳光之间成长，他才能成长为一名真正的男人！” 苏微云道：“但他总是会下山的，你也总是他的父亲，他将会以你为榜样。” 萧泪血道：“是啊，他终于还是带着泪痕剑下山了。那柄泪痕剑，凶戾绝世的泪痕剑” 苏微云道：“泪痕剑，你既有那口神妙无双的箱子，泪痕剑对你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不是的！” 萧泪血郑重地道：“确切地说，泪痕剑就是被创造出用来克制我这口箱子的神兵！” 苏微云笑道：“幸好拿着这柄剑的人，是你的儿子。” 萧泪血深深地看了苏微云一眼，才缓缓道：“我父亲锻造出泪痕剑的时候，曾看出其中蕴藏着大凶之兆。他曾预言，宿命中与他最亲近的人将会死在泪痕剑下！” 萧大师精通相剑、铸剑、击剑之术，在江湖均无人能及。 ——萧大师预言，泪痕剑是一柄凶剑，萧大师最亲近的人将会死于剑下。 苏微云忽的木立，他愣了很久，道：“最亲近的人？你是说你自己？” “也许是我。也许也许不是。” 萧泪血忽道：“不说了，我该离开了。” 他提着箱子，戴上面具，又转身离去：“这次刺杀你的任务算是我失败了。呵，这是我二十多年来刺杀行动第一次失败。” 苏微云笑道：“失败过后又会怎样？” 萧泪血笑了笑，道：“失败过后，就表示从此以后我没有资格再当一名杀手了。” “这样岂不是很好？” 月光洒下，他慢慢向西方行去。 ······· 二月十五，下午。 苏微云回到长安居酒楼，酒楼人留人去，菜如流水，一切如常。 旁边说书的人依然说得唾沫横飞，天花乱坠。 苏微云也继续当他的厨师。 谁都不会看出来，他就在昨日，还与当世最顶尖的杀手发生过一场生死大战，惊险可怖，险象迭生。 堂倌小张见到苏微云回来，立即问道：“苏大师傅，你昨夜去哪儿了？天哪，酒楼昨夜都忙疯了，但却找不到你的人你不怕老板辞了你吗？” 苏微云笑道：“我不怕啊。” 小张道：“你怎么能不怕？你来酒楼才一个月，熊老板随随便便就可以把你” 他不断地对苏微云说着利害，似乎生怕苏微云没有理解到他的意思。 人们总是这样的，理所当然地认为别人的担心忧虑一定和自己一样，其实他们对他人的世界一无所知。 苏微云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专心做厨。 下午匆匆而过，又入夜了。 但今天的晚上长安居却没有那么忙碌热闹。 因为今夜月圆，长安街上摆起了热闹的集会，许许多多的人都出门去赶集。 街中挂着满满的灯笼，少年的男男女女们情窦初开，互相约会。 月上柳梢。 苏微云忽然搁下锅铲，叹道：“既是月圆大集会，便该去赏灯买东西，还留在这里像什么话？” 他与堂倌小张说了一声，便真的大步地出门去了。 街上灯火辉煌，热闹非凡，一派欢乐的气氛。 长安居旁的茶馆里，说书人居然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故事。 苏微云笑着走进茶馆，好奇地问道：“说书的，你怎么还不出去闹大集？” 说书人早已说得口干舌燥，疲惫不堪。 他听到苏微云的话，面上现出无奈之色，忽的往一张茶桌指了指：“那位大爷还要听，我走不掉。” 茶桌的客人稀稀疏疏，已不很多。 其中不起眼的角落处，一位大汉正一杯又一杯地独自喝着闷酒。 黑衣，白裤。黑白分明。 黑白分明，司马超群！ 苏微云实在想不到，他居然会在这里遇见司马超群！ 司马超群正好也朝着他看来。 他叹道：“原来是你。” 苏微云略尴尬道：“我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 司马超群大模大样地招手道：“来，你是个英雄，你来陪我喝两杯酒！” 苏微云道：“我还有事，便不多留了。” 司马超群忽然道：“你是不是还在为上次婉儿的那件事情忿忿不平？” “其实我不怪你，因为我已知道真相，她的确是故意来害你的！” 苏微云惊奇道：“你怎么知道的？难道是她亲口坦白的？” 司马超群慢慢说道：“是卓东来告诉我，我才知道的。她和我手下一个叫作郭庄的男人早就开始偷情。” 苏微云道：“郭庄？” 司马超群语声平静地道：“嗯，不过郭庄已经死了，被卓东来派到洛阳去送死了。所以婉儿才会来找你。” 苏微云慢慢走到他面前，道：“那吴婉呢？” “我让她走了。” 司马超群猛地灌入一大口酒，道：“的确是我平日里对她有些冷落了。” 苏微云仔细瞧着他半天，才夸赞道：“唉，你果真是一位英雄。” 司马超群道：“英雄又有什么用？连自己的女人都留不住！” 不知怎么的，苏微云忽的想起了很早很早以前，他在一间赌场里的时候，无名大师对他讲过的道理。 ——像秦歌一样不完美的人往往才会受人喜欢。 ——而司马超群被卓东来打造得太完美了。 “我昨天来这喝了一夜的酒，我还嫌不够！哈哈哈，我今天还要再喝一夜！反正大镖局有卓东来管着，绝不会出问题的。” “连我的女人偷情他都知道。哈哈哈哈哈，他实在太厉害了，他简直太无敌了！” 司马超群大声呼吼，像是对苏微云说的，又像是自言自语。 他竟似已被击倒，如曾经的朱猛一样被击倒。 苏微云道：“你你实在不该如此的。” 司马超群摆手道：“苏大厨，听说你的手艺很好，良辰佳夜，有酒无菜怎么行？不知你可否赏脸为我做几道下酒小菜？” 苏微云道：“那我去切几根黄瓜做下酒菜好不好？” “好！” 没过一会儿，苏微云便端着一大盘鲜绿的黄瓜上桌。 黄瓜精致地切成八片，各列一方，青翠欲滴。 八片黄瓜拱卫着一根更大的黄瓜，屹立当中。 司马超群指着这盘黄瓜，笑道：“大厨就是大厨，下酒菜做得也这样有风采！” 苏微云手上还拿着一碗青色的酱汁。 司马超群问道：“这道菜叫什么名字？” 苏微云将浓香的酱汁举在菜顶，一浇而下。酱汁淋在当中，又顺着往八片黄瓜上漫去。 “这道菜叫‘青龙出海’！” 第一百一十七章 定风波（三） “青龙出海。” 司马超群听到这个名字，浑身一震，双眼陡然射出光芒来！ 青龙出海！ 这是当初司马超群在大雁塔下与苏微云对战之时，连出五拳，以龙降虎，要进攻逼迫苏微云所用的招式！ 那个时候，他虽心中知晓不是苏微云的对手，却偏偏不服气，非要让苏微云退出七步之外不可，才用出这等激进、刚烈之招，最终落败。 可是他现在，他现在还用不用得出这样勇猛果断的拳法？他还能不能像从前一样，绝不服输？ 司马超群伸出三指，轻轻抓向黄瓜，放入嘴中大口嚼碎，随后和着一口烈酒，瞬间倒入口中。 “哎！” 他一面吃，一面长叹；吃一口黄瓜，喝一大口酒。 不过一会儿，八片黄瓜已全被他吃完。 “苏大厨，你的‘青龙出海’我心领了。” 司马超群看着最中间的那跟黄瓜，忽的将之拿起，递给茶馆中那位说书人，道：“你说得累了，吃根黄瓜解解渴吧。” 说书人接过黄瓜，放在一边，嘻嘻笑道：“谢谢司马大爷，我还有一段，讲完就走了。” 苏微云笑了笑，也准备离开，他只是顺手帮司马超群一把。 说书人继续讲着。 “玄德公不知所踪，却留下关羽关云长护着甘夫人与糜夫人两位嫂嫂，曹操团团围住，形势那时是真他妈的危急！而这位义薄云天的关二爷为了保护二位夫人，迫不得已，与曹操定下三约，暂归入曹营之中。” 说书人拍下惊堂木，咳了一声。 “欲知关二爷如何得赤兔，披青龙，斩颜良，诛文丑，且听下回分解！” 说书人开始收拾东西，打算离开；苏微云也要已走到了茶馆门口。 “苏兄留步！” 司马超群忽然问道：“苏兄，你还在长安居？” 苏微云道：“嗯。暂时还在。” 司马超群道：“要不你来我大镖局做厨吧，我给你开十倍的价钱。” 苏微云惊讶道：“有必要吗？” 司马超群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地道：“很有必要。我感觉你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能与卓东来分庭抗礼，互相抗衡的人物！” 苏微云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司马超群叹息：“有你在身边，我会感觉好一些，不那么压抑。你有什么条件大可开出来，我能做到的，都会尽量满足！” 苏微云思索许久，忽然道：“好吧。我只有一个条件——我需要很多食材，药材，包括一些比较奇怪的名贵东西，我都会从大镖局里拿。” 司马超群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道：“一言为定。” 于是苏微云便成为了一位大镖局总镖头的专用大厨。 其实他的真实目的是因为他研读《毒经》有了一些火候，所以想要多寻找各种材料来配制一些毒药，存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 二月十九。 大镖局。 苏微云来到此地之后，下厨的工作便轻松了许多，每日只做两餐，而且是小炒，只叫人送到司马超群那里去就是。 在三天大量的空闲之中，他就一个人默默地按照毒经的独门配方配制毒药。 “十香花，鹤望兰，西域神水” 配制毒药并不是一件很容易掌握的事情，无论是材料的比例、炼制的时间、控制的温度等等都不能有半丝半毫的偏差。 所以苏微云失败了很多次，才堪堪按照毒经之上配制出了一点点的“十香软筋散”，可量实在太少，几乎不能使用。 配制的材料来自遥远的西域，甚至有一些难得的东西价值很高，容错率又极低，所以他只好继续谨慎小心地尝试，一时之间没有太大进展。 两耳不闻窗外事。 直到四天之后，他突如其来地接到一个消息。 “卓东来大人吩咐你今天赶紧回长安居开始准备，明天要一桌大宴。至少要有二十道大菜，五十道小菜！卓大人会在长安居招待远道而来的两位重要客人！” 苏微云虽是被司马超群奉若上宾，推崇之至，但这些普通仆人可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是很不客气地将命令传达下来。 “卓东来要迎客，突然呼喝我来下厨，究竟是什么意思？” 卓东来早已知道他来到大镖局。 卓东来也猜得到他和司马超群之间奇妙的关系。 自从苏微云来到大镖局之后，司马超群渐渐又从被妻子背叛的阴霾中走出来，和卓东来之间的暗中对抗更加强烈起来。 而司马超群隐隐将苏微云当作一匹下山猛虎，安放在镖局里面——他认为这只猛虎只会伤卓东来，而不会伤害到自己。 这些都被卓东来看在眼里，但他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直至今日，才突对苏微云发难。 苏微云并不在意，只是以为卓东来是想把他从司马超群身边支开。 第二天。 二月廿四。 长安居，清场。 平常热闹的长安居里一个人也没有。 因为今天是大镖局卓东来邀请贵客的日子。 一共两位贵客。 却足足摆了七十道菜。 请了两位乐师，一老人，一少女，弹奏曲调。 还有一位绝美的舞姬。 长安居的老板派了三位大厨，五个堂倌来帮苏微云的忙，才堪堪在正午之前将七十道菜上好。 苏微云亲手端上最后一道“锦绣山河”，转身欲走，却被卓东来叫住。 “苏大师傅，你也坐下一起吃吧。” 长安居酒楼四周全都是大镖局的好手，密密麻麻地坐在四周。但他们只看，不吃。 苏微云留下，坐在最靠边的一个位置上。 在这个位置，无论是卓东来想对他如何动手，他都有足够的空间，足够的时间出招，或者遁走。 过了半晌。 一个人缓缓从外面走来，引着那两位贵客。这个人叫卓青。 他本来叫郭青，是郭庄的弟弟。 但郭庄死后，他就被卓东来收在麾下，赐姓为卓。 能被卓东来看重的人，当然本领很不一般。 所以他带的人必然也是很重要的人。 但苏微云却没想到，这两个人是如此得重要！ ——朱猛，高渐飞！ 苏微云霍然道：“是你们？你们怎么会来长安？！” 高渐飞缓缓道：“卓东来威胁我们，说若是朱堂主不来，他最心爱的女人蝶舞就会被卖入妓院！” 蝶舞！ 又是蝶舞！ 而且高渐飞看起来竟然还不知道蝶舞也正是他最心爱的女人！ 两人刚一上楼。 琵琶与洞箫的乐曲已然奏响。 一位绝世美人亦翩翩上楼，开始作舞。 她以袖遮面，看不清楚面容，但她那一双长腿的美丽惊艳足以震撼世间。 她唱的，居然也是一首定风波。 “把酒花前欲问公。对花何事诉金钟。为问去年春甚处，虚度。莺声撩乱一场空。” “今岁春来须爱惜。难得。须知花面不长红。待得酒醒君不见，千片。不随流水即随风！” 第一百一十八章 绝世一舞 “待得酒醒君不见！” “千片，不随流水即随风！” 漫天的千万片飞花随风而去，最终飘落。然而落花有意，流水却无情，只留伊人空卷珠帘，对花垂泪。 这两句话似是一位女子在向男人倾诉哀伤，责怪幽怨。你为什么要走？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你到底爱不爱我？ 可是她这首《定风波》究竟是对谁所唱的？是卓东来，苏微云；还是朱猛，高渐飞？ 绝美的舞姬将袖袍缓缓放下，露出那一张惊世的脸。 天上仙人舞，人间彩蝶香。 蝶舞。 她果然是蝶舞！ 高渐飞看着她，目光竟似痴了。因为这就是他魂牵梦绕，思念不止的人儿！就是那个“腿很长很细很漂亮”的红颜知己。 他立即起身，欲要走过去拉住蝶舞的双手，但却有一个人比他更抢了先！ 朱猛！ 朱猛上前，紧紧搂住蝶舞，一双虎眼中几乎已快红了。 “怎么会这样？朱猛大哥和她” 高渐飞呆立原地，如受雷击，怔怔地望着这一切。 “难道难道她就是朱猛大哥最爱的女人蝶舞？” 高渐飞看向卓东来。 卓东来慢拢紫袍，浅饮淡茶，神色自然，仿若一切都在他的谋定之中。 高渐飞又转头望向苏微云，苏微云叹息不语。 “蝶舞怎么会是她？蝶舞为什么会是她？！” 高渐飞终归醒悟，表情说不出的悲伤，哀痛，绝望。 他霍的飞起，跃出窗外。 他怎么还能留在这里？ ——可是他又怎么能留下朱猛一个人面对群狼环伺？ 长安居外，高渐飞狂奔远去，不见踪影。 卓东来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自古英雄爱美人，实在难得。可惜了，朱堂主，请坐下吃饭吧。” 朱猛双目紧紧盯着他，怒声道：“这顿鸿门宴，不吃也罢！” 卓东来微笑道：“这顿大宴，是我请苏大师傅亲手作的，怎能说是鸿门宴？” 朱猛望了望苏微云，又看向卓东来，沉声道：“你究竟想要如何？” 卓东来淡淡道：“也不怎么。只是请你吃顿饭而已。” 朱猛道：“仅仅吃一顿饭？” 卓东来道：“是，吃完饭，我便送你走。你若想回洛阳，一路的马匹和盘缠我都可以帮你出。” 朱猛打量着他，问道：“那么蝶舞呢？” 卓东来忽然笑了，笑得那么像是一尊主宰世间的邪神。 “蝶舞又不是你的人，她在大镖局很好，自然是不会走的。” 朱猛须发皆张，道：“不可能！我今日一定要带蝶舞走！” 卓东来轻声道：“唉，朱堂主既然不愿意吃这一顿饭，那便送客罢。” 周围林立的大镖局的镖师，护卫们一起涌来，目光齐齐投向朱猛。 只要他稍有动作，这一群人便会上前，乱刀快剑将其砍成肉泥！ 朱猛道：“蝶舞，你怕不怕？我带你走！” 蝶舞瞧了他一眼，目光中似带有埋怨，似带有不舍，似带有怜惜，最终她的嘴中只淡淡地吐出来一句话。 “你不能走。我要再舞一曲。你说过的，在我跳舞的时候，谁都不能离席！” 她松开朱猛的手，款款而回。 安坐一隅奏乐的白发老人和懵懂少女似对人间情爱已经麻木，毫无感觉。 也只有他们这样的人，才能在这样的场面下，还能继续挥弹琵琶，吹响洞箫。 于是乐声又起，彩蝶又舞。 日转花钿，风回绮袖，琵琶珍珠落玉盘。 蝶舞的双袖飞舞，曼裙飘动。 一双绝世无双的腿毫无保留地展露在众人眼前。 从没有人见过这样优美的舞，从没有人见过这样动人的蝶。 乐声一转，忽至**。 琵琶声猛然转急，如瀑布飞泻，流水不绝；箫声飘渺，缠绕其间 蝶舞忽地又匍下，化作一朵还未绽放的梅花。 她就俯在卓东来的身前。 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静静悄悄，不敢出一口大气。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这朵傲世雪梅将如何绽开。 蝶舞终于站了起来，她的手中赫然竟拿着一柄短刀！ 卓东来的短刀！ 哧！ 绽开的不是雪梅，而是血梅。 好鲜艳的血梅！ 蝶舞竟一刀将自己的腿从膝盖斩断！ 血花四溅，蝶舞倒在地上。 朱猛大惊失色，慌忙上前，扶住蝶舞。 这一次，连卓东来脸上都微微有惊讶之色浮现，他没有想到蝶舞竟会如此果决不屈！ 蝶舞望着朱猛，虚弱地笑着道：“我一直以为你不喜欢我，因为你对你的兄弟们所做的事，实在比对我做的要好得多，要肉麻得多。” “我” 蝶舞道：“可这一次我终于知道，你一定是爱我的。否则你不会来。我当时不该背叛你离开雄狮堂的。抱歉，朱猛” 蝶舞缓缓闭上眼，昏迷而去，她并不是不喜欢朱猛。 她只是觉得朱猛不够爱她，一直把她当做玩物。 所以她才会自暴自弃。 而现在，蝶舞不甘心被卓东来利用，不甘心做董卓与吕布之间的那个貂蝉，不甘心屈服于宿命，所以她断腿！ 她以为，将自己最美丽的部分割下，从此便不会再有人以此利用她，从此便能逃脱命运的捆绑！ 蝶舞终于用自己的一双腿终于确认了朱猛对她的爱。 无论这是值不值得，但有一件事是不会错的。 ——从今以后，天下都再也不会有这么美丽的腿了。 那么轻盈，那么灵动，那么美。 那么美的腿。 ······ 朱猛走了。 带着蝶舞走了。 卓东来居然肯放他们走。 苏微云看着卓东来，与七十道动都没有动过的菜，道：“你为什么不对朱猛动手。” 卓东来道：“该动手的不会是我，而是司马。” “朱猛之死，一定是一件轰动江湖的大事，这件大事我要让司马来完成。” 苏微云懂了，卓东来的一切行动完完全全都是为了司马超群的，或者说是为了司马超群那个完美的英雄形象。 卓东来道：“现在的朱猛不过几日便一定会日渐消瘦，意志低迷，那个时候司马再想杀他，便简直太容易了。” 苏微云不说话。 他一把将桌子全部掀翻，那七十道他精心作成的菜肴全都摔得粉碎！ 随后苏微云在众目睽睽之下，转身离去。 卓东来不下令，没有人敢阻拦他。 而卓东来仍然淡定地坐着，轻轻地笑着。 “我请的人没能去杀掉你，你果然有很大的能耐，但我却偏偏要让你感受感受无能为力的痛苦！” 长安居外。 苏微云刚刚出长安居没多久，便遇见了一个人。 这个人提着口平凡的箱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跟我走。” 苏微云什么话都不问，真的跟着萧泪血走。他是高渐飞的父亲，他出现在附近并不奇怪。 但奇怪的是，萧泪血去的方向竟然是大镖局。 “请你走前面，带我进去。” 到了大镖局门口，苏微云才问道：“你要去里面做甚么？” “我想去看一看卓东来最大的秘密！我知道那个秘密就在大镖局里！” 换作之前，苏微云可能还会考虑一二；但今天发生这些事情之后，他没有丝毫犹豫，径直带着萧泪血走入了大镖局之中。 第一百一十九章 神秘老人 大镖局。 守备稀少，防守空虚。因为大多数的高手都被卓东来调去长安居了。 司马超群也不在镖局之中。 苏微云知道，他去了洛阳。 司马超群知道卓东来会利用蝶舞对付朱猛，他不愿意行此卑鄙之事，所以他在没有通知卓东来的情况下，直接去了洛阳找朱猛决斗！ 但卓东来也没有通知他——朱猛已被请到了长安来。 所以司马超群注定是要白跑一趟的。 而卓东来想要司马超群亲手杀死朱猛，也是白费功夫的。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对搭档有着极为相似的默契。 当前的大镖局中唯一有意思的是：总镖头司马超群不在，副手卓东来也不在。 两大高手都不在，大镖局中便无人能发觉苏微云和萧泪血的踪迹。 这两人的身法施展开来，在本就已经防卫稀松的大镖局中便如入无人之地一般，捕风捉影，肆意来去。 而在这座建筑宏伟，宽阔华美的庭园中，有一个幽僻的角落，角落里有一扇很窄的门。 门后偶尔会传出一两段悠扬的琴声。可是谁也不知道门外是什么地方，谁也没有见到过那位弹琴的人。 因为这里是卓东来划下的禁区，如果有人敢踏入禁区一步，他的左脚先踏进来，就砍断他的左脚，右脚先踏入就砍断右脚。 这是条很简单的法令，简单却有效！ 此地除了卓东来以外，从没有人敢进去过，负责把守的人也只是开门关门而已。 苏微云与萧泪血停在庭前一颗大树之后，互视一眼，俱点了点头。 苏微云走出。 守着窄门的人认识这位新来的大厨，皱着眉头道：“前面的人，你是不是司马大镖头的厨子？快回你的厨房去，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苏微云一脸茫然，贴过耳朵，大声道：“啊？你说什么？” 守卫道：“我说你不能来这里，否则你就会死！” 苏微云倾过身子，迷惑地道：“你这人怎么干张嘴，不出声啊？” 守卫不耐烦地将刀拔出，以刀背推着苏微云，欲将他驱赶离开。 就在此时，苏微云陡然一动，如一只点水蜻蜓，疾风似的从人群之中穿过。 呼！ 他伸出两根手指，在每一位经过的守卫身上都点了一点。 于是那门口站立的八位守卫就都不能动了。 他们只能睁大眼睛，既愤怒又惊讶地望着苏微云。 苏微云拍拍手道：“现在你们该知道，我被你们司马大镖头看重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萧泪血提着箱子，从远处行来：“我还以为我也要出手。” 苏微云道：“卓东来千算万算，终还是算漏一点。他能调虎离山，奇袭雄狮堂；我们自然也能趁着大镖局空虚，偷渡进他的老窝。” 萧泪血道：“不错。我们进去吧。如我所料不差，里面大概是一位青龙会的老人，他就是我要找的人。” “青龙会的老人？” 苏微云和萧泪血一同走进门中。 门后是幽静的小院，寒风中充满了沁人心脾的梅香。 一株形状古拙的老松下，有一个小小的六角亭，一个老人坐在亭子里，看着外面的雪花一片片飘落，仿佛已经看得出神。 雪中，两个人缓缓走来。 两人并未刻意施展轻功，但是当他们踏在雪上时，都只留下很淡很淡的足印。 一直到他们走到近前来，老人才叹道：“我就知道，总有一天这扇门里走进来的人不会再是卓东来的。” 萧泪血道：“你还知道什么？” 老人笑道：“我什么都知道，你什么都可以问我。只要别杀了我就好。” 萧泪血道：“看来你的武功的确已经尽废，否则你不会寄人篱下的。” 老人还是在笑：“可是没有关系，我现在照样活得很好，不是吗？” 苏微云忽然问道：“青龙会青龙会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 老人淡淡地答道：“既正义，又邪恶，其实天下的万事万物都是这样的，一体两面，二者相争，自然罢了。” 苏微云沉默着。他虽不知这个位面的剧情，但是“青龙会”的大名他不会没有听过，那是称霸江湖，天下最为可怕的势力之一！ 他知道，他以后一定还会遇到青龙会的，这里只不过是第一次而已。 所以他才忍不住会有此问。 萧泪血却凝视着老人，道：“你应该认识我是谁。” 老人仍然微笑：“我不但认识你，还认识你的父亲。” 萧泪血道：“那么就请你告诉我，我还有一个兄弟究竟” 他的话还未说完，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哈哈哈哈，原来已有人先我们一步截了道，我倒要看看是谁？” 异变忽起。 一大队精兵强将，悍勇打手齐齐拥进门内，个个持刀握剑，气势凶凶。 为首的乃是一位王公贵族似的人物，头戴珠冠，腰挂宝剑，手持折扇，笑眯眯地走来。 “你又是谁？” “区区不才，乃是公孙宝剑，我身后是关东二十七寨的弟兄们。还有这一位计先生，是这一次的随军参谋。” 他身旁还站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捋着胡须，以一双闪烁精光的老眼打量苏微云和萧泪血。 公孙宝剑与计先生都是大镖局三十九路联盟之一，他们此刻竟敢带兵入长安，直闯禁地！ 苏微云道：“谁允许你们进来的？” 公孙宝剑笑道：“当然是吴婉夫人。若没有她的指引，我们怎么找得到这里来呢？” 苏微云道：“你不怕司马超群和卓东来？” “司马超群去洛阳了，卓东来还在长安居与朱猛火并。” 他居然知道得清清楚楚。 计先生笑道：“更何况，按照吴婉夫人所说，卓东来最大的秘密就藏在这里。我们只要把这个地方的奥秘寻出，对付他便不成问题了。” 萧泪血充耳不闻，似乎都没将这些放在心上，只是一直盯着那位老人，等着他说出答案。 谁知此时，老人突然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萧泪血大惊失色，慌忙掠上前，输入一股真气护住他的心脉。 老人忽的抬手，袖口轻扬，一股淡淡的香气顺风飘到了萧泪血的面上。 萧泪血眼神突然变得惊讶、愤怒、绝望。 他忽然就不能动了。 老人这才睁开双眼，屏住呼吸移动到另外一侧，悠悠道：“萧泪血，你表面对我客气，可我知道你心里面是想替你的弟弟报仇的。想要杀我？呵呵，可是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你中了‘君子香’，一日之内全身会软绵无力，只有受死了。” 萧泪血忽将企盼的目光投向苏微云。 老人笑道：“他又能做甚么？难道这么多的好手都是吃素的不成。” “那位公孙，你帮我杀了他们两个，我就告诉你卓东来的秘密。天下无谁比我更清楚卓东来了。” 公孙宝剑大笑道：“哈哈哈哈，天助我也！司马超群不在长安，卓东来在对付朱猛，这里又演了这么一出复仇好戏王图霸业，唾手可得！” 苏微云叹了一口气，道：“唉，你的时机拿捏得的确很准很准，你们本来只差一点就可以成功了。” 公孙宝剑笑道：“差一点？你告诉我差哪一点？” 苏微云淡淡道：“差我这一点。” 第一百二十章 大乱长安 公孙宝剑捧腹大笑，笑得都有些喘不口气来。 “哈哈哈哈哈，这是我活了这么久，听到过最好笑的笑话！” 苏微云平静地看着他，道：“只要我出去和卓东来说一句话，他就会带人立刻回来，你们都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哈哈哈哈，你以为你还能逃得出去？难道把我们都当做酒囊饭桶不成？！” 公孙宝剑摇头叹道：“唉，可惜了。若是之前遇见你，我肯定请你来我的府邸里当专门逗我开心的僖人。待我统一大镖局之后，说不准你就是我手下的东方朔。” 苏微云认真地道：“不是的，如果我在汉武帝手下的话，一定不是东方朔。” 公孙宝剑道：“那你自比于谁？” 苏微云道：“飞将军李广。” 公孙宝剑又笑道：“李广？哈哈哈，你自比为李广？瞧你穿着，不过一个厨子，你凭什么敢说自己是‘飞将军’？” 苏微云的口中吐出七个字：“因为我真的会飞！” 他说罢，脚尖一跃，真的凌空飞起，一飞便有四、五丈之高，轻盈得像是一只飞燕。 苏微云的身子腾在空中，以躯搏天。他的双臂一展，两袖通风，以一种似鹏似鹰的古怪姿势，转向而过，朝着院子外面掠去。 嗖、嗖、嗖！ 堪堪反应过来的人连忙射出手中暗器，飞箭，漫天蝗虫般朝着苏微云打去。 然而这些都被苏微云轻巧地避开了去，暗器纷纷打在树上，掉在雪中。 苏微云落在院外高墙之上，轻轻一点，旋转着身子，再次借力，飘然远去。 苏微云与萧泪血一战之后，已将七禽之变炼得融会贯通，浑然一体。此时一气呵成用出，便如九天飞瀑，流泻而下，一群虾兵蟹将怎能阻逆？！ 公孙宝剑没有料想到一个厨子居然有这样高超的武功，慌忙大呼道：“你难道不顾你的同伴了？” 他指的是萧泪血。 苏微云的身形逐渐消失，远远传来他的声音：“他前几日还想杀我，他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公孙宝剑无计可施，慌忙看向计先生。 计先生不紧不慢地道：“莫慌，一人之力，不足为虑。纵然他去通风报信，也是无用的！” “只要我们在此地找到对付卓东来的方法，便是霸业可期！” 公孙宝剑心下稍安。 这时，突然小门又开，一位紫玉冠，紫貂裘，紫腰带的人缓缓走来。 此人慢慢地开口道：“那你们赶快找吧，我可能等不了那么久。” 紫玉冠，紫貂裘，紫腰带，紫气东来，卓东来。 吴婉、公孙宝剑、计先生想出的所谓“大计”怎么可能瞒得过卓东来？ “铿铛”一声。 笑声顿止，宝剑忽落。 梅花正开。 ······· 苏微云出了院子，正在思考要如何破局。 ——萧泪血虽然的确与他的关系不算多好，但他毕竟是高渐飞的父亲，能救一把还是尽量要救的。 “去找卓东来吧，现在只有他能救萧泪血了！” 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苏微云走出大镖局后，朝着长安居飞奔而去之时，却碰见一位没有意想到的人。 司马超群。 司马超群乘着快马，挥鞭飞速驶来！ 在长安城中本不能策马，但他此刻面色焦急，显然是有极为重要的事情，便顾不上那么多了。 苏微云大声叫道：“司马！快回大镖局，你的手下造反了！” 司马超群惊道：“谁敢叛乱？” 苏微云道：“一个叫公孙宝剑的人。” 司马超群掉转马头，急躁道：“我马上去！你快去救朱猛堂主！卓东来要利用蝶舞对付朱猛，我绝不能让一次公平的决斗变为一场卑鄙的阴谋！” “卓东来放蝶舞和朱堂主离开了。他说会等着你去杀朱猛。” 司马超群一愣，便往自家的大镖局疾驰。 苏微云又继续去长安居，他知道，若想平定这一次的动乱，光靠司马超群恐怕无用，必须要找到卓东来才行！ ······ 长安居。 苏微云来到长安居时，才知道卓东来早已回大镖局去了。 “卓东来临走时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话？” “卓镖头说不用管朱猛了，让所有人回大镖局迎接‘贵客’。其实我实在不明白，长安城里还会有谁比朱猛堂主更是贵客。” 苏微云听完此话，忽的恍然大悟。 ——卓东来早已得知公孙宝剑和计先生的动作了，他这一次将人手全部调出来，恐怕是故意给公孙宝剑等人一个时机，他便可以将之一网打尽。 苏微云失笑道：“唉，害得我跑断了腿，原来紫气东来的名字并不是白白叫的。” 他优哉游哉地走到茶馆，点两壶茶，静静听着说书。 萧泪血已管不到了，他能不能活全看卓东来了。无论谁也不可能从司马超群和卓东来的大镖局中随随便便地抢出一个人的。 所以苏微云只好坐着，喝茶，听书。 “各位看官，且说袁绍手下有两员勇将，一曰颜良，一曰文丑，此二人皆有万夫莫当之勇” 说书人眉飞色舞地接着上一次的地方继续说。 茶馆里坐着许多青年、小孩，他们俱都会精聚神地听着，一点都不马虎。 而苏微云喝着喝着，突然叹息道：“唉，朱猛一定会去找卓东来报仇的。” “唉” 其实说书人说的是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他心中完全都在念着朱猛一定会将蝶舞之事算在卓东来头上。若是蝶舞经此事侥幸不死还好，若是自此成殇 朱猛必然会去找卓东来报仇！ 无论此仇究竟得不得报，但他一定是会去的，他一定会用生命去争取机会！ “唉。” 苏微云又是一叹。 忽然，门外走进来一个人，谁都没注意到他。 只有心不在焉的苏微云望见。 他是刚才在长安城里策马飞驰的司马超群。 司马超群向来如天神般威武，豪迈，走到哪里都会万众瞩目。 而此刻却竟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 只因他垂头丧气，失魂落魄，仿佛已经丢掉了他的精气神，仿佛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失意人。 苏微云惊讶道：“你怎么了？难道是大镖局沦陷了？不可能啊！” 司马超群坐在苏微云对面，缓缓道：“大镖局很好，但是我与卓东来打了一场。” 苏微云瞪大眼睛。 司马超群长叹道：“我输了。” “一招，我就输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长安一战 卓东来与司马超群战了一场。 这一战本是势所难免的。 卓东来本是想不惜用尽一切手段，将司马超群打造成一位大英雄。 而如果司马超群是一位小人，那么这是绝对不会出现任何问题的。 司马超群会享受成名给他带来的荣耀财富名誉，卓东来也同样会享受这种独特的“替代”给他带来的成功与满足的体验。 ——然而司马超群并不是小人，他真的算得上是一位英雄！ 他不能容忍他自己表面上是英雄，背地里却干着小人才会做的事，所以他必须要和卓东来一战。 但是他败了。 英雄，本就是常常会败的。 只是司马超群这一败，好像已不能再站得起来。 苏微云叹道：“你还想不想尝那一道菜？” 司马超群道：“青龙出海罢了，长安没有青龙出海，只有紫气东来！” “紫气东来” 司马超群霍然抬头，道：“既然我已经败了，卓东来便绝不会再让我去杀朱猛了。可他一定不会放过朱猛的！” 苏微云惊道：“他会让谁去杀朱猛？！” 司马超群道：“谁都会，谁杀掉朱猛，谁就是新的大镖局的总镖头！卓东来自己是绝不会去坐那个位置的！” “如果我所料不差，大概西北三十九路绿林已全部开始行动了。” 秦失其鹿，群雄共逐！ 司马超群缓缓道：“但和朱猛一战的人，必须是我！” 苏微云道：“你还要去？” 司马超群坚定地道：“不错，我还要去！这本是一次约定，一次谁都不能爽约的约定！” 这一战看来势所难免。 司马超群执意要去找朱猛决斗！ 而苏微云不再劝说。 这两位英雄都已到了山穷水尽，无路可走的地步。 青龙已困浅滩，猛虎亦落平阳。 若是一战，说不定反而可以重新激发出两人的斗志。只不过这一战，孰胜孰败很难说。 苏微云认为司马超群会败。 因为司马超群本来就不想赢——他在卓东来的辅佐下一直都赢，从来没有输过，所以他若想从心灵上摆脱卓东来对他的束缚、压制，他就必须要去输一回！ 卓东来想尽办法让他胜过朱猛，他便非要去落败不可！ 他只有用输来证明：司马超群已经不再受到卓东来的控制！ 有的时候，人们为了报复别人，而不得不折磨自己。这也许就是人类最大的悲哀之一。 司马超群对着苏微云诚恳地请求道：“你能不能帮我去找到朱猛？” 朱猛带着蝶舞去疗伤，必然是会藏在一个很隐蔽的地方，即便是卓东来恐怕都没办法很快地发现。 而如果说长安城中还有一个人能轻易找到朱猛的话，这个人无疑就是苏微云。 ······ 夜。 灯火昏黄，一家小面摊。 面摊的老板仍在孜孜不倦地煮着一碗又一碗的“白菜清汤面”，汤汁还是那么淡，面条还是那么清。 这碗清汤面的滋味是永远不会变的，只有人会变；人若尝过酸甜苦辣、人生百味之后，面条的味道自然就不一样了。 高渐飞知道。 他就在面摊坐着，抱着一碗已经冷了的面汤，一点一点地吮着。 而朱猛和蝶舞就在那家最普通，最便宜的小客栈里面。 大镖局的探子自然不会想到，洛阳雄狮堂的朱猛会来这种简陋的地方。 高渐飞的心情十分复杂艰难，他还是选择了来帮助朱猛。或许连他自己也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兄弟，和心上人。 吱呀。 客栈大门开了。 出来的是一个高大威武的身影，怀中紧抱一位美人。 朱猛望着高渐飞，道：“小高蝶舞蝶舞她化蝶而去了。” 啪！ 高渐飞手中的碗摔得稀碎。 他紧咬着牙，目中晶莹闪烁，似有水光泛波。 朱猛没有落泪，他却落泪。 他不是英雄，他可以有泪。 “唉” 一个人弯腰，默默地将碗的碎片收拾起来，放在桌子上。 过了好久，高渐飞才忽然发现，那人不是老板，而是苏微云。 高渐飞哽咽道：“苏老哥，你总算来了。” 苏微云道：“我实在不太敢来。” “但是他却必须要来！” 黑暗的街道中，缓缓走出一位如天神高大般的人物，胸中的声音依然洪亮。 高渐飞道：“司马超群，你怎么会跟他一起？！” 司马超群不说话，只是凝视着朱猛。 而朱猛也站在客栈外面，凝视着他。 两个威风的身影，两位威风的英雄在此刻极其相像，竟似一人对镜，双影互叠。 高渐飞道：“苏老哥，你为什么要带司马超群来，你难道不知道” 苏微云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司马超群不再是大镖局的总镖头了，他与卓东来关系割裂，分道扬镳。” 高渐飞道：“那他们二人” 朱猛突然开口：“我们二人无冤无仇，但在宿命里，却注定还有一战。你毕竟曾经是大镖局之主，而雄狮堂便毁在你统领的大镖局手下！” 司马超群道：“是，一点儿也不错。所以速战，速决！” 朱猛道：“此地不是决战之地！我还未葬下蝶舞！” 司马超群道：“你要去哪儿？” “城西郊外！” “那便走！” 朱猛抱着蝶舞的尸体，与司马超群同时跃起，往长安城西行去！ 苏微云与高渐飞互视一眼，没有立即动身。 这本是公平一战，若有苏微云与高渐飞在旁掠阵，必然是会影响司马超群的心态。 高渐飞犹豫了好半天，终于道：“我要去看看！” 他亦向西边掠去，转眼没了踪迹。 苏微云坐在面摊上，慢慢道：“老板，来一碗清汤白菜面。” 老板笑道：“客官，对不住，今日要收摊了，你明日再来吧。” 面摊老板收好东西，推着小车远去。 黑暗的街道里，只剩下苏微云孤单一人。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繁华的长安城也会如此冷寂。 他正欲离开，此时他的周围却响起许许多多的脚步声。 街口，一群人拥着公孙宝剑慢慢走过。 计先生带着打手行来。 公孙宝剑脸色本来不太好看，见到苏微云却笑道：“看来我已有一份功劳了。” 苏微云盯着他们，大感意外道：“你们居然还活着？” 公孙宝剑笑道：“多亏了司马超群，否则卓东来一定会让我们生不如死的。只可惜” 计先生接口道：“只可惜我们现在只要杀了司马超群和朱猛，我们就能立即成为大镖局的总镖头！” 苏微云冷冷道：“司马超群和朱猛不在这里。” 计先生道：“没关系，找到了你，很快就会找到他们的！我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让你说出他们的下落。” 苏微云哈哈大笑：“那你尽管来试！你若沾得到我一根毫毛，我从此就是你家的专用厨子！” 他说着，飞身没入黑暗之中。 “哼，追！” “有的飞贼轻功高明，武功却不见得如何！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他不成？！” ······ 黑夜里的长安城中静悄悄的。 灯火尽灭。 一场无声的追逐战正在展开。 苏微云正躲在一条小巷子中。 他在长安城中七钻八藏，至少在这一个时辰内已利用高明的轻功甩开了四、五十个人。 甚至计先生都不见了踪影。 只有公孙宝剑还在追赶着他。 一条又窄又暗的空巷，非常寂静。 苏微云正要走出巷子，一道声音突然出现在他耳畔。 “你往哪里走？！” 铿！ 公孙宝剑拔剑，他就埋伏在巷口！ 苏微云不欲与他纠缠，掉身而回，往巷子另外一边掠去。 “你往哪里走？！” 一模一样的声音，一模一样的身影。 一柄一模一样的宝剑朝着苏微云劈头砍下！ 又是公孙宝剑，公孙宝剑怎么会同时出现在左、右两边？ 左边的公孙宝剑突然不在，右边的公孙宝剑说道：“我的身法高超之绝，怎会追不上你？” 右边的公孙宝剑忽也不见，声音又从左边传来。 “我只是怕计先生抢了我的功劳罢了。” 怎么会巷子两边都是公孙宝剑？ 黑暗之中，阴风阵阵，这场面说不出的恐怖可怕。 苏微云被这诡异的情形吓得哆哆嗦嗦，道：“你你究竟在哪里？” “哈哈哈，厨子毕竟是厨子。” “稍稍一吓就不行了。” 公孙宝剑的声音忽左忽右，飘忽又转，令人分不清楚来向！ 突然两个影子，一左一右，同时以剑斩向苏微云的脖子！ 此刻本已被吓得发抖，缩成一团的苏微云，忽地腾身而起，不避反迎。 他的双手齐出，捏作鹰爪抓在两人的手腕之上，往墙上狠狠掼去！ 嘭！ 两人俱皆跌在地面。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都是公孙宝剑。 苏微云感慨道：“唉，你们这对双胞胎，应该等一人死了之后，另一人再出山装神弄鬼的，这样一定可以吓傻不少人。” 公孙宝剑不甘地问道：“你你是怎么一眼就看出来玄机的？” 苏微云叹道：“玩这样的把戏，我的师父们大概都算是你们的老祖宗了。计先生呢？” 公孙宝剑眼中露出一丝狠毒的光芒，道：“他往城西去了！” 苏微云微微一惊：“他难道已知道了朱猛的下落？！” 另一个公孙宝剑说道：“我早就知道计先生不怀好意，他必然是想独吞功劳，留下我二人在此。” 苏微云淡淡道：“但你们既然敢班门弄斧，那么身死于此，也就怨不得人。” 公孙宝剑的手下们还在疯狂地搜索着苏微云的踪迹，直到天亮之后，他们在一条巷子里发现了他们主人的尸体。 ······ 二月廿五。 天色微亮。 长安居，茶馆。 “听说司马超群和卓东来决裂了，你知道吗？” “是啊，大镖局要易主了。” “真是没想到啊！” “” 苏微云坐在茶馆中，不闻不问，不听也不语。 说书人缓缓上台，又开始讲起令人热血沸腾的故事。 但大家却还在议论长安城里最近发生的大事。 “我今天早上看见卓东来大人带着一、两百号人往城西去了，也不知是去做甚么。” “我有个在大镖局做事的兄弟说，朱猛来长安了，他们不会是去杀朱猛的吧？” “朱猛？就是那个洛阳的雄狮朱猛” “” 苏微云耸然动容，霍地起身，又缓缓坐下。 ——卓东来带人往城西去了。 ——朱猛、司马超群、高渐飞都在那里。 ——朱猛从洛阳而来，并未带着人马，因为朱猛本就是抱着死意来的。更何况，雄狮堂当然也不可能接受拼尽全堂之力，却只是为了一个红颜祸水。 ——如果那样，好不容易聚拢的雄狮堂必定又会分崩离析。 ——所以朱猛只与高渐飞两人来到长安。 ——钉鞋都被他找借口留在洛阳。 ——这一次，他们面对算无遗策的卓东来是不是还能逃脱得掉？ 说书人似乎不太满意茶馆里的现状，忽地抬高了声音：“这一回，我要讲关羽关云长，挂印封金，告别曹操的故事！” “” 说书人台上口若悬河，苏微云内心天人交战。 ——我该不该去救朱猛、司马超群和高渐飞？ ——他们本是很好的朋友，甚至钉鞋还在铜驼巷中救过苏微云一次。 ——但是我去了又能怎样？ ——我真的能救出他们吗？还是仅又白白送上一条性命？ 苏微云口中默念：“我与他们的交情只不过一个多月，顺手帮忙便不说了，怎么能搭上我自己？” 茶馆中渐渐安静，都被说书人所讲故事吸引住。 台上，说书人大声道：“关羽面对金银美人，高官厚禄，不为所动。而是毅然骑着一匹嘶风赤兔马，提着一柄青龙偃月刀” 台下，苏微云暗自辩道：“他们并未帮过我多少忙，我凭什么该去帮他？” “关羽辞别曹操，却又被曹操的手下百般阻拦，不愿放行” 苏微云又计算道：“钉鞋救我那一次，也不过是因为我去找朱猛而已，那次应该算在朱猛的头上，与我无关！” “这一路之中，既有明枪，又有暗箭，甚是难防；关二爷毫无畏惧，必要见到玄德公不可” “” “干他妈的，老子真是没办法说服自己了！” 苏微云突然骂咧咧地站起！ 说书人继续道：“关二爷心中只是记着玄德公与他的交心之情！纵然这条路如同‘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飞鸟猿猱都不得过，他也是一定要走完这条路的！” 他说到这里，目光看向了苏微云。 ——他生怕苏微云又打断他，指出他胡乱化用的一句后来方有的诗。 但苏微云并未出声，而且已经出门，逐渐离去。 于是说书人舒一口气，坦然道：“所以我说，这位大英雄将生死置之度外，过五关，斩六将，肝胆相照，义薄云天！” “这才是真他妈的够兄弟，真他妈的够义气，真他妈的够英雄！” 哗啦啦，掌声雷作。 茶馆中人纷纷叫起好。 “说得好！” “继续讲啊！” “” 第一百二十二章 英雄末路 二月廿五，夜。 长安城外，荒山寂岭。 苏微云到此已有五个多的时辰，他除了看到数之不尽的一位又一位搜山大镖局镖师以外，什么都没见到。 没有见到朱猛，没有见到高渐飞，没有见到司马超群，也没有见到卓东来。 这种情况虽不大好，但也不能算坏。 这至少说明，朱猛和司马超群已躲在了一个谁也很难找到的地方。 苏微云内心十分平静，他几乎已打算豁出去一条性命来破这场长安无解的大局。 他来到荒山之上时，并不觉得有多么后悔。 这是他想做的事情，就好像他想做厨子，想吃“清汤白菜面”一样。 而今时今日，整个长安或许也只有他一个人有能力打破这一场悲剧。 “唉！江湖宿命令，请求一个位面宿命令。” “发布《英雄无泪》位面宿命令‘英雄末路’。” “英雄末路：解救朱猛，司马超群！” “奖励：《漫天花雨》暗器秘籍，随机两本剑法秘籍。” 苏微云喃喃道：“果然如此我早就料到会是这种类型的宿命令” ······ 荒山，密林。 天色暗沉沉的，无星也无月，只有乌云密布在天空之中。 黑夜里，雾气弥漫。 远方飘飘悠悠地传来一阵若有若无，隐隐约约的歌声，如怨如诉，似哀似泣。 歌声中仿佛在唱那一首定风波：“千片，不随流水便随风！” 嘶、嘶 雨点渐渐落下。 这是开春以来第一场雨，但在现在来看，却显得更加的凄凉苦寒。 是谁让歌女在此唱歌？是谁在刻意地安排？ 苏微云循着歌声缓缓寻去，只见一片空旷之地上，有着一位老人，一位盲女，一位舞姬。 一弹、一唱、一跳。在这恐怖阴森的密林中奏出一篇不一样的乐章。 “哈哈哈，想不到我们两个也有今天，被这帮龟孙子追得穷途末路！” “不必讲了，我们两人死在对方的手里不算什么，但绝不能让那群狗杂种捡了便宜！” 两道豪迈的声音响起。 朱猛与司马超群二人浑身是血，互相搭着，走了过来 老人还在弹琵琶，盲女吹箫，舞姬还在跳。 二人两两对视，竟都说不出话来。 朱猛想起了蝶舞最后跳的那一支舞；而司马超群则是看到了一个他极为熟悉的女人。 歌声忽然又起。 还是那一曲定风波：“把酒花前欲问公。对花何事诉金钟。为问去年春甚处。虚度。莺声撩乱一场空。” “待得酒醒君不见。千片。不随流水即随风” 司马超群道：“这这是婉儿的声音。” 他走上前，去看那位舞女的身影，几乎哽咽道：“你，你你是婉儿吗？” 舞女浓妆艳抹，无言相对。 “你就是婉儿，你就是婉儿对不对？” 司马超群再上前追问。 舞女忽然惊讶地望向他的后方，仿佛看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司马超群回头望去，一位紫冠紫袍紫腰带的人缓缓走来。 卓东来。 司马超群继续问道：“你” 卓东来急呼道：“小心！” 嘭！ 舞女手中忽地打出一筒针，疾飞而去，“哧哧哧”三根细针没入司马超群的手臂之中。 司马超群回头，捂住手臂，难以置信地盯着吴婉：“婉儿你怎么会伤我？” “司马小心，针上有剧毒！” 哧！ 一声剑响。 竟是卓东来抬手挥剑，一剑斩掉了司马超群的手臂。 壮士断腕！ 司马超群的手臂被斩落，没有责怪卓东来，甚至连吭都没有吭一声，只是看着吴婉。 卓东来望向挥弹琵琶的老人，道：“计先生，你的绝户针，果然厉害。” 弹奏的老人手中琵琶忽然顿住，道：“我本不愿杀司马大人的，我之意只在朱猛。” 卓东来厉声道：“但是你难道不知道吴婉向你取‘绝户针’的目的何在？” 吴婉煽动众人造反的目的是——杀司马超群！ 司马超群自嘲着道：“婉儿，你为什么会想杀我！？” “因为她背叛了你，她又爱你，她觉得她不能背叛你，所以她要杀你。” 这四句话本不该有一点联系，但偏偏这个人说话的声音是如此让人信服。 “啊！哈哈哈” 吴婉似被戳中心事，突然伏在地上，又哭又笑，流泪不止！ 而苏微云终于显出隐藏着的身形，缓缓从密林中走出。 卓东来只看了一眼苏微云，便收回了目光，对着计先生道：“你还没有要说的话？” 计先生怔怔道：“我我想我还有将功抵过的机会。” 卓东来淡淡道：“没有了。司马可以和我决裂，但我却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 计先生闻言，毫不犹豫地一挥大袖。 呼！ 银光满空，破空之声大起，他又向着卓东来打出一筒绝户针！ 卓东来提剑画圆，旋转不止，竟用出了武当派极为深奥的两仪神剑。剑上罡风阵阵而起，将所来之针尽数落下，一枚都不剩。 “你可以去死了。” 他飞身一剑，如同一片紫气从天边而来，似慢实快，气势磅礴。 紫气东来！ 仍然是这一招，永远都是这一招。 卓东来也永远都凭借这一招而没有败过！ 血花只轻轻溅出一点。 计先生已倒下。 卓东来回头望着吴婉，叹道：“轮到你了。” 吴婉眼中满是害怕，恐惧，却还带有一丝丝的解脱。 司马超群居然伸手拉住卓东来，道：“你不能杀她！” “为什么？” “因为是我对不起她在先！” 吴婉瞧着司马超群，竟一下呆住，说不出话来。 卓东来又叹一声：“好，那么我就先杀朱猛吧！” 朱猛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哈，你爷爷的人头就在这里，有本事尽管来拿！” “不行，你也不能杀朱猛！” 这句话不是司马超群说的。 是苏微云说的。 卓东来注视着苏微云，过了好久，才道：“你几次三番破坏大镖局的大计。苏师傅，这一次我不会再饶过你了。” 周围响起密密麻麻的脚步声音，又有叮叮当当的刀剑响鸣。 大镖局的人正在渐渐赶来。 卓东来从鞋筒中抽出一把短刀，这把刀也正是蝶舞用来割断双腿的刀。 “我很久很久没有用过刀了，没想到这个月居然一连用了三回。” 蓬！ 一声机关声动。 苏微云听到机簧扳动之声已觉不对，连忙飞身上树，藏在密枝之中。 “铛、铛、铛、铛！” 十多枚银针插在大树之上，几没入底！ 这乃是卓东来暗中将计先生身上的最后一筒“绝户针”拿出，猛地冲着苏微云打来！ 苏微云迅速拔剑，等他拔出剑时，卓东来已到了近前！ “一寸短，一寸险。大雁塔上的事我不会让它再发生第二次了。” 卓东来展开刀法，他的刀极快，而且极乱，杂乱无章！浑然不像是卓东来这种性格的人能用得出来的刀法。 司马超群提醒道：“他和我一样，擅长乱披风，你可先守后攻！” 卓东来用的武功竟也是“乱披风法”。他不但打造出司马超群，还和司马超群学的是同一种武功。 但他从来不在人前显露，可此刻用出，竟比司马超群的“乱披风”造诣还要厉害得多！ 司马超群说只守不攻，苏微云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他人在树后，右手连挥，迅疾地连出三剑。 剑光如从佛界而来，不带一丝杀气，宛若救世之剑，超然物外。 卓东来挥刀劈下，叮叮当当，连出六刀，才堪堪挡住苏微云三剑！ 苏微云身躯扭动，剑锋一转，从力用尽之处又使出一剑。 一剑夺命！ 卓东来大惊失色，暴退而出！ 他错估了苏微云的实力，他以为苏微云的实力还是如当初大雁塔上的一般！ 嗤！ 苏微云的潇湘剑割破他的腰间，在他小腹之上划出一条很深的伤口！ 卓东来退开七丈，鲜血将他的紫袍染红！ 第一百二十三章 定风波（四） 仅仅不出五招，卓东来竟已负伤！ 这一场事关长安、洛阳两大古城帮派命运的旷世大战难道会如此快地结束？ 卓东来身后的大镖局人手簇拥上来，将他紧紧围住，保护在其中。 卓东来道：“苏大师傅，原来你初一的时候在大雁塔上对我和司马手下留情了！” 苏微云道：“萧泪血也对你手下留情，而你却没有放过他。” 砰砰砰砰砰！ 树林外突然传来声声乱响，似乎有一个又一个的人被打倒在地。 “他虽未放过我，但是还要感谢他手下那个叫作卓青的人，他毕竟让我逃过了一劫，我以后不会再上第二次当了。” 萧泪血提着箱子和高渐飞一起并肩行来。 卓东来没有惊慌，而是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道：“果然如此，我还是小看了卓青。我将那老人杀了，让你来替代他的位置，没想到卓青竟将你放了。” “那么这样看来，他死得也不算冤！” 萧泪血道：“你已将他杀了？” 卓东来淡淡道：“他原来叫‘郭青’，他是郭庄的弟弟，亲弟弟。你说我该不该杀他？” 郭庄，就是那个和吴婉偷情，最终被卓东来无声无息送到洛阳去送死的人。 吴婉悲呼一声，上前扯着卓东来的紫袍，不住地大叫道：“你这个紫色的魔鬼，魔鬼！” “你先从我身边抢走司马，又杀死了郭庄，现在连他的弟弟都不放过！你为何要处处针对我，我求求你” “我求求你，我求求你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吧！啊，我只是个女人啊！” 吴婉痛哭不已，将满腔怨气全部发泄在卓东来身上。 而卓东来不动声色，连表情都没变过一下。 司马超群双眼却流出泪来。 他流泪了。 他终于流泪了。 但是他怎么能流泪？ 他可以伤，可以败，甚至可以死！但绝不能流泪！ 英雄本是无泪的！ 英雄落泪，受到打击最大的不是司马超群，而是卓东来！ 身着紫袍的卓东来本就受伤，此刻竟一下站立不稳，跌倒在地上。 “司马，司马，你怎么能落泪？你是英雄” 司马超群反而平静了下来：“对不起，我不是你心目中的大英雄！但我是司马超群，我是吴婉的丈夫，司马超群！” 卓东来突然毛骨悚然，简直像是遇见了什么不可思议，且极其恐怖的事情！ 就好像一只踩中猎人陷阱的猎豹，突然变得惊慌不已，手足失措！ 他浑身颤抖，用手指指着吴婉道：“吴婉，你干得果真不错！你生生地毁掉了一个大英雄！” 司马超群叹道：“大英雄有什么好当的？长安洛阳两位英雄，如今都成了什么熊模样？！” 司马超群与朱猛，长安洛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两位大英雄！可二人如今被一群人追赶着，四处奔波逃命，还像什么英雄？。 司马超群沦落至此，是因为吴婉；朱猛同样是冲冠一怒，为了蝶舞方来独闯长安。 两个人都是为了女人。 英雄自古爱美人，难道也都会毁在美人的手上？ 卓东来缓缓站起。 “好，好，好！” 他每说一个“好”字，身上的气势就强三分。 说到最后一个好的时候，他浑身上下竟似脱胎换骨，变得说不出的强大，说不出的自信！ 每个人都惊觉到卓东来身上的变化，皆是十分不敢相信。 卓东来再看向司马超群时，已没有了那种看待英雄的目光，而仿佛是在看着一位昔日落魄的老友。 仅仅是一位老友而已。 卓东来忽然很正式地问候道：“司马，你好！我是卓东来！” “我是紫气东来，卓东来！” 在场的大镖局打手面面相觑，皆不知卓东来为何突然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萧泪血盯着卓东来，缓缓道：“他变了，我现在也未必有把握胜他了。” 高渐飞看向萧泪血，道：“为什么会这样？” 苏微云缓缓道：“因为大英雄司马超群‘死’了。使得他解开了心结，他发现他不需要打造替代品，他自己就可以成为完美的大英雄！” 自信！ 卓东来失去了他花尽心血打造出的最珍贵的东西，反而获得了属于自己的自信！ 这是一种极为奇妙的东西，传说之中天下第一的暗器“孔雀翎”所象征着的意义就是自信！ 拥有孔雀翎的人纵然不用，武功也会凭空高出很多！ 卓东来找到的自信或许不如孔雀翎的效果那么大，但在此时此刻，配合上赶来的大镖局众人，足以扭转战局！ 卓东来道：“司马，你走吧，我放你走。” 司马超群不说话，只是看着吴婉；吴婉依在他怀中。 因为她此时发现，原来司马超群并不是那个虚伪冷血的大英雄，他也会流泪，他也是爱她的。 卓东来又长长叹息道：“唉，看来大镖局需要换一个总镖头了。” 苏微云问道：“你为什么不自己成为总镖头？” 卓东来道：“不想。我已习惯了隐在幕后的生活。” 苏微云道：“那你觉得谁最合适？” 卓东来淡淡地道：“你。” 苏微云道：“我？” 卓东来道：“司马、朱猛、高渐飞都会为女人而败，只有你不会，而且只有你不会落泪！” 英雄无泪！ 卓东来竟是看中了苏微云，想让他成为大镖局的总镖头，想让他成为一个新的英雄！ 这或许就是他比别人高明的地方，他不止会击败敌人，杀死敌人，还会化敌为友。 苏微云道：“可惜我不想去。” 卓东来讶异道：“你知不知道，你我二人武功配合，再加上长安洛阳四十路好汉的协助，假以时日，努力壮大，纵然做成第二个‘青龙会’也不是不可能的。到时候你的权力之大，几乎无人可比！” 苏微云平静地道：“但是我不想做。” “我只做我想做的事情，而且只要是我觉得我应该去做的事情，我就一定会去做！” “我觉得我应该交朋友，于是就与朱猛、高渐飞两人喝酒；我觉得应该休息休息，我就去做厨子；我觉得我应该不能看着高渐飞送死在司马超群的手上，于是我就替他去对付司马超群。” “可是呢，后来我又觉得司马超群是一条好汉，我应该帮一帮他，所以我又去了大镖局。” “直到现在，我孤身来这座荒山之中，想要救出朱猛和司马超群，这也的的确确是我自己想做的事情，绝没有人逼迫过我！” 苏微云认真道：“我所做的事情，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做的，有些事情虽然很危险，但我不做心里就不舒服，就对不起我自己！我好不容易才有自由做这些事，我怎么能不去做？！” “我想我大概算是英雄，但我不是你说的那种英雄！恰恰相反，我认为会流泪的司马更像是英雄一些。” 良久之后，卓东来缓缓道：“看来我们之间注定还有一战。” 苏微云道：“不错，一战分生死！” 卓东来已踏步上前，他本来是用刀的，但此时他手里握的是剑。 是一柄千锤百炼的雷霆大剑！ 这本是司马超群的兵器，他现在却拿来使用！ 苏微云沉声道：“你出剑吧！” 卓东来道：“我已受伤，你也该受伤，这才公平！” 大镖局的打手们忽然蠢蠢欲动，从漫山遍野朝着中心的苏微云等人围拢而来。 滴答、滴答、滴答 春雨犹凉，夜风尚寒。 树叶吐芽，花还未开，便有风吹雨打。 每个人身上都是**的，天地一片萧瑟景象。 苏微云忽然道：“我想唱一曲歌！” 卓东来道：“你是英雄，我听你唱，你要唱什么？” 苏微云道：“定风波！”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苏微云拔出潇湘剑，剑光碧绿，在雨点的映照下更显青翠。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苏微云唱罢一曲，飞身而起，拔剑而出！ 而卓东来几乎是和苏微云一样同时跃起的，依然是那一剑“紫气东来”！。 周围的大镖局的人亦同时持刀拿枪，猛烈地攻去！ 剑光漫天而洒，树叶萧萧而落！ 两者皆是碧绿，令人眼花缭乱，几乎分不清楚二者哪里是树叶，哪里是剑影！ 狂风乱舞，树影摇动，碧色和紫色混杂在一起，交互相融，已成了一体。 风萧萧兮，剑光寒！ 夺命十三剑，第十一式，萧萧夺命！ 第一百二十四章 定风波（五） 风萧萧兮，雨弄弄兮。 天空本来昏暗，但是在此时，整片天地间仿佛充满了一种碧绿和紫色混杂的奇异色调。 风卷云涌，雷霆怒动，令所有人都不敢直视！ 苏微云用出的是夺命十三剑的第十一式，他跳过第十式，直接用出这剑光叱咤天地，风萧萧易水寒的第十一式！ 剑光满天地，杀气满天地！ 这一剑的杀气之重就好似帝王一怒，浮尸千里，流血漂橹，无论谁都难以承受！ 大镖局的打手们这才发现，像这样的战斗，他们根本插不上手，有的人心惊胆寒，连手中兵器都握之不住。 甚至他们根本看不清楚谁是卓东来，谁是苏微云。 剑光飞转，影子急掠，一切变化得都实在太快太快！ 卓东来抛弃了繁杂的变化，只出了一剑，就是他的紫气东来。 紫气东来，既代表他这个人，又是他所有招法的混合。 一团紫气飘飞，剑芒吞吐，玄之又玄，奥妙无穷！ 而苏微云则连续刺出六六三十六剑，剑气萧萧，寒光闪闪，简直将四面八方，上下**尽皆笼罩在这一范围之中！ 雨雾迷迷蒙蒙，树影摇摇晃晃。 二者一紫一碧，如同天地未开时的混沌，不可言说，不可名状。 仿佛过了漫长漫长的上古，又好似只是一瞬之间。 两人分开，两人终于分开。 苏微云腰间中了一剑。 血肉淋淋，深可见骨！ 高渐飞、朱猛、司马超群急忙上前扶住他。 苏微云艰难地道：“我没事。” 而他对面的卓东来紫冠依然完好，紫袍依然整齐，那一柄千锤百炼雷霆剑也依然稳稳拿在他的手中。 他浑身上下看不出有任何的伤痕。 卓东来只说了七个字。 “果然，你才是英雄！” 然后他便倒下。 一代长安大豪，算无遗策的枭雄，就在这片荒山之中，缓缓倒下。 潇潇风雨，潇湘一剑。 从此“潇湘剑”苏微云的名号注定会传遍长安。 大镖局的人不敢再上前，只是惊惧地望着场中的高手们。 他们或是公孙宝剑带来的人，或是计先生带来的人，或是长安大镖局的本部人马。 如今公孙、计先生、卓东来皆已阵亡，他们自然只好不断地后退。 司马超群走过去，望着卓东来的尸体，他一身紫色，仍然显得那么高贵，那么尊崇。 司马超群缓缓将他抱起，叹气道：“婉儿，我们可以走了。我带着他，你不会介意的吧？” “不会的，怎么会呢？” 司马超群与吴婉携手着往长安方向慢慢走去。 雨由大转小，淅淅沥沥，渐渐停下。 朱猛状若疯狂，大笑道：“万事皆休，万仇皆报，原来尽付东流之水。哈哈哈哈哈！” 他说着说着，目中竟淌下泪水来。 高渐飞惊道：“朱大哥，你你哭了？” 朱猛用他满是鲜血和污土的大手随手一拭，道：“是啊，我哭了。蝶舞死的时候我就想哭的，但那时我想着我是英雄，英雄无泪，所以我不能哭！” “现在我才知道，这劳什子的英雄，实在是有个屁的当头！” 苏微云、高渐飞、萧泪血都看着他。 朱猛道：“苏老弟武功超绝，胆识过人，我万般敬服！但我最敬服你的一点是——你做了你想做的事情！” “而老子呢？我连想哭的时候都不敢哭，都要忍住，算是什么狗屁英雄！英雄全是狗屁！全是放他娘的狗屁！！！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奔下山去，两拳三腿抢过大镖局的一匹快马，上马飞驰，往西而去，不过多时便消失在众人眼里。 高渐飞痴痴地道：“朱猛老兄，他他至少该留下来谢谢苏老哥你的。” 苏微云大笑道：“哈哈哈，大恩本就是不言谢的，朱大哥他在心中一定已永远地记住我了，此后无论我找他做什么他都会立即答应的！” 萧泪血呆呆地看着司马超群抱着卓东来的尸体渐渐远去，目中忽地露出一种非常奇怪的神情。 “那青龙会老人终于还是没能回答出我的问题。” 又是良久，他终于长叹一声道：“渐飞，我们也该走了。” 高渐飞正要将手中的泪痕剑收起，忽地，他惊呼一声。 “剑上的‘泪痕’怎会不见了？” 萧泪血闻言，一把夺过泪痕剑，放在眼前仔细察看。 只见剑上的泪痕随着这场春雨正在慢慢淡去，慢慢消失。 萧泪血惊讶道：“怎会如此？这‘泪痕’” 树木萧瑟，阴云散开。 苏微云转身离去。 “神鬼之事，本不可信！人在剑就在，剑的宿命永远掌握在剑客的手中。” ······ 三月初一，春。 长安，大镖局。 这一日，司马超群认识苏微云正好一个月。 司马超群断臂的伤口慢慢地愈合好，而苏微云背负行囊，站立在大镖局的门口。 司马超群道：“你要的材料，已经帮你准备好了，都在这里。” 苏微云拱手道：“谢谢你。” 司马超群笑道：“该我谢谢你才对，长安的大镖局，洛阳的雄狮堂，西北四十路绿林都该好好谢谢你。” 苏微云笑道：“这么多人谢我，要我一一回礼，那可麻烦了！看来我必须赶快走才行。” 司马超群忽然道：“你真的要走了？” 苏微云叹道：“嗯。我已到了该出发的时日。” 江湖宿命令提醒他，位面的剧情已经结束，他得离开了。 而可以去的位面又多出来两个选项：“《小李飞刀》位面，《绝代双骄》位面，《七种武器》位面。” 大镖局的门口，吴婉正好走出来：“司马，朱堂主送来邀请函，邀请你三月十五去洛阳观春赏月。” 司马超群道：“好，我知道了，我会去的。” 他又转头看向苏微云，道：“那苏大师傅，你你多保重。” 苏微云点头，随即离去。 长安古城，漫天夕阳之下，一个平凡的厨子默默地离开了。 谁都很难想象他就是只存在于传闻之中，而从无人见其踪迹的“潇湘剑”。 茶馆。 说书的人仍在说书，他说的已不是三国。 “话说长安中有一位神秘的大厨，常常在夜里行侠仗义，劫富济贫，却从不愿意显露声名。长安城中也不知有多少千金小姐，妙龄少女对他痴迷钦敬，暗暗倾慕。” “他的一手剑法出神入化，鬼神皆惊，曾在铜驼巷中以一战百，红花集上笑谈风生，洛阳的朱猛朱堂主、大镖局的司马总镖头都是他的好朋友” 说书人忽然压低了声音：“据说咱们大镖局的卓东来二龙头就是死在他的剑下！” “唉，可惜他神龙见首不见尾，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谁，只知道他是一位普通的厨子。可是我想着啊，他说不定就是咱们长安居的大厨，说不定还听过我说书哩！” 说书人说得眉飞色舞。 “切，这样的大英雄大好汉怎么会来听你说书？” “就是啊，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 ······ 大镖局门口。 司马超群怔怔地望着苏微云望去的身影，双眼水珠凝出，几乎又要感慨落泪。 吴婉打趣道：“你明明是大镖局的大龙头，怎么变得这样爱哭起来？” 司马超群笑着叹道：“哈哈哈，或许是我老了吧。唉，我不知几时才能见到这位好朋友，好英雄了。” 太阳高高而挂，照得人暖洋洋的。 他忽然放声高歌，咏的还是定风波的调。 “少日春怀似酒浓，插花走马醉千钟。老去逢春如病酒，唯有，茶瓯香篆小帘栊。” “卷尽残花风未定，休恨，花开元自要春风。试问春归谁得见？飞燕，来时相遇夕阳中！” “飞燕，来时相遇夕阳中” 绿树成荫，百花齐绽。 长安洛阳处处都是春意。 天空中，有春燕成群结队地飞来，应和着悠扬的歌声。 “那一只飞燕，几时才会回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 无牙门下 绝代双骄位面。 ······ 苏微云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回到绝代双骄位面来，这个位面他熟知原剧情，至少比一头摸黑要好得多。 再兼之，他的嫁衣神功已经修炼到了第四幅图，他准备去找机会请教燕南天前辈如何继续往下修炼。 ——内功修行本来讲究稳打稳扎，水滴石穿，但“嫁衣神功”却反其道而行之，一路猛进，极为速成，故而其中功夫便必须慎之又慎，如履薄冰，稍有一点差错都不行。 而他如今手中还有三本新的秘籍，是上一个位面所得的奖励。 一本是《漫天花雨》暗器秘籍，另外两本则分别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中的《韦陀伏魔剑法》和《达摩剑法》。 “看来我这个少林第一俗家弟子的身份是可以坐实了。” 苏微云苦笑。 江南。 乌衣巷。 就是苏微云很早以前来过的李老实所住的乌衣巷，乌衣巷口的那家他和顾人玉一起来的茶馆也还开着。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诗还是那一句诗，但景象已大为不同了。 “押大押小？买定离手！” “快下注了，快下注了啊” 茶馆里面居然全是掷骰子，摇赌盅的声音，好生生的一间茶馆几乎成了赌场。 茶馆老板倒不在意，这些人来占他的座子便必得点一壶茶，虽然乱是乱点，可他的生意倒是好了不少。 能有今日之蒸蒸日上，全依赖着茶馆中央坐着的那位以黑罩遮眼，左掌断了三根手指的彪猛大汉。 这里的赌风全是他带起来的，在场所有人的出手也属他最大方！ 茶馆老板走过去，客客气气地道：“大爷，您要喝茶么？我免费给您倒一壶。” “不喝、不喝！老子不喝！继续赌，不赌个精光不要回家！” 大汉蹲在凳子上，红光满面，两眼绽出精光！ 茶馆老板也不生气，只是走到一旁，这位大汉已经连续三天都是这般作态了。 恰在此时，门外走来一位身穿布衣，腰间别剑，器宇不凡的青年。 “老板，来两壶上好的茶。” 青年随随便便就挤开众人，走到了大汉的面前，一屁股坐下，道：“轩辕三光，你龟儿子怎么不去找那些江湖豪杰赌命了，在这里龟缩着？” 青年模仿着轩辕三光的语气说道。 轩辕三光霍然抬头看向青年。 “原来是你小子！” 他大笑着一巴掌朝着苏微云打去。 苏微云右手轻动，分出两指，似巧燕掠湖，分水开波，轻轻地去点他手腕上的神门穴。 “哎呦！” 轩辕三光急缩回手，跳起脚来，围着苏微云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惊奇道：“一年多不见，你小子武功怎么精进得怎么快？！” 苏微云笑道：“一年多不见，你怎么已成了个老乌龟，躲在这里跟这帮龟儿子赌？” 轩辕三光大笑道：“哈哈哈哈哈，你不知道，那些江湖中人没意思，他们无论输赢都板着个脸，道貌岸然的样子。这群龟儿子就不一样，赢钱了就笑逐颜开，瞧他们那个鬼笑脸，老子都能乐上好几天！” 就在这时，门外忽地传来一道阴测测的声音。 “只怕你以后就笑不出来了！” “轰”的一声！ 一团绿幽幽的火焰突然从门外飘飞而来，急速打向轩辕三光。 轩辕三光身形虽大，却灵活非常，瞬间便跃起，躲开绿火。 只见那绿火落在桌面之上，“嗤嗤嗤嗤”竟从桌子一穿而过，烧出一个大窟窿，狰狞可怖！ “好狠毒的阴招！” 苏微云陡然转身，看向来者。 来人身穿一身白衣，一张比衣服更白的脸，看起来就好像是透明的，透明得甚至令人可以看到他惨碧色的骨骼。 他那双眼睛，更不像人的眼睛，而像某一种残暴的食人野兽，在饿了几天几夜后的模样。 轩辕三光惊问道：“你是谁？” 白衣桀桀怪笑道：“无牙门下，四大弟子，魏白衣！” 轩辕三光悚然动容：“魏无牙的弟子？！” 魏白衣厉叱道：“尊师名讳，岂是你一个恶赌鬼可以随便称呼？” 他急掠上前，两爪探出，指甲上闪动着碧绿的光芒！ 轩辕三光将桌子一掀而起，高大身躯紧随而上，便和那人交上了手。 砰、砰、砰、砰 轩辕三光拳掌并出，大开大合；而魏白衣所用武功则截然相反，不但阴险，而且歹毒至极，浑然不似名门正派的招数。 “龟儿子去受死！” 约莫过了二十来招，轩辕三光怒吼一声，找准一个破绽，两拳并出，攻向魏白衣的胸膛！ 魏白衣落入下风，却丝毫不慌，身体滴溜溜地一转，有四五道碧森森的火焰，忽然暴射而出！ 这么多团无物不烧，一沾即毁的阴毒火焰皆凶猛地朝向轩辕三光攻去！ 轩辕三光大惊失色，慌忙倒翻后退。 他的身法本不慢，但其中有一团火焰靠得实在太近，眼见着已是避不开了！ 呼！ 旁边一阵掌风猛地席卷而来，将那团碧色鬼火扇出五尺之外，才使得轩辕三光没能像先前那张桌子一样被毁掉。 苏微云落在桌前，道：“恶赌鬼，你怎么会惹上了无牙门下的人？” 轩辕三光心有余悸，喘了口气道：“老子真是干了他娘的，这件事明明跟老子无关，魏无牙那龟儿子居然还派人来追杀我！” “什么事” 苏微云还未问出此话，魏白衣已又飘身而上，双掌急急拍向苏微云的肋下，又快又狠，显是想将他一击毙在掌下！ 苏微云冷哼一声，整具身躯突地后仰而下，两腿抬起，连环踢在魏白衣腹上，将他踢飞而去！ 魏白衣撞在墙上，又一蹬墙壁，以更快的速度攻来，身上又发出两团鬼火！ “自寻死路！” 不见苏微云如何动作，他便已如一只大鹏展翅般高高飞起，直上屋梁。 等到魏白衣来到他原先所站位置时，他又落下，大喝一声，两指点向魏白衣背后的大椎穴！ 魏白衣发觉自己已躲不开这一招，但在瞬息的惊慌失措后，反而冷静下来。 “无牙门下士，可杀不可辱” 魏白衣表情极为狰狞，带着一种诡异的笑容，嘴中喷出惨碧色的血液，倒在了地上。 他在苏微云制住他之前便服下早已藏在口中的毒药，他宁愿死也不能受到一丁点的侮辱！ 这就是他的师尊魏无牙让他最要记住的东西！也正是无牙门下的必须遵守的第一条门规！ 苏微云收手倒翻而起，看着魏白衣的尸身，缓缓说道：“魏无牙果真是培养出了一群疯子，一群只会咬人，不会做人的疯子！” 而众人见此又惊又惧，早已呼啦啦地一片散走了。 茶馆里面，只剩下苏微云和轩辕三光。 第一百二十六章 十大恶人之危 茶馆。 苏微云看着魏白衣的尸体，好奇地问道：“你是怎么惹上魏无牙的？” 轩辕三光又好笑又好气地说道：“我没事去惹那只肥老鼠干什么？还不是屠娇娇、哈哈儿他们几个龟儿子！” 苏微云皱眉道：“是哈哈儿前辈他们？” 轩辕三光道：“他们非要去龟山挖什么箱子宝藏，结果箱子没挖到，倒是挖出来一大群老鼠，那全是魏无牙养的宝贝！他们现在被魏无牙追得狼狈逃窜，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苏微云缓缓道：“十二星相魏无牙的确是一位难惹的高手！” 轩辕三光道：“岂止难惹？平常人听到咱们十大恶人的名头，是会吓得魂飞魄散；但我们十大恶人如果听到魏无牙的名字，也要头疼上好几天！” 苏微云道：“魏无牙真的要与你们十大恶人开战？” 轩辕三光正色道：“不是魏无牙，是十二星相！如今江湖上不止是魏无牙在追杀十大恶人，还有‘四灵之首’的‘龙’也出手，下手对付我们！” 苏微云笑道：“看来江湖上的人都一定在等着瞧热闹了。幸好十大恶人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轩辕三光道：“是。但是我要告诉你，半人半鬼的阴老九已经完全变成鬼了！” 苏微云惊道：“阴九幽死了？” 轩辕三光默然道：“是！” 苏微云道：“他轻功这般高明，怎会第一个阵亡？” 轩辕三光道：“正是因为人人皆知他身法高明，来去自如，所以那条‘神龙’才专门盯准了他，一路追杀了一千多里，终于在酆都地界将他斩杀！” 苏微云有些失神，喃喃道：“怎么会这样的？剧情的改变怎么这么大？” “什么改变？你说什么？” 苏微云道：“没有。我只是在想，魏无牙为什么要死磕你们十大恶人！” 轩辕三光苦笑道：“据说是魏无牙蛰伏十多年后打算重出江湖，这一次恐怕是要拿我们十大恶人立威了。” “只是没想到我躲在这条小巷子里居然也会被这群龟儿子找到！” 苏微云笑道：“你逢人便赌，一赌便是几天几夜，就算你躲到臭水沟里去，那些老鼠也能轻轻松松把你找出来的！” 轩辕三光苦着脸道：“唉，要我不赌可怎么行？唉这事情你说可怎么解决？” 苏微云与轩辕三光在茶馆里坐下。 两人一人一口冷茶，茶不知味，显然都是心不在焉，神游物外去了。 “剧情的改变如此之大，我还是赶紧将能参悟的秘籍参悟了才是，否则遇上高手恐怕就不像上一个位面那样好应付了。” 苏微云暗暗忖道。 “江湖宿命令，请求位面任务。” 总之位面任务已没有惩罚，不是非完成不可，那么随心所欲，先见一见总是好的。 “发布《绝代双骄》位面任务：十二星相。” “十二星相：击杀十二星相。” “奖励：武功秘籍、内功心法、丹药暗器等。” 苏微云心中刚刚一动，又有一道声音响起。 “已击杀‘叱石神君’白羊、‘食鹿神君’碧蛇。获得奖励：小还丹两枚，避毒丸一枚。” “避毒丸：以数十种天材地宝炼制而成，传闻是上古的术士留下之丹药，服用之后，可增强功力，祛除百毒！” 苏微云还未反应，轩辕三光已开口。 “诶，小子，我也算是你龟儿子的半个师父，我赌瘾又犯了，你和我赌上一把如何？” 苏微云讶异道：“现在？你要和我赌什么？” “赌一手大的！” 轩辕三光指着街上匆匆走开的一位女子，说道：“我赌我说一个字就能让她笑，再说一个字，就让她大怒而走，你信不信？” 苏微云似笑非笑地道：“赌注是什么？” 轩辕三光脸上居然露出一些不好意思的神色，讪讪地道：“我看你武功突飞猛进，甚至胜过我许多了，那你能不能帮帮我解一解这一场围？” “我要是输了，替你做牛做马，做什么事都成！” 苏微云想了想自己刚刚接到的位面任务，大笑道：“好，我跟你赌。你去！” 于是轩辕三光清了清嗓子，走过去拦住了那个从街上匆忙走过的女子。 女子瞧着轩辕三光，警备地道：“你要干什么？” 轩辕三光不说话，只是腆着脸，忽然跪下，就跪在旁边门口的一条狗面前。 然后他恭恭敬敬地开口，叫了一声：“爹！” “哈哈哈哈哈哈，你”那女子瞧着轩辕三光傻乎乎的样子，忍俊不禁，哈哈哈地大笑：“你居然叫一只狗作爹？” 轩辕三光只说了一个字，这女子果然笑了。 苏微云轻轻饮下一口清茶，坐看轩辕三光接下来如何施为。 轩辕三光抬起头脸，笑着对着女子，又伏在她身前，跪下来道：“妈！” 啪！ 那女子顿时笑不出了，不但笑不出来，还一巴掌扇在轩辕三光的脸上！ “真是个傻子！” 女子大怒而去。 轩辕三光面上虽挨了一耳光，却笑嘻嘻地走过来，对着苏微云得意洋洋地道：“哈哈哈，看来是我赢了。” 苏微云微笑道：“不错，是你赢了。” 轩辕三光指着苏微云的鼻子道：“你这小子，输了赌约一点都不伤心，老子真怕你会赖账！” 苏微云起身道：“赌奸赌滑不赌赖，我可不会赖这次账的，只不过你得先告诉我那十二星相在哪儿？” 轩辕三光惊讶道：“你要去找他们？” 苏微云道：“你不是要我帮你解围？我把他们都杀了，岂非就再也没人会找你的麻烦了？” “你不是在开玩笑？” “这一次没有。” 轩辕三光盯着苏微云，愣了半晌，总算道：“好，老子这次算服你了！” “老子生平佩服的人不多，十多年前有个燕南天，两年前我又见到一个江别鹤，今日我佩服你！” 轩辕三光接着道：“还活着的十二星相全体出动，魏无牙追杀杜老大和白开心，那条神龙去赶阴九幽，剩下的虎、马在对付哈哈儿与屠娇娇，还剩下一只兔子似乎是去找李大嘴了。” 苏微云神色一动，道：“他们人在何处？” 轩辕三光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没有与他们在一起，而且他们已分头跑了。以他们的功夫刻意要躲藏应该是不容易找得出来的。” “哦对，我见过白开心！我上一次看到他龟儿子就在龟山之下的一座城里，魏无牙要追杀他，他偏偏就躲在魏无牙的老巢附近，好叫他灯下黑，找不到！” 苏微云拍手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白开心的确像是爱干这种事情的龟儿子！” “龟山附近的城” 苏微云道：“好，我知道了，恶赌鬼，你别再到处找人赌了。哈哈哈哈，至少等我将十二星相杀完罢！” 苏微云说着，已然背着包裹远去。 轩辕三光望着苏微云叹道：“真不知道他此去唉，我若能像白开心一样就好了，那小子天天都乐呵呵的，不像我，一天不赌就没精神！” “唉，接下来不能赌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第一百二十七章 白白开心 四月，江南。 江南的四月别有一番风景，处处花红柳绿，姹紫嫣红。 许多才子佳人都趁此良机外出赏花，郊外草木欣荣，一片热闹。 只是在人群之中，穿插着一个非常不和谐的身影。 此人浑身油垢，穿得破破烂烂，脏污不堪，活脱脱像是个要饭的乞丐，但他手里偏偏又拿着一只价值不菲的翡翠鼻烟壶。 他的脸上随时都挂着一副高兴得不得了，开开心心的笑容，好似天塌下来也与之无关。 若有人认得十大恶人，便可一眼瞧出，他就是十大恶人中的“损人不利己”白开心。 白开心混在人群之中，这边蹭一下，那里戳一戳，玩得不亦乐乎，众人皆忙着赏花，对之不加理会，只是避开了他。 “呀，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白开心语气嗟呀，手臂挥扬，念出诗句来显得颇有几分豪迈。 有人以为他是哪位不拘小格，游戏山水的隐世高人，于是一位书生上前与他搭话。 白开心竟也真的兴致勃勃，口若悬河地与之交谈，谈吐自若，毫无滞碍。 “我看白兄真是一位有学问的大才子，何不上京赶考，求个功名，造福一方？” 白开心笑道：“哈哈哈，我听说有的才子会吃人，所以还是算了。” 书生疑惑道：“才子吃人？此出何典？” 白开心道：“从前江南有一位姓李的大才子，娶了铁无双的女儿，结果” 树林外忽传来一阵夜枭般难听的笑声。 “结果他就把他的老婆女儿全部吃了？你说的是不是‘不吃人头’李大嘴？” 树林外落下三个人，一人穿红衣，一人穿黄衣，一人穿青衣，长得都怪模怪样，而且面色苍白，皮肤奇特，丝毫配不起他们衣料的风光。 他们虽穿着打扮精美华丽，人模狗样，但看上去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恶心，就像是一群老鼠穿上衣服，光天化日之下大摇大摆地在街上晃荡。 一众游人见到这三人，全都不自觉地回避开来。 白开心却面无异色，笑嘻嘻地道：“错了，错了，最后的结果不是他将他的老婆和女儿都吃了。” 那黄衣人靠上前去，阴阳怪气地问道：“那结果是什么？” 白开心道：“结果是那个才子快死了！哈哈哈哈哈哈！” 他口中“死”字方一出口，突地向前打去，两掌用的竟是武当派的正宗掌路，轻妙灵捷，火候十足。 黄衣人大惊失色，欲闪躲已来不及，被白开心双掌击在胸口，站立不稳，往后倒去。 白开心接步上前，扶住他的脑袋，使出一招丐帮的“掷碗功”，用力将之往地上摔去，登时便将他摔得昏头转向，不知东西南北了。 白开心哈哈笑道：“你们是魏无牙的弟子？武功虽然不错，可毕竟是初涉江湖，见识尚浅。要是你们跪下来对我磕几个响头，说不定白爷爷高兴了，要收你们为徒了！” 那红衣人与青衣人怒喝一声，飞扑上前，围攻白开心。 白开心嘴上虽不断地诋毁魏无牙，嘲弄两人，但手上却没有半点马虎大意。 无牙门下的武功刁钻狠辣，不似寻常，先前那人不过是偷袭得功，此刻正面对决，由不得他不多加小心。 开头的二十招，白开心还能仗着经验老道与之斗得不相上下。 但是到了第三十招时，他便已有些拳脚不紧，破绽连出了。 众游人心知不对，皆一哄而散，各自逃奔。 山林之间，唯有一位青年远远地驻足观望，没有离开。 这人正是苏微云。 苏微云既没有要上去相助白开心的意思，也没有落井下石，只是望着三人打斗，观察其间的招数套路。 “魏无牙养出的这一帮弟子虽又自私，又邪恶，又和他一样变态，但不得不说他们的武功的确有十分独到之处！” 魏无牙在二十年前，曾去移花宫向邀月怜星二位宫主求婚，只是求亲不得，还被移花宫打成重伤，后来才隐居龟山，苦练武功，想一雪前耻。 这些徒弟所学他的武功，虽然阴险、恶毒、古怪，但着实有些厉害。 而被魏无牙派遣出来追杀白开心的三人，显然更是个中的佼佼者！ 又过二十多招，白开心左支右绌，终于虚晃一下，突地跳起，竟是打算溜之大吉。 “走了，走了，不和你们这帮小老鼠见识，让魏无牙亲自来见我吧！” 而他跑的方向不偏不倚，正好是往苏微云所立的这边。 呼！ 三人一追一逃，刮起阵阵风声，迅疾而过！ 白开心本已掠过苏微云身后，又惊疑一声，回转头来。 他指着苏微云大笑道：“哈哈哈，千算万算，魏无牙算不到老子也有个徒弟。” “苏微云，快来帮我，我们师徒将这两只老鼠击毙在此，为民除害！” 白开心嘴上虽这样说着，可脚下却依然在跑，他显然是想将苏微云卖下来应付魏无牙的两个弟子，自身便好趁机逃脱。 “好徒弟，你忘记我们联手对付江别鹤的时候了吗？快动手啊！” 苏微云身形一展，不但没有动手，反而也飞奔起来。而且不快不慢，一个鹞子翻身，恰好就落在白开心身前一丈。 青衣人和红衣人见此追得更紧，有好几次都快要贴到白开心的后背上。 苏微云笑道：“白师父，这次我可帮不了你了，咱们还是各奔天涯，逃命去吧。” 白开心边跑边骂道：“你这个杀千刀的东西，你以为他们宰了我还能放得过你么？我告诉你，十大恶人现在个个势危，你难道逃得了干系？！” 苏微云认真说道：“你教我要损人不利己，我自然要多学着点。上一次在树林里面的事情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的！” 白开心道：“好，那大家要死索性死在一起吧！” 他一个急步冲上前，要去拉苏微云的衣袂，苏微云却脚尖点地，青云直上，如一只仙鹤，飘飘然地飞上高空了。 白开心又骂道：“这是谁教你的轻功，绝对不是阴九幽，你从哪里学来的？” 苏微云道：“就在江南边上随便学来的。” 白开心大笑道：“我看小仙女对你那么上心，天天到处找你，难道你真的做了小仙女的夫君？哈哈哈哈，听说小仙女学的乃是百年前一位绝顶高手雷大鹏的鞭法，看来你入赘之后也得了不少好处吧？” 任他如何说，苏微云既不生气，也不发火，就是不肯停下一步。 两人一路跑，已跑出很远，到了荒凉无人之地。 白开心环顾四周，忽道：“你武功既然又有长进，那我数一二三，我们一齐回攻他们怎样？” “一。” 黄衣人脸色一变。 “二。” 红衣人道：“他若敢回头，我求之不得！” “三！” 黄衣、红衣两人顿下身子，两拳护胸，已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但苏微云和白开心不但没有停下，反而借机加速，分头而走，跑得更远了。 “这” 两人发觉自己上当，正感后悔之时，白开心和苏微云竟齐齐回返，同时凶猛地攻向二人！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不开心的白开心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这条老黄鼠狼会这么出手的！” 苏微云、白开心突然回返，分别攻向红衣、青衣。 “哈哈哈，我也知道你这只小狐狸不会这么不讲交情的！” 青衣人、红衣人突受袭击，那红衣人措手不及，被苏微云以上击下，双手拿住他的肩膀，猛力向下一卸！ “啊！好痛！” 他那两条手臂顿时孤零零地垂吊在空中，一动不能动了。 而青衣人见到同伴受创，没有丝毫动容，而是“砰”的一下发出一团幽火，往急掠而来的白开心身上打去！ 白开心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人在空中，仍然扭转身形，勾住一边的树枝，险而又险地避开了这团幽火。 那幽火沾到树木之上，瞬时即燃，火光随风而动，“呼啦”几下一颗巨木便化作火树。 白开心暗暗惊道：“这魏老鼠在龟山里鼓捣二十年，竟鼓弄出了这么一种诡异的火焰？一团两团也便罢了，若是人多起来，当做暗器乱扔，谁能挡得住？” 白开心当即谨慎起来，不敢再上前抢攻。 而青衣人以他那奇异的“幽鬼火”一挽颓势之后，不躲亦不逃，双爪探出，用的无牙门下的“幽冥地狱十八爪”，指成大力，往白开心的各处关节、要害攻去！ 他的指甲极尖、极细，爪法展开之后，招招皆是致命之式，一时之间倒让白开心有些忌惮！ 而红衣人则要凄惨的多，不过短短十多个呼吸之间，便已浑身挂伤，不止是两条手臂，就连腿都被苏微云踢断一条！ 苏微云忽又腾身，展开衣袍，似凶鹰展翅，猛地朝红衣人喉咙切去！ 红衣人躲无可躲，面露狰狞，大叫一声：“无牙门下士，可杀不可辱！” 说罢，他咬破早已暗藏在口中的毒药，喷出一口惨绿血液而亡！ “哇呀，苏微云，你小子果然学了不少好武功，快来帮为师杀了这个魏青衣！” 青衣人本是无牙门下四大弟子之一，此时见到情势危急，浑身用劲，陀螺一般地旋转起来，身上一下飞出三团那种奇诡的火焰， 三团火焰，有一团打向白开心，还有两团却朝着苏微云疾飞而去！ 白开心早已见识过这火焰的威力，眼珠一转，脸上笑嘻嘻地提醒道：“苏微云，你小心点！” 但他的身子却隐隐踩住地面一点，躲在苏微云的身后。 而他踩住的这一点，恰是苏微云闪避路线上最为关键的一点。 白开心在胜券已握的一刻，竟突发奇想，发挥他损人不利己的本色，故意要让火焰打中苏微云！ “无牙门下士，可杀不可辱” 青衣人自知不敌，发出最后一击后，便大呼倒下！ 苏微云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只因他已感觉到身后有人将自己的退路封死！ 那三团吞吐火芒、威力莫大的幽火仍自燃烧着飞来。 “损人不利己”白开心笑道：“好徒儿，快躲啊！” 他已瞧准，苏微云后路被截，必然躲不开这一下了。 绿油油、阴惨惨的火焰已经飘至，眼见就要挨着苏微云的衣衫。 腾！ 没见苏微云足下有任何动作，身躯便如有人推动似的，一飞冲天。 他竟是在这一刻使出江湖中极为的罕见“死中求活”的轻功绝技——旱地拔葱！ 风声一动，瞬息便至高空。 那火焰被风一掠，顿时转向，登时飞至白开心的身侧！ 白开心尚自大笑着，忽地意识到不对，立即开始躲闪，可此时已来不及了。 嘭！ 哗！ 鬼火沾物即燃，遇风更涨，绿火从白开心膝盖处开始燃烧，几乎只用两个眨眼的工夫，那火势便蔓延到大腿上面！ 白开心痛呼一声，不停地在地上打滚，翻腾，双手捧起泥土压在腿上，企图扑灭火焰。 “这鬼火死老鼠，老子问候你祖宗十八代！” 直到白开心将自己的整条大腿完全埋在土里之时，恶毒的鬼火才终于止住！ 白开心这才喘了口气，倒在地上，这时他的左边大腿几乎已经齐根烧断。 泥土与他大腿上的皮肤混在一起，烧得已分不清楚哪里是肉，哪里是土。 完全是黑漆漆的，露出焦黑的一大片，十分可怖！ 白开心躺在地上，两眼血红，嘴唇发干，脸上带着一种古怪难受的表情，粗重地喘息着，肆意地大骂着。 而苏微云站在远处，手按潇湘，平静地看着他。 “你若不想‘损’我，是绝不会被这鬼火击中的。” 白开心竟然还在笑，大笑不止：“不错不错，我见你明明是个小辈却突然武功大长，心里面很不平衡，所以想故意整弄整弄你！” “哈哈，我看见别人开心，我就不开心；所以我偏偏要让所有人都不开心，这样我见大家都比我惨，我岂非就有理由开心了么？这本就是我白开心才干得出的事情，世间独我一份的！” 苏微云道：“可是最终被害的人却是你！” 白开心一只腿烧断，脸色竟比常年不见阳光的魏青衣等人还要更煞白上几分。 他犹自笑道：“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所以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个秘密，以此来换取——你不杀我！” 苏微云道：“你原来将退路都已想好？” 白开心长叹道：“一个人若连自己的错误都不考虑的话，又怎么可能天天长乐开心？” 苏微云道：“好，我不杀你。你说是什么秘密？” 白开心道：“我也不要你发毒誓，但我告诉你，江南已成是非之地，你还是赶快离开的好！本来我们十大恶人、十二星相，外加上一个江别鹤就能将这地方搅个大乱，但我昨天又撞见了两个人，才知道我们实在不该来的。” 苏微云道：“哪两个人？让你都如此害怕？” 白开心道：“邀月，怜星！” 移花宫的两位宫主！ “这两个人到了这里，咱们这群蛇虫鼠蚁就该赶紧走了，否则别人不用刻意针对，只需当作清理垃圾一样将咱们随手杀死，也不过是跟捏死两只臭虫一样罢了。” 苏微云叹道：“好吧，那我走了。你断了一只腿，还能逃远么？” 白开心笑道：“放心放心，你尽管走吧。这点伤势我还撑得住。只可惜那大嘴狼一直想吃我的肉没吃成，结果被这火一统烧干净了！哈哈哈哈哈！” “活该叫他气个半死！” 苏微云正欲离开，忽又问道：“你知不知道其余几个恶人的下落？” 白开心道：“怎么？你还想去报复他们？好好好，要去就快去！我给你说，别的人我不知道，那大嘴狼的行踪我是清楚的，我看见他躲在一个人烟稀少的李家村中，你从这里顺着长江往西南走，便可找得到了！” 白开心单腿直立，找到平衡点，终于站住，自顾自地道：“你最好多去捉弄捉弄那头大嘴狼。” “大嘴狼啊大嘴狼，我自负学识广博，武功不弱，长相也勉勉强强，老子无论哪一样都不比他弱，而老子至少还不会吃人抹嘴，那凭什么他就能被称作是大才子，能迎娶到铁无双的女儿？” “他恐怕还不知道吧，当年他将他老婆吃进腹中的传闻就是老子去四处散播的，不然别人怎么可能知道这种事的？” 白开心不愧是高手，很快就适应了单腿行走，他一跳一跳地往远处的村落而去。 “老子生平最羡慕的就是他，最嫉妒的也是他！所以老子偏偏要和他作对头，把他整得和老子一样，成过街老鼠！你快去找他吧，告诉他是我让你去害他的，他一定会高兴的！” 白开心骂骂咧咧，满腹怨气地走远了。 他总觉得，这世界都是亏欠他的。无论他辱骂谁，愚弄谁，都理所应当。 只可惜害人终究害己，这道理是不会变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长江遇玉郎 长江。 滚滚长江东逝水。 浩荡的长江边上坐落着一个小村庄，村庄安详、和平，宁静，江南有许许多多的像这样的村落。 这座村落唯一与其它村子不同的独特的一点可能就是这村子的所有人都姓李。 所以这座村也就叫作李家村。 苏微云此时就坐在一颗大树的高处，远远地眺望着李家村。 他一路沿着长江行来均是小心翼翼，谨慎万分——因为他实在有些担心那个“损人不利己”的白开心是在故意害他。 表面上告诉他李大嘴的行踪，其实是想将他往移花宫两位宫主所在的地界去引。 但他似乎多虑了。因为邀月、怜星两位宫主是不可能住在这种破败小村子的。她们所住之处必然是百花盛开，芬香四溢；纵然可以不豪华，却必须要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也亏得李大嘴能想到这样一处地方藏身。” 苏微云正欲下去，远方忽然并肩行来两人，一男一女。 女子生得天香月色，貌美如花，身材虽然单薄，步法却轻中带稳，显然是有着不弱的武功。 而那男子面如冠玉，目似朗星，看上去英俊潇洒，玉树临风，自有一番风度。 但不知是否是苏微云瞧错，竟觉得他的眼神之中隐隐却露出豺狼、虎豹、蛇蝎之光。 “好妹妹，你告诉我，你究竟是想要去杀谁？” 女子道：“我要找的是十大恶人，你若害怕自己走了便是，没有谁拦着你！” “哈哈，我怎么会抛下你不管？傻瓜，无论你杀的是谁，我都一定会帮你的。” 那女子的神色不由变得柔和，温婉，道：“玉郎，十大恶人好不容易才被迫分离，露出马脚，良机一失便不再来了。待我做了这件事情之后，我一定我一定跟你长相厮” “一定和我怎么样” 苏微云听见那人唤作“玉郎”，便觉有些奇怪，再看他面容竟与江别鹤有几分相似。 “莫非是江别鹤之子，人面兽心的江玉郎？！” 苏微云坐在树上，半点不摇不晃，就如同轻燕沾枝，飞鸟攀树，自然得无痕无迹。 行来的两人渐渐走到树下，竟对他毫无察觉。 江玉郎搂着女子纤细的腰肢，贴着耳鬓厮磨道：“好萍姑，你依我一回好不好，我实在” 他说着，双手径直向下摸索而去。 铁萍姑脸色一红，推开他道：“我还要做正事，你怎么” “可我实在太喜欢你了，我忍不住了。” 江玉郎抓住铁萍姑的手，又伸出右手，梭入到她的胸前，将她的衣衫扯开，露出一大片雪白诱人的肌肤。 铁萍姑脸已通红，渐渐喘息，道：“这里不行待会儿有人看到怎么办？” 江玉郎将铁萍姑压在身下，解开衣衫：“这地方荒郊野岭的，怎么会有人来？我们往大树这边藏一藏就是了。” “好吧，玉郎我” “咳咳” 树上忽然传来两声尴尬的咳嗽声。 铁萍姑“嗉”的一下从江玉郎身下滑出，躲至树后，立即将衣裳穿好。 江玉郎面色十分不满，抬头一看，只见一个青年正在他头上摇摆着两腿，嘻嘻哈哈地瞧着他。 江玉郎好事被妨，本就生气，见到苏微云这番模样，更是大怒，当即两腿一蹬地面，飞上树梢，一掌横空劈去！ 劲力飞腾，厉声呼啸！ 他留了个心机，这一式虽是夺命之招，用的却是与他自己毫不相干的东海“劈空掌”。 纵然这树上这青年真的有什么来路，日后被追查起来，那也算不到他的头上！ 苏微云微笑着，在劈空劲力临身之前，突地向后直直倒去，只有两脚勾住树梢，整个身子悬在空中，倒挂金钩。 劲风掠过，打落空处。他又不甚费力地回转身形，依然坐在树枝上，笑看着江玉郎。 江玉郎人在空上，顺势而下，以掌成刀，去劈砍苏微云坐着的那截树枝。 然后他两腿连蹬，使出淮南鬼影腿法，迅疾无比地踢向树枝之下。 江玉郎算准只消将树枝斩断后，苏微云必然向下而落，到时候凌空挨了他这两腿，不死也得掉半条命！ 谁知这一次苏微云不闪不避，只是手掌轻动，急速一晃便瞬息来到了他的臂膊之上。 “你” 江玉郎发觉苏微云食指、中指、无名指三指分别扣住他小臂上的“天井”、“三里”、“上廉”三穴，登时便使他的手无法再前进半分了。 苏微云哈哈笑道：“江玉郎啊江玉郎，你老子见了我都不敢如此无礼，你怎敢放肆？！” 江玉郎听见苏微云叫出自己姓名，又惊又恐，一个愣神，已被苏微云抓住手臂，向上高高抛起两丈，飞腾半空。 “啊，玉郎，你” 刚穿好衣服的铁萍姑惊呼出声。 这时苏微云从树枝上一跃而起，飞到空中，又托着江玉郎的后背缓缓落地。 苏微云放下江玉郎，拂了拂双手，笑道：“哈哈哈，一点小玩笑，你不要介意。” 江玉郎脸上露出尴尬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道：“前辈，对不起，玉郎冒犯您了。” 苏微云闻言更是大笑：“我年纪这么小，你这声‘前辈’能叫得出口，实在是难为你了！” 江玉郎从苏微云于地面站稳，先正衣冠，又整襟容，随后一本正经地施礼道：“前辈既和家父相识，那么自然当得起这一声前辈的！” 他玉面神朗，语气从容的样子，实在很难令人将之与先才那个急着解衣，色性大发的登徒子联系在一起。 苏微云打量着江玉郎，啧啧称赞，故意说反话道：“你当真有七、八分你父亲的风范！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江玉郎恭敬道：“前辈夸赞的是。萍姑，快来拜见这位前辈。” 苏微云摇头失笑。 他心知肚明：江玉郎自知不是对手，因此服软。不过是暂时屈从，满嘴好话，以骗取他的信任，趁他没有防备之时突施杀手，将他击毙。 苏微云走过去，拍拍江玉郎的肩膀，叹道：“我与你父亲虽是老相识，却不是一般的老相识。” 江玉郎道：“前辈与家父还是非比一般的莫逆之交？” 苏微云摇头。 江玉郎笑道：“哦哦，是了，应当是忘年之交。” 苏微云还是摇头。 江玉郎见此，面色更加尊敬，道：“难道前辈曾和家父一起并肩而战，同生共死，是刎颈之交？！” 苏微云露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缓缓点头，道：“大概也算得上是刎颈之交吧” “只不过是那种他见到我一定想砍下我的头颅下酒；我见了他，也只能割开他的喉咙喂狗的刎颈之交。” 江玉郎的笑容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第一百三十章 五绝神功 江玉郎顿时不笑了。 他听到这话若是还能笑得出来，那么苏微云就真的佩服至极了。 江玉郎的手悄悄背到身后，似乎在给铁萍姑打什么手势，一边又道：“家父乃是江南大侠江别鹤，声名在外，江湖素有所闻，向来无甚仇家大敌，怎么会前辈您莫非是弄错了么？” 苏微云哈哈一笑，手掌则暗暗抚住他背后的大椎穴。此穴乃是人体要穴之一，江玉郎纵然有一千个胆子，也不敢再乱动了。 “怎么会弄错？江别鹤亲手带人四处捉拿我，这些事情我至今仍然历历在目。” 江玉郎又道：“那想必就是家父弄错了，或者是前辈与家父有什么误会吧前辈放心，家父是讲道理的大侠，我亦是心地善良，明辨是非之人，有何误会说出来，我帮忙从中调解，托个清楚便是。” 苏微云道：“哈哈哈，你是想让我陪你去江南找江别鹤，瞧你这幅人畜无害的样子，我若不早就知道你最是人面兽心，心狠手辣，怕是已上了你的当！” 江玉郎还未辩驳，铁萍姑先道：“玉郎不是那种人，玉郎他他对人其实很好的” 苏微云叹道：“唉，你小小姑娘，初入江湖，以为人心是那么好猜度的么？我与你一句忠告，速速远离此人，至少还不会被骗到半死。” 铁萍姑本是移花宫里面的婢女，在邀月怜星捉住小鱼儿之后，她不甘一生都受移花宫的控制，所以带着小鱼儿逃跑。 只不过在逃出生天之后，又遇到了这位吃人不吐骨头的江玉郎，便被哄走了一颗少女心。 而铁萍姑此时居然鼓足勇气道：“我不是小姑娘了，我的年龄怕是比他还要大些，玉郎不会骗我的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 铁萍姑脸更是红得不像话，嗫嗫地道：“更何况我已舍身于他，已经已经是他的人了，生米煮成熟饭，想改也来不及了！” 苏微云听闻此言，凝视着铁萍姑通红的面容，竟然有些呆住。 “原来像你们这样的江湖侠女，也是这样看重这个东西的么我以为唉，那像她那样的世家女子，想必就更要紧了” 苏微云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惆怅与惭愧，怔怔地半晌没回过神来。 江玉郎当然不知苏微云是忽又思念起谁。他只是故作站立不稳，脚步虚浮，身躯忽向前跌去，左手却去摸苏微云腰间的碧绿色的潇湘剑。 而那只右手暗中含劲，藏而不吐，轻轻拂向苏微云的腹间的“关元”、“中脘”二穴，用的竟是正宗的武当派点穴手法。 就在江玉郎的手指快要击中之时，苏微云忽然侧身，右侧长剑顺势而起。 噌！ 潇湘剑锋恰好抵在江玉郎的手掌之前，寒气凛凛，闪烁锋芒！ 苏微云笑道：“你喜欢我这把剑么？若喜欢的话不妨拿去玩吧。” 江玉郎讪讪立起，道：“哈哈哈，前辈，我方才没有站稳，想借你的剑柄扶一扶，冒犯冒犯！” 苏微云微笑道：“是啊，像你这样好的少年，怎么会害我呢？我和你父亲的误会还要靠你去说清楚啊。” 江玉郎拜倒在地，道：“得蒙前辈如此信赖，简直喜出望外，若有可效劳之处，我一定犬马相报！” 两人一搭一演，将一旁的铁萍姑看得云里雾里，十分茫然。 江南四月。 暖风拂面，白云蓝天。 江玉郎毕恭毕敬、和和气气地拜在地上，都快要将头埋进泥沙里。 苏微云扶起江玉郎，道：“起来吧，我其实只是想教训教训你，没想过要杀你的。” 江玉郎呵呵笑道：“我早知道前辈如此高人，是不会与我这种小辈一般计较的。” 苏微云也呵呵笑道：“你方才说你什么事情都可以为我效劳？我倒是得知你似乎获得了一门上一代武林高手‘天地五绝’留下的五绝神功，不知可否分享一二？” 苏微云知道，江玉郎和小鱼儿曾在峨眉山的地下宝藏中大有机遇，得到“五绝神功”，所以两人的武功才会有一大截的突飞猛涨。 江玉郎愤愤地道：“哪有此事？是不是小鱼儿告诉前辈您的？是他拿了神功秘籍走，却反污在我身上！” 苏微云摇头道：“你若无奇遇，是不可能有如此武功的，凭江别鹤还教不出你来。你好好想想吧。” 江玉郎又垂下头去，拳头紧捏，眼珠急转，目中几欲喷出火来！ “你最好赶快想好，我的时间不多，你的时间可能更少一点。” 当江玉郎抬起头的时候，又换上了一副谦和的神色，道：“前辈，不错，我的确学过那‘五绝神功’，我们这就找个地方，将记得的招式抄录下来，写给您看吧。” 苏微云笑道：“这倒不用。论心计狠辣，阴谋诡计，普天之下恐怕只有小鱼儿能说稳胜你和你父亲，你若半途给我使些绊子，那可大大地糟了。” 江玉郎略有些尴尬，连忙摆手，道：“怎么会呢？那些阴谋我是最不会用的了。” “哈哈，十大恶人、十二星相比起你来恐怕都要差一些，更何况我这种温良敦厚，从不骗人的老实君子？” “这样，你就在这里教我，我就在这里学。你若想故意害我，教出差错，我自一剑将你杀了便是，你说好不好？” 江玉郎咬牙道：“那‘五绝神功’融贯古今，囊括各大门派武学的精华，一时半会多半是学不完的。” 苏微云道：“能学多少是多少吧。” 江玉郎道：“可是” 苏微云淡淡地道：“你再多说一句，我就割下你的舌头。” 江玉郎只能老老实实地教起来。 两人相逢之时本是清晨，渐渐地，日移光动，气温转热，便到了正午。 太阳高照。 村落里有炊烟袅袅。 江玉郎气喘吁吁，似已体力不支，但仍在努力打拳。 “这一招‘放虎归山’是少林拳法的精华，讲究刚中带柔，劲力不发，攻出去时要留住力道” 苏微云忽然皱眉道：“不对吧。” 江玉郎停下来，疑惑地道：“哪里不对？” 苏微云冷笑道：“放虎归山此招以巧劲拨弄，兼有刚猛，根本不是什么刚中有柔的招式！” 江玉郎面不改色地道：“可是五绝神功上面对各大门派的招式分析就是这么说的。” 五绝神功中既有“天地五绝”五位高手的自创武学，又有各门各派的武学精华，可谓是包罗万象，融会百家的。 苏微云叹道：“好吧，你既然这样，我也只好先斩下你一只腿了。总之你是在打拳，少条腿大概是不碍事的。” 江玉郎脸色一变，惊道：“前辈，果真是如此啊。您” 铿！ 宝剑出鞘！ 江玉郎突然一拍脑袋，急道：“哦哦，这不是我饿晕了头，我竟把罗汉伏虎拳和武当长拳的要义记混了。还好前辈精通武学，一眼便看了出来。” 他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咬牙切齿，恨恨不已，像是极不心甘情愿。 苏微云笑道：“你说起话来，仿佛要吃人似的。” 江玉郎道：“我这是太饿了，太想吃东西了。这样吧，萍姑，你去小村里讨要些食物和水，我在这里继续与前辈讨论武学好么？” “原来你是饿着了么？可以，那这位姑娘就请去吧。” 江玉郎又提醒道：“萍姑，你有没有带钱？我这里与你拿些。” 他不由分说地塞给铁萍姑几张银票外加一些碎银，匆忙地打发她走了。 于是铁萍姑缓缓往那座李家村中行去。 ， 第一百三十一章 假痴不癫 日中，已过午时。 太阳却不见小，反而越来越热。 在苏微云的要求下，江玉郎已快将“五绝神功”中记载的少林武学的精华一一施展完毕。 五绝神功中对于少林武功的理解果然有其独到之处，令苏微云获益匪浅。 他果然不敢再耍什么花招。 江玉郎只是不住眺望村落，低声嘀咕：“铁萍姑怎么还不回来？弄点米饭和井水也要这么久吗？” 苏微云微笑道：“你很饿吗？” 江玉郎摸摸肚子，道：“哈哈，是有些饿了，打拳打得累了。” 苏微云道：“累了就休息一会儿吧。” 江玉郎惊喜道：“前辈肯让我休憩一阵么？” 苏微云淡淡地道：“反正你在将五绝神功原原本本述罢之前，我是不会放你跑掉的。” 江玉郎坐在石头上，听到此话，牙根痒痒，一拳打在土里，印出一个深深的拳印！ 恰在这时，铁萍姑的身影远远地从村子而来，手间多了一口花布篮子；而她的身后还有一位一瘸一拐的肥胖大汉，呆呆傻傻地跟着她。 江玉郎大喜道：“萍姑，你回来了！你你是用我的钱票去换的食物么？” 铁萍姑犹豫地望了望苏微云，又看向江玉郎，点头道：“是。” 大汉傻乎乎地嘿嘿开口道：“是，她就是从我这里换的，你们快吃，吃完了我还要将篮子和碗筷收拾回去。” 他说话的时候将一张大嘴张开，目不转睛地盯着苗条美丽的铁萍姑，几乎要流出口水来。 江玉郎厌弃地看了肥胖大汉一眼，但转而望着铁萍姑时又喜道：“好，你果然是我的贤内助！” 他本欲伸手去接竹篮，忽又缩回手，笑道：“萍姑，那么你就先将食物呈与这位前辈享用吧。” “哦。” 铁萍姑抱着篮子，掀开一层布，里面露出五个大馒头，一碗米饭，一碟泡得发青的咸菜。 还有一大碗略显浑浊的水。 铁萍姑将碗碟一一拿出，有些怯怯地道：“前辈，穷山恶水，野外小村，只换得这些，请您用餐吧。” 她说完话便低下头，不敢去看苏微云。 苏微云笑着道：“你的玉郎哥哥早已饥肠辘辘，饿得发晕了。事分轻重缓急，你不让他先吃，是大大的不对！” 他招呼过江玉郎，江玉郎只是慢慢踱步而来。 “你不是饿了么？怎么不吃？” 江玉郎笑道：“尊卑有序，当然是前辈先用，我怎敢抢先？” 苏微云大方地摆手道：“诶，这就见外了。我和你父亲说什么也是刎颈之交，你饿了就先吃，不用管我！” 江玉郎推辞道：“不行不行，无论如何，前辈应当先吃！” 苏微云道：“长者赐，不敢辞。我让你先吃，你就先吃！” 江玉郎还待推辞，旁边的肥胖汉子却傻呵呵地走过来，拍拍苏微云的后背，笑道：“哈哈哈，原来你知道啊，我也是知道的。” 江玉郎皱了皱眉。 苏微云打打他的粗大结实的手膊，笑道：“我知道什么，你又知道什么？” 肥胖汉子笑道：“我知道这饭菜里有毒，原来你也知” 砰！ 江玉郎一掌闪电般切在他的后背上，使之晕乎乎地，转即便倒下了。 “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你竟然敢在饭菜里下毒？！” 苏微云霍地起身，看着躺在地上的胖汉，惊讶道：“啊？！此人心肠如此恶毒？竟要害我们吗？” 江玉郎道：“前辈且放心，已有玉郎将他打晕在地。” 他说着，又上一步，两指往其心怀处的膻中穴点去，似欲补上一记，将其杀死！ 苏微云忽然步压于地，双手抓住江玉郎的手臂，力道极大，“轰”的一下将他猛地甩到三丈之外去了。 江玉郎落在地上，拍拍衣袖，并无大碍，却慌忙说道：“前辈，您这是” 苏微云微微一笑：“哦？没什么，我只是试一试方才你说的那招‘放虎归山’好不好用。” 江玉郎松了口气，道：“这等奸人，留他性命作甚？前辈且让我一让，叫我将这恶毒胖汉打死罢！” 苏微云翻了翻那一篮子的馒头、米饭，笑道：“哈哈，不必不必。等他醒来，好好盘问一番，套出解药来。咱们就着解药，将这些好粮一齐吞入腹中，既无毒素，又可充饥，岂不美哉？” 江玉郎怔在原地，呆呆地道：“还有这等饮食之法么” 苏微云道：“自然是有的，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道理江别鹤难道没有教过你么？” 江玉郎正气凛然地道：“家父只教过我遇到奸人恶徒，便统统毙于掌下，才算侠肝义胆，为民除害！” “那令尊实在教得太好了。” 苏微云慢慢解开胖汉微敞粗布衣上挂着的小口袋，从其中拿出几枚碎银，正是先前江玉郎交给铁萍姑的银子。 “啧啧，这么几个馒头便要好几两银子，果然是黑店黑人，不过要是加上下的毒，这价格倒也就勉勉强强了吧。” 苏微云拾起银子，突然一叫，道：“哎呀，这个胖汉实在太不小心，竟将这‘穿肠散’的粉末都粘在了银子上面” 江玉郎的脸色瞬间一变，铁萍姑更是大惊失色！ 江玉郎趁着苏微云不注意，伏在胖汉身边，假装要去察看他的衣襟口。 “这里好像” 嗖！ 他陡然出手，手捏成爪，攻向胖汉咽喉之间！ 用的是极其阴毒的一记锁喉功！ 而苏微云的手中还抓着银子，胖汉昏迷不醒。 看样子，胖汉已是必死之局！ 砰！ 一个人影突然高高飞起，倒翻出好几丈远！ 胖汉居然没有死！ 江玉郎的手根本没有打在他喉咙上。 胖汉在最后一刹那，两脚突踢，将江玉郎蹬飞了出去！ “哈哈哈哈，你小子不但要下毒害人，竟还打起你李爷爷的主意来了！” 他一大笑，一张嘴几乎已要咧开到耳边。 “你你” 江玉郎先是一慌，随即便镇定下来，对着苏微云道：“前辈小心，此人果然是开黑店的，不但精擅用毒，还武功高强！” 胖汉道：“哈哈哈，好，好小子。明明是你身边这位姑娘从一堆银票之中洒出毒粉入饭菜之中，你竟还敢反来污我一手？！” 江玉郎怒道：“胡说八道，你这胖子不但害人，还要挑拨离间，我今日必要杀你不可！谁也拦不住！” 他跃身而起，连续两掌从空中劈向胖汉，然后招式一转，又使出醉八仙拳法，朝着胖汉面上砸去！ 苏微云轻轻拦在胖汉身前，左、右手一成鹰爪，一作鹏掌，各自飞舞。 不过三、五招之后便将江玉郎的攻势化解得无影无踪了。 江玉郎身形转动，又连攻七式，急问道：“前辈，此人乃是大奸大恶之徒，你为何要护住他？！” 苏微云轻轻架住他的招法，笑道：“这胖子的确是大奸大恶之徒，这你倒没看错！” “那前辈还” 苏微云打断他的话，道：“只因我认得他。” 江玉郎骂道：“原来前辈你二人是相识？那他还暗害于你？！简直罪加一等，罪大恶极！” 他表情惊讶，面色愤怒，似乎那下毒之事他先前是全然不知的。 苏微云瞧着肥胖大汉，叹息道：“唉，他若是早生几年，这江湖上大概也不会有你们什么事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背负骂名李大嘴 苏微云瞧着肥胖大汉，叹息道：“唉，他若是早生几年，这江湖上大概也不会有你们什么事了。” 胖汉也叹道：“是极，是极，若是他小子早生二十年，我李大嘴就只有改行作厨子了。” 一旁的铁萍姑听到“李大嘴”三个字时，面容惊变，双手都有些颤抖起来，竟比先前苏微云一口叫出“穿肠散”的名字时还要更紧张，更慌乱。 此时，苏微云已笑道：“哈哈哈，其实做厨子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可以保证自己吃的馒头里面一定不会有毒！” 李大嘴叹气道：“唉，那么是谁下的毒，这馒头也只好给谁吃了。” 他拿起馒头，望向铁萍姑，但目光中突然又露出一种十分奇怪的神情。 “奇怪，我总是有些不忍心杀这个女孩子” 铁萍姑闻言，浑身一震，纤手悄悄摸向腰间。 苏微云大有深意地道：“原来你也有不敢吃的人？” 李大嘴笑道：“我连老婆女儿都敢吃，还有什么人不敢吃的？” “恶贼，受死吧！” 铁萍姑浑身颤抖着，脸色怒红，痛骂一声，陡地从腰间拔出一把利刃来，朝着李大嘴捅去！ 叮！ 咔嚓！ 李大嘴一下猛力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手中匕首打落！ “我未杀你，你已该千恩万谢，还想偷袭于我？！” 李大嘴用力握住铁萍姑的手腕，捏得“咯吱”作响，逼问道：“你为何要杀我？你究竟是谁！？” 铁萍姑牙关咬紧，硬是不哼一声，骂道：“十大恶人，人人得而诛之，谁不想杀你这个王八蛋？！” 江玉郎闻言，恍然惊觉似的，立刻跪在苏微云面前。 “前辈，是我疏忽大意了！我没想到，没想到萍姑她她竟然想暗害前辈，原来这毒是她所下” 江玉郎满面痛苦，两眼几乎要流下泪水来，道：“萍姑想必是爱我心切，所以一时糊涂但她既然做出此事来，便已无挽回的余地了！唉唉，两位前辈，你们动手吧！” 江玉郎一番话说得悲愤交加，慷慨而哀伤，若不是苏微云亲眼瞧见他拿出的那一把银票有异，几乎都要忍不住相信了他。 铁萍姑听到他的话，痴痴地望着他，道：“玉郎，玉郎你怎么” 江玉郎回过头去，故意不去看她，道：“做错了事的人，总该为自己犯下的错误负责的。” “你真的这样说” 江玉郎冷声道：“我只是如实道来。” 铁萍姑听此话语，心如死灰，悲痛欲绝，突然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快杀了我吧，李大嘴，你快快把我吃进你的肚子里面！我就是你的女儿，那个侥幸逃出虎口的女儿！二十年来的债，今日了了！” 此话一出，江玉郎瞪大眼睛盯着铁萍姑，难以置信。 李大嘴更是一下站立不稳，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你就是我的女儿” 铁萍姑又痛哭道：“我不是你的女儿我没有你这样的恶毒父亲！” 李大嘴伸手去扶铁萍姑，铁萍姑却一掌猛烈地打在他肋下。 这一击可谓是凝聚了铁萍姑的全部功力，含怒出手，竟将李大嘴庞大的身躯打得倒飞而去！ “你不要过来！否则我杀了你！” 李大嘴跌倒在地，吐出一口鲜血，苦笑道：“我作恶多端，今日合该被我女儿所恨，所杀，老天爷啊老天爷，你果然是算尽世人！” 一直没有说话的苏微云缓缓走到江玉郎身边，一把扯住他的衣襟，阻止他想偷偷摸摸离开。 “李大嘴前辈，你何不将那段往事说出，讲个明白？” 李大嘴定了定神，目中露出痛苦之色，长叹一声：“也罢，今日老子将此事说个清楚！” “苏微云，我与你小子讲过，我其实并非多么喜欢吃人肉，那人肉的滋味也不见得多好，只不过我是要叫别人怕我而已！” 铁萍姑眼睛一点不移地盯着李大嘴，而江玉郎则眼珠四转，不知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李大嘴又道：“铁无双老英雄爱才如命，欣赏于我，将他的宝贝女儿嫁给我做老婆，我本已准备洗心革面，可是” “可是她女儿却对我恨之入骨，认为我辱没了她，竟在暗中和她的师弟有了不清不白的关系。我知道此事，心里自是又恨又恼，但念在铁老英雄对我的恩情，我还希望她能从此改过。只要他们不再暗中做那苟且之事，我也不愿将他们这种见不得人的丑事宣扬出去。” 他嘴角的肌肉不住颤抖，咬紧牙齿，接着慢慢地说道：“谁知她非但不听我的良言，反而骂我是个活乌龟，我一怒之下，才置她于死地，又将她活活煮来吃了，以泄我心头之恨！” 苏微云听完李大嘴讲述此事，亦不由道：“江湖中人都以为你将你女儿一起吃了，但‘虎毒不食子’，你又怎么下得了手？！” 李大嘴哈哈大笑，笑至狂癫，简直像是个疯子。 而铁萍姑听完这段往事，早已伏在地上，泣不成声，无法自拔。 父女一哭一笑，无语而噎。 再过盏茶，二人又是一番叙说，各自将这二十年来的经历说罢。 ——二十年前，李大嘴将唯一的女儿铁萍姑交给一家“朋友”，谁知那朋友日日对铁萍姑打骂侮辱，后来铁萍姑终于找机会溜走，最终拜入移花宫门下。 李大嘴不由叹道：“你能入了移花宫，也是你的机缘。只不过你你怎么选了个这样的龟孙子作夫君？！” 铁萍姑再也不去看江玉郎，只是静静地站在李大嘴身侧，默然而立，一言不发。 苏微云道：“父女相认，本是天大的喜事，我将这江玉郎带走，你们好好团聚吧。” 李大嘴正色道：“万万不可，我们十大恶人现在正被十二星相所追杀，萍姑她，她还是跟在你身边安全些。” 铁萍姑泣声道：“我私自逃离，何尝不是正被移花宫” 李大嘴叹道：“那你和我一起在这山村里隐居终老吧你能吃苦吗？” 铁萍姑道：“这二十年来我什么苦没有吃过？” 李大嘴道：“好，好孩子，你是好孩子！” 苏微云道：“江玉郎于我还有大用，暂不可杀，李前辈你在此地好生安歇吧。” 李大嘴与铁萍姑齐齐点头。 日头西沉，江天一色。 飞鸟盘旋远山，久久高鸣。 两人渐渐远去，李大嘴忽然停住，道：“姓苏的小子，我好歹也算你半个师父，有缘再相会，你听我一句劝。你千万千万莫学我吃人，最好是去学哈哈儿！” “你不知道，哈哈儿也被戴过绿帽，也被他喜欢的小师妹骂成老乌龟，但是他却能够笑嘻嘻地将那个门派一门上下全部杀干净，他的本领才是真的大，你要学就学他的笑，不要学我吃人了。” 李大嘴语中毫无讽刺之意，只是诚诚恳恳。 随后他与铁萍姑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小山村中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魏麻衣 待李大嘴走后，苏微云正欲带着悻悻的江玉郎离开。 突然，他顿住身形，侧耳聆听。 苏微云转头对着江玉郎问道：“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江玉郎满面怒火，目中还闪烁着火光，道：“没有！” 苏微云道：“真的没有？” 江玉郎怒道：“你叫苏微云是吧？你还想怎样为难我？我知道你不敢杀我的，因为你还要利用我说出‘五绝神功’的秘密，在你学会五绝神功之前，你绝对不敢杀我” 江玉郎知道苏微云不会杀他，因此有些有恃无恐，肆无忌惮起来。 当他还在怒火冲天，发泄火气的时候，苏微云却根本理都没理他，径直走到一颗大树之后。 呼。 一阵风声轻过。 “吱、吱、吱” 数只老鼠忽然从田野中跃出，溜达进草木之间去了。 江玉郎耻笑道：“瞧你，几只老鼠也将你吓成这样” 苏微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瞬间向远方掠去，一边道：“江别鹤难道没有告诉过你江湖上有些人是惹不得的？” 江玉郎浑身着力，故意吊着苏微云，道：“家父是说过一些人，但却没告诉过我，一只老鼠也需要战战兢兢” 他说到这里，忽然怔住，结巴道：“你说的，难道是难道是十二星相中的‘鼠’？！” 苏微云道：“魏无牙恐怕已到了附近。等他追上来，我们两人合力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江玉郎闻言，不再说话，而是沉默起来，不知又是在思索什么。 ······ 两人一路走，走到有人烟之处。 而魏无牙竟还没有追上来，都让苏微云有些以为是自己太过谨慎了。 苏微云找到一处小镇，住下一间客栈，又出门买了许多奇奇怪怪的药材，回去之后按照毒经所载，配制成一帖慢性毒药。 他直接对着江玉郎道：“你服下这毒药，我怕你到处跑了。” “我怎会跑呢？” 江玉郎头上冒汗。 苏微云微笑道：“我只相信一种人不会自己跑，你想你大概不会愿意成为那种人的。” 江玉郎怒火中烧，气得七窍生烟，但也不敢违逆，只得老老实实服下那毒药。 苏微云道：“好，这样我便放心了。你每日好好地在这里呆住，我有时候会出去打探消息，你若是跑了，神仙也难救你。” 江玉郎无论多么不情愿，也只有晚上乖乖地呆在客栈之中。 苏微云每日只出去一个时辰打探消息，除此之外，都在与江玉郎一起学习《五绝神功》。 江玉郎天天留在客栈里面，更是拼了命地练功——教得慢，练得快。他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发泄自己的怒气，隐隐期望能够在练武之中豁然顿悟，一举战胜苏微云！ 小镇上相安无事。 一直过去了十多天。 苏微云几乎将少林、武当、峨眉、昆仑、崆峒五派的武学精义都大略观过一遍，才暗暗惊叹“五绝神功”并不是一件简单的“各大门派武学合订本”。 五绝神功中囊括了包括少林、武当、峨嵋、崆峒、华山、青城、昆仑、丐帮等等诸多门派的武学精华，这些都统统被当时的一代武林大豪欧阳亭所收集。 而后欧阳亭又聚集当时的“天地五绝”五位高手，共同呕心沥血，耗尽心机才将这些武学全部融贯于一体，创出这样一门惊天动地的绝世神功来。 不但包括招式法路，心法内功亦在其中。 虽说“五绝神功”比不上嫁衣神功那么玄妙高深，浑厚天成，但它胜在汇集百家，各采所长，各种精妙的招式更是层出不穷，罗列万种。 学过之后，苏微云至少对于武学的整体理解都上了一个层次。 苏微云端起桌上的一碗茶水，放在嘴边，忽又皱了皱眉头，最后还是将其喝下。 “难怪小鱼儿、江玉郎两人的武功会提升得那么快，原来这门五绝神功果真是有其独到之处的。” 江玉郎呵呵笑道：“五绝神功最厉害的地方就在于能够将少林寺刚猛的大开大合的拳路与峨眉派阴柔灵动的掌法衔接到一起，毫无缝隙，这简直是惊艳绝伦了。” 苏微云颔首道：“不错不错，唉，你倒是个人物，若不是遇上了你，也该惊艳绝伦的。这种繁杂深奥，招式复杂的功法最适合你修习了。” 江玉郎眼珠一转，道：“我倒是知道有一个叫江小鱼的人，也获得了这门神功，其实你不妨去找他，我记得的只是一部分，而他一定在此功上的造诣已很高，能对你有更大的用处！” 江玉郎只将苏微云当作是当年“天地五绝”的后人之一，前来寻觅神功，所以又劝苏微云将主意去打在小鱼儿的头上。 苏微云微笑不语，只是望着窗外。 江玉郎看去，只见窗子外面竟然挂着一个人。 此人一身麻衣，打扮极为简陋，长得瘦骨嶙峋，颇是丑陋，目光睥睨之间却又一种冷傲之态。 苏微云笑道：“这位朋友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坐一坐？” 麻衣人道：“不坐。” 江玉郎却又动了心思，道：“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麻衣人道：“魏麻衣。” 江玉郎惊道：“无常索命魏麻衣？” 麻衣人道：“是。” 江玉郎笑道：“原来你也姓魏，你也是魏无牙的弟子？快说魏无牙在哪里？！” 魏麻衣冷冷道：“我早就与无牙门没有半点关系了！” 江玉郎道：“那么你来是为了” 魏麻衣道：“你们方才所喝的茶水中，已被我下了七鼠花毒，乖乖将你们近日所练神功交出，我还可留你们一条性命。” 还不等苏微云说话，江玉郎先大笑道：“原来你是要神功？来来来，和我打过再说！” 江玉郎飞身而起，使出一掌极为标准的武当绵掌，两掌虚无定势，劲力暗隐，向魏麻衣拍去！ 魏麻衣飘身而起，衣袖鼓动，接住江玉郎的两掌，随后又是一腿狠狠蹬出。 江玉郎身在半空，竟闪躲不及，忽地被踢得倒飞出去。 而后他又大喝一声，欺身而上，与魏麻衣越打越远了。 苏微云淡淡地看着两人相斗，身形掠起，立在屋顶之上，想看这二人想玩出什么花招。 第一百三十四章 神龙见首不见尾 小轩开窗，窗外层层房楼。 客栈之中，江玉郎与魏麻衣酣战斗勇，越行越远。 江玉郎有意无意间将魏麻衣往外周引去，两人几乎要渐渐消失在苏微云的视线之中。 苏微云正欲跟上，旁边突然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 “他们小辈打他们的，你留下来陪我聊聊天。” 苏微云悚然回头，只见不知何时身后竟立着一位高大雄壮之人。 此人宽胸阔肩，虎背熊腰，说话时中气十足，一副盖世豪杰的模样。 唯独他的脸上戴着一个奇形怪样的龙脸面具，将整张面孔都完全挡住，不透出一丝风声。 他无声无息地来到苏微云身旁，苏微云竟连一点察觉都没有，其武功之高，实是有些骇人听闻！ 燕南天！ 苏微云几乎就要将这三个字脱口而出！ 谁知那人先开口道：“你可以叫我神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龙。” 苏微云惊道：“你是十二星相中的‘四灵之首’神龙星君？！” 神龙星君点头道：“神龙见首不见尾，十二星相中属我最是神秘，今日你能得见我，实在是你的机缘。” 苏微云皱起眉头道：“什么意思？” 神龙星君淡淡地道：“魏麻衣已从无牙门转投入我的麾下，五绝神功是我要的功法，江玉郎亦是我要的人，所以你不必去追了。” 他说罢，又递给苏微云一个小盒子，道：“里面装的是无牙门下‘七鼠花毒’的解药，方才你饮的茶水中被下了毒，你拿去解毒罢。” 苏微云冷笑道：“这就是你说的机缘？” 十二星相，神龙星君向来神秘至极，几乎无人知晓其真实身份，江湖上唯一对他的传闻是——“他曾与魏无牙战过一场，最终不敌落败。” 所以自此之后，公认的十二星相头目便是“无牙星君”魏无牙。 神龙星君又接着道：“我看过你出手。你学的似乎是关外的天禽门绝学七禽掌，这门掌法模仿七禽之势，身掌合一，威力无穷，可惜江湖上已少有人会了。” 苏微云不动声色地后退三步，道：“你从什么时候跟着我的？” 神龙星君道：“不算很早，也不算很晚。我只是想对你说，七禽之法，光是学习秘籍，苦练招式是到不了巅峰境界的。” “你应当去仔细观摩这七种禽类的动作、姿势、神态、甚至是叫声。亲近自然，以之为师，这才是七禽掌的真意所在！” 神龙星君不过短短几句话，竟便说出武学之途上极为高深、神奇的道理，并且无所保留地指点苏微云，替他指路。 神龙星君看见魏麻衣、江玉郎两人的踪影已完全消失，于是忽地跃起，一飞便是十数丈之远。 他真的如同一只神龙，稍一摆尾，瞬息即逝。 “这就是我说的机缘。” 说罢，声随人走，已然不见。 风吹衣袂，呼呼作响。 好风如水，清景无限。 神龙已去，只留下空中一群燕子飞过，翅膀扇动，欢快地在天上自在翱翔。 它们围绕着江南的小楼来来回回地盘旋，啾啾作鸣，不舍离去。 苏微云将心神尽情地沉浸入那一群飞燕中，忽然陷入了一种心旷神怡，贴合自然的状态之中。 仿佛他亦成为飞燕群中的一只，随着风起云动，反反复复地往来，享受飞翔的过程。 燕子衔泥 燕子呢喃 燕子如梦 “呼。”苏微云长长呼出一口浊气，“飞燕凌空，自在无拘原来那种自由的姿态才是身法的高深境界。” 苏微云忽然明悟了一点。 他以往施展身法轻功，都是尽力使自己飞得更高，用力腾得更远。 越高、越远、便是越好。 这当然也是江湖中绝大多数人所认为的理应的轻功要诀。 但这一群燕子却告诉苏微云，飞行不是卖力的，而是轻松的，是自由的，是无拘无束的。 这才是飞。 嗖！ 苏微云轻轻飞起，随即一落，脚尖轻轻点在房梁，在空中盘绕旋转，肆意转向。 一会又到左面，一会又至右边，衣袖翩然而起，步履摇动自如，如同高山白雪化水，仙境雾气流云。 实在太过轻巧、灵妙，虽然快未快上多少，但至少比以前的身法灵活了一倍！ 他甚至不像是在用轻功，而像是跳一支舞，一支华丽的舞蹈！ 过了许久，苏微云才停下。 “果然高明，这才是武学大道” 苏微云立在阁楼，久久回味，一直在沉思神龙星君留给他的话。 “神龙见首不见尾，这神龙星君，究竟是何人？” 苏微云记忆当中的原剧情里面，“四灵之首”的“龙”应该是没怎么出场的，只是偶有提及，惊鸿一瞥。 “他看来与魏无牙似乎还不大对头，只要十二星相内部出了问题，无论他们武功多高，都容易被击败得多了。” 就好比十大恶人一样——十多年前，只需其中的五位联合起来，各施绝技，便能在恶人谷中使得燕南天都折戟沉沙。 如果这十人同心，那么恐怕江湖上便真的少人能制了。 可惜十大恶人各怀鬼胎，是谁也不可能真正相信谁的。 苏微云回到客栈坐下，自语道：“江玉郎被神龙星君带走，显然是有其用处，总之五绝神功我也算大致看了一遍，倒没什么大不了的而屠娇娇和哈哈儿正在被虎和马一对夫妻追杀，尚不知身在何处。” “除开杜老大之外，他们二人总算还是十大恶人之中对我不错的，再加上我的任务，于情于理我该去救一救他们的。” 苏微云沉沉思索着，又于心中寻觅那种自由的心境，不知不觉在房中入定。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谁？！” 苏微云忽然出声道。 房内四周空空，除了一张桌几，数张圆凳，别无他物，哪里有其他的人？ 苏微云又大喝道：“谁？！” 轰！ 这一声苏微云乃是从丹田运足内力，由腹至口，一声大喝而出，震得面前的茶水都有些震颤。 嘭！ 一张凳子居然跌倒，显出一个人影来！ 此人身小不过三尺，两耳却竖得老高。 他藏身在一个小小的凳子下面，本是谁也不会发现的。 谁能想得到一个人的身躯能硬生生地塞进这张凳子？ 但苏微云入定之时，心无旁骛，能感应到周围一切的异常，这才将其喝出！ 这人被声震出，面色羞红，急急一动，身躯竟又伸出几尺来，变作常人身高。 苏微云双目一凝，从嘴中吐出三个字：“缩骨功！” 那人嘿嘿一笑，道：“打扰，打扰。” 说着，他故作无事，便欲出门。 苏微云以长剑对准他的后背，道：“你是十二星相中的兔子？” 十二星相中的“捣药之兔”，精擅已经失传的无骨道人的独门绝技缩骨功，能将自己藏身于极小的空间之中。 那人心一横，扭过头来：“不错，我就是胡药师！” 苏微云道：“你觉得你是不是我的对手？” 胡药师犹豫再三，终于道：“你是神龙看中的人，我多半不是你的敌手！” 苏微云哈哈一笑，收起剑，拉过他的手臂道：“别急别急，我们近日无怨，远日无仇，我拔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 “来来来，喝茶，咱们好好聊聊天！” 胡药师一双眼睛不住地打量着苏微云，逡巡半天，终于坐下，端起茶杯，定下神来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胡药师不知苏微云玩的是什么花样，因此有些谨慎。 而苏微云先喝了口茶，然后又看着胡药师也饮下一口茶水，不由笑了。 “我其实也没有要杀你的意思。” 第一百三十五章 踏雪马 “我其实也没有要杀你的意思。” 苏微云悠悠地道：“只不过你中了无牙门的‘七鼠花毒’，三天之内若无解药，恐怕是活不过去的了。” 胡药师一惊，陡然站起，指着苏微云道：“你你刚才岂非也是喝了茶水的？” 苏微云道：“我喝不喝茶水，跟这茶水中有没有毒并无直接的关系。” 其实从苏微云最开始端起茶水时便已嗅出异味，知道其中有毒，但是他故意喝下去，是想引蛇出洞，来看看究竟是谁下的毒，要玩什么把戏。 七鼠花毒在《毒经》中原有记载，他自己便能配制解药，更不必说他还有一枚可解百毒的“避毒丸”；就算神龙星君不给他那一瓶解药，也是无惧。 所以他可以有恃无恐地喝下去。 但胡药师显然就不行了。 胡药师怒道：“那你为何要骗我我喝下有毒之茶？” 苏微云笑道：“当然是要请你配合一些事情。” 胡药师面色阴晴不定，变幻许久，方道：“你说吧。你要我做甚么？我得到昔年无骨道人的秘传，会一门缩骨**，你要多少金银财宝，宝剑美玉，我都可为你取来。” 苏微云自语道：“瞧你这么紧张的样子，看来魏无牙想必已经出了龟山，否则你直接去寻他取解药便是，用不着这么低声下气。” 胡药师脸色又是一变。 苏微云笑道：“放心，我瞧你这人还行，只向你打听两个人便是。” “哪两个人？” 苏微云道：“十二星相中的山君之虎、踏雪之马，如今他们在何处？” 胡药师警惕地道：“你知道他们？” 苏微云道：“我只知道你如果再不赶快说，我就准备走了。” 胡药师一咬牙，道：“你去找他们一定没什么好事，你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这只捣药兔子看起来年纪已不小，但胆子却小的很。 “江湖上有传闻说他们去追杀屠娇娇和哈哈儿了，其实不然。他们根本连屠娇娇和哈哈儿的影子都找不到，从何处去追？他们仍在龟山之下的一处庙宇中，替魏无牙谋划一件更重要的大事！” “这两人就在龟山之下么” 胡药师一口气说完，有些心惊胆颤，又赶忙补充道：“你可别问我是什么大事，我全不知道，都不知道” 苏微云哈哈大笑，从先前神龙星君给他的瓶子中倒出几粒红色的药丸，扔了过去；胡药师慌忙扑过去接住。 “哈哈哈，我本来打算害死你的，但看你好像并不如传说中那么坏，算了，我放你一条生路，下次别再遇见我！” 胡药师看着苏微云跃出窗外，而后远去，叹道：“他真的以为我看不出他就是传闻中十大恶人的那个徒弟” “不过也好，反正他不去找那只老虎，那只老虎也是不可能放过他的。如果这一次他去丧了命，老虎问起我出卖他们之事，我就说我是故意让他去送死的要是老虎死了，那我也不必再向谁解释什么了。” ······· 三日之后，深夜。 夜凉如水。 龟山之下。 苏微云来过江南多次，不是没有见过龟山，但他一向敬而远之，直到今日他才算真正地来到山前。 山脚下，有一座规模不小的庙宇，气派十足，看来竟似豪富人家的庄院；天底下的庙子有不少，像这样豪奢的便恐怕少之又少。 而此时此刻，这庙宇之中，居然还亮着灯火。 按照胡药师所说，十二星相中的虎和马就在其中。 苏微云叹道：“先下手为强，我总之已和十大恶人绑在一起，不可能被他们放过的，不如我先来动手罢！” 他轻盈腾起，无声无息地跃入庙宇。 后院灯火明亮，已不再是庙宇，无论房屋的格式和屋里的陈设，都已和普通的大户人家没什么两样。 最奇怪的是，整个后院里都听不见人声，也瞧不见人影，但在那间精致的花厅里，豪华的地毡上，却横卧着一只吊睛白额猛虎。 这花厅看来本还不只这么大，中间却以一道长可及地的黄幔，将后面一半隔开，猛虎便横卧在黄幔前。 黄幔将花厅一分为二，隔成两半，令人看不见幔后的情形。 苏微云朝着花厅走去。 那躺着的猛虎见到苏微云，突然立起，一声虎吼，响彻房间，大风吹得树叶摇动不止！ 苏微云笑道：“小老虎，我不是没有打死过老虎，你还是不要来惹我为好。” 那老虎本已后背耸立，扑身欲前，但这时黄幔后却传出了一阵柔媚的语声，轻轻说着。 “小猫，快坐下来，莫要吓坏了客人。” 这猛虎竟真的乖乖走了过去，坐了下来，就像是忽然变成了一只小猫咪。 黄幔后伸出一只晶莹如玉，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轻抚着虎背，不住地呢喃低语。 苏微云道：“夫人好。” 黄幔后的女人出声，咯咯笑道：“你怎知我是夫人？难道我已有那么老了么？” 苏微云道：“小姐好。” 黄幔后的女人又笑得喘不过气，道：“好客人，好郎君，你快进来坐坐吧。” 苏微云缓缓走过去，作出拘谨的样子，于黄幔前立住，拱手道：“小生此次前来，是误中了‘无常索命’魏麻衣的‘七鼠花毒’，特地想上龟山求取解药，欲在贵地借宿一晚，不知可好？” 黄幔后又传来那阵娇媚的笑音：“你先进来再说。” 苏微云轻步上前，走进黄幔之中，饶是他先便有了心理准备，亦是让他大吃一惊。 这厅堂的前面一半，富丽堂皇，摆设讲究，一看便是大富人家； 而这黄幔之后，却什么陈设也没有，满地都是稻草，只有在角落里放着只水槽——简直像是猪窝、马厩！ 而马厩之中，住着一位华衣美妇，先前正是她在与苏微云说话。 而她的脖子上，还拴着一根粗大的铁链，铁链的另一端，深深钉入墙里，极为牢靠！ 苏微云心知此人便是十二星相中的“踏雪之马”，白夫人。 白夫人以一种幽怨而不可捉摸的眼神看着苏微云，叹了口气。 “夫人，您这是” 白夫人道：“你来龟山求解药，其实我倒是可以帮你，只不过我如今被锁在这里，去也去不了的。” 苏微云道：“可有解锁之法？” 白夫人故意挣扎着想要站起，却又跌下，道：“来，你扶我一下。” 苏微云轻轻去抬她的手，但她的身躯软得就像是一滩泥水一样，根本扶之不动， 白夫人道：“你再用些力” 苏微云只好把住她的腰肢，谁知他的手刚一碰到白夫人的腰，她便扭动不停，忍不住地发笑起来。 “好客人，没想到你看起来是个正人君子，却故意来弄我的痒痒。” 苏微云手上虽动，心里却早有防范，紧紧地看着白夫人的纤纤十指。 她的食指与拇指之间藏着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此刻正要顺势刺入苏微云膝盖。 苏微云左手扶着她的细腰，右手突然把住她的手，笑道：“可惜你已被铁链缚住，只能任我施为了。” 白夫人娇嗔道：“你想怎样施为我？” “只不过想看你笑一笑。” “要看我笑？你凑过来” 白夫人缓缓站起，肩上的衣服却在渐渐滑落。 她的玉手也贴在了苏微云身前。 “我让你看清楚” 而苏微云忽地轻轻一推，竟不着痕迹地将她自己手中的那枚银针送入到她腰间的笑穴当中去了。 “你看清楚了” 白夫人万万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戏——游丝针竟滑入到她自己的体内去了。 她突然呆若木鸡，而后又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停都停不下来。 “哈哈哈哈你看得清楚就快去快去将我丈夫叫出来吧他他他是，哈哈哈哈哈哈哈，不会放过哈哈哈哈，你的！” 白夫人笑穴被游丝针刺入，已又笑得跌倒，拍着地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杀了我丈夫，就能和我在一起了哈哈哈，我天天笑给你看” 第一百三十六章 白山君与白夫人 花厅。 黄幔垂地，一只凶猛的老虎趴在幔布之前，以一双铜铃大眼扫视四方。 而白夫人在黄幔里面狂笑不止，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听到“哈哈哈哈哈哈哈”的一连串大笑之声。 苏微云叹道：“夫人，纵然你认为我比你的夫君强，也用不着这么高兴吧？” 白夫人还在笑，笑得有些喘不过气：“哈哈哈哈，我夫君来了，一定会杀了你的哈哈哈哈，一定会！” 苏微云道：“那么你夫君多久会来呢？” 白夫人仍在大笑，忽又道：“快打我，哈哈哈哈不然我就要笑死了，快打我！” 照她这样笑下去，恐怕的确是有“笑死”的可能性。 苏微云用力一拳朝着白夫人雪白的肩上砸去，“砰”的一声将她击在墙壁上，她的笑声才缓了缓。 突然，一个雄浑的男子声音传来：“谁给你胆子打她的？” 迎面走来一位大汉，身上穿着件五色斑斓的锦衣，面色黝黑，满脸虬鬚如铁，一双眼睛更是神光炯炯，令人不敢逼视。 “是她自己叫我打她的。” 大汉道：“他不是叫你打她，她叫的是我！” 苏微云叹气道：“那么不好意思，总之打也打了，我只好向您们二位赔个不是。” 大汉道：“赔个不是只怕还不够，你们偷情既然被我看见了，想赖也是赖不掉的。” 白夫人还在大笑，以身撞墙，撞得砰砰作响。 而那根铁链牢牢地扣着她的脖子，她又不断地用铁链在她身上打来打去，将她各处皮肤打得又青又紫。 白夫人不断发出痛苦的叫声，痛苦中又带着些异常的欢愉。 垂地的黄幔，噬人的猛虎，痛苦欢悦的女人，再混杂上那种止不住的狂笑声，使得花厅中说不出的诡异，神秘。 苏微云与大汉隐隐各自站住了花厅最占地利的两个方位，隔开三丈，互相对峙。 苏微云忽然道：“她是你的妻子？” 大汉道：“是。” 苏微云问道：“那你便是十二星相中的山君，老虎了？” 白山君道：“是。” 苏微云道：“你的夫人都快笑死了，你为什么不去帮一帮她？” 白山君道：“她喜欢这样，喜欢受人虐待，就算今日不这样，改天她也会求着我折磨她的。” 苏微云道：“所以她叫的是你打他，而不是我？” 白山君道：“是极，你总算懂了。” 苏微云问道：“那我应该干什么？” 这一个问题，将白山君问得愣住了。 白山君丝毫没有想到过苏微云会问出这个问题。 白山君道：“你到这里本来是干什么的？” 苏微云道：“我本来是来借宿，明日好上龟山的。” 白山君神色一动：“你要上龟山？你与无牙门是什么关系？” 苏微云道：“我中了魏麻衣的‘七鼠花毒’，迫不得已，特地上山求取解药。” 白山君舒了口气，道：“魏麻衣虽是无牙门的叛徒，你中了他的毒呵呵，无牙门也一定不会将解药给你的。” 苏微云讶然道：“为什么？敌人的敌人岂非就是朋友？他们与我解药，我一定去杀了魏麻衣，替他们清理门户，难道不好？” 白山君笑吟吟地走到厅中，道：“无牙门下，个个冷漠无情，连自己的师兄弟死了都不会去管的，怎么会管你？” 苏微云惊慌得手足无措，着急地道：“这可怎么办？山君，求你大发慈悲，救救我吧！” 白山君见到苏微云这样的神情，不理不睬。 苏微云更焦急了，道：“你快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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