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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


第一章 【西子湖畔】

做自己最喜欢做的事情,然后以它养活自己,这是最惬意的生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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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风轻拂,春意盎然,杭州西湖畔,绿柳轻飘摇。

西湖上画舫如梭,游人似潮,公子佳人泛舟西湖,尽显美色风流,碧波荡漾,清澈如镜,湖面点缀青莲荷叶,更增无限春意。

西湖之畔,各类摊位高声叫卖,瓷器、古董、书画、饰物、小吃连成一片。

“咦,这位少爷请留步,在下见少爷身罩奇光,不知可否停步一观?”一棵杨柳树下,简单放着一张桌子,里外各有一张小椅子,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穿着算命卦师特有的八卦长袍,坐在里座,正惊讶地看着路边的一名少爷叫道。

那少爷身形矮胖,但衣着极为华贵,正领着两个家丁摸样的跟班跟在身后,左顾右盼,尽情观赏美女。

听到有人召唤,少爷侧头去看,见是个年轻的算师招呼,问道:“小子,是叫我吗?”

年轻算师连连点头,脸上满是惊服之色,恭敬道:“这位少爷,你身带七彩玄光,乃百年难得一见,在下一时吃惊,失口而言,莫怪莫怪!”

“七彩玄光?”少爷先是一愣,然后一副不相信的样子,道:“你说的什么七彩玄光,我怎么没有看见?”

旁边立刻窜上一个样子猥亵的家丁,喝道:“胡说什么?知道咱家少爷是谁吗?这是乔家的大公子,杭州城……!”还没说完,算师已经打断,冷笑道:“这还需要你说吗?放眼整个杭州城,如此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英俊与智慧共存的人物能有几个?任谁看见,都知道是乔家少爷。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贵族气质,不需要猜测就能让人知道他的身份,你这样说,也太小看了乔少爷!”

乔少爷听得眉开眼笑,听他说完,瞪了那家丁一眼,骂道:“你个狗东西,杭州城谁不知道我的名声,还用你说,你个长嘴长舌的东西!”照着那家丁屁股就是一脚。

算师嘿嘿笑了笑,起身抱拳道:“早听说少爷乃是个仁义识理的佳公子,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请坐请坐!”

旁边几名家丁见算师如此说话,都是汗流浃背,想不到这人拍马屁的水平如此高明,真是自愧不如,惭愧惭愧。

少爷得意地嗯了一声,坐了下来,看了看这算师,见他样貌清秀,脸庞棱角分明,虽然穿着怪异的八卦长袍,但掩饰不了那匀称的身材,道:“我说算命的,你眼光倒是不错啊,叫什么名字啊?”

算师恭敬道:“区区一个算师,名字俗的很,入不了少爷的耳朵。不过少爷长相清奇,眉高骨正,将来必定不是普通之人,今日又见七彩玄光罩体,乃是天人护佑啊!”

乔少爷来了兴趣,凑近道:“这话怎么说?你说的七彩玄光是何东西?”

“少爷,七彩玄光不是东西,是神光!”算师正色道:“神光护体,就说明乃是天人下凡,受了上天的保佑!换句话说……!”凑近乔少爷耳朵,低声道:“少爷很有可能就是天人下凡,来人间走一遭的!”

乔少爷将信将疑,但很是兴奋,眼露奇光:“你说的是真的?你能看到我神……那个神光护体?那我怎么看不到?”

算师低声笑道:“少爷,神光护体不是普通人能看到的,少爷虽然是天人下凡,但如今还是凡人,尚未成神体开天眼,一时是看不到的!一旦成神体开天眼,那便百病不侵,甚至能长生不老,据说到了一定的时间,天上就会请神体回去,在天上逍遥快活,天上的仙女可是漂亮的很哪……!”

“哦!”乔少爷有些急了:“那怎么成神体开天眼啊?你能帮我吗?”

算师欲言又止,很是犹豫,半天才摇头道:“那是天机,天机不可泄露,如若泄了天机,要受天谴,在下的寿命就要折去一半了!”

乔少爷忙道:“我给你银子,我给你银子,你教我成神体开天眼的法子,我给你银子!”

算师脸色一沉,不悦道:“乔少爷,我也是人生父母养的,性命也不是草芥,岂能说给点银子就卖了。方才恕我失言,你请回,你请回!”

乔少爷慌忙道:“兄弟,兄弟,你可不能这样,咱们商量着,商量着!”想到如果真的成了神仙,那可是长生不死,不但如此,天上的仙女那么多,自己总能弄上几个吧。

算师摆手道:“少爷,这是性命攸关的事情,商量不得,商量不得!”

旁边那猥亵家丁心里正忿忿不平,听到算师这样说,显然是不给少爷面子,恶狠狠地道:“算卦的,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再不说老子一脚踹死你。你先前拉住我们少爷,现在又装模作样的不说,这不耍我们家少爷吗?弟兄们,这小子身上痒痒了,大家给他挠挠!”作势就要暴揍算师。

算师苦着脸,耸耸肩道:“乔少爷,这就是你的下人?你虽然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可是你的手下真不给你长脸。即使商量着要成神体,也不是这样商量法吧!”

乔少爷正迫切希望算师把那成神体开天眼的法子说出来,想不到那家丁竟然混插一杠,当真是又气又急,又是一脚踹过去,那家丁本以为自己在为少爷说话,少爷应该不会对自己下手,冷不防一脚过来,正踹在腰际,顿时被踹翻在地,少爷这脚力气不小,猥亵家丁连滚了几滚。

算师嘴角掠过一丝幸灾乐祸的微笑,叹道:“乔少爷公正廉明,正气凛然,实在是难得的明白人。”顿了一下,又是一声长叹:“少爷这样的好人,我若不说出法子,实在是天理不容啊。不过……我这性命,哎……!”无限惆怅。

乔少爷见算师心思动了,似乎肯说出法子,心花怒放,立刻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塞在算师手中,催道:“兄弟,劳烦劳烦,等我成了神仙,去地下和阎王说说,让他不要减你的寿,顺便再给你添添!”

算师随意瞥了银票一眼,见是二十两一张的,也就四十两银子,心里有些不爽,但面上立时感激道:“乔少爷宽厚仁慈,大慈大悲,在下感激不尽,那到时就劳烦你和阎王说说!”

“好说好说,来,把法子快快告诉我!”乔少爷心急如焚。

算师似乎还有些犹豫:“我家里还有八十岁的奶奶,九十岁的爷爷,我若一死,只怕……!”乔少爷又塞过两张银票,算师看了一下,似乎还不满意,依然神色黯然地道:“我还有个七岁的妹妹,在娘胎里就患了重病,我一直想给她治好,可是……!”

乔少爷看了看这个贪婪的算师,咬了咬牙,为了那些漂亮的仙女,又塞过去两张银票,算师这时才显出满意的神情,叹道:“若不是仰慕乔少爷的一身正气,在下实在不想泄露天机,不过少爷既然答应过帮我向阎王求情延寿,在下就甘冒天谴,为少爷指路!”

乔少爷喜笑颜开,殷切道:“放心放心,少爷我向来说话算话,等我成了神仙,自然会帮你向阎王求情,要是少爷我舒心的话,说不定也带你成神!”

“那可多谢了!”算师左右看了看,凑近过来,附耳而言。

那少爷听得目瞪口呆,直到算师说完,依然满面惊色,半日才道:“那……可以吗?会不会……!”

算师故作高深地道:“天机已泄,不可再多言。乔少爷,成神本不易,道路自然艰辛,你可要好好斟酌。”嘿嘿笑了两声,低声道:“说不定满天的漂亮仙女都在等着你呢!”

乔少爷立刻露出猪哥之色,惬意地点了点头。

第二章 【谭老先生】

看着乔少爷领着家丁欢天喜地的离去,算师脸上露出鄙夷之色,嘟囔道:“真是一头没脑子的猪!”看了看手里的银票,共有一百四十两,可说是一笔大大的横财,也只有这种不学无术的蠢猪少爷才能上当,将银票塞进怀里,正准备收摊,就听一个沉稳的声音传来道:“小哥等等,天色尚早,不如帮我也看看!”

只见从旁慢慢走过几个人来,前面是个干瘦的小老头,年纪也有五十多岁,穿着青色长衫,正抚须微笑坐下。

身后跟着四名健壮的随从,算师见那四人神情严峻,在这春花翠柳的西子湖畔,竟然满是戒备之色,当真是大大的不寻常。

那老头似乎看出算师的疑虑,向后挥挥手,淡淡地道:“大好春光,你们也去逛逛吧!”

几人都是一愣,其中一人忙道:“可是,老爷你……!”

老头微笑道“去吧去吧!”他的话似乎带有什么魔力,那几人再不多言,分散开去,就环绕在旁边不远处。

“小兄弟似乎要歇摊了,那老朽打扰一下,劳烦小兄弟帮我算一算,有劳有劳!”老头微笑着,一双溢满精光的眼睛盯着算师。

算师有些尴尬,讪讪笑道:“老先生客气了,不知道你要算些什么!”

老头抚须道:“老朽姓谭,你可以叫我谭先生,不知道小兄弟是何名讳啊?”

算师嘿嘿笑道:“在下名字粗俗的很,不提也罢,不提也罢!”谭先生淡然道:“我若是真想知道呢?小兄弟当真不愿告之?”

算师见他目光极为犀利,看的自己有些发麻,但依然镇定道:“老先生既然实在要知道,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在下姓薛,名破夜!”

“薛破夜?”谭先生喃喃念了一遍,微笑道:“这名字非但不粗俗,我看倒雅的很哪!”

算师薛破夜呵呵笑道:“谭先生过奖了。刚才先生说要算一算,不知道要算哪方面的?”说完,扯了扯旁边的卦幡,将它理顺,上面写着“上知过去将来,下知天命富贵”。

谭先生看了看卦幡,淡淡一笑,脸上显出惆怅之色,轻声道:“天命富贵倒是不想知道了,我倒是想知道我还能活几天,小兄弟不妨帮忙算算!”

薛破夜一愣,这老小子算寿命?

有些尴尬,自己摆这个摊子,其实就是为了找寻那些猪头大少骗骗,哪里知道什么阴阳命运,这老小子突然过来算命,看样子是个精明的家伙,估计是难以糊弄,叹了口气,摇头道:“老先生,人之寿命,各有定数,这是真正的天机。咱们算命卜卦的,实在不可泄露天机,这个不敢算,请恕罪!”

谭先生“哦”了一声,露出怪异的笑容:“这个算不了,那我再问问,我此行顺是不顺?”

薛破夜摸了摸鼻子,悠然道:“顺既不顺,不顺即顺!”回答不了,只能打打禅机,混过去算了。

谭先生听完后,闭上眼睛,似乎在体会什么。

薛破夜看着西湖上的如梭画舫,不少才子佳人正共赏春光,当真是羞煞旁人,不由很是不舒服,啐了口口水。

不远处,一对俊男美女正相携过来,美人满面春光,那俊男附耳说了句什么,羞红了美人的粉脸。

“日啊,想不到这个时代的社会风气也如此开放!”薛破夜心中嘟囔着。

见那老头似乎在闭目养神一样,薛破夜心里有些发急,这老家伙看起来不是穷困之辈,后面还能带着几个强壮的随从,想必也是个很有身份的人,怎么到这个时候还不掏银子,真是不会做人。

那一对俊男美女已经走近过来,薛破夜看着那美人款款扭动的腰肢,水蛇一般,性感非常。

那俊男更是开放,一只手忽然直接塞进美人的胸口,薛破夜目瞪口呆之际,那俊男的手已经抽出来,手中霍然多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也就在这一刻,竟然跃起身形,直扑过来,匕首直朝谭先生刺过去。

“小心!”薛破夜脱口而出,情急之下,不由自主抓起桌子上的砚台,朝那俊男砸了过去。

他这完全出自本能,非意识行动,本来正在谈情说爱的恋人忽然成了刺客,实在是出乎意料。

俊男的行动本来又快又急,却料不到这算师砸来砚台,身形顿时被阻,微一侧身,闪过了砚台。

谭先生脸色一沉,双目突睁,借着俊男一滞之机,身体已经离椅而起,弯下身子,右手抓住椅子腿,奋力向俊男砸了过去。

那美人也在瞬间冲了过来,本来美丽清纯的脸上露出狰狞之色,似乎充满极大的仇恨,手中也紧握一把小匕首,从侧面向谭先生刺了过来。

散在不远处的四名随从见这边状况有异,都飞奔过来。

谭先生年纪虽大,但动作却极为敏捷,顺手抄过卦幡,向那美人横扫过去,喝道:“你们这些妖众,真是好大的胆子!”卦幡呼呼生风,夹着凌厉的气势扫在美人的腰际,那美人竟然毫不闪躲,依然咬牙扑了过来,虽被卦幡打中,但是攻势却未减退。

谭先生似乎料不到这女人竟然有如此毅力,吃了一惊,那边俊男的匕首又一次刺来,只能提幡打向俊男,虽然阻止了俊男,但那美人已经扑近,手中的匕首狠狠刺进了谭先生的肩头,谭先生双目暴突,狂吼一声,右掌狠狠拍出,打在那美人的胸口,那美人惨叫一声,婀娜的身姿如同凋落的鲜花直飞出去,重重落在了地上,嘴中喷出一大口鲜血,抽搐几下,便不动弹。

那俊男双眼血红,悲嘶道:“七师妹!七师妹!”如同疯了一样,猛扑谭先生。

西湖旁边的游客见到这边出了人命,都惊叫起来,纷纷逃窜。

谭先生的四名随从已经奔了过来,其中一人手中握着一条长鞭,身体跃起,长鞭挥出,正卷在那俊男的脖子上,尔后向后一拉,那俊男顿时被摔翻在地。

薛破夜在旁看的心惊胆战,想跑,两腿发软,这场面自己穿越前在电视上见到过,想不到今日竟然活生生地发生在自己眼前。

看着那如花般的美人之前还是娇涩美艳,如今却已香消玉殒,一命呜呼,真如一场噩梦般。

谭先生肩头被刺,血流如注,整个肩头的衣衫已经被鲜血浸红,但他一张老脸却无痛苦之色,一脸铁青,怨毒地看着被几名手下围攻的俊男。

四名随从个个都是功夫不凡的人物,而且兵器各异,有长鞭,有狼牙刺,有双环,更有一人使用铁棒,这些兵器之前并没有看见,也不知道他们是藏在身上那个地方。

薛破夜掏出一方丝巾,向谭先生道:“老……老先生,你伤得很重,包扎一下!”

谭先生看了薛破夜一眼,微笑着道:“小兄弟,可多谢你了!”也不知道是多谢方才的示警,还是谢他的丝巾。

“别杀他,留下活口!”谭先生冷冷地道。

那俊男虽然功夫不弱,但是在四大高手的围攻下,连连中招,最后实在撑不住,瘫倒在地。

其中三人围住那俊男,一名随从过来帮助谭先生清理包扎伤口。

“妈的,是谁在这里打架……!”远处传来叫嚷声,声音之中,一名身材高大的捕头领着一群衙差快步而来。

这些衙差个个如狼似虎,奋勇而来。

薛破夜心里有些鄙视:“和那些警察一样,每次等事情结束才出场,一路货色!”

第三章 【百善坊】

谭先生的肩头被处理好时,那些差役已经奔近过来,那捕头看了地上美女的尸体,惊骇无比,叫道:“弟兄们,出人命了!”率先拔出了佩刀,身后七八名差役也纷纷拔刀在手,将谭先生围在中间。

帮谭先生处理伤口的随从正要发火,被谭先生制止,冷冷地看着众人。

见到官府来人,薛破夜不愿掺合进去,撇过头去。

见三名随从依然围住那遍体鳞伤,已是奄奄一息的俊男,捕头阴沉着脸道:“你们是哪里的逆贼?竟敢在青天白日伤人性命,还有王法吗?”

谭先生根本不做理会,淡淡地道:“点了他穴道,可别让他自尽了.”

就有一名随从上前点了那俊男几处穴道,那俊男顿时昏死过去。

捕头见这几人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甚是恼怒,喝道:“老子问你的话没听到吗?都给我绑了,拿到衙门再说。”

手下中捕快便要动手,谭先生冷笑道:“我正要去衙门,问问王国贞是怎么办差的,青天白日,在这西子湖畔,竟然有人敢行刺本官,我倒要问问这些巡街的衙差是干什么吃的!”他声音不大,但说出的话却有一股别样的威严。

薛破夜心里一震:“这老头是个官?”

他来到这个世界也有大半个年头,知道王国贞乃是杭州府尹的名讳,是四品大员,这谭先生出口直唤其名,若不是猖狂,那便是官位比王国贞还要大。

捕头听谭先生口气,似乎明白什么,小心翼翼地道:“你……你是何人?”

谭先生并没有说话,身边随从已经从怀里掏出一块银色的牌子,亮在捕头眼前,薛破夜离得远,也不知道那牌子上写着什么,倒是见那捕头看了看牌子,脸色刷地变的苍白,额头冒汗,忙不迭地跪倒:“小人不知道大人来此,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身后那一干衙差见状,也呼啦啦地齐齐跪倒,连称“该死!”远处那些游客们那见这边怪事连连,都是又惊又奇。

谭先生冷哼一声,淡淡道:“这两个便是青莲照的妖众,还不带回衙门关起来!”

捕头忙不迭地爬起,叫道:“还不拿下他们!”衙差们急忙上前,抬了尸体和俊男狼狈而去,谭先生防备有人在中途抢人,示意两名随从跟去。

见衙差们离开,那捕头带着剩下的两名衙差伺候在旁,诚惶诚恐。

光滑的青石路面,鲜血殷红,一种诡异的色彩。

“小兄弟,无需害怕,这两个是青莲照的妖孽!”谭先生赞赏地看着薛破夜,满面含笑道:“多谢你刚才仗义出手啊!”自然是指薛破夜砸出砚台延缓了俊男的攻势。

薛破夜感觉自己心跳加速,这也不是胆小怕事,说句实话,薛破夜自认还是个胆量极大的人物,只是连番变故,颇有些心境不宁。

青莲照,薛破夜却也隐隐听过,以他的理解,就是民间的地下组织,似乎对朝廷很不满,经常做出些杀富济贫反抗官府的事情来,据说有些地方还被杀了不少的官吏,是朝廷眼里的刺头,向来是清剿的对象。

据说青莲照里有些人善使妖术,蛊惑百姓,官府称他们为“妖人”,诛杀不误。

“不敢不敢!”薛破夜深吸了口气,淡淡一笑:“原来老先生是朝廷大员,失礼失礼!”也不多说,开始收拾东西,准备闪人,官府的事情自己目前可掺合不起。

谭先生见状,嘿嘿笑道:“小兄弟看来是要走啊!”

薛破夜叹道:“小人只是混口饭吃,不敢打扰大人,告辞告辞!”背起旁边的布袋,从地上拾起残破不堪的卦幡,便要离开。

谭先生抚须道:“小兄弟,你连桌椅也不要了吗?”

薛破夜摇头道:“不要了,不要了!”还是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

猛听谭先生沉声道:“且慢!”这声音说不出的浑厚,薛破夜不由自主停住了步子,心里虽有些突突,但面上平静如常,回过头去,平静地道:“老……谭大人还有事?”

谭先生仔细地打量了薛破夜一番,笑道:“突逢此劫,你竟然平静如常,果然是好心境!”

薛破夜淡淡地道:“咱们算卦的,讲的就是心静气平,世事难料,保持一颗平常心就好!”口中堪堪而言,但心里却砰砰直跳,老小子不会把自己也带回衙门吧。

谭先生抚须笑道:“好个平常心!小兄弟,你成日算卦,有没有算算自己的前途?”

薛破夜摸了摸自己尖尖的鼻子,悠然道:“平平安安,得享此生!”

“哦!”谭先生哈哈笑道:“看来小兄弟把自己的路已经算好了。”顿了顿,叹道:“平平安安,得享此生,话虽这样说,但真要如此,又谈何容易。”

薛破夜一躬身,道:“恕小人失礼,家中还有些琐事,先请告辞了!”

那捕头在旁听得直冒冷汗,这算卦的也太*了,敢这样和大人说话,大人竟然还不生气,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

“对了!”谭先生忽然道:“小兄弟,若是有事,可以去杭州府衙找我,我只怕要在那里住上一阵子。”

薛破夜淡然道:“如若有空,自当去拜会老……嘿嘿,谭大人……!”一挥手,非常潇洒地抬步而去。

谭先生看着薛破夜远去的背影,嘴角竟然浮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

……

薛破夜确定谭先生那一干人看不见自己,才松了口气,奶奶的,今天差点出了大事,想不到竟然出手帮助一名朝廷大员对付青莲照的人,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运气背。

那谭先生古怪的很,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官位。

薛破夜半年前来到了这个世界,惊奇于世界的奇妙和命运的曲折,虽说如今世道上盛行穿越,但薛破夜向来只以为那是书里面的故事,一种艺术加工而已,当这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时,薛破夜才感叹世界的奇妙。

虽然对另一个世界的父母兄弟颇有依恋,但是强烈的时代融入感让薛破夜很快适应了这个时代。

在薛破夜的时代,赵匡胤来了个“陈桥兵变”,黄袍加身,逼后周恭帝禅位,建立了赵宋王朝。

但薛破夜平时在茶馆听书,却发现时代已变,根本没有什么“陈桥兵变”,后周也顺顺当当地传了几代,直到北方侯爵起兵,攻克了京城,建立大楚国。

如今这大楚国也延续了一百多年,算得上国泰民安。

一句话,薛破夜来到了一个他从未听说过的历史朝代,开始了一段新的生命历程。

杭州府算是大楚国境内的大都市,繁华的很,也是江南一带经济文化中心。

杭州的丝绸、青溪龙砚、西湖绸伞、邵芝岩毛笔、富阳纸、王星记扇子都是天下闻名,也是个中极品。

虽说城内繁华似锦,车水马龙,一派盛世景象,但在城西,却有一片贫民窟,无数的穷人聚集在此。

进入贫民窟之前,要经过一个牌坊,牌坊高高立着,上面写着“百善坊”三字,也算是贫民窟的名字。

薛破夜疲惫地经过牌坊,走进了贫民窟,很简单,薛破夜如今还居住在这个地方。

贫民窟里都是一些矮小脏乱的房子,有些房子甚至有倾塌的危险,但里面依然住着人,几乎每间房子都居住的满满的,和城东富人区比起来,这里就是地狱。

阵阵腐烂酸臭的味道钻进薛破夜的鼻孔,虽然已经在这里居住了好几个月,但是薛破夜依旧无法适应这种难闻的味道。

在狭窄的缝隙拐了几个弯,好不容易走到一间矮小的房子前,薛破夜高声叫道:“我回来了!”

一个清脆娇嫩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欢呼道:“破夜哥哥回来了!”

第四章 【施银】

薛破夜脸上露出温柔的微笑,盯着那扇竹门。

竹门推开,一个极为清秀的少女欢喜地出来,她也就十七八岁,清秀可爱,笑起来时,一双眼睛宛若新月,异常好看。虽然身在肮脏的贫民窟,但她却给人一种清鲜自然的感觉,看起来干净清纯。

后面叽叽喳喳一片,竟然跟了好几个小孩。

这些小家伙高矮不一,大的有十岁左右,小的就五六岁,虽然衣裳有些破旧,却也干干净净。

“破夜哥哥,破夜哥哥!”

孩子们也欢声叫喊,共有五名孩子跟在后面,上来接过卦幡和布袋子。有一个五岁的家伙更是厉害,抓住薛破夜手臂,空吊起来,呵呵笑个不停。

见那卦幡残破不堪,少女皱起秀眉:“破夜哥哥,出了什么事吗?”薛破夜自然不会让他们担心,呵呵笑道:“路上被一条野狗追赶,我用卦幡打狗,怕是弄坏了,等品石回来重新做一个便是!”

少女点了点头,拍手道:“孩子们,回去了,回去了!”

薛破夜缓步走进了屋子,屋子里面虽然很是狭小,却被隔成三间小房子,靠左的房间倒是大些,是孩子们平日居住的地方,中间是大堂,角落铺了一张床,是薛破夜和品石睡觉的地方,靠右的小屋子便是少女月竹的。

屋子里虽然拥挤,但收拾的井井有条,干净无比,和四周那些贫民窟的房子大不相同。

薛破夜在椅子上坐下,左右看了看,忽然问道:“月竹,中午你们吃的什么啊?”

话一出口,月竹的脸色立刻黯淡了下去。

孩子们也是面色黯然,偷眼看着月竹,只有那五岁的小家伙撅着嘴,委屈道:“破夜哥哥,有人抢,我们没吃饭,抢走了!”虽然话说的不清晰,薛破夜却听得明白,脸色立刻沉了下去,盯着月竹,问道:“出了什么事?你们还没吃饭?昨天不给你留下银钱了吗?”

月竹叹了口气,将薛破夜的布袋子挂在墙上,并没有说话。

月竹姓萧,有一个哥哥叫萧品石。

薛破夜刚穿越过来时,人生地不熟,幸亏他们兄妹收留,这些小家伙也都是他们兄妹收养的孤儿,论起资历,却是比薛破夜先拜山头。

“孩子们,告诉破夜哥哥,是谁抢了你们的饭食?”薛破夜按捺愤怒,轻轻问道。

“是,是那个胡三!”一个孩子终于道。

薛破夜霍然站起,咬牙道:“奶奶的,都欺负到我的头上了!”便要冲出去找胡三,月竹忙拉住道:“破夜哥哥,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薛破夜看着几个被饿得头晕眼花的孩子,恨恨道:“老子找他算账!”挣开月竹,冲出了竹门。

他随手从旁拉过一根木棍,气呼呼地穿插在狭小的道路上。

胡三是贫民窟有名的人物,平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虽说为人不怎样,但向来没招惹过薛破夜这边,萧品石是个愣头青,惹上拼命的主,贫民窟那些无赖向来不敢招惹。

胡三的屋子是个草屋,矮小的很,薛破夜来到门前,握紧木棍,站在门边,高叫道:“胡三在吗?胡三在吗?”

就听屋里响起动静,片刻,木门推开,一个脑袋探了出来,薛破夜猛一吸气,照着脑袋一棍子打了下去,那人“哎哟”叫了一声,身体前栽,翻倒在地。

薛破夜狠狠地道:“你个王八蛋,敢抢我的东西,找死吗?”

那人头上顿时冒血出来,捂着头,抬起看了看薛破夜,竟然没有怒色,反而一副伤心的摸样:“薛大哥,你,你饶命!”

“饶命?我操,你抢了我的东西,这怎么说?”薛破夜想到那几个饿得发慌的孩子,气不打一处来。

胡三瘫坐在地,苦着脸,“薛大哥,小弟也是没法子,真的没法子!”

“没法子?”薛破夜提着棍子,摸了摸鼻子,道:“我倒想听听,你怎么个没法子,是肚子饿了,还是天生就想做强盗!”

胡三摇了摇头,脸上一副悲苦之色,鲜血顺着他的额头流下来,他却似乎毫无感觉,声音有些发颤:“我,我娘要死了,她患了重病,要死了,我没本事,只能先弄些吃的给她,我……我该死!”竟然抡起手掌,抽起自己的脸来。

薛破夜一怔,弄不清这胡三耍什么花样,略一沉思,扔下木棍,推门而入。

刚一进屋,一股腥臭味扑鼻而来,熏得薛破夜几乎要呕吐出来,昏暗的屋子里,又脏又乱,东西凌乱地放了一屋子,屋子西角放着一张床,一个老妇人躺在床上,正不停的咳嗽,几乎都要将心肺咳出来。

她呼吸粗重,薛破夜微微一停,就知道病的不轻。

“三儿,谁……谁来了……?”老人声音嘶哑低沉。

薛破夜走了过去,微笑着柔声道:“胡大妈,我是薛破夜,听说你病了,我过来看看你!你……还好吧?”

老人有些激动,似乎要挣扎着坐起来,但终于还是没能起来,咳嗽一阵,有些欢喜:“有客人……三儿,倒……倒茶……!”

胡三品行不好,家里少有人来,薛破夜突然而来,老人有些意外,却也欢喜。

胡三垂泪站在旁边,感激地看了薛破夜一眼,应道:“是,妈!”

薛破夜冷冷地看了胡三一眼,道:“都病成这样,怎么还不看大夫?”

胡三尴尬无比,声音有些无奈:“没……没银子,赵郎中过来看了一下,说这病很重,要送到医馆!”

赵郎中是贫民窟的土郎中,小病倒也能看,但大病却不敢碰了。

薛破夜白了胡三一眼,耳中响着老妇人剧烈的咳嗽,终于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扔给胡三,冷冷地道:“这是二十两银子,你先拿去,快送大妈去医馆,再迟可就真晚了!”也不理会,向老妇人柔声道:“大妈,三儿马上送你去医馆,大夫一瞧就好了,过两天破夜再来看你!”

胡三是目瞪口呆,不敢置信,看着手里的银票,眼眶不由红了,泪水顿时滑落下来,“扑通”跪倒在地,连连叩头:“薛大哥,我……你……!”一时哽咽,说不出话来。

薛破夜理也不理,径直出门,还是回过头来:“多做些好事,可以积德!”撇下感激不尽的胡三,快步而回。

想到自己本来是来算账的,反倒赔下二十两银子,真他妈郁闷。

想到家里一群孩子,薛破夜啐了一口口水,转头向街口而去。

街口卖了两只烧鸡,十斤牛肉,再买了些瓜果,顺便带了两坛酒回到家中。

大家看到薛破夜带回的东西,又惊又喜,欢天喜地。

萧品石也恰巧回来,他每日去做力活,挣些银子养家。

萧品石个头不高,但身体结实,皮肤黝黑,散发着健康的色泽,为人憨厚,心肠很好,但嫉恶如仇,若是有人冒犯,拼了性命也要争斗。

见到烧鸡牛肉,还有酒水,也是开心无比。

一家八口围坐在一起,尽情享用美食,看着大家吃得开心,薛破夜感觉自己的第二次人生确实不错,至少,拥有一种别样的温馨。

第五章 【闲话】

大家正吃的不亦说乎,萧品石忽然问道:“大哥,你今日生意很好吗?怎么有钱买这许多吃的?”

薛破夜今年二十三,萧品石二十一,小了两岁,所以萧品石称呼薛破夜为大哥。

薛破夜正往嘴里塞了一块牛肉,吃得正香,回道:“今日碰上个猪头少爷,傻不拉基的,让我帮他成神,给了些银子。”

“成神?”大家都愣住。

薛破夜哈哈一笑,摸了摸鼻子:“只有猪才以为有神仙呢。”

一个孩子叫道:“破夜哥哥,你也给我算命,我长大可以做什么啊?”

“你啊?”薛破夜摸着他头,柔声道:“你长大了可以做大将军!”那孩子眼睛一亮,兴奋的很,激动道:“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破夜哥哥,那我呢?”“还有我,还有我!”

其他孩子纷纷叫嚷起来。

“你,丞相!你,御史,还有你,你可以做都督……!”薛破夜爱怜地看着这些小家伙。

孩子们都是兴高采烈,激动无比,引得月竹和品石也呵呵直笑。

“今天湖边出了人命,你们晓得吗?”萧品石灌了一口酒,忽然道:“听说有个女人被一个老头杀了,后来还来了一群衙差,有一个男的还被抓了。”

湖边自然是指西子湖畔。

听到品石提起这事,薛破夜心里一震,但面上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只随意“哦”了一声。

月竹脸上露出担忧的神情,轻声道:“哥,知道是什么人吗?”

萧品石神色有些黯然,低声道:“听说是青莲照的人,他们好像要刺杀那老头,反被老头给伤了。”

“哦!”月竹轻轻叹了口气,小巧的红唇动了动,似乎要说什么,终究还是没能说出来。

听到“青莲照”三字,几个孩子竟然齐声唱道:“青莲照,苍天耀,气的皇帝哇哇跳!”

“我的小祖宗们,你们瞎唱什么啊!”月竹急忙制止,这可是造反的歌谣,岂能随意传唱。

青莲照虽然被官府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但因为做了不少劫富济贫的好事,百姓倒是颇为喜爱。

当然,这种喜爱只能是暗地,谁若公开支持青莲照,自然也会被打成叛党。

“那老头是什么人?很厉害吗?”月竹又问。

品石撕了一块牛肉放入嘴中,摇头道:“不知道,不过肯定是大官,说不定还是从京都来的大员呢,那些衙差见了都下跪的。”顿了顿,呵呵一笑,道:“不过我也是听人说的,不知道是真是假!”

“哦!对了,品石,你那边生意怎样啊?”薛破夜岔开话题。

萧品石帮着一家米店做力气活,成日搬运送货。

“还行,不过这两天倒有一件怪事!”品石来了兴趣,凑近道:“南城有个鸿雁塔,你们晓得吧?”

月竹和孩子们都点头,薛破夜虽未去过,却也听过,点头道:“晓得!”

鸿雁塔在杭州府南城,那边人迹已经有些稀薄,比不得城中心的车水马龙。

后周末年,西北楚侯起兵伐后周,兵锋所指,所向披靡,但是杭州众守将却殊死抵抗,主将副将十六人全体阵亡,当真是可歌可泣,后虽建立大楚国,但众将的事迹依然广为流传,大楚国陛下为抚民心,表彰忠烈,便在杭州南城修建了鸿雁塔,算是祭祀忠魂。

虽说修建了鸿雁塔,但真正敢去祭祀的人却不多,除了那些胆子极大,性子极正之人,普通人甚少前往。

谁知道这鸿雁塔是不是朝廷用来辨别善民的工具,朝廷的伎俩可是多的很。

“那鸿雁塔旁边有个小酒楼,向来是从我们这边买米,我送了好几次,开业也没多久,昨天忽然歇业了。听说那老板当初花了好几百两银子才盘下这店铺,如今没有挣到银子,反而欠下许多饥荒来,今天我们掌柜的带我们上门讨债,想不到里面已经围了一大群人,都是要债的!”萧品石啐了一口,有些失意道:“我们挤都挤不进去。”

薛破夜眼睛忽然亮了起来,问道:“要债?欠了多少银子?”

“怎么也有三四百两吧!”萧品石喝了口酒:“那老板现在想走也走不了,店铺外面都有人守着。”

“哦!”薛破夜越来越有兴趣:“生意那么差?”

萧品石摇了摇头,有些惋惜道:“酒楼布置倒很是漂亮,不过那个地方有些偏僻,像那样的酒楼,若在繁华地段,没有几千两银子,说什么也拿不下来。那老板就是图便宜,所以买了下来,而且花了不少银子装潢,可是开业后,生意极差,那些伙计的工钱和酒楼日常花销都挣不出来!”

“那老板不准备做了?”薛破夜挪了挪屁股,凑近一些。

“还做?”萧品石呵呵笑道:“那些要债的说了,三天内若还不了银子,就要砸店拿东西,那老板现在吓得和孙子一样,躲在店里不敢出来,哪里还敢做生意。”

“好啊!”薛破夜一拍大腿,大叫一声,兴奋无比,吓了大家一条,都十分诧异地看着他。

薛破夜嘿嘿笑道:“咱们发财的机会来了!”

“破夜哥哥,你……你说什么啊?”月竹疑惑道:“什么发财啊?”

薛破夜起身伸聊个懒腰,悠闲地摸了摸鼻子,向萧品石道:“品石,明天你带我去那酒楼看看!”

萧品石呆了一下,张了张嘴,问道:“大……大哥,你要去那里做什么?”

“做什么?”薛破夜莫测高深地笑了笑:“去接手酒楼啊,发财去!”

“接手酒楼?”月竹和品石齐声惊呼。

这可真是他妈的伟大的想法啊,可是,对于现在的薛破夜来说,凭什么去接受酒楼,虽说老板欠了一屁股债,但是那酒楼毕竟是货真价实,值不少银子。

有些惊讶,但品石还以为薛破夜是在开玩笑,怔了片刻,呵呵笑道:“大哥,等咱们挣够钱,自己开一家酒楼就是。现在,呵呵,现在……!”

现在一穷二白,连温饱都成问题,还接手个屁的酒楼啊。

薛破夜不以为意,抓起酒坛喝了一口,道:“你别管那么多,明天带我去就是。”

萧品石这才知道薛破夜是当真的,皱起眉头,“大哥,我明天还要……!”薛破夜已经打断道:“从明天起,你别上班了,咱们发财去!”见大家一脸惊异之色,薛破夜忽然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放在桌子上。

孩子们倒是不懂什么,依然大块吃肉,月竹和品石见到银票,都是惊骇万分,无比震惊地看着薛破夜。

“这里总共有三百四十两银子,是这阵子那些猪头大少的赏钱,虽说不多,不过……!”薛破夜微笑道:“盘下那酒楼应该差不多吧!”

萧品石努力摇了摇脑袋,清醒过来,沉默片刻,还是道:“大哥,虽说这有三百多两银子,可是那酒楼布置的极为华贵,若想整个盘下来,没有五百两银子怕是下不来。”

薛破夜神秘一笑,抚摸着旁边一个孩子的小脑袋,悠然道:“说不定那老板两百两银子就盘给我们呢?”

第六章 【软磨硬泡】

翌日吃过早饭,薛破夜给月竹留下了十两银子,让她去给孩子们买几件新衣服,然后在萧品石的带领下,来到了城南。

还未走近,远远就见到了那高耸入云的鸿雁塔,那是一坐楼阁式的宝塔,共有八层,层层叠嶂,更有外挑的游廊,宝塔耸立在翠绿的树林之中,看起来威严而庄重。

这边果然人迹不多,稀稀落落,和城中的热闹喧天相比,相差极大。

“大哥,你看,那就是酒楼!”萧品石指着远处道:“那些要债的还没走呢。”

薛破夜沿着手指看去,只见不远处,果然矗立着一座高大的酒楼,共有三层,看起来极有气势,薛破夜心里暗叫:“我的乖乖,这样的酒楼,要是放在我的时代,只怕要好几百万吧。”

不过这片区域果然有些偏僻,虽然酒楼前有一条平坦的大道,但是行人稀少。

诺大的酒楼,却显得很是冷清,酒楼四周晃动着不少人,只要有人靠近,便有人靠上来,气势汹汹地将人吓走,显然就是那些要债的。

薛破夜摸了摸鼻子,嘴角露出古怪的微笑,叹道:“果然是个好楼子,地方也清净,我可是找到宝贝了。”

两人快步来到酒楼前,只见酒楼匾额已经被摘了下来,挂匾处空空荡荡,颇有些难看。

“兀那小子,干什么的?”还没靠近大门,两个粗壮汉子已经气势汹汹地过来,喝道:“这里不做生意了,快走快走!”

萧品石附耳道:“这是那些债主雇来看守的,怕酒楼老板跑了.”

薛破夜点了点头,向那两人微笑着抱了抱拳:“两位大哥辛苦了!”

那两人愣了一下,见薛破夜很讲礼貌,声音倒小了下来,高个大汉道:“兄弟,这酒楼歇业了,做不得生意,要是想喝酒,那请到别处去吧。”

薛破夜含笑摸着鼻子:“小弟倒不是过来喝酒,我想进去见见老板。”

两人戒备起来,散在四周的其他人也都注意这边动静。

“见老板?”高个大汉皱眉道:“兄弟,没有什么大事,我劝你还是别见他,早些离开为好。那狗崽子欠下一屁股的债,大伙都在等银子,说不得,还要扭他见官。”

薛破夜淡淡一笑,不以为意,平静道:“小弟知道这老板欠下大伙的银子,所以过来为大家伙解决这事。”

“哦?”两名大汉都有些奇怪,仔细打量了薛破夜一番,普普通通一个人,看起来摸不出几两银子,怎么解决事情?矮个大汉有些不信,试探道:“解决?如何解决?你有银子?”

薛破夜嘿嘿一笑,“两位大哥放心让我进去就是,你们这许多人,难道怕我能把他带跑了。我进去和那老板有话说,自然对你们有好处。你们围着他,他也不能变出银子,可我若进去,说不定真能变出银子。”

两名大汉将信将疑,但见薛破夜自信满满,也有些犹豫。

萧品石上前道:“我是邵记米行的伙计,这是我大哥,他有主意,你们快些让我们进去。”

两名大汉对视一眼,终于努了努嘴,示意他们进去。

薛破夜抱了抱拳,率先进了酒楼。

只见一楼大堂极为宽阔。摆放了十几张桌子,桌椅都显新,自然是没用多久。东角设了柜台,一个伙计正在里面伏案沉睡,呼噜声颇有力道。

屋子里静悄悄的,靠后有楼梯,楠木所制,坚固牢靠。

薛破夜和萧品石从柜台边走过,那伙计竟然毫无知觉,依然呼噜震天,那脸上竟然还洋溢着猥亵的笑容,也不知道梦到了些什么。

柜台旁边就是楼梯,两人慢慢上去,只走到半中间,就听到上面传来唉声叹气的声音,更有女人伤心的啼哭声。

薛破夜知道是酒楼老板在上面郁闷。上了楼梯口,入眼处,只见二楼却是一个一个的雅间,共有八间,装潢也很是华丽,楼梯口摆放了几盘花草,颇是清鲜。

二楼有个小厅,一个四十多岁的黑衫中年人正苦着脸,满面憔悴,旁边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正低声抽泣。

这两人显然都沉浸在苦闷中,薛破夜和萧品石过来,两人竟然毫无察觉。

“宋老板!”萧品石之前送过米,知道老板的名姓,出声叫道:“我大哥来看你了!”

黑衫人身子一震,被惊的魂飞魄散,料不到忽然有人过来,见到是薛破夜两人,才站起身来,警惕道:“你们是什么人?哪家铺子的?我说过现在身上没银子,打死我也拿不出来。”

萧品石上前呵呵笑道:“我是邵记米行的伙计,之前经常给你送米,忘记了?”

黑衫人宋老板听到这话,紧张的表情反而松弛下来,软软地坐下,倒了杯茶,自己一口而尽,淡淡地道:“邵记米行?我记得,好像欠你们四十两银子。”

薛破夜微笑道:“宋老板别误会,咱们可不是来讨债的,是来替你还债的。”

宋老板一愣,看了看薛破夜,皱眉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替我还债?”苦笑一声:“来奚落我吗?”薛破夜不以为意,四周看了看,叹道:“这么好的酒楼,突然就要歇业,真是可惜!”似乎很痛心地摇了摇头。

那妇人见有人来,已经回避下去。

“宋老板,在下这次过来,绝对没有恶意,也绝不敢奚落您,确实是想过来为宋老板排忧解难的!”薛破夜收起笑容,正色道:“我听说再有两天你还不起银子,那些债主就要砸店拿东西,这样壮观的酒楼毁于一旦,你不觉得可惜吗?”

宋老板也是长叹了一口气,摇头道:“我花费所有积蓄,盘下这酒楼,本想以此为业,实在料不到竟然有今日。”四周看了看,露出留恋之色。

“两位请坐!”宋老板此时很是无助,虽说对薛破夜还存有疑虑,但是态度却好了不少:“夫人,上茶!”

薛破夜和萧品石在桌边坐下,直入主题:“宋老板这酒楼卖不卖?”

“卖酒楼?”宋老板有些吃惊,脸色有些难看:“阁下这次过来,难道是打这酒楼的主意,想盘了楼子去?”

薛破夜点头道:“在下就是这个意思。”

“不卖!”宋老板干脆地拒绝。

薛破夜丝毫不急,摸了摸鼻子,平静地道:“宋老板,这话还是先想想再说。”

“不用想了!”宋老板脸色有些发青,霍然站起,直接下了逐客令:“两位如果没有其它事情,还是离开吧!”

薛破夜不动声色,淡淡道:“宋老板,我有些奇怪,外面围了不少人,这些人都是干嘛的?”

宋老板身子一软,又瘫坐下去。

“据我所知,宋老板虽然经营这酒楼不过半年,但是亏空却不少,初步估计,外面欠下的银子大概有四五百两,这可是大数目。”薛破夜似乎对自己的手掌很感兴趣,轻轻抚摸,眼睛不看宋老板看自己的掌心:“你当初的银子不过盘下了店面,后来这些桌椅,装潢,器皿,还有伙计的工钱,官府的税收,这都够你吃一壶的。”

宋老板已经满头大汗,神情萎靡。

薛破夜斜视一眼,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继续道:“如今你算的上是倾家荡产了。外面那些家伙,哪个不是虎视眈眈死看着你,等到他们给的期限到了,那些人就会如狼似虎,疯狂地冲进来,把你的酒楼撕咬成粉碎。”

宋老板脸色煞白,显然被薛破夜这番话吓住,汗流浃背,不由自主地问道:“我,我该怎么办?”

薛破夜嘿嘿一笑,悠然道:“怎么办?好办,把这些麻烦全部交给我,我来替你承担!”

第七章 【盘楼】

“你,你替我承担?”宋老板疑惑道:“你如何替我承担?”

“还是那句话,把酒楼盘给我,所有事情我来办。”薛破夜声音低沉:“你自己也知道,这酒楼只剩下两天期限,你今日若不卖,到时想卖也卖不了了,这个地段生意难做,有你的前车之鉴,除了我这种傻子,只怕没人敢接!”

宋老板叹了口气,坐在椅子上沉思,那妇人忽然端着茶水过来,显然听到了刚才的话语,将茶奉给两人,然后很是伤感地道:“当家的,你,你还是卖了楼子吧。这楼子不卖,这道坎咱们过不去。”

宋老板看着薛破夜,终于道:“贵姓?”

“薛破夜!”

“薛兄弟,你准备出多少银子?”宋老板终于妥协,在如此严峻的形式下,他的选择实在不多。

薛破夜轻抿了一小口茶水,很惬意:“宋老板,我倒想问问,当初你是花了多少银子盘下这店铺的?”

宋老板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七百两!”

薛破夜淡淡一笑,狗屁,能说出七百两,那么真实的金额自然更低,但面上点头道:“那就好说了。”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我出二百两!”

宋老板吓了一跳,一旁的萧品石也是有些紧张,虽说这个地段的店面价格很低,但是这样大的一座酒楼,二百两银子也实在太低。

萧品石嘴巴动了动:“大哥,你……!”

薛破夜悠然道:“宋老板听清了吧,薛某愿拿出二百两银子,盘下你这酒楼!”

宋老板头摇的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二百两银子就要盘我的店,这连我那些欠债都还不上,你是在开玩笑吧!”

“你看我像开玩笑吗?”薛破夜正色道:“之前我说过,你的事情我来担,你外面的欠银我来还。我给你二百两银子,你自己揣着,我保你出这个酒楼!”

萧品石吓了一跳,拿出二百两银子,然后再代还债务,这加起来有六七百两,大哥哪里来这么多银子?难不成发傻了吗?

宋老板显然是动心了,脸上禁不住露出喜色,但依然道:“薛……薛老板,我当初盘下这酒楼就花了七百两,这些欠银都是后来装潢买桌椅器皿欠下的,共有五百两,加起来可是一千二百两,这酒楼可是价值一千二百两,你只拿出二百两,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吧!”虽说薛破夜衣着普通,但是口气甚大,宋老板开始称呼他为“薛老板”。

“经营不善,亏空巨大,宋老板不会把这些全算在我头上吧?你这酒楼加桌椅器皿,我估计不会有人出银超过四百两,前车之鉴,大家都知道,这个地方生意只亏不赚,谁还敢过来找死?”薛破夜阴笑道:“富贵有钱的主,他们自然会选那些繁华地段,这种冷清偏僻之处,估计没几人惦记吧?”

宋老板心里“嘎嘣”一下,冷汗直冒。

其实他早已找人出售酒楼,但这个地方生意实在太差,没有人愿意购买,即使有的,那更是趁火打劫,出的银子让人吐血。

薛破夜今日虽说只愿意拿出二百两银子,但连上欠债,却等于花了七百两,可说出价极高了。

宋老板之前已经是心灰意冷,虽说有酒楼在手,但是债主逼上门,手上却没几两银子,伙计倒是哗啦全跑了,先前只望能偿还债务,快些脱身就是,想不到今日竟然来了个大救星,还有希望揣着二百两银子离开,精神忽地上来,但表面还显出为难之色:“这,薛老板,这酒楼是我的心血,若不是遇此艰难,实在不忍出手,如今你既然诚心要盘过去,那就给我再添些!”

薛破夜冷冷一笑:“一百九十两!”

“什么?”宋老板不明白。

“你侃一次价,我就减十两,哈哈,薛某已经仁至义尽,你可别得寸进尺!”薛破夜抿着茶,悠闲无比。

“不行,二百两!”

“一百八十两!”

宋老板一身冷汗,奶奶的,两句话就降了二十两,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一拍桌子:“成交,立据为证,现银一百八十两,外加替我偿还四百八十六两白银,这酒楼就是你的了!”

薛破夜缓缓站起,微笑道:“宋老板痛快,若不介意,咱们现在就立据交易!”

当下双方便立了字据,书“今宋浅和薛破夜立字约定,薛破夜付现银一百八十两,另替宋浅偿还欠银四百八十六两,合计六百六十六两,购下宋浅名下酒楼一间,双方立字为据,生死不悔!”一式两份,两人都按下了手印。

萧品石在旁看的又是惊喜,又是担心。

想不到酒楼真的被盘了下来,如同做梦一样,终日为温饱奔波,何曾想过有今天。但却又很是担心,这外债四百多两银子,哪里有钱偿还?薛大哥不会是一时冲动,头脑发热盘下了酒楼吧?这后面的事情可是大大的麻烦了。

字据签好,薛破夜正要拿出银票,宋老板忙道:“别急别急,薛老板,银子别急着掏,事情还得缓一缓!”

薛破夜皱起眉头,问道:“宋老板莫非变卦了?”

宋浅急忙摇头笑道:“薛老板误会了,白纸黑字,宋某再无德,却也不会反悔!”

“那为何要缓一缓?”薛破夜倒有些奇怪了。

宋浅脸上划过一丝狡黠,缓步走到了窗户旁边,静静地凝视着下面,那里正有几个身影来回走动,轻声道:“等你送我出去了,你再将银子给我,我也将房契给你。”

薛破夜立刻明白,这家伙显然是害怕交出房契后,那些讨债的依然把债务算在他头上,到时薛破夜若不归还房契,那可是得不偿失了。

薛破夜呵呵笑了几声,朗声道:“宋老板,薛某既然说过让你出去,自然会让你堂堂正正离开,不需偷偷摸摸。你出面说声,让那些债主现在全部过来,咱们三堂对面,将事情说个明白。”

宋浅脸上露出紧张之色,声音有些软:“让……让他们过来?”

薛破夜点了点头,看起来很轻松:“既然我要代你偿还欠银,你总要当面和他们说清楚,我也好认认自己的债主!”

宋浅犹豫了一下,点头道:“你等等!”麻利地下楼而去。

片刻,就听下面宋浅高声道:“把你们掌柜的都叫过来,让他们过来拿银子!”

下面响起一阵嘈杂声,听到楼梯蹭蹭响起,宋浅已经回来,有些紧张道:“和他们说了,应该不会等太久!天已正午,薛老板和这位兄弟坐一坐,我和内人去弄几个小菜,中午喝上几杯!”麻烦似乎得到解决,宋浅颇有些兴奋。

薛破夜乘机巡查酒楼,发现酒楼后面还有一个院子,靠左边有口水井,水井旁是个大厨房,右边有一排房子,大概有五六间,倒像是居住的地方。

院中长了一颗大树,树干极粗,枝繁叶茂,树下倒是乘凉的好所在。

中午几人便在一起用餐,菜肴虽不多,但很是可口,萧品石吃的津津有味,惬意无比,薛破夜只是和宋浅说些题外话,无非感叹生意难做而已,一旦说到敏感之处,两人都是会心一笑,停止话题。

刚刚用过午餐,就听酒楼外的大道上传来马嘶声,声音嘹亮,响遍四周。

第八章 【还债】

第一个来的是装潢行的胡老板,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人一入店,立刻高声叫道:“宋浅,听说银子备好了?那好得很,趁他们还未过来,先把我的一百八十两还给我。”

宋浅虽说和薛破夜达成了协议,但依然十分尴尬地上前,赔笑道:“胡老板请坐,先喝杯茶,咱们慢慢说。”

胡老板一翻白眼,冷哼一声,讽刺道:“当初找上我们装修,那时可是指东画西,宋老板可威风的紧啊,如今却这样低三下四,我倒有些不受用。”

宋浅干咳几声,讪讪笑了两下,脸上的肌肉抽搐起来。

薛破夜冷眼旁观,并不说话,胡老板自然也没将薛破夜当回事,只是冷冷看着宋浅:“你让人找我过来,想必是银子备好了,废话咱们也就不说了,拿银子,我走人.”说完,大手已经伸在宋浅的面前。

宋浅很是尴尬,回头看了看神色平静的薛破夜。

薛破夜咳嗽两下,装逼地上前两步,微笑道:“胡老板别心急,银子自然不会差,等所有债主都过来,在下自然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胡老板瞥了他一眼,见是一个面容清秀,身材高大的年轻人,衣着也是普通的很,不屑道:“你是什么东西?你给什么交代?这事与你何干?”

薛破夜不卑不亢地笑道:“在下虽然没什么身份,但和胡老板说话的资格倒是有。胡老板也别急着叫嚷,等到债主都到齐,在下自然有话说。另外我想告诉胡老板,在下不喜欢东西这个称呼,在下是个堂堂正正,有理想有抱负的男人!”

胡老板一愣,这小子说话挺牛啊,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收钱的事情,没有人愿意落后,只过了大半个时辰,十多家债主纷纷上门,大都带了跟班,呼呼喝喝,嚣张无比。

薛破夜叹了口气,这些家伙在宋浅刚开业之时只怕是另一副嘴脸吧,真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宋浅在一双双吃人的眼睛注视下,只能招呼之前那在柜台睡觉的伙计倒茶斟水,殷勤的很。

薛破夜已经知道,这伙计是宋浅的外甥,叫罗大春,人倒是勤快的很,只是脑子有些直,一根筋,换句话说,就是脑子有病,隔断时间就发作一阵。罗大春父母双亡,后来跟着舅舅宋浅做些小买卖,半年前宋浅一狠心买了这酒楼,也就跟在后面在酒楼做了伙计。

“姓宋的,银子准备好了?大伙也都到了,把银子拿出来,发完我们也好回去做事!”“早拿出来多好,非要闹成这个样子!”“快些快些,废话少说,银子拿来!”

大厅熙熙囔囔,众人高声叫喊,很是杂乱。

宋浅正要说话,薛破夜已经示意萧品石叫道:“大家静一静,静一静!”

就听一个债主惊奇道:“咦,品石,你怎么在这里?”

萧品石对那人一笑,道:“邵老板,我以后就不在米行做了,先前可多谢你照顾啊!”

薛破夜明白那人是邵记米行的老板,也就是萧品石之前工作单位的老板。

萧品石这一叫,众人也都静了下来。

宋浅这才有些尴尬地向众人抱了抱拳,回头指了指薛破夜,道:“各位,这是薛破夜薛老板,今日便是他请诸位来此。”

众人看了看薛破夜,便有人叫道:“他叫我们来做什么?别的我们也管不了,伙计回去说了,是你让我们来拿银子的,废话也不要多说了,快些拿银子。”

薛破夜上前在一张大椅子上坐下,翘着二郎腿,环视众人,嘴角浮现诡异的笑意,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

众人都吃了一惊,想不到这个衣着普通的年轻人却如此嚣张,有些债主便要发难,但想这小子来历不明,在这许多老板掌柜面前毫不畏缩,说不定有些后台,暂时都按捺住。

薛破夜看倒众人或惊或怒,表情各异,淡淡一笑,不以为然,直接道:“各位,这酒楼现在是薛某人的,酒楼一切事情都由我薛破夜承担,至于宋老板欠下的银子,自然都由我来偿还!”

宋浅听完,松了口气,脸上表情轻松不少。

债主们膛目结舌,都露出奇怪的表情,半晌才有人试探道:“你说你还银子?我没听错吧?”

“没有!”薛破夜干脆道:“宋老板总共欠下四百八十六两银子,这些都有我来承担。”

宋浅忙道:“各位掌柜的,薛老板确实已经从我手里盘下了酒楼,也承诺替我偿还各位的债务,大家以后就找他了!”

就有一人沉声道:“以后?没有以后了,薛……薛老板既然愿意替宋浅还债,咱们也不说什么,现在拿出银子来,分给大家,只要还了大家银子,我们可不管是你宋浅还是薛……薛老板偿还!”

话一出口,立刻得到众人附和。

薛破夜摸着鼻子,晃着大腿,淡淡道:“你们都要现在就还银子?”

“当然,快些拿银子来。拿不出银子,咱们砸了你这酒楼!”

薛破夜冷笑道:“砸酒楼?好的很,你们快砸。老子现在欠下你们将近五百两银子,这酒楼里的桌桌椅椅盘盘罐罐加起来也不过百把两银子,你们要是不想要回银子,尽管砸就是。砸了东西,老子上衙门递上状纸,你们砸了多少,给我十倍赔偿过来。”

众人愣了一下,但瞬间都鄙视起来,靠,这小子开始耍无赖啊!

米行邵老板咳嗽一声,缓缓道:“薛老板这话说的就不好听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既然担下责任,就该清了大家的债务,好汉子做事干脆利索,可别来这些小手段!”

薛破夜哈哈笑道:“邵老板也别给我下套套,薛某向来不上当。”顿了顿,忽然直视邵老板,正色道:“邵老板,薛某有个不请之请,对你对我都有好处,不知是否愿意听一听!”

邵老板见方才一脸散漫不屑的薛破夜脸色忽然严峻起来,倒是有些奇怪,听他那样说,皱眉道:“薛老板想说什么?”

薛破夜含笑道:“邵老板,没记错的话,我应该是欠你四十两银子,对也不对?”

邵老板点头道:“不错,本是四十两二钱,那二钱就免了。”

“邵老板倒是大方,嘿嘿,邵老板,你那铺子一日能挣多少银子啊?”薛破夜摸着鼻子问道。

邵老板沉默片刻,并没有回答,这是商业机密,自然不会轻易泄底。

薛破夜眼睛一转,悠然道:“邵老板不说,薛某心里也有数,邵老板的米铺也不能算大,一个月也就百两银子的收入。”环视众人一眼,淡淡道:“这还没算伙计工钱在内。邵老板,我现在让你捡个大便宜,你这笔银子若是容我三个月,三个月后,我非但偿还你的四十两银子,还多给你十两银子,你看如何?”

邵老板一震,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外债四十两,三个月后变成五十两,这比印子钱更厉害。

其他众人一愣,迅即都惊讶起来。

“薛老板,你,你开玩笑?”邵老板眨了眨小眼睛,怀疑地问道。

薛破夜身后的宋老板冷汗直冒,原来这薛老板是这么替自己还债啊,空手套白狼,还是欠下去。不过不管薛破夜怎么弄,只要真把这摊烂屎盘子接过去,自己撇开干系,随便他怎么倒弄都行。

萧品石也是汗流浃背,大哥真是太*了,债上加债,这不自寻死路吗?

薛破夜一副洋洋得意地样子,悠闲无比,“开玩笑?不,薛某可不愿意开玩笑。邵老板,我这人说话做事利索,你若答应,咱们写下*,到时若兑现不了,薛某不用诸位抓,自己去见官入狱!”

就听胡老板在旁冷笑道:“薛老板不是在使缓兵之计吧?咱们可不吃这一套。”

第九章 【以利延债】

薛破夜斜视胡老板,不以为然,笑道:“缓兵之计?没必要。胡老板,欠你一百八十两,若是你容三个月,在下连本带利还你二百两!”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抖了抖,立刻塞回怀里,悠然道:“可别说我没银子,想要银子的就说话,但是谁要容我三个月,一百两以内,在下多还十两,百两以上,多还二十两,这可是天上掉馅饼,你们自己合计合计!”

众人见薛破夜竟然真的拿出一叠银票抖了抖,都是有些震动,如此看来,这薛老板倒真有能力偿还债务。

胡老板听说能多还二十两,眼皮跳了跳,这对他确实有很大的吸引力。

“薛老板,你这样白白送银子,目的何在?可别把大家伙当小孩子来糊弄。”一人提出质疑。

薛破夜淡然道:“目的很简单,薛某既然盘下着店铺,就想做大做强,手头银子多些,事情自然做的顺些!”

那人有些不屑道:“话算这样说,可是别到头弄得和宋……嘿嘿,和宋老板一样血本无归,到时可就还不上我们银子了!”

薛破夜瞪着那人,冷声道:“欠你多少?”

“不多,也就二十两!”那人一愣,回道。

薛破夜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张二十两银票,扔了过去,冷哼道:“可别以为薛某是在耍赖拖时间,你既然不想挣那十两银子,我也不勉强,拿回你的二十两银子便是!”

那人捡起银票,有些尴尬,心里隐隐升起失落感。

众人见薛破夜给银子如此痛快,倒冷静下来。

薛破夜看出众人心思,继续道:“各位都是酒楼从前的合作伙伴,我想,大家以后还能合作下去,酒楼开张后,依然需要不少东西,大家还是有生意做。”

萧品石在旁听得一愣一愣,想不到大哥口若悬河,如此犀利,平日却怎么没有看出来,心内颇是佩服。

宋浅见众人被薛破夜三言两语就破灭了之前嚣张的气焰,也很是钦佩。

米行邵老板终于道:“薛老板,你,嘿嘿,你说的是真的?”

薛破夜知道邵老板心意已动,这个世界利益永远可以改变人的态度,微笑道:“邵老板若想要回银子,我现在就可以给你!”说完,作势要掏银票,邵老板急忙赔笑道:“薛老板误会了!”一咬牙,道:“薛老板,品石也曾是我店里伙计,说什么也是自家人,既然你说要三个月,我便给你三个月!”

薛破夜嘴角露出微笑,看来有时候事情真的很简单,并不像想象的那样复杂。

利益,利益永远是最好的工具。

邵老板一说话,所有人都开始松动,一人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薛老板,贵……贵楼只欠我八两银子,那我三个月后,嘿嘿……!”实在不好意思说下去。

薛破夜一挥手,潇洒无比:“恭喜你,三个月,就变成十八两!”

那人兴奋无比,声音抬高:“薛老板,讲究,好,我三个月后再来拜访!”满面喜色,真是捡了天大的便宜。

萧品石过来附耳道:“大哥,你,这样……这样行吗?咱们哪里有那么多银子!”

薛破夜含笑回头附耳低声道:“有时候我喜欢赌博!”

有人开头,其它人见有大便宜可占,都纷纷表态,那收了二十两银子的老板后悔不跌,尴尬无比。

宋浅实在想不到竟然是这种结果,当真是大跌眼镜,对薛破夜叹服不已。

当下众人都拿出欠条,按照欠条数目,百两以上添二十两,以下添十两,重新写了欠条。

虽说众人心里还有些忐忑,但是一栋大酒楼在这里,到时薛破夜即使跑了,这楼盘多少也能买些价钱,大家还是能收些本钱。

虽说有些风险,但在场都是商人,商人可是在风险中求富贵。

大家在和谐友善的气氛中签订新约,喜气洋洋。

“宋老板,现在可以交易了吧!”薛破夜将宋浅带到一边,含笑道:“你的烂摊子我可接下来了!”

宋浅讪讪笑了笑,嘴巴张了张,欲言又止。

薛破夜似乎明白什么,嘴角显出诡异的微笑,凝视宋浅:“宋老板,有什么话你就说。现在咱们也算是朋友了,小弟能帮上忙的,自然是一句话的事情。”

宋浅有些献媚地笑了笑,终于道:“薛老板,如果可以,我这一百八十两银子你也可以缓一缓。你现在急需银子周转,又帮我解了大困,我自然不能在此时拿了银子去。”

薛破夜见他撅腚,就知道拉什么屎,显然是眼红那些债主从天而降的好处,所以也想分一杯羹,干脆地道:“宋老板有意助我,薛某当然求之不得。你如此有情,我自然不可无义,这银子我借来三个月,三个月后,我还你二百两!”

宋浅假意客气道:“哎,不用不用,薛老板真是,哎,你……你真是客气,那……那可多谢了!”顿了顿,又道:“薛老板,我还有一事相求,不知……!”

薛破夜爽朗道:“但说无妨,只要薛某能办,自然尽力!”

宋浅嘿嘿笑道:“薛老板,如今这酒楼是您的了,您从此以后便是酒楼的老板。如果,嘿嘿,薛老板开张大吉,不知道要不要用人,如果可以,我……!”

薛破夜立刻明白,含笑道:“宋老板是想留下来帮我?”

宋浅脸上微微发烫,有些难为情:“不知薛老板给不给机会?”

薛破夜犹豫了一下,展颜笑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宋老板如此抬爱,薛某感激不尽,只是委屈了宋老板!”心内暗道:“这家伙肯定是不放心,怕我亏本后连他的二百两银子还不上,所以留在这里监视。不过也好,老子对这行当还不怎么熟悉,有这家伙协助,应该省却不少麻烦!”

见薛破夜答应,宋浅掩饰不住兴奋,连声道:“多谢多谢,薛老板以后就不要喊我老板了,惭愧惭愧,以后叫我老宋就是!”

薛破夜点头道:“好。这样,以后你就是酒楼的二掌柜,平日那些琐事就要烦劳你了!”

宋浅感激道:“薛老板仁义,老宋一定不负所托。”说到这里,从怀里掏出一册纸张交给薛破夜,薛破夜接过看了看,正是房契,欣然收下。

萧品石将众掌柜送走后,也靠了过来,兴奋道:“大哥,你真是厉害,我先前还担心你怎么解这个围呢!”

“这点小事都摆不平,还怎么做大事!”薛破夜摸着鼻子道:“咱们可是要发大财的!”

萧品石兴奋得很,看着偌大的酒楼,掩饰不住喜色。

“对了,老宋,后院那几间房子是不是可以住人?”薛破夜忽然问道。

宋浅忙恭谨道:“后院共有六间房子,每间都布置妥当,可以住人。”有些尴尬地道:“开业之时,我怕生意好,招了不少伙计,他们都住在那里!”

薛破夜淡淡一笑,吩咐道:“老宋,后面先腾五间,一间你们夫妇住,一间我和品石住,两间孩子住,还有一间我妹妹住!”顿了顿,道:“最后一间留给你的外甥大春吧!”

宋浅一愣:“孩子?妹妹?”又道:“大春睡大堂,可以守店!”

薛破夜并不多说,拍了拍宋浅肩头:“有劳了!”转向萧品石:“你去接月竹和孩子们过来,从此以后,咱们有个真正的家了.”

萧品石异常激动,用力点了点头,就要跑出去,薛破夜叫住,拿出一点碎银子交给萧品石,吩咐道:“东西多,雇辆车接来!”

萧品石见薛破夜想的如此周到,更是感动。

见萧品石走远,薛破夜才拉着宋浅的手在桌边坐下,微笑道:“老宋,酒楼要开张,没有厨子可不行。你想想,有没有什么好厨子可以请来?”

宋浅立刻道:“先前我用的那厨子就很是不错,做出的菜肴很是美味。他是蜀中人,做菜很有一手。”

薛破夜来了兴趣:“如今他人呢?能不能请回来?”

宋浅有些尴尬地道:“后来生意做不下去,他被人请走了。”

薛破夜摸了摸鼻子,皱眉道:“请走了?给他多少工钱?”

宋浅想了想,回道:“在我这里时,每月给他二两银子,后来这里生意不行,别家酒楼二两五钱银子挖走了!”

薛破夜展颜道:“这好办,你就辛苦一趟,和他谈谈,我给他每月四两银子,让他回来接着干!”

宋浅愣了一下:“四两?”沉默片刻,点头道:“薛老板放心,给他每月四两银子,他爬也要爬回来的!”

薛破夜点了点头,继续道:“另外你再给我请几位副厨,还有糕点师和果品师,工钱好商量,只要手艺好就是。”

宋浅看着薛破夜,有些发呆,这薛老板行事果然雷厉风行,比自己的小算盘可是强大多了,不由更加敬服。

第十章 【宣传单出炉】

薛破夜心内也是颇为担忧,虽说*哄哄地拿下了酒楼,也让外债期限延缓了三个月,但是这酒楼前途还是未知数。

不过混到现在,自己只掏了二十两债务就拿下了酒楼,也算是奇闻,有此平台,可要好好发挥,让这酒楼成为自己第二次人生腾飞的工具。

宋浅当即让内人和罗大春收拾后院的屋子,自己出门求厨。

萧品石黄昏时分才接来月竹和孩子们,月竹开始还不相信真的盘下酒楼,等到下了马车,见到壮观的酒楼屹立眼前,薛破夜含笑在门前迎接,这才深信不疑,激动无比。

贫民窟里那种温饱都不能保障的生活真的要离去了?

月竹有些发呆,而孩子们却是兴奋无比,如同几只兔子一样飞窜进酒楼内,上蹿下跳,欢乐无比。

当下薛破夜和萧品石一起将东西收拾进了后院。

宋浅老婆倒是个勤快人,将几间房子都收拾干净整齐,见到薛破夜等人也是恭敬无比。

薛破夜倒有些佩服这妇人,酒楼刚刚卖掉,竟然保持平静心态,不骄不躁,而且能委屈收拾房屋,于是好好安抚了一番。

“月竹,破夜哥哥教你的那些加减乘除是不是铭记在心了?”安顿好后,薛破夜突然问道。

月竹正摆放桌椅,听他问话,回道:“是那些阿拉伯数字吗?放心吧,我都记下了,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二二得四,三三得九……!”竟然非常熟练地背起乘法口诀来。

薛破夜满意地点了点头,欣慰道:“这样就好,以后破夜哥哥可要劳烦你了。酒楼日后的账务就归你核算了,不需要你坐柜台,只需每日将支出与收入做个报表,统计一下交给我就是。这阿拉伯数字算术用来算账可是大大的有用!”

月竹惊喜道:“破夜哥哥,你让我帮忙算账?”

薛破夜点头道:“当然,没有比你更合适的。”虽说以前并不知道今日会接手酒楼,但穿越过来之后,闲暇时光,薛破夜就教月竹和孩子们背乘法口诀,孩子们倒是无所谓,月竹却很是认真,非但乘法口诀熟记于心,更是在薛破夜的教习下,粗略学会了加减乘除法。

薛破夜不由赞叹,月竹天生就有数学的天赋。

大楚国并不流传阿拉伯数字,月竹开始接触也是惊奇的很,但是在薛破夜的熏陶下,慢慢接受并熟悉。

从某种程度来讲,月竹是第一个接触阿拉伯数字的大楚人,薛破夜只能算是外来货。

宋浅在夜色降临之时才回来,众人围成一桌用餐,好在宋浅不虚此行,这次出门,果真将那蜀中厨子说动,另外还请了两个帮厨和糕点师果品师,工钱也不高,宋浅这事倒是做的不错。

当夜饭毕,大家都颇为劳累,早早安歇。

第二日清晨,薛破夜就叫过宋浅,递给了他一张纸,纸上竟然有字有画。

纸张顶部正中写着“揽月轩”,左右写着对联,左题“荟萃东西俊才,纷呈南北文章!”在纸张正中间,竟然画了一个极为妖娆的美人,美人性感妩媚,诱惑无比,嘴边竟然写着“相公,我等你,快来!”这几个颇有些*的词语,老宋看的心惊肉跳。

美人脚底,豁然写着:“特色菜:美人出浴,比翼双飞,月夜春色!”等字,诱惑力十足。

最底下是一行小字,却是酒楼的地址,将鸿雁塔也写了上去。

老宋目瞪口呆,这纸张设计的却也很是美观,但内容却颇有些*。

薛破夜荡笑道:“老宋,这个怎么样?如果是你看到,会不会到酒楼瞧瞧。”宋浅沉默片刻,有些尴尬,半日才道:“掌柜的,要说实话,我……我看到这图画,还真想看个究竟。”

薛破夜一拍手,大笑道:“那就成了。今天就麻烦你件事情,将这册子送到印刷行,印个三千份出来,拿回来我有用。”

老宋骇然道:“掌柜的,这……这种纸张要印三千份?”

薛破夜肯定低点头道:“正是,只可多,不可少。我粗略估计了一下,要印刷三千份,需要十多两银子,你给印刷行二十两,让他们加紧赶工,这两天就帮我们弄出来。”

老宋额头出汗:“花二十两银子印这个?掌柜的,你……!”很是不可思议。

薛破夜摸着鼻子笑道:“广告,这是该花的钱,花了二十两,我们可以挣二百两,二千两,甚至两万两。你快些去安排就是!”说完,掏出二十两银票给了老宋,老宋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悻然领命。

薛破夜沉思片刻,又叫过萧品石,让他去做几块匾,正匾写上“揽月轩”,另制一对长匾联,将“荟萃东西俊才,纷呈南北文章”刻上去。

春风荡漾,从窗口吹进,轻抚在薛破夜身上,薛破夜只觉得全身通泰,惬意无比。

月竹和孩子们以及老宋夫人和罗大春一起,将酒楼内的桌椅门窗细细擦洗,酒楼有阵子没有开张,桌椅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尘。

正在思考还要做些什么,猛听到门前大道响起马蹄声,啼声阵阵,似乎来人不少。

薛破夜此时正在二楼,专门腾了一间雅间作办公室,听到声音,透过窗户向下看,只见道路上正飞驰四匹骏马,三男一女,马如神龙,人如龙凤,正往酒楼过来。

转眼之间,四匹骏马已经来到酒楼前面,四人勒住马,翻身下来。

最前面的是个短须中年人,年纪也就三十岁左右,浓眉大眼,身着青衫,头上扎了根青色的带子。

身后紧随的是一名身形苗条的少女,绿色衣裙,肌肤水嫩,年纪也不太多,十六七岁而已,不过薛破夜看在眼里,却颇有些疑惑,这少女竟然异常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可是真要思索,却没有头绪。

那少女下了马来,抬头看了看,正和薛破夜四目相对,嫣然一笑,阳光灿烂。

薛破夜看着那灿烂一笑,不由心跳了两下,暗道:“好正点的小姑娘!”

另外两个来客摸样竟然异常相似,个头也一般高,青衫黑巾,看起来似乎是两兄弟。

短须中年人下了马,立刻高声叫道:“掌柜的,给我们做些饭菜,越快越好,还要急着赶路呢!”

月竹等人都有愣了一下,迅即月竹就微笑道:“真是不好意思,酒楼还没开业,几位过几日再来吧。”

中年人“哦”了一声,道:“我也管不了开业没开业,你快些做些饭菜过来,咱们填饱肚子要赶路,少不了你的银子。”

薛破夜已经从楼梯下来,淡淡道:“有银子也没用,我妹妹说过,暂时还未开业,要吃饭再等几日。”目光不由自主地看了看绿裙少女,见她模样清秀可人,目如秋水,美艳不可方物。

那少女看着薛破夜,嘻嘻一笑,撅了撅嘴,摸样娇俏可爱。

一名黑巾人喝道:“小子,你说话倒是嚣张的很哪。咱们兄弟今日还就要在这吃饭了,快些做些酒菜过来,否则,嘿嘿……!”

“否则怎样?”薛破夜毫不畏惧,奶奶的,小流氓曾今见得多了,老子还未怕过,语气充满不屑:“是不是要砸我的店呀?”

中年人还未说话,那绿裙少女已经娇声道:“二师兄,我饿了,我要吃东西!”她声音异常娇脆,清晰悦耳,甚是动听。

中年人似乎很疼爱这绿裙少女,向薛破夜道:“掌柜的,实在是饿得慌,劳你费心,给咱们弄些饭菜,有劳有劳!”他表情僵硬,始终没有微笑。

第十一章 【内讧】

月竹见气氛有些僵硬,忙道:“几位客官先坐一坐,我这就下去做些饭菜,几位辛苦了,先歇息片刻!”在后面扯了扯薛破夜衣角,示意不要再做纠缠。

薛破夜见这几人来历不明,但颇有些王八之气,也不愿多生是非,不再纠缠。

绿裙少女嘻嘻笑着,上前拉住月竹的手,娇声道:“还是姐姐好,姐姐好漂亮啊!”薛破夜心头一汗,原来是个小马屁精,不过月竹的样貌确实清秀可人,二女站在一起,一个娇俏可爱,一个清秀温柔,当真是春兰秋菊,各有千秋。

月竹似乎也很喜欢绿裙少女,含笑道:“好妹子,姐姐才不好看呢,你才漂亮呢。是不是饿了,姐姐这就给你弄吃的去。”

绿裙少女格格笑着,点头道:“我好饿好饿的,可以吃很多很多东西,我和你一起去!”便要随着月竹去厨房。

那中年人见状,咳嗽了一声,沉声道:“小灵仙,过来坐下,不要乱走!”

薛破夜嘴角泛笑,心中嘟囔:“原来她叫小灵仙,真是好听,果然像个精灵仙子。

绿裙少女小灵仙听中年人叫唤,有些不悦,撅着嘴,撒娇道:“二师兄,我想看姐姐烧菜,我学会了,以后也烧给你们吃!”

中年人哑然失笑道:“你烧菜?”另两人也是面泛笑意。

小灵仙跺了跺脚,急道:“你们不许笑,不许笑,你们是在笑话我吗?二师兄,我不许你笑!”她柳眉微皱,俏脸含怒,当真是颠倒众生,薛破夜想不到这样一个小姑娘竟然有此魅力,很是心动。

二师兄叹了口气,爱怜地道:“那你去看看,不过切莫胡乱说话。”

小灵仙展颜笑道:“当然不会,小灵仙乖着呢!”拉了月竹,一起去了厨房。

孩子们自然也尾随过去,这几个小家伙就是月竹的跟屁虫,走到哪里,跟到哪里。

“我说掌柜的,你这酒楼怎么也没挂上匾额啊?”一名黑巾人忽然问道。

薛破夜淡淡道:“酒楼还在修缮,过几日方能开业。”顿了顿,好奇道:“几位从哪里过来?风尘仆仆,看来赶了很远的路。”

黑巾人正要回答,二师兄冷声道:“王阴,去找些马料,马匹只怕也饿了。”

黑巾人王阴连忙起身出去。

薛破夜知道这些家伙必定是有些话不能随意说出口,越是这样,那来历也就越可疑,脑子忽然一亮,想到一件事情,心头一震,脑门子冒出汗来。

可爱娇俏的小灵仙,薛破夜第一眼见到就有熟悉的感觉,此时想来,那眉眼像极了西子湖畔的那名美女刺客。

当真是心惊肉跳,从样貌来看,小灵仙和那美女刺客肯定有渊源,甚至有可能是姐妹,那美女刺客既然是青莲照的人,那么眼前这几人……!

听到后面小灵仙格格的笑声隐隐传来,薛破夜心头有些忐忑。

虽说青莲照对贫民百姓颇为照顾,但是对那些富贾恶官却是恨之入骨,各地不少官吏富贾都是死在了青莲照的手中,如今自己坐拥酒楼,也算得上是个小老板,这青莲照的人总不会对自己下手吧。

薛破夜瞎眼看了看那二师兄,见他正端坐椅子上,闭目养神,而那名黑巾人正左右探查,像在找寻什么。

薛破夜冷眼旁观,也在一边坐下。

去给马喂料的王阴很快就回来,见饭菜没上来,咕囔道:“怎么还没有做好?我去看看。”径自向厨房过去。

只一会功夫,王阴笑嘻嘻地端了两个大瓷碗上来,碗里乘着热腾腾的面条,招呼道:“二师兄,这面条刚出锅,热乎着,快来吃!”将一碗放在了二师兄面前,另一碗自己捧着吃了起来。

另一黑巾人怒道:“我的呢?”

王阴指了指后院,呵呵笑道:“自己去拿!”

二师兄叹了口气,推碗道:“王阳,你来吃。”他似乎满腹心事,眉头紧锁。

王阳瞥了王阴一样,也向后厨走去。

王阴又将面碗推到二师兄面前,劝道:“二师兄,添添肚子吧,待会咱们还要做事。”二师兄点了点头,拿起筷子,埋头吃了起来。

见二人吃的极快,薛破夜正要上楼,猛见那二师兄霍然站起,脸色苍白可怕,身体摇晃了一下,又瘫坐在椅子上。

薛破夜惊讶之间,就见王阴霍然丢开面碗,身体迅速窜到大门边,将大门紧闭起来,然后回头看着二师兄,额头冒汗。

二师兄的脸色渐渐发青,眉头紧皱,似乎很痛苦,他挣扎着撑住身体,目视王阴,愤怒道:“谁指使你的?”

王阴一脸惊恐,忽地掏出一把匕首,声音有些发抖:“二……二师兄,你,你别怪我,我是被逼的!”

二师兄腮帮子鼓起,喘息急剧:“王阴,你忘了教义吗?嗜杀同门,五马分尸。”

旁边立刻有声音冷冷地道:“二师兄不必担心,这事只有这里几个人知道,我们保证不会让他们说出去。”却是王阳。

二师兄双手握拳,恨声道:“你们难道还想害了小灵仙?”

王阳叹了口气,“二师兄,小灵仙不死,我们就要死。我老婆孩子还在他们手里,实在,实在是没法子,你别怪我们!”

二师兄冷视王阳:“他们?他们是谁?”

猛听“哐当”一响,二师兄整个身体已经瘫倒在地上,嘴角竟然溢出黑色的血液。

薛破夜霍然明白,想来是王阴刚才殷勤地端来热面,里面竟然被他下了毒。

这几人也才进酒楼不久,薛破夜还没明白过来,竟然突生这巨大变故,当真有些心惊。听王阳话中意思,似乎是要杀人灭口,那自然是要把自己和月竹还有孩子们全部干掉,立时紧张起来,身子慢慢移开,便准备跑去厨房示警,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孩子们性命。

王阳看也不看薛破夜,只冷冷地道:“再动,马上刺死你!”手中也多了一把匕首。

薛破夜心内是惊慌得很,但面上毫不畏惧,呵呵笑道:“我看几位似乎有事要谈,我在这里不方便,先回避一下,你们谈,你们谈!”说完,就要拔脚离开。

王阴叫道:“他妈的,我大哥让你别动,你没听到吗?”快步过来,便要下手,就听二师兄喝道:“王阴,住手!”

他虽然中毒甚深,呼吸急促,但这声叫喝极为响亮,王阴被声音镇住,停了步子。

薛破夜看了一眼二师兄,一身冷汗,心道:“叫的及时啊!奶奶的,老子今天看来是大难临头了,可不能让他们伤了月竹和孩子们。这酒楼有晦气,老子才盘下一天,就出这倒霉事,郁闷郁闷!”脑中迅速飞转,怎生想个法子避灾。

似乎慑于二师兄平日威势,如今这二师兄虽然深中剧毒,奄奄一息,但是王氏兄弟还是颇为忌惮,不敢上前,远远握着匕首站住,王阳看着二师兄在挣扎,沉声道:“二师兄,你交出东西,我们就给你解药!”

二师兄吐着粗气,冷笑道:“什……什么东西?我,我不知道你……你们在说什么?”

王阳冷笑道:“开坛设会,名册自然在你手里,二师兄,咱们自己兄弟,你就别装糊涂了!”

二师兄“哇”地一声,吐出一滩黑血,看了看地上的黑血,二师兄似乎明白什么,咬牙道:“原来是他?这是他的黑凤凰,绝命毒药。”

“既然知道,那就别多说了,交出名册,还有《青莲掌诀》,嘿嘿,青莲四秀各有奇功,你的掌诀可是厉害得很哪!”王阳狞笑道。

薛破夜听见耳中,寻思:“青莲四秀?哇靠,怎么有点像青城四秀啊,莫非是四个大草包?”

猛听二师兄惨叫一声:“疼杀我也!”就地翻滚挣扎,似乎痛不欲生,薛破夜看的心惊肉跳,这毒药果然厉害,不但二师兄吃面时没有察觉出来,伤人性命也只是在顷刻之间。

王氏兄弟紧握匕首,脚步移动,面上也十分惊恐,似乎害怕二师兄临死发威,突然从地下跳起来一般,两人都很是谨慎。

那二师兄在地上挣扎片刻,两腿一挺,落了下去,再不动弹。

第十二章 【死而复活】

大堂内气氛一时诡异无比,静的可怕。

薛破夜眼睁睁看着二师兄挣扎不动,一颗心沉了下去,这二师兄咯屁了,接下来遭殃的就是自己了。

王氏兄弟此时却也顾不上他,盯着尸体眼睛不眨。

后院里,依稀传来小灵仙格格的笑声和孩子们的叫嚷声,显然对这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大……大哥,他……他死了吗?”王阴胆怯地问道。

王阳咬着牙,一努嘴,“你去看看,把名册和掌诀拿来!”

王阴立刻向后退了一步,连连摇头,神色恐慌:“我不去,我,我不去!”

王阳骂了声“蠢货”,手臂一挥,那把匕首破空而出,“扑哧”一声,刺进二师兄的大腿上,二师兄一动不动,显然是死的透透的。

“死了,死了!”王阴抹了抹额头的冷汗,这才放下心来。

王阳瞥了王阴一眼,目光里充满鄙夷,冷哼一声,快步上前,走到二师兄尸体旁边,用脚尖踢了踢,脸上露出残忍的笑意:“二师兄,听说这边的鸿雁塔是忠烈塔,让你葬身于此,那也算对得起你了!”蹲下身子,就要伸手去摸索二师兄的衣服,猛见二师兄已经紧闭的眼睛霍然睁开,目中满是怨怒,王阳这一惊非同小可,脸色刷地发白,还没反应过来,二师兄手臂探出,掌风过处,一掌拍在了王阳的胸口。

王阳惨叫一声,凄厉无比,身体直直飞了出去,跌落在地,扭动两下,再不动弹。

薛破夜膛目结舌,今天真是太受刺激了,惊奇连连,让人震惊。

这已经死过的人突然活过来,还拼力出掌击杀了王阳。

莫非之前这二师兄一直在装死?匕首刺入他大腿都能忍受不动,这二师兄果真不是泛泛之辈。

二师兄出掌击毙王阳,已经是气喘连连,挣扎着坐起,那张脸庞已经发青,看来毒性未减,反而更加重了。

“知道我……我的青莲掌,你……你还敢靠……靠近……!”二师兄脸上露出阴冷的笑意,眼光移动,盯在了面如死灰的王阴身上。

王阴的神情说不出的惊恐,握着匕首的手急剧发抖,颤声道:“你……你没死?”

“死?”二师兄挣扎着将身体移到桌边,靠在桌腿上,喘息道:“你……你们不死,我……我怎能死,留……留着你们害……害小灵仙吗?”

薛破夜心中明白,这二师兄凭借坚韧的毅力撑下来,就是为小灵仙消除威胁,带着王氏兄弟一起下地狱。

王阴脸上渐渐露出愤怒之色,看了一眼王阳的尸体,竟然紧握匕首,一步一步逼近二师兄。

二师兄咬着牙,似乎要挣扎着站起来,但是拼力挣扎,终于气竭,还是瘫软下去。

“你杀了我大哥!”王阴咬牙,声音发冷:“我也要杀了你。”

二师兄“哇”地一声,又吐出一口黑血,用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毫不畏惧,“想杀我?你……你的手别……别抖!”

王阴一咬牙,吼道:“*大爷!”就要冲上,猛觉得后脑勺一沉,似乎有什么东西砸了上来,用手摸了一摸,感觉湿热的很,将手掌放在眼前一看,却是鲜血。

忽然想到什么,王阴回过头去,见到那年轻掌柜的举着椅子,正平静异常地看着自己。

薛破夜眼见二师兄丧失战斗力,王阴心慌意乱,对自己完全没有防备,提了椅子照他后脑勺就砸了下去,毫不留情。

这一砸用上了全力,王阴感觉头晕脑胀,“你,你有种!”顿时晕倒过去,他后脑勺泊泊流血,顿时染红了地面。

放下椅子,薛破夜感觉自己心跳却渐渐平静,反而没有先前那般紧张,不由暗暗佩服自己:“看来我还是很有大将之风,遇险不乱,人才啊人才!”好好臭屁了一下。

“啊!”旁边忽然想起惊声尖叫,薛破夜循声看去,只见小灵仙正站在楼梯口,月竹跟在旁边。

小灵仙双目圆睁,怔怔地看着二师兄,脸色苍白,片刻,那双星辰一样的美目缓缓流下眼泪来,如同珍珠般滑落下去,流过晶莹的面庞,滴落在地上。

她竟然没有哭出声,如同木偶一样,任由眼泪滑落,慢慢走到二师兄身边,轻轻地跪了下去。

月竹脸色煞白,走到薛破夜身边,声音有些发抖:“破夜哥哥,这……这里怎么了?”

薛破夜叹了口气,柔声道:“月竹,回去照看孩子,别让他们过来,快去,不要管这里!”

月竹身体有些发颤,不敢再看,匆匆离开。

二师兄伸出手,轻抚小灵仙乌黑的头发,声音异常柔和:“小灵……仙,不……不要哭!”

“二师兄,你,你怎么了?”小灵仙的声音已经哽咽:“你快起来,快点起来呀!”深出一双小手,就要抱起二师兄。

二师兄咳嗽起来,痰丝带着血液溅在身上,用手止住:“没用,小……小灵仙,我……我快不行了,是……是十三……!”再次剧烈咳嗽起来。

小灵仙迅速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两颗黄色的药丸来,便要二师兄吞服下,二师兄拒绝道:“这药贵……贵重,救……救不了我……!”

小灵仙眼泪扑唰唰地向下直落,确实不知如何是好。

薛破夜这时走到旁边,皱眉道:“用不用去郎中那里?看来你中毒不轻!”

二师兄摇了摇头,看着薛破夜,竟然微笑:“可多……多谢你了……,帮……帮我照顾小……小灵仙几天……!”

薛破夜一愣,照顾小灵仙?

小灵仙含泪道:“二师兄,我要和你一起回去,我不要留在这里。”

二师兄向薛破夜道:“掌……掌柜的,你……你能回避一下吗?”薛破夜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小灵仙,心中很是同情,缓步来到院子里。

孩子们似乎还不知道大堂发生的事情,正在后院玩着游戏。

老宋老婆和大春还在厨房忙绿,而月竹正蹲在大树下,似乎还未从刚才的惊慌中清醒过来。

薛破夜走过来,也蹲了下来,安慰道:“月竹别怕,这几人自己火并,与我们无关,不要害怕!”

月竹抬起头,眼圈发红,“破夜哥哥,有……有死人,官府要查来,咱们酒楼还能做吗?小灵仙好可怜,她……!”再也说不下去。

薛破夜温柔地拍了拍她香肩,低声道:“不要害怕,一切有破夜哥哥在。咱们既然盘下酒楼,自然要让它红火起来,挣了钱,我们再开第二家,第三家,将我们的酒楼开遍杭州,开遍大楚国!”

月竹见他信心满满,似乎这些事情很容易实现,不由被这股信心感染,用力点了点头:“只要破夜哥哥在,什么都会好的。”

薛破夜微笑道:“只要月竹在破夜哥哥身边,破夜哥哥一定会努力的!”话一出口,感觉有些不对,看向月竹,果然见到月竹俏脸微红,垂下头去。

第十三章 【藏尸】

看见月竹有些羞涩,薛破夜也有些尴尬,平日虽然和月竹居住在一起,但是向来以礼待之,虽说月竹也是娇美动人,很有吸引力,但薛破夜一直将她当做恩人看待,除此之外,那就是兄妹之情了,还未曾动过歪念。

罗大春已经用托盘端着两盘菜出来,就要送上去,薛破夜忙阻止住,只说客人不用,罗大春虽然疑惑,但知道薛破夜现在是掌柜,既然掌柜的这样说,那也就老实地退下。

没等多久,就听到大堂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叫,正是小灵仙的声音,薛破夜听到那声音,心猛地一沉,只觉得全身上下极不舒服,向月竹道:“不要让他们过去!”飞步窜向大堂。

大堂内,小灵仙已经哭成了泪人儿,扒在二师兄身上,娇躯颤抖。

二师兄静静躺在那里,薛破夜走近去看,见他眉松目闭,已经没有了呼吸,那张脸此时已经黑如焦炭,心头很是惊骇,这种狠毒的毒药真是厉害。

薛破夜蹲下身子,看着小灵仙,柔声道:“事情既然发生了,咱们就该勇敢地面对。我想二师兄也不希望你如此悲伤吧?”

小灵仙抽泣着,“二师兄是好人,他一向对我很好,我不想他死!”

薛破夜摸着鼻子道:“你二师兄既然是好人,那是要上天的。坏人死了下地狱,好人死了上天堂,二师兄上了天堂,说不定还高兴的很呢。你知道不,天堂有许多许多琼浆玉液,珍稀果肴,足够二师兄痛痛快快地享用了。”

小灵仙垂着泪,伤心无比,听薛破夜这样说,粉脸竟然露出一丝期许:“真的吗?二师兄真的会上天吗?”

薛破夜见小灵仙天真样子,似乎对天堂之说很是相信,于是狠狠点了点头,“真,比珍珠还真。你二师兄说不定已经到了天堂,喝着琼浆,吃着仙果,抱着仙女呢!”

“才不!”小灵仙珠泪未干,撅着嘴:“二师兄不会抱仙女,他喜欢清韵姐姐,不喜欢别的女孩。”

果然是孩子心性,薛破夜微笑着道:“那我说错了,二师兄不抱仙女的。”心中纳闷:“清韵姐姐?听这名字,似乎又是一个大美人。看来青莲照除了窝里斗,这美女倒是一大群啊。”

看着之前还活生生的二师兄如今横尸地上,小灵仙虽有薛破夜劝解,还是伤心无比,新一轮的珠泪又滑落下来。

“你还哭!”薛破夜故意摇了摇头:“我听人说女孩子经常哭的话,会越来越丑,到最后,丑到别人见到就跑。”

“你胡说,你胡说!”小灵仙撅嘴道:“你骗人的,清韵姐姐也老哭,可还是很漂亮的。”

尸体在前,竟然说起美貌,当真有些诡异,这小灵仙果然是天真烂漫,思维被薛破夜三言两语就引开,但泪珠儿依然直流不误。

“看来那个清韵也是林黛玉的命!”薛破夜心中暗自寻思,眼光过处,却见小灵仙怀内微微鼓起,似乎有什么东西揣在里面,脑袋一转,豁然明白,如果猜的不错,那二师兄将自己支开,却是将那名册和《青莲掌诀》交给了小灵仙,微微试探道:“你,嘿嘿,你二师兄有没有什么交待?我能帮上忙吗?我这人热心肠,乐于助人,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小灵仙立刻警戒起来,两手怀抱,有些惊慌:“没,没有,我……!”遮遮掩掩,却是掩饰不了慌张。

薛破夜不由叹了口气,却听大门“咚咚”响起,却是有人在敲门。

这酒楼旁边不远就是鸿雁塔,虽说这边游人稀少,但毕竟也算一处有名的风光,却有不少人来此。

薛破夜神色微变,这种要命的时候,怎么还有人来吃饭,当下深吸一口气,高声道:“谁啊?酒楼今日不营业,还在装潢,过几日再来吧。”

外面沉寂一下,一个嘶哑的声音响了起来,却是异常的恭敬:“薛大哥,是我,我是胡三!”

胡三?薛破夜一愣,不是给他二十两银子给他娘治病吗?怎么今天却在这要命时候来了这里。

“薛大哥,薛大哥……!”胡三又叫了两声。

薛破夜看了小灵仙一眼,见她泪眼汪汪地抬起头,目光中又是伤心又是惊恐,看着她小小年纪,竟然逢此大变,薛破夜心中也很不好受,朝小灵仙勉强一笑,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慌张,镇定地回道:“哦,胡三啊,有事吗?酒楼正在装潢,还没营业呢!”

胡三声音恭敬:“薛大哥,我听说你盘下酒楼,搬到了这里,所以过来看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薛破夜“哦”了一声,依旧平静地道:“你母亲现在如何?”

“现在安置在医馆,还需要诊治几日!”胡三声音充满感激,又敲了敲门,“薛大哥,你先开门,我来帮你!”

薛破夜有些犹豫,百善坊离这里有个把时辰的路途,胡三辛苦而来,总不能拒人门外吧?不过这时候让胡三进来,那麻烦可就更大了。

正在犹豫,听胡三有些含糊地道:“薛大哥,你现在需要我,你,你快让我进去,我刚才看到了!”

薛破夜立刻警觉起来,脸色一沉,沉声道:“你看到什么?”

胡三沉默了片刻,终于道:“外面还有几匹马,薛大哥,那,那几个人都死了吧?”

日啊,这小子都看到了。

再不多说,薛破夜飞步上前,开门露了一条小缝,伸手将门前的胡三扯了进来,然后迅速关上门。

胡三看了看大堂内躺着几具尸体,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依然是惊骇的很。

薛破夜阴沉着脸,死死盯着胡三,冷冷地道:“你看到什么?你知道什么?”

胡三搓了搓脸,那张本来有些猥亵的脸竟然正经起来,“薛大哥,先收拾尸体,天还早,人来人往,说不准还有人过来,咱们先把尸体收起来,等天色黑了再拖出去埋了。”

薛破夜不动声色,淡淡道:“这里出了人命,岂能擅自处理,我看还是报官吧。咱们平民百姓,这种事情可沾不得手。”

胡三摇头道:“不行不行,薛大哥这里刚要开业,若是出了人命,就再也没有食客过来了。”

薛破夜有些感激,这胡三平日名声不好,游手好闲,但此时对自己却是真心相助,看来自己二十两银子已经收下了他的心。

见薛破夜不说话,胡三竟然捋起衣袖,走到王阳尸体旁边,拉起背在身后,直直向楼梯走去,径自上楼。

薛破夜知道胡三是诚心相助,心中明白,这人命之事要真的传扬出去,酒楼未开业就等于完蛋了,那可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走到王阴身边,用手探了探鼻息,却是没了气息,显然是失血过多,已经气绝,想不到自己那一砸竟然如此厉害,这下自己手上可是断了一条人命。

鲜血还在缓缓流淌,薛破夜咬了咬牙,将王阴也拉到背上,背到了二楼,感觉后背发凉,自然是鲜血沾湿了衣裳。

二楼一间雅座的竹门敞开,王阳尸体放在地上,胡三也不知道从哪里找了大被褥,向薛破夜道:“薛大哥,快弄过来,可不能让人看见。”

第十四章 【无赖示忠】

“为何帮我?”薛破夜将王阴尸体放在王阳旁边,看着胡三问道。

胡三用被褥将两具尸体盖住,“薛大哥,胡三大难之时,是你出手相救,以后薛大哥但有所事,胡三拼了性命也要护着你。你的大恩大德,胡三……胡三此生报答不完。”

薛破夜想不到胡三如此义气,以前倒是小看了,点头道:“你知恩不忘报,是条汉子,我薛破夜交下你这个朋友了。”

胡三面露喜色,似乎很开心,但迅即皱眉道:“对了,薛大哥,下面还有一具,咱们得先弄上来!”

薛破夜犹豫了一下,缓缓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

下了楼来,见小灵仙呆呆地看着二师兄漆黑的脸庞,眼泪依然没有止歇。

后院传来孩子们的叫嚷声,似乎要到大堂这边来,却被月竹喝止住,几个孩子虽说有些顽劣,但对月竹的话却奉若神明,不敢违背。

薛破夜叹了口气,上前劝说小灵仙一番,告诫那些衙差有可能随时登门,终于将尸体背上了二楼雅间藏起来。

小灵仙似乎也有些惧怕官府中的人,一双含着泪珠的双眸听到官府二字,颇有些紧张。

薛破夜和胡三将尸体藏好,这才紧闭雅间房门,在外面歇息了片刻,薛破夜又去后院打了水,和胡三一起扒在地上擦拭血迹,两人都知道这血迹事关重大,马虎不得,擦拭的极为仔细,生怕有遗漏的地方,日后被人发现可就不好了。

打水之时,薛破夜身上有些血迹,罗大春倒没怎么察觉,宋浅老婆瞥了两眼,却很是奇怪,隐隐觉得大堂发生了事情,可是酒楼后门紧缩,却见不到里面究竟发生何事,颇有些疑惑。

薛破夜回头又将悲伤难过的小灵仙交给月竹,让她帮忙劝解一番。

宋浅老婆见突然多出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很有些奇怪,见到月竹瞥了自己两眼,立刻收心,这婆娘倒是一个懂事的人,知道有些事情不能过问,也就再不多看一眼,老老实实地收拾厨房。

“薛大哥,这些……这些是什么人?”等到地上擦洗干净,薛破夜和胡三两人气喘吁吁的靠在桌腿边,胡三突然问道。

薛破夜自然不会说真话,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这几人来到酒楼吃饭,不知道什么原因忽然内讧起来,最后都完蛋了!”心里却很是不爽:“奶奶的,这几日净见死人,还他妈的都是青莲照的,真是点背,运气差极!”

还道锦绣杭州尽是才子佳人风流韵事,看来那繁华的背后,竟然掩藏着巨大的杀意,自己就像中彩票一样,几日内连续置身于流血事件之中,倒霉得很。

胡三不置可否,并没有说话。

薛破夜见他不说话,自己也保持沉默,斜眼看去,只见胡三脸色犹疑不定,似乎想说什么,但似乎还在考虑。

薛破夜拍了拍他肩膀,含着人畜无害的笑容,“胡三,这次你可帮我大忙了!”

胡三沉默了一下,终于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了过来,“薛大哥,这……这是从尸体身上搜出来的!”顿了顿,补充道:“是我背上去的那具尸体。”

那具尸体时王阳。

薛破夜“哦”了一声,心里有些不快,看来这胡三还不能完全相信,竟然藏起了信件,虽说拿了出来,但依然有些晚了。

薛破夜看也不看,直接塞进自己怀里,忽然道:“胡三,你愿意来酒楼做事吗?”

胡三一愣,脸上渐渐显出狂喜之色,翻身跪倒在地,感激道:“薛……薛大哥,你……你愿意……愿意要我?”

薛破夜面无表情,淡定的很,悠然道:“跟着我,有我一口吃的,也不会少了你的!”

胡三毫不犹豫地照地磕头,连声感激,薛破夜用手拉住,眯着眼,“我说胡三啊,你对杭州城是不是很熟悉啊?”

胡三不知道薛破夜为何突然这样问,不由点了点头,回道:“我很小就在杭州城内走街串巷,那些旮旯胡同都是一清二楚。”

“哪里热闹哪里繁华你都一清二楚?”

胡三肯定地点了点头。

薛破夜嘴角露出满意的微笑,点了点头,问道:“那你平日靠什么生存,经济来源从哪里来……恩,就是说从哪里找银子?”

胡三有些尴尬,声音明显低了下去,有些模糊:“嘿嘿……兄弟们做些……做些没本钱的生意,顺手……!”不好意思说下去。

薛破夜心里明白,胡三自然是和那帮无赖一起,成日浪荡晃悠,少不得偷鸡摸狗混日子而已,这些无赖虽然脸皮不薄,但胆子还没到抢夺霸占的地步。

薛破夜似笑非笑,嘿嘿两声,摸了摸鼻子:“胡三,以后你就为我走街串巷如何?带着你的那些狗肉弟兄,好好做些事情。”

胡三一脸茫然,疑惑地望着薛破夜。

薛破夜悠然道:“你知道,这酒楼偏僻,客人不多,日后你们就走街串巷给我拉客人,拉来一个,我就给你们一个人头的奖励,拉来十个,我就给你们十个人头的奖励。“

胡三明白了什么,脱口道:“就像那些婊子拉嫖客?”

薛破夜冷汗直冒,我靠,这小子说话也太粗鲁了吧?不过,道理倒是没错。

“恩……就那个意思吧。”薛破夜有些尴尬:“反正就尽量吹嘘,将这里说成只有天上有地上无的地方,多拉客人。”

薛破夜心里自然明白,新的事物要有所成就,广告效应必不可少,虽然不知道这个时代有没有广告这个项目,但是作为一个穿越者,这种经营项目必须要拉上台面。

当然,广告是一种招揽客源的手段,真正要长期受益,自然是要好好提高酒楼各方面的质量,薛破夜对这一点倒是成竹在胸。

胡三立刻拍胸道:“薛大哥放心,这事就交给我了。”

薛破夜微笑着点头,这种事情交给这些无赖去做,倒也颇为合适,谁知还没多想,胡三接着一句话却是把薛破夜吓得屁滚尿流:“要是没人来,我绑也要绑一些人过来。”

薛破夜立刻沉下脸:“胡三,我可警告你,咱们是开酒楼,正当生意,可不是帮会流氓,别人来自然好,不来也是他的自由,千万不可动粗。你要是再耍流氓行径,那可坑苦我的酒楼,那还是不要跟着我了。”

胡三急忙道:“薛大哥放心,胡三不敢,日后跟着大哥混口饭吃,再不会偷鸡摸狗了。”

薛破夜点了点头,正色道:“做事先做人,即使要做坏事,也不能做些偷鸡摸狗的卑鄙坏事,坏事也不是那样好做的,窃玉偷香,倒转乾坤这些坏事做起来可比好事难做多了。”

胡三羡慕道:“大哥做过窃玉偷香之事?”

薛破夜一翻白眼,骂道:“放你的王八犊子屁,你薛大哥一身正气,风流倜傥,大义凛然,岂能做那些无聊事情!”心内暗道:“等有钱了,是要做些窃玉偷香之事,来到古代,不做些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倒是对不起这身皮囊。”

两人计较过后,便一起到后院洗了洗身子,月竹拿了衣服过来,两人都换过衣服。

胡三换上薛破夜衣服,他身体有些单薄,比不得薛破夜的高大健壮,却是很不合适,穿上颇有些滑稽。

月竹对胡三的出现很有些惊讶,但知道薛破夜办事向来不会有差,却不多问。

等到萧品石回来,天已正午,牌匾已经做好,匾行也派人随同萧品石送来,薛破夜见那木质极佳,字如龙蛇,很是满意。

萧品石对于胡三的到来也颇是奇怪,看到一脸悲伤的小灵仙呆在月竹房里,更是茫然不解。

三人一起将横匾和两条长匾挂上,整个酒楼更是气势不凡,薛破夜见到如此壮观的酒楼竟然攥在自己手里,很是感慨。

在这时代混了大半年,终于踏出了重要的一步。

“以后……!”薛破夜凝视屋顶横匾,一字一句道:“这就是揽月轩了!”

第十五章 【密信】

小灵仙在月竹的劝说下,心怀稍解,但是毕竟出此大事,之前那洋溢着笑容的可爱俏脸再无欢颜。

薛破夜知道这时候还是让她静一静的好,都不打扰。

想到二楼雅间还有三具尸体藏匿着,薛破夜总感觉有些不踏实,只盼着天色早些黑下来,也好处理掉尸体。

宋浅倒是适时回来,进门时脸色带着惊慌,连声道:“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薛破夜挥手道:“淡定,淡定,老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让你如此慌乱?”

老宋摸了摸额头的汗水,冷静下来,才道:“掌柜的,城里到处都是官差,大街小巷到处都是,说是要追查青莲照逆党,抓了不少人去官府。”摇了摇头,叹道:“抓的哪里是逆党,都是些平日对官府颇有不满的文人学士而已。”

这倒是大新闻,萧品石在旁怒道:“岂能随意抓人,即使是青莲照,也要查清了再抓吧?”

老宋似乎有些惋惜道:“不讲理,真的不讲理了,连辰隐先生都被抓了起来,还污蔑他勾结青莲照,意图谋反,哎……!”无限惆怅。

薛破夜立刻来了兴趣,在杭州大半年,听得最多的名字便是“辰隐先生”。

辰隐先生大名萧莫庭,在杭州城可是风云人物,就如李白之于大唐,苏轼之于大宋,是大楚国鼎鼎有名的大文豪。

萧莫庭那句“对月轻歌舞,梦回潇湘筑”更是为文人学子大加推崇,他的大作《辰隐文集》更是翘楚文坛。

萧莫庭不愿为官,更是经常公开指责当今政务缺陷,时有隐晦反诗出现,朝廷对之很是厌恶,但其人在大楚国声明极佳,影响深厚,又得文人阶层大力支持,所以官府虽然对其颇为愠怒,却也不敢轻易动手。

能入萧莫庭门下,更是读书人梦寐以求之事,萧莫庭择徒甚严,据说至今也只有六人能入其门下,但这六人却个个大才,说也奇怪,朝廷对萧莫庭虽颇有不满,但是对他门下学生却是大加重用,六人目今都在官府担任要职,更有一名学生如今已经官拜太常寺卿,位居三品。

杭州更是将萧莫庭当做宝贝,时常组织文人学士一起,听萧莫庭讲学。

一句话,这萧莫庭在杭州混得非常臭屁,却不知道今日为什么也会被官府抓了起来。

“你听谁说辰隐先生被官府抓了?”薛破夜还是有些不信:“道听途说可做不得真。”

老宋忙道:“掌柜的,这是我亲眼看到的,一大队官兵押着辰隐先生,向杭州府衙过去,不少文人学子都要上前阻止,大声叫嚷,都被官府乱棍打开,还有不少人嚎啕大哭。那辰隐先生果然是不凡人物,竟然毫不畏惧,在囚车里依然吟诗作对,笑脸盈盈。”

薛破夜“哦”了一声,奇道:“辰隐先生是大人物,要抓他也需秘密而行,怎会如此大张旗鼓?官府当真想担下骂名?”

老宋连连点头:“掌柜的说的不错,那些文人都是非常愤怒,大骂官府,大骂王知府!”

王知府就是杭州府尹王世贞,据说先前为官倒也清廉,为杭州百姓做过不少实事,似乎对萧莫庭也颇为敬仰,却不知为何突然翻脸。

薛破夜虽然不明白到底是怎样一个事态,但隐隐感觉这中间必然有些隐情,不过官府之事,那可不是自己能考虑的,咳嗽一声,问道:“对了,宣传单印的怎样?”

萧品石奇道:“宣传单?大哥,什么宣传单?”一旁的胡三也是满脸疑惑。

老宋忙从怀里掏出两张传单,递给薛破夜:“掌柜的,这是样板,印出来就是这个样子?”

薛破夜仔细一看,见上面字迹清晰得很,那美人妖娆妩媚,都要勾去人的魂儿,不由有些得意:“看来我的画工倒是没有落下,不错不错,窈窕淑女,色狼爱求!”满意地点头道:“甚好,甚好,就是这个样子了。”

胡三从旁看来,见到那妖娆美人图,立刻被吸引,虽是一张图片,却也让他狼眼放光。

薛破夜用宣传单敲了敲他头,嘿嘿笑道:“你个臭小子,这种玩意是为了吸引那些自命风流的才子和好色如命的猪头大少,怎么反倒将你吸引过来。”

老宋似乎邀功似地笑道:“掌柜的,我还和印刷行掌柜说好,这宣传单暂时不可宣扬,他也拍胸保证不会泄露。另外这三千册宣传单只用了十五两,明日晚上就能印出来,这是剩余的银子!”说完,竟然掏出了五两银子来。

薛破夜倒是稀奇,这老宋怎会如此老实,这五两银子为何没有贪了去?不过老实总是好的,薛破夜也不多想,推回去,微笑道:“老宋,办的实在不错,还要劳烦你去一趟印刷行!”

老宋有些奇怪:“掌柜的,宣传单明日才能出来!”

薛破夜站起身,“等我片刻!”快步上楼去了。

胡三想到二楼还有几具尸体,这里还在侃侃而谈,神色颇有些怪异。

不过片刻,薛破夜拿了张纸蹭蹭下来,递给老宋,微笑道:“老宋,劳烦你将这个再送去印刷行,印个四五百份出来,咱们用得上。”

这张纸比那宣传单小了许多,上面内容简洁,顶部写着“优惠卡”,下面说明“持此卡者,所有菜肴酒品享受六折优惠,原一两银子价格只需六钱!”

老宋眼珠子转了转,他毕竟不是笨人,好歹也做过多年生意,立刻明白其中关窍,露出钦佩之色,赞叹道:“掌柜聪慧无比,思虑过人,我佩服的五体投地,这酒楼有望了,我这就去!”兴冲冲地离去。

薛破夜看他身影,不由感叹,看来自己的运气还是不错,有老宋这样的副手,当真是轻松不少。

“大哥,你……你究竟在做什么?”萧品石挠了挠头,一脸茫然。

薛破夜故作神秘,拍了一下他肩膀,“过两天跟我上街发传单就是。”

“发传单?”萧品石依然不解。

胡三此时也明白过来,脸上立刻浮现钦佩之色。

本来还晴朗的天空忽然阴沉下来,没过多久,竟然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薛破夜念叨:“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想到二师兄等人来时还是活生生的,此时却是三具尸体摆在楼上,不由感叹人生的变化无常。

猛地想到怀里还有王阳留下的信件,于是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紧闭房门,坐下打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封信来。

里面就只有一张纸,字数不多,写道:“尊公:学生谨记密令,当尽心协助,奉上杭州分舵名册,盼尊公建立大功!”落款只有“十三”二字。

这封密信的字迹扭曲的很,有些凌乱,看起来就像是故意写成这样,免得被人看出字迹。

薛破夜皱眉寻思,渐渐明白一些什么,写这封信的人自然是王氏兄弟的后台,也是指使王氏兄弟害死二师兄,取得名册的主谋。

不过照现在来看,这位主谋的“十三”却是要大大失望了,被寄予厚望的王氏兄弟如今陈尸酒楼,交代的任务自然无法完成,那本名册如今应该在小灵仙手中,到不得“尊公”之手。

看着密信,薛破夜一身冷汗直冒,这“十三”果然狠毒,看来是青莲照的内奸,与“尊公”勾结,若是名册到了“尊公”手中,青莲照杭州分舵将遭受灭顶之灾,人畜无存,说不定从这杭州分舵更能牵扯出一大堆子隐情,青莲照将遭受巨大打击。

“王八犊子,吃里爬外,*姥姥!”薛破夜不由骂了这“十三”两声。

想到关乎无数人生死的名册此时竟在天真烂漫的小灵仙手里,薛破夜又是一身冷汗。

第十六章 【换菜名】

这场雨断断续续下到了深夜,似乎要为薛破夜的工作增加一些难度。

夜深人静,只闻淅淅沥沥的雨滴声,间或“喀嚓”响起惊雷,夜雨潇潇,薛破夜坐在幽暗的办公室,心情起伏不定,或者说,此时心情很不愉快。

晚饭的时候,小灵仙并没有吃饭,还好在月竹的劝说下,微微吃了一些,那张俏脸充满了茫然和无助,薛破夜于心不忍,让这样一个小姑娘承受这样重大的打击,实在有些残酷。薛破夜心里也有些疑惑,二师兄此行的目的究竟是做什么?为何要将天真烂漫不通世事的小灵仙也带过来。

薛破夜捡了几个有趣的笑话讲给小灵仙听,虽说小灵仙并无欢颜,但有时却也忍俊不禁,那沉重的心情稍稍得到缓解。

好在没什么人上楼,宋浅回来时倒是上楼回报了一下,弄得守在门前的胡三很不自在,不过薛破夜神色淡定,平静如常,宋浅知道胡三是薛破夜新招的伙计,打了个招呼,也算认识了新同事。

确定大家都睡着,薛破夜和胡三两人才背着尸体出去,后院和大堂之间的大门紧闭,也不怕其他人看见。

风雨交加,背着尸体,诡异无比,幸亏两人胆子都不小,倒也毫不害怕。

这场雨虽说让薛破夜办事有些不顺,不过却也大有好处,这里本就人气不旺,如今一场雨下来,周围空无一人,也不怕被人看见。

一人背了一具尸体,在鸿雁塔那片茂林中挖坑埋掉,尔后回头又将另一具尸体弄去葬下,两人埋好尸体,已经是筋疲力尽。

薛破夜感觉自己的人生实在有些悲哀,竟然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偷偷摸摸地埋葬尸体,实在有些诡异。

好在最担心的事情办完,虽是肉体疲惫,但精神却松懈了下来。

两人在滂泼大雨中赶回酒楼,又拖着疲惫之身将雅间的血迹擦尽,打开后院和大堂之间的门,这才在二楼伏桌睡下,疲惫之下,两人很快便鼾声大作。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听到耳边柔柔的呼唤声,薛破夜睁眼去看,只见月竹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吹气如兰,粉面微红,不由心神荡漾,这小妮子,一大早就让我心潮澎湃,真是饱暖思*,过去大半年也没这种感觉,怎么盘下楼后,竟然被这小妮子弄得心神荡漾?

惭愧,看来还是定力不够啊。

“懒鬼,快起来了,师傅都过来了!”月竹见薛破夜一双眼睛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真的如同传说中的色迷迷的,不由小鹿乱撞,心跳加速。

薛破夜摸了摸鼻子,尴尬一笑,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奇道:“师傅?什么师傅?”

月竹拍了拍薛破夜的额头,“破夜哥哥,你真是没记性。老宋请来的几位大厨都在楼下等你呢。”

薛破夜一拍脑袋,连声道:“真是糊涂了,糊涂了!我这就去见他们。”就要起身下去,却被月竹一把拉住,皱着秀眉,指了指薛破夜衣裳。

薛破夜这才反应过来,昨晚埋尸过后,衣服竟然忘记换了,此时的衣衫依然沾染不少血迹,不由尴尬地笑笑。

月竹从旁拿过两套干净衣服,给了薛破夜一套,叫醒依然鼾声大作的胡三,也让他换上干净衣服。

薛破夜接过衣服笑道:“哎,月竹真是好姑娘,日后必定是贤妻良母,也不知道便宜哪个男人,他可是积了八辈子德啊!”月竹粉脸通红,粉拳捶在薛破夜手臂,羞涩无比:“破夜哥哥,你,你就乱说话,你乱说话,我打你!”女儿姿态尽显无疑,薛破夜看的呆了。

两人进到雅间换了衣服,然后将脏衣服交给了月竹,这才下了楼来。

下面已经等了四位厨师,其中一个体型肥胖,薛破夜立刻确定这是蜀中大厨。

他忽然想起前世的赵某某有一句经典台词:“脑袋大脖子粗,不是大款就是伙夫!”,这话说的实在很有道理。

薛破夜本身就很有气质,再加上装了两分逼,所以几名厨师自然也是立刻认出这就是“揽月轩”的掌柜,都起身恭敬行礼:“掌柜的!”

“坐坐坐!”薛破夜相当热情,一脸和善的笑容,看起来是相当的平易近人。

几位厨师立刻感到了掌柜带来的温暖。

理解过后,薛破夜含笑道:“以后揽月轩就要靠几位扶持了,几位放心,我薛破夜是个痛快人,有话不藏着。揽月轩若是生意惨淡,几位工钱绝不会有丝毫拖欠,若是红火起来,薛某自然也会拿出银子给大家作为奖励。几位以后便将揽月轩当成自己的家,有祸我但,有福同享!”

这番话说的几位厨子大是感动,想不到新掌柜竟然是这样的明白人,都是眉开眼笑,连连点头。

“几位想必都有拿手玩意,不如说来听听!”薛破夜示意胡三倒些茶水过来,悠然道:“薛某对菜样倒是很有兴趣。”

肥胖厨子立刻露出得意之色,眼角左右瞥了瞥,朗声道:“掌柜的,你还真问对了。天下八大菜系,川,湘,鲁,粤,徽,闽,浙,苏,属我川菜种类最多,口味最好。老胡十三岁入道,如今四十有六,纵横厨界几十年,却也练下了几道招牌菜,只怕这天下还没人做出我的味道。”

蜀中厨子的话语中带着川味,薛破夜这时才知道,这位厨中大佬姓胡。

话一出口,旁边几人似乎有些不屑。

薛破夜自然知道,八大菜系的形成都是经过无数的实践和口碑才出现的,每一道菜系都是个中精粹,虽说其间有品种多少区别,但口味却是各有风格。

老胡这话虽然说的自信满满,但还是带有个人感情色彩。

薛破夜前世对川菜情有独钟,知道川菜体系形成极早,是一个历史悠久的菜系,其发源是古代的巴国和蜀国。

记得以前看过一本《华阳国志》中记载,巴国“土植五谷,牲具六畜”,并出产鱼盐和茶蜜,而蜀国则“山林泽鱼,园蕙瓜果,四代节熟,靡不有焉!”当时巴国和蜀国的调料已经有卤水,岩盐,川椒和“阳扑之姜”。在战国时期出土的文物中,已有各种青铜器和陶具食具,川菜的萌芽可见一斑,也真是有此渊源,川菜在各系菜肴中堪居其首。

薛破夜脸上荡漾着笑意,舔了舔嘴唇,问道:“胡师傅的招牌菜都有哪些?”

“三素三荤!”胡师傅立刻回道,他晓得这是掌柜的在进行考核,自然不敢怠慢,这可是日后的衣食父母,恭敬中带着得意:“天下菜种不下千万,但归根结底,无非酸,甜,苦,辣,咸五味。川菜讲究酸辣,但我侵淫厨道,交成五味,独创三素三荤六道大菜。”

见薛破夜正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胡师傅掰着手指道:“第一道素菜,川西豆腐!”

“川西豆腐?”薛破夜皱起眉头,缓缓道:“想必这道菜味道不错,不过这名字可得改一改?”

几名厨师都是一愣。

“让我想想!”薛破夜摸了摸鼻子,邪笑道:“不如叫冰肌雪肤!”

胡师傅一怔,其它几人也是一身冷汗,这掌柜取名很*啊,不过……菜名确实诱惑多了。

“第二道素菜,姜蒸蜜藕!”

“连理蜜情!”

“百合黄瓜!”

“青龙卧雪!”

……

……

几名厨师汗流浃背,这掌柜的实在太有才了。

薛破夜嘿嘿笑道:“咱们第一批的客户源就是那些才子少爷,这是一个特殊的群体,很八婆,一件事情到了他们的耳中,很快就可以传扬出去。”

又对果品师和糕点师悉心教导,一些普通的名称都重新换上衣裳,新菜名要么香艳,要么神秘,总之遵循诱惑力这个基本原则。

几位厨师对薛破夜钦佩不已,当下又将重要的特色菜名用木签写好,挂在了大堂,放眼看去,菜名区尽是香艳神秘之词,几十支木签几排顺开,很是壮观。

第十七章 【佳肴】

这日几位大厨尽显其能,老胡将六道大菜一一呈上,薛破夜众人吃在嘴中,连连点头,对这老胡钦佩不已。

虽然菜式并不复杂,甚至说有些简单,但是老胡做出的味道却让人流连忘返,刻骨铭心。那副厨和果品师糕点师吃在嘴里,一扫之前的不屑,对老胡立刻生出敬意来。之后果品师和糕点师也施展手段,做出极为丰盛的果品和糕点,让薛破夜等一干人也大饱口福,酒楼整日都洋溢在美味佳肴之中。

小灵仙被月竹拉了过来,吃着美味佳肴,那张悲伤愁闷的小脸终于露出了笑意。

薛破夜知道酒楼的基础就是这些美味佳肴,否则广告宣传就算再厉害,如果这里的菜肴不被人接受,依旧是一场空,客人们必不会来。现在尝过几位大厨的菜肴果品,信心大增,满意无比,只要有这个水准,那么基础硬件就等于完善了,接下来就是凌厉的广告攻势和营销手段。

经过大半年的观察,虽然不知道大楚国其他地方如何,但是杭州的广告项目几乎没有,一些大的品牌,完全是靠多年信誉和品质积累起来。

在自己时代,大街小巷都有手捧宣传单的宣传人员,遍发广告,目的并不是真要你收藏起来或者立刻就购买,而是要在你脑子里留下这个品牌的印象。

从某种程度上说,自己印刷宣传单,准备遍发广告,可以说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却不知道这效果会怎样。

薛破夜可不敢忘记,自己身上还背负了好几百两银子的债务呢。

好好鼓励一番几位大厨,几位大厨更是深切体会都了薛掌柜的平易近人。

小灵仙找了个机会,拉着薛破夜手臂,走到了僻静处,垂着头,地声问道:“我……我二师兄……?”

薛破夜知道她意思,叹了口气,“放心吧,我已经妥善安置,你不必担心。”

小灵仙抬起头,眼圈发红,点了点头,感激道:“薛……薛大哥,我多谢你了!”

薛破夜倒是一愣,只道小灵仙天真烂漫不通世事,并不知晓这些繁琐礼数,此时却诚心致谢,一时倒有些不适应,不由伸手按在她肩头,柔声道:“小灵仙,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死者长已矣,生者还要继续生活。我想你二师兄泉下有知,也不希望可爱的小灵仙失去了笑容,你的笑容会给大家带来希望,所以,忘却悲伤,继续欢笑着生活下去。”

小灵仙眨了眨美丽的眼睛,孩子性随即露出来:“我,我的笑容真能带给你们希望?”

薛破夜忍俊不禁,呵呵笑道:“小灵仙的笑容比天仙还美,谁看了都会生出希望来。”

小灵仙脸上浮起一丝嫣红,娇声问道:“薛大哥,你看过仙女吗?真的有仙女吗?我的笑容真的比仙女漂亮吗?”

薛破夜叹了口气,点头道:“当然,你比仙女漂亮多了。”

小灵仙点了点头,忽然又叹了口气,幽幽地道:“也不知道清韵姐姐现在怎么样了,她说过等我回去要教我绣花的!”鼻子一酸,似乎又要哭出来,“她要是知道二师兄不在了,一定会伤心死的。”

薛破夜见她又要哭出来,忙转变话题道:“小灵仙,你不好好呆在家里,和二师兄出来做什么啊?”

小灵仙立刻警觉起来,抬头看了看薛破夜,不由后退两步,脸上浮现惊慌之色,摇头道:“没,没有,我……我出来玩的!”

薛破夜知道这对于她来说是一个必须严加保密的任务,也不再问,微笑着柔声道:“走,那糕点师只怕又做出新鲜的糕点来,咱们可不能让他们都吃光了。”

想到几个如狼似虎的孩子,小灵仙“啊”地叫了一声,小跑过去,叫道:“留些给我,不能吃光了,留些给我……!”

看着小灵仙如蝴蝶般的身影,薛破夜不由感慨良深。

……….

………

第二日清晨,胡三就带了四个无赖过来,看起来也是穷苦出身,衣衫不整。

薛破夜叫过萧品石和老宋,在老宋的带领下,径自从印刷行取出宣传单和优惠卡。

三千份宣传单就是一大摞,新印出来,还散发着油香。

那几个新来的无赖看着宣传单上的妩媚女郎,眼睛都亮了起来。说句实在话,薛破夜这美人图画的确实逼真,银齿粉面,那双用毛笔描画的媚眼似乎含着无限*,让人想入非非。

薛破夜看着几人眼中放狼光,心内还是有些得意。

“这些都是花了不少银子的!”薛破夜咳嗽两声,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正色道:“宣传单总共是三千份,我们共有八人,你们每人领四百份,在热闹地段散发,千万记着,第一批客源面对的是那些文人学子和猪头大少。文人学子口快,猪头大少钱多,这是我们第一批目标。”

“是不是这些传单只发给他们?”老宋谨慎地问道。

薛破夜嘿嘿笑道:“这是主要目标,当然,如果知府大老爷抢着要一份,难道你不给?”

一句话惹的大家笑起来,老宋也呵呵笑了起来。

薛破夜旋即又正色道:“咱们酒楼新开,首先要做的就是挣钱,要从那些有钱人身上挣钱。以文人大少为主,另外可以考虑那些财主富贾。千万记住一点,咱们散发传单之时,一定要含着笑脸,若是有人将宣传单扔掉,必须捡起来,重新发给其他人。”

众人连连点头,胡三又问:“薛大……掌柜的,要是那些人问东问西怎么办?”

“吹牛大家总会吧?”薛破夜摸着鼻子道:“可劲地给我吹,咱们酒楼质量很高,不怕检验!”

“掌柜的,那这优……优惠卡怎么办?”老宋捧着五百份宣传卡问道。

“这是给胡三他们的!”薛破夜接过宣传单,交给胡三:“这里是五百份,你们每人一百份,发传单之时,如果有人接受了传单,那么你们将这个也奉上,这个是优惠卡,咱们揽月轩一两银子的菜肴,如果用这优惠卡,只需要六钱银子。”

能混无赖,脑子自然也不会太差,薛破夜一说,几人立刻明白,连连点头。

薛破夜很满意众人的理解能力,其实对没有接触过广告业的大楚人来说,这是个新鲜事物,要接受消化并不简单。

“很好!”薛破夜点头道,指着胡三等五人道:“你们听仔细了,这优惠卡对你们很重要,如果有客人拿着这个优惠卡去揽月轩吃饭的,那就算是你们拉到的人,我给你们暗人头算奖励。”

胡三倒没什么,身后几人立刻拍手道:“好,薛掌柜,你就瞧好吧,咱们兄弟一定好好干!”

这几人平日也是游手好闲,吃了上顿没下顿,如今有个挣钱的好途径,自然欢喜的很。

当下分发了宣传单和优惠卡,薛破夜更是每人分发了五钱银子做活动经费,五钱银子很是不少,几名无赖见事情还没开干就有银子拿,更是干劲十足。

当下各人分散开,寻找热闹地段分发宣传单。

薛破夜拿着剩下的两百份宣传单,不由摇头苦笑,前世自己对那些散发传单的人颇是厌恶,想不到今日自己也步入此道。

左右看了看,需要找寻一个热闹的场所方可。

杭州风景优美,素有“人间天堂”之称。美丽西湖依城而栖,苍翠群山抱城而居,京杭运河穿城而过,汹涌钱江划城而出。三面云山一面城,江河湖山交融;春夏秋冬各有景色,阴晴雨雪别有情致。

唐代大诗人白居易曾经说过:“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可说杭州确是文风荡漾,风景别致的好地方。

想来想去,脑中掠过灵隐寺,六和塔,清河坊等地,最终还是决定去西子湖畔看看。

第十八章 【萧才女】

依旧是春意盎然,微风轻抚,西湖上画舫依旧来往穿梭,自命风流的才子和自以为美的佳人眉来眼去,春意弥漫西子湖。

几日前的血案似乎没有影响到游人的情绪,人来人往,络绎不绝,那些摊贩依旧高声吆喝,在薛破夜曾经摆摊算命的地方,霍然多了一位新的算命先生,惊出薛破夜一身冷汗,看来每一行的竞争都是十分激烈啊。

薛破夜抱着宣传单,左右看了看,见到一个才子摸样的家伙正摇头晃脑,沿着湖畔走来,口中似乎还吟着诗句,仔细一听,却是“人来人往好地方,有水有树真风景!”

薛破夜听着这破烂诗词,差点笑出声来,我靠,这种本事也敢做才子,真他妈的亵渎“才子”这个名讳。

飞步迎上,满脸带笑,“这位英俊潇洒的才子,请留步,请留步!”

那才子立刻露出不满之色,喝道:“兀那小子,我正在吟诗作对,为何扫我兴致,该死该死!”

薛破夜也不和他废话,抽出一张纸,递了过去,笑脸盈盈,做出恭敬之态道:“才子刚才的诗句果然精妙绝伦,我看这西湖的千百才子,再无一人可作出这等好诗!”

马屁人人都喜欢,这位才子自然不例外,掩饰不住得意之色,打量了薛破夜一番,道:“你也懂诗?”

薛破夜忙道:“不敢不敢,只是小的成日在西湖走动,听来听去,却是才子这首诗听着最入耳,听了你的诗,我感觉全身说不出的舒服,飘飘欲仙,比喝了琼浆玉液还通泰百倍!”

才子听得眉开眼笑,这才接过宣传单,眼睛一看,小眼放光,但迅即扔在地上,连声道:“淫画淫画,不堪入目,有辱斯文,有辱斯文!”话声之中,竟然左右看了看,似乎害怕被人注意。

薛破夜心头暗骂*装君子,但依然从地上拣起宣传单,微笑道:“这是揽月轩的菜名和地址而已,才子别见怪!”

那才子确定无人注意,迅速拿过一张宣传单塞进怀里,速度之快,神情之无耻,让薛破夜叹为观止。

才子靠近过来,低声道:“这是哪家楼子的?”见薛破夜一脸惊骇,继续道:“如果……嘿嘿,如果要相交一夜,需要多少银子?”

薛破夜一身冷汗直冒,想来这才子把自己当成龟公,出来给妓院拉客啊,怒火中烧,强行压制怒火,解释道:“才子,这是酒楼,不是窑子!”

才子“哦”了一声,偷眼扫了扫薛破夜怀里的宣传单,这才明白原来是酒楼,有些扫兴,但依然问道:“画上姑娘在你们酒楼?”

薛破夜对这才子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想不到外表斯文如才子的家伙,内心却如此肮脏,简直就是一头超级*。

不过这也正是薛破夜追求的效果,才子的这种心理也是薛破夜预料中事,含着微笑,神秘道:“在不在?才子去了自然知道。”

那才子眯着眼,嘿嘿一笑,揣着宣传单离去,手捧衣襟,显然是将宣传单当成了宝贝。

薛破夜狠狠地鄙视了一下那衣冠禽兽,又寻找其它的目标。

这些才子似乎都害怕被人注意,开始还装模作样,片刻就原形毕露,反不如那些猪头大少坦荡,拿了宣传单,好好鉴赏了图片一番,流着口水直笑,恨不得将那宣传单吃进口中。

结果是比薛破夜预料的要好上许多,这些宣传单发出去,完全没有后世那种随意乱扔,单子满地的现象,才子大少们都将那当成宝贝,悉心收藏。

薛破夜将两百份宣传单发完,已经是口干舌燥,那些才子大少总要咨询几句,询问画中美人的下落,薛破夜自然将揽月轩好好宣扬了一番。

买了些甜水喝,薛破夜便在湖畔坐下,好好歇息一会。

看着湖上泛舟的才子们站立船头,摇头晃脑,尽情显摆,好吸引那些佳人的目光,薛破夜就觉得很是好笑。

一群披着斯文衣裳的*而已,皮囊之下的灵魂并不见得比自己高尚。

正在心内批判着那些衣冠禽兽之时,就听湖畔一个声音高叫道:“萧才女来了,萧才女来了!”

薛破夜疑惑间,就见四周的才子们纷纷向声音之处涌去,那些泛舟湖上的才子们更是推开划桨小厮,鼓足气力向岸边划来,争先恐后,数十只小舟就如赛龙舟一样,在湖面飞快驶向岸边。那些还在画舫里的佳人们见才子们失去眉目传情的兴趣,都纷纷离去,都是妒忌无比,咬牙切齿。

岸边的才子们争先恐后,憋足了劲往声音处飞奔,似乎还怪爹娘少生了一双腿脚,各人嘴中还叫道:“是萧才女?真的是萧才女?”

薛破夜倒是奇怪得很,这萧才女是何人物,怎么有这样的吸引力,自己在西子湖畔也混了许久,怎么没有听过。

站起身来,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只见那边已经人潮涌动,一大群人簇拥在一起,人堆竟然缓缓向这边移动。

旁边一名卖瓷器的摊主也抬目张望,薛破夜拍了拍他肩膀,问道:“兄弟,哪家小姐如此受欢迎啊?”

那摊主上下打量了薛破夜一番,眼神有些怪异:“你不知道萧才女?”

靠,我知道还问个屁啊,薛破夜有些郁闷,但还是微笑摇头:“我见识少,还请兄弟告之!”

摊主嘿嘿笑道:“萧才女是我杭州府第一美女,据说现年才二十岁,但文采已经深得辰隐先生真传,她十三岁时就写了一首《凤凰令》,文人才子趋之若鹜。”脸上露出淫亵之色:“这萧才女可是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佳人。多少官家大户都要与之结亲,却被严词拒绝,这萧才女曾经放出话来,说过只嫁天下第一男儿,文武全才,否则宁可终身不嫁!”

“我靠,终身不嫁,那不是成了老处女吗?”薛破夜张大了嘴,摸了摸鼻子道:“天下第一男儿?嘿嘿,那可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难求得很。”心里却对这萧才女有些兴趣。

脑中一亮,忽然想到什么,骇然道:“你说这才女姓萧?尽得辰隐先生真传?她……她和辰隐先生有什么瓜葛?”

那摊主似乎看傻冒一样看着薛破夜,弄得薛破夜很不自在,“萧才女和辰隐先生什么关系?”摊主一字一句地道:“辰隐先生是萧才女的父亲,萧才女是辰隐先生的女儿,他们是父女关系!”

薛破夜张大了嘴,汗水从他额头流下。

我靠,自己真是太他妈孤陋寡闻了,原来这萧才女是辰隐先生的女儿,怪不得能引起这样的轰动。

名人效应就是不一般!

第十九章 【绝代芳华】

人群渐渐靠近,才子们齐声呼叫“萧才女,萧才女”,气势极为壮观。

数百才子大少挤在一起,大道中间,一顶二人小轿姗姗而来,轿子旁边跟随一名俏丽的小丫头,举着一根细杆,杆上挂了一条长布,布上写着“朝廷不公,我父无罪!”八个大字,字迹娟秀,甚是好看,显然就是出自萧才女之手。

薛破夜见了这八字,立刻知道这萧才女是想替父伸冤。

人头攒动,挤挤嚷嚷,这些才子为了表达对萧才女的支持,举臂高喊“朝廷不公,我父无罪!朝廷不公,我父无罪!”看他们激情洋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都是辰隐先生的子女。

薛破夜对那些讨好萧才女的文人才子视而不见,一双眼睛盯着轿子看,实在不知道轿中的萧才女是个什么样的大美人。

随着轿子两侧众人向前推移,小轿子也慢慢向这边过来,片刻间就到了眼前。

那卖瓷器的摊主被这激扬的气氛所感动,也高举手臂,大声应和:“朝廷不公,我父无罪!”他声音尖利,这口号被他喊的颇有些变了味道。

薛破夜摸着鼻子,看着那些才子举臂高呼,声音带着强烈的正义感,但是那些眼睛却时不时地往轿子上瞄,都想找个缺口,能一睹萧才女的绝世芳容。

队伍沿着湖畔向西而行,薛破夜不知不觉中竟然也随着队伍一起前行,当然,他还不齿于喊这些虚伪的口号,这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喊渴了还要自己掏钱买水喝,犯不上。

旁边几名才子见到薛破夜一副吊儿郎当看热闹的样子,都很是鄙视。

随着队伍一路前行,加入队伍的人数越来越多,口号声也越来越大,街边巡查的衙差见到人多势众,不敢上前阻拦。

队伍一路向西,行到了杭州城正街之上,拐了两个弯,走到一条宽阔大道上。

薛破夜在杭州呆了大半年,一走上这条道,立刻醒悟,这条街属于官道一条街,除了杭州府衙,还有巡检﹑通判﹑参军等各级官员府邸。

看萧才女的样子,显然是要去府衙鸣冤。

杭州府衙气势壮观,占地极广,除了正衙,还有东西两院,门前竖了两头石狮子,张牙舞爪,尽显霸气。

六名佩刀护卫守卫在府衙前,府衙台阶极高,朱红大门紧闭。

大门顶端挂着楠木大匾,龙飞凤舞写着“杭州府衙”四字,这便是杭州府最高行政机构,也是整个杭州府各项指令的输出源泉。

队伍气势逼人,更因为这群队伍主要是由文人才子和豪门大少组成,更显特殊,这条街上巡检兵士极多,但见到如此壮观的队伍,却是不敢阻拦。

轿子很顺利地来到杭州府衙前,近千人的队伍挤满了街道,声音喧哗,府衙前的六名护卫见这种气势,顿时就有些发慌。

“谁敢在此胡作非为,想进监牢吗?”轿子刚落地,一群官兵手持大刀长枪过来,气势汹汹,在人群中挤出一条道,护卫在了府衙门前。

这群官兵大概有四五十人,清一色钢盔铁甲,领头的是个年约四十的黑甲将领,手持一口镏金大刀,人群中不少认识的立刻叫道:“是牟巡检!”

大楚官制,一府之长为府尹,下设三部,即管理屯田商户税收的财政部,以主簿参军为首;管理户籍建筑等民生的都监;还有就是城防军务的巡检。

三部受府尹节制,但朝廷却又专派了通判,用以监视一府军务,有干涉权。

薛破夜见那牟巡检皮肤黝黑,身材虽然算不得高大,但肌肉结实,脸上的肌肉就像钢皮一样,坚韧的很,他眉毛极浓,嘴唇很厚,一双眼睛不怒自威。

牟巡检忽然带兵出现,众才子大少的声音立刻小了下来,先前那震天的喊叫偃旗息鼓。

薛破夜不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心头暗道:“无论何时,都不要这些才子大少支持,即使是条狗,也不会这么快就屈服,好歹还要叫两声。”

那牟巡检看着近千人的队伍,似乎没有慌张之色,一双眼睛冷冷扫过人群,沉声道:“你们读书人不吟诗作对,好好读书,闹到府衙来做什么?都是读书人,不知道王法吗?”

人群中交头接耳,低声交流。

轿子旁边俏丽的小丫头毫不畏惧,上前一步,又举起了那细杆。

牟巡检看了看上面的字,神色变了变,异常古怪,凝视着那二人小轿,竟然叹息着摇了摇头。

就听“嘎嘎”声响,府衙大门缓缓打开,从里面又冲出十多名兵士来,兵士后面,一名锦衣中年人缓步出来。

这人身材修长,面如冠玉,颌下一缕长须飘飘,穿着锦衣,未穿官服,脸色阴沉,极为难看。

看着府衙前围满了人群,这人冷哼一声,厌恶地道:“你们想围困府衙吗?读的什么圣贤书,王法制度在你们眼中是什么?你们将本府置于何地?”连续三问,又快又急,话语僵硬异常。

此时所有人都知道,这锦衣人便是整个杭州府的最高行政长官,杭州府尹王世贞了。

在场文人学子自然知道与官府作对的后果,一旦被官府消名,那么十年寒窗也就一朝尽废。先前急于讨好佳人,人人争先,此时真到了关口,却都退缩起来。

王世贞几句话后,场中一时静了下来,不少有“见识”的才子立刻低下头,免得被记下面容。

在这寂静之中,一个柔软而坚定的声音从轿中缓缓传出:“王大人不要为难他们,是民女有冤要伸。”

这声音清脆娇嫩,字正腔圆,清晰地进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薛破夜听到这声音,感觉说不出的舒服,心旷神怡,摸着鼻子,暗咐:“这小妞的声音倒是极品,却不知道样貌如何?可别声音如歌,样貌却是大恐龙。”

众才子听到声音,都是惊叹起来,脸上满是陶醉之色。

王世贞听到声音,如同牟巡检一样,也瞬间变色,看向轿子,叹了口气,终于道:“是素贞侄女吗?”

轿边的小丫头将细杆向旁边一伸,一名才子立刻殷勤接住,举得老高,那丫头上前掀开轿帘,所有人都伸长聊脖子,探出乌龟般的脑袋,生怕错过了这一幕,就见从轿中缓缓走出一人,白衣白裙,身形丰满,珠圆玉润。

薛破夜位置选得极为不好,正对府衙大门,却是见不到萧才女正面,只见到风姿卓越的背面,单着背面已经是惊心动魄,美得让人心碎。

如同修裁过的香肩,挺直的玉背,更有那浑圆紧俏高高突起的*和修长的玉腿,在这一霎那,除了王世贞和牟巡检,所有人都由衷地发出惊叹,连那些官兵都张大了嘴,所有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薛破夜心中暗赞,这道背影,是他前世今生见到的最美的背影,望着如此美影,薛破夜很有些兴奋,但更多的是惊叹,上天有时候太过偏心,非但给了她绝顶的才华,还赐予了她绝世的美貌。

薛破夜从那些见到萧素贞正面的人眼中,看到了惊叹和赞赏,心中明白,这萧素贞定是美艳绝伦,方能带来如此轰动。

萧素贞在无数道惊叹的目光中,莲步轻移,上前几步,盈盈拜倒,“民女萧素贞,拜见知府大人!”

第二十章 【为父鸣冤】

王世贞的身体微微晃了晃,似乎支撑不住,脸色发青,凝视着萧素贞,缓缓道:“素贞侄女,你是要来为难我?”

萧素贞声音异常平静,不卑不亢:“知府大人,家父蒙冤,民女上不能求天,下不能告地,只能自己向朝廷问个明白,家父究竟所犯何罪?他老人家一生公严,素不结仇,朝廷为何要当街拘押,毁他清誉?”

萧素贞声音优柔,但是字字如针,几句话之间,将萧莫庭入狱的原因解成是朝廷对其有嫌,所以下手。

众才子见到萧素贞楚楚可怜,一个弱女子跪在府衙门前,*收敛,却生出巨大的同情心,都对那群官兵,特别是王世贞怒目相视。

王世贞神情似乎有些呆滞,摇了摇头,咳嗽两声,旁边的牟巡检终于道:“素贞,这是朝廷的事,你一个小姑娘,不要掺合进来。”

萧素贞并不退缩,继续道:“牟大人,事关家父的生死清誉,你叫民女怎能不关心。民女并不是掺合,只是要大人们给一个说法?“

薛破夜见到萧素贞一介女流,竟然在这千人注视下毫不怯场,与官府也是不卑不亢,颇有些钦佩。

牟巡检摇了摇头,沉声道:“朝廷有朝廷的法度,官府有官府的规章,这岂是你能随意询问的。”

萧素贞冷笑道:“抓了家父,竟然连一个理由都拿不出来,那岂不是贻笑天下!历朝历代,即使是冤案错案,也总要编造一个说得出口的理由吧?”

萧素贞话一出口,立时便有人应和道:“不错,朝廷要抓人,总要拿出一个理由,为什么无故抓人?”一时群情激奋,场中又嘈杂起来。

薛破夜摸着鼻子,静静看着。

王世贞脸色一直不好看,此时更是铁青的可怕,看着群情激奋的文人学士们,堂堂一府之长,竟然硬是没说话。

牟巡检看了看王世贞,又看了看萧素贞,终于道:“你要一个说法?那好,我就老实告诉你,上面已经查明,你父亲萧莫庭勾结青莲照,为青莲照起草章程檄文,意图对朝廷不利,所以知府大人签下命令,抓你父亲入狱。”

萧素贞缓缓站起身来,风姿绰约,依然平静地道:“好,总算堂而皇之地说出了理由。”顿了顿,接着道:“家父平日喜爱舞文弄墨,天下皆知,他老人家真性情,诗词之中难免有些感慨而发之句,不过若说他与青莲照有瓜葛,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才子们振臂高呼。

薛破夜正无聊间,猛觉得肩膀被人轻轻拍了拍,心里一惊,侧头看去,只见一张苍老的面孔靠在旁边,薛破夜吓了一跳,心中叫道:“有鬼!”幸亏没有叫出来,只见那人面带微笑,轻抚白须,却是算命之时碰见的谭老先生。

惊讶万分,这老头怎么在这里出现?

在谭老先生后面,跟着四大护卫的其中两人,另两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除他二人,还有一个长着八字须的中年人,那人下巴很尖,两撇八字须犹如鼠须,一脸笑意,穿着紫色的锦衣,显然也是谭老先生一路的。

谭老先生眯着眼,嘿嘿笑道:“小兄弟,咱们又见面了,真是有缘啊!”

薛破夜心头暗骂,奶奶的,又碰上这个丧门星了,勉强笑道:“咦,老先生也在这里,有缘有缘!”

谭老先生指了指府衙牌匾,道:“我说过,近期我会在这杭州府衙住上一阵子,小兄弟莫非忘记了?”

薛破夜忙摇头道:“没有没有,老先生这么大的官,说出的话比金子还金,小的怎敢忘记!”

谭老先生脸上划过一丝怪异的笑容,目光移向了萧素贞。

萧素贞的身体已经微微发抖,在那片狭小的空场地,显得很孤单,薛破夜油然生出同情之心,一个弱女子,在睽睽众目之下,不惜抛头露面,只为替父伸冤。

“大人,既然说家父为青莲照撰写章程和檄文,那么能不能将内容拿出来,让天下学子看看,那到底是不是家父所写!”萧素贞缓缓道,不急不躁,淑女的很:“如若确是家父所撰,也可封了天下悠悠之口。”

王世贞忽然弯下身子,手捂心口,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身体摇摇晃晃,似乎要倒下,两边兵士立刻上前扶住,牟巡检变了颜色,上前担心道:“大人,你,快扶大人回府!”

王世贞伸手止住,抬起头,看着萧素贞,竟然露出无奈的神色:“素贞侄女,你还小,有些事情不懂,你回去吧,不要再逼我了!”

堂堂知府竟然对一个小姑娘说出这种软话,众人都是又惊又奇,薛破夜也是疑惑的很,本来以为这王世贞贵为杭州府最高长官,必定官威十足,实在料不到却是如此状况。他看了看旁边的谭老先生,见他脸上却是一副幸灾乐祸之态,那笑容说不出的诡异。

萧素贞垂头沉默片刻,终于抬头道:“无论如何,知府大人也要给我一个说法?家父有罪,自当是有法可行,民女不敢多说什么。若是家父一身清白,却遭此大辱,民女即使告上京城,也要讨回这公道!”

话声刚落,众人立刻叫好,萧素贞这番话说得有进有退,道理十足。

就在此时,萧素贞竟然缓缓转过身来,所有正对府衙的才子们屏住呼吸,一张倾国倾城的绝世容貌出现在大家眼前。

眉目如画,玉面饱满,樱红小嘴欲张欲合,那如雨雾般的朦胧美目顾盼生辉,那粉嫩的肌肤似乎一碰就会溢出水来,两颊边,两缕刘海下来,更增秀美。

丰满的身体仪态端庄,薛破夜心跳稍微加速,一双眼睛扫过萧素贞胸部,果然丰满的很,目测之下,已经是惊心动魄,脑中竟然淫亵地想道:“这可是丰乳*的大才女啊,这么丰满的胸部,可不比那些三版女郎差。”

众人发出“唔”地惊叹,一些才子眼中立刻闪现禽兽的欲望,但好在自持身份,还有些装逼,那些富家大少可不管这些,色迷迷地看着,口水顺着嘴角直流下去。

“美玉天成,不加修饰,果然是杭州第一美人,怪不得这些人都能被吸引至此!”谭老先生在旁轻抚白须,低声感叹道。

薛破夜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我靠,这个老*,人老心不老,年纪一大把,竟然也会春心荡漾。

谭老先生嘿嘿笑道:“薛兄弟,你说这样的美人儿,天下有谁不心动,只怕薛兄弟现在的心情也是难以平静吧。”

薛破夜尴尬地笑笑,压低声音道:“我是哪根葱哪根蒜啊,哪里敢有那种想法,老先生太抬举在下了!”顺眼望去,只见那八字须的锦衣人一双小眼盯在萧素贞丰满的胸脯上,淫光连连,一脸猥亵样,不由对这人生出浓烈的厌恶情绪。

萧素贞面带悲伤,款款行礼,“各位长辈大哥,小女子为父伸冤,势单力薄,但家父一世清明,小女子实不忍家父蒙受着不白之冤,还请诸位为我做主!”

美人的号召力,特别是绝世美人的号召力是可怕的,才子们看着楚楚可怜的萧素贞,雄性荷尔蒙急速迅速升起,热血沸腾,高呼道:“朝廷不公,我父无罪,朝廷不公,我父无罪!”这一次声浪如雷,比先前更是大了不少,众才子大少知道这是为萧素贞讨公道,更是卯足了劲,生怕声音比别人小了。

杭州府衙门前顿时声浪震天,远远散开,似乎回荡在整个杭州城!

第二十一章 【左都御史】

谭老先生凑近过来,低声道:“薛兄弟,这姑娘楚楚可怜,你可想帮她一帮?”

薛破夜愣了一下,不明白这老家伙的意思,不动声色地回道:“老先生说笑了,这是朝廷大事,我一个小百姓,哪里能插得上手啊,老先生莫要说笑。”

谭老先生抚着白须,诡异地微笑着:“薛兄弟,这样的绝色佳人可是天下少有,花前月下,郎情妾意,红烛添香,那可是人间快事啊,若是你此时出面助她一把,说不定她便以身相许也未可知啊?”

薛破夜一身冷汗直冒,这老爷子也太会忽悠了吧,还什么花前月下郎情妾意,只怕自己出头没一分钟,立刻被官兵抓进大狱,一个劲地摇头:“不敢不敢,小的没有这个痴心妄想。”

说句心里话,薛破夜虽对萧素贞的绝世佳容和动人娇躯很是欣赏,但也仅仅停留在欣赏的程度上,虽然自己的心也被这小妮子搅的砰砰直跳,不过当下的情势,虽说萧莫庭被抓,但是萧素贞依然是大楚国大文豪的女儿,也是杭州第一美女加才女,追求者不下千万,身份比自己高,长的比自己帅,钱财比自己的多的人有的是。

虽说自己身材高大,颇有阳刚之气,但是与那些文人才子相比,少了那份虚伪的斯文和矜持。这萧才女既然文采过人,自然只会欣赏文人,对自己一个小掌柜看也不带看的。

大楚国极其重视文人,所谓“刑不上大夫”,文官学士在大楚国的地位极其尊崇,而商户的地位极其低微,大多数人都认为商人奸诈卑鄙,所以地位极低。

谭老先生呵呵笑了两声,低声道:“看来薛兄弟只是不敢,却不是不愿。嘿嘿……,用不用我来撮合撮合?”

我日啊,这老小子以为自己是皇帝啊,说撮合就撮合,将自己一个小掌柜和杭州第一才女加美女撮合在一起,他有这个本事吗?

薛破夜摸了摸鼻子,不置可否,并没有回答。

呼声雷动,场面顿时近如失控,几十名铁甲官兵抽刀拔剑,临阵以待。

薛破夜心里却是清楚的很,别看这些才子大少此时人五人六地玩命吆喝,真要动手,马上就会作鸟兽散。

才子和流氓最大的区别在于,才子时刻都以自己的生命为主,而流氓以利益为主。

萧素贞自然没有指望这些家伙能帮上什么大忙,用来声援和舆论已经足矣。

她已经转过身躯,面对府衙,优美动人的身姿俏然而立,说不出的风情万种,在那风情万种之下,却是坚韧的毅力和决心。

王世贞显然是怒了,推开身边的护卫,喝道:“萧素贞,你区区一个小女子,难道敢咆哮府衙?你要是再不退下,可别怪本府无情,将你也囚进大狱。”

萧素贞不退反进,声音坚定无比:“知府大人,若是为家父伸冤也算咆哮府衙,那你现在就将民女抓起来。我不信悠悠天下,当真没有公道?”她的声音已经带着悲音,立时激起大家的又一番同情。

谭老先生抚着胡须,叹道:“我见犹怜啊,为父请命,这样的女子真是天地为之动容啊!”

薛破夜斜眼看了看他,见他面上竟然满是欢快的表情,不由很是纳闷:“群情激扬之下,萧美人悲伤怜人,这老不修怎么却这样高兴?”

王世贞似乎被萧素贞的步步紧逼惹怒,脸色通红,一挥手,喝道:“拿下!”

众兵士互相看了看,却没有谁先动手。

牟巡检诧异地看了王世贞一样,但旋即明白了些什么,一挥手,叫道:“大人有令,拿下刁女萧素贞!”自己率先上前,铁甲喀拉直响,气势汹汹。

萧素贞镇定自若,毫不畏惧,反而向前凑了凑。

才子们见真要动手,先是一愣,尔后爆发出如雷的叫喊:“不许抓人,萧才女无罪!”“朝廷不公,胡乱抓人!”“萧才女所犯何罪,你们凭什么抓她?”

人潮簇拥,一些颇有几分胆子的大少和才子护花心切,竟然生出巨大的勇气,奔赴上前,护在萧才女身边,当然,为色出,自然不会错过这近距离欣赏美人的机会,一双双眼睛在萧素贞丰满高耸的胸部和高跷的臀部扫过,但面上却正义凛然,一副君子之态。

薛破夜倒是愣了一下,美色的诱惑力量实在太大了,想不到这些庸俗不堪的家伙里面竟然真有几个有种的,看到十几个家伙簇拥在萧素贞四周,薛破夜竟然隐隐生出妒忌之心。

牟巡检看着这些才子涌出来,冷笑两声,挥了挥手中镏金大刀,喝道:“有包庇刁女者,与其同罪,囚禁下狱。”他声音浑厚,场中虽然熙熙囔囔,但声音依然铿锵地响起。

众甲士毕竟是训练有素的官兵,上峰有令,抽刀在手,齐声道:“是!”

这数十名官兵齐声应“是”,声音更是威猛无比,比那些才子大少的呼叫要沉猛数倍。那些才子大少虽然有着护美的拳拳心理,但这官声一出,气焰顿时弱了下去,虽不至于立刻散开,但已经生出退缩心理,美人自然人人想讨好,但是为了一个不一定能得到的美人踉跄下狱,那可不是人人能办到的。

谭老先生轻轻拍了拍薛破夜肩膀,微笑道:“佳人有难,勇士当救之,你随我来,我送你一个天大的人情。”拉着薛破夜的手,就要过去。

薛破夜挣开他手,疑惑道:“老先生,别开玩笑,天大的人情?听起来我都害怕,我受不了,受了这人情,我可还不上!”就向后缩。

他心里清楚得很,不管发生什么事请,自己目前低微的身份,掺合这种事情,无论怎样都只是别人利用的棋子,自己可没傻到轻易被人利用。

天大的人情?我呸,指不定是什么害人的陷阱呢。

薛破夜只后退了一步,就感觉有些不对劲,身后就像有堵墙一样,后退不得,回头一看,只见谭老先生的两名护卫正横在自己身后,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自己,虽然身材未必有薛破夜高大,但是身如钢铁,薛破夜看过一些武侠小说,知道这类铜皮铁骨的家伙练得都是外门功夫,厉害的手可碎石,自己万万不是敌手,冷汗直冒,我靠,这是想绑架啊?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两位大哥让让,在下家里还有些琐事要去处理,再不回去可要出大事了,请让让,请让让!”

旁边的八字须阴阴一笑,尖着嗓子道:“小兄弟,再大的事情也比不过勇士救美吧?看着这娇滴滴的小美人,都要挤出水来,你就不动心?”他一脸淫像,薛破夜在心里已经将他杀了千百遍,勉强笑道:“这位……大人,在下实在有事,快些让我走吧。我区区一介草民,不懂的什么救美救丑啊!”

八字须冷冷一笑,一扭头,两名护卫就强制簇拥着薛破夜上前,跟在了谭老先生的后面。

薛破夜愁眉苦脸,早知道被人挟持,就不该来看这个热闹,都说红颜祸水,自己只是看了这萧才女几眼就被挟持起来,果然应验了这句话。

场中正在僵持间,谭老先生背负双手,施施然从人群出来,沉声喝道:“谁敢动手?”

他声音也不响亮,众官兵听到声音都怔了一怔,而杭州府尹王世贞和牟巡检见到谭老先生走出来,神色立刻沉了下去,似乎见到阎王一样,但旋即弯下身子行礼,声音恭敬:“下官见过大人!”

“唔”地一声响,在场才子大少都是惊呼起来,连杭州府尹都恭恭敬敬,这老者究竟是何官职?

薛破夜在两名护卫的夹持下,跟随在谭老先生的身后走进了场中。

谭老先生一脸愠怒,挥了挥手,似乎是在忍着愤怒:“这名女子有冤要伸,为何要动手抓人?我正在灵隐寺与达缘大师学佛,若非我学生跑到灵隐寺陈述要害,我险些错过这等冤事!”转视萧素贞,慈祥又和蔼,柔声道:“姑娘,有我在此,有什么冤屈但说无妨,老夫一定替你主持公道!”

萧素贞美目圆睁,看着谭老先生,脸上满是疑惑之色。

薛破夜此时靠近,只觉得阵阵香风袭来,钻进鼻孔,钻进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细孔里,说不出的舒服通泰,香味不是那种庸俗的水粉花香,而是很有技巧的清露和体香结合,闻在鼻中,让人心神荡漾。

王世贞和牟巡检行礼起身,听完谭老先生的话,立时将目光投向薛破夜,暗自疑惑,这老家伙从哪里蹦出来的学生?两人看着薛破夜的目光都是阴冷的很,更有杀机掠过,显然是对薛破夜动了杀心。

见到萧素贞满面疑惑,正上下贪婪地打量她身体的八字须嘿嘿笑道:“姑娘,这是都察院左都御史谭大人,有什么冤情但讲无妨,谭大人会为你做主!”

第二十二章 【矛盾】

“都察院左都御史?”薛破夜有些纳闷,官名倒是长得很,而且很拉风,却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官,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这个左都御史必然比杭州府尹的官位高,否则王世贞见到老谭也不会这样恭恭敬敬。

萧素贞还没说话,王世贞已经沉声道:“大人,这是萧莫庭的女儿,因为萧莫庭勾结青莲照被拘押在狱,所以聚众咆哮府衙,该当囚禁!”

谭老先生摆摆手,做出沉重之态道:“父亲在狱中受苦,做女儿的出面替父喊冤,这是大仁大孝的事情,岂能随意拘押。想我大楚朝礼敬文人,奉行仁孝节义,岂能因为进孝而拘押入狱,当真是荒谬的很,这岂不叫天下文人学子寒心。”他咄咄而言,竟然毫不顾忌王世贞的脸面,话语之中,锋芒似乎正是指向王世贞,王世贞脸色发青,全身气的发抖,但却不敢辩驳。

牟巡检感同身受,看见八字须,沉声道:“何通判,你不在行营练军,却来这里作甚?”

通判是朝廷直派官员,可以参与地方军务,有干涉权利,换句话说,就是皇帝安插在地方军队的眼线,本是防止地方军务出现问题,有重大问题可以直接书函上陈,但是由于拥有干涉军政的权利,自然和地方的军政主管巡检出现矛盾,双方都是带着矛盾进行合作。

虽说通判有干涉权,但毕竟是朝廷指派,比不得本土官员熟悉,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巡检有挟制通判的权利,正常情况下,巡检便是通判的顶头上司。

这何通判听到牟巡检询问,淡淡一笑,悠然道:“谭大人要去灵隐寺礼佛,命我相陪,怎么,牟巡检,你莫非有什么意见?”

薛破夜是个聪明人,看在眼里,立刻明白了什么,“党争”一词从脑子里闪过,情势很明显,王世贞与牟巡检是一路,而何通判和这位监察院左都御史是一伙,双方究竟有什么矛盾倒是不清楚,不过互相对立却是一目了然。

才子大少见谭老先生慈祥可亲,替萧素贞出面,都对他生出好感,反观府衙门前的王世贞,脸色发青,而且还下令要抓拿萧素贞,已犯众怒。

萧素贞盈盈拜倒,“请大人为民女做主!”

谭老先生急忙上前扶起,和蔼地道:“免礼免礼,为民请愿,是本官的本份,姑娘不用谢我。”一把拉过薛破夜,微笑道:“倒是我的学生听闻此事,不惜气力,赶到灵隐寺叫我回来,说是姑娘身有冤屈,惹人怜爱,我若不管,他便要与我断绝师徒关系,哈哈……,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痴儿痴儿!”

薛破夜顿时被雷倒,这老爷子也太会编瞎话了吧,堂堂都察院左都御史,说起瞎话来脸不红心不跳,果然是老皮,厚实的遮掩了羞耻。

萧素贞美目流转,看向薛破夜,薛破夜此时也正望着她,四目相接,薛破夜脸皮厚实,点头微笑,萧素贞娇嫩的脸庞却是一红,白里透红,更增妩媚,轻声道:“多谢……公子!”

薛破夜这是真正的无功受禄,本想解释一下,瞥见谭老先生很怪异地看着自己,于是有些尴尬地道:“客气客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姑娘多礼了!”

此时靠的极近,瞧见萧素贞的肌肤当真是水嫩白皙,而那丰满的胸部微微起伏,惹人遐想,薛破夜自问也算得上是个禁得住诱惑之人,此时却也咽了咽口水。

四周才子见风头突然被一个无名小子抢去,看他穿着,完全不是才子界或者大少界的人物,当真是郁闷无比,妒忌心空前高涨,薛破夜已经感受到数百双眼睛真在慢慢吞噬着自己,都要将自己撕成粉碎。

谭老先生看着萧素贞,微笑道:“萧姑娘,辰隐先生是我大楚的大文豪,文采滔天,我素来敬仰。大作《辰隐文集》我也时时拜读,感触良深。”顿了顿,斜眼看了看王世贞,嘴角泛起诡异的微笑:“却不知辰隐先生所犯何罪,为何要遭官府拘押?”

萧素贞款了款身,正要说什么,却见谭老先生转身面朝大众,举起双手道:“各位文人才子,此事事关重大,老夫自会给萧姑娘一个交代,诸位今日不辞辛劳,聚集在此,只为义理公道,老夫钦佩之至,江南锦绣,杭州更是正气盎然,老夫真是欣慰的很。这是皇上之福,也是我大楚之福!”微笑着继续道:“只是杭州府衙毕竟是朝廷的脸面,大家聚集在此,颇有些不妥,请给老夫薄面,大家先行散去,老夫自然会秉公办理,给萧姑娘,给辰隐先生,也给大家一个公道!”

这番话说的极为柔和,才子们听在耳中,异常舒服,便有不少人喊道:“大人发话了,咱们自当遵从!”“只要秉公办理,我们自然心服口服!”

薛破夜很是不屑,“秉公办理”永远是个面纱,面纱下面到底掩盖的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在何通判的带领下,兵丁们将依依不舍的才子大少们驱散开去,虽说牟巡检和何通判存在派别之争,但是当兵的可管不了那么多,既然何通判下令驱散人群,而杭州府尹又没拒绝,兵丁们自然奉命行事。

人群渐渐散去,一些顽固之徒竟然躲在街角,依然偷偷打量着萧素贞,*炽热。

谭老先生见人群散去,这才回头向萧素贞道:“萧姑娘,辰隐先生之事,事关重大,你随我来!”

说完,看了薛破夜一眼,似笑非笑:“破夜,你也过来!”再不言语,背负双手,缓缓向府衙内走去。

薛破夜一愣,这老小子倒是有心,还记着自己的名字。

依然是在两名护卫的簇拥下随在后面,薛破夜虽有美人在旁,却也说不出的郁闷。

萧素贞看着谭老先生的背影,微一沉吟,叫过那丫头,也随在后面。

这谭老先生贵为监察院左都御史,萧素贞博览群书,文采出众,更兼有个时常评论政事的父亲,自然是知道这个都察院左都御史的份量。

都察院与刑部,大理寺共称“刑事三司”,说白了,就是一支特务机构,都御使为都察院最高长官,职权是“纠劾百司,辨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下面有左右两名都御使,是为副手,各管一处。左处自然是左都御史为首,可以监察各府官员,查其施政为官之善恶,一旦查实,有充分证据,可将证据交予大理寺,三司会审,定其罪名。右处以右都御使为首,其责任更是吓人,所谓的皇家高手尽皆出此,不动则已,一动既是刺杀、间谍、卧底等高难度任务。

朝廷有些不便公开处决之人,右处便会秘密刺杀,若是皇帝对某位王侯官吏有所怀疑,那么右处的间谍必定已经潜伏在旁,监视王侯官员的一举一动,随时向皇帝汇报。

对于地方官员来讲,都察院就是笼罩在头顶的白色恐怖,说不准哪天就会揪出你的把柄,让你丢官去职,从一地权贵瞬间变成白丁穷户,更甚者,丢失脑袋也属常事。

正因为都察院的恐怖权势,所以各地官员见到都是战战兢兢。

萧素贞心里明白,若是真要替父平反,如今这都察院左都御史便是最为合适之人,看他渐渐进入府衙,看也不看站在一旁的王世贞,当真是官高压死人。旁边何通判殷勤地连连说请,萧素贞牵着丫头的手,也跟了上去。

“素贞侄女,你……!”王世贞见到萧素贞靠近,终于叹息着摇头。

萧素贞瞥了王世贞一眼,美目充满怨怒。

王世贞上前两步,靠近萧素贞,贴上附耳道:“素贞侄女,切莫为人利用,沦为他人手中棋子!”

萧素贞怔了一下,但迅即平静地道:“民女只是为父请冤,谈不上被人利用,只要家父平安,即使沦为棋子,那民女也甘心!”瞥了一眼王世贞,压制愠怒,“知府大人,家父如你十多年的交情,想不到你竟然……!”一摔衣袖,再不言语,进了府衙。

王世贞看着萧素贞的背影,一脸无奈,身子摇了摇,几近瘫软。

第二十三章 【千字言】

杭州府衙除了正厅正堂外,还有东西两院,都是极为秀美的花园。

花园内芬香四溢,种满了红花绿柳,亭台小榭,小桥流水,风景怡人。

一小处竹林边,一间小屋矗立一旁。

谭老先生坐在屋内的雕花楠木椅子上,扶着胡须,看着风华绝代的萧素贞和强行挟持过来的薛破夜,微笑道:“坐!”

萧素贞款了款身子,声音轻柔,“大人在上,民女不敢!”

薛破夜可不管这些尊卑有序,瞅到旁边的椅子,便要过去坐下,还没动,肩膀已被后面的护卫按住,动弹不得。

薛破夜怒从心生,不悦道:“大人,你这手下真不讲理啊,你好心好意体恤百姓,让我坐一坐,可他按着我不让我去。你倒是让我做啊还是不让我坐啊?”

话声刚落,萧素贞旁边的丫头“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萧素贞也微微露出笑意。

谭老先生哈哈笑了起来:“什么大人不大人的,胡说些什么?”微笑着向萧素贞道:“我这学生,真性情,可是难得的好男儿。”

薛破夜立刻醒悟过来,此时自己的身份是这监察院左都御史的学生,应该称呼谭老先生为老师。

萧素贞见谭老先生当面夸赞薛破夜,不知何意,见到薛破夜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却颇有些不顺眼,她出自书香门第,循规蹈矩,薛破夜无拘无束的样子自然和她的道德标准相去甚远。

谭老先生挥了挥手中,道:“张虎赵龙,你们先下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那两人立刻躬身而去。

萧素贞知道要进入正题,也示意丫头下去。

屋子里此时只剩下谭老先生,薛破夜和萧素贞三人,薛破夜已经坐在椅子上,乍一看去,两个大老爷们人五人六地坐着,一个秀美绝伦的姑娘却站在堂中。

既来之,则安之,薛破夜从旁边的水果盘里摘了一颗葡萄放进嘴中,果然是甘甜美味。

谭老先生咳嗽一声,终于道:“萧姑娘,方才外面人多眼杂,有些事情不便说出,请你到此,是要好好说说辰隐先生的事情。”

萧素贞又是一礼,娇声道:“还望大人主持公道。”

谭老先生点了点头,忽然深深叹了口气,缓缓道:“辰隐先生乃文中大豪,当初在京城暂栖之时,常与我把酒言欢,至今想起,犹在眼前。”

萧素贞娇躯一震,失声道:“大人与家父相识?”

谭老先生点了点头,似乎在追忆往昔,悠然道:“当日我与辰隐先生兄弟相称,情如手足,可说是惺惺相惜。”沉吟片刻,忽然高声唱道:“关关清风兮黄土,九千里歌兮入云,酒中真情兮化明月,怜路远兮游宇宙!”

他声音沧桑,歌声响起,竟然说不出的苍凉。

薛破夜吓了一跳,我日啊,老爷子发疯了,怎么突然唱起来了,还这个兮那个兮,什么玩意啊?

萧素贞白皙粉嫩的脸庞竟然露出无比的惊骇,“大人,这……这确是家父所作。家父有一日偶然歌起,只有我知道,外人并不知晓,你……大人怎会知道?”

谭老先生抚须笑道:“当日我正是以此曲送别辰隐先生,怎能不知!”

萧素贞美目闪出希望的光芒,娇躯拜倒,激动道:“大人既是家父旧友,还请大人救我父亲,还他老人家清白。家父恬静生活,从未和青莲照有什么瓜葛,纯是诬陷,还请大人主持公道。”

谭老先生忙道:“快起快起!”等到萧素贞起来,谭老先生才压低声音道:“辰隐先生被拘押,明面说是勾结青莲照,其实内里另有隐情!”

非但萧素贞,连薛破夜也张大眼睛,盯着谭老先生,等他说出究竟还有什么隐情。

谭老先生显然很满意两人的惊诧,神情严峻起来,似乎痛心疾首:“某些官员为建立大功,邀功请赏,不惜制造冤案错案,以做自己飞黄腾达的基石,老夫深恶痛绝,此番从京都来到杭州,就是要查明真相。”

这话里的官员自然是指王世贞。

薛破夜吃着甘美的葡萄,有些纳闷:“老家伙又在说瞎话了。萧莫庭是在他来到杭州后才被抓起来的,他这话的意思,倒像是听到萧莫庭被抓才来到杭州,不通不通,大大的没道理!”

萧素贞冰雪聪明,岂能听不出话里破绽,秀眉微蹙,薛破夜看见,立刻想起“西子捧心”这个词,美的妙不可言。

谭老先生比狐狸还狐,精的和猴似的,淡淡一笑,抚须道:“辰隐先生蒙冤,绝非近日偶然发生,我在朝中早就听到风声,想到往日情分,所以特地来此助我旧友。”

萧素贞这才舒展眉头,声音柔和:“原来大人早知家父要蒙受冤屈!”

谭老先生叹了口气,摆手道:“萧姑娘……哦,不,素贞侄女,老夫与你父亲是同辈,更是挚友,不要再叫我大人,显得生份了,叫我世伯便是!”指了指薛破夜,含笑道:“我的学生薛破夜,你便称他为世兄。”

萧素贞略一沉吟,再次向谭老先生款了款身子,恭敬道:“世伯!”又转向薛破夜,玉面羞涩,轻声道:“世兄!”

薛破夜糊里糊涂成了谭老先生的得意门生,更是在谭老先生的三言两语之下,又多了一个世妹,真是感叹人生多变,一个水灵灵的大美人俯身喊自己世兄,薛破夜心里还是异常受用,假戏真做,也起身还礼道:“世妹!”

萧素贞抬头看了薛破夜一眼,玉面飞霞,娇羞动人。

“好了好了,一家人,好说话,哈哈……!”谭老先生朗声笑了起来,眉头迅即皱起,压低声音道:“辰隐先生的事情已经牵涉到了京官,据我所知,京中的某位大员承诺了王世贞王知府,只要将辰隐先生下狱问斩,王世贞便可官升一级,入京为官,也正是事关重大,关系到辰隐先生的性命,我才风风火火赶来。”

萧素贞眼圈顿时红了,眼中似乎有珠泪泛起,泪光莹莹,悲声道:“家父在京都得罪了什么人,为何要如此陷害家父?”

谭老先生摇了摇头,道:“素贞侄女,那些都是次要的了,如今的当务之急,乃是想法子救出辰隐先生,免得他被奸人所害。”

薛破夜有些奇怪:“老师,你贵为都……那个御史,要放人不是一句话的事情,还要想什么法子啊?把那个王……王世贞喊过来,让他放人就是,还要费这些周折干什么!”

谭老先生白了薛破夜一眼,吹起了胡子:“我虽身二品左都御史,但是王世贞毕竟是杭州府的总管,他既然抓了人,自然有他的说法。都察院只是查询其违规之责,岂可随意支配他。这事关系到他的前程,即使我越权干涉,他也不一定能遵从。”叹道:“强龙不压地头蛇,这话你难道未曾听过?若是我强行干涉,他一道折子呈上去,只怕我也要倒霉了!”

萧素贞瞥了薛破夜一眼,也微微露出鄙视的神色,但瞬间就隐没,她自然也知道老谭虽然官位高于王世贞,但是这些地方事务归属地方官,可不是上面两句话就能解决的。若是一路的,倒还能说几句话,有可能事情就完结了,若是之间有矛盾,那就是千句百句也属枉费。

薛破夜顿时有些尴尬,未经过官场,还道官大就可以随意压人,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薛破夜打定主意,再不知道的事情自己就不再插言,免得说错了话,被旁边这大美人鄙视。

萧素贞贝齿轻咬,终于道:“大……世伯,你可有法子救我父亲?”

谭老先生闭上眼睛,沉吟片刻,终于道:“实话对你说,老夫这几日苦思冥想,更是派遣属下四处搜罗证据,但实在难以找出王世贞的罪证。这次拘押辰隐先生,绝非一时兴起,乃是经过了周密的设计,若想找出证据,只怕难上加难。”

萧素贞泪眼汪汪,焦急无比,声音已经隐隐带着哭腔:“这,这可如何是好?”咬牙坚定道:“若是真的没有法子,我便告上京都,请皇上裁决!”

谭老先生抚须叹道:“辰隐先生有女如此,夫复何求!”一拍桌子,道:“素贞侄女,我倒有一条法子,不过有些周章,你可原一试?”

萧素贞面露喜色,忙道:“世伯,有什么法子,你请说,就是让素贞上刀山下火海,我也绝不犹豫!”

薛破夜见萧素贞神情坚定,娇艳的面孔说不出的坚强,不由暗自钦佩:“果然不是平常女子,颇有些花木兰的气势!”

谭老先生不动声色,从怀里缓缓掏出一件东西,很大一团。

谭老先生将东西捧在手里,叫过薛破夜:“破夜,你过来帮我打开!”薛破夜懒洋洋地站起,走到旁边,两人一起将东西打开,竟然是一条长长的绢布,靠右边密密麻麻写了一撮字迹,萧素贞上前细看,只见上面洋洋洒洒写了数百字,其大意是王世贞贵为知府,却为了个人私欲,编织罪名,遗祸杭州,更将楚国大文豪不分青红皂白拘押下狱,引起杭州甚至江南文人学士极大愤慨,人人自危。非但如此,更是中饱私囊,勾结巨商,控制经济流通,捞了不少肮脏的银子。

结尾处写道:“呜呼哀哉,有此恶官,杭州何能繁华,大楚何能兴盛?”这片檄文却没有署名。

萧素贞怔了一怔,柳眉微蹙,看向谭老先生,红唇微动:“世伯,这……!”

谭老先生缓缓卷起绢布,缓缓道:“这是千字言,若要救你父亲,还他清白,就要指望这个了。”

萧素贞又看了看那卷绢布,满是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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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暗议】

谭老先生收卷坐下,端起旁边的茶水抿了一口,悠然道:“如要证明辰隐先生的清白,必须证明王世贞是胡乱编织罪名,辰隐先生是被冤陷才可。这千字言便是证明王世贞利欲熏心,枉顾法纪的罪证,只要我将这千字言交到都察院,转向大理寺审核,王世贞的卑鄙手段便可查实,辰隐先生也就可以堂堂正正地走出大狱,洗刷清白。”

萧素贞皱眉道:“可是里面说王……王大人中饱私囊,勾结巨商,这些我倒从未听过。王大人虽然冤枉了家父,但是往日为官倒也清廉,这……这有些不妥!”

谭老先生脸上掠过一丝不快,但很快就无奈道:“王世贞身为杭州府尹,中饱私囊这些事情做的极为隐秘,我也是痛心疾首。”

薛破夜悠然道:“老师,你这千字言是一家之言,只怕交到大理寺,也没什么大作用吧!”

谭老先生看了薛破夜一眼,眼中竟然露出赞赏的神色,点头道:“破夜说的不错,写上千字就想定一府大员的罪,那无疑痴人说梦。”看向萧素贞,正色道:“素贞侄女,你若想救出你的父亲,就需要让这份千字言成为真正的证据。”

萧素贞何其聪慧,立刻明白意思:“世伯是要我在上面签字按印?”

谭老先生呵呵笑道:“素贞聪明伶俐,老夫甚慰!”抚须道:“要救辰隐先生,你的签字按印自然少不了,不过你毕竟是辰隐先生的家属,独自上书,只怕力度不足,若是能召集众多才子联名上书,那可就是证据十足了。”压低声音:“圣上最敬读书人,读书人的话说出来,圣上怎么着也要考虑一下的。”

薛破夜心中隐隐明白,这老小子是想借读书人的手来掰倒王世贞,却不知这两人之间有何嫌隙。

萧素贞犹豫了一下,缓缓道:“世伯,素贞要救家父,只是个人事情,与众多才子无关,何需将他们牵扯进来。”

谭老先生摇头道:“素贞侄女,这你就不懂了,虽说替辰隐先生在你看来只是一家之事,但在天下人看来却是所有读书人的事情。更何况没有那些读书人的联名,这份千字言的力量将势必减弱,王世贞不伏法,辰隐先生的大冤也就难雪了!”

萧素贞虽然才情出众,天资聪慧,但是毕竟只是个女孩子家,一心想救父出狱,听到谭老先生这样说,心里就乱了,忙道:“世伯,素贞毕竟一介女流,难道要拿着千字言,一个一个地让他们签字?”

谭老先生见萧素贞松口,笑道:“傻孩子,这种事情哪有那么困难。”拉过薛破夜,嘿嘿笑道:“这事情你世兄自然可以帮你?”

萧素贞一怔,薛破夜更是莫名其妙,不知道这老小子又要搞什么鬼,忿忿不平道:“老师,我手无缚鸡之力,上不知天文,下不知地理,连最普通的《四书》《五经》也不懂,哪里能帮上忙?老师别寒蝉学生。”

萧素贞竟然点了点头,似乎对薛破夜的话语深表赞同,这个吊儿郎当的家伙看起来就一无是处,哪里能帮上忙。

谭老先生拍了拍薛破夜,淡然道:“破夜,不要妄自菲薄,好歹是我的学生,成天说自己无用,岂不是在骂我庸师无能吗?”

薛破夜嘿嘿笑着,一语双关地道:“老师高明的很,学生佩服的紧,哪里敢骂啊!”

谭老先生嘿嘿笑了两声,向萧素贞道:“素贞侄女,我这学生刚开了一个酒楼,这两日便要开业,我即刻发出告示,后日萧才女要宴请江南文人学子,地点就定在揽月轩,到时这些文人学子自然会聚集揽月轩,你便可邀集众人,共同签名上书了!”

薛破夜吓了一跳,失声道:“老谭,你怎么知道我开了酒楼?”

他一时失口,将“老师”直接喊成了“老谭”!

谭老先生阴阴一笑,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悠然道:“怎么知道?你这东西四处散发,不知道的人可少得很。”

薛破夜仔细一看,竟然是揽月轩独家宣传单,冷汗直冒,我靠,看来这宣传单真是作用巨大,连堂堂都察院左都御史也拿到了一份。

谭先生抖了抖宣传单,嘿嘿笑道:“匠心别具,看来我这学生还真不是普通人,这种点子都能想出来,做老师的对你倒有几分钦佩了。我瞧见你在四处散发,可是你却没瞧见我,哈哈……!”

萧素贞也向那宣传单看了看,看见一个颇为妖娆的艳女半露身子,风骚妩媚,立时羞红了脸,脸带愠色,显得极为厌恶,见到薛破夜在旁,竟然向外移了移,自然是对薛破夜的人品产生了巨大的鄙视和不屑。

薛破夜在美人面前大失颜面,很有些尴尬,迅速咳嗽两声,竟然表示感谢:“老师过谦了,学生这些还不是和你学的,当初老师教我学这幅画,可是煞费苦心,甚至带我去……嘿嘿,都是老师的功劳。”

这话一说,顿时将谭老先生拖进水里,似乎这妖娆美人的画工是谭老先生调教出来,谭老先生早就画过。

谭老先生气的吹起胡子。

萧素贞听到这话,心里颇有些忐忑,这屋子里总共才三人,竟然有一老一少两头色狼,可要小心谨慎,不自觉间手臂横胸,挡住了丰满之处。

谭老先生干咳了声,道:“破夜,你世妹要去你的酒楼办事,你可要好生照应啊。”

薛破夜心里已经衡量,若是萧素贞在揽月轩聚集才子文人签名上书,那轰动效应非比寻常,只怕比自己精心准备散发的三千分宣传单更有效果,从某种程度来说,对酒楼的经营实在是天大的帮助。

不过却有一大弊端,这千字言的签字聚会,可是政治事情,自己一个小酒楼来承办这政治事情,只怕不妥,而且这次聚会的目标直指王世贞,杭州城一家小酒楼来举办弹劾杭州府尹的政治聚会,真是疯狂得很。

到时千字言呈上去之后,若是王世贞没有倒台,那么自己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薛破夜正衡量利弊,萧素贞已经柔声道:“有劳师兄操持了!”

薛破夜一愣,我靠,美人都这样说,那实在不好拒绝,只得硬着头皮微笑道:“世妹客气了,大家是一家人,有事自当相助。”看着谭老先生,摸了摸鼻子,嘿嘿笑道:“老师,只是这聚会太过庞大,学生手中的银子只怕不多,到时应付不上可就砸了场子,不如老师先借个万儿八千两银子给学生先用着,好让这聚会顺顺当当办下去。”

谭老先生眼皮直跳,皮肉抽搐,心中直骂这臭小子心黑,开口就是万儿八千,当我是开钱庄的吗?咳嗽两声,抚须道:“破夜,为师此番来得急,身边没带多少银子,这次聚会用上五百两银子已经了不得,哪里能用万儿八千两银子。这样,你先替为师担下来,为师回京后再双倍赏赐。”

薛破夜皮笑肉不笑,奶奶的,没钱就别扯这些,依然恭敬地道:“老师,你权高位重,挥挥手,动动指头,少不得有人给你送银子。学生平日循规蹈矩,勤勤恳恳,交友不多,实在没有法子,才向老师求银,还请老师救助学生!”一瞥眼,看了一边恬静的萧素贞,嘿嘿笑道:“老师为了救辰隐先生,总不会这些小钱都不愿意拿出来吧?你该不会让我和世妹灰头土脸地四处筹银吧?”

谭老先生嘴角抽动,脸色尴尬无比,终于叫道:“赵龙!”

一名护卫立刻进来,恭声道:“大人有何吩咐?”

谭老先生淡淡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今晚之前,送八百两银子到揽月轩!”

命令简短,声音充满威严,与薛破夜和萧素贞说话的语气大不一样。

赵龙也不多说,躬身道:“是!”退了下去。

薛破夜眼尖,看到赵龙在出门的一瞬间,用袖子擦了擦额头,想必也是被这命令惊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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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水调歌头】

谭老先生见赵龙出去,才对薛破夜恨声道:“破夜,这下子够了吧?”

薛破夜自然不会说够,哪怕给一万两银子也没有说够的道理啊,轻松道:“先这样吧,要是超支,我再找老师就是。”

萧素贞感激道:“有劳世伯费心了,素贞感激不尽,待家父冤屈得雪,再随家父大谢世伯。”盈盈一礼。

便在此时,就听外面有人恭声道:“大人,卢府又派人过来了,请大人前去赴宴!”

谭老先生“哦”了一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外面声音回道:“回大人,已经酉时了,天已黑了下来。”

“哦!”谭老先生抚须站起,感慨道:“岁月如梭,时光如白驹过隙,竟然已经入夜了。”

萧素贞款身道:“世伯有要事在身,素贞先行告退!”

谭老先生沉默片刻,终于道:“素贞侄女,这件事情,老夫自然是要竭尽所能!”从怀里掏出千字言交给萧素贞,低声道:“千字言就交给你了,聚会之前,切莫走漏风声。这千字言关系到能否洗刷你父亲的清白,可要好生保管,另外……唔……!”

萧素贞果然不是一般的聪慧,已经轻声道:“世伯放心,这千字言是我为了洗刷家父冤屈,亲自动笔书写,与世伯毫无干系。”

谭老先生尴尬地笑了笑,转视薛破夜,问道:“破夜,你愿意与我一起赴宴去吗?”

薛破夜忙摇头道:“老师自去,学生卑微,不敢掺合达官贵人的酒宴!”

谭老先生也不强求,点头道:“你不去也好,无非是阿谀逢迎溜须拍马而已,无甚大事,只是卢家是杭州首富,在朝廷里有人,我也不便抚了他们的颜面。”看了一眼萧素贞,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你若无事,代我送素贞回府,不许偷懒,可要送到萧府大门。”

萧素贞忙道:“世伯客气了,不用,不用劳烦…….世兄了!”

谭老先生嘿嘿笑道:“辰隐先生不在,我该当照顾你,破夜是你世兄,更当如此,素贞侄女不必见外!”咳嗽一声,薛破夜自然不会拒绝这等好事,呵呵笑道:“世妹不必客气,这是为兄当尽之责。”

萧素贞见薛破夜盛情权权,后日还要靠他张罗聚会,也不拒绝,微微点头,算是应允了。

当下谭老先生送了几人出府,萧素贞身边的小丫头见她出来,满是焦急的脸庞才平静下来。

谭老先生又让张虎为领队,附耳说了几句,然后让张虎领了几名兵士护卫萧素贞回府。

天色果然黑了下来,一弯新月已经升起。

夜风吹拂,吹在薛破夜的身上,竟然生起寒意。

轿子缓缓前行,张虎面无表情地带领着八名兵士护卫两侧,众人都是一言不语,只闻风声。

见到张虎如冰一样的面孔,薛破夜呵呵笑了两声,问道:“张大哥,在杭州还习惯吗?”

张虎“嗯”了一声,不多语。

薛破夜又问:“张大哥,杭州的风景美吧?比京都如何?”

张虎终于开了尊口:“薛兄弟日后去了京都,不就知道孰优孰劣吗?”他声音冰冷,毫无感情。

薛破夜叹了口气,暗道:“可怜可怜,做奴才都做傻了,连人类的感情也都快要泯灭了!”又问:“张大哥武功高强,英明神武,不知道有没有咔嚓过人啊?”

张虎淡淡道:“你是说杀人?”

薛破夜点了点头。

张虎沉默良久,终于道:“都察院的铁三营,恐怕没有不沾血的。”他声音里竟然隐隐带着一丝无奈,薛破夜这是第一次看到他显露感情。

“铁三营?”薛破夜好奇这个新名词,疑惑道:“什么铁三营?”

张虎闭上嘴,不再说话。

薛破夜知道有些事不能问,呵呵一笑,道:“张大哥,大嫂还在京都吗?有孩子吗?多大了?”

张虎豁然停步,看着薛破夜,一双眼睛犀利无比,犹如野兽,薛破夜被这眼睛看的有些发寒。

良久,张虎才缓缓道:“你话太多了!”转身又跟在轿边。

薛破夜也跟了上去,见那轿子里面没有一丝动静,萧素贞似乎已经睡着一般,叹道:“长夜漫漫,如果不说几句话打发时间,如何度过这漫漫长夜!”

张虎压低声音道:“长夜漫漫,你无事打发时间,有不少人却是大有事情!”

薛破夜先是一愣,但是立刻明白他话中意思,不动声色地微微向四周看了看,只见两边的林荫处晃动着身影,后面不远处似乎也有人在跟踪,人影攒动,数量倒是不少。

薛破夜皱起眉头,“张大哥,知道什么人吗?”

张虎保持先前行走姿态,不动声色,低声道:“两类人,一类是那些读书人,一类是官府的人!”

他话虽简单,薛破夜却听出里面的意思。

读书人自然是那些才子,想必对萧素贞念念不忘,一直等在府衙外面,直到萧素贞回来,依然跟在四周,期待再睹芳容。至于官府中人,想必是王世贞派来的人,谭老先生将自己和萧素贞带到府里,单独密谈,王世贞自然想知道究竟谈了些什么。

“大家都小心了,有人跟踪!”张虎尽量压低声音,八名兵士立刻紧握刀把,戒备起来。

薛破夜几日内连遭两次流血事件,此时知道有可能又是一场争杀,不由紧张起来,想到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时代,自己一辈子只怕也难遇见一次伤亡事件,在这里却接二连三的遇到,看来古代治安还是很有问题。

那小丫头也紧张起来,敲了敲轿子的侧窗,低声道:“小姐,有人跟踪我们!”

萧素贞柔软的声音平静地传出来:“不动如山,也许只是过路人,不必惊慌!”这声音做不得假,看来这小妮子还真是没有半分慌张。

薛破夜暗叫惭愧,一个女孩子家都能做到“不动如山”,自己堂堂男子岂能显出怯懦。

咳嗽两声,平复心态,瞅见天边明月,竟然生出吟词之感,这绝非显摆,词曲在口,更能消去紧张情绪。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偏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一词吟罢,薛破夜觉得说不出的舒服,奶奶的,老子也是文化人,照样能吟词颂曲,比那些才子文人可差不了多少。

就听轿子里萧素贞竟然跟在后面吟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温柔如水的声音里,竟然带着惊喜。

张虎也是颇为怪异地看着薛破夜,半晌才道:“薛……薛兄弟,这是你作的?”

薛破夜对这首《水调歌头》熟悉无比,知道是北宋大文豪苏轼的大作,这大楚朝在历史的轨迹中取代了大宋,就等于大宋从来没有在这新的历史中存在过,那么苏轼也就没有福分从娘胎爬出来,然后指点江山,做出无数佳作,一个不存在的人,他的诗词自然不存在,不存在的诗词从自己口里吟出来,那么自己自然而然就是原创,就是作者,享有绝对的版权。

“哎,随性而发,让张大哥见笑了!”薛破夜满脸惆怅,很无耻地道。

张虎脸上渐渐露出钦佩之色,露出少有的微笑,“薛兄弟这首词可真不简单啊,只怕杭州所有才子文人聚在一起,也做不出这等好词!”

薛破夜奇怪道:“张大哥也懂诗词?”很有些奇怪,一个冰冷的护卫武人也会懂诗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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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恶斗】

张虎眼中掠过一丝伤感,低声道:“贱内也曾喜好文辞诗句,御史大人也是此道高手,我时常伺候在旁,耳濡目染,所以略知一二。”

他口中的御史大人自然是指谭老先生。

“哦!”薛破夜含笑道:“原来嫂子也是才女啊!”

张虎勉强一笑。

忽听轿内萧素贞幽幽地道:“世兄胸有大才,小妹眼拙了!”

薛破夜心里乐得很,想不到随口一句词就让萧素贞对自己的态度大为改观,如果要是将自己知道的诗词歌赋全盘吟出,那么这小妞还不爱死自己啊。

薛破夜悠然道:“诗在民间,诗在民间啊!”

萧素贞轻声问道:“世兄真是世伯的学生?”显然对于薛破夜和谭老先生的关系早有怀疑,萧素贞冰雪聪明,自然看出其中的破绽。

薛破夜打了个哈哈,道:“世妹信不过我,还信不过老谭……哦,还信不过老师?”

萧素贞顿时无语,谭老先生是她长辈,她家教极好,自然不会轻易去怀疑长辈,沉默一下,幽幽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世兄,家父要是听到这首词,只怕要欢喜无比。”

薛破夜呵呵笑道:“若是能得大楚文豪辰隐先生欣赏,我真是受宠若惊!”

张虎竟然附耳过来道:“薛兄弟,看来你的文采已经打动了萧才女,这可不容易,可要抓住机会哦!”

薛破夜一愣,想不到冰冷严肃的张虎忽然说这种话,真是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和自己这样开朗的人在一起,这张大哥也活跃起来,正在臭美,听到张虎沉声道:“有人来了!”

薛破夜一怔间,只见一群黑影从前面缓缓过来,夜色之下,这些人都提刀带枪,冰冷的刀锋在月光照射下,泛着幽幽寒光。

薛破夜凝神细看,见到领头之人一身黑甲,身材魁梧,手握一柄镏金大刀,率众过来,正是杭州府的牟巡检。

牟巡检阴沉着脸,月色照射下,异常难看。

张虎的兵器是狼牙刺,是一种戴在手上的近身兵器,下面是五个小圈,刚好可以套进五指,上面就是五根铁制利刺,犹如狼牙,锋利无比,此时他已将两只狼牙刺套在手上,全神戒备,冷冷看着牟巡检,淡淡道:“这不是牟巡检吗?怎么,这么晚了,还要带人巡街?”

牟巡检看着轿子,挥了挥刀,直接道:“本官有事要问萧素贞,你们退下!”

护卫轿子的八名兵丁是杭州行营军士,属于牟巡检辖制,听到自己长官命令,都后退几步,但此次是京中的都御使下令护卫萧素贞回府,却也不敢真的退下离开,八人都是进退两难,犹豫的很。

张虎冷冷地道:“牟巡检,我奉御史大人之命,护送萧姑娘回府,可别和我为难。”

牟巡检淡然道:“杭州治安归我统管,萧姑娘要人护送回府,自然由我安排。你可以走了,萧姑娘就交给我,我护送他回去就是。”

薛破夜在旁看到,这两派真的是撕破了脸皮,如今已经正面对峙,由此可见,双方的矛盾已经进入白热化,再不藏着掖着。

轿子里没有半丝动静,萧素贞似乎又睡了过去,倒是旁边的小丫头很是慌张。

张虎将两只狼牙刺的刺头轻轻碰了碰,发出“跄跄”的金属摩擦声,冷然道:“巡检大人,那可对不起了,我接到的命令是护送萧姑娘直到萧府,可没听说要在半道交给你。”

牟巡检咬牙道:“那你是拒不交人罗?”

张虎点头道:“除非御史大人此时下令要我将萧姑娘交给你,否则一切免谈。”

牟巡检脸色阴沉的可怕,恨声道:“张虎,你只是一个下人,我不为难你,快快闪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张虎嘿嘿笑道:“牟巡检,实话对你说,老张录属都察院,还从未和人客气过,动手的时候可比讲理的时候多!”看了看牟巡检身后的七八名带甲兵丁,回头又看了看从后围上的十多名兵士,冷笑道:“就凭这些虾兵蟹将就想阻挡我,那也太小看我都察院了吧。”

牟巡检再不犹豫,喝道:“张虎无故挟持萧府小姐,意图不轨,速速给我拿下!”

薛破夜听到,一身冷汗直冒,官府的人果然是口如悬河,编织罪名如同喝茶吃饭一样简单,这外表看起来很正派的牟巡检,竟然出口就是瞎话,实在叫薛破夜不得不佩服。

和牟巡检同来的兵丁早有心理准备,在他们眼中,牟巡检的命令就是金规戒律,哪里还管张虎是不是都察院的,命令一下,众人毫不犹豫的举着大刀冲了过来,每个人都是如狼似虎,威风凛凛。

轿边丫头惊叫一声,掩住了面孔。

张虎带领的八名兵士本就是杭州府行营的军兵,被调拨出来护卫萧素贞,此时见到同僚过来抢人,一时愣在当地,进也不好,退也不好。

张虎沉声喝道:“不拒敌,恕尔等无罪,若是被他们碰到轿子,必当诛灭你等九族!”紧急时刻,竟然回头向薛破夜道:“薛兄弟小心!”大喝一声,迎了上去。

那八名兵士听到张虎的喝声,互相看了看,就有一名兵士上前护在轿子旁边,另几人见状,无奈之下,也只得上前护在周围。

薛破夜心里暗暗叫苦,又是一场争杀,可叹自己一丝武艺都没有,在这种情况只能是听天由命。

张虎底盘极稳,速度也极快,眨眼间,豁然已经冲到一名甲士面前,身子微弯,右拳击出,听到“刺啦”之声响起,狼牙刺竟然硬生生穿透皮甲,刺入了甲士的小腹,那甲士大刀刚刚抬起,猛然感觉小腹处剧痛钻心,全身瞬间瘫软,大刀落地,人已倒了下去。

张虎先声夺人,后面几名甲士顿时怔住,生生停下了步子。

张虎并不停步,眨眼间,又奔到一名甲士面前,那甲士反应倒也迅速,立刻后退,手中大刀横劈,拦腰向张虎劈来。

张虎身子左侧,左臂探出,左拳竟然生生迎向大刀,听到“钪呛”刺耳的金属交击声,火星四溅,大刀生生砍在狼牙刺的两支铁刺中间,若不是铁制连片,张虎这只手掌便要被生生砍成两半,那甲士一怔间,张虎已经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出右拳,又是重重击在甲士的小腹,惨叫一声,这名甲士也瘫软了下去。

见到两名甲士倒地,同伴立刻过来处理伤口。

顷刻之间,牟巡检精心选拔的部下就有两人被放倒,跟随牟巡检而来的众兵士知道这两人在行营算得上厉害角色,想不到竟然在张虎手下走不了三个回合。

从后面围上来的十几名兵丁正要靠近轿子,猛地看见张虎神威凛凛,一时也呆立不动。

薛破夜擦了擦额头的汗,好家伙,这张虎看起来冰冷木讷,想不到出手却如此凶狠果断,能做左都御史老谭的贴身护卫,果然是有两下子。

猛听掌声响起,就听牟巡检声音道:“好手段,好手段,不愧是都察院铁三营的人物,出手迅猛果断,一击奏效。你们都退下,让我来讨教讨教!”声音中,牟巡检缓缓上前,眼睛如刀锋般在张虎身上划过。

张虎站住身子,狼牙刺上鲜血流淌,淡淡道:“你早就该出手,我也听说杭州的牟巡检十五岁入伍,行军行伍之中,还几次参与抵御北胡的大战,算得上身经百战的人物。还道此生没有机会与牟巡检切磋,今日有幸,乘着这个机会,好好切磋一番。”

这一次再无先前的轻松,肌肉似乎也紧缩起来,带着狼牙刺的双手紧握成拳。

薛破夜摸了摸鼻子,原来牟巡检的经历不简单啊,十五岁就参军,呵呵,那时自己还在校园里写着腼腆小情书呢。

不过这张虎的手段确实高明啊,比自己那个时代那些没事就四处巡演的少林功夫似乎要实用的多。

眼珠子转了转,暗自寻思:“有机会可要和老张好好处处,让他传上两手功夫,也好防身之用。”

轿边小丫头听到叫声停止,还以为事情已经过去,放下手,看到两名甲士在地上哀叫连连,小腹处已经满是鲜血,尖叫一声,又掩住了面孔。

牟巡检一抖镏金大刀,叫道:“看好了!”脚下生风,手腕抖动,大刀晃了两个八字,已然到了张虎的面前。

张虎也叫道:“来得好!”身躯后仰,左拳支地,右腿抬起,脚尖竟然直直向牟巡检持刀手腕踢去,这一踢呼呼带风,凌厉无比。

薛破夜在旁看到,暗暗称赞,还道张虎双手戴着狼牙刺,那么功夫的重点自然是在双手上,却料不到他的腿功也是如此了得,拜师之心更加坚定了一步。

牟巡检身经百战,张虎突出奇招,倒也毫不惊慌,倒转刀柄,刀锋顺势朝张虎的大腿劈了过去。

两人如龙似虎,在大街上你来我往,身形渐渐快了起来,,时不时响起大刀与狼牙刺的交击之声,当真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才,打得不可开交。

四周众人一时都呆住,怔怔看着两人缠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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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论才】

薛破夜此时倒是存了观赏的心思,那些少林功夫四处巡演,看那些花拳绣腿还要花钱,如今眼前这克敌的真功夫却是免费,自然是不看白不看,正津津有味看着,耳边忽然响起轻轻的叫声,薛破夜天生不是一个能够集中精力的人,虽然津津有味的看着场中打斗,这叫声却也听在耳中,侧头去看,只见轿子的侧窗打开,露出萧素贞秀美绝伦的精致脸庞来,脸上羞涩的很。

薛破夜左右看了看,点了点自己胸口,奇道:“叫我吗?”

萧素贞粉脸飞霞,羞涩地点了点头。

薛破夜心中大乐,真是奇之怪哉,这小妮子竟然主动招呼自己,很是想不到。

薛破夜嘴角闪过一丝得意的微笑,但依然保持平静之色,咳嗽两声,缓缓靠过去,淡淡道:“世妹有何吩咐?”

萧素贞垂下头去,沉默片刻,轻声问道:“世……世兄,你方才那首词可有牌名?”

薛破夜傻了眼,这小妞真是让人喷饭,前面你死我活打得火热,她却在这里念念不忘自己方才吟诵的词曲,沉浸在诗词歌赋的风花雪月之中,真叫薛破夜直冒冷汗。

才女之命果然名副其实。

薛破夜摸着鼻子道:“为兄方才也是一时随性而发,尚未想到牌名,世妹文采惊人,不如帮为兄取个牌名。”

萧素贞摇头道:“这是世兄大作,小妹不敢取名,若是取得不好,有辱这首好词,小妹可是罪该万死了。”

薛破夜呵呵一笑,顺口道:“不如叫《水调歌头》可好?”

萧素贞又垂下头,片刻后,抬起头,娇美的面容满是钦佩之色,声音异常柔和:“《水调歌头》,世兄,你满腹才华,不显于外,小妹真是眼拙的很,先前世伯说你是他学生,我还很不相信,现在看来,世兄只怕已尽得世伯真传。”似乎很有歉意,柔声道:“世兄切莫怪罪小妹!”

薛破夜很是不屑,暗道:“尽得世伯真传?我靠,那老家伙能做出这样的词?这可是苏轼苏爷爷的大作,老家伙再活五十年只怕也没这本事。”这话当然不能说出,悠然道:“老师博学多才,我也是受益匪浅。不过诗词这种东西,还是要看天赋的,兴趣所致,有感而发,教是教不出来的。为兄虽是粗鲁,不过有时兴致所至,很有感慨,这首《水调歌头》也是方才偶见天边月,才随性吟出,让世妹见笑了!”

外表恭恭敬敬,薛破夜心内已经笑破肚皮,看来这倾国倾城的绝世佳人并非不能到手,至少自己一首伪作已经博取了她的好感。

萧素贞轻叹道:“世兄太谦了。不过世兄所言确是不错,诗词之道,并非能教出来,确系天赋生成。”

两人在这夜色之下,不管前面你来我往的争杀,却悠闲地谈起诗词歌赋。

薛破夜见萧素贞对自己的言论很是赞同,兴趣大增,又道:“如果辞赋之道能够靠教习出来,那么历朝历代那些文豪大士的学生势必都能做出绝妙佳作,老师传学生,学生传后辈,如此良性循环,朝代更迭至今,只怕人人都是文中大豪了。不过事实似乎并非如此,每朝文豪大士都有不少学生,可是真正崭露头角又有几人?前朝白居易,杜甫,李白皆是文道之中不世出的天才,世妹可曾知道他们有哪位教育出了文中大豪?”

虽说这个时代没了大宋,可是唐朝依然是抹不去的历史,和薛破夜熟知历史一样,大楚前的朝代依旧是按照正常的历史轨迹行进,只是在大宋这个时代发生了突变而已。

薛破夜一番话,立刻让萧素贞陷入深思之中,细细品味,只觉得这位师兄果然不是常人,字字珠玑,和他懒散的外表大不相同。

薛破夜见萧素贞瞧着自己的眼光和先前的不屑大不相同,很是满足,又顺势夸道:“举个例子,世妹文采风流,可说是女中少见的才女,辰隐先生更是一代文豪,外人看来,世妹似乎是辰隐先生悉心培养出来,我却不以为然,世妹有今日之成就,完全是自己天赋异禀,非外力所能成就!”

萧素贞粉面羞红,忙道:“世兄过奖了,小妹只是酷爱吟诗写赋,闹着玩,什么才女这些虚名,都是外人胡说的。”白皙如雪的脸庞带着娇羞的绯红,当真是娇美动人,不可方物。

薛破夜嘿嘿笑笑,还要高谈阔论一番,就听一旁的丫头惊叫一声,急忙看去,只见张虎已经跳开,捂住肩头,鲜血直流,却是被牟巡检的刀锋划伤。

薛破夜吃了一惊,先前心里还以为张虎胜算稍大,想不到只是和萧素贞闲扯几句,张虎就吃了亏,叫道:“张大哥,你没事吧?伤得如何?”

张虎大声道:“薛兄弟,劳您记挂,我没事!”转视牟巡检,哈哈笑道:“好厉害的刀法,再来!”身形忽动,再次扑上前去,两手前弯,如同一头饥饿的野狼。

听到张虎夸赞牟巡检刀法厉害,薛破夜倒留心起牟巡检的刀法来,说实话,薛破夜前世倒也看过一些古惑仔举着砍刀乱砍乱劈,那当然毫无章法,此时仔细看牟巡检刀法,虽然也看不出什么大门道,但是见牟巡检转刀的速度极快,若是换做自己,一刀砍下去就会到底,可牟巡检的刀法明明朝左砍,但眨眼间,刀锋已经直劈右面,神出鬼没,难以防备,他手腕极为灵活,显然是练过无数遍才能如此自然,换成普通人,就这忽左忽右的转换已经是难上加难,更不要说那快如闪电的速度了。

薛破夜看的心惊胆战,牟巡检有些招式几乎已经快要将张虎斩于刀下,张虎却偏偏如鬼魅一般,以不可思议的身法闪躲开去,越看越心惊,这两人的功夫果然是不可思议,当真是前所未见。

四周兵丁功夫虽然与他二人相去甚远,但是毕竟也是练兵行物质中,初窥门道,二人斗到惊险出,四周都发出惊呼和赞叹声,显然对二人的功夫都是钦佩万分。

薛破夜暗想:“素贞这小妮子曾放言要嫁天下第一男儿,文武双全方可,老子要得到她还需文武双全才行。如今借着各位圣贤的遗作,吟几句诗题几个词倒是不在话下,可这武道却有些周折,老子现在杀只鸡还要追着满院子跑,离文武双全还差得远呢。怎生想个法子也练身好武艺,让这小妮子投怀送抱才好。”想到萧素贞丰满动人的胸部和圆滚滚的臀部,薛破夜咽了口口水,去看萧素贞,却见轿子的侧窗的帘子又放了下来,看不到她。

这倒不是薛破夜*大作,薛破夜自认是个秉性善良为人老实的大好人,对于美色也不是很看重,不过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面对萧素贞这样一个绝色大才女不动心,那反而不是男人了。

张虎和牟巡检已经缠斗甚久,身形比先前渐渐慢了下来,显然是体力损耗太大。

猛听张虎大叫一声,似乎经受不住,转身便要跑开,他额头满是大汗,看样子是抵敌不过。

牟巡检大喝一声,从后扑上,镏金大刀闪着寒光,照着张虎的后脑勺直劈下去。

薛破夜失声叫道:“张大哥小心!”见到情势危急,心里捏了把冷汗。

眼见刀锋便要劈在张虎头上,却见张虎身体前倾,就像要载倒下去一样,众人惊呼间,却见张虎身子已经弯了下去,亏他一个粗壮大汉,额头竟然贴到腿部,两只带着狼牙刺的拳头向后狂击,牟巡检大刀从张虎头上掠过之时,张虎的两只狼牙刺已经刺入牟巡检的大腿,深陷皮肉。

张虎就地一滚,狼牙刺从牟巡检的大腿拔出,顿时鲜血直冒,牟巡检身子一软,眼见要瘫倒下去,却将镏金大刀支在地面,双手撑住大刀,硬是没有倒下去。

张虎一滚之间,已经离开几尺,冷冷地看着牟巡检。

牟巡检脸色由青变白,额头冒出冷汗,紧咬牙关,支撑片刻,双腿剧痛钻心,实在无法忍受,手一松,人顿时瘫倒了下去。

后面几名甲士都是大惊失色,他们属于牟巡检亲信,平日关系极好,见到牟巡检受伤,便有人迅速上前处理伤口,余人更是怒不可懈,这时也管不了张虎是京都都察院的人,抽刀喝道:“*养的,伤了巡检,弟兄们给巡检报仇啊!”

呼声一起,众甲士义愤填膺,再不犹豫,横着大刀,一起冲向张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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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初见萧府】

张虎喘着粗气,站直身子,准备迎战,薛破夜在一旁却有些担心,只怕张虎现在的体力已经无法抵挡众人。

不过张虎好歹是京都都察院的人,这些兵丁只怕还没胆子弄死张虎吧?

就在这一刻,听到一个响亮而愤怒的声音喝道:“住手,你们想干什么?”

包括薛破夜在内,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愣,循声看去,只见从轿子后方缓缓出现两个人影,前面之人身着锦袍,身后跟着一名甲士,众人看得清楚,真是杭州府尹王世贞。

王世贞满面怒容,显然来的极为匆忙,衣衫不整,众兵丁见到知府过来,立刻被他威势压服,呆立原地,不敢再动。

王世贞目光扫动,豁然发现牟巡检两腿鲜血,正瘫坐在地上,神色大变,飞步上前,连声问道:“固轩兄,你怎么了?伤势如何?”奔到牟巡检身边,推开正在包扎的兵士,自己亲手包扎,很是细心,一脸伤感。

薛破夜叹了口气,这王世贞收买人心可是大有一套,如此一来,众兵丁非但对他肃然起敬,就连牟巡检只怕也会为他上刀山下火海,拼了性命去。

不过这牟巡检和王世贞的关系想必极好,牟巡检此番出头,自然是为了王世贞出头,却不知是牟巡检自作主张,还是王世贞在后安排。

至于“固轩”二字,薛破夜却也明白,这应该是牟巡检的字。

这个时代,文人学子和有身份的人除了姓名之外,都会取一字号,做称呼之用,至于贫家百姓,连大名都不响亮,更别说字号了。

张虎慢慢走回轿边,护在前面,双目闪烁着冰冷的寒光,凝视着王世贞。

王世贞细心为牟巡检包扎好伤口,才摇头叹道:“固轩兄,你好糊涂啊!”

牟巡检咬牙道:“大人,此事是我一人所为,与大人和弟兄们毫无干系,若是御史大人追究下来,事情由我一人担当。”

薛破夜看在眼里,却也钦佩牟巡检的忠诚与胆识,这人人品不差,算的上是条汉子。

王世贞站起身来,缓步向张虎走来,张虎镇定自若,依然冷冷地看着王世贞。

走到近处,王世贞停下步子,凝视张虎片刻,忽然行了一礼,“张护卫,此事皆为本府引起,与我属下众人毫无干系,但望你心里有数!”一挥手,沉声道:“扶着牟巡检,全部跟我回府!”心细如发,竟然向那八名护着轿子的兵士道:“你几人要好生听候张护卫吩咐,如有怠慢,本府定当治罪。”

众甲士扶起牟巡检,跟在了王世贞身后,经过轿子旁边,王世贞停下脚步,看了看轿子,沉默片刻,终是没有说话,只长长叹了口气,缓缓离去。

牟巡检走过张虎旁边,竟然冷笑道:“张护卫,改日再讨教!”一群人跟在王世贞身后,转眼间走得干干净净。

薛破夜此时心理自然是偏向老谭这一派的,王世贞见到谭老先生称自己为学生,自然是对自己恨之入骨,无论如何也是容不下自己,而老谭对自己却是颇为照顾,先不管两派究竟谁奸谁善,至少目前形势下,老谭对自己的益处大的多。

不过牟巡检刀法了得,却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和他学上几招。

见到张虎的肩头兀自缓缓流血,叫道:“张大哥,你流血了,快快包扎!”

张虎见薛破夜脸上很是担心,神情真挚,显然是发自真心,有一丝感动,呵呵笑道:“薛兄弟别担心,张大哥身子骨硬朗,这点伤算不得什么。”

就听轿子里传来萧素贞柔柔的声音:“含香,你替这位大哥包扎一下!”侧窗帘子拉开一条缝,一条白似雪的玉臂伸出来,手中递出一条丝绢。

那丫头应了一声,接过丝绢,上前行了一礼,张虎也不拒绝,点头道:“有劳姑娘了!”

虽在包扎过程中显出肌肉,小丫头有些脸红,不过好歹也算包扎好,张虎又谢过,看着含香的眼神颇有些怪异。

含香羞涩的很,赶忙回到轿边。

薛破夜在旁看见,暗道:“莫非张大哥看上了这小丫头!”去看那小丫头,却也眉清目秀,很有些姿色,身形苗条,也是一个小美女。

含香此时一张小脸通红,显然被看得很不自在,垂下头去。

薛破夜再看张虎,见他眼睛依旧停在含香身上,眼神竟然说不出的温柔眷恋,心中大乐:“张大哥春心荡漾了!”咳嗽两声,张虎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笑笑,道:“薛兄弟,天色已晚,不如你先回去,我自当将萧姑娘平平安安送回萧府!”

薛破夜呵呵笑道:“老师吩咐我将世妹送回府中,我既然答应,岂可言而无信!”

张虎点了点头,叫道:“走了!”

众人重新上路,此时月亮更是到了半空,而月光很是明亮。

月色幽幽,清风荡漾,薛破夜贪婪地*着清鲜的空气,沁人心脾,舒服得很。

经过西湖边,依然有不少人在游玩,月色照在清澈的西湖湖面,碧波荡漾,闪烁着银光,杨柳飘飘,似乎是在月色下跳着醉人的舞蹈。

轿子经过湖畔,有些才子立刻辨认出事萧才女的轿子,便要上来,可见到轿子旁边都是提刀兵丁,顿时呆立当地,眼睛眨也不眨,死死盯着轿子,就像那轿子便是萧素贞,如痴如醉。

行了一阵,又听萧素贞幽幽道:“世兄,此时夜阑人静,游走西湖之畔,你可有佳句?”

薛破夜笑了笑,这小妮子果然痴迷于诗词歌赋之中,略一沉思,又想到了老范的一首大作,声情并茂地吟道:“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这首词与当下的景致并不十分相符,但是一词吟罢,轿子沉默良久,终于叹道:“世兄当为我师,小妹真是钦佩不已。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世兄才情过人,只怕杭州少有人及啊!“

薛破夜嘿嘿直笑:“世妹过奖了,为兄愧不敢当啊!”心里颇有些庆幸,若非自己的严谨父亲在自己读书时代,每个寒暑假拎着棍子在旁监视自己背诵唐诗宋词,只怕今日也不会这样威风了。

当初还想着一个现代人背诵这些古词古腔有个屁用,很不以为然,此时想来,真是汗颜,只怕日后在大楚国很多地方还要靠这些古词古腔了。

最明显的效果,两首词已经让这位杭州第一美女加才女对自己刮目相看,很是钦佩,那已经很了不得了。

萧府在西湖南边,萧莫庭身份特殊,所以府邸的规模也不小,非但如此,旁边人家极少,也好恬静些,宅子四周都是青青翠翠的竹子,竹林连场一片,形成一个半圈,将萧府环顾其中。

竹林散发着淡雅的竹香,清鲜自然,右边竟然还有一块小池塘,荷塘月色,幽静安宁。

小池塘旁边,竟然竖立一座竹建小亭,厅内一张木制圆桌,四张小椅环绕四周,竟似是专门用来吟诗赏月,花前月下之用。

此处果然风景如画,诗意盎然,薛破夜心内暗暗赞叹,这样的地段和房屋,如同一座别墅,放在自己时代,恐怕近千万吧?看来这萧莫庭倒是很有钱财,这萧素贞非但是个才女,更是一个财女!

萧府门前正有一个老奴等候,见到轿子回来,松了口气,迎上去:“小姐,你可回来了,急死老奴了!”

两名轿夫到了萧府前将轿子放下,含香上前掀开帘子,扶萧素贞出来,萧素贞出了轿子,向那老奴柔声道:“萧叔,都这么晚了,辛苦你老人家了!”回头看了看薛破夜等人,吩咐道:“萧叔,这些客人还没用餐,你去安排些酒食,辛苦了!”

那萧叔看了看薛破夜等人一眼,忙去准备。

张虎忙道:“萧姑娘不必客气,夜已深沉,你回去安歇就是,不用管我们了!”

薛破夜伸了个懒腰,拍了拍嘴巴,懒洋洋地道:“是啊,我也得回去了!”向萧素贞道:“世妹,你且安歇,愚兄先告辞了!”正要向张虎告辞,萧素贞已经道:“师兄等等!”向这边走了两步,停住脚,轻声道:“方才世兄的《水调歌头》缠绕在小妹脑海里,小妹仓促,编了一首曲子,不知世兄可有雅兴一赏?”

第二十九章 【劈空拳】

薛破夜一愣,露出不可思议之色,这小妮子说什么?短短片刻的归途时间,她就将《水调歌头》编成曲子,薛破夜惊骇无比,这小妮子有这么厉害?

萧素贞见薛破夜不语,还道不愿倾听,有些失望道:“难为世兄了!”

薛破夜知她误会,忙道:“世妹别误会,愚兄只是惊叹世妹在这顷刻之间便能成曲,当真是钦佩不已。世妹博学多才,若能聆听世妹妙音,三生有幸!”

萧素贞这才露出柔美的笑容,向张虎和薛破夜道:“两位请进府!”

薛破夜看了看池塘边的竹亭,笑道:“何必进府,池塘边,竹亭下,那可不是一个极好的地方。”拉着张虎的手,笑道:“张大哥,咱们不辞辛苦送世妹回府,叨扰几杯水酒也不为过,更何况世妹的曲子多少人想听还听不到,你我有此福分,还有何求?”

张虎不自然地看了看萧素贞旁边的含香两眼,终于道:“也好,既然萧姑娘如此热情,张某不敢推辞!”向几名兵士挥了挥手中,那八名兵丁立刻散开,竟然护卫在萧府四周。

张虎帖耳道:“薛兄弟,御史大人下令我这两日要好生照顾萧姑娘的安全,若是不喝两杯,还真不知道如何度过这漫漫长夜了!“

薛破夜一怔,瞬间明白,谭老先生想必是怕王世贞的人过来找寻萧素贞,所以派了张虎带人看护。

萧素贞所用乐器是古琴。

古琴又称瑶琴,玉琴或者七弦琴,“琴,棋,书,画”中,以琴为首,所谓“琴者,情也;琴者,禁也!”吹璱抚琴,吟诗作画,登高远望,对酒当歌乃是文人士大夫的生活节奏。

古琴制作精巧,价格昂贵,普通人家却是赏玩不起。

酒菜上桌,薛破夜与张虎举杯同饮,萧素贞轻奏古琴,优美的旋律如同流水般流进众人耳中,歌喉圆润:“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薛破夜听在耳中,先前只觉得这首词词句优美而已,此时却觉得每字每句都饱含感情,《水调歌头》在萧素贞口中唱出来,就如复活了一样,每一个字都跳动着无限的情愫。

张虎端着酒杯,碰在嘴边,却再不动弹,完全被歌声吸引过去。

薛破夜听着歌声,心中赞叹不已:“小妮子被人称为杭州第一才女,果然名副其实,这短短时间,竟然真能为《水调歌头》谱写如此优美的旋律,不佩服也不行了。若是活在我那个时代,做个音乐家是绰绰有余了,我看杭州第一才女倒是委屈她了,应该称作大楚第一才女才对。”

一曲终了,众人还沉醉在其中,萧素贞有些羞涩地道:“世兄,不知小妹此曲可有瑕疵,若是玷污了这首词,小妹的罪过可就大了。”

薛破夜真诚道:“世妹,这首词碰上你,也算它的福份了!”顿了一下,又道:“在我口中,无非是几句普通的词句而已,但是你以琴为辅,这样一唱出来,那便将这首词唱活了!”

张虎点头道:“我是个粗人,本不懂得诗情画意曲辞歌赋,只是这首曲子听在耳中,真是让人流连忘返,真是好词好曲,老张真是有幸了!”

萧素贞脸上现出惊喜之色,“世兄当真认为好听?”

薛破夜诚恳地点了点头。

萧素贞微笑颔首道:“多谢世兄夸赞了。小妹先请退下,将这首曲子抄录下来,两位慢用!”说完,盈盈一礼,抱琴退下。

张虎眼睛跟随这含香的身影入院,薛破夜瞧在眼里,笑道:“张大哥,怎么,看中那小丫头了?”

张虎还没回过神,自然地点了点头,豁然省悟,忙道:“没有没有,我……嘿嘿,让兄弟见笑了!”尴尬得很。

薛破夜笑道:“张大哥不用不好意思,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古人早有明训。”

张虎叹了口气,举杯道:“兄弟,干杯!”仰首将杯中酒饮尽,看他脸色,似乎有无数心事。

薛破夜有些疑惑,问道:“张大哥,莫非有什么心事?不如说出来,看看小弟能不能帮上忙。”

张虎摇了摇头,叹道:“兄弟好意哥哥心领了!”自斟自饮。

薛破夜见气氛有些低落,换了话题道:“对了,张大哥,你刺伤牟巡检的那一招当真是精妙绝伦,不知道有什么说法没?”

张虎眉头展开,有些得意地道:“薛兄弟是说我的那手反手撩?”

薛破夜笑道:“原来那招叫反手撩!”

张虎点头道:“正是,反手撩是我的拿手绝技,哥哥可是练了好几年才有今日的成效。”

薛破夜吐了吐舌头,骇然道:“就那一招就要练好几年?”

张虎正色道:“薛兄弟,你可别小瞧这反手撩,看起来似乎很平常,但真要使起来可要掌握火候。”站起身来,双臂后撩,竟然从背后生生碰到了肩头。

薛破夜惊讶道:“张大哥,你练过柔术?真是软骨功啊。”

张虎疑惑道:“柔术?软骨功?兄弟,那是什么功夫,哥哥可没听过。”

薛破夜摸了摸鼻子,笑笑道:“我以前见过一个高人善使柔术,可以不受骨骼约束,身体各处如同无骨一样,能做出各种匪夷所思的动作。”

张虎呵呵笑道:“哦,我倒是听说高丽国不久前上供一位美人,似乎就会这种柔术,不过我没亲眼见过,咱们也学不会,我这功夫是自己一天一天练出来的。”

薛破夜知道所谓的高丽国就是后来的朝鲜,包括朝鲜和韩国,如今还是大楚的儿国,需要年年进贡,岁岁来朝。

不过张虎不通柔术,却能将双臂从后贴肩,这份本事当是勤苦训练而来,想到张虎有此毅力,薛破夜更是钦佩,笑道:“张大哥,不知道有没有适合我的功夫,可不可以教我几招,也好让我防身之用。”

张虎饮了一杯酒,嘿嘿笑道:“薛兄弟,我练得都是外门功夫,要想跟着我学,可是要吃许多苦头的。”

薛破夜站起身来,深深一礼,正色道:“小弟不怕辛苦,更不怕吃苦头,只求张大哥教我!”

张虎似笑非笑,猛地一腿扫出,扫在薛破夜的腿上,薛破夜“哎哟”叫了一声,跌倒在地,正不知张虎究竟何意,就见张虎已经起身过来伸手拉起自己,微笑道:“薛兄弟,外门功夫的基础便是下盘功夫,你下盘轻浮,毫无根基,我使了半成力你便站立不稳,要想学上真正的功夫还要努力才行,至少下盘稳如磐石方可。”

薛破夜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不服道:“张大哥,你出其不意,若是我有防备,却也不会这样轻易倒下。”

张虎正色道:“薛兄弟,与人交手,本就是出其不意,难道还要你打我一拳,我踢你一脚这样对决?”

薛破夜知他所言不差,行礼道:“张大哥教诲的是,小弟受教了。”

张虎沉默片刻,终于道:“薛兄弟,御史大人在这里也不会待太久,多则一月,少则二十天,那时大哥便要随御史大人回京,只怕教你的时间也不会太多。蒙你喊了声大哥,做哥哥的也不能空手对你,我给你练一套劈空拳,你好好瞧着,闲暇时练上一练,可以强身健体,如果练得纯熟了,两三个普通人倒也能对付。”

话毕,身如灵猿,跃出亭子,身形展开,叫道:“瞧仔细了!”拳影翻滚,缓缓打出一套拳来。

他特意打得慢些,生怕薛破夜看不清楚。

薛破夜眼也不眨,仔细凝视,只是这劈空拳套路却也有几十招,而且有些动作颇为诡异,一时很有些眼花,记到后面,前面却已经忘记了不少。

一套拳打完,张虎脸色如常,问道:“兄弟,可记下了!”

薛破夜有些尴尬,不好意思道:“张大哥,小弟愚笨,嘿嘿,还是没看清楚。”

张虎也不失望,笑道:“这拳有些复杂,你过来,我一招一招教你!”薛破夜走了过去,随着张虎一招一招学了起来。

月色下,竹林边,两人一师一徒,打得虎虎生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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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佳人苦候】

等到薛破夜熟记下来,打得有模有样,黎明曙光初现。

薛破夜想到自己一夜不归,月竹等人一定担心的很,当下向张虎告辞,起身回家。

借着黎明的曙光,呼吸着清晨的空气,薛破夜心情舒畅地回赶。

那些小商贩倒也起的极早,薛破夜行走在路上,时不时看见挑着担子的小贩向城区快步行去。

一路向南,渐渐走出正城,沿着一条小道快步而行,晨风吹拂,从身上拂过,生出几分寒意,加快了步子,只怕月竹要担心死了。

行走之中,前面一辆牛车慢慢行来,占了大半个道路,一名老汉坐在牛车旁,挥着鞭子,高声吆喝。

薛破夜看到车子上是几筐新鲜的蔬菜,有大白菜,大萝卜和茄子等,与路边的草木之香混在一起,尽是自然气息。

薛破夜大声道:“大爷,赶集呢?”

那老汉见是个高大英俊的年轻人搭话,笑道:“赶啥子集哟,送菜,城里汇源阁的菜。”

薛破夜知道汇源阁是城里的大馆子,自己的揽月轩和它还差一大截子,笑道:“这蔬菜都是你自己种出来的?”

老汉点头道:“和我家婆娘捣鼓出来的!”

薛破夜摸了摸鼻子,又问:“送到汇源阁,这一车子能卖多少银子啊?”

老汉摇了摇头,苦笑道:“也就六钱银子,若是放在菜铺卖,少不得一两四五钱呢。”

薛破夜奇道:“那你怎么不摆个摊子?即使买不到一两五钱,一两二钱总好卖吧,这可比送到汇源阁划算多了。”

老汉摇头道:“不行不行,要摆摊子,要交税钱的,官府收些,还有那些地痞无赖,到最后只怕还剩不了六钱银子。”

薛破夜“哦”了一声,上前看了看菜,果然是新鲜的很,菜叶上面还沾着露水。

薛破夜忽然道:“大爷,这车菜卖给我可好?”

老汉一愣,半日才道:“后生,这可是一车子菜,你屋里有几口人啊,少了可是吃不完,糟蹋了!”

薛破夜呵呵笑道:“不瞒大爷说,我倒也开了一家酒楼,就在前面不远,这些菜刚好能用得上。”

老汉挠了挠头,憨笑道:“原来是个掌柜的,你要买菜感情好啊,免得我再跑到汇源阁。”

薛破夜眯着眼,这些菜虽然不少,不过酒楼生意要是红火,那可差得远了,又问:“大爷,就你一家送菜吗?我酒楼也不小,这些可不够。”

老汉来了精神,跳下车子,道:“我是城外樊家村的,村里百户人家都种菜,都往汇源阁送。”

薛破夜放下心来,道:“大爷,你这车蔬菜先卖给我,你要多少银子?”

老汉憨厚道:“掌柜的看能给多少,只要不太少就成,汇源阁给咱……呵呵……六钱银子呢。”

薛破夜从怀里掏出一两碎银塞在老汉手中,道:“我一两银子买下来,日后你有菜便往揽月轩送,我亏待不了你,你回去可以和村里人说,新鲜蔬菜可以送到揽月轩,价格比汇源阁给的高。”

老汉惊喜交加,激动道:“好,好,谢谢掌柜的,我回去就和大家说,让他们将菜送到揽……!”说不下去,薛破夜笑着接道:“揽月轩!”

“是,是,揽月轩!”老汉兴奋得很,这不但少走了不少路,反而多出大半银子,当真是喜从天降。

老汉赶着牛车,薛破夜坐在车边,一起迎着朝阳向揽月轩赶去。

……

……

走在河边,远远看见揽月轩俯卧在晨光之中。

牛车渐近,薛破夜见到一个纤细的身影正焦急地在酒楼门前来回走动,看的清楚,正是月竹。

薛破夜跳下车子,叫道:“月竹,怎么这么早起来啊?”

月竹听到声音,这才回过神,见到薛破夜,叫道:“破夜哥哥,你可回来了!”声音中竟然带着哭腔。

薛破夜知道月竹是担心自己,一阵感动,上前道:“小丫头,怎么了,怕薛大哥回不来啊?”

月竹眼圈发红,脸色有些苍白,上前抽泣着,粉拳打在薛破夜的胳膊上,泣声道:“你还笑,你还笑,你可急死人家了!”

薛破夜看着她粉嫩小脸,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柔声道:“好月竹,破夜哥哥没事,破夜哥哥笑着,是因为高兴,高兴月竹将破夜哥哥放在心里。不担心,不担心,破夜哥哥不是回来了嘛。”

感觉软玉温香在怀,阵阵幽香扑鼻,薛破夜一时心醉。

猛地被薛破夜抱在怀里,月竹大吃一惊,急忙挣开,可是薛破夜双臂结实,如同铁箍一般,硬是挣脱不开,羞红了脸,低声叫道:“放开我,你……你放开我!”

薛破夜一时情动,将月竹抱在怀里,猛地想起这可不是前世,如今的女子贞操观念极重,至于接吻拥抱也不可随意而为,感觉月竹挣扎,忙松开了手臂,很有些尴尬,摸着鼻子道:“天气真好啊!”

月竹白了他一眼,俏脸绯红,嘤咛一声,跑回了屋内,感觉心跳加速,小脸发热。

薛破夜回头看了看惊骇无比的老汉,笑道:“大爷,你先等等,我让人来搬菜。”

老汉回过神来,依然满脸惊骇,点头道:“好,好,掌柜的,你以后叫我樊老汉就是,受不起大爷的称呼!”

薛破夜摇头道:“长者为尊嘛,以后喊你樊大爷就是!”也不多说,抬步进了屋内。

刚一进屋,就见小灵仙正扒在桌子上睡觉,身上披着衣服,显然是睡着后月竹所盖。

薛破夜摸着鼻子笑道:“懒鬼,起来了,太阳都晒屁股了!”

小灵仙立刻被惊醒,迷糊地抬起头,看见薛破夜,立刻撅嘴道:“你这个坏人,现在才回来,害我和月竹姐姐等了一晚上,月竹姐姐都等哭了。”

薛破夜看见一旁正在低头擦桌子的月竹,一股暖意涌上心头,瞧着小灵仙笑道:“你怎么也等着我啊?你哭没哭啊?”

小灵仙忙摇头道:“我才没哭呢,你这坏人就算一直不回来我也不哭。我可不是等你,我是看月竹姐姐一个人等的寂寞,才陪她一起等的。”

薛破夜拍了拍她小脑袋,嘻嘻笑道:“你才是小坏蛋呢。”见到老宋刚从后面过来,忙道:“老宋,外面有我买回来的蔬菜,你先帮着弄回来。”

老宋见薛破夜回来,笑着点了点头,道:“掌柜的,你可回来了,可把萧姑娘急坏了!”

“萧姑娘?”薛破夜猛地想起萧素贞,但立刻醒悟,月竹也姓萧,此时才发现萧素贞和月竹竟然是同宗,只是叫惯了月竹,一时忘记月竹也姓萧。

当下一起将蔬菜弄到后院,薛破夜又叮嘱樊老汉一番,樊老汉才欢天喜地离去。

第三十一章 【惊梦】

回到屋子,薛破夜忙问:“老宋,你们宣传单发的如何?都发出去了吧?”

一听这话,老宋立刻兴奋道:“掌柜的,这招还真管用,我们昨天晚上回来一聚,大家的宣传单全部发出去了,一张没有糟蹋,胡三他们的优惠卡也分发干净,许多才子大少都问我们何时开业,要来捧场,我们都不知道具体哪天开业,随口就说后天……哦,就是明天了。”

薛破夜点头微笑,拍着老宋肩膀道:“好好好,二掌柜,干的真是不错。”拉着老宋坐下,微笑道:“还有一事要告诉你!”

老宋此时对薛破夜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忙恭声道:“掌柜的有何吩咐?”

薛破夜沉默一下,摸着鼻子道:“明日咱们还有大买卖,只怕这笔买卖一过,咱们揽月轩的名声便要响彻杭州了。”

老宋奇道:“大买卖?掌柜的,你说的是什么大买卖?”

薛破夜嘿嘿笑道:“明日杭州第一才女萧才女要来我们酒楼宴请杭州才子,你说这轰动不轰动?”

老宋睁大了眼,满是不可置信,半日才道:“掌……掌柜的,你说的是真的?”

薛破夜得意道:“当然是真,比珍珠还真!”

老宋凝视着薛破夜,半日才道:“掌柜的,你神通广大,老宋佩服之至。”又道:“昨日还听说萧才女在杭州府衙为父伸冤,有不少才子大少聚集在府衙门前。”

薛破夜点头道:“不错,我昨日也在场。”

就在这时,忽听月竹“哎哟”叫了一声,道:“破夜哥哥,昨晚有一个人送来许多银子,说是要交给你的,我差点忘记了。”

薛破夜先是一愣,但马上想起,谭老先生吩咐赵龙务必要送八百两银子过来,想必是送到了,却不知道这赵龙是想的什么法子?总不会是明偷暗抢而来吧。

薛破夜站起身道:“是了,那是明日办酒宴的银子,我可要查查是否少了。”

薛破夜点了一下银子,果然不多不少,正好八百两,看着白花花的银子,薛破夜咧嘴直笑,老宋也是咽了口口水,道:“掌柜的,咱们……咱们真要把这些银子花在宴会上?”

薛破夜一翻白眼,道:“我吃饱了撑着,白花花的银子扔进水里啊?花上一百两我都心痛得很,哪里还能全部花掉,总要留些给咱们酒楼自己周转。”

老宋皱眉道:“不过这毕竟是咱们揽月轩第一次办大宴,大宴成败也关系到日后的生意,也不能办的太不像话了,总要让这些才子大少有个好印象,日后才能财源广进。”

薛破夜点了点头,诚恳道:“老宋,你这话不差,全是为了酒楼考虑,是真正把我薛某当自己人了。”

老宋感叹道:“掌柜的,不瞒你说,老宋走南闯北,见过不少掌柜的,但像掌柜这样办事的真是少见,老宋虽说没什么大本事,但是看人还是有几分眼光的,掌柜的不是普通人,如后必能飞黄腾达,财源滚滚。”

薛破夜哈哈大笑道:“承你吉言了,老宋,你放心,跟着我干,绝不会让你失望。”眉头皱起,摸着鼻子沉思片刻,正色道:“老宋,你说的对,这次宴会咱们可不能办砸了,这样,咱们就花四百两银子,好好办他一场,四百两银子,都能买下半个揽月轩了,我就不信办不出一场大宴。”

老宋忙道:“掌柜的,四百两足够了,这事你就放心交给我,我一定给你办的妥妥善善。”

薛破夜划出四百两银子交给老宋,另四百两交给月竹收起,吩咐道:“老宋,你和大厨们说,明天都好好给我干,办好了重重有赏。另外胡三几人过来时,让他们明日做伙计,再去请些帮手来,明天人多,咱们也要好生伺候。”

老宋连连称是。

薛破夜昨日忙了一天,又一夜未睡,还和张虎练了一晚上的劈空拳,回来有交代这许多,已经疲倦的很,摆手道:“不行了,就说这么多了,我要睡觉了,其它事情你做主就是!”起身就要回房休息。

老宋在后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掌柜的,你就不怕我带着四百两银子跑了?”

薛破夜哈哈笑道:“你带跑四百两,我再去挣四百两就是,哈哈……!”径自回屋睡觉。

……

……

薛破夜这一觉睡的惊天动地鬼哭狼嚎,竟然做了一场春梦,梦里的女主角骇然是杭州第一美人萧素贞。

正要行那苟且之事,却觉鼻尖冰凉,用手一摸,竟然满是凉水,吃了一惊,睁开眼睛,只见小灵仙正眉开眼笑,手里抓着一盏小酒壶,壶嘴对着自己,正往自己脸上放凉水。

被打断与萧素贞共赴巫山的梦境,薛破夜老大不开心,但是对小灵仙又生不起气来,眼见凉水又要到下来,薛破夜一转身,闪了过去,坐了起来,恶狠狠地道:“小鬼,你想干什么?想图财害命吗?”

小灵仙撅着嘴,不屑道:“你才是小鬼呢?图财害命,你这点破银子,我还看不上。”

薛破夜额头冒汗,这小妮子口气倒大的很哪,装出不信的样子:“看不上?嘿嘿,别吹牛了,你又有几两银子,我可是有家酒楼。”

小灵仙赌气道:“酒楼,我有十家,我还有钱庄,当铺,药店……!”猛地止嘴,撅嘴道:“不和你说了,反正我有银子。”

薛破夜听在耳中,很有些吃惊,看来青莲照非但秘密行动,而且竟然置办了许多产业,由此可想,那些开店的都是青莲照的卧底,人数众多,盘根错节。

小灵仙见他发愣,还道他被自己财势吓着,嘿嘿奸笑道:“怕了吧,小鬼,外面有人找你呢,还不快去?”

“有人找?”薛破夜看了看外面天色,竟然到了半下午,看来自己这一觉真是睡的够可以的了,竟然睡了大半天。

起身伸了个懒腰,感觉精神抖擞,体力充沛,疲倦之感消失殆尽,问小灵仙:“谁找我啊?是大美女吗?”

“大你个鬼头!”小灵仙拍了一下他肩膀:“月竹姐姐对你那么好,你还想着美女,真是个大坏蛋,大色狼。“

见她说话一本正经,薛破夜险些笑出声来,不过她这话也不错,微笑道:“小灵仙,薛大哥说错了,是谁找我啊?”

小灵仙见他正儿八经,还有歉意之色,很不适应,挥手道:“你去看吧,你去看吧!”

薛破夜有些奇怪,已经听到前面传来阵阵争吵声,忙到院子水井边洗刷一番,整理了一下,这才走到大堂内,只见两个才子摸样的家伙正与老宋争辩。

薛破夜咳嗽两声,老宋见到他,如同见到救星,忙道:“掌柜的,你快来,两位公子……嘿嘿…...!”

一名才子打量了薛破夜一眼,道:“你就是掌柜的?”

薛破夜含笑上前,点头道:“不错不错,在下就是这揽月轩的掌柜。”

另一才子咳嗽两声,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掌柜的,你这揽月轩可有些不对啊?”

薛破夜一愣,不过看这两个家伙手无缚鸡之力,要砸场子也没那本钱,凭自己只怕就能一手一脚摆平,呵呵笑道:“这位才子有何指教?两位先请坐,有话慢慢说!”吩咐老宋:“给两位才子上茶来。”

第三十二章 【买位置】

望向酒楼外面,只见胡三和萧品石正带了一群人搬着桌椅,就在门外空地布置,四周布起了避风帆,有模有样,都忙得不亦说乎,月竹和老宋老婆在擦洗桌椅,而五个小家伙正东搭把手西搭把手,也忙得很。

薛破夜不由暗赞老宋,老宋虽然经营无方,但是装潢布置等事情却是做的非常优秀,自己早上刚说完,到下午起来,已经布置的有条不紊,而几名大厨都在清点菜肴,各司其职。

陪着两位才子坐下,薛破夜才含笑道:“两位才子有何意见?为何说揽月轩有些不对啊?”

一名才子贼眉鼠眼地左右看了看,才低声道:“掌柜的,你的酒楼和单子不符啊!”说完,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薛破夜一看,却是散发的宣传单,听那才子道:“你这上面的美人哪里去了?怎么没看见啊?”

薛破夜冷汗直冒,这两位才子来这里,感情不是为了吃饭,却是想赏美啊。

薛破夜擦了擦额头的大汗,陪笑道:“两位早来了,本店明日开业,美人后日能来。”

两名才子“哦”了一声,问道:“美人当真能来?”

薛破夜心内将这两个小子已经剁成了肉泥,但来者是客,陪笑道:“能来能来,两位才子放心就是。这美人能弹词唱曲,必能使两位满意,两位过几日再来就是。”

两名才子相视一笑,一名才子咳嗽两声,故作正经道:“掌柜的,你让我们白跑一趟,这可怎么算啊?”

薛破夜含笑道:“两位放心,我马上让大厨给两位做几道特色菜,那冰肌雪肤,青龙卧雪都是不错,就算揽月轩请客,两位品尝就是。”

两名才子似乎并不满意,继续道:“这就行了?”

薛破夜来了脾气,我靠,想敲诈还是怎么的,和你薛爷爷玩这手,也不擦亮招子,正要发脾气,就见一名才子脸上满是*之色,声音软了下去:“掌柜的,我听说萧才女明日要来你酒楼宴请咱们读书人,不知道是也不是?”

薛破夜不知道这两个*想做什么,点了点头,谨慎道:“确有此事!”

两位才子再次相视一笑,就见一名才子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扔在桌子上,淡淡道:“掌柜的,咱们可要劳烦你一件事情。”

薛破夜不知道这两个小子葫芦里卖什么药,瞧那锭银子怎么也有十两,不动声色,笑道:“不知两位才子有何吩咐啊?”

那才子悠然道:“银子你收下,明日萧才女来此宴请读书人,想必人数众多,你将我二人安排在靠近萧才女的位置,不可有误,否则我二人必然吟诗痛骂你家酒楼,让人不敢再来。”

靠,真是凶狠啊。

薛破夜松了口气,想不到竟然是这种要求,位置靠近些就能挣十两,看来萧才女的名声真不是吃素的。

薛破夜连连点头,这才将银子放心收起来,笑道:“两位放心,两位放心!”迅速拿来纸笔,问道:“两位才子能否告之大名,我好安排。”

两人似乎很满意薛破夜这种方式,一人道:“本公子姓李,名于纯,字伟南。”薛破夜忙在纸上写下,字体极大。

另一人姓何,名杰,字建仁,薛破夜也写了上去。

写好后,薛破夜将纸张裁剪好,然后粘在两张椅子上,这才道:“明日我便将这两张椅子放在萧才女旁边,两位到时坐上就是,不知两位可满意?”

两名才子眉开眼笑,频频点头,大赞这位掌柜机灵聪明,很会做人。

在和谐的气氛中,两名才子饭也不吃,欢天喜地离去。

薛破夜送走这两位*,才大大松了口气,叫过老宋,吩咐道:“只怕还有人来店中要求靠近萧才女的位置,记住,三米之内十两银子一位,四米之内八两,五米之内五两,可不能少收了,收了银子的,都记下名字,贴在椅子上,好安排座位。”

老宋吃惊道:“掌柜的,你……你不是开玩笑吧,坐位子也收银子?”

薛破夜摸了摸鼻子,悠然道:“有银子收,咱们为何不收?抓住每一个商机挣钱,这是咱们商人必须具备的本事。你放心,你不用说,别人自然会把银子双手奉上。多给的咱没话说,少给的就说位子被人占了,让他们加价。”

老宋叹道:“掌柜的,你这脑子,只怕用不了几年,整个杭州的商铺都是你的了。”

薛破夜哈哈笑道:“若真是那样,我就去京都开店,将这边的摊子都交给你打理。”

说了一阵,薛破夜也出门帮助萧品石等人一起布置。

萧品石见到薛破夜,笑道:“大哥,昨晚你去哪里了?怎么没有回来?”

薛破夜含糊应对过去,向胡三问道:“胡三,你母亲病情如何了?”

胡三忙道:“薛大哥,她好多了,真是多亏你救命啊。”

薛破夜笑笑,道:“好好干,干好了多拿银子,让他老人家有生之年也享享你的福,也算老人家没白生你一场。”

胡三感激道:“薛大哥放心,胡三一定好好干。”

薛破夜点了点头,猛然想到自己的父母,一种落寞酸楚之感涌上心头,慈祥母亲与不苟言笑的父亲如今生活怎样?两位老人家的生活可好?自己突然失踪,两位老人只怕伤心万分,哭红了眼睛。

想到两位老人都是教师,退休倒有退休金养老,也不怕没钱受苦,薛破夜心情才稍微好些。

月竹在旁瞧见薛破夜神色不对,过来轻声道:“破夜哥哥,你怎么了?”

薛破夜擦了擦眼睛溢出的一丝泪水,笑笑道:“没什么,只是想起家父家母,有些挂念。”

月竹忙道:“伯父伯母在哪里?咱们把他们接来,免得你记挂他们,他们也对你牵肠挂肚。”

薛破夜唏嘘摇头,叹道:“他们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也许……也许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望向天边,已是夕阳红,红日缓缓西落。

说也好笑,这一阵子果然有不少才子大少过来定位置,一名大少财大气粗,竟然花二十两银子卖了一个三米区的位置。

到最后,竟然卖出上百两银子的位置,老宋只吐舌头,实在想不到银子来的这么容易,对这位花样百出的掌柜真是敬若神明了。

众人齐心协力,到黄昏时分,已经大致安排好,避风帆在酒楼门前围成一个大圈子,直围到前面的河边,圈中摆下三十多张桌子,这都是老宋租借过来,用完还需还回去。

等到快要收工之时,薛破夜让老宋晚上给大家做顿丰盛大晚餐,自己却借口有事要办,走出酒楼,见到月竹一副担心样容,薛破夜叹了口气,抚慰道:“我去谈谈合作事项,不会彻夜不归了。”

月竹垂头低声道:“我,我等你回来!”

薛破夜笑笑,点头离开。

薛破夜倒是真要去谈合作事项,不过这种合作事项却不好向月竹说明。

……

……

第三十三章 【绿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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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坊自古是杭州的繁华之地,大楚开国功臣清河郡王的住宅就在当时称之为御街的太平巷,所以这一带被称为清河坊。

清河坊商铺林立,酒楼茶肆鳞次栉比,是杭州的政治文化中心和商贾云集之地。

华灯初上,清河坊西街却是热闹无比,人声鼎沸,欢歌笑语之中,莺莺燕燕,打情骂俏。

薛破夜踩着轻快的步子,脸带微笑,漫步在这条春色满园的西街之上。经过一栋又一栋富丽堂皇的楼阁,彩旗飘飘,“迎香阁”,“飘春园”,“怡红院”,“翠玉楼”,“弄月坊“……,春楼牌名繁多,香艳文雅,薛破夜心头暗叹:“古代娼妓行业可比后世强多了,至少这门面要文雅的多。”

各色青楼前面,是一条又宽又深的河,人称“清河”,河水被灯光照耀,闪着银光。

门前妖娆的姐儿甩着手绢,将一头又一头淫中之兽拉进了楼子里。

薛破夜行走街边,几次差点被拉进去,但薛破夜知道自己的目的可不是*,挣扎着离开。

西街靠东面的楼子倒是热闹喧哗,生意兴隆,姐儿们的声音也异常响亮,渐往西行,声音渐渐低了下来,虽然灯火依旧通明,但是人却稀少些,比不得前面的火爆满座。

薛破夜脸上浮现怪异的笑容,再向前走了片刻,只见一座有些老气的楼阁矗立面前,这楼子虽说老气,但灯笼高挂,却也算得上富丽堂皇,只是客人稀少,楼子里虽也传出阵阵欢笑,但比之前那些楼子要差了许多。

两名浓妆艳抹的窑姐儿站在门前,毫无精神,懒洋洋的也没注意道薛破夜过来。

薛破夜见这两名窑姐儿也算的上有些姿色,身段也不错,咳嗽两声,在门前停住了步子。

两名窑姐儿听到咳嗽声,精神来了,立刻露出职业的妩媚笑容,甩着手绢迎上来,一名窑姐儿腻声道:“唷,公子怎么才来啊,快进快进,待奴家给你唱几曲小调解解闷子。”一亮嗓子:“有客到!”身子迎过来,已经双臂抱着薛破夜左臂,胸部在薛破夜的臂膀上微微摩擦。

薛破夜脸不红心不跳,这种定力若是没有也就不是薛破夜了,抬头一看,匾上写着“品香阁”。

刚一入门,见到厅内正有几桌客人听着小曲,双手在身边的姐儿身上大肆其手。

里面装点也极为讲究,几处贴上文人墨宝,摆放古董瓷器,带有浓郁的书生气。

抬头看,上面是天井,天井旁边是一圈空悬梯,十几间香阁环厮天井四周。

“哟,公子来了,长得真俊,咱们这的姑娘最会伺候人了!”薛破夜正在左右看看,一个嗲声嗲气的声音酥媚入骨地传来,看去,只见一个妖媚入骨风情万种的艳妇扭着腰肢,摆动着肥美的屁股过来,脸上笑意醉人,年纪也就二十五六岁而已。

薛破夜立刻明白过来,如果猜得不错,这就是这里的老鸨了。

不过这老鸨长的实在算得上是女中上品,浑不似一些老鸨壮如猪的样子,说起来,她就如一只熟透的果子,风骚性感,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从某种角度来说,她可比一些姑娘要吸引人的多。

薛破夜摸着鼻子笑道:“别说这里的姑娘,就是姐姐也把我的魂儿勾去了。”

那老鸨一甩香绢,从薛破夜脸上拂过,划过鼻子,就有一股香气钻进鼻孔,那是一种妖冶的香味,闻在鼻中,让人情愫大升。

老鸨凑过来,吐气如兰,媚笑着,伸手在薛破夜脸上摸了一把,腻声道:“我这弟弟长得俊,人也会说话,嘴巴可甜了,姐姐可真爱死你了!”

薛破夜知道欢场无情,再甜的话也做不得真,目的只不过是为了让你掏出怀里的银子而已,不过看着风情万种的老鸨,久不知肉味的薛破夜还是心跳了两下。

老鸨顶上丰满肥美的*在薛破夜的肩上蹭了几蹭,抛了个媚眼,娇声道:“好弟弟,看中哪个姑娘了,有没有熟识的,和姐姐说,姐姐给你叫来,让她给你唱几首小曲逗乐子。”

薛破夜也不算什么好货,手肘后顶了顶,顶在老鸨弹性十足的*上,虽有衣服隔着,感觉却极为舒服。

老鸨拍了薛破夜的肩头,白了一眼,笑骂道:“小坏蛋,要讨老娘便宜!”

薛破夜呵呵一笑,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放进老鸨手中,嘻嘻笑道:“姐姐,给我找间雅间,我有事情和你说。”

老鸨俏脸一愣,立刻摆手道:“好弟弟,这可不合规矩,姐姐我……!”

薛破夜知道她是误会了,还以为找雅间要和她共赴鱼水之欢,笑道:“姐姐别误会,小弟却有正经事。”

老鸨见他神情极为严肃,不似作伪,又见五两白花花的银子在手,媚笑道:“姐姐这就给你安排!”

五两银子绝非小数目,其实所谓的一进春楼随手就是几十两几百两的事情也不是没有,不过少之又少,凤毛麟角而已。通常大家进楼听曲调笑求欢,所花的银子并不多,正常情况下,一两银子就可让一位青春年少貌美如花的窑姐儿伺候一个晚上,薛破夜此时出手就是五两,已经很有气魄。

薛破夜混迹杭州大半年,虽未进过春楼,心里却是有数,这些窑姐儿可不同日后的小姐,假手会按摩,三下两下就脱光衣服,如同赶集一样风风火火了事,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脱光衣服就能做事。

这时候的窑姐儿,特别是清河坊这边存在竞争的窑姐儿,那可不是只会脱衣服那么简单。

其实这个时候的春楼女子大多都不是好逸恶劳之辈,她们之中大都是被诱骗或者逼迫才走上这条路,卖身所得的银两大多都被老鸨等人盘剥走,即使留下的少部分,也会被各种名目的费用收走,所谓“一入娼门,永难出”就是这个意思,累死累活的收银最后恐怕连自己的赎身费用都不够,在她们心中,能被人赎身,那已经是万幸之事。

但是真正想为妓女赎身的人是少之又少,没有几个人愿意为了个女人而花费大量银钱,即使很喜欢这个女人,花几个银子到春楼也就是了。那种和妓女两厢情愿,你恩我爱,死不分离,耗了性命也要为心爱的女人赎身的,属于……属于用牙签插死大象,打个喷嚏就下雨的故事类别。

窑姐儿入了楼子,先要被调教的能歌善舞,含笑迎客才能接客,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个时候的窑姐儿比后来的小姐内涵要高深的多,虽同是卖身,但这个时代的窑姐儿无论从心理还是素质都不是后来的小姐所能比拟。

雅间很是讲究,显眼的花床极大,柔软的被褥,粉红的帐篷。

幽香袭人,薛破夜背负双手走到墙边,只见墙上挂着一幅画,却是西湖图,泛舟西湖,莲花出水,薛破夜不由吟道:“西湖清宴不知回,一曲离歌酒一杯。城带夕阳闻鼓角,寺临秋水见楼台。兰堂客散蝉犹噪,桂楫人稀鸟自来。独想征车过巩洛,此中霜菊绕潭开。”一曲吟罢,暗暗好笑,自己在杭州耳濡目染那些才子佳人吟诗题词,却染上了动辄吟词的癖好,虽然这词绝非原创。

身后传来妩媚的声音道:“好弟弟果然不是常人,好一首诗,姐姐可见识了!”笑声中,老鸨捧着果盘进来,放在桌子上,转身过去关上房门,将喧闹隔在外面,腰肢如水蛇般扭动,妩媚笑道:“姐姐姓吕,别人都喊我绿娘子,弟弟也可以这么叫。”

薛破夜见她笑颜如花,走动之间,丰胸上下起伏,乳波阵阵,过来在桌边坐下,轻声道:“吕姐姐坐!”

绿娘子见他神情很严肃,在桌边坐下,问道:“好弟弟,有什么事不开心吗?来这里就是寻开心,若是不开心,我喊两个姑娘来给你唱曲。”

薛破夜展颜笑道:“姐姐,若是你给我唱曲子,弟弟只怕便开心了。”

绿娘子笑颜妩媚,红唇轻启,腻声道:“好弟弟真要姐姐唱,姐姐就唱给你听!”眉目含春,似乎要滴出水来。

薛破夜摸了摸鼻子,微笑道:“唱曲是少不了的,待会姐姐不唱,我逼也要逼的。只是现在倒有一事想和姐姐商谈一番。”

绿娘子坐正身子,*挺拔,似乎要破衣而出,她身姿婀娜,如此苗条的身材有此*,也属难得。

第三十四章 【唱歌谈判】

薛破夜开门见山,直直道:“姐姐这里生意似乎不好啊!”

绿娘子美目眨了眨,懒洋洋地道:“还未入夜,客人还未来全。”

薛破夜嘿嘿笑道:“姐姐不实在了,我观东头那几家楼子宾客满座,生意可是红火得很哪。这只怕和入没入夜毫无干系吧?“

绿娘子眉头微皱,似乎对这个话题很不满意,但她久经历练,欢场之中纵横穿梭,这等小难题自然不会拉下脸,妩媚笑道:“弟弟这话什么意思?嘲笑姐姐生意不好吗?嘻嘻……这样岂不更好,那些姑娘别人抢不去,弟弟可以随意选择,免得出现抢夺姑娘大打出手的事情。”

薛破夜叹了口气,问道:“这是姐姐心里话吗?”

绿娘子怔了一怔,叹口气道:“东边地段好,而且后台硬,姐姐可是比不上。”

薛破夜摇头道:“姐姐这等妙人儿坐镇品香阁,生意自可红火得很,地段实在不是问题。”

绿娘子贝齿咬着红唇,眼波流动,凝视薛破夜,柔声问道:“好弟弟有什么法子让我的品香阁红火起来?”

薛破夜嘿嘿笑道:“却是有一招,不过若是成了,不知道姐姐如何谢我?”

绿娘子眉目含春,右手不经意地从*拂过,媚笑着腻声道:“弟弟想要姐姐如何谢?”忽然站起身子,腰肢轻摆,走到薛破夜旁边,丰胸压在薛破夜肩头,吐气如兰,娇声道:“你这个小坏蛋,又打什么主意?”

*紧贴背上,一动一动之间,互相挤压,薛破夜舒服的都要叫出声来,尽量保持清醒,平静道:“主意多得很,姐姐自有好处就是。”

绿娘子伸出香舌,在薛破夜耳朵上舔了舔,湿润滑腻,然后轻轻用贝齿咬了咬,妖媚无比,以让人全身发酥的声音帖耳低声道:“好弟弟,姐姐要说自己还是个姑娘身子,你信不信?”

薛破夜冷汗直冒,这绿娘子混迹欢场,竟然说自己如今还是处子之身,薛破夜心中大是不信,眼光下滑,见绿娘子两腿笔直,*高翘,弹性十足,却很有处子身的摸样,有些疑惑,不由然伸出手去,向绿娘子的浑圆臀部摸去,却见绿娘子嘻嘻一笑,人已闪开,在一旁坐下,笑道:“骗你的,我一个春楼女子,哪里还有什么姑娘之身!”

薛破夜松了口气,笑道:“姐姐差点吓到我了,你若真是处子之身,我可要把你娶回家去。”

绿娘子眼波流动,沉默片刻,忽然展颜笑道:“好弟弟,你快说,有什么好法子啊?”

薛破夜咳嗽两声,终于道:“姐姐,品香阁生意不好,与地段确实有很大的关系,这是先天缺陷,咱们除非花钱把东边的楼子弄下来,否则不可改变。但现如今,姐姐自然还没有实力弄下东边的楼子,那咱们只有想法子弥补这先天的缺陷。”

绿娘子似乎来了兴趣,凑近道:“有什么法子可以弥补这缺陷?”

薛破夜摘下一颗葡萄放进嘴里,悠然道:“自然不能沿街叫喊,也不可都到处宣传。要想弥补这个缺陷,可得找个地方,让人先认识你楼里的姑娘,觉得这里的姑娘不同寻常,那自然会络绎上门。”

绿娘子似乎在品味薛破夜的话,半晌才道:“找个什么地方让人认识我这里的姑娘?又怎么才能让人觉得她们与众不同?”

薛破夜呵呵笑道:“这便是重点了,也是我今日来此要和好姐姐商量的重点。”

绿娘子妩媚笑道:“哎哟,好弟弟,你就别卖关子了,快些和姐姐说,姐姐不会亏待你的。”

薛破夜又摘下一颗葡萄放进嘴里,虽无府衙的葡萄鲜美,却也爽口,“咱们先说如何让姑娘与众不同。”顿了顿,理了一下思路,缓缓道:“若是论其相貌,其实每家楼子都有美女,姿色也是春兰秋菊各有风姿,我刚才粗略一看,姐姐这边的姑娘并不比其他楼子差。”

绿娘子微笑道:“我楼子共有十六名丫头,每一个都是我悉心调教出来的,自然不比其他地方差。”

薛破夜淡淡一笑,道:“姑娘们唱的曲子我也听了,虽然很好听,不过一丝特色也没有,纵观这条街道,几乎都是这些唱法,说句白话,这些曲子若是新客听,只怕赞叹的很,可是对于这些听惯了吴侬燕语的客人来说,再也算不上新鲜了。既然都是一个路数,咱们这里又没有什么新鲜的,那些客人自然会朝热闹的地方去,这是一种心理暗示,大家都以为热闹的地方姑娘好,所以都会找过去,这就形成火上加火,而冷上愈冷的局面了。”

绿娘子虽然不知道什么是心理暗示,但这番话却是听懂了,深以为然,连连点头道:“好弟弟,你说的真是不错,就是这个样子了。可是咱们也只会这些曲子,如何显得特别呢?”

薛破夜沉吟片刻,道:“好姐姐,你去叫两个姑娘过来,我听听她们究竟是如何唱法!”

绿娘子显然对这事已经大感兴趣,出去叫了两名姑娘过来,吩咐道:“你们唱一首曲子给这位公子品品。”

两位姑娘都带了琵琶玉箫,坐在一旁,吹箫抚琵琶,一女款款唱道:“春回润玉珠,晨鸣晓风抚朝露。烟雾缭绕掩新翠,蒙蒙,碧水隐约倒影疏。桃花芳艳处,蜂蝶相戏花蕊住,春意绵绵随地见,欣然,更胜心情有无数!”歌喉清润,曲词优美,颇有些意韵。

薛破夜点了点头,叹道:“词曲优美,可惜唱的人太多,反而显不出它的韵味来了。不过她二人歌喉极佳,底蕴十足,好姐姐,这可是你的宝贝啊。”

绿娘子微笑道:“楼里的每一个姑娘都是我的宝贝。”

薛破夜微笑道:“那是那是!”忽然道:“姐姐,我这里有一首曲子,唱给你们听听。”

绿娘子拍手道:“那感情好,那感情好,好弟弟,那就给姐姐唱一曲。”

薛破夜淡淡一笑,对于经惯东西方各类乐曲,生活在电子乐,交响乐,摇滚乐,轻音乐,重金属音乐,原生态音乐百态曲目的他来说,秦淮风月,吴侬小曲虽说新鲜,但还是过于单调。

清了清嗓子,薛破夜扬声唱道:“人生路,美梦似路长,路里风霜,风霜扑面干,红尘里,美梦有几多方向,找痴痴梦幻中心爱,路随人茫茫……!”

这是经典鬼片《倩女幽魂》中的经典曲段,在前世可是传唱广泛,这首曲子曲调优美,带着淡淡的悲伤,而且是平和的轻音乐,听在耳中,不但心神皆醉,而且会深深地感动。

这首曲子和那种无病呻吟的小区比起来,境界高出几筹,薛破夜嗓音不错,娓娓唱来,绿娘子和两名姐儿都被深深吸引,完全陶醉其中。

她们可未曾听过这种音乐模式,立时觉得新鲜无比,而且这首曲子果然是好听得很,虽然出自男子之口,已经很让人陶醉,若让专业的姐儿去唱,那效果自然更上几层。

薛破夜端起茶杯喝了两口,见到绿娘子几人都是惊讶之色,知道自己这首曲子将他们镇住了,内心很是感激国荣哥哥。

虽然这首曲子唱者颇多,真将它演绎出味道的,还只有国荣哥哥。

半晌过后,绿娘子才拍着手,面上没有妩媚之色,反而满是赞赏,钦佩道:“好弟弟,你这首曲子可是唱到姐姐心里去了,姐姐都要被你感动死了,姐姐听了那么多曲子,这首曲子却是第一次听到,真的好美!”

薛破夜感慨道:“这首曲子是小弟花了数天,对着清风明月谱写出来,惭愧惭愧!”神情如常,一丝羞耻也没有。

绿娘子深信不疑,钦佩道:“好弟弟不单人长得俊,而且才华横溢,姐姐可是越来越喜欢你了!”以绢掩嘴,格格直笑,丰乳波涛起伏,那美目中的*,薛破夜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绿娘子又道:“好弟弟,你帮姐姐把曲子写下来,好好教习教习她们。”

薛破夜嘿嘿笑着,很是怪异,捻着葡萄,轻轻撕着葡萄皮,悠然道:“姐姐,学会了这曲子,你这里的客人自会耳目一新,络绎而至。不过我方才还说过,咱们还需让外人知道品香阁的名头,非但让他们喜好这里的曲子,还要让他们钦慕这里的姑娘。”

绿娘子挥手让两名姐儿退下,袅袅过来搭在薛破夜肩头,腻声道:“好弟弟,快说快说,你可急死姐姐了!”她声音娇美,蕴含无限春意,薛破夜听在耳中,感觉全身发酥,心里暗道:“这个骚蹄子,真是*入骨,搅得老子都快把持不住了。”那淡淡的体香钻进鼻子里,如同玫瑰花露,薛破夜心里真有几分欲望。

薛破夜摸着鼻子道:“姐姐,小弟开了家酒楼,主要客人便是那些自命风流的才子和*好色的大少,姐姐若是每日能让一名姑娘过去唱上几首曲子,那便不愁名声不露了。”

绿娘子先是一怔,随即笑得花枝招展,媚声道:“好弟弟,你说了半天,却是让我的姑娘去给你出工啊,格格……,弟弟这样的俊公子,想不到却是一位掌柜的,姐姐可看走眼了,嘻嘻……!”

薛破夜凝视着她,正色道:“姐姐,这事可不是简单的让你的姑娘给我出工。说句白话,我是和你有缘才进了这个门,若是我进到其它楼子里,这好事也轮不到你。”

绿娘子在桌边坐下,终于问道:“好弟弟,你开的那家酒楼啊?”

薛破夜一字一句道:“揽月轩!”

第三十五章 【合则两利】

绿娘子听到“揽月轩”三字,娇躯一震,笑容收敛,惊道:“莫非就是明日萧才女宴请杭州才子的揽月轩?”

薛破夜心中知道,定是老谭已经发出了公告,消息才会如此灵通,点头道:“不错,小弟确是担下了这笔买卖。”

绿娘子立刻露出妩媚的笑容,“好弟弟,原来你就是揽月轩的薛掌柜啊?今日杭州城处处都是你的名声,你的揽月轩可是名动杭州啊。贵人驾到,做姐姐的眼拙了。”

薛破夜淡淡一笑,眼睛从她丰乳扫过,淡然道:“姐姐既然知道更是好事,这对你我是合则两利的事情。姑娘在我楼里唱曲,那我的揽月轩就多了一项招揽客人的节目,而姐姐这边借助我的酒楼,也可声名远播。非但如此,等姑娘去了我的酒楼,我以后每月给你们写上几首新的曲子,定教那些客人们趋之若鹜,踏破品香阁的门槛。”

绿娘子露出兴奋的申请,红唇娇艳欲滴,“好弟弟,你那酒楼安排姑娘们唱曲,是否……嘻嘻……是否有些不妥?我倒是听说酒楼有说书的,倒没听过酒楼有姐儿唱曲的。”

薛破夜淡然一笑,摸着鼻子道:“未听过,不等于不可以做。有些事情,永远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得利。”

绿娘子皱眉不解道:“第一个吃螃蟹的?”

薛破夜呵呵笑道:“就是说第一个干新鲜事的人。”

绿娘子微微一笑,沉默片刻,才抬起千娇百媚的容颜,含笑道:“好弟弟,你说姑娘去你酒楼唱曲真有作用吗?”

薛破夜肯定地道:“好姐姐,那定然是效果奇佳的。这些才子大少在酒楼听曲的感觉和在春楼听曲的感觉是大大不同的,酒楼处处是姑娘,自然无甚感觉,而酒楼却是物以稀为贵,有美人弹词唱曲,那些客人自然对姑娘大有兴趣,若是晓得姑娘来自品香阁,还不发疯一样往这里跑。”露出淫亵的微笑:“酒楼与春楼听曲的区别,就如在床上和在野地里**一样,在野地自然是情趣的多,也刺激的多。”

他本以为绿娘子身在欢场,对这种黄色笑话自然是习以为常,却不料绿娘子听在耳中,娇嫩的脸庞竟然通红,啐道:“你这没正经的,尽说胡话。”羞涩无比,薛破夜倒是有些奇怪。

薛破夜嘿嘿一笑,接着道:“姐姐,效果好不好,你让姑娘唱几天就知道了,若是生意火不起来,你便不再让姑娘过去,小弟也自当登门谢罪。”

绿娘子贝齿咬着红唇,烟波流动,似乎在考虑,半晌,终于露出勾魂摄魄的媚笑:“好,就这么说定了,从明儿……不,明儿你那里有宴会,那么从后日起我便每日派一姑娘去你那里唱曲。你可别忘记,方才那种曲子你可得每月都给我们写几首。”

薛破夜连连点头,道:“放心放心!”又道:“我先将方才的《倩女幽魂》写给你!”

绿娘子笑道:“原来叫《倩女幽魂》,这名字倒怪!”出去拿了纸笔过来。

薛破夜执笔写词,笑道:“姐姐,这首曲子有些来历,是我听说一个故事,有感而发才写成。”

绿娘子催道:“好弟弟,是什么故事?快说给姐姐听听。”

薛破夜当下就将宁采臣与聂小倩的故事粗略说了一遍,绿娘子听后呆了片刻,竟然生出一丝感伤,幽幽叹道:“人鬼殊途,却能爱的这样死去活来,真让人钦佩。”

薛破夜看着她娇媚容颜,生出一股冲动,轻声道:“姐姐若是聂小倩,我倒真想做宁采臣。”

绿娘子一怔,迅即笑骂道:“你个没良心的,咒我死吗?让我做鬼。”

她这一骂娇态万千,薛破夜一时竟看呆了。

绿娘子看他神情,掩嘴一笑,道:“好弟弟,看傻了啊?写好没有?“

薛破夜咳嗽两声,收神回来,将纸张递过来,绿娘子伸手接过,见他字体简洁,奇道:“公子也用新字?”

当今大楚崇尚文人,文人的地位极为崇高,这与被它替代的大宋朝极为相似,都是刑不上大夫,从某种程度来说,大楚国是文人的幸福国度。

十年前,文阁大学士游岵青开始文字改良,提倡文字简化,发展新字体,这可是极为超前的思想,一时文人分成两派,一派是以太师为首的保古派,一派就是以文阁大学士游岵青领头的革新派。两派为了哪种字体更适合大楚,互相争斗,古新争也就成了大楚文坛一件异事。

新派更是编纂了《万字通鉴》,广发民间,就是为了传扬新字,薛破夜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个月就买了一本,发觉这新字与后来的简体字有异曲同工之妙,之间差距并不大,花了不到两个月时间,一些常用字已经熟练得很。

绿娘子一眼辨认出字体,薛破夜倒不奇怪,点头道:“新字清晰明了,比划又少,便于写作,当然要用新字。”

绿娘子嫣然一笑,看着纸上的词曲,轻轻吟道:“人生路,美梦似路长……!”吟完后,幽幽道:“好弟弟,你这首词写得真是好。”

薛破夜站起身,松活松活筋骨,得意道:“那是自然,姐姐,不如你将这首曲子唱一唱,我听听如何?”

绿娘子似乎有些羞涩,摆手道:“不好,不好,姐姐都许多年没唱过,唱得不好听。”

薛破夜摆出严肃的面孔,正儿八经地道:“好姐姐,我是想听你唱唱有没有不对的地方,这首曲子你要教会姑娘们才行,你自然不能出了茬子。”眼珠一转,微笑道:“姐姐这样的大美人,声音赛过黄莺孔雀,想不好听都不行的。”

绿娘子眼波流动,格格娇笑道:“弟弟好会说话,你这张嘴,只怕要哄死那些小姑娘。”

薛破夜摸着鼻子笑道:“哄死小姑娘?那么哄不到好姐姐罗?”

绿娘子又是一阵花枝招展的媚笑,红唇启动,已经唱道:“人生路…….!”她的声音竟然比那两名姐儿还有优美婉转数倍,每一个字都如含香带玉般从她樱桃小嘴流出,薛破夜这才领略到什么叫做天籁之音,绿娘子非但每一个字咬音极准,而且更在曲子里添加了新的意境,比薛破夜所唱更是高出数分。

一曲终了,薛破夜还沉醉在那醉人的歌喉之中,半日醒转过来,才见绿娘子正含笑看着自己。

“姐姐不但声音堪比天仙,就这记忆力也让人钦佩,我只唱了一遍你就能一音不差地唱出来,小弟是真的佩服了。”薛破夜诚恳地道,对于这个品香阁风情万种的老鸨,他开始重新审视起来。

感觉天色太晚,担心月竹又熬夜等待,那小妮子可是倔强的很,笑道:“好姐姐,事情咱们就这样说定了,后日你便派姑娘过去,天色已晚,小弟可得回去了。”

绿娘子妩媚一笑,腻声道:“好弟弟,你这就回去了吗?金玉良宵,不如在这里安歇,让姐姐好好陪陪你!”

薛破夜咽喉一动,失声道:“真的?”

绿娘子格格娇笑,过来点了一下薛破夜额头,柔声道:“你这小坏蛋,脑子里想什么呢?”

薛破夜伸手就要去摸她腰肢,被她一闪过去,薛破夜叹道:“人不风流枉少年,姐姐这样一个大美人在我眼皮底下晃悠,你说做弟弟的能不动心吗?”

绿娘子媚笑道:“风流倒好,可别成了下流坯子。”

薛破夜心中微微明白,这绿娘子虽然身在欢场,而且风*骨,但事到临头却不是一个轻浮的女子,自己每一次动手去抚摸,都被她很有技巧的躲避,想到她那句“姐姐还是姑娘身子”,隐隐觉得倒不像空穴来风。

计较已定,绿娘子自然不会真的要陪薛破夜过夜,虽说心里对这小弟弟有几分喜爱,可是要交出身子,那可是十万八千里的事情。

送着薛破夜到了门口,薛破夜想到一件大事情,忽然回头问道:“好姐姐,你会唱*吗?”

这“*”名声极响,薛破夜听不少人说过,却从未听过。

绿娘子先是一怔,尔后白了他一眼,笑骂道:“别胡言胡语。”凑上前去,低声道:“等你下次过来,姐姐单独唱给你听。”

薛破夜心中大乐,突然伸手向绿娘子腰肢摸去,这一下靠的极近,薛破夜出手突然,速度又快,本以为定能一摸香躯,谁知还没碰到,绿娘子身子已如鬼魅般闪开,后退两米,似笑非笑地看着薛破夜。

薛破夜倒有些吃惊,绿娘子这身法竟然精妙得很,暗道:“这骚蹄子莫非会武功?”

第三十六章 【方夫人】

离开品香阁,沿着清河坊向东回返,已是深夜,却是春楼生意最火之时,熙熙囔囔,一片太平景象。

快要出了街口,经过最大最火的“飘香院”,里面喧闹无比,薛破夜顺眼向里看去,只见人声鼎沸,莺歌燕舞之中,一条人影连滚带爬地往外跑,薛破夜看着那人,先是吃了一惊,尔后差点笑出声来。

这人光着上身,下面穿一条单裤,头发披散,狼狈不堪地往外跑,众人纷纷让道,这小子跑出大门,险些撞上薛破夜,惊慌失措,转头向东奔去,速度之快,让薛破夜想起飞人博格特。

薛破夜心里好奇,莫非这小子是想嫖霸王妓?

还没多想,就听楼里传来凄惨的嚎哭,一群娘子军押着一个白生生的人儿出来,却是一个一丝不挂的姑娘。

十多个姑娘手提木棒,领头的是个二十四五的女人,身形丰满,虽有几分姿色,但龇牙咧嘴,很是凶悍。

她穿着华贵的衣裙,右手抓着赤裸姑娘的头发向外拖,口中骂道:“你个臭狐狸精,没廉耻的骚婊子,老娘今天不治治你,你还真不知道这杭州是谁的天下。”

薛破夜好生疑惑,莫非是姑娘没伺候好客人,被老鸨惩罚?

娘子军将那姑娘拖到外面空地上,举起棒子往她身上打,那姑娘就地翻滚,惨叫连连,白花花的身子片刻就满是伤痕血迹。

凶悍女人叉着腰,恶狠狠地骂着:“骚婊子,不要脸,让你知道老娘的厉害,打,给我打,往死里打……!”

她泼辣无比,凶戾外显,薛破夜在一旁看见,对这女人立刻生出厌恶之感。

“二奶奶,二奶奶,可打不得了,这要出人命了……!”声音中,一个肥胖的女人捏着手绢,带着哭腔慌慌张张出来。

薛破夜脑子一转,立刻明白,这肥胖的女人才是飘香院的老鸨,不过这老鸨和风情万种的绿娘子比起来,当真是天地之别,一个如阴沟蛤蟆,一个却是九天仙女。

凶悍女人二奶奶叉着腰,看着出来的老鸨,冷笑道:“是不是怕我将你这里的头牌婊子打坏了,害了你生意?”

那老鸨忙道:“二奶奶误会了,凤霞是个孩子,懂不得规矩,二奶奶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可是我的罪过!”

二奶奶指着遍体鳞伤的赤裸姑娘,恶狠狠地道:“这臭婊子勾引我家男人,若不打死她,我卸不下这口气。”挥手道:“打,别停,狠狠地打。”

那老鸨见赤裸姑娘挣扎渐慢,连声道:“二奶奶,求你别再打了,再打可真要出人命了。这也不是凤霞勾引二少爷的,是二少爷自己上门来的……!”

话刚说完,那二奶奶走上前,挥起手来,“啪”的一声,霍然给了老鸨一个大嘴巴子,冷笑道:“若不是你这不要脸的婆子领着一群骚狐狸,他能上门来?”

薛破夜见二奶奶竟然生生给了老鸨一个嘴巴子,不由很是吃惊,这二奶奶飞扬跋扈,嚣张无比,却不知道是哪家的二奶奶?先前那连衣服都没穿就狼狈逃窜的小子自然就是那所谓的二少爷。

这边出了这样的事情,飘香院门前已经围满了人,人声嘈杂,拥挤得很。

四周的客人暂时失去了听曲*的雅兴,纷涌而至,看这场好戏。

那老鸨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打了一巴掌,又急又气,尴尬无比,却不敢反驳,只能忍气吞声,薛破夜好奇无比,旁边一个小个子才子拼命往前挤,好不容易挤到他旁边,薛破夜侧头低声问道:“这位风流倜傥的才子,请问这是哪家的二奶奶啊?”

小个子打量了薛破夜两眼,瞧见“风流倜傥”四字的面子上,终于低声回道:“卢家的二奶奶。”

“卢家?”薛破夜有些疑惑。

“你连卢家都不知道?”小个子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薛破夜,问道:“你是咱们杭州人吗?”

薛破夜呵呵笑道:“不是不是,杭州只能生出才子这样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人物,小弟粗俗,不敢出生在此。”

小个子这才点头道:“怪不得怪不得,这卢家是杭州首府,杭州若是有十家铺子,有六家就是他们卢家的产业。”

薛破夜皱起眉头,猛地想起那日老谭去赴宴,不正是前往卢家吗?

“原来如此!”薛破夜眯着眼:“怪不得这样飞扬跋扈。”

小个子似乎被勾起了兴趣,凑近道:“卢家富甲一方,这二奶奶可就是卢家的主事人了,据说连卢老太爷都要敬她三分。”

薛破夜笑着低声道:“哦,这样厉害?对了,那二少爷一个堂堂男子汉,为何视妻如虎,莫非这二奶奶是河东狮?”

小个子不明白什么是河东狮,宋朝陈季常的妻子善嫉,虐待夫君,苏东坡戏称为“河东狮”,大楚朝可没这样的典故,不过才子就是才子,小个子对薛破夜的话还是听懂了,无非就是问二少爷为何惧怕二奶奶,压低声音道:“这二奶奶是扬州方家的人。卢家起家,能成为杭州首富,方家可是帮了大忙,非但如此,这二奶奶的两位兄长如今在朝为官,据说长兄还是在詹士府办差,次兄行军行伍,官封四品宣武都尉,要财有财,要势也有势,平日王大人都不敢去得罪的。”

薛破夜这才明白这二奶奶竟然有这样深的后台,怪不得卢家请宴,连老谭都不便推辞。

姑娘的惨叫越来越小,声音渐渐虚弱,似乎经受不住这乱棍棒打,快要死过去。

二奶奶方夫人见到赤裸姑娘不再挣扎,终于叫道:“歇了,别打了!”

娘子军的棍棒这才停歇下来。

那姑娘雪白的身子已满是伤痕,血迹斑斑,本来如雪一样的白皙,如今却殷红可怕。

四周围观的人看在眼里,纷纷摇头叹息,显然对这姑娘很是同情,薛破夜几次想上去阻止,可惜一想到自己目前的境地,与卢家斗无非是自寻死路而已,压抑心中的怒火,暗暗发誓:“终有一日,我要让你卢家臣服于我的脚下,更要让这疯婆子罪有应得!”

方夫人向着四周扫视一遍,高声道:“你们都给我瞧好了,以后谁家窑子再要让那鳖孙进门,我烧了她的婊子院,让她从此在杭州无立足之地。”

她说话极为粗鲁,那些院子里的人都是敢怒不敢言。

方夫人见人人都噤若寒蝉,很是得意,缓步走到赤裸姑娘身边,弯下身子,拉着姑娘头发,冷冷地道:“长的倒有几分姿色,只是天生下贱,做婊子做上瘾,勾搭我家那鳖孙……!”还没说完,就见那姑娘忽然鼓足气力,一把将方夫人推倒在地,那方夫人还没来得及叫唤,那姑娘已经光着血迹斑斑的身子扑上去,咬住方夫人脖子。

突生异变,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见姑娘骑在方夫人身上撕咬,都是大快人心,有些人禁不住叫起好来。

方夫人鬼哭狼嚎大叫,吓得哭起来:“快,把她拉开,把她拉开…….!”

娘子军立刻上前生拉硬拽,终于将姑娘拉开,那姑娘满嘴鲜血,而方夫人的颈上生生被咬下一块肉来。

众人惊骇间,就见姑娘忽然发了疯一样挣开娘子军,直向前面的清河冲去,“扑通”一声,竟然跳了下去。

薛破夜心头一震,无比震惊,一条年轻鲜活的生命就消逝在自己的眼前。

这纵身一跃,让薛破夜感受到这种制度下人命的卑贱。

第三十七章 【二少爷的欠据】

薛破夜已无心再看,怀着对这位二奶奶无比的憎恨,离开惊慌失措的飘香院,薛破夜有些失魂落魄的走在道路上,一种机械式的行走。

若不是一声“兄台”惊醒他的思绪,他只怕还会呆呆走下去。

循声看去,只见旁边有一片草丛,借着月光看去,只见一个蓬头乱发的脑袋从草丛里探出来,正向自己招手。

薛破夜吓了一跳,难道火气低,见鬼了不成?

左右看看,已经走出了清河坊,前面有一片小树林,小路两边是茂盛的草丛。

薛破夜握紧拳头,仔细看了看那人,露出一张还算英俊的脸庞,薛破夜眼睛一转,这才确定,正是从飘香院狼狈而逃的二少爷。

回头看了看身后远处灯火通明的清河坊,这二少爷为了躲避方夫人,竟然一口气跑到这里躲藏起来,看来对那位方夫人已经是惧怕到骨子里了。

想到那凤霞就是因为这二少爷而落得受尽侮辱而死,薛破夜气不打一处来,脱口骂道:“原来是你这鳖孙!”

二少爷一怔,迅即有些怒道:“兀那小子,胡言乱语什么?”他虽然惧怕方夫人,但在外面却是卢家二少爷的身份,向来习惯外人的逢迎拍马,哪里被人如此骂过。

薛破夜心里有火,也不理会,转身就走,那二少爷急了,喊道:“兄台,兄台,且慢!”

薛破夜停下步子,没好气地道:“有何指教?”

二少爷忙道:“我是卢家二少爷,你可听过?”

这不说还好,一说自己是“卢家二少爷”,薛破夜气不打一处来,心中暗骂:“这个懦夫,老子可要教训一番!”快步走到二少爷面前,抓住他蓬乱的头发,抬起手正反打了十几个大嘴巴子,将二少爷打成猪脸,恨恨道:“你是哪个王八犊子?卢家二少爷英明神武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哪里是你这个鳖孙样。我对卢家二少爷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岂能容你冒充他,败他名声。”又是十几个嘴巴子打下去,二少爷的嘴里已经往外冒血,哭道:“别打了,我牙掉了,我真是二少爷……别打了…….!”

薛破夜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二少爷可是懦夫到家了,故意喝道:“你还敢冒充,老子打不死你!”作势又要下手,那二少爷抱拳求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是冒充的,你别……别打了!”一颗牙齿从嘴里吐出来,带着血丝,说话开始漏风。

薛破夜一把将他推进草丛里,喝道:“你是什么人?敢冒充我的偶像卢家二公子?快说,若不老实,我将你送到卢府,让二公子亲自审问。”

二公子见到这高大英俊的人物竟然是自己的粉丝,有些激动,想不到出现这样大的误会,竟然被一名粉丝打成这样,而且这粉丝的目的竟然是维护自己的名声,痛在身上,心里却有些欢喜,忙道:“好汉,劳您……劳您先给我弄件衣服穿,我实在冷的慌。”

薛破夜见他环抱双臂,身上瑟瑟发抖,也顾不得嘴上直向外冒血,可怜兮兮的样子,那痛恨之心减了一些,摇头道:“给你找衣服?深更半夜,让我上哪里去找。不行不行,我可得回去了,告诉你,以后可不许再冒充二公子,否则我见一回打一会。”

二公子有苦说不出,悲声道:“好汉,别走别走,你给我找衣服,我给你银子!”

薛破夜上下打量二公子一番,冷笑道:“你这鳖孙,敢欺骗我吗?你全身上下哪里有银子?”

二公子带着哭腔道:“我有我有,只是没带在身上而已。”

薛破夜眼睛一翻,过来踢了一脚,骂道:“既然没带银子,怎么给我银子?侮辱我吗?”

二公子缩在草丛里,可怜兮兮地道:“不妨事,不妨事,我给你立字据。”

“立字据?”薛破夜不屑地道:“我又不认识你,哪里去找你要银子。”

二公子畏畏缩缩地道:“好汉,我说了,你别打我,千万别打,我……哎,我真是卢家的二公子。”

薛破夜先是举起拳头,迅即故作疑惑地道:“你,你真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二公子?”

二公子连连点头:“我是我是,真的是!”

薛破夜正儿八经地过来,问道:“既然是二公子,为何成了这幅样子?莫非在骗我?”

“不敢不敢!”二公子又冷又累,脸色苍白:“个中事情一言难尽,都是那疯婆娘……!”摆手道:“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薛破夜心头发笑,又问:“二奶奶正在清河坊派人四处搜查二少爷的下落,说是找到要五马分尸,看情形只怕是真的。二少爷莫非是躲避二奶奶才来到这里?”

那二少爷听闻方夫人还在找寻自己,小脸吓的煞白,面如死灰,额头竟然冒出汗来:“她……她还在找?真不想放过我?”咬牙切齿:“这个恶婆娘,如不是看在她两个哥哥份上,我早就宰了她。”

薛破夜故作惊态:“你果真是二少爷?”

二少爷叹了口气,点点头。

薛破夜做出道歉姿态:“对不起,对不起,二少爷,小的刚才失礼了,切莫放在心上。只是笑得对二少爷敬仰无比,怕是有人冒充,所以下手重了些,二少爷千万别怪罪。”

二少爷见薛破夜尊敬起来,这才恢复少爷的气焰,站起身,咳嗽两下,“我理会的了,本少爷不会怪罪。快些给我找套衣服过来。”

薛破夜沉吟片刻,思苻一番,终于点头道:“你等着!”心中计较已定,这次碰到一块大肥肉,无论如何也要痛宰一番。

折返回去,衣铺已经歇业,找到一间尚未歇业的布庄,花了一两银子扯了两匹布,然后卖了纸笔收好,这才返回来。

二少爷卷缩在草丛里,竟然睡着。

薛破夜将他叫醒,二少爷迷迷糊糊醒来,看到薛破夜手里拿着布匹,有些奇怪道:“你拿布来作甚?衣服呢?”

薛破夜含笑道:“二少爷,衣铺已经关门了,这几匹布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你要是愿意穿就留下,否则我这就拿回去退掉。”作势又要回去。

二少爷急忙叫道:“别走别走!”一跺脚,无奈道:“有布匹遮身,总好过光着身子。”伸手道:“快些拿来。”

薛破夜嘿嘿一笑,反而后退两步,悠然道:“别急,你说你是二少爷,我还真不怎么相信,这布匹可是我花了银子买来的,岂能说两句话就给了你。”

二少爷急道:“我就是二少爷,快些把布匹拿来,我冷的紧。”

薛破夜阴阴一笑,抖了抖手中的布匹,道:“没问题,先拿银子来。”

二少爷尴尬地摊开手,“好兄弟,你看我身上,现在实在没有银子,你且把衣服给我,我给你写欠据就是。”

薛破夜就等他这话,拿出笔墨纸砚,奸诈笑道:“来来来,先立欠据!”

这二少爷此时冷的全身直起鸡皮疙瘩,忍耐不住,少爷脾气上来,有些不耐烦地道:“快快快,准备笔墨!”

薛破夜将纸笔摆好,放在地上,呵呵笑道:“请!”

二少爷光着身子扒在地上,撅着个腚,提笔便写,忽然抬头道:“我给你十两银子!”就要写下去,薛破夜冷声道:“什么?十两银子?”

二少爷一愣,皱眉道:“你要多少?十五两?二十两?”

“四…….!”薛破夜拉长音。

“四十两?”二少爷有些吃惊,一两银子的布匹要收四十两,这小子真够黑的,二少爷尚未答应,薛破夜已经阴阴一笑,一字一句道:“四百两!”

二少爷硬生生跳了起来,惊道:“四百两?你……你勒索!”

薛破夜翻着白眼道:“你敢骂我勒索?你究竟是不是二少爷我还不知道呢,若不是二少爷,你就算立下一万两银子的欠据也是白搭,我还是找不到你,只是留下一张欠据聊以*。若你真是二少爷,卢家富甲一方,四百两银子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不可能拿不出来。我这并不是为了钱,乃是为了证明你是不是二少爷。你既然拿不出来,定然不是二少爷了,看我怎生将你这个冒充二少爷的家伙打成猪头!”按照张虎所教的劈空拳,一拳打过去,正击在二少爷的胸口,二少爷惨叫一声,滚进草丛。

薛破夜又惊又喜,姥姥的,这劈空拳的威力竟然这般厉害,自己还是略窥皮毛而已啊,真是想不到啊想不到!

二少爷在草丛里滚了几滚,悲叫连连,忘记自己的处境,骨子里的少爷脾性上来,骂道:“你……你个放肆的奴才,敢打我,你……你不想活了……!”

薛破夜也不理会,自言自语道:“二奶奶四处找寻二少爷,也不知道找没找到,似乎正向这里过来。”

这话真是奏效,二少爷从草丛里爬起来,往清河坊方向望去,见路上寂静得很,并无人来,这才松了口气,眼珠子转了转,终于道:“好好好,我就给你立下字据,不就四百两吗?只是少爷一天的酒钱。”俯下身子,撅着腚,立下了四百两欠据。

薛破夜拿起欠据细细看了看,嘿嘿一笑,“不管你是不是二少爷,我都要谢谢你!”收起欠据,将布匹扔在二少爷身上,讽刺道:“遮起你那身人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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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围店】

薛破夜离开时是相当的惬意。

不但与品香阁达成了合作关系,而且在连打带诈之下得了四百两银子欠据,薛破夜毫不怀疑自己这四百两欠据可以变成白花花的银子。

本以为这次回去,必定又是月竹在门前焦急等待,可是离揽月轩还有老远距离,薛破夜却发现酒楼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快步回走,发现遮风帆旁边都立了长木杆,木杆上面横一挂木,横木垂挂大红灯笼,几十个灯笼红光冲天,福气逼人。

薛破夜摸着鼻子暗暗点头,这自然又是老宋想的点子,虽说多花了几个钱,但是这架势却真正摆了出来。

更为惊奇的是,遮风帆内人影闪动,拥拥簇簇,而且声音嘈杂,似乎有不少人。

走入遮风帆内,只见外面摆放着三十几张桌子,竟有七八张坐了人,三十多名才子摸样的家伙正在觥筹交错,你来我往,更有几人雅兴大发,面对明月,吟诗欢歌。

薛破夜心里有些疑惑,但又隐隐料到是什么状况,走近酒楼,只见果品师和糕点师正在精心准备果品糕点。

见到薛破夜回来,两人都恭敬地道:“掌柜的回来了!”

薛破夜微笑着示意他们继续忙,来到后院,只见月竹正领着一大群人在洗菜切菜,准备明日的菜肴,萧品石和胡三等男人负责清洗摘拣,月竹和老宋老婆负责切菜,胡大厨正在厨房里忙的不亦说乎,显然是为外面那些才子备菜。

看着大家激情洋溢,干劲十足,薛破夜很满意,高声道:“同志们,大家辛苦了,坚持奋斗,一起面对明日的大关。”

众人看见他回来,都是嘻嘻直笑,小灵仙正在帮忙捡菜,见他回来,立刻叫道:“大坏人,也不知羞,我们都在干活,你一个人跑出去玩!”

几名孩子大叫邀功:“破夜哥哥,你看,你看,我们在洗菜!”

薛破夜称赞一番,老宋已经过来,兴奋道:“掌柜的,你猜的真不错,你走之后,又有许多人过来定位置,从你出门到现在,又收了二百多两银子,掌柜的,这银子在你这里……这里真是好赚……!”又是钦佩又是羡慕。

薛破夜心里也是兴奋得很,接下这酒楼后,似乎财运当头,这银子可着劲地往自己怀里钻,只望日后一直如此。

“外面那些家伙是怎么回事?”薛破夜指着外面熙熙囔囔的众才子问道。

老宋瞅了一眼,含笑道:“这些才子怕明日来晚没有位置,今夜便过来占下。”

薛破夜“哦”了一声,对萧素贞的吸引力当真是佩服万分。

本要上前帮忙,但老宋坚持说掌柜就应该有掌柜的样子,可不能亲自动手,这是揽月轩的脸面,被外人看见不好,在小灵仙怒目注视下,薛破夜神气地离开后院。

薛破夜听着才子们那些破诗烂词,心里有些悲哀,杭州才子的学问当真就是这等摸样?

明日还有诸多事情,薛破夜自知要养精蓄锐,后院的房间自然是不能睡了,也不知道大家准备到什么时候,嘈杂之声,那是定然要影响睡眠质量的。

在才子们的欢歌笑语声中,薛破夜在二楼雅间睡下。

虽有外面才子的喧闹声,但是薛破夜这一觉却是睡的异常舒服,竟然没有做梦,若不是老宋惊慌的声音将他叫醒,只怕他还要睡下去。

老宋的脸色有些发白,哆哆嗦嗦,薛破夜不等他说话,飞步抢到二楼阳台向下看去,只见才子们惊慌失措,酒楼四周,竟然围满了身着甲胄的官兵,手持长枪,将酒楼围得铁桶似得。

薛破夜无名火起,奶奶的,大吉大利地开业,竟然来了这样一群苍蝇。

“掌柜的,先前还好好的,不知从哪里来了这么多官兵,把咱们的揽月轩给围起来了,这……这……!”老宋额头冒汗,不知所措。

薛破夜看了他一眼,心中暗道:“老宋做些小事倒是井井有条,这大事经不起!”轻松道:“没事没事,恐怕是哪位大官过来庆贺揽月轩开业而已!”下了楼去,见到月竹众人都是有些惊慌,萧品石咬着牙,攥着拳头。

薛破夜微笑道:“别怕别怕,都给我先去院子忙着,只是有大官过来庆贺而已,别大惊小怪!”出了大门,就见从遮风帆外涌进一群人来,甲胄在身,刀枪在手,其中一名甲胄武士推着一架车椅出来,车椅之上,黑甲青盔,却是杭州军务总管牟巡检。

薛破夜心里一沉,这家伙突然率兵来此,自然没什么好事情,心里顿时有些突突,看着牟巡检一张阴沉的脸,含笑上前行礼道:“原来是牟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牟巡检日理万机,竟然抽出时间来捧场,小弟感激不尽!”

四周正在忐忑不安的才子们顿时松了口气,原来是庆贺来了,这排场弄得,差点吓死我们这些斯文人。

孰料牟巡检冷笑两声,声音冰冷:“本官得报,青莲照近日活动猖獗,意图不轨,揽月轩私藏逆寇,本官率兵来查,可没兴趣给你捧场!”

薛破夜眼皮跳了跳,猛地想到小灵仙,心中有些发慌:“奶奶的,这些家伙难道查出些什么了?”面上却依然镇定无比,平静道:“牟巡检,小民奉公守法,勤勤恳恳,尽心尽力经营酒楼,为的就是给杭州的和谐建设添砖加瓦,对皇上尽忠。你口口声声说揽月轩私藏逆寇,真是叫小民惶恐,小民祖宗八辈子到现在,连青莲照的毛都没见过,更别说私藏他们了。牟大人这话说的可真就有些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

牟巡检冷笑道:“舌尖嘴利,油嘴滑舌!”下令道:“派人守住道路,不许读书人过来,这里有逆贼藏匿,很是凶险,我等食民禄,自要守护一方安全。”

后面立刻有人应了一声,迅速出去调派人手。

薛破夜听到这话,略一思索,嘴角浮现笑意,心里反而踏实下来,看样子并非是查出小灵仙的身份,只是要以搜查青莲照为借口,阻止才子大少来此,破坏这次宴会。

这牟巡检三番两次直面与老谭相斗,却是个耿直人物。

薛破夜咳嗽两声,淡然道:“牟大人,谭御史吩咐小民举办宴会,大人这样做,岂不是让小民为难,日后小民如何向谭御史交代?”

牟巡检冷冷道:“别拉出谭御史来做挡箭牌,本官只是尽责尽职,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就是谭御史过来,那也无话可说。”

薛破夜淡淡一笑,向后指了指,“牟大人既然办的是公务,小民自当配合。区区三层酒楼,地方不大,牟大人现在便请派人进去搜查。若是找到你所说的逆寇,小民甘愿伏法,若是没有,嘿嘿……还请大人早些让小民做生意。”

牟巡检眼光如刀锋一般在薛破夜身上划过,冷笑道:“我何时派人搜查,还需你一个奸诈商贩来下令吗?”

薛破夜心里怒气冲天,这牟巡检看起来也算条好汉子,做事却如此横蛮,拉下脸来,就在一边的桌旁坐下,悠然道:“小民不敢,大人想何时搜查就合适搜查,小民伺候就是。”

旁边名副将喝道:“大胆刁民,大人在此,竟敢畅坐,还不跪下!”

薛破夜牛脾气上来,冷声回道:“小民这双贱腿不跪天不跪地,就跪老子娘!”

他来自现代,对于这种尊卑之分的观念并不深厚,堂堂男人动不动就下跪,这可不是薛破夜要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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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骑军】

牟巡检不怒反笑,拍手道:“倒还有几分味道。”

四周才子大少见到薛破夜竟然这般嚣张,都有些佩服。

老宋躲在门后看着外面的情景,见薛破夜并不退让,很有些担心,身上已经直冒冷汗,回到后院,见到月竹等人也是焦急万分。

月竹轻轻拍着胸口,急问道:“二掌柜,破……掌柜的怎样了?”

薛破夜让宋浅当了二掌柜,众人平日也都这样称呼。

老宋擦了擦额头的汗,声音发虚:“一大群,都是官兵,也不知道掌柜的惹上什么麻烦了!”见十几双眼睛看着自己,显然是期待能多得到一些信息,又道:“那巡检大人似乎说咱们酒楼窝藏了青莲照的逆寇,要搜查!”

话一出口,月竹和胡三立即变色,小灵仙“哎呀”叫了一声,但马上捂住了嘴。

老宋皱起眉头,月竹已经镇定道:“真是胡说,咱们酒楼每一个人都是清清白白的,凭什么说我们窝藏逆寇?”

萧品石也铁青着脸,就要冲出去:“官府真是不讲理了,咱们好好做生意,没招谁没惹谁,凭什么往我们身上倒脏水。”幸亏月竹拉住,否则真要冲出去。

“听!”老宋拉长耳朵:“什么声音?……好像是马蹄声,哪里来的马蹄声?”

……

……

薛破夜也听到了马蹄声,牟巡检自然不例外,听到马蹄声,薛破夜疑惑,牟巡检本就阴沉的脸更是铁青。

急促的脚步声过来,有人报道:“大人,有人来了!”

“什么人?”

“属下不清楚,是……骑兵!”

牟巡检一怔。

大楚国重视文治,虽说文治让大楚国的风气极佳,但是由于过于轻视了文风,致使武人比文人要矮了一阶。

大楚开国武侯虽是以武取天下,却极为重视文治,当时显赫一时的丞相墨子风曾经写过一篇短论,中心就是盛世用文,乱世用武,若盛世重武,武风兴盛,保不准要出乱子。有一句名言深刻反映皇帝重文的根本原因,“百名文官逆言,不如一名武将造反!”

在某些人眼中,文人温文儒雅,聪慧智谋,比浑身伤疤粗鲁野蛮的武人要更适合治理国家,重文轻武也是理所当然。

正是因为这种极端思想,造成大楚虽然国力强盛,四邦朝贺,但是武风不振,屡遭北胡侵袭,损兵折将,边关受虐。

大楚虽针对北胡的凶蛮而振兴军队,但始终只是训练步兵而已,至于骑兵,依大将军痛心疾首的话说:“北胡十兵二十骑,楚军千士而一骑!”中间差距,可想而知。

虽说要扩建骑兵,只是大楚马源匮乏,虽有其心,却无其力。

杭州行营是大楚国三十六行营之一,常备军有两万,但骑兵不足五百。

牟巡检咬牙道:“多少人?”

“有……五六十骑!”来人回报。

牟巡检有些吃惊,骑兵金贵,可不是说调就调,百骑以下,除了各府巡检的手令外,当地巡抚也要批令,两者缺一不可。百骑以上的调动可就是朝廷下令了,除了枢密院的正式公函,还要见大将军虎符方可,否则谁也调不动百骑精兵。

听到有骑兵来,牟巡检又是吃惊又是诧异,杭州行营的五百名骑兵在自己的掌控之下,自己没有签下手令,即使王世贞想调动也不可能,诧异这些骑兵从何而来。

心里忽然一亮,莫非…….!

如果是那样,那就说明对方早就做好了准备,料到自己有这么一出。

薛破夜也有些莫名其妙,今天是邪门了,先是来了一大群步兵,如今又来了好几十骑骑兵,莫非都要到揽月轩来练军?

那些才子大少都是吓得浑身打哆嗦,子啊,早知道这边出现这等有辱斯文之事,即使有十个萧才女请宴,我等也不过来淌这滩浑水。

马蹄声响,渐驰渐近,也越来越响,几十骑发出的马蹄声已经轰隆如雷,薛破夜心中很是震惊,若是千军万马冲锋,那发出的地动山摇之声,只怕能将心脏不好的人吓死。

在遮风帆的缺口处,一匹白马勒住,一位白袍小将持枪出现,威风凛凛,气宇轩昂。

白甲白盔中,薛破夜还道看见了赵子龙,只是这小将年纪甚轻,不过十八九岁样子,意气风发,神气得很。

马蹄声减息,薛破夜透过遮风帆,隐隐发现外面已经满是骑兵,骏马打着喷嚏,声音颇为嘈杂。

“奉都察院左都御史令,苏州行营叶天翔率兵维护揽月轩宴会之秩序,无关人等,一律驱逐!”白袍小将朗声道。

薛破夜松了口气,这既然是老谭派来的人,自然是帮自己的。

忽地觉得奇怪,老谭放着杭州行营的军士不用,却到苏州行营调兵,这是为何?瞥见牟巡检,立刻明白,老谭虽然官阶甚高,不过杭州行营毕竟是牟巡检管辖,调了人来,似乎也不敢对牟巡检怎么样,还不如去苏州调人过来,这样就不必担心军士不听命令。

这些苏州骑兵显然是快马兼程赶来,白袍小将叶天翔虽然威风凛凛,也掩盖不了风尘仆仆之态。

“用苏州的兵到杭州的地盘来压制杭州的兵,这老家伙也真会想!”薛破夜心头暗笑。

他自然不知道,都察院是朝廷的重要机构,也是皇帝的亲信机构,都察院虽无擅自调动大规模军队的权力,但是如果情势需要,可以调动少量军兵,当地行营若有不便,可向邻近行营借兵。

谭老先生身为都察院左都御史,从苏州调兵至杭州,也是权力范围内允可之事。

老谭毕竟是京中要员,白袍小将命令传达下来,牟巡检也不好直接顶撞,抱拳道:“在下杭州巡检牟直瞻,敢问小将官拜何职?”

那小将提着长枪,很是嚣张:“我是苏州副巡检叶天翔!”

各省行营设一巡检统辖,下设两名副手协助治军练兵。

牟直瞻见这小将的官位比自己还要低些,脾性上来,怒道:“你区区一个副巡检,见了本官还不下马!”

那小将一愣,有些疑惑:“下马?”

牟直瞻身后一人立刻叫道:“这是杭州行营巡检牟大人,还不下马!”

那边立刻有一名骑兵催马靠近叶天翔,耳语一番,那叶天翔露出惊奇之色,尔后满是愤怒,看着牟直瞻,半晌才懒洋洋地下了马,随手拱了拱,算是行礼。

大楚制,官位低者,见官高者,无地区之分,都需行礼参见。

薛破夜瞧在眼里,立刻知道这叶天翔对这些细节似乎并不十分清楚,还需属下提醒,暗想:“老谭怎么派了个稚儿过来?玩过家家?”

牟直瞻冷哼一声,道:“本官正在执行公务,经查,揽月轩私藏贼寇,意图不轨,本官为了民生社稷,自要好好查处,一时半会走不了!”

薛破夜听他又在污蔑揽月轩,虽然不经意间说中,揽月轩确实窝藏着小灵仙,但听在耳中,还是很不舒服,冷声道:“牟大人,没有查清楚之前,你可别污蔑好人。你三番四次说我揽月轩窝藏逆寇,你总要拿出证据吧?你这样毫无根据地胡乱瞎判断,影响我揽月轩的生意,小民实在不服!”

叶天翔凝视着牟直瞻,冷笑道:“牟大人,这是御史大人的命令,你等速速撤离。本将不管什么逆寇不逆寇,只知奉命行事!”

牟直瞻竟然闭上眼睛,不予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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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对立】

薛破夜清楚他的目的,在这里耍赖拖时间,官兵在此,那些才子大少自然不敢过来,萧素贞聚集众人联名上书千字言也就落空。说到底,这牟直瞻还是一片忠心,目的自然是为了保住杭州知府王世贞。

等了片刻,见牟直瞻不回话,他底下的兵士也不动弹,叶天翔气道:“牟大人,牟巡检,你想违背御史大人的命令,想谋反吗?”

牟直瞻豁然睁开眼睛,声音如雷,厉声道:“本官一心为了朝廷,一心忠于圣上,忠于大楚,谁若敢污蔑本官对圣上对大楚不忠,本官必不与他干休。王知府为官清廉,一身正气,满杭州打听打听,谁不说他爱民如子,一些居心不良之辈栽赃污蔑,容不得忠良,我牟直瞻就是看不过去,就是要和那些奸佞之徒斗上一斗!”

薛破夜见他说的声色俱裂,毛发毕竖,似乎是将按捺良久的心里话一口说出来,顿时叹了口气:“这家伙正气不缺,只是脑子太过简单,这种话岂能再这种场合说出来,人多眼杂,这话自然要传进老谭的耳朵里,老谭那老小子岂能饶过你?”

这是赤裸裸的党争,竟然波及到了揽月轩。

叶天翔开始还被他声色俱裂的样子吓住,不过自己身后都是兵中贵族---骑兵,铁甲铁盔,战斗力十足,又恢复气焰,冷声道:“牟直瞻,你口中奸佞之徒是指谁?你违抗御史大人命令,可是辱骂御史大人?”

这帽子一扣,牟巡检立刻醒悟过来,虽说满腔义愤,不过官场就是官场,说错一句话都有性命之忧,何况这样当众辱骂。

“御史大人公正廉明,下官……下官自然不敢亵渎……!”牟巡检违心地说道,自己倒无所谓,可别因为这番话连累了王世贞。

叶天翔年轻气盛,见呆住牟巡检话柄,很是得意,“牟大人,这年头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即使你方才那番话不是亵渎御史大人,但是我若一字不差告之御史大人,只怕你也脱不了干系。”

牟直瞻冷笑道:“年纪不大,口气倒猖狂的很。你们古巡检难道没有教你如何和上官说话吗?”

叶天翔毫不示弱,声音依然强硬:“古巡检只教本将如何服从命令。御史大人命令本将来这里护卫,本将自当尽职尽责。牟大人,你的部下拦住道路,将文人都挡在路口,这是何缘由?还不速速撤下,免得延搁宴会。”

牟巡检回手指了指揽月轩,淡然道:“本官方才已经说过,本官是执行公务。这是杭州,本官督责杭州行营,更是负责杭州安危。我怀疑这里有逆寇,说了多次,难道你没听见?”

叶天翔咬牙道:“牟大人,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愿率部撤下?”

牟直瞻淡然道:“职责所在,恕难从命。”

叶天翔冷笑道:“无的放矢而已。这里哪有什么逆寇,分明是以此为借口,阻扰办宴。”

“叶副巡检,既然牟大人执迷不悟,看来只有拿出王知府的手令了!”旁边一骑缓缓显出,薛破夜一看,竟然眼熟的很,略一思索,想到这人竟然是谭老先生手下四大护卫的其中一名。

“原来是马护卫?嘿嘿,却不知道你所指的手令是什么?”牟巡检凝视着那名护卫,淡淡问道:“知府大人会给你什么手令?”

马护卫从怀里掏出绢卷,缓缓打开,念道:“本府令:见此手令杭州行营军兵俱归行营,不可擅动干戈,如有不从,军法从事!”念完,马护卫将手令正面对着牟直瞻,森然道:“牟大人,手令在此,速速率部回营,若有违抗,军法从事。你仔细看好了,下面可是王大人的签名盖印!”

叶天翔高声道:“御史大人有令,如有违背,立刻军法从事!”

牟直瞻咬着牙,这可是两座大山临头。

老谭自不必说,王世贞这份手令,自然也是在老谭的监督下所书,虽然不一定出自王世贞本心,但是这手令却是实实在在的存在,一个左都御史,一个杭州知府,两大要员的命令直落下来,牟直瞻若是再要违背,那可真是违抗军令了。

犹豫间,马护卫已经对这四周的杭州军士喝道:“王大人有手令在此,你们还不撤下,当真要就地军法处置吗?”气势逼人,四周兵士一时交头接耳,没有牟直瞻命令,不知如何是好。

揽月轩的才子大少却是心潮澎湃,打量着一旁悠闲自得的薛破夜,这掌柜是何方神圣,后台竟然这样硬,牟巡检来查,竟有御史大人和知府大人两道命令阻止,不简单,真是不简单啊,怪不得能够承办这次宴会。

牟巡检终于下令道:“撤!”

部下众将士就等这句话,一声令下,立刻行动起来,收刀撤退。

牟巡检回头看了看薛破夜,满脸忿色,咬牙切齿,狠狠道:“助纣为虐!”再不说话,手下推着轮车,撤出了揽月轩。

才子大少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马护卫高声道:“御史大人有话,诸位文人学子明事理晓是非,不辞辛劳参加宴会,御史大人很是欣慰,只望诸位文人学子以礼为尊,还朗朗乾坤清白。”下了马来,径自走到薛破夜身边,含笑道:“薛……掌柜,大人让我问候,还问有何需要帮助?”

薛破夜阴着脸,很不高兴地道:“马……大哥…….!”

马护卫忙道:“在下排行第三!”

“哦!”薛破夜改口道:“马三哥,小弟可是为了协助谭大人,尽心尽力举办这场宴会,又花银子又花脑子,想不到竟然还被污蔑私藏逆寇,真是让人寒心,你回去可得和谭大人说说,这精神损失费该怎么算?”

马护卫一愣:“精神损失费?”接道:“让薛掌柜受惊了。不过大人早知会有波折,所以两日前就派属下前往苏州调兵,好在此事已经解决,薛掌柜不必再担心了。我立刻带人撤下,就在附近守卫,一有状况,立刻来援。”

薛破夜点了点头,声音放大,好让周围的才子们听道:“马三哥,这些文人学子都是斯文人,知书达理,你这金戈铁马的,可别吓着斯文人。”

才子们一听,连连点头,对薛破夜的话深表赞同,这掌柜的很会说话,咱们斯文人可受不得惊吓。

又想,这掌柜的竟然和这位貌似当官的家伙称兄道弟,看起来交情不浅啊。

马护卫淡淡一笑,回头上马,和叶天翔耳语一番,叶天翔高声道:“兄弟们,撤!”调转马头,吆喝声中,人叫马嘶,纷纷离去。

第四十一章 【江南首富】

薛破夜这才松了一口气,恐怕这样一折腾,揽月轩的名气可就更大了。

回到后院,月竹等人正在担心,薛破夜微微一解释,只说是一场误会,大家虽然心里还是疑虑,但紧张的心情却是松了下去。

还有一大群才子大少要伺候,而且人数只怕越来越多,再不耽搁,大家各司其职,又忙活起来。

小灵仙脸色兀自有些发白,凑近薛破夜,紧张问道:“大坏人,他……他们走了?”

薛破夜知道她在担心自己身份暴露,凑近低声道:“走了,没事,他们不知道你身份!”

“那……那他们为什么说揽月轩藏了青莲照的人?”小灵仙眨着大眼睛,还是很紧张:“是不是说我啊?”

薛破夜点了点她洁白的额头,微笑道:“是啊,就是说你,正在四处找你,要抓你回去呢!”

小灵仙“啊”地叫了一声,急忙捂住嘴,左右看了看,见大家正在忙碌,无人注意,这才低声道:“那……那可怎么办?不行,我要走了,他们……他们抓了我,义父会担心的!”

薛破夜摸着鼻子,低声问道:“义父?是谁?”

小灵仙只是紧张,脑子却清醒的很,薛破夜一问,忙道:“没谁,我瞎说的……!”

薛破夜看着她秀美而紧张的脸庞,暗想:“这小妮子脑子里究竟有多少秘密?这义父又是何许人也?”见她紧张的很,这才微笑道:“别慌别慌,不是找你的,是他们胡扯,想骗些好处去,现在没有事情了。”

小灵仙撅起小巧的嘴,气道:“你这大坏人,一会说是找我,一会说不是,你……你尽骗人,尽在吓我……!”鼻子一酸,似乎要哭出来。

薛破夜忙哄道:“小灵仙别哭,我是坏人,我是坏人,你打我两下解解气,以后我不吓你就是,来来来,打我几下解解气……!”

小灵仙恶狠狠地道:“现在不打,等我找到大棍子,再狠狠教训你。”

薛破夜故作惊骇之色道:“这么狠,那可不成,我得躲起来了,免得被你打成大猪头!”做着鬼脸,小灵仙一时被逗得笑起来。

薛破夜知道事情多得很,当下来到前厅,只见胡三和一群招来的人正穿着小二的衣衫,四处斟茶倒水,忙得不亦说乎。

糕点师和果品师的糕点果品业一一呈上,这是揽月轩的基础,自然要好好宣扬,薛破夜穿梭在各桌之间,悉心解释,众才子大少品尝之间,连连称赞,薛破夜也很是欣慰,毕竟这是揽月轩招揽客源在基础的硬件,得到赞赏,那对酒楼日后的生意是有大大的好处。

因为牟直瞻一闹,先是气势凛凛地声言这里有逆寇要搜查,尔后又被两道命令弄得灰头土脸狼狈而去,众人都是暗暗猜测薛破夜的背景,说话之间,客气不少。

人越来越多,外面已经坐满,一楼正厅也坐满了人。

因为要发表讲话,萧素贞的座位自然不好安排在二楼雅间,薛破夜便将她安置在一楼正厅中间地方,围在四旁的都是贴有名签的座椅,都是那些才子大少花了银子定下,此时坐在这些位置的人都很是兴奋。

人声鼎沸,熙熙囔囔,来者竟然用上千之众,楼内已是人满为患,外面的座位也挤满了人,无座之人只能聚集在酒楼四周。

一些聪明伶俐的商贩掌握了这次商机,拉车带摊聚集在揽月轩四周,吆喝叫卖,到正午时分,竟然形成一片商场,各类摊位应有尽有,上至珍珠宝石玛瑙翡翠,下至鸟虫走狗,另有说书的,算命卜卦的,卖艺的,耍猴的,不一而足,热闹非凡。

薛破夜实在没有想到一次聚会竟然形成这样繁华的场面,心里暗暗感激老谭将场子摆在这里,如此一来,揽月轩不想出名也不行了。

萧素贞一直没到,才子们互相之间比诗斗词,大少们逛逛四周的摊位,一起等待。

薛破夜看到老宋在忙前忙后,忽然叫了过来,低声问道:“老宋,你知道卢家吗?”

“卢家?”老宋立刻露出崇敬之色:“掌柜的,那可是咱们杭州第一富户!”

薛破夜点了点头,问道:“你可知道他们家是以什么生意为主?”

老宋想了一下,为难道:“掌柜的,卢家和扬州方家是姻亲,方家可是整个江南首屈一指的富户,有人说江南财皆出方,就是说江南的商道几乎被方家控制大半。卢家和方家是姻亲,有方家撑着,卢家也就成了杭州首富。方家经营的生意极多,除了茶,盐,丝,绢,还有古董行,珠宝行,酒楼,钱庄,当铺,赌坊,戏院,据说他们家还有一支小船队,在海上捕鱼,收益极为可观。江南饭庄酒楼海物,十有八九是方家船队捕来。”

薛破夜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龇牙道:“奶奶的,这么嚣张。”自己一间小酒楼与之相比,真如大象蚂蚁之别,相去甚远。

“那么卢家主要经营什么?”薛破夜问道。

“卢家在杭州是首富,杭州城里十家铺子大概有六家归属他们家名下。”老宋显然对这很是了解,悉心解释:“卢家只比方家少了船队,规模小一些而已,那各项生意都在经营。”

薛破夜摇了摇头:“卢家这样做,其它商家怎么办?”

“其他商家?”老宋叹了口气:“掌柜的,卢家势力这样大,别人也只能捡些卢家不做的生意去做,或者干脆成为卢家的下户。举个例子,杭州最有名的酒楼便是卢家的汇源阁,在杭州共有五处,而五处全部是最好的地段,这五处汇源阁就将大部分客人揽了去,每日收益很是惊人,只怕一日的收益便可将咱们的揽月轩盘过去。只是这地方太偏,他们看不上而已。”

薛破夜摸着鼻子冷笑道:“盘我的楼?嘿嘿,咱这楼子现在价值万金,谁也盘不过去。倒是那五处汇源阁,咱们可得一间一间吃下来。”

老宋张了张嘴,半日才惊骇道:“掌……掌柜的,你……你要盘汇源……汇源阁……?”不可置信。

薛破夜悠然道:“那是下一步的事情了,如今咱们要好好利用揽月轩,挣大把大把的银子!”

老宋看着眼前这个有些懒散的家伙,心里直跳,这掌柜的也太*了吧,竟然打起杭州首富的主意,还信誓旦旦地要将别人的汇源阁慢慢吃掉,是不是脑子发烧了。

就在此时,听到外面传来欢呼声,声浪阵阵,薛破夜心里马上知道,萧素贞来了。

第四十二章 【功名上书】

从揽月轩远处就传来阵阵欢呼声,薛破夜走到二楼阳台,向远处望去,只见拥挤的人群已经闪开一条道路,在十多名兵士的护卫下,一顶二人小轿缓缓向揽月轩行来,张虎迈着大步,在前领路。

“萧才女,我爱你!”人群中,忽然爆出惊人的语言。

人群先是一静,但瞬间跟风,声浪如潮。

“萧才女,我想你想得好辛苦!”忒俗。

“萧才女,我愿为你化作尘埃,沾染在你的衣衫上,随你走遍天涯海角!”这个有些创意。

“萧才女,你是水儿我是鱼儿,没有你我无法生存!”这个太假。

“萧才女,每夜面对月光,我愁肠寸断,只愿你出现在我身边,共赏月色!”似乎有些暧昧了。

人声鼎沸,一名大少情绪相当激动,猛然高声喊道:“萧才女,陪本少爷睡一晚,要多少银子?”

场中一时被这石破天惊的叫声惊住。

那大少醒悟过来,紧张地看着四周,不知谁叫了一声:“萧才女是我等心中圣女,此人竟敢侮辱,打!”几人冲上前去,将那大少按到在地,殴打起来,旁边众人义愤填膺,出拳动腿,纷拥而上。

轿子在人群中直直来到揽月轩前,才子大少们目光似狼,贪婪地盯在轿子上。

薛破夜已经迎了出来,走到轿子侧窗边,低声道:“世妹光临,真是蓬荜生辉。”

那侧窗的帘子打开一个小缝,露出萧素贞秀美的半边脸,盈盈笑道:“一切劳烦世兄了,小妹感激不尽!”缓缓放下帘子,旁边含香上前掀开轿帘,萧素贞在众人的惊叹声中走出,婀娜多姿,袅袅款款。

……

……

二楼雅间内,薛破夜和萧素贞相对而坐,外面是才子们“萧才女萧才女”不停地叫声。

“看来世妹的吸引力真是不同凡响啊,得到这么多才子大少的追捧,堪比玛丽莲梦露和妮可基德曼!”薛破夜由衷赞叹。

萧素贞本来还带着笑意的脸庞立刻严肃起来,正色道:“外面那些人说胡话,世兄也和他们一般庸俗,以这些胡话来调侃小妹么?”

薛破夜知她庄重典雅,在萧莫庭的熏陶下,不单才情出众,而且知书达理,礼法观念极重,自己一时失言,定是让她心生反感,淡淡一笑:“愚兄一时失言,世妹别怪。”

萧素贞沉默片刻,忽然问:“玛丽莲梦露和妮可基德曼是谁?这名字拗口的很,是人名吗?”

薛破夜一愣,方才一时失口,将心目中的两位女神吐出,想不到萧素贞记忆力惊人,这样拗口的两个名字竟然也记下了,摸着鼻子笑道:“两个绝世美人而已。对了,世妹,你那千字言看起来并不大,这熙熙囔囔上千人,个个签名,只怕是地方不够啊!”

萧素贞抬起头,美目在薛破夜身上打量了一番,似乎很疑惑,半日才道:“世兄是在说笑吗?”

薛破夜一愣,不明所指。

萧素贞幽幽叹了口气,缓缓道:“世兄能吟出美妙绝伦的词句,为何连读书人都知道的功名上书都不明白!”

“功名上书?”薛破夜一脸疑惑,这词真是新鲜。

萧素贞看着薛破夜的表情,似乎不是作伪,很是奇怪,问道:“世兄如今可有功名在身?”

薛破夜沉默片刻,忽然明白,古代的功名一说就是后世的学历,似乎是什么秀才状元的一类东西,自己倒还真不十分清楚,呵呵笑道:“愚兄一介商户,开家酒楼,身份卑微的很,可没功名在身。”

萧素贞不信道:“真的?你……你没功名?”

薛破夜见她一张秀美绝伦的脸上一副惊骇之色,似乎难以置信,看她表情,薛破夜心里很不痛快,奶奶的,功名当真那样重要,这小妮子似乎将功名看的极重,咳嗽两声,不屑地道:“开一家酒楼,闲时吟吟诗,喝喝酒,功名利禄皆是身外之物,愚兄从来没想过。”

萧素贞小手放在嘴边,看了看薛破夜,轻声道:“你像极了家父。家父也是不为功名利禄所动,他虽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却从不考取功名,终其一生,依然是白衣!”

薛破夜很是汗颜,将自己和大楚大文豪辰隐先生相提并论,小妮子倒是看得起自己。

薛破夜摸着鼻子微笑道:“世妹过奖了,辰隐先生乃是我大楚第一文豪,区区小子,怎敢与他相提并论!”

萧素贞摇头道:“世兄过谦了,那日你随兴做的两首词,家父只怕一年也做不出来。”

薛破夜呵呵一笑,并不说话。

这是房门忽然响起敲门声,薛破夜打开一看,只见月竹端了两杯茶水过来,放在桌上,微笑道:“萧……萧姑娘,请用茶!”

萧素贞看着月竹,站起款身道:“有劳了!”

月竹出去后,薛破夜关上房门,萧素贞已经问道:“这是世兄的丫鬟?”

薛破夜连忙摇头道:“不是不是,是我妹子?”

“原来世兄还有一个妹妹!”

“呵呵,是我义妹!”薛破夜回来坐下:“平日衣食住行可都劳她伺候着。”

萧素贞眼里立刻划过一丝黯然,一闪而过,迅即正色道:“世兄两耳不闻天下事,莫非我大楚的科举求功名也不知道?”

“愚兄只看书,不考试,对于科举中的种种规则毫不清楚,还望世妹指教!”薛破夜悠然道,心里暗想:“原来这大楚就是科举制,以前倒是经常听说,可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真不清楚!”

萧素贞起身走到窗边,看着下面如海的人潮,轻声道:“世兄看这下面才子无数,但是真正有功名的也不过百人而已。”

薛破夜也走到窗边,站在萧素贞身边,一阵幽香钻进鼻中,惬意舒服。

萧素贞简要地将大楚的科举制阐述了一遍,薛破夜听在耳中,想不到却有那么多讲究。

科举是中国古代读书人所参加的人才选拔考试。它是历代封建王朝通过考试选拔官吏的一种制度。由于采用分科取士的办法,所以叫做科举。

大楚的考试制度分为四个级别。

初级就是俗称童试的小考,由各省学政主持,学政又称提督学院,所以这级考试称为院试。院试录取者称为生员,也就是秀才,各生员录取后,分往府州县学习。

尔后是每三年一次的乡试,乡试过关者即为举人,又名孝廉。乡试第一名称为解元,乡试中举叫乙榜,又叫乙科。放榜之时,正值桂花飘香,故又称桂榜。放榜后,由巡抚主持鹿鸣宴。席间唱《鹿鸣》诗,跳魁星舞。

会试是由礼部主持的全国考试,又称礼闱。于乡试的第二年即逢辰、戍、未年举行。全国举人在京师会试,考期在春季二月,故称春闱。考中的称贡士,俗称出贡,别称明经,第一名称会元。

最高等的就是由皇帝亲自主持的殿试。殿试在会师后当年举行,只考时务策一道。殿试毕,次日读卷,又次日放榜。录取分三甲:一甲三名,赐进士及第,第一名称状元、鼎元,二名榜眼,三名探花,合称三鼎甲。二甲赐进士出身,三甲赐同进士出身。二、三甲第一名皆称传胪。一、二、三甲通称进士。进士榜称甲榜,或称甲科。进士榜用黄纸书写,故叫黄甲,也称金榜,中进士称金榜题名。

乡试第一名叫解元,会试第一名叫会元,加上殿试一甲第一名的状元,合称三元。连中三元,是科举场中的佳话。

殿试之后,状元授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授编修。其余进士经过考试合格者,叫翰林院庶吉士。三年后考试合格者,分别授予翰林院编修、检讨等官,其余分发各部任主事等职,或以知县优先委用,称为散馆。庶吉士出身的人升迁很快,俗话说“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庶吉士出自翰林,也是内阁选拔的基础。

上书朝廷必须有功名在身,至少也是生员才可,平民布衣却是不可,不过若是上书伸冤,冤者家属却是能题名上去。

薛破夜听得头晕眼花,想不到大楚科举竟然有这样的讲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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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发难】

萧素贞见薛破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嫣然一笑:“小妹卖弄了,世兄别介意!”

薛破夜叹道:“可惜世妹是女儿身,若是男儿,这连中三元的美事自然是手到擒来。”

“连中三元也不过求官为禄而已,小妹若是男儿身,也有可能似师兄这般洒脱,不求功名利禄,但求闲云野鹤。”萧素贞粉脸微红,轻声道:“世兄才华胜我十倍,若是考取功名想必是轻而易举!”

薛破夜淡然一笑,悠然道:“小诗小词愚兄倒也应对的上,可是方才世妹说过,这皇帝老儿的殿试要应对时政策,愚兄那是万万过不去的!”

萧素贞还要再说什么,薛破夜已经含笑道:“这门前屋后已满是人潮,世妹若是再不下去说几句,只怕这揽月轩要被他们推踏了!”

萧素贞掩齿一笑,低声道:“那改日再向世兄请教!”

楼下已经坐满了人,大堂之内,专门空出一张桌子,张虎神威凛凛,正站在桌边。

见到萧素贞下来,又是欢声雷动。

看着这番景象,薛破夜心中暗叹:“有才气的美人总是受欢迎的。这些*只怕今晚回去,个个都会梦淫。“

张虎高声道:“诸位,请静一静,萧姑娘有话要说,请大家静一静!”他声音雄浑,沉猛有力,竟在千人的熙攘中传了开去。

听到萧素贞有话要说,众才子大少声音渐渐弱了下去,片刻间,竟然平静无比。

“各位兄长叔父,小女子今日宴请众位,诸位都看在家父的面上,应约而至,小女子感激不尽,在此谢过!”说完,萧素贞盈盈一礼。

众才子大少都颇有些汗颜,虽说里面确有因为辰隐先生蒙冤而来的鸿儒老朽,但是大部分才子还是冲着萧素贞的美色而来。

坐在近处花银子买位置的才子大少贪婪地盯着萧素贞上下打量,那眼光似乎要将萧素贞连皮带骨吃下去。

萧素贞目光镇定,气质如兰,缓缓道:“诸位兄长叔父也都知道,家父遭受不白之冤,为人子女者,自当要讨回公道,洗刷家父清白。”

“不错,萧才女大仁大孝,实是女中豪杰!”立刻有人喊道,身后马上一片赞誉。

萧素贞淡淡一笑,待众人静下来,继续道:“如今家父身在冤狱,小女子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真是惭愧难堪。”美目流动,声音放高:“今日小女子宴请诸位兄长叔父,就是为了求大家帮小女子讨回一个公道!”在众人的注视下,从衣袖取出千字言,“这是小女子写好的千字言,准备上书朝廷,只是小女子势单力薄,还望诸位叔伯兄弟联名上书,小女子在这里谢过了!”又是盈盈一礼。

她大气有理,温柔典雅,众人看在眼里,暗暗赞叹。

张虎接过了千字言,左右看了看,正好胡三在他身后,机灵地上前,两人一起缓缓打开了千字言。

附近众人忙凑上前去细看,后面以及外面的才子大少们却是焦急的很,纷纷叫道:“上面写了什么?上面写了什么?”

萧素贞见此情景,忙道:“哪位声音洪亮的兄长可以帮忙将千字言读一遍?”

立时有个身材魁梧的才子叫道:“小可愿意代劳!”

他身材高大魁梧,与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孱弱书生大不相同,自称“小可”,颇有些不伦不类,倒是可以自称“大可”!

当下接过千字言,声音响亮的念了一遍,这位才子声音果然洪亮无比,一片寂静中,众人竟然听得极为真切。

意思大家也都听明白,虽说也将萧莫庭的冤情陈述了一番,但最主要的却是谴责王世贞的各种罪责。

千字言念完,一片寂然。

薛破夜在柜台处冷眼旁观,这种情景是他意料中事,虽说众人看着辰隐先生的面子以及萧素贞的美色纷拥而来,但是这千字言事关一名知府的起落,中间可是大有说道。

说白了,若是顺顺当当证明王世贞罪责属实,那众人自然是大大地有功,萧家也大大地见了大家的人情。可若是王世贞后台强硬,没有扳倒,到时来一个反噬,将联名上书的才子选几个着重查办,弄不好就会除去功名,终生不得录用,那可就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才子们先前的欢声笑语此时被沉默所代替。

萧素贞让人将那千字言摆放在桌上,巡视众人,朗声道:“各位叔伯兄弟也都听到了,小女子撰写千字言,就是为家父洗刷清白。如今公理无存,是非不辨,无可奈何之下,只有以这千字言为寄托,上书朝廷,只望朝廷见了千字言,能派人彻查,还是非于天下!”

沉寂之中,后面有一老者站起来,颤颤巍巍。

薛破夜惊出一声冷汗,这老者年过半百,花白胡须,但一身读书人的打扮,却是个老年才子!

“孔秀才,这是孔秀才!”立刻有人叫道。

年过半百,竟然还是位秀才,这老家伙也够可以的。

那孔秀才向四周行了行礼,咳嗽两声,张嘴道:“古语有云,民不告官。我等读书人,十年寒窗,饱读圣贤书,为的就是有朝一日金榜题名,入朝为官,也好为大楚略尽绵薄之力。今日这上千之众,保不准就有不少日后为官入阁之众,各位细想一番,日后若是哪位身居官位,却无故为同根士子联名上书弹劾,那是何感受?”

人群立刻唏嘘起来。

萧素贞柳眉皱起,声音却依然恭敬地道:“这位叔伯,你这番话言下之意是小女子不该邀请诸位联名上书?”

孔秀才抚须道:“萧才女,老朽倒是想问,你这千字言口口声声说王大人勾结巨商,贪污纳垢,这罪名可有证据?”

萧素贞顿时语塞。

孔秀才嘿嘿一笑,继续道:“王大人平日为官大家也是看到的,算得上是为民做主的好官。你毫无证据,却指责王大人贪污纳垢,似有不妥吧。咱们若就此贸贸然签了名字,那岂不是贻笑大方,是非不分!”

薛破夜眯着眼,摸着鼻子看那老秀才,却是有些疑惑,这老家伙突然发难,究竟是真的为了义理,还是另有隐情?该不会是王世贞安插的棋子,在这关键时刻出马,搅黄了联名上书?

见萧素贞有些为难,张虎忽然高声道:“在下京都都察院铁三营五品护卫张虎在此有言,还请大家明鉴。王世贞王大人贵为杭州府尹,却不思报效朝廷为民做主,反而勾结巨商中饱私囊,这是我们都察院悉心查探出来的事实,而且铁证如山!如今证据已经送往京都都察院,转至刑部核实。”顿了顿,见众人都盯着自己,又道:“大家知道辰隐先生为人正直,获悉王大人的龌龊行径,很是痛心。都察院得知王大人中饱私囊的消息也是辰隐先生通知的,正是因为辰隐先生给了我们都察院消息,都察院左都御史谭大人才会亲临杭州查看。王世贞王大人却恼怒于辰隐先生的正直,下令拘押,酿成如此冤案,在下句句属实,还请诸位明辨!”

话声刚落,人群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原来辰隐先生被拘,个中却是有此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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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力辩】

“你是说辰隐先生下狱是因为密告了王大人?”待人群静下来,孔秀才立刻问道:“你们都察院来杭州,也是为了查办王大人?”

张虎点了点头,朗声道:“正是如此!”

孔秀才嘿嘿一笑,大声道:“你口口声声说证据已经送去京都,我等没有亲见,那还不是由你说了是。这倒罢了,我倒是想问问既然说王大人勾结巨商,这巨商却是指谁?如今将矛头直指王大人,为何那巨商的身影却没见到。若是真要上书,既然将王大人点名道姓呈上,为何不将那奸诈巨商的真实身份一并写上?”

张虎见这老秀才咄咄逼人,很有些不快,淡然道:“诸位放心,这巨商枉顾法纪,工部自然会派人调查,总是逃脱不了的。”

孔秀才抚须而笑,似乎很轻松:“说到底,这千字言上的一些罪名还是不尽不实。老朽虽有上书功名,这名字却是万万不敢前写上去的,若是最后查实王大人的罪名俱不属实,那朝廷追查下来,只怕我等消员除名,数十年苦读一朝尽去了!嘿嘿,不敢签……不敢签……!”他连连摆手,老脸带着诡异的微笑。

这话其实就是给所有功名在身的才子提个醒,若是糊里糊涂签上名字,只怕前途便要毁在这里。

场中一时寂静无比。

萧素贞绝美的脸上露出无奈之色,缓缓道:“无论如何,家父蒙冤总是事实,诸位难道就不能仗义出手吗?杭州千百才子,就无一人怜悯小女子?”

众才子大少很有些为难,看着楚楚可怜的萧素贞,不少人都想冲上去将名字写了手印按了,但一想到日后的前程有可能就毁在这上面,却是颇为犹豫。

猛听掌声响起,一个清爽的声音悠然道:“讲得好,讲得好!”却不知是说谁讲得好,众人看那说话人,却是揽月轩的掌柜。

薛破夜拍着手慢慢走上前来,高声道:“诸位,诸位,这孔老秀才说的是真好,真有道理,连我一个小掌柜都是钦佩万分啊!”

萧素贞和张虎都是一愣,迅即皱起眉头,这薛破夜是不是脑子糊涂了,怎么为外人叫起好来。

场内场外才子大少也是稀奇的很,都很是不满,咱们有学问有地位的斯文人在商讨大事,你一个卑微的小商人蹦出来干屁啊。

那孔秀才见薛破夜出来声援,倒有些高兴,笑道:“这位掌柜的似乎对老朽的话大表赞同啊!”

薛破夜连连点头,道:“当然赞同,当然赞同。”摸着鼻子,缓缓问道:“不过孔老秀才,我倒是有些疑惑未解,不知可否指教?”

孔秀才不知道薛破夜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谨慎起来,抚恤颔首道:“请讲!”

薛破夜走到萧素贞旁边,看了看桌上的千字言,悠然道:“诸位饱读诗书,自然知道礼义廉耻。孔老秀才,你既然不相信王知府勾结居上中饱私囊,却不知是否相信辰隐先生勾结青莲照?”

孔秀才一愣,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出这句话,但是四周才子大少已经纷纷叫嚷:“不相信,不相信。辰隐先生乃我大楚文豪,明事理知是非,威望尊贵,岂能与青莲照的逆寇勾结,万万不信。”

孔秀才收起笑容,有些尴尬,摇头道:“不信,辰隐先生必然是清白的。”他自然不敢说不信,那可是犯了众怒。

“哦!”薛破夜悠闲地在桌边坐下,一副惬意的样子,又问:“也就是说,孔老秀才是认定了辰隐先生无罪,是也不是?”

孔秀才沉默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薛破夜呵呵笑道:“如今你是信任王大人清白,也信辰隐先生无罪。”目光扫视众人一番,道:“那日萧才女在杭州府衙门前替父伸冤你可在场?”

萧素贞和张虎不明所以地看着薛破夜,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

孔秀才点头道:“当日老朽确实在场。”

“那好!”薛破夜立刻道:“当日王大人可是将辰隐先生的罪名公布在大庭广众之下,不知道孔老秀才可还记得?”

孔秀才见薛破夜神色平静,那双如星辰一般的眼睛一闪一闪,充满了诡异与陷阱,浑身很不自在,回道:“记得。”

薛破夜嘿嘿一笑,高声道:“记得就好。”起身向四周抱了抱拳,朗声道:“诸位只怕也都记得,当日王大人的得力助手牟巡检可是红口白牙说了,辰隐先生勾结青莲照,为他们撰写檄文章程,王大人也是没有否认,那种情况,既然不否认,自然是落实了辰隐先生的罪名。”

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薛破夜,等他说下去。

薛破夜咳嗽两声,看着孔秀才,声音逼人:“孔老秀才方才说过,深信王大人和辰隐先生的清白。但是如今是王大人落实辰隐先生勾结青莲照的罪名,无论如何,两人总有一人不清白了,要么是辰隐先生确实有罪,王大人言之确凿,公正廉明;要么就是辰隐先生一身清白,而王大人却编造了罪名诬陷他!”双目寒光闪过,盯着孔秀才的双眼,冷冷地道:“却不知道孔老秀才是觉得王大人清白,还是辰隐先生清白?”

孔秀才额头立刻冒出冷汗,想不到一个小商人却也如此牙尖嘴利,将自己逼得尴尬无比,张嘴“啊,啊”几声,却没有说出话来。

才子大少们心中微一思索,大半都觉得辰隐先生清白,而王世贞编造罪名诬陷好人。

薛破夜几句话,立刻让形式发生转变,萧素贞感激地看着薛破夜,而张虎含笑点头,露出赞赏之色。

薛破夜淡淡一笑,缓缓道:“若是以我之见,我倒是宁可相信辰隐先生是清白的。大家细想一下,如果王大人当真清正廉明,那为何都察院左都御史不辞辛苦从京都过来,难道就是为了过来污蔑王大人勾结巨商中饱私囊?既然连谭大人都过来,中间事情自然很不简单,若是王大人一点猫腻也没有,只怕说给鬼听鬼也不信。”

他这一席话说的极有道理,才子大少都不由自主地点头。

孔秀才擦了擦汗,终于道:“即使王大人有罪,辰隐先生清白,那老朽也不敢在这千字言上面签字按印,官场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咱们可不能将前程押在这千字言上。”

薛破夜冷笑道:“枉你口口声声说自小读着圣贤书,圣贤书可不是教你昧着良心做事。读书人,不但要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更要高举道德旗帜,维护世间公理,若是读书人都不在乎公道良心,那谁还会在乎?如今辰隐先生蒙冤受屈,乃是读书人的巨大耻辱,你不单不以为耻,反而在乎自己的前程,不敢伸张正义,我鄙视你,彻底地鄙视你。再说,你都半只脚进棺材的人,还只是个秀才,哪里还有什么前程!”

孔秀才被骂的直翻白眼,捂住胸口,瘫倒下去。

萧素贞又是惊喜又是感激,低声轻吟:“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亏他……亏他有此抱负!”她声音极小自言自语,细弱蚊蚁,却是无人听见。

薛破夜高举双手,大声道:“如今是辰隐先生蒙冤。诸位试想,若是各位自己无缘无故被人扣下罪名拘押起来,诸位是不是想有人出来主持公道?今日辰隐先生有冤,若是诸位独善其身不出来维护公理,那它日诸位自己蒙受冤屈,又有谁会出来?”咳嗽两声,高声道:“辰隐先生乃是咱们大楚国的大文豪,也是大楚读书人的脸面,如今脸面被撕,诸位难道不想找回来!”

这番话煽动性极强,而且以众人自身打比方,立刻得到拥护,就有人高叫:“找回尊严,找回尊严,维护公理!”呼声一片,叫声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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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生意好了】

薛破夜对这种场面很满意,回头向着萧素贞微微一笑,萧素贞含笑点头。

张虎伸出大拇指,低声道:“薛兄弟,哥哥佩服你!”

薛破夜一摸鼻子,轻松道:“小尅思!”

“小尅死?”萧素贞和张虎都很是疑惑。

薛破夜汗颜,摸着脑袋道:“就是小意思!”既然戏演到这个份上,自然还要添把火,伸手示意众人静下来,才高声道:“诸位斯文人的高尚道德情操和大义凛然的君子之风让在下佩服万分。读书人就是读书人,觉悟实在是高。诸位不妨想想,若是这份千字言句句属实,到时说不定论功行赏,千字言上有大名的斯文人只怕是前程无量啊!”

那些有功名的才子大少立刻心情舒畅,这掌柜的说话实在是让人喜欢。

薛破夜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根小针,当着众人面刺破左手大拇指,溢出一丝鲜血,很干脆地按在千字言上,大义凛然地道:“在下不才,无功名在身,不敢签字按印,只有以血来支持萧才女的大孝之举!”

真是一个仁义的掌柜啊,很有希望成为我们斯文人的一员,才子们很是赞赏。

既然有人带头,心结解开,带有功名的才子大少再不犹豫,纷纷上前要签字按印,那些没有功名的声言要学习掌柜的创举,以血支持。

千字言上总不能都是血印,无奈之下,只得想出一个法子,重新找了一块大丝绢,要以血支持的就将血按在大丝绢上,到时连同千字言一同呈上,千字言除了萧素贞的签名手印外,就是薛破夜的血印,其后就归属带有功名的才子大少签字按印了,因为人多,所以张虎带着属下组织众人排起队来。

萧素贞自是连声道谢,眼圈湿润。

签字按印后,薛破夜便让萧品石和胡三领人端上酒菜,这真是一顿大宴,三层楼都坐满,外面三十多张桌子也坐满,屋子不够,剩下的只能席地而坐。

酒菜从昨晚便开始准备,上百桌的酒宴,规模当真宏大得很。

薛破夜在开宴前,宣布揽月轩同步开业,爆竹声声,更有老宋早就安排好的舞狮队,当真是热闹非凡。

酒席真憨,忽然有人提议让萧素贞展现才艺。

萧素贞今日得到众人的帮助,不好拒绝,拉过薛破夜,笑道:“诸位叔伯兄弟,小女子今日写一首词,我来执笔,但是这首词却是这位薛掌柜所作!”

众才子大少稀奇道:“这位掌柜还能做我们斯文人才能做出的诗词?”

萧素贞自然大家推崇一番,众人兀自不信,等到萧素贞执笔将那阙《水调歌头》写出,众人才惊叹不已,不过依然有不少人怀疑并非薛破夜所作。

萧素贞亲自题写的墨宝,薛破夜将它挂至大堂,以作招揽生意之用。

这一顿宴直至黄昏时分才散。

张虎和薛破夜依依惜别,才带人护送萧素贞回府,萧素贞临走时颇有不舍。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已经入夜。

……

……

半夜时分,揽月轩众人才聚在一起用餐。

“掌柜的,这次宴会,咱们总共花去三百七十四两六分银子!”老宋将剩余银子交来。

薛破夜微笑道:“辛苦了!”环视众人,起身行了一礼,真诚道:“诸位是随着我薛破夜打江山的,今日宴会圆满成功,那是诸位的功劳,薛某在此谢过!”

众人都含笑看着他,很是兴奋。

薛破夜将剩下的二十多两银子又重新交给老宋,道:“这银子你平均给大家分了,除了五个孩子,每人一份!”

小灵仙眨眼道:“我也有?”

一句话顿时将众人都逗乐起来。

薛破夜哈哈笑道:“有,你当然也有。如果你不要,可以免掉!”

“我要!”小灵仙嘻嘻笑着,吐吐舌头:“我都累死了,自然要的。”

薛破夜笑了笑,忽然正色道:“从明日起,酒楼所有开销收入都要报到月竹那里,银子的收入支出也由月竹掌管,月竹每日需作出一个表单,将开销收入明细划分,交我过目。”月竹有些羞涩,点头答应。

薛破夜又吩咐:“老宋负责酒楼的日常经营,他的话就是我的话,谁要是违背,立刻滚蛋。”老宋感激不已。

又说:“品石负责采买,酒楼缺什么少什么,和月竹说一声,支银子去买。胡三和你四个弟兄先且在酒楼跑堂,一定要循规蹈矩,若是再和从前一样游手好闲,立刻滚蛋!”众人急忙称是。

薛破夜又看向大厨老胡,笑道:“胡师傅,厨房的事情就由你照应了!”老胡自然是点头答应。

小灵仙奇道:“那我做什么?”

“你?”薛破夜摸着鼻子笑道:“你负责吃菜睡觉!”

小灵仙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凶恶地道:“大家都有事做,你呢?”

“我?”薛破夜叹气道:“我是掌柜的,自然是管着你们了!”沉默片刻,又向老宋道:“嫂子若是有闲工夫,也可以帮衬着,和大春一样,每月照样发薪水……发工钱!”

老宋自然是感激不已。

薛破夜清了清嗓子,最后道:“诸位一起努力,还是那句话,薛某不会亏待任何一个人。酒楼生意越好,诸位的工钱自然也就越高,年终时候,我还要按照各位平日的表现发放奖金。谁要是平时做的好,年终有大红包!”

这番话自是让大家干劲十足。

饭后薛破夜找了个僻静地方练起劈空拳,几遍练下来,又纯熟不少,全身大汗淋漓,却无疲倦之感,反而更加精神。

回楼清洗一番,上床睡觉。

这一夜睡的极为舒畅,这千字言的签字宴会一过,揽月轩声明大震,日后的客源也就不用太愁了。

翌日一早,一辆马车行到揽月轩,下来一个妖媚风骚的女子,怀抱琵琶,杏目流盼。

薛破夜心里有数,这自然是飘香阁派来的姐儿,绿衫清裙,头戴银饰,眉宇间竟是风*色,当下在揽月轩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到了二楼。

薛破夜命人做了一个隔帘,姐儿就坐在隔帘后面。

薛破夜深知“鸟语花香尽在林深处”的含义,姐儿越是若隐若现,那些才子大少越是心痒难忍。

这姐儿名叫柏芝,是品香阁当红的姐儿,嗓音极好,又懂得媚惑勾人,所以被绿娘子派来做先锋。

薛破夜简单地和月竹等人介绍一番,理由自然是为了揽月轩的生意,月竹等女眷虽很是不满,但是以胡三为首的男丁却是心花怒放。

租来的桌椅有人过来收取运走,拆掉遮风帆,外面又是一片宽阔。

第一批客人没多久就过来,五六名才子摇着扇子过来,要了雅间,但看到隔帘中有美貌女子,便打开房门,听着小曲,饮酒谈笑。

“这姑娘的调儿倒是稀奇,和平常的调儿大不一样!”有名才子立刻发现柏芝的曲子有些新颖。

众人一经提醒,立刻来了兴趣。

薛破夜在旁看见,暗暗得意,看来酒楼与窑子的强强联手初见成效了。

也许真的是因为宣传单的宣传和千字言宴会的声名远播,揽月轩这一日的生意竟然奇好,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来者也都骑马坐轿,或是三两相携而来,都瞻仰萧素贞写下的《水调歌头》一番,尔后饮酒行令,热闹非凡,往日的冷清都烟消云散。

揽月轩众人都是眉开眼笑,老宋一直都没合上嘴,但更多的是惭愧和钦佩,这酒楼在自己手上时,已经枯败,实在料不到在薛破夜手上竟然绝处逢生,短短几日,竟然让揽月轩起死回生。

人和人比还是有差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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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失踪】

人声鼎沸中,从门外匆匆走进一人,那人左右看了看,屋里有一人高声招呼道:“高兄,在此!”

那高兄急忙过来,在桌边坐下。

这桌加他共有六人,互相客套一番,一人问道:“高兄,看你来时,显得极为匆忙,为何如此?”

那高兄饮了一口酒,神色已经有些惊慌:“方才遇见一群官兵,正在四处找人,竟然拦下我问了好一番话。”

“哦!”众人有些吃惊:“找人?”

薛破夜刚好在旁,立刻留心起来。

高兄点头道:“我打听了一番,原来中间还大有故事。”

几人立刻来了兴趣。

“你道官府要找的是谁?”高兄卖关子问道。

“莫非是逆寇叛党?或是奸人贼犯?”立时有人猜测道。

“非也非也!”高兄莫测高深地道:“先前我也以为是逆寇贼党,可是后来一打听,却大出所料。”

几人齐声道:“是谁?”

“各位昨日可见到那苏州马军的年轻将军?”

“记得,似乎叫叶天翔,是个副巡检!”

“不错,失踪的便是他!”高兄低声道:“那些官兵要找的便是这叶副巡检。”

薛破夜在旁听见,眉头皱起。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高兄还需细细说来。”

高兄清了清嗓子,终于道:“我也是听人所说,这叶副巡检昨夜竟然去了清河坊,听曲逗乐,这倒无事,不想和牟巡检撞上,两人一言不合,竟然在清河坊斗起嘴来。”

“原来牟巡检也好这一口!”旁边立即有人笑道。

“那叶副巡检就是抓住这个,讥言牟巡检也是个道貌岸然之辈,被牟巡检听见,双方差点动起手来。”高兄又端起酒盅喝了一口,继续道:“当时被人劝住,牟巡检声言要叶副巡检好看,叶副巡检不屑一顾。谁知今日一早,苏州马军的人就上府衙要人,原来叶副巡检一夜没归,苏州马军的人找遍清河坊也没见到人,怀疑是牟巡检因为仇怨弄鬼,所以找到了府衙。”

“府衙没交人?”

“自然没有。那叶副巡检可是苏州知府的儿子,统领着苏州行营的马军,年轻气盛,得罪了牟巡检恐怕是真,不过牟巡检因私报怨倒不大可能。”高兄缓缓道:“这叶副巡检在杭州地面出了事请,王知府自然不敢怠慢,令人四处找寻,而且还发了告示,有找到叶副巡检者赏银百两。”

薛破夜心里一惊:“原来那叶天翔却是苏州知府的儿子,怪不得那样嚣张。只是为何无缘无故失踪?难道那牟巡检真的一时意气,将叶天翔弄掉了不成?”

楼上叫好连连,自然是柏芝的歌声起了作用。

这一日客人不断,白花花的银子涌进店中,那柏芝吟唱优美,也得了不少赏钱,更有人打听柏芝的来历,薛破夜自然是暗暗放风,让大家晓得这是飘香阁的姐儿。

虽说叶天翔突然失踪有些诡异,但是事情毕竟与自己没半毛钱关系,薛破夜只是好奇一番,也没放在心上。

官府果然派出官兵查找,明察暗访,甚至都有人来到揽月轩询问一番,依然是一无所获,整个杭州各处贴满了告示,找到叶天翔重重有赏,早上赏银还是一百两,当日傍晚已经涨到了五百两。

一日下来,薛破夜让月竹交上统计表,上面的数字让他惊讶不已,整整一日,竟然挣了近百两,对于地处偏僻的揽月轩来说,当真是极为惊人的收入。

开门大吉,揽月轩一片喜气。

次日又是客人满堂。

傍晚时分,竟然有人推了几车蔬菜过来,领头的正是樊老汉,樊家村听说揽月轩收买蔬菜,而且价格公道,都将蔬菜运来。

薛破夜让老宋安排收下,温言和众人相谈一番,给了个好价格,众人感激不尽,拍胸保证以后要种出好菜送到揽月轩。

薛破夜更是单独给几人备了一桌酒菜,重重笼络了一番,几个农人更是感激涕零,不知所言。

一切似乎很太平,寻找叶天翔的官兵第二天忽然全部收工,张贴的告示竟然派人撕下,这让所有人都不明所以,莫非叶天翔已经找到?

这日傍晚,薛破夜正在构思更大的营销策略,张虎忽然来到,请薛破夜去杭州府衙,只说老谭邀请相见。

薛破夜有些疑惑,但是左都御史邀请,自然不能不去,收拾一番,随着张虎上路。

张虎乘了一匹马来,两人共乘一起而行。

“张大哥,这两日可劳累?”行走路上,薛破夜微笑问道:“事务是不是很繁忙?”

张虎如今和薛破夜极为熟识,称兄道弟,也不隐瞒:“当真是焦头烂额,苏州来的那小子竟然突然失踪,谭大人极为震怒,下令搜查,我每日领着人手四处找寻,那小子就像消失一样,翻遍了杭州城也没见一丝踪迹。”

薛破夜“哦”了一声,笑道:“总不会迷上哪位姐儿,一起私奔了吧。”

张虎摇头道:“那小子*不羁,一夜竟然逛了好几家窑子,这女人在他心里只怕就是个玩物,要他放下荣华富贵私奔,那是万万不能。我听说这小子在苏州买了几处宅子,小小年纪,还未大婚就养了几房小。”

薛破夜摸着鼻子道:“上梁不正下梁歪,有其父必有其子,这叶副巡检如此荒唐,只怕他父亲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张虎忙道:“兄弟,这只是你我之间说说无妨,可不能乱说。这叶副巡检可是苏州府尹的公子,若是被人知道你这样说,只怕要生出祸端。”

薛破夜淡淡一笑,又道:“对了,张大哥,我听说今天下午好像撤下了告示,官府的人已不再搜找,莫非已经找到了叶副巡检?”

张虎摇头苦笑道:“找到个屁。杭州行营和苏州马军加上我们这些人找了两天,连一根毛都没找到,依我看,说不准就是被姓牟的给暗地里咔嚓了。”

薛破夜一惊道:“那牟巡检当真敢这样做?”

“听说两人在窑子里大闹了一场,虽然没有动手,但是已经结下了大仇。武人的脾性我知道,有些事情解决不了,就暗地里来个痛快的。那牟巡检功夫了得,说不准就是他弄死了那小子!”张虎轻声道:“这杭州是他的地盘,弄死叶天翔可是轻而易举的!”

夜风吹过,掠起两人的发髻,长发飘起。

张虎轻叹一声,低声道:“若真是牟直瞻下的手,我倒真有些佩服他,快意恩仇,那倒算条汉子。”

薛破夜忽然问道:“张大哥,若是换作是你,你会杀他吗?”

张虎一愣,寻思片刻,摇头道:“即使要杀,时候不对,若是我,要延后时日再杀。当夜发生争执,当夜叶天翔就失踪,任谁都会怀疑到牟直瞻的头上。”

薛破夜点了点头,缓缓道:“不错,除非牟巡检真的发疯了,否则不会轻易动手。”又问:“既然没有找到,为何撤下告示,不再搜查?”

“这是御史大人的意思,我们只能奉命行事,中间有什么缘故却是不知!”张虎摇头,一抖马缰,催马快行。

到得杭州府衙已是天黑,两头石狮子在黑夜里如同幽灵一般守护在府衙门前,六名带刀护卫分站两侧。

张虎直接带着薛破夜到了东院那间小屋前,敲了敲门,谭老先生低沉的声音淡淡道:“进来!”

张虎示意薛破夜进去,薛破夜点了点头,推门而入,张虎从外将门拉上。

屋内点着灯,老谭正在右面的案几执笔书写,头也不抬道:“破夜吗?你先等一等。”继续埋头书写。

薛破夜也不拘束,在椅子上坐下,扯了一串葡萄在手,摘着吃了起来。

也不知道老谭在忙些什么?总不会在忙着害人吧?

第四十七章 【拜师】

灯火有些昏暗,灯芯跳动,薛破夜看着老谭,见他的身形竟然有些佝偻,很有些疲态,神色严峻,年纪一大把,却还如此艰辛。

那灯光将他的背影投在墙壁上,身影扭曲,颇有些诡异。

左右看了看,见到东边的一张案子上竟然摆放了棋盘,两只玉盏盛着棋子,心道:“原来他还喜欢下围棋?”

等到薛破夜将手里的一串葡萄吃完,老谭依然还在奋笔疾书。

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这屋子内太憋闷,正想出去走走,才听老谭长吁了一口气,放下毛笔,抬头看着自己,微笑道:“破夜,你来了?”

薛破夜重新坐下,直接道:“老谭,这么晚了,你拉我过来有什么事啊?不会又有谁要办宴会吧?”

老谭起身活动活动筋骨,笑骂道:“你这兔崽子,和老师也如此说话,没大没小!”

薛破夜呵呵笑道:“你是冒牌老师,我是冒牌学生。我不懂天文不懂地理,连你们的《四书》《五经》我也是一窍不通,哪里能做你的学生。”

老谭奇道:“我们的《四书》《五经》?”

薛破夜知道说漏了嘴,辨道:“我是说你们文人的《四书》《五经》!”

老谭点了点头,走了过来,在正座坐下,抚须道:“这次宴会你办得很好,听说有位老秀才发难,差点让千字言无人联名,还是你巧舌如簧将他击败,这才顺利过关,老夫倒是要谢谢你啊!”

“我是瞧在我世妹萧姑娘的份上,不是为了你,你可别误会!”薛破夜嚼着葡萄悠然道,并不给老谭面子。

老谭抚须道:“你个兔崽子,在我面前如此说话的,也就只有你。”顿了顿,笑道:“你世妹世兄称呼的亲热,可别忘记只有做了我的学生才有资格称她为世妹!”

薛破夜不在乎道:“老谭,你这话可说差了。我如今已经和萧姑娘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不需称呼世妹世兄,我和她的友谊也将健康良性的发展下去。”

老谭嘿嘿笑道:“你个小兔崽子,你以为凭着两首词就能收下萧姑娘的心!”轻声吟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薛破夜直冒冷汗,我地乖乖,这老小子真够厉害的,这《水调歌头》还真到了他这里,毫无疑问,自然是张虎告之的,张虎一介武人竟然能记下这首词,也算记忆力超强的人物了。

一词吟完,老谭竟然赞叹道:“这首词是极好的,当真是你所作?”

薛破夜心里突突,这老小子的文采是不消说的,鉴词赏诗不在话下,总不会看出什么了吧?不过老苏在这个大楚朝可是虚拟人物,根本不存在,那他的词作自然也不存在,硬着脖子镇定道:“你难道听过?这首词是我呕心沥血之作,你这样问,是在侮辱我!”

老谭点了点头,“我品词无数,倒是真未听过如此佳作。若真是你所作,你倒有些慧根,这两首佳词,只怕那些状元爷也做不出来的。”

薛破夜吃着葡萄道:“老谭可不能小看人,吟诗作对是靠感觉的,可不是靠读书多还是读书少。”

老谭点了点头,深表赞同:“你这话极有道理。有些人读了一辈子书,也没能写出几首佳句。”抚须叹息道:“多少人读书只为入仕为官而已,何曾想过作出佳句来。”端起旁边的茶杯,以盖边抚了抚茶面,尔后轻抿了一口。

静了一下,薛破夜问道:“你找我来不会是专门谢我吧?”

老谭笑了笑,放下茶杯,抚须道:“这几日我叫你学生,你称我老师,只是虚的而已,今日老夫招你来,便是要将这名讳落实。”

“名讳落实?”薛破夜皱眉道:“什么意思?”

老谭收起笑容,正色道:“老夫欲收你为学生,你可愿意?”

薛破夜一怔,这倒有些突兀,老小子怎么起了这个心思,有些疑惑道:“你……你要收我为学生?”

老谭点了点头,“不错,老夫要正式收你为门下弟子。”

薛破夜冷静了一下,奇道:“老……谭大人,你堂堂左都御史,我一个低微的商人,你为何如此对我?我还没狂妄到以为是我的英俊潇洒吸引了你。”

老谭微笑道:“多一个靠山不好吗?有我在后面给你做后台,你的道路岂不更顺?”叹了口气,轻声道:“我老了,死后总要留下点东西。”

薛破夜不知道他为何发此感叹,不过前面的话倒是不错,有左都御史这样的高官做老师,日后前途自然不可限量,只是这老小子该不是给自己放什么陷阱吧?

见薛破夜一脸犹豫,老谭喝道:“臭小子,多少人想求我,要入我门做弟子,老夫却还看不上,如今老夫有意收你,你还不愿意吗?”

薛破夜不再矫情,呵呵笑道:“有你这大官做老师自然好,不过你要答应我三个条件!”

老谭吹胡子瞪眼道:“拜我为师还要提条件,你好大的胆子。”

“你要不答应,我还是回去做我的生意。官场多艰险,说不定哪天我就咯噔了!”薛破夜厚颜无耻地道:“拜你为师就和你栓在一根绳子上,祸福难料啊!”

老谭谭了口气,摇头道:“实在是老夫对你颇有好感,你又聪明伶俐,老夫才起这收徒之心,想不到你小子竟然不识好歹,真是气煞我也!”抬手道:“你姑且将你的三个条件说来听听,若有一条不合情理,老夫还真断了收你为徒的念想。”

薛破夜奸诈一笑,道:“第一,我成为你的弟子以后,你可不能老是吩咐我做这做那,一会端茶一会倒水,我可受不了。”

老谭抚须莞尔道:“想为老夫端茶倒水的人多的是,你想端茶倒水还真用不上你。”

“那就好!”薛破夜嘿嘿笑道:“第二,公众场合,我称你老师没问题,但私下可不能那样称呼,我叫你老谭就是,这样亲切!”

须知古代尊师重道,礼法甚严,尊卑有别,薛破夜这两个条件当真有些大逆不道,老谭吹着胡须,不过他却不似那些读书人古板僵化,挥手道:“应允了!”

薛破夜哈哈笑道:“这两条应允就没问题了!”伸出三指道:“第三,以后我是你的学生,你可要鼓励我,帮助我,有好事想着我,可不许将我往火坑里推!”

老谭大笑道:“你这个小混蛋,真是滑头的很。”正色道:“既然入了我的门,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薛破夜起身上前两步,双膝跪下,郑重地叩了三个响头,恭敬道:“老师在上,受学生一拜!”又叩了三个头。

老谭笑着合不拢嘴,上前扶起,感慨道:“免礼免礼,日后可要好好上进,别辱没了我的名声。”

薛破夜恭敬道:“是!”猛然拜了一个大官为师,日后多了一个大靠山,不管后面还有什么隐情,终归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情。

自己穿越来此,有这大好机遇,自然要紧紧抓住,为自己的第二次人生写上重重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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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你要读书】

大礼过后,老谭从怀里掏出一块黑玉,递给薛破夜,柔声道:“这是为师给你的见面礼,你可要好好收着,日后自有用处。”

薛破夜伸手接过,入手温润,滑腻无比,心知是件极好的宝贝,细看之下,只见那黑玉形似鲤鱼,就如鲤鱼跳龙门一般,惟妙惟肖,当真是美观至极。

薛破夜当即谢过,见老谭和颜悦色,慈祥和蔼,心道:“虽不知这老小子对他人如何,但对自己还是没话说。”

重新坐好,老谭忽然问道:“听说你并无功名在身?”

薛破夜不知道他为何提起这茬,点头道:“并无功名在身,一介白衣而已!”

老谭点了点头,道:“你该知道,咱们大楚国若想为官尽忠朝廷,就需功名在身。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这是我大楚的规矩,不可有违。”

薛破夜笑道:“老师不会让我去读书考状元吧?”

老谭立刻正色道:“我大楚国开国之后,就定下了《大楚律》,将世人分为官人,良人和贱人三等,这你可知道?”

薛破夜摇头道:“学生愚昧,并不知道。”

老谭无奈,只得将三等人细细说了一遍。

所谓的官人,狭义就是指流内官,也就是归属吏部存档管理的有品级的官员,而广义是指流内流外一切有官职的人员。良人是指具有独立社会地位的编户之民,主要是分成地主和自耕农。至于贱人又分官贱和私贱两类,官贱是指官奴婢,官户及工乐户。至于私贱,主要是指属于私人所有的奴婢,部曲及部曲妻子。

从《大楚律》可以看出,大楚的等级界限非常森严,譬如单举婚姻一项,《大楚律》中就明确规定“色当为婚”,不得逾越。而在三类人中,最遭人鄙薄,最没有权利的就是贱人,无论官贱和私贱,都是“等同畜生”。贱人,没有读书参加科举的权利,也没有与其他两类人通婚的权利,一旦落入这个阶层,想出头可是千难万难。

前朝对于工商阶层极为蔑视,工商阶层甚至没有权利参加科举,好在大楚建国后,这一条却改了,工商子弟亦有参加科举的权利,工商阶层地位卑贱,处在良人阶层最低层,要想摆脱低微身份,科举成功,入仕为官便可进入官人阶层。

商人虽然钱资颇丰,吃穿不愁,但是任你生意多大,钱财几多,官府一纸行文便可让你倾家荡产,若无官家后台,便要时刻遭受盘剥,不得安宁。

“如今你还是良人,身份低微,只有考取功名,方可入仕为官!”老谭严肃地道:“总不能说我老谭的学生却是一介贱商吧?”

薛破夜来自未来,是一个没有阶级观念的穿越者,听到这里,已经很是反感,冷笑道:“每个人都是人生父母养的,谁不是两个耳朵一张嘴,为何有高低之分?当官的不还收着这些低等人的税银吃饭?若无商人,物品如何流通,国家何以兴盛?人人平等,不分贵贱才是王道。”

这番言论当真是石破天惊,老谭面色苍白,张大了嘴,半日才拍案而起,喝道:“胡说什么?这话若是传扬出去,你还想活命?一派胡言。”

薛破夜一惊,猛地醒悟,奶奶的,这可是在古代,这番言论在自己的时代倒可侃侃而言,但在这个时代却是禁言,若真被外人听见,只怕真要获罪,至少大逆不道总是逃脱不了的。

老谭皱着眉头,低声道:“这些胡言乱语日后万万不能说,传扬出去,只怕老夫也脱不了干系。”

薛破夜无奈地摇了摇头,一脸黯然。

老谭沉吟片刻,终于道:“再过一个多月就要举行院试,从明日起你就需苦读诗书,我已经令人给你寻了一位先生,登门教授,好歹要过了院试,取一个生员的功名!”

“你……你真的要我读书考秀才?”薛破夜骇然道。

老谭严肃道:“只有功名在身方可做官,你无功名在身,我如何给你恳请官位。”叹了口气,道:“院试时我自会关照提督学院,你不必担心,好歹要学些东西入肚才可。”

薛破夜叹了口气,无奈道:“我说老……老师啊,别人都是十年寒窗苦读,那也未必能考取生员,你让我一个多月就去考,即使有关照,只怕也很难过关吧?”

老谭看了薛破夜一眼,露出“孺子不可教”的神色,沉默良久,终于道:“院试倒也不必发愁,此番请先生教习你文章,乃是为了应对乡试,明年此时便是乡试,你却有一年时间准备。”

薛破夜立刻明白,这就是典型的科场作弊了,想来老谭将自己的院试已经安排后,十有八九就能取得生员的功名,心里很是感慨,天下学子寒窗苦读,也未必能有秀才身份,这老谭一句话,只怕就让自己取得了这个身份,权利实在是好东西。

只是实在想不到,来到这个时代,自己竟然也要开始学子之路,想到那些摇头晃脑的读书人,薛破夜就有些发寒。

对于古人读的书籍,薛破夜也隐隐知道,十年寒窗,头悬梁锥刺骨,无非读的就是四书五经,四书就是《论语》,《孟子》,《大学》,《中庸》而已,五经是《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

见薛破夜沉默不语,老谭脸上露出不快的神色,淡淡地道:“莫非你不想读书上进?”

薛破夜心内暗道:“老子学的是物理化学语文,比这些四书五经要有用得多。”当然不会说出来,摸着鼻子笑道:“学倒是没问题,不过若是学得不好,你可别怪我。”

“这是你自己的前程,为何学不好?”老谭翻着白眼,摇头道:“想想老夫曾经也是寒窗苦读才有今日,一路艰险,没有任何人照应。如今老夫给你撑腰,你当更加努力才是。”

薛破夜看着老谭发急,似乎对自己的吊儿郎当很是不满,心里却有一丝感激,无论如何,老谭这样确实是在为自己好。

不过心中有些疑惑,短短几次见面,和老谭也谈不上深交,却为何如此照顾自己?

“学生尽力就是!”无奈之下,薛破夜叹口气道。

老谭翻着眼睛,严肃道:“没什么尽力不尽力,要全力做好。“嘿嘿一笑,忽然道:“你小子可别我玩花样,若是先生和我说你不认真读书,老夫一纸令下,就要封了你的酒楼。”

薛破夜一寒,我靠,老家伙太恶毒了。

薛破夜苦着脸:“我说老师大人,你也好歹是个朝廷大官,怎么动不动就用封店这些损招啊。”指着那边的棋盘,道:“老师,不如我陪你下棋!”

老谭一怔,迅即笑道:“臭小子也会下棋?”

“瞧您说的!”薛破夜很不满,好歹也是从五岁便随父亲学棋,父亲大人熟读棋谱,钻研其中,自己在其熏陶之下,自然也算不得庸手,起身道:“老师请!”

老谭笑道:“棋道亦诡道也,出其不意,你年纪轻轻,能有多少棋力?”

薛破夜听他话语似乎有些轻视,略一沉吟,缓缓道:“魏晋六朝时士人尚玄学清谈,而围棋玄妙,变幻莫测,颇合士人雅趣,所以被称为‘手谈’,《世说新语》‘巧艺’篇中论及晋朝名僧支遁时,说他‘以围棋为手谈’,这就是学生所见‘手谈’的最早出处了。”

见老谭一脸错愕,薛破夜摸着鼻子继续道:“当然,又因弈棋能使人有超凡脱俗之感,故其又被称之为‘坐隐’,意即无论身处何地,只要一坐在棋枰前,就能摆脱世俗牵挂,与隐士无异。同样是《世说新语》‘巧艺’篇,其中也有‘王中郎〈坦之〉以围棋是坐隐’的记载,所以围棋又被称之为坐隐。说来,在魏晋六朝的士人眼中,围棋的坐隐是比避世的身隐更高一筹的心隐,而手谈则比挥动拂尾的清谈更高雅.。”微微一笑:“其实围棋之中固有诡道狡诈,但是只要静心而奕,学生也未尝不是你的对手。”

他这番话也是曾经父亲闲暇时说起,此时说来,让老谭惊讶万分,半日才拍手道:“说得好,说得好,看来我倒是没错收了你这学生。好得很,你我就对弈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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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对弈】

当下二人便摆正棋盘,清子对弈。

薛破夜先去帮老谭的青瓷茶杯拿来,经过书案,斜眼瞥见桌上有一张信纸被书籍压住,露出一小片纸角,隐隐见到上面写着“以人易人”几字,露出的地方不多,一闪之间,也只见到了这几字。

将青瓷茶杯交给老谭,两人执子对弈。

薛破夜既然有心让老谭对自己重视,依着曾经的棋术对弈,毫不手软,更不存在让棋。

既然都是行家,真要让老谭看出自己让手,只怕惹他恼怒。

你来我往,两人这一盘竟下了一个多时辰,最终薛破夜以三目惜败,可说是险败,老谭虽棋高一筹,却不由赞叹道:“臭小子棋术果然不差,稍以时日,只怕连老夫也不是敌手了。”

薛破夜笑道:“学生日后还要和老师多多学习啊。想不到老师的棋术也是如此厉害,我还以为能够赢你。”

“有此棋术,实属不易,实属不易!”老谭点头感叹,忽然道:“棋盘之争,只是消遣养性而已,可是这人世的对弈,可要走好每一步,若是错了一步,只怕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薛破夜不知他为何发出如此感叹,见他面上竟然满是惆怅之色,内心深处似乎隐匿着无数的忧虑。

“老师为何发此感叹?”薛破夜凝视他,轻声问道.

老谭看了薛破夜一眼,展颜笑道:“没事。”又道:“那份千字言已经呈至都察院,若无意外,十日内就可见分晓。”压低声音,笑道:“日后你和何通判可要好生亲近亲近。”

薛破夜立刻想起那八字须的*,没好气地道:“和他亲近做什么?”

老谭正色道:“有些事情还是未雨绸缪的好。你如今身在杭州,日后劳烦他的地方还很多,即使你心里对他有些成见,但他毕竟是我的人,交往的好,自然对你有大大的益处。”这话是直言何通判是他一派的,对薛破夜可说是极为坦诚。

薛破夜深知他用心良苦,这样交代,自然有其用意,内心深处一激灵,隐隐感到杭州有事发生。

交谈片刻,老谭交代一番,薛破夜也就告辞出府,想到以后竟然要习读《四书》《五经》,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张虎送他出府,便要骑马送他回去,就见府衙外面停了一辆马车,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迎上前来,脸上堆笑问道:“哪位是薛掌柜?”

薛破夜打量他一番,见他一身紫衫,眉眼间看起来颇为圆滑,应道:“在下薛破夜,不知你是?”

那中年人忙笑道:“小的陈富,是绿娘子派我来接薛掌柜过去一叙!”

薛破夜立刻想到那性感妩媚的绿娘子,笑道:“原来是品香阁啊!”

那陈富点头哈腰道:“正是正是!”指了指那华丽的马车,恭敬道:“请薛掌柜上车!”

薛破夜回头向张虎抱拳道:“张大哥,小弟先走了,你若有空,便去揽月轩坐坐,你我兄弟该当多聚聚,我还特地给你存了几坛好酒!”

张虎呵呵笑道:“兄弟有心了,等一空下来,自然是要过去喝几杯的。”

当下拜别,登车行驶。

那陈富坐在薛破夜对面,满脸堆笑。

“我上次去似乎没有看见你啊?”薛破夜摸着鼻子问道:“你何时进的品香阁?”

陈富笑答道:“小的在院子里倒少,主要是四处搜寻美女,若是有自愿来院子讨生活的,小的就给她一条活命吃饭的路!”

话说的好听,薛破夜心里却是鄙视憎恶的很。

这所谓的搜寻美女,说不定就是坑蒙拐骗一些良家女子进入娼门而已。

“哦!”薛破夜嘴角抽动,淡淡道:“怪不得上次没见着。”

“品香阁以前的生意算不得好,甚至可以说有些冷清。今日正午我赶回来时,竟然看到院里宾朋满座,后来一问,才知道这是薛掌柜帮忙,小的实在感激不尽啊!”陈富眨着三角形的眼睛笑道:“咱们绿娘子更是感激不已,特命小的请薛掌柜过去一叙。不过到了揽月轩却没见到薛掌柜的人,打听才知道来了府衙,所以又转到这里来请!”

薛破夜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这个陈富给他的感觉非常不好。

车行辚辚,平稳舒适,薛破夜闭目养神之间,耳边已经听到莺歌燕舞,掀起窗帘向外看去,只见花灯闪烁,人来人往,已是到了清河坊。

来到品香阁前,马车顿时停下,薛破夜从窗户向里看去,只见灯红酒绿,大堂内已经是人满为患,坐满了人,客人们抱着姐儿调笑抚摸,**,欢叫连连。

下了车子,一眼看见不远处的大柳树边,系着两匹高头大马,那马匹健硕无比,和薛破夜平日见到的大不相同,比起这马车的马匹,更是强出数倍,那个头和肌肉已经充分展现了马的价值,毛色呈灰,油亮光滑。

在陈富的陪同下,薛破夜走进屋内,正有姐儿上来,却被陈富的眼色頻推。

抬头看天井,只见一间雅座门前的雕栏处,绿娘子慵懒地伏在栏杆上,俏脸含笑,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薛破夜看到她那张风情万种的脸庞,心内就兴奋起来,这个骚蹄子,真是诱惑死人了。

上了楼来,绿娘子格格一笑,扭动着腰肢,动人的娇躯已经闪进屋子内。

薛破夜心里有些发痒,这骚蹄子就会吊人胃口,老子今天可得花些工夫尝尝肉味,即使弄不了,也得好好摸上一摸,那高耸肥腻白花花的胸脯,还有那紧俏弹性十足的圆臀,薛破夜不由咽了咽口水。

跟在后面,推门而入,薛破夜就见到绿娘子正斜倚在桌边,桌上已经摆满了酒菜。

关上房门,薛破夜咳嗽两声,故作镇定上前,摸着鼻子笑道:“好姐姐,召唤弟弟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啊?”

绿娘子杏目流水,红唇轻启,腻声道:“你这个死人,我若不请你过来,你是不是要把我忘记了啊?”

薛破夜邪笑道:“好姐姐这话就说的没良心了。小弟那日离开后,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日思夜想,晚上想你想的都睡不着觉。若不是事情繁忙,我倒愿意一直随在好姐姐身边,只怕那时你又嫌弃我了。”

绿娘子秋波流转,动了动身子,媚笑道:“就你嘴甜,说的话明明是假的,可我却喜欢听。”

薛破夜见她今日上身穿了一间淡黄色的真丝小褂,下面是条青色的长裙,小褂内,白色的围胸紧贴,那丰满的胸脯高高耸起,让人担心随时会将围胸顶下来。

梳着青鸾髻,左边一条微卷的发丝贴在白玉般粉嫩的脸上,千娇百媚,让人心醉。

秋波流转之间,荡人心魄,薛破夜感觉自己的魂儿都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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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灯下看美人】

屋内点了灯火,香鸾软塌旁,一左一右两根红烛,桌上也摆放着一根,烛光照在绿娘子的粉脸上,灼灼生辉,灯下看美人,更加妩媚动人,艳若桃李。

薛破夜曾经听过一句话,“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女人,她们不为天生,也不为地生,就是为了软榻而存在!”

薛破夜忽然觉得绿娘子就是那种尤物,是每个男人见了都会联想到床的女人。

见到薛破夜呆呆地看着自己,绿娘子掩嘴一笑,轻声道:“你还不过来!”

薛破夜回过神来,奶奶的,太失败了,怎么见到一个女人就腿软走不动道,真是大失面子,尴尬一笑,走了过去,见到绿娘子慵懒妖娆的娇躯微微扭动,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就想将她拥在怀里,尽情轻薄一番。

嘿嘿笑着,走到近处,薛破夜忽然转过身子,径自抱向绿娘子,这一下事出突然,又快又急,眼见得手,却见媚笑声中,绿娘子如同鬼魅般闪过,明明还坐在桌边,一眨眼间,竟然闪到了香塌旁边,闪动之间,带起一阵香风,闻在鼻中,沁人心脾。

薛破夜叹了口气,在桌边坐下,端起桌上斟好的酒,仰首饮尽,入口辛辣,却有一股淡淡的酒香。

绿娘子吃吃笑道:“小坏蛋,生气了?”

薛破夜叹道:“好姐姐,你知道弟弟的抵抗力是极差的,你如此诱惑我,却又不让我得手,不是在拿我取乐吗?”

绿娘子妩媚笑道:“是你这死人一肚子坏水,想占人家便宜,还信誓旦旦说是我在勾引你,羞也不羞?”伸指在脸上扒羞,那女儿情态,一时让薛破夜看得痴了,不由缓缓吟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绿娘子听完,幽幽道:“倾国倾城是祸水,姐姐可不想!”莲步轻移,走到薛破夜旁边,端起酒壶,将薛破夜的空杯斟满。

薛破夜闻着她身上散发出的幽香,惬意得很,道:“今日过来,姐姐这边的生意倒是好了不少,恭喜恭喜啊!”

绿娘子在旁款款坐下,妩媚一笑,柔声道:“这还不全是你的功劳,你那《倩女幽魂》的曲子一出,立刻吸引了一大群人,如今我正愁着没有新曲子。”

薛破夜故意拉下脸,装作很不高兴的样子道:“怎么,姐姐今日叫我来,就是为了曲子?”

绿娘子伸手在他的手面一掐,笑骂道:“你这死人,难道非要我说想你才成吗?”正要收回手,小手却被薛破夜一把抓住。

薛破夜只觉得她的小手软滑细腻,竟然比那黑玉鲫鱼还要柔滑一些,拉着她的小手,轻轻翻正,让她的玉掌朝上,另一只手去挠她手心,绿娘子吃吃一笑,急忙抽回手去,脸上竟然微微泛红,显得很是羞涩。

薛破夜得意地笑笑,道:“好姐姐放心,弟弟今日过来,说不得要留下两首曲子!”

绿娘子欢颜道:“那做姐姐的可先谢过好弟弟了,来,姐姐先敬你一杯,谢你的帮忙,让品香阁生意兴旺!”

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绿娘子双颊绯红,秀美不可方物,薛破夜心思一动,笑道:“好姐姐,一杯酒便谢了我,可算便宜的很。”

绿娘子贝齿咬着红唇,轻声道:“那你还想要什么?”

薛破夜嘿嘿笑着,目光落在绿娘子巍峨的酥胸上,绿娘子被他看的发毛,俏脸羞涩,低下头去。

薛破夜悠然道:“我想要姐姐……!”绿娘子娇躯一震,薛破夜已经接道:“给我唱*。姐姐上次可是说过,要单独给我唱*。”

绿娘子这才抬起头,虽然松了口气,却略有一丝失望,媚笑道:“你这个小坏蛋,就记着这茬子。给你唱*自然可以,可你先给姐姐讲个笑话听!”

薛破夜一愣,这美貌的小妞怎么来了听故事的兴趣。

绿娘子神情柔和,轻声道:“我喜欢看你说话的样子,我想看你说笑话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薛破夜哈哈一笑,道:“姐姐想听,弟弟自然不会拒绝的。”想了想,缓缓道:“曾经有一老和尚,一辈子没见过女人,临终前想见见女人,便派弟子找了个姐儿回来,脱光了衣服,那老和尚看了看,很是感慨,说道,这女人怎么和尼姑一个样子啊!”

话声刚落,绿娘子俏脸通红,啐道:“你这个没正经的,怎么拿和尚取笑,真是没羞。”

薛破夜就要去抓她手,被她闪过,只能道:“好姐姐,我笑话说完了,你可得给我唱曲子了!”

绿娘子咬着红唇,道:“唱就唱,可是说好了,你可不许动手动脚,要不我可就不唱了。”

薛破夜点头道:“好,姐姐放心,弟弟绝不动手动脚!”早听过《*》的大名,今日竟能让一个大美人来给自己唱唱,薛破夜颇有些兴奋。

绿娘子用手摸了摸喉咙,拿着白绢,轻声唱道:“紧打鼓来慢打锣,停锣住鼓听唱歌,诸般闲言也唱歌,听我唱过*,伸手摸姐面边丝,乌云飞了半天边,伸手摸姐脑前边,天庭饱满兮瘾人,伸手摸姐冒毛湾,分散外面冒中宽……!”她声音甜腻,酥媚入骨,又加秋波荡漾,薛破夜听在耳中,只觉的全身血脉膨胀,暗道:“若是得了这样的女子,真是人生幸事!”

一曲终了,薛破夜依然沉浸其中,呆呆地看着绿娘子的花容月貌,直到绿娘子掩齿媚笑,薛破夜才回过神来。

“姐姐唱的真好!”薛破夜长吁一口气,拿起酒壶将两支杯子斟满。

绿娘子妩媚笑道:“弟弟喜欢听就好!”

此时红烛轻摇,屋内春意融融,气氛旎旖,外面的嘈杂声虽然传了进来,但是毫不影响屋内的*。

美人在畔,幽香环绕,薛破夜如同置身梦幻之中。

良久,薛破夜才将杯中酒饮尽,打破沉寂问道:“对了,今日那接我来的陈福是什么人啊?”

绿娘子一愣,立刻道:“他本是我一个远房叔父,如今在品香阁做事,算是总管吧!”

薛破夜凝视着绿娘子,低声道:“总管?“

绿娘子点了点头,道:“他为品香阁办了不少事情,算是大功臣。”

正在此时,猛听外面传来哭喊声,女人的哭声中夹杂着惊恐,绿娘子粉脸一沉,低声道:“等我!”身子已经离座而起,两步间就到了门前,打开房门出去。

薛破夜惊出一身冷汗,我地乖乖,好快的身法,这骚蹄子若无武功在身,那是万万不能做到的。

就听外面立时响起尖叫,薛破夜皱起眉头,快步出门,刚一出门,就见左边的一间雅间走出一名男子,那男子又高又壮,赤着上身,穿一条黑色裤子,更为稀奇的是肩头竟然挂了大弓,弓身金黄,银色拉弦,男子挥舞着铜锤一般的双拳,一脸愤怒,呼呼有声。

这男子竟然留着莫西干似的头发,鼻子很高,两眼凹陷,竟然和中原人士大不相同。

薛破夜略一思索,立刻明白,莫非这就是北胡人。

大楚北方是万里草原,草原上生活着彪悍的草原民族,牛羊成群,各部落平日分散游牧,一有战事便集结起来,战斗力极为强大,大楚国称草原为北胡,草原民族自然就是北胡人。

若是按薛破夜的分析,那就是蒙古大草原上的蒙古各族了,却不知道那只识弯弓射大雕的成吉思汗铁木真是否存在。

不过薛破夜却是知道,那契丹国却是存在,而且大楚开国后,主动兴兵攻打契丹,取得了极大的成效,如今的契丹完全不似大宋时期的契丹那样强大凶悍,只是大楚的一个附属国而已。

大楚开国后,前两代帝王文治武功卓越,南征北战,成就辉煌,西夏,契丹,吐蕃,高丽皆成附属国,百年来,大楚版图辽阔,与大宋时期的各国对峙大不相同,各族臣服,年年来朝,岁岁来贺。

偏偏草原上的胡族韧性极强,而且四处游牧,大楚数次北征皆是伤亡惨重,大败而归,此后对北胡的国策便是防守为主。

北胡仗着强大的机动性,时常组织骑兵袭击大楚边境一带,是大楚的眼中钉肉中刺。

如今这北胡大汉却在品香阁发威,却不知所为何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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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北胡兀拉赤】

楼下大厅,绿娘子正抱着一名身着蝉翼薄丝的姐儿,那姐儿衣裳不但凌乱,而且极为单薄,就是一件轻纱掩身,那白花花的身子大漏春光,滑腻的肩头竟然有一块乌青,伏在绿娘子肩头大哭不止。

这时候众人也无心去看那姐儿的春色,都抬头看那大汉。

那大汉挥拳间,口中叫嚷不止,不过咕里呱唧满嘴胡语,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薛破夜皱着眉头,猜测其中缘故,就见又一间房门打开,一个矮个子正穿着衣服,快步走向那北胡大汉。

那矮个子也是个北胡人,不过个头矮小不少,而且光着头,头上寸毛不沾。

那矮个子显然也是在风流快活中被惊动,脸上还沾着女人的唇印,跑了过来,和那高个大汉矶里咕啦说了一通,才对楼下叫道:“那女子如何敢惹怒兀拉赤?”他说的却是大楚话,不过有些生涩而已。

绿娘子脸色有些发白,但毕竟经过场面,压抑怒火,陪笑道:“客官因何发怒啊?莫非这姑娘伺候的不周到?若是这样,我再寻个标致的姑娘陪你就是,可别坏了兴致!”

那矮个子大叫道:“这个女子竟敢动兀拉赤的金弓,大胆大胆!”

他话说的不清不楚,所有人都是奇怪的很。

这时那陈富已经取了一件衣服过来,绿娘子接过给那姑娘披上,这才道:“姑娘不懂事,有什么得罪的地方,客官别介意!”她美艳绝伦,笑颜如花,那矮个子愤怒的神色也平复下来,倒是那挂弓大汉依然喋喋不休。

“客官若是没有尽兴,再找个姑娘陪着,品香阁里的姑娘个个貌美如花,总有看得上的!”绿娘子平静如常,薛破夜暗暗赞叹,这骚狐狸遇事不乱,还真有些大将之风。

那矮个子又凑近挂弓大汉说了一通,那大汉盯着绿娘子看了好一阵子,才回头和矮个子说了几句话,薛破夜瞧在眼里,皱眉暗想:“*大爷的,这鸟人该不是看中了骚狐狸吧?”

果然听那矮个子咳嗽两声,高声道:“兀拉赤说了,别的姑娘他看不上了,就你来陪兀拉赤!”说完,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约莫有二十几两重,在手里掂了掂,道:“这是给你的银子,快来陪兀拉赤!”

薛破夜火冒三丈,日啊,老子都没上手,你竟敢大言不惭地让她陪你,就是绿娘子答应,我薛大爷却是不答应的。

到了这个时候,绿娘子脾气再好也忍不住了,俏脸立即沉了下去。

她还没发脾气,旁边立刻有个看起来有些嚣张的大少站了出来,高喝道:“蛮邦野人,也敢在我大楚撒野,不想活了吗?”撸起衣袖,做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他一出头,四周宾客都来了精神,大呼小叫,气势极盛。

那挂弓大汉见到众人一齐将矛头对向他,没有一丝畏惧,反而更是愤怒,大叫两声,忽然跑回房间。

众人都露出得意之色,看来北胡人也不是狗胆包天,咱们一出马,还是灰溜溜地躲了起来,那第一个出头的嚣张大少得意洋洋,搂着旁边的姐儿狠狠亲了一口,迎接着旁边的赞颂,连连拱手还礼。

绿娘子却没有开颜,一动不动地盯着楼上。

薛破夜却也有些好奇,那大汉外表看起来,强悍凶猛,倒不像是个低头的主,难道真的被这些客人们骂退?

还未多想,就见那大汉又从房间里冲出来,手上拿了一根雕翎羽箭,取下金弓,弯弓搭箭,拉弦射箭,听得“咻”的一声破空晓鸣,那羽箭直射出去,又快又急,正射向那第一个出头的嚣张大少,他这一番动作极为灵敏熟练,整个过程只是眨眼之间。

所有人都惊呼出声,绿娘子霍然变色,薛破夜更是吃惊,这北胡人果然野蛮凶悍,一言不合,就射箭伤人,见那羽箭直射向嚣张大少,心也提到嗓子眼。

嚣张大少见到利箭过来,一时傻了眼,面色苍白,张着嘴,竟然发不出声音。

惊呼声中,那羽箭已经射到大少眼前,一阵劲风过去,那利箭生生从嚣张大少耳边划过,“哒”的一声,正中后面的桌子,没入其中,箭杆剧烈抖动。

薛破夜放下了心,看了大汉一眼,见他睁大眼睛,恶狠狠地看着那嚣张大少,心道:“神气个鸟,箭术如此差,还射偏了!”

一声惊呼,众人看见,那嚣张大少耳边竟然缓缓飘下一缕发丝,轻轻落在了地上。

薛破夜在楼上虽然看的不真切,但是却依稀见到那黑发落地,一阵骇然,这大汉果然箭术不凡,想来并不是为了取嚣张大少的性命,只是借着这一箭警告众人而已。

这一箭效果果然明显,那嚣张大少一时瘫软在地,禁不住地大口喘气,豆大的汗珠顺着腮帮子直往下流。

众客人见了这番情景,再不敢附和,各自回到自己的地方坐下。

绿娘子冰冷的脸庞忽然笑了起来,腻声道:“哟,客官怎么动怒了啊,不就是让我陪着说说话,逗逗乐子吗?这又有何不可。”扭动腰肢,脸带媚笑上了楼来。

从薛破夜旁边经过,薛破夜不由自主伸手拉住她滑腻的小手,低声道:“你真要去?”

绿娘子轻轻笑着,低声反问道:“你不让我去?”

薛破夜心里有些发酸,这绿娘子若真是要去陪那兀拉赤,自己心里实在接受不了,可是若要阻止,自己和她无亲无故,还真没什么理由。

淡淡一笑,薛破夜有些尴尬地道:“这是你的事情,我可管不了!”抓着绿娘子的手却没有松开。

绿娘子吃吃一笑,柔声道:“你吃醋了?怕他占我便宜?”

薛破夜脸一红,笑了笑,并不说话。

绿娘子凑近过来,吐气如兰,声音似蜜,酥腻无比:“就许你打我的主意,不许别人想吗?”

薛破夜身子一麻,看着那娇艳白嫩的脸庞就在眼前,嘴巴向前一凑,便要吻上去,却被绿娘子很技巧地躲开,轻笑道:“你先坐坐,若是烦闷就先找个姑娘唱曲子乐乐,我过去打发了那蛮人,便出来陪你!”

那便矮个子已经高声叫道:“还不过来,兀拉赤都等急了,快,快,快!”催促的甚急。

薛破夜猛地将绿娘子拉到自己身后,咳嗽两声,竟然迎上前去,脸上带笑,拍着手掌。

那挂弓大汉圆睁眼睛,戒备地看着薛破夜,旁边的矮个子已经用生涩的大楚语叫道:“你是什么人?想做什么?”

绿娘子更是惊讶无比,花容失色,但是转眼间,惊讶之色慢慢消退,竟然露出淡淡的笑容,那笑容说不出的温馨,就像小媳妇看着自家的男人雄赳赳气昂昂地上战场,目光中有一丝担忧,但更多的是温馨。

薛破夜拱了拱手,镇定自若,朗声道:“刚才这位大哥……哦,就是这位兀拉赤兄箭术惊人,小弟仰慕的很,特来请教一番!”他这番话倒是发自真心,这兀拉赤的箭术绝对算得上是顶尖高手。

那挂弓大汉凝视薛破夜片刻,一字一句道:“你---懂----箭?”他这三个字说的似乎很艰难,而且很是生涩,看来这人倒是能听懂大楚语,也能说几句,只是不熟练而已。

薛破夜含笑道:“兀拉赤兄箭术高超,让人钦佩,不说大楚,只怕北胡也是少有人敌吧?”

他这番话正说到那兀拉赤的得意之处,那兀拉赤露出得意之色,竟然咧嘴笑了起来,满嘴黄牙,点头道:“你---来-----!”转身进了房间。

绿娘子在后轻声道:“你不怕吗?北胡人很凶残,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

薛破夜回头看着绿娘子,低声道:“咱们大楚礼仪之邦,弟弟我满腹经纶,难道还教化不了一个蛮子?”绿娘子掩嘴一笑,勾魂摄魄,柔声道:“你……小心……!”

薛破夜听她声音中满含关切,信心倍增,微微一笑,直接过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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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论箭】

一进房门,就见那兀拉赤正端坐在椅子上,正拿着布巾擦拭金弓,矮个子站在一边,很是恭敬,薛破夜立刻看出这矮个子若不是兀拉赤的属下,也是地位要低人一等。

“请---坐----!”那兀拉赤一对野狼一样的眼睛瞧着薛破夜,唤他坐下。

既来之则安之,在这大楚之境,薛破夜还真不信这兀拉赤敢将自己宰了,这兀拉赤虽然粗壮威猛,箭术高超,但是拳脚功夫却不一定厉害,虽说那劈空拳刚练几天,谈不上威力,但是出其不意之下,乘机逃跑只怕还是足够的。

“这可是好弓啊?”薛破夜在桌边坐下,看了那被擦得油亮的金弓,由衷赞叹道。

兀拉赤还没说话,旁边的矮个子已经得意道:“这可是汗王赏给兀拉赤的射日金弓,弓弦是比黄金还珍贵的黑油木所制,那拉弦是野豹筋!”

野豹行动敏捷,身体内的豹筋不但结实,而且弹性奇佳,平常人哪里能得到豹筋做弦。

薛破夜一听,仔细打量那金弓,果然觉得不同寻常,那拉弦隐隐泛红,白中显红,很是珍贵。

“哦!”薛破夜拍手道:“英雄配好弓,有这样好弓的人,自然也是难得的英雄!”

那兀拉赤咧嘴一笑,这人似乎很爱听到夸赞,将金弓放在腿上,两只手攥成拳头,重重地捶了捶自己的胸膛,显示着自己的强壮。

薛破夜眯着眼,竖着大拇指:“真好汉,真英雄!”

兀拉赤又擦拭起金弓,嘟囔道:“中原---女子太坏----抢我金弓---我不客气----!”

这几句话,立刻让薛破夜明白,感情那姐儿在上床之前要取下兀拉赤的金弓,激怒了兀拉赤,所以才起了风波。

“哎,一个小姑娘,不懂规矩,哪里知道兀拉赤兄重弓惜弓,弓不离身,普通人是万万碰不得的。”薛破夜顺着他话风说道。

“你---懂---弓?”这是兀拉赤第二次询问。

薛破夜摸着鼻子淡淡一笑,悠然道:“也谈不上懂,只是有些兴趣而已!”吟道:“数天下英雄,最喜弯弓射大雕!”这是他自己瞎编,但吟起来却是极为自然,似乎这句词早就有过一样。

兀拉赤眉开眼笑,翘起大拇指,夸道:“你们楚人---说话怪----好听---!”

薛破夜点了点头,道:“大楚礼仪之邦,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今日能见着兀拉赤英雄,也是三生有幸啊!”

兀拉赤道:“很早---你们有个飞将军----箭术厉害---木箭透石---!”

薛破夜知道他说的是汉朝的飞将军李广,李广在胡人的眼中极为尊崇,视他为神明。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这首诗可说是将李广的能耐展露的极为透彻,有飞将军李广在,胡人不敢南下。

薛破夜听到说起李广,内心深处还是有些骄傲,道:“不错,飞将军乃是箭中之神,非但箭可透石,而且还能五箭连珠!”

他这也是随口吹嘘,五箭连珠乃是神中之技,不过是以往在电视电影看到的虚幻技能而已。

“五箭连珠?”兀拉赤显然是来了极大的兴趣,将金弓挂在肩上,凑近过来,挥手道:“哲顿,你先下去!”

那矮个子哲顿行了一礼,急忙退了出去。

薛破夜心里有些发慌,自己也就是为了夸大李广的能力,镇一镇这兀拉赤,哪知道竟然引起了他的极大兴趣,只能镇定道:“对,五箭连珠,也就是一箭一箭连续射,同一条线路,而且箭头咬箭尾,连成一条线。你知道,第一箭射出之后,第二支箭还要取出搭箭,所以中间必定有时间耽搁,要咬上前面的箭尾,自然力度和速度要快些,后面的几箭依次类推,一箭比一箭快速,力道和准头稍有不对,那五箭连珠自然是万万不能实现!”

这一番凭空捏造的技术,竟然让兀拉赤露出钦佩和向往的神情,竖起大拇指,叹道:“好厉害---飞将军----箭中之神---!”

“那是自然,只怕这五箭连珠除了飞将军之外,再无人可以练成!”薛破夜悠然道,看着兀拉赤,见他两眼泛着兴奋的光芒,呼吸加重,亢奋的很。

“我---兀拉赤----要练成五箭连珠---!”兀拉赤粗糙的脸上露出坚定的神情。

我靠,这家伙疯了吧,老子就是随便说说,他不会真去练吧?

薛破夜虽然不懂箭,但是想一想,自己杜撰的五箭连珠可是要求极高,除了电视那些装逼的家伙偶尔露一手外,古今历史似乎还真没人有那本事。

这五箭连珠要求极高,有些人只怕第一箭已经射中目标,而第二箭还没搭上,更何况五箭连成一线,几乎已经是天方夜谭。

“小弟就在这里祝愿兀拉赤兄早日练成那五箭连珠了!”薛破夜眯着眼道。

兀拉赤似乎很有信心,狠狠地点了点头,道:“我能齐发五箭---五箭连珠不会----!”

薛破夜还是极为震惊,五箭齐发虽比不上五箭连珠*,但是已经极为可怕,同时射出五箭,而且力道准头都要兼顾,这兀拉赤果然是箭中高手。

不过之前还以为这兀拉赤来自北胡,定然野性不改,蛮横的很,此时一接触,却觉得并不可怕,很好接触,而且露出坚定神情之时,还有些可爱。

“对了,兀拉赤兄,你是什么时候来到中原的?来此有何贵干?”薛破夜摸着鼻子笑问道:“小弟对杭州颇为熟悉,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兀拉赤竟然很坦白:“我来了四天---中原很繁华----姑娘漂亮---哈哈---!”

薛破夜呵呵一笑,这些北胡人终日和大胸大屁股的北胡女人呆在一起,虽说北胡女人不乏美人,但生活在草原,皮肤总会粗糙些,而且性格也要暴烈些,这江南女子肤似凝脂,白皙娇嫩,小巧玲珑,温言软语,如同温顺的小绵羊,这些北胡人自然沉浸其中。

薛破夜小声道:“兀拉赤兄来到中原,莫非是为了咱们大楚的美女?”

兀拉赤哈哈大笑,连连摇头:“中原女人漂亮---美丽----我喜欢---可是我还有其它事----!”

薛破夜嘿嘿笑一笑,道:“却不知可否要小弟帮忙?”

“谢谢---谢谢你----!”兀拉赤遇到这样一个热情的人,很是激动,都说南人狡诈多变,看来还是有好人啊,攥着双拳,有些愤怒道:“杭州卢家---很坏---不见我---!”

听他说到“卢家”,薛破夜浑身一激灵,皱眉道:“兀拉赤兄是来找卢家的人?”

兀拉赤点头道:“是---卢家是杭州有钱人----找他做买卖---!”

“做买卖?”薛破夜摸着鼻子道:“兀拉赤兄来杭州,是要和卢家做买卖?”

兀拉赤依然很愤怒,道:“是---做买卖----但不见我---很坏---!”

北胡人竟然找上卢家做买卖,薛破夜倒是有些稀奇。

大楚虽然与北胡南北对峙,官方敌对情绪极为深厚,但是民间的贸易却经常走动。

北胡稀缺中原的盐,丝绸,瓷器,茶叶等,而大楚也需要北胡的马匹,矿石,貂裘,毛皮等,北胡的虎鹰更是大楚贵族的珍贵玩物,一只虎鹰在大楚可卖数千两银子。

官方你死我活,民间的买卖却是如火如荼,各取所需,官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双方对于这种外贸交易却收取极重的赋税,小宗生意若是再被收取赋税,几乎没有利润,所以很多人都暗地交易,但是这种暗地交易一旦被官府得知,必定会严加惩处,轻一点重金罚款,严重的更是要踉跄下狱。

但是一旦双方交易巨大,虽有极重的税收,但也有极为丰厚的利润。

几乎每府巨商都有和北胡通商的历史,有些巨商更是有固定的客户,双方建立长期的合作关系,互惠互利。

“兀拉赤兄以前可和卢家做过生意?”薛破夜轻声问道。

兀拉赤摇摇头,道:“大楚人狡猾卑鄙---若不是有些困难----必定不来---!”猛地醒悟薛破夜就是大楚人,那粗糙有些黝黑的脸庞竟然一红,有些尴尬。

薛破夜非但没有在意,反而更是喜欢,这兀拉赤直言直语,并不忸怩作态,显然并不是心机深厚之人,这种直肠子倒是对了自己的胃口,淡淡一笑,道:“兀拉赤兄说的并没有错,我大楚人口众多,良莠不齐,未免有些卑鄙无耻之徒、害群之马混淆视听,让别人以为我大楚尽是宵小之辈。就像兀拉赤兄的北胡,小弟相信,北胡人里也应该有些害群之马的大坏人吧?”

兀拉赤见薛破夜通情达理,大生好感,伸手拍了拍薛破夜的肩膀,道:“你---好人---朋友---我北胡也有坏人----!”

薛破夜哈哈大笑,点头道:“我,是大楚的好人!”伸手指了指兀拉赤:“你,北胡的好人。我们都是好人,所以我们是朋友!”

兀拉赤连连点头,深表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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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北胡朋友】

“却不知兀拉赤大哥找卢家做什么生意?若是不方便,可以不回答!”薛破夜露出亲切的笑容,温言询问。

兀拉赤听到“卢家”就冒火,道:“我要用马匹换丝绸---汗王大婚---我族要献呈很多丝绸---所以用宝马换----卢家却不接见---!”

薛破夜心里有些吃惊,马匹在大楚可是极为贵重的物品,以马匹易丝绸,却不知道怎么换法,不由问道:“兀拉赤兄准备怎么换?一匹马换多少丝绸?”

“一匹马换二十匹丝绸!”兀拉赤看着薛破夜道:“如果诚心---还可以商量!”

薛破夜惊出一身冷汗。

大楚的丝绸价格极为廉价,上等丝绸一匹也就五两银子,可是一匹上等好马在中原可是近千两,普通的也要四五百两,大楚马源匮乏,所以价格昂贵,换句话说,这兀拉赤是要用近千两的银子去换取百两银子的丝绸,中间的利润极为惊人。

显然是卢家还不知道兀拉赤要以这样的价格交换,尚未接见,而兀拉赤却也不知道变通,只知道卢家是杭州首富,径自去找卢家,没接见后僵持在此,按捺砰砰乱跳的心,轻松淡然道:“哦,大哥只找了卢家,没找其他商家试试看?”

兀拉赤一怔,道:“忽巴亥族长说过---中原丝绸杭州最好----邻部和卢家做过买卖----所以让我找卢家---以二十匹好马换五百匹丝绸----!”

北胡分成几十个部落,每个部落都有其族长,是最高首领。

以二十匹上等好马换取五百匹丝绸,就是以近两万两银子换取二千多两银子的丝绸,这中间差额之大,让人心惊。

这兀拉赤的部落显然和大楚商贸交往极少,才会不明价格。

对于对于大楚来说,丝绸并不是稀罕物,但对于北胡来说确实珍贵的很,而北胡自然不会觉得马匹有多珍贵,在他们看来,二十匹马换到五百匹丝绸,那可是极好的买卖。

薛破夜一转眼睛,问道:“兀拉赤兄,丝绸在草原很贵吗?”

兀拉赤咋舌道:“在草原---三匹马才能换二十匹丝绸呢!”

薛破夜汗颜,想不到这普通的丝绸在草原竟然那样紧俏啊,试探道:“兀拉赤兄,卢家不收,你想过其它法子没?”

兀拉赤有些为难,摇头道:“中原我很不熟悉---不认识---!”眼睛一亮,,充满期待地看着薛破夜:“好朋友---你帮我----我送你一匹好马!”

一匹好马近千两,这兀拉赤出手倒不小气。

薛破夜笑道:“兀拉赤大哥将小弟当成朋友,小弟自然也将你当成朋友,我叫薛破夜,你叫我薛兄弟就是!”

兀拉赤伸出手,摊开手掌,看着薛破夜,薛破夜知他意思,伸手握住,兀拉赤很郑重地点头道:“兀拉赤以后将你当朋友---永不背叛!”

薛破夜见他极为认真,这事对他来说似乎很是神圣,深吸一口气,用力握住,狠狠地点了点头:“薛破夜以后也将你当成朋友,永不背叛!”交到一个北胡朋友,薛破夜倒是有些激动,看来自己人品好,连北胡人都喜欢。

兀拉赤站起身,竟然伸手抱住薛破夜,显得很是亲昵,那金弓咯着薛破夜,薛破夜虽然很不适应这种亲昵,但是对方发自真情,也只好伸手抱了抱。

坐下后,薛破夜便笑道:“兀……兀大哥,卢家不理你,你也不理他就是,大楚商家多得是,何必在他一家吊死!”

兀拉赤忙道:“我要五百匹丝绸---带来二十八匹宝马----用二十匹换丝绸----剩下的运丝绸---好兄弟----帮我换丝绸---二十一匹也换----!”

薛破夜摇头笑道:“兀大哥,你用二十匹宝马换五百匹丝绸可是大大吃亏。你给我……三匹上等宝马,我给你换五百匹丝绸!”

兀拉赤霍然站起,大惊失色,“三匹---三匹马----?”很是不相信。

薛破夜很肯定地点了点头,道:“兀大哥,丝绸在草原上值钱,那是因为草原稀少,但是杭州出产丝绸,就像草原出产马匹一样,价格自然便宜许多。在草原二十匹丝绸要三匹马,在中原,在杭州,二十匹丝绸都买不到一条马腿!”

兀拉赤不可置信,摇了摇头,睁大眼睛,吃惊道:“三匹马当真可以换到五百匹丝绸?”

薛破夜点头道:“兀大哥若是信得过我,这事交给小弟就是。”

兀拉赤举起双臂,激动道:“感谢长生天赠给我一个好朋友!”拉着薛破夜手,粗糙黝黑的脸庞满是感激:“你是兀拉赤的好朋友---兀拉赤相信你就像相信长生天---恳求好朋友帮助我---!”

薛破夜知道这“长生天”应该是北胡人的信仰,微笑道:“兀大哥放心,小弟自当竭力相助!”又道:“兀大哥若是不嫌弃,便到我的酒楼去歇息两天,等到换来丝绸,兀大哥也好运回草原。”

兀拉赤疑惑道:“好朋友有酒楼?”

薛破夜点头道:“惭愧惭愧,开了家酒楼混口饭吃!”

兀拉赤哈哈笑道:“好。好,去你的酒楼喝酒!”

当即便穿起衣服,出去叫唤哲顿。

薛破夜松了口气,看来北胡人并不像传言中的那样凶残成性,这兀拉赤外表粗狂野蛮,但心地却不错,极好接触,糊里糊涂之间,两人竟然成了好朋友。

“世界上的事情太奇妙,人生变幻莫测,猜不透!”薛破夜微笑自语,走出门,只见绿娘子正靠在不远处的墙上,环抱双臂,性感的身材曲线毕露,波澜起伏,那娇美的脸庞盈盈微笑,一双秋水般的眸子正脉脉含情地看着自己。

薛破夜含笑走过去,绿娘子已经娇声道:“你这死人,用什么花言巧语收服了这莽汉野人?”

薛破夜靠近过去,闻着幽香,嘿嘿笑道:“我连你都能收拾的服服帖帖,一个北胡人怎么对付不了!”

绿娘子媚眼含春,笑骂道:“你什么时候将我收拾的服服帖帖了?自夸臭美,不害羞!”

薛破夜看着她诱人的样子,欲要伸手过去,但想到之前每次出手都被绿娘子诡异闪过,这次只怕还要落空,打消这个念头。

绿娘子见他样子,吃吃笑道:“是不是又想胡来啊?”

薛破夜苦笑道:“我连手都没动,怎样胡来?你就是那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荷花,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也!”

绿娘子幽幽叹了口气,轻声道:“其实你是一个……好人!”

薛破夜嘿嘿一笑,伸出双手,做出要扑上的样子,“我可不愿意你将我当成好人,好人受约束,很多事情不能做!有约束的枷锁我统统不要,嘻嘻,来,让我抱抱再亲亲……!”

绿娘子果然又如鬼魅般闪开,薛破夜正要追过去,后面兀拉赤已经叫道:“好朋友---我们可以走了!”

薛破夜回头,只见兀拉赤穿着毛皮衣服,挂着金弓,腰间还有一柄短刀,正大步过来,身后跟着哲顿,那哲顿腰间也别了短刀,提着大包裹。

第五十三章 【酒逢知己千杯少】

兀拉赤大步过来,见绿娘子俏脸微红,和薛破夜颇有些亲昵,问薛破夜道:“这是----?”

薛破夜见他指着绿娘子,淡淡一笑,看了一眼风情万种的绿娘子,悠然道:“她是我的女人!”

兀拉赤一愣,但迅即笑道:“对不起---好朋友---刚才冒犯了---!”

他自然是指先前点名让绿娘子过去陪他。

绿娘子白了薛破夜一眼,撅嘴道:“谁是他的女人,别听他胡说!”见兀拉赤和哲顿都收拾齐整,媚笑道:“客官要走吗?这里的姑娘多,若没尽兴,再找两个逗逗乐子!”

兀拉赤笑道:“你们姑娘好---刚才对不起---!”将手伸到后面,哲顿立刻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兀拉赤接过,递给绿娘子:“这是银子---给那姑娘---对不起---!”

他听说这绿娘子竟然是好朋友薛破夜的女人,立时态度大变,极为尊敬。

绿娘子也不客气,接过银子,笑道:“姑娘们没有伺候好,客官不要介意,下次过来,一定好好伺候着。”瞟了薛破夜一眼,道:“你也要走?”

薛破夜点头道:“请兀拉赤大哥去我揽月轩坐坐,喝酒长谈!”

绿娘子淡淡道:“那你说的曲子还没留下!”

“明日姑娘过去,我教给她,让她回来交给大家就是!”薛破夜呵呵笑着。

绿娘子欲言又止,沉默片刻,终于轻声道:“你什么时候再来?”她微微垂头,风*荡之劲竟然消失,宛若一个怨妇一般,神色有些黯然。

薛破夜却是心里直乐,看来这风情万种艳若桃李的美*对自己已经生了情愫。

两次短短的接触,就让这美*对自己含情,自己的魅力真不是一般的强大,不过绿娘子时松时紧,到现在自己可是连一下子也没摸到,也不知道绿娘子究竟是怎样的心境。

她在欢场混迹,可说老练无比,对各色人等应付自如,似乎对每一个客人都是脉脉含情,卖弄风骚。对自己是不是逢场作戏,目的不过是为了以后自己多送些曲子品香阁?

兀拉赤不待薛破夜说话,拉着他手臂,哈哈笑道:“好朋友---我们喝酒----!”他身形粗壮,孔武有力,薛破夜虽不是轻如鸿毛,却也被他轻松拉了过去,径直向楼下走去。

薛破夜也不回头,只高声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等你想我的时候,我自然会来,哈哈……,美人卷珠帘,深坐蹙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潇洒地牵着兀拉赤的手,大步而去。

绿娘子看着他背影,一双媚眼朦胧似雾,幽怨中带着淡淡的笑容。

……

……

出了揽月轩,兀拉赤拉着薛破夜径直走向清河旁杨柳边系着的骏马。

“这是兀大哥的马匹?”薛破夜心里早有预料,中原可很少见这样的宝马,第一眼看到兀拉赤和哲顿时,薛破夜就隐隐觉得这两匹马很可能是他们的,如今看来,果然不出所料。

兀拉赤上前抱着宝马的脖子,用脸在宝马的脸上蹭了蹭,道:“这是我的乌龙驹---还是马犊子时就随着我---如今可是草原上数一数二的宝马---我此番带来二十多匹宝马---是我部最好的马匹---可是没有一匹能赶上它---!”大手抚摸着乌龙驹光滑的鬓毛,显得极为亲昵。

薛破夜知道马匹与猿猴牛狗一样,很通人性,见那乌龙驹也亲昵地靠着兀拉赤,羡慕道:“兀大哥真有福气,连这宝马都愿意和你做朋友!”

兀拉赤哈哈一笑,向哲顿用胡语说了几句话,哲顿便从包裹里掏出一个大牛皮袋,鼓鼓涨涨,摇动之间,里面哗哗响动,薛破夜露出笑意,如果没有猜错,这牛皮袋是胡人喝酒的用具,就像中原的酒壶或者酒葫芦一样,里面自然是装了草原烈酒。

哲顿将牛皮袋交给兀拉赤,兀拉赤接过之后,又用胡语交代一番,那哲顿恭敬无比,解开另一匹马的缰绳,翻身上马,向薛破夜笑了笑,催马而去。

薛破夜奇道:“哲顿有事吗?为何不一起去揽月轩?”

兀拉赤边解缰绳边道:“这次来中原---带来二十八匹宝马---留下三个族人在客栈守护---哲顿回去客栈了---!”

薛破夜点了点头,原来兀拉赤的那些马匹有人看护,想是兀拉赤怕出什么岔子,所以让哲顿回去照应。

兀拉赤翻身上马,将薛破夜拉了上去,叫喝一声,那马一声长嘶,响亮无比,四条矫健的腿儿撒欢狂奔。

兀拉赤骑术也是精湛无比,在清河坊横冲直撞,有时候眼见骏马就要将路人踩在蹄下,也不知道兀拉赤使了什么神通,硬生生地拉马闪开,惊得路人怪叫连连,身后阵阵叫骂:“该死的胡狗,作死吗?”“大爷的,差点踩着老子,我日啊……!”

兀拉赤不怒反笑,大叫道:“胆小的南人---就像羔羊一样---没有胆量---!”

骏马飞驰,在大呼小叫之中,驰出了清河坊。

夜色朦胧,天上的月亮今夜有些昏暗,一抹淡淡的黑云挡在月亮边上,虽然并不厚实,但也挡住不少月亮的光芒。

朦胧的月光幽幽洒在大地之上,枝叶青草之上,淡淡的露水粘在上面,月光轻照,露水晶莹剔透,就像美人的泪珠儿。

骏马飞驰,兀拉赤发出“喔喔喔”的呼叫声,让背后的薛破夜很不适应。

北胡人还真是感情丰富啊,骑马之时还是精力旺盛,叫的热火朝天。

不过薛破夜坐在马后,快马飞驰,清风吹起长发,漂浮起来,鼻中钻进微风带来的草木清香之气,整个人说不出的惬意。

薛破夜指着方向,两人快马飞奔,没多久就回到揽月轩。

月竹还是站在酒楼门前等待,见到一个胡人骑着高头大马疾奔过来,有些吃惊,等见到薛破夜正在后面朝自己挤眉弄眼,才笑起来:“破夜哥哥,你回来了啊!”

薛破夜向兀拉赤道:“这是我的妹妹!“

兀拉赤呵呵一笑,弯身行了一礼。

月竹虽然有些奇怪为何薛破夜结交了一位北胡人,但是依旧道了个万福。

回到店内,薛破夜吩咐做些酒菜上来,便拉着兀拉赤到了雅间内,赞叹道:“兀大哥的马术真是神乎其技,小弟真是钦佩不已。”

兀拉赤也有些得意,咧嘴笑道:“马术的套路很简单---拉,蹬,转,伏,跃而已---这些平常的套路大家都知道,只要熟练就会好的。但是要精于马术,却不是人能做到的,要人马合一才行!”他知道自己的楚语很生涩,所以说话时比较缓慢,尽量让薛破夜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人马合一?”薛破夜眯着眼睛问道:“如何才能人马合一?”

兀拉赤似乎对这种话题极感兴趣,解下腰间的牛皮袋子,拔开木塞,仰首喝了一大口,薛破夜立刻闻到一股刺鼻的酒味,浑不似中原的白酒那样香醇。

兀拉赤将牛皮袋递了过来,笑道:“好朋友---来---!”

薛破夜一愣,那股辛辣的酒味直钻进鼻子,就觉得脑子有些发昏,但是看着兀拉赤极为兴奋,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只得接过,屏住呼吸,仰首喝了一小口,那酒液一进口中,先是一阵冰凉,但是只瞬间,整个口中便如火烧,那酒液顺着喉咙流下去,整个喉咙似乎在被炙热的烈火焚烧,不由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咳嗽的弯下腰身,摆手哈着气,连声道:“好辣……好辣……!”

兀拉赤接过牛皮袋,哈哈笑道:“好朋友---酒量不行---这是烈火烧---草原上最烈的酒---真男人好汉子喝的酒---!”大笑声中,又灌了一大口。

月竹正好端着热菜过来,见薛破夜咳嗽的剧烈,急忙将菜放在桌子上,担心道:“破夜哥哥,你……你怎么了?”

薛破夜抬起头,脸庞发红,呵呵笑道:“没事没事,今天……今天喝了……喝了好汉子喝的酒……!”伸手抢过兀拉赤手中的牛皮袋子,咕咕又喝了一大口。

月竹目瞪口呆,兀拉赤愣了一下,立刻伸出大拇指:“真英雄---好汉子---!”

薛破夜眼神迷离,嘻嘻笑道:“兀大哥,中原……中原有句话叫……叫酒逢知己千杯少…..咱们……咱们是知己……!”

实在想不到这烈火烧竟然如此厉害,这两口下去,片刻之间,说话竟然开始大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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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学马术】

见月竹目光满是关切,白皙的俏脸几乎要哭出来,薛破夜伸手拉过她的小手,声音柔和,似醉非醉地道:“好妹妹……我知道你关心着我……你是……你是这个世界对我最好的姑娘……我自然不会辜负你的情意……!”

月竹俏脸立刻绯红,娇羞动人,想退下去,但看到薛破夜似乎醉得很厉害,只能道:“破夜哥哥,你醉了,我去给你弄杯姜茶解解酒!”

薛破夜没心没肺地笑着,拉着月竹的小手依旧没有松开:“好妹妹,你……你破夜哥哥没醉……破夜哥哥怜你爱你……!”

月竹挣开小手,捂住通红的小脸,急忙跑了出去。

一旁兀拉赤哈哈直笑:“好朋友---真是男人---喜欢女人就说出来---南人喜欢憋在肚子里---哈哈哈哈---这不是你亲妹妹?”

薛破夜呵呵一笑,道:“结拜义妹!”那烈火烧虽然劲头大,但是上头快去得也快,虽然刚才有些头晕脑胀,现在已经慢慢清醒过来。

兀拉赤点头道:“好姑娘---!”

薛破夜摆好桌上的菜肴,正是揽月轩的几道特色菜,笑道:“兀大哥请尝尝我这酒楼的招牌菜!”

胡人虽说不上茹毛饮血,但是平日都是吃着牛羊烤肉,这江南佳肴穷极讲究,不但花样百出,那味道更是人间美味。

兀拉赤吃了几口,竖起大拇指,“好吃---好吃---!”

薛破夜微笑着点头,接着之前的话题问道:“兀大哥,你方才说的人马合一是怎么一回事?”

兀拉赤喝了口酒,才缓缓道:“马如人,一个人的马术再精,如果不能与马匹心灵相通,即使再高的马术加上再宝贵的骏马,依然无法达到马术的巅峰!”

“与马匹心灵相通?”薛破夜直冒冷汗,马匹只是畜生,即使通晓一丝人性,也只是与人亲昵一些而已,岂能达到心灵相通。

兀拉赤见他似乎有些怀疑,立刻不悦道:“好朋友不相信?”

薛破夜有些尴尬,忙摇头道:“不是不是,只是若想与马匹达到心灵相通,是否要花费巨大的精力?”

兀拉赤沉默片刻,道:“这与人一样,有些人每日都在一起,也无法互相喜爱,但是有些人却能见一面就意气相投,南人的话就是一见如故。有些马匹和主人虽然终日相处,但是也只是互相熟悉,不见得就能心灵相通。但是有些人和马却能一见如故,似乎长生天注定他们就是最好的伙伴。”又仰首喝了一大口,薛破夜很是吃惊,这烈火烧辛辣无比,兀拉赤喝起来面不改色,如同喝水,那酒量当真是恐怖得很。

兀拉赤的楚语很是生涩,好在薛破夜的分析能力奇佳,有些词眼不一定能咬字正确,但是薛破夜却也能猜测出来。

“就好像乌龙驹,还是马犊子的时候,我就和它一见如故,这些年来一直吃喝在一起,终日不离,也正是这样,我才与它心灵相通,我要做些什么动作,它都能够感应出来,配合我完成!”兀拉赤似乎很兴奋,拍着胸膛道:“我们巴尔虎特部,我的马术是最好的,即使在大草原,我也敢说我的马术无人能比!”

北胡人不似楚人谦虚谨慎,即使有本事也不敢明说,别人夸赞还要谦虚,北胡人生就争强好胜,从不服输,别人夸赞非但不会太过忸怩作态,反而很是高兴,而且胡人也不是马屁奉承,若是夸赞,那自然是被夸者有过人之处。

薛破夜看着兀拉赤自信的样子,深信不疑,诚恳道:“小弟想请兀大哥教我马术……!”想到这兀拉赤的箭术也非同凡响,连道:“……和箭术!”

没有想象中的借口推辞,兀拉赤竟然欢声道:“好,我教你,你愿意学我就教你!”落落大方,薛破夜看在眼里,更是喜欢这坦荡耿直的北胡人。

满是笑脸的兀拉赤忽然皱起眉头,薛破夜还以为他改变主意,就听他缓缓道:“只是我这乌龙驹似乎与你无法心灵相通,明日你和我去客栈选一匹宝马,和它多亲近亲近!”

薛破夜呵呵笑道:“兀大哥厚爱,小弟感激不尽。不如你先教我马术的一些基本要领,我先领会一番,不知意下如何?”

兀拉赤立刻站起来,拉着薛破夜的手,笑道:“咱们现在就去!”他力气好大,薛破夜被他生生从座位拖起来。

“这位兀大哥人不错,只是有些鲁莽!”薛破夜于是想。

当下兀拉赤拉着薛破夜出去,以乌龙驹为道具,细细讲解马术要领。

“屁股要稳,将力量压在屁股上,开始时尽量身体前倾,等到完全练实屁股,那上身就可随意动作!”兀拉赤讲的很是认真,在教导时,显得极为严肃,不苟言笑,薛破夜见他倾囊相授,毫不藏私,真是极为感动。

“屁股要与马背连在一起,那才上真正的骑手!”兀拉赤边演示,边指导:“无论是骑乘还是冲锋,一定要将马匹当成是自己的朋友,甚至是兄弟,只有你在乎它,它才会为你纵横驰骋!”

兀拉赤淳淳教导,真如一个极为负责的老师,从他的话语间,显然对马匹极为爱惜。

马匹是草原人最好的朋友,草原人自幼便是随着马匹一起成长,中原的孩童还在摇头晃脑地苦读诗书之时,草原的孩子已经骑马在草原驰骋,弯弓射箭,野性难驯。

在成长之中,中原重文,北胡重武,一文一武拉大距离,文者自然是知书达理,为各类礼仪规矩束缚,而武者强悍粗野,好斗成性,最终,一边是温顺的绵羊,另一边是凶恶的野狼。

一番基本要领讲解,兀拉赤更是做出极高高难度动作,让薛破夜看的心惊肉跳,钦佩不已。

兀拉赤更是让薛破夜自己上马试试,那马匹显然对薛破夜并没有好感,若不是兀拉赤好生抚慰,只怕要拒载了。

薛破夜照着兀拉赤的方法驾驭乌龙驹,但是毕竟生疏的紧,稍一做动作,便有摔下马的危险,虽然旁边有兀拉赤照应,但是依旧是摔了下去。

全身疼痛,但是薛破夜心里清楚,兀拉赤的马术造诣极深,是真正的大师级人物,若是学马术,兀拉赤这等马术大师是可遇不可求,今日有此机会,即便再艰难,那也是要坚持下去的。

兀拉赤对他的毅力倒颇是赞赏,不过北胡人自幼是从马上摔倒又爬起,在千百次摔倒挫折中成为优秀的马上民族,薛破夜这点小挫折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月光下,一个教一个学,偶尔传来薛破夜的惨叫以及兀拉赤的呼喝声……!

……

……

当第一缕阳光洒在大地上,薛破夜才鼻青脸肿疲惫不堪地回到酒楼。

整整一夜,薛破夜和兀拉赤就在揽月轩旁边的空地上习练马术,教他掌握各种马技,虽然初学,但是兀拉赤尽量多地传授骑马要领,不求迅速见效,至少让薛破夜心中有深刻的印象。

洗刷一番,二人吃过早饭,便要出门去客栈。

薛破夜答应兀拉赤要以三匹宝马换取五百匹丝绸,这可是重大事情,兀拉赤拉着薛破夜去选马,刚走出大门,就见一辆马车过来,奇怪之间,车上已经颤颤巍巍走下一位老者。

薛破夜疑惑之间,那老者就斜着眼睛问道:“薛破夜是这里吗?”

薛破夜皱起眉头,脑子一转,豁然省悟,老谭要自己考秀才,寻摸了一位老夫子,现在看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那位先生了。

打量一番,这老先生年近六十,须发皆白,青衫长褂,流露着一股子读书人的清高。

“在下便是薛破夜!”无奈地行了行礼,薛破夜极为郁闷。

老先生孤傲的很,斜眼看了薛破夜旁边的兀拉赤,淡淡道:“蛮邦异族,荒蛮之地,顽固不化,你怎可与这些野人纠缠在一起,糊涂糊涂!”

兀拉赤性格暴躁,岂能忍受这等言语,也顾不得老先生上了年纪,一把抓住老者的领口,喝道:“狡诈南人,你说什么?”

薛破夜本以为兀拉赤这么一喝,这老先生必定吓得屁滚尿流,谁知那先生虽然身躯几乎被兀拉赤提起来,却毫无惧色,脸上平静无比,冷笑道:“兀那蛮人,你当这样便能吓退老夫吗?蛮荒野辈,不服教化,我泱泱大楚文人,岂能被你这野人吓到。”

兀拉赤见这老者并不惧怕,也有些意外,愤怒道:“你若不是老人,我必将你撕碎!”

老者阴沉着脸,喝道:“老夫虽年事已高,但骨气依旧在,便让你这蛮人撕碎又有何妨?茹毛饮血,与禽兽无异!”再不言语,竟然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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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骨气先生】

薛破夜本对这老者颇有些厌恶,此时却是大加赞赏,想不到这老夫子竟然这样有骨气,倒是出乎意料。

在印象中,武者不畏死,但文人柔弱,只怕惜命如金,放眼杭州才子大少,就是一副贪生怕死的模样,像这样临死不惧的文人却是少见。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威武不能屈”,文人最宝贵的骨气吧!

那马车车夫见到这番情景,竟然吓得躲在车边,不敢过来。

兀拉赤脸色铁青,对于北胡人来说,最恨楚人称呼他们“蛮绑野兽”,这是赤裸裸的污蔑,从根源上轻视他们。

见兀拉赤露出杀机,薛破夜急忙道:“兀大哥,老先生失言,切莫误会!”

老者闭着眼睛冷声道:“我一字一句都深思熟虑,并无失言!”

薛破夜心中暗骂:“老家伙真是疯了,这不是自寻死路吗?兀拉赤虽然和我意气相投,但毕竟是北胡人,性格野蛮,若是真惹翻了,我只怕也是劝阻不了!”无奈道:“兀大哥,这老先生脑子有些糊涂,生病后脑子就坏了,时常胡言乱语,你可别介意!”

兀拉赤“哦”了一声,想到这样一个老者竟然毫不畏惧自己,普通人只怕是要吓昏过去,看来还真可能是脑子有病,双臂稍松,放下了老者,厌恶道:“兀拉赤是好汉子,不和病人见识!”

老者并不辩解,嘴角泛着轻蔑的微笑,满是不屑。

薛破夜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老者真是够性格,只是未免僵化了些,若真被兀拉赤错手杀死,自己可真没法子向老谭交代。

兀拉赤拉着薛破夜的手,道:“好朋友,咱们不要理会,走!”

薛破夜看了老者一眼,见他如泰山一样静静站立,虽然有些佝偻,却岿然不动,无奈地苦笑道:“兀大哥,小弟今日只怕是去不了了。”

兀拉赤奇道:“为何?”

薛破夜苦笑着并不回答,高声叫道:“胡三在不在?”

片刻,萧品石飞步过来,道:“大哥,胡三照顾母亲,还未过来,只怕还有一些时候才能过来!”

薛破夜指了指兀拉赤,道:“你陪兀大哥去客栈,兀大哥交给你三匹马,你到时和胡三商量一番,让他帮助兜卖出去,不可少于二千六百两,然后购买五百匹上等丝绸交给兀大哥!”

萧品石有些糊涂,不明所以,薛破夜又说了一遍,才点头道:“大哥放心,我一定办好!”

兀拉赤有些失望道:“好朋友不去选好马?”

薛破夜摇头笑道:“今日不成,改日吧。这卖马买丝绸倒是需要花费几日,兀大哥只怕还要在杭州住几日!”

兀拉赤沉默片刻,咧嘴笑道:“好朋友,我去帮你选一匹好马!”也不等薛破夜回答,摘下牛皮袋,大步前行,仰首喝了一大口。

眼见兀拉赤带着萧品石乘马而去,薛破夜摇了摇头,再去看那老者,只见那双有些迷糊的眼睛竟然凝视着自己,眼睛里神色古怪,看的薛破夜浑身发毛。

“老先生请进!”毕竟是老谭安排的夫子,薛破夜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请。

老者咳嗽两声,那车夫急忙从车内抱出一摞书籍来,放在老者身边,尔后又回到车中,双手捧着一件东西出来,薛破夜仔细看去,见那东西似乎是一幅画卷,车夫横捧在手,恭敬无比。

车夫将画卷恭敬捧到老者身边,老者接过,脸上也是恭敬无比,转向薛破夜,伸过画卷,正色道:“祭祖师!”

薛破夜冷汗直冒,这老夫子究竟想做什么啊?

老者见薛破夜不动,声音提高:“祭祖师!”

薛破夜疑惑地接过画卷,正要打开,刚巧老宋这时候过来,见到这番情景,忙上前按住薛破夜的手,使了个眼色,示意薛破夜到一旁说话。

走到一边,老先生依然一脸平静,在酒楼门前静静站住。

“掌柜的,这是你请的先生?”老宋直接问道。

薛破夜只得点头含糊道:“唔……恩……!”

老宋又问:“先生是过来教掌柜学书?”

薛破夜只得点了点头。

老宋皱起眉头,看了薛破夜手中的画卷,终于道:“掌柜的,尊师入堂,便要办拜师礼。”指着他手中画卷道:“若是我没猜错,这是孔圣人的画像,掌柜的需要请入店中,设摊摆案,焚香叩拜,若是孔圣人的画像没有请进去,先生是不进去的!”

薛破夜皱起眉头,想到古代要是拜师入门确实有那拜师礼,这事今日竟然到了自己的头上,沉默片刻,见那老先生岿然而立,孱弱的身子时不时晃动,摆手道:“老宋,快去设摊摆案,说不得,咱也要行拜师礼了!”

老宋连忙点头,忽然问:“掌柜的准备考秀才?”

薛破夜呵呵一笑,摆手道:“去吧去吧!”

老宋急忙回去,召唤众人一齐设摊摆案。

三楼有一间大房子,作为学书之地,孔子的画卷便要挂在房内,而香案摆在画像之下,烧香敬果,摆案列坛。

一切办好,在老宋的解释下,薛破夜请进老先生,上位行礼。

“老夫受谭大人委托,登门施教,不求名,不求利,只望你洁身自好,饱读圣贤书,求的功名,然后为国尽忠!”等到众人出去,静坐下来,老者端坐在大椅子上,看着站立在身前的薛破夜正色道。

薛破夜受了老谭的嘱托,习读诗书,见老夫子说话,只得称是。

既然混迹在大楚,通晓些这个时代的礼仪诗经也不是什么坏事,看这老先生性格清高,正气凛然,想来也是一个很有学问的长者。

见薛破夜恭敬的很,一直阴沉着脸的老夫子才略显宽色,但声音依旧严肃:“既然拜了我这师傅,老夫自然倾囊相授。四书五经礼义廉耻自然是重中之重,那山川大陆,人物故事,天文地理,老夫自然也会知道多少传授多少。”

薛破夜心中暗道:“原来这老先生知道的不少!”

“以后每日从辰时开始,至午时止,授你诗书,风雨不断!”老先生的声音不容商量,坚定异常。

薛破夜暗暗叫苦,前世因为有一个教师父亲,曾经被强制性地终日混迹书海,想不到穿越到这个时代,又要经受如此煎熬。

老谭手段恶劣,自己若是不从命,他有的是治自己的法子。

“夫子,您看我这酒楼每日人来人往,只怕我没那么多时间,好歹我还要照应着酒楼不是。您看能不能减些时辰?”薛破夜尽量做出恭敬之色,露出人畜无害的微笑,谦恭地道。

老夫子面不改色,只淡淡道:“不能按时受教,那便是我教导无方,老夫自会在圣人面前谢罪!”

薛破夜无语,奶奶的,老家伙是在威胁吗?

老夫子拿起案上的一本书籍,翻开了第一页,缓缓道:“今日我们先讲虞书,尧典篇……对了,老夫姓韩,名墨庄,号道悟。”顿了顿,又道:“老夫曾在翰林院办差,如今已是告老还乡,恬居杭州,得谭大人托付,前来授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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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黄金狮】

薛破夜想不到这位韩夫子还是大有来头,既然曾经在翰林院办差,那学识自然不浅。

“夫子,今日便开始授课?”薛破夜有些吃惊,还道今日拜师行礼,将一些繁文缛节做完就是,想不到这韩墨庄却如此性急,今日就开讲。

韩墨庄平静地道:“一寸光阴一寸金,就你我来说,都浪费不起时日。”示意薛破夜坐下,开讲道:“昔在帝尧,聪明文思,光宅天下,将逊于位,让于虞尧,作《尧典》,曰若稽古帝尧……!”

薛破夜听得头大,苦着脸,无可奈何。

好在韩墨庄也算得上是位良师,不骄不躁,悉心教导,薛破夜不明白的地方,再三讲解,直到薛破夜明白为止。

楼下已是人声鼎沸,品香阁姐儿的歌声隐隐传上楼来,但韩墨庄竟似没有听到,淳淳教导,薛破夜看在眼里,对这韩墨庄的人品倒是极为赞佩。

中间休息时刻,薛破夜令人奉上茶水,交代老宋好好照顾店面。

见到薛破夜在韩墨庄面前极为老实,老宋心内颇是好笑,暗暗嘀咕:“掌柜这样的人物竟然对这老先生服服帖帖,真是一物降一物。”

薛破夜也有些疑惑,面对位居高官的老谭,倒没有什么害怕畏惧之感,但是面对这花甲之年的老先生,却颇有些顾及,也许是因为韩墨庄那种清高的傲气,那股子读书人的骨气在作怪。

《尧典篇》是《尚书》首篇,也是《四书》开始,作为入门篇,韩墨庄讲解的极为仔细。

到正午时刻,今日的课程才算授完,薛破夜一身冷汗,这古代书经果然深奥,就那些吊文拽词,已经让人费尽心力。

本要留下韩墨庄吃完午饭再走,但是韩墨庄严词拒绝,回到停在外面等候的马车上,乘车而去,临走前,却是交代薛破夜要自己多多研读。

到了后院,却见小灵仙正在房里给几个孩子讲故事,瞧孩子们的摸样,似乎沉浸其中。

吃过午饭,薛破夜在院子里将劈空拳练习了一遍,刚洗刷完毕,萧品石就回来,有些兴奋道:“大哥,胡人的马匹果然健壮,都是好马!”

薛破夜点头道:“他们自幼与马为伍,将马匹当作自己的兄弟,照顾得极好,不似咱们将马匹只是当牲畜。”

萧品石搓着手,似乎很羡慕,道:“大哥,等以后咱们有银子了,我也想弄一匹好马做兄弟。”

薛破夜知他心思,上前拍了拍他肩膀,柔声道:“放心,大哥必定会给你买一匹好马。”

萧品石感激地点了点头。

曾经只是在百善坊苦熬日子,每日为了温饱而四处奔波,但在大哥的领导下,如今非但衣食无忧,而且生活水平急剧升高,曾经看着那些骑着高头大马的阔少就极为艳羡,但是那时明白,拥有一匹好马只是无法实现的梦想而已,但是如今这个愿望却极有可能实现。

薛破夜又问:“品石,你很喜欢马匹?”

萧品石用力点了点头,“大哥,以前看着别人骑马,我就非常羡慕,只想有一天自己也能拥有一匹属于自己的好马。”

薛破夜摸了摸鼻子,点头道:“好,品石,你有这个心,做大哥的给你记住,终有一日,大哥会给你一片宽广大地,让你纵情驰骋。”

萧品石对这话深信不疑,如今在揽月轩众人的眼中,薛破夜可说是无所不能,憨憨直笑,忽然道:“对了,大哥,那兀大哥已经带来了马匹,好像还准备送给你一匹。”

薛破夜忙道:“兀大哥来了?”快步出去。

走出酒楼,来到酒楼旁边不远的空地,只见兀拉赤正骑着乌龙驹,来回溜达,不远处却有四匹骏马,其中三匹挤在一起,显得极为亲昵,却有一匹骏马孤单地站在一旁,显得极为雅静。

那孤单骏马通体黄毛,毛发甚厚,而且身架似乎也比其他几匹骏马高些,时不时扬起马头,颇有些高傲之气。

“好朋友,哈哈,快些来……!”见到薛破夜,兀拉赤欢声叫道。

薛破夜含笑过去,大声道:“兀大哥,果然都是好马,真叫小弟大开眼界了,咱们大楚还真是难寻这样的良驹。”

兀拉赤得意道:“这都是我们族里的好马,我们巴尔虎特的骏马是整个草原上最强健的,”

对于这种自信,薛破夜只是一笑对之。

兀拉赤翻身下马,拉了薛破夜的手,走到哪几匹骏马前面,哈哈笑道:“好朋友,你看,这些马匹你可喜欢?”

薛破夜点头道:“个个都是万众挑一的良驹,小弟很是喜欢。”指着那匹黄毛骏马问道:“兀大哥,那匹马倒是有些怪,似乎很不合群。”

兀拉赤哈哈笑道:“好朋友真是好眼光,这匹马叫黄金狮,在马犊子的时候就很是特别。这马匹都喜群居,但是这黄金狮却极为怪异,从不合群,有其它马匹靠近,它便发威赶走,它的四蹄坚硬如铁,不少马匹都伤在它的蹄下。”

“黄金狮?”薛破夜笑道:“好威风的名字。”看那骏马,见它鬓毛果然比普通的马匹要厚实许多,马头摇晃之间,鬓毛纷飞,真有几分狮子的霸气,暗道:“莫不是这黄金狮的母亲真和狮子发生过关系?又或者被狮子强奸过?”这念头极为*,想一想便过去了。

“好朋友,这是我特地为你选的马匹,不知你可喜欢?”兀拉赤指着黄金狮高声问道。

薛破夜忙感激道:“兀大哥的礼物太重,小弟实在不敢领受!”

兀拉赤沉下脸,不悦道:“咱们胡人不轻易交朋友,若是交了朋友,那就是坦诚相见,便是性命也可交托,更何况一匹宝马而已。”

薛破夜见他一脸坦诚,若是真不收受,那倒是有些隔膜了,当即谢道:“那小弟便谢过兀大哥了!”

兀拉赤这才重现欢颜,道:“不过这黄金狮的性子烈的很,别看它现在很是老实,若是惹怒,一般人还是收服不了它。你先去试试,若是能驯服,那便说明它与你有缘,它找到了主人。若是驯服不了,这里还有几匹骏马,你可随意选一匹,这几匹骏马极好驯服。”

薛破夜看过不少电影,知道那些极难驯服的骏马才是真正的马中之龙,想昔日的赤兔的卢龙骧,无一不是马中之龙,也没有一匹不是难驯之马。

走向黄金狮,还未靠近,黄金狮便焦躁起来,鼻中气息渐浓,那双大眼似乎带着敌意看向薛破夜,四蹄来回走动,完全没有了先前的冷静。

薛破夜呵呵笑着,轻声道:“黄金狮啊黄金狮,你的主人来了,还不快快俯身迎接!”

他靠近黄金狮,伸出手,便要抚摸,那黄金狮嘶吼一声,两只前蹄豁然踢向薛破夜,薛破夜吃了一惊,那两踢速度极快,只得向后闪躲,黄金狮整个身躯如同猎豹一样向前一撞,竟然撞在薛破夜的肩头上,薛破夜身体后仰,跌倒在地,害怕黄金狮冲上,滚了两滚才爬起来,已是狼狈不堪。

兀拉赤惊道:“好朋友,你没事吧?可伤着了!”快步上前,竟然拽住马头,喝道:“好大的胆子,竟敢伤我好朋友!”他力气果然极大,黄金狮拼命挣扎,竟然一时没有挣开。

薛破夜忙道:“兀大哥,我没事,你放手,你放手,别伤了它!”

兀拉赤见薛破夜站起身来,看起来并没受伤,这才松手,黄金狮高声嘶鸣,似乎很是不满。

薛破夜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笑道:“就像兀大哥所说,马如人,有本事的人都有几分性格,这黄金狮性子刚烈,不服人骑,那自然也是有本事的宝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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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收服宝驹】

兀拉赤拍手道:“好朋友说得好,这宝马如人,若是轻轻松松便让人骑乘,即使脚力再好,那也是普通的骏马了。这黄金狮却是宝马,脚力非但奇快,耐力十足,而且胆子极大,在草原时,曾经生生踢死两头野狼!”

薛破夜对黄金狮更生好感,道:“兀大哥,小弟便要这匹黄金狮,无论如何,我也是要驯服它的。”

兀拉赤竖起大拇指,赞道:“好朋友,见到困难不畏惧,还敢面对,这才是好汉子!”

薛破夜淡淡一笑,眯着眼看了看烦躁不安的黄金狮,长舒一口气,忽然飞奔起来,如闪电般冲向黄金狮,在兀拉赤的惊讶中,已经翻身上了马背。

兀拉赤昨夜教导了各类马术,上马这一绝技却也解释多次,薛破夜牢记心中,此时瞬间冲上,黄金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却被他骑到了背上。

黄金狮第二反应极快,见到背上有人,立刻跳跃起来,原地转圈,发起狂来。

薛破夜咬紧牙关,双手紧抱黄金狮的脖子,身体随着黄金狮的跳跃颠簸翻腾,自是很是难看。

兀拉赤先是惊讶万分,但片刻间就露出赞赏之色,连连点头,一面赞叹,一面做好准备,一等薛破夜又危险,便要出手相救。

黄金狮跳跃的越来越急,而薛破夜的身体是不是漂浮在半空中,随时有被抛开的危险。

黄金狮的体力似乎极佳,翻腾跳跃许久,竟然没有丝毫疲态,反是薛破夜却已经憋红了脸,全身汗流浃背。

又是一声长嘶,黄金狮一个高难度跳跃,薛破夜身子如同纸鸢一样飘了出去,“哎哟”叫了一声,重重摔在地上。

兀拉赤叫了声“好朋友”,便要上去,却见薛破夜已经站起,就像发了疯一样,再次冲向黄金狮,又翻了上去。

兀拉赤点了点头,鼓起掌来。

那黄金狮没想到这鸟人竟然这样死缠烂打,还以为一下子应该将薛破夜摔得差不多,不想这人是属无赖的,又骑在自己身上,不得不再次腾跳。

薛破夜一心要驯服黄金狮,这种良驹可遇而不可求,今日有幸遇见,兀拉赤豪迈大方,出手相送,无论如何也要搞定。

不过片刻,又被黄金狮抛开。

薛破夜感觉浑身剧痛,酸软无力,这黄金狮果然是厉害,咬紧牙关,坚持着再次冲上。

几番纠缠,黄金狮虽然体力充沛,但连番折腾,已经气力衰竭,几次想踢死背上的鸟人,谁知他却如泥鳅一样圆滑,愣是被他折腾下来,脖子被他弄得极为难受。

当薛破夜感觉已经无力再坚持时,黄金狮也静了下来,软倒在地。

若不仔细去看,是无法发现黄金狮的双眼竟然流出了眼泪。

……

……

薛破夜靠在椅子上,筋疲力尽,兀拉赤笑呵呵地看着他,竖起大拇指:“好朋友,兀拉赤佩服你,黄金狮竟然被你驯服,我真是高兴!”

薛破夜有气无力地笑道:“兀大哥,小弟还要多谢你赠马呢。”

兀拉赤正色道:“你今日一番辛苦,算是让黄金狮接纳了你,但是要想亲密无间,还需要花费许多时间,只有经常在一起,才能心灵相通。”

薛破夜用力地点头:“兀大哥,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它当成最好的朋友,一起面对各种艰苦困难,人不弃马,马步离人!”

兀拉赤这才欣慰地点了点头。

薛破夜已经吩咐胡三出去寻找马匹买主,这类健壮胡马,在大楚极受欢迎,想来客户倒是好找。

两人说了一会子话,酒楼人来人往极为喧闹,便骑马出门兜风。

鸿雁塔旁边是一片宽广的树林,枝繁叶茂,林中却有不少宽阔的道路,两人骑马并行,走在林中小道上。

阵阵清风吹来,林中满是清鲜的气息。

“这个塔我在草原也听说过!”兀拉赤指着不远处高高耸立的鸿雁塔道:“听说这塔是为了祭奠曾经的将军们,他们宁死不降,最后全部战死,我们很是佩服。”

薛破夜点了点头,道:“文官死谏,武将死战,他们是尽了自己的本份。”

兀拉赤念道:“文官死谏,武将死战……,好朋友,你这话说得好,咱们草原人就是宁可战死,也不会屈辱投降。”

薛破夜对这句话却不以为然,即使再凶狠的人,死到临头也会畏惧,北胡人虽然凶残霸蛮,胆子极大,但还没修炼到毫不畏死的地步。

不过兀拉赤倒是一个不怕死的人。

薛破夜笑了笑,问道:“兀大哥是否也曾与我大楚……嘿嘿,不说也罢!”

兀拉赤脑子并不笨,看薛破夜样子,皱眉道:“好朋友,你是不是想问我有没有和你们楚人打过仗?”

薛破夜暗暗佩服兀拉赤的反应,他外表看起来粗狂强壮,想不到脑子却也精明。

薛破夜呵呵一笑,微微点了点头。

兀拉赤沉默片刻,终于道:“六年前,我们巴尔虎特部被汗王征调,和你们大楚打过仗,还杀了三个楚兵!”转向薛破夜,沉声问道:“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做朋友了?”

薛破夜叹了口气,道:“兀大哥,咱们一天是朋友,那一辈子就是朋友。”

兀拉赤露出笑意,拍了拍薛破夜肩膀,道:“好朋友,楚人很少有你这样的好汉子,我愿意和你做朋友,永不背叛!”

薛破夜脸上露出惆怅之色,道:“兀大哥,我也愿意和你作朋友,永不背叛。北胡与我大楚相争,无非是双方首领的意思,咱们平常老百姓,自然都希望做成好朋友,好好地过日子!”

兀拉赤并没回答,不置可否,便在此时,一只乌鸦的叫声响起,兀拉赤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取下了肩上的金弓,从背后的箭囊取出一支利箭,搭建拉弓,直射出去,那乌鸦叫声“嘎”第一声歇止,远处的树上落下一支鸟来。

他这一*作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几乎每一个动作都有其作用,而且极为简单,没有复杂多余的动作。

薛破夜拍手道:“兀大哥好手段,这手箭术,只怕少有人及!”

兀拉赤收起金弓,哈哈笑道:“好朋友用心学,自然也会学会。”有些感叹道:“即使再艰难,我也要学成五箭连珠!”

薛破夜一寒,想不到他还将这岔记在心里。

“兀大哥若是不嫌弃,可否教小弟箭术?”

兀拉赤笑道:“好朋友,你想学箭术自然好,可是我这金弓你是拉不开的,你需要重新做支弓箭才可!”

薛破夜点头道:“那是自然!”瞅了瞅兀拉赤肩头的金弓,纳闷道:“兀大哥这金弓很重吗?”

兀拉赤从肩头取下金弓,单手递了过来,薛破夜忙伸手去接,孰知这金弓极为粗重,刚接过来,险些摔落在地,两手用力抓住,入手感觉坚硬得很,仔细看了看,原来这金弓只是外面涂了金漆,里面却是一种黑色的木头。

不过弓弦却极为奇特,银白色的豹筋结实无比,薛破夜用手碰了碰,入手冰凉,拉了拉,纹丝不动,用尽全力,也只拉开半分。

有些尴尬地递回金弓,薛破夜吐了吐舌头道:“兀大哥,这金弓真是沉重!”

兀拉赤得意道:“这是五百石的弓,很难拉开,普通人只是用百石之弓而已。”

薛破夜惊骇道:“五百石?”怪不得自己拉弓竟然纹丝不动,以此看来,兀拉赤的力气果然是大的惊人。

兀拉赤道:“今日我先给你讲讲箭术的起步,咱们慢慢学习。说到底,马术与箭术我也只能将经验传授你,至于能否练得精要,却是要靠你自己了。”

薛破夜抱拳感激道:“兀大哥传授之恩,小弟没齿难忘。”

兀拉赤说做便做,当下就开始细说箭术要领,时不时地以金弓为道具传授,薛破夜悉心聆听,牢记心头,不敢忘记。

两人走到头,又掉转马头回走。

薛破夜偶有不明白的地方,悉心请教,兀拉赤孜孜不倦教导,让薛破夜获益匪浅,心内感激不已,只觉得这兀拉赤果然是性情中人,重情重义,很是庆幸结交了这样一个朋友。

第五十八章 【恐吓与威胁】

两人一教一学,都很是用心,乌龙驹和黄金狮齐头并进,这两匹都是马中之龙,气势不凡。

两人沉浸在箭术中,若非老宋叫喊,只怕还要继续下去。

抬头看,只见老宋正向这边奔来,招手呼唤,口中高叫道:“掌柜的,了不得了,掌柜的,了不得了……!”

薛破夜皱起眉头,催马上前,沉声道:“出了何事?为何如此惊慌?”

老宋擦了擦额头的汗,一脸惊慌,喘着粗气道:“掌柜……掌柜的,卢家找上门来了!”

薛破夜奇道:“卢家?”

“就是杭州首富的卢家!”老宋焦急道:“他们找上门来,客人们都被吓跑了!”

薛破夜更是好奇,不解道:“咱们和卢家没有结下梁子啊?他们过来做什么?”虽然逼迫卢家二少爷写下了四百两银子的欠据,可是那二少爷只怕还不知道自己便是揽月轩的主人吧。

兀拉赤满面怒色,喝道:“有人闹事,好朋友,咱们快回去!”

薛破夜拉着老宋上马,催马回赶,片刻间就见到揽月轩,只见门前正围着一群人,不少客人正纷纷离开。

薛破夜怒火中烧,日你奶奶,惹事惹到老子头上,这事可不能善了。

飞驰到揽月轩前,两人下了马来,老宋牵马退下,薛破夜快步过去,阴沉着脸。

只见围在门前的却是十多名身着青衣,貌似家丁的家伙,每人拎着一根木棍,气势嚣张,趾高气扬。

靠近大门处,一个紫色锦衣的中年人端坐其上,头戴一顶蓝帽,肥胖如猪,脖子粗大,正翘着二郎腿,一副嚣张跋扈的姿态。

屋内,月竹正说着好话,萧品石等人站在后面,义愤填膺。

“不用多说,这事你是做不了主,等你们家掌柜的回来再说,你去倒杯茶过来给我簌簌口!”胖子趾高气扬地道,声音很是猖狂。

薛破夜背负双手,悠然道:“她做不了主,我能做得了主吧!”缓缓上前,如同煞神一样的兀拉赤紧随其后。

听到声音,众人目光都转过来,月竹见到薛破夜,眼睛一红,走了过来,声音哽咽:“破夜哥哥……他们……!”薛破夜微笑着,伸手理了理她额前的头发,柔声道:“你去后院看好小灵仙和孩子们,这里交给我!”

月竹担忧道:“可是……!”

薛破夜将手放在嘴边,“嘘”了一下,笑道:“快去!”

月竹点了点头,乖巧地去了后院。

萧品石走了过来,萧品石低声道:“大哥,他们是来闹事的,客人们都被吓走了!”

那胖子见到薛破夜过来,倒也不怎么在乎,可是见到薛破夜身边的兀拉赤,神色变了变,身体不由自主坐正了些。

薛破夜缓步走到胖子面前,淡淡问道:“阁下是谁?是来揽月轩找事的吗?”

虽说兀拉赤外形强壮,很有压迫力,但是胖子毕竟带了十几个人来,盛气凌人道:“你是掌柜?”

薛破夜含笑道:“不错,未请教?”

“我是卢府管家,也姓卢,这是老爷的赐姓!”胖子得意洋洋地道:“听说樊家村的蔬菜都被你收了过来,这不是和我们卢家做对吗?今日你得给个交代,否则你这酒楼也不用开了!”

他说话猖狂无比,完全不讲薛破夜放在眼里。

薛破夜示意萧品石端来两张椅子,和兀拉赤一起坐下,摸着鼻子悠然道:“樊家村的蔬菜?哦,我想起来了,不错,揽月轩现在用的蔬菜便是樊家村的。”

卢管家打量着薛破夜,阴阳怪气地道:“你承认就好。你知不知道,樊家村的蔬菜以前都是送到我们汇源阁的,你横插一杠,将蔬菜抢过来,我们汇源阁可是大大的受害,你看是不是该交代一番啊?”

薛破夜也翘起二郎腿,吊儿郎当地道:“这位看起来很吊的管家,你说蔬菜是我抢来的,这可大大不对。樊家村自愿将蔬菜卖给我揽月轩,这是他们的自由,他们想卖,难道我还不收?我辈商户,应该团结人民群众,互相支持才是。”

卢管家一翻白眼,恶狠狠地道:“听你话的意思,莫非你还有理不成?”

薛破夜冷笑道:“有无道理我不知道,不过我收我的菜,和你们卢家没有半毛钱关系。”

卢管家霍然站起,喝道:“你敢这样和我说话?你可知道和我卢家作对的后果?”

他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薛破夜身后的萧品石憋红了脸,攥紧了拳头,坐在一边的兀拉赤更是圆睁双目,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腰间的弯刀。

薛破夜摆了摆手,示意几人稍安勿躁,悠然道:“卢家?哪个卢家?”

这话虽然淡淡一问,却极尽讽刺,卢家在杭州的地位崇高,大街小巷可说无人不知,至于大小商人更是耳熟能详,薛破夜这样一说,自是将卢家不放在眼里了。

那卢管家平日威风八面,如何受得这等奚落,火冒三丈,指着薛破夜叫道:“看来你这酒楼是不想做了,竟敢和我这样说话。”他身边众青衣家丁都握紧木棍,虎视眈眈,直待卢管家一声令下,便要蜂拥扑上。

薛破夜镇定自若,含笑道:“卢管家今日带着这么多人上门,个个拿着木棍,莫非一言不合还想砸店打人?”

卢管家冷冷道:“若是不识好歹,也说不得会发生些事情了!”

薛破夜淡然道:“如何才算识好歹呢?”

卢管家嘴角浮现诡异的笑容,缓缓地坐了下去,四周打量了揽月轩一番,终于道:“薛掌柜,我家二奶奶有句话让我带给你,你这揽月轩多少银子能买,给回个话!”

薛破夜豁然省悟,看来卢家这次来人,蔬菜之争无非是借口而已,真正的目的却是想将揽月轩收购,想来揽月轩近期声名大噪,生意兴隆,卢家立刻生起窥欲之心。

薛破夜哈哈笑了起来,悠然道:“原来你们卢家看上了揽月轩?好说好说,不知道二奶奶出多少钱买我这楼子啊?”

话一出口,旁边萧品石一怔,大哥说这话,难道真的要将耗费心思刚刚起步的揽月轩给卖了?

卢管家听薛破夜的口气似乎有卖楼的意思,阴沉的脸这才和缓下来,声音也平和些:“薛掌柜果然明事理,你放心,只要你答应将这揽月轩卖给我们卢家,我们卢家肯定不会亏待了你。”

薛破夜摸着鼻子,懒洋洋地道:“卢管家,你们二奶奶让你过来买楼,也没让你带个价钱来?”

“价钱?”卢管家怔了一下,立刻道:“放心,咱们卢家买你这酒楼不过是九年一毛而已,银子自然不会少!”沉默了片刻,道:“一千五百两银子怎么样?”

这可是薛破夜盘下揽月轩的两倍银子。

不过往日的揽月轩自然不可与现在的揽月轩同日而语,薛破夜已经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卢管家,似乎笑的说不出话来。

卢管家看着薛破夜一副耻笑的摸样,脸色发青,沉了下去,冷声道:“薛掌柜的意思是嫌银子少?”

“不是嫌少!”薛破夜悠然道:“你那一千五百两银子连个招牌都买不走,还想买我的揽月轩,这玩笑可开大了!”

卢管家压住怒火,沉声道:“你想要多少?”

第五十九章 【关门打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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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破夜嘿嘿笑道:“咱们还是别说银子了,你们卢家若真想要我这揽月轩,用西湖旁边的汇源阁来换!”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但是卢家众人听到,个个面露忿色,摇晃着手里的木棒,都想一棒子闷在薛破夜的头上。

“薛掌柜,你这话不是说笑吧?”卢管家眯着眼,一副你要倒霉的姿态,“卢家的名声你不会不知道吧?你说这样的话,就不怕二奶奶怪罪?”

薛破夜悠然道:“这是我开的价码,与知不知道卢家的名声毫无干系。想要我的揽月轩,就拿汇源阁来换,不想要,那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各做各的生意!”

这番话说完,萧品石才松了口气。

兀拉赤一直静静坐在椅子上,大手摸着弯刀,不动声色。

卢管家见薛破夜说话毫不留情面,连自己堂堂卢家大管家竟也不放在眼里,声音立刻硬了起来,冷声道:“叫你一声掌柜的是给你小子面子,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咱们卢家在杭州城动动指头,整个杭州也要抖三抖,你一个小开酒楼的,也敢这样无理。”

薛破夜冷笑道:“咱一个小开酒楼的毕竟是个掌柜,比那些见人便咬的走狗可要强多了吧!”

卢管家听到这话,再也忍耐不住,抢过旁边家丁的木棍,照头直向薛破夜打了下来。

卢家的人平日横蛮惯了,在杭州这块地方可以说是横着走,作为奴才的老大,卢管家也生就一副骄横的脾性,先前为了收购揽月轩,还强压着怒火,给了薛破夜几分面子,此时薛破夜出言讥讽,自然按捺不住,手中木棍夹着呼呼风声直击而下,这一下用了全力,只望一棍子将薛破夜打趴下,在气势上镇住对方,那么这酒楼对方也就不敢不卖了。

这一招卢管家用了无数次,打趴了无数人,洋洋自得,却听“砰”的一声,木棍却打在椅子上,坐在椅子上的薛破夜却没了踪迹。

惊骇间,听到薛破夜那阴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奶奶的,敢来我这里砸场子!”一道铁拳挥舞过来。

薛破夜心知这些鸟人今日来此,若是不卖了酒楼,只怕难以善罢甘休,所谓擒贼先擒王,无论如何,先将这肥胖的卢管家给制住才行,见到木棍打来,毫不犹豫地闪开,施展劈空拳中的一招“千钧碎石”,狠狠地打在了卢管家的脸上。

卢管家“哎哟”叫了一声,翻倒在地。

在所有人震撼的还没反应过来之时,薛破夜已经夺下卢管家的木棍,照着他的头上一棒子砸了下去,顿时头破血流,卢管家哭喊着:“流血了,流血了!”

众家丁此时反应过来,平时仗势欺人惯了,哪里容得薛破夜发威,十几根木棍举起,蜂拥冲上,有几根木棍已经临头向薛破夜打了下来。

薛破夜虽然学了劈空拳,毕竟刚刚习练,还不纯熟,几支木棍打来,只能闪躲,身体后撤,手中的木棍挥起迎上,两支木棍“哐当”一声交击,感觉虎口有些发麻,那家丁的力气倒是不小。

见到薛破夜出手,萧品石再不犹豫,提了椅子冲上前去,还在揽月轩的客人急忙躲了起来,怕伤及无辜,打到了自己。

兀拉赤狂喝一声,冲上前去,掐住一名家丁的脖子,硬生生地举了起来,那家丁手中木棍落地,身体悬空,拼命挣扎。

双方大打出手,卢管家一时没有爬起来,众人没有注意到,踩踏在他身上,痛得他龇牙咧嘴,惨叫连连。

后院一阵响动,只见老宋领着老胡等几个厨子,手中举着菜刀,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薛破夜很是欣慰,在自己的培养下,揽月轩的人果然生猛。

卢家的人在杭州向来威风,由于势力大,极少遇到抵抗,更不要说有人反头痛打,不想今日这揽月轩的人却都如发疯一般,真是大出所料。

先前还仗着人多势众,本想好好欺负一番,此时揽月轩却也有近十人,个个生猛,其中还有一个强悍凶猛的北胡人,心里就有些发虚。

兀拉赤力量奇大,样貌凶恶,卢家的人不要说动手,只见他样容就全身发软,不费多少功夫,兀拉赤就将三名家丁打的鼻青脸肿,形如猪头,瘫倒在地,哀叫连连。

薛破夜前世还真的打过群架,此时动起手来,没有半丝畏惧,反而生出许多往日的情感来,虽然也被家丁木棍打了几下,身上隐隐作痛,但是手底下却毫不含糊,那些家丁也是没有章法的胡挥乱打,平日只是借着人多欺辱别人,却实在没有薛破夜这般凌厉。

棍棒之下,桌椅难免倒霉,薛破夜却毫不在意,今日先给卢家一点教训,至少告诫他们“揽月轩”可不是任意随人欺负的主。

打倒一名家丁,见到卢管家抱着脑袋缩着身子在地上叫喊,薛破夜走了过去,拉住他的腿,硬生生地从人群里拖了出去。

“薛……薛掌柜的……你饶命啊……不敢了……不敢了……!”见到薛破夜一脸阴冷地拖着自己,卢管家乞求道:“这楼我们……我们不买了……!”

薛破夜一脚踩在他的胸口,冷笑道:“奶奶的,也不长眼睛,我揽月轩也是你们动手的地方?还不快叫他们住手!”

卢管家哭丧着脸,高声喊叫:“都住手,都住手!”

卢家众人见卢管家被制,连呼住手,不敢再打,都退缩住手,揽月轩众人趁机又放倒几个。

薛破夜嘿嘿笑道:“兄弟们,先停了手吧,可别为这些杂狗打疼了自己的手!”

兀拉赤将一名家丁举起扔了出去,这才住了手,大踏步过来,拔出腰间的弯刀,霍然对准了卢管家的脖子,恶狠狠地道:“谁敢再动手,我割断他的脖子。”

卢管家暗叫倒霉,想不到揽月轩的人竟然如此凶恶,更想不到他们有个不要命的北胡朋友,早知如此,无论如何自己也不会带人过来的,那冰冷的刀锋贴着脖子,随时都能将自己的咽喉割断,全身冷汗直冒,颤声道:“爷……爷爷,饶……饶命啊,不打了……不打了……!”

薛破夜冷笑道:“先不和你说其他的,老子问你,你带人来我揽月轩,吓走了不少客人,损失巨大,还有酒楼的桌椅,这些该如何赔偿?”说完,脚下用力踩了踩。

卢管家胸口被踩,脖子上驾着弯刀,几乎透不过气来,连声道:“我赔……我赔……!”

萧品石和老宋等人也停了手,个个鼻青脸肿,那边卢家家丁更是惨不忍睹,七八个已经是头破血流,在地上挣扎翻滚,余人不是鼻青脸肿就是手脚折断。

见卢管家这边已经气弱,薛破夜肚子里的火才松了些。

好不容易才将揽月轩经营成这样,其他人上门闹事倒也罢了,这卢家却是万万不行,这是自己目前生存的保证,也是跟随自己的众人吃饭的基础,岂能由人来放肆。

“你倒是说说看,怎么个赔法啊?”薛破夜挑着嘴角淡淡问道。

卢管家无奈地道:“薛……薛掌柜开价……!”

薛破夜冷声道:“好,那我就开价了,都给我脱了衣服,穿条裤衩从揽月轩走回去。我给你们留裤衩,也算给你们留了颜面,下次再来,可别怪我连那玩意也不给你们留。”

卢管家还没说话,其他家丁已经是面面相觑,这薛掌柜也是在太狠毒了吧,竟然让我们光着身子离开,都可怜巴巴地看着卢管家,只望他有些骨气,硬顶下去。

卢管家只愣了一下,就毫不犹豫的答应:“好好,快,都给我把衣服脱了!”他不敢不答应,如同巨兽一样的兀拉赤正冷冷地看着自己,只怕自己说个“不”字,那冰冷的刀锋就要划开自己的脖子,北胡人凶残野蛮,卢管家可是深信不疑。

众家丁都红着脸,毕竟都是人,羞耻心还是有一些,不过卢管家是顶头上司,以后若想在卢府混下去,卢管家可是不能得罪的,就算不想混,今日坚决不脱,日后卢管家必定会带人来找麻烦。

犹豫之中,萧品石已经喝道:“还不脱!”拉过一名家丁,便要强制脱衣服,那家丁无奈道:“我……我自己来……!”硬着头皮脱下了衣服,只留一条裤衩,不过这家丁还有些癖好,竟然是一条红色的裤衩。

有第一个,自然有第二个,家丁们垂着头,脱下的衣服堆在一起,就连那些在地上躺着挣扎的,也被同伴帮忙脱了衣裤,只留一条裤衩。

不少人竟然还穿着小肚兜,很是雷人。

家丁们唉声叹气,对于他们来说,今天实在不是一个好日子。

第六十章 【光着屁股滚出去】

家丁们挤在一起,前面堆满了脱下的衣服。

薛破夜心内暗暗好笑,瞪着卢管家喝道:“你还不脱?”

卢管家眼睛斜了斜,看了看兀拉赤的弯刀,薛破夜向兀拉赤笑道:“兀大哥,收了刀,咱们看看这卢大管家的身材如何!”

兀拉赤哈哈一笑,收了刀,但依然站在卢管家旁边,只待卢管家耍花样,就出手制住。

卢管家胆战心惊地站起来,站在兀拉赤旁边,个头只到兀拉赤的胸口,矮小肥胖,凑近薛破夜,忍着疼痛赔笑道:“薛……薛掌柜,我……我年纪大了,可不可以不脱……!”

薛破夜朗声道:“诸位卢家的兄弟,你们的管家告诉我,他年纪大了,衣服不想脱了,不愿意和你们同甘共苦,你们同不同意啊?”

众家丁虽然不敢说话,但是眼睛里已经露出不满和鄙视。

卢管家眼巴巴地看着薛破夜,一脸哀求,薛破夜哪里会放在心上,这卢管家如今被压才会做出这样的可怜姿态,先前那股子嚣张虽然消失,但是往日只怕被他欺辱的人不在少数,说不得今日也要惩治一番了。

见薛破夜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自己,卢管家忙道:“薛掌柜,你,你绕了我,咱们二奶奶一定会感谢你的……!”

他不提二奶奶倒好,这一提,薛破夜立刻想到被方夫人逼死的姐儿,火冒三丈,一脚踹在卢管家胸口,将他踢倒在地,喝道:“快脱,再不脱,你想脱都没机会,老子把你那玩意剁了喂狗。”

卢管家无奈之下,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点一点脱了衣服,露出一声肥白的赘肉,赘肉白嫩,显然平日过的极为舒服,养的这样白白胖胖。

揽月轩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卢家家丁有忍不住的,也笑出声来。

薛破夜摸着鼻子笑道:“卢管家真是好身材啊!”猛地脸色一沉,冷声道:“回去和你家主子说,虽然你卢家财大势大,可千万别惹到我揽月轩,我薛破夜这两日还要登门拜访,问问你们的二奶奶是如何调教出你们这群人渣!”

卢管家抱着胸口,唯唯诺诺,尴尬无比,却不敢说什么。

薛破夜一挥手,沉声道:“还不给我光着屁股滚出去!”

卢管家一跺脚,第一个冲出门外,众家丁尾随其后,呼啦啦地鱼贯而出,听到卢管家声音远远传来:“你们给我等着,你们若是还能在杭州混下去,老子就不姓卢……!”骂骂咧咧中,卢家众人顷刻间就消逝的没有踪迹。

薛破夜向兀拉赤行了一礼,感谢道:“兀大哥,多谢你出手,若不是你,今日只怕小弟要吃亏了!”

兀拉赤哈哈笑道:“好朋友,咱们是朋友,不说这些!”

老宋有些不安地过来,担心道:“掌柜的,咱们这是真正的和卢家撕破了脸,只怕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薛破夜淡淡一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对策。”

此时那些躲藏的客人们纷纷出来,不少人大加夸赞,卢家在杭州嚣张跋扈,很是不得人心,众人见揽月轩竟然毫不畏惧卢家,大打出手,而且逼迫着卢家的人光着屁股走出去,都很是钦佩。

老宋见薛破夜一脸平静,似乎已有对策,这才稍微放心,过去收拾卢家众人留下的衣服,清点一番,竟然搜出几十两银子和铜钱,薛破夜示意将这些银子当做赔偿金,交给月竹纳入账户,并且宣布,今日没有离开的客人免单,就算揽月轩宴请众位客人。

听说免单,客人们自是欢喜的很,又是一番赞颂。

萧品石领人收拾打烂的桌椅,自然少不了还要购置新的桌椅补充。

“好朋友,卢家的人真是欺人太甚!”兀拉赤余怒未消:“若不是害怕连累了好朋友,我便要杀几个人给他们看看。”

薛破夜惊了一声汗,兀拉赤动辄就要杀人,这个习惯可不好,笑道:“兀大哥别生气,今日已经将他们狠狠地教训了一顿,该气的是他们,咱们犯不上生这些狗杂种的闷气。”

兀拉赤沉默了片刻,忽然道:“好朋友,他们卢家很有钱,你们楚人银子多的厉害,你能斗得过他们吗?”

薛破夜见兀拉赤神情严肃,显然是在为自己担心,很是感动,微微一笑,柔声道:“兀大哥,咱们做的是正当生意,不偷不抢,难道卢家还敢烧了我的酒楼。”

兀拉赤摇头道:“好朋友,虽然卢家不会白天烧你的酒楼,难道他们不会晚上烧?”

薛破夜一思索兀拉赤的话,觉得极有道理,得罪了卢家,卢家也许不会公然上门找麻烦,但暗地里捣鬼却是大有可能,例如找些无赖拦着客人,不让来揽月轩吃饭,还有其他一些卑鄙的伎俩,那还真不好对付。

薛破夜叹了口气,毕竟是刚起步,财力势力和卢家是天地之别,无法比拟,至于去找老谭帮忙的念头,薛破夜想也没想,老谭再厉害,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将自己变成杭州第一首富,更何况屈膝求人也不是薛破夜该干的事情。

兀拉赤忽然问道:“好朋友,你说过,我们草原的胡马在你们大楚很贵重,是也不是?”

薛破夜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有此一问,疑惑地点了点头。

兀拉赤见薛破夜点头,又道:“你们大楚的丝绸还有瓷器又很便宜,对不对?”

“这丝绸和瓷器乃是我大楚的特产,在外邦极为贵重,可在我大楚却便宜得很。”薛破夜点了点头,渐渐明白了兀拉赤的意思,全身的细胞开始兴奋起来。

兀拉赤见薛破夜露出微笑,也笑了起来,道:“好朋友,你们的丝绸瓷器在我们草原非常珍贵,也很值钱。卢家这么欺负你,那你成为杭州最有钱的人,他们就不敢欺负你了!”

薛破夜摸着鼻子,试探道:“兀大哥是准备和小弟做生意,从我这里买丝绸,而反过头来给我提供马匹?”

兀拉赤用力地点了点头:“用你们的丝绸,我可以在草原换取马匹!在草原,二十匹丝绸可以换三匹马,以后你给我丝绸,我去草原帮你换,换到马匹给你送来。”

薛破夜沉默片刻,终于道:“兀大哥的好意小弟知道,可是……嘿嘿……!”有些尴尬,缓缓道:“小弟刚刚起步,银子不多,还真做不了大生意!”

兀拉赤哈哈笑道:“好朋友别担心!”一拍胸脯:“兀拉赤还有二十匹宝马,你拿去卖了银子买丝绸,我带着丝绸去给你换马匹!”

薛破夜惊骇无比,这兀拉赤慷慨大方实在出乎他的意料,竟然主动拿出马匹来成全自己。

每个人一生总要遇到几个贵人,难道兀拉赤是自己命中注定的贵人?

兀拉赤见薛破夜满面惊色,奇道:“好朋友,你怎么了?难道还不够?那我再想法子……!”

薛破夜一把握着兀拉赤的手,激动道:“兀大哥,我们认识不久,却对我如此真诚,倾心相助,小弟……小弟实在是感激不尽……!”

兀拉赤先是一愣,迅即哈哈笑了起来,一拍薛破夜的肩膀,道:“好朋友之间,连性命都可以托付,何况几匹马而已?而且我们草原需要丝绸,你帮我弄丝绸,不也是在帮助我吗?好好好,咱们是男子汉,不要像女人一样,这事就说定了,明天我就将剩下的马匹牵来,你拿去卖掉就是!”

薛破夜只觉得不可思议,二十多匹马,那可是一笔巨大的财富,放在前世,这样大的财富绝对没有人会轻易赠送。

莫非卢家这一闹,没有闹出麻烦,反而闹出一条发财致富的阳关大道来?

薛破夜凝视着兀拉赤,那粗犷的面孔似乎可爱起来,微笑道:“兀大哥,小弟只有一句话,若是它日小弟有富贵的一天,绝对不会忘记兀大哥的恩情。”

兀拉赤哈哈大笑用力地拍了拍薛破夜的肩膀。

有了一条道路,薛破夜也不急着商量其中细节,忽然露出诡异的笑容,低声道:“兀大哥,和我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卢府!”

兀拉赤倒没吃惊,只是有些奇怪道:“去卢家?咱们去卢家做什么?好朋友莫非想去卢家打上一场?好,兀拉赤陪你去!”

薛破夜哈哈一笑,道:“打架免了,既然咱们要做生意,本钱是越多越好,兀大哥陪我收债去!”

第六十一章 【卢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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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东区是富人聚居的地方,各类府邸高大威风,宅院甚多,无不是花了心思精心布置,大红灯笼高高挂,一派富贵之气。

这里居住着富贾巨商,还有些告老还乡的官员也在此颐养天年。

这里除了阔气的宅院府邸,还有那些笔直苍劲的青松,林立在街道两边。

大楚人迷信青松,深信青松可以让家宅兴旺,子孙扶摇直上,开国楚侯更是自号“青松老人”,怡然自乐。

东区占地最广最气派的府邸,那就属于“卢府”莫属了。

卢家是杭州第一首富,府邸也显出这一气派,在青松环绕下,卢府的前门极为讲究,除了有两圈花圃外,更有两只石鹤,单脚而立,对天而鸣。

薛破夜和兀拉赤骑着高头大马来到府前,守在门前的家丁立刻上前来,见到两人座下都是高头大马,显然是极有身份的人,虽然卢府的下人个个张狂,却也不敢得罪,声音竟然有些恭敬:“两位找谁?”

“你们二少爷在家吗?”薛破夜摸着鼻子问道。

那家丁看了薛破夜一眼,眯着眼睛道:“你找我家二少爷?请问少爷哪个府上的?”

薛破夜衣裳虽然并不华贵,但是座下的黄金狮可是千里挑一的宝马,卢家既然贵为杭州首富,府里的家丁却也有些眼力的,见到如此贵重的宝马,家丁还当薛破夜是哪家富贵人家的子弟。

薛破夜也不解释,淡淡道:“我是找你们家二少爷,你去通禀一声。”

那家丁摇了摇头,道:“这位少爷,我家二少爷已经好几天没回府,二奶奶正派人四处找寻,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薛破夜“哦”了一声,心道:“难道那懦夫吓得躲了起来,还没回府?”

兀拉赤靠近道:“好朋友,咱们还进去吗?”

“兀大哥,既然咱们来了,总不能白跑一趟!”薛破夜呵呵笑道:“二少爷不在家,二奶奶总在家吧。”转向家丁,淡然道:“去告诉你们家二奶奶,就说有人上门拜会!”

那家丁犹豫道:“少爷能否告之大名,我好通禀!”

薛破夜冷笑道:“和你们二奶奶说,讨债的上门来了!”

家丁见兀拉赤一脸凶相,不敢再问,急忙回府禀报。

……

……

家丁并没有让薛破夜等太久,很快就出来,带着敌意道:“我们二奶奶有请!”

薛破夜还道方夫人会拒绝进府,想不到竟然让自己进去,翻身下马,将马缰递给家丁,吩咐道:“将两匹马牵去好好喂喂,若是少了一根毛发,我定然饶不了你!”

看着嚣张的薛破夜和凶蛮的兀拉赤,家丁赶忙将马匹交给另一名家丁,带下去好好喂食,自己在前引路,带着两人去见方夫人。

踏进卢府,第一眼见到的就是一个满是荷花的池子,池子四周雕栏玉砌,大理石铺就的道路到池边一分为二,极为协调地形成一个圈状,到了池子的另一头又合二为一。

走到池边,一阵荷花的清香扑鼻而来,清澈的池水里,竟然还有几尾红色的鲤鱼在游来游去。

沿着大理石道前行片刻,一座假山豁然而立,两边是茂盛的花丛,两个小丫头正拎着水壶在给花丛浇水,前面亭台小榭,雅静悠然,几排古朴的屋子立在高大青翠的树木之下,环绕四周,尽是红花绿树,假山小池,一眼望不尽,秀美无比,如同进入了园林之中。

兀拉赤生在草原,何曾见过如此秀美的景物,一时看的目不暇接,赞叹连连。

薛破夜游览过不少园林,布局也都精妙绝伦,但是这卢府内的布局更是精妙无比,一石一水,一花一木都是恰到好处,似乎多了少了都会影响这种精妙的格局,徒增败笔。

随着家丁穿过几道圆形的拱门,那些围墙似乎都是汉白玉,当真是奢华无比,一路走来,景致绝美,间或看到蝴蝶翩翩飞舞,在娇艳的花丛和碧绿的草地飞过。

薛破夜对卢府的设计者是钦佩万分,这样的佳作,绝对出自宗师手笔。

卢家的财富果然名不虚传。

前面不远,是一座极有气势的房子,房前是座巍峨的假山,山上竟然停歇着几只色彩斑斓的大鸟。

那些大鸟竟然对人没有畏惧之心,并不害怕,薛破夜几人经过之时,它们依旧悠闲地梳理着羽毛,看也不看众人一眼。

离那屋子还有十米远,那家丁便停住了脚,用手一指那大门,冷冷地道:“二奶奶就在里面,两位请自己过去吧!”再不言语,转身而去。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哈哈一笑,一起走向那屋子。

还未靠近,就听到里面隐隐传来一阵哭声,竟然是男人的哭声,哭声中,两人隐隐听见一阵奇怪的话语。

“他们……他们埋伏了上百人……都是樊家村的贱民……还骂二奶奶……二奶奶不讲道理……!”

薛破夜听那声音,竟然异常熟悉,略一思索,忽然明白,向兀拉赤笑道:“卢家的管家在告状了!”

兀拉赤拔出弯刀,冷冷道:“我去宰了他!”

薛破夜忙拉住道:“兀大哥,不可莽撞,咱们是来讨债的,可不是来杀人的!”

兀拉赤微微一想,收了刀子,道:“他要是不老实,我一刀割了他的人头。”

北胡人果然凶狠,薛破夜暗暗叹了口气,自己能对上这凶狠的北胡人脾气,也算是幸运。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是他们先动手?”声音冰冷,带着敌对情绪,但是声音本身却有些柔嫩,薛破夜听在耳中,立刻确定就是方夫人。

方夫人的声音里似乎天生就带着冷峻,在清河坊见到她时,骄横跋扈,而且冰冷无比。

卢管家急忙道:“是,我们过去后,轻言细语,只想好好谈谈,将那揽月轩盘下来,谁知道他们的掌柜很不讲理,说我们开价太少,竟然骂我轻视他们,他手下一个野蛮的北胡人就动手打人!”

兀拉赤听在耳中,满面怒容,薛破夜轻轻拍了拍他手臂,示意他稍安勿躁。

两人缓步靠近屋子,听得更是仔细,方夫人娇嫩的声音冷冷地道:“你出多少银子?是我说的两千两吗?”

卢管家忙道:“是,我是说两千两!”

薛破夜露出淡淡的微笑,卢管家去揽月轩开价一千五百两,显然是存了贪污之心。

薛破夜不想再听下去,卢管家添油加醋乱讲一通,再讲下去,对自己可没什么好处,用力地咳嗽了两声。

他故意咳嗽,声音极重,屋内果然传来方夫人的声音:“谁?谁在外面?”

薛破夜高声道:“揽月轩掌柜薛破夜上门讨债,打扰夫人了!”

话声刚落,卢管家惊叫一声,失声道:“是……是你?”就听脚步声响,大门“嘎”地打开,卢管家露出脸来,看到两人,怨憎无比,高喊道:“快来人,把这两个家伙给我捆起来!”

他话声刚落,就见本来宁静无比的四周豁然钻出不少人来,都快步围了过来。

蓦然听到方夫人冷冷地道:“卢福,让他们下去,轮的着你下令捆人吗?”

卢管家卢福一脸怨恨,方夫人发话,无奈地向众人挥挥手,那些人立刻都退了下去,转眼就没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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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本书结构庞大,充满了无限的斗争,而斗争的一角便是在杭州展开,所以会尽量将政治伏笔埋在这里,另外也对主角进行包装加工,好让他面对后来诸多矛盾和险境,平静中埋藏着杀机,希望大家静心看下去,后面当然有大家期盼的精妙布局,我不妄自菲薄的,呵呵!

第六十二章 【第一次交锋】

“卢福,请……薛掌柜进来!”方夫人淡淡地说道。

卢福恶狠狠地看了薛破夜一眼,一挥手,冷声道:“请!”

推门而入,入眼便是小花厅,一位华装贵妇人正端坐在正椅上,雍容贵气,佩戴着金饰玉佩,珠光宝气,虽然冰冷的很,却也颇有几分姿色。

薛破夜看的明白,这美妇人正是方夫人,和那日的嚣张跋扈相比,今日却冷静美艳的多。

在她身后,正有两名侍女伺候着,她也正在端着茶杯品茶,一副悠闲无比的样子。

薛破夜进来时,她眼角一瞥,眼中划过一丝怪异的神色,淡淡地道:“你们是揽月轩的人?”

薛破夜摸着鼻子道:“二奶奶也不请我们坐坐?”

“见了我们二奶奶还不请安?怎敢如此放肆?”卢福在后面喝道。

薛破夜冷笑道:“卢管家,衣服没有脱够?”

卢福还没说话,方夫人已经挥了挥手,淡淡地道:“卢福,你先下去!”

卢福恶狠狠地看了薛破夜一眼,不甘心地退下。

方夫人轻轻品着茶,道:“听说你们揽月轩将我们卢府的人给打了?”

薛破夜悠然道:“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这话什么意思?”方夫人放下手中的茶杯,凝视着薛破夜,目光里却无敌意,反而闪烁着一种极为隐晦的情愫。

“你们卢管家带着家丁,提着大棒子,到了我的揽月轩,不分青红皂白,敢走我的客人,而且口出狂言。至于是谁先动手,我看夫人还是去查查的好!”薛破夜淡淡地道:“卢家虽是巨富之家,总也不能仗势欺人吧!”

方夫人目光流动,微笑道:“请坐!”

薛破夜这是第一次见她露出微笑,只觉的笑起来却颇有些妩媚,若不是当日见她的恶行,实在无法相信她便是那飞扬跋扈的野蛮泼妇。

在左侧的客椅上坐下,薛破夜正要说话,听到门外一个恭敬的声音道:“二奶奶,西口药行交单,请二奶奶过目!”

方夫人柳眉皱起,冷冷地道:“现在什么时辰了?我不是说过,当日账单需要次日午时便要缴纳吗?”

外面声音有些惊慌,声音微微发抖:“现在……现在申时了!”

申时也就是黄昏时分了。

方夫人咳嗽一声,身后一名婢女便出门拿了一张单子过来,恭敬地呈给方夫人。

方夫人微微看了看,立刻冷笑道:“天山雪糁拨给西口十三支,账上只有十二支,少了一支,这是怎么回事!”将单子递给身后婢女,吩咐道:“将账单交给账房,核对药材出目,查一下天山雪糁的数目。如果出了差错,责问西口掌柜缘由!”

她此时雷厉风行,干脆利落,浑不如先前的冷静。

薛破夜叹了口气,越是这样,他越看不懂这个女人了。

嚣张跋扈?冷静典雅?精明强干?

她似乎就是一个矛盾的结合体。

那婢女领命而去,方夫人提高声音对外道:“西口是老张吧?”

外面恭敬地道:“是!”

方夫人略一思索,冷冷地道:“先让老张歇几天,药行的二掌柜先顶上,告诉你们二掌柜,以后午时没有交账,那就不用交了,直接卷着铺盖走人。”

外面声音有些发寒,沉默了一下,终于道:“是!二奶奶还有什么吩咐?”

方夫人冷声道:“告诉老张,偷卖天山雪糁的银子给我准备好,账房会派人去拿!”

交代完毕,方夫人才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淡然道:“打狗也要看主人,我让他们带着银子去谈生意,无论如何,你们也不该动手吧!”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薛破夜摸着鼻子淡然道:“不过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就像夫人正在休息,突然来了几只野狗叫唤,夫人只怕也会很不舒服吧?”

方夫人看着薛破夜,皱眉问道:“你那揽月轩当真不卖?我可以开更高的价格,只要你卖,价钱好商量。”

薛破夜摆了摆手,摇头道:“夫人,在下今日过来,倒不是为了商谈揽月轩的买卖。”顿了顿,呵呵笑道:“当日二少爷遇到难处,在下出手相助,二少爷感激之下,承诺给在下四百两银子的赏钱,在下虽执意推辞,但是二少爷盛意权权,我也不好拒绝。今日上门,就是履行二少爷的承诺,来取四百两银子的赏钱!”

方夫人竟然没有惊讶之色,这事情似乎在她的意料之中,平静的很,淡淡地道:“四百两?他只打赏了四百两?未免小气了些吧。”

她表情平静,但是薛破夜却发现,从她的眼中划过一丝怨恨和落寞。

兀拉赤一直憋着没有说话,此时忍不住道:“快些拿银子来!”

方夫人瞥了兀拉赤一眼,冷笑道:“薛掌柜的酒楼还有胡人?”

她显然对北胡人也很有偏见,露出不满之色。

薛破夜淡淡地道:“这位是我的结义朋友,仰慕卢府的豪华,所以随同我来看看。”这话虽然是借口,不过今日倒真是见识了卢府的奢华气派,也算是此行的一大收获。

说完,薛破夜从怀里掏出了二少爷写下的欠据,上面明文写着欠银四百两,签名手印齐全。

方夫人随意看了一眼,嘴角露出轻蔑的笑容:“咱们二少爷可是出息了,以前上门要债的不过十两二十两,如今却是出手几百两,看来薛掌柜帮的忙可不小啊!”

“确实不小!”薛破夜大言不惭地道:“也算是救了他的性命!”

这话也不算差,二少爷当夜饥寒交迫,若不是拿了布匹遮身取暖,只怕真要冻死在荒郊野外。

方夫人凝视着薛破夜半晌,薛破夜被那灼热的目光看的浑身发毛。

“既然是二少爷立下的字据,又是薛掌柜亲自上门,这事自然没有错!”方夫人缓缓站起身子,瞥了薛破夜一眼,轻声道:“薛掌柜随我来,和我去取银子便是!”

薛破夜想不到方夫人竟然这样好说话,不过想想,卢家坐拥千万家财,区区四百两实在算不了什么,既然有银子,当然没什么好忸怩的,起身笑道:“那可多谢夫人了!”

兀拉赤也跟着站了起来,正准备同往,方夫人已经淡淡地道:“库房重地,还是薛掌柜自己随我去的好!”吩咐道:“给这位客人上茶!”

兀拉赤露出恼怒之色,薛破夜拍了拍他肩膀,微笑道:“兀大哥稍等片刻,小弟马上便回来!”

兀拉赤点了点头,冲着方夫人狠狠地道:“你们可不要耍花样,否则我烧了你们卢府!”

方夫人冷笑一声,显得很是不屑,莲步轻移,推门出去,薛破夜摸了摸鼻子,紧随其后。

第六十三章 【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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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两条鲜花夹道的小径,就走到了一排房子的走廊,房子都是雕花的窗户,朱漆的门。黄昏的余晖照射在窗户纸上反射出来,整个走廊显得更亮,而平整发亮的地板,将四周的鲜花绿树都映在上面,尽收眼底。

走在光滑的石道上,薛破夜感觉眼睛有些发花,这才发现前面的方夫人浑圆的臀部竟然扭动的极为剧烈,幅度比绿娘子还要大些。

方夫人穿着上等薄纱,虽然衣衫齐整,但是仔细看去,那*的轮廓异常清晰,隐隐间还能看到从里面露出的细嫩白肉来。

渐向前行,走过两处花圃,前面一条小河,从桥上过了河,转了两处假山,穿过了一处小竹林,这才走在一条种满鲜花的小道上。

前面不远处是一栋极为精致小巧的宅院,一间古雅的小屋子外,环绕一圈青色的围墙,却是以竹藤所作,围墙的竹藤绿叶鲜花,异常美丽。

更为奇怪的是,那院子里竟然有一棵杏树,红杏俏立枝头,出了竹墙。

院子里静悄悄的,这里也异常偏僻,竟然瞧不到人影,薛破夜皱起眉头,颇有些疑惑,这美妇人不是说要去账房拿银子吗?为何将自己带到这种地方?莫非有什么图谋?

薛破夜全神戒备,握紧拳头,一旦有变,先制住方夫人再说。

走进院子,阵阵芬香扑来,整个空气中都弥漫着让人心旷神怡的香味,此时再去看那妇人,竟然说不出的诱惑人,就如一个熟透的果子,任人品摘,那浑圆的*扭动之间,让人生出上去肆意抚摸的感觉。

薛破夜闻着那淡雅的清香,觉得全身发热,好不难受。

方夫人走到门前,转过神来,竟然带着媚笑,与之前的清高端庄大不相同,听她柔声道:“到了,你还走什么?”

薛破夜按捺*,“哦”了一声,道:“这就到了吗?不是去账房取银子吗?怎么到了这里?”那香味消散不去,直钻鼻中,薛破夜极度亢奋,左右看了看,却见院子里种了几株怪异的花草,那花草的叶子极小,但是花簇极大,洁白的花儿呈半圆形,顶端是冒出一小头的红色花蕊,薛破夜险些叫出声来,这花朵竟然像极了处女的*,下面雪白,顶端那花蕊正是女人那粉色发热*。

薛破夜头脑一时无比地清晰,自己突然*大升,显然和这怪异的花草有莫大的干系,想来这种花草具有催情的作用,如同春药一样,只是不知方夫人为何这样对付自己?难道这美妇人看中了自己,要以这怪异花草催激自己的*,然后和自己行那苟且之事?

这美妇人貌似清高端庄,想不到背地里却如此风骚。

还未多想,就见方夫人嫣然一笑,柔声道:“就是这里了,你以为是什么地方?”

薛破夜沉住气,尽量减少呼吸频率,这花香闻得越多,那催情效果越重,说不定真的一时忍耐不住,和这美妇人发生些什么。

如今还未弄清对方目的究竟是什么,可不能着了她的道儿。

“我……我还以为到了天上!”薛破夜捏着鼻子,呵呵笑着,眼角却留意四周的动静。

方夫人“噗嗤”一笑,媚声道:“可不是谁都能去天上,只有好人才能上天,你是好人吗?”吃吃笑了起来。

薛破夜叹了口气,似乎媚惑是上天赠给女人的权利,好看的女人都能轻松地使用这一招,一时嚣张跋扈,一时冷静精明,一时高贵端庄,此时却又风骚诱人,薛破夜已经弄不清哪一个才是方夫人的真正面目。

既来之,则安之,方夫人不知倒弄什么玄虚,薛破夜自然也不含糊,虚与委蛇地笑道:“天上哪有这里好,花香弥漫,美人婀娜,就算是我是好人,此时也想变作坏人了。”

方夫人微微一笑,推门进了屋子,叫道:“进来吧!”

薛破夜微笑道:“我可真要进去,夫人可莫怪我。”

方夫人笑道:“是我请你来的,为何要怪你?莫非薛掌柜怕我害你。”

薛破夜大笑道:“夫人便是要害我,我还是要进去的。”

大笑声中,唐笑已经进了门去。

只见屋内珠帘低垂,屋子里也是静悄悄的,不时有一股淡淡的香气扑鼻,也不知道是花香,还是人香?

方夫人柔声道:“薛掌柜帮我把门关上好吗?”

薛破夜皱眉道:“大白天的,为什么要关门?”

方夫人柔声道:“咱们拿银子,若是被外人看见了可不好!”

薛破夜点了点头,转身过去,将房门关上,正要转身,一个火热的身子已经从后面紧紧抱住自己,背部立刻感觉到两处柔软温热的*在挤压,竟然说不出的舒服,而方夫人两只手臂已经环绕薛破夜的脖子,吐气如兰,一股女人的体香直钻进鼻子里,这种体香倒不似绿娘子身上发出的那种醉人的幽香,也不似月竹身上淡淡的清雅之香,却是充满着*之味的浓香。

方夫人呼吸急促,两只小手从薛破夜领口塞入,摸进他的胸膛,薛破夜感觉到夫人全身的肌肤紧绷,两条修长的粉腿紧紧并拢,却又很不自然地扭动着。

薛破夜突然被抱住,差点吓了一跳,但瞬间冷静下来,这妇人完全是一副性饥渴的样子,似乎已经有许久没有和男人上过床一样,*极为浓烈。

薛破夜料不到方夫人竟然饥渴成这个样子,也想不到她会如此主动,堂堂杭州首富卢家管事二奶奶,竟然第一次见面就要和自己上床,说出去谁能相信?富贵人家的生活以一点观全面,显然是奢恀腐化的很,还道古代的妇女都是贞操观极强,看来那也是有针对而言,*荡妇也是少不了的,不还出了个潘金莲吗?

薛破夜回手摸了摸她的翘臀,感觉手感极佳,弹性十足,只轻轻一碰,妇人就“噢”地叫了一声,声音柔腻无比,诱人心扉。

“快……快抱我……抱我……!”方夫人如同一头*的母狼,呼吸急促,连声催促,更是开始脱薛破夜的衣服。

薛破夜叹了口气,抓住她的双手,轻声道:“夫人,你这是做什么?咱们不是来取银子吗?”

方夫人已经*荡漾,饱满而丰润的双乳在薛破夜背上拼命摩擦,媚眼含春,脸上已经是红霞飞涨,媚声道:“我还比不得银子吗?快,快抱着我,我给你许多银子……!”双手挣脱薛破夜,又开始抚摸起来。

她出身富贵之家,重视保养,肌肤极为柔嫩滑腻,虽然隔着衣服,薛破夜也感受到了惊人的弹性和光滑。

“这妇人这样好的身子,那二少爷又何必出去寻花问柳,搂着她不就足够了!”薛破夜不由暗叹。

那花香依然弥漫在空气里,薛破夜虽然极力忍受,但是浑身燥热无比,后面一个火热娇嫩的身子更在频频扭动,真是叫苦不迭。

“夫人……你……你别这样……!”薛破夜心中郁闷,在这个世界自己还算是个处男,总不能第一次给了这个风*荡的妇人吧?

他掰开妇人的双臂,将她推了过去。

方夫人满面春意,一转身,靠着房门,将房栓拴上,腻声道:“你不……不喜欢我吗?你……你快过来……我要你抱着我……!”轻轻解开外衫,外衫滑落,上身只留下一件白色的肚兜,一双雪白的玉臂露了出来,那肚兜上面高高鼓起,自然是那两团肥美的肉包子顶了起来。

这妇人年纪并不大,而且善于保养,那两只*竟然高挺丰满,撑得肚兜高高蓬起。

薛破夜感觉口中饥渴,花香和妇人的体香直钻进鼻中,实在难以忍受,恨不得冲上去讲这妇人按到在地,狠狠地发泄一番*。

不过薛破夜深知“男人有所为有所不为”,这种偷鸡摸狗淫亵苟且之事可不是自己要干的,便要伸手拉开妇人,好夺门出去。

正想抓住妇人手臂拉开,那妇人竟然一挺胸,将那丰满的胸部迎了上来,媚眼含春,妖声道:“我的亲达达,快些摸摸奴家吧,奴家……给你很多很多银子……你提什么要求奴家都答应……!”

薛破夜缩手不及,正碰在那高耸的*上,指尖恰恰碰到那硬挺的*,如同石头一样坚硬,想不到这妇人保养的竟然这样好,全身一阵酸麻。

那妇人乘机扑进薛破夜怀中,小手竟然摸向薛破夜的下面,一把抓住,抬头媚笑道:“亲达达……我还以为你不要奴家了……你……你这不是抬头了吗……!”

第六十四章 【君子守则】

薛破夜被她抓住腾起的龙头,不由大窘,欲要推开,那女人却如强力胶水一样黏住,挣脱不得。

想来这妇人早就算计好了,怪不得在先前的屋子时,这妇人的神色总有些怪异,原来是打定主意要带自己来这里求欢。

这里偏僻的很,妇人自然也下令别人不能过来,她是一家管事,自然无人敢不从,外面形似*的花草显然也是她早有安排,就是为了催起男人的性欲,也不知道以前带了多少人过来,只怕是个人尽可夫的荡妇而已。

只是这妇人为何挑上了自己,带着自己来到这里,难道就是单纯的勾引求欢,背后是不是还有其它阴谋?

寻思间,感觉下面跳动两下,那妇人竟然开始褪去自己的裤子,香舌舔着红润的嘴唇,薛破夜大吃一惊,照着样子看来,这妇人还深明口活之道。

虽然也有些期盼,但是薛破夜还是一把推开,拉住裤子后退几步,沉声道:“夫人请自重!”

那妇人先是一愣,这处小屋子是自己专门建来用作偷欢之用,除了自己,没有人敢擅自闯入,先前带来的男人没有一个能忍受的住,在*和自己的勾引下无不就范,薛破夜突然反抗,却是大出意料。

不过想想,说不定这小子只是故作镇定而已,妩媚一笑,腻声道:“亲达达,不要奴家了吗……快过来……!”说话间,摘下一边肚兜的扣带,双臂环抱胸前,那肚兜却有一边掉落下去,露出半只丰满雪白的*来,那*白如雪,肌肤如刚剥了壳的鸡蛋,半边*犹如躲藏在双臂间的白兔,只等双手分开,那白兔便要跳出来。

薛破夜压住*,瞥过脸去,不看这活色生香的诱惑,声音冰冷道:“方夫人,在下虽不是正人君子,却也不是卑鄙小人,这种苟且之事,却不是在下所为,请快快穿起衣服,若是被人看见,你我可就说不清了。”

妇人皱起眉头,但*炙热,还是道:“亲达达,只要你和奴家好上了,奴家一定不会亏待你。你从今以后便来我卢府做事,银子少不了你的,而且还方便和奴家在一起风流快活。”凤目流转,*浓郁:“达达长的好俊秀,身材好结实,奴家就是喜欢你这种男人……!”说话之中,白花花的身子又扑了过去,她双臂打开,肚兜落地,那两只丰满的*顿时蹦了出来,弹弹跳跳,上下起伏,真是*翻滚,那平坦的小腹光滑雪白,淫靡无比。

薛破夜再不留情,伸手扯住她手臂,运用劈空拳中的功夫,硬生生将她向后一扯,那妇人顿时被甩到后面的春塌上。

薛破夜冷声道:“夫人,你再纠缠,可别怪在下不客气了!”

那妇人铺在香塌上,并没有回答,薛破夜冷哼一声,转身便要开门出去,却听隐隐传来哭声,仔细一听,却是方夫人伏在香塌抽泣。

薛破夜倒是奇怪的很,难道这妇人求欢不成,伤心哭泣?

“奴家十六岁嫁入卢家,那时还望嫁个好夫君,谁知道那不成器的吃喝嫖赌无所不会,日夜沉浸其中,奴家什么手段都用了,依然锁不住他的心,一有空闲就偷出去寻花问柳……!”方夫人竟然缓缓哭诉起来:“卢家有今日的富贵,是我们方家帮助,也是我一手操持出来,否则,他们卢家连屎也吃不上……你可知道,卢家人人表面敬我怕我,背地却骂我毁我,我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那个不争气的几月不碰我身子……我……我也是女人啊……!”声音里带着无尽的辛酸和悲苦。

薛破夜愣了一下,这样有地位有权势的女人却也有这样的苦衷,这样说来,却也是可怜的女人。

“你……!”薛破夜叹了口气,道:“你管的太严了,一个男人被你管的没有了尊严,畏你如虎,还如何敢和你同床共枕!”

方夫人声音发颤:“我若不管得严了,这个家便要被他毁了……!”

薛破夜无奈地摇了摇头,沉默片刻,听着方夫人低低的哭泣声,终于道:“夫人,你先穿上衣服吧,夫人貌美如花,是男人都喜欢,只要好好相处,二少爷总会回心转意的,盼你们夫妻和睦,共享百年!”

方夫人坐起身子,梨花带雨,泪珠顺着雪白的脸颊流下,那两只丰满的兔子悄然而立,嫣红的*如同处女一般,上身白如雪,美如玉。

薛破夜咳嗽两声,拉开了眼睛,但是那两颗嫣红的樱桃却清晰地映入了脑海里。

“你既然说是男人都喜欢,为何……为何你不和我好?”方夫人拉过柔软的杯子,盖住了雪白娇嫩的身子。

薛破夜沉默片刻,终于道:“也许我还是个懂得廉耻的男人吧!”内心却也有些佩服自己的耐力,一个性感丰满的少妇放着让自己的上,在*的催情下自己还能保住清白之身,这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方夫人泪迹未干,缓缓道:“薛掌柜,你那揽月轩我用高价买下来,你以后便帮我卢家做事,我将丝绸生意划给你,杭州丝绸生意十有五六是我卢家的,每年的进项至少五十万两,你若答应,我们卢家丝绸由你全权打理,年终给你两成份子,你看如何?”

这女人在这个时候还不忘谈生意,果然是厉害角色。

这条件其实极为优厚,如果一年五十万两的进项,薛破夜拿了两成份子,那就是十万,而揽月轩收入开支之后,按现在的势头,每月也就两千两银子,一年不过两万,和这巨大的利润相比确实差了不少。

薛破夜摸着鼻子笑道:“妇人为何如此关照在下,在下倒有些受宠若惊了!”

方夫人淡淡一笑,脸上的*之色尽去,取而代之的确实一副精明之色,轻声道:“当然是因为我看上了你,喜欢你,这才重金请你!”

薛破夜摇了摇头,正色道:“这不是夫人的真话,夫人精明强干,若是感情用事,你们卢家早就败了,那也绝对没有今日的风光。夫人先前处理的事情,在下也看在眼里,西口药行的掌柜交账晚了,夫人便解雇了他,雷厉风行,下手狠辣,这是商人需要具备的素质。也正是夫人严明制度,下属才严格遵循条文制度,这才让卢家的生意有条不紊地进行下来,成了杭州首屈一指的富户。”

方夫人眼中露出惊叹之色,点头道:“薛掌柜果然不是普通人,一下就看出问题所在。”顿了顿,道:“薛掌柜能在短短时日便让揽月轩起死回生,生意兴隆,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薛掌柜胸有大才,奴家正是看中这点,才重金聘请薛掌柜为我卢家办事。相信我卢家有了薛掌柜之后,更是如虎添翼,不单杭州,日后只怕整个江南也都是我卢家的!”

薛破夜见这妇人有此抱负,却不输入男子,不由有些钦佩,但是这样看来,这方夫人眼光独到,手腕强硬,心机深远,却是个强大的敌手,若想斗垮卢家,非得跃过这座大山才成。

方夫人秋波流动,看着薛破夜,柔声道:“我诚心诚意邀请薛掌柜,却不知道薛掌柜是否答应?”虽然出口询问,但是她自信满满,这种好事情,只怕是人就不会拒绝。

薛破夜摸了摸鼻子,悠然道:“夫人盛意权权,知遇之恩在下心领。”话锋一转,道:“只是在下胸无大志,只想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好好过日子,不求大富大贵,夫人的邀请,在下只怕无法担当。”

方夫人实在想不到他会拒绝,霍然站起,那白嫩的上身再次显露,饱满的双乳在这一站之间上下跳动,就像两只白色的皮球,弹性极佳,她柳眉皱起,惊道:“你……你不答应?”

薛破夜呵呵笑道:“杭州城内,本事高明的人多得是,在下实在是受之有愧!”

方夫人极为平静地拿起肚兜穿上,淡淡地道:“莫非我的条件还不能打动你?你要知道,这条件已经极为丰厚,满地儿打听,只怕还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奴家是看薛掌柜经营有道,这才诚心邀请入我卢府!”

薛破夜知道这条件确实比较优厚,不过从感情上讲,他实在不愿意给卢家办事,更何况一入卢府,即使挣得再多,却是奴才的身份,如今自己经营揽月轩,虽然利润和这卢家给的条件相差甚远,但却是由自己说的算,自己是主子。

“莫非这条件你还不满意?”方夫人皱起眉头:“那薛掌柜开一个价码,我考虑考虑!”

薛破夜还是打心底有些佩服方夫人,这妇人虽然傲慢骄横,但是对人才的搜罗却很是用心,单就对自己而言,也显得很是诚恳,卢家能有今日,却也不是偶然。

虽然方夫人已经穿上肚兜,但是胸前依然波澜壮观,再加上外面的*香味依然弥漫在空气中传了过来,薛破夜只怕再待下去会做出一些不该做的事情,抱拳道:“夫人,在下还有事要忙,先请告辞了!”

方夫人沉默一下,走到春榻边,取出两张银票,过来递给薛破夜,轻声道:“你可以考虑几日再做决定!”

她身上那股浓郁的女人香味钻进鼻中,眉目妩媚,薛破夜心中一荡,接过银票一看,却是五百两银票,退回一百两,笑道:“夫人给多了,二少爷只欠在下四百两!”将余下的四百两银子收入怀中。

方夫人怔了一下,想不到薛破夜竟然很是讲究,退还一百两,也不多说,随手将那一百两银票放在旁边的梨花木桌上,缓缓道:“薛掌柜,我希望你能考虑清楚,否则……!”并没有说下去,但是语气里明显带着一丝威胁。

薛破夜最反感这样的语气,眉头一皱,道:“我自然会考虑清楚,不会让夫人失望!”眼光从她巍峨的丰乳扫过,转身打开房门出去,然后带上了房门,隐隐听到身后传来方夫人的冷哼声。

经过这场刺激而香艳的故事,薛破夜感觉一切实在是不可思议,回头看那拉上的小竹门,实在有些怀疑,方才那一幕是真还是假。

*的香味钻进鼻中,一阵心神荡漾,薛破夜左右看了看,院子里也就四株*草,每株*草有半人之高,上面结着三四朵形似*的雪白花朵。

第六十五章 【花蝶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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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破夜对这雪白的花朵很有兴趣,上前摘下了一朵,放进怀里,这花儿极为奇特,罕见的很,可要拿回去好生研究一番。

沿着来时的小道回走,到了桥边,就见兀拉赤正怒气冲冲地向这边走,左右跟着两名家丁,家丁苦着脸叫道:“大爷……大爷,你不能过去……!”

薛破夜心知兀拉赤是害怕自己出事,特意寻了过来,迎上前去,笑道:“兀大哥,我回来了。银子拿到手了!”

兀拉赤紧绷的脸见到薛破夜,这才松了下来。

也不多说,薛破夜拉着兀拉赤的手,在卢府家丁的诧异神色下,快步而行,在府内东拐西拐,终于出了卢府。

骑坐在宝马上,齐头慢行,暮色苍茫,已是黄昏时分。

不过这个时代的黄昏依然是颇为明亮,浑不似后世一到黄昏便天昏地暗,清澈的天空,虽已是黄昏,依然显蓝。

夕阳西下,天边一片金黄,金色与蓝色交融,淡雅而高贵。

“中原真是繁华漂亮!”兀拉赤赞叹道:“那巧夺天工的意思,我看就是指这卢府。”

薛破夜点了点头,原来兀拉赤一直惦记着卢府的奢华气派,兀拉赤终年纵横驰骋在苍茫的大草原上,辽阔而大气,中原这种亭台小榭小桥流水的园林美景自然是见得极少,也怪不得他心生赞叹。

不过即使是大楚人,地位普通,卢府这种奢华秀致的美景也是难得一见。

“兀大哥,等到咱们有了钱,成了大富翁,也置办这样的宅子!”薛破夜微笑道:“到时兀大哥如果愿意,便来大楚定居,享受这繁华气派。“

兀拉赤立刻摇头道:“你们中原虽然繁华漂亮,却比不得我草原坚韧勇敢,只怕来到大楚,草原人的性子就要变了,被这锦绣繁华消磨了勇气。”

薛破夜叹道:“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你收获一些东西,总会失去一些东西!”

兀拉赤听了薛破夜这话,沉默片刻,道:“好朋友,你说的话真有道理。”

哈哈一笑,薛破夜轻轻拍了拍胸口,道:“兀大哥,咱们这又多出四百两银子,可以多买些丝绸瓷器回去了。”

他这轻轻一拍,立刻兜起一阵清风,怀里的花朵立刻散发出一阵香味出来。

“咦!”兀拉赤皱起眉头,左右看了看,挺起鼻子嗅了嗅,一脸的惊奇之色。

薛破夜忙道:“兀大哥,你可是闻到了什么香味?”

兀拉赤连连点头,继续挺着鼻子闻:“这香味很熟悉,我非常熟悉!”

薛破夜听他脸色很是认真,伸手从怀里掏出那形似*的雪白花朵,问道:“兀大哥,这花儿你可认识?香味便是从这里发出。”

兀拉赤一见那*,一拍脑袋,“啊”地叫了一声。

薛破夜见他显得很是震惊,奇道:“兀大哥看来是认识这花儿了!”

一阵微风吹过,花儿的香味更浓,虽然没有女人在旁边,薛破夜依然觉得下身有些发热,真是名副其实的*,威力实在强大。

兀拉赤接过*,竟然放在鼻尖闻了闻,见他精神一振,缓缓说道:“这是脱巫奇,珍贵得很!”

“脱巫奇?”薛破夜摸着鼻子,很是不明白。

“呃!”兀拉赤想了想,道:“用你们大楚话说,叫花蝶恋!”

“花蝶恋!”薛破夜呵呵一笑,很香艳的名字。

兀拉赤将花儿交还给薛破夜,低声道:“你可知道,这样一朵花儿,在我草原可以换八匹宝马!”

薛破夜惊骇的差点从黄金狮上摔下去,失声道:“八……八匹马?”用大楚的计量方法,这一朵花儿就值好几千两银子,在草原也值近千两。

薛破夜小心翼翼地捧着这花蝶恋,仔细打量,发现花朵的形状是由八片雪白的花片组成,那花片很厚,但却异常滑腻,嫣红的花头突出,与女人的*一般无二。

“这脱巫奇原产自西北雪山,但是却适应在任何地方生长,三年一开花,一棵脱巫奇最少生长三朵,最多生长六朵,生长六朵花儿,那就是最好的脱巫奇了!”兀拉赤缓缓解释道:“每朵花儿里面有两颗种子,所以一棵脱巫奇最多只能生长出十二颗种子,如果全部栽植下去,却只有一两颗种子能够长成脱巫奇。这脱巫奇只能开一次花,花谢之后,便要采下种子重新栽种了。因为种子少,生长困难,所以非常珍贵。”

薛破夜骇然万分,先前还只是怀着好奇之心从卢府随便摘下一朵,虽然知道不是普通的花儿,却也想不到如此珍贵,这样看来,方夫人那间春屋外面的几颗花蝶恋已经是价格不菲了,如此看来,卢府真是穷极奢华。

“兀大哥,这花儿如此珍贵,究竟有什么用啊?”薛破夜终于问道,如此珍贵的花儿,莫非只是用来催情而已,如同春药一般。

兀拉赤露出古怪的微笑,半日才道:“好朋友,这脱巫奇是好东西。它可以让一个很规矩的女人变成*的女人,而且即使一个男人再疲惫,有了它,便能够欲望大升,征服任何女人,不但如此,这脱巫奇还可以治病,有种人天生不能玩女人,但是用它却可以恢复男人的本事。”

薛破夜兴奋之间,兀拉赤已经凑近过来,呵呵笑道:“咱们草原有位王爷纵欲过度,生了大病,不能接近女人,后来寻到了脱巫奇,现在一晚上可以对付七八个女人,厉害得很。”

薛破夜赞叹不已,如此看来,这花蝶恋还真是一个难得的宝贝。

“只是这脱巫奇太过稀少,草原上出现极少,我曾经见过一次,所以记得很清楚!”兀拉赤哈哈笑道。

两人悠闲地骑在马上,对这怪异的花蝶恋进行更深一层的研究。

“兀大哥,这花蝶恋的花香虽然厉害,但是总会枯萎凋谢,那时是不是就没用处了?”薛破夜将心中的疑问说出,这花蝶恋作用甚大,而且贵重无比,若是枯萎凋谢没了用处,那可是大大的可惜。

兀拉赤凑了过来,一拍薛破夜的肩膀,哈哈笑道:“好朋友,你平时聪明的很,此时却怎么糊涂了。若是生长在枝叶上,这花儿还能持续个把月,但是摘了下来,那不过一日便会枯萎的。”

“那……那可怎么办?”薛破夜有些可惜。

兀拉赤笑道:“这脱巫奇的香味虽然作用很好,但是真正有作用的不是它的花香,而是它的汁液!”

“汁液?”薛破夜皱起眉头。

兀拉赤点头道:“这脱巫奇里面的两颗种子贵重得很,只需将这花朵放进锅里,用慢火煎熬,熬出的汁水便是最为珍贵的灵丹妙药。”

薛破夜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就像煎药一样将花蝶恋里面的汁水熬出来就成。

想到这花蝶恋滋阴补阳,催情动欲,日后是大大的用得上,心里颇为兴奋,暗想:“奶奶的,无论如何,也要在那骚狐狸身上用一用!”这骚狐狸自然就是性感风骚的绿娘子。

想到绿娘子服用了花蝶恋后,媚态毕出,风*荡,做出各种淫靡诱惑的动作,薛破夜心中大乐,期盼不已。

两人说着一些让人心动的话题,无非是草原女人胸大屁股圆,叫声响亮,而中原女人娇俏秀丽,轻呻细吟,个中滋味大是不同,两人在这一点上更是臭味相投,尽情将自己的经验阐述出来,共同品鉴,当真是其乐融融,二人的纯洁友谊更是上了一个大大的台阶。

一路行来,悠闲慢行,两匹宝马齐头而行,气氛融洽。

忽见前面大道一辆马车缓缓行来,马车左右,更是护卫着七八名健壮的大汉。

众护卫都穿着灰色短衫,劲衣劲裤,神情却都轻松得很。

马车从旁行过,薛破夜见那马车的侧窗帘子被挑起,露出一张极为白皙俊俏的脸来,却是一个俊秀的公子。

那公子扫了薛破夜一眼,眼中满是不屑,轻轻放下了帘子。

薛破夜冷笑一声,却不知道是哪家的纨绔子弟。

两人催马回到揽月轩,揽月轩内已经收拾好,看不出丝毫的打斗痕迹,宾客依旧满座,热闹的很。

也不急着回店,两人去到一边的空地练习马术。

此时黄金狮被薛破夜收服,拥有了自己的宝马,薛破夜学起马术更是得心应手,两人两马,便在空地上纵横驰骋,时而急转急停,时而俯身冲刺,更有飞腾窜跃,偶尔从马上摔了下来,狼狈无比,好在薛破夜有心学习,这些苦头根本不放在心上,虽然不敢奢望立刻就学成高超的马术,但是一些基本的动作要领和高难度动作的原理却是牢记心头。

第六十六章 【炼制春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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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衣袖,月上西楼。

等到客人渐渐散去,浑身臭汗的两人才回到店中冲洗干净。

洗完之后,月竹已经将两人的酒食安排好,二人便在雅间高谈阔论,饮酒之际,说些草原轶事,稀奇古怪,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一直饮用到半夜,月竹一直小心伺候,薛破夜看在眼中,感激不已,说来说去,还是月竹对自己最是贴心,幸好这样温柔贤淑的美女是自己后院的,用不着担心被人抢走。

月竹顺便将账单拿来过目,薛破夜看了看,这几日却也挣了几百两银子,对于地处偏僻的揽月轩来说,已经是万分的了不起。

薛破夜呵呵笑道:“好得很,好得很,无论如何,咱们也要将月竹的嫁妆挣出来才是!”

月竹见他调笑,粉脸通红,抢过账单,快步跑走。

薛破夜叹了口气,奶奶的,真是饱暖思*,往日自己也没这样轻薄,怎么酒楼开张以后,兜里有了几两银子,却是总要调笑两句,看来自己的本性还是*的,往日只是没有银子想这些事情而已。

随后叫来胡三,吩咐几句,让他抓紧时间寻找买主,还有二十多匹宝马要卖,胡三惊得连连点头。

半夜时分,两人酒足饭饱,这才来到后院。

煎熬花蝶恋,炼制春药这事情可不能张扬,而且还不能在屋子里煎熬,若是香味被月竹和小灵仙闻了去,两个姑娘*大作,那可是麻烦事情,而且也不可在厨房里的锅里煎熬,如果熬完没有清理干净,明日菜肴一出,才子们*大发,那对揽月轩的女眷可是大大不利。

寻到一个小瓷锅,很像是煎药所用,在锅里添了些水,两人便偷偷摸摸出了揽月轩,找了个空地煎熬。

慢火煎熬,两人*地笑着,不过片刻,小瓷锅里就散发出诱人的香味,这香味钻进鼻孔,两人立刻*旺盛,这煎熬出来的香味要比花蝶恋原有的味道浓郁许多,而且效果也强了许多,没有女人在旁,薛破夜依然觉得自己下身坚挺,虎虎生威。

“兀大哥,你说着汁液可以让一个忠贞烈女变成*荡妇?”薛破夜呵呵笑道。

兀拉赤点头道:“当然,也不用多,只要在食用的茶水饭菜里面滴上那么一滴,无论男人女人,都会欲望大升。”

薛破夜嘿嘿笑道:“一滴就可以?哈哈,我们这一锅,那可是够用一辈子了。”

香味越来越浓,白烟腾起,兀拉赤叫道:“差不多了!”熄了火。

薛破夜已经准备好小瓷瓶,汁水熬出的虽然不多,却也足够装满三个瓷瓶,薛破夜毫不犹豫地递给兀拉赤一瓶,笑道:“兀大哥,望你能以此征服草原所有美女。”

兀拉赤性情直爽,也不扭捏,接了过来,塞进怀里,哈哈笑道:“好朋友,谢谢你了,也希望你能征服中原大小美人!”

两人相视一笑,淫味四溢。

兀拉赤站起,低声道:“好朋友,兀拉赤现在就去找个姑娘试试,你要不要去?”

薛破夜惊出一身冷汗,这兀拉赤是要帯自己去*,自然不会答应,摇头道:“兀大哥去吧,小弟还有事情,你明日过来,咱们再喝,望你玩得开心!”

兀拉赤也不多说,上马飞驰,片刻间就没了踪迹,显然是*焚身,饥渴难耐。

薛破夜摇了摇头,这兀拉赤虽然直爽大度,是个好汉子好朋友,不过对女色却是极为喜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北胡人的通病。

自己身上也是有些燥热难耐,回到店里冲了个凉水澡,*减去,这才回屋休息。

这一觉睡的舒畅,也不知道是不是春药的作用,这一晚上竟然春梦连连,连续与萧素贞和绿娘子温柔缠绵,甚至忆起方夫人白花花的身子。

直到月竹叫喊,薛破夜才从睡梦中进行,月竹有些慌张,指了指楼上,薛破夜立刻明白,看了看天色,日上三竿,韩墨庄显然是早就到了。

匆忙洗刷,来到三楼,推门而入,只见韩墨庄正跪在孔夫子画像之前,佝偻的身子微微晃动。

“师……师傅!”不知怎么回事,薛破夜竟然生出心虚的感觉,如同回到前世的学生时代,迟到过后,便是被老师一顿狂训。

韩墨庄并不理会,似乎在自言自语,声音有些伤感:“学生无能,辜负圣人教诲,不能严明弟子,实在是我的罪过,我有罪……我有罪……!”

薛破夜心惊肉跳,太夸张了吧,自己只是晚来片刻,这韩墨庄就做出如此姿态,那不是明摆着做给自己看吗?

“老师,你……你这是做什么?”薛破夜无奈地上前,正要伸手扶起,韩墨庄一把打开,看也不看,继续咕囔着:“圣人明教,学生无能……!”薛破夜只觉得哭笑不得,虽然古板迂腐,但是这韩墨庄无疑是个极为负责的先生。

薛破夜苦笑着摇摇头,只能站在一边等待。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薛破夜昏昏欲睡之时,听到韩墨庄淡淡地道:“伸出手来!”

薛破夜一愣,却见韩墨庄站在面前,铁青着脸,右手还提了戒尺,看这样子,似乎要惩治自己,以戒尺打手心了。

见薛破夜不动弹,韩墨庄沉声重复道:“伸出手来!”

薛破夜问道:“师傅要打我?”

韩墨庄冷然道:“伸出手来!”

薛破夜见他紧皱眉头,神色铁青,还真怕老小子气昏过去,反正让他打上几下,只怕也伤不了一块肉,解解他气也好,伸出右手摊开。

韩墨庄提起戒尺,对着手掌打了几下,口中念念有词:“礼仪不可废,严之责,苛之求。所谓一日之计在于晨,你为何虚度大好光阴,当真是罪责深重……!”

戒尺打在手上,薛破夜根本只感觉有些轻微的麻痒,并不疼痛,显然韩墨庄也不是有心要打。

收起戒尺,韩墨庄令薛破夜坐下,问道:“你为何读书?”

薛破夜一愣,不明所指,但自然不能说是老谭所逼,沉默片刻,回道:“为了明事理辩是非!”

韩墨庄摇了摇头,淡淡道:“你心中真是这样想?”

薛破夜点头道:“学生便是这样想的。”

“所谓明事理辨是非不过是摆在门面上的幌子而已,天下读书人,十有八九是为了仕途升官,光宗耀祖而已!”韩墨庄似乎在感慨:“真正以书为乐的读书人却是极少。”

薛破夜淡淡一笑,不知道韩墨庄为何有此感慨,不过却颇有些不屑,韩墨庄发此感叹,那他自己曾经不也官拜翰林学士,仕途为官吗?

韩墨庄似乎看出薛破夜心中所想,叹了口气,道:“其实仕途为官,光宗耀祖也无可厚非,将一身所学报效国家,也算学有所用,否则一身韬略无可施展,也是人间悲事。”

薛破夜点了点头,韩墨庄今日莫名其妙地说出这一番话,自然不是空穴来风,中间自有缘由。

不动声色,听着韩墨庄继续道:“一入仕途,必然各方来贺,少不得有人拉拢巴结,穷极各种方法,无非是想利用你那手中权力而已。”神色蓦然严肃无比,沉声道:“不过既然饱读圣贤书,须知一个忠字,不可忘本,亦不可朝三暮四,如同墙头之草一般。”

“师傅的意思是?”薛破夜听得有些迷糊,然不住问道。

韩墨庄沉思片刻,终于道:“世事多变,人心不变就可!”

薛破夜还是听不懂,韩墨庄已经拿起书籍,淡然道:“咱们继续讲学,方才的话记住就行,日后自知!”再不多说,开始教习诗书。

依然是讲习虞书,薛破夜尽量让自己的精神集中,去研读这古老的学问。

第六十七章 【消息】

絮絮叨叨中度过一上午,韩墨庄依然是乘着马车离去。

薛破夜心中一直思索他那番话的意思,莫非韩墨庄想暗示一些什么,但是又不好明说?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从怀里掏出小瓷瓶,打了开来,又闻到那沁人心脾的香气,春心荡漾,薛破夜呵呵笑了两声,就听敲门声响,胡三在外轻声道:“掌柜的,我是胡三!”

薛破夜忙收起小瓷瓶,这种东西可不能见光,胡三被自己派去寻找马匹买主,此时过来,莫非是找到了买主?

“进来!”薛破夜坐正身子,淡淡道。

胡三推门而入,反手关上门,过来恭声道:“掌柜的,你交代的事情办好了!”

“找到买主了?”

胡三连连点头,眉开眼笑:“掌柜的,不单找到买主,还是大买主,咱们的二十多匹宝马他都要买去!”

薛破夜吃了一惊,二十多匹宝马可是两万多两银子,谁会这样嚣张,一出手就购买二十多匹胡马,有些不可置信地打量了胡三两眼,胡三急忙凑过来道:“掌柜的,是真的,也是凑巧,我见那人乘坐的马车很是漂亮,就吆喝了一嗓子,喊着卖宝马,他立刻吩咐人带我去了杭州驿馆,一番打听,便要全部将胡马买去。”

薛破夜忽然想到昨夜在半路上遇到的马车,问道:“那人多大年纪?”

胡三回道:“大概四十多岁,长得很黑!”

薛破夜松了口气,与那小白脸公子相比,外貌大不相同,显然不是同一个人了,沉默片刻,问道:“他出多少银子?”

胡三伸出一根指头道:“一千两一匹!”

薛破夜倒吸了一口冷气,一千两一匹却是大大的好价格了,自己先前还道最高也就八九百两,那已经封顶了。

马匹的价格在大楚很是昂贵,大楚内地产的马匹价格在三四百两,上等的最高也就六百两,但是草原的胡马质量却是比大楚所产的楚马匹要强出许多,耐力与速度都是楚马无法比拟的,普通的胡马在中原能卖到六百两,上等的可卖到八九百两,一千两算得上是最高价格了。

胡马自然也有优劣之分,兀拉赤此次带来的胡马虽然都算得上是上等宝马,但是毕竟也有强弱之分,这买主竟然看也不看,听到胡马便统一出价匹马千两银子的价钱,也算是财大气粗的人物了。

“知道他的身份吗?”薛破夜皱眉问道。

胡三摇了摇头,“掌柜的,价格是定下来了,不过……!”看了看薛破夜两眼,没有继续说下去。

薛破夜斜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不过什么?”

胡三忙道:“不过他要见见掌柜的才能做最后决定,那人说了,今晚在西湖汇源阁等你,有些事情要和你谈!”

薛破夜“哦”了一声,并没有回答。

胡三见薛破夜半眯着眼,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浑身上下很不舒服。

沉默片刻,薛破夜终于道:“你先下去吧,我知道了!”

胡三连忙点头,正要转身出去,忽然道:“掌柜的,我还听说了一件大事,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大事?”薛破夜有些奇怪:“什么大事?”

胡三神经兮兮地道:“掌柜的,杭州只怕要变天了。”

薛破夜盯着他,骂道:“有事就给你我快说,别跟我装神弄鬼,什么变天不变天,到底有什么事情?”

胡三见薛破夜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不敢再卖关子,急忙道:“我听街上到处在说,京都派了人来,好像是刑部的人,要审查王大人哩!”

薛破夜心里一紧,京都这么快就派人来,显然是老谭的折子和千字言已经交到了朝廷,刑部这才派人过来审查。

京都离杭州几百里地,算不得很远。

薛破夜正在沉思,胡三又靠近道:“这刑部来的官员似乎和辰隐先生有些关系,我听他们隐隐提起,似乎是辰隐先生的学生。”

薛破夜更是震惊,第一反应便是王世贞要倒霉。

官场的恩怨,薛破夜自然不了解,不过王世贞得罪了辰隐先生,朝廷如今派来的刑部官员却是辰隐先生的学生,从面子上看,这刑部官员自然要惩治王世贞一番,即使不会公开地维护自己的老师,但是暗地里自然是要给王世贞下套子。

刑部这是直接地针对王世贞了。

“你见到那刑部官员没有?”薛破夜轻声问道:“长的什么样子?”

胡三连连摇头:“没有没有,那样的大官,哪是我们能见的!”

薛破夜点了点头,挥挥手,是一胡三出去,胡三明白意思,出了门,正要带上房门,薛破夜已经问道:“那买马的大人物叫什么名字?”

“他自称姓袁,名布衣!”

“袁布衣?”薛破夜皱起眉头,这名字倒是普通的很,不过一下子就要买二十多匹胡马,来头倒是不小。

楼下依然是熙熙囔囔,生意并没有因为卢府过来一闹而有所影响,毕竟揽月轩的菜肴质量和服务质量都是比较高的,更何况揽月轩前面是河,后面是片苍翠的树林,不远处还有那忠烈祭塔鸿雁塔,红花绿草,比的城中那些热闹喧哗的酒楼要清静不少,而且空气也好上许多,很是适合这些斯文人吟诗作对,畅谈诗书,更加上每日都有妖娆的姐儿唱着让人心旷神怡的曲子,对顾客也是大大的吸引。

兀拉赤半下午才带着人过来,除了兀拉赤,还有哲顿和三个身着皮毛的北胡人,五名北胡人赶着近三十匹胡马,浩浩荡荡而来。

他们这一来,马蹄声声,人喊马嘶,引得店内不少人纷纷出来观看,见到众多马匹,都是惊叹不止,这些胡马高大健壮,浑不似楚马那般矮小,自有一番气势。

当下便有富家大少要出银购买,竟然有人出银千两以上,惊得几个胡人目瞪口呆,却被薛破夜阻住,拉着兀拉赤去了雅间,吩咐哲顿几人将马匹安顿后,可以赶到后面的树林中去歇息。

“兀大哥,咱们要卖的可是二十多匹宝马,这样一匹一匹地卖可不划算!”薛破夜劝道:“小弟已经找到买主,兀大哥不必担心。”

兀拉赤自是连连点头称好,忽然凑近笑道:“好朋友,脱巫奇真是厉害,我昨晚用了一滴,放进酒中,我和那女人只喝了一口,就一直玩到了早上!”

薛破夜知他是指炼制出来的春药,经过试验,看来是药性猛烈的很,兀拉赤半下午才过来,显然是一晚上折腾的累了,一直休息到现在,想到兀拉赤这健壮的身体都要大大休息,那窑姐儿只怕是丢掉了半条性命。

说了一会儿话,两人便出门练箭,兀拉赤倒是有心,带了一套弓箭送给薛破夜,虽无金弓那般珍贵,却也是北胡良弓,是一套百石的强弓。

哲顿几名胡人却在树林里搭起了帐篷,放马树林草地上,悠哉乐哉。

薛破夜本想将袁布衣的事情和兀拉赤说一说,不过事情还未明朗,还是不要说的好,全心练箭学习。

一直习练到黄昏时分,天色暗了下来,薛破夜吩咐月竹给兀拉赤众人安排一桌上等佳肴果品,自己随便说了个理由,辞别兀拉赤,骑着黄金狮悠闲地向西湖行去。

他实在要看看那个一掷千金的大人物究竟是何模样!

第六十八章 【袁布衣】

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

人来人往穿梭如故,西湖上水波粼粼,阵阵清风掠过波光粼粼的湖面,拂过万条垂下绿丝绦的青柳,吹进了汇源阁。

西湖西侧,矗立着一座高达五层的酒楼,流檐飞阁,富丽堂皇,在那顶端的镏金牌匾上,写着“汇源阁”三字,龙飞凤舞,气势不凡。

汇源阁前人潮如流,楼里也是热闹喧天,觥筹交错之声传遍西湖。

薛破夜看着气势不凡的汇源阁,暗暗叹了口气,虽说揽月轩的装潢业算得上精致,客源也是往来不息,不过和这流光溢彩的汇源阁相比,还是有着很大的差距。

来到汇源阁前,伙计很殷勤地将黄金狮带下去喂食,这黄金狮是难得一见的胡马,不少客人顿时对薛破夜刮目相看。

拉住一名伙计,薛破夜含笑问道:“有没有一位姓袁的客人在此?”

既然袁布衣阔气不凡,邀请自己来此,想必是已经安排好,果然那伙计立刻恭敬道:“大爷是否姓薛?”

薛破夜点了点头,想来是胡三将自己的名姓告之了袁布衣。

“薛大爷,袁大爷在五楼等你,咱们下人不能上去打扰,还请您自己上去!”伙计点头哈腰,显得殷勤至极,薛破夜心里自然明白,这伙计如此恭敬殷勤,绝对不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完全是袁布衣的原因。

在喧闹声中,穿堂登楼,缓缓向上行,渐往上去,喧哗声渐渐小了下来,到了五楼楼道间,已经只听到楼下隐隐的叫嚷声,楼上却无半点动静。

五楼左转有个环形拱门,薛破夜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一个嘶哑的声音传了出来:“请进!”

薛破夜听这声音,感觉身上很有些不舒服,这声音似乎来自地狱,低沉而诡异,嘶哑的如同刀锋摩擦一样冰冷。

薛破夜推门而入,只见五楼里却是空空荡荡,布置的精致富贵,梨花木的桌椅,古色古香的案台,墙壁上挂着几张书画,薛破夜随便一扫,便知道这些书画皆是出自名家之手,其中一幅山水画下面是赵恬茹的印章,这赵恬茹是大楚享誉盛名的大画家,有他的画作挂在这里,汇源阁却是下了血本。

虽然五楼面积甚大,空无一人,却并不觉得十分空荡,案台桌椅摆放的讲究至极,只让人感慨其奢华。

薛破夜心中有些疑惑,这诺大的五楼却无一人,莫非袁布衣包下了场子?若真是如此,那袁布衣可真算牛.逼的,区区一顿饭,竟然下这么大的成本。

左右看了看,一时却没见到袁布衣,正在奇怪,却闻到淡淡幽香飘来,努着鼻子闻了闻,不由展颜,奶奶的,这不是茶味吗?莫非袁布衣在煮茶不成?

循着茶味向左走,只见靠近窗台边,摆放着一个小煤炉,炉上驾着一个极为考究的紫砂壶,瞧那紫砂壶的形状品质,绝对是一流的上等货,炉子生着火,紫砂壶冒着轻烟,那茶香味正是从里面散发出来。

煮茶人更是让薛破夜倒吸了一口凉气。

薛破夜知道大宋时代有个大清官,包拯包青天,面如黑炭,就像从煤灰里爬出来,不过这也只是听说而已,虽然见过不少非洲黑人,但是亚洲面孔的黑人倒是少见,此时见到煮茶人,却是赞叹人间果然是无奇不有,这煮茶人真是面如黑炭,黑乎乎的脸上,那嘴唇却是红的异常显眼。

煮茶人虽然皮肤极黑,但是身上的衣裳却是华贵无比,除了面质是顶尖级的锦纱外,更是用金丝缝制而成,他左右手竟然都戴着金光闪闪的大金戒指,猛一看去,这人就像一个暴发户一般,穷极奢华,炫耀财富。

偏偏是这样一个富贵奢华的人物,却跪在地上,卷着衣袖,右手拿着一把小扇子,在给炉子煽火。

对他来说,此时似乎没有比煮茶更紧要的事情了,薛破夜虽然就在旁边,这人也没理会。

薛破夜也不说话,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看他煮茶。

“我煮的是吓杀人香!”煮茶人依然耐心地煮着茶,但是猛然间蹦出一句话来。

薛破夜“哦”了一声,他倒也不知道茶道有什么讲究,不过看的书多,也听过几类茶,像那西湖龙井,黄山毛峰,君山银针,庐山云峰,云南普洱,安溪铁观音以及这吓杀人香都是名品名茶。

吓杀人香其实就是后来的洞庭碧螺春,如今虽称吓杀人香,可是到清朝时,乾隆帝感觉这名字太土,所以改名碧螺春。

“又因鸿渐之论广润色之,于是茶道大行!”煮茶人似乎在向薛破夜说话,又向自言自语:“《封氏见闻记》中早有记载,你今日应邀而来,我自当煮茶迎客!”

薛破夜开始见他一副暴发户的样子,还以为是个只知铜臭味的商人,此时听他两句话,却觉得文雅的很,与他金光富贵的外表大不相同。

“先生似乎对茶道很有研究,惭愧得很,在下愚笨,却是一无所知!”薛破夜淡淡笑着,看来这人并不像他外表这样庸俗。

煮茶人打量了薛破夜一眼,问道:“薛破夜?”

薛破夜点了点头,也问道:“袁布衣?”

煮茶人呵呵一笑,点了点头。

薛破夜见他微笑时,脸上的肌肉竟然不动,只有嘴角上浮而已,那脸部肌肉显得僵硬无比,诡异得很,不由很是奇怪。

“茶道有三点与三不点!”袁布衣娓娓道:“新茶、甘泉、洁器为一,天气好为一,风流儒雅、气味相投的佳客为一;反之,是为三不点!这汇源阁的顶楼清风气爽,正适于煮茶,我观整个杭州,也只有此处才能煮出好茶!”

薛破夜惊道:“你不会是为了煮茶才到汇源阁的吧?”

袁布衣抬头看了薛破夜一眼,淡然道:“这有何奇怪?在这高楼,进可观赏美景,西湖夜色尽收眼底,退亦可煮茶品茗,乃是人间快事,几两银子就包下这楼层为我所有,自由无拘束,难道不好?”

薛破夜想不到此君还有此情调,不过他口中的几两银子当然不是一笔小数目,包下西湖旁边最火爆的汇源阁一层楼,这份气魄倒是不小。

薛破夜咳嗽两声,他此行可不是为了煮茶品茗而来,直接问道:“听说阁下想买马?”

袁布衣摆了摆手,依然是脸部肌肉僵硬地微笑道:“先不谈这个,你稍歇片刻,品品我煮的吓杀人香。”摇了摇手中的扇子,加大了火候。

既来之,则安之,薛破夜也不急躁,四周看了看,见到炉子旁边有一樽古褐色的茶案,案上已经摆放了洁净的紫砂茶具,一尘不染,很是干净。

“这茶具分为青瓷茶具和紫砂茶具,咱们要品吓杀人香,自然只能以紫砂为主,不单煮茶要用紫砂壶,这品茶也要用紫砂杯!”袁布衣似乎发现薛破夜注意到那些差距,侃侃而言:“老子说,至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庄子亦说,水静则明烛须眉,平中准,大匠取法焉。水静伏明,而况精神。圣人之心,静,天地之鉴也,万物之镜。老庄“虚静观复法”是明心见性、洞察自然、反观自我,体悟道德的无上妙法,咱们煮茶品茗,便是追怀古人的心境,去品味其中的清雅简淡,素古通幽!”

薛破夜听得目瞪口呆,想不到这家伙竟然这样有学问,如果脱去那身显富的衣裳,只怕真有几分隐士雅辈的风范,先前倒是差点看走眼了。

吓杀人香终于煮好,袁布衣先请薛破夜在茶案边坐下,放好紫砂杯,提来紫砂壶,如同小溪流水一般,轻轻在紫砂杯中倒入茶水,潺潺如涓,淡淡的茶香味弥漫空气中,钻进薛破夜的鼻子里,似乎在全身每一处血脉扩散,当真是心旷神怡,浑身通泰,只闻这淡淡的茶香味,便说不出的舒服惬意。

第六十九章 【茶】

薛破夜再去看袁布衣,却发现他那双深陷的双眸异常的深邃,眼睛很朦胧,看不出那些厉害人物所拥有的精明与杀气,似乎很冷漠,但又显得异常热情,似乎对任何事情都不屑一顾,却又偏偏像是留恋尘世,无法猜透那双眼睛后面掩藏的感情。

一个只知铜臭味的商人是绝对没有这种眼神,薛破夜隐隐觉得,这袁布衣的来头肯定不小,但从他论茶的言语来看,也是个饱读诗书,阅历甚丰的人物。

“你珠光宝气,富贵得很,却偏偏取个名字叫布衣,在下倒是疑惑!”薛破夜看着袁布衣将两支紫砂杯都倒了小半杯茶,不解问道。

“富贵天命,人所不知!”袁布衣在茶案对面盘膝坐下,淡淡道:“当初也不知道今日能够家财万贯,否则该取个名字叫富贵才是!”

薛破夜此时也像他一样盘膝坐着,却很有些不习惯。

“请!”袁布衣做出请姿道。

薛破夜端起紫砂杯,轻轻抿了一口,入口后,果然是甘香四溢,唇齿生香,那股子香味顺着茶汁流入喉咙里,蔓延到全身上下。

见薛破夜满是赞叹之情,袁布衣脸上露出得意之色,当然,这种得意是从眼神和嘴角表露出来,这个人的脸部肌肉似乎已经枯萎,动也不动,好像已经失去了知觉一样。

袁布衣端起紫砂杯,轻轻品了一口,露出得意之色,张口吟道:“刳得心来忙处闲,闲中方寸阔于天。浮生自是无空性,长寿何曾有百年。罢定磐敲松罅月,解眠茶煮石根泉。我虽未似师被衲,此理同师悟了然。”

薛破夜听他的诗句中带有“茶”字,显然是一首与茶有关的诗句,这袁布衣对于茶道果然是极为精通,显然也是沉迷此道。

“凡人喝茶品酒,粗俗者如牛饮,稍好一些也无非是品其味道,却有几人静品其意!”袁布衣忽然叹了口气,伸手又请茶:“请!”

薛破夜又品了一口,奇道:“喝茶还讲意境吗?”

袁布衣低着头,眼睛上翻,看了看薛破夜,淡淡道:“当然,无论喝茶,品酒,下棋,作画,写诗,弹琴,那都是意境之事,至若茶之为物,擅瓯闽之秀气,钟山川之灵禀,祛襟涤滞,致清导和,则非庸人孺子可得知矣。中澹闲洁,韵高致静.......。”

薛破夜汗流直下,袁布衣真是沉浸其中,自己今日过来是做生意的,可不是来听他品茶论道的,正要开口,袁布衣已经问道:“除了这二十多匹,你还能弄到多少?”

薛破夜一怔,迅即明白,他自然是在问北胡宝马的事情,虽然已经和兀拉赤说好,日后定然还有大批的胡马过来,但是还不明对方的真实身份,有些事情还是兜着点好,微笑道:“听说袁先生出价每匹一千两银子的价格买我二十一匹胡马?”却没有回答袁布衣的问话。

兀拉赤此次带来二十八匹宝马,连上他和哲顿的坐骑共是三十匹,都是巴尔虎特部落的良驹,送给了薛破夜一匹黄金狮,还剩二十九匹,卖掉二十一匹,余下的用来运丝绸回草原。

袁布衣拉过旁边的软枕,靠在上面,显得很是慵懒,淡淡地重复道:“你还能弄到多少胡马?”

薛破夜感觉他说话虽然平淡的很,但是却有一股气势散发出来,属于不怒自威型的。

薛破夜也许害怕半夜三更被女人强奸,可绝对不害怕这种威势,还是没有回答:“阁下若想买下这二十一匹胡马,咱们就好好谈谈,若是阁下不想买,那在下即刻告辞,这是好说好散的事情,你买我卖而已!”

袁布衣咧嘴一笑,又做出请茶姿势。

薛破夜也不客气,这茶叶却是清香醉人,喝在口中,香味四溢,端杯而饮。

“我来自西南,西南虽是桂花飘香,美女如云之地,却是大楚马源最为匮乏之处,除了大户富贾,就是贵族王侯也是求马如渴,区区二十一匹胡马,实在太过稀少,若是薛掌柜能够筹集更多马匹,我自会拿出更多银子购买!”袁布衣紧紧盯着薛破夜,就像要将薛破夜的样貌牢牢记清一样,声音平缓:“我希望和薛掌柜做的不是仅仅这一次生意,咱们可以一直做下去,对你对我,都是大有好处。”

薛破夜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哦”了一声,道:“好处很多?”

“薛掌柜应该明白,胡马在我大楚,最好的价格也不过九百两银子而已,我每匹一千两的价格,可是诚心诚意,非但今日,从今以后,薛掌柜但有胡马,我都会以此价格收取,说句白话,我便是薛掌柜的门路,而且是一个极好的门路,我想薛掌柜并不想失去我这个生意伙伴吧!”袁布衣声音不高,但是显得很自信。

凭良心而言,薛破夜也知道这是个难得的买主,不但是价格出的高,有巨大的利润,而且马匹集中,省的东北西走,找寻散户,那自然比不了被袁布衣统一收购了,省却不少麻烦和精力。

不过袁布衣声称是要收购马匹去西南转手给商贾大户和贵族王侯,薛破夜隐隐觉得只是借口而已,这胡马在西南价格也不会太高,袁布衣从杭州买马去西南转手,中间利润只怕也不会太大,不过贵族王侯奢恀腐化,拼财斗富来购买胡马也未可知。

茶香漂浮在空气中,四处弥漫。

薛破夜眯着眼,忽然问道:“阁下既然急需胡马,为何不亲自率领商队去北胡购马,那样一来,不单马匹数量多,而且价格便宜,那时运回西南,利润巨大的多,你以千两价格购买我的胡马,一来数量少,二来利润小,不觉得亏得慌吗?”

袁布衣发出古怪的笑声,端起紫砂壶轻饮一口,淡然道:“北胡良马千万,我朝大将军也曾经说过,北胡十兵二十骑,大楚千士而一骑,胡人的骏马个头高大,而且耐力速度都远胜我大楚,实是马中之雄,咱们楚人唯一钦慕北胡的,也就是他们这些胡马了。”

薛破夜对这句话倒是大表赞同,深以为然,想到自己那飞驰如电的黄金狮,大楚当真少有马及,点了点头,“北胡的骏马实在是宝贝!”

“人人都知北胡宝马如云,在北胡收购马匹又极为便宜,这中间巨大的利益让多少商人趋之若鹜,都想胡马南运,挣那白花花的银子!”袁布衣斜视薛破夜,轻声道:“只怕薛掌柜也有这个心吧?”

薛破夜哈哈一笑:“世人争名逐利,在下也不过芸芸苍生的一员,自然也免不了这些俗世侵扰,不过在下有心无力,却实在没有能耐做起这样大的生意。”

袁布衣眼中掠过怪异神色,淡然道:“其实薛掌柜的本事大得很,这二十多匹胡马,那可不是什么人都有的!”

薛破夜讪讪一笑,并不回答,端起紫砂杯喝茶掩饰过去。

“虽然无数商队想做这胡马南运的生意,但是能留下性命回到大楚已经是万幸了!”袁布衣声音平静得很。

薛破夜听到这话,说不出的惊讶疑惑,不由问道:“你说什么?”

袁布衣淡然道:“胡马南运虽然利益惊人,却是玩命的买卖,运气如果不济,非但马匹财物不保,那性命也要丢在他乡异地。”

薛破夜震惊无比,想不通其中关窍,神色微变,问道:“莫非是胡人不讲信义,擅自屠杀我大楚商人?”

袁布衣摇了摇头,“若真到了草原北胡地区,那倒安全了。北胡人对我大楚的丝帛瓷器以及药材茶叶也是极为需求,我们的商人去了草原腹地,倒是大受欢迎,就连那些北胡的王公贵族也会打赏一番的!”

听袁布衣这样说,薛破夜更是疑惑万分。

第七十章 【血路】

“请!”袁布衣再次请茶。

薛破夜此时却是对胡马南运为何艰难大感兴趣,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袁布衣似乎有些不悦,淡然道:“请君品茶,却不是牛饮!”

薛破夜哈哈一笑,悠然道:“俗人俗辈而已,袁先生别介意。”也拉过一旁的软枕,靠了下去,觉得舒服的很,全身轻松,这袁布衣还真是一个很会享受的人。

袁布衣摇了摇头,似乎对薛破夜很不满意,沉默片刻,终于道:“在大楚境内,自然没有多大危险,过那些险山茂林,只要准备充分,倒也没甚大事。过朔州出雁门关,北行不到百里就是汉水古渡,那可是一条极宽的大河,而且两岸满是荆棘丛木,是那些匪人设伏之处,不少商队便是折在这里!”

薛破夜皱眉道:“那些匪人是我们楚人还是胡人?”

“胡人与楚人皆有!”袁布衣缓缓道:“都是我大楚和北胡的弃人,为非作歹,残暴凶狠,却逃出了追捕,躲在汉水古渡和麒麟山为匪,抢夺过往商队旅人,也正是这几股匪人的存在,致使双方生意往来受尽阻隔,只有组成大型商队才有可能做成贸易,普通商队却是凶险万分。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每年都有商队往来,死在几股匪盗之手的人不在少数,弃之荒野,听说行走在这条商道上,时不时就能见到遗尸残骨。”

薛破夜惊道:“还有好几股?那麒麟山又是什么所在?”

听到外面响起一声惊雷,阴凉的微风吹进楼内,茶香顿时被这股清风吹散。

眨眼间,外面竟然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袁布衣起身走到窗边,薛破夜也跟了过去,透过窗户,西湖夜景尽呈眼底,牛毛般的雨丝落在湖面上,击起小浪花,泛起层层涟漪,荷叶摆动,似在夜色清舞。

“汗水古渡向北再行百里,便是蔓延两百里的麒麟山,亦是这条道路最险峻之处,又是必经之路,若有十支商队折损,那便有八支折损在这麒麟山。”袁布衣凝视着涟漪层层的西湖湖面,声音没有任何感情,慢悠悠地道:“这麒麟山因为形似浴火麒麟,所以得了这个名字!”

薛破夜直冒冷汗,还以为南北贸易顺通无比,实在料不到中间却潜伏这样巨大的危险,细细一想,这胡马来楚,而丝绸入北,可是费了千辛万苦,甚至连性命都堵上了,价格昂贵自然也是在情理之中了。

猛然有些疑惑,兀拉赤只有五个人,赶着近三十匹价值千金的胡马来楚,却是安全抵达,若非兀拉赤运气好,那便是另有原因了。

夹着寒气的冷风拂在面上,薛破夜却觉得颇有些舒服,整个人似乎清醒不少。

汇源阁的生意并没有因为下雨而有些冷清,依然是热闹喧天,西湖之畔,依然游人似潮,欣赏这雨夜西湖。

偶尔间,青翠的杨柳树下,却有才子佳人共举小伞,漫步于西湖之畔,悠哉乐哉,羞煞旁人。

“袁先生,既然这一路上祸匪出没,阻碍双方生意往来,为何不派兵剿灭,一旦将几股祸匪剿灭殆尽,那么这条路上便彻底安宁,双方贸易更是顺畅无阻,对此对彼都是大有好处!”薛破夜终于问出心中所想。

既然祸匪当道,那自然是要派兵清剿的,而且这股祸匪为害的不只是大楚,北胡亦受其害,可说是双方共同的敌人,以大楚和北胡的国力,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薛破夜深感奇怪,这举手之劳之事,为何双方却都没有出手,听袁布衣的话锋,这几股土匪存在可不是一天两天,甚至不是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的事情,由来已久,祸害深远。

袁布衣斜视了薛破夜一眼,他黑乎乎的脸上,那两颗犹如近视一般的模糊眼睛一眨一眨,频率极快,缓步回到茶案盘膝坐下,问道:“派兵清剿?我倒想问问薛掌柜,这剿匪该是我大楚去,还是他北胡上啊?”

薛破夜奇道:“谁去不都可以吗?”

袁布衣嘿嘿冷笑,双手连动,将茶案上的茶杯茶壶摆成一条线,指道:“这是雁门关,这是汉水古渡,这是麒麟山,这里是北胡大草原。”很耐心,但是声音却很冷淡地道:“汉水古渡与雁门关不过百里之遥,是我大楚的防卫线,北胡军队扫平麒麟山祸匪,顺势而下,直取汉水古渡,拿下汉水古渡后,此时此刻,谁又敢保证胡人不会趁势攻击雁门关?”

一语惊醒梦中人,薛破夜顿时明白,双方都不出兵,却都是因为政治和军事考虑。

袁布衣继续道:“反之亦然,咱们楚军过了麒麟山,便是千里大草原,北胡胸腔近在眼前,想我楚军岂能不惦记趁势攻击。”

薛破夜眼睛一亮,道:“那为何不这样做,咱们楚军只攻汉水古渡,而北胡攻取麒麟山,这样岂不是一举两得,平了祸匪,又不会产生误会。”

袁布衣亦然冷笑道:“出兵征讨,都是由朝廷决定,北胡自然也是由王庭发令,虽说你这主意不错,但是这样的建议却又如何能让大楚朝廷和北胡王庭知道?咱们大楚和北胡的官吏朝员是老死不相往来,互相之间没有半点交涉,如何能让军队协调统一。若是咱们大楚出兵去打汉水古渡,而北胡没有统一出兵,那么等咱们的军队一到汉水古渡,那些土匪早就闻风躲到麒麟山,只能是白忙活一场。”忽然摇了摇头,道:“说到底,还是大楚和北胡视如死地,从不交往,才会让这些贼寇土匪有机可趁!”

薛破夜也有些唏嘘,不能不说这是北胡和大楚共同的遗憾。

沉默片刻,袁布衣终于叹道:“正因如此,胡马在我大楚才会如此稀有,多少王公贵戚达官贵人,只为拥有一匹上等胡马而沾沾自喜。”

薛破夜摸着鼻子微笑道:“如此看来,胡马果然是稀少难得,怪不得这样昂贵,却也有些道理。”心中实在佩服自己的运气,竟然遇上兀拉赤这样一个朋友,实在是人生幸事。

袁布衣嘴角抽搐两下,忽然笑道:“所以我才说,薛掌柜竟然出手便是二十多匹上等胡马,实在是本事不小。”

薛破夜淡然一笑,道:“袁先生既然有意买下我二十一匹胡马,而且价钱合适,在下自然是却之不恭。不知道袁先生准备什么时候取马,或是由我们送过来?”

袁布衣嘿嘿一笑,摇手道:“不急,我先请问薛掌柜,除了这批胡马,你是否还能弄到更多的北胡良驹?我不问你来处,只要你有胡马在手,有多少我便买多少,而且绝对不会亏待了薛掌柜!”

薛破夜沉吟片刻,终于道:“袁先生,在下也不虚言,如今这手头上却只有这二十多匹胡马,此外再无一匹,至于日后是否还能弄到胡马,那也只是个未知数,说不得准,在下也不敢给你什么承诺,这点还请袁先生理解!”

话声刚落,袁布衣拍手道:“薛掌柜痛快,这话一说,反倒显出薛掌柜的实在了!”

薛破夜莞尔一笑,还倒真没听人夸过自己实在,薛破夜一直没想过自己是什么实在人,但有一点却确定,自己是个好人。

又见袁布衣从怀里掏出一沓子纸来,薛破夜一瞄,立刻知道,那是一沓子银票。

第七十一章 【成交】

“这是一万一千两银票。”袁布衣将银票放在茶案上,正色道:“这是定金,你先收下,你将二十一匹胡马送到枫林渡,那里自然有人接应,他们会将余下的一万两交给你们,那时你们便可一手交钱一手交马!”

“枫林渡?”薛破夜一愣。

这枫林渡却是很有名的地方,在杭州城外向北三十多里,有一片茂密的枫叶林,秋色之日,一片火红,远望去,如同凤凰浴火,景色迷人。

枫林渡,顾名思义,在枫叶林边,是一条长河,自杭州开始,绵绵向西,过吉州,永州,入钦州,算得上是大楚境内极大的河流之一,虽无长江黄河宽阔绵长,却也是贯通南部州郡。

这条河便是开国楚侯下令工部掏掘的楚河。

袁布衣淡然道:“不错,枫林渡口,明日亥时送到,自然有人接应!”

薛破夜更是奇怪,亥时便是夜间十点左右,已是入夜时分,却不知道为何不在白天送去,却要在深更半夜送到枫林渡。

袁布衣自然看出薛破夜的疑惑,不慌不忙地提起紫砂壶,在两支紫砂杯中倒了浅杯茶,凝视着薛破夜,声音竟然有些冰冷:“你有胡马,我有银子,我给你银子,你给我胡马,两不相欠,我不会问你胡马何来,你也不要问我胡马何去?”

薛破夜笑了笑,这袁布衣说话倒是有趣,毫不客气地收起银票,道:“明日亥时,我自会将二十一匹胡马送到枫林渡!”

袁布衣似乎很满意,举起紫砂杯,微笑道:“为你我日后能继续合作,咱们以茶代酒,意思一下!”

薛破夜呵呵一笑,也端起茶杯,碰了杯子,轻轻抿了一口。

有一件事他不想说出来,他觉得那是一件很矛盾的事情,从心理而言,有些好笑。

袁布衣既然识茶品茶,将煮茶当做高雅脱俗的事情,但是却又将满是铜臭味的银票摆放在清洁雅然的茶具之旁,无疑是一种极大的自我讽刺。

也许正是因为世人无法摆脱庸俗,才苦苦追寻那表面的高雅,至少在面子上,可以让人的浮华之心得到片刻安宁。

“袁先生心胸倒是开阔的很啊,竟然预先就给了我上万两定金,先生不怕我拿着银子跑了吗?”薛破夜摸着鼻子微笑着。

袁布衣想也不想,毫不犹豫地道:“不怕,薛掌柜的为人,虽然短短片刻,但袁某却是深信不疑。”

薛破夜心中一凛,他宁可相信袁布衣已经派人将揽月轩监视起来,更将那二十多匹胡马盯紧,却不愿意相信袁布衣看穿了自己。

短短片刻之间,袁布衣就能看透一个人,那也未免太可怕了。

该谈的事情已经谈完,薛破夜也没心情多呆下去,起身告辞。

袁布衣沉默片刻,终于道:“还望薛掌柜尽你所能,袁某敬候佳音!”

薛破夜知道他是指日后继续弄到胡马的事情,看他眼中含着灼热的期盼,显然这些胡马对他很有吸引力,微笑着点了点头,却没有给予任何承诺。

袁布衣并没有送薛破夜出门,薛破夜自然也不会介意这些繁文缛节,还是实惠的好,今天做成这笔生意,至少对兀拉赤有个好的交代,而且对胡马南运的计划有了巨大的帮助,两万两银子的丝绸茶叶可是足够兀拉赤在草原进行一场规模不小的换马行动。

薛破夜背负双手,很惬意地出了门,将那满是茶香的楼阁置于身后,信步下楼来,那热闹喧天的场面看在眼里,视如无物。

不过汇源阁的装潢实在细致精巧,红灯玉栏,雕窗青幕,比的揽月轩实在是要高出几分。

骑着高大的黄金狮,悠闲地行走在道路上,只见在淅沥细雨之中,依然有着不少夜摊。

在一处首饰摊前下了马,薛破夜上前细看,只见摊位上摆着各类耳环手镯,还有项链头饰,珠光宝气,荧荧闪光。

薛破夜知道这些首饰虽说不是假货,却也不是上等佳品,笑着向摊主道:“你这里可有好货色?”

那摊主见到薛破夜身后的胡马,认定薛破夜是个富家子弟,对摊上的庸品自然看不上眼,也不多话,从怀里掏出两件首饰来,一件珊瑚项链和绿幽幽的碧玉手镯。

“少爷看看这两件如何?”摊主陪着笑脸,但很有些得意地道。

薛破夜接过来,仔细看了看,虽然并无鉴赏宝贝的能力,但是这两件首饰从样式上看已经是精美绝伦,上面都刻有图案,清晰美妙,栩栩如生,当真是巧夺天工的手艺,那手镯握在手里,温润滑腻,犹如少女娇嫩而温热的肌肤,滑不留手,那珊瑚项链更是精心点缀,流光溢彩。

薛破夜料不到这毫不起眼的摊主竟然有这样的宝贝,却有些刮目相看了。

“少爷可否满意?”摊主问道。

薛破夜眯着眼道:“东西是好东西,不知道价钱如何?”

摊主笑道:“少爷,这可是小的花了大功夫倒弄过来,是一位落魄少爷无奈卖给了小的,那少爷先日家境富贵,如今落魄才会卖宝求生。少爷若是喜欢,那也算是咱们有缘分,一口价,三百两银子,少爷将两件东西都拿走!”

薛破夜听到价格,却也觉得并不昂贵,这摊主也没乱要价,这两件首饰算得上上等珍品。

“能不能便宜些?”薛破夜这是惯性问话。

摊主摇了摇头,终日摆摊,似乎练就这种本事,还价对他来说并不稀奇,可以听,不接受。

薛破夜哈哈一笑,很爽快地从怀里掏出了三百两银票,扔在摊上,将两件首饰放进怀里,翻身上马。

也许是赝品,但薛破夜并不在意,有时候有些事情确实是可以用心去做的,无法用价钱衡量。

冒着小雨,飞驰骏马,没多久便回到揽月轩。

依然是月竹在门前等候,薛破夜将马放进后院马槽,见到众人已经安歇下去。

“兀大哥和他的族人都在树林里的帐篷安歇!”月竹有些惭愧道:“他说在店里怕打扰我们!”

薛破夜呵呵一笑,也不在意,从怀里掏出那件碧玉手镯,径自过去拉起月竹的小手。

月竹吃了一惊,却见薛破夜正将一件精美的手镯往自己手腕上套,这才明白,粉脸先是一愣,但迅即便露出羞涩之态,羞涩之中,夹含着一丝幸福。

“破夜哥哥从没给月竹送过东西,好在今天可以打破这个规矩了!”薛破夜将手镯套上,竟然没有放手,双手轻握着月竹白皙的手儿,一脸微笑。

月竹眼光刚好和薛破夜对上,更是娇羞,便要挣脱小手,声音有些惊慌,亦有些欢喜:“破……破夜哥哥,我去拿账本给你……!”

薛破夜紧紧拉住她手,在椅子上坐下,微笑着柔声问道:“月竹,喜欢吗?”

月竹看了看那手镯,粉脸通红,点了点头。

她感觉自己心跳急速,没来由地脸上发烫,就像被烈火烧烤一般。

薛破夜见她呼吸微微急促,那饱满微挺的胸脯微微起伏,心知她定是心慌意乱,心中暗暗叹道:“月竹果然是个纯情小女子,只是牵牵手儿,她便这样羞涩不安,若是再亲亲嘴儿,摸摸身子,那还不知道会怎样?想那后世的女孩,便是在视频上脱光了衣服,没有廉耻地*也不会如此。”

目不转睛地看着月竹白皙的粉脸,在灯火映射下,那娇羞的粉脸红润可人,樱唇微张,杏目迷乱,当真是醉人无比。

猛然想起一段佳句来,便在脑中掠过:“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微微。娴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第七十二章 【那一吻的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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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竹当然是个美女,而且是一个不施脂粉,淡妆素雅的温柔美人。

似乎很不适应这种旖旎的氛围,月竹小手微微用力,想要挣脱开去,声如蚊蚁:“破……破夜哥哥……我……!”

薛破夜厚着脸皮,硬是拉着不放,倒也不是存了轻薄之心,实在是很喜欢这样的气氛。

一个娇涩的小美人惊喜不安,坐在椅子上,灯光下,看着凝脂般,犹如梨花清雅一样的娇美脸庞,实在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月竹,可辛苦你了!”薛破夜轻声道。

月竹微微抬头,看了看薛破夜含笑的双眼,他的眼睛如同黑夜中,天幕上最明亮的星辰,清澈而深邃,似乎含着无限的希望,却又显得散漫而萎靡,眸子深处,竟然是淡淡的颓然。

这本是一双锋利的眼睛,但此时却满是柔情。

月竹被这双温和的眼睛看的全身发软,小手被他握在手里,不知所措,只能垂着头,全身紧绷,小手竟然流出香汗来,轻声道:“不辛苦,破夜哥哥,你每日在外忙碌,你自己多注意身体才是。”

听着这柔美贴心的话儿,薛破夜心情舒畅,恨不得将月竹抱在怀里狠狠亲上几口,但是这也只是想想,月竹内敛温和,但是原则性极强,虽无萧品石那般嫉恶如仇,却也是个性子刚烈的女子。

薛破夜呵呵一笑,道:“等到挣了银子,去城里给你和孩子们买个大宅子,你可没进过那些富人的宅子,真是漂亮,我一定也要置办那样的宅子。”

月竹点了点头,也是满怀信心,肯定道:“破夜哥哥,只要你在,宅子一定可以置办到,没有你做不成的事情,月竹一定支持你!”

薛破夜哈哈大笑,又拉过月竹的另一只小手,紧紧握住,一脸诚恳,真切地道:“好月竹,你放心,破夜哥哥拼了性命,也要让你和孩子们过上好日子,不单衣食无忧,而且每天都欢欢喜喜,快快乐乐。”

月竹眼神朦胧,似乎沉浸其中,身体竟然慢慢靠了过来。

薛破夜先是一怔,但立刻大乐起来,这可不是我轻薄,是你自己靠过来的,怨不得我,身子前倾,迎上前去。

月竹似乎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向前倾倒,眼神迷蒙,缓缓靠在了薛破夜的肩膀上。

薛破夜只觉得一股少女的体香直钻鼻内,心神荡漾,低头看去,只见月竹右肩靠着自己胸口,如花似玉的脸庞微靠肩头,她每日忙碌,肌肤却是极为细腻光洁,嘴唇红润,玉鼻紧翘,呼吸之间,红唇微动,极为娇美。

薛破夜不由自主垂下头去,将嘴唇对这月竹红润的香唇,轻轻吻了上去。

四片嘴唇相碰,薛破夜只觉舒服无比,月竹的香唇温润芬香,月竹却是全身一震,全身一阵痉挛,便要瘫软下去。

薛破夜微微一碰,便觉月竹的*香美甘甜,比那琼浆玉液好少无数倍,忽然感觉她娇柔的身躯不停地发抖,知道她是初次和男人这样接触,心惊胆战,更是紧张万分,忙收了唇,看着那花容失色的月竹,有些遗憾,但很抱歉地道:“月……月竹……呵呵……我……!”一时尴尬的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月竹意乱神迷,呆呆地站着,片刻后,终于清醒过来,先前还微微泛红的俏脸也是满布红晕,抽回手,慌张道:“我……我去给你做饭……!”娇躯依然颤抖,乱着步子,慌忙离去。

薛破夜讪讪一笑,想不到轻轻一吻,竟然让月竹如此震撼。

来到后院,月竹正站在大树之下,似乎还未从刚才的惊骇中走出来。

薛破夜走了过去,柔声道:“月竹,早些休息,明日还要忙活呢!”

月竹侧目看了薛破夜一眼,咬着嘴唇,点了点头,说不出的乖巧,便要回房,走出两步,忽然道:“破夜哥哥,我……我还没给你做饭!”

薛破夜挥挥手,含笑道:“去休息吧,我已经吃过了!”

月竹忽然露出甜甜的微笑,轻声道:“破夜哥哥,你……你也早些睡!”

薛破夜呵呵一笑,点了点头,看来这丫头并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方才只是惊了她一下,却没让她对自己生出不好的印象来。

月竹径自回房歇息,薛破夜走到小灵仙的房间前,轻轻推了推门,这小丫头的房门却没有关上,竟然“唧唧”打开。

屋内点着灯火,但灯光极暗,看来这小妮子也有睡觉不关灯的习惯。

薛破夜左右看了看,发现夜阑人静,只从马棚传来轻微的马吁声,除此之外,再无特别动静。

这个实在要侦查好,否则自己只是进小灵仙的房间看看,却被人误解成半夜三更偷入小女孩房中,意图淫亵,那可是糟糕了。

蹑手蹑脚地走入房中,却是怕吵醒了小灵仙。

小灵仙盖着被子,睡觉时候却是极为乖巧,那张娇美的小脸带着甜甜的微笑,想来是在睡梦中遇到了好事,做了一个大大的好梦。

薛破夜看到她,感觉到一丝茫然,小家伙暂时寄居在此,也不知道何时有人来接应。

如同一个开心果,揽月轩因为有她的存在,气氛十分活跃,酒楼上下对她也是疼爱的很。

但她毕竟不属于这里。

看着她憨态可掬,薛破夜也不禁露出微笑,这样一个可爱娇小的小美人,也不知道究竟在青莲照内是何身份,一个可爱的小姑娘被卷入江湖,这实在是一件令人很不愉快的事情。

薛破夜将那串珊瑚项链轻轻放在她的枕边,然后缓步退了出去,将门拉上,抬头看天,小雨早已歇止,有些朦胧的天幕竟然透出月光来。

月光似水,淡雅柔和。

人世如刀锋,想在刀锋跳舞,便要处处留神,也要敢于走上刀锋!

……

……

因为迟到被训,第二日清早,薛破夜便起来在酒楼门前专侯韩墨庄,等到韩墨庄来时,更是殷勤上去挑起车帘,让老先生连连点头,深表赞赏,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这日上午讲了一会子课,韩墨庄又讲了一些风土人情。

薛破夜想到雁门关外的汉水古渡,在以往的历史知识中,却是没有听过,便出言询问。

韩墨庄虽然对薛破夜突然询问汉水古渡有些奇怪,但是还是对薛破夜能够主动提问表示赞赏,抚须道:“大楚开国楚侯惊才绝艳,他在文治武功方面,建出了帝王中少有的盖世功绩。自平灭后周,楚侯南征北讨,平十国,克服契丹,吐蕃,西夏,令其岁岁来朝,年年进贡,那些宵小列国,更是尽皆荡平,至此方有我大楚泱泱大地!”说到这里,平日不动声色的韩墨庄竟然露出自豪之情,提到楚侯,更是一脸尊敬钦佩。

薛破夜断断续续从各人口中明白,这个开国楚侯实在是个笑傲天下雄才伟略的人物,他的丰功伟绩,至今依然为人津津乐道。

人们似乎不习惯称他为皇帝,都喜欢称其为“楚侯”。

说到这里,韩墨庄长长叹了口气,声音满是惆怅:“可惜北胡人行踪不定,犹如草原幽灵,楚侯三次北上征讨,都失败而归,那北胡禽兽竟然妄自尊大,时不时地陈兵雁门关,攻关越境,涂炭我大楚生灵,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当真是野兽行径,令人发指!”他老脸愤怒无比,呼吸急促,显得很是激动。

薛破夜忙倒了杯茶水给他,害怕他一时激动过度,突然咯屁那就大事不妙了。

“我们雁门关的将士打不过他们?”薛破夜有些疑惑,楚国的军力既然能南征北讨,所向披靡,却为何这样的虎狼之师都守不住天下第一关雁门关。

韩墨庄摇了摇头,缓缓道:“那便是因为胡人的骑兵。胡人马速奇快,在草原上来去如风,明明在你眼前,当你眨了一下眼睛,他们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雁门关将士虽然兢兢业业,但是总不可能时刻保持着清醒,一旦稍有放松,说不准胡人的骑兵军团已经兵临城下,仓促之下,我楚军往往失利,被那些野兽闯进关来,尽情肆虐,援军到时,他们早就回到了草原之上!”

第七十三章 【遇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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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破夜不由跟着叹了口气,胡人的机动性太强,而且座下的马匹都是精壮强悍,正是人如狼马似虎,大楚即使正面对战,也不一定能占得了便宜。

韩墨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继续道:“楚侯正是见到如此状况,总不能让胡人说来便来,说走便走,于是想出了一个法子,在雁门关向北百里之处,大兴民夫,灌溉了汉水古渡,这汉水古渡又宽又深,而且只留了几条狭窄的商道,大队骑兵过河,便要花费极长的时间,那胡人一来,还没渡河,我边关将士便可发现,有充足的时间准备,也正是因为汉水古渡,胡人吃了我大楚几次亏,损兵折将,之后便极少南下了!”

薛破夜听到这里,也颇是开心,拍手道:“楚侯果然是雄才伟略!”

韩墨庄叹息道:“为了灌溉汉水古渡,大楚征调二十万民夫,更固守十几万大军保护安全,以防胡人骚扰,这条汉水古渡成功之时,已经死去无数民夫将士,有时候为了抢修,我大楚将士在那边与胡人血肉相搏,而民夫却拼了性命加紧修造,累死不少人,好在这些人都没有白死,连绵数百里的汉水古渡,将北胡人阻在了草原上。我边关百姓再不受屠戮!”

遥想当年,血肉成河,大楚与北胡殊死相争,无数的将士民夫葬身于汉水古渡,魂飘他乡,薛破夜心里一震,不由然生出一丝酸楚。

薛破夜叹了口气,暗道:“奶奶的,我就是感情太丰富了!”

两人互相感慨一番,由于这个话题,两人的感情倒似拉近了一些,一上午,两人尽情谈论着北胡与大楚的恩怨,薛破夜获益匪浅。

韩墨庄午时乘车离去,薛破夜派人去叫兀拉赤一行人过来吃饭,最终只有兀拉赤过来,余人都留下看护马匹,薛破夜只得让人备了丰盛佳肴送过去。

在三楼雅间,桌上摆满佳肴,两人喝着草原的烈火烧,高谈阔论,海阔天空,酒意正酣,薛破夜拉着兀拉赤的手,微笑道:“兀大哥,小弟……小弟已经联系好买主,今晚便可以送马过去!”从怀里取出那一万两银子,推向兀拉赤:“这是定金,兀大哥收好!”

兀拉赤看也不看,直接推了回去,正色道:“好朋友,我说过,这些银子是给你做生意的,你将马匹卖了,然后买来丝绸,给我五百匹交给族里,其他的我都给你换来宝马就是!”

薛破夜感激不已,也不多说,将银票收回,举杯道:“小弟也不多说什么了,还是那句俗的不能再俗的话,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薛破夜若有出头之日,必然不忘兀大哥的恩情!”

兀拉赤哈哈大笑,一拍薛破夜的肩膀,道:“好朋友,你那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说的好,兀拉赤就喜欢这样的义气!”举杯饮尽。

吃过午饭,依然是老规矩,薛破夜和兀拉赤去到空场习练马术箭术。

所谓名师出高徒,有兀拉赤这样卓越的师傅,再加上薛破夜聪慧灵敏,那些细节关窍都领悟的极好,虽然短短时日,但却能在马上做出不少颇有难度的动作。

到了半下午,冲洗一番,吃过晚餐,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却是到了戌时,离亥时还有三个多小时,毕竟枫林渡是在城北三十里,众人收拾一番,边赶着马群出发。

兀拉赤手下的这几人却都是马道高手,骑术精湛,虽然那些胡马的性子暴烈,但在这几人的马鞭下,却都服服帖帖,老老实实地前行。

夜风生寒,城*暗的很,草木繁茂,野草遍地,乍一看去,还真让人隐隐发虚,这茂密的丛蒿林木之中,说不定便有匪人潜伏。

转进一条小道,两边都是茂密的野草,又密又高,那草头都有人齐胸高,夜风一吹,野草摆动,众人只能借着月光前赶,看着四周阴暗的草林,薛破夜忽然想到“草木皆兵”这个词,还真别出什么岔子才好,袁布衣的实力虽然不清楚,对付自己却是绰绰有余,若是这匹胡马有失,那真不好交代。

月黑风高,正是杀人夜。

兀拉赤似乎发现了薛破夜的紧张,靠了过来,压低声音道:“好朋友,咱们男子汉可不能害怕,即使碰到妖魔鬼怪,咱们照样和它一拼。”

薛破夜看他精神振奋,一副毫不在乎的自信样容,心里倒踏实下来。

行了片刻,眼见便要走出这片草丛,却听前面的哲顿沉声呼喊起来,用的是胡语,薛破夜听不懂意思,但是听到声音里夹杂着愤怒和吃惊,那显然是出了事情。

薛破夜心里一沉,提弓在手,另一只手已经取下一直羽箭来。

兀拉赤叫了声:“好朋友别慌!”催动胯下的乌龙驹,迎上前去。

薛破夜定了定神,跟在后面,只听兀拉赤连续叫了几声,那几名胡人都呼喝起来,几十头胡马顿时都停了下来。

众胡人摘下腰间的弯刀,在月光之下,几名胡人竟然没有丝毫慌乱,冷静异常,那阴冷的眸子里都蹦出野兽一般的凶光。

兀拉赤上前和哲顿说了几句话,便转头向薛破夜低声道:“哲顿看到刚才前面有人走过,恐怕是有人要拦我们的去路!”

薛破夜有些怀疑,在这深更半夜,可见度极低,哲顿到底是不是真的看清了,可不是眼花看走了眼吧?

兀拉赤竟然出奇地精明,看出薛破夜怀疑之色,解释道:“哲顿有一双天眼,比野狼更厉害,在夜里行走,对我们来说很困难,对他来说就像白天一样,他在黑夜可以看到很多地方,而且看得很清楚,这是他的本事!”这话就等于说哲顿绝对没有看错。

薛破夜背上冒汗,先前对兀拉赤已经是钦佩万分,觉得这人诚实义气,而且马术与箭术精妙绝伦,是个偶像人物,却想不到这哲顿本事也不小,竟然有什么天眼,实在是世间之大无奇不有,看来自己还是太过孤陋寡闻了。

有这天眼,不单是半夜行走,就连夜里行军也是个极佳的向导,不点火把,由他引着前进,只怕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敌人眼前,敌人也发觉不了。

“是不是有人想抢我们的马?”薛破夜皱眉道:“可是咱们深更半夜行动,又有谁知道?”

“也许是专门埋伏在这里的强盗!”兀拉赤冷笑一声,因为取下了金弓,挥手道:“大家慢慢向前走,见到影子,无论人兽,立刻射死!”

薛破夜心一寒,兀拉赤倒是痛快,可是万一看错了人,射杀了半夜的行人,那可如何是好?看来胡人还是胡人,虽然诚实义气,但是骨子里的野性和残暴却没有改变。

马队缓缓前行,没走几步,就见兀拉赤猛然弯弓搭箭,想也不想,“咻”地一箭射了出去,这一箭又快又急,犹如流星闪电,隐没在黑夜中,听到前面的草丛里“啊”地一声惨叫,显然是射中了人。

薛破夜心内一紧,正担心是射到什么人,就听前面隐隐传来呼喝声:“点子硬,大家小心了,他的弓箭厉害!”

薛破夜眉头展开,看来真是强盗了,那可没什么好说了,用力抓紧弓箭,这几日天天习练箭术,大有长进,不过在昏暗的夜间,准头却是不好找。

几名胡人立刻呼喝起来,就听草丛里唰唰直响,四周都传来叫声:“弟兄们,弄死这些家伙!”

一个声音高喊道:“抢了宝马,换银子卖酒抱婊子,大家上啊!”

声音嘈杂,竟然有不少人,看这情形,倒似早就埋伏好了。

兀拉赤不惊不慌,沉声用胡语叫喊几声,就有两名胡人吹起口哨,那些胡马顿时都挤在一起。

兀拉赤再次搭箭拉弓,又一支利箭破空射出,随后发出一声惨叫,自然是又射中了一人,兀拉赤在阴暗的夜里,两箭两中,射术惊人。

薛破夜既知是强盗,便没有了担心,这是你死我活的时刻,手下留情不得,瞧见旁边的草丛里窜出一个身影,再不多想,搭上羽箭,朝着那身影直射过去。他的箭术比兀拉赤自然是差了不少,好在那人靠的极近,这一箭准头虽不精,却也射在那人的小腹处,“噗”地一响,箭穿肌肉,那人翻倒在地,手里的大刀脱手,闷叫了一声,在地上叫唤挣扎。

薛破夜情不自禁地叫道:“我……我射中了!”

这是他第一次实战,平日练箭之时,虽然连中靶心,算得上进步神速,但是这样实战射中真人,却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射中那人,薛破夜没有半点慌张,反而觉得有些兴奋,血管里的血似乎沸腾起来,不由吃惊:“难道我的本性竟然是嗜血的?”

那边哲顿等人也动起手来,强盗显然是小看了这群胡人,那羽箭破空的声音连连发出,随后便是一声声惨叫,还没真交上手,那强盗只怕已经伤了大半。

猛见一条身影从草丛滚出,速度如电,飞身腾起,手中的大刀直砍兀拉赤,兀拉赤冷静异常,身体贴在马背上,那大刀紧贴兀拉赤的背上划过,只怕再低下一分,便要被大刀削出皮肉来,那强盗一刀划空,还没多想,兀拉赤已经抓住他腰际,横踢在手,金弓套上那人人头,弓弦勒住那强盗的脖子,弓弦是豹筋所作,又硬又结实,那强盗大刀顿时脱手,拼命挣扎,怎奈兀拉赤力气奇大,弓弦越勒越紧,没过两下,那强盗便不再动弹,兀拉赤收下金弓,将强盗向前一推,那人便掉在地上,动也不动,显然是被活活勒死。

薛破夜看的心惊胆战,兀拉赤这手段,真是够残忍的!

第七十四章 【恶战】

自古至今,杀伐之争,无非就是你死我亡的游戏,只要能保住性命,各种杀伐技巧都是值得学习的。

相对于性命而言,杀人的手段实在是无可厚非。

胡人为了保住性命,杀死敌人,所用的杀敌手段固然残忍,但是如果残忍能够保住自己的性命,那无疑残忍是值得赞颂的。

中原楚人彬彬有礼,不齿于那些残忍的杀敌技巧,却正是因此而失去了胡人具有的那股狠劲,保住性命,无所不用其极,如果在沙场和你死我活的争斗中还讲究礼仪道德,那实在是可笑的事情。

薛破夜并不是拘泥不化之人,微一思索,便即释然。

强盗群人数不少,虽然第一轮反击杀伤不少敌人,但对方依然是叫声四起,月光之下,人影绰绰,偶尔间刀光一闪,那月色光芒照射在刀面上,发着阴冷寒光。

哲顿那边已经被几名强盗围起来,他却毫不惊慌,手举胡人弯刀,身形跳动,他个头不似兀拉赤这般高大健壮,却灵活机敏,大刀过处,那血液便飞溅出来,夹杂着惨呼声,昏暗的夜色对他来说却亮如白昼,可见度极高,那几名强盗只能瞧他身影动手,自是差了一大截子。

双方立时交上手,薛破夜只见到月色下,人影晃动,时不时传出惊叫声和惨呼声,兀拉赤显然是为了保护自己,并不走远,几名强盗过来,都被他拦下,打坐一团。

薛破夜越看越吃惊,之前虽然知道兀拉赤手段高明,是个厉害人物,此时实战中,才真正体现出他的可怕,没有半点的惊慌失措,有的只是冷静异常的头脑和干净利落的杀人手段,那弯刀就如最灵敏的毒蛇,左右扭动,月光一照,发着让人生寒的幽光。

“点子硬,三哥,这里!”一名强盗抵挡不住兀拉赤的进攻,高声叫喊。

薛破夜守着马群,弓上搭箭,一看到身影靠近马群,就毫不犹豫地射出去,他目睹众人的打斗,心里渐渐清晰,战斗之时,实在不要考虑太多,不择手段杀伤敌人才是正道,要有那股子狠劲才行。

前面不远一条身影直冲过来,薛破夜见那身影极为矮小,知道是强盗,毫不犹豫,抬弓就射,他这一弓用上了全力,那身影极为矫健,速度奇快,和普通的强盗大不相同,只怕不使全力克制不住,羽箭破空而出,直袭那矮小身影,薛破夜倒是信心十足,这阵子苦学箭术,虽说比不得真正的高手那般百发百中,但毕竟有兀拉赤这个名师,已经大有长进,而且这一箭攒足了劲,十有八九能将对方射倒。

流星一般的羽箭射向矮小身影,听到风声起,只见那羽箭果然没入了矮小身影的怀部,薛破夜暗暗得意,不过却没听到羽箭没入肌体的“噗”声,更是没有听到那人的惨叫声。

薛破夜正有些吃惊,却听身边“啊”第一声惨叫,兀拉赤的弯刀已经劈开一名强盗的胸膛,那强盗身体后倒,拼了最后一口气叫道:“三哥……小心……!”

兀拉赤冷哼一声,一脚踹出,将那强盗踢到了草丛中。

薛破夜震惊之际,却听那矮小的身影冷笑一声,手一撩,竟然将自己射出的羽箭扔在了一边。

如此看来,这人竟然硬生生地用手接住了羽箭,这份手劲和反应实在让人吃惊。

薛破夜沮丧至极,若是这一箭由兀拉赤射出,这怕这矮个子便要被射个窟窿。

兀拉赤似乎也见了这个情况,大喝一声,举着弯刀,扑向了那矮个子。

矮个子叫道:“来得好,看三爷怎么收拾你!”他手中竟然握住一条长鞭,是一种软兵器。

能用软兵器的,通常力气极大,否则软兵器的效果便会大打折扣,而且使用这些偏门武器的,必然精研其中,在那门兵器上的造诣十分精湛。

薛破夜倒是吃了一惊,想不到强盗中间竟然有这样的硬角色。

哲顿那边也是激战正酣,好在兀拉赤这次带来的都是胡人中绝对的精锐高手,虽然以寡敌众,却完全不处于下风。

薛破夜眯着眼,实在有些奇怪,这大批强盗埋伏在此,绝对是早有准备,难道就是为了等待自己这支马队的出现?可是他们又如何得到的消息?最重要的一点,这些究竟是哪里的强盗?

耳边传来兀拉赤的怒吼声,薛破夜定神看去,只见矮个子将那长鞭舞动的呼呼作响,在他身体前面形成一片鞭网,兀拉赤提着弯刀,上前不得,而那长鞭时不时地如毒蛇吐信一样,直取兀拉赤,这猛一交上手,兀拉赤竟然处在了下风。

薛破夜心里有些着急,自己这边主要是靠兀拉赤,若是兀拉赤有了闪失,那这批胡马更是保不住了,弯弓搭箭,便要出手帮助,那兀拉赤声音竟然响起:“好朋友,不要动手,我来对付!”在跳跃搏斗之间,他说话竟然顺畅的很。

薛破夜知道那些所谓的高手都喜欢装逼,搏斗之时不需他人相助,如果出手帮助了,说不定反过头来还被怪罪。

正要收弓,却瞧见一名胡人正被两名强悍的强盗围攻,想也不想,拉动弓弦,将羽箭射了过去,这一箭离得极远,听到那边“哎哟”一声,一名身影翻到在地,却是射中了,薛破夜心里大是兴奋,不由露出得意之色,这大半夜的,视线昏暗,距离又远,却被自己射中,看来自己的箭术实在不错。

那边胡人击退强盗,向这边叫了两声,薛破夜虽然听不懂,但也明白是感谢的话。

兀拉赤竟然被那矮个子弄得无可奈何,实在有些烦躁,喝叫几声,手中的弯刀向前劈了几下,想将那鞭子缠下来,孰知那矮个子极其狡猾,弯刀在上时,他便攻击下盘,弯刀在下时,他又攻取上身,变化多端,那长鞭在他手里动如灵蛇,异常灵活,而且劲风呼呼,薛破夜知道,若是真被那长鞭击中,只怕真要碎皮裂肉。

薛破夜见兀拉赤没有好法子进攻,脑子一转,立刻叫道:“拿鞭子的强盗,还不放下鞭子投降,你们是打不过我们的,快快投降!”他是想扰乱那矮个子心神,好让兀拉赤趁机攻击。

那矮个子似乎并不受影响,继续舞动着长鞭,咄咄逼人,硬是将兀拉赤又逼退几步。

薛破夜略一思索,冷笑道:“三哥,你别以为你的事情咱们不知道,大哥二哥到底在什么地方?”他这也是胡说一气,听刚才有人叫喊三哥,而这人立刻出现,也许这矮个子便是那人口中的三哥,甚至是这伙强盗的老大,所以出言探询,既然有三哥,想必也是有大哥二哥的。

这话一出,那矮个子似乎吃了一惊,手中的长鞭顿时慢了下来,劲风收敛,兀拉赤是道中高手,如何看不出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一刀朝着那矮子的脖子劈去。矮个子方寸大乱,但是他的本事实在不小,险峻之际,竟然就地一滚,右手挥动,长鞭硬生生地卷住了兀拉赤的脖子。

薛破夜惊呼道:“兀大哥!”再也不能坐以待毙,催动黄金狮,便要上去救援,虽然明知道自己的本事万万不是矮个子的敌手,但是兀拉赤是自己的好朋友,绝对不能见死不救。

谁知兀拉赤却借着矮个子的一卷之力,身体直向前扑,速度又快又急,那健壮高大的身体一时灵敏无比,矮个子惊呼一声,兀拉赤的身体已经扑在他身上。

薛破夜一时怔住,不知道发了什么事情。

只见兀拉赤压在矮个子身上,贴的极近,动也不动,就像两具尸体紧黏在一起,那姿势颇有些雷人,但是薛破夜明白,那是生死存亡的一贴。

薛破夜催马过去,吃惊道“兀大哥,兀大哥,你怎么样?”实在有些担心兀拉赤的安危。

兀拉赤缓缓抬起头,看向薛破夜,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缓缓起身,薛破夜这才看到,那把弯刀已经砍进矮个子的胸膛,刀身已经没入了大半,深陷肌体之内,鲜血已经染红矮个子的前胸,那矮个子身体不停抽搐,那双眼睛在幽冷的月光下,显得极为恐怖,暴突出来,口中隐隐吐出几个字:“骗……骗我……他……他骗了……我们……!”

薛破夜皱起眉头,这句话实在太过突兀,太莫名其妙了。

兀拉赤哈哈大笑,他的胸前也染上了鲜血,甚至粗糙的脸颊上也沾着几处鲜血,看起来有些诡异和可怖。

那矮个子在地上挣扎片刻,终于不再动弹,一双眼睛暴突在外,死不瞑目啊!

兀拉赤见到那边哲顿几人依然和强盗殊死搏斗,抓起矮个子的尸体,举过头顶,大声吼道:“我杀了你们首领,再不住手,你们都是一样的结果!”显然他也看出这矮个子三哥是这群强盗的老大。

四周一片惊呼,瞬间惊叫连连:“三……三哥被杀了……!”声音带着惊恐,不少人怔在当地,目瞪口呆。

第七十五章 【枫林渡大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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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无头不行,匪无首不振。

矮个子被兀拉赤击毙,众强盗哪里还有心情打下去,更加上哲顿这些胡人个个凶猛,下手毫不留情,已经折损了大半人马,再也没了斗志。就见两条身影迅速钻进了草丛里,余人即使还在犹豫是否该替首领报仇,但是被这两道声音一带,再不多想,丢下一地的尸首退进草丛里,茂盛的草丛哗啦哗啦一阵响,声音渐渐远去,片刻之间,除了野虫鸣叫和胡马的喘嘶声,再无其他动静。

一场激战,似乎耗去了兀拉赤不少的精力,他将尸体扔在一边,摘下腰间的烈火烧,猛灌了几口,此时看去,兀拉赤身上带血,样容凶悍,眼中含着杀机,真正显示了胡人凶悍的一面。

不远处,哲顿几人正在包扎伤口,虽然力拒强敌,但是毕竟是以寡敌众,这些强盗人多势众,哲顿几人也或多或少地受了一些伤,但是这几人眉头也不皱一下,似乎对于这种伤势习以为常,毫不在乎。

薛破夜心中掠过一丝寒意,之前倒不觉得,此时经过一番实战,薛破夜立刻觉得这些胡人的战斗技巧和坚韧意志实在是让人可怕,区区五个胡人,竟然对突然而袭的大群强盗毫不示弱,井井有条,不单保住了胡马不受损伤,更是一人不失地击退了大批匪人,击毙匪首,从某种角度来说,这实在是漂亮的一战。

罐了几口酒,兀拉赤似乎恢复了不少精力,将牛皮袋子递给薛破夜,哈哈笑道:“好朋友,来,喝酒!”

薛破夜却也感到身上微微发寒,将弓箭收起,接过酒袋子喝了一口,想借着烈火烧去去寒气,鼻子却闻到一股极浓的血腥气,原来牛皮袋子上也沾上了鲜血,自己的右手抓着牛皮袋子,那鲜血已经染到自己的手上。

薛破夜竟然升起一种极为奇怪的感觉,猛地想起岳武穆那首悲壮的满江红:“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此时此地,自己却和胡人联手打了一场,世事难料,有些事情真还不是人能想到的。

收拾一番,众人重新上路,这一仗耗去不少时间,眼见便是亥时,薛破夜担心到达太晚,那便误了时间,于是吩咐众人加快了速度。

一场大战下来,几名胡人完全没有被影响到情绪,依然井然有序地赶着胡马群,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

薛破夜叹了口气,如此看来,大楚军不但在单兵作战方面不敌湖人,便是团队合作也是远远不及,这样一比,谁强谁弱自是一目了然了。

那种激战后的无名兴奋和紧张还未从薛破夜身上消散,不过薛破夜却也很有些收获,至少自己的箭术经过实战锻炼,无论是箭术和心理,那都是上了一个大大的台阶。

兀拉赤依然跟在薛破夜旁边,两马齐进,见薛破夜神色异常,兀拉赤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哈哈笑道:“好朋友,受惊了吗?”

薛破夜摇了摇头,摸着鼻子:“兀大哥,小弟对你实在佩服的五体投地,那叫三哥的强盗那样厉害,却也被你一招便击杀了。”

兀拉赤不屑地道:“一群乌合之众,岂能阻挡我草原的雄鹰。”向着薛破夜温和一笑,声音说不出的亲昵:“好朋友,我被卷住脖子,你不惧危险过来救我,我是知道的,我兀拉赤没看错人,你果然是兀拉赤的好朋友,咱们草原人重情重义,你像极了咱们草原人。那用长鞭的强盗若不是你出言扰乱了他的精神,我也不会得手,兀拉赤感谢你!”

薛破夜想不到兀拉赤在激烈的打斗之中,对四周的情况依然留意,有些意外,看来兀拉赤果然是身经百战,连这种本事都练出来了,若是新手或者没经过多少战争厮斗历练的人,紧张恐惧都来不及,哪里还有心情留意周边情况。

薛破夜越想越觉得兀拉赤了不起,这样一条汉子实在是世间难得,也不知道他在草原上是何等身份?

那三哥临死前的那句话一直缠绕在薛破夜心头。

“骗我?他骗了我们?”

谁骗了他?究竟骗了他些什么?三哥口中的“他”,是男是女?

一路向前,在幽幽的月光下,前面出现了一片灰蒙蒙的广阔黑影,薛破夜知道,那就是枫林渡了。

“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驻马遥望枫林晚,月色微明河水混!”薛破夜骑在马上,夜风吹拂,有感而吟。

兀拉赤拍手道:“楚人最值得夸赞的便是有学问,我们汗王也是时时品读中原史册,有时候读的连声称好,喜形于色。原来好朋友也是个很有学问的人,兀拉赤佩服你!”

薛破夜有些奇怪,北胡汗王读中原书册,时常喜形于色,你兀拉赤怎么知道,莫非你兀拉赤天天陪在北胡汉王身边,脱口问道:“兀大哥和北胡汗王走得很近吗?怎么知道汗王也喜好我大楚书册?”

兀拉赤有些尴尬,讪讪道:“草原上都是这么流传的!”他不善撒谎,眼角抽动,薛破夜便知道他是没说真话,不由对兀拉赤的身份大是惊奇,但是见兀拉赤有些慌张,显然是为失口而有些尴尬自责,也不追问,微笑点了点头,道:“楚人有很多好东西值得北胡学习,而你们北胡也有许多地方值得我们大楚借鉴!”

兀拉赤似乎对这句话也有些赞同,点了点头。

马群前行,靠近枫林,前面不远便传来哗哗的水流声,自然是楚河潺潺而流的河水声。

水流声虽然不小,却无法掩盖脚步声和碰撞声。

那河边,似乎有许多人在来回走动一样,显得很匆忙。

马群发出嘶叫声,领着胡马折到一条草道上,就见前面不远处是一条极为宽阔的大河,河边,竟然停靠着数艘帆船。

黑夜中,桅杆耸立,却没挂帆,想是风力太小,准备人力划桨。

河岸边,几十名黑衣人正在紧张地向货船上搬运货物,更有手持兵器的黑衣人守护在一旁。

薛破夜吃了一惊,这要不是在古代,薛破夜真的以为这些家伙在走私。

不过楚河是内河,想走私却还不够格。

这一群胡马人呼马嘶的,自然不会逃过那些黑衣人的戒备,就见从那边飞快地迎上一人,见到马匹,沉声道:“是薛破夜薛掌柜吗?”

薛破夜知道这必定是袁布衣的人,挥手道:“在下薛破夜!”

那人迅速过来,在薛破夜的马前站住。

薛破夜见这人也是一身黑衣,头发却是极短,不似常人的长发尾髻,最令人惊奇的是此人的皮肤。

若说袁布衣的皮肤黑如焦炭,这人却白似冬雪。

那是一种极端的苍白,就如死人的脸,没有血色,和女人的白嫩是大大的不同,在这张惨白的脸上,竟然闪烁着极为灵活的眼睛,眼神机敏,正瞅在薛破夜的脸上,缓缓道:“你们迟到了!”

薛破夜也不解释,抱拳道:“抱歉抱歉,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那人沉吟片刻,终于道:“我叫周正!”

薛破夜微笑道:“原来是周大哥,好在没有耽搁你们上路,还望周大哥不要见怪啊!”说到这里,翻身下了马,指着马群道:“这是袁先生从我这里购买的胡马,共有二十一匹,请周大哥查收!”

周正点了点头,走了过去,随手保住一匹马头,打开马嘴看了看,尔后又在马群内转了转,终于点头道:“不错,都是好马!”走到薛破夜旁边,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低声道:“这是袁……袁东家让我代交的余款,请你收下!”

薛破夜接过银票,塞进怀里,问道:“袁先生没有过来?”

周正点头道:“袁东家还有些事情处理,过几日方能回去!”抱了抱拳,道:“还请薛掌柜帮忙将马匹赶上船!”

薛破夜点了点头,周正便回到岸边,继续指挥众人搬运。

赶着马匹过去,薛破夜忽然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呃,不止一股,而是很多种怪异的气味漂浮在空气中,颇有些刺鼻。

薛破夜挺起鼻子嗅了嗅,问道:“兀大哥,你闻到什么味道没?”

兀拉赤正皱着眉头,显然也是闻到了这股子气味,片刻过后,凑过来道:“好像是牛皮味道!”

“牛皮的味道?”薛破夜奇怪之极。

第七十六章 【诡异运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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兀拉赤沉默片刻,马匹渐近,他挺着鼻子嗅着,似乎在确定自己的想法,终于道:“不错,就是牛皮的味道,我非常熟悉。”

薛破夜对于兀拉赤这方面的嗅觉自然是深信不疑,兀拉赤终日与牛羊马匹为伍,若是这个味道闻不出来,那他也就不是兀拉赤了。

“还有药材味!”薛破夜喃喃地道。

岸边还堆着不少布包和木箱,黑衣人的手脚都很是利索,几艘货船上,已经装满了各类货物,倒有一艘大船还留下了大片的空处,显然是专门准备留给胡马的地方。

岸边与货船中间搭了厚实的木板,方便货物上下,兀拉赤便率领几名胡人一起,将胡马向上赶,这些胡马哪里上过货船,更何况那河水哗哗流动,声音便惊住许多胡马,一时倒有些麻烦,好在兀拉赤和哲顿这些人都是草原上的顶尖骑手,对胡马的习性极为了解,也不催促,慢慢地设计引了上去。

周正和几名黑衣人监督其他货物的装运,连连催促,显得很是焦急。

薛破夜很有些奇怪,这几船的货物实在是价值不菲,看来袁布衣的生意倒是极大,想必是西南的巨大商贾,可是船运这些药材和牛皮做什么?缺乏马匹倒是情有可原,难道西南还缺了药材和牛皮?

时间并不长,兀拉赤等人将二十一匹胡马都装上了船,周正过来连连道谢,靠近薛破夜,压低声音道:“薛掌柜可知道城里的龙记棺材铺?”

薛破夜一愣,摇了摇头。

棺材铺本身就是冷门冷户,谁会没事去棺材铺玩,薛破夜虽然对杭州城也算是熟悉的很,却从未听过龙记棺材铺。

心里更多的是疑惑,这周正在三更半夜里,突然和自己说起棺材铺做什么?真是太他妈的不吉利了。

周正左右看了看,见无人注意,才低声道:“龙记棺材铺在南城丧事一条街上,门面不大,但是很好找,他门前不论春夏秋冬,都会立着一根旗杆,旗杆上就写着龙记二字,薛掌柜定能找到。”

丧事一条街,薛破夜那倒是知道,那里开着棺材纸钱丧衣店铺,主要经营的就是丧事的器具,除了家里举办丧事的人家过去采购外,一般人是不去那种地方,所以那里极为冷清,人烟稀少,更加上有人传言那条街还闹过鬼,去的人也就更少了。

薛破夜皱起眉头,摇头道:“周大哥只怕是误会了,我是从不去那种地方的,用不着去找龙记虎记的!”

周正也不介意,继续低声道:“袁大……东家让我给你带个话,以后若是你弄到胡马,想卖给我们,去龙记棺材铺找一个冷掌柜,他会为你传讯的!”

薛破夜这才明白那是个接头点,点了点头,却不明白为什么将接头点安排在那种冷清阴森的鬼地方。

不过想也想也就释然了,既然是接头点,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想不被人注意,选在丧事一条街还真是选对了。

最前面的货船已经装满,抽了船板,也不等后面的货船,竟然开始前行。

兀拉赤领人下了船来,望着船上的胡马,眼睛里闪过一丝不舍,他在草原与骏马终日为伍,对马匹是深有感情,此时突然一下子卖了这么多上等胡马,自然有些不舍。

薛破夜伸手拍了拍他肩膀,算是劝慰,兀拉赤毕竟是心胸豁达之人,哈哈一笑,便即坦然,当即便辞别周正,开始回赶。

周正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叮嘱,若有胡马要卖,可以去龙记棺材铺找那位冷掌柜,薛破夜含笑答应,心里却不以为然。

这没有马群驱赶,回去的速度却是快极,六人纵马飞驰,在月色下,就如六道流星一般划过大地。

经过那片草地,发现地上依然有那些留下的兵器残衣,尸体却都不见了,也不多想,微一停顿,六人又飞快地往回赶。

薛破夜虽然奇怪货船为什么运输大批的牛皮和药材回去,不过毕竟和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只是疑惑一番,便不再多想。

回到揽月轩,薛破夜自然是让人好生准备了酒菜,几人吃喝一番,酒足饭饱后,兀拉赤便带着部下回到后面树林去歇息,薛破夜也不劝阻,自己冲洗一番,换了身衣裳,感觉很是舒服,躺在床上歇息。

自从盘下揽月轩后,各种事情连番发生,有坏事情,却也有好事情,不过自己的生意确实越来越好,相比于几十天前,如今活的可是够滋润了。

躺在软和的床上,薛破夜感觉身体轻松无比,那两只装满花蝶恋的小瓷瓶就放在枕边,薛破夜打开一只瓶塞,那醉人的香味立刻散发出来,全身立刻是血脉喷张,但是那种感觉却很是舒服,飘飘欲仙,薛破夜豁然一惊,这香味可别有什么副作用吧?那香味弥漫甚快,薛破夜急忙将瓶盖塞住,将瓷瓶放在枕边,这可不能开玩笑,若真是香味飘散到其它房间,这一晚上揽月轩的人尽皆*,那可是大事不妙了。

正想熄灯睡觉,却听房门轻轻响起,有人在敲门,听到小灵仙低声道:“破……破哥哥,你睡着了吗?”

薛破夜吓了一跳,我靠,破哥哥,这小灵仙竟然这样称呼自己,真是太有才了,不满地道:“我睡着了!”

小灵仙“哦”了一声,似乎在自语:“原来睡着了,那明天再找他!”

薛破夜差点被雷倒,这小灵仙也太实诚太可爱了吧,真是无语,听到小灵仙脚步移动,似乎正要离开,薛破夜叹了口气,叫道:“我又醒了,你有事啊?”

小灵仙呵呵笑道:“是我吵醒你了吗?”

薛破夜故作不悦地道:“是的,三更半夜你把我吵醒,想做什么?”

“那我能进去吗?”小灵仙犹豫一下,低声问道。

一个小姑娘半夜三更要进我的房间,她想干什么?薛破夜不由将被子向上拉了拉,遮住了自己的胸膛。

“你进来吧!”薛破夜回道,小灵仙这么晚过来,自然是有事情,她年纪还小,只怕对男女之事并不了解,更不会懂得男女之间很多地方该避嫌,若是晓得,她也就不会来了。

“那……那你穿衣服没?”小灵仙虽然这样问,却没有害羞的意思:“清韵姐姐说过,男人若是没穿衣服,一定不能看的。”

薛破夜哈哈一笑,道:“我穿了衣服,你进来吧,外面凉,别冻着!”

他的房门并没有上闩,君子坦荡荡,咱爷们可没什么地方不能见人,不过这揽月轩倒也没人敢私自擅进自己的屋子。

房门被轻轻推开,薛破夜拉过衣服披上,就见小灵仙蹑手蹑脚地走进来,然后缓缓关上门,鬼鬼祟祟地走过来,手指搭在嘴角,低声道:“破哥哥,小点声,别被人听到了!”

薛破夜打量了她一番,见她穿着洁白的秀裤,而上身披着件紫色的小褂,里面是粉色的小肚兜,不过由于年纪还不大,胸前只是微微凸起,自然无法和那些成熟女人高耸丰满相比。

薛破夜知道这是后来月竹去给她买的,那日过来,她可是只有一套衣裳,没有衣裳换洗。

她一张笑脸嘻嘻笑着,一双新月般的眼睛微微上挑,灯火之下,肌肤白里透红,粉嫩可人,脸上颇有些鬼祟。

听她说怕被人听见,薛破夜哭笑不得,叹道:“你刚才在我门前叫唤,早被人听见了,该知道的已经知道了!”

小灵仙小脸一怔,有些沮丧:“那我还是先出去吧,明天再和你说!”

薛破夜按了按手,微笑道:“坐下吧,没事的,你有什么事就说吧!”

小灵仙嘻嘻一笑,正要坐下,忽然挺了挺鼻子,似乎在闻嗅什么,迅即展颜笑道:“好香啊,是什么东西啊?”

薛破夜先是一愣,但是立刻明白,刚才自己打开花蝶恋,那香味散发出来,如今还未散去,试想那花蝶恋只需小小一滴便能让贞女变淫妇,更何况这一瓶香味散出,效果奇佳,整个屋子里的香味散去不得,薛破夜又惊又骇,冷汗直冒,这可是荼毒幼女的罪过啊!

第七十七章 【精灵夜入】

猛将兄的战功彪烁啊,每次都能达成目标,这次不知哪位佳公子或者美人帮我冲上红票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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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灵仙小脸红扑扑的,新月一般的美目竟然开始痴迷起来,非但如此,那胜雪赛玉的白皙肌肤竟然开始泛红,白皙中带着娇美的淡红,美艳无比。

薛破夜实在想不到小灵仙这样一个小姑娘竟然也能散发出这样动人的媚意。

“破……破哥哥……我好热……!”小灵仙红着脸,轻声呓语。

了不得了,小灵仙被春药迷住了。

薛破夜咳嗽两声,想分开她的注意力,问道:“小丫头片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小灵仙果然被这一问分了神去,嘻嘻笑道:“那项链是你送我的吗?”

薛破夜知道她是指那串珊瑚项链,微笑道:“喜欢吗?”

“喜欢!”小灵仙点了点头,小脸露出感激之色:“破哥哥,你真好,以前只有清韵姐姐送我东西,你是除了清韵姐姐以外,第二个送我礼物的人。那项链真好看,我好喜欢!”

薛破夜叹了口气,小灵仙可爱天真,不过青莲照被朝廷盯死,里面的人不是搞些恐怖袭击就是四处躲藏,小灵仙自然也得不到太多的快乐。

但是“破哥哥”这个称呼实在让薛破夜适应不了,硬着头皮道:“小灵仙,我求你个事,行不行?”

小灵仙听到薛破夜竟然有事求她,兴奋不已,道:“好,你说,破哥哥,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帮你办!”她这明显是学了大人的口气,这种话从她的小嘴里说出来,不伦不类。

薛破夜苦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以后你能不能不叫我破哥哥,听起来……嘿嘿……听起来不舒服……!”

小灵仙眨了眨眼睛,有些失望,瞪了他一眼,道:“难道叫你破叔叔?”

“我就纳闷了,不管是哥哥还是叔叔,你称呼里能不能不带那个破字啊?”薛破夜无奈地道。

小灵仙一愣,然后哈哈直笑。

片刻,小灵仙才停住笑,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件绿色的小石头,递给薛破夜,嘻嘻笑道:“送给你的,破……破夜哥哥!”

薛破夜皱起眉头,接过那石头,入手竟然极为冰凉,仔细一看,那石头上竟然雕刻着江山风水,高耸入云的高山之下,是那连绵不绝的江水,这石头不大,这上面雕刻的图案更小,但是仔细看去,却是每一笔都雕刻的细腻用心,栩栩如生,显得很是真实,这小石头是绿色的,但是山体呈黑,江水微青,也不知道是怎么雕刻出来,薛破夜只看了几下,立刻判断着小石头必定珍贵的很。

“这……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薛破夜摇了摇头,宛然谢绝,将小石头递了过去,这绿色的小石头可比自己送给小灵仙的项链珍贵数倍。

小灵仙撅起小嘴,满脸的不高兴,“清韵姐姐说了,来而不往非礼也,你送我东西,我接下了,为何你却不要我的礼物?”

薛破夜见她三句话就离不开清韵姐姐,显然和那清韵姐姐的关系极好,摇头微笑道:“小灵仙,你这礼物太贵重,破……嘿嘿……破夜哥哥收不得!”

小灵仙气呼呼地在椅子上坐下,用手扯了扯肚兜,露出一片白花花的肌肤来,这个动作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只是花蝶恋的潜在效应而已。

薛破夜背上冒冷汗,可不能再让小灵仙在这里呆下去了,再不走,说不准会弄出什么事情来,无奈道:“好了好了,我收下了,你快些回去休息吧,已经很晚了!”心中却想着找个时间将绿色石头还给小灵仙,咱爷们是大人,岂能拿小孩子的玩意。

小灵仙嘻嘻一笑,竟然走了过来,道:“这个石头冬暖夏凉,你可要好好收着哦,可别弄丢了,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你要是弄丢了,我……我咬死你!”说完,龇着嘴,露出两片洁白的小虎牙。

薛破夜胆战心惊,原来是头小母虎啊。

薛破夜此时只想她快快离开,点头道:“放心放心,不会丢的,快去休息吧!”

小灵仙拍手一笑,正要离开,却瞧见薛破夜枕边的小瓷瓶,疑惑道:“那是什么啊?让我看看!”

薛破夜顺她目光一看,正盯在两瓶花蝶恋上,暗暗叫苦,怎么忘记收好了,尴尬道:“没什么,我生病了,这是治病的药,你快走吧!”

谁知小灵仙是天下好奇心最重之人,这话反而没有赶走她,反而让她生出一探究竟之心,连声问道:“你生病了?生了什么病?什么时候生病的?你吃的什么药啊?”

薛破夜心中发苦,摆手道:“你快休息吧,我现在是病人,你这样打扰我,我好不了的!”

小灵仙似乎有些担心,苦着脸道:“原来你生病了,真对不起,你生病了我还来打扰你。月竹姐姐知道吗?我去告诉她!”便要跑出去叫月竹。

薛破夜一个头两个大,悲声道:“小……小灵仙,你别……别让你月竹姐姐知道,别让她担心!”

小灵仙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一脸钦佩:“破夜哥哥,你真好,自己生病受苦,害怕月竹姐姐担心,都不让我告诉她,你真是一个好人。”皱了皱眉头,快步过来:“现在只有我知道你生病,你是一个好人,我得照顾你啊!”

薛破夜骇然道:“你……你照顾我……!”

还没多想,小灵仙已经风风火火地扑过来,薛破夜顿时闻到一股清香味,小灵仙竟然大手大脚地上床来。

薛破夜全身直冒冷汗,小灵仙想干什么,她想怎么照顾自己?

小灵仙已经横在自己身上,只是没有肌肤相碰,薛破夜斜眼去看,小灵仙的小肚兜露出一条缝,眼睛看去,正从缝里瞄入,两处又白又嫩的小肉包隆起,肉包上面的嫣红竟然也看的清楚,粉嫩极致,美不胜收,薛破夜咽了咽喉咙,立时自责:“小灵仙还是个小姑娘,我怎能起这*之心,正是罪过!”正要收眼,却见小灵仙已经翻下床,手中霍然拿着一支小瓷瓶,笑嘻嘻地道:“来来来,我喂你吃药!”便要打开盖子。

薛破夜惊恐万分,失声道:“不要开!”

小灵仙一愣,大眼睛眨了眨,奇道:“怎么了?你不是病了吗?病了吃药才会好的!”

薛破夜死死盯着她手中的小瓷瓶,一身冷汗,紧张道:“我……那个我已经吃过药了!”

小灵仙呵呵一笑,娇媚无比,抬起纤细藕臂,没心没肺地道:“没事没事,你再吃些,多吃些药,好得快些!”

薛破夜恨不得找个箱子将她塞进去,我靠,谁说药吃多些病就好得快,也只有她能说出这种谬论。

“会死人的!”薛破夜已经掀开被子:“药吃多了会死人的!”便想上前抢下那小瓷瓶,但是心里明白,若是小灵仙一时恼怒,砸了小瓷瓶,那花蝶恋的香味便会传遍揽月轩,到那个时候,可就是天大的麻烦了。

瞧见小灵仙满脸疑惑,薛破夜乘机道:“小祖宗,快将春……将药瓶子还给我,早些休息去,这么晚了,别人会说闲话的!”擦了擦额头的汗,情急之下,“春药”二字差点脱口而出。

小灵仙转了转星辰一般的眼珠子,嘻嘻一笑,道:“我看看究竟是什么药!”双手灵活地倒弄两下,顿时将那盖子打开,一股媚香瞬间散发出来,飘香四溢,沁人心脾。

薛破夜张大了嘴,像看傻瓜一样看着小灵仙,目瞪口呆!

第七十八章 【香诱小灵仙】

“好香啊!”小灵仙竟然将小鼻子凑到瓶口闻了起来,很开心地道:“什么药这样香啊?破夜哥哥,你快告诉我,我也买些放在身上。”

薛破夜哭笑不得,那香味钻进鼻子内,全身的血液立刻沸腾起来,薛破夜总觉得,这花蝶恋对男人的效果似乎比女人更强。

脑中掠过小灵仙方才伏过自己身上的香艳一幕,那雪白娇嫩的小包子和嫣红两点从脑中浮现出来,下身竟然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

尴尬无比地拉过被子盖着下半身,去看小灵仙,见她已是醉眼朦胧,红润的小嘴微微蠕动,虽然还在拼命嗅着香气,但是整个身子显得极为慵懒,薛破夜叹了口气,想不到小小年纪,竟然也有这等女人的魅力,这实在是要人命。

“小灵仙……快些把盖子盖上……!”薛破夜苦着脸道,再这样散发下去,只怕两边也能闻到了。

“哦!”小灵仙有些迷离,靠了过来,将瓶子递给薛破夜。

薛破夜接过瓶子,却见小灵仙已经坐在床上,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破夜哥哥,我……我好热……我身上好难受……我也生病了……!”

薛破夜闻着小灵仙身上散发出的处女幽香,当真是燥热难当,此情此景,比得在卢府受方夫人勾引更是不同,虽然小灵仙没有方夫人那般风骚妩媚,但是她更是清纯可爱,娇小怜人,却更让人生出无限遐想。

粉雕玉琢,冰肌雪肤,颌下还有一丝婴儿肥,就如同一个精致的瓷娃娃!

薛破夜双手拂面,用力搓了搓脸,摆出一副凶恶的样子,沉声喝道:“你还不出去,快走快走,我要睡了!”

小灵仙见薛破夜凶神恶煞一般,鼻子一酸,抽泣起来:“人家……人家都生病了……你……你还凶人家……你是坏人……!”

薛破夜自己都要哭出来,这小妮子变得也太快了吧,刚才不还口口声声夸奖自己是好人吗,怎么眨眼间又成了坏人,凄声道:“小灵仙,对不起了,我……我不凶你!”

小灵仙立刻破涕为笑,伸手道:“我……我病了,借些药给我吃吧!”

薛破夜苦笑着摇了摇头,这花蝶恋闻一闻就能让人*焚身,那要是喝上一口,只怕要爆炸而死了,“咱们生的病不一样,药不能混吃,你先回去睡觉,看看能不能好些,明日若再不好,我便去请郎中给你看病配药!”

小灵仙的额头已经冒出晶亮的香汗,伸手拂去,口中轻声道:“你……你真小气……一点药也不借我……我好……好热……!”一步一步向薛破夜走过来,大眼睛满是*,薛破夜惊恐得很,卷着被子,缩在床角,无论如何,也不能被小灵仙占了便宜啊。

小灵仙嘻嘻直笑,伸着双手便要过来,忽听院子里响起一阵动静,顿时将两人都惊了一下。

薛破夜翻身起来,跑到窗边向外看,只见院中的大树下,站着一个影子,模模糊糊中,看出是罗大春正站在大树下撒尿。

我靠,这小子还真是会选地方。

薛破夜咕囔一声,回头去看小灵仙,见她*虽未消退,但是脸上却露出不安的神色,也不过来,低声问道:“院子里有人啊?”

薛破夜故作严肃道:“有人,你若再不回去睡觉,等一下只怕有人来抓奸了!”说完就后悔,和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说这种昏话,实在有些不妥,而且小灵仙此时是被春药所迷,不是本性,论到底,自己确是罪魁祸首。

小灵仙立刻面带哭色,不安道:“怎么办?怎么办?被人看见就不好了!”

薛破夜心道:“你也知道被人看见不好啊,看来男女之事也是朦胧知道一些的!”凑到窗户边,再向外看了看,见罗大春已经回去屋里,招手道:“没人了,没人了,快走快走,等一下又有人了!”

他自己却也有些着急,若真是月竹或者其他人起来看见,还真不好解释。

小灵仙蹑手蹑脚地过来,也凑到窗户边,向外看了看,薛破夜近在一旁,那股幽香再次侵袭,眼光到处,都是那羊脂般白皙细腻的肌肤,心神荡漾,知道久拖不得,拉开房门,硬是将小灵仙推了出去。

这就是一个炸弹,随时能够爆炸,离得越远越好。

将小灵仙推了出去,关上门,薛破夜这才松了一口气,好在控制力不错,硬是忍住了,否则可是摧毁花朵的刽子手。

窗户响了起来,薛破夜正松懈之时,吃了一惊,转头去看,只见小灵仙的小脑袋正在窗外。

薛破夜皱起眉头,小灵仙已经低声道:“我今晚到你房里,你可别说出去啊!”

薛破夜哭笑不得,点了点头,小灵仙这才心满意得地离去。

我说出去?我还怕你口没遮拦的乱说一通呢!

知道这花蝶恋可不能乱放,先放在了床底下,这才上床重新休息,夜阑人静,万物俱眠,房间里依然漂浮着淡淡的香味,有那花蝶恋的*味,更有小灵仙余留的处女幽香。

薛破夜心神不宁地闭上眼,幸亏自己的心脏承受力极强,否则今晚经过一场激战,回来又碰到这样香艳的事情,早就心肌梗塞了。

连番折腾,疲惫得很,没过多久,却也沉沉睡去。

第二日上午依然是随着韩墨庄学习文章,虽然颇有些不屑,但是有老谭的叮嘱,而且韩墨庄极为认真负责,只能耐着性子,尽可能多听些。

吃过午饭,薛破夜和兀拉赤商量一番,便派了胡三先去打听一下哪家的丝绸质量好价钱又便宜,到黄昏时分胡三才回来,说来说去,整个杭州大部分的丝绸销售都控制在卢家的手上,要想买到质量好的丝绸倒是有几家,可是质量好而且价格便宜却只有卢家了。

卢家进的货源极多,相对来说成本就少了许多,别人不敢卖的价格他们敢卖。

若是在卢家的丝绸行买丝绸,那就大大便宜了卢家,这可是两万两银子的买卖,若是按照市价五两银子一匹的上等丝绸,那便是将近四千匹丝绸,因为购买量巨大,想必价格还能商谈一些,如此一来,便是四五千匹丝绸的买卖了,这可不是小数目,即使用大车装,那也要装几大车。

当天傍晚,薛破夜先陪着兀拉赤等人去车行购买辕车,这毕竟是长途运输,辕车不单要大,而且要结实耐磨,选了十几家车行,终于找到一家质量极佳的地方,先买了七乘大辕车。

如今兀拉赤还剩下八匹胡马,除了他自己骑乘的乌龙驹外,其他每匹各拉一车,这些马匹都是胡马中的精锐,力量极大,健壮无比,虽说车子巨大,但是车轮设计的极好,胡马拉起来却也不困难。

商量一番,又决定买些茶砖,本想带些瓷器回去,不过路途极远,瓷器不经颠簸,只是买了几件上等瓷器作纪念品而已,尔后买了近千两银子的茶砖,茶叶在草原也是极受欢迎。

除掉买车买茶叶的银子,还剩下一万九千八百多两,薛破夜留下一万八千两,余下的一千八百多两银票兑换成银子,非要兀拉赤带在身上,做盘缠之用。

兀拉赤很是激动。

这晚薛破夜带着兀拉赤等人去戏院听了一场戏,杭州戏院还不少,寻了家门面不错的进去,薛破夜之前倒也进过戏院听过几回,而兀拉赤几名胡人自是见也没有见过,大姑娘上轿头一遭,感觉新奇的很。

戏台上唱的是《三英战吕布》,文戏武戏都有,那兀拉赤看的兴奋不已,时不时出声称赞,对吕布的武艺钦佩万分,甚至出言讥讽刘备三兄弟以多打少,很不是英雄之道,引来一阵白眼和鄙视,薛破夜也是哭笑不得。

薛破夜知道这几日若是买到了丝绸,兀拉赤便要出发返回北胡,自己虽和他相处的时日不算长,但是意气相投,彼此之间都很是欣赏,自己来到这个时代后,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相知相敬的好朋友,内心实在有些舍不得。

好在今日清闲,便带着兀拉赤四处逛逛,领略大楚杭州的繁华气派。

看过戏后,又带着几人吃那小吃,乐得胡人眉开眼笑,对薛破夜感激不尽。

这夜很晚才回去,第二日又寻了几家丝绸庄,算来算去,还是卢家的质量最好,价格也最便宜,薛破夜不由暗暗叹气,卢家虽然价格低廉,但是却打破了商场规律,这样下去,其他的丝绸庄迟早要关门大吉。

第七十九章 【惜别】

连续逛了两天,薛破夜渐渐感到了卢家势力的强大,几乎每三家店铺,就有一家和卢家扯上关系,而且店内的待客接物都极为热情,秩序井然,薛破夜心头不由暗暗赞叹,方夫人的本事实在不小,虽然身后有方卢两大家族,但是一个妇人却能将这样一大摊的事业经营的热火朝天,绝非等闲。

思来想去,本想到邻近州府再去查探一番,但是兀拉赤担心太迟会误了汗王大婚,所以最终还是在卢家订购了一万八千两银子的丝绸。

由于数量庞大,价格也低了些,最后交易了三千八百匹丝绸,装了满满六大车,剩下的一车装上了茶砖和零散瓷器,收获颇丰。

在空隙时间,兀拉赤更是抓紧时间讲解高难度的箭术与马术,更是亲自示范,真挚坦诚,薛破夜极为感动。

四日后,天高云淡,兀拉赤率人赶着七大辕车货物返回,薛破夜与它齐头并进,直出杭州城,向北送了三十多里路,都很是不舍。

“兀大哥,小弟也不会说话,在杭州的日子也没将你照顾好,只希望你下次过来的时候,你我兄弟再把酒言欢,海阔天空畅谈!”薛破夜看着兀拉赤那张粗糙黝黑却极为坦诚的脸,感叹道。

兀拉赤哈哈一笑,伸出手去,指着北边的天幕,笑道:“好朋友,兀拉赤就生活在那片天底之下,那里是万里草原,等你去了草原,我们纵马驰骋,射那最凶猛的野兽!”

薛破夜呵呵一笑,停下马来,翻身下了马,看着兀拉赤,“兀大哥,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还望你一路顺风!”

兀拉赤也下了马来,脸上掠过一丝感伤,显然是对这分别也很是不舍,但一闪而过,依然爽朗地笑着,上来抱着薛破夜,朗声道:“好朋友,你是兀拉赤的第一个楚人朋友,兀拉赤会好好珍惜。最快三个月,最迟五个月,我一定会赶着大群的马匹回来,帮助你成为杭州最富有的人!”

薛破夜淡淡一笑,也抱着兀拉赤,一股无尽的落寞涌上心头,这阵子每日都和兀拉赤在一起,饮酒笑谈,骑马练箭,是自己穿越以来最快活最充实的日子,此一离别,不知何时再能相见。

清风吹拂,薛破夜松开手,勉强一笑,抱拳道:“兀大哥,保重!”

兀拉赤后退两步,盯着薛破夜看了一阵子,脸上露出温情,弯下身子,向薛破夜行了一个极为正规的胡礼!

薛破夜并没有看到,在兀拉赤行礼的一霎那,哲顿等几名胡人露出惊恐之色,在他们心中,能受兀拉赤这一礼的,天下没有几人。

秋风萧瑟,兀拉赤终于转过身躯,一挥手:“走!”领着车队前行,再也没有回头,也许他害怕自己一回头,会掉下眼泪。

听到兀拉赤忽然高歌起来,唱的是胡语,虽然薛破夜听不懂意思,但那歌声慷慨激扬,很是沧桑,兀拉赤一带头,几名胡人一起高歌起来,颇有气势!

薛破夜呆呆地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天边,消失在地平线上,感慨良千,直到一丝寒风吹过,身体的寒冷才让他回过神来。

有些惆怅地乘马回返,感觉极度空虚,全身乏力,自我安慰道:“有什么舍不得的,一个男人而已,又不是美女!”越是这样安慰,那股离愁却更是难以控制。

“佛家说过,怨憎会,求不得,爱别离,生,老,病,死,人世七大苦,看来我又尝到了离别苦!”薛破夜黯然一笑,一抖马缰,催马而行,流星般赶回杭州城。

……

……

兀拉赤走后两日,薛破夜虽然一时颇感空虚,但是每日习文练武,却也充实的很,揽月轩在老宋的管理下,倒也生意兴隆。

薛破夜连续传授姐儿几首歌曲,像《戏说人生》,《口是心非》尽悉传授,好在心里的流行歌曲没有五百也有两百,足够传授了。

这日在那后面树林练箭,却见老宋屁颠屁颠跑过来,显得很是兴奋。

薛破夜一箭射出,正中靶心,很有些满意,问道:“老宋,什么事这样高兴啊?是不是客人多给了银子啊?”

老宋呵呵笑道:“掌柜的笑话了,咱们酒楼的生意极好的,每日都有赏钱,算不得稀奇!”

薛破夜哈哈一笑,走到一旁备好的椅子上坐下,拿起旁边的水壶,喝了一口,问道:“那是什么事情这样乐和啊?”

老宋嘿嘿一笑,道:“掌柜的,放出来了!”

“放出来了?”薛破夜对老宋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皱眉道:“什么放出来了?”

老宋凑近道:“辰隐先生,辰隐先生今天刚刚被府衙放出来了!”

薛破夜一震,霍然站起,失声道:“真的放出来了?”

老宋点头道:“是的是的,店里的客人都这么说,这可是今日的大消息,满城都知道了!”

薛破夜缓缓坐下,问道:“府衙放人有什么理由吗?王知府怎么说?”

虽是在茂密的树林里,老宋依然戒备地左右看了看,这才低声道:“听他们悄悄议论,似乎王大人快要走了。”

薛破夜摸着鼻子,隐隐预感到什么,问道:“是不是王大人勾结巨商,贪污纳垢,还有冤陷读书人的事情已经查实了。”

老宋见薛破夜说话直来直去,毫无顾忌,声音也不小,脸色有些变了,但依然凑近道:“查没有查实还不清楚,不过大家都在说,京都刑部来了一位刑部侍郎,是辰隐先生的学生,王大人既然将辰隐先生拿下牢狱,不管有无罪责,都是要倒霉的!”

薛破夜沉默片刻,忽然叹了口气,靠在椅子上,苦笑道:“我错了!”

老宋奇道:“错了?掌柜的,什么错了?”

薛破夜摇头道:“我一直以为拘押辰隐先生是王世贞的意思,如今看来,情况并非如此!”

老宋有些迷糊,怔怔地看着薛破夜。

薛破夜端起茶壶,仰首灌了一大口,嘴角流满茶水,苦笑一声,叹道:“老师啊老师,学生对你的敬佩犹如滔滔江水,真是连绵不绝啊!”

一片树叶从树枝丢落,慢慢悠悠飘了下来,薛破夜伸指夹住,看着青翠的绿叶,尴尬一笑。

老宋越来越迷糊,摸了摸脑袋,试探道:“掌柜的,掌柜的,你……你没事吧?”

薛破夜挥了挥手,道:“你去忙吧,我知道了!”

老宋疑惑不解地离去。

薛破夜心中此时才明白,王世贞就有再大的胆子,也是不敢冤陷辰隐先生的。

王世贞贵为一府之首,而且往日和辰隐先生私交甚笃,情理上说,对辰隐先生的情况自然知道的极为清楚。

辰隐先生有学生是刑部侍郎,掌律令刑法,若是辰隐先生有案,即使不在明面,也会在背出彻查,王世贞应该很清楚这一点。

一旦为了私利而冤陷辰隐先生,将他拘押下狱,刑部侍郎自然会出手,这是迟早的事情,王世贞心知肚明,要真是那样,自然会追查到王世贞的身上,引火烧身而已,王世贞若是聪明,绝对不会得罪辰隐先生而招来彻查。

实际上,将辰隐先生拘押下狱,最受关注的除了辰隐先生,自然是王世贞,而利害关系最深,受连累最深的,也是王世贞。

王世贞前脚将辰隐先生拘押下狱,后脚便有文人学子请冤,更有萧素贞上府喊冤,其后更有老谭早就准备好的千字言出炉,到后来安排好的联名上书,以及如今刑部侍郎查办王世贞,每一道棋都是将王世贞一步一步地往绝路上逼,就连牟巡检带人来揽月轩阻止千字言上书,也被老谭料到,早就调派苏州行营骑军来援。

王世贞官位没老谭高,品级也低,自然不敢在明面对抗,即使在暗处,只怕也是斗不过老狐狸一般的老谭。

贪污纳垢,为官不捡,更是为了私欲枉顾法纪拘押文人学士,更有读书人的联名上书,这实在是一个掰倒一府大员的好办法,看起来很简单,但很是毒辣。

所有人只是棋子而已,老谭是下棋人,他利用各种棋子将军,将的就是王世贞的军!

第八十章 【一道请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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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老家伙那么喜欢下棋!”薛破夜嘟囔着。

不过他心里明白,政治上,官场上的派别之争实在是平常的很,昨日还是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权倾大臣,说不准第二天就会有诛灭九族之虞。

老谭搞倒王世贞,无非是最常见的党派之争罢了,而且这事和自己也没多大关系,不需多想。

只是有些疑惑,老谭贵为京都都察院左都御史,为何不辞辛劳,劳神费力来整倒王世贞,莫非王世贞和他有私仇?

越想越复杂,索性不再多想,重新练箭。

直到黄昏时分,薛破夜才大汗淋漓地回到店中,洗刷一番,拿过月竹的统计表看了看,各项收入支出都很是明细,每日的收益都在百两左右,除去琐碎开支,平均下来,每日能有七十多两银子。

薛破夜倒是松了口气,目前虽说不能大富大贵,但是保证揽月轩一众人等丰衣足食却是绰绰有余。

小灵仙带着几个孩子在后院嬉闹玩耍,看着她娇小的身躯,薛破夜不由又想到那晚的荒唐,一阵汗颜。

昨夜春风醉人心,哪知缘分早注定?

天色渐暗,薛破夜在办公室闲来无事,信手拿过纸笔,闲来无事,在那纸上划了划,无聊之极。

这阵子每日此时不是和兀拉赤骑马练箭,便是对酒当歌,如今骤然一人,还真有些不适应。

这个时代虽然因为造纸术而有了纸张,但纸张还是粗糙的很,划了几下,漆黑一片。

毛笔是这个时代的主流,薛破夜的毛笔功底是极差的,后世电脑充斥着各处,大都是敲着键盘码字,即使不用电脑,那钢笔,铅笔,圆珠笔,蜡笔多得是,这毛笔除了附庸风雅和有心学习的人之外,并不通用。

好在父亲是老师,多少会些毛笔笔法,薛破夜学的不多,但也能洋洋洒洒写上几个字,至如苏黄米蔡四家书法,对于薛破夜来说,宛如外星事物,不过心里也有些疑惑,书法中,苏黄米蔡四派为人推崇,却都是宋朝的人,如今宋朝从历史抹灭,那书法却是以谁为尊呢?

闲暇之间,脑中忽地掠过一个念头,脸上荡起一股坏笑,重新拿过一叠纸来,在一张纸上郑重其事地写下了三个大字。

“金瓶梅!”

薛破夜看着这三个字,一股怪异的感觉涌便全身,这三个字就有那么一种魔力,让人想入非非。

这部书是薛破夜前世的挚爱,熟读不下三十遍,对里面的情节内容当真是滚瓜烂熟,曾记否,在那青春萌动之时,亦曾以这部书作为工具,做了些该做的事情。又拿过一张纸,缓缓写下“第一回,西门庆热结十兄弟,武二郎冷遇亲哥嫂”,又提笔写道:“豪华去后行人绝,箫筝不响歌喉咽。雄剑无威光彩沉,宝琴零落金星灭。玉阶寂寞堕秋露,月照当时歌舞处。当时歌舞人不回,化作今日西陵灰!”

这是金瓶梅的开阙词,薛破夜倒是牢记心头,后面的故事虽是记得清楚,不过总不能按照原文一摸一样抄写下来,想抄也没那记忆力啊。

好歹用自己的文笔将这故事慢慢写下来,聊以自娱。

写了开篇,不过两千来字,就听老宋在外敲门道:“掌柜的,有人送信来了!”

薛破夜奇怪得很,将纸张收起来,起身开了门,只见老宋拿着一封信在外面,薛破夜接过信,问道:“谁送的?”

老宋也是疑惑道:“那人三十多岁,还挂着刀,将信交给我,让我转交给你,也不多说就走了!”

薛破夜点了点头,示意他下去,关门回到座中,看信封写着“薛世兄亲启”,字迹娟秀,一看就知是出自女子之手。

薛破夜呵呵一笑,心知是萧素贞写来的,这薛世兄的称呼,目今也只有她这样叫。

打开信封,取出信来,一股墨香荡起,薛破夜凝神细看,信上却简介的很,写道:“世兄亲鉴:明日正午,杭州西子湖,画舫宴客,请君一叙!世妹素贞笔。”

薛破夜摸了摸鼻子,心道:“莫非小妮子又想让自己吟上几首绝妙诗词,才要请自己赴宴?”

想到萧素贞娇艳欲滴的面容和那丰瞍动人的娇躯,薛破夜猛地想到,竟然很有些时日没见到她了。

乐乐悠悠,悠悠然然,薛破夜很惬意地度过了这一晚。

……

……

薛破夜下了学,好好洗了个澡,对着铜镜整理一番,感觉很满意,这才施施然地骑马离店,阚然赴约。

放怀畅想,过不了多久,和萧素贞两人你情我侬,泛舟西湖上,来一个阳光午餐,薛破夜很是兴奋。

正是春风得意时啊!

骑马行在西湖畔,薛破夜感觉真是有些威风,那股子优越感立刻涌了上来。

一骑高马,马上是名英俊潇洒的公子,路边的佳人偷眼直看,粉脸红扑扑的,蓝天白云,碧水轻舟,哪家女儿不怀春?

才子大少虽是心地嫉妒,但表面却做出不屑之态。

一才子在后指点:“如此张狂,自大嚣张,实非我等斯文人所为!”但露出的却是羡慕之色,言不由衷,应了那句“吃不了葡萄说葡萄酸”的佳句。

薛破夜抬眼望向西湖,见到湖面依然是画舫如织,雕梁画栋,色彩绚烂。

画舫虽多,但在西边却有一艘巨大的画舫静卧水面,富丽堂皇,金玉奢华,周围的画舫都不敢靠近,而船头两端正有带刀侍卫守护。

薛破夜皱起眉头,那是哪家的聚会,却是如此气派?

目光在湖面搜寻,只望见到萧素贞能够出来,然后向自己招手。

眼角余光,却见那巨大的金色画舫放下小舟,一名女子荡桨划舟,向岸边过来。

薛破夜见那少女一袭绿衫清裙,身条似乎见过,却看不清是谁,等到小舟渐近,豁然看清,却是萧素贞的贴身丫鬟含香。

只见含笑荡桨划舟过来,尚未靠近,已经含笑甜声道:“薛公子,你可过来了,我们家小姐都等急了!”

薛破夜心里得意:“我靠,原来她在惦记着我,看来是等急了!”见到小舟靠岸,微微一笑,道:“事务繁忙,来迟片刻,莫怪莫怪!”

含香掩嘴笑道:“这话你该和我们家小姐说,我一个小丫头,能怪罪薛公子么?”

薛破夜呵呵一笑,忽然皱眉道:“我的马怎么办?”黄金狮个头高大,健壮粗重,这条小舟可盛不起。

含香指了指旁边的柳树,道:“薛公子,你将马匹系在树边,没人敢动的,画舫上有护卫看着,没事的!”

薛破夜倒也知道,西湖边虽然人来人往,风气倒极好,颇有那“路不拾遗”的作风,马匹放在湖边,更有护卫盯着,想来也没什么关系,将马匹系好,登上小舟,含香小桨荡开,小舟便破水而行。

水面清澈,莲花盛开,薛破夜心旷神怡,想到欧阳修的大作,出口吟道:“菡萏香消画舸浮,使君宁复忆扬州。都将二十四桥月,换得西湖十顷秋。”

含香钦佩道:“薛公子,你作的诗真好听,怪不得小姐念念不忘!”

薛破夜心中一动,轻声问道:“你们小姐一直念念不忘我?”

含香白了他一眼,道:“念念不忘你的诗!”

薛破夜尴尬一笑。

小舟渐近画舫,薛破夜此时再看画舫,更觉气势,这画舫共有两层,灯笼高挂,飞檐楼阁,说不出的气派。

却见从里面走出两个人来,前面是一位白衣飘飘,风度翩翩的佳公子,样容气质俱是一流,剑眉星目,肤色白皙,身后跟着一位绝色佳人,两人显得很是亲昵。

薛破夜心里又酸又惊。

那绝色美人自然是萧素贞,薛破夜看她与那公子亲昵非常,心里很是郁闷,但一见那公子样容,惊得差点喊出声来。

这公子竟然是那夜从卢府回去遇见的轿中公子!

第八十一章 【需淡定】

声明一下,《江山》作者是“沙漠”,在纵横站首发,其他皆为盗版,大家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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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上画舫,萧素贞已经迎了上来,柔声道:“薛世兄,辛苦你了!”

薛破夜斜眼看了那白衣公子一眼,却见他也正看着自己,虽然他含着微笑,但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却含着不屑。

“世妹邀请,为兄自当赴约!”薛破夜眯眼笑道,主动问:“这位公子是……?”

萧素贞忙介绍道:“这是我的师兄,也是家父的学生,如今在刑部办差!”说完,看了看那白衣公子,脸上流露出欢喜之色。

薛破夜一凛,这果然便是那刑部侍郎,想不到这家伙如此年轻,官职却不小,看他岁数,也就二十四五岁而已。

白衣公子盯着薛破夜,也不行礼,淡淡道:“你便是薛破夜?”

“我便是薛破夜!”薛破夜也淡然回道。

白衣公子凝视薛破夜片刻,忽然冷冷一笑,转向萧素贞,面带微笑,柔声道:“师妹,我们进去!”

薛破夜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笑容实在很好看,嘴角微翘,有一种妖异的魅力,一般的女子定然是挡不住这温柔一笑。

萧素贞柔顺地点了点头,正要随着白衣公子进去,猛地想起薛破夜,招手道:“世兄,请进来!”

掀开青色的锦帘,前面便是雕栏木架,一个拱形楠木门立在前面,各处都是精心雕饰的花纹图案,那门中间,垂着珠光翡翠的珠帘,如同飞泻的白色银珠,流畅精美,富丽堂皇,地面铺就着西域的毛质地毯,精美绝伦。

透过珠帘,薛破夜就见到内舱坐着不少人,不少人拍手称赞:“好好好,妙极,妙极,这一首词,不单景色融入,更有闲云野鹤心境,我等佩服之至,这等绝妙佳词,也只有辰隐先生能够作出!”

话声落后,附和声一片,听那声浪,人数却是不少。

薛破夜心里一惊,想不到辰隐先生竟然在里面,如此看来,今日的宴会不是萧素贞主办,倒像是辰隐先生出狱的欢庆会了。

里面笑语声声,雅颂的很,看来都是一些知识分子。

白衣公子挑起珠帘,向萧素贞道:“师妹,请进!”

萧素贞盈盈一礼,进了去。

薛破夜看着萧素贞婀娜多姿的身姿,再看那白衣公子,蓦然觉得在外表看来,他二人倒真是一对璧人。

薛破夜见白衣公子依然撩着珠帘,正准备过去,却见白衣公子对着自己冷笑一声,自己先进了去,将他晾在外面。

淡淡一笑,薛破夜深吸一口气,也挑起帘子,一踏进去,立刻觉得无数道目光射向自己。

薛破夜镇定自若,四周看了看,这是一间极为富丽的舱间,玉宇古色,典雅极致。

正对珠帘,是一尊古木生香的案几,一个鹤发童颜,面如冠玉的老者盘膝而坐,乍一看去,仙风道骨,素雅飘然,秀美绝伦的萧素贞正盘坐一边。

案几两边,几尊稍低一些的梨木案几并列排开,左右共是八尊案几,除了左首最下面空着,余座都坐上了人。

看那些客人的打扮,想是一些鸿儒大学,礼乐尊者,个个都显得文雅至极。

西首中座,白衣公子中规中矩而座,神色平静,看起来修养极高。

除了白衣公子,余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薛破夜的身上,上下打量,那意思就像在赏鉴一件物品一样。

萧素贞见薛破夜进来,忙起身道:“薛世兄,你请坐!”

薛破夜淡淡一笑,在众人的目光中,在那空位坐下来,后面立刻有名侍女上来斟酒,薛破夜待她斟好,也不多说,在众人的注视下,端起酒杯,仰首而尽。

他这颇有些不讲理数,今日所来,俱是鸿儒文豪,乃是为了庆贺辰隐先生出狱才聚集在此,也是辰隐先生那双高傲的眼睛能够看得上的人,无不是饱读诗书,胸有大才,更是桃李满天下,这薛破夜进来一不请礼二不拜见,自顾自地端酒自饮,很是不成体统,众人都露出不悦神色。

主座鹤发童颜的老者淡淡地道:“你便是素贞口里的薛世兄?”他声音平静,表情如常,精神也极为健烁,浑不似刚出狱的人。

薛破夜自然知道,这老人便是辰隐先生萧莫庭。

“老子要淡定!”薛破夜心里暗暗提醒,这在座的无不是有身份的人,实在搞不懂萧素贞为什么要让自己来这里凑乐子,还以为是和萧素贞的二人世界,却想不到是个小型的聚会。

见萧莫庭问话,薛破夜神色淡定地回道:“是,我是薛破夜!”

萧莫庭上下仔细打量了薛破夜一番,皱起眉头,问道:“你是谭子清的学生?”

薛破夜一愣,谭子清是谁,猛然醒悟,原来老谭的大名是谭子清,今日才知道他的大名。

如今已是行过拜师礼,谭子清是自己名副其实的老师,没什么好隐瞒,点头道:“在下幸运,能得谭先生收纳门下,三生有幸!”

谁知那萧莫庭冷哼一声,脸上竟然显出愠怒之色。

白衣公子已经站起身来,举杯道:“老师,学生无能,让老师身陷牢狱之苦,请老师责罚!”脸上竟然真的露出悲伤之色。

那些鸿儒文士看着白衣公子,都露出赞赏之色。

薛破夜冷眼旁观,毫无疑问,这白衣公子是深受欢迎的。

萧莫庭看着白衣公子,泛怒的脸上才慢慢开颜,也端起酒杯,怜爱道:“鹤风,此事非你之过,你已经做得很好。呃,做得很好!”缓缓饮尽杯中酒。

白衣公子鹤风也一饮而尽,含笑对着众人道:“家师蒙冤,幸得各位鼎力相助,柳拓在此敬谢诸位前辈!”说完,对着众人深深一礼。

薛破夜心头好笑,萧莫庭入狱时,还真未见到这几位鸿儒文士露面,即使那日联名上书,也不曾瞧见这些人的身影。

这几位鸿儒学士脸部红心不跳,竟然坦然受了这一礼,纷纷道:“柳大人客气了,柳大人客气了,辰隐先生是我读书人的楷模,他受冤屈,我等感同深受,自然是要鼎力相助的!”

柳拓自然是白衣公子的大名,那鹤风是他的号。

柳拓客气地道:“诸位都是家师知交,是晚辈的前辈,这柳大人三字是不敢提的!”

他彬彬有礼,谦谦君子,一副温文尔雅之态,更得众人赞赏,辰隐先生在上面瞧见,抚须连连点头,很是满意,而萧素贞红着粉脸,也时不时看向柳拓,薛破夜坐在下首,倒真如一个陪衬。

众人称赞一番,萧莫庭已经道:“今日与诸位泛舟西湖,不谈他事,只望诸位能吟得几首好诗好词,不负了这如画景色!”

便有一人道:“辰隐先生当世第一文豪,我等岂敢献丑,还望辰隐先生吟出佳作,我等品味才是!”

众人皆是附和。

薛破夜心内冷笑:“外表个个道貌岸然,一派博学之色,原来都是一些阿谀逢迎溜须拍马之辈,想必是因为这刑部侍郎在此,才会如此!”

萧莫庭淡淡一笑,摆了摆手,缓缓道:“诗词之作,百家之态,就如春花秋月,各有所长。诸位都是饱学鸿儒,时有佳作名词出世,萧某只望同诸位一起,寻那入耳静心之作罢了!”

薛破夜向萧素贞望去,见她对着萧莫庭,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向自己看了一眼,四目相对,薛破夜淡淡一笑,萧素贞竟也不羞涩,微微点了点头。

柳拓在旁瞧见,面上依然笑意盎然,但是眼中却掠过一丝阴霾。

就见一人站起身来,微笑道:“老夫偶有一感,愿吟陋作,还望诸位不要见笑!”

众人立刻拍手道:“清逸先生诗词清妙,该由你引头!”

那清逸先生略一沉吟,朗声吟道:“四面空波卷笑声,湖光今日最分明。舟人莫定游何外,但望鸳鸯睡处行。”

话声刚落,人人叫好,那萧莫庭抚须淡淡一笑,薛破夜却见他微微摇头,显然这首并非什么绝妙好诗。

薛破夜自斟自饮,悠哉乐哉,并不去理会,虽说腹内诗词数百首,苏杜欧阳三大词中绝顶高手为他配备了无数精妙绝句,但是他实在听不懂诗词的好坏。

众人皆舞,我独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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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贱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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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即又有几名鸿儒高声吟诵,薛破夜以萧莫庭为坐标,观他表情,这些人所作的诗词显然没有一首能入其法眼。

萧莫庭抚须看向柳拓,微笑道:“鹤风,你可有佳作?”

柳拓忙起身恭敬道:“诸位前辈吟诗作颂,学生是后辈,不敢献丑!”

众鸿儒都露出赞赏之色,口中都道:“柳大人客气了,柳大人是辰隐先生得意门生,足下高徒,文情修养自是出众非凡,正该施展一番!”

萧莫庭也满是期待地看着柳拓,温言道:“鹤风,既然诸位前辈都这样说,你若胸有佳作,不妨吟诵出来,也好让各位前辈指教一番!”

柳拓微一沉吟,笑道:“既然诸位前辈看重,柳拓不才,还请诸位指点一番!”目光似有若无地从薛破夜身上掠过,缓缓吟道:“锦帐开桃岸,兰桡系柳津。鸟歌如劝酒,花笑欲留人。钟磬千山夕,楼台十里春。回看香雾里,罗绮六桥新。”

话声刚落,众鸿儒皆拍手抚须道:“妙极妙极,果然是好诗!”

萧莫庭露出满意之色,抚须道:“锦帐,鸟,花笑,钟,楼台,香雾,六桥……应物应景,非但有一望之物,更有心内寻物,甚好,甚好!”

他旁边,萧素贞垂头自语,想是在品味这首诗句。

薛破夜瞥了瞥嘴,很是不屑,端杯饮酒,姥姥的,今日这宴会,老子实在是个摆设,喝上几杯酒后,速速离去,若是现在便拂袖离去,那可让萧素贞有些不好做了。

看着众人假装清高的样子,薛破夜实在有些适应不了。

这种附庸风雅的作风,实在不如和兀拉赤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众鸿儒又是互相敬饮,你来我往,觥筹交错,话题无非是夸赞柳拓那首诗,各人说的眉飞色舞口沫横飞,只将那首诗说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萧莫庭只是抚须微笑,并不插言。

忽听柳拓声音柔和地道:“师妹,你才情出众,诗名闻达于杭州,不知可有妙句?”

萧素贞抬起头,看了看柳拓,落落大方,摇头道:“小妹愚钝,还未想出好句子。”

萧莫庭怜爱地看了看萧素贞,柔声道:“素贞,若是得了妙句,可以吟出来!”

萧素贞含羞道:“父亲大人,素贞实在没有佳句!”抬头望向薛破夜,轻声道:“父亲不如问问薛世兄可有妙句!”

萧莫庭将目光投向了薛破夜,神色并不好看,淡然道:“听说你会作词吟诗?”

薛破夜心中憋火:“我靠,老子是干了你女儿还是操了你的蛋啊,对老子这样大的意见,好脸色也不给一个!”心中确实很疑惑,这萧莫庭打一开始就对自己没有好感,确定自己是谭子清的学生后,更是看也懒得看一眼,中间究竟是何原因?

“我可没有那个本事,还是诸位请吧!”薛破夜懒洋洋地道,既然没有收获好脸色,咱也没必要施舍好脸色出去。

众人见薛破夜一副吊儿郎当,浑不将众人放在眼里的神色,都很是不悦,对薛破夜是相当的不满。

萧莫庭脸色一沉,冰冷异常,萧素贞也颇有些尴尬,不安地看了看萧莫庭,又看了看薛破夜。

“哦!”柳拓在旁淡淡地道:“听师妹说过,这位薛才子胸有惊艳之才,偶能做出千古佳句,师妹一直是钦佩万分,今日为何妄自菲薄呢?”

众鸿儒立刻议论纷纷,脸上都是怀疑之色,薛破夜年纪轻轻,怎有本事作出千古佳句,这千古佳句可是只有我们这些饱读诗书胸有奇才的老朽才能作得出来的!

薛破夜淡淡一笑,并不回答。

众人见他如此放肆,更是议论纷纷。

萧素贞又惊又急,失声道:“薛世兄,你……!”

薛破夜看了她一眼,心里颇有些不满,原来你对我亲近,只是为了我肚子里那几首诗,背后却和这小白脸亲亲我我,老子可不陪你玩。

萧莫庭冷笑道:“先前素贞和老夫说过,阁下惊才绝艳,佳句频出,老夫还道你才学惊人,现在看来,未免言过其实吧!”

众鸿儒连声称是,对薛破夜都很是鄙视不屑。

薛破夜悠然道:“鄙人粗俗不堪,岂能和诸位把酒言谈,诸位都是风雅博学之士,小可今日来此,无疑是尘土落明珠而已!”他这话一说出,又引起众斯文人一阵猛烈地批判。

柳拓淡淡一笑,悠然问道:“听说阁下是位商人?”

薛破夜斜视了他一眼,道:“不错,小商而已!”

商人地位低贱,众人听他自认是商人,更是鄙视。

柳拓眼中掠过一丝得意,萧素贞见众人都针对薛破夜,脸色很有些不安,忙道:“薛世兄虽是商人,但是侠肝义胆,素贞为了鸣冤,曾经联名上书朝廷,薛世兄帮了素贞大忙,若不是他,家父只怕还要遭受冤屈!”

薛破夜听萧素贞这样说,压抑的心情才缓和一些,算这小丫头有良心,在关键时刻出来替自己讲话。

萧素贞说这一番话时,萧莫庭非但没有感激之色,反而露出极为怨恨的表情,死死盯着薛破夜,脸上肌肉抽搐,冠玉般的脸上铁青下来。

薛破夜斜眼瞧见,更加疑惑,难道是自己长得不好看,这死老头如此瞧不上自己?或者他眼光毒辣,已经看出自己准备泡他女儿,所以生出敌意?

萧莫庭冷冷地道:“无商不奸,苟且盈利之辈,哪有什么侠肝义胆,只有那热血之士才会仗剑江湖,对酒当歌!”

这话一说,不单薛破夜脸色阴沉,那些鸿儒文士也都变了颜色。

这可是当面斥责了。

萧素贞花容失色,又是尴尬又是担心地看着薛破夜。

柳拓嘴角浮现阴冷的笑意。

薛破夜本想拂袖离席,但心中想道:“老子要是这样受尽侮辱而去,反倒让这些自命清高的杂碎给小瞧了,将我激怒而走,恐怕正是他们想看到的,老子就是不让给他们如愿。”

在众人各种神情的注视下,他脸上的阴沉之色慢慢消退,继而浮现出淡淡的微笑,悠然道:“商人都是苟且盈利之辈?辰隐先生满腹才华,对世情可说是看的极透,为何却有此谬论?”

立时便有几人齐声喝道:“放肆,岂敢如此和辰隐先生说话!”

辰隐先生反而平静地从桌上端杯饮酒,缓缓道:“谬论何解?”

薛破夜清了清喉咙,朗声道:“都说商人逐利,苟且营生,却不知各位身上穿的嘴里吃的是从哪里来?没有商人,南北西东的物品不能流通,国家建立不起完善的物质渠道,民生不安,社稷不稳,这是实实在在的事情。商人是物质的组织者,就说我们饮食行业,只怕没有我们这些生意人,各位也没有那机会品尝天下名菜,吃得嘴巴流油吧?”

立刻有一人道:“一派胡言,无耻商人口口声声说是为了货物流通,其实不过是为了追逐那背后的利益而已。南北西东的货物流通即使没有,那依然不会影响淡薄之士的清贫生活。”

薛破夜淡然道:“自然是不影响的,若真能安于现状,老老实实地生活,不追求世间的物质繁华,守住一亩三分地,那还真饿不死人。”话风一冷:“不过真是那样的话,只怕人类永远发展不了。商人不单是货物的流通而已,流通的是文明,内地便是南北文化的交融,而边外国家之间的交易,那就是国际文化的交融了。想我大汉时期,张骞西行,之后便是我商人生生走出了一条丝绸之路,阁下莫非还认为这条丝绸之路走错了吗?”

他话里夹杂着不少后世的词汇,但听在众人而耳中,却是极为震惊。

有一人冷笑道:“不求欲,不逐利,这才是人世之道,商人恰恰与此背道而驰,毁我人世真则,岂能夸赞?”

薛破夜哈哈大笑起来,显得很是放肆,但是大家一时都处在商人之争中,倒也不以为意。

“不求欲,不逐利?这位先生说得好极了。”薛破夜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高雅之士,淡薄名利,我先前倒还真有几分相信,不过看着诸位,我倒有些疑惑了。既然无欲无求,为何却有心情来挤兑我一个普通的商人,既然无欲,自然是对世间的事情都是漠不关心,却为何要贬低商道?无欲,各位为何不待在家里饮酒品茶,却来这里风雅大颂,追求文词本身就是一种欲望,与商人追求金钱是同一个道理,这世间到底有几人能够超脱欲望之海,挤进那空空无幻的婆娑世界!”

他侃侃而谈,流畅无比,但声音却显得平静淡薄,众人目瞪口呆,一时都惊住了,我靠,一个低贱的商人竟然说出这番大道理?

第八十三章 【柳拓献礼】

萧素贞见薛破夜镇定自若,谈笑间,竟将几名鸿儒说的面色发白,脸上终于露出微笑,看着薛破夜,满是敬佩。

辰隐先生本来一直对薛破夜冷面而视,听他一番言语,表情微松,但依然冷声道:“商之利者,无非敛财聚物而已,对社稷却无大功。你口口声声说商者功高卓越,老夫却不以为然,试问天下安稳者,商人有多少功绩?”

薛破夜看了辰隐先生一眼,见他目光已无先前那般的轻蔑不屑,还颇有几分疑惑,显然是奇怪薛破夜为何有这等见识。

“辰隐先生,诸位有才学的前辈,薛某并非想为商人辩解什么,只是天下百行,各司其职,也各有其成绩功业,商人直接主导社稷虽不多,但历史上却也有几位功绩不凡的大商巨贾!”薛破夜话匣子打开,立刻觉得头脑异常清醒,正色道:“商人之祖,自然是建下无数功业的陶朱公,越王勾践卧薪尝胆,最终破吴,陶朱公自然是功绩第一人,陶朱公精于商道,诚心精明,挣下了万贯家财,诸位难道会说陶朱公是一介贱商?”

陶朱公便是扶助勾践建下大业的范蠡,他经商有道,被商人追为商祖。

此话一出,众人皆有尴尬之色。

薛破夜扫视众人一遍,众鸿儒都是低头掩面,柳拓倒是镇定自若,端着酒杯,轻轻品酒,似乎并不将薛破夜的话放在耳中。

薛破夜也抿了一口酒,今日这宴会,酒水倒是不差,虽无烈火烧那般烈,但自有一股酒香。

萧莫庭凝视着薛破夜,缓缓问:“还有何人?”

“吕不韦!”

薛破夜放下酒杯,显得很惬意,悠然道:“另一位对社稷有着巨大贡献的便是吕公不韦了!”

吕不韦是战国时期卫国的一名珠宝商人,一生中最大的生意便是做下了秦国庄襄王这笔买卖,在庄襄王落魄之时,慧眼识人,倾力相助,最终靠着这枚棋子,飞黄腾达,显赫一时。

“吕公最后官拜相国,始皇帝都要尊他为仲父,始皇帝初登帝王之时,吕公可是权倾一时,秦国施政国策都由他来,秦国最后席卷六国,一统八荒,虽是始皇帝的雄才伟略,却与吕公的基石功绩不可分开!”薛破夜摸着鼻子缓缓道:“诸位鸿儒自然也知道,吕公编撰的《吕氏春秋》可是咱们文章之道的瑰宝,好像在座的诸位甚至是整个大楚的文人,都没有这等功绩吧。想必诸位也不会忘记,他可是从商人起家,最后才走上了政治之路,莫非大家以为他也仅仅是个贱商而已?”

掷地有声,声音虽柔和平静,话语却铿锵有力。

场中一时极为寂静,薛破夜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心内冷笑:“我靠,还饱学鸿儒,老子这两句话就把他们哽住了!”心内反而对这些人生出不屑之感。

画舫外,西湖面上依然是清歌燕语,不少斯文人高声吟诵,无非是一些乏善可陈的破陋词句,和这几位鸿儒方才所吟诵的诗句相比要差了许多。

这些声音钻进舱中,犹如蚊蝇之扰。

“陶朱公?吕不韦?”柳拓忽然笑了起来,他神色也是极为平和,见众人将目光转向他,才淡然道:“此二人终为自己的主公所弃,究其原因,只怕就是商人那种逐利的本性所致吧!”

柳拓一开口,众鸿儒都连声附和,只有萧氏父女没有言语,萧莫庭不动声色,而萧素贞忽惊忽喜。

薛破夜悠然一笑,故作疑惑道:“原来他二人被逐是因为商人逐利的本性,这我还是今日第一次听见,可要多谢柳……柳大人的指点了。”顿了顿,叹道:“富贵荣华,终归尘土,谁又能保证一世太平呢?只要真正的活过,做过,那一生也不必后悔了,我想这两位大商人的人生历程是精彩的,既然有光辉灿烂的过程,又何必在乎庸俗的结果呢!”

这一番感慨发的极为诚恳,萧素贞美目中发出灼人的光彩。

这些鸿儒文士虽然说不上恬静高尚,但也毕竟是文道中的佼佼者,如今虽是垂老,但每人都有年轻的时候,都有那光辉灿烂的岁月,薛破夜这番话正说到众人的心灵深处,各自露出唏嘘之态,忆起曾经的辉煌。

萧莫庭竟然微微点了点头,本来阴沉的脸缓缓露出感慨之色,抚须道:“不错,既然曾经活过做过,又何必在乎结果,自古至今,旷世英才真正能善安的又有几人!”

薛破夜见他第一次赞同自己的观点,心里还是颇有些兴奋,毕竟在座的都是文道鸿儒,自己能说动他们,实在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柳拓脸上浮起一丝阴霾,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竟然掠过一丝杀机,他缓缓站起,看着薛破夜,众人不解间,柳拓竟然微微一礼,声音竟然有些谦恭:“薛公子才情过人,机敏不凡,柳拓佩服,今日能与薛公子把酒言欢,实在是三生有幸!”说完,端起酒杯,竟然向薛破夜举杯。

薛破夜不喜反惊,这柳拓贵为刑部侍郎,少年得志,意气风发,可是娇贵的很,先前对自己颇为不屑,此时却突然礼遇起来,外人看在眼里,自然是性情豁达,但在薛破夜看来,那中间实在有些诡异。

既然柳拓主动敬酒,薛破夜还没狂妄到去拒绝这位刑部侍郎的礼遇,虽然这也许是仅仅表面的作秀而已。

萧莫庭见柳拓竟然放低身段,礼贤下士,更是高兴,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这柳拓可是大大给自己长了脸,萧素贞也露出赞赏之色。

“柳大人实在是少年中的英才,朝廷中的栋梁,我大楚有这等好官,国泰民安,永世太平!”一名鸿儒露骨地夸赞道。

他一说完,余人各有赞颂,他们饱读诗书,这词汇丰富,夸赞起来,行云流水,很有水平。

柳拓饮完杯中酒,笑对众人的夸赞,连声客气,忽然高叫道:“来人!”

立刻从外面进来一人,却是一名侍卫,恭敬无比,双手却托着一件檀木托盘,盘上红纱掩盖,看不出里面是何物件。

薛破夜眯着眼,冷眼旁观,不知道这柳拓又搞什么鬼。

柳拓走上前去,掀起一角,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玉盒,缓步含笑走到萧莫庭面前,屈身跪下,恭敬道:“学生惭愧,让老师受了牢狱之灾,罪该万死!”将那小玉盒呈了过去,柔声道:“这是学生敬奉的礼物,还请老师笑纳!”

萧莫庭伸手接过,打开玉盒,从里面取出一支毛笔来,看了看,露出欣喜之色。

柳拓不失时机地道:“这是皇帝陛下赐给学生的,亳是虎毛,杆是南边岛上的海竹所制,书写起来,很是舒服。”

众鸿儒听见,赞叹声一片,薛破夜心内暗笑:“要送东西,私下送送就是,此时此地,这样大献殷勤,无非是作秀罢了!”

萧莫庭学识渊博,却是个性情中人,此时见到得意门生当众将皇帝陛下御赐的礼物东给自己,那脸面可是大有光彩,掩饰不住喜色,口中却道:“此是圣上御赐之物,老夫岂可领受!”便要将礼物还回。

柳拓微笑道:“老师,圣上是最为仁孝之人,若是知道我将这虎亳笔献于老师,只怕更是高兴,圣上大仁大德,必不怪罪!”

立刻有一鸿儒笑道:“辰隐先生,柳大人一片孝心,你收下就是,柳大人仁孝至极,实在是你的光彩啊!”众人都纷纷附和。

萧莫庭再不推辞,将虎亳笔收下。

柳拓又从檀木盘里取出一件东西,绿光幽幽,却是一串项链,由一颗一颗绿色的宝石串成,用屁股去想,也知道这串项链珍贵无比,薛破夜自然知道,这串绿宝石项链,比自己送给小灵仙的珊瑚项链要贵重几十倍不止。

柳拓盯着萧素贞,慢慢走过去,萧素贞接触到柳拓炙热的目光,立刻不安起来。

薛破夜心里腾地升起一股寒冷,心道:“我靠,大事不妙!”

第八十四章 【惊出我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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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拓缓步走到萧素贞面前,带着迷人的微笑,声音温和:“师妹,这是皇后娘娘所赠的北海绿宝石项链,还望师妹能够喜欢!”将项链递了过去。

薛破夜心内骂道:“一个是皇帝赠的,一个是皇后赠的,莫非是想展示你极受皇室宠爱!”

看这情形,柳拓真是对萧素贞动了心思。

萧素贞有些惊喜,但是沉吟片刻,并没有去接纳项链,轻声道:“师兄的礼物太过贵重,素贞不敢接受。”

柳拓不动声色,微笑道:“若说贵重,老师对我的传授之恩,师妹当日为我烹调佳肴的恩情比这串珍珠的价值要贵重无数倍。”

薛破夜心中冷笑道:“奶奶的,幸亏老子不是你的政敌,这是皇后赠给你的物件,你却说价值连老师和一个女孩都比不上,皇后若是知道,不扒了你的皮才怪,看来还是年轻啊!”

萧素贞看了看那串项链,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薛破夜心中这才微微好受些,萧素贞果然有着高尚的道德情操,不愧是老子看上的女人。

柳拓有些尴尬,他将项链放在了案上,忽然走到萧莫庭面前,一礼到底,一字一句道:“学生鲁莽,有一事要老师做主!”

萧莫庭抚须笑道:“鹤风,有何事需要老夫帮忙,但讲无妨!”

柳拓沉吟片刻,终于朗声道:“学生恳请老师答应将师妹许配给我,学生一定好好待她,让她幸福快乐!”

石破天惊!

萧素贞立刻神色大变,娇躯剧震。

薛破夜也是大吃一惊,这小子真是敢啊,大庭广众,真的求亲起来。

众鸿儒也是目瞪口呆,怔怔地看着柳拓和萧莫庭。

薛破夜知道,这古代的婚姻可真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子女可真是没有选择权的,这柳拓身居显赫官位,本人更是仪表堂堂,气质优雅,几乎是每一个少女心中最希望的归宿,也是做父母最期望的女婿,这萧莫庭对柳拓更是赞赏有加,想来是不会拒绝,心中一时发苦:“日啊,老子一场空梦而已!”

不过心里却有些担心,虽说仅仅一面而已,但是薛破夜感觉柳拓虽然年轻,却是极有心计之辈,擅作表面文章,心胸并不宽广,萧素贞如果跟了他,也不知道会不会真如他所言,幸福美满。

薛破夜端杯饮酒,苦笑着摇了摇头。

萧莫庭也是身躯一震,皱着眉头,凝视着眼前恭敬无比的柳拓,眼角微微跳动。

舱内一时寂静无比,用一句最俗的话说,掉根针在地上都能听见,只闻众人的呼吸声,萧素贞更是呼吸急促,粉脸涨的绯红。

也不知道多久,才听萧莫庭严肃地道:“鹤风,你为何有此想法?”

柳拓依然恭敬地道:“家父家母几年前就开始催促学生成婚,学生一直未曾答应。老师曾经说过,男子汉大丈夫不可为了女色而懈怠前程,学生铭记在心,如今也算安稳下来,家父家母再三催促,学生也深思熟虑,这才在此向老师冒然恳求,还望老师答应!”

这番话说的冠冕堂皇,表面看起来极为诚恳。

舱内依然寂静一片。

萧莫庭神情严肃,逐字逐句地道:“你向我求亲,柳国公可知道?”

薛破夜皱起眉头,柳拓求亲,为何让那柳国公知道,猛地醒悟,意识到什么,听见柳拓温言道:“正是家父应允,学生才会鲁莽,家父近日也会专程来看望老师,商讨大婚事宜。”

我靠,原来那柳国公是柳拓的老爹。

柳国公,柳国公,听这称号,看来不简单啊,如此说来,这个仪表堂堂风度翩翩的刑部侍郎身后,还有一个极好的家世。

萧莫庭沉默片刻,看了看萧素贞,见她正低垂着头,一言不发,但是绯红已经蔓延到耳根子处。

“鹤风!”萧莫庭若有所思,声音虽然柔和,但神色异常严峻:“素贞少不更事,远远没有达到嫁为人妇的时候,这事咱们先按下,迟些时候再说!”

薛破夜睁大了眼,萧莫庭这话,等于是委婉地拒绝了这桩亲事。

他疯了?

众人立时议论声一片,而最为震惊的却是柳拓,他今日求亲,是存了十分的信心,自信是手到擒来,萧莫庭绝对不会拒绝,却料不到萧莫庭竟然丝毫不留颜面,在大庭广众之下拒绝,话虽然不难听,但那意思却让人尴尬无比。

萧素贞如今二十余岁,在这个时代,属于高龄青年,普通的女子这个年纪只怕已经生下了孩子,萧莫庭却说萧素贞少不更事,实在有些牵强。

薛破夜先是吃惊,但迅即心情大乐,这老家伙看来还是有些见识的,这样有诱惑的姻亲却也断然拒绝,实在太他妈的够性格了,我喜欢!

如此一来,老子看来还是有几分机会的,瞥眼却看萧素贞,只见萧素贞美目也异常震惊,呆呆地看着萧莫庭。

柳拓尴尬无比,咳嗽两声,缓缓道:“老师既然这样说,那此事便过些时日再说,等到家父来到杭州再做计较。”

薛破夜不由大是鄙视,柳拓自己不好再说,只好搬出柳国公了。

萧莫庭虽然文采风流,博学多才,惊艳绝伦,号称大楚第一文豪,不过毕竟无功名在身,一介布衣而已,名声虽大,却是无权无势,一个杭州府尹说将他下狱便将他下狱,到时那柳国公要是过来,还真不好应对。

柳拓虽然还面带微笑,但每个人都发现他的脸部肌肉在抽搐,那微笑说不出的诡异。

萧莫庭见场面尴尬,忽然笑道:“我得到了一阕佳词,诸位不知可有兴趣一品?”

众人知道萧莫庭是为了缓和尴尬气氛,纷纷道:“妙极妙极,辰隐先生速速吟来,我等求之不得!

萧莫庭微微一笑,开口吟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缓缓将《水调歌头》吟诵出来。

众鸿儒立刻拍案道:“好啊,妙啊,辰隐先生不动则已,一动便是绝世妙句啊!”

萧莫庭摆手道:“非也非也,这首词却不是老夫所作!”

众人疑惑起来,有人问道:“却不知这首佳作出自谁的手笔?”蓦然想到萧素贞号称杭州第一才女,莫非这首词是她所作,不由自主地都将目光转向了萧素贞。

萧莫庭知道众人误会了,淡淡一笑,指着薛破夜,淡然道:“听小女所说,这首惊艳绝伦的上上之作乃是这位薛公子所作!”声音却含着极大的怀疑,自然是不相信薛破夜能做出这等佳作。

在众人怀疑的目光中,薛破夜淡淡一笑,悠然道:“商人是写不出这样的诗句的!”

萧莫庭竟然点了点头,似乎很赞同。

萧素贞一直没有多说话,毕竟在座都是长辈,一个小女子不便插话,此时见众人都极不信任薛破夜,忍不住申辩道:“父亲,这首词的的确确是薛世兄所作,每一字每一句都是薛世兄亲口吟出!”

萧莫庭“哦”了一声,萧素贞虽然说得极为恳切,他却依然很是怀疑,问薛破夜道:“真是你所作?”

薛破夜看见萧素贞正满是期待地看着自己,眼光中闪着灼热的光芒,无论如何,也不能太过拂了她的面子,叹了口气,回道:“兴致所来,偶尔吟出!”

萧素贞这才松了口气。

柳拓求亲被拒,虽然面上依然保持微笑,但那股微笑多少有些阴冷,见薛破夜自承《水调歌头》是他所作,很有些不屑,但依然保持着谦谦风范道:“哦,这首词果真是薛公子所作吗?实在令人钦佩,原来薛公子果然是满腹经纶的佳公子。”

薛破夜不去看他,淡然道:“几句陋词而已,谈不上满腹经纶。”

萧莫庭抚须正色道:“这可不是几句陋词,算得上是字字珠玑,我萧莫庭是作不出来的!”

薛破夜心道:“虽然萧莫庭性情古怪,对老子也不待见,不过为人倒也诚实。”含笑道:“辰隐先生客气了,许许陋词,能得辰隐先生赞誉,已是三生有幸了。”

柳拓微笑着柔声道:“既然这首妙词是薛公子所作,想来薛公子必是擅于词作,今日泛舟西湖,薛公子不如吟词一首,以添情趣!”

第八十五章 【玉人西湖上】

特别感谢《陌上行》呕吐大大和《蚁贼》赵子曰大大,他们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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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破夜正要拒绝,见到几名鸿儒紧盯自己,那眼神给人的感觉便是薛破夜定然作不出好词,而萧素贞紧握两只粉拳,攥在一起,很有些紧张,看着自己,四目相对,竟然嫣然一笑,娇艳无比。

薛破夜站起身来,端着酒杯,缓步走到窗边,沉吟片刻,缓缓道:“群芳过后西湖好,狼籍残红,飞絮蒙蒙,垂柳阑干尽日风。笙歌散尽游人去,始觉春空,垂下帘栊,双燕归来细雨中。”吟完,饮尽杯中酒,说不出的潇洒风流。

沉寂片刻,萧莫庭竟然第一个叫起好来,众人立刻跟在后面,叫好声一片,只有柳拓神色阴霾,本以为将薛破夜一军,反倒让他逞了威风。

薛破夜嘴角泛起一丝怪异的微笑,心中暗笑:“欧阳写的采桑子,能不好吗?”

将酒杯放回桌上,淡然道:“今日是各位鸿儒大豪的聚会,小子贸然而来,实在有些惭愧,先请告辞!”环礼一圈,淡淡一笑,便要离开。

今天实在不是很痛快,没有理由再待下去了。

萧莫庭的声音忽然从后面传来:“告诉谭子清,他不配有你这样的学生!”

薛破夜一怔,实在不明白萧莫庭为何临了却蹦出这样一句话,并没有回答,径自挑起珠帘,出了舱来。

一出舱门,来到船头,一股清鲜的气息扑鼻而来,感觉全身上下惬意无比。

正要寻找含香送他回岸,就听身后轻轻的脚步声起,薛破夜脸上立刻露出得意的微笑,萧素贞始终还是出来了。

“薛世兄,我……对不起!”萧素贞柔软的声音里带着歉意。

薛破夜回头看着她,见她俏脸微红,微垂着头,很有些不安。

“世妹,为何这样说?”薛破夜摸着鼻子,柔声道。

萧素贞依然不安地道:“我……我请你来……以为父亲会喜欢你……而且你帮我救了父亲……!”

虽然话说得有些不清晰,薛破夜却知道,萧素贞请自己过来,是因为自己帮助了萧莫庭,而且才华横溢,所以想介绍自己和杭州文坛的重磅人物认识一番,另外也好让萧莫庭当面致谢,却不料萧莫庭对自己的态度极为轻视和不屑,更谈不上礼遇。

萧素贞料不到结果如此,若不是薛破夜镇定自若,侃侃而谈,只怕今日要大受羞辱而归,心里很是不安。

“世妹,你可别多想,为兄知道,有本事的人都会有性格,那才是真性情。今日初见令尊,宛如神仙,我很是钦佩,能与他举杯共饮,实在是荣幸之至,哪里还会有其它想法,你切莫多心!”薛破夜呵呵笑着,大度得很。

萧素贞这才露出灿烂的微笑,脸上的不安慢慢退去。

“含香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薛破夜看着画舫旁边的小舟:“我可不会划船啊!”

萧素贞嫣然一笑,忽然走到船边,小心翼翼地登上了小舟,回头招手道:“世兄,你来,我带你过去!”

薛破夜奇道:“你会划船?”

萧素贞微笑道:“荡舟西湖,我小时候父亲便时常带我过来,那时候便开始跟着父亲学习划船了。”

薛破夜心中大乐,急忙跳了过去,他这一跳,立时弄得小舟左右摇晃,萧素贞一时站立不稳,便要跌倒,薛破夜急忙拉住,入手柔腻温暖,正拉在她的手臂上。

萧素贞情急之下,也伸手抓住了薛破夜的手,两只手紧紧抓在一起。

“我……!”站稳身子,萧素贞大窘,松了手,嗔怪道:“你这人,怎么这样鲁莽,这小小扁舟能架得住你这样一跳吗?”

薛破夜见她嗔怪之时,小女儿家的情态大露,怦然心动,不由自主地道:“世妹,你……你真美!”

萧素贞先是一怔,反应过来,立时羞涩无比,粉脸涨的通红,咬着嘴唇,轻声骂道:“世兄,你……你没正经!”转过身去,背对着薛破夜,摆桨荡舟。

薛破夜见她虽然轻骂,但眉目间却露出一丝欢喜,心中乐道:“哪个女孩子不希望听到别人的夸赞,看来我这千娇百媚的世妹也不例外。”看她美妙修长的背影,感慨万千。

小舟轻荡,萧素贞划船竟然也有模有样,速度虽慢,却也划破水面,向岸边过去。

阵阵荷花的清香弥漫在西湖之上,三三两两的小舟荡漾在红花绿叶之中,郎情妾意,你侬我侬。

薛破夜看着婀娜多姿的萧素贞,更有西湖美景在旁,轻声吟道:“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人未寝,欹枕钗横鬓乱。起来携素手,庭户无声,时见疏星度河汉。试问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绳低转。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他站立舟中,旁边是美人荡桨,吟诗作颂,好一幅才子佳人荡舟西湖图,羡煞旁人。

萧素贞娇躯一震,竟然停了手,小舟顿时停在湖中。

薛破夜奇道:“世妹,你……你怎么了?”

萧素贞转过身,粉脸竟然有些感伤,美目流动,看着薛破夜,半晌,才幽幽道:“你总是能作出这样的好词,你……你总是能作出这样的好词!”竟然露出无限的眷恋之色。

两人面对面,距离不远,薛破夜已经能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幽香,那股子幽香和荷花的淡香融合在一起,说不出的美妙,沁人心脾,无比醉人。

两人静对而立,气氛旖旎,颇有些暧昧,都没有注意到,在画舫船边,柳拓背负双手,一双眼睛如同鹰鹫一般,含着锋利的目光看着湖中小舟,那目光中,竟然带着深深的恨意和骇人的杀气。

薛破夜直到萧素贞羞赧地低下头,才打了个哈哈,余光到处,终于看见了画舫上的柳拓,故作没看见,反而向萧素贞靠了靠。

萧素贞重起划桨,慢慢前行,穿梭在荷花绿叶之中。

薛破夜略一沉吟,忽然问道:“世妹,为兄有一事想请教!”

“世兄但说无妨,小妹自然知无不言!”萧素贞柔声道。

薛破夜摸着鼻子,斜眼看见柳拓缓缓进了船舱,才悠然道:“你那师兄是柳国公的少爷?”

萧素贞愣了一下,不知道薛破夜为何有此一问,但马上点头应道:“是,他是柳国公的独生子!”

薛破夜呵呵一笑,问道:“那柳国公是什么人物?官位很大吗?”

萧素贞沉吟片刻,才道:“咱们大楚有三大王族世家,柳家便是其中之一,柳国公乃是柳家的家主!”

薛破夜倒是来了兴趣,继续问道:“三大王族世家?什么东西?”

“不是东西!”萧素贞回头白了他一眼,千娇百媚,解释道:“他们的先祖是随着开国楚侯南征北战的大将,立下无数功绩,而且都援救楚侯于危难之间,是楚侯最得力的三大战将。一统天下后,楚侯便赐三姓为王族,家主封国公,世袭罔替。”

薛破夜这才明白,原来这柳拓的祖上竟然是开国功臣,家世显赫。

“除了柳家,还有哪两家?”

“除了柳氏家族,还有叶氏家族和司徒家族,家主分别是柳国公,叶国公和雍国公!”萧素贞娓娓道来,对几大王族世家却是很为了解。

“雍国公?”薛破夜奇道:“前面两家都是随姓封公,这司徒家族为什么叫雍国公,而不叫司徒国公呢?”

萧素贞“噗嗤”一笑,道:“司徒国公叫着多拗口啊,而且这封号是楚侯所封,更改不得。第一位雍国公是从雍州起便跟随着楚侯,楚侯起兵之地便是在西北雍州。”

薛破夜点了点头,算是明白,问道:“这三大王族世家很有权势吗?”

萧素贞沉默片刻,终于低声道:“我听家父说过,楚侯建都后,京都有三大卫戍军队,三大家族各自控制一支,一直到十几年前,皇帝陛下才慢慢削减了他们的兵权,如今三大卫戍军队已经控制在皇帝陛下的手中,虽然三大世家依然有子弟在军中服役,却没有了控制权力。”

薛破夜叹道:“权利在外人手里,皇帝总是不舒服的,整日担心着这些人要造反,想尽法子,也要将权力收回的。”

这可是大逆不道之言,萧素贞吃了一惊,低声道:“世兄切莫胡说!”

薛破夜反应过来,如今可是在封建制度下的大楚国,嘴巴说话也要注意些的。

“虽然没了控制权,不过这三支卫戍军队被三大家族统辖近百年,,里面人脉错综复杂,三大家族在里面依然有影响,而且三大家族中有不少子弟行军行伍,官居要职。大楚各级官吏,投在三大家族门下的文武官员不在少数,这三大王族世家是除了皇族以外,最有权势的家族。”萧素贞边划边说,小舟渐近岸边。

薛破夜倒是有些吃惊,想不到三大王族世家的权势竟然这样大,这柳拓的后台实在是硬,等到那柳国公来到杭州亲自说亲,只怕萧素贞还是要进了柳拓的怀里,想到日后萧素贞丰韵白嫩的身子在柳拓身下屈膝承欢,怒火中烧,脱口骂道:“我日你个小白脸!”

第八十六章 【震惊】

薛破夜粗口一出,立刻醒悟,萧素贞已经转过头来,柳眉紧皱,看了薛破夜一眼,露出厌恶的神情。

薛破夜尴尬无比,撇过头去,不敢看她眼睛。

小舟靠岸,薛破夜跳了上去,忽然回头看了看萧素贞,欲言又止,终于苦笑着摇了摇头。

萧素贞幽幽道:“世兄想说什么?”

薛破夜看她明眸皓齿,秀美绝伦,终于说道:“柳大人日后只怕便是柳国公了,显赫无比,世妹日后嫁了他,荣华富贵,安享一生,为兄先在这里贺喜了!”

萧素贞俏脸立刻沉了下去,怔怔地看着薛破夜,没过片刻,竟然流下两行清泪,声音哽咽:“你……你便这样看我吗?你便这样看我吗?”转过头去,抽泣起来。

薛破夜见她香肩耸动,一时没了主意,叹了口气,道:“好妹妹,你可别生气,哥哥一时说错了话,你要打要罚,我都认了!”

这话说的虽然恳切,但哥哥妹妹的,已经有些轻薄。

萧素贞也没回头,轻声吟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划动小桨,泛舟而去。

薛破夜看着她背影,在荷花绿叶中,美人泛舟,如梦如幻,美艳无比。

过去解下马缰,翻身上马,他打破脑袋也想不到,揽月轩正有一件天大的事情在等着他。

……

……

薛破夜回道揽月轩时,已是黄昏。

远远瞧见老宋在酒楼门前来回走动,显得很焦急,瞧见薛破夜的马匹,快步迎了上来。

薛破夜虽见他焦急,也不怎么担心,每次来了状况,最后还不是迎刃而解。

悠闲地从马上下来,将缰绳递给老宋,问道:“又出了什么事?卢家的人又闹上门来了?”

老宋眉头紧锁,苦笑道:“没来人,倒是走了人!”

“走了人?”薛破夜奇怪得很,望见酒楼依旧是热闹非凡,问道:“谁走了?客人不好好地在酒楼里吗?”

在他看来,除非客人们都跑光了,没有生意做,那才是出了大事。

老宋脸上阴晴不定,叹了口气,道:“掌柜的,你先回去再说吧!”

薛破夜疑惑的很,看老宋的样子,似乎真的出了事请。

快步回到酒楼,胡三等人依然在楼里上下跑堂,见薛破夜回来,用手向后院指了指,薛破夜颔首点头,快步来到后院,只见孩子们都面无神采地坐在树下,见到薛破夜过来,纷纷跑了过来,带着哭腔道:“破夜哥哥,灵仙姐姐走了,以后没人陪我们玩了,没人给我们讲故事了。”

薛破夜心里一惊,全身一震,失声道:“什么?”

月竹正从小灵仙屋子里出来,见到薛破夜,眼圈一红,娇躯微抖。

薛破夜走了过去,沉声道:“怎么了?小灵仙呢?”

月竹伸手递过一张纸来,薛破夜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字迹娟秀地写着:“大坏人,我要走了,二师兄说的日子到了,谢谢你们,我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你们。”落款写着“小灵仙”三字,名字旁边画着一张笑脸。

月竹声音有些发颤:“今天一早就没见到她,我也没在意,若不是孩子们说一直没见到她,我还不知道,到她屋子里一看,收拾得整整齐齐,只留下了这一张纸。她那么小,外面那么乱,会不会出事啊,她……她会去哪里?”说到最后,已经哽咽。

薛破夜眼角剧烈地跳动,光滑的脸庞竟然也抽搐起来,内心对小灵仙的安危极为牵挂和担忧,小灵仙一个可爱天真的小姑娘,如何去应对这复杂尘世。

小灵仙在留言中说,“二师兄说的时间到了”,那自然是那位二师兄临死前对小灵仙有所交代,小灵仙一直没有表露出来,直到今日时间到了,才决然离去,去完成那位二师兄交托的大事。

薛破夜心中实在有些憎恶那些青莲照的人,竟然让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去做这些危险之事,实在缺乏人道主义精神。

看着月竹眼圈发红,娇躯轻颤,薛破夜呵呵一笑,压制心里的担忧,作出悠闲的姿态道:“傻丫头,别担心了,既然是她二师兄交代下来的事情,一定是早有安排,不会有事的。而且小灵仙虽然年纪小,但是聪明伶俐,不会吃亏的,你不要担心,哭坏了身子,破夜哥哥要担心的!”

月竹粉脸一红,垂下头去。

薛破夜闭目沉思片刻,叹道:“她不属于这里,迟早要离开,只希望她能一切平安!”

月竹双手攥在一起,放在胸前,闭上眼睛,似乎是在为小灵仙求得平安。

薛破夜虽说面上轻松,心里却担心得很,缓步走进小灵仙的屋子里,见到里面干净整洁,收拾得整整齐齐。

月竹跟在后面,也进了屋内。

薛破夜左右看了看,沉吟片刻,眼睛一亮,问道:“月竹,你看小灵仙房间里可有和平日不同的地方?”

月竹听薛破夜声音严肃,上前细细看了看,茫然道:“没有,和平时一样的。”

薛破夜引导道:“你看仔细了,这桌子,这椅子,还有窗户墙壁什么的,有没有搬动或改变的痕迹?”走到近处,睁大眼睛,四处搜看。

月竹小心翼翼地看着,不漏过一丝地方,还是摇了摇头:“没有……没……咦,这床铺好像向外移了一点,以前里侧是靠着墙壁的,现在还留了一条缝……唔……不过我也记得不大清楚了!”

薛破夜兴奋道:“那就是了!”快步走到床边,慢慢将那床铺向外移。

月竹一片茫然,弄不清薛破夜这是要做什么。

“哈哈,那个小笨蛋!”薛破夜趴在床边,忽然大笑起来。

月竹听他笑得很开心,刚才那股愁云似乎在笑声中远去,疑惑的很,忐忑不安地问道:“破夜哥哥,你……你怎么了?”

薛破夜回过头来,微笑道:“等一等!”钻进床下,月竹听到墙砖响动,没过多久,再次听到薛破夜情不自禁的欢呼:“找到了,找到了,小丫头片子,藏东西的水平实在太次了!”

只见薛破夜从里面出来,脸上满是灰尘,手上却多了两件东西。

月竹更是好奇,上前看了看,只见墙壁已经被捣开一个小洞,地上满是灰尘。

薛破夜示意月竹将房门关上,凑到窗边,见无人注意这边,才微笑着低声道:“知道这个是什么吗?”说完,抖了抖手中的两件东西。

月竹看的清楚,那是两本书册,都很薄,页数不多。

“这是什么?”

薛破夜呵呵一笑,道:“如果我没猜错,这就是那二师兄交给小灵仙的《青莲掌诀》和青莲照名册!”

月竹吃了一惊,用手捂住了嘴。

薛破夜分开两本书册,一本黄色封面上写着《青莲掌诀》四字,另一本是紫色封面,封面倒无字画,打开一页,见到第一页写着“青莲照杭州分舵名册”九个朱红大字。

薛破夜随手翻了翻,便知道这本名册的重要性,里面写满了青莲照杭州分舵重要人员的名字,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名,但是后面跟着写了联系地点甚至是暗号,详细无比。

这本名册落入官府手中,那么青莲照必定要遭受灭顶之灾,杭州分舵甚至有全军覆灭的危险。

这本名册对于官府和青莲照都是重要无比,涉及无数人的性命,薛破夜甚至想到,这本名册要是交给官府,那么赏金实在是个天文数字。

第八十七章 【线索】

薛破夜正在胡思乱想之时,月竹已经轻声问道:“为什么小灵仙要将这两件东西留下来啊?她怎么没有带走?”

薛破夜微微一笑,叹道:“她虽然小,但还是聪明的紧,这两样东西重要的很,她怕遇上什么意外,这两件东西落到别人手里可就麻烦了,所以才将两件东西藏在了墙壁中!”情不自禁摇了摇头:“亏她想得出来,藏在墙壁里!”

月竹眨了眨那双秋水般的眼睛,有些不安地道:“破夜哥哥,这是小灵仙藏在这里的,我们没有经过她同意便私自拿动她东西,她晓得会不高兴的。”

她其实是委婉地提醒薛破夜不可乱动别人东西。

薛破夜毫无不安之感,正色道:“这可是线索,重要的很,要找小灵仙就全靠它了。”

月竹更是茫然。

薛破夜将青莲掌诀放进怀里,打开名册,翻看第一页,轻轻念道:“灵隐寺,大佛三惊,红莲学法!”闭书自语道:“什么意思?”

月竹跟在旁边轻语道:“灵隐寺,大佛三惊,红莲学法!破夜哥哥,什么意思啊?”

薛破夜摸着鼻子,脸上也露出迷茫之色。

半晌,薛破夜才悠然道:“这里有杭州各处的联系方式,小灵仙无非是去找这些人,按照名册去找,应该可以找到的。”

月竹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青莲照在杭州有那么多人,你难道要一处一处去找。”

薛破夜苦笑着摇了摇头,无奈道:“无论如何,小灵仙和我们一场缘分,我们总不能放任不管,即使找不到她,我们尽了心就是!”

月竹用力地点了点头,柔声道:“破夜哥哥,我也去找!”

薛破夜伸手搭在月竹的香肩上,微笑道:“这毕竟是和青莲照相关的事情,马虎不得,而且越少人知道越好,你我知道就是。”顿了顿,继续道:“你若突然离开酒楼,反而打草惊蛇,引人怀疑,我自己四处找寻就是。”

月竹眼神立刻露出担心神色,声音也有些发颤:“破夜哥哥,这……这是和青莲照打交道,你要小心!”

薛破夜哈哈一笑,盯着月竹的眼睛,轻声道:“到了今日,你还不相信你破夜哥哥的本事吗?”

月竹嫣然一笑,狠狠地点了点头:“破夜哥哥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月竹知道,没有什么事情能难住你!”

薛破夜感觉心情极为舒服,有月竹这样的可人儿陪在身边,夫复何求?

细细想了想,薛破夜又将青莲掌诀和名册放进了墙壁中,将床移好,交代月竹:“千万别让孩子们进来,其他人也不要进来,这名册太重要,弄不好要死很多人的。”

月竹咬着嘴唇,用力点头。

薛破夜微笑着走出屋子,天边,一轮弯月已经出现,心中暗道:“天黑了,小灵仙,你在哪里?”

……

……

灵隐寺位于杭州西湖西北面,在飞来峰与北高峰之间灵隐山麓中,这里千峰竞秀,万壑争流,幽静高雅、景色宜人。

灵隐寺本身被两峰挟持,林木耸秀,深山古寺,云烟万状,是一处古朴幽静、景色宜人的古刹。

月照古刹,幽静神秘。

薛破夜来到山脚,便看见前面是一处大亭子,虽是入夜,却也有两名僧人静立其旁。

天虽昏暗,薛破夜却看见那亭子的匾额上写着“解剑亭”三字,显然是不许香客带着武器上山。

“两位小师傅,在下有礼了!”薛破夜率先打招呼。

这两名僧人年岁都不大,见到薛破夜搭话,齐齐合十行礼。

“施主,天色已晚,不知有何贵干,阿弥陀佛!”

薛破夜呵呵一笑,道:“这礼佛还分白天黑夜?心中有佛,时时敬佛,阿弥陀佛!”

两名僧人对视一眼,又齐齐合十。

薛破夜翻身下马,沉吟片刻,终于问道:“请问两位师傅,贵寺可有位……呃……红莲大师?”

“灵隐寺,大佛三惊,红莲学法!”这可是名册上写着的,虽然不明白其中意思,但也只能试试了,中间那“红莲学法”大有意思啊。

两名僧人一片茫然,一起摇了摇头。

薛破夜皱起眉头,又问:“他不一定是大师,或者是普通的僧侣。”

一名僧然马上道:“院里的佛行是达,明,园,性,无,没有红字佛行,这红莲大师必定不是我们灵隐寺的僧众。”

薛破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展颜笑道:“我想上去拜佛,还请两位帮我看住我的马匹!”

两名僧人面露为难之色,一人道:“施主,方丈刚下了佛令,今夜大雄宝殿讲经,香客若要上香,明日请早。”

薛破夜奇道:“别的寺庙做的是早课,早上讲经,你们寺庙怎么反其道而行之啊,怪哉怪哉!”心里一震,寻思:“莫非寺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所以不让人上去。”

两名僧人并没有回答,只是脸上都露出怪异的神色。

薛破夜眼珠子一转,看了两人一眼,忽然笑道:“咦,刚才还没发现,此时看来,两位大师竟然宝相庄严,佛气轩昂,只怕修行下去,终有一日会成佛成圣啊!”

两位僧人自然还没有理解“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含义,更没达到戒嗔,戒喜,戒躁,戒怒的境界,听到别人夸赞,还是高兴的很,都不由露出了欢喜之色。

薛破夜心头好笑:“原来是两个稚儿和尚!”见效果甚佳,接着道:“两位大师一看便是在灵隐寺颇有身份之人,寺内的事情只怕知道的不少吧!”

其实这两名僧人不过是最低下的僧众,属于看门护院的杂僧,薛破夜这样说,两人似乎面子大了起来,一僧眉开眼笑地点了点头:“寺内的事情我们却是知道不少。”

薛破夜摸着鼻子笑道:“不知道两位今日可看见一位小姑娘进了寺内!”

僧人立刻道:“我们灵隐寺香火茂盛,每日香客甚多,你说的女施主,一日没有一百也有五十,却不知道是哪位女施主?”

薛破夜想了想,道:“她也就十五六岁,个子不高,很可爱,对了,她穿淡黄色的衣服!”

两名僧人神色立变,就有一僧挥了挥手,压低声音道:“快走快走,没有这样的女施主,快走快走!”连连催促。

两名僧人行为反常,薛破夜心下大起疑云,仰头看了看山上,左右是两道又高又浓的黑影,自然是那飞来峰和北高峰,挟持之间,林木繁茂,隐隐露出楼阁榐角,星火点点。

见薛破夜一动不动,反而抬头眺望,两僧似乎有些着急,更加催促:“施主,方丈马上便要讲经,你还是去吧,若要上香,明日再来!”

薛破夜也不和这两名僧人纠缠,微笑道:“既然如此,那就不打扰了!”翻身上马,一抖马缰,催马向前。

他明白,两位僧人神色大变,异常的很,看那样子,小灵仙很有可能来了灵隐寺,这两人甚至已经见过,如此惊慌,中间必有隐情。

如果自己贸然硬闯,首先不一定能闯进去,其次,即使闯进去,里面有准备的话,照样是一无所获。

有时候,还是以退为进的好。

绕着山脚奔驰片刻,终于看见瞧见一条小道通向山上。

薛破夜下了马来,嘿嘿笑着,自语道:“这样大的一座山,老子还真不信只有一条上山的道,这不是找到了一条。”左右看了看,月色幽幽,树影婆娑,小道两边是高耸的树木,林荫之下,昏暗的很,冷风一吹,树木轻摇,发出“唰唰“的声音,还真有些恐怖。

薛破夜摸了摸黄金狮的鬃毛,柔声道:“好兄弟,你给我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千万不要唱起你那嘹亮优美的歌声,等我回来!“

黄金狮竟似听懂他的话一般,连呼吸的声音都小了。

将黄金狮带进树林,系在树上,这才沿着那条窄小的道路向上走。

这条小道满是野草,虽然还有道路的形状,但显然是很久没有人走过,荆棘挡道,薛破夜无奈之下,只得扯了一根木棍,扒拉着往上走。

旁边时不时有野鸟腾起,间或有不知名的小动物攒动,薛破夜胆子虽然不小,也时不时被吓得心惊胆战,心中咕囔着:“小灵仙,我这可都是为了你,找到了你,一定要狠狠打屁股!”

一直向上,筋疲力尽之时,终于看见一堵厚重的围墙挡在前面,薛破夜知道,这定然是灵隐寺的围院墙壁,好不容易,终于是到了灵隐寺。

第八十八章 【方丈】

*倒院这种事情,对于薛破夜来说还真不是问题,而且灵隐寺的围墙虽然厚重宽大,但却并不高,薛破夜没费多大力气就翻过了墙头。

四面看了看,自己翻进的是一处小院子,三间古木古香的房间连在一起,房子前面,却堆满了木柴稻禾,俨然是烧火之用,略一思索,立刻明白,这里却是一处柴房。

轻手轻脚地靠着墙壁向前走,透过窗户向第一间屋子里看去,里面堆满了柴禾,却无和尚僧侣。

薛破夜舒了口气,正要前行,猛听两声呼噜传来,这呼噜声近在耳边,极为响亮,吃了一惊,站住不动,左右看了看,却无人影,奇怪之间,那呼噜声再次响起,薛破夜屏住呼吸,循声看去,却见墙壁处,两名僧侣竟然歪倒在墙根睡着,两人手中都拿了一根戒棍,漆黑油亮,虽然睡着,棍子却没脱手。

那两人近在咫尺,薛破夜再走两步,便要踩在他们的身上,看他二人样子,似乎是在守护着中间这间房子,不过这中间房子的窗户紧闭,而且被木板钉死,看不清里面状况,里面更无半点动静传出来。

薛破夜皱起眉头,心里疑云大起,寻思屋里究竟关着什么,猛地一惊:“我靠,里面总不会是小灵仙吧!”心内感觉是大有可能。

薛破夜手中那根棍子还没扔掉,咬咬牙,准备将这两人打得昏睡过去再进屋查看,举起棍子,还没击下,就听到院子外面响起脚步声。

薛破夜毫不犹豫地飞步跑到柴堆边,蹲下身子,躲在柴堆后面,只望来人不是过来劈柴的,否则自己的行踪可就暴露了,到时那些和尚也不知道如何处置自己。

院门推开,就见一名灰衣和尚进了院子,那和尚已近中年,竟然长满了络腮胡,很有些凶相,与佛家的慈悲仁像相去甚远。

他提着饭桶,进了院子,返身将院门关紧,这才走进院内,见两名守护僧人呼呼大睡鼾声四起,飞步上前,对着两人连踢几脚,沉声喝道:“混蛋,混蛋,你们不想活了吗?”显得气急败坏,怒火中烧。

两名僧人立刻惊醒,见到那络腮胡须的中年僧人,惊慌失措,急忙爬了起来,声音发颤:“师……师傅……我们实在太困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中年僧人低声骂道:“两个小兔崽子,要是被他知道,你们还想不想活了!”

两名守护僧人连声哀求:“师傅,千万别告诉他,否则……否则我们真没活路了!”

薛破夜皱起眉头,疑惑万分,寻思:“他们口中的他是谁,看样子,这几个人对他都是恐惧万分,害怕的很!”

中年僧人叹了口气,沉声道:“下次可莫犯错了,若是被里面的人跑了,咱们可就全完了,非但你们剥皮抽骨,我也要受三刀六洞之刑,马虎不得,马虎不得!”

两名守护僧人连连称是。

终于有一名僧人问道:“师傅,咱们还要守多久啊?都这么长时间,怎么还没有结果?”

中年僧人冷声喝道:“这是你能问的吗?老老实实看守就是,不该知道的别多问,这嘴巴是用来吃饭的,不是用来说话的。”

薛破夜松了口气,那守护僧人说看守很久,而小灵仙才今日刚刚离开,里面自然不会是小灵仙,不过却奇怪的很,灵隐寺里为何有这样古怪的事情,那屋子里囚禁的究竟是谁?

中年僧人将手中的饭桶交给一名僧人,道:“拿进去,让他吃饱,可别饿死了!”

那僧人急忙接过饭桶,另一名僧人掏出钥匙打开门,提着饭桶的僧人便快步进去,中年僧人也进了去,等二人进去,外面的僧人才将房门拉上。

薛破夜缩在柴堆后面,皱着眉头,这三个和尚的行动太诡异了,究竟在搞什么鬼?

正在疑惑,猛听那屋子里传来一声尖叫:“救命!”但一声之后,立刻没了声息,也不知道是被蒙上了嘴还是被打昏了。

薛破夜听得真切,那声音显然是男人的声音,更是放了心,小灵仙可不会发出这种声音。

没过多久,里面传来敲门声,外面的和尚忙打开房门,那中年僧人和另一名守护僧人一前一后出来,房门又被锁上。

“呃……这小子真是不要命了!”从房中出来的守护僧人一脸怒色,显然是刚才那声呼救惹怒了他。

中年僧人沉声道:“你们可给我看好了,若是出了茬子,我第一个活劈了你们,也用不着他动手了!”

两名守护僧立刻心惊胆战地称是。

中年僧人这才提着饭桶离去。

见中年僧人走远,一名僧人立刻骂道:“圆渡,我让你看着,你怎么也睡着了,师傅来了也不知道。”

另一名守护僧立刻义愤地道:“说好每人睡一个时辰,轮流换班,你睡了一个时辰都不醒,我困了,所以睡了,我说圆海,你还道这是我的错啊!”

圆海恶狠狠地道:“你就不知道喊醒我,害我被师傅骂,你这个蠢货!”

圆渡显然也不是善于之辈,厉声道:“你骂谁?”

圆海不屑地道:“老子就骂你,怎么了,还想动手不成?我可告诉你,你的功夫和我还差一大截子呢!”

圆渡横提戒棍,咬着牙,鼓着腮帮子,真有一副决一死战的表情。

薛破夜心内叹气,这哪里还有半分出家人的样子,佛家的戒斗戒躁只怕是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不过想想也释然,这两人看着就不像真正的佛家子弟,有此表现,实属正常。

圆海冷哼一声,淡淡道:“看好里面的人吧,若是跑了,你我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会被抓住剥皮抽骨,那时候你再逞英雄也不迟!”说完,自顾自地在墙角靠下,一副恹恹欲睡的样子。

圆渡压住一肚子气,也在墙角边靠下。

薛破夜躲在柴堆后面,却发现一个巨大的问题摆在眼前,这两个小子要是不睡觉,自己可怎么离开这里呀?

即使忍冻挨饿挺到明天早上,白天一到,自己的行踪肯定要被发现的。

正在皱眉苦思计策之时,听到屋内又传来“咚咚”的声音,虽无叫喊,却也很有些响亮。

圆海爬起身来,骂道:“这个*养的,还让不让人清静了,圆渡,开了门,咱们去伺候一番,让他好好睡下!”

圆渡正憋了一肚子火,听他一说,二话没说,打开房门,直冲了进去,圆海也紧跟进去,薛破夜见到这大好机会,再不犹豫,灵猴一般窜出柴堆,跑到院门前,小心翼翼地打开门闩,这才出去,尔后又小心翼翼地带上了门。

他知道,这门闩从里面扣,自己在外面是没本事栓上的,只希望那两名守护僧以为是自己疏忽了。

刚带上门,就听到里面隐隐传出闷哼声,那声音极度痛苦,却被人封住了嘴,喊不出声音。

薛破夜叹了口气,这位仁兄在佛门圣地大受皮肉之苦,只望佛祖开恩,让他的精神得到安慰。

夜色蒙蒙,灵隐寺内一片宁静。

入眼处,几处佛塔高高挺立,如同几支灰暗的利剑,直插天幕。

灵隐寺是佛教名寺之一,虽无少林那般宏大,但也算得上气势雄伟,僧众据说有近两千之众,修研佛法,浮光普照。

古木劲松,林立两边,暮壑苍苍,偶闻几声金鸣佛号之声。

薛破夜沿着小道向前走,直觉寺内曲折蜿蜒,大得很,走来走去,竟然不知身在何处,夜幕之色,竟然迷路。

“我日!”薛破夜暗骂一声,抬眼望去,只见前面不远屹立着一座极为雄伟的大殿,单层三叠重檐,气势巍峨。

薛破夜走近一看,大殿外的朱匾上,豁然写着“大雄宝殿”四字,字走龙蛇,庄严肃穆。

薛破夜左右看了看,却发现大雄宝殿旁边竟然空无一人,唯独这大雄宝殿静静屹立,诡异得很。

薛破夜皱着眉头,摸了摸鼻子,抬脚上了玉阶,缓步上行。

大雄宝殿是灵隐寺最大的建筑,台阶也是最高的,薛破夜好不容易登上光滑平坦的石台,快步前进,踏进了那高大而宽阔的正门。

一股檀香味扑鼻而来,闻在鼻中,竟然比花香更是舒畅。

正面是一尊释迦摩尼莲花座像,造型妙相庄严,端庄凝重,气宇轩昂,慈眉善目,极具风采。

黄霓古帏,一派佛家气象。

耳边听到敲打木鱼的声音,这才循声看去,只见佛像前的法案下,一位僧人正敲着木鱼诵经,

那僧人大黄袈裟,带着粗大的佛珠,光头之上,佛印点点。

薛破夜眯着眼,走了两步,斜面看去,竟然是一位老僧,白须白眉,慈眉善目,还真有一副高僧的模样。

薛破夜咳嗽两声,合十道:“大师好!”

那和尚停了声音,转过头来,打量了薛破夜片刻,也合十道:“夜色已晚,施主还有心礼佛,老衲佩服,阿弥陀佛!”

薛破夜呵呵一笑,“大师真是虔诚,这么晚了,不也在诵经礼佛吗!”

和尚不动声色,忽然问道:“施主是怎么上山来的?”

薛破夜一愣,不过马上笑道:“有心拜佛,何处不是道路,有心敬佛,又有谁能挡得住。”

“阿弥陀佛,施主字字珠玑,老衲受教了!”和尚又是一礼,看起来还真像是受教一样。

薛破夜见他慈眉善目,不像坏人,蹲下身子,微笑道:“大师,敢问法号?”

“老衲达缘!”和尚平静地道:“愧为灵隐寺主持方丈!”

第八十九章 【恶僧】

薛破夜听到“达缘”二字时,很是耳熟,听他自称是灵隐寺主持方丈,颇有些吃惊。

眼珠子一转,忽地醒悟,当日谭子清编造说过在灵隐寺和达缘大师礼佛,虽然是瞎编,不过谭子清似乎还是认识达缘方丈。

达缘见到薛破夜震惊之色,微微一笑,平静道:“既然礼佛,该当敬香才是!”

薛破夜镇定下来,呵呵一笑,过去敬了香火,恭恭敬敬拜了几拜,这才道:“听说大师今夜要讲经,不许人上山?”

达缘一愣,奇道:“讲经?我向来讲经是在早上,夜里可不讲经!”

薛破夜疑惑道:“哦,那为何山脚的两位师傅却说大师今夜要讲经,而且不许人上山,以免打扰?”

达缘摇了摇头,淡淡地道:“佛门圣地,慈悲仁者时刻都能拜佛,岂能阻止。阿弥陀佛,施主是不是听错了!”

薛破夜暗暗称奇,不过也不好再争,摸了摸鼻子,微笑道:“可能是在下听错了,这里佛气弥漫,实在是礼佛拜佛的好地方!”

达缘淡淡一笑,并不言语。

正在此时,外面忽然传来脚步声,一个声音气喘吁吁地道:“方丈,方丈,他们来了!”

从门外跑进一人,薛破夜看的一清二楚,正是刚才送饭到柴房的中年僧人。

那中年僧人进了大殿,一见薛破夜,立刻露出疑惑之色,上下打量两薛破夜两眼,眼角抽搐,神情怪异。

达缘淡淡地道:“清净心,清净意,不作如是观,戒躁清心,明了,你为何如此惊慌?”他声音虽然极为平静,但薛破夜却能从声音中感受到一丝愠怒。

明了和尚合十道:“方丈,他们到了!”

达缘并没有回答,却微笑向薛破夜道:“这位施主,天色已晚,不如便在本寺安歇!”也不等薛破夜答应,吩咐道:“带施主去客房,好生伺候!”那“伺候”二字咬的极重。

薛破夜也不拒绝,眼珠子转了转,微笑道:“那便打扰了!”

明了和尚神色怪异地看了薛破夜一眼,合十道:“施主请!”

薛破夜迈开步子,大步出了大雄宝殿。

夜风寒,月色浓,灵隐寺内一片寂静。

明了和尚如同幽灵一般跟在旁边,领着薛破夜前行。

转过一条石道,竟然走到一处小院子,明了和尚停住了步子。

薛破夜并不畏惧,看明了和尚的步伐,虽然身有功夫,但似乎也不怎么厉害。

“咦!”薛破夜故作惊讶道:“这位大师,怎么不走了,方丈不是让你带我去客房吗?刚好我肚子也饿了,大师待会给我弄些鸡鸭鱼肉吃吃,吃饱了好睡觉!”

明了和尚慢慢转过身来,神色阴霾,冷声道:“你究竟是谁?”他那双眼睛如同刀锋一般在薛破夜身上扫视。

薛破夜哈哈一笑,道:“我是谁?一个香客而已,大师这话问的蹊跷!”

那明了脸色发青,死死盯着薛破夜的面孔。

薛破夜见他神色不定,眼神极为阴暗,隐隐带着杀机。

“咦!”薛破夜看着明了身后,一脸惊讶:“方丈,你怎么在这里?”

明了和尚一怔,愕然回头,薛破夜蓦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拳击出,直击明了和尚颈脖的大动脉,下手又快又很,毫不留情。

先下手为强,薛破夜对这道理实在明白不过。

明了和尚已动杀机,薛破夜自然不会等到他动手。

明了和尚感觉耳边劲风忽起,知道中了薛破夜的道儿,实在看不出薛破夜表面斯斯文文,竟然还有功夫,下手也是凶狠无比。

欲要闪躲,已是不及,“噗”的一声,薛破夜的拳头狠狠地击在明了和尚的脖子上,他这一下用了十足的气力,不知明了和尚功夫深浅,只能竭力一搏。

明了和尚还没叫出声,薛破夜另一只手已成掌形,手刀般切在了明了和尚的咽喉,他这其实也是劈空拳里的招式,不过是随机应变,化拳为掌罢了。

明了和尚闷哼一身,眼睛一翻,人已瘫软下去。

薛破夜见他瘫倒在地,紧悬的心才松了下来,心中暗自感激:“张大哥,兄弟这次可多谢你教的功夫了!”

旁边不远是一片草丛,薛破夜将昏倒过去的明了和尚拉到草丛里,看他样子,没有两三个时辰只怕是醒不来。

略一沉思,又扒下了明了和尚的长衫,套在自己身上,这明了和尚身形粗胖,薛破夜身材高大,穿在身上,也凑巧合适。

若是穿着自己的衣服在灵隐寺转来转去,肯定会被人注意,穿上和尚的长衫,那就方便的多了,只是头上长发飘飘,不好掩饰,没有法子,只能扯下一块布巾,头巾一般扎在头上,遮挡住了漆黑的长发。

虽然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不过比自己先前的装扮要隐秘不少。

将明了和尚塞进了草丛里,直到难以发现,这才施施然地出来。

心下却有些迷茫,虽然小灵仙在灵隐寺的可能性极大,但是灵隐寺占地极广,恢宏大气,大屋小房数百间,却哪里知道身在何地。

沿着高墙向东行走,忽听旁边传来呵斥声:“快些,快些,可别让客人们等急了!”

一阵脚步声响起,从旁鱼贯出来数名僧人,手中都捧着茶果,快步前行。

薛破夜急忙贴住墙壁,夜色昏暗,但很难发现。

最后面跟着一位灰衣僧人,连声催促。

薛破夜本要跟在后面看个究竟,但是前面石地一片空旷,若是跟随,必定会被发现。

不过灵隐寺今夜的状况实在太过诡异,也不知道来了些什么稀奇古怪的客人。

见到那几名僧人隐没于夜色之中,薛破夜摸着鼻子,眯眼沉思片刻,便要随后跟上,冷不防从旁转出一位小沙弥来。

那小沙弥口中振振有辞:“如是我闻。一时佛在拘尸城力士生地阿夷罗跋提河边娑罗双树间。尔时世尊与大比丘八十亿百千人俱前后围绕。二月十五日临涅槃时。以佛神力出大音声……!”

薛破夜晕乎之间,那小沙弥瞥见他,竟然恭敬地行了一礼:“园惠见过师叔,阿弥陀佛,师叔还未安歇?”

薛破夜一愣,但马上明白,自己穿着明了和尚的僧袍,小沙弥园惠看衣服认人,还道自己是明字辈的僧人,所以口称师叔。

紧握的拳头松开,也合十道:“师叔我对月敬佛,还未曾休息!”

小沙弥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抬头看了看被乌云挡住半边的月亮,敬佩道:“师叔佛法深厚,园惠慧根短浅,还望师叔指点。”又奇道:“师叔,你半夜为何戴了头巾?”

薛破夜讪讪道:“唔……师叔病了,不舒服,戴着头巾去去寒!”

小沙弥点了点头,恍然大悟。

薛破夜眼珠子一转,问道:“师叔有话问你,你可要老实回答,若说错一个字,佛祖便要怪罪的!”

小沙弥虔诚地道:“师叔请问,园惠知道什么说什么,佛说不妄语,园惠不敢胡言乱语的!”

薛破夜见这小沙弥老实的很,心中暗自庆幸,好歹是找到了一个舌头,害怕在这里容易被人发现,带到隐蔽处,这才问道:“刚才有几位和……呃……有几位师侄端着茶水果品,他们要去哪里?”

小沙弥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薛破夜低声喝道:“园惠,在师叔面前也不说实话吗?”

小沙弥脸上露出为难之色,道:“师叔,佛说不可听不可听,我本来是不晓得的,但是听到他们说话,所以知道他们要去哪里,这是听来的,是罪过,园惠不敢说!”

我靠,薛破夜肚子冒火,但是有求于他,只得耐着性子道:“阿弥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你听过即是没听,没听即是听过,你不说等于说过,你说过也就是没说过,你……还是说吧!”

小沙弥被说得一愣一愣,沉默片刻,才道:“他们去了静心禅院!”

“静心禅院?”薛破夜奇道:“那是什么地方?”

小沙弥抓了抓脑袋,不解道:“师叔连静心禅院也忘记了吗?”

“呃……师叔病了,脑子有些糊涂了,所以一时想不起很多事情,阿弥陀佛!”薛破夜只能说出一个很次的理由。

好在小沙弥毫无心机,老实巴交,点头道:“师叔若是病了,早些休息吧,好好养病,佛祖会保佑你的,阿弥陀佛,觉悟世间无常,国土危脆,四大苦空,五阴无我,生灭变异,虚伪无主,心是恶源,形为罪薮,如是观察,渐离生死……!”

薛破夜皱眉道:“你又在念什么经啊?”

“佛说八大人觉经!”小沙弥实诚道:“我想诵经为师叔驱除病魔!”

薛破夜微微一笑,这小和尚的良心倒是大大的好啊,不过有事在身,催问道:“那静心禅院究竟是什么地方?”

“那是方丈平日参禅之处,在西院咧!”小沙弥回道。

第九十章 【静心禅院】

薛破夜皱起眉头,沉默片刻,又问:“那些客人都在西院?”

园惠也不确定道:“应该是的,也不知道来了些什么客人,还要酒喝呢,罪过罪过!”

在寺庙喝酒,很有想法的客人啊。

“对了,园惠啊,你可看见今天有位小姑娘到寺里来啊,长得很可爱,穿着淡黄色的衣服,你可瞧见?”薛破夜抱着侥幸的心理问道。

果然,园惠摇了摇头:“师傅说过,非礼勿视,不可盯着女施主看,女施主都是老虎,我没有看见师叔说的女施主。”

薛破夜汗颜,看来园惠的师傅也是来“女人是老虎”那一套,可惜可惜,女人是好东西,这些和尚却不知道。

“恩,不错不错,我是看看你的修为如何,很不错,女人是老虎,呵呵,师侄,你师傅说的对!”薛破夜摸着鼻子微笑道。

园惠见薛破夜夸奖,也不欢喜,只是合十念经,不知道又在念什么经文。

薛破夜沉默片刻,知道在园惠身上也问不出更多东西,他只是一个圆字辈的小僧而已,知道的东西不会太多,能从他身上得知静心禅院已是万幸,问道:“师叔脑子有些糊涂了,正有一篇佛经不明白,要去请教方丈!”

园惠眨了眨眼睛,问道:“师叔有什么经文不懂,我帮你看看?”但立刻醒悟,自己是小字辈僧人,这面前的可是圆字辈高僧,是自己的师叔,钻研佛法的时日可是比自己长多了,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岂能知道,忙道:“阿弥陀佛,师叔,弟子失言,请师叔责罚!”

薛破夜背上冒出冷汗,松了口气,自己对佛经一无所知,园惠真要追问下去,自己还真说不出来,见他自求责罚,故意咳嗽两声,道:“你勤奋好学,积极上进,师叔怎会责罚你。快告诉我静心禅院怎么走,我好请教方丈,这学习佛法可是耽搁不得,越快越好!”

“师叔,你沿着这条路一直前行,见到药师殿便右拐,有一条石道,前行一阵,就有一片松林,松林里还长着芭蕉,松林旁边那座小院子便是静心禅院了!”园惠指点着说道。

薛破夜含笑点头,伸手摸了摸园惠光滑的脑袋,柔声道:“园惠,你一定会修成佛的!”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影,迅速沿着园惠指明的道路前奔。

园惠一愣,见薛破夜一闪便离去,呆了片刻,直到薛破夜踪影消失,才合十道:“多谢师叔夸赞,弟子一定好好修行,不辜负师叔对弟子的期望!”

……

……

薛破夜按照园惠所说,到了药师殿便右拐,药师殿虽无大雄宝殿气派宏大,却也巍峨耸立,两边森森古木,殿前立着两柱小型佛塔,塔身雕刻精美,栩栩如生。

拐到那条石道,一路前行,偶尔碰见个别僧人,见他头戴布巾,也颇有些奇怪。

这条石道很长,走了良久,一股清香扑来,前面是一片茂密的松林,松林间稀稀落落生长着芭蕉,松林后,是一大片葱翠的劲竹,在松林与竹林之间,是一座规格很小却精致无比的小禅院,想来便是“静心禅院”了。

禅院中,种了几颗金丝菩提树,青松,劲竹,菩提树微微摇晃,一片寂静,寂静的如同那极乐世界的永恒寂籁之处。

大楚特色的黑色斗角屋檐在青黑色的天幕下,依然清晰可辨,一种极其厚重的文化特质,从这只有区区几间精致楼阁的禅院悠然升起。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果然是佛家子弟修行的好处所,恬静而优雅。

薛破夜轻手轻脚走在松林中,见到禅院中亮起几点星火,禅院外面,竟然有数名武僧持棍守护。

日啊!

薛破夜贴在松树后面,不由想到以前阅读的小说中,不少侠客夜闯少林什么的,还真是有些刺激。

虽然离得不算近,却见禅院内靠西的小阁里人影晃动,灯火将人影映在了窗户上,少说也有三四人。

不消说,里面应该是达缘方丈和他的客人了。

薛破夜心内有些失望,自己是不是想错了,虽说灵隐寺内诡异得很,却也无法证明小灵仙便在这里,自己是不是找错了地方。

“灵隐寺,大佛三惊,红莲学法!”薛破夜心内低吟,那名册既然这样说,至少证明这灵隐寺内定然是有青莲照的人了。

正在愁闷如何靠近楼阁,也好看看里面状况,探听一下是否能得到小灵仙的消息,却见那条石道忽然跑出一条黑影。

那条黑影又快又急,全身上下黑衣黑裤,竟然是个夜行人。

薛破夜嘴角泛起微笑,日啊,这可是越来越热闹了,也不知道这灵隐寺内究竟有什么好戏要上演。

那几名武僧警觉性极高,同时围向那黑影,行动迅捷。

那黑影见几名武僧过来,并不停步,直直前奔。

薛破夜见那几名武僧将注意力全部转向黑影,院内顿时无人,抓住这千钧一发之机,如同一头猎豹般,闪电地窜进了禅院里。

虽然不知道那黑影究竟是何方神圣,不过也算是帮了自己一个忙。

禅院里两棵金丝菩提树轻轻摇摆,散发着淡淡的香味,薛破夜快步走过去,轻轻推开古木小门,这小门还真没关上,一推便开,薛破夜进门后,将小门反关起来。

屋内极为昏暗,只见一尊小型的佛像摆在前面,下面设了香案,后面却有一道楼梯。

黄幔摆动,那楼梯也是时隐时现。

“不行……我……不同意……!“楼上隐隐传来争论声,声音虽然不高,但语气却很是恼怒。

薛破夜蹑手蹑脚走近,沿着楼梯慢慢上去,那争论声也越来越清晰。

“葵花童,你既然不同意,那你说出个法子来,让大家想一想!”一个嘶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薛破夜摸到二楼,却见二楼正厅空空,旁边有一小厅,厅门开了一条缝,偷眼望去,里面坐了不少人。

这正厅却是吓人的紧,竟然设了灵堂,白布白幡,还挂有挽联。

案上点着蜡烛,却有一块灵牌。

薛破夜视力也不差,那灵牌上的字很是粗大,看得清楚,写着“七师妹之灵位”。

薛破夜心中一震,当日在西湖之畔,俊男美女刺杀谭子清,俊男不就喊美女为“七师妹”吗?莫非这灵堂是为了祭奠那美人?

“菊花童,你也别激我,我宁可一个人去,也不会同意这次行动!”先前的声音斩钉截铁地道。

嘶哑声音菊花童冷笑道:“这次行动可不是由你做主!”

葵花童也狠狠地道:“不错,我做不了主,你能做得了主?”

薛破夜疑惑万分,不知道他们口中的行动究竟是什么意思,更为奇怪的是这几个人的称呼,葵花童,菊花童,匪夷所思,忽地想到“莲花说法”,莫非还有莲花童?

“和尚,你说,这事怎么办?”菊花童沉声道:“你是赞同不赞同!”

一声长叹,薛破夜清晰地听到达缘方丈的声音缓缓传出来:“有因有缘集世间,有因有缘世间集;有因有缘灭世间,有因有缘世间灭。我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瞋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

“和尚,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念经,快说快说,这事儿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悬着,那小子在你手里,总不能一直这么关下去,总要用来做些事情!”菊花童似乎很不耐烦。

一阵沉默,半晌才听达缘方丈缓缓道:“七师妹当日要刺杀谭子清,我就多次劝阻,无奈她终是动手了,不但没有成功,反而被谭子清所害,这便乱了我杭州分舵的事务,七师妹一去,舵主之位空悬,无首之军,一盘散沙而已!”

薛破夜摸了摸鼻子,想不到那美人竟然是青莲照杭州分舵的舵主,那还真看不出来。

猛听一声幽幽长叹,一个娇柔的声音道:“谭子清在宋州大动干戈,宋州分舵折损大半,五师兄也被害,七师妹与五师兄青梅竹马,听闻五师兄被谭子清所害,自然是满腔怒火,这次谭子清来杭州,七师妹执意出手,那也是不过是为了情意而已,哎……!”幽幽一声长叹,惆怅无比。

薛破夜皱起眉头,这样看来,老谭手上倒有不少血债啊,此时更无怀疑,这里面几人自然都是青莲照的人了。

那女人的声音很是动听,但似乎是挤着嗓子说话,咬字并不是十分清楚。

“我说荷花童,为何每次你都戴着一个面具,说话捏着嗓子怪里怪气的,莫非是长的太难看,害怕我们看见,哈哈……!”葵花童声音笑着说道。

那女子荷花童笑道:“就是长得太难看,所以不让你们看见!”

第九十一章 【红莲学法】

“和尚,你说这次行动怎么办?”菊花童咳嗽两声,再次问道。

达缘方丈叹了口气,道:“我本以为抓了那人,以他换出桃花童,所以修书给了谭子清,信里说得清楚,若是同意,便在府衙的匾额上挂上一天的白布,可是书信发出后,却如石沉大海,官府一点动静也没有!”

葵花童立刻道:“官府你还能信的过?即使同意了,只怕也是他们设下的圈套,那帮狗杂碎,没一个讲信义的。待会将那小子带来,我一刀砍了他!”

菊花童咳嗽了两声,似乎是在提醒葵花童住嘴,问道:“和尚,正是因为谭子清不同意,我才准备让大伙一起劫狱。我已经让人打探清楚,桃花童如今正被关押在杭州大狱之中,受尽了折磨,再不出手,便要被他们活活打死!”

话声刚落,葵花童立刻道:“不行不行,我不同意,桃花童如今身陷大狱,谭子清老谋深算,必定埋伏了重兵,我们若是贸然出手,必定会全军覆没,总舵主苦心经营的杭州分舵便一朝灭绝,更何谈反楚复蜀!”

反楚复蜀?

薛破夜一个激灵,这是什么意思?

反大楚倒是清楚,可这复蜀是什么意思嘛,在薛破夜的知识范畴里,蜀国可是刘备关羽诸葛亮那一群人!

菊花童冷哼一声,道:“葵花童,照你的意思,咱们就眼睁睁地看着官府那些狗杂碎将桃花童折磨死?”

葵花童毫不示弱,正声道:“我和桃花童情同手足,乃是过命的交情,若说谁最担心他,我葵花童是第一个,他在那批杂狗手中受尽折磨,难道我便不心痛,不气恼吗?”他声音激动,显然心情很是悲愤:“若是要救桃花童,我葵花童第一个上,粉身碎骨也没有二话。可是话说到底,咱们杭州分舵是青莲照十八分舵最大的分舵,也是总舵主最倚重的分舵,算得上是总舵主的一只手臂,难道为了桃花童一人,便要将总舵主的这只手臂砍下去?”

他一番话说完,屋子里一片沉寂。

薛破夜斜倚在楼梯口,微微探头,听得很是清楚,觉得这葵花童倒不是莽夫,知道事情的轻重,有几分见识。

过了片刻,才听菊花童缓缓道:“咱们杭州分舵三四百兄弟,若真劫起大狱,倒也不一定会败。杭州行营在城郊,要想调兵来救,却也来不及。”虽是这样说,但声音却平和了许多。

薛破夜张了张嘴,我靠,光杭州分舵便有三四百人,那青莲照十八分舵加起来不有近万人,这黑社会组织还真是庞大的很啊。

“三四百人去劫狱?亏你想的出来,这不将我们的实力全部暴露出来了。”葵花童厉声道:“此事万万不行,如此大动干戈,实力暴露是一方面,若是伤了普通百姓,那可是大大的罪过了!”

达缘方丈立刻唱着佛号道:“阿弥陀佛,葵花童说的不错,万不可伤了平民百姓的性命。”

菊花童冷笑一声,道:“偏你们怜民爱民,倒似我是恶人一般,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多说废话了,到时咱们杭州分舵遭受灭顶之灾,便知道我的主意是正确的了!”

他这话极是突兀,那女子娇柔的声音立时问道:“菊花童,你这话是何意思?咱们杭州分舵怎生就要遭受灭顶之灾了?”

菊花童只是冷笑,并不说话。

达缘方丈也道:“菊花童,大家都是自己人,有事也不需藏着掖着,说出来大家商议就是!”

菊花童冷冷道:“不是我不说,只怕我说出来后,有人便说我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得罪了人。”

葵花童立刻道:“菊花童,你也不用这样说,若真是为了分舵,哪怕是抽我嘴巴子,我葵花童也不多说一句话!”

菊花童嘿嘿笑了两声,缓缓道:“也许是我多虑了,不过桃花童被谭子清那伙人严刑折磨,一个撑不住,将咱们的行踪泄露出来,那咱们分舵可就走到头了!”

先是一阵沉寂,没过片刻,就听葵花童厉吼道:“菊花童,你……你胡说,你……!”声音怒不可懈。

薛破夜听到屋内桌椅响动,更有人影晃动,听到菊花童淡淡地道:“怎么,你还想动手?打架你可不是我对手,咱们又不是没有打过。”

达缘方丈也道:“阿弥陀佛,觉悟世间无常。国土危脆。四大苦空。五阴无我。生灭变异。虚伪无主。心是恶源。形为罪薮。如是观察。渐离生死。大家份属同门,切不可刀兵相见,若被总舵主知道,只怕是痛心疾首!”

薛破夜摇了摇头,和尚就是和尚,动不动就来上几句经文,实在让人受不了,怪不得孙悟空常说唐僧就如一只蚊子,果然很有道理。

正要继续听下去,却听院子里隐隐传来声音,这可是大事不妙,显然是那几名武僧回到了院子里。薛破夜处在楼梯口,下面若是来人,定能发现,此时若是出去,那更是被逮个正着,眼珠子一转,一横心,轻轻挪向灵堂那边。

屋子内正在争论着,对外面的动静一时倒也疏忽了,直到薛破夜挪到灵堂边,薛破夜才发现,自己的身上已满是冷汗。

听到楼下传来敲门声,薛破夜急忙躲进白幡中,实在想不到竟有这种时候,只觉得世事真是难料,只期盼能从这几人口中得到小灵仙的消息,只要证实小灵仙平安无事,那自己也就可以放下心了。

屋子里走出一人,正是达缘方丈,沉声道:“进来!”

楼下推门声响起,响起一个声音道:“方丈,刚才有人!”

“什么人?”达缘方丈沉声问道,他与属下说话,自有一股威势,和刚才几人说话的语气大不相同。

“我们……没看清……!”那声音有些惶恐。

达缘方丈沉默一下,又问:“那人呢?”

“不见了!”声音虽然惶恐,但是却很明确地回答道:“我们追到后院,便没了他踪迹,在竹林和松林中也搜查了,没看见人影!”

达缘唱了声佛号道:“阿弥陀佛,你出去吧,切莫让人靠近过来!”

那声音立刻恭敬地答应,又听到关门声,那人自然是出去了。

达缘方丈在门外站了片刻,终于进了屋内。

“是谁?”葵花童立刻问道:“什么人?”

达缘方丈声音传出来道:“你们过来时,可有人跟踪?”

沉默片刻,几人先后斩钉截铁地道:“没有,绝不可能!”

达缘方丈沉声道:“那倒怪了,刚才有一人从静心禅院旁边过去,我那几名弟子都算得上好手,却连那人踪影都见不到,那人功夫倒是极高。”

菊花童呵呵一笑,道:“和尚,别多虑了,咱们在这里聚集,除了天地知道,也就在场四人了,咱们虽说功夫虽不上绝顶,但有人跟踪却是万万不能,你放心就是,说不定是不相干的人!”

达缘喃喃道:“但愿如此,但愿如此,阿弥陀佛!”

葵花童也笑道:“莲花童,这是你的地盘,你可别出了茬子!”

薛破夜一震,虽早有预料,但此时听见,才确定达缘方丈果然是那莲花童,“莲花学法”自然是指达缘方丈了。

薛破夜躲在白幡里面,呼吸着檀香味,虽然那味道也不差,甚至让人很舒服,但是近在灵位之旁,实在有些难受,这灵堂只点了两根蜡烛,火光暗淡,一跳一跳,亮光也一闪一闪,若不是能听闻到屋子里谈话,还真是恐怖的紧,心内苦笑着:“小灵仙,我这可是为了你,只望你平安无事,我这苦头就没有白吃。”

侧耳倾听,只听里面说了几句闲话后,菊花童又淡然道:“咱们议的事情还没有结果,这是究竟做不做?”

葵花童冷声道:“原来你急着去劫狱,是担心桃花童招架不住,招出了咱们的行迹,你是担心自己的安危而已!”

薛破夜摇了摇头,这葵花童和菊花童只见,看来很有些矛盾,互相针对,这可是有碍和谐啊。

菊花童这次也不恼,悠然道:“为了我自己安危?嘿嘿,到时桃花童若真是招了,你,荷花童,还有和尚,咱们四个一个也漏不了,到那时,谭子清像抓虱子一样,将我们一个一个地捻起来,那时可真是落个干干净净了!”

葵花童声音激动:“你凭什么就说桃花童会招?若是要招,他何不早招,为何还要吃这许多苦头,若是早招了,官府那些杂狗早就找上我们了。”

“桃花童毕竟是总舵主亲封的十二花童之一,受总舵主多年教导,骨气是有的,一时半会自然是不会招供!”菊花童淡淡地道:“可是谭子清的手段辛辣卑鄙的很,桃花童一直被他威逼利诱,能不能坚持住是个大问题,咱们可不能将杭州分舵数百人的性命赌在他的骨气上,若是真招了,咱们想后悔也来不及!”

“可是……可是你让咱们去劫狱,那不更是泄露实力吗?”葵花童不甘心问道。

“咱们劫狱,倒不一定要救出桃花童,咱们劫狱有三大目标,第一,若有可能,乘机杀了谭子清,为宋州的弟兄们报仇。其次,咱们尽力救出桃花童,免他被官府折磨。最后,嘿嘿……!“说到这里,菊花童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最后什么?”葵花童催问道。

菊花童只是冷笑,并没有说话。

那荷花童声音忽然有些吃惊地道:“菊花童,你的意思是……是要杀了桃花童?”

第九十二章 【分舵之首】

葵花童厉声道:“菊花童,你真想害了桃花童!”

菊花童声音平静,淡然道:“壮士断腕,若真是无可奈何,也不得不如此了!”顿了一下,竟然是一声长叹:“若是普通会众,那倒无所谓,毕竟他们不会知道多少,要吐也没多少东西可吐,如果是你们三人中的任何一人被抓,我也相信不会背叛咱们,如今偏偏是桃花童,他自幼受总舵主教导疼爱,骨气是有的,但毅力却不强,时间长了,可就……!”并没有说完,但是大家自然知道意思。

葵花童冷哼道:“若是你被抓,只怕第一个便出卖了我们!”

菊花童嘿嘿一笑,并不争辩。

达缘忽然道:“阿弥陀佛,菊花童说的未必没有道理,桃花童是总舵主最为疼爱的护教童子,平日未免纵容了些,这皮肉之苦,只怕顶不住太久!”

葵花童声音有些急道:“和尚,你也这样说?”

菊花童也道:“和尚,你话的意思,是同意我的提议,准备劫狱了?”

达缘唱着佛号道:“阿弥陀佛,诸位稍安勿躁,今日老衲招集各位前来,乃是有事相商!”

女子声音奇道:“莲花童,你找我们来,不是为了这次换人的事情吗?”

“是啊!”葵花童也问:“大和尚,还有什么事情?”

达缘声音依然沉稳有力:“会里的规矩大家是知道的,帮规十七条规定,分舵主因故不在,大事由堂主合谋,如今桃花童被抓,咱们本该投票决定是否前去劫狱,但是我今日刚得知一事,却是不可投票了!”

“什么事?”葵花童立刻问道:“和尚,什么事情那般紧要?”

屋内一时寂静的很,没有半丝动静,薛破夜也是屏住呼吸,听他说出事情来。

片刻,达缘和尚又念起经文:“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无故彼无,此灭故彼灭……!”

葵花童已经催道:“和尚,都什么时候了,还老念你那些破经文,快说快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达缘念叨:“罪过罪过!”终于道:“七师妹被害,分舵主一位本是空悬,但恰巧总舵主刚从苏州那边路过,派了二师兄过来接替舵主之位!”

几声惊呼一起发出,葵花童已经欢声道:“二师兄?你是说二师兄来了杭州?”

菊花童声音里也带着欢喜:“二师兄要来统领我们吗?那可太好了!”

薛破夜在外听在,暗暗摇头:“你们的二师兄已经被你们自家人给害了,连尸首都是我帮着埋葬的,哪里还能过来统领你们。”心中一震:“达缘和尚怎么知道二师兄过来了杭州?知道二师兄已经死了吗?”

屋子里似乎一下子变得极为喜气,先前的压抑如同被二师兄过来的消息吹散了一般,薛破夜心内暗想:“原来这二师兄还真是有些威望,这些人看样子都喜欢他。哎,不过期望越大,那失望也就越大,他们要是知道那二师兄已经死了,不知道又是一番什么景象?”

达缘方丈一声长叹,缓缓道:“阿弥陀佛,可惜二师兄如今已经被害,来不了了!”

这无疑是在平静的池水里爆起一声惊雷,屋子里又是一片寂静,薛破夜都能感觉那股寂静的可怕,时空似乎凝固,一切都像静止一样,整个阁楼空无一声。

“是谁?”良久,菊花童冷如冰窖的声音缓缓问道:“是谁下的手?”声音充满了巨大的悲痛,就似咬牙切齿一般。

达缘声音倒是平静的很,他终年演习佛法,虽然不一定到了看破生死的境界,但是忍性自然比普通人要强得多,缓缓道:“凶手是王阴和王阳两人!”

薛破夜此时心里豁然清醒,二师兄被害,知道的人是极少的,如今达缘非但知道二师兄遭了毒手,更是知道凶手是王阴王阳,一清二楚,那只有一个可能,这些消息都是从小灵仙那里得知的,也就是说,小灵仙确实见过达缘,说不定如今还身处在灵隐寺之内,想到小灵仙已经找到了同伴,薛破夜一颗心才真正地放了下去,轻轻舒了口气。

“王阴王阳?”葵花童声音疑惑道:“是什么人?我怎么从未听过?”

“他们是战堂的人!”达缘娓娓道:“是战堂专门派给二师兄的护卫,跟随着二师兄来到杭州。”

“战堂的人?”莲花童柔软的声音道:“既然是自己人,为何要对二师兄动手?”

“自己人?嘿嘿,我可从没将战堂那伙人当做咱们自己人!”菊花童冷笑着说道,声音里充满聊不屑。

达缘缓缓道:“毕竟都是青莲照的人,这样说话,那便兄弟不和,不能齐心协力,还如何做大事。战堂也就只有那几人比较难招惹而已,其它兄弟还是同心协力的,咱们不要太过计较!”

“王阴王阳为何要害二师兄?如今他们人呢?”葵花童问道。

达缘长声道:“死了,他们也死了!”

“罪有应得!”葵花童啐了一口唾沫,迅即到:“死了?是二师兄临终前动手的?”

薛破夜心立刻提了起来,那日可是自己一板凳砸死了王阴。

“阿弥陀佛,因果循环,善恶有报!”达缘平静地道。

“和尚,这是什么意思?你到底知不知道那两个杂碎是怎么死的?”葵花童追问道。

虽然没有听到达缘说话,但是薛破夜相信达缘是点头了,否则葵花童也不会继续说道:“你既然知道,那便快快说来,对了,我还没问,这些事情你是如何得知的?二师兄来杭州的消息你是从哪里得到的,为何我几人一点风声也不知道。”

菊花童也道:“不错,和尚,你是哪里来的这许多消息?”

薛破夜攥着拳头,只等达缘说话,却听达缘镇定地道:“从哪里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二师兄确实被害,咱们杭州分舵舵主之位依然空着,若是这样下去,分舵始终是一盘散沙,而且总舵主已经去了北方,一时半会却呈报不上,没有指示下来,咱们总不能每次议事都要这般吵闹,总要有个领事的人才成!”

他一番长谈,薛破夜却听得颇有些心惊,达缘知道的消息,十有八九是小灵仙带来的,他却为何不对众人明言?他心里到底有何打算?

薛破夜弄不明白,葵花童等三人自然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会是小灵仙带过来的消息。

在他们的意识中,达缘能有这些消息,自然有他的渠道,他不想说,大家也不会问。

毕竟是各人的本事,每个人都有一些秘密,一个和尚有一些秘密也不是错事,既然知道了消息的结果,那么过程也就不会太重要了。

“小灵仙到底如何了?这和尚将小灵仙怎样了?”听见达缘并不开诚布公地说实话,薛破夜本来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领事的人?”菊花童嘿嘿笑了两声,道:“和尚,你是说少了个舵主吧?”

葵花童也笑了起来:“哈哈,平日看你和尚平心静气,无欲无求,想不到对舵主之位倒是挺上心的,看不出来啊!”

笑过之后,几人又沉寂了下去。

笑归笑,这毕竟是个敏感的话题,几人都是护教童子的身份,没有身份高低,也都是有性格的人物,谁来领头,那还真是个问题。

薛破夜听到这里,终于将事情理顺,事情一串联起来,脑子已经完全清晰过来。

之前那些事情只是一个有一个疑团,如今却都连在了一起,想来青莲照杭州分舵舵主七师妹一时意气用事,为了青梅竹马的情郎,不顾众人劝阻,带着桃花童前去西湖边刺杀谭子清,反而被老谭所杀,桃花童也被擒拿下狱。

青莲照总舵主恰巧经过苏州,得知此事,派了二师兄和小灵仙来杭州接替这舵主之位,却不想二师兄手下的王阴王阳叛变,为了夺取名册和《青莲掌诀》,毒害了二师兄,如此一来,舵主之位空悬了下来。

青莲照杭州分舵这几名负责人则是聚在一起,讨论是不是要出手劫狱。

如今这达缘忽然说出二师兄遇害的消息,却不言明来源,确实是让薛破夜有些不解和疑惑。

“非老衲有求名求利之心,实是如今杭州分舵群龙无首,如此下去,对我青莲照是大大不利!”达缘声音沉稳:“龙无头不行,众无首不聚,老衲一片肺腑,还望诸位多多理解,阿弥陀佛!”

葵花童声音也严肃起来:“和尚这话说得不错,咱们确实需要一个管事的人站出来!”

“谁出来管事?”菊花童淡淡地道:“是你,还是和尚?嘿嘿,或者是荷花童?”

他说话的语气颇有些怪异,那里面的意思,似乎就在表示,无论你们谁上位,老子都不服。

薛破夜心中明白得很,想想前世,为了一个小屁经理职位,公司里的同事便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打击别人寻求上位,如今这是杭州舵主之争,这几人自然又有一番争斗。

内部实在不团结,若是没有一个镇得住这几人的舵主出来,那还真是大麻烦。

“以前大家都有一个规矩,若是舵主被害,谁能报的舵主大仇,那便是谁上位了。七师妹被害后,咱们没有人除掉谭子清,那自然无话可说,只是总舵主后来亲自委派了二师兄,那便是二师兄为舵主了。可是现在二师兄被害,谁想上位,除了总舵主委派之外,那便只能是为二师兄报仇雪恨的人物上位了!”菊花童缓缓道:“这规矩定的明白,我既然是青莲照的人,那自然是依着规矩来,要么总舵主委派一名舵主,要么是为二师兄报仇的人物,其他人上位……嘿嘿,莫怪我菊花童不服!”

他这话说的明白至极。

达缘方丈唱着佛号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问道:“葵花童,荷花童,你二人也是这个意思吗?”

沉默片刻,荷花童“嗯”了一声,葵花童也正声道:“不错,就是这样了,要么总舵主委派,要么就是杀死王阴王阳的人物,如今也不知道是谁杀了王阴王阳,为二师兄报了仇,所以……咱们还是等着总舵主的意思吧!”

“阿弥陀佛!”达缘又唱起佛号,终于道:“说起来,老衲倒是知道是谁出手报了二师兄的大仇!”

薛破夜一震,王阴王阳兄弟,一人是死在二师兄手中,一人是死在自己的板凳下,达缘难道真的知道是谁杀了王阴王阳?

第九十三章 【妄语】

葵花童奇道:“你……你知道是谁?好得很,究竟是谁帮我们报了大仇,咱们可得谢谢他。”

薛破夜微微一笑,心道:“要谢就过来谢我吧,可是我帮你们报了大仇,你们二师兄都是老子冒雨埋下的。”

那日还真是受了一些惊扰,刚刚盘下揽月轩,就出了人命,那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阿弥陀佛,善恶有报,王氏兄弟有此恶报,也是他们犯下了恶行!”达缘平静地道:“为二师兄报仇是我等份内之事,何以言谢?”

他这话颇有些模糊,但是薛破夜略一思索,却听出其中的意思,那意思好像是在承认王阴王阳是他所杀一样。

菊花童显然也听出话里意思,声音严肃:“和尚,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王氏兄弟是你所杀,二师兄的大仇是你所报?”

达缘声音镇定地道:“佛祖也有做狮子吼之时,老衲虽是身在空门,却也容不下那等奸恶之徒活在世上。”

这话就是直接承认了。

薛破夜心中暗骂无耻,这达缘外表看起来慈眉善目,实在想不到他竟然张口就是瞎话,这王氏兄弟之死和他没有半分关系,却偏偏承认下来,实在有些卑鄙。

“靠,老秃驴瞎说一通,定然要被佛祖收拾的,成佛是不可能的了,下地狱倒是十有八九,听说地狱有一层断舌狱,老秃驴乱说一通,只怕要被拔了舌头!”薛破夜于是想。

“你是说王氏兄弟确实是你所杀?”虽然看不见菊花童的面孔,但是薛破夜猜想他的神情此时一定阴沉的可怕。

“和尚,这可不能开玩笑!”葵花童也严肃起来。

“佛说不妄语不妄语,老衲无欲无求,何必妄语,为二师兄报仇是我本份,除魔卫道更是佛家弟子的职责,老衲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情而已!”达缘声音平静无比,听不出一丝惭愧和不安,就像这事确实是他所作一样。

薛破夜虽然鄙视无比,但也不得不佩服,达缘说起慌来不动声色,逼真无比,光这声音就让人无法怀疑,再加上一副慈眉善目的面孔,只怕很少有人会怀疑他的话,看来参禅悟道还真是一门大学问,这达缘学了这么多年的法,习惯了参禅悟道,养成了平静的心态,对于说谎蒙人实在是大大的有帮助。

“和尚,你说王氏兄弟是你除掉的,可有证据?”葵花童马上问道。

达缘道:“除恶何需证据!”

一直沉默不语的荷花童终于柔声道:“莲花童,这是事关重大,可不能凭你所说就认定是你为二师兄报仇的!”

“荷花童所说不差,和尚,既然是你除了他们,总要拿出证据,在何处除掉的,如今二师兄的遗体呢?”菊花童也追问道。

这几人都是久经世面的人,可不是凭两句话就能打发的。

“二师兄遗体已经安葬,王氏兄弟虽然罪大恶极,但老衲还是将他二人一起葬了!”达缘侃侃而言:“老衲不求虚名,既然做了该做之事,其他的事情也就不计较了,至于证据,老衲无心去找,不过……!”说到这里,止了话语。

其他人都没说话,达缘只得接下去道:“不过却有一个人大概知道事情的缘由,我诛杀王氏兄弟时,她刚好在场!”

“谁?“几人一同问道。

“小灵仙!”达缘一字一句道:“是小灵仙!”

“啊!小灵仙……她……她也来了杭州?”葵花童欢声道。

菊花童声音一直是冷淡不屑,总是一副老子谁也不服的语气,听到小灵仙,声音却含着温暖之意:“她来了吗?那个小丫头,上次见面,骗了我好些东西过去。”

薛破夜却没有听到荷花童说话,荷花童虽然是憋着嗓子说话,没有露出本来的声音,但她憋着的嗓音依然柔美动听,也不知道真要舒开嗓子,那是何等的天籁之音。

屋子似乎被“小灵仙”三字带来了喜气,几人笑着说了几句,菊花童终于问道:“既然小灵仙过来,那便好说了。小灵仙天真烂漫,向来诚实,她若是证明王氏兄弟是你除掉的,那就必定是了!”

葵花童声音带着惊喜道:“不错不错,小灵仙说话是最诚实的!”

薛破夜听他们说到小灵仙,脸上情不自禁露出微笑,那个小丫头片子,果然是人人都喜爱,不过她天真烂漫,可爱漂亮,若说有人不喜欢,那倒是怪事。

达缘似乎松了口气:“阿弥陀佛,诸位这样说便好,小灵仙自然可以将事情说清楚!”

薛破夜坐在灵幡内,心里有些惊讶,小灵仙自然是知道二师兄被害的经过,也知道王阴王阳是死在谁的手上,达缘却让小灵仙出来为他作证,证明王氏兄弟是他所除,这委实让人弄不明白。

猛地一震,莫非……达缘恐吓了小灵仙,让她作伪证?

这可是大有可能,否则小灵仙断然不会说假话,而达缘自然也不会选择小灵仙来作证,如今达缘既然敢让小灵仙作证,自然是胸有成竹,自信满满,也不知道是如何威胁小灵仙,想到这里,薛破夜心头有大大担心起来,心内将达缘骂了个体无完肤。

“那……小灵仙如今在哪里?”荷花童终于开口问道,她今日说话极少,似乎并不愿意与众人多争辩,只想做一个看客而已。

正在此时,却听楼下又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薛破夜眯起眼睛,这下面既然敲门,自然是发生了重大的事情,否则那些人也不会擅自打扰。

达缘又从屋子里出来,沉声道:“出了何事?”

“方……方丈……!”下面声音很是惊慌:“着火……着火了……!”

达缘依然镇定得很:“着火?哪里着火,让人救火便是!”

那声音依旧慌张的很:“是后院,那间屋子,是……!”他说的不清不楚,但是薛破夜却看到达缘身子一震,显然很是震惊,声音也没了先前的镇定,带着一丝焦急:“那……那人呢?”

下面道:“不……不见了……!”

达缘身形一动,轻飘飘地,但是却迅速无比地冲下楼去,薛破夜看见他年纪甚大,但是这一下子却是灵活无比,异常敏捷,知道这老家伙的功夫定然是极高的。

下面开门声响,达缘声音阴狠道:“你们找了没有?真的不见了?”

那声音带着哭腔道:“方丈,我们一直好好看着,可是院子里突然起火,我们来不及救火,就想着将那姑娘救出来,冒火冲进去,什么也没看见!”

“阿弥陀佛,如此无能,佛祖如何度你!”愤怒之色,达缘念着佛号道:“放火之人你们可看见!”

“没……没有……!”声音里已经带着极大的恐惧。

薛破夜就见从屋子里又奔出一人,那人身材很是魁梧,上身穿着一件黑色的单褂,下面的长裤竟然卷起裤腿,昏暗的灯火下,看见肌肉极为结实,整个人就像一位乡间的小农一般,刚从地里忙完农活归来。

薛破夜疑惑间,那人已经焦急道:“出了什么事情?是不是小灵仙出事了?”却是葵花童的声音。

原来这农夫一样的家伙便是葵花童。

门外,寺里已经传来叫喊声,极为嘈杂,显然是都在忙着扑火。

“诸位稍后,老衲去去便来!”达缘声音清晰从楼下传上来,听他吩咐众人道:“莫让任何人接近静心禅院!”之后却无声音,显然是去的远了。

葵花童站在楼梯口,跺脚道:“这个和尚,小灵仙要是出了事,我敲破他的秃头!”

薛破夜见他架势浑然就似农民一般,若不是知道他是青莲照十二护教童子之一的葵花童,真以为他是从庄稼地里跑出来的。

等他转过身来,薛破夜看到他的侧脸,棱角分明,肌肉黝黑,但却充满了力量之美。

蓦然听到菊花童在里面冷笑道:“不会是和尚在和我们耍花样吧?口口声声说是他除掉了王氏兄弟,报了二师兄的大仇,只说小灵仙能作证,如今要小灵仙出来说话,却突然被人放了一把火,好像小灵仙也被人带走了,嘿嘿,这也未免太巧了吧,看和尚回来怎么说!”他语气满是幸灾乐祸之味。

他说完话,另两人却没跟着说,屋子里一时又静怡无比。

薛破夜躲在灵幡内,一时无聊之极,这地方实在太过憋闷,让人透不过气来,寺庙特有的檀香味和新灵台的油漆味混在一起,实在难闻的很。

世间本就存在着许多的无奈。

薛破夜抓了抓鼻子,虽然憋闷的很,但是那屋子里还有三大护教童子,自己是万万没本事冲出去的,想到那边大火烧起来,小灵仙也不知道究竟如何,实在是急死人了。

第九十四章 【荷花童】

一声惊雷响起,震耳欲聋,薛破夜倒是被吓了一跳。

不过片刻,外面就下起大雨,薛破夜侧头去看,那边的窗户处,大雨滂泼,大豆般的雨滴敲打在窗檐上,噼里啪啦,溅起雨花。

这老天倒是真帮忙,那边起了大火,却降下大雨来,薛破夜宁可相信这是老天为了保护寺庙也不会相信是帮助达缘那老秃驴。

薛破夜还未多想,就瞧见从屋子里缓缓走出一人来。

这次并不是葵花童,却是一个身形婀娜的女子。

那女子一身黑色的紧身衣,曲线毕露,起伏有致,极是性感,那黑色的紧身衣将她勾勒的凹凸有致,饱满的胸,纤细的腰肢,还有那两条修长丰润的腿儿,无处不散发着勾魂摄魄的魅力。

虽然拥有着荡人心魄的完美身材,她的面容却无法看见,脸上竟然带着一张面具,那面具上宽下尖,像极了狐狸,做工精美至极,那面具贴在脸上,就如真的一样,若不是知道这女子是人类,薛破夜还当是狐狸精出现。

她扭动腰肢,缓步而行,慢慢走到了灵堂前。

薛破夜缩在灵幡里,不敢动弹,心中暗骂:“我靠,乖乖坐在屋子里就是,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尽量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免得被她瞧见,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荷花童静静站在灵堂前,看不清她的面容,自然也看不出她心中所想,半晌,才听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声音带着一丝伤感,轻柔地道:“七师妹,平日你有勇有谋,为何因为五师兄被害就方寸大乱呢?总舵主总是夸赞你是女中豪杰,巾帼英豪,想不到还是被恶狗所害!”

薛破夜听她此时说话,声音依旧有些别扭,想了想,倒也不一定是荷花童故意憋着嗓子,可能这面具本身就有一些改变音效的效果,所以带着面具说话,总有一些别扭。

只听荷花童又幽幽地道:“不过你和五师兄自幼便青梅竹马,如今相伴黄泉,却也并不寂寞,只望你二人相敬相爱,在那黄泉之下做一对比翼鸳鸯。荷花在此求菩萨保佑,保佑你们生生世世都在一起……!”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细,隐隐带着轻泣。

薛破夜见她上前点了三炷香,然后插上,静立在那灵堂之前。

薛破夜眼角下看,却见荷花童的脚下穿着一双浅黄色的绣鞋,好看得很,这双鞋却似在哪里见过一般,仔细一想,却没有头绪,不由自主地轻声道:“奇怪奇怪!”话一出口,立刻知道大事不好,此时此刻,又怎能发出半丝声音。

他攥紧拳头,若是被发现,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倾尽全力先制住这荷花童再说,有荷花童在手上,想必那些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好歹挟持着荷花童出了灵隐寺再说,主意打得响亮,却不知是否能制住这荷花童。

抬头去看那女子,见她正看向自己这边,面具遮掩,实在看不出她表情,薛破夜拿定主意,只要荷花童一有动作,先将灵幡卷向荷花童,挡住她视线后,立刻下手。

“咦……!”荷花童发出一声极低的轻语,似乎很惊奇。

“荷花童,出了何事?”里面似乎也听到外面的动静,葵花童已经快步跑出来。

薛破夜一咬牙,便要扑向荷花童,却见荷花童娇躯一晃,竟然将自己藏身之处挡住,平静地道:“没事,只是想起七师妹,有些伤感!”

她双手背负在身后,做了几个动作,薛破夜看那动作,知道是示意自己不可轻举妄动,先躲好。

这可是大出薛破夜的意料,实在想不通这荷花童为何突然帮助自己。

“哎……!”葵花童也是长长一叹,惆怅道:“七师妹在杭州带领我们数年,有勇有谋,咱们能成为会中最大的分舵,有大半是她的功劳,如今她去了,咱们也不知还能不能完成她的抱负,反楚复蜀……!”

荷花童镇定自若,平静地道:“有时候是上天注定的宿命,此生他二人未能结为连理,来生老天自然不会亏待他们,那时定会让他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葵花童哈哈一笑,道:“荷花童,你说的不错,就是那样了!”笑声中带着淡淡的苦涩。

脚步声响,葵花童竟然也走到灵堂前,上前点香。

莲花童极有技巧地挪动身子,挡住了葵花童与薛破夜之间的视线。

薛破夜心里清楚得很,今晚自己听到了太多的秘密,连灵隐寺方丈是青莲照的护教童子这件事都是一清二楚,若是在被他们发现,绝对没有好下场,为了保住这些秘密,他们无论如何也要杀人灭口的。

不过满腹疑惑,实在弄不懂荷花童心中所想,她竟然主动帮助自己掩饰行迹,也不知道究竟有何目的。

葵花童敬了香,拜了两拜,这才离开灵堂前,走到楼梯口,向下瞅了瞅,似乎在自语:“和尚怎么还没过来,小灵仙不会真的出了事情吧?”

一声惊雷再次响起,葵花童打了个哈哈,道:“看来老天也是发怒了,都说雷公电母专辟那些恶人,求他们放下一道雷来,劈死谭子清那老贼!”咬牙切齿,显然是对谭子清恨到了骨子里去,嘟囔声中,慢慢走回了屋子里,听他急道:“菊花童,怎么也不给我留些,这样的好酒,快要被你一人喝光了。”

看来菊花童一直不吭声,是在屋子里闷声喝酒哩。

见葵花童进了屋子,荷花童才转过身来,对着薛破夜,并不说话,薛破夜知道那面具下的眼睛必定是在自己身上扫量,颇有些不舒服,压低声音,轻轻道:“你……为何帮我?”此时外面风雨交加,薛破夜倒不担心被屋子里的葵花童和菊花童听去。

荷花童并没有回答,忽然转过身去,走到屋子前,轻轻笑道:“外面风大雨大,可别坏了你们喝酒的兴致,我帮你们把门带上!”

葵花童笑道:“还是女人的心细,知道为我们着想。对了,荷花童,你也一起进来喝酒,这杏花香被菊花童喝了大半,咱们可不能让他占了便宜去。”

荷花童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也不说话,将房门拉上,放着两人在屋子里鼓着肚子喝酒。

带上了房门,荷花童立刻向薛破夜招了招手,尔后直接沿着楼梯下去。

薛破夜一怔,豁然明白,荷花童这是给自己放一条路。

这女子为何这样帮助自己,莫非是看上了自己的俊俏容颜,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薛破夜虽然自认长的算是英俊潇洒,可也没道理让别人一眼就瞧上,更没本事让一个护教童子为了自己背叛教会,这中间自然是有莫大的隐情。

薛破夜忽然有些郁闷,这青莲照的人,每一个人的行动都像鬼一样,诡异阴霾,阴里阴气的,真他妈不愧是做地下工作的人,身上就带着鬼气,这一桩一桩的事情都是耐人寻味,都夹杂着阴谋诡计。

和尚都能撒谎骗人,那不堪的事情只怕还多得很哩。

薛破夜轻手轻脚地下了楼来,却见荷花童正站在门前,见薛破夜下来,挥了挥手,示意他躲在黄幔后面。

薛破夜此时身处险境,好不容易等到这身材性感的女子相助,自然是照着她话去做,躲在了黄幔后面。

荷花童见薛破夜躲好,这才拉门出去,外面风雨极大,间或响起惊雷之声,也不知道她出去做什么。

过了片刻,就见荷花童全身湿淋淋地进来,向薛破夜招招手,薛破夜急忙过去,就听荷花童低声道:“随我来,一直跟着我!”

薛破夜见她衣裳淋湿,那娇美的身形更是曲线显露,露出的脖子白嫩细腻,羊脂玉一般,水珠划过白皙的肌肤,从领口钻了进去。

见薛破夜神色诡异地看着自己,荷花童娇声低喝道:“还不走!”转身再次冲出了屋子,薛破夜再不犹豫,紧跟其后。

这雨下的果然迅猛,刚一出门,豆大的雨滴砸在身上,竟然微微发疼。

跑动之间,观察院子,竟然发现那几名武僧竟然没了踪迹,不知道是否早就找了地方躲雨,但忽然想到达缘临走前有交代,让众人看好,那些武僧自然不敢违命,即使天塌下来只怕也不敢离去,如今突然都没了踪迹,想必是荷花童刚才使了什么伎俩,支开了那些人,见到前面婀娜的身影如雨中蝴蝶般,轻灵无比,不由很是感激,无论如何,这荷花童算是帮了自己大忙。

钻进松林之中,雨点倒是小了,但是林木依依,速度却慢了一些,雨水没过多久就浸湿全身,薛破夜咬紧牙关,紧跟在荷花童身后,荷花童虽然也被浸湿了衣裳,但是身形依旧敏捷轻灵,若非念着薛破夜跟不上速度,只怕早就没了踪迹。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出了松林,尔后经过了药师殿,沿着墙壁飞快前行,此时已是三更半夜,又加上风雨交加,后院失火,两人经过殿堂楼阁,却没有被一人发现,薛破夜也不管那许多,盯着荷花童黑色妖娆的身影,当作指路标杆,放大步子,卖力前奔。

好不容易跑到寺门处,寺门已是紧闭,还上了钥匙。

薛破夜正不知道如何出去,就见荷花童靠近过来抓住自己的手,入手滑腻,却冰凉的很,还没多想,只觉自己身子一轻,竟然被荷花童带了起来,呼的一声,跳到了墙头。

身子紧跟一沉,已经被荷花童带下了墙头,落在了寺外。

这只是眨眼间的事情,薛破夜惊叹不已,这荷花童的轻功实在是厉害,出声赞道:“女英雄武功高强,佩服,佩服!”

荷花童低哼一声,道:“走!”

薛破夜见她作势要下山,奇道:“女英雄,你也要下山吗?你的同伴可都在等你,你将我送到这里,我已经感激不尽,不用再送了,我自己下山就可以!”在雨中,两人都是雨水淋漓。

“别废话!”荷花童显然不想在此耽搁,娇叱道:“快随我来!”

薛破夜只得算在荷花童身后,沿着山道下山去。

第九十五章 【旧屋】

眼见就要到了山脚,雨势却渐渐小了下来,刚才那般的倾盘大雨片刻间就成了稀稀落落的小雨,雨如玉丝,珠链般落下。

见荷花童依然如轻盈的黑蝴蝶般,在前疾奔,薛破夜终于叫道:“女英雄,女英雄……!”

荷花童停住步子,曲线起伏的身躯站定,也不回头,轻声问道:“何事?”

“这个……!”薛破夜跟着一路狂奔,耗费巨大的体力,喘着气,低声道:“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啊?已经下山了,你……你实在不用再送了!”

荷花童沉吟片刻,终于道:“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带我去一个地方?”薛破夜奇道:“带我去哪里?你认识我吗?”

荷花童似乎有些不耐烦,娇声道:“你和我去就是,哪里有这么多废话。”

薛破夜眨了眨眼睛,还是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总要让我知道,难不成你带我去天涯海角,我也要跟你去天涯海角。”

荷花童冷哼道:“谁要带你去天涯海角,你这个轻薄之人,若是再胡搅蛮缠,信不信我杀了你。”

薛破夜此时还是穿着和尚的僧袍,头上裹着布巾,合十道:“阿弥陀佛,女英雄说笑了,我是天底下最正经最老实的人,怎能说我是轻薄之人,错了,错了,你可大大的错了!”

荷花童冷笑道:“你这伪和尚,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和尚皮。快别废话了,这里不宜久留,你快随我来。”

薛破夜更是奇怪,这小女子为何知道自己是假扮的和尚?见她催促,知道此处实在不是久留之地,忙道:“我还有一匹马,等我取了马再随你去,你在山脚等我就是.”便要钻进旁边的树林去找黄金狮。

他被荷花童莫名其妙所救,实在弄不清她的目的所在,还是早些躲闪的好,借口去找黄金狮,找到后,便要飞马而去,对于荷花童的相救之恩,那只能在心里感激了。

“你有马匹?”荷花童淡淡道:“那好极了,我和你一起去取。”

“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成了,你在这里休息就是!”薛破夜可不想自己的如意算盘被摧毁,荷花童若是跟去,还跑个屁啊。

荷花童冷冷地道:“别废话,还不带我去。”

薛破夜知道她的武功高强,自己万万不是敌手,想不到今日却被一个女人胁迫,真是世道艰难,很是委屈,只能带着荷花童去找黄金狮。

在林中穿行,枝叶上的雨水溅下来,本就湿透的衣服更是雨水淋漓,听到荷花童微微打了个小喷嚏,显然是着凉了,薛破夜急忙道:“女英雄,你是不是生病了啊?若是这样,你先回寺里去吧,让那些和尚给你煮碗姜汤,可以驱寒的。你就别管我了,我一个人可以的,你带我去的地方,等你病好了咱们再去。”

荷花童又好气又好笑,冷哼一声,轻声道:“你这人就是废话多,你再啰嗦,我可真的要把你的舌头给拔下来。”

薛破夜故作震惊道:“不行不行,我可是靠舌头混口饭吃,若是没了舌头,那许多妙语连珠就吐不出来了,那可是大大可惜了。”嘻嘻一笑,道:“你一个大美女,动不动便杀人割舌头,太血腥了,那不适合你,你应该在屋子里绣绣花剪剪草的。”

荷花童轻声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个大美女,实话告诉你,我可是个丑八怪。”

“不---会!”薛破夜拉长音道:“一个有你这样好身材的女人,长相一定是惊为天人的。”

荷花童跟在他旁边,穿梭在林中,淡淡道:“哦,原来你一直在注意我的身体。”

薛破夜老脸大窘,这话说得,嘿嘿,想不到这女子却是这样直爽,尴尬道:“那个……嘿嘿……这么美的身体在眼前,不看倒不是男人了。”

荷花童竟然幽幽叹了口气,问道:“你是不是对每个女人都说这种话呢?”

薛破夜一愣,不知道她为何这样问。

加快步子,在林中穿行片刻,虽然甚是漆黑,但是借着淡淡的微光,还是瞧见了黄金狮,它静静呆在林中,镇定得很,薛破夜心中大喜,黄金狮果然非同一般,风雨交加,惊雷阵阵,竟然不骄不躁,比普通的人都要强出许多。

“这是你的马匹?”荷花童问道。

“是的!”薛破夜得意地走过去,抚摸黄金狮的鬃毛,满是雨水,湿漉漉的。

荷花童沉默片刻,道:“你的马比你的人好。”

薛破夜一思索,才知道是在骂自己,自己不如马,那岂不是禽兽不如,也不和她见识,拉马出了树林,这时的雨势更小,小雨淅沥。

“只有一匹马?”荷花童忽然问道。

薛破夜差点吐血,哭笑不得:“女英雄,难道我一个人出来,还要带上马群?”

荷花童道:“只有一匹马,我们怎么乘坐?”

薛破夜嘿嘿笑道:“你说呢?总不能一个人乘马,一个人在下面跑吧。”急忙又加了一句道:“这可是北胡宝马,凶狠的紧,若是生人,那可调教不了它。”

“你是说我收拾不了一头畜生!”荷花童冷声道。

薛破夜嘻嘻笑道:“当然不是,女英雄武功高强,连我都怕了你,我这匹马自然也会被你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可是这毕竟不是普通的马,一时半刻不好收拾,你现在又急着赶路,总不能在这里耽搁吧?”

“呀!”荷花童似乎被薛破夜提醒过来,道:“快,咱们快走。”

薛破夜见她有些焦急,似乎要去的地方很重要,颇有些奇怪,问道:“咱们到底要去什么地方啊?很重要吗?”

荷花童淡然道:“你……你上马,我……坐你身后……!”

薛破夜听她声音淡然,也不再多说,翻身上马,看这女子对自己似乎并无敌意,也不知道要带自己去什么地方。

拿好马缰,薛破夜伸出手去,荷花童略一沉吟,抓住薛破夜的手,也翻身上马,坐在了后面。

薛破夜嘿嘿笑道:“抱紧了,这马性子烈,可别让它将你摔下去了。”

荷花童冷笑一声,但还是抱住了薛破夜的腰,身子靠近,薛破夜立刻感到两团柔软的凸起靠过来,在背上摩擦,异常舒服。

刚才就瞧见荷花童紧身衣下那挺拔丰满的胸部,此时一靠近,差点爽的叫出声来。

一抖马缰,催马前行,黄金狮撒开蹄子向前疾奔。

林中的清鲜夹杂着雨中散发的泥气,竟然说不出的惬意,薛破夜感觉来到这个时代后,最大的好处之一就是时时吸吮到这样清香的气息。

不过说来也奇怪,虽然隐隐闻到荷花童身上散发着女人的体香,但极为淡雅,非但如此,那香味中竟然夹杂着另一种味道,味道颇有些刺鼻,似乎是某种药水,薛破夜心中疑惑:“莫非这小娘皮是怕别人闻到了她身上的气息,害怕别人记住她的香气,所以用药水喷在身上,遮掩住那股消散不去的香味?”

健马飞驰,薛破夜却心神荡漾,那两团软绵绵却有极具弹性的胸部在背上摩擦,是个男人都会觉得舒服无比。

“你若是胡思乱想,我现在就杀了你……和你的马……!”荷花童凑近薛破夜的耳边,轻轻说道。

薛破夜闻到她吹出的香气,果然应了那一句“吐气如兰“。

“女英雄,你也太自信了吧,你知道我在想什么?”薛破夜叹了口气,故作委屈道:“本人一向洁身自好,道德情操虽算不上高尚,却也忠贞的很,你这样说,岂不是在侮辱我的人格。”

荷花童“噗嗤”笑了出来,道:“你还忠贞?若是你忠贞,天下便没有风流人了。”说完,又打了一个小喷嚏。

两人衣裳都湿透,薛破夜知道荷花童定然是着凉了。

“我……我头有些晕……!”荷花童身体完全靠了上来,额头搭在了薛破夜的肩头。

薛破夜回手摸了摸她没有被面具遮挡的额头,在冰凉的雨水中,竟然有些发烫,惊道:“你发烧了。你……你武功那么高,也会生病么?”

我靠,刚被雨淋,这么快就发烧,也太夸张了吧。

“我……我又不是铁打的,有武功也是血肉之躯……!”荷花童没好气地道:“我最怕雨水……!”

“怕雨水?”薛破夜大是奇怪,听人有怕鬼有怕火的,还真没听过有怕雨的。

“恩……!”荷花童轻嗯了一声。

薛破夜感觉她的身体似乎很无力,有些着急道:“你可真是生病了,我带你去医馆。”

“不行!”荷花童斩钉截铁地道:“有人在那等我,你快些。”

薛破夜催动马速,荷花童双臂环在他的腰间,抱得极紧,似乎怕薛破夜一时就会离开一样。

撇下葵花童众人,却带着自己出来,要出去见一个人,薛破夜疑惑万分,实在弄不清出其中的关窍。

荷花童指着路,薛破夜按照她指的方向一路狂奔,穿过树林,渡过小河,甚至插进了一片芦苇丛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渐渐行到一处偏僻的地段。

前面是一处小湖,湖面被雨水击打的溅起阵阵浪花,时不时地竟然有鱼儿窜出水面,在空中划出一条美丽的弧线,尔后重新落入水中。

“鲤鱼跳龙门!”薛破夜心中咕囔,这雨势小了片刻,似乎还没过瘾,又开始下了起来,瞧这阵势,似乎又是一场倾盘大雨。

沿着小湖前奔,只见在朦胧细雨中,前面隐隐出现一个淡淡的黑影。

纵马过去,却是一间小草屋,这个地方离城区极远,想不到还有这样一个小湖,也想不到湖边还有一间茅草屋。

“到了……!”荷花童松了口气:“就是这里了。”

“哦!”薛破夜勒住马,道:“就是这里呀,好得很,看样子雨势要越来越大了,咱们刚好进去避雨。”又道:“对了,你不是说有人等你吗,这屋子里好像没人。”说完,扶正荷花童,翻身下了马。

荷花童似乎有些吃力,轻声道:“他可能耽搁了,你……你扶我下去……!”

薛破夜奇道:“你下马的力气都没有?”

“快……不许废话……我杀了你……!”荷花童娇躯软软,伏在马背上,衣裳湿透,那紧身衣将婀娜的身子勾勒的如同画像,雨中佳人,性感妖娆,黑色的衣裳紧贴肌肤,隐隐现出白嫩如雪的肌肤来。

薛破夜哈哈笑道:“你现在连一只蚂蚁都杀不死,还想杀我一个大男人,你真爱说笑!”见荷花童身子软弱无力,自然是真的发烧了,再不犹豫,伸手去抱,荷花童急道:“你……你别碰我……!”

薛破夜无奈道:“不是我想碰你,可是我不碰你,怎么扶你下来?”摇了摇头,装模作样道:“你该知道,我这个人向来不近女色,秉性正直,不会占人便宜的。”

荷花童啐了一声,道:“鬼才信……你……你来扶我进去……!”显然是同意了薛破夜过来抱她。

薛破夜嘴角上翘,上前横抱荷花童,一碰她身体,立刻感觉到惊人的弹性,她身体的每一块肌肤似乎都蕴藏着力量,甚至能感觉到力量在颤抖,从而让肉体拥有不同于普通女人的坚韧弹性,实在不可思议,这样一个女人竟然会被雨水*。

一手托着她背部,一手托着她紧俏浑圆的臀部,将她从马上抱了下来,径自抱进屋内。

“你……你的手……!”屋内传出荷花童惊叫声。

薛破夜声音没皮没脸的传出来:“对不起,对不起,我当这是馒头,不小心捏了一下,你别见怪,我这人一向正义凛然,惩恶扬善……哎哟……别打……!”

“无耻……!”荷花童娇叱道。

屋内乱成一片。

第九十六章 【孤男寡女】

屋子里终于点上了火,想不到这小小的草屋里竟然物品齐全,除了床铺,还有桌椅,桌子上放了油灯和打火石。

薛破夜来到这个世界大半年,也点过几次火,但是实在不熟练。

薛破夜点好灯火,去看荷花童,见她斜靠在椅子上,虽然不知道面上是何表情,但是娇躯颤抖,身上的衣裳直往下滴水。

薛破夜脱去身上的僧袍,取下头上的布巾,过去道:“女英雄,你……你病的不轻,这样下去可不行,我得出去找郎中。”

荷花童娇弱无力,摆手道:“我……我歇歇就好……我等的人马上就要过来了……!”

薛破夜叹了口气,荷花童先前还是精神抖擞,在灵隐寺内轻盈如蝴蝶,灵动异常,实在想不到短短时间就会被大雨*。

“哎,你明知受不得雨水,为何要出来,这不是明摆着要生病吗?”薛破夜无奈地摇了摇头,走了过去。

荷花童又打了个喷嚏,才无力地道:“便是再大的雨水,我……我也要来这里接头的……你……你要干什么……!”

薛破夜正拿起一块石头,拉倒一把椅子,用力砸了下去,顿时将那椅腿砸了下来。

“你为什么要……要砸坏椅子……!”荷花童无力道。

薛破夜叹道:“再不点个火堆,只怕你就要冻死了。”手脚伶俐,三下两下就将椅子砸成一堆木头,在屋角找了干草,终于引上了火堆。

荷花童轻声道:“想不到你这人还……还很心细……。”

薛破夜将那火堆点在床边不远,这草屋不大,火堆点起来,更是明亮,屋子里顿时温暖起来,薛破夜在这红通通的火光之中去看荷花童,那黑色的紧身衣下,双腿浑圆丰润,漆黑的长发顺滑而下,用一根粉色丝带系住,柔顺润泽,更有一缕黑丝贴在粉嫩的颈脖处,黑白分明,极具诱惑,那头发上的雨水顺着发丝流下,沿着白皙的玉颈滑落下去,如珍珠般滚圆。

“你……你看什么?”荷花童似乎有些羞涩。

薛破夜尴尬一笑,转过头去,轻声道:“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这是曹植《洛神赋》中的句子,缓缓引来,幽静素雅,正应上荷花童此时的娇柔美态。

荷花童轻声道:“你就会吟这些风月之词……!”

薛破夜一愣,不知道她为何这样说,嘿嘿一笑,开始脱衣服。

“你……你要做什么?”荷花童急忙瞥过脸去,又羞又急。

薛破夜哈哈一笑,大大咧咧地道:“这身上都是水,要是不脱掉,那一定会生病的,脱了衣服在火上烤烤,烤干了再穿上,舒服又欢喜。”口里说着话,手上没闲着,很快就将外套脱了下来。

雨水浸湿全身,实在不舒服。

这湿衣服一脱,整个人立刻一阵轻松。

荷花童转过头来看了看,见他正洋洋自得地脱掉了亵衣,裸露着健壮的上身,急忙转过头去,轻声骂道:“无耻!“

薛破夜耳朵灵敏的很,笑道:“无耻?女英雄,你这可说错了,我本人是极度纯洁的,与无耻可沾不上边。总不能让我穿着湿淋淋的衣服,等着生病吧?”

荷花童轻哼一声,并没有回话。

“咦!”薛破夜故作惊讶地道:“你怎么不脱?”

荷花童似乎没听清,问道:“你说什么?”

薛破夜嘿嘿一笑,一字一句道:“我问你怎么不脱衣服?”

“你……!”荷花童气急败坏,挣扎着拿起桌上的打火石,砸向了薛破夜:“无耻,我杀了你!”

薛破夜侧身闪过,打火石从旁飞过,荷花童虽然发烧严重,体虚无力,但是这准头还是不差。

薛破夜皱起眉头,怒气上来,道:“你怎么动手打人?真是没规矩。”

“你说胡话,我……我自然要打你……!”荷花童软弱无力地道。

薛破夜见她无力之态,显然发烧严重,不再计较,嘟囔道:“我是一番好意,你身上都是雨水,若不脱下衣服烤干,病情只会越来越重。”

荷花童半日才憋出几个字来:“要你管!”

薛破夜耸了耸肩,悠然道:“我才懒得管呢。”拉了椅子过来,将衣服挂在椅背上,靠近火堆烘烤。

薛破夜瞧见荷花童转过头去,不瞧这边,那曲线起伏丰润诱人的娇躯微微颤抖,倒似冷得很。

薛破夜瞧着不忍,终于道:“你还是脱了衣服烤烤吧,我出去就是!”说完,站起身来,光着膀子出了门去。

他带紧竹门,向里面喊道:“女英雄,我现在什么也看不到了,你可以脱掉衣裳烤烤,那样不会生病,你若是一直这样,只怕真要病死的。”

话声落后,荷花童并没有回答,过了片刻,见到里面传出悉悉索索的声音,还真是脱衣服的声音。

薛破夜心中大乐,这小娘皮,还真是害羞啊。

“你…...你不许进来……否则我真要杀了你……!”荷花童声音有些慌张,软软地道。

薛破夜摸着鼻子,应道:“放心放心,女英雄武功高强,杀我就像踩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我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进去的。不过我可不敢保证别人不会进去,嘿嘿……!”笑声很是可恶。

“不行,也不许别人进来…...!”荷花童惊慌道。

薛破夜悠然道:“不许别人进去?女英雄,我可没那本事,我又不像你,会那绝世武功,别人要进去,我也拦不住。”

“那……那有人过来你赶紧告诉我……!”荷花童声音有些软。

薛破夜懒洋洋地道:“我尽量吧,不过我要是迷迷糊糊睡着了,来人我都不知道,你就别怪我。”

荷花童焦急道:“你……你不许睡着。”

我靠,太霸道了吧,薛破夜严肃道:“女英雄,吃饭睡觉,这是人都管不了的事情,我自己只怕也管不了,即使我不想睡着,可是那也不能由我控制,说不定糊里糊涂就睡过去了。”

荷花童又道:“你也别跑了,你若是离开这屋子三尺远,我便杀了你。”

“女英雄,我现在穿着一件裤衩子,光着膀子,能往哪里跑?”薛破夜无奈道。

荷花童沉默片刻,终于道:“这地方偏僻,来的人极少,不…...不用担心!”再无声息。

薛破夜伸了伸懒腰,还真是有些倦了,蹲下身子,靠在墙角。

虽然还有细细雨丝,但是雨势已经过去,空气清鲜,这里前面是小湖,后面是树林,屋子两边还有茂盛的花草,若不是荷花童指引,这偏僻的处所还真是难以找到。

气息芬芳,雨后那浓郁的清鲜充斥在空气中的每一个角落,薛破夜只觉得浑身舒坦,说不出的惬意。

一种微风吹过,扫在赤裸的上身,竟然微微生寒。

黄金狮悠闲地在一边嚼咬着雨后的青草,悠哉乐哉。

这一夜可是遭了大罪,为了寻找小灵仙,潜入灵隐寺,竟然发现了青莲照的大秘密,若非荷花童相助,只怕能不能逃离灵隐寺还是个大问题。

只是愈发的奇怪,荷花童为何撇下同伴,相助自己出来,还要帯自己来这个地方等人。

等的究竟是什么人?为何现在还没有到达?

满腹疑虑,幸好有这清爽的冷风拂过,脑中一时利索过来,管他呢,该来的总是要来,来了什么都明白了。

一时想开,心情舒畅,张口唱道:“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目空一切也好,此生未了,心却已无所扰,只换得半世逍遥,醒时对人笑,梦中全忘掉,叹天黑得太早,来生难料,爱恨一笔勾销,对酒当歌,我只愿开心到老……!”

他声音不大,唱的却极为舒畅,这是他最喜欢的《红尘笑》,在这雨夜唱来,颇有几分意韵。

屋内寂静的很,似乎并没有被薛破夜这首经典的歌曲所吸引。

过了片刻,却听荷花童声音幽幽问道:“你……你冷吗?”

日啊,老子光着膀子在外面,被冷风吹,能不冷吗?

不过听荷花童声音里竟然带着关切之意,却也有些受用,想她正发着烧,病的不轻,在里面休息,自然不可打扰,回道:“没事,我身体健壮,顶得住。”

只听到荷花童幽幽地叹了口气,再不言语。

薛破夜想不到这小女子竟然还挺关心人,看来青莲照的人倒也不一定个个阴险,至少还有小灵仙那般可爱的少女和荷花童这样嘴硬心软的佳人。

靠在墙边,开始还在享受着雨后清风的吹拂,渐渐地,恍惚间,竟然真的进入了梦乡。

丝丝微风吹拂,薛破夜环抱双臂,靠在墙壁,进入梦想之间,嘴角竟然带有一丝微笑,那笑容......很纯真!

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生生被冷醒,看看天色,依然是黑乎乎的一片。

脑子一时迷糊,伸手去推门,竟然被推开,这竹门里面没有内栓,只是外面有一个拉扣而已,这一推开,只见屋内的火堆已经黯淡下去,微微泛着火星,火堆边摆放了两张椅子,一张挂着自己的衣服,另一张却是黑色的紧身衣裤。

转过目光,鼻子里差点喷出血来,那木床上,荷花童依然戴着面具躺在上面,呼吸均匀,已经沉睡,但她下身只穿了一条洁白的短裤,两条白生生似玉胜雪的腿儿搭在一起,浑圆丰润,弹性十足,上面露出光滑平坦的小腹,如同羊脂玉一般,甚至能看到嫩肉在弹跳,胸前只有一条粉红色的胸带,又窄又细,露出大半个胸部的浑圆轮廓,坚挺白嫩,白拉拉的刺眼。

胸部丰满高耸,那胸带被高高顶起,呼吸之间,峰峦上下起伏,算得上是春光大泄。

这一具*媚态十足,精致无比,每一处都似精雕细琢一般,增之则肥,减之则瘦,实在是绝妙的曼妙身姿。

好一副活色生香的美人春色图!

第九十七章 【登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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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破夜站在门口,一时看的呆若木鸡。

女人的身体,他并不是没有见过,前生甚至领教过一番,不过却哪里见过这等美妙的*,哪里见过这样白皙娇嫩的*,又哪里见过这样曲线起伏荡人心魂的躯体。

*的每一处都散发着摄人的魅力和诱惑,让人情不自禁生出难以遏制的欲望。

似乎是发冷,荷花童身子动了动,薛破夜一惊之间,荷花童已经转过身去,身子卷曲,缩在一起,显然是冷的不轻。

那浑圆紧俏的臀部向着外面,实在是让人想入非非。

其实这要放在后世,那也算不得什么,穿条短裤衩,露着小腹在街上晃悠的时髦女子多得是,比荷花童现在情景要暴露的多的去了。

不过毕竟时代不同,在这个时代,这样的穿着已经近乎裸体了。

见到荷花童娇躯发抖,薛破夜默默地摇了摇头,轻手轻脚走进屋子,捣了捣火堆,又放上几块木头,重新烧了起来。

摸了摸那僧袍,已经干透,于是将僧袍拿过去盖在了荷花童的身上,虽然那具*极具诱惑,但是薛破夜也只是扫了两眼,过过眼福,碰也没有碰一下。

荷花童睡的极沉,也许是发烧严重,竟然没有发觉旁边有人,那僧袍盖上去后,她竟然用手拉了拉。

薛破夜嘴角浮起一丝浅浅的微笑,平日只怕荷花童的本领极为高强,此时因为小小的发烧,却真正成了一个弱女子。

心中一动,瞧着那精致的狐狸面具,薛破夜豁然升起一股冲动,想过去掀起面具,看看她的真容,拥有这样性感的身材,想来是个国色天香的佳人。

靠近过去,却见她凝脂般细嫩的肌肤上,竟然满是香汗,汗珠晶莹剔透,沿着滑腻的肌肤流淌在床上。

薛破夜皱起眉头,看着她依旧在瑟瑟发抖,香肌上泛起淡淡的小红点,若不仔细去看,还真难发现。

发烧起红点?

薛破夜还没听过这事,看她娇躯颤抖,显然是病的极重,若是再不医治,保不准会烧坏了身子。

薛破夜略一沉思,苦笑着摇了摇头,利索地穿上了衣服,走出草屋,小心翼翼地带上了门扣。

虽然不知道荷花童带自己来此的目的,但是好歹也算是救了自己,如今生病严重,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

天色似乎亮了一些,已是凌晨时分,花茎风寒。

前面的小湖已是平静如镜,薛破夜心情却不平静。

骑着黄金狮,在冷风中奔驰,径向城里驰去。

虽然知道这时候医馆必定是关了门,不过身上带了不少银票,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想必这医馆也不会开不了门。

城中寂静一片,薛破夜到了城中最大的“妙手斋”,好不容易叫开了门,本来郎中一脸愤怒,好在薛破夜掏银子及时,终将他那张死猪脸化成了笑脸。

郎中夜不出诊,薛破夜自然也不会带他去拿草屋,那地方隐秘,想来荷花童是不愿意有太多人知道。

薛破夜详细地讲叙了荷花童的症状,这郎中却也奇怪得很,淋雨着凉倒也平常,不过肌肤在淋浴后起红点却也少见,细细询问一番,终是开了驱寒的草药,包好给了薛破夜,叮嘱一番,薛破夜谢过,付了药钱,想到煎药可少不了药罐,又花银子买了一个小药罐,收好放稳,这才骑马回返。

买到草药,薛破夜只觉得浑身轻松不少,想到荷花童一个人还在草屋中,加快了马速,马蹄踩在路上的水滩里,溅起阵阵水花和泥泞。

回到草屋前,见竹门紧闭,门扣和走时并无差别,这才松了一口气。

翻身下马,任它去吃那青草,自己径自开门。

一推门,正要进去,却听一声娇叱响起:“受死……!”一股劲风袭来,劲风之中,夹杂着阴冷的寒气。

薛破夜这一惊非同小可,眼光到处,只见一个黑色的身影手中握住一把匕首,直向自己刺过来。

那匕首在昏暗的灯火下,竟然闪烁着幽冷的寒光,显然是锋利无比。

薛破夜急忙后退,幸好学了劈空拳,身法倒是灵巧不少,只是这一刺又快又猛,饶是闪躲的迅速无比,手臂依然是被划开了一条口子,衣衫划破,鲜血顿时冒了出来。

身体后倒,跌倒在地,一时怒火中烧,只见那黑影已经停了下来,却是荷花童已经穿上了黑色的紧身衣,瘫软在地上,不停地喘气。

她娇躯绵软,左手扶住竹门,这一次偷袭,自然是耗了她巨大的体力。

“你……你干什么?”薛破夜恼怒道,捂着手臂,感觉伤口一阵辛辣。

荷花童绵软无力,伸手指道:“你……无耻……你这个登徒子……你做的好事……我杀了你……!”

薛破夜又是疑惑又是愤怒,冷声道:“我做了什么好事?你……你莫名其妙。”慢慢站了起来,神色很是难看。

这个小娘皮,竟然伏击老子,真他妈翻天了。

老子辛辛苦苦去给她找药,她却这样待我,我靠。

薛破夜一肚子的郁闷。

“你……你为什么要进屋子……你做了什么……?”荷花童声音里竟然带着一丝惊恐。

薛破夜恍然大悟,自己可是在荷花童近乎裸体的情况下进过屋子,那唯美的春光可是大饱眼福,自己的僧袍盖在她的身上,是傻子也知道自己进去过了。

虽然手臂还在溢着鲜血,但薛破夜声音却松了一些:“我……我在外面冷,进去拿衣服……!”不过想想也是,一个大姑娘在里面光着身子,自己没五没六地进去,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荷花童现在是带着面具,若是面具去下来,那双眼睛射出的眼光只怕就能杀死自己。

“无耻!”荷花童恼怒道,却无法再行攻击。

薛破夜地上这么一倒,身上又被雨水浸湿,屁股上一阵冰凉。

“我什么也没做,就只是见你发冷,所以给你盖了被子,若是你不信,那我也没有法子!”薛破夜淡淡地道,撕下一块衣布,要将伤口包扎起来。

奶奶的,到头来,还是中了血光之灾,竟然被这小娘皮划了一匕首,真是流年不利。

回头一想,现在的姑娘真是没文化,失没失身自己还不知道吗,只要看看腿间,感觉一下不就是了,看起来荷花童倒似一个黄花闺女,连这个浅显的道理都不懂。

荷花童见薛破夜神情严肃,不似作伪,而且听说发生某种事情后,有那种感觉,而自己却并未感觉到,莫非……真的没有事情发生。

“你……真没做什么……?”荷花童软软地问道。

薛破夜严肃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本人铁骨丹心,正气凛然,一向守身如玉,岂能做出那样的荒唐事,你这不是侮辱我的人格吗?”

荷花童似乎松了口气,但还是冷声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薛破夜急忙道:“我什么也没看见,屋子里灯火暗,我那时刚睡醒,昏昏沉沉的,只是随手将僧袍给你盖上,什么也没看见。古人都说了,非礼勿视,我是有文化的斯文人,自然不会看那些不该看的东西。”他说的慷慨激扬,信誓旦旦。

荷花童沉默良久,终于道:“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跑了吗?”低下头,轻声道:“难道是……是担心我,这……这才回来……!”话声里竟然颇有些羞涩。

薛破夜叹了口气,这女人还真是说不准,方才还要杀了自己才能解其心头之恨,此时却又充满了诡异的情愫,真是让人搞不懂。

薛破夜从怀里掏出药包,没好气地道:“什么跑了?我要跑了,这里既是有金山银山也不会回来。我看你病的不轻,在这样下去那就完蛋了,去城里给你买了草药回来。”

他说的很是轻松,荷花童娇躯一震,失声道:“你……你帮我去买药?”

薛破夜没好气地道:“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病死吧。”皱眉道:“那你让不让我进去,你病得很重,这样走动,只怕病情会加重。我把这草药煎煎,保证几口下去,一定会让你大病全消,又变成一个蹦蹦跳跳的大活人。”

荷花童轻呸道:“一个蹦蹦跳跳的大活人,难不成我现在死了吗?你这人就爱说胡话,没头没脑……!”

薛破夜立时感到先前的愤怒气氛消失,又温馨起来。

“你……你扶我进去……!”荷花童招手道。

薛破夜见她柔弱不堪,正要上前,想了想,还是谨慎道:“你确定你不会动手?你要是再给我来一刀子,我可受不了。”

“不会……!”荷花童的声音竟然有些柔和,将手中匕首扔开。

薛破夜这才放心,走了过去,扶她起来,慢慢走到床边。

“你……你还疼吗?”荷花童轻声问道。

薛破夜一愣,随即明白是说自己手臂上的伤势,那伤口虽然并不深,但也隐隐作疼,皱眉道:“你被扎一刀子试试看,能不疼吗?”

扶荷花童在床上坐好,这才准备生火煎药,先前的火堆早已熄灭,连火星都没有。

薛破夜只好重新生火,架起药罐,按照郎中的嘱咐放了草药,这才煎熬起来。

“对……对不起……!”荷花童忽然轻声道。

薛破夜一愣,抬头看她,玉颈处的雪白肌肤在火光照耀下异常粉嫩,那绯红的小点还未消散过去。

微微一扫便转开视线,刀伤还在发疼,可不希望再被这小娘皮误会自己轻薄。

见薛破夜扇火不说话,荷花童幽幽地道:“你为什么不跑,我没有气力,你要是跑,我也拦阻不了,你……你不怕我害你吗?”

薛破夜抖动衣布,扇旺火堆,好让火势猛一些,也好快些煎好药,听她这样问,不由好笑,女人就是喜欢问这些废话,悠然道:“女英雄武功高强,我哪里敢跑啊。我这人虽无绝世武功,却也行侠仗义,侠骨丹心,义薄云天,一个大美女生病了,总要出手相助的。”

荷花童“噗嗤”轻笑一声,啐道:“你就爱胡说八道,油嘴滑舌,总有一天,你这舌头总要被人割去。”

“敢!”薛破夜身上散发着王八之气,正声道:“我是靠舌头吃饭的,谁要动我吃饭的家伙,我和他拼命。”

荷花童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又笑了一声,才幽幽道:“你……你是为了我才留下的?”

薛破夜叹了口气,世间的女人总是自我感觉良好,虽然你的身材性感无比,我很有兴趣,但是你的相貌我却是一无所知,岂能这么快就生出情愫,无非是看在你救我的面子上,如今又软弱生病,这才助你,可别自作多情啊,道:“你生病了,我总不能就这样离开吧,男子汉大丈夫,丢下弱女子的事情我可干不出来。”

荷花童沉默片刻,才有些失望地道:“原来……原来你是看我生病才……!”

薛破夜坐在地上,抬头问道:“对了,咱们等了一晚上,你要等的人怎么还没有过来,不会是找不到地方了吧?”

“这里他熟悉得很,闭着眼睛也能过来!”荷花童肯定地道:“一定不会记错的。”

薛破夜点了点头,皱眉道:“那为何一直没过来,莫非……莫非出了什么事情?”

荷花童似乎也有些焦急,面部转向竹门,轻声自语:“你怎么还没有来……!”

薛破夜眯着眼,这疑团一直未解开,荷花童到底是要等谁过来?

第九十八章 【让人吃惊的见面】

荷花童折腾了一阵,似乎经受不住,又缓缓斜躺在床上,虽然穿着黑色的紧身衣,但是这衣服紧贴肌肤,将那凹凸有致的玲珑曲线勾画的更是荡人心魂。

薛破夜虽然极力控制,但毕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男人,偶尔间瞥眼看一下,那也是正常之事。

没过多久,药罐里开始散发出阵阵药味,很是浓郁。

荷花童轻声道:“这也只是治表不治根……!”话声中竟然带着一丝凄凉。

这话虽然极轻,但是毕竟夜阑人静,又离得不远,薛破夜听得一清二楚,疑惑道:“治表不治根?什么意思?”

荷花童幽幽一声轻叹,并没有回答。

薛破夜微笑道:“这一副药服下去,百病全消,你会健健康康的,没事的!”

荷花童摇了摇头,很多事情只能隐匿在心灵深处了。

终于煎好了药,薛破夜以药罐的盖子为碗,倒上药汁,捧给荷花童。

那面具的口部自然是有口子的,就如真的嘴唇一样,荷花童喝了药,将盖子交给薛破夜,轻声道:“想不到你这个登徒子还真是体贴!”

薛破夜很不满地道:“你别总是歧视我好不,我可是正人君子,什么登徒子,你真爱说笑!”

“就说你是登徒子,你就是登徒子……!”荷花童不示弱地道。

她声音娇美,这两声就如同撒娇一般,听的人浑身酸软,薛破夜颇有些后悔,早知道这样,老子直接将花蝶恋放进药罐,让你尝尝厉害。

“你再说,可别怪我心狠手辣,我可对你下手不留情了!”薛破夜龇着牙道。

荷花童轻轻一笑,道:“你还心狠手辣……!”似乎很不相信。

薛破夜脾气上来,听荷花童的话音,倒似轻视自己,猛地窜了过去,翻过荷花童的身子,将她按在床上,对着那翘臀狠狠打了两下,正气凛然道:“老虎不发威,你还当我病猫了,服不服?”

他这一下极为突兀,荷花童一时没反应过来,而且身上没了气力,硬是被他在翘臀上打了两下。

薛破夜打在浑圆的翘臀上,手感惊人的舒服,虽然隔着衣服,但是那结实弹性的感觉却侵入骨髓。

“你……你……!”荷花童惊得说不出话来。

薛破夜得意洋洋地收起手,悠然道:“怎么样?这下知道我的厉害了吧,我这人一向不轻易动手,今天可是你逼我的。”

荷花童摸着火辣辣的臀部,怒道:“薛……薛破夜……你该死……!”

薛破夜皱起眉头,震惊无比,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叫薛破夜?你究竟是谁?”

荷花童还未说话,就听外面传来马蹄声。

两人都听得很清晰,薛破夜疑惑间,荷花童已经道:“来了,他们来了!”

薛破夜明白过来,道:“是你要等的人?”

荷花童点了点头,此时也没时间斗嘴,那草药喝下去后,虽说不可能立即见效,但是那寒意却驱掉不少,身上也有了一些气力,挣扎着起来,走到竹门边,拉开了门。

一股清鲜的气息钻进来,门外的天色已经亮了不少,天边出现了曙光。

小湖边,一驾马车正飞快行来,一名黑衣蒙面人坐在车辕,正挥着鞭子,驱赶马匹。

荷花童走出屋子,站在了门外,薛破夜跟随在旁,看着那黑衣蒙面人的样子,忽然想到昨夜在灵隐寺内的经历,不正是一名黑衣蒙面人引开了几名守护僧吗?

我靠,该不会是一个人吧?

在两人的注视下,那马车很快就驶到屋前,勒住了马。

蒙面人从车辕跳了下来,荷花童已经问道:“找到了?”

蒙面人点了点头,似乎松了口气,道:“恩,找到了,在车里!”

薛破夜听到蒙面人声音,全身一紧,这声音熟悉无比,显然是听过的,一时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见过。

“嘿嘿,薛掌柜,咱们可是久违了!”蒙面人笑着道。

薛破夜心头虽然很是震惊,但面上却镇定得很,淡淡一笑,问道:“阁下认识薛某吗?”

蒙面人笑道:“薛掌柜只怕是忘了小的,小的可是对薛掌柜的翩翩风采铭记在心啊。”转向荷花童,恭敬道:“东家,那些和尚鬼的很,将院子围住,若不是藏的妥善,只怕被他们发现了,那些和尚一直搜寻,直到不久前才散去,所以来晚了。”

荷花童点了点头,咳嗽两声,柔声道:“找到就好,辛苦你了!”

蒙面人担忧道:“东家,你……你又犯病了?”

荷花童轻叹了一口气,声音里充满无奈:“没事,你别担心!”

空气中弥漫着清香,但晨气生寒。

薛破夜心道:“怪不得她说草药只是治表不治根,原来这是老病了,也不知道生的什么病,她这样有本事,为何还没有治好?我靠,总不会是不治之症吧?”看她妖娆婀娜的身姿,如此美人若是真的患上不治之症,那真是老天无眼了。

荷花童缓缓走到车边,对着里面轻声叫道:“小家伙,醒了没?”

黑衣人忙道:“可能是受了惊吓,方才已经睡过去了。”

薛破夜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实在是太深奥了,搞不懂。

忽听“唔”的一声,轿中响起动静,一个声音惊奇地道:“这是哪里?我怎么在这里?”

薛破夜听到那声音,全身的每一个细胞似乎都活跃起来,又惊又喜,高声道:“是……是小灵仙吗?小灵仙,是你吗?”

这声音如此地熟悉,如此地清纯,不是小灵仙又是谁?

“啊!”那声音也惊喜起来:“破夜哥哥,破夜哥哥,你在这里吗?”叫声中,车帘被挑开,露出一张天真可爱美丽无比的小脸来,正是小灵仙。

薛破夜禁不住露出满面喜色,快步过去,小灵仙也从车上跳下来,直扑向薛破夜,薛破夜此时也不顾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屁话,径自将她抱在怀中,笑骂道:“你个小混蛋,走也不和我说一下,你可知道,破夜哥哥差点被你急死了!”

小灵仙也是惊喜交加,鼻子一酸,哭了出来,拍打着薛破夜的肩膀,抽泣道:“你这个大坏人,你怎么现在才来,有人欺负我,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薛破夜紧紧抱着她娇小的身子,差点也掉下眼泪来,感情丰富就是不好,“小混蛋,谁欺负你了,破夜哥哥打断他的腿,好了,别哭,现在不是见到破夜哥哥了吗,没事了,没人再敢欺负你了,你破夜哥哥本事了得,有我在,没事的……!”

他抱着小灵仙的娇躯,隐隐感到她在发抖,显然是受了不小的惊吓,怒火中烧,心道:“我日,谁敢欺负小灵仙,老子可要好好教训一番。”

小灵仙轻轻抽泣,在晨风中,两人紧紧拥抱。

这种拥抱是纯洁地!

荷花童轻声笑道:“小灵仙,只记得你破夜哥哥,忘了我们了,我可不高兴了!”

小灵仙听到声音,这才醒悟过来,见自己被薛破夜紧紧抱着,虽然不明世事,但是知道旁边有人,两人这样子却是大为不妥,小脸一红,推开了薛破夜。

薛破夜哈哈一笑,洒脱的很,没有半分尴尬。

转头去看荷花童,小灵仙皱眉道:“你是……哦……狐狸面具……咦……你是荷花姐姐!”

荷花童轻笑道:“亏你还记得我!”

小灵仙跑了过去,拉住她手,笑道:“大家都说荷花姐姐是会里最美的女人,谁也比不上,好多好多男人都喜欢你!”

她天真可爱,说话也没顾及,薛破夜一乐,心道:“原来她们认识,原来这荷花童果真是一个大美女!”

“你这小家伙,说话没遮拦!”荷花童似乎有些羞涩,不经意看了看薛破夜这边,轻轻点了点小灵仙的额头,柔声道:“你才是会里最美的姑娘,像个小仙女,对了,不还有你的清韵姐姐吗,她可是个大美人!”

小灵仙嘻嘻一笑,道:“你和清韵姐姐都漂亮,都是仙女下凡,我才不漂亮呢,我姐姐常说我是小花猫,丑的很!”

荷花童轻叹道:“你姐姐……!”声音带着淡淡的伤感。

小灵仙似乎有些兴奋,道:“姐姐一直在杭州呢,我好久没见到她了,你和她在一起吗?她现在在哪里?”

薛破夜心里“咯噔”一下,想到被谭子清杀死的七师妹和小灵仙颇有几分相似,难道七师妹就是小灵仙的姐姐?七师妹已死,也就是说,小灵仙牵挂的姐姐已经香消玉殒?

一身冷汗,去看小灵仙,她依旧欢快的很,之前的惊吓在见到自己之后,似乎驱散了不少,而荷花童不发一言,黑衣人站在车边,也垂着头。

第九十九章 【条件】

花香草绿,清风吹拂,气氛却有些僵硬。

半晌,荷花童才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小灵仙,你姐姐有事在身,过阵子才能见到,你别急!”

小灵仙有些失望,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外面太冷,我们进屋说吧!”荷花童轻柔地摸了摸小灵仙的小脸,转向黑衣人道:“你将马车收进后面的林子,别让人看见。”

黑衣人恭敬驾车过去,荷花童才牵着小灵仙的手,和薛破夜一起进了屋子。

薛破夜急忙将那火堆撩拨一番,又加了木头,火势慢慢上来,屋子里极为暖和,那椅子砸开的木块也用的差不多了。

小灵仙靠在薛破夜旁边,在火堆映衬下,娇嫩的小脸绯红,很是美艳,忽然张口问道:“破夜哥哥,你和荷花姐姐两人一直在这里等我啊?”

薛破夜一时没听明白她的话,随口答应:“是啊!”心道:“我哪里知道是等你!”

小灵仙眨了眨美丽的大眼睛,奇道:“那你昨晚是和荷花姐姐睡在一起啊?这里只有一张床啊。”

薛破夜还没说话,荷花童已经窘道:“谁和他这死人睡在一起,小灵仙,你……你可别瞎说!”声音满是羞涩,两只白皙的小手搓在一起,很是不安。

薛破夜嘿嘿直笑,小灵仙真是太有才了,这种话都能问出来,真是近淫者色,这小丫头片子是受了自己真传啊!

小灵仙摸着额头,没心没肺地道:“破夜哥哥是死人吗?他……他可不是还活着吗?”脸上颇有些奇怪,哪里听得懂这种媚话。

薛破夜露出古怪的微笑,瞅了瞅荷花童,微笑道:“你荷花姐姐身有绝世武功,我在她眼里就是一只蚂蚁,轻轻就捏死了,所以她一直把我看成是死人的!”

“不会的不会的!”小灵仙认真地道:“荷花姐姐不会捏死你的,你这么大,她捏不死你的。”

薛破夜和荷花童一起笑了起来。

小灵仙点了点脑袋,继续问道:“那你们昨天晚上是不是睡在一起啊?那你们不是成了夫妻吗?清韵姐姐教过我,只有夫妻才能睡在一起的,那你们拜堂成亲没?怎么没有看见新娘子的红头盖啊?”

薛破夜“啊”地叫了一声,嘴角滴血,小灵仙这番话太有杀伤力了,老子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却也顶不过这句话的威力。

荷花童娇声道:“小灵仙,你……你再胡说,小心我……我打你屁股……!”扬起手来,蓦然看到薛破夜正意味深长地瞄着自己臀部,想到先前这男人在自己翘臀上打了几下,立时羞涩万分,垂下头去,本来粉嫩白皙的粉颈一片绯红。

“小孩子家,哪有这么多问题,不要胡说了,你破夜哥哥乃是天下第一正人君子,坐怀不乱,连那柳下惠也是比不了的,岂能做那些辱没名声之事!”薛破夜大义凛然,痛心疾首道:“你破夜哥哥平生最恨的就是卑鄙无耻的小人,偷鸡摸狗,调戏良家妇女,一点也不上道,即使要偷,也要窃玉偷香才是……咦……你们这样看我做什么……!”

小灵仙撇撇嘴,不屑道:“你才是小孩子家呢,我都十五岁了,已经长大了!”

其实她这话倒也不虚,古代少女十五岁结髻发嫁,已是到了婚配嫁人的年纪,算是成人了,小灵仙已经十五岁,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大人。

荷花童不屑地道:“你就是个无赖,花花公子,还在大言不惭!”

薛破夜正要反驳,竹门打开,黑衣人已经进来,恭敬道:“东家,马车安置好了,这地方偏僻,几乎没有人烟,应该没问题!”

荷花童点了点头,道:“咱们还是小心的好,达缘见小灵仙失踪,必定会派人四处找寻,说不定就会找到这里。”

薛破夜奇道:“小灵仙真是你们从灵隐寺带出来的啊?”

黑衣人笑道:“薛掌柜,你在静心禅院时,可是小的帮你引开了那些人,呵呵……!”

薛破夜已经想到黑衣人便是灵隐寺的那个神秘身影,也不惊讶,淡淡地道:“阁下的本事高的很啊,夜入灵隐寺,来去自如,竟然在近千之众的灵隐寺将小灵仙这个大活人给带了出来,你的东家有你这员猛将,也算是福气啊!”

黑衣人哈哈一笑,道:“好说好说!”

小灵仙已经叫道:“和尚?是了,那个坏和尚,真是坏透了。二师兄让我去找他,他却……呜呜……!”鼻子一酸,想起苦处来,又哭了出来。

薛破夜对小灵仙实在佩服得五体投地,说哭便哭,说笑便笑,还信誓旦旦自己已经成人,真是大言不惭,全然一副小孩子的行径。

荷花童正声道:“恩,小灵仙,你不用哭,达缘那秃驴……哼……!”

薛破夜轻轻摸着小灵仙柔顺的头发,柔声道:“小坏蛋,别哭了,和破夜哥哥说说,他怎么欺负你了,破夜哥哥回头把他抓起来,敲破他的秃头。”

荷花童不屑地道:“抓起他?哼,你有这个能耐吗?”

薛破夜也不理会,只是微笑看着小灵仙。

小灵仙天真,却不傻,慢慢说道:“我遵照二师兄说的……呜呜……荷花姐姐,二师兄……二师兄被坏人杀死了……!”

荷花童急忙拉过小灵仙,抱在怀中,抚摸着她的小脸,柔声道:“小灵仙别伤心,二师兄……二师兄大仇已报,不会含冤九泉的!”

薛破夜摇了摇头,心道:“王氏兄弟虽然死了,可是真正要害二师兄的可不是他二人,何谈大仇得报?”这话自然不会说出来,这是青莲照内部事务,自己一个局外人,自然不会去讨这些麻烦。

劝慰一番,小灵仙渐渐平静,才道:“我找到那和尚,他也认得我,开始对我很好,还给我泡茶喝呢。”

薛破夜呵呵一笑,心道:“你个小屁孩子,懂得品茶么?”忽然想到袁布衣,那才是真正的茶道高手。

“后来我告诉他,二师兄已经被人害了,他很吃惊,问我是被谁害死的,我就告诉他是王大哥和王二哥……呸呸呸,是两个大坏蛋害死二师兄的!”小灵仙脸上带着伤感:“那和尚就问我是谁杀了两个坏蛋,我……我没告诉他!”

荷花童冷哼道:“和尚果然是在说谎,他还口口声声说王氏兄弟是他所杀,哼,居心叵测。”看着小灵仙,柔声道:“那你为何不告诉他啊?”有意无意看了看薛破夜一眼,继续道:“你知道是谁杀了王氏兄弟吗?”

小灵仙也看了看薛破夜,咬牙道:“我不知道!”

薛破夜疑惑万分,却听荷花童轻轻叹道:“小灵仙,想不到你也被这坏人骗了,竟然这般袒护他.”

小灵仙拼命摇头道:“我……我没有袒护破夜哥哥,他们真不是破夜哥哥杀的!”小脸竟然露出一丝惊惧。

薛破夜皱起眉头,摸着鼻子,他不明白为什么小灵仙不坦白说出来,王氏兄弟一人死在二师兄之手,另一名是被自己一椅子砸死的,不过小灵仙既然隐瞒,自然有其原因,也不多言。

荷花童抚摸着小灵仙的头发,轻声笑道:“小丫头,你是不是怕会里的弟兄要对你的破夜哥哥不利啊?”

小灵仙惊叫道:“你……你知道是破夜哥哥杀的?”

薛破夜镇定道:“小灵仙,人是我杀的,你和她说实话就是,还怕什么啊!”

小灵仙和荷花童没有说话,黑衣人却在旁边森然道:“帮规有据,谁若杀了我青莲照的人,不管所杀何人,若是会内兄弟动手,就依帮规严惩,若是会外之人,嘿嘿……会中所有兄弟一体击杀,绝不留情!”

薛破夜一身冷汗直冒,我日啊,敢情带老子来这里,是要诛杀自己啊。

荷花童虽然因病体弱,但是这黑衣人武功高强,自己万万不是敌手,自己不明所以,承认自己杀了青莲照的人,这下子可是惹祸上身了。

小灵仙咬定王氏兄弟的死和自己没有关系,原来是害怕自己被青莲照报复,所以隐瞒,目的是保护自己,看来这丫头还是很有良心,宁可对自己的同伴隐瞒,也不想害了自己,没辜负自己担心她一场。

薛破夜背脊发凉,口中却淡然道:“要杀我,快动手吧!我好心好意帮你们二师兄报了大仇,你们却要以德报怨,既然如此,那我也无话可说了,来,给爷们一个痛快的,二十年后……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他声音竟然出奇的镇定慷慨,没有半丝惧怕。

小灵仙惊道:“不行,你……你们不能杀破夜哥哥,他是好人!”

薛破夜淡然一笑,站起身来,背负双手,慨叹道:“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他一副壮士就义的姿态,慷慨无比,真是闻着伤心见者落泪!

荷花童禁不住“噗嗤”一笑,笑骂道:“这人是属狐狸的,心思鬼的很,就会装模作样,小灵仙,你可别被他糊住了!”

薛破夜心里也猜到荷花童和黑衣人应该不会对自己动手,要杀自己也没必要带到这里来,在灵隐寺直接搞定就是。

“你才是骚……!”薛破夜顺口便骂,本想说“骚狐狸”,已被荷花童喝止:“你胡说什么?”

薛破夜嘿嘿一笑,道:“我说你是扫清邪恶的英雄!”

这话不伦不类,荷花童哼了一声,缓缓道:“不杀你可以,不过你可得为我们做一件事情,否则,我身为青莲照的人,必然要按帮规杀了你!”

薛破夜淡淡一笑,摸着鼻子道:“早就猜到了,你救我出来,必定有事求我,话说明白了反而痛快,说吧,要我做什么事情?我可先说清楚了,伤天害理,有辱我一世英名的事情我可不做!”

第一百章 【真面目】

“谁要你干伤天害理的事情!”荷花童有些恼怒:“我们青莲照为国为民,除恶惩强,行的都是侠义之事,岂会做那些伤天害理之事,你不要满嘴胡说,否则我先割了你的舌头!”

拜托,都割了几次,还割?薛破夜很无语。

等着荷花童说出条件,却见她柔声对小灵仙问道:“小家伙,你不肯说出是谁杀了王氏兄弟,那达缘怎么说啊?”却没有对自己说出条件。

小灵仙想了想,撅嘴道:“那老和尚就说,小丫头,我知道你想袒护别人,不过你既然不想说,老衲也不逼你,你要知道,谁要是杀了我们会里的弟兄,不管所杀何人,都是要受惩治的,若是会外之人,那一定要受整个青莲照的追杀,你知道不知道啊?”她学着达缘说话的样子,虽然声音不同,但那老气横秋的样子却是惟妙惟肖,众人禁不住都笑了起来。

薛破夜微笑道:“那老和尚也不笨啊,知道你在袒护着我,小灵仙,你的演技不好啊!”

小灵仙摸了摸额头,又道:“那和尚又给我倒茶,又让人给我吃的,然后才说,小丫头,这事事关重大,若想你袒护的人不出意外,不被兄弟们追杀,那只有一个法子了!”

荷花童冷笑道:“尾巴露出来了!”

小灵仙奇道:“没有啊,我没有露尾巴啊?”

荷花童一把抱住小灵仙,笑道:“傻丫头,不是说你,是老和尚的尾巴露出来了!”她笑声勾魂,好听得很。

小灵仙还是疑惑道:“和尚有尾巴吗?我怎么没看见?”又道:“我就问他是什么法子,他就很慈祥地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事我就担下来吧,为了保住你所袒护的人,王氏兄弟之死便推在我身上,日后若有人问是谁杀了王氏兄弟,你一定要咬定是我所杀,不可改口,否则你所想袒护的人便有大麻烦了,他们一定能查出真正的凶手,将他千刀万剐的!”说到这里,小灵仙心有余悸,往荷花童怀里缩了缩。

薛破夜骂道:“我日啊,一个死和尚,老得快要进棺材了,还真样恐吓小姑娘,这佛祖一定要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的!”

荷花童立刻冷声道:“你这人,说话能不能正经一点,污言污语,还自诩斯文人,和那些市井流氓有何区别!”

薛破夜摸着鼻子淡然道:“我可没市井流氓厉害,女英雄太抬举了!”

荷花童冷哼一声,不再理会。

小灵仙沉默片刻,才道:“我怕你们真的要找到破夜哥哥,所以我就答应了他,不论谁问我,我都会说王家哥哥……呸呸呸,我就说那两个坏蛋是和尚杀的!”她叫惯了王氏兄弟为王家哥哥,所以不知不觉中总是错口。

荷花童冷笑道:“怪不得和尚自信满满,口口声声说王氏兄弟是他所杀,而且还要拉出小灵仙来作证,原来这一切他早有安排。”

小灵仙鼻子一酸,道:“后来和尚就变坏了,把我关在房子里,不让我出去,还派了好几个和尚看住我,那大坏蛋……!”又要哭出来。

荷花童忙抚慰一番,终将她欲要夺目而出的泪水阻截了下来。

薛破夜沉吟片刻,终于道:“女英雄,我倒很奇怪一件事情!”

荷花童“哦”了一声,道:“你奇怪何事?”

薛破夜看了看黑衣人,缓缓道:“你们怎么知道小灵仙在灵隐寺?”指了指黑衣人道:“这位英雄夜入灵隐寺,带出小灵仙,女英雄你又带着我直接来这个地方等他们,这一切似乎都是早就安排好的,莫非其中有什么缘故不成?”

这是他一直疑惑的地方,直接问了出来。

黑衣人在后嘿嘿一笑,道:“薛掌柜果然是深思熟虑,你说的不错,这事我们早有安排,个中细节也早就想清楚,只是想不到薛掌柜为了小灵仙,竟然不惧危险,夜入灵隐寺,小的实在钦佩万分。当时小的见薛掌柜被那几名武僧所阻,进不了静心禅院,所以显身引开他们,好助薛掌柜一臂之力!”

薛破夜呵呵笑道:“倒是真助了我一臂之力,那几个武僧倒也有些犯傻,追你就追你,也用不找全部出动啊,只要留下一个人守护,我便进不去了!”

黑衣人正声道:“薛掌柜也许不知道,那五名僧人是达缘手下最得力的干将,也是我青莲照杭州分舵的得力干将,合称五罗汉,会一套五绝罗汉阵,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五人同出同进,对付一人也是五人上,对付百人也是五人上,心灵相通,很是棘手!”

薛破夜微笑道:“他五人追你,连踪迹也没看清楚,你比他们更厉害。”

黑衣人哈哈一笑,拱手道:“多谢薛掌柜夸赞!”

薛破夜摸着鼻子,又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下,悠然道:“你一直叫我薛掌柜,看来对我是熟悉的很啊!”

荷花童已经插言道:“你的名声那么响,谁不知道你啊!”

薛破夜摇头道:“我名声响吗?我倒不觉得。”这话倒是实话,虽说因为千字言大会和揽月轩的声名鹊起,自己的名字不少人知道,但算不得响亮,在杭州的闯荡也才刚刚开始。

荷花童幽幽地道:“看你躲在灵堂边,当时还真惊呆了我,实在想不到你竟然有那般胆量,我……你很好……!”

薛破夜得意洋洋地道:“为了爱和正义,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不怕,小小的灵隐寺算什么东西!”这话是绝对的马后炮。

荷花童“噗嗤”一笑,然后捏着小灵仙的小脸道:“你为了这个人隐瞒真相,不惜撒谎也要保护他,也算没有白白付出,这人能为你不顾危险潜入灵隐寺,算他还有良心。”

小灵仙已是满脸感激,看着薛破夜,轻声道:“破夜哥哥,谢谢你。”

薛破夜被她们当面一夸,很不适应,老脸微红,摆手道:“我没那么伟大,就是看你有没有事,其实你真要有事,我一点功夫也不懂,也帮不上忙的。”心里却也自问,若真是见到小灵仙被欺辱,自己会不会上去,想来想去,大概还是要义无反顾地上去的。

小灵仙走过来,轻声道:“破夜哥哥,你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我不会让人欺负你!”

薛破夜微微一笑,刮了刮她如冰雕般的小鼻子,柔声道:“好,有小灵仙保护破夜哥哥,破夜哥哥什么都不怕了,天上的玉帝,地下的阎王,破夜哥哥通通无视!”

薛破夜咳嗽两声,才继续道:“不知道两位是如何知道小灵仙在达缘的手中,如今带了小灵仙出来,又有何目的啊?”

荷花童轻轻笑道:“小灵仙的行踪一直在我们的掌握之中,她从揽月轩离开,去到灵隐寺,这都在我们的眼皮底下,你说我们能不知道吗?”

薛破夜霍地站起,目瞪口呆,看着荷花童,张大了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冷汗直冒,薛破夜忽然觉得自己有时候太看得起自己了,本以为天衣无缝,小灵仙在揽月轩没有外人知道,自己确实也自信满满,谁料荷花童张嘴就给自己来了这么大一个震惊,实在是惊天动地啊。

薛破夜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有人出卖!

知道小灵仙身份的,除了自己和月竹,还有一个就是胡三,月竹自然是不会说的,难道是胡三……。

摇了摇头,薛破夜觉得自己还是多想了,胡三要是出卖自己,直接告上官府,小灵仙早就出事了,也不会说官府不告诉去告诉青莲照吧?

胡三虽然熟识三教九流,但是青莲照行踪诡异,胡三只怕没本事找到。

荷花童依然笑道:“说起来,还真亏你照顾小灵仙这么长时间,我在这里谢过你了。局面混乱,小灵仙留在你那里,实在是一个最好的地方。”

薛破夜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脑子实在有些混乱,眼前的一切实在有些诡异,平静心态,这才张开眼睛,微微一笑,平静地道:“应该的,应该的,小灵仙就像是我的妹妹,妹妹住在哥哥的地方,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用不着谢的。”

他口中说着话,脑中像电影一样想着遇到小灵仙之后的前因后果,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破绽。

荷花童悠然道:“陈富,薛掌柜不明白,你来告诉他吧!”

“陈富”二字一进耳朵,薛破夜霍然一震,这名字好熟悉,细细一想,惊道:“是……是你!”

陈富,不就是那次驾着马车,从杭州府衙接自己前去品香阁的中年人吗?

那绿娘子还说过,陈富是她远方叔父,是品香阁的总管,薛破夜一直当他是春楼里的龟公或者大茶壶。

转过头去,无比震惊地看着黑衣人,见他拉下黑色面巾,虽然不是很熟悉,但是陈富那张颇为圆滑的脸庞立刻露了出来,满脸带笑,声音恭敬道:“薛掌柜,没忘记小的吧,小的曾在府衙接过您!”

薛破夜叹了口气,苦笑道:“阁下风度翩翩,英俊潇洒,薛某怎能忘记。”

陈富哈哈一笑,道:“薛掌柜说笑了,薛掌柜才是风度翩翩,英俊潇洒,人中之龙啊!”

薛破夜摸着鼻子,无奈道:“咱们也别互相拍马屁了,我虽然玉树临风英俊潇洒貌比潘安颜如宋玉,但也不必说出来。”转向荷花童,眯着眼道:“他是陈富,那你是谁呢?”

荷花童幽幽道:“你这个无情的人,难道连我也忘记了吗?真是没良心,到了现在,你还猜不出我是谁?”

薛破夜软在椅子上,苦笑道:“荷花童就是绿娘子,绿娘子就是荷花童,我现在总算明白了!”

第一零一章 【内奸】

这荷花童竟然是绿娘子,若不是荷花童亲口承认,打破了薛破夜的脑袋也是想不到的。

那风骚妖娆貌美如花的春楼老鸨竟然是青莲照十二护教童子之一,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薛破夜睁大了眼,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匪夷所思。

怪不得荷花童之前说话总有一股子熟悉的味道,果然是老相识啊。

荷花童吃吃笑道:“原来你还记得我!”

薛破夜敛容道:“千娇百媚,颠倒众生,你不好好洗白了身子在楼里等我,加入黑社会干什么?”

这轻薄话儿是薛破夜最喜欢和绿娘子说的,此时得知对方就是妩媚万千的绿娘子,这轻薄话儿不由自主就说出口来。

荷花童啐了一声,也不生气,道:“你这个风流成性的薄情人儿,什么黑社会白社会,胡说些什么。”

她这话又有了往日的几分柔腻,只是这面具的原因,声音依然不像绿娘子。

陈富恭敬地站在一旁,负着双手,脸上堆着笑。

小灵仙奇道:“破夜哥哥,你……你和荷花姐姐认识吗?”

薛破夜嘻嘻笑道:“小家伙,我是你荷花姐姐的入幕之宾,岂能不认识,你荷花姐姐人好歌好,你破夜哥哥很喜欢呢。”一番轻薄话说出来,薛破夜感觉痛快许多,之前满腹的疑惑和郁闷渐渐清朗起来。

小灵仙眨着眼睛,不解道:“入幕之宾,什么意思啊?”

荷花童“呸”了一口,道:“小灵仙,别听他胡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种人能说出什么好话。”

薛破夜看着荷花童扭动着丰瞍诱人的娇躯,玲珑毕现,凹凸起伏,特别是那饱满胸部波澜起伏,风姿卓越,不由想起在品香阁二人调情的场景,不由然地多了几分温馨之感。

小灵仙疑惑地在床边坐下,摸着额头,似乎在理解“入幕之宾”的含义。

“嘿嘿,你能知道小灵仙的行踪,想必是那些在我店里唱曲的姐儿告之的吧!”薛破夜不是笨人,甚至说是一个极为聪明的人,知道对方的身份,立马想出其中的关窍所在,想来想去,那些唱曲的姐儿可是绿娘子最好最安全的眼线了。

荷花童轻轻笑道:“你不笨,你那酒楼又不大,要知道一些事情并不困难。”顿了顿,轻轻道:“我的人将你店中情况说了说,自然提到了小灵仙,我也悄悄进过你的酒楼,自然是认出了小灵仙的。我不说破,只是因为小灵仙在你们店里实在是最好的选择,为了保证她的安全,我们自然不会轻举妄动。”

薛破夜苦笑道:“原来你已经去过了我的酒楼!”心知她定然是化装进去,可能是趁自己不在酒楼的时候过去打探,这前凸后翘婀娜妖娆的身姿要想化装瞒过那群才子大少,还真要下一点工夫。

薛破夜摇了摇头,郁闷道:“我以真心待人,人却以怨报德,好心好意让你们的姑娘在我酒楼唱曲,提高你们品香阁的知名度,谁知道却放狼入门,招了奸细进来,哎,这年头,好人做不得,真的做不得!”叹息着摇了摇头,一副看清世态炎凉的表情。

“好话都被你说尽,别人听了还以为你真是天下第一善人呢。”荷花童悠然道:“姑娘去你的酒楼唱曲,不也是给你招揽客人吗?互惠互利而已,别将自己说的那么伟大。”

谈话间,阵阵亮光射进屋子里,天色已亮了起来。

“一直等到小灵仙离开了揽月轩,遵照二师兄的嘱咐前往灵隐寺找寻达缘,我才开始行动。”荷花童娓娓道来:“小灵仙进了灵隐寺,达缘便召集了我们,自然是和小灵仙有关系,不管他所为何事,自然是有极大的阴谋。我便派了陈富潜进灵隐寺,兵分两路,找寻小灵仙,不管达缘耍什么花样,先救出小灵仙再说。”

薛破夜眯着眼,凝视着狐狸面具,淡淡问道:“救出小灵仙?难道你之前就知道达缘有什么阴谋不成?你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你从他的地盘救出小灵仙,这不是内讧吗?”

命令陈富救人之前,绿娘子自然不会知道达缘想抢了诛杀王氏兄弟的功劳,自然也不会想到达缘会让小灵仙出来作证,却为何早就策划营救小灵仙,甚至救人之后藏匿的地点都选好了,在这偏僻的小湖边。

陈富在旁道:“不错,东家虽然不知道达缘这次要耍什么花样,但是小灵仙在他那里自然是危险的,还是带出来的好。”

薛破夜摸着鼻子道:“那你们为何不在小灵仙去往灵隐寺的路上便动手,却要等到她去了灵隐寺才费尽周折呢?”

荷花童叹了口气,轻声道:“想不到你这人的心思还如此缜密。”叹了一口气,有些自责地道:“这却是我的疏忽了,我派去的姑娘却也不会武功,职责向来是打探情报,小灵仙走得匆忙,姑娘怕走丢了,一直跟到了灵隐寺,等小灵仙进了灵隐寺再回去回报,已经迟了!”

薛破夜一愣,心道:“奶奶的,难道昨天姐儿竟然走开了,老子还真没注意,日她奶奶的,在老子的地盘搞情报活动,这仇我可记下了。”冷笑一声,道:“原来你那品香阁只是个掩饰,满楼子都是间谍特务,哼,那你和我说的那些话儿也都是为了稳住我吧?”

想到和绿娘子在品香阁红烛添香,旖旎幽然,说着那些美妙的话儿,却有可能都是假的,不由一阵沮丧,甚至有些心酸,真是太他妈失败了,还以为自己在泡绿娘子,谁知道却被这特务头子给戏弄了。

荷花童沉默良久,才幽幽道:“你以为我和你说话都是假的吗?”

薛破夜一想到整个揽月轩都在绿娘子的监视之下,心中很不痛快,淡然道:“难道你和我说的都是真话?”语气颇有些生硬。

荷花童似乎有些气苦,冷声道:“那随你怎么想,你说是假话便是假话……!”接着又是连连咳嗽。

薛破夜叹了口气,过去打开药罐,从里面到了一些药水出来,双手捧到荷花童前面,苦笑道:“快喝了吧,我……我说错了就是……!”

荷花童斜过头去,两人就似一对拌嘴的小夫妻在斗嘴一般。

小灵仙忙接过罐盖,小心翼翼地捧着,道:“荷花姐姐,你病了么?破夜哥哥给你弄药喝了,你快些喝吧,喝完病就好了。”

陈富在旁长长叹了口气,声音中满是惆怅,薛破夜看他神色,竟然有几分伤感。

他是一个极聪明之人,略一思索,猛然明白其中关窍,皱眉问道:“你……你是不是患了什么重病?”

荷花童并不说话,只是默默接过药盖,将药水喝了下去。

陈富在旁叹道:“东家,你……哎……!”

荷花童打断道:“我没事,就是着凉而已。”声音有些轻柔道:“你知道的,我……我对你说的话都是……都是真的……!”

她声音到最后已经很是细微,薛破夜却听得清楚,心里舒坦不少,但荷花童所患何病,却有些担心。

将罐盖交给小灵仙放到桌上,幽幽道:“小灵仙的安危重要,我派人盯住,你……你别怪我!”

薛破夜见她主动道歉,而且还生着病,哪里还会计较,大度地一甩手,嘻笑道:“没事,若是你自己天天监视着我,一步不离,我才高兴呢。”

荷花童轻啐道:“又在说胡话了。”不过言语中却带着一丝甜蜜。

薛破夜嘿嘿一笑,心中却也轻松不少,无论如何,这绝妙的美人儿还是将自己放在心上的,笑道:“现在都是熟人,你取了面具吧,你说话的声音不像你,看着面具见不到人,我心里渗得慌。”

荷花童摇了摇头,道:“我病的时候很难看,难道你想看我丑陋的时候,嘻嘻……你想看我也不给的。”她动了动身子,薛破夜忽然发现,无论她摆出何种姿势,都是那么低诱人,荡人心脾,性感美人就是性感美人,可不是那些普通女子能比的,更何况绿娘子纵横欢场,免不了打情骂俏,那股子媚劲可不是什么女人都能学会。

不过心里却也有些感叹,昨夜和绿娘子单独相处,观其言察其行,深信她是一个极为贞烈的女子,难得混迹欢场,却依然守身如玉规规矩矩,实在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

薛破夜想到她曾经说过的那句话,“我还是个姑娘身子”,现在看来,十有八九是真话了。

“对了,刚才你们说达缘要耍花样,不是善类,你们却是如何晓得?”薛破夜靠坐在椅子上,悠然问道:“难道你们一直也在调查他?”

荷花童沉默半晌,终于点了点头,道:“我怀疑他是内奸!”

第一零二章 【佛道之争】

“内奸?”

陈富立刻道:“不错,东家负责杭州情报事务,不单要洞察探询官府的动静,也有监督本会兄弟的重任。”

薛破夜摸了摸鼻子,淡淡一笑,连自己人都监视,青莲照看来内部实在不稳定。

荷花童忽然道:“对了,小灵仙啊,你肚子饿不饿啊?”

一说到这里,薛破夜也感到腹中一阵饥饿,小灵仙已经苦着脸道:“饿啊,我饿死了!”

荷花童轻轻一笑,向陈富道:“陈富,外面的小湖里面有不少鲜鱼,你去抓几尾,然后好好烤一烤,你最拿手的便是烤鱼,今日让两位尝尝你的手艺。”

陈富恭敬称是,荷花童已向小灵仙笑道:“小家伙,你不随着一起去抓鱼吗?可好玩了。”

小灵仙眨了眨眼睛,道:“抓鱼?我可以抓吗?”

陈富笑道:“小灵仙聪明伶俐,一学便会,来,我教你!”

小灵仙立时来了兴趣,跟着陈富出去,陈富顺手将那竹门带上,屋子里便只剩下了薛破夜和荷花童。

薛破夜心知荷花童是要将小灵仙支出去,有话对自己说,此时知道对方是绿娘子,更是两人独处,和之前的感觉大不相同,气氛顿时旖旎起来,走了过去,坐在绿娘子身边,微笑着打量她美好的娇躯。

荷花童终于显出曾经的妩媚,腻声道:“你又要打什么主意?”

薛破夜嘿嘿一笑,道:“你骗得我好苦,好姐姐,我可怎么罚你啊?”

荷花童向外挪了挪,拉开距离,声音有些羞涩,不安道:“你……你可别乱来……!”她病势未去,说不出的慵懒无力,这软绵绵的声音,更是让薛破夜心神荡漾。

往她这边凑了凑,薛破夜已经抓住了她滑腻柔软的小手,柔声道:“好姐姐,我可想死你了,想不到竟在这里见到你,快说,你有没有想我啊?”如今二人单独相处,若不占点便宜,实在有损男人的威仪。

荷花童,唔,绿娘子并没有挣脱,任由他抓着,轻声道:“你就喜欢说些昏话骗我,让我高兴,你身边有你的月竹,又有博学多才的萧才女,我一个青楼女子,你哪能放在心上。”

薛破夜一阵汗颜,原来绿娘子连自己这些私事都已经调查清楚,不愧是间谍,听她语气竟然有一丝妒忌的意思,不由抓紧她小手,光滑柔腻,犹如温玉,说不出的舒服,柔声道:“我心里哪时哪刻不想着你,你在我心里,就是从天上偷偷跑下来嬉闹的小仙女,被我这个运气的家伙遇上了,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放你回到天上去的。”

曾经还只是欣赏这绿娘子丰满火辣的身体和妖娆多情的风姿,但经过这次遭遇,对于绿娘子的忠贞却是大加钦佩,内心深处那股情愫更加激烈。

眼光划过绿娘子上下起伏的丰胸,波澜壮阔,紧身的黑衣被高高撑起,破衣欲裂,而蜿蜒而下是那丰盈绝妙的娇躯,腰肢盈盈一握,而臀部却极尽浑圆,虽然是坐着,却也能感受惊人的突起和弹性,一双丰润滚圆的腿儿轻轻荡着,却有几分可爱。

薛破夜感觉自己的喉咙一阵干燥,下面的话儿不由自主坚硬起来,老脸一红,颇有些尴尬。

绿娘子目光扫过他的身下,岂能不知变化,轻吟一声,转过头去,那粉白的玉颈便有红了,羞涩道:“你……你是坏人……!”

薛破夜呵呵笑道:“我哪里坏了,它是它,我是我,我心里可纯洁着呢,只是看见你这样妩媚的人儿,它表示尊敬而已。”*地笑了起来。

绿娘子终于腻声道:“你心里若是没有坏主意,它……你……你是坏人……!”

看她一副娇羞之态,薛破夜心中大乐,瞧见她波澜壮阔的丰胸剧烈起伏,显然也是*荡漾,有些激动,便要过去抱她,却被她伸手拦住,声音有些严肃:“你……你先别使坏,我有正经话和你说。”

薛破夜嘻嘻笑道:“先别使坏?那就是说说完正经话就可以使坏了。”

绿娘子伸出手指点了点他额头,腻声道:“你脑子里净是浑浊的混账事。”

薛破夜在她支出小灵仙时就知道有话要说,这才正经起来,坐正身子,道:“好姐姐,你说吧,我听着呢。”

绿娘子点了点头,道:“我让小灵仙出去,是不想让她知道她姐姐已经出了事情,她年纪还小,只怕一时受不了。”

薛破夜点了点头,敛容道:“该当如此,能多瞒一阵时间就是一阵吧。”又问:“你们杭州的舵主……呃……就是你们的七师妹是小灵仙的姐姐?”

绿娘子点了点头,道:“不错,她们是亲姐妹,感情极好,只是七师妹来到杭州后,两人见面的机会便少了许多,只能在年终的舵主大会上见上一面。”

薛破夜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绿娘子忽然严肃道:“七师妹遇害,脱不了干系的便是达缘!”

薛破夜知道她开始说到正题,正色道:“你是说老和尚?七师妹的死与他有关?”

绿娘子点头道:“虽然不能确定,十有八九是这样了。根据我的了解,谭子清游览西湖,这消息是达缘告诉了七师妹,所以七师妹才生起刺杀的念头,而谭子清对于七师妹的刺杀显然是早有准备,往日他手下的四大护卫最多只有两人跟随在旁,那日却全部聚齐,显然是做好了准备。”

薛破夜一点就通,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达缘将谭子清的行踪告诉了七师妹,而又偷偷地将七师妹的刺杀消息透露给了谭子清,所以谭子清有了准备?”

绿娘子平静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愤怒:“是的,就是这样了。我之前一直想不通谭子清为何突然游览西湖,而且带着四大护卫,为何七师妹的刺杀行动他似乎早就知道一样,想来想去,只有可能是会里出现了内奸,和谭子清串通好了,设下了这卑鄙的陷阱。”

薛破夜尽量让自己的头脑保持清醒,虽说青莲照的事务和自己没半毛钱关系,但是小灵仙和绿娘子都牵扯其中,即使能帮她们出一份力也是好的,眯眼道:“那你有没有证据?达缘既然也是护教童子之一,身份不低,没有证据可不好使。”

绿娘子沉吟道:“嗯,之前我也只是怀疑而已,谭子清来到杭州,去了灵隐寺两次,虽然表面上是礼佛论经,但是谁又能保证他和达缘没有密谋什么。这倒也罢了,达缘身在佛门,有人找上礼佛论经也是常事,所以我只是怀疑,会内最有可能的内奸是他,却不能确定。”顿了顿,外面传来小灵仙的欢叫声,显然是抓到了鱼儿,轻轻一笑,继续道:“直到昨晚,他口称王氏兄弟是他所杀,我便真正确定他就是内奸了。”

薛破夜疑惑道:“此话怎讲?”

绿娘子解释道:“你道她为何泄露七师妹的行踪?我开始也想不透,但是如今明白,乃是为了杭州分舵舵主的位子。只有七师妹遇害,这位子才能空出来,他才有机会上位。”叹了口气,黯然道:“七师妹聪明果敢,但是为情所迷,一时没了计较,只怕临死前也不知道是达缘那奸贼害了她。”

薛破夜同情地叹了口气,毕竟是小灵仙的姐姐,就这样被人套进陷阱害死,实在有些冤。

“那达缘就肯定七师妹遇害后,他一定能得到舵主之位吗?”薛破夜皱眉道:“他这样做,是不是有些风险?”

绿娘子冷笑一声,道:“杭州分舵,他的资历最老,手下的从属最多,老谋深算,这位置十有八九是他的。他自认王氏兄弟是他所杀,乃是想依着会里的规矩,能替前任舵主手刃仇人报得大仇,便可继承位置,这是最不费力气的招数,恰巧小灵仙过去说了二师兄和王氏兄弟的事情,他自然第一个想到利用这一招。其实即使没有这样的机会,他也会想其他的法子,总之这舵主之位他是窥欲已久!”

薛破夜摇了摇头,感慨道:“争名夺利,向来是世人的本能,这种欲望之心却也害死了无数人。”

沉默片刻,薛破夜问道:“你的意思就是说,达缘已经投靠了官府?那……那你们岂不是危险了?”

绿娘子摇了摇头,道:“投靠官府倒也不一定,达缘虽然奸诈卑鄙,却也不一定瞧得上官府。”

薛破夜却有些不明白了,既然背叛了青莲照,自然是要投靠官府了,为何绿娘子却说达缘不一定投靠官府,那他所为何因?

绿娘子瞧出他疑惑,轻声道:“谭子清虽然是二品大员,达缘却不一定能屈在他的手下,他最多只是和谭子清做些交易而已,将七师妹卖给谭子清,不过是为了他自己能得到舵主之位,若是对他自己不利,他肯定不会泄露秘密的。他既然想做杭州分舵舵主,总不会将我们都卖了,否则这个舵主手下没有人,又有何意义。”

薛破夜倒是来了极大的兴趣,这达缘老和尚还真有些古怪啊,出卖青莲照,却又不投靠官府,借官府之手除掉舵主,却又不出卖会众,实在有些矛盾。

“达缘花费这巨大心思,总不会只为了一个舵主之位吧?”薛破夜摸着鼻子问道。

绿娘子似乎害怕坐久了身子会僵硬,扭动了几下,娇躯如同水蛇一样,诱人不已。

“他一生宣扬佛法,如今已是走火入魔,在他心中,只想光大佛门,重夺佛门曾经的尊崇地位,为了达成这个目标,他甚至有些疯狂,总想让青莲照成为佛门教会,他……他真是一个疯子!”绿娘子苦笑着说道,不无同情。

“宣扬佛法?重夺佛门尊崇地位?”薛破夜疑惑道:“难道如今的佛门便不尊崇吗?”

绿娘子似乎有些惊奇,问道:“傻瓜,你是糊涂了吗?”

薛破夜尴尬地笑了笑,虽然穿越之后,语言习惯和基本常识差不多熟练,但是对于大楚具体的国情依然是懵懂的很。

绿娘子见到薛破夜尴尬的样子,摇了摇头,柔声道:“你这人才华出众,怎么对这些事情却不清楚呢?”缓缓道:“大楚建后,残暴楚侯厌佛信道,四处兴建道观,天师横行,而曾经昌盛的佛家寺庙却遭受打压,只因佛家弟子遍布大江南北,寺庙大小不下千座,民众信仰佛法甚多,颇有些势力,伪朝也不敢直接诛杀,怕引起动乱,但却对各类寺庙严加管束,小庙不过百,大庙不过千,僧众约束人数,几代伪帝打压下来,寺庙急剧减少,而佛家弟子也骤然下降,开国前号称二三十万僧众的佛家,如今只有不到五万正式弟子。”

薛破夜听她话音中对大楚很是厌恶,而且称帝王为伪帝,霍然想到“反楚复蜀”的口号,心中明白了几分,问道:“也就是说,如今道士的地位要比和尚高了?”

绿娘子点了点头,道:“楚朝历代伪帝笃信道家,道家昌盛,弟子也越来越多,听说如今的国师就是一位道法高深的道士,有他存在,道家更是横行无比,早已将和尚的势头压了下去。”

薛破夜汗水涔涔,日啊,佛道之争,这大楚朝的道士与和尚也不和谐啊!

第一零三章 【黑社会】

“也就是说,达缘不满道家独大,所以想通过各种手段壮大佛门?甚至不惜出卖七师妹?”薛破夜有些感慨,佛教宣扬仁慈平和,如今达缘却是为了广大佛教,却偏偏违反了教义,世间的事情有时候就是这样矛盾。

忽听小灵仙在外高声叫道:“破夜哥哥,出来啊,好多大鱼啊,快出来烤鱼吃啊!”

薛破夜呵呵一笑,过去打开竹门,只见小灵仙正捧着一尾大鱼,那大鱼蹦蹦跳跳,小灵仙嘻嘻哈哈地抓着,一个松手,那大鱼便从她手中挣开,落在地上,依然有力地蹦着,小灵仙急忙弯下身子,去抓那大鱼,好一番折腾。

陈富却光着身子,在湖里摸鱼。

“但愿她永远这样开开心心!”绿娘子在薛破夜身后,轻声叹道。

薛破夜用力地点了点头,看着在那碧湖绿草边,小灵仙如同一个可爱的精灵,正与鱼儿做着搏斗,不由然地浮现出欣慰的笑容,似乎发誓一样道:“会的,她一定会的,永远开开心心,所有苦恼于悲伤离她远去!”转头看着如同黑色妖姬般的绿娘子,柔声道:“不单是她,你也会开开心心地度过每一天。”

绿娘子娇躯一震,半晌,才有些苦涩地道:“开开心心?我……我可以吗?”

薛破夜心知她如今身在青莲照,还是十二护教童子之一,无法躲开世间的是是非非,这样一个千娇百媚的人儿,为了青莲照,不惜身入红尘柳巷,只为了掩饰身份而得到情报,实在是有些可惜。

不过也实在佩服她的坚忍,青楼龙蛇混杂,来客如潮,就探查情报来说,确实是一个极佳的场所,她能左右逢迎,应付自如,心虽忠贞但是面上却要做出风骚*之态,普通女子实在没有这样的能耐。

“当然可以!”薛破夜瞧她娇躯微微发抖,立刻坚定地道:“只要有这个目标,一定可以,这世界上没有实现不了的事情。”

绿娘子苦涩一笑,轻轻道:“谢谢你!”

小灵仙向这边张望了一下,兴奋道:“来啊来啊,好大的鱼呢!”

薛破夜招了招手,道:“烤好了鱼,再喊我们去吃,你要亲自动手啊,我要尝尝你的手艺。”

小灵仙一愣,嘻嘻一笑。

薛破夜颔了颔首,重新关上竹门,绿娘子已经借着先前的话题道:“达缘多次向总舵主进言,希望总舵主以佛教为教宗,青莲照弟兄都要信奉佛教。只是这事太过为难,会里兄弟出身不同,岂能都会信奉佛教,这主意可说是大大的妄想,总舵主每次都是一笑了之,而达缘却很不甘心,多次进言,被总舵主悉心抚慰后,心性便越来越古怪,为了宣扬壮大佛教,已经是接近癫狂。”

薛破夜叹道:“敬佛敬到这般程度,那已是入魔了,算不得佛家子弟了。”

“也许在他想来,只有坐上总舵主的位子,才能让数万青莲照会众礼佛护法,也正因如此,他才有可能设下圈套害了七师妹,先坐上分舵主的位子,日后再图谋总舵主之位。”绿娘子摇头道:“会里的规矩,只有分舵主才有资格成为总舵主。可他却不想想,如今他已年近六十,还有几年活头?即使顺利坐上总舵主的位置,只怕还没传法,人便去了。”

“疯狂能使人忽略很多东西,年纪仅仅是其中之一!”薛破夜摇头叹息道:“达缘疯狂到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年纪。”

绿娘子缓缓在床边坐下,道:“也许是吧,他如今连七师妹都能出卖,还有什么不能做?年纪对他来说已经无关紧要了,紧要的是实现他疯狂的愿望。”

薛破夜合十道:“阿弥陀佛,如果真如你所说,那佛门这位忠诚的弟子非但去不得西天,恐怕要入地狱了。”顿了顿,问道:“如今你洞悉了他的阴谋,你准备怎么做?”

绿娘子沉默片刻,低声道:“如今直接的证据是没有的,达缘老谋深算,干下的脏事肯定会擦干净,我和手下人耗费心力,对他调查许久,虽然明知他干下许多卑鄙之事,却始终没有拿到证据。”

薛破夜嘿嘿一笑,摸着鼻子道:“没有证据,那可很麻烦。”

绿娘子立刻道:“不错,杭州分舵将近四百弟子,倒有一百多名在他手下,没有证据,对他实在无可奈何!”

薛破夜骇然道:“你是说,不足一千人的灵隐寺中,倒有近百名青莲照的和尚?”

绿娘子点了点头。

薛破夜苦笑道:“看来达缘和尚倒是有些实力啊。”

绿娘子声音严肃道:“青莲照共有十八处分舵,每舵设有五堂,分别是斗堂,胜堂,勇堂,红袖堂与暗影堂!”

薛破夜吐了吐舌头,笑道:“名字倒是挺威风的,你负责的自然是红袖堂了?”

绿娘子正声道:“别说笑,你听仔细了。”

薛破夜摸了摸鼻子,微微一笑,不过有些奇怪,绿娘子为何将青莲照这许多秘密说给自己知道。

“你说的不差,红袖堂是我负责,除了品香阁,不少姐妹都隐匿身份潜伏。”绿娘子声音平静:“身份各异,说不准哪家富太太便是我红袖堂的人,也说不定知府大人的小妾便是我的人。”

薛破夜惊讶不已,想不到青莲照的势力竟然渗透如此,竖起了大拇指。

“菊花童负责暗影堂,葵花童负责勇堂,桃花童负责斗堂,不过他被官府所抓,如今斗堂在副堂主的统领下。”说到桃花童,绿娘子的声音有些伤感。

薛破夜“哦”了一声,道:“达缘负责的便是胜堂了?”

“是的!”绿娘子继续道:“七师妹在时,五堂归她统管,但如今她已被害,各堂各有心思,往日的团结渐渐消失。我们杭州分舵是会里最大的分舵,所以五堂都是护教童子统领,比别处不同。”

薛破夜呵呵笑道:“我说呢,你们青莲照十二护教童子,一半在杭州,你们总舵主对你们分舵可是器重的很啊。”

似乎这一番长谈耗费绿娘子不少体力,声音有些无力道:“恩,总舵主对杭州分舵确实很器重,因为七师妹是……呃……这个你以后会知道的。”

薛破夜淡淡一笑。

有时候某些事情似乎就是上天注定的,从西湖遇见七师妹被杀,尔后二师兄偏偏在自己酒楼遇害,到之后的夜入灵隐寺,再有现在听绿娘子讲叙青莲照的概况,就如同一条绳子一样,将自己拉到了青莲照的圈子里,这似乎在冥冥之中早有注定,就连绿娘子这个千娇百媚的人儿,竟然也是青莲照红袖堂堂主,世事难料啊!

“达缘的居心,那……对了,那葵花童和菊花童知道吗?”薛破夜凝视着精致的狐狸面具,眸中含情问道。

绿娘子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道:“之前我一直没有证据,空口无凭,即使说了,他们也不一定相信,甚至有可能传到达缘的耳朵里,达缘若是知道我们红袖堂已经对他怀疑,必定要来为难我们。”

“之前没有证据?”薛破夜听出话外之音,奇道:“那你的意思是说现在已经有了证据?”

绿娘子点了点头,轻轻笑了起来,那声音极为柔软,薛破夜立时又有了当初在品香阁的感觉。

“有证据就好,你就可以将事情告诉其它几堂,达缘想必是斗不过其它四堂联手!”薛破夜听到绿娘子已经拿到证据,也替她高兴,声音轻松不少,问道:“你拿到了什么证据?哦……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事……嘿嘿……!”

这是人家的大秘密,实在不该询问。

“嘻嘻……!”绿娘子此时竟然银铃般笑了起来,声音勾魂,柔腻无比:“好弟弟,你都知道了那么多,这证据自然也不瞒你。”

薛破夜听她这样一说,竟然从背脊升起一股凉意,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逼上心头,强笑道:“这……这是你们会里的大事,我……我一个外人不便掺合。对了,小灵仙他们只怕已经烤好了鱼,咱们出去品尝一番,肚子实在有些饿了!”便要起身出去。

孰知绿娘子虽然身子无力,但速度却不慢,一闪之间,已经掠到薛破夜身后,按着他肩膀,腻声道:“咱们已是姐姐弟弟了,哪里还是外人,姐姐知道的事情,自然不能瞒着弟弟。”她吹气如兰,薛破夜已经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口香味。

薛破夜只觉得绿娘子虽然是轻轻按着,但是自己却似乎被两块巨石压住,竟然动弹不得,苦笑道:“好姐姐,哪有你这样对弟弟的,你再这样,我可不认你这个姐姐了!”

绿娘子凑近薛破夜的脖子,媚声道:“好没良心的弟弟,你便这样不要姐姐了,我可不依,一天是弟弟,这一辈子可都是我弟弟了。”说话间,一股香风吹拂在薛破夜的脖子上,吹在耳朵处,一股麻痒之感升起,竟然是舒服异常,全身一股血气上涌。

日啊,这个骚狐狸,生着病还来勾引我。

瞄见薛破夜下身又升起帐篷,绿娘子声音更媚更柔:“好弟弟,你又起什么坏心思了?”

薛破夜顺手挡着那羞人之处,尴尬道:“好姐姐,你若再这样勾引我,别怪我脱了你裤子打屁股。”

绿娘子轻轻拍了一下他肩膀,腻声道:“你先前打了人家……人家那里,现在还疼呢,你这个没良心的,下手也不知道轻一些!”又在薛破夜耳边吹了两口香气,勾魂摄魄,旖旎香艳,那丰满的胸部挤压在薛破夜的的背上,柔软无比,却又有着处女那般的坚挺弹性,实在是让人飘飘欲仙,忘乎所以。

这样的性感尤物缠绕身后,薛破夜虽然喉咙发干,却没有心情眷恋,这骚狐狸忽然做出这样的姿态,让薛破夜明白一个道理,诱惑有多大,那么危险就有多大。

第一零四章 【无路可选】

“好弟弟,你猜猜,姐姐手上有什么证据呢?”绿娘子依然用丰乳挤压着薛破夜的背部。

妈的,和老子来美人计这一招,小看你薛公子了,薛公子虽然很喜欢女人,但绝对不能因为女人而丢了性命,这是原则问题。

“好姐姐,弟弟我愚笨得很,实在猜不出来啊!”薛破夜尽量表现出无知的样子。

“咦,你平日不是聪明伶俐的很吗?”绿娘子轻笑道:“怎么这个时候就糊涂了,那好,姐姐就告诉你,我现在手上的证据可是重要万分,你一定要听好了哦。”

薛破夜苦笑道:“说吧说吧!”

绿娘子一字一句地道:“那我告诉你,我手里的证据是两个大活人,一个可爱的小姑娘,一个自命风流好色如命的登徒子,好弟弟,你知道是谁了吗?”

薛破夜已经想到了这一点,若要证据,小灵仙这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可是最好的证据,作为当事人,自己也算得上是一个极佳的证据,想不到绿娘子将小灵仙和自己带到这里,却是带回两大证据。

小灵仙是被救出来,倒也无话可说,自己可是送上门的。

“咦,好姐姐,你说的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是小灵仙吗?和她很相似哦。至于那个好色如命的登徒子是谁啊?”薛破夜装傻道,到了这个时候,再不逗弄两句,还当我薛公子薛掌柜是好欺负的。

绿娘子立刻吃吃笑了起来,媚声道:“小姑娘自然是小灵仙,那登徒子难道不是你吗?”

薛破夜“哦”了一声,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原来这登徒子是指我啊?这倒是没明白过来,别人都叫我英俊潇洒正义小郎君呢!”

绿娘子也不理会,轻笑道:“你知道就好,你非但是我手里最大的证据,日后也是我会众兄弟,共同进退。”

薛破夜惊道:“什么?会众兄弟?不行,我不加入黑社会,我爸爸妈妈教我清清白白做人,要做一个好孩子,不许加入黑社会。”

绿娘子悠然道:“哦,你不想进青莲照?好弟弟,这可由不得你了,你如今尽悉我青莲照大小秘密,而且还杀了王氏兄弟,若不入会,嘿嘿……!”后面的话并没有说出口,但是薛破夜却清楚的很,自己如今对杭州分舵的情况可说是知道了具体情况,而且作为一个教外之人杀了青莲照会众王阴,若是不入会,只有死路一条。

“这都是你自己告诉我的,我……我可没让你告诉我!”薛破夜沮丧地道,日啊,老子竟然要进黑社会,这如何对得起生我养我的父母,如何对得起培养我的党和国家啊。

“好弟弟,那夜入灵隐寺,潜进静心禅院,在灵堂下偷听我杭州分舵重要谈话,难道那也是我们主动要告诉你的?”绿娘子依然轻柔地笑着,但是这本来勾魂摄魄的笑声此时却让薛破夜全身上下难受无比。

薛破夜摸着鼻子,带着商量的语气道:“好姐姐,我这些事情只有你知道,你别说出去,咱们这样的关系,你总不会想看着我被青莲照的人杀死吧?只要你不说,其他人也不知道,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嘻嘻,好姐姐,就这么定了吧,哈哈,好了,你也忙,我店里也有事,就不多打扰了,拜拜……哦,就是告辞……!”

绿娘子轻轻笑着,看他口如悬河,直到他说完,才摇了摇头,做出无奈的样子道:“好弟弟,姐姐也好想好想帮你,可是我入会的时候可是发过毒誓的,绝对不会背叛青莲照,如果此事按你这样说的做,那我就是隐瞒不报,背叛了兄弟姐妹,你总不会让姐姐做这样一个无义之人吧?”

薛破夜一摊手,苦笑道:“那就是没得商量了?”

绿娘子声音虽柔,但意思却极为肯定:“只怕是没有了!”

薛破夜背脊有些发寒,真他妈流年不利,竟然要被胁迫进入黑社会。

青莲照作为反抗朝廷的恐怖组织,是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也是花了大力度要清剿的对象,作为恐怖组织的成员,青莲照的人几乎都是隐匿着真实身份,生活在暗处,时刻要担心着被突如其来的官兵逮捕斩首,换句话说,活的是提心吊胆。

如果自己加入了青莲照,无疑,也将成为朝廷的敌人。

以薛破夜的经验,成为恐怖组织的成员,后果实在是不妙,历朝历代,与当事政府作对,自然是没什么好下场的。

“好弟弟,你别慌啊,进了咱们青莲照,好处可多了,朋友多,兄弟多,出了事情也会有人帮你出头呢,而且……而且……!”绿娘子柔腻的声音里竟然带着几分羞涩。

薛破夜不屑道:“朋友多兄弟多?我不进帮会也会有朋友兄弟,而且我这样彬彬有礼的谦谦君子,不找事不惹祸,能有什么事情发生?对了,你说而且,而且什么,还有什么好处,说说看,看能不能打动我?我可先和你说清楚,我这人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要想打动我可是难得很。”

绿娘子幽幽道:“那你入了会里,与我就是同一路人,即使要……要亲近也……也方便……!”说完,酥胸又顶了顶。

薛破夜心魂荡漾之间,却清醒的很,姥姥的,骚狐狸用起了美人计啊!

薛破夜尽情感受着绿娘子美胸的摩擦,并不说话,此时真是无声胜有声啊,享受着惊人弹性丰乳的摩擦,总比说那些没用的要强多了。

薛破夜其实已经清楚一个重要的现实,在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通过小灵仙这根引线,得知了青莲照太多的东西,而且绿娘子显然是早就有心将自己纳入会里,所以才会让自己知道这么多事情,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自己独善其身。

青莲照作为大楚第一恐怖组织,自己不可能对抗的了。

绿娘子察言观色,已经看出薛破夜松动,更是甜声道:“好弟弟,你入了我的红袖堂,红袖堂的姐妹们可就是自己人了,燕瘦环肥,红英绿翠,你可是艳福齐天啊!”

薛破夜惊道:“红袖堂?我靠,你让我加入你们红袖堂?间谍窝?”

绿娘子想不到他反应如此激烈,轻笑道:“怎么,不想和我在一起吗?”

薛破夜大义凛然道:“男子汉大丈夫,岂能混迹脂粉堆,万万不行,万万不行,你……你还是杀了我吧,这黑社会我还是不进了。”

绿娘子沉默片刻,终于道:“这事先这样吧,过几日等你正式入会再有计较。”

薛破夜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好的好的,这事过阵子再说。”顺手到肩,摸着搭在肩头的粉嫩玉手,笑道:“好了好了,正事说完了,咱们是不是该说说咱们的事情啊!”

绿娘子听他声音*的很,忙挣脱了他手,啐道:“咱们的事情?咱们有什么事情?”沉声道:“咱们还要想法子揭穿达缘,否则我们会一直不得安生。我若猜得不错,灵隐寺的和尚只怕已经四处行动,找寻小灵仙呢。”

薛破夜听她这样一说,神情立刻严肃起来,起身问道:“这里你确定很安全吗?”事关小灵仙的安危,薛破夜再无先前那种散漫轻浮之气,瞬间变得端正严肃。

绿娘子极稳肯定地点了点头,道:“这件事情如今也就我们四人知道,这个地方是陈富废了不少心思找到,人迹罕至,离城区也甚远,你看四周草木葱翠,而且道上的草皮新嫩茂长,只怕许久都没有人来过。”

薛破夜走到门边,再次拉开竹门,看见外面草木青翠,风景极为秀丽,是真正的自然清香,如诗如画,自己就像漫步在清雅的山水画卷之中。

“果然是风景秀美怡人,这个地方好!”薛破夜由衷感叹道。

陈富和小灵仙已经在小湖边生起了火堆,正烤着鲜鱼。

绿娘子也走了过来,在身后轻声道:“那小湖清澈无比,而且湖水也异常甘美,我取了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

“小镜湖!”

薛破夜一愣,想了想,拍手道:“果然不错,平静如镜,优美肃静,不错,不错!”

小灵仙见到薛破夜,忙招手道:“快来快来,好了,好好吃哦!”她手里正握着一根小树枝,枝上串着一尾小鱼,显然是烤熟的,正吃得津津有味。

薛破夜为笑着点了点头,忽然压低声音问道:“那陈富呢?你保证陈富能够守口如瓶?”

绿娘子声音严肃,无比肯定地道:“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我能够信任的人,那只有他了!”

薛破夜心知她和陈富必定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摸着鼻子道:“看来你很信任他。不过你这话说的我可有些不爱听,难道你不信任我啊?我这个人侠肝义胆,也是一个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好汉!”

绿娘子轻轻一笑,啐道:“你油嘴滑舌,满口胡话,没有一句正经,谁会相信你。”

小灵仙已经奔了过来,拉着薛破夜的手臂,嘻嘻笑道:“来啊,来啊!”径自将他往小镜湖边拉过去。

绿娘子扭动腰肢,跟在后面。

几人先且放下其他话题,围在火堆边,烤鱼吃肉。

陈富已经寻了香草,放在鱼肚子里,这样一考出来,鲜嫩无比,在清澈如镜的小镜湖边,甘草鲜花,秀美怡人,四人谈笑中,消灭了不少鲜美的鱼肉。

薛破夜心中感慨,这样的日子实在悠闲,如同神仙般快活,吸吮着天地精华与芬香清气,尽情感受着自然地魅力,这是在自己的时代无法感受到的一种轻松。

第一零五章 【偶遇】

几位大佬,别闹了,小弟受不住这样的折腾,将你们的黑票变成红票吧,小弟是讨生活的,这样一折腾,那就要风餐露宿啊,感激不尽,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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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富从头到尾一直显得很恭敬,对绿娘子,对小灵仙,对薛破夜都显得极为尊敬。

薛破夜弄不明白他究竟和绿娘子是什么关系,他的武功显然在绿娘子之上,但是身份却自居其下。

肚子饱后,陈富竟然从那驾马车里拿出许多的东西,被褥衣物,吃喝用度,竟然很齐全,显然是精心准备。

达缘派人四处搜找的情况下,小灵仙躲在这里倒不失是一个好地方。

安排妥当,小灵仙得知自己要在这里住着,颇有些不情愿,不过后来劝说一番,而且绿娘子留下相陪,这四处又是景色美妙,小灵仙才答应住一阵子。

当然只是一阵子,绿娘子嘱咐陈富联系其他几堂,准备合众堂之力,一举揭穿达缘的阴谋。

薛破夜知道要协调各堂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好在绿娘子似乎早就有了安排,井井有条,对于绿娘子来说,缺乏的只是证据,如今拥有小灵仙和薛破夜两大证据,条件充足,已经可以动手。

薛破夜想到自己一夜未归,月竹等人必定担心无比,此时已是大上午,估计韩墨庄那老朽已是吹胡子瞪眼,气的一发不可收拾,总不能一直在这里等候。

本想一把鼻子一把泪的耗尽口舌向绿娘子恳求能够回店里一趟,连那些感人肺腑的说词都想好了,想不到只是一开口,绿娘子竟然立刻同意,实在有些出乎意料。

本以为作为一个重要的证人,而且知悉青莲照那么多事情,绿娘子一定会扣留自己,想不到却这样通情达理,这反而让他感到疑惑。

“好弟弟,别当姐姐不近人情,你屋里还有你那温顺贤淑的月竹妹子,你一直没回去,可别让她担心啊,快些回去安慰一番吧!”绿娘子嘻嘻直笑。

薛破夜一愣,但迅即笑道:“哈哈,现在就叫上妹子了啊,看来好姐姐是等不急了,不过我可得说清楚,你们日后过了门,这顺序可得好好排排,咦,好姐姐,你要绣花吗,我靠,用不着这么多绣花针吧?你……你想干什么?”

绿娘子不知何时右手指缝竟然夹着几根小银针,若不仔细去看,很难发现,她声音极为柔腻:“好弟弟,姐姐自从认识你那天起,便开始对绣花有了兴趣,这几根绣花针从那时便准备在手,只要弟弟喜欢,我便可以给你绣花,不过不是在丝布之上,是在你的脸上!”娓娓说来,如糖似蜜,声音虽然让人身体发酥,但是那意思却颇有些恐怖。

薛破夜捂着脸,苦笑道:“好姐姐,你知道弟弟是凭这张脸吃饭的,这绣花针若是在我脸上绣花,我这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外貌可就全毁了。”

绿娘子吃吃直笑,花枝招展,酥胸上下起伏,火辣无比。

既然同意,薛破夜也不多留,和小灵仙交代一番,抚慰一番,便上马欲走。

绿娘子忽然道:“好弟弟,你以后做事可要小心一些,你是青莲照的人,若是出了差错,你那月竹妹妹品石弟弟还有一大群人都会有麻烦的,别让官府找出麻烦!等到这边事情安排妥当,我会派人寻你出面的。”

薛破夜心中直骂,绿娘子口中虽是关心,但却是赤果果的警告和恐吓,说是官府找麻烦,实际是警告自己,若是青莲照的事情从自己这边说出去,那青莲照的人必定会找上门。

薛破夜毫不怀疑,如今的揽月轩,依旧在红袖堂的监视之下。

狠狠地看了看绿娘子高耸的酥胸,恨声道:“好姐姐放心,姐姐如此照顾弟弟,小弟日后一定好好报答!”这“报答”二字咬的极重,自然是另有意思。

绿娘子吃吃直笑,似乎是漫不经心地将手从自己的丰胸滑过,腻声道:“那我就等着你的报答,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薛破夜咬了咬牙,再不多言,催马而去。

碧水青草中,黄金狮如龙,薛破夜似虎,纵横驰骋,绿娘子看着他远处的身影,幽幽地长叹一声。

……

……

薛破夜心情实在有些沉重。

绿娘子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便将自己拉进了黑社会,虽说绿娘子并没有声色俱裂的恐吓和逼迫,但是对薛破夜这样的聪明人,只要说到关窍就行。

薛破夜不是没有想过带着大家伙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是这念头仅仅一闪而过,绿娘子既然敢让自己回去,以她的精明,不可能不防备着一手,只怕在揽月轩四周已经埋伏了不少人,稍有动作,后果不堪设想。

好不容易才有这家酒楼做立身根本,断然不能轻易舍弃。

黑社会,黑社会,害死人啊!

实在没有法子,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虽然自己也算得上聪明伶俐诡计多端,但是这一切毕竟还是要建立在实力之上,没有实力,那些聪明也用不在刀刃上。

只是这加入红袖堂却要商榷一番,进入大部分是女人的堂口,还要从事间谍特工活动,这是薛破夜不能接受的。

想想纯洁的前生,虽然也没少干过聚众斗殴一类的团伙之事,但是离帮会还是很远,穿越过来后,竟然要被胁迫进入青莲照,真是他妈的搞笑。

纵马奔行许久,才走出碧草茂盛的草滩,转上了官道。

从小镜湖到官道距离还真是远,怪不得那里草木繁盛,人迹罕至,昨夜也不知道是如何钻进去的。

漆黑的夜晚,绿娘子竟然对道路熟悉的很,想来这地方对她来说是极为熟悉。

凭心来说,大楚对于国内的交通往来还是极为关注,花费许多银钱在道路维修上,也许他们并不知道所谓的“要想富,先修路”,但是在修建官道上却极为尽心,各处官道宽阔平坦,虽然比不上后世的高速公路,但是在这个时代已经是极高的水准。

路是好路,马是好马,管道之上,如流星般雷驰电掣。

奔行片刻,远远望见前面的官道上行驶着一辆马车,车边随着十多名官兵,持枪挂刀,慢慢行来,薛破夜不由放慢了马速。

虽已渐午,但是此时阳光却不明亮,空中飘荡几片乌云,将那本是光明一片的太阳遮挡了不少,天地间弥漫着一股黯淡的光芒。

看着那行进的马车,十多名的官兵显得散漫无比,懒洋洋地跟在轿子四周,无精打采,在寂寥的这条官道上,竟然颇有些苍茫。

苍穹下,孤道上,十几名无精打采的兵丁,一架简陋的马车,勾画出萧条的画卷。

薛破夜皱起眉头,眯眼看着那马车,随着马车渐渐靠近,觉得颇有些诡异。

见到薛破夜骑马缓缓靠近,那领头的兵丁,挥了挥手,示意薛破夜靠边一点,薛破夜也不计较,拉马移到旁边,心里有些奇怪,也不知道马车里所乘何人,只是这马车极为简陋,轿中应该不是什么达官显贵。

黄金狮轻嘶两声,那马车的侧窗挂帘缓缓挑起,露出一张脸来,薛破夜凝神瞧那张脸,吃了一惊,那轿中却是杭州府尹王世贞。

虽然并没有见王世贞几次,但他那张比较清雅和苍白的脸却是记得极为清楚。

王世贞也瞧见了薛破夜,皱起眉头,一直挑着帘子,眼见就要错开,听他沉声道:“停车!”

他声音不大,但中气却十足,很有气势,马车顿时停了下来,那领头兵丁急忙奔过去,声音也不见得恭敬:“王……王大人,你有何吩咐?”

“我想歇一歇!”王世贞淡淡地道:“我要下车!”

那领头兵丁慢条斯理地道:“王大人,谭御史和柳侍郎都吩咐过,咱们要尽快感到京都刑部报到,不可误了行程,这一路上属下要负责大人的安全,若是出了一丝茬子,属下这颗人头可就保不住了,我劝大人还是尽快赶路!”

薛破夜在旁听得一清二楚,皱起眉头,略一思索,立刻明白其中缘由,想必是王世贞要进京受审,他是三品大员,普通人可定不得罪,只有去到京都审查之后,再有御笔亲批,定下罪名。

虽没有定下罪名来,但是瞧着领头兵丁的态度,薛破夜深深感受到什么是世态炎凉人情冷暖。

王世贞并不恼怒,他似乎已经无心和这些卑贱之徒计较,平静道:“杨狱司,本官如今还是杭州知府,还是朝廷命官!”

这话虽然平静,但是却极力地说明了一个问题,我王世贞如今还没有被罢官丢职,如今依旧是三品大员,比你一个小小的狱司要尊贵得多。

薛破夜见王世贞说话之时,似有似无地望着自己,心中明白几分,王世贞突然停车,想必是因为自己的原因,从某种角度来说,自己对他被查办还真有几分责任,如今可说是敌对身份,在这萧条的路上相见,很有几分尴尬。

那杨狱司沉默片刻,终于道:“大人既然要歇息,那便歇息片刻,不过不要太久,误了行程,属下担待不起。”

王世贞也不理会,挑帘从车里出来,径自看着薛破夜,声音却极为柔和:“薛小兄,本官想请你下马一叙,耽搁你一些时间,不知道可有空闲?”

薛破夜不知道和他之间有何好说,但是见他一脸的平静,正气肃然,也不好拒绝,翻身下马,行礼道:“草民参见知府大人,大人有令,小民不敢不从!”

王世贞踏着方步,缓缓走过来,异常平静,摆手道:“薛小兄别客气,本官不以官位与你叙谈,只是以一个长辈的身份说上几句,还望你能聆听片刻!”

薛破夜微笑道:“好,我便以一个晚辈的身份洗耳恭听!”

王世贞淡淡一笑,走到官道边的草地上,盘膝而坐,一抬手,道:“请坐!”

薛破夜跟着到了草地上,在对面坐下,那杨狱司召唤众人歇下,自己却死死盯着这边,似乎害怕王世贞跑了一样。

清风吹过,一老一少相对而坐,草香弥漫,平心静意!

第一零六章 【心谈】

投黑票的大哥,小弟靠写书挣点活命钱,你这样弄是把我往火炕里推啊,小弟有什么得罪之处就摆桌酒席道个歉,千万别让我风餐露宿啊,手下留情,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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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小兄,老夫这次是要前往京都受审,这个你想必不会意外!”王世贞开门见山道。

薛破夜凝视着他那张颇有些苍白的脸庞,虽然那双眼睛很是闪亮,透射着几分睿智,但是整个人看起来比初次见到似乎苍老了不少,显得很疲惫。

薛破夜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王世贞仰视着天空,片刻之后,才轻声道:“虽然说这次是前去京都受审,但是结果已定,不管我是否有罪,这杭州知府的座位却是丢了。”

薛破夜“哦”了一声。

“其实这也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怨不得天怨不得地,就连谭御史也怪不上,究其原因,无非是这个位置太重要,杭州知府,掌管着杭州的税收银钱,而作为大楚最发达的南部州郡,窥视的人太多了!”王世贞说的很感慨,也很直白。

“大人的意思是说,你这次受审根本原因不是什么贪赃枉法激怒民心,而是因为有人已经不想让你在杭州知府的位子上坐下去?”薛破夜摸着鼻子缓缓问道。

王世贞淡淡一笑,道:“孺子可教,一点即通。”顿了顿,继续道:“你心里应该清楚,萧莫庭辰隐先生与我是生死之交,我岂会忍心编造罪名将他下狱,只是上命难违……嘿嘿,薛小兄,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薛破夜若有所思,这一点他早就有所怀疑,猜想过是老谭在幕后强逼王世贞所为,王世贞迫于无奈才会领命,萧莫庭入狱后,老谭立刻将责任安在王世贞的头上,其后更有萧素贞的为父请愿,正中了老谭下怀,顺势导演了千字言联名上书这场戏,所有事情行来,老谭一直深居幕后,暗自操控。

但是薛破夜却有些不明白,王世贞为何向自己说出这些话,他这样的人物,应该是精明的很,这些话在常理下,自然不会对一个普通的后生提起。

“你不用奇怪我为何向你谈起这些话!”王世贞鉴貌观色,已经看出薛破夜的心思,轻声道:“一个老人,肚子里憋的话太多,总要吐出几句。”

“草民在听!”薛破夜微笑道。

王世贞凝视着薛破夜,片刻才道:“薛小兄,你和谭大人不一样!”

“王大人这话错了!”薛破夜微笑道:“草民如今拜在谭大人的门下,尊其为师,他是草民的榜样,草民会渐渐和他一样。”

王世贞淡淡一笑,摇了摇头,叹道:“薛小兄,官场的事情,如果你不亲自体会,是无法感受那种危机。”

薛破夜对这话倒是赞同,官场是人心最为险诈之处,虽然时常听说官场的尔虞我诈危机四伏,但是没有亲身经历,肯定是无法感受到的。

“哈哈!”薛破夜笑了两声,道:“我是一介草民,对于官场的事情并不关心。”

王世贞摇了摇头,露出古怪的笑容,淡淡道:“你如今拜在了谭大人的门下,步入仕途也是迟早的事情。”顿了顿,轻声道:“只是我想和薛小兄说,很多事情永远不要被表面所蒙蔽,所谓的好,有时候只是利用的开始而已。”

薛破夜皱起眉头,王世贞这话说的隐晦,但是薛破夜完全听得出其中隐含的意思,如今老谭对自己也算是有知遇之恩,对自己可算颇为关照,王世贞的话,无非就是点名老谭这一切只是利用自己的开始而已。

这个世界本就是一个利用的世界,你利用我,我利用你,在薛破夜看来只是一个很正常的人生关系。

“王大人的话草民记住了。”薛破夜摸着鼻子道:“老师以后一定也会教导草民如何分辨好人和坏人,什么人是利用我,什么人是真心对我好,草民一定会分辨清楚!”

薛破夜心中知道,王世贞刚才这句话已经有挑拨离间的意思,自己这句话一说,就是表明自己和老谭坚决一条战线,动摇不得。

要么就不站队,要站就站死!

王世贞闭上双眼,神色平静。

“大人,也许在你认为,这个世界上有好人和坏人的区别,而且作为是非之根源,官场上的善恶之分就更明显!”薛破夜微笑直言道:“可是草民却不这样看。如果单就利益权势来说,相互的争斗根本不会存在善恶,胜者为王败者寇而已,派别之争,最后若是有人失败,也许是站错了队伍。”

王世贞眼角跳动,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薛破夜,半晌才叹道:“想不到你年纪轻轻,见识却独特,谭大人收你入门,倒也没有看走眼。”

薛破夜哈哈一笑,道:“大人过奖了!”

王世贞沉吟片刻,终于道:“薛小兄,你日后为官,首要职责,便是要对皇上尽忠,对黎民尽忠。”摇了摇头,道:“谭大人身居其位,官事缠绕,只怕已经无暇想到黎民了。”

薛破夜见他神色严肃,这话倒真似出于真心。

也许薛破夜不会在心里真正发自肺腑地尊敬某个人,但是对于那些关心民心疾苦的人,却是真心尊敬,许多人口口声声为民为国,实际上做到的又有几人。

在杭州大半年,对于王世贞的名声却也听得极多,大都是夸赞歌颂,而且他治下也确实民心所向,民生繁荣。

薛破夜端详着那张苍白的脸,正色道:“也许草民一生都不会涉足官场,但是大人这句话,草民一定牢记心头,不敢忘记。”

王世贞这才露出欣慰的笑容,看着天幕,喃喃道:“我这一去,不出意外,便是他要登上这位置了,只盼他能……哎……!”一声长叹,显得心事重重。

薛破夜眯着眼睛,知道是王世贞担心下一任知府的政绩。

“大人召我细谈,想必是有事交代!”薛破夜微笑道:“大人不妨直说。”

虽然是和三品大员促膝相谈,但薛破夜没有一丝拘束感和紧张,平静无比,仿佛对方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而王世贞此时给自己的感觉就是一个很平常的老人。

“果然是聪明伶俐,老夫一直把你当成一个人物,看来还是有几分眼光的。”王世贞含笑道。

薛破夜一愣,原来王世贞竟然把自己当个人物,还真是有些受宠若惊了。

“我听说一家濒临倒闭的酒楼,在你手里不到一月就起死回生,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王世贞笑得有几分诡异,继续道:“固轩为了助我,竟然派人去揽月轩,想搅黄你那里的联名上书,却不料被你三言两语击退,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薛破夜一愣,略一思索,想到“固轩”就是牟巡检,原来孔秀才真是专门派过去的,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听到王世贞提起联名上书,那可是针对他的,薛破夜尴尬一笑。

“薛小兄,老夫有一事相托,还望相助!”王世贞神色严肃,声音低沉起来。

薛破夜皱起眉头,堂堂四品知府有事请求自己一个小字辈,说出去还真不会有几人相信,抱拳道:“大人吩咐,小民力所能及,自当效劳!”

王世贞点了点头,道:“老夫此次上京,可说是早有准备,虑无所虑,只是……!”叹了口气,终于道:“老夫在任四载,致力民生,算不上丰功伟绩,却也自问清廉刚正。”

薛破夜正色道:“草民深感钦佩!”

王世贞脸上肌肉抽动,苦笑道:“只是勤于公务,怠慢了妻儿子女,老夫今年已过五十,在四十多岁才得一对子女,出生之后,过问极少,如今入京,也不知道何日能够再见,呵呵,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薛破夜有些感慨,原来王世贞竟然是老来得子。

一声长叹,说不出的感伤,王世贞缓缓道:“这次进京,极为匆忙,家中尚未安顿,而且老夫向来清贫,家中没有多少钱粮,若是有居心叵测之辈有意刁难,可怜她娘儿几个不知如何度日,我……哎……!”又是一声长叹。

原来是担心妻儿子女,薛破夜却也颇有些感叹,王世贞几日前还是权倾一洲的大员,此时却要担心妻儿子女的生计,世事真是难以预料。

“大人的意思是?”薛破夜如有所思。

“薛小兄,老夫今日无势,自然没有多少人会去照顾她们娘儿几个,其实即使有人仗义相助,那些居心叵测之辈必定也会使尽手段阻拦。”王世贞苦笑道:“在这条道上临行前能遇见薛小兄,也算是上天开眼了,老夫但求薛小兄出手照顾一二,若此时还有人能帮我,那只有薛小兄了。”

薛破夜心头一震,想不到王世贞竟然是要自己帮助他的家小,实在有些措手不及。

“大人,我想……谭御史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吧?”薛破夜摸着鼻子苦笑道:“累及家儿妻小的事情,老谭……哦,谭大人应该不屑为之吧?”

王世贞摆手道:“薛小兄误会了,虽说此次本官获罪,谭御史有一定责任,但是本官对于谭御史的为人还是比较钦佩的,他在朝中经常直言利弊,慷慨成词,也算得上是一个极为守则的官员。”

薛破夜呵呵一笑,想不到老谭竟然在王世贞的脑中竟然还有些好印象,这王世贞的气量倒也不小。

“你是说……何……!”薛破夜想起了那淫亵谄媚的何通判。

王世贞点了点头。

第一零七章 【警告】

投黑票的大哥,小弟靠写书挣点活命钱,你这样弄是把我往火炕里推啊,小弟有什么得罪之处就摆桌酒席道个歉,千万别让我风餐露宿啊,手下留情,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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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破夜皱着眉头,若是何通判公报私嫌,为难王世贞的家人,那倒是大有可能,只是自己一个平民百姓,如何有本事去掺合这些事情,看向王世贞,他神色虽然极为平静,但那眉眼间却有掩饰不住的担忧和期盼。

薛破夜摊手道:“大人太抬举草民了,草民无职无禄,更没有权势,即使有心,只怕也是无力!”

王世贞喟然长叹,声音有些苦涩:“薛小兄,老夫年过五十,这一生也算是行得端坐得正,没有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若是妻儿受苦,那也是天理不公。老夫二十七岁入政,二十余载兢兢业业,未尝为了自身琐事而对别人有所求,今日老夫拉下脸来,为了妻儿子女,还望薛小兄能在谭御史面前说上几句话,莫要让老夫家人遭受耻辱,老夫在此谢了!”站起身来,躬身行礼。

薛破夜吃惊不小,这个时代,一个尚未去位的官员向一介布衣行礼,那可是大违尊卑之序,显然是王世贞为了妻儿子女,才会如此礼遇。

那边的杨狱司和兵丁瞧见,都是膛目结舌,只觉得不可思议。

薛破夜急忙起身行礼,连声道:“大人,你……大人,草民受不起!”

王世贞背负双手,沉默片刻,终于道:“薛小兄,老夫虽和你没有什么交情,但是也算是一见如故,只要不为难,还请薛小兄多多照顾!”

薛破夜也是沉默片刻,才缓缓道:“得王大人看中,草民自当尽力!”心中有些感慨,王世贞不顾尊卑,与自己一番长谈,还声称“一见如故”,无非是希望自己能够尽力保全他的家小。

天幕的乌云尚未散去,也许是因为昨天的大雨,天空倒是干净得很,碧空万里,偏偏那几片乌云挡住了太阳。

天幕下,青草林木,微风吹过,空气中便散过清鲜的草香味。

那边杨狱司似乎等的有些不耐烦,叫道:“大人,该上路了,可别误了行程!”

王世贞不屑地瞥了一眼,忽然展颜笑道:“本以为此去定会一路担忧,但是上天待我不薄,竟在此处遇见了薛小兄,将心中所虑嘱托完毕,哈哈……畅快,薛小兄,青山绿水,但愿后会有期,告辞了!”

拍了拍身上沾染的草屑,王世贞淡淡一笑,踏着方步,缓缓而去。

薛破夜眼见着他重新上了马车,兵丁护在四周,再次上路,蓦然升起一股萧条之感。

天幕下,马车缓缓行驶在管道之上,沧桑落寞,冷清无比,渐行渐远,最终化为一抹淡淡的黑点,消失在天际。

薛破夜不知他此去会有何下场,但是都察院和刑部联手查办,王世贞的处境极为不妙。

直到马车消失,薛破夜才上马回返。

人生实在是波澜起伏,身处官场更是如此!

王世贞这次进京,突然至极,恐怕没有几人知道,王世贞许多该交代的事情也没有时间交代,遇上自己,也算是运气,将家小的安危托付一番,至少让他自己这次进京的心情平和不少。

家中的月竹只怕是担心要死,她是知道自己出来找寻小灵仙,一直没有回去,自然是担心自己出了什么意外。

快马飞驰,回到揽月轩时,已过了正午。

薛破夜远远瞧见楼前停着一驾华丽的马车,金玉之边,流云绸的幕,健壮的骏马,虽无黄金狮名贵,却也是大楚难得的良驹。

揽月轩的客人不少是骑马坐轿而来,不过通常都会安置在酒楼左侧的草地处,那里适合放马,停在门前的却是极少。

薛破夜瞧着那马车,却极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下马从后院折进,后院有一扇木门,白日都是开着,薛破夜拉马进去,几名厨师正在忙得热火朝天,见到薛破夜回来,都露出欢喜之色。

几个孩子也不在家中,不知道去哪里玩耍,少了小灵仙,他们可是少了一个极佳的玩伴。

“掌柜的,你可回来了!”薛破夜每次见到老宋,他都是心急火燎的样子,这一次依然是急匆匆的。

薛破夜折腾一宿,还是有些疲倦,问道:“又怎么了?”

老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打量了薛破夜两眼,小声道:“掌柜的昨晚一夜没归,没什么事吧?”

“没事!”薛破夜含笑道。

昨晚的事情可是惊心动魄隐秘的很,自己自然是不能透露半个字,即使是面对最信任的月竹,那也是要守口如瓶。

“掌柜的,有……有人等你,都等了大半天!”老宋皱着眉头道。

日啊,每次回来都有事情,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还让不让人活了。

“是谁?谁要找我?”薛破夜终于问道。

“呃……!”老宋慢慢道:“是一位公子爷,很秀气,看起来也很富贵,如今还在三楼雅间呢!”说完,朝楼上指了指。

薛破夜点了点头,便要上去,忽然想起一事,问道:“老夫子呢?”

老宋苦笑道:“掌柜的一直没有回来,老夫子一大早过来,一直等到正午,才拂袖而去,他刚走,这位公子爷便来了,一直等到现在。”

薛破夜皱着眉头,我靠,老家伙脾气倒是不小。

望了望楼上,想到酒楼前面的马车,薛破夜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怪不得那马车有些熟悉,仔细想想,不正是那位刑部侍郎柳拓的马车吗?

柳拓登门,究竟是所为何事?

薛破夜根本不想是什么好事,这看起来彬彬有礼的刑部侍郎,内心绝对不会像他的外表这样和蔼。

洗刷一番,先过二楼,却见众才子大少呼声一片,品香阁的姐儿依然在帘子后面唱着《情非得已》,心中苦笑:“我日啊,还有脸在这里,你个死间谍!”来到三楼,就见三楼厅堂正坐着几名强壮的护卫,打扮倒是普通,显然是乔装打扮掩人耳目。

见到薛破夜上来,几名护卫霍然站起,一人沉声道:“何人?”

薛破夜淡淡一笑,悠然道:“主人!”

那护卫还未说话,就听旁边一处雅间传来一个柔和的声音:“薛掌柜回来了么?嘿嘿……,阁下倒是大忙人!”

薛破夜循声看去,只见旁边的一处雅间房门敞开,一位佳公子正坐在里面,悠闲自得,品着香茗,正是柳拓!

薛破夜哈哈一笑,道:“柳大人大驾光临,在下怠慢,恕罪恕罪!”

说话中,已经走入雅间。

柳拓也不抬头,依旧悠然地品着香茗,放下杯子,以盖抚茶面,淡淡道:“也说不上怪罪,只是听闻薛掌柜的揽月轩生意兴隆,本官特意前来凑凑热闹。”

他自称本官,显然是要以官民的身份相对了。

薛破夜岂能听不出话中意思,悠然道:“承蒙厚爱,草民感激不尽,柳大人要是有兴趣,我让他们做几道菜上来,大人品尝一番,提提意见。”

柳拓嘿嘿一笑,抬头看了薛破夜一眼,轻声道:“本官府上的后厨,颇有一些南北大师,佳肴倒是品尝过不少,所以,你这几道菜,咱们还是不急!”

薛破夜心中冷笑:“在老子面前显威风么?”面上笑道:“那是那是,柳大人身份尊贵,见多识广,我这小小的酒楼……嘿嘿,让柳大人见笑了!”

柳拓嘴角上翘,显出不屑之态,张开直接问道:“本官问你,你和素贞认识多久了?”

薛破夜一愣,料不到柳拓竟然这样直接,错愕之间,瞬间恢复平静之色,微笑道:“大人是以官话问我,还是以私话问我?”

柳拓不屑道:“官话民话,有何区别?难道你还想隐瞒本官不成?”

薛破夜见他那一副样子,心中是怒火中烧,虽然这个时代确实是尊卑有序,但是来自现代的薛破夜却经不起这样的轻视和不屑,也不害怕,淡然道:“若是以官话问我,该当言明拘问,说明问话缘由,至于私问嘛,嘿嘿……大人还是别自称本官!”他侃侃而言,毫不变色,镇定无比。

柳拓冷笑道:“薛掌柜倒是严词犀利啊!”

“不敢!”薛破夜故作恭敬之态:“大人在此,草民不敢失礼。”

柳拓冷冷一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终于道:“我这次来,没有其他原因,只是想告诉你,素贞日后是我的夫人,所以请你没有事……嘿嘿,就算有事也不要再接触!”

薛破夜摸着鼻子道:“柳大人这是警告吗?”

柳拓神色一愣,冷声道:“如果你这么认为,那就是警告。”

薛破夜呵呵一笑,故作恍然大悟之态道:“原来辰隐先生已经同意了这门婚事,那草民恭贺柳大人了!”

柳拓神色立时变得难看无比,冷声道:“你管的事情太多了。”

薛破夜瞧出他脸色,知道辰隐先生那边必然还是缄口推辞的,心里有些舒服,毫不妥协:“柳大人,素贞是草民的世妹,偶尔切磋一些词曲技艺,有何不可?若真是有了婚约,草民自然不敢再去打扰的。”

柳拓冷哼一声,霍然站起,转身便走,走到门口,忽然停住脚步,冷声道:“也许你还未见识过我的手段!”

薛破夜声音平静道:“草民清清白白,不犯错不触法,只怕是没有机会领教柳大人的手段。”这话说得清楚,你柳拓是刑部的人,老子没犯法,你管不着老子。

“薛掌柜,我知道你是谭御史的弟子,可是你千万别以为抱住了一棵大树,就可平安无事。再粗壮的树,也有干枯的一天!”柳拓丢下这句话,愤然离去。

第一零八章 【落魄】

听着脚步声响,柳拓带人离去,薛破夜知道,今日可是真正将柳拓得罪了。

不过这柳拓还真他妈下作,竟然上门不让自己去接近萧素贞,哪有这样抢女人的,看他外表斯文正经,做出的事情却是如此不屑。如果将这事情说与萧素贞听,不知她会是何感想?不过薛破夜也明白,萧素贞对柳拓的印象是极好的,即使将这事情说出去,她也十有八九不相信。

走到窗户边,只见柳拓已经站在马车边,竟然抬头,两人一上一下对视,柳拓冷笑一番,那神情说不出的诡异,登车而去。

薛破夜回到后院,刚好和月竹碰见,月竹又惊又喜,两人到了小灵仙屋子说了一番话,薛破夜只说昨夜找的远了,又下了雨,所以没能回来,对于遇见小灵仙的事情自然是不说的,两人磋叹一番,薛破夜又出去寻到老宋,问他官府的动静。

揽月轩人来人往,颇有不少知道许多隐秘之事的人物,老宋穿梭其间,听到不少,也算是个万花筒了。

“恩,掌柜的,我听他们说,牟巡检已经被拘下狱,说他冲撞上司,目无尊卑,而且协助王知府做下了不少贪赃枉法的事情,所以下狱待审。”老宋的消息确实灵通。

薛破夜点了点头,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牟巡检为人粗迈,要抓他的罪名实在是简单的很。

老宋又压低声音道:“我听他们私下说,如今杭州行营由何通判一手控制,他还有可能成为新任的杭州知府,只是不知道是真是假!”叹了口气,摇头道:“那何通判贪财好色,他要是当了知府,咱们杭州可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薛破夜皱起了眉头,想到老谭和王世贞的话风,这何通判成为杭州知府倒是大有可能啊。

当下嘱咐老宋留心一下,看看是否有王世贞家小的消息传来,老宋连声答应,一番叮嘱,薛破夜已经是哈气连连,当下回到三楼办公室歇息一番。

这一觉倒是没人打扰,睡的也极香甜,直到第二日早上才悠悠醒转,醒来发现身上搭着衣裳,自然是夜里月竹过来盖上,不由一阵温馨。

吃了些早点,那韩墨庄却一直没有过来,薛破夜心里苦笑,看来老夫子是真恼了,竟然不再过来教学。

离老谭所说的院试也没多少时日,若是一点都没学上,老谭必定要找自己麻烦的。

收拾了一番,薛破夜骑着黄金狮,出了揽月轩。

韩墨庄没有过来,无非是对自己没有按时上课恼火,这事想必已经被老谭得知,无论如何,也该去编个理由解释一番,让老谭牵个线,向韩墨庄请罪。

其实那老夫子还是个好夫子,很是负责,这次恼火,无非也是恨铁不成钢,咱爷们过去赔礼,再加老谭在旁边说说话,应该很容易搞定。

很有几天没有见到老谭了,也不知道老家伙在忙什么。

过了西湖,就见前面过来一小撮才子,都是以扇敲手,连连感叹。

等那一撮才子走过,前面有过来三两才子,其中一人似乎很愤怒,连声道:“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太过分了!”旁边几位才子连连相劝。

薛破夜翻身下马,拉着一才子问道:“这位风流倜傥的斯文人,前面出了什么事情?”

那人一把挣脱,开口就骂:“什么人如此无礼,有你这样问话的吗?粗俗不堪,有辱斯文!”其他几人也齐声附和,对薛破夜给予鄙视的神色。

薛破夜也不着恼,呵呵笑道:“失礼了,我是见斯文人神色气恼,很有些奇怪,我这人对你们这些读书人非常尊敬,想知道谁有狗胆敢得罪几位?”

“你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这事连我们都管不了,你能管得了?笑话!”才子很是不屑,我们斯文人都管不了的事情,这天下只怕是没有人能管得了。

薛破夜正色道:“几位才子英俊潇洒,一看就是极有学问之人,可说是我大楚未来的栋梁,竟然有人敢得罪你们,小弟我就是看不过去。”他一脸正气,义愤填膺。

那几位才子听他这样一说,倒有些奇怪,其中一位才子极有想象力,凑近道:“莫非你是行侠仗义的侠客,专管不平之事?”

薛破夜一愣,心内好笑,忽悠道:“那依才子之见呢?”

那才子自作聪明道:“明白了,明白了!”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拉着薛破夜走到一边,低声道:“大侠,你白天也敢出来?”

我日啊,老子又不是鬼,白天为什么不出来,薛破夜恨不得掐死这才子,但勉强笑道:“唔……出来透透气啊!”

那才子摇了摇头,叹道:“可怜可怜,大侠,那前面可是发生了一件惨绝人寰的大事哩!”

薛破夜皱眉道:“惨绝人寰?什么事情?”

才子叹道:“人走茶凉,听说王知府被押送去了京都,人刚走,这不,后院就出事了。”

薛破夜瞳孔收缩,猛地想到了王世贞的托付,难道那些人就这样等不及,王世贞还没被定罪,他们就动手为难他的家人?

这速度也太快了一些吧!

“是……王夫人?”薛破夜淡淡道。

才子点头道:“不错,正是王知府留下的家小,今日一大早,竟被府里赶出来了,如今正在府衙外面呢.可怜可怜,孤儿寡母,真是可怜!”

薛破夜眼角跳动,再不多说,翻身上马,打马飞奔。

几名才子先是一怔,尔后道:“走走走,咱们去西湖边,想几句妙词,骂一駡不正之风。”

……

……

薛破夜很郁闷,也很生气,之前王世贞告求照顾他的家小,薛破夜还道只是他多虑而已,所谓罪不累妻小,况且王世贞如今还没有被判有罪,照理他的家小应该安全的很,实在料不到有人下手竟然这样快。

一路行来,不少人都是哀声怨叹,露出同情之色,薛破夜知道,虽然这次王世贞进京受审,但是他在杭州的名声以前一直是极好的,所作出的业绩也是摆在了明面上,此番出了事情,但是依然有不少人心存同情。

一转到那条官街,就见三三两两的人群拥在一起,低声议论,偶尔听见,知道他们都是在议论着王夫人的惨景。

这条是官街,普通百姓自然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大摇大摆地骑着高头大马穿梭,薛破夜下马来,牵着马缰,在人群中挤过,只见前面不远处,簇拥这一群人。

快步上前,挤开人群,听到里面有人叫道:“散开散开,都走开,这都是作甚?”薛破夜瞧得清楚,却是两名衙役正在驱散人群,但是人数甚多,一时倒不好驱散。

在衙役身后不远处,只见一位身着浅白色的素贞妇人正襟而座,她年纪不到四十,风韵犹存,白色的乳锦百合裙,素面朝天,虽无金银首饰佩带在身,但是整个人却显得雍容华贵,神色平静,静坐在石阶上,身边放着一个大包裹,包裹上,坐着一名不到十岁的小姑娘,长的极为清秀,而旁边更有一名和小姑娘长得极为相像的小男孩,咬着牙,冷冷地看着几名衙役。

薛破夜打量那两个小孩,眉宇间颇有王世贞的影子,毫无疑问,这一对小孩便是王世贞的儿女,那高贵的妇人自然是王世贞的老婆王夫人。

有衙差高声道:“这是贪官王世贞的家小,谁要是出手相助,那便是助纣为虐,拉进衙门审问,这王世贞在杭州贪赃枉法,有不少同党,上面说了,谁要是出来,那就是同党,严惩不贷。”

王夫人听在耳中,只是冷笑,并不申辩。

便在此时,却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哄哄地道:“谁啊谁啊,这是谁啊?”从人群中挤出一人,肥胖如猪,但是皮肤却极为白皙,贼眉细眼,却是卢家的管家卢福。

薛破夜见他出来,知道没有好事,眉头皱起,嘴角浮起冷笑。

那衙差似乎认识卢福,笑道:“咦,这不是卢大管家吗?今日怎么有空出来溜达啊?”

卢管家嘿嘿笑道:“听说这里有热闹看,我刚好经过,黄老四,这是谁家的婆娘啊,坐在这里干甚啊?”

他直称那衙役为黄老四,那黄老四也不恼怒,呵呵笑道:“这可是杭州知府王大人的夫人和儿女,怎么,卢大管家想认识认识?”

卢管家色迷迷地盯着王夫人看,凑了过去,打量一番,道:“我说黄老四啊,堂堂知府夫人怎么坐在石阶上啊?这可有些说不过去吧?”

黄老四摸着胡须道:“王世贞进京受审,只怕是一去不回了。府衙的院子何大人要用,这知府夫人自然是要腾出地方来的。”

就有一才子义愤填膺地道:“何通判凭什么住进府衙,这府衙是知府大人的地方,通判自有通判府,有什么身份住进府衙?”这才子一说完,后面众人也都高声附和。

那衙役立刻道:“你是不是王世贞的同党,快说,是不是,否则为何要为王世贞说话?”

那才子倒也有些胆识,正颜道:“与礼不合,与情不通,我自然要说出道理来。”

衙役冷笑道:“你们这些人就是花花肠子多,我也不怕告诉你,何通判住进府衙自然是有道理,朝廷的旨意不日便要下来,这杭州知府快要姓何了!”

一阵纷杂,议论纷纷。

薛破夜心头冷笑:“你这样明目张胆的宣扬,姓何的要是知道,肯定没有你的好果子吃,这样的官场玄机,只怕姓何的自己也不敢胡说吧。”

有一名才子道:“即使那样,也不可这样为难王大人的家小吧?”

黄老四悠然道;“为难家小?你倒是说说,我们怎么为难了?王世贞如今去了京都,说白了,那是有去无回,这杭州知府早就不姓王了。这府衙又不是他们王家的私产,自然要腾出来。至于你们,我说过,谁要是出手帮助,自然是王世贞的同党,王世贞贪赃枉法,也不知吞了多少银子,他们王家银子多的是,用不着你们慈悲。”他说话极为冷淡,而且颇有些嚣张。

才子们都是义愤填膺,但是这官家毕竟是权威机构,王世贞也确实上京受审,若真是一起被打成王世贞的同党,那前途可就真是毁了。

读书人毕竟是读书人,明白事理,知道是非,但是他们却很少有人拥有侠客那种侠气,除暴安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股英雄气可不是读书人能够学得来的。

第一零九章 【出手】

人群一时静了下去,虽然所有人心里都是愤怒无比,但是每个人又都十分清楚,若今天真的出头帮助了王夫人,即使在众人的护持中得了平安,但是日后何通判真要登上了知府的位置,那么前途也可说是尽毁,若真与一府之长有仇隙,就考取功名这一项就会让你毫无门路。

见众读书人一时没了声音,那黄老四和几名衙役都笑了起来。

卢管家也笑了两声,忽然向那王夫人淫笑道:“夫人,王大人这一去,你们母子如何度日啊?莫非王大人没有将藏银子的地方告诉你?”

王夫人斜过脸,并不说话,只是冷哼一声,显得很是不屑。

卢管家将王夫人不搭理,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伸出手去,搭在王夫人的肩上,嘿嘿笑道:“夫人,他们不帮你,我来帮你如何?”

王夫人将他将手搭在自己肩上,吃了一惊,一把推开,喝道:“你要做什么?青天白日,你还敢欺辱我们母子吗?”

卢管家淫亵地将手放在鼻下闻了闻,连声道:“真香啊,真香啊。王大人真是好福气啊,有这样美貌的夫人,死也无憾啊!”

王夫人柳眉紧皱,正色道:“我家老爷一身清白,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没有半分愧对天地之举。我们母子就是要在这里等他回来,一直等他,皇上英明,自然会给我家老爷一个公道,谁若是欺辱我们母子,我家老爷必定不会放过。”

她义正严词,凛然不可冒犯。

薛破夜按捺心中的怒火,在人群中冷冷地看着卢管家,虽说卢府仗着卢家的势力,在杭州耀武扬威,但是薛破夜还真不信他有胆子赶来冒犯王夫人,他这样肆无忌惮,那只有一个可能,后面有人指使。

卢管家先倒是被王夫人那股气势吓退两步,等王夫人不说话,他又嘿嘿笑道:“夫人,王大人是回不来了,你这是何苦。你看,少爷和小姐年纪还小,总不能就这样受苦,不如这样,你和我走,我给你寻一处房子,先住下再说,后面的事情再从长计议,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王夫人冷笑一声,神情说不出的厌恶和不屑。

卢管家急了,道:“夫人,我这是为你好,再这样下去,你们就要乞讨为生,沿街要饭了,你……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王夫人轻轻拉过小姑娘,抱在怀里,柔声道:“草儿,咱们等爹爹回来,爹爹一定会回来的,会给你们带好多好多东西回来。”

小姑娘乖巧地点了点头,露出天真的笑容。

卢管家一时有些手足无措,看向黄老四,薛破夜看得清楚,那黄老四努了努嘴,那卢管家点了点头,一咬牙,直接过去拉住王夫人手臂,狠狠道:“还和老子假正经,老子给你一条活命的路,你还不谢谢老子,走,快和我走!”就要生拖硬拽。

王夫人脸色苍白,气得全身发抖挣扎这不让他拖起来。

那小男孩冷冷看着卢管家,猛地冲上前去,抓住卢管家的手臂,一口咬了下去,那卢管家顿时松了手,鬼哭狼嚎起来,一把将小男孩推到在地,怒道:“小兔崽子,你是不想活了,老子弄死你!”走了过去,抬脚便要踩下去。

王夫人惊呼声中,卢管家身后一个声音悠然道:“咦,卢管家,怎么和孩子一般见识啊,这有失你大管家的身份吧!”说话中,卢管家竟然被硬生生地拖了过去,这一脚顿时便踩空。

薛破夜抓着卢管家的肩头,一把把他拉了过来,那卢管家骂道:“哪个不要命的敢管我的事!”转过头来,瞧见薛破夜的脸庞,一时大惊失色,颤声道:“是……是你!”

“是我是我!”薛破夜皮笑肉不笑,手已经搭在卢管家的肩头:“原来卢大管家还记得我,在下真是荣幸之至啊!”

黄老四是见过薛破夜的,知道他和谭子清关系不浅,先是皱起眉头,但立刻陪笑道:“咦,原来是薛掌柜,您老也来了!”

王夫人已经抱起小男孩,眼圈顿时发红,里面泪水闪烁,却没有掉下来。

薛破夜知道自己进出府衙两次,有人认识也不奇怪,淡淡笑道:“几位在这里与女人和孩子为难,还真是有些不妥当啊,莫非几位有这样的嗜好,还是瞒着谭御史和何大人在外面做这些欺负人的勾当?”

黄老四脸上肌肉抽搐,那笑容说不出的难看,凑过来,压低声音道:“薛掌柜,这事你还是别掺合,这……嘿嘿,我也不瞒你,这是何大人的意思,当初王世贞在时,总是和何大人过不去,何大人一口气憋在肚子里几年,也到了该出气的时候了,你若是掺合进来,那就是和何大人为难了!”

薛破夜眯着眼道:“果真是何大人的意思?”

黄老四以为抬出何通判,薛破夜便会罢手,点头道:“不错,确是何大人的意思,何大人如今也是谭御史的门下,咱们可是自己人啊,嘿嘿,薛掌柜先去忙,回头咱们找个机会喝几杯,我做东。”

老谭对薛破夜极为器重,关系亲密,衙门里的人都是知道的,虽然对薛破夜突然出头有些恼火,但是毕竟不敢真的撕破脸,黄老四压着火气,陪着笑脸拉近关系。

薛破夜自然不会吃这一套,既然王世贞有托付,如今又见这几个坏的流脓的家伙欺负孱弱母子,于情于理,都不能放任不管。

卢管家见黄老四对薛破夜客客气气,有些吃惊,他是个溜须拍马之辈,察言观色,立马知道事情不妙,陪笑道:“薛掌柜,有几日没见了,我家二奶奶还托我问你,那事考虑的如何了?”

薛破夜知道他是指方夫人邀请自己为卢家做事的事情,看来方夫人还真是嘱咐他问了,否则也不会知道这件事,如果不是在这里碰到,想必是要去店里询问的,淡淡一笑,悠然道:“咱们今天不谈这个,我倒想问问你,你冒犯了夫人和小少爷,这事该怎么解决?王大人是一府之父,夫人便是一府之母,你冒犯了你的母亲,就是不孝,该当何罪?”

四周众人一听,立时都笑了起来,薛破夜这仗义出头,众人都极为钦佩,纷纷声援,叫喊起来:“对,这是不孝!”一时声音嘈杂,气势十足。

卢管家变了颜色,愕然道:“薛……薛掌柜,这玩笑……这玩笑还是不开的好!”

薛破夜摸着鼻子嬉笑道:“开玩笑?卢管家,你看薛某的样子像开玩笑吗?皇帝陛下仁慈孝义,咱们子民自然更要遵循其道,如今你冒犯了一府之母,罪大恶极,这事岂能以开玩笑来看待。”

众人又是一阵附和。

这卢福狗仗人势,坏的从头到脚流脓,如今又淫亵王夫人,若是不借此机会教训一番,薛破夜感觉对不起自己的一腔热血。

黄老四见事情不对,薛破夜虽然满脸带笑,但是笑容礼却满是鄙夷和不屑,急忙道:“薛掌柜,这事……嘿嘿……卢管家也算是自己人,别伤了和气。”

薛破夜悠然道:“这话我可就听不懂了,一个狗一样的小人,怎么可能和我是自己人。”

卢福脸色发青,脸肉抽搐,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说出话来。

黄老四脸色也很不好看,若不是因为薛破夜和老谭的关系,早就发作,淡然道:“薛掌柜想如何?”

薛破夜冷笑道:“得罪了母亲,不孝大罪,自然是叩头求罪,请的母亲谅解!”一挥手,高声道:“诸位朋友,在下说得对不对?”

薛破夜仗义出头,解了王夫人的危难,众人都是钦佩万分,此时真是一呼百应,拥护声一片。

王夫人神色依旧平静,但是那双眸子里,终是掠过了一丝感激。

这个时候,还有人敢出头帮助她,已经是稀有的很。

薛破夜斜视一脸苦相的卢福,淡然道:“怎么样,卢大管家,就劳你给夫人叩几个头,求的原谅啊,夫人宅心仁厚,叩上千儿八百个响头,自然不会再和你计较。”

卢福铁青着脸,今日本是想落井下石,好好奚落王夫人一番,若是有可能,更要带走王夫人,做些卑鄙行径,实在料不到薛破夜如阎王一样也来到了这里,心里早已叫苦,此时薛破夜更是剑锋所指,将矛头对着自己,一颗心已是冰凉,虽说自己只是卢府的一条狗,但是在杭州地段还真是有些面子,若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叩头请罪,那日后也就没有脸再耀武扬威了,瞅了空隙,转身便走,想躲开这要命的事情,刚迈出一步,就见薛破夜右腿狠力一扫,正扫在卢福的腿上,顿时便滚倒在地。

薛破夜已经奔上前去,一脚踩在他脖子上,嬉笑道:“卢管家,这是你的脖子与我的脚底第二次亲密接触了,感觉是不是很熟悉啊?哈哈……,今天有我在,你这个头可是叩定了!”当日卢福去揽月轩寻事,被薛破夜踩在了脚底,不想今日又重演了那一幕。

第一一零章 【挣得好名声】

卢福在众人眼皮底下大失颜面,恼怒无比,叫道:“姓薛的,你……你欺人太甚!”

薛破夜撇撇嘴,不屑地道:“我这人彬彬有礼,谦谦君子,从不欺人,谁说我欺负你了,你问问大家,我有没有欺负你?大家都说说,可看见我欺负卢大管家了?”伸手拽住他的衣领,拖向王夫人,这卢福身体肥胖,拖起来却也不怎么笨重,显然是一身腐肉。

薛破夜此时已是大得人心,众人纷纷叫道:“没有没有,我等都没看见,薛掌柜何时欺负了人啊?”“欺负人?没有,我倒是看见一条死狗被打了。”

黄老四见事情不好,向其他几名衙役使了个眼色,自己快步奔向前面不远的府衙,钻了进去,一看就知道是禀报去了。

薛破夜将卢福拖到王夫人面前,嘿嘿笑道:“卢大管家,来,快叩头!”

卢府气急败坏,但是却无计可施,四周众人举起手臂,声音极为统一,高呼道:“叩头,叩头!”就连王世贞的小公子也聚臂高呼。

薛破夜呵呵直笑,看来群众的力量还是巨大的啊。

无可奈何之下,卢福只得在众人的呼声中跪正身子,叩头道:“夫人莫怪夫人莫怪,小的也是一番好心,本想……!”薛破夜一个耳刮子打了下去,骂道:“你个腌臜货,都这个时候了还他妈不说实话,你是一片好心?”

卢福被一个耳刮子在脸上打出手痕,咬牙切齿,只能道:“我……我卑鄙,我下流,夫人莫怪,夫人莫怪!”

薛破夜这才放开他衣领,走了过去,深深一礼,恭敬道:“夫人受惊了!”

王夫人满是感激地看着薛破夜,竟然起身一个万福,有些哽咽道:“薛……薛掌柜,奴家……奴家没齿不忘你的恩德!”她听众人都喊薛破夜为“薛掌柜”,也便这般叫了。

薛破夜凑近低声道:“夫人不用谢我,王大人临行交代,让在下好好照顾夫人和少爷小姐,还请夫人相信。”他神色极为真挚,王夫人先是一震,脸上颇有些欢喜,迅即缓缓点头,低声道:“是……是老爷让薛掌柜帮我们母子?”

薛破夜正色道:“赴汤蹈火,在下一定保护夫人和孩子的周全!”

王夫人缓缓点了点头,终于道:“有劳了!”

猛听众人惊呼道:“跑了,跑了!”薛破夜转头去看,只见卢福已经爬了起来,趁自己不注意,已经跑掉,远远瞧见他屁滚尿流,速度快极,他一身肥膘,竟然有此速度,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

薛破夜惩治他的目的已经达到,自然不会去和那小人多做纠缠,抱拳环顾,朗声道:“诸位朋友兄弟,夫人受惊,在下薛破夜,没什么本事,尽力护住夫人和孩子周全就是,还望大家给予声援,这样小弟也就不会觉得孤单,有这么多斯文人和知书达理的朋友兄弟相助,夫人和孩子自然会平平安安!”

这些人念及王世贞的政绩,虽然对于王世贞是否有罪还不清楚,但是都知道这不是什么株连九族的大罪,波及不上妻小,如今府衙却对王世贞的家小穷极侮辱,众人心里也是大为不服和恼怒,只是官府势大,为了前途,众人也不敢直接出头,不想薛破夜横空出现,将众人心中想做的事情都做了,说不出的爽快,大快人心,纷纷叫道:“好汉子,薛掌柜,果然是好汉子!”“侠肝义胆,热血忠肠,这样的人实是了不起的大英雄。”

夸赞声中,薛破夜一直笑脸相对,直到那些夸赞有些过火,几欲同圣人相比之时,薛破夜终于打断道:“诸位,诸位,在下有此胆识,实是诸位孕育出的良好风气所带动,在这种正义凛然的风气中,我学到了很多,说到底,还是要谢谢诸位啊!”

众人一听,心中大是受用,我靠,这小子会说话,有前途,不愧是在我们斯文人孕育的正义之风中茁壮成长出来的英才,口中都是欢呼起来。

薛破夜不失时机地广告道:“在下对斯文人向来是敬仰无比,诸位如果有空,可以去城南的揽月轩,那里风景优美,空气新鲜,实在是吟诗作赋的好地方,各位若是能去,我一定打折!”

说到揽月轩,里面立刻有熟悉的人,立刻大肆夸赞起来,眉飞色舞口沫横飞,更有人当即约在一起,要去揽月轩吟诗作赋。

薛破夜这才向王夫人道:“夫人不知有何打算?”

王夫人坚定地道:“我家老爷无罪,皇上英明,一定会查清楚的,不日我家老爷便会回来,我要等他!”

薛破夜叹了口气,低声道:“若是夫人信得过,在下愿意给夫人找间住处,先安顿下来,咱们先等上一阵子,若是再无消息,我们再做打算,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王世贞进京,王夫人被逐出府衙,其实已无主心骨,只是凭着一口气坚持,心内自然也是担忧着生计。

王世贞此次进京,祸福难料,这一点王夫人也是清楚得很,他这一去,在杭州已经是举目无亲,就连那些有心相助之人也为官府所阻,若不是薛破夜与老谭关系亲密,这忙也是帮不上的,此时薛破夜主动相助,而且真挚无比,没有半丝异心,王夫人看在眼里,很是感激,点头道:“多谢薛掌柜。”眼圈顿时又红了。

薛破夜有些感慨,如今王夫人算得上是孤儿寡母了,没有一个援手,还真不知如何生存下去,王世贞那老家伙还真是运气好,临走临走还碰上了自己,几句话一说,丢给自己一个麻烦事。

薛破夜虽然不能说是好人,但是侠义之心还是有的,既有王世贞的嘱托,又亲眼见到孤儿寡母无依无靠,这援手自然是要伸的,无非是花点银子找间住房,先将王夫人安顿下来再说,做些好事积德,这也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正准备带王夫人母子离开,就听一个声音喊道:“薛兄弟,薛兄弟!”

薛破夜露出微笑,这声音实在太熟悉了,向王夫人低声道:“夫人稍后!”高声应道:“张大哥,张大哥,小弟在此!”

那边一名大汉正快步过来,魁梧健壮,行步如风,正是张虎。

张虎虽无兀拉赤豪迈,但也是一个极为义气的人,深得薛破夜的喜欢,迎上前去,两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所有人都看出张虎是官府之人,见他和薛破夜亲昵无比,心中都豁然明白,薛破夜敢出头,原来本身和官府就有关系。

不过薛破夜锄强扶弱,侠肝义胆,众人也是看在眼里,自然不会因为他认识官府中人而对他的钦佩有所减低。

“张大哥,你虎虎生风,几日不见,又精神不少啊!”薛破夜一捶张虎胸口,呵呵笑道。

张虎哈哈一笑,道:“薛兄弟,有阵子没见你了,是不是挣银子没够,忘记哥哥了。”

薛破夜笑道:“大哥说哪里话,我和张大哥意气相投,和你在一起,说不出的痛快,岂能忘记!”

张虎抬头看了看那边的王夫人,皱起眉头,凑近道:“薛兄弟,这事你怎么也掺合进来了?”

薛破夜苦笑道:“张大哥,一言难尽,真是一言难尽!”

张虎若有所思,迅即笑道:“大人在东院等你呢,你快去见过吧。”他口里的大人自然是指谭子清。

薛破夜心中知道,黄老四奔进府衙,自然是禀告去了,老谭这才派出张虎来叫自己。

张虎见薛破夜皱着眉头,低声笑道:“去吧,大人现在心情不错,碰不上钉子,这点小事,解释几句也就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这也不是大人的意思,是那何通判报复王世贞而已。”

薛破夜听闻不是老谭的意思,心里才舒坦下来,想想也是,老谭虽是手段辛辣了一些,不过还没下作到去为难别人家小。

“张大哥,那我先去见老师,你帮我先照顾一下夫人,有劳有劳!”薛破夜拜老谭为师的事情,张虎等人想必是知道的,薛破夜也不隐瞒。

张虎点头道:“兄弟放心,这里就交给哥哥了,要是他们少一根头发,你找哥哥的麻烦就是。”

薛破夜哈哈一笑,这才迈步而去。

进了府衙,径自来到东院,东院西侧有一汪小池,池边雕栏玉栋,汉白玉修筑的围柱白如瑞雪,一条小道直通到池边,小道两边红花绿叶,清鲜怡人。

薛破夜远远见到池边正端坐着一个身影,瞧出是老谭,沿着小道过去。

前面有两尊假山,亭台楼阁,逼真无比。

渐行渐近,只见老谭正坐在一块大理石椅上,悠闲地钓鱼,池水清澈,平静如镜。

我靠,老家伙心情还真是不错,竟然有心思在这里钓鱼。

不过老家伙既然有心情钓鱼,看来和张虎所说一样,心情不差,钉子怕是碰不上,心情一好,这说话也就舒坦一些。

还未走近,就听老谭沉声喝道:“好你个兔崽子,无法无天,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起染坊,眼里还有没有朝廷!”

薛破夜一愣,错愕无比。

第一一一章 【池边闲话】

薛破夜愣了一下,立刻道:“老……老师,你是说我吗?我怎么听这意思像是在骂我啊?”

日啊,老子屁颠屁颠来见你,你第一句话就骂我,真是不懂礼貌。

“还不给我滚过来。”老谭声音有些恼怒:“瞧你做的好事。”

薛破夜心中郁闷:“看来张大哥眼神不好,还说老家伙心情好,这出口成骂的,心情还好个屁啊。”慢慢走了过去,行了一礼,嘻嘻笑道:“学生给老师请安了,老师年纪大了,碰着事别上火,慢慢说就是,学生在旁伺候着呢。”

老谭穿着大黑锦袍,握着鱼竿,转过头来,看薛破夜嬉皮笑脸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骂道:“猴崽子,是不是又犯了英雄瘾了?”

薛破夜站正身子,笑道:“老师啊,你是说我出面帮助王夫人的事情吗?”

老谭抚须骂道:“你倒是痛快,这就承认了。”虽然是骂,但是脸上却无愤怒之色,相反,还颇有几分笑意。

“那么多人瞧见,学生不承认也不行啊!”薛破夜笑脸盈盈道:“老师今日似乎心情不错啊,还有闲情逸致池边垂钓。”

“先前心情倒是不错,只是听说你小子徒逞英雄,我这心情也就坏起来了。”老谭摇了摇头,无奈道:“我说你小子就不能做点正经事,怎么偏偏插手这件事情。”

薛破夜呵呵道:“学生每日都在做正经事的。”

老谭抚须道:“这是何儒会与王世贞的私怨,你本不该插手的。”

“原来老师知道这是他们的私怨,既然知道,老师身为御史大人,为何坐视不管,公报私仇,这可是有违法纪。”薛破夜敛容道。

原来何通判叫何儒会。

老谭不悦道:“你是在责怪老夫?”

薛破夜毫不畏惧,正色道:“老师,所谓罪不累妻小,王世贞即使有罪,他的妻儿可是清白的,如今王世贞进京,孤儿寡母却被逐出府衙,身无分文,叫她们如何过活?这不明摆着将她们逼上绝路吗?老师,你也是饱读诗书,仁孝礼义,知道这是老祖宗交代的规矩,咱们总不能视而不见吧?”

老谭冷笑道:“好你个兔崽子,伶牙俐齿,竟然用在了我的身上。”

薛破夜叹了口气,苦笑道:“学生不敢,只是先前的情势老师没看见,所以才会无动于衷。他们非但不许人出手相助,而且还派人侮辱王夫人,老师想一想,不管王世贞如今怎样,王夫人曾经至少是一府之母,就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被人侮辱奚落,于情于理,那都是说不通的。学生鲁莽,愤而起之,无非是不想这样的惨事在悠悠青天之下发生。若真是王夫人被辱,这也是老师的耻辱,试想老师朝廷大员,坐镇杭州,在眼皮底下发生这样丧尽天良有辱士风之事,那外人会怎么说?说到底,学生也是为老师挽回颜面而已。”他一口气说完,不急不躁,这些话也都是肺腑之言,所以说的极为真挚,没有半丝油腔滑调,说完之后,整个人顿时觉得轻松不少。

老谭有些变了颜色,皱眉道:“这样?呃……我还道何儒会只是将她们逐出去而已,这样说来,倒是何儒会做的太过了。”

薛破夜听他这样一说,心境稍松,道:“老师这样说,学生欣慰。”

老谭伸手指了指,道:“坐下说话。”

旁边有一尊汉白玉小墩,薛破夜便坐在上面,感觉平滑的很,不比椅子差。

老谭抚须道:“就算这样,你也不该擅自出头,这毕竟是何儒会的意思,你这样一出面,等于是违了他的意思,这关系可就有隔阂,不好相处了。”

薛破夜不屑道:“本来我就没想和他好好相处,也犯不上。”

老谭摇头道:“不要胡说,日后说不定你还要他照应,自然要好好相处。”

“照应?”薛破夜皱起眉头,四周看了看,凑近低声问道:“老师,莫非那小子真要坐上杭州知府的位置?”

老谭点了点头,并不隐瞒:“折子已经呈上去了,我已经联合几位朝廷要员举荐他为杭州府尹,若是没有意外,圣上应该应允,旨意过不了几日便会下来。”

薛破夜惊道:“是……是你保奏的?”

老谭镇定自若,悠然道:“是老夫保奏。”

薛破夜气急败坏道:“我的老师啊,你怎么保举这样的人啊?他一上位,岂不毁了杭州?”

老谭淡然道:“杭州毁不了。”

薛破夜只觉得不可思议,老谭竟然联合其他人来保举何儒会,那可是将一个贪财好色的奸官保举上去,薛破夜开始怀疑,老谭到底是奸臣还是忠臣,莫非自己拜了一个大大的奸臣为师?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居,老谭打压王世贞那类貌似清官,却扶持何儒会这样的奸官,其心何在?

此时鱼漂浮动,显然是有鱼儿上钩,老谭握紧鱼竿,猛地扯起,果然是钓起一尾鲜活的鱼儿。

老谭从钩上取下鱼儿,扔进了池中,套上鱼饵,重新垂钓,微笑道:“钓鱼要耐心,杭州的大鱼不少,只有放好了诱饵,耐心等待,大鱼迟早要上钩的。”

他这话莫名其妙,薛破夜皱起眉头,知道这话中有话。

“何儒会上任后,你只要和他处好关系,自然会有好处。”老谭娓娓道:“自古就有明训,最好的发财之道,便是官商勾结,他官你商,互相合作,不愁没有银子挣。”

薛破夜一阵冷汗,老谭真是*啊,这话都说的这么白。

“老师,你……你让和他处好,总不会是为了让我们官商勾……官商合作挣银子吧?”薛破夜感觉“官商勾结”实在不好听,直接改成“官商合作”。

老谭转头凝视着薛破夜,露出诡异的笑容,笑道:“这天下间,有什么比银子更有价值?”

薛破夜当然知道这是一个肯定句而不是问句,越看老谭,越像个奸臣,心里直发凉:“我的乖乖,现在看来,老子还真是拜了一个奸臣为师。”

“破夜,王夫人的事情,你既然出面了,那就好好安顿一下!”老谭叹了口气,平静地道:“王世贞也算是一位称职的官员,他的家人不该受苦。”

他脸色说不出的平静,声音竟然很真挚。

薛破夜忙道:“学生自当好好安顿,老师放心。”

老谭微微一笑,忽然道:“你书读的如何?韩夫子可是翰林院出来的,博古通今,学识渊博,可是一位难得的老师,你能在他门下受教,也算是三生有幸。”

薛破夜立时尴尬道:“嘿嘿……那个…….嘿嘿……!”

老谭呵呵笑道:“有话就说,不用这样吞吞吐吐,男子汉大丈夫,别像女人家那般忸怩。”

薛破夜听他这样一说,一横心,直接道:“夫子被我气跑了,不肯教我了。”

老谭神色平静,并不吃惊,淡然道:“哦,被你气跑了?你的本事还真不小,只是不知你用什么法子气跑了夫子,不如说来听听。”

我靠,还装,你这个样子,显然是早就知道事情的缘由了。

薛破夜心中鄙视,面上嘻嘻笑道:“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迟到了一天,所以夫子恼怒,拂袖而去。”

老谭冷哼道:“当初多少达官显耀听韩夫子说课,都没有一个敢迟到,你小子倒是不赖,迟到一天,连个屁都没有,老夫子焉能不走。”

薛破夜知道这件事情自己还真是理亏,韩墨庄一把年纪了,老人家还每天早起传授,自己却迟到一天,老夫子那样严谨的人,自然接受不了。

只是这个中隐情自然不能透露。

老谭叹了口气,道:“年轻人,不要留恋花街柳巷,成何体统!”

薛破夜一汗,日啊,老谭还当自己*去了,真是有苦难辩啊,*总比勾结青莲照要好。

“你得罪了何儒会和韩夫子,今晚的宴会上,你可要好生赔礼,挽回这隔膜!”老谭悠然道。

“宴会?”薛破夜奇道:“什么宴会?”

“算是他们为老夫践行吧!”老谭平静地道。

第一一二章 【杭州出了个大英雄】

“践行?”薛破夜吃了一惊:“老师,你要走了?”

老谭微笑道:“该办的事已经办的差不多了,总要离开的。”他的话声里竟然带着一丝唏嘘和感慨。

薛破夜沉默片刻,终于问:“什么时候动身?”

“后天吧!”老谭抚须笑道:“离开京都颇有些时日,只怕那边有一大堆事情在等着我呢。”

薛破夜忽然涌上一种失落的感觉,很淡,却很真实,这才发现,自己的内心深处一直有老谭的位置,也许在某种潜意识下,老谭真的成了自己的靠山。

老谭似乎发现薛破夜脸色不对,轻声道:“破夜,这只是暂时的告别,你不必挂怀,用不了多久,你我师徒还是要见面的,尘世有千线,你我这条线却是断不了,哈哈,不过话说回来,你可要好好争气,学好自己该学的东西。”

他耐心而言,极为真诚。

几片枯叶被风吹起,飘落在池面,轻轻摇荡,落寞而孤单。

薛破夜一直想不通为何老谭器重自己这样一个无名无禄的小辈,真的很想不通,到最后没有结果时,也就干脆不想,但是心里却有一条清晰的印记,自己的人生也许要和这位老人深深的联系在一起,也许有一天,老谭对自己的器重会有一个很合理的解释,也许……人生的行程会将这条缘分抹灭。

|“学生铭记老师教训。”薛破夜展颜一笑,道:“老师,要不你这欢送宴会就到我的酒楼去办吧,你老一直没有去我的酒楼莅临指导,今天刚好是个机会,我给你……嘿嘿,给你打七折!”

老谭哈哈直笑,骂道:“你个兔崽子,连我的生意也要做,上次让你办差,剩下的银子呢?”

薛破夜正色道:“老师,你不题我倒算了,你既然题起来,学生我就直说了。那次宴会,参与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洋洋洒洒一天,那板凳费,服务费,茶水费,糕点费,主食费,汤水费,打扫费等等等等,一共耗去了千两银子,你才给了我八百两,说起来我还倒贴了两百多两,本来这事我想算了,也算是孝敬你老,既然你现在题起来,那好,把我的二百两还给我!”

老谭笑骂道:“什么服务费打扫费,你这兔崽子就是在胡闹。”叹了口气,道:“银子谁都喜欢,那玩意可以做很多很多事,唯利而行天下,你要明白,不要单为了银子而去挣银子,要想想挣了银子做什么。一两银子做一两银子的事,万两银子做万两银子的事,这些换取的无非是身欲之娱,你们百万两银子呢?千万两银子呢?”

薛破夜一愣,皱起眉头,老谭这话真的很深奥啊。

老谭见薛破夜露出迷茫之色,哈哈一笑,道:“今天就不去你那里了,夜宴也已经安排好了,就设在卢府,他们家的后花园敞亮,而且极为美观,今夜到的人甚多,大小官吏自然都要去的,卢家殷勤相邀,咱们也不便拂了他们家的面子。”顿了顿,忽然道:“卢家二媳妇的长兄是在詹事府办差,这个你知道吗?”

薛破夜知道老谭口中的卢家二媳妇自然是指方夫人,他长兄在詹事府办差,那日在清河坊听说过,但是也不详细,摇头道:“不曾听说。”

老谭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道:“方贞元在詹事府办差,和太子走得近,虽然爵位不高,但是颇有几分势力。”

薛破夜“哦”了一声,心里自然明白,所谓“宰相门前三品官”,就是宰相府看门的也有几分权势,普通的官员见了也要客客气气唯唯诺诺,太子身边的人自然更是*的一塌糊涂。

方家能在能在江南有权有势,自然是得了方贞元的光。

薛破夜不是傻子,自然也能想明白其中的关窍,在方贞元的护持下,方家能成为江南第一大户,实际上很有可能就是太子的账房,每年不知道要奉上多少银子孝敬上去,而卢家只是得到方家帮助便可横行杭州,侧面也说明太子的开销是多么的庞大。

“这些人你日后自然会碰上的,不过那也是以后的事了,当前却是要和何儒会相处好,你二人是我在杭州的亲信,不可生份了。”老谭声音有些严肃。

薛破夜想到要和何儒会那等淫亵谄媚之徒相处,颇有几分厌恶,但是老谭声音严厉,只能道:“尽量吧,总之学生不会和他同流合污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老谭微微颔首,轻声道:“你与他性情不和,强要你们在一起,也有点强人所难,不过为了……唔,就当看在为师的面子上,决不可互相对立。”

薛破夜沉默片刻,终于嘿嘿笑道:“老师既然这样说了,学生自然会以自己的法子和他相处好。”

“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只要你二人不出现矛盾,杭州这边我就放下心来。”老谭有些疲倦,太多的心思让他身心疲惫,摆摆手,微笑道:“去吧,先去安顿好王夫人,有话晚上再说,你晚上直接去卢府,报上自己的名字,自然无人阻拦。”

薛破夜见老谭露出疲倦姿态,行了一礼,道:“学生先告退!”转身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步子回头道:“老师,你年纪大了,该注意身体才是!”

老谭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挥手道:“去吧!”

薛破夜刚走,那边匆匆走来一个人影,来到老谭身边,恭敬道:“大人,都安排好了!”却是四大护卫之中的马护卫。

老谭神情阴霾,严肃道:“你确定那里可以?”

马护卫肯定地道:“大人放心,我连踩了三天,那里熟悉于心,地形复杂,而且中间的道路极窄,是个十分险要的地方,他们十有八九会选择在那里埋伏。”

老谭点了点头,将钓竿搭在旁边,抚须沉吟片刻,眸中闪着阴冷的光芒,低声道:“那我们埋伏的地方你都探查好了?”

马护卫简单明了地道:“是,我都安排好了,大人放心,除非他们不来,若是来了,定教他们全军覆灭,一个不留。”

老谭嘿嘿笑道:“留还是要留的,总要留些活口。”

“是!”马护卫恭敬道:“属下明白。”

老谭从大理石椅上站起来,沉默半晌,终于叹道:“我为刀蛆,尔等为鱼肉,宵小邪徒,岂能与我斗?”脸上浮现出残酷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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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破夜出了府衙,见到人群散去不少,王夫人带着两个孩子,依然在石阶上正襟而坐,张虎站在一旁,一言不发,见到薛破夜过来,才笑道:“薛兄弟,你可出来了,这些读书人真是聒噪的很,被我打了两个,吓跑了一大半。”

薛破夜一阵汗颜,这张虎还真敢动手啊!

瞧见剩下的人堆张虎指指点点,都显得极为愤怒,薛破夜苦笑着摇了摇头,这都察院的人都横蛮惯了,张虎为人虽然不错,只是这性情还是沾染了那股蛮气。

当即谢过张虎,扶着两个孩子上了马,自己在前牵马,领着王夫人母子去寻住处。

这一时半会自然寻不到好的地方,薛破夜既然有心相助,自然想到王夫人的身份,总不能随便找一家简陋的地方住下,薛破夜这点是极讲究的,既然出手了,就要做到最好,否则也没必要出手。

王夫人既然相信了薛破夜,自然是再无异议

一路行来,明白个中事情的人纷纷夸赞薛破夜的大仁大义,伸出大拇指,这才子大少最大的好处就是媒体速度快,一阵传诵,薛破夜还没找到住处,这好名声就传遍了杭州的大街小巷,人人都知道揽月轩的薛掌柜侠肝义胆,不畏官府强权,硬是出手惩治了卢府的刁仆,帮助了王夫人孤儿寡母。

才子们的才情立刻展现的淋漓尽致,将薛破夜夸成难得的英雄豪杰,几与古往今来的各路豪杰相提并论,更有文采出众的才子已经作诗颂扬,真可谓是“壮士提孤胆,扫清天下浊!”

薛破夜实在料不到竟然有这样的结果,看来这杭州已经太久没有出现英雄义举,今日自己在王世贞的托付下仗义出手,反而迎合了文化中的“英雄需求”,才子文人们大展文采,却是在事实的基础上拓展出了一位顶天立地侠肝义胆的真英雄。

杭州算是出了一位大英雄!

第一一三章 【幸福的烦恼】

薛破夜最后还是将王夫人和孩子安顿在了“东风馆”。

东风馆是杭州最大最豪华的客栈,分为一个一个的堂院,不同于普通的客栈单间单房,东风馆有独立的屋子和小院,院中还植有红花绿柳。

好的客栈,价钱自然也不便宜,一两银子一天。

薛破夜先是定了十天,送着王夫人和孩子先在这里住下。

王夫人自然是感激无比,但是她修养性极高,当然不会下跪拜谢之类,无非是微笑点头而已。

薛破夜知道王夫人身上也没多少银子,甚至可以说是身无分文,只道:“夫人先在这里住上几天,在下出去找找房子,若是找到了合适的地方,夫人再搬过去就是。”当即又将身上余下的二十多两银子全部塞进了王夫人的手里,这才轻松而去。

王夫人眼圈发红,无以言谢。

骑着黄金狮,薛破夜一路上领受着路人敬仰的目光,大家都知道,那位帮助王夫人的英雄是骑着金毛胡马,英俊潇洒玉树临风。

回到揽月轩,还真有些吃惊,小小的揽月轩已经是爆满,屋内显然是坐满了人,这外面不少人席地而坐,就地饮酒,更有许多人在一边吟词赋诗,等着座位。

见到薛破夜回来,大家纷纷行礼,脸上都露着钦佩的笑容,薛破夜心里明白,这些人显然是因为王夫人的事情而到揽月轩来捧场,心内颇有些感慨,有时候做些好事还真是划得来,不单求得名,还有巨大的利益在等着,虽然自己的初衷并非为了求名逐利。

将马牵到马棚,离夜里还早,可要好生收拾一番,毕竟这次宴会去的人不少,可不像萧莫庭那次只有几位鸿儒的小聚会,大小官吏,文豪大儒的欢送宴,总不能太掉价,自己英俊潇洒的外表和气质是足够了,这外面的衣着还是要好生拾掇一番,也对得起这张脸。

厨房这边自然是忙的热火朝天,月竹,老宋老婆,罗大春和众师傅都是大汗淋漓,以萧品石和胡三为首的跑堂军团也是吆喝连连,一派热闹气象。

老宋也是来回穿梭,眉开眼笑,瞧见薛破夜,立时叫道:“掌柜的,掌柜的,你名声可大了,大家伙都在夸你英雄义气呢!”

薛破夜淡淡一笑,悠然道:“今天生意看来真是不错啊.”

老宋掩饰不住满脸的笑容,翘起大拇指,叹道:“掌柜的,服了,我是真的服了。”

薛破夜心内还是颇有几分得意的,装逼地摸了摸鼻子。

“不过……。”老宋露出几分担忧:“掌柜的,咱们这店铺还是小了,这阵子每日客人都是满满的,不少客人都要等候,几日还行,若是日子久了,只怕会有些客人恼怒,便不再过来了。”

薛破夜皱起眉头,这情势刚刚亲眼看见,确实如此,不少客人在外面席地而坐,还有人在等候,客人虽多,但已经安置不下了。

奶奶的,真是幸福的烦恼啊!

“唔……!”薛破夜沉吟片刻,展颜笑道:“快了,快了!”

老谭要让自己和何儒会相处好,虽说自己要表示出诚意,那何儒会总也要表露出亲近之心吧,等他成了杭州知府,整个杭州也可说在他脚下,到时要求帮助弄两家地段好的酒楼,这要求应该不过分吧。

老宋摸着头奇怪道:“什么快了?”

薛破夜微笑道:“老宋啊,这事快解决了,掌柜的我正在找地段好的酒楼呢。”

老宋虽然欢喜,却不吃惊,这年轻的掌柜已经给了他太多的惊喜,对于薛破夜的本事,他已经深信不疑,甚至于薛破夜说今晚把皇后找来睡一睡,老宋也是……呃,应该不会信的,不过对于薛破夜能搞到几家地段极佳的酒楼,老宋是无条件相信的。

薛破夜又吩咐老宋寻找一间比较清雅的院子,长租下来,也好让王夫人和孩子住进去,老宋自然是连连答应。

月竹一直微笑地看着薛破夜,那眼神温柔如水,这也怪不得她,薛破夜侠名传开,她既然知道,心里自然是欢喜无比。

薛破夜当即弄水到房间洗刷一番,将长发细细梳理,心里有些郁闷,现代的短发多么利索精神,这个时代长发飘飘,虽然有几分飘逸洒脱,但是极难打理,听到月竹柔声道:“破夜哥哥,我来给你梳头。”

声音如水,薛破夜本还有些焦躁的心情立刻平复下来,月竹如同风中百合,缓缓过来,拿起木梳,柔声道:“你坐好!”

薛破夜乖乖地坐正身子,由着月竹在身后轻柔的梳理,那股女儿的幽香淡淡地弥漫在空气中,钻进鼻子里,薛破夜感觉自己说不出的恬静,闭上眼睛,享受着这美妙的时刻。

“破夜哥哥,你黑了!”月竹轻声道,声音中满是爱怜。

薛破夜依然闭着眼睛,微笑道:“傻丫头,皮肤黑些,人也就健康一些,不会生病的。”

月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梳理,很轻很轻,似乎害怕用力会弄疼了薛破夜。

薛破夜心中一片宁静,他只觉得很月竹在一起的时候,整个人特别的轻松,也特别的愉快,每当看到月竹如同春意绽放的笑容,薛破夜就感觉浑身上下都是力气,说不出的自信,就是这个女孩子,从自己穿越以来,细心地照顾着自己,温柔贤淑,小家碧玉。

在一种柔和的气氛中,月竹帮薛破夜梳理好头发,这才出去,薛破夜换了身衣裳,他身材健美,再加上衣着合体,立时潇洒倜傥。

收拾妥当,回到了三楼的办公室,中间少不得有人歌颂一番,薛破夜还礼微笑,做的很是得体,众人更是感叹。

天色还早,离卢府的夜宴还有些时辰,薛破夜取出《金瓶梅》文稿,平放在了桌子上。

这阵子一直不得空闲,就那开头两千字,当即提笔接着写了起来,作为一个深悟艺术的写手来说,薛破夜自然知道如何去撰写这本经典书籍,虽说整本书的文字语句不是记得一清二楚,但是大体的提纲以及那些重要的“那妇人枕边风月,比娼妓犹胜,百般奉承”“偷香粉蝶湿花蕊,戏水蜻蜓上下旋。乐极情浓无限趣,灵龟口内吐清泉”“达达就爱你个白屁股”精华词句却是铭记于心,这是前人的心血,薛破夜是断然不敢忘记的。

下笔如有神,唰唰飞奔,直到手臂发酸,这才停笔,洋洋洒洒却是写下了好几千字,内容已是丰富起来,回头看窗外,竟然颇有些昏暗,知道天色将晚,该是动身之时,这才将文稿收进了桌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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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破夜骑着黄金狮到达卢府之时,天色并没有完全暗下去,但是东边的天幕却隐然浮起了月亮的轮廓,毫无疑问,今夜对于赴宴的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对月当歌的好机会。

卢府门前,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卢府门前正有数人在殷勤迎候。

薛破夜看的清楚,迎候人中,竟然有被自己敲诈了四百两银子的二少爷,此时他一身锦衣,倒也颇有几分气质,抱拳迎客,满面笑容。

身着各样官服的大小官吏以及青袍长须的大儒门络绎入府,马匹轿子也都有人领下照应,薛破夜下马上前,径自走到二少爷旁边,抱拳笑道:“二少爷好啊!”

二少爷转过脸来,大惊失色:“是……是你?”

薛破夜嘻嘻笑道:“是我!”

“你……你怎么来了?”二少爷吃惊不小,脸色都有些发白。

薛破夜摸着鼻子笑道:“小弟是来赴宴的。”

二少爷脸上没有流露出愤怒,反而有几分惊慌,低声道:“你也来赴宴?尊姓大名啊?”

“薛破夜!”

二少爷急忙从旁边的家丁手里拿过名册,仔细看了看,果然见到薛破夜的名字豁然在列,实在有些吃惊,打量了薛破夜几眼,见他官不是官,大儒不是大儒,这名册却有他,实在耐人寻味。

二少爷将名册扔回家丁手中,拉着薛破夜走到一边,才苦着脸道:“薛……薛大哥,我求您个事,你可要一定答应。”

薛破夜奇道:“何事?”马上笑道:“二少爷,那晚真不知道您就是二少爷,一场误会,只是怕有人冒名顶替,毁你名声,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二少爷苦着脸道:“就是这事,你可万万别给我说漏了,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万万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了,要紧要紧!”

薛破夜愕然,还道二少爷今日会怒火交加,找自己麻烦,却料不到如此低三下四,恳求自己不要将那也的糗事说出去,看来这二少爷还真是个要脸面的人,有意思有意思!

“二少爷,这是你知我知,在下绝对不会让其他人知道,你放心就是。”薛破夜将胸脯拍的咚咚响。

“别叫我二少爷,叫我懦如就是。”二少爷松了口气,露出笑容,拍了拍薛破夜的肩膀,举着大拇指道:“你本事厉害,日后你我多亲近亲近。”

薛破夜一愣,想不到二少爷还这么大度啊,真是小看了啊。

二少爷又靠近过来,低声问道:“你就是大街小巷传说的那位英雄吗?帮助王夫人的那位?”

薛破夜谦虚道:“惭愧惭愧,不敢当,二……懦如兄见笑了。”

二少爷嘻嘻一笑,压低声音继续问道:“卢福那狗杂碎也是你下手打的啰?”

薛破夜一愣,心道:“靠,这小子难道要替卢福向我问罪?”见到二少爷一脸笑容,却是一副幸灾乐祸之色,于是叹道:“懦如兄,你那管家飞扬跋扈,在下只是替你管教一番。”

二少爷竖起大拇指,赞道:“打得好,就是要打那狗杂碎,姥姥的,仗着那……嘿嘿,仗着二奶奶宠爱,平日连我也不放在眼里,就该打,下次碰见,薛……破夜兄再替我好好收拾收拾!”

薛破夜一阵汗颜,想不到这二少爷如此可爱,那夜下手也实在太重了。

二少爷直称方夫人为“二奶奶”,显然是惧怕的紧,这夫妻关系自然是极不和睦,薛破夜心里有些吃惊:“我靠,这小子要是知道他老婆脱光了衣服勾引我,不知作何感想?”

第一一四章 【虚伪的和解】

卢府今天这宴会看来不小,就这一会儿工夫,又有好几名客人进了去。

薛破夜正与二少爷联络一番感情时,就见一名家丁从府里出来,径直到了二少爷身边,恭敬道:“少爷,二奶奶吩咐了,若是薛破夜薛掌柜的过来,让你领着去西厢厅,御史老爷在那里等着哩。”

二少爷挥手道:“去去,知道了!”向薛破夜道:“原来破夜兄与御史大人还有深交?不知道是什么关系,不知是否方便透露。”

薛破夜知道这类人物内心深处绝对是趋炎附势的,要想吃死他,必定要拿出身份镇住他才行,很淡然地道:“也没什么不可说,谭御史是在下的师傅,在下是他的徒弟。”

二少爷那张本来满是笑意的脸庞先是一惊,但瞬间露出崇拜之色,抱拳道:“呀呀呀,原来是御史大人的高徒,在下眼拙,破夜……薛大哥不要介意,快进府,快进府,小弟给您带路,这边请!”殷勤备至,让薛破夜顿时生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豁然明白,权势真他妈是好东西。

当下二少爷殷勤带路,薛破夜微笑着跟在后面,施施然进了府邸。

这卢府薛破夜是来过的,那唯美的景色还映在脑中,此时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粼粼波光,朦胧夜景,更是让人陶醉。

随着二少爷穿过回廊玉阶,却听到西面人声鼎沸,想来那边就是宴会之所。

“薛大哥,以后劳您照应着啊。”二少爷恭敬地道:“日后总免不了有时要麻烦您,到时若有所求,您可别推辞啊。”

薛破夜心中发笑:“奶奶的,你家的财富多我千万倍,能有什么事麻烦我?”也不说破,只是淡淡笑道:“我和二少爷意气相投,若真有吩咐,自当效命!”说的二少爷眉开眼笑,还以为巴结上了一个极为了不起的人物。

转到一处小院,花香弥漫,一间精致的小屋便在前面,玉宇雕栋,极为奢华。

“这便是西厢小厅了,薛大哥自己进去,御史大人在里面等候。”二少爷摆着笑脸道。

薛破夜也是一笑,这二少爷倒也会做人,虽然有拍马屁的嫌疑,但是却也不似一些人那般外露谄媚,令人作呕,看来却也不是极为险恶之辈。

薛破夜进了院子,走到门前,高声道:“老师,我来了!”

屋子里老谭的声音笑道:“还不给我进来。”

薛破夜推门而入,却见老谭正坐在上位的檀木大椅上,旁边一位青色丝绸锦衣的家伙正恭敬而立,满脸带笑,那笑容说不出的谄媚。

这家伙自然是如今的杭州行营通判何儒会。

薛破夜看到他那副谦恭谄媚的样子,心里就很不舒服。

何儒会似乎也没有想到是薛破夜过来,颇有些吃惊,眉头顿时皱了起来,脸上的笑容顿时凝注,颇有些难看。

老谭招了招手,微笑道:“破夜,快过来,还不向何大人行礼?”

薛破夜心中厌恶无比,但是想到何儒会不日便是杭州老大,自己还是要在他手下混,说不定日后还真要他帮忙,上前几步,行了一礼,勉强笑道:“草民给大人请安。”

何儒会嘿嘿笑了两声,淡然道:“哦,是薛掌柜啊?不必客气,快免礼吧。”

薛破夜也不多说,瞧见旁边有椅子,径自过去坐下,撇过头,去看墙上的古画,这小厅布置的幽雅无比,墙上的画作也是昂贵的很。

“破夜,墰岚,你二人有些误会,趁着大家都在,说开了就是。”老谭咳嗽两声,淡淡地道:“都是一些小事,做大事者不拘小节,不必计较。”

原来何儒会字墰岚,还真没取错字。

何儒会急忙恭敬道:“大人教训的是,其实我和薛掌柜也没什么误会,大人费心了。”转向薛破夜,皮笑肉不笑道:“薛掌柜,你是本官辖区的子民,本官岂会和你一般见识,不用多心,本官不会在意。”

薛破夜冷笑道:“何大人果然是心胸宽阔,豁达的很啊。”

老谭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淡淡地道:“墰岚,破夜已经投在我的门下,是我的关门弟子,日后你需要好生照应才是。”

何儒会面色大变,本来有些阴沉的脸立时堆积起笑容,抱拳道:“啊,原来如此,薛世兄年少英才,风流潇洒,而且聪慧机敏,大人能的如此高徒,实在是大喜之事,学生在此贺喜了。”快步走到薛破夜面前,一副感慨之色道:“薛世兄,下官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说不出的投缘,日后有什么吩咐,下官一定竭尽全力,还望薛世兄不要对下官心存芥蒂,说起来,下官做了件糊涂事,若非世兄帮助解决,真不知如何下台,下官在此谢过世兄了,惭愧惭愧!”

他娓娓说来,脸上感慨,看不出意思尴尬和羞惭。

薛破夜钦佩万分,这称呼转眼从“薛掌柜”变成“薛世兄”,从“本官”变成“下官”,话里更是有着十足的亲近之意。

人才啊人才,这般面不改色的溜须拍马,若非亲见,薛破夜还真是难以相信。

既然何儒会主动示好,薛破夜自然也不会让关系太僵,起身抱拳道:“何大人客气了,日后需要大人照顾的地方还多,到时还请大人不要推辞啊。”忽然想起,这说辞竟然与二少爷刚才对自己说的有几分相似,不由微微一笑,原来场面话都是这样的。

何儒会立刻故作不悦之色,牵着薛破夜的手,作势道:“薛世兄这是哪里话,你我都是大人的门下,说起来就是兄弟,何分彼此,你的事便是我的事,兄弟有吩咐,我岂能不竭尽全力。”

四十多岁的人主动称呼二十余岁的人为兄弟,薛破夜忍住笑,做出亲密状道:“何大人这样说,草民就放心了。”

何儒会拍着薛破夜肩头笑道:“这就好。不过兄弟这称呼可要变,不要大人草民的称呼,这样反而生疏了,日后我便称你为……唔……破夜兄,你称我为墰岚兄便是,大家都是自己人,称呼自然也要亲近才是。”

薛破夜呵呵笑道:“既然如此,那小弟也就不客气了。”

两人顿时都笑了起来,不过笑容里的意思,自然是各有味道。

单就薛破夜来说,笑容里自然充满了讽刺和不屑,和这样一个谄媚圆滑的马屁精称兄道弟,实在有些难受。

老谭微笑道:“疙瘩解开就好,你二人是我在杭州最为信任的两人,万万不可生出嫌隙。”

两人齐声称是。

老谭挥手道;“破夜,既然你和何大人冰释前嫌,也算是了了我的一桩心事。你先去后花园,我和何大人还有事要议。”

薛破夜心中虽是疑惑,不知这两个家伙又要商议些什么,但是老谭既然发话,只得告退。

看见薛破夜出去,老谭才沉声道:“这次的事情万万不能出了差错,若是一击成功,你我自然是功劳巨大,不说赏赐,至少以后说话的份量是更重了。”

何儒会屈着身子,恭敬道:“都是大人的功劳,大人运筹帷幄,下官不敢居功。”

老谭皱着眉头,问道:“人都选好了?”

何儒会立刻道:“大人放心,下官精挑细选,五百兵士都是行营里的精锐,里面有不少参加过对胡之战,算得上经验丰富,那些邪教妖逆必定不是对手,而且下官给他们配发的都是精钢快刀,锋利无比,砍起人来如同砍瓜切菜,我就不信那些邪教妖人真的是铜皮铁骨。”

老谭点了点头,低声道:“人要精,刀要快,速战速决,这一战不容有失。”

何儒会沉默片刻,低声问道:“大人,咱们也算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却不知这东风一定能够出现吗?”

老谭冷笑道:“他们向来以兄弟义气自居,这些江湖人物奉行义字,咱们送给他们这一大好良机,他们岂能不倾巢而出,你可莫忘记,咱们手里的鱼饵可是香的很。”

“大人英明,下官钦佩不已!”何瑞会谄媚笑道:“咱们就等放好鱼饵,等着大鱼上钩吧!”

老谭抚须道:“薛破夜如今尚未取得功名,官职不好安排,你在这边可要好好照应着他,合你二人之力,想必能够完成老夫的计划。”

何儒会躬身道:“大人放心,下官一定和薛世兄齐心协力,完成大人的吩咐,一定不教大人失望。”

老谭叹了口气,淡淡道:“但愿如此!”

第一一五章 【夜色欢宴】

出了院子,二少爷已经不知去向,想来是出去迎客去了,月色幽幽,一弯明月已经缓缓升到了天幕。

薛破夜见到不远处有客人正向西边行去,于是追上跟在后面,径自往后花园行去。

一路行来,鸟语花香,虽是月夜之下,却多了几分朦胧景区,穿过一条假山小径,前面豁然开朗,人影攒动,热闹非凡,眼前竟然生生出现了一片极大的青草地,说起来不比一个足球场小,唱上满是玉案香樽,四周花灯锦簇,无数的花灯环绕四周,场中亮如白昼。

场内有近百人,熙熙囔囔,看这些人的衣着,无不是锦衣玉袍,非官即贵,那些青衫大儒也是一副清高摸样,凑在一起,引经据典,高谈阔论,薛破夜听到其中有那“恐翠绣秋寒,犹倚梅花那树!”,又有“空相对残红无寐,满衬涉谷!”,更有“隔江人在雨声中,晚风荪叶生秋怨。”等诗词之句。

玉案坏绕,草地靠东面,又一波秋池,池边竟然设了一尊大座,大座东西两边各有三席,薛破夜心中明白,那大座恐怕就是老谭的座位了,想不到今夜竟然是一个露天夜宴,这清风明月,花香鸟语,古人倒是真会享受。

这样的气氛自然不是那日在西湖的小型聚会所能比拟了。

随意走了走,最后在一处角落坐下,桌上有酒有杯,薛破夜自顾自地倒酒慢饮,听着耳边处处是“王兄李兄”,这个先生那个先生,还有那些庸俗的礼节和酸的掉牙的诗词钻进耳朵,无奈得很。

丫鬟们殷勤伺候,在场中穿梭往来。

薛破夜自然无心去领教那些礼仪和诗词,只能欣赏这来回的丫鬟们,里面自然也有紫色不俗的俏婢,尽情欣赏这三围,悠哉乐哉。

正在有滋有味地欣赏着俏嫩美婢,眼光一闪,只见前面各座纷纷而起,连连施礼,一名俊雅的白衣公子款款而来,含笑还礼,薛破夜看的清楚,那白衣公子不是柳拓又是谁?

柳拓是刑部侍郎,老谭是都察院左都御史,都是京官同僚,老谭的欢送夜宴,柳拓自然是要来的。

杭州的大小官吏自然对这柳拓极尽讨好之能事,露骨拍马,笑脸盈盈,柳拓只是微笑还礼,一副温文尔雅之态,英俊潇洒,气度不凡。

薛破夜缩在角落里,旁边更有花枝遮挡,柳拓一时倒也没有发现,客套寒暄一番,径自在大座东侧坐下,他身为刑部侍郎,那个位置自然有他的一座。

柳拓坐定,几名官员更是簇拥左右,谄媚讨好。

薛破夜叹了口气,古往今来,溜须拍马依然是官场的主题。

人渐渐多了起来,各人也渐渐入座,薛破夜看见大座左右的位置都坐上了人,左边三座有两座坐上了人,右面三座却是三位儒者,韩墨庄豁然在列。

没过多久,老谭携同何儒会缓缓而来,二少爷更是殷勤在旁引路,他二人一到场,在座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老谭含笑摆手道:“诸位请坐,诸位请坐,今日能得诸位相送,老夫感激不尽,只想和诸位把酒言欢,尽览花月而已。”笑声中,在二少爷的引领下,大座落座,何儒会便在大座左边的空座坐下,少不得和柳拓一番客套寒暄。

旁边伺候的丫鬟将老谭的玉杯斟上酒,老谭举杯站起,朗声道:“为大楚,为圣上,请诸位同我满饮此杯!”

众人肃然而立,举杯同饮,薛破夜自然也夹在人逢之中,饮了杯中酒,饮酒时,自然不可能是为了什么圣上。

老谭见众人饮尽,才示意众人坐下,悠然道:“老夫此番杭州之行,能结识诸位,可说是三生有幸,江南风物,果然不与它处同,景色幽雅,人物风流,百姓更是安居乐业,老夫甚慰!”叹了口气,话锋一转,有些伤感地道:“若非王……哎……不谈也罢,不谈也罢!”

众人心中明白,老谭指的自然是王世贞的事件,他既然提起,虽然打住,下面自然有善于察言观色之人逢迎而上,一名官员站起身来,痛心疾首,口沫横飞道:“王世贞无国无君,目无王法,道貌岸然,明处清廉无私,背地里却贪赃枉法,将国法置之不顾,我等一时愤慨无比,若非御史大人明察秋毫,秉公执法,那王世贞还要遗毒我杭州百姓,大人居功至伟,我等钦佩万分!”

薛破夜瞥了瞥嘴,心中暗道:“这些官员一个比一个会拍马屁,这鸟官的马匹也不见得比何儒会要差啊。”

这人说的慷慨激扬,座中各人自然是心态各异,有善拍马之辈连连跺脚,只恨自己出口晚了,被这家伙抢了讨好的机会去,稍有一些羞耻心的只是心中嘲笑,但是面子上也都附和称是,一些口才好的更是火上浇油,充分展现自己的口才,大骂王世贞,只将王世贞骂成了古往今来第一大贪官污吏,第一大奸臣昏官。

老谭抚须微笑,对众人这样的表现似乎很满意,他需要证明,搞倒王世贞并非一人两人的心思,而是许多人的共鸣,即使是表面上的协同,至少形成了事实,王世贞在杭州确实贪赃枉法,这些话从杭州官员乡绅的口里说出来,自然比他谭子清单独而言要强得多。

见众人言语渐息,谭子清才抚须微笑道:“为圣上尽忠,是我等的职责,监督官员秉公办事,也是我的份内之事,谈不上功劳。不过何通判对此事尽心尽力,不辞辛苦,更有刑部柳侍郎公正严明,他二人才是功劳甚大,为杭州拔掉这颗毒瘤费尽心力。”

何儒会和柳拓急忙起身,连连谦恭。

赞颂之中,就见谭子清向一旁的二少爷使了使眼色,二少爷恭敬地点了点头,高举双手,高声道:“诸位,诸位,大家请静一静,请静一静!”

众人见二少爷突然出面,都有些奇怪,薛破夜也摸着鼻子,颇有些疑惑。

待众人静下来,二少爷才笑脸盈盈地道:“诸位,御史大人不日便要回京,今夜宴会,自是为了给御史大人践行,饮酒赏月自然是不在话下。”顿了顿,继续道:“但是仅仅吟诗赏月,反倒没了趣味,御史大人的饯行宴,咱们自然要办得热热闹闹的,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

下面附和声一片,纷纷道:“极是极是,越热闹越好,莫非二少爷还有什么节目不成?”

薛破夜淡淡一笑,想不到二少爷说起话来倒也井井有条,莫非是之前早就训练好了?在薛破夜眼里,这些纨绔子弟只知跳鸡走狗,寻花问柳而已。

方夫人的能力自然比二少爷要高出数倍,只是这样的场合,一个妇道人家自然是不能出面的,方夫人虽然在家中极有权威,但是整个时代毕竟是男尊女卑,一个妇道人家若是出来,那可就大煞风景了。

见众人争相询问,二少爷露出得意之色,高声道:“拿上来!”

话声刚落,就从西边的假山后出来两名小厮,抬着楠木金丝桌,放在了场中央,随后有两名丫鬟在桌面铺上香丝锦缎。

场中所有人都疑惑万分,不发一言,静静而观。

片刻,就见一名个头粗壮的家丁手捧一件物事出来,那物事被黄色的缎子盖着,形长而立,家丁后面跟一娇俏丫鬟,手捧一精致锦盒,都放在了楠木金丝桌上。

家丁手中物事放上后,竟然立起,乍一看去,好似一尊小小的宝塔被掩盖在黄缎之下。

薛破夜皱起眉头,弄不清这是搞什么鬼,那黄缎下河锦盒里究竟是什么东西?

第一一六章 【奖品】

“二少爷,这是何物事啊?”当下就有人询问道。

卢家在杭州势大,财富更是首屈一指,人人见了卢家老二,都是要称一声“二少爷”。

二少爷扫视众人一眼,得意地道:“说起这两件东西,在我大楚可算得上是稀世之宝,即使有银子,那也是无处去买。”

一说到宝物,何儒会眼睛立时亮了起来,问道:“究竟是何物,二少爷不妨和大家说说,也让大家开开眼界。”

二少爷走近楠木金丝桌,指了指那长立之物,笑道:“这一件,是东海小岛扶桑国淘来的玩物,叫做夜瞻佛!”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起来,都是不解其意。

薛破夜心里一震,想道:“扶桑国?不就是小日本的地方吗?小日本能出什么好东西。”

在这个时代,大楚依然是世界最富裕最强盛的国家,遵循教化,温文尔雅,彬彬有礼,无处不透着大国之风,像扶桑,高丽,锡兰等国,虽不似北胡那般野蛮,但也是文化贫乏,与泱泱大楚相比,那是祖宗与后代之别。

大楚人在此时期,无论到达何处,都会受到极大欢迎,在各国眼中,大楚中原是礼仪之邦,天威庄严,各国纷纷自居下国,朝贺进贡,甚至连国王都要大楚下旨册封。

扶桑是东海小国,对大楚自然也是甘居其下,众人也都很是疑惑,那样的弹丸小国,能有什么好东西出来。

二少爷见众人都露出好奇之色,这才吩咐道:“熄灯!”

当即便有丫鬟小厮将四周的灯笼尽皆熄灭,灯笼熄灭之时,那黄缎掩盖的物事豁然亮了起来。

四周一片寂静,二少爷上前轻轻掀开黄缎,众人“唔”地一声惊呼,声音极为统一,都是惊叹万分,不可置信。

薛破夜睁大眼睛,展现在眼前的,果然是一件稀世珍品。

只见那果真是一尊宝塔造型,混体雪白,晶莹剔透,乃是上佳的水晶雕刻而成,塔身六层,橝角飞阁,惟妙惟肖,做工称得上是巧夺天工,在那塔身之中,却有一颗殷红的珠子,光芒便是那珠子散发出来,而且里面一层轻轻旋转,塔身有各种彩印,随着内层水晶片的旋转而组合出各样的图案,这些图案从塔里放射出来,投射在四周,图影巨大,落在草地上,落在人群中,落在枝叶上,却是一个有一个端庄肃穆的高僧形象,这些图像逼真无比,乍一看去,就如同真的一样,而且画面泛着一股淡淡的水气,朦胧而幽静。

饶是薛破夜来自现代,见过无数新奇的东西,但是猛一见这“夜瞻佛”,也是赞叹无比,心中叹道:“想不到日本鬼子也有这样的手艺。”

在寂静的场中,众人都是呆若木鸡,眼睛离不开那“夜瞻佛”,二少爷慢慢解释道:“这是扶桑国的夜瞻佛,也就是说,夜色之下,没有灯火,它能映出各种佛像,可供观瞻。”顿了顿,继续道:“塔身是水晶雕刻而成,里面设有机关,这样的机关构造,虽无我大楚公孙家的机关术巧妙,却也是精妙绝伦,那红色的珠子叫血色明珠,是扶桑矮人在东海淘取,极为珍贵,这样的宝物,在扶桑国内也不是很多的。”

“那二少爷是如何得到如此瑰宝?”立时有人问道。

二少爷神秘莫测地笑道:“说起来也是运气,我家岳父大人的船队在东海捕鱼时,碰到了两艘被海啸击毁的扶桑货船,所以得了些东西。”

二少爷的岳父自然是苏州方家,在东海上可是有船队的。

薛破夜一听这话就是大有问题,扶桑货船若是遇上海啸,自然被击毁沉至海底,漂浮在海面的无非是些残屑木板而已,像这样贵重的“夜瞻佛”等宝物,自然也是一同沉入大海,哪里还能够被方家带回来,这中间自然是有隐情的,甚至方家打劫了扶桑货船也是大有可能。

当下有人叹道:“今日真是大开眼界了!”不少人都赞叹唏嘘。

谭子清抚须微笑,看着那夜瞻佛,脸上也露出赞赏之色,柳拓虽然斯文尔雅,但是见到如此宝物,那眼睛也比平时要睁得大些,至于何儒会,两颗眼珠子似乎都要突出来。

二少爷高声道:“为御史大人践行,我卢府愿意献出此宝,以增情趣。”

众人都是惊呼起来,还道二少爷要将此宝献于谭子清,却听二少爷继续道:“不过在场这么多客人,宝物只有一件,自然是不能打碎了,一人分一片。”

众人又是一阵惊呼,听二少爷这意思,倒像要将这件宝物赐予在座的其中一人。

薛破夜也是吃了一惊,本以为是为了增加几分热闹,所以取出宝物让大家一观,想不到卢家竟然如此慷慨,竟要赠送出来,心里有些疑惑,却也明白,那两艘扶桑货船的奇珍异宝自不在少数,想是方家得了不少,转送了一批给卢府,卢府自然也不会只有桌上这两件宝物,不过即使宝物再多,也没必要这样慷慨拿出来送人吧。

薛破夜甚至想到,这夜瞻佛在那批宝物里也许只能算是一个普通的物事,想来更为珍贵的宝物不在少数。

在薛破夜眼里,这夜瞻佛最贵重的组成部分自然是那颗血色明珠,其他的部件倒也常见,只是雕工精细,而且做有机关,所以才显得贵重无比,若是放在后世,这样的机关术也算不得什么,但是在这个时代,如同放电影一样,以血色明珠的光源透过水晶,组合成佛像展示出来,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

就听一名官员颤声道:“二少爷难道要将这夜瞻佛送给我等的其中一位?”

二少爷点头道:“不错!”叫道:“点上灯笼!”四周的丫鬟小厮立刻上前,将四周的烛火灯笼尽皆点着,场中一时又亮如白昼,那夜瞻佛的光芒顿时黯淡了下去,二公子立刻以黄缎掩盖上了夜瞻佛。

待灯笼全部点上,众人目光都落在二少爷身上时,二少爷才缓缓道:“夜瞻佛终归谁属,那就要看各位的本事了。”

众人都疑惑起来,薛破夜也皱起眉头。

“二少爷,要什么本事才能得到这夜瞻佛?”这珍贵宝物近在眼前,自然是人人都想得到,立刻就有人开口询问,颇有些焦急。

二少爷摆手道:“大家不用着急,在座都是卢府的客人,每一位都是贵宾,我们自然也会公平公正,一视同仁,每人都有机会的。”

他这样卖关子,众人更是心急如焚。

一挥手,二少爷高声叫道:“上笔墨!”

就见丫鬟小厮鱼贯而入,除了谭子清和他右侧三座的大儒没有笔墨外,其他每一座都奉上了笔墨纸砚,薛破夜的案几上自然也不会少。

卢家果然是有钱有势,随口一张,这上百套笔墨纸砚便分发到众人案上。

其实座中有不少是武官出身,虽然行军行伍威严得很,可是倒有不少连笔杆子都没拿过,这笔墨纸砚一摆在面前,都是直皱眉头,脸色也沉了下去。

这不是为难我们武人吗?

当下就有一名武官叫道:“二少爷,你还说公平公正,俺连毛笔都握不住,如何写字?这是要考状元吗?”他话声刚落,与他有相同情况的大老粗们都呼喝起来,连连高叫,若是比文,这宝物离这些武人可就十万八千里了。

二少爷倒也沉得住气,解释道:“各位不要急,我保证今日一定公平公正,这是为御史大人践行,增些节目而已,若是没了公正公平,那也就没有趣味了。”

这话说得众人一片叫好,薛破夜也露出微笑,心道:“看来二少爷还真不是一个草包,只是太怕老婆了,这男人一怕老婆,那骨头也就软了。”

在这场中,阵阵微风轻抚,花香弥漫,更有那清鲜的碧草青叶味,月上西楼,风吹衣袖,更有宝物在前,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二少爷,等他说出规矩来。

“首先,由韩夫子出题,诸位将答案和大名写在纸上,尔后收上来,由韩夫子,荀夫子,墨夫子三位大儒评点,做出决断,过关者方可进入第二轮,若有不善书写者,可有小厮代笔。这第一轮不考文采,只考智慧。”二少爷朗声说道。

这话一说,自然没人会有意见的,即使心有不满者也是不敢说出来的,若是对这个节目也要反对,那自然是坦白自己的智商不够了。

其实今日在场的,文豪大儒自不必说,那些官场上的文武官员也都是经过阴谋诡计尔虞我诈培养出来的,说起智商,自然没有太差的。

谭子清哈哈一笑,向韩墨庄笑道:“夫子请出题吧?”

韩夫子缓缓站起来,颤颤巍巍,沉思片刻,终于道:“老夫出一题,大家听仔细了,何水无鱼?何山无石?何树无枝?何子无父?何女无夫?何城无市?这六问有不少答案,但是必须有理有据,而且不可答错一题,只有六问全对,方可晋级下一轮,请诸位答题!”

第一一七章 【文斗】

题目一出,有人欢喜有人忧。

其实这一道题靠的自然是智慧和应变,即使有人文采斐然博古通今,但单论这道题而言,却也不一定用得上。

薛破夜听到题目,差点失声笑出来,一种穿越的优越感立时涌遍全身,也许对这个时代的人而言,这是极为困难的题目,但是对于后世那种智力测验满天飞的时代,这实在是个小儿科。

斜眼向旁边看去,一个低等官员正抓耳挠腮,皱着眉头,满面愁容,显然是在拼命地想着答案,环视一圈,这样姿态的人不在少数,甚至有不少大儒文士也是眯着眼睛,皱眉苦思。

终于想到柳拓,向他望去,只见他也正扫视着人群,一脸微笑,胸有成竹的样子,自然是明白了答案,而柳拓身边的何儒会却是阴沉着脸,直捶脑壳。

去瞧谭子清,却见他也正望向自己,脸上带笑,抚须点了点头。

靠,老家伙视力还真是不错,竟然能瞧到自己,也点了点头,微笑着咧咧嘴。

见有人已经开始在纸上答题,薛破夜也不耽搁,将脑中早就有的答案唰唰写在纸上,尔后在下面写上了自己的大名。

“井水无鱼土山无石枯树无枝仙人无妇玉女无夫皇城无市!”

其实这道谜题出自《释迦凡尘录》,是为“劝修经”,若按解释,可有天干十二支解释。

唉声叹气和忐忑不安中,二少爷高声道:“时间到,收卷!”

丫鬟小厮当下便纷纷上前收卷,没有写出答案的人也只好胡乱写上几个字。

卷子一收,唉声叹气苦着脸的有,忐忑不安额头冒汗的有,自信满满*哄哄的有,气定神闲悠然自得的有,各家形态,不一而足。

卷子都交到韩墨庄那三席,韩荀墨三夫子立刻审起卷子来。

此时,又有小厮丫鬟鱼贯而出,端来各类佳肴,摆放在案几上,珍稀果品,鸭掌凤翠,良茗美酒,样样皆上乘。

薛破夜瞧在眼里,只能感叹,卢家的财富果然非同一般,卢家尚且如此,试想江南第一大户方家自然更是财富惊人,这也怪不得方贞元能与太子那般亲近,太子自然不会丢下这样方便的银库。

谭子清一招手,众人都谦恭一番,都吃喝起来。

薛破夜也尝了尝,味道果然不错,当下悠闲地喝酒吃菜,不亦乐乎,坐在旁边的那名官员忽然低声叫道:“兄台,兄台!”薛破夜侧头望去,只见他正苦着脸,勉强地笑着打招呼。

薛破夜微笑道:“阁下有事?”

那官员低声问道:“兄台可有把握?”

薛破夜知道他是问答卷是否有成算,淡淡一笑,悠然道:“这是玩脑子的题目,谁也不敢说一定能过关的。咦,这位大人,你感觉如何?”

那人苦笑着摇头道:“什么玩意,这样复杂的题目也要我们来答,还真把这些人都当成状元郎了。奶奶的,这夜瞻佛我可是没有指望了。”言语中颇有些不甘。

那边几位老夫子迅速审阅,没过多久,终是审核完毕,只见从上百份答卷中,只有不到十分答卷留在岸上,其他的卷子递给一旁的小厮拿了下去。

众人看得明白,都知道留下的卷子是晋级者,瞧那几张卷子,不少人已经露出懊恼的神情。

老夫子们将卷子交给了二少爷,二少爷看了看,终于道:“诸位,卷子已经审阅!”抖了抖手上的那几张薄薄的卷子,朗声道:“我念到名字的,将晋级下一轮。”

官吏大儒文人们都面面相觑,等着念到自己的名字,桌上珍贵的夜瞻佛静静而立,所有人都清楚,若是卷子里没有自己的名字,那珍贵无比的夜瞻佛也就离自己远去了。

“唔……柳拓,司空心,端木庆……!”二少爷一字一句地念着,直到第九个名字也是最后一个名字才念道:“……薛破夜!”

柳拓竟也过关了。

念到“薛破夜”,二少爷似乎有些吃惊,左右看了看,瞅到了这边的薛破夜,殷勤一笑。

柳拓在那边第一个听到自己的名字,多少还是有些得意,待听到最后“薛破夜”的名字念出来,立刻皱起眉头,四处看了看,终于找到了薛破夜,眼中划过一道锋利的目光,阴冷无比,神情也是极为阴霾。

名字一读出,晋级的自然是欣喜若狂,那些没有晋级的连连叹息,苦着脸,唉声叹气,更有甚者连连以头撞案,懊恼万分。

等到二少爷将名字都宣读完,韩墨庄才起身抱拳道:“筛选了九位聪慧过人的俊才,老夫恭喜诸位能有机会获得夜瞻佛这件奇珍异宝。”

一白衣文士问道:“却不知接下来有何题目?”

韩墨庄咳嗽两声,缓缓道:“这第二关也是最后一关,请九位俊才一展文采,写上两阕命题诗词,尔后由我三人共同品鉴,择一最佳俊才,赐予夜瞻佛!”说完,向左右各抱了抱拳,两边的荀夫子和墨夫子也都颔首点头。

白衣文士朗声而笑,悠然道:“写词吗?好得很。”显得极为自信。

实际上这第一关筛选出来的九人,除柳拓和薛破夜外,清一色的文士俊儒,都颇精于诗词文采之道,听韩墨庄提起以诗词分高下,自然是意兴盎然,有句话叫“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也是台面上的话,一旦文人真的精研了文道,略有小成,自会高傲无比,自以为是,都只觉得自己的文章才是天下最好的佳作,无不自信,这也是读书人那股清高之气的通病。

韩墨庄与荀墨两位夫子都是文坛中地位极高的长者,若说一人审阅还不可服众,但是三位一起审阅商议出来的结果,那自然是人人没有意见。

薛破夜嘴角浮起淡淡的微笑,叹了口气,端起案上的酒杯一饮而尽,心道:“为了给老谭践行,卢家真是花了大心思,这马屁拍的响亮。”

不过心头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若真是要拍老谭的马屁,将这两件宝物直接呈现给老谭就是,何必花费这么大的周章,最终这宝物反而落不到老谭的手里,这中间莫非有什么其它的隐情?

听到柳拓温文尔雅地问道:“请教韩夫子,却不知道是何样的命题?”

薛破夜向他瞧去,见他脸上带着儒雅的微笑,看起来恬静优雅,极为俊秀,柳拓的眼光也似有似无地向这边望过来,薛破夜立刻感觉他的微笑竟然说不出的诡异,那迷人的微笑当中,仿佛含着隐藏在深处的杀气。

韩墨庄尚未回答,二少爷已经高声道:“为了公平,诸位此番的答卷却不能写上名姓,我会令人给九位每人发一张纸片,纸片上写着数字,从一至九,诸位按照纸片上的数字写在答卷上,三位夫子选出最后的佳作后,谁手中的数字与答卷相符,那便是谁夺魁。”顿了顿,笑道:“各位看好纸片上的数字后,记在心里,纸片交由身后的丫鬟保管。”

这最后一句话,自然是害怕有人作弊,仿冒纸片。

“好法子,好法子!“人群立刻笑了起来。

见到不少客人依然唉声叹气,为失去这次夺宝机会而垂头丧气,二少爷连忙又道:“没有晋级的朋友也不需灰心,这里还有一件宝物,留待下一个节目赠送,自然也不会让诸位失望,大家都还有一次机会。”

这话一出,所有人目光又集中到楠木金丝桌上那精致的锦盒之上,本来不少人还在垂头丧气,二少爷这话一说,精神顿时又上来了。

那一件夜瞻佛已经珍奇无比,想来这锦盒里面的宝物也不会差,气氛顿时高涨起来。

韩墨庄待众人静下,才缓缓道:“这命题自然是要合情合景方可。”沉默片刻,抬头看看天,又左右看了看,微笑道:“有了,请九位俊才以明月和菊花各作一阕词来。”

那几名文士先是一喜,但神情立刻又暗淡下去。

明月和菊花自然是诗词的好题材,而且极易作词,古往今来,明月菊花的诗词不在少数,更有千古传诵的佳句。

几名文士猛一听到这样容易的题目,自然是惊喜的很,可是细细一想,这样的题材稍有文采之人都能做出诗词来,更有前人的珠玉在前,想要做出绝妙佳句,那可是难上加难。

韩墨庄这题目虽然简单,但是真要作出绝妙佳句用来夺宝,实非易事。

薛破夜皱起眉头,自然也意识到这样的问题,腹中苏轼欧阳修等人的明月菊花妙句自然也不匮乏,单那一句“明月几时有”“千里共婵娟”就算得上是千古佳句,不过总是觉得不自然,唐代李白杜甫等人的诗词大楚朝也是广为流传的,苏轼欧阳等人的诗句绝妙是绝妙,倒也不一定惊世骇俗。

既然要作,就他妈作出不朽名句出来。

开起记忆力,脑中迅速筛选起来,别人需要苦思冥想自己作词,咱爷们只要选词就行,要选,自然也要选非同一般的词句。

恍惚间,猛地想到了那本绝世经典中的句子来。

第一一八章 【绝世佳作】

二少爷一吩咐,晋级的九人案上又摆上了笔墨纸砚。

二少爷令一小丫鬟端着一小瓷罐,让九人各自从里面摸出一张纸片来,九人身后也都有一名丫鬟上前伺候。

薛破夜从那瓷罐里摸出纸片,打开一看,却是一个“八”字,还真是极为吉利的数字,当下记住,将纸片交给了身后的丫鬟。

那旁边的官吏此时才知薛破夜也晋级了,先前也不知道薛破夜的名字,见他抽签,大吃一惊,那神色由惊讶慢慢变成羡慕,由羡慕变成崇拜。

“你……这个!”那官员伸处大拇指,夸赞道,感慨无比,想不到自己竟然有幸坐在一个晋级者旁边,心内颇有几分懊悔,早知道这小子能晋级,我也该瞧上两眼,将那谜语的答案抄袭过来啊。

不过想想也是白费,即使过了谜语的关,现在以明月菊花作诗,自己是万万不会的。

和风吹拂,薛破夜的脑子立时变得无比清晰,那词句如同一个又一个精灵一般,钻进了自己的脑中,当即提笔,将这一个一个的精灵都变成字符,写在了纸面上,这些字符组合在一起,终于成为了脑海中那两阕词。

九人各有所思,有的皱眉苦思,有的对月沉吟,柳拓也是紧皱眉头,似在冥想,只有薛破夜作完了题目,悠闲自得,斟酒而饮。

韩墨庄自然已经知道薛破夜也在宴会中,也是有几分吃惊,但他修养性极高,虽然心内吃惊,但是面上却平静如常,在九人答稿之间,眯着眼向薛破夜这边看来,却见他斟酒自饮,悠哉乐哉,那笔墨纸砚放在一旁,还道薛破夜根本没有动笔,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模样。

其他人也似乎害怕打扰几人的思路,都低头饮酒,场中人数虽多,一时倒也静得很。

月光明亮,幽幽洒在大地,卢府内各种花草在月色下静静地散发着各自特有的香味,被清风带起,在空气中弥漫。

月色下,花香中,饮酒作乐,快意人生。

“时间到,收卷!”二少爷再次高声道。

便有两名小厮将九人的卷子都收了起来,交到韩墨庄的案上。

时间紧蹙,而且考的是最常见却又最难写的明月诗和菊花诗,还真是考验人,这作诗讲究的是灵感,仓促之下,若想写出极佳的作品却是颇为困难。

三位夫子每人审核三份卷子,尔后交换审阅,最终确定出一名胜者。

最左边的荀夫子先是看了第一份卷子,抚须微笑着摇头,又看第二份,依然是叹息着摇头,等到拿起第三份卷子的时候,先是见他摇头低吟,脸上渐渐露出欣喜之色,到了最后,竟然满脸惊愕,惊叹无比的样子。

荀夫子将这一份卷子交给旁边的韩墨庄,韩墨庄已是审核了三份卷子,抽出了其中的一份,放在左手,似乎这一份卷子他倒是满意,右手接过荀夫子递过来的卷子,开始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只看了两下,立刻坐正身子,将左手的卷子放下,两手一起抓住荀夫子递过来的卷子,身躯竟然颤抖起来。

这情形众人都看在眼里,莫名其妙,不知道两位夫子为何有这般反应。

这两位也算是文道高手了,鉴赏过无数的诗词,难道这一份纸上的两阕诗词便让两名见多识广的老夫子喜形于色?

墨夫子也见到这样的反应,也有些奇怪,凑过去看了看,猛一拍手,叫道:“好啊,好啊,好啊!”连叫了三声好。

几名答卷的都有些紧张,谁也不知道韩墨庄手里的那份卷子究竟是谁的,只有柳拓和薛破夜显得比较轻松,斟酒自饮。

三名夫子低声商议片刻,韩墨庄终于站起身来,缓缓道:“老夫见识了,老夫见识了,却不知是哪位俊才有如此佳作?”抖了抖手里的卷子,感叹道:“这样的绝世佳作,在这短短时间就能作出来,老夫钦佩!”

席间立时有人高声问道:“韩夫子,是何样的诗词让你老如此赞颂,不如读出来让大家品一品。”

韩墨庄点头道:“诸位请听这一首《忆菊》!”悠然吟道:“怅望西风抱闷思,蓼红苇白断肠时。空篱旧圃秋无迹,冷月清霜梦有知。念念心随归雁远,寥寥坐听晚砧迟。谁怜我为黄花瘦,慰语重阳会有期。”

诗句念完,韩墨庄面上依然流露着赞叹之色,宴席间,稍懂诗词的也都连连点头,露出钦佩之色。

“老夫子,这首诗里面一个菊花也没提,如何是好诗呢?”一个心有不甘的大老粗高声问道,立时惹来一阵嘲笑。

“无菊忆菊,这才是上上之作,否则也就落了俗套,显不出它的精妙来。诗词一道,无非就是一些雅句而已,但恰恰是这几句雅句,便能分出高下,有时改动一字,佳作便成俗句,而有时俗句略微一改,亦能成为佳作,这一首《忆菊》,尽得佳句之妙,实在是绝世佳作!”韩墨庄赞叹道:“诸位且听这第二首诗,金炉香烬漏声残,剪剪轻风阵阵寒。春色恼人眠不得,月移花影上栏杆。妙不可言,实在是妙不可言啊!”

众人感叹间,便见几位答卷人都露出懊恼之色,即使柳拓也是脸色阴沉,看他表情,似乎意想不到。

很明显,夫子念出的肯定不是他们作出的诗词!

薛破夜悠然饮酒,这自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将《红楼梦》里“蘅芜君”薛宝钗的《忆菊》和王宰相的诗词拿出来,若是不能力压群英,那还真是见鬼了。

感谢曹兄和王兄的鼎力相助啊,薛破夜于是想。

“不知是哪位俊才作出如此佳作?”韩墨庄含笑道:“八,落款是八字!”

话声刚落,所有人都四处扫看,都想知道能折服数位老夫子的高人是何模样。

柳拓和座上的谭子清也环视席间。

就见薛破夜身后的丫鬟看了看手里的纸片,举起手来,清脆地道:“这里,是这里!”

众人目光先是集中在那丫鬟身上,那丫鬟一时大窘,慌忙以两手高举纸片,将上面的“八”字呈于众人去看。

短短片刻,众人都明白,这诗自然不是丫鬟所作,而是她身前的人,众人只见到一名颇为俊俏的公子哥儿端杯自饮,悠闲淡漠,潇洒得很。

“是……是你!”韩墨庄惊骇道,老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不可思议的绝不止他。

阴沉的柳拓,惊讶的谭子清,目瞪口呆的何儒会和二少爷,就连旁边坐的那位官员也是睁大了眼睛,眨也不眨。

薛破夜叹了口气,被这么多人紧盯着看,还真是有些不适应,站起身来,恭敬一礼,朗声道:“学生见过夫子!”

韩墨庄不可思议地看着薛破夜,半晌,才叹道:“老夫眼拙,老夫真是眼拙了,你胸有如此大才,我还每日教你《四书》《五经》,这……惭愧惭愧!”

薛破夜见他额头竟然落下汗来,再不耽搁,快步走到他面前,屈身九十度,真挚道:“夫子教导之恩,学生不敢忘记。学生行的是野路子,夫子所教,乃是金玉之书,学生日后还要专心受教。”这是个极好的赔礼机会,薛破夜自然是不会错过,在这么多人面前鞠躬行礼,非但不会让人瞧不起,只怕还会多出一个尊师重道的美名,这话也说的明白,老子是韩墨庄的弟子,你们可要知道了。

韩墨庄是从翰林院退隐下来,在杭州安享晚年的,声望自然也是极高,能拜在他的门下,自然也是一种荣耀,薛破夜这样在大众面前说明,至少将自己的身份也提上了一层。

薛破夜清楚得很,名气其实是一个极为重要的东西,想想后世,有名便有财,而在这个时代,名声大了,许多本来困难的事情也会变得轻松起来,若要在杭州这块土地闯出名声,今晚实在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聪明如薛破夜,自然是不可能错过这次机会的。

第一一九章 【菊花公子】

韩墨庄凝视薛破夜片刻,终于叹了口气,伸手在薛破夜的肩头拍了拍,尔后走回到自己的座中。

谭子清抚恤微笑,颇有些欢喜。

看来自己的眼光还是不错,薛破夜这小子不单文才夺魁,而且能就势解决与韩墨庄的矛盾,实在是可造之材。

柳拓俊美的脸孔已经扭曲,虽然颇有修养的掩饰,但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了那股阴沉气息。

其他人也都悄声而语,互相打听,看看这薛破夜是官场的还是文坛的,说来说去,大部分人都知道这位薛公子便是今日刚刚救下王世贞妻小的英雄,更是赞叹,小部分知道的更加详细一些,讨论之中,得知薛破夜虽然是一家小酒楼的掌柜,但是当初牟巡检捣乱时,竟有苏州骑军相助,而且生意火爆,经营有方,更惊人的是这样一家小酒楼的掌柜竟然能够参加这样有身份的宴会,显然不是泛泛之辈,都刮目相看,不因他是小酒楼的掌柜而有丝毫轻视。

“恭喜恭喜!”二少爷眉开眼笑抱拳道:“恭喜薛掌柜了。既然薛掌柜夺魁,这件夜瞻佛自当奉上!”高叫道:“来人……!”

猛听一个柔和的声音笑道:“且慢。”

众人听这声音,都将目光移过去,却见柳拓缓缓站起,翩翩君子风,含笑道:“诸位,薛掌柜为诸位奉上了两首佳作,我却还是意犹未尽。”将目光转向薛破夜,轻轻一笑,高声道:“薛掌柜,你既然文采斐然,想必胸中佳作万千,今日刚好朋友们都在,不如再随兴作上两首诗词,让我辈领教一番。”

柳拓对于自己的文采也是极为自信,师从萧莫庭,在京都也曾隔三差五参加诗会,自以为个人的文采是顶尖级的,对夜瞻佛也是窥欲的很,心中本以为是手到擒来,想不到横空钻出来薛破夜,硬生生地将宝物和风头尽皆抢去,自然很不甘心,而且心内也颇有几分怀疑,得知韩墨庄是薛破夜的老师,心中有几分猜疑,以为个中有什么手脚,让薛破夜捡了便宜和名声去,所以起身而言,虽说口里是客气地要领教诗词,其实是想给薛破夜下一道难题。

他话刚落,身边的何儒会立刻附声道:“不错不错,薛……薛掌柜,不如再作两首,让大家品一品。”

四周附和声四起。

薛破夜心中冷笑:“好你个柳拓,还以为老子不会作诗吗?”

明知这是柳拓当众考校自己是否真有真才实学,却毫不慌张,何止两首,要十首二十首也是没有问题的。

柳拓当众让自己作诗,无非是要在场所有人一起辨别,场中半数鸿儒,合在一起,所见所闻的诗词只怕尽览古今的佳作,薛破夜若是有一丝彷抄,自然会有人听出破绽的。

他自然打破脑袋也想不到,薛破夜的诗词是来自一个已经被大楚取代的王朝,一段泯灭的历史,在座诸人即使上晓千年之事,亦不会知道大宋朝的诗词。

薛破夜当即一笑,站在场中,扫视四周,见诸人表情各异,有嫉妒,有钦佩,有怀疑,有疑惑,都眼巴巴地将目光投射在自己身上。

“诸位既然想听,薛某也不敢妄自菲薄。”薛破夜淡淡地笑着,悠然道:“方才薛某写了一篇《忆菊》,在下不才,原再以菊花为题,自作两首菊花诗。”

“好,好!”四周一片骚动。

“欲讯秋情众莫知,喃喃负手叩东篱.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圃露庭霜何寂寞,鸿归蛩病可相思?休言举世无谈者,解语何妨片语时.”薛破夜立在清风中朗声吟道。

先是一阵寂静,终于,韩墨庄第一个叫道:“好好好!”他身边的荀墨二夫子也立时感慨道:“佳作,绝妙之佳作。”

三位夫子一发话,等于是权威认同,四周一片叫好,不管听懂没听懂,没人敢落后,既然大家都赞同,若是自己不叫好,那就显得自己不懂诗了。

薛破夜高举双手,高声道:“这一首是《问菊》,再听我一首《画菊》!”朗声吟道:“诗余戏笔不知狂,岂是丹青费较量.聚叶泼成千点墨,攒花染出几痕霜.淡浓神会风前影,跳脱秋生腕底香.莫认东篱闲采掇,粘屏聊以慰重阳.”

他这连续两首诗,都是《红楼梦》里的名句,前一首《问菊》是怡红公子贾宝玉的大作,后一首是蘅芜君的佳句,都是一代天才曹公的手笔,自然是不同寻常。

短短片刻,薛破夜连作两首绝妙佳作,而且都是以菊花为本,三首《忆菊》《问菊》《画菊》里却又一个菊花都不提,懂得品诗弄词的已经是呆若木鸡,这些诗词在大楚朝,即使是博学鸿儒十年也不一定能作出来,偏偏一个酒楼的掌柜却在片刻之间连下两手重拳,将众人一时打蒙,那些不懂诗的看到其他人的表情,自然知道这是佳妙的绝句,也作出感慨的样子,拍手叫好。

“菊花为诗,三诗三意,老朽能得闻这样的佳句,也算是没有白活。”韩墨庄老泪纵横,叹道:“菊花菊花,破夜,你不愧是将菊花扬名的佳公子。”

“不错,菊花公子!”

“菊花公子,菊花公子!”二少爷见气氛活跃,振臂高呼起来,中官吏鸿儒也都进入了气氛,跟着振臂呼喝:“菊花公子,菊花公子!”

薛破夜一阵汗颜,老家伙这样一说,带的众人给了自己一个菊花公子的名头,在薛破夜曾经的时代,“菊花”这个词可不是什么好话,见群情激动,薛破夜挥手致敬,心中却也有些欢喜,这样一来,自己的名声可就起来了。

柳拓那张俊美的脸庞愈加扭曲,自己本想给薛破夜下个套,谁知道薛破夜却借势扬名。

在众人的欢呼声里,二少爷将夜瞻佛交到了薛破夜的手里,薛破夜接过夜瞻佛,就像接到了大考的奖杯一样,心内还是有些激动。

谭子清靠在椅子上,悠然自得,满面微笑,薛破夜扬名立万,真是他所期盼的,当然,这是只是起点,他需要薛破夜有更大的名,有更大的利。

猛听人群中一个粗犷的声音叫道:“不对,不对,大大的不对!”

他声音洪亮,众人立时被这声音吸引,只见席间一名身着黑袍的髯须大汉一脸不满,正喋喋不休的抱怨道:“不是说要公平吗?我看一点也不公平,不公平。”

二少爷看了那人一眼,笑道:“胡都统,有何不对啊?”

那髯须胡都统摇头道:“二少爷,既然一视同仁,就该照顾我们这些大老粗。对于读书人,我是钦佩的,不过我老胡没念过书,大字不识一筐,扁担倒了不知道是个一字,你先是让人猜谜题,那是考脑子的,我倒无话可说,不过现在想起来,却有些不对劲,如果老胡真的猜对了谜题,那第二关不也要写诗吗?那是文人做的事情,我老胡做不出来,而且我想有不少兄弟也是做不出来的,这样想来,那第一关无非是幌子,我们武人即使过了,这第二关也却是犹如瞎子,这难道公平?”

虽然他自认不识字,不过说话却是条理清晰,很有逻辑,而且也很有道理,怪不得能坐上都统之位。

大楚官制,一州行营,总管自然是巡检,旁边有通判协助,下设三位都统,操持军务,是为前军都统,中军都统和后军都统,品位仅此于巡检。

在大楚朝,巡检为正六品,而都统俱是从六品。

这是地方官制,若是朝廷用兵,调拨各行营官兵,自然又有朝廷的制度。

都统大部分是武人出身,有考取武试而录取封职的,也有行军行伍立下军功晋升的,以武力为主,对于文道,十位都统,只怕有八位目不识丁。

薛破夜见胡都统不顾及谭子清和柳拓在场,高声大语,看来也是个耿直的人。

这话只怕早就憋在部分人的心里,此时胡都统一说出来,不少人立刻也跟着叫道:“不错,不公平,不公平,那是为文人设的题,难道要欺负我们粗人?”

这附和叫喊的自然是一帮武官。

众鸿儒都露出轻视的微笑,在他们心里,这些武人粗俗不堪,哪里能和我们这些斯文人相比,那种轻视也都流露在外,显了出来。

二少爷倒也镇定的很,大笑道:“诸位别急,诸位别急!”一指楠木金丝桌上的精致锦盒,高声道:“那不是还有一件宝物吗?我说过,今晚对每一位客人都会公平公正,不分文武,谁想拿到宝物,只要拿出真本事来就成。”

他话一完,嘈杂声顿时小了下来,所有人目光都投向桌上的锦盒。

第一二零章 【第二件宝物】

锦盒很精致,薛破夜虽然不喜爱扶桑岛上的那群矮兽,但是也曾钦佩过他们的文化,虽然那是从大中华盗取的文化,但却被他们发扬的极好。

锦盒很有扶桑气息,甚至锦盒上面的花纹都是樱花图案。

二少爷上前捧起锦盒,笑道:“那一件夜瞻佛若是鉴赏之用,那这件宝物便是武人的挚爱了。”说话间,打开锦盒,从里面取出一件金光闪闪的物事来,高举过顶,得意道:“诸位请看!”

薛破夜凝目细看,只见二少爷手中握住的似乎是一把匕首。

说是似乎,只因为那件物事的大小犹如匕首,但形状却有些不同,它的刀身似乎弯了一些,没有普通的匕首那般笔直。

匕首的外鞘极度精致,是由纯金所致,外鞘形状是一个女子轮廓,正是扶桑常见的艺妓形态。

当然,所谓的艺妓自然不是薛破夜曾经极为赞赏的*女郎,那是一类懂得弹词舞艺的高级妓女。

众人先前还道是什么绝世珍宝,待见他拿出的无非是一件黄金外鞘的匕首,都有些失望,虽然黄金贵重,但这样的物事毕竟不是什么稀罕物,大楚地大物博,这黄金倒是多得很,却不稀罕扶桑的黄金刀具。

二少爷自然看出众人的心思,笑道:“诸位莫以为这是普通的匕首!”说完,从黄金外鞘拔出匕首,众人只感觉眼前一亮,白光闪起,二少爷的手中就像握着一道白光,说不出的刺眼,再细细一看,却是一把半月形的小弯刀,说是匕首倒不妥帖了。

薛破夜也有些好奇,这种式样的刀具倒是少见。

“扶桑的刀式和我大楚大不相同!”一直静静而坐的谭子清忽然开口道:“我大楚大刀厚重,以力御之,劈山震地,尽显大气,而扶桑的武士刀单薄而弯曲,非但可以劈,亦可刺,可惜扶桑武士刀极易折断,这与它的式样自然是有极大的关系。”

二少爷忙道:“御史大人说的极是,扶桑人的刀自然是比不上我大楚的厚刀。不过这件寒刃却是有些不同。”

“这扶桑刀叫寒刃吗?有何不同?”当下有人问道。

“是的,此刀叫做寒刃。”二少爷显然是深知来历,解释道:“扶桑有名的刀匠村正铸造了村正刀,在扶桑很为流行,而这一把寒刃便是村正短刀,但材料和普通的村正刀大不相同,这是冰海寒钢铸就,锋利无比。”吩咐道:“来人!”

一名小厮立刻拿着一根手臂粗细的铜棍过来。

二少爷叫道:“诸位且看!”伸出寒刃,吩咐道:“放!”

那小厮横提铜棍,对准寒刃,手一松,铜棍顿时落了下去,所有人此时都是睁大眼睛,一眨不眨,看看究竟有何事发生。

只见铜棍落在了寒刃上,“兹“的一声,从中间分开,一根变两根,直直落了下去。

“啊!”一阵惊呼。

薛破夜也是目瞪口呆,我靠,真是太他妈厉害了,别人的刀剑锋利,无非来个吹毛短发,这寒刃竟然削铜如泥啊。

薛破夜实在有些吃惊,如果按照时间计算,日本此时应该在平安时代,也就是对中国最为敬仰和臣服的时期,充分地吸取着中原文化的精华,在日本的历史上,应该还是处于早期,无论经济文化政治军事都很是落后,与大楚是无法相比,想不到那块土地上竟然造出了这样的神兵利器,真是有些刮目相看了。

二少爷这样一演示,所有人立刻都知道这寒刃果真是珍贵的宝物,再无先前的失望之心。

说到底,夜瞻佛虽然精巧绝伦,但仅仅只是一个观赏之物而已,用途也很有局限,但是这寒刃削铜如泥,那便不是凡物了,武人都是艳羡万分,露出贪婪的神色,这样一件神兵利器,自然是每一个武人梦寐以求的宝物。

至于文人,自然是不屑于刀兵之利,但是猛一见道寒刃这样珍贵的宝物,却又是感叹万分,即使没有杀伐之心,但是将这寒刃放在身上,回家切切肉砍砍柴也是极好的。

白光闪闪,寒气逼人,二少爷见众人露出惊艳神色,这才得意洋洋地将寒刃套进了金鞘,缓缓道:“诸位,这把寒刃的威力大家也是见识过了,它的珍贵我也不用多说,谁要是想得到这把削铁如泥的兵刃,那就凭本事了。”

薛破夜摸着鼻子微笑,看来二少爷今天这个主持人做的很是称职啊。

胡都统脸上肌肉抽搐,激动道:“二少爷,要什么本事才能得到这把宝刀?总不成又要写诗作赋吧,如果那样,老胡就死了心,乖乖的不说话。”

他这话一说完,不少人都哈哈笑了起来,薛破夜也莞尔一笑,这胡都统性情耿直,却也有几分幽默,并不似他外表那样粗猛。

二少爷哈哈笑道:“胡都统,我说过要公平公正,这第一局既然是以文为主,这第二局咱们自然以武见高下。”

薛破夜见到那寒刃,心内确实喜欢得很,至少和夜瞻佛比较起来,他更倾向于寒刃,这样削铁如泥的宝刃,实用性强得多,不似夜瞻佛虽然造型与材料都极为珍贵,却只是一件鉴赏物。

若说先前还有几分心思想凭运气去将寒刃也夺下来,但是二少爷这话一说,顿时心也就灭了。

无可否认,张虎确实教过自己一套劈空拳,但是薛破夜自己非常清楚,这劈空拳健身的作用可比实战要大,算不得什么高明的功夫,无非是对付几个流氓或发生意外时顶上一手,真要见了武功高强之人,那是万万抵挡不住的。单论这劈空拳,自己现在也还没练得精熟,只是大概熟悉了套路而已,能施展出来,遍观场中,近半数都是行伍出来,孔武健壮,即使没练过真实的武功套路,就那些战场搏斗的技术也是自己望尘莫及的,这寒刃若是要赠与武功高强者,自己目前是万万没有那个实力。

文士大儒听说以武见高下,自然也不便反驳,毕竟第一局是以文为主,已经是极为公平了。

胡都统拍手道:“好,二少爷这样说,老胡无话可说,不愧是公平的很。却不知怎么个比法?是一对一地单打独斗,还是大伙儿群斗?”

众人又笑了起来。

谭子清亦是抚须微笑,为之莞尔。

“哈哈,胡都统说笑了,今夜是御史大人的饯行宴,岂能打打杀杀,那可是大煞风景的事情。”二少爷哈哈笑道:“这以武见高下也是分文斗武斗的。”

众武人一听还有文斗,都有些按捺不住,又开始喧哗起来。

二少爷忙解释道:“我这文斗武斗说到底,依旧是以武分高下的。”

胡都统听得有些糊涂,粗声道:“到底是文斗还是武斗,二少爷你说清楚了,一会儿文斗,一会儿武斗,我脑子都被你搅糊涂了。”

其实二少爷这话,在场大部分中都听出其中意思,只有一些勇武之辈,不懂话中玄机,才有些糊涂。

果然,二少爷解释道:“以武分高下的武斗就是胡都统刚才说的,大家一通乱打,谁最后没倒就是胜者。不过这武斗今日自然是不合适,所以只能选择文斗。”

胡都统似乎是个话多的人,又问:“什么是文斗?”

二少爷回过身,指道:“诸位请看!”

众人循着他的手势看去,豁然发现那边的水池里,竟然有东西漂浮在水面。

不少人都站起身来,向池边张望。

薛破夜也长身而立,张目望去,只见在水面上竟然漂浮着一个木质小筏,小筏上立一根一人高的木棍,棍上放稳一个灯笼,那灯笼却是极小,只有两只拳头大小,灯笼里面红光闪动,那小筏随波起伏,灯笼也是上下左右晃动,漂浮不定。

薛破夜眯起眼睛,饶他聪明机智,一时也想不通二少爷要搞什么鬼。

谭子清却是悠然而笑,显然是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也许他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出,或者应了那句“姜还是老的辣”,已经猜透二少爷的心思。

“二少爷,你这是……?”胡都统已经走出席位,向池边过去,疑惑地问道。

卢府这水池倒是极大,池中甚至有片片荷叶,音乐中亦能见到鱼儿在里面游动,那小筏离这边的岸上也有数十步之远。

二少爷朗声道:“既然以武分高下,咱们考的是真才实学的本事,自然不能比试谁的力气大,谁的力气小。”高声喊道:“上弓箭!”

小厮们显然是准备好了,便有数名小厮快步出来,三名小厮各抱一弓,弓有大小,另有数名小厮抱着箭筒跟在后面。

所有人立时明白,原来二少爷所说的文斗,便是要众人比箭,那池中的灯笼想来便是靶子了。

薛破夜本来已经消失的欲望豁然升起,喜道:“我靠,比箭?”兀拉赤这位箭中王者可是耗费精力教了自己太多箭术,若说自己搏斗技能不行,这弓箭倒是大可一试。

不过他心里也明白,在场不少人行军行伍,想来会弯弓射箭的也不少,他们时常习练,练箭的年头只怕比自己长得多,虽然有兀拉赤这位大师级的人物传授的箭术在身,却也不一定能力挫群英,独占鳌头。

第一二一章 【比箭】

“二少爷,你是说谁能射中灯笼谁就能拿走那把……对了,寒刃是吧?”胡都统粗声道,薛破夜却听出他的声音里带有一丝忐忑。

莫非胡都统竟然也不自信?

二少爷摇头道:“灯笼自然是要射的,不过最后的规矩是,谁能够将灯笼里的烛火射灭,这寒刃就归谁,先射先得,如果第一人一射便中,那后面的也就不用比了。”

胡都统一愣,立刻问道:“那谁先谁后呢?”

谭子清起身笑道:“谁有自信谁便先射。”缓步来到池边,看了看三把长弓,向胡都统笑道:“这弓箭自然不是人人会射,想射灭灯笼里的烛火,那可是极难的事情。”

二少爷一招手,就见一名小厮拿着一条红色的绸子,卷成一根绳子摸样,向后走了二十多步,才将绳子拉成一条线,摆放在地上,就像起跑线一样。

“那灯笼离岸边大概有三十步远,而红绳离岸有二十步,加起来是五十步的距离。”二少爷比划着道:“常听说百步穿杨,咱们今日便五十步灭烛火。”

水面上的木筏依旧在飘动,灯笼虽小,但是火光却亮。

二少爷继续道:“大家看这三把长弓,这把是五十石的,这把是一百石的,这把两百石,诸位可以自行选择合适的弓箭。”

弓箭的石数越高,也就越难控制,力气使不上时,甚至都拉不开弓,石数小虽然容易控制,但是力道却小,射出去的劲力自然弱一些。

五十步距离对于真正的箭中高手来说,还真不算困难。

胡都统一咬牙,叫道:“老胡我先来试试!”便直接走向三名手捧长弓的小厮前,本想去那二百石的长弓,不过想了想,终于还是选择了百石之弓。

二少爷急忙道:“胡都统,还有一个规矩大家可要知道,这射箭自然人人可以上来试试,没有关卡,可是每人只有一箭的机会,一箭成则成,一箭失则失,万万不可再射第二箭。”

四周人俱都点头,不少武人都跃跃欲试,虽然不凡肯定自己能够射中,但多少是一个机会,那些文士大儒却有些羞赧,这个时候,文人就可落了下风,都说文人手无缚鸡之力也许是夸张,但是让文人来舞弓弄箭自然是大大的为难。

胡都统拿过百石弓,大声道:“老胡一箭定胜负!”先是试了试弓,倒也拉得动,尔后从旁边小厮怀抱的箭筒里抽出一支利箭。

此时众人都聚在池边,看他射箭。

卢府占地极广,这次为谭子清践行,将宴会设在这里,首先自然是卢府的人脉和财势,第二便是卢府自身的规模极大,举行这样的大宴刚巧合适,这后花园林木葱秀,鲜花绽放,这水池可说是一个小型的湖泊,是花园内极美的景观之一。

胡都统刚拿到弓箭之时,倒也有几分自信,等到他弯弓搭箭之后,却显出几分紧张。

薛破夜心里有些疑惑,既然胡都统是杭州行营的都统,那么单兵能力应该是有一定水准的,虽说五十步的距离不算远,但是对于都统职位的将官来说,应该不至于紧张。

其实薛破夜是不明白大楚行营的实况。

大楚朝重文轻武,这已是尽人皆知的社会现实,文人的待遇甚高,武人自然是极为不满。

当今大楚,除了北方的胡人外,算得上是四方臣服,属于太平之世,也正是这样的繁荣太平,均被未免松弛了一些,单兵能力已经大大下降。

大楚目前主要兵种是步兵,说详细一点就是枪兵和刀兵,配以少量的骑兵,自然也有少量的弓兵,这是常规配置。

少战则兵松,在大楚朝,选择以文谋路的远远多过以武谋路,正是由于这种社会现实,让大楚单兵的作战能力进一步下降,而且十多年无大战,大楚的军备松弛不堪,貌似文化方面风流繁华,一派盛世,其实骨子里已经岌岌可危。

单就胡都统来说,作为杭州行营三大都统之一,单兵能力自然比普通的兵士要强出不少,在刀法与弓术上面也颇有造诣,但是谈不上精通,。

若说在战场对敌,那种生死悬于一线的气氛之下,弓弹霹雳玄惊,自然会有多少力使多少力,毫不含糊,但是如今却是为了争夺宝物而射箭,心内自然不能平静,唯恐自己射不中,那宝物便为人所夺,饶是胡都统粗狂爽直,却也禁不住紧张。

拉弓,拉弓,稳箭,胡都统手一松,利箭如电,“咻”地一声,破空而出。

“唔!”众人惊呼一声。

众人只见一道箭影发着呼呼风声,直向灯笼射去,不少人心里都是一沉,看胡都统这箭势,十有七八是要射中那烛火了。

薛破夜也暗自点头,虽说胡都统射箭的姿势和力道都有些不妥,与兀拉赤所说的方法颇有出入,但是他使出的蛮力带动准头,这一箭也算是凌厉的很。

眼见利箭便要射中灯笼,却见水面荡漾,那木筏漂浮不定,瞬间向左动了动,也就是这一动,那利箭顿时便从灯笼旁边擦过,连皮也没碰到。

“啊!噢!”四周一片感叹。

有惋惜的,自然也有幸灾乐祸的。

胡都统一拍脑袋,懊恼无比,失口骂道:“他娘的,什么东西。”

众人都知道他失望懊恼的心情,也不在意。

二少爷高声问道:“还有哪位朋友要试一试?”

当即又有十多人都上前试射,虽然也有箭术尚可的人物,但终是差之毫厘,更有一人几乎已经得手,却像胡都统一样,木筏轻移,失之交臂。

之后还有两位文人也想试试运气,选了五十石的轻弓去射,都是力道不足,离灯笼还差一大截子,就落进了池水里,众武人一番笑话,众文人却也不敢再有人出去献丑,毕竟寒刃对武人的吸引力远远大过文人。

薛破夜将目光投向何儒会,见他脸上阴晴不定,时不时地瞄向楠木桌上的锦盒,又时不时看着湖面的灯笼,犹豫不决。

“何大人,这寒刃可是宝贝,你正可用上,不如上去练练手,想必夺得寒刃也是手到擒来。”薛破夜靠近何儒会,低声笑道。

他知道何儒会是通判,是武官,想必手底下也有两下子,却不明白他为何迟迟不出手。

何儒会见是薛破夜,立刻露出谄媚的笑容,声音亲近:“薛世兄智夺夜瞻佛,我在这里恭喜你了。”

薛破夜淡淡一笑,悠然道:“多谢何大人了。何大人,你怎么不过去射一箭呢?”

何儒会立刻显得尴尬的很,但依然皮笑肉不笑,摆手道:“不行不行,这机会还是留给众位客人,我只是尽心为御史大人送行而已,大人一走,下官颇有几分伤感,哪里还有心情夺宝。”说完,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还真作出了离别之伤的姿态。

薛破夜忍住呕吐的心境,呵呵一笑。

眼见无一人射中灯笼,将里面的烛火熄灭,柳拓终于微笑着道:“我来试试!”

众人见是柳拓,纷纷闪开,让出了一条道路来。柳拓轻步上前,露出优雅的微笑,柔声道:“今夜气氛热闹,我也来凑凑热闹,诸位可不要见笑啊,哈哈……!”爽朗地笑起来。

众人立刻附和着笑了起来,纷纷道:“柳大人文武双全,定能射灭烛火。“

薛破夜看着柳拓做作,若是*,还真以为他优雅爽朗,和蔼可亲呢,只是几次接触下来,已经深知此人善于作戏,喜爱表面一套,心中颇有几分不屑。

柳拓既然敢出面射箭,自然是有几分把握,薛破夜倒是有些吃惊,想不到柳拓竟然也是文武双全。

不过细细一想,也就释然,柳拓毕竟是柳国公的儿子,能文能武也属正常。

柳拓也是选了百石的长弓,抽出一根利箭,缓步走到了红线后,凝视着池中的灯笼,此时微风吹拂,水池内波光粼粼,木筏上下起伏。

众人屏住呼吸,静等柳拓射箭。

“咻”地一声,利箭终于从弦上弹出,又快又急,夹杂着呼呼风声直向灯笼射去。

第一二二章 【文武双全】

柳拓的身形自然比粗猛的胡都统要薄弱许多,但是他射出的箭,速度和气势却比胡都统更要迅速和凌厉。

柳拓显然是已经判断了许久,木筏摇动的规律已经掌握,胡都统就是没有掌握好规律,所以射出的利箭准头错过,柳拓先一估算,尔后再射出这一箭,初时众人还感觉有些偏右,但是当箭峰靠近时,利箭和灯笼几乎已经是一条线,众人都惊呼起来,隐隐听到“刺啦”一声,利箭已经射入了灯笼之内。

薛破夜微微点头,柳拓为人虽然不怎么样,但是智慧和手段还是不错。

就见那利箭插入灯笼靠左处,箭透灯笼,那灯笼里的烛火闪了闪,眼见便要熄灭,但终是稳了下来,依旧闪烁着红光。

稍有头脑的都知道,柳拓虽然三思而射,但依旧判断有些偏差,没有射正烛火。

不过数十人试箭,不说射灭烛火,就连擦到灯皮的也无一人,柳拓不但能够透灯笼,甚至已经将烛火熄灭,算得上是极为了得,不少人都惊叹起来。

柳拓见烛火只是晃了晃,并没有熄灭,皱起了眉头,本来还带着微笑的脸庞再一次阴沉了下去。

胡都统已经上前赞道:“柳大人,你的箭术胜过老胡,老胡佩服的很。”

胡都统出自真心,柳拓却道他是故意讥讽,脸上浮现一丝浅浅的微笑,但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却划过一丝杀机,淡淡道:“献丑了!”

见柳拓亦未能将烛火熄灭,二少爷又问道:“还有哪位试射?”

众人都是面面相觑,这中间数胡都统和柳拓的箭术最高明,这两人都失之交臂,那看来是无人可以得到那把削铁如泥的寒刃了。

柳拓不甘心地摇了摇头,猛地瞥见那边的薛破夜,嘴角浮起冷笑,朗声道:“薛掌柜,哦,应该是菊花公子,听说你现在已是杭州城的英雄,除了文采风流,想必武艺也是高明的很,不如露上一手,将灯笼里的烛火射灭,也好让大家没了遗憾,却不知道菊花公子赏不赏脸?”他口称“菊花公子”,带着极大的不屑。

柳拓见薛破夜在文试之中大出风头,不但力挫群儒,更是将珍宝夜瞻佛也夺了去,心里一直有块疙瘩,这番斗武,立刻料定薛破夜无非是在文采方面有些天赋而已,这弯弓射箭必定不在行,若是薛破夜不敢试射或者弓法奇差,便要好生奚落一番,找回之前的场子。

薛破夜自然知道他的心思,微微一笑,作出谦虚态道:“不敢不敢,这里有这样多的将军,薛某不敢献丑。更何况这烛火连柳大人这样的身手都不能射灭,薛某自然是更不行的。”他这是先留下话柄,声言柳拓也只是射透灯笼,没有熄灭烛火,待会自己若真是失手未灭,等到柳拓奚落起来,自己也有个话头。

柳拓脸色一沉,但他表现力极好,那阴霾一闪即去,依然笑盈盈地道:“菊花公子自谦了,能号称杭州城的大英雄,自然不是泛泛之辈。菊花公子不会是想深藏不露,不想让大家开眼界吧?”

“*个蛋!”薛破夜心中大骂,这柳拓左一个菊花公子,右一个菊花公子,听在耳中,实在有些歧义,也实在有些不痛快。

谭子清也道薛破夜不擅弓术,出来圆场道:“破夜,你文采斐然,很是了不起,这弓术在我大楚习练的人也不多,不擅弓术也无可厚非。”

众人自然听出他话里的袒护之意,更听出两人之间关系亲近,心中都明白起来:“原来这薛掌柜的后台是御史大人,怪不得能参加这次宴会。”

何儒会一听谭子清说话,也忙道:“御史大人所言极是,菊花公子的本事大家已是看在眼里,算得上是我大楚的一代文才,这箭术不比也罢。”

薛破夜呵呵一笑,悠然道:“既然柳大人要见识我的弓术,薛某也不敢妄自菲薄,若是失了手,诸位不要见笑才是。”说完,缓步上前,接过百石的长弓,取了羽箭。

非但谭子清,在场所有人都有些吃惊,想不到薛破夜文采夺魁,此番又要比箭,难不成这年轻人真的文武双全?

柳拓瞳孔放大,他看到薛破夜拿箭时,那手法竟然是熟悉的很,整个人也平静自若,虽然看不出信心满满,但也看不出紧张和不安,射箭这件事薛破夜来说,好像显得很平常,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薛破夜走到红线后面,试着瞄了瞄,忽然垂下手,摇了摇头。

柳拓这才松了一口气,还以为薛破夜无所不能,原来这是装装样子,正要想些奚落的话语,就见薛破夜猛一抬手,想也不想,拉弓射箭,那羽箭划破空气,射向灯笼。

说也奇怪,那利箭虽然射出,却没有对准那灯笼,低了不少。

虽然只是眨眼间的事情,但已经有人觉得是薛破夜的箭术太差,连灯笼都瞄不准,自不必说射灭烛火了。

柳拓刚露出幸灾乐祸之色,就听“哒”的一声,那利箭竟然直直射进了举着灯笼的木棍上。

众人都惊叫起来,不过大部分人的惊叫里带着惋惜。

薛破夜能够射中那木棍,准头和力道都已经了不得,只是没有射准灯笼里的烛火,不能将烛火熄灭,这实在是可惜的很。

谭子清也很是震撼,眼中带着惊奇之色。

就当所有人以为薛破夜的利箭只是射中木棍之时,却见那木棍从中慢慢断开,“咔嚓”一声,上面一截的木棍带着灯笼落进了水中。

薛破夜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擦了擦额头的汗,奶奶的,幸亏判断准确,射断了木棍,否则今天这面子可就失大了。

这一射固然是兀拉赤传授的高妙箭术为基础,但是木筏漂浮,要判断好它漂浮的规律而一击即中,却也不是简单的事情,柳拓便是判断稍有偏差,才没有射灭烛火。

先是死一般的寂静,良久,谭子清第一个拍手叫好:“射术精湛,好,好,好!”

四周顿时掌声如雷,惊叹声一片。

薛破夜放下长弓,长舒了一口气,走到二少爷面前,含笑道:“二少爷,你只说射箭熄灭烛火即可,可不曾说定要射中蜡烛,如今这灯笼入水,蜡烛熄灭,不知道合不合规矩?”

二少爷一脸的钦佩,连连点头道:“合规矩,合规矩,只要烛火熄灭就合规矩!”翘起大拇指,赞叹不已。

韩墨庄坐在椅子上,不可置信,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弟子竟然是个文武双全的佳公子,想到自己每日还和他讲经论语,心内实在有些尴尬。

韩墨庄自然不会知道,薛破夜虽然佳作连连,却是记忆式的抄袭,这箭术也是随着草原枭雄苦练出来,说起来也是赶巧,若是比试其他的功夫,例如刀术枪术甚至是搏斗,薛破夜只怕都不会力压众人,却偏偏是比箭,这也合该他运气。

虽然看起来文武双全,但是薛破夜还真是不通《四书》《五经》,此时即使说出实话,只怕别人也不会相信,这样一个文武双全的人物,岂能不会《四书》《五经》。

薛破夜稍一转头,就见到有人抱拳行礼,显得亲近无比,心头实在很是受用。

胡都统直接过来拍了拍薛破夜的肩头,哈哈笑道:“菊花公子,你不但箭术高明,脑子也聪明,这木棍比蜡烛要粗得多,射断木棍自然比射中蜡烛要容易一些,亏你想得出来。我还以为文人都是孱弱之辈,你看先前两名射箭的文人,射不出二十步远,你一个才子模样的公子竟然有这样的箭术,老胡心服口服,有空咱们单独喝上几杯,老胡要好好请教箭术。”他果然爽直的很,也不在乎两名试箭文人的颜面。

薛破夜虽然是聪慧狡诈之人,但喜欢的确是耿直豪爽之辈,例如兀拉赤便是典型的例子,胡都统这人耿直的很,薛破夜自然也有几分好感,听他这样说,微笑道:“胡都统美意,薛某改日自当奉陪。”

他抬头去看谭子清,见他也正凝视着自己,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微笑着点料点头。

当下二少爷殷勤地捧过装有寒刃的锦盒,送与了薛破夜,薛破夜自然是坦然接受,寒刃这宝贝正是自己所需之物,日后带在身上,说不定倒是一个极好的防身之物。

薛破夜文斗武斗皆是夺魁,独得夜瞻佛和寒刃两件宝物,自然是羡煞旁人,嫉妒中自然是带着极大的钦佩。

众人在唏嘘中回到座中。继续饮酒谈笑,话题自然是围绕着薛破夜文武双全这一话题。

第一二三章 【欲习兵书】

这场宴会直到深夜方散,由于中间举行了两个节目,所以宴会过程并不平淡,反而极尽乐趣,而且卢府上下伺候的极为周到,众来宾也是尽兴而来尽兴而归。

二少爷极为殷勤地将谭子清等一干人送到了府前。

谭子清和何儒会坐轿而行,薛破夜本想骑马而归,却被谭子清拉到了轿子里,黄金狮派人牵着,跟在轿后。

“臭小子,看来你是深藏不露啊,连老夫都被你瞒住了。”谭子清坐在对面,抚须笑道,那笑容更有几分诡异。

这轿子极大,能容下五六人,此时两人坐在一起,异常宽敞。

薛破夜身边放着夜瞻佛,当然,此时的夜瞻佛已经被特质的锦盒包好,至于寒刃,已经藏在了身上,这样的神兵利器,薛破夜心中发誓,一定不会让它离身。

“老师啊,你这话说的学生就不爱听了!”薛破夜嘻嘻笑道:“学生身上有几根毛只怕你都一清二楚吧,学生能有什么瞒你。你说我深藏不露也不着调,我这人耿直憨厚,一根肠子通到底,从来不玩深藏不露那一套的,还请你明察啊。”

谭子清哈哈一笑,叹道:“油嘴滑舌也未尝不好,你今夜能够文武夺魁,老夫甚慰,至少老夫这双眼睛还是没有选错人。”

薛破夜心中一动,问道:“选人?老师,你选我做什么?”

谭子清一吹胡须,骂道:“选你做学生,你以为选你做什么?”

“呵呵,学生只是问问,老师别生气啊!”薛破夜依旧嬉皮笑脸,不过心里却明白得很,若仅仅是收学生,怎么着也轮不到自己。

“破夜,你在武术方面也有成就,老夫心中实在高兴得很。”老谭似乎真的很高兴,这股高兴劲绝不作伪,而是从骨子里高兴起来,感慨道:“老夫之前还一直有些遗憾,你的聪慧和心性人品自然是无话可说,实在想不到你在文武方面皆有造诣,看来还是老天垂怜老夫啊!”

他说着说着,脸上肌肉抽搐,那眼圈竟然有些发红,薛破夜皱起眉头,也不知道老谭的反应为何这样剧烈。

薛破夜越来越猜不透老家伙的心思,虽然很肯定老家伙终会利用自己,但是却不知道将是什么样的事情,看老谭大费周章,不但对自己尽心呵护,还配了翰林院退下来的韩夫子为自己授学,之后还要考取功名,这一切自然有其深远的价值所在,可惜,目前自己是一无所知,看老谭的样子,自然也不会套出一丝信息。

“老师抬爱了!”薛破夜呵呵笑道:“我这人的优点自己知道的,你说我心性人品没的说,这话我很同意。”

谭子清挪了挪身子,凑上前道:“匹夫之勇,终难成事,你有武术根基,自当好好利用。一人之力,再强也不可能敌过百人,但是你习百人术却可御敌千人,习千人术自可敌万人,这才是英雄之勇。”

薛破夜摸着鼻子,正色道:“老师的意思是?”

谭子清咳嗽两声,缓缓道:“开国楚侯陛下自雍州起兵,雍国公紧随身后,从一热血少年终成一代名将,南征北战,所向披靡,建功无数,至今想来,依然让人心怀崇敬,神往不已。”

薛破夜心中有些奇怪,老家伙的话锋转的太快了吧,怎么又扯到了雍国公。

听萧素贞提及过,这雍国公乃是司徒家族的家主,亦是大楚三大王族世家之一,其祖上跟随开国楚侯南征北战,算是最早的功臣了。

“雍国公十三岁跟随楚侯陛下,他力大如牛,能举千斤之石,深得楚侯陛下的喜爱,不过却有些莽夫之用,在平灭北周之时,一时意气,竟然深陷重围,虽然他勇猛难当,冲出了重围,但是所帅三千部众全军覆没,可说是惨败。”谭子清娓娓道来,低声道:“也正是这一役之后,雍国公卧薪尝胆,日夜习读兵书,行军布阵,地理山川尽皆修习,终成一代名将,立下了无数的战功。”

他口中的“雍国公”自然是指跟随楚侯南征北战的第一代雍国公。

薛破夜等他说完,立刻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皱眉道:“老师是要我也像雍国公一样,学习兵法?”

谭子清见他明白,微笑道:“不错,习万人之阵,纵横天下。”

薛破夜叹了口气,苦笑道:“老师太抬举了,我一介草民,习那兵法有何用处。而且纵横天下的乃是那些名将猛员,和我无关的。”

谭子清脸色一沉,严肃道:“名将也不是天生的,不懂兵法,如何能成名将?”

薛破夜心里有些吃惊,听老谭话里的意思,倒像是要将自己培养成一代名将,这个玩笑可开大了,忙道:“老师,不是学生不想学,只是学生也明白,这兵法可不是纸上谈兵,那是要熟悉地理山川,因地制宜,而且必须有足够的士兵来进行演练才行,只是背背书说说理,那是一丁点的用处也没有。学生一介草民,手下无一兵一卒,何来士兵演练?若不演练,如何知晓阵法利弊,去参悟其中的关窍?”

他一番话说完,谭子清竟然抚须微笑,颔首道:“你说的极是,说到了点子上,如此看来,你还是有行军布阵的天赋。不过老夫也不图你一时就能统军千万上阵杀敌,你先熟读兵法,日后自有演练之处,也自然有用武之时。”

薛破夜摸了摸鼻子,问道:“那老师要我读什么兵书?孙子兵法?”

“孙子兵法自然是要读的!”谭子清正色道:“除此之外,雍国公编撰的《楚氏军书》自然也是要看的,这可是我大楚功劳最盛战功最多的几位将军合编,是我大楚将官必备的军书。”

薛破夜惊了一身冷汗,想不到大楚国竟然有一部《楚氏军书》,这可是了不得的事情,

谭子清看了薛破夜一眼,继续道:“这《孙子兵法》和《楚氏军书》我那里都有,回头我让人给你送过去,你可要给我好好的习读,每一卷每一册每一节都要铭记于心,到了时候,我会给你机会,让你带着真兵真将演练,你可不要让老夫失望。”

薛破夜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勉强笑道:“那楚氏军书厚不厚?字数多不多?”

谭子清嘿嘿笑道:“不多不多,单册也就一百多页。”

薛破夜皱起眉头,低声道:“单册一百多页,那有多少册?”

“《楚氏军书》分为六卷,是为兵,阵,地,将,合,击六卷,每卷五册,合计是三十册,这……并不多!”老谭阴恻恻地笑道。

日啊,三十册便是三千页,还是之乎者也的古文,让老子去背三千页的兵法,亏这老家伙想得出来,实在料不到在卢府大展神威夺得箭术头名,反而引得老家伙逼自己学逼自己学兵法,大大出乎意料之外啊。

一旦说话,时间仿佛过得特别快,轿子已经落下,外面有人恭敬地道:“大人,已经到了!”

谭子清眯着眼,凝视薛破夜片刻,终于展颜一笑,道:“老夫后日便要启程,你在杭州要好自为之,有事便直接过来找何儒会。唔……何儒会若是有事情找你,你也不要拒绝,很多事情是老夫吩咐他所做,你照办就是。”

薛破夜摇头道:“老师,总不成他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要听他的吧?这可万万不行。”

谭子清严肃道:“破夜,他自然不会让你做不相干的事情,你是聪明人,应该能够判断出哪些事情是我交代下来的。”压低声音,神色阴沉:“何儒会若是敢违抗老夫的意思,那他也就是活到头了。”

他的声音阴冷无比,让人不寒而栗。

谭子清又附耳过来,悄声道:“何儒会有任何动作,你可以给我去信。”说完,已经牵着薛破夜的手下了轿子。

府衙门口火把高举,极为明亮,月朗星稀,和风吹拂。

何儒会殷勤地站在一旁,谦恭的很。

“你去吧!”谭子清松了薛破夜的手,挥手道:“兵书我回头让人给你送过去。我走之后,你有事便来找何大人,他自然会鼎力相助。”

何儒会急忙上前牵着薛破夜的手,亲切地道:“薛世兄,御史大人说的是,你有事尽管来找我,下官一定竭力相助。即使没事,也要时常来府衙走动走动,你我兄弟该当多亲近。”

薛破夜不动声色地挣脱他的手,顺势抱拳道:“那就有劳何大人了!”转视老谭,见他有些憔悴,忽然笑道:“老师,我陪你下盘棋吧?”

谭子清先是一愣,但立刻含笑点头。

他当然明白,这是薛破夜的一番心意,有时候不需什么黄金白银,只需要一种志趣相投的接近,那就是一种感情上的抚慰。

“这个小子,嘿嘿,很不错!”谭子清于是想。

第一二四章 【佳人有恙】

这一夜下棋下到凌晨,何儒会也是一夜未睡,一会儿送来糕点水果,一会儿送来糖水米粥,一会儿嘘寒问暖,就如同伺候自己的老子娘一样,薛破夜只觉得说不出的惬意,心里却也对何儒会生出几分钦佩,马屁拍到这个份上可是真不容易。

直到公鸡打鸣,薛破夜才从府衙出来。

东方已经出现了黎明曙光,薛破夜带着夜瞻佛,骑着黄金狮飞速回店。

这一阵子都是昼伏夜出,想来让月竹每日都是担惊受怕。

现在想想,只要有机会,这名声倒也好挣,昨天先是帮助了王夫人,夜里又在卢府大出风头,“菊花公子”的名声已经出来,想不扬名也不行了。

回店之后,先将夜瞻佛交给月竹收好,这夜瞻佛贵重的很,月竹猛一见到,目瞪口呆,吃惊不小,若不是薛破夜拍她肩头,只怕一直会呆下去。

开始月竹还以为这夜瞻佛是薛破夜用非法手段或者捡来的,等薛破夜细细一说,才缓过神来,对薛破夜自然是佩服无比。

这事也没让店里其它人晓得,这东西太贵重,先且保存,等哪天资金周转不开,自然能够用上。

这一觉又是睡到黄昏时分方醒,月竹端来莲子羹和酥蜜柚饼,等到薛破夜洗刷完毕,才在旁看着他吃。

味道自然是绝佳的,月竹倒也是个有心人,闲下来便在一旁瞧着厨师们烧菜做糕点,这技艺一般是不外传,但是月竹清秀温柔,几名厨师自然是悉心教导,如此一来,月竹倒也有了几分厨艺,对付薛破夜这种并不在乎美食的人来说,那倒是够用。

“破夜哥哥……!”月竹在旁看着薛破夜狼吞虎咽,欲言又止。

薛破夜抬头看着梨花般的俏月竹,微笑着柔声道:“怎么了,有事要和破夜哥哥说吗?”招手道:“来,在我旁边坐下。”

月竹有些羞涩,但还是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薛破夜顿时又闻到了月竹身上那股清香味。

“破夜哥哥,我……我有事和你说。”月竹有些紧张,俏脸有些发烫。

薛破夜放下碗筷,胡乱擦了擦嘴,不由伸手抓住了她的小手儿,轻笑道:“怎么了,有什么事?”月竹的手温暖柔滑,软如无骨,握在手里极为舒服。

月竹很是羞涩地挣了挣,终是没有挣脱他的淫手,只得作罢,垂下头去,丰满的胸部随着呼吸的急促而上下起伏。

月竹的胸部自然比不上绿娘子那般硕大挺拔,但是自有一番丰满春色,看在眼里,实在是诱人的很。

薛破夜叹了口气,脑中竟然淫亵地想道:“以前实在是生活条件差,吃的不好,要是营养能跟上,月竹这里一定很大,绝不比那骚狐狸小!”蓦然觉得自己这想法实在是亵渎了温柔乖巧的俏月竹,急忙将这*的念头打住。

他此时脸上颇有些怪异,好在月竹羞涩地低着头,并没有瞧见,任由他抓住滑腻的玉手,月竹轻声道:“我想在柜上支点银子,我想送几个孩子去学堂读书,他们已经不小了,再不读书,日后没有功名,还是贱民,我……!”说到支银子,月竹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倒像是在向薛破夜借钱一样。

薛破夜心里一震,这一阵子屋里屋外一大堆事,还真没想到如何安置几个孩子,这几个孩子都是月竹曾经收养下来的孤儿,入门比薛破夜还早,虽然多了几张吃饭的口,却也多了快乐和温馨。

薛破夜松了月竹的手,双手扶着她肩头,将她扶正,注视着她清澈的眼睛,正色道:“傻丫头,破夜哥哥挣钱,目的就是让你们能过上好日子。我挣的银子,那都是你和孩子们的,你有绝对的支配权力,我的命都是你救的,没有你,哪里还能挣到这些银子。”一只手提起来,轻轻抚摸着月竹白嫩的脸庞,柔声道:“傻丫头,你要使银子自己做主,不用和我说的。孩子们的事你想的不错,你让品石和胡三他们打听一下,看看哪家的学馆最好,无论多少银子,让孩子们都去念书。”

月竹任由他在脸上抚摸,见薛破夜温柔应允,颇有些感激,但还是轻声道:“那些银子是破夜哥哥你辛苦挣回来的,要用银子自然要和你说的。”

薛破夜呵呵一笑,道:“你才是每日辛辛苦苦,可把我的小月竹给累坏了。而且我的就是你的,何分彼此,以后可不许说这些傻话。嘿嘿……,更何况小月竹以后也是我的人,哪里还有你我之分啊,哈哈……!”他邪邪地笑起来,月竹听他最后一句话,立刻粉脸通红,再次垂下头去,低声道:“破夜哥哥,你……你又乱说话。”

薛破夜知道月竹忠贞的很,不可太过轻薄,这些话儿适可而止就是,放了手,笑道:“好了,不闹了,找家好学馆,将孩子们送去就是,不要舍不得花银子,只要学馆好,多少银子都没问题。”

月竹感激地点了点头,粉脸飞霞,娇美无比。

“对了,破夜哥哥,还有一件事……!”月竹忽然皱起眉头,脸上竟然露出一丝担忧之色。

薛破夜有些奇怪,道:“什么事,你尽管说。”

“破夜哥哥!”月竹看了看薛破夜,见他神色平静,终于道:“听说萧姑娘病了。”

薛破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问了一遍:“什么萧姑娘病了?哪个萧姑娘?”

月竹柳眉紧蹙,低声道:“就是萧才女啊。”

薛破夜一怔,急道:“病了?什么病?”

“我听楼里的客人说,萧才女突然得了怪病,这两日正四处求医呢。”月竹看见薛破夜眉头皱起,脸上阴沉下去,有些担心,急忙伸手握住了他的手,立时感到他的手有些发凉。

薛破夜心里真是担心无比,萧素贞才几日不见,怎么就突然病了起来,上次在西湖见面,不还是珠圆玉润,气色好得很吗?

不过心里清楚,这病来如山倒,那可不是常人能够预料到的。

“病得很重?”薛破夜皱眉问道。

月竹握紧他的手,柔声道:“破夜哥哥,你别担心,可能是那些客人在胡说的,上次我见萧姑娘气色很好,不会有事的,你可别着急啊。”

薛破夜自然不会让月竹为自己担心,微笑道:“没事没事,吉人自有天相,她不会有事的。”心中对于有没有事实在不敢确定。

一时憋闷,本想前去萧府看一看,但是想到此时柳拓肯定在萧府,而且萧莫庭也不待见自己,还是不要去吃这个闭门羹的好。

无可奈何,只得跑到酒楼旁边的空地上打拳发泄。

虽然不能确定是什么样的病症,但是要四处求医,显然是奇病怪病,否则只要找位郎中看看就行,也用不着四处求医啊。

“我的好世妹,你可千万别有事啊!”薛破夜心中祈祷。

这拳越打越快,没过多久,全身已经是大汗淋漓,太阳也正缓缓落山,夕阳的余光洒射大地,照在树叶上,照在草地上,泛起金色光芒。

收了拳,喘息着,平日打完拳后,整个人很有精神,但是今日却觉得极为疲惫。

“奶奶的,老子还真是情种!”薛破夜苦笑着,感觉自己的骨子里还真是有怜香惜玉的基因,换句话说,是见一个爱一个的典型花花公子,和那些浪荡的花花公子不同的是,自己肯定不会玩一个甩一个。

夕阳的金光下,却见远处一匹快马飞驰过来,马上乘客青衣长发,魁梧的很,身后竟然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裹,手执马缰,催马如电,正向揽月轩过来。

这身影倒是熟悉的很,薛破夜眯起眼睛,还没看清,那马上乘客倒是看见了他,高声道:“薛兄弟,薛兄弟!”

我靠,不是张虎还是谁?

第一二五章 【硬汉柔情】

薛破夜听他声音,立刻知道是张虎,看他身后的包袱,自然想到是老谭吩咐过来送兵书的。

望见张虎身后那大大的包裹,薛破夜立刻感觉脑袋疼。

快步迎上,笑道:“张大哥,来来来,今日咱们可要不醉不休啊!”

“哈哈,薛兄弟,这酒自然是要喝的!”张虎驰马到薛破夜身边停下,翻身下马来,赞道:“兄弟真是勤快,竟然在此练拳,日后必成大器。”

薛破夜自然不会说出是因为担心萧素贞的病情才在此练拳发泄心中的烦闷,笑着摇头道:“张大哥见笑了,这是张大哥传授给小弟的功夫,小弟自然要多多练习,这才不负张大哥的授教之恩啊!”

张虎牵马而行,叹道:“兄弟倒是一个练武的苗子,不过咱们相聚时日不多,不能细心指点,实在惭愧,日后若是能相聚在一起,我自然是倾囊相授的。”忽然笑道:“不过就怕薛兄弟看不上了。听说你昨夜在卢府的宴席上文武皆夺魁,这可是了不起的事情。昨夜宴会,聚集了杭州所有的文士大儒以及各级武官,却被你轻轻松松击败,我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呢。”

薛破夜哈哈一笑,心中想道:“聚集所有的文士大儒倒不见得,那萧莫庭和上次在西湖所见的几位鸿儒不都没去吗?”嘴中道:“张大哥,你这就是笑话小弟了,小弟有几斤几两,别人不知,你还不知吗?无非是瞎猫碰到死老鼠,运气好罢了。”

张虎摇头道:“兄弟这是谦虚了,能在那许多文士武官中夺魁,仅凭运气可是做不到的。”

两人来到酒楼,将马匹拴好,径自上楼到了办公室。

张虎将大包裹放在桌上,笑道:“这是大人吩咐我送来的兵书,呵呵,薛兄弟,大人对你可真是器重啊,想来日后是要保举你做将军,上阵杀敌啊。”

薛破夜淡淡一笑,打开包裹,里面果然都是一册一册的兵书,《孙子兵法》和《楚氏军书》皆在里面,加起来竟然有好几十册,满满一桌子,背脊上一阵发凉。

“薛兄弟,这些兵书看起来简单的很,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无非是行军布阵,练兵练将而已,我倒是看的懂。”张虎叹道:“只是一旦与人真的辩起兵法来,对方若是出题布局,我却解不开,却也有些奇怪。”

薛破夜呵呵一笑,心里自然清楚的很,这兵书只是将一些基本的行军套路说出来,虽然简单,其实内容却丰富多变,书自然是要看的,但是却不能完全拘泥在兵法上,要在兵书的基础上随机应变,说到底,兵法最重要的就是一个“变”字,若是不知变通,一味地按照兵书行事,那自然是没有什么作用。

若是只要看懂兵书便能行军布阵所向披靡,那天下的名将也未免太多了。

不过这话自然是不能说出来的,先是出去吩咐送些酒菜过来,这才回到座中笑道:“张大哥打过仗吗?”

张虎点了点头,笑道:“平定青州逆匪时,上过阵。不过这是打自家汉人,没什么味道,若是去打胡人,我一定砍他一百个脑袋回来。”

薛破夜微微点头,张虎若是晓得自己有个北胡朋友,不知将是何表情。

“哎,来,张大哥,咱们干一杯!”薛破夜举杯道,两人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张虎叹道:“还是在杭州舒坦!”

“哦!”薛破夜摸着鼻子微笑道:“京都繁华热闹,比杭州要好吧?”

“热闹是热闹,可是在京都,整日里与殷皇子和符皇子的人明争暗斗,实在……!”张虎摇头叹气,猛地醒悟过来,急忙闭口。

薛破夜平静如常,似乎没听到一般,举杯道:“来,张大哥,咱们喝酒的机会少,有机会可得多喝。”

张虎见他没听清的样子,才松了口气,举杯而饮。

薛破夜自然听清了他的话,虽然疑惑,毕竟这事这人离自己太远,犯不着知道,而且张虎显然是失口而言,自己装作没听见,对谁都好。

“薛兄弟,我……嘿嘿……!”张虎忽然有些尴尬地笑了起来,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事情要说。

薛破夜微笑道:“张大哥有什么事尽管说,小弟若是力所能及,自然是一句话的事情。”

张虎点了点头,不过依然有些尴尬,脸上竟然有些发红。

我靠,还和我不好意思起来了,薛破夜心里有些好笑。

“薛兄弟,做哥哥的有一事想拜托你,还望……还望你不要推辞!”张虎搓着手,低声道。

这下子薛破夜真是好奇得很,这个平日铁硬的汉子,此时怎么忸怩起来了,搞得像小姑娘一样,这样羞涩的张虎,还真是头一遭看见,心中大乐。

“张大哥尽管说就是。”薛破夜忍住笑,抬手道。

张虎沉默了片刻,终于从怀里掏出一支碧玉簪子,将他递给了薛破夜。

薛破夜接过簪子,见这簪子倒也是上等的饰品,碧玉所制,簪头还嵌有一颗蓝色的宝石,发着幽幽的光芒,虽然贵重得很,却显得有些陈旧,不像是新饰品,忙道:“张大哥太客气了,这支簪子贵重的很,小弟不能收啊!”

这张虎竟然送簪子给自己,这男人送男人东西……,薛破夜一身冷汗,瞥了张虎一眼,见他依旧有些羞涩,心中吃惊:“我靠,张大哥难道是个玻璃?”

张虎急忙道:“不是不是,薛兄弟误会了,这……这簪子不是送给你的!”

薛破夜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误会张虎了,既然不是玻璃,那什么都好说了,问道:“那张大哥给我这簪子究竟是何意?张大哥,你我是兄弟,不是外人,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小弟能办则办,不能办也会想办法办,若是实在没能办成,张大哥不怪罪就是。”

薛破夜这样一说,张虎似乎宽了心,羞涩之意顿去,自斟满酒,仰首饮尽,似是在给自己鼓气一样,这才问道:“薛兄弟,你知道这簪子是谁的?”

薛破夜摇了摇头。

“这是亡妻的!”张虎眼圈一红,声音发颤:“这是我送给亡妻的定情信物!”

薛破夜骇道:“嫂子她……她……!”

张虎点了点头,声音哽咽:“她已经走了好几年了。”摇了摇头,神色极为悲伤。

薛破夜神情肃穆,劝道:“张大哥不必伤心了,大嫂在泉下自然不希望张大哥伤心的。”

张虎点了点头,凝视着薛破夜手中的簪子,缓缓道:“我和她自幼便是青梅竹马,她才貌双全,是难得的好姑娘,我能得她为妻,上天对我实在不薄。可惜她身体孱弱,一直是疾病缠身,三年前终是离我而去,我……哎……!”

薛破夜听他说妻子是病死的,心中一惊,想到了萧素贞,心下再次焦虑起来。

“那张大哥给我簪子是……?”

张虎正色道:“薛兄弟,劳你将这支簪子交给含香,哥哥我在这里谢过了!”说完,起身一礼,目光中满是请求。

“交给谁?”薛破夜瞪大眼睛。

“含香。”张虎被薛破夜的大眼睛看得有些发毛,忐忑不安地解释道:“就是萧姑娘的贴身丫鬟,你……你记得吧?”

薛破夜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太震撼了,原来张大哥竟然一直惦记着那秀丽的小丫头啊。

我盯上她家小姐,你盯上她家丫鬟,有意思,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薛……薛兄弟,你……你一定要答应!”张虎声音有些发干。

薛破夜愣了半晌,才道:“张大哥,原来……原来你看上了含香,是准备用这支簪子做信物吗?”心里却觉得若是以这支簪子做信物有些不合适,毕竟是与前妻的信物,再拿出来泡含香,还真是有些对不起人家小姑娘。

张虎连连摆手,摇头道:“薛兄弟别误会,这……哎,实话和兄弟说吧,含香的相貌与亡妻一模一样,就连声音和笑起来的样子也是一模一样,我第一次看见她,就吃惊不小,若不是亲手葬了亡妻,只怕会以为她根本没死。”

薛破夜这才明白,中间还有这样的缘故,怪不得当日见张虎一直盯着含香看,那眼神也是温柔的很,现在看来,当时含香是被张虎当成亡妻看了。

第一二六章 【惊人秘闻】

“其实我也没有奢望含香能跟着我,只望她能好好活下去就是,萧姑娘为人不错,待她如姐妹,含香跟着她应该能够快乐。”张虎苦笑着,声音有些苦涩,但却异常温柔:“也盼她日后能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终老一生……。”说到这里,声音已经哽咽,薛破夜忙给他倒上酒,他又是一饮而尽。

想不到这铁汉果然是一腔柔情,这英雄难过美人关还真是铁律。

薛破夜甚至想到,这几日空闲之时,张虎一定偷偷躲在某个角落里看过含香,否则也不会仅凭那夜的印象,下出萧素贞待含香亲如姐妹的结论。

“我这支簪子带在身上三年,从未离身,今晚动身之前,一定要留下这支簪子交给含香,了了我的衷肠。”张虎攥着拳头道:“这支簪子交给含香,也算是找到了主人。也许含香就是宁儿变成的,在这里等着我呢,否则又怎会让我遇见,哈哈……,宁儿,难道你一直在这里等我吗?”

张虎口中的“宁儿”自然是指他的亡妻。

楼下的客人依然是沸沸扬扬,姐儿的歌声隐隐传了进来,薛破夜却听到张虎话里一个极为矛盾的地方。

老谭说过,明日才要离开杭州,为何张虎却说今夜动身?

“张大哥,你今夜就要离开杭州?”薛破夜摸着鼻子低声问道。

张虎正沉浸在对“宁儿”的相思之中,再加上连连满饮,已有几分醉意,迷糊道:“不错,今夜动身回京,押送要犯自然是夜里行路好。”

薛破夜心中虽然惊异,面上却不动声色,微笑道:“那可要祝张大哥一路顺风了。”

张虎嘿嘿一笑,低声道:“一路顺风是不会了,那野人岭是终有一战的,都安排好了……唔,这个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对了,夜里还要做事,这酒可不能喝多了,免得误了大事。薛兄弟,哥哥的事情就麻烦你了,这簪子一定要送到含香的手里。”

薛破夜含笑点头:“张大哥放心,这簪子我一定亲手交到含香的手里。”将碧玉簪子收进了怀里。

从窗户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昏暗,张虎起身道:“快要动身了,我得早些赶回去,薛兄弟,哥哥先走了,谢谢你的酒,青山绿水,后会有期,你我终会再见。”

薛破夜打心眼里喜爱这直爽的汉子,抱拳道:“张大哥好走,下次再见,一定要不醉不归,到时可不能用酒杯,要用就用大碗。”

张虎哈哈大笑,上前捶了捶薛破夜的胸口,感慨道:“在杭州能认识薛兄弟,实在是三生有幸,咱们只是暂别而已,下次见面,也不必用大碗了,咱们抱着酒坛,比比谁喝的快,哈哈……!”一转身,再不言语,径直下楼。

看着张虎背影消失在楼梯口,薛破夜的眉头立刻紧皱起来。

走到窗边,等着张虎骑马而去,这才吩咐老宋将二楼唱曲的姐儿叫到办公室。

张虎的信息已经给的极多,这押送要犯,十有八九就是青莲照要营救的桃花童,而且口称在野人岭有一战,并且已经埋伏好,若不是和青莲照一战倒罢了,若是对手是青莲照,显然是已经埋下了陷阱等着青莲照的人自投罗网。

青莲照的人是死是活和自己没关系,但是绿娘子若也卷了进去,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自己绝对不能看着绿娘子去送死。

姐儿很快就过来了。

薛破夜叫她上来,她还真是有些吃惊,不过混迹风尘,而且是训练有素的间谍,自然是心理素质极佳,脸上露出诱人的媚笑,扭动着丰瞍的娇躯,自称叫“熙蕾”。

薛破夜星辰般的眼睛显得极为深邃,死死盯在姐儿的身上,没有半丝淫亵,有的是疑惑和恼怒。

这样一个漂亮的姐儿竟然是间谍,说出去谁信,这样一个间谍在自己酒楼这么长时间,自己却没有半点发现,不恼怒才怪。

那姐儿被薛破夜一直盯着,开始还摆出一些诱人放浪的姿势,但是见薛破夜一脸的阴沉,不动声色,再也摆不下去,勉强笑着,那笑容说不出的牵强,完全没有了之前风骚妩媚的劲头。

“绿娘子现在在做什么?”薛破夜淡淡地问道。

这一句话已经点名了熙蕾的身份,而且直切主题,把那熙蕾唬了一跳,刚想开口,薛破夜已经不耐烦地道:“别说其它的,也别解释什么,我只问你,你知不知道绿娘子现在在做什么?”

“我……我不知道。”熙蕾本来红润的脸庞立刻发白。

薛破夜伸出两根手指,敲着桌子,发出“咚咚”的声响,熙蕾随着响动,娇躯发颤。

“我并没有太多时间和你纠缠,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如果你们青莲照今夜有什么行动的话,别怪我没提醒你会有埋伏在等着。”薛破夜冷笑道:“你们的人会像入了陷阱的绵羊,被人一个一个地吃掉。”

熙蕾皱了皱眉头,终究没有说话。

薛破夜冷哼一声,低声道:“你在我楼里挣着赏钱,吃着干饭,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从今儿起,你从哪里来还回哪里去。”

这可是下了驱赶令,熙蕾看了看薛破夜,见他挥挥手,盈盈一礼,转身便走,薛破夜盯着她背影,见她走到房门时,还是停下了步子。

“薛……薛掌柜,堂主……!”熙蕾轻声道:“我今天过来时,听姐妹们说,这两日要做些事情,很有些凶险,我没仔细听,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我并不知道。不过……!”

薛破夜声音缓和了一些,不似先前那般冰冷:“不过什么?”

“不过堂主却是命人盯住府衙,一有动静便要向她通报。”熙蕾小心翼翼地说道,她说话很慢,似乎边说边思考,这些事情是不是该透露出来。

薛破夜皱起眉头,沉思片刻,终于问道:“你知道野人岭在什么地方吗?”

熙蕾有些吃惊,似乎明白了薛破夜的意思,不由自主地点头道:“知……知道……!”

薛破夜很清楚,如果青莲照真的要在野人岭伏击官兵,自然是已经得到了老谭领人夜行的消息,作为堂主之一的绿娘子,此时定然已经带人去了野人岭,做好埋伏。

“那就好,我问你,野人岭在什么地方?”薛破夜问得有些尴尬,毕竟一个姑娘家都知道的地方,自己此前听到没听过。

“在……在城东六十多里地呢,那里有一处大山谷,两边的山岭上种满了各种树木,看起来黑压压的一片,所以叫野人岭。”熙蕾见薛破夜神色凝重,知道事情非同小可,所以尽量将自己所知说清楚。

薛破夜站起身来,道:“你和我来!”再不多说,急匆匆地出门下楼。

熙蕾犹豫了一下,终于跟在后面。

薛破夜取出兀拉赤赠送的长弓,拿了箭盒,直接到了院子,牵出黄金狮,将弓箭放好,在众人惊讶的神色里,带着熙蕾驰马而去。不是他不想解释,也好让月竹等人不要担心,只是这些事情实在无法解释,而且也没有时间解释,有时候不解释也是一种爱护。

“薛掌柜,我们要去哪里?”熙蕾坐在薛破夜的身后,抓着他衣襟问道。

“坐稳了!”薛破夜沉声道:“我们去野人岭。”

也许这一次官府下套要套的并不是青莲照,也不是绿娘子,可是薛破夜明白,若不是便好,若真要是的话,那么青莲照杭州分舵必将遭到毁灭性的打击,绿娘子只怕也会命丧野人岭。

这当然是薛破夜不想看到的。

薛破夜自然也想过,如果自己真的前去通知绿娘子,告诉她官府已经设下埋伏,无疑是背叛了老谭。

但是薛破夜并没有一丝惭愧,一丝也没有。

老谭若是遇到这样的危险,薛破夜肯定自己也会帮助老谭的。

这是原则问题。

第一二七章 【野人岭一】

“有一条官道是通向京都的,野人岭是否在那条官道上?”薛破夜想起了小镜湖旁边的那条寂寥官道,当日王世贞正是从那条官道进京,如果野人岭真是在那条官道上,经过小镜湖时,自然要去看看绿娘子是不是还在那里。

劲马狂驰,风声呼呼,薛破夜害怕熙蕾听不见,声音说的极大。

熙蕾也大声道:“不是的。通往京都有三条道,两条官道和一条水道。一条官道也是商道,人来人往,很热闹,还有一条官道绕的远了些,听说那是军道,行人少很多,而且那军道有好几十里路都是芦苇丛,有些阴森,很多人都不敢走。“

薛破夜有些惊讶,原来通往京都的有三条道路,怪不得自己见到的那条道路人烟稀少,敢情是那条别人不敢走的军道,能在那条道路旁边找到小镜湖那么隐秘的地方,陈富的本事倒是不小。

“为什么叫军道呢?”薛破夜问道:“为什么别人不敢走?”

熙蕾似乎对这了解的不少,大声解释道:“那条军道修造了很久,听说是开国时就修造的,到现在快有一百年了。那时还有很多人不服楚朝的篡位,所以朝廷的暴兵就四处杀人,每次抓到人都是从这条道上回城,边走边杀,这条路上死了不少人,听说很早的时候地面是红色的,被朝廷口中逆贼的鲜血染红,直到后来年久失修,才重新将那条官道修造,没了红色的痕迹,不过听人说那里半夜会有鬼叫,那是冤魂的哭泣呢。消息一传开,就没有人敢走那条道了,而且大家都说,只要是囚犯经过那条道路,一定会被冤魂缠身,最后冤死。“说到后来,熙蕾似乎有些害怕,不由自主从后面楼主薛破夜,火热的娇躯贴了过来,薛破夜甚至能感觉到她的身躯在发抖。

每一个朝代的巩固都是要经过血和铁的洗礼,这是权力更迭中亘古不变的道理。

听熙蕾这样一说,薛破夜倒是明白王世贞为何从这条道上进京了。

依照那个说法,囚犯路过这条道路就会冤死,那么王世贞进京受审,也算是半个囚犯,途经此道,自然是有人想咒他死去,想来都是何儒会的手笔了。

迷信这玩意,古代人还是极为相信的,不过薛破夜作为经过科学教育的后来人,对这迷信的事情还是不大信服的。

就说那些冤魂,都是被朝廷官兵所杀,即使要冤鬼缠身也只会缠到官兵的身上,没有道理去缠囚犯。

黄金狮疾如闪电,如流星般奔驰,天色已经大黑下来,皎洁的月亮温柔如水,缓缓升起在天幕,天地一片幽光。

阵阵冷风扑在脸上,薛破夜的脸庞有些发白。

“那野人岭是在哪条道上?”薛破夜问道:“在商道?还是你说的水道?”

“在水道!”熙蕾解释道:“出城六十多里地就是野人岭,只要过了野人岭就是秋凉河,乘船进京,很多读书人都喜欢那一套。”

薛破夜皱起眉头,一抖马缰,骏马更加飞快。

杭州城四处城门开关也是有时辰的,所谓“日出而放,荒鸡而闭”,城门严格按照时辰开关城门。

“日出”是指卯时,“荒鸡”是指丑时,一日城门也就关闭两个时辰而已,这当然是在太平时期,若是战乱时期,那又是一种说法了。

其实在太平时期,若不是在半夜三更进出城门,守城官兵也是不会细加查询的,毕竟每日里人来人往川流不息,若是每一个人都要查看一番,那累也要累死一批人。

薛破夜很轻松地出了城,径自向野人岭方向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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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朗星稀,月光下的野人岭寂静而诡异,除了微风吹拂,树木摇摆而发出“沙沙”声,整个山谷和山岭都是死一般的沉寂。

山谷深凹,道路却也平坦,只是两边满是茂密丛林的山岭,仿如两头匍匐在夜色下的洪荒巨兽,正在相互对峙着。

野人岭东头出口处不远有一片大湖,由于这条路上行人不多,那片大湖也无人管理,天长日久,已经形成了一片浅水地,虽然还有些地方时清澈的湖泊,但大部分区域已经被密密麻麻的芦苇丛掩盖,若是在白天看去,一片一片,几乎望不到头。

在山岭的茂林中,隐隐见到许多身影在轻轻晃动。

“荷花童,你有没有搞清楚他们什么时候来?”林子深处,一团丰茂的草丛后传来低低的声音,声音有些低沉。

“不知道。”一个娇嫩的女音回道。

这自然是青莲照杭州分舵的人,已经在山岭两边埋伏下来。

“你不知道。”那低沉声音却是葵花童,有些不快地道:“你不是说她们一定会从这条道上走吗?”

绿娘子也隐藏在草丛后面,低声道:“是的,他们是要从这条道上回京。”

葵花童“哦”了一声,吐了口吐沫,冷笑道:“今晚不但要救出桃花童,老子还要将谭子清那老狗的人头给取下来,也好为七师妹报仇。对了,还有他手下那四条狗,一并砍下他们的脑袋。”

绿娘子又有叹了口气,声音中不无担心:“也……也许吧……。”

葵花童听出绿娘子语气不对,低声问道:“你怎么了?你还有什么担忧,你手下的姑娘不是说没问题吗?”

绿娘子轻声道:“我的姐妹从何儒会那条蠢狗身上得到了消息,知道谭子清要押送桃花童进京,而且要经过野人岭。谭子清那老狐狸,对外放风说明天才动身,其实那是掩人耳目,担心有人在半路拦截而已,实际上今夜便要返京。若不是我那姐妹及时回报,只怕就这样让谭子清将桃花童带回京都了。”沉默片刻,叹道:“若是桃花童在杭州大狱没有将我们供出来,回到京都,入了都察院,只怕什么话都要被逼出来了。”

葵花童有些愤怒地道:“那群禽兽,根本就不是人。”

绿娘子声音有些发颤:“听说都察院有专门负责逼供的铁四营,手段比铁三营更毒辣,进了铁四营的门,没有不说实话的。”

葵花童冷哼一声,满是悲愤。

一阵寂静,令人恐怖的寂静,似乎是要打破这种沉闷,葵花童终于道:“荷花童,你手下那些姐妹倒是厉害的很,连何儒会那狗贼都能摆平,从他口中套出消息,我实在有些佩服。”

绿娘子冷冷地道:“男人不都一样吗?见到女人,都忘记自己是谁了,几杯迷魂汤一灌,能有什么实话不说?”声音满是不屑。

葵花童有些尴尬地笑笑,连连道:“荷花童,你可不能一棍子打死一片人,这天下可是还有我这样的好男人的,哈哈。对了,你那姐妹既然将何儒会掌握在手里,不如找个机会杀了那狗官,也算是为民除害。”

绿娘子淡淡地道:“不能杀,这样的昏官贪官越多越好,伪朝若都是这种人当官,我们复国有望了。”

葵花童忙道:“正是正是,还是你想得清楚,瞧我这脑子,哈哈!”

林中只有两人稀稀的低语声,声音甚至都被“沙沙”的风吹树叶声所掩盖。

月光从枝叶的缝隙中落到了林中,如碎裂的星辰般淡淡地洒在葵花童和绿娘子的身上,两人却都是黑衣蒙面,只露出双眼,在林中深处,不少同样的黑衣蒙面人都潜伏其中。

“也不知道和尚和菊花童在那边干什么?总不会是和尚在念那些破劳子经文吧。”葵花童执意要打破这种死一般的寂静,口中咕囔着。

绿娘子冷冷笑道:“自然是在想着心事,想着自己如何超生。”

葵花童听出绿娘子声音里怨恨的意味,奇道:“荷花童,你说话怎么怪怪的。”

“等救出桃花童,过了这岔,我有事情要和你们说。”绿娘子平静地道。

“什么事?”

“和尚的事!”绿娘子一字一句道:“让你们看清他是佛还是魔。”

第一二八章 【野人岭二】

薛破夜迷路了。

虽然熙蕾真的知道有个野人岭,但是在这月色之下,依然有着不少的岔路,一不留神就走岔了道,直到有些不对劲或者走到死路才知道是走错了道,只能返马重新选择道路。

荒草密密,一望无垠,天地间一片昏暗。

黄金狮的脚力虽然奇佳,速度奇快,但是这样来回折腾,依然耽搁了不少时辰。

薛破夜肚子虽然恼火,却无处可发,这自然不能去责怪熙蕾,毕竟她已经尽力。

这晚上虽然有月光,但是可见度依旧很低,四周灰蒙蒙的一片,也瞧不清野人岭究竟在何方。

无奈之下,只能选择较大较宽的道路前行。

薛破夜此时才愈加地佩服起绿娘子,那夜她模糊之中,依然能领着自己找到小镜湖,方向感实在是厉害的很。

“有人!”熙蕾低声道。

薛破夜一惊,只见前面不远是一片黑乎乎的影子,虽然瞧不清影子的模样,但是那些刀枪被月光照耀所发出的幽幽寒光却是清楚得很。

薛破夜急忙勒住马缰,翻身下马。

熙蕾正要下马,薛破夜摇头低声道:“你不要下来,你……回去!”

熙蕾奇怪间,就见薛破夜利索地将弓箭从马上取下,挂在自己的身上,低声道:“你骑马快回去,前面有人,骑马咱们是过不去了。”左右看了看,是人头高的密密草丛,严肃道:“看来只能从草丛里过去了。”

“你……!”熙蕾有些吃惊,月色照射在薛破夜的脸上,那么的平静和坚定。

“别废话了。你把马带回揽月轩。”薛破夜上前抱住黄金狮的马头,抚摸着鬃毛,低声道:“好兄弟,快去吧!”轻拍马首,黄金狮已经转过身去,载着惊骇无比的熙蕾离去。

等到黄金狮远离视线,薛破夜才舒了口气。

前面的一片黑影在慢慢蠕动,但是速度行进极慢,月夜之下,若是三五个人倒是极难发现,但是上百人的人群想不被发现也难了。

“难道是老谭的人马?”薛破夜立刻想到。

再不犹豫,直接钻进了路边的草丛里,缓缓前行,无论如何,总要赶在老谭的队伍进山谷之前搞清楚在野人岭埋伏的究竟是不是青莲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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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人岭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树林中,一条人影飞快地奔行,到了厚厚的蓬草处才停了下来,压低声音,恭敬地道:“堂主,他们快要进谷了!”

葵花童沉声道:“知道了,继续探查,进了山谷立刻回报。”

那人影答应一声,又提着明晃晃的大刀飞奔而去。

葵花童咳嗽一声,从后面又上来一条黑影。

“吩咐下去,叫兄弟们准备好了,眼睛睁大一点,刀子擦亮一点,那些畜生快要进谷了,兄弟们准备痛痛快快杀一场。”葵花童声音虽然低沉,但是低沉中却带着兴奋。

那人立刻去通知众人。

“我……我有些担心。”绿娘子丰满性感的娇躯隐藏在草从后面,只露出两只妩媚的眼睛,她的眼睛真的如同狐狸精的狐目,即使不动声色,这双眼睛也是让人心动不已,若是再微微流露出一丝风骚,只怕天下没有几个男人能够抵挡的住,不过此时那双狐狸美目中却隐隐流露着担忧和不安。

葵花童有些疑惑,问道:“担心什么?担心救不了桃花童?”

绿娘子轻叹道:“谭子清身为都察院左都御史,终日和那些阴谋诡计打交道,自己也是一个极为狡猾的老狐狸,你说……他能这样轻易就中了我们的埋伏吗?”

葵花童呵呵一笑,道:“荷花童,你别多想,那谭子清也是人,不是神仙,总有疏忽的时候。他放风说明日才走,今夜却动身,已经防了一手,万万料不到我们已经得知了他的轨迹,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次他是插翅也难逃了。”有些得意地道:“咱们杭州分夺精锐尽出,一百来人,哪一个不是英雄好汉?救出桃花童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他刚说完话,猛听“呱呱”两声乌鸦的丧叫,不远处腾起一直乌鸦,张开双翅,朝着月夜的天幕,箭也似地飞去了。

乌鸦可是不吉利的东西,葵花童立刻住嘴。

“那……那是什么?”过了半晌,葵花童终于吃惊地轻叫道。

绿娘子皱起眉头,只见在山谷里,一条身影飞也似地向东边奔去,速度奇快,也不知道是人是兽。

“是……是什么东西?人吗?”葵花童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绿娘子摇了摇头,但又点了点头,终是不好确定:“我也不知道,难道是谭子清派来探路的?”她这样一说,葵花童便要起身,怒道:“我先去宰了他。”

绿娘子急忙道:“别莽撞,我只是猜测,就算是谭子清手下的探子,咱们也不能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葵花童怒气冲冲,但绿娘子的话是极有道理的,只好按捺着怒火。

对面山岭的和尚和菊花童显然也有计较,那身影飞快地经过山谷平坦但却有些狭窄的道路,向出口方向疾奔,两边却都没有一丝动静。

正在此时,先前那条回报的影子又奔了回来,恭敬道:“堂主,官兵进山了。”

葵花童和绿娘子立刻紧张起来,葵花童立刻问道:“看清楚他们有多少人?”

探子报道:“有近百人,都带着刀枪。”

“看见囚车没有?”绿娘子问道。

“有!”探子忙道:“有一辆囚车,十多人护着,看不清囚车里是谁。”

“肯定是桃花童。”葵花童兴奋道:“谭子清那老贼果然带着桃花童来了。”拿起旁边的大刀,吩咐道:“兄弟们准备了,对面一有信号,咱们立刻合围上去,将这些畜生全部杀死在山谷里,哈哈……。”

林子里的会众听到消息,全都兵器在手,蓄势待发。

一股强烈的杀气弥漫在野人岭的上空。

万籁俱静,没过多久,山谷西边传来的人马嘈杂声打破了这沉闷的寂静。

月色下,近百名官兵进入了野人岭山谷,最前面的是十多名手持长枪的兵丁,后面便是一架大囚车,骏马拉着,囚车里面是一个身着囚服的囚犯,脑袋露在外面,蓬头垢面,面部垂在车梁上,看不清样容。

囚车后面跟着一大群的官兵,刀枪在手,月光照在刀刃枪头上,发着幽幽寒光,冰冷无比。

人群中,一匹高头大马,马上乘着一名身披斗篷的乘者,锦衣外是青色的斗篷,头戴皮毛,颇有些气魄。

“大家小心,加快步子,这里阴森险要,早些走出这山谷。”官兵的人群里,一个声音大声叫道,所有人顿时都加快了步子,渐渐行到了山谷中间。

“是……是桃花童。”葵花童看着囚车,有些激动,压低声音道。

绿娘子的狐目中却闪烁着不安的神色,也许真像传说的一样,女人天生就有第六感,而像绿娘子这样做情报工作的女人,感觉也许比普通的女人还要灵敏,她隐隐感觉到了一种压抑的危机。

“咻”!

一道火光划过天幕,从对面的山岭冲天而起。

火光照亮了天幕,林子深处,无数身影开始窜动。

“杀!”

惊天动地的吼声响起,葵花童再不犹豫,站起身来,一抖大刀,吼道:“兄弟们,杀啊!”率先窜出,直向山谷奔去,挥动着明晃晃的大刀,数十名黑衣蒙面人跟在葵花童的后面,如狼似虎,倾巢而出。

第一二九章 【野人岭三】

官兵的队伍先是一阵惊慌,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意料不到。

两边山岭,人影倾泻而下,刀光耀眼,森森冰冷。

人群中,一名锦衣大汉高声道:“大家不要慌,宵小逆寇,不堪一击,准备御敌。”这锦衣大汉手持一根鎏金铁棒,月光洒射下,那铁棒也是幽幽生寒,却是谭子清手下四大护卫之一。

他这一叫,官兵们立刻平静下来,纷纷拔出了大刀,举起了长枪。

“护住囚车!”护卫叫道。

立刻有十几名兵丁手持长枪,护在囚车四周。

夜幕中,月光下,人影闪动,听到“啊”的一声惨叫,一场血战揭开序幕。

葵花童匹马当先,冲进人群,当下就砍翻了一名兵丁,挥手道:“先救桃花童!”带着几名黑衣人冲向了那囚车。

囚车边立刻冲上数名兵丁,长枪到处,直取葵花童。

葵花童大吼一声,大刀横劈,“咔嚓”两声,两只枪头被大刀砍断,兵丁惊骇之间,葵花童已经暴喝冲进,但见刀光一闪,刀锋已经砍在一名兵丁的脑袋上,刀身砍入,那兵丁发出凄厉的惨叫,脑袋已经被劈成两半,脑浆子顿时喷了出来。

众兵丁见葵花童如此威猛,都寒了心,猛听一个嘶哑的声音叫道:“好手段,我来会你!”话声中,一条长鞭如同灵蛇吐信般闪电而出,直卷向葵花童,顿时将葵花童前进的脚步挡了下来。

青莲照自然是知道谭子清手下有四大护卫,个个武功不凡,其中就有一名是用长鞭的,葵花童心里也清楚,自己已经和谭子清手下的贴身护卫交上了手。

青莲照的果然是极为勇悍,不愧是精选出来的精兵,气势汹汹,一交上手,立时将官兵的势头压了下去,片刻间就有数名兵丁被砍翻在地。

一个冰冷的声音叫道:“先杀老狗!”身影矫健,直扑高头大马上穿着青色斗篷的乘客。

飞针连发,一个诱人的丰满身姿在人群中如同蝴蝶一样翩翩起舞,手中的毒针发出,却像美丽的女王蜂发出的辛毒尾针。

这当然是绿娘子。

刀光剑影,血肉飞舞,喊杀声响成一片,本来死一般寂静的山谷顿时如同修罗地狱,散发着浓郁的杀戮气息,一声声惨叫响彻山谷,余音回旋,传进耳朵,让人汗毛直竖,恐惧到骨子里。

可是这个时候自然是没有时间去感受恐怖究竟到了什么程度,双方人马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刀砍在脖子上,枪刺入胸膛里,满是一股兽欲,就像洪荒时代的野兽一样,互相撕咬,直到将对方撕碎才甘心。

葵花童和那长鞭护卫交上手,冷笑道:“我听说老狗手下有四大护卫,是那刺虎棒朝,环龙鞭汉,想来你就是那鞭汉王汉了。”口中虽然说着话,但是手里的大刀却毫不含糊,在夜风中,劈出阵阵寒意。

长鞭护卫王汉并不说话,他的长鞭已经将该说的都说了出来,出神入化,这一条本来死气沉沉的长鞭,在他手里就宛若有了生命,而且是一种攻击力极强的生命,散发着杀意。

两人一时缠斗在一起,不分上下,称得上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互有攻防,葵花童身边的黑衣人欲要上去营救囚车里的桃花童,却被守护囚车的兵丁阻住,拼杀在一起。

菊花童还未靠近高头大马,就被手提鎏金铁棒的护卫拦着,两人又是一番好杀。

……

……

山谷入口处,谭子清一身锦衣,负手而立,张虎紧跟其后,在张虎后面,更有近百名铁甲兵士手提长刀,静静而立,就连在卢府参加宴会的胡都统也是一身戎装,静静站在张虎的身后。

“大人,他们动手了。”张虎恭敬道。

谭子清一脸的冷笑,抚须道:“意料中事,这样的机会都引不出他们,那倒是怪事了。”

“大人英明!”张虎钦佩道:“也只有大人能想出这样的妙计。”

谭子清嘿嘿笑道:“你猜他们来了多少人?”

张虎沉默片刻,终于道:“属下不知,不过既然他们敢来救人,想必人数不少,只怕精锐尽出。”

夜风吹起,两边的林木“沙沙”作响,阴冷无比。

明月已是升到了半空,已是午夜时分。

夜黑风高,正是杀人的好时候。

“不错。”谭子清缓缓道:“精锐尽出,只要将这些人一网打尽,余下的乌合之众也就不足为虑,杭州的逆匪也算是扫平殆尽了。嘿嘿,剩下的那些喽啰就交给何儒会去打理了。”

“大人,我现在是不是要带人过去?”张虎皱着眉头,听着前面山谷震天的喊杀声,显然是战况极为激烈。

谭子清凝视着前方漆黑的深邃,摇了摇头,慢慢道:“等一等,等到那些逆寇都筋疲力尽,等到他们的杀气都用尽,我们再上去。今天我要让这些逆寇一个也走不了,我精心布下的网,岂能有漏网之鱼?”

张虎立刻恭敬道:“大人深谋远虑,属下钦佩万分。”

谭子清淡淡一笑,沉默片刻,道:“那边是不是已经安排好了?”

张虎忙道:“大人放心,只要信号一发,那边立刻动手,两下合围,那些逆寇想逃也没有地方逃,定然是瓮中之鳖,任我们宰杀。”

谭子清点了点头,笑道:“很好。”转过身,缓步轻行,铁甲兵士闪开一条道,在人群中,竟然又出现了一驾囚车。

和前面的囚车几乎没有区别,车里的人依旧是身着囚衣,唯一的区别是,里面的囚犯却没有蓬头垢面,头上已经是寸毛不沾,光秃秃的,脸颊贴在车架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脸色没有一丝血色,惨白无比。

谭子清走到囚车边,凝视着囚犯,神情说不出的严肃,半晌,才轻叹道:“你也算是条汉子了。”

那囚犯一动不动,没有理会。

“你的同伴都来救你,正在前面和我的人打斗,你是不是听到了声音?”谭子清淡淡地道,恰好那边有隐隐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深入人的骨髓,继续道:“你的同伴在流血,在死去,今天晚上,他们将全军覆没,我答应你,一定会留一个陪着你一起上京。”

囚犯的身体动了动,仅此而已,依然没有说话,甚至连眼睛也没有睁开。

“好戏才刚刚开始,你不必着急。”谭子清抚须冷笑道:“进入山谷的只是我放进的诱饵而已,你那些愚蠢的同伴已经被引了出来。等到你的同伴们筋疲力尽失去了杀气,我这里的铁甲军,还有山谷东头埋伏好的人,两面合攻,瓮中捉鳖,那才是最精彩的时候,我保证你一定能看到那精彩的节目。”

囚犯猛地抬头,豁然张开了双眼,那双眼睛布满血丝,已是赤红,就如同一头受了巨大惊吓的野兽,充满了恐惧,但在恐惧之下,却是深入骨髓的怨憎,虽然他的手脚已经被铁镣锁住,但他整个人就像随时要扑向谭子清,将他撕得粉碎一般。

他嘴唇紧闭,双唇乌青,但整个脸庞却依然俊秀。

谭子清见将他激怒,嘿嘿一笑,摇了摇头,缓缓道:“其实我一直都在奇怪,你咬断自己的舌头,究竟是想咬舌自尽,还是不想让我们从你口里得到我们想知道的东西?或者说……是两者兼而有之?”

囚犯脸色发青,嘴中发出“呼呼”的声音,如同怒兽在低吼,低沉而愤怒。

谭子清抚须凝视着他,神色平静,轻轻道:“其实有时候想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顿了顿,冷笑道:“都察院铁四营的手段你还没见识过,等到了铁四院,只要你是活人,哪怕你已经不能说话,他们也有法子将你肚子里知道的东西统统倒出来,在那之前,老夫一定不会让你死,一定会让你好好地活着,虽然你的同伴快要死去。”

风冷,人心更冷,天地间满是肃杀之气。

“大人!”张虎低声道:“是不是该去了?”

谭子清沉吟片刻,一挥手,冷冷地道:“去吧,留下几个活口,其余统统剿杀!”

第一三零章 【野人岭四】

静若处子,动若出兔。

妖娆的绿娘子就似黑色的蝴蝶,人过处,叫声连连,那一枚又一枚银针如游丝般划破空气,钻进官兵的肌肉中,深入骨髓。

人群中,一个瘦长的蒙面人手无兵器,却是掌风凌厉,每击毙一人,都要合十一下,这显然是达缘方丈。

葵花童的刀,王汉的长鞭,就像两件活过来的兵器,尽含杀气,虽然都想将对方置于死地,但是相互间谁也没有占到便宜,僵持不下。

“去救他!”达缘低沉的声音传来,一股气浪流出,王汉竟然被生生逼退两步,达缘已经窜上前来,右手成拳,直向王汉攻来。

王汉一退,葵花童横劈一刀,作了一个虚势,身体晃过,冲向了囚车。

两名守车的兵丁上前向阻拦,却被葵花童两刀砍翻在地,乘势已经靠近了囚车。

“桃花童,别怕,我……我来了!”葵花童身影有些哽咽,一刀劈开囚车的铁锁,再一刀劈断木架,囚车顿时散开,车内蓬头垢面的囚犯便要瘫倒下去。

葵花童急忙伸手托住,转过身来,便要将囚犯背在背上,带着他先躲开。

猛听身后“咔嚓”一声响,葵花童急忙转头去看,那囚犯本来被铁镣锁住的双手却已经散开,铁链落地,那囚犯右手不知道从哪里摸来一把冰冷的大刀,直朝葵花童临头砍了下来,刀势又快又急,显然是用了全力,想一刀便将葵花童砍死在刀下。

葵花童这一惊是非同小可,他实在料不到这“桃花童”竟然是假扮的,惊骇间,那刀锋已经砍到头顶,千钧一发之际,只得身躯左闪,右臂条件反射般向上一挡。

“噗”的一声,鲜血迸出,冰冷的刀锋砍入了肩头,硬生生地将手臂从肩头砍了下来,那鲜血就如一道喷泉,从肩头直喷而出,那断臂也飞了出去。

好个葵花童,剧痛之下,哼也没哼,瞳孔放大,满脸通红,口中如洪荒巨兽般怒吼着,整个人已经扑上去,那手臂的鲜血喷洒在身上,异常的可怖。

那囚犯此时已经抬起头,露出一张脸来,却是极为陌生,本来砍下葵花童手臂的一刹那,神情极度的亢奋和得意,但是实在料不到在如此重创之下,葵花童依然像一头发了疯的猛虎扑过来,一时目瞪口呆,就是这么一停顿,葵花童剩下的左手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而葵花童的右腿膝盖也顶在了囚犯的小腹。

囚犯只觉得小腹就像被一块巨石砸中,而脖子更是被火热发烫的铁箍紧紧夹住,而且越缩越紧,已经呼吸不得,手中的大刀“噹”的一声,从手中脱落下去,只短短功夫,脸色憋得通红,大便小便直泄而出,散发着一股酸臭味。

葵花童赤红着眼睛,拼尽全身力气,恨不得想用手将囚犯的脖子捏断,他口中发着“呼哧呼哧”的粗重喘息,而断臂肩头依然是泊泊流血。

山谷里依旧是刀光剑影,惨叫连连,但是官兵的势头显然是弱了下来,眼见是抵敌不住了,绿娘子将一枚银针射进一名兵丁的咽喉,眼光到处,见到葵花童这边的异状,“啊”地惊叫一声,娇躯一扭,直向葵花童这边过来。

葵花童见那囚犯脸色发白,眼睛已经没有生气,动也不动,显然是已经被活活掐死,手一松,那囚犯的尸体顿时就如同面条般滑了下去。

“你……你怎么了?”绿娘子从人群中杀过来,颤声道。

葵花童凄然一笑,道:“我们中计了,这……这不是桃花童。”

绿娘子扫了那囚犯的尸首一眼,再不犹豫,上去从囚衣上撕下一片布来,径自给葵花童先包扎起来。

几名会众急忙聚在旁边,保护四周,怕有人打扰包扎,若是任由断臂流血,只怕撑不了多久便会血尽而亡。

“老……老狗果然是老……老奸巨猾……!”葵花童用惊人的毅力,忍着极大的痛楚坚持着,哼也没哼一声,但是全身已经轻轻地发抖,虽然他的意志坚强,没有发出痛苦之音,但是他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表现出他忍受的痛苦有多么地巨大。

绿娘子显然也是极为震惊,包扎的手也微微颤抖。

正在此时,隐隐听到西头又传来兵戈之声,来势极猛,听那轰隆的脚步声,人数显然不少。

绿娘子沉声道:“不好,我们中了埋伏,他们的援兵到了。”

达缘的功夫显然是高过王汉,一阵拼杀,虽然是手无寸铁,却依然将王汉牢牢压制,他已经练至内功境界,掌风呼呼间,凌厉无比,散发出来的杀气比长鞭更为强烈。

他显然也是听到了援军到来的声音,沉声道:“快退,徐图大事!”

葵花童忍着剧痛叫道:“可是桃花童还没有救出来?”

官府的官兵们也都听到援兵到达的声音,士气大震,而青莲照的人本来占了极大的上风,本以为自己是埋伏者,官兵中了埋伏,士气正旺,猛一听大批的脚步声响,明知自己这边是没有援军的,那显然是官府早就布下了埋伏,青莲照顿时就有些慌乱,这士气一升一降,官府的援军尚未到达,局面便开始转变。

月夜下,一大队黑影正迅速过来,杀声阵阵,无数把寒光闪闪的大刀在空中挥动,散发着冰冷的杀气。

青莲照不少人的瞳孔深处都露出一丝怯懦和恐惧,但是这些人毕竟是究竟训练,那一丝恐惧之外,更多的是冷静和坚定。

“桃花童在哪里?”菊花童高声叫道。

这次本来的目的便是为了救出桃花童,如今这桃花童却是假的,非但没能找到真正的桃花童,反而被官府算计,这一肚子火只能发泄在刀刃上。

达缘再次叫道:“咱们先退,从长计议。”

王汉嘿嘿笑道:“退?能退的了嘛?”虽说与达缘的对战稍处下风,但是他身形灵活,而且长鞭毕竟占有距离优势,大愿意是却也奈何他不得。

达缘何等精明,王汉的话一出口,他立刻醒悟,失声道:“不好,东头有埋伏!”

葵花童和绿娘子都不是愚笨之辈,达缘这一句话,立刻让两人意识到处境的危险,这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事先是真没想到,从埋伏者陡然变成被伏者,这情况实在太过突兀。

两人也都明白,如果山谷东头真的埋伏了大批官府的人,那等于是东西夹击,将青莲照的人包在了山谷之中,进退不得,真应了那句“瓮中捉鳖”。

银针闪动,击退两名官兵,绿娘子皱眉道:“东边虽然没有细探,不过先前也没有见到有官兵杂狗的踪迹啊。”娇躯猛地一震,惊道:“浅水湖,芦苇丛!”

葵花童恨声道:“怪不得!”

……

……

轰隆声中,张虎带领的铁甲军终于来到了战场。

这一批兵丁皆是铁甲在身,手中的钢刀比先前入谷的兵丁更寒更锋利,装备极为精良。

气势汹汹,如狼似虎,奋勇而来,那口中的呼喝声已经带着巨大的气势,所有官兵都是精神大振。

青莲照的人果然不是普通之人,强敌临头,却依然顽力杀敌,手中的大刀丝毫不因强敌的到来而有丝毫减缓和手软,不愧是青莲照的精英。

铁甲军说到即到,冲入了战阵,官兵的实力一时间数倍增长,数名青莲照会众顿时成为刀下亡魂。

葵花童弯下身子,残留下的左手拿起地上的大刀,吼道:“兄弟们,和杂狗拼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给我杀啊。”便要冲上去。

菊花童使了一个虚招,晃开铁棒护卫,冷声道:“照和尚说的,咱们先退,别把兄弟们的性命当儿戏。”

这一次青莲照伏击行动,参予的是五堂,各堂都选出了精锐,组成伏击队伍。虽说大家同仇敌忾,都有统一目标,但毕竟是五堂联合,没有一个舵主统领,若是伏击顺利倒也罢了,此时却突生异变,各堂部众也只是听令于各堂堂主,几位堂主意见不一致,会众也便进退两难,不知该是退还是战。

青莲照先前也就占了一些微弱的优势,张虎的铁甲军一到,那微弱的优势顿时变成了巨大的劣势,铁甲军不单身着皮甲,大刀难入,他们手中的钢刀也是上等精钢,锋利无比,装备上远远胜出青莲照会众,虽然青莲照会众都是精挑细选出的精英,但这铁甲军又何尝不是从杭州行营选拨出的精锐,始一对上,青莲照会众只有招架之功,完全没有还手之力,若是普通人,早就弃械逃命去了。

“退?”葵花童重伤之下,脑子依然清醒,只是声音却虚弱的很,完全没有先前那般的洪亮有力,而且全身发抖不停,随时都要倒下去的样子:“出……出口肯定也……也被封死,我们无路可走。奶……奶奶的,被这些畜生给算计了,退无可退,只有杀……杀一个算一个了。”

身边几名黑衣人立刻道:“属下愿随堂主生死与共!”

葵花童哈哈大笑道:“好,兄弟们,我……我们放开了手脚,痛……痛痛快快大杀一场,哈哈……!”抡起残臂,便要冲上。

却听绿娘子声音疑惑道:“那……那是什么?”

葵花童朝她目光望去,只见在山谷东口,本来昏暗的天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是红彤彤的一片,明亮无比,那红光映红了天幕。

那边的天幕火红,而这边的天幕却依然昏暗的很,一明一暗,对比极为明显。

第一三一章 【野人岭五】

谭子清很惬意地坐在椅子上。

这是把好椅子,楠木雕花大椅,有专人运送,只要老谭想歇息,这楠木雕花椅便随时能够出现在他面前。

谭子清并不是一个贪图享受的人,但是身在其位,有些该享受到的东西不需要他去想,自然会有人殷勤地给他办到。

听着山谷里回荡的震天杀吼,谭子清嘴角浮起冷酷的笑意。

青莲照杭州分舵眼见也要和宋州分舵一样,精锐尽灭,不由他不惬意舒心,剿灭了青莲照最大的分舵,自己手里的筹码无疑又大了不少,皇帝陛下最痛恨的便是青莲照这样的余孽,自己能替皇帝陛下拔掉这眼中钉肉中刺,无疑是一件极大的功劳。

囚车就在身后,车里的囚犯双目赤红,本来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庞此时却布满血痕,赤目中都能喷出火来。

谭子清头也不回,淡淡地道:“看吧,看到那些逆魂在空中飘荡没有?听到你的同伴哭泣的声音没有?这声音我太熟悉了,我曾在宋州也听过这样的声音。我一直不明白什么叫做鬼哭狼嚎,但是如今却更深切地体会了其中的含义,在那山谷中,我大楚铁军刀下亡魂发出的嘶吼,那就是鬼哭狼嚎。”

车里的囚犯口中发出难以抑制的怒吼,如同野兽的嘶叫。

“大人!”旁边一名兵丁惊道:“大人请看。”

谭子清抬起头,循着兵丁手指望去,霍然看见在东边的天幕竟是一片火红。

红光照耀着东边的天幕,就像黎明时分,那旭日即将东升所散发出的绚丽光芒,但是谭子清却是异常清楚,旭日出来的时候还早着呢,那红光显然不是什么旭日散发出的光芒。

他从楠木雕花大椅上起来,向前走了两步,凝视着绚丽的火红天幕。

他的神色由疑惑变成惊讶,又惊讶变成了愤怒,脸上肌肉抽搐,眉头紧锁,眼中射出怨毒的光芒,一直凝视着天幕,良久,才长叹一口气,声音带着愤怒,但更多的是无奈:“那……那是火光!”

……

……

战斗依然在继续,惨叫依然没有止歇,大刀砍入脖子与骨骼摩擦的声音,还有长枪刺入胸腔发出的闷叫,刀枪交击,拳脚挥舞,整个山谷的地面躺满了残缺不全的尸首,尸首和活人身上流淌出的鲜血在地面蔓延,将地面染成了红色,月光照在还冒着热气的鲜血上,说不出的残酷和诡异,地狱修罗场也不过如此。

“那……那是火光!”达缘终于道。

铁甲军果然是训练有素,本来战场还在山谷中间发生,但是不过片刻时间,青莲照的人已经被逼退数百米,阵线也被挤压在一起。

虽然凭着个人的搏斗技能,青莲照还能抵挡一阵子,但是在铁甲军锋利的刀刃下,并不能坚持太久。

“火光?难道……!”绿娘子奇道,微一沉吟,叫道:“咱们退,那边埋伏的杂狗恐怕已经遇到麻烦了。”

葵花童虽然左手提刀,凭借自己的余威砍伤了一名铁甲军丁,但是毕竟断了一臂,任是铁打的汉子也是受不了,终于瘫倒了下去。

达缘厉声道:“周副堂主,你率领斗堂兄弟和我胜堂一起挡着官兵,菊花童,你快率领其它三堂兄弟撤退。”

斗堂堂主桃花童被官府所抓,如今是由副堂主所领,达缘说完,一名黑衣人劈倒一个铁甲军丁,高声道:“斗堂兄弟听令,殊死保护其它各堂兄弟撤退。”说完,率先前冲,挡住了数名铁甲军士。

达缘逼退王汉几步,也高呼道:“胜堂弟子听令,我等入地狱,护送其他兄弟离开。”

当下便有一撮人高声答应,手中的大刀劈的更猛,毫不畏惧对方的铁甲快刀,以无畏的勇气直冲上前,形成了一条线,挡住了官兵的进攻。

菊花童知道此时此刻,已是性命攸关,东边发火,也许是个转机,高喝道:“除斗堂和胜堂兄弟断后,其他各堂兄弟速速向东边撤退,不可有违。”说完,摔开一直纠缠的铁棒护卫,返身便走,直接去到葵花童身边,将他背起,喝道:“走!”

铁棒护卫岂容他这样轻松离开,喝道:“哪里走?吃我一棒。”人如流星,铁棒夹着呼呼劲风直扑过来。

绿娘子娇叱道:“看我毒针!”右臂一抖,数道细小的光影直射向铁棒护卫。

铁棒护卫听到“毒针”二字,吃了一惊,急忙向后侧身躲闪,那几枚银针堪堪从头上掠过,还带着一丝冷风。

菊花童一下令,其他三堂弟子俱都不再停留,各人平日都受到极规范的训练,进退都是极遵号令,虽然大敌当前留下斗堂胜堂两堂兄弟,都有些不舍和不忍,但是这样紧要关头,容不得多想,俱都随在菊花童身后撤退,那些铁甲兵追上来,立刻被斗堂或者胜堂的弟子挡住。

斗胜而堂加起来不过三十多人,面对近两百官兵,人数处于大大的劣势,好在这山谷并不是十分宽敞,三十多人连成一线,各守一位,硬生生地将官兵挡在了山谷中。

张虎阴沉着脸,他明白,这是谭子清耗费精力布下的局,若是失败,老爷子也不知道会如何痛心,万万不能让青莲照的人跑掉,双手举起,拳头上那银光闪闪的狼牙刺锋利无比,高呼道:“追,将这些逆寇清剿干净,大人一定会论功行赏,大家给我冲啊!”

官军都是杭州行营调拨,知道谭子清的权势,若是立下功绩,贵为御史的谭子清自然会大大的赏赐下来,张虎这一说,官兵更是强悍,如同海浪一般,一波一波卷向那三十多名会众。

达缘身如鬼魅,在人丛中纵横穿梭,所到之处,惨叫连连。

数十年的武功造诣,自然非同小可,而且佛家的内功心法更是深厚雄劲,一旦作起狮子吼来,那威力是极为惊人,若不是达缘这一番攻击让众官兵生起寒心,区区三十多名弟子只怕早就给冲散了。

其余三堂迅速向东边山口撤退。

这是一场反包围,青莲照可说是伤亡惨重,大都是背扶而行,留在山谷中的兄弟尸首却是顾不上了。

那边的火红光芒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盛,隐约中,甚至听到那边传来阵阵呼喝和惨叫声。

奔行中,葵花童伏在菊花童的背上,无力地道:“还是……还是中了埋伏,出口……出口有官兵。”

菊花童冷冷地道:“你没听到那是惨叫吗?那些杂碎恐怕是出了事情。”

绿娘子轻盈如蝶,娇躯柔美,奇道:“会出什么事情呢?”吩咐道:“做好准备,出口有官兵。”不管那些官兵出了何事,这边总要做好大杀一场的准备。

今夜杭州分舵精锐尽出,若全部葬送在野人岭,青莲照的实力将无疑受到巨大的打击,无论如何也要保住一部分人。

大刀依然没有离开众人的手,反而生出更浓的杀气。

每个人都清晰地听到身后深谷传来的喊杀声和凄厉的惨叫声,每个人都明白,那里有他们的兄弟,正以微弱的力量在阻挡着凶狠的恶狼,他们流血牺牲,目的只是想保护自己离开这里,能逃脱官兵的毒牙。

夜风呼呼,树木“沙沙”,空气中竟然飘荡着血腥的气味。

众人的步子都极快,没有停下步子,大家都知道深谷留下的兄弟势单力薄,不可能抵挡住太长时间,而这生命所延续的时间是没有理由去浪费的,也许逃过大难之后会为死去的兄弟大哭一场,好好祭奠,但如今,只有摔开了步子撤退,这才不辜负那些兄弟留下的鲜血,这才不会让他们白白死去。

血未尽,火便不熄!

第一三二章 【火烧浅水湖】

火确实没熄!

好猛好烈的火,那火焰似乎冲上了云霄,将天也烧了起来。

浅水湖方圆数十里,面积巨大,芦苇丛生。

顾名思义,浅水湖的水是很浅的,一个成年人下去,也就齐腰深,甚至连小池塘都称不上,但是很多年前,这里确实是宽阔的大湖,那时湖水清澈,甚至有野鸳鸯在湖上戏水,各类水鸟更是将这里当做快乐之源。

然而官府并没对这天然的资源开发利用,甚至那些渔人都不来此养鱼捕鱼,或许是野人岭这个地方太过诡异,常人不敢接近,于是本来百里平湖霞满天的宽广湖泊慢慢消退,芦苇渐渐生长出来,水源也渐渐干涸,虽然一些部分依然还有清澈见底的深湖水,但是靠近野人岭这一片已经是干涸的差不多,靠近道路的浅水湖,除了密密麻麻的芦苇和枯藤荆棘,那湖水也只有齐膝深,而且很多地方都是淤泥。

躲在这一片芦苇丛中,实在是一个绝佳的地方,稍微掩藏深一些,几乎没有人能够发现,即使是两百名刀手躲在里面,依然像一袋大米藏着几粒沙子,很难发现。

也许这样一个地方很隐秘,隐秘到人们几乎不屑去观察。

青莲照众人退到山口,立刻望见那浅水湖漫天的火焰。

芦苇是易燃物,蔓延的极快,数里范围,尽是火海,芦苇残灰被风吹起,在空中飘浮,上空不但是火红照天,更覆盖了一层黑乎乎的炭灰。

风中,夹杂着呼喊声和惨叫声,在火海中,无数身影在挣扎蠕动,凶猛的火焰在吞噬着他们的躯体。

浅水湖的水不深,但是淤泥却极深,大火起,为了躲避大火,芦苇丛里自是一番慌乱,互相倾轧,本来就腐烂的淤泥这一折腾,更是稀烂无比,许多人都陷在里面,虽然极力挣扎,仍旧被火海环绕烧起,淤泥中已经有好几具焦黑的尸体。

这浅水湖本事埋伏掩藏的绝佳地方,但是大火一起,却又是最要命的地方。

“是……是官兵?”菊花童冷冷地道。

绿娘子惊道:“他们一定是埋伏在这里,准备堵住出口。可是……可是怎么芦苇烧起来了?”

菊花童冷笑道:“这是天意,这些天杀的该有此报。”沉声道:“我们快走!”

葵花童在他背上咬牙道:“这些畜生慌乱得很,我们……我们杀他一阵再走。”

埋伏在浅水湖里的官兵确实是慌乱不堪,自顾不屑,冲天的火焰中,芦苇成片成片地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而芦苇丛里的那些荆棘藤条就像一条条火舌,慌乱的兵丁一不小心被缠绕进去,尔后陷入淤泥之中,烈火烧伤衣裳盔甲,硬是将人活活烧死。

这个时候若是过去冲杀,也许气势上能够压倒对方,不过浅水湖里火焰冲天淤泥腐烂,既然能困住官兵,自然也能困住青莲照的人,而且后面还有强大的铁甲军,随时都会追上来,菊花童对葵花童这个建议嗤之以鼻,冷哼道:“你昏了头了?愚蠢,快走.”撒腿便奔。

浅水湖里传出的惨叫和身带火焰的身体拼命挣扎,很是残酷,青莲照众人虽然对官兵极为仇视,但是内心深处也是生出一丝同情,但更多的是庆幸,在浅水湖里,看那些凌乱挣扎的身影,人数绝对在百人以上,若不是这一场大火烧得他们丢盔弃甲鬼哭狼嚎,那么这一批装备精良的官兵已经堵住了出口,纵使青莲照的个人英雄主义再强烈,恐怕也会被官兵围在山谷里斩尽杀绝,全军覆灭。

人人心中都有一个疑问,为什么官府精心埋伏下来的伏兵,却突然遭遇这一场大火?这是一场救命的火,给了青莲照杭州分舵精锐一条生路。

难道真是上天的意思,一把天火引燃了芦苇丛?

青莲照众人也无暇多想,紧随在菊花童的身后,快步撤退。

“逆贼,哪里跑。”在火海中,一个尖利的声音叫道,如同凤凰涅槃,一个身影从火海中直冲出来。

有些狼狈,身上的衣裳也烧着了好几个地方,但是所有人都看出这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那人踩在烂泥上,踏着烧焦的尸首,疯狂地冲过来。

他的武器很奇怪,竟然是一对银环,一手一个,那银环内侧竟然每隔一点距离就有一片锋利的尖刃,而他双手都是戴了皮手套,自然也是防止被自己的兵器所伤。

双环在火中烧烤,已经隐隐发红。

“这是……这是四大护卫里的环龙!”葵花童立刻道:“四大护卫中间,据说他……他的功夫最高,下手也……也最狠毒,是谭老贼手下最凶的一条……一条狗。”

他失血过多,虽然肩头已经包扎起来,但鲜血兀自浸透布衫,缓缓而流,气息也极为粗重,能坚持到此时还未晕眩过去,实在是一条铁骨的汉子。

环龙尖着嗓子喊道:“能动的给我听着,逆寇就在眼前,取一颗首级,赏银百两,提着首级领赏。”

号令一出,火海中竟然真的窜出许多身影,虽然都极是狼狈,但都勇猛得很。

杭州行营挑选出的精兵,勇气自然是有的,更加上环龙下出重赏,本来有些兵丁还准备救助同伴,此时却也顾不上了,有刀的跟在环龙身后冲过来,武器丢失的便从死去的尸首边拾起兵器,气势汹汹地冲过来,那火海里依然是惨叫连连,时不时地窜出人来。

“快走!”菊花童再次高叫。

好不容易有了生路,自然不能被一些残兵所阻,更不能纠缠。

几名会众挡着冲过来的兵丁,余人都是快步撤退,大火照耀,将这条路照的极为清晰,众人互相扶持,向东而奔。

环龙冲了过来,银环一闪,已经套在了一名黑衣蒙面会众的脖子上,那会众甚至都没反应过来,银环横拉,人头顿时飞了出去,竟然是硬生生地被拉下了脑袋,颈腔鲜血喷出,溅在环龙的身上,残酷而恐怖。

环龙露出残酷的冷笑,一脚踹开无头尸体,喝道:“给我追,不能让这些逆寇从我们手里跑了。”率先追赶,几个起落,已经冲到了人群中。

几把大刀同时向他砍下,环龙单身入敌阵,却毫不畏惧,银光闪动,双环灵活无比,也不知道怎样就将那几柄大刀给卸了过去,而且顺势一环砸在一名会众胸口,那会众顿时便瘫软了下去。

猛然间,从人群里射出数道银光,细若游丝,直袭向环龙。

这自然是绿娘子发出的银针,见到环龙威猛,连伤会众,自然要出手阻他。

环龙阴阴一笑,手里的隐患相交,晃动间,竟然布下了一道环墙,听到“叮叮叮”几声,绿娘子发出的银针尽皆打在了银环上,落在了地下。

环龙自然看出绿娘子是女人,她那妖娆性感的娇躯是无法掩饰的,嘿嘿笑道:“原来还是个女人,老子最喜欢女人了。”直冲向绿娘子,速度又快又急。

绿娘子狐目中露出惊恐之色,那几枚银针可是使了全力,想不到被环龙轻轻松松便挡住,吃惊不小,见他如恶狼一般扑了过来,颇有些慌张,又扣住几枚银针,玉臂一抖,射了出去。

环龙露出不屑之色,没等银针过来,已经舞动双环,又在面前布下了环墙。

“咻”地一阵破空晓明,环龙刚刚挡下银针,眼角已经瞧见一道影子过来,还没反应,只觉得肩头一阵剧痛,一支羽箭竟然生生射入了左边肩头,深入骨肉,痛彻心扉,左臂弹了弹,手中银环掉了下去。

这支羽箭力道奇大,而且速度奇快,更是出其不意,环龙是万万想不到突然射来一支冷箭,这才中招。

两名会众见他受伤,趁机上前,大刀一上一下劈了过去,环龙方才连伤几名青莲照会众,众人极为憎恨,这两刀倾尽全力,毫不留情。

环龙脸色铁青,毫不畏惧,大吼一声,另一个银环就势一挥,将上路的大刀砸下,那大刀顿时下撇,反而劈在下路的大刀上,两刀“呛”地一声撞在一起,火星四溅,两名会众虎口顿时都震裂,溢出血来。

环龙一咬牙,银环举起,便要砸向会众,却听“咻”的一声,知道又一支利箭向自己射来,只得闪身后撤,那会众也算是死里逃生。

绿娘子娇声道:“不要纠缠,快走!”两名会众再不纠缠,随着众人往*。

绿娘子美目朝着向南望去,只见在浅水湖对面,那是一片荆棘林,林中正有一条身影也向东奔,虽然火光冲天,但是荆棘凌乱,却也瞧不清那身影的样容,但心里却异常清楚,方才那两支救命的利箭正是那身影所发。

第一三三章 【逃出生天】

环龙即伤,属下官兵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而且火海中依旧传来同伴凄厉的惨叫和呼救声。

环龙咬牙拔下羽箭,鲜血顿时从肩头泊泊冒出来,旁边立刻有人上前清理包扎。

望着渐渐隐入夜幕中的青莲照众人,环龙紧咬牙关,脸色铁青,尖着嗓子哼道:“原来这些逆寇也早就想到了退路,原来他们知道咱们在这里埋伏。”

莫名其妙被一场大火烧了芦苇丛,自己也连遭两箭,还被其中一箭射中,这些自然是对方早就设下的埋伏。

抓着那支箭杆,不得不承认,这人的箭术实在不差,准头,速度和力量兼备。

不过那人似乎并不想射死自己,只是以箭发出警告而已,环龙不得不想,如果第一支突如其来的羽箭是射向自己的脖子,是不是可以将自己的脖子射穿?

“大人,我们是不是要追上去?”旁边一人问道。

环龙阴沉道:“还追个屁,那些贼寇早有埋伏,咱们追上去,说不定便中了他们的圈套。”

又一人道:“大人,山谷似乎还有贼党!”

环龙立刻道:“活着的赶快集结,跟我杀进去,老子可还没杀痛快。”

“大人!”一名属下指着熊熊烈火,有些心惊地道:“兄弟们还在大火里,咱们是不是……!”

环龙斥道:“应变不力,区区小火便将一干酒囊饭袋困住,生生放跑了贼寇,本就该死。”冷冷地看着火海里的官兵,不少人都是扒在淤泥躲避大火,这数十里地的芦苇丛也不知道要烧到什么时候,冷哼一声,摆手道:“都随我来!”带着为数不多的官兵冲进了山谷。

……

……

青莲照众人在月光的指引下,一路撤退。

绿娘子一直注意着那边荆棘林中的动静,那是一片极为漫长的荆棘林,随着道路一直延伸,和道路另一边的浅水湖相对呼应,一边是浅水湖的芦苇丛,一边是荆棘林和野草丛,那身影便是随着青莲照向前快速撤退而齐头并进。

月色下,那身影竟然很是灵敏矫健。

“向这边走!”菊花童沉声道:“给和尚他们留下路引!”

行到岔口,菊花童毫不犹豫地吩咐着,径自左转,那边是凌乱的乱石岗,地势复杂,但是要摆脱官兵的追捕却是一条好路。

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虽然菊花童吩咐要给达缘他们留下路引,但是达缘他们十有八九是回不来了。

“哗”地一声,从不远处的荆棘林中窜出一个身影来,几名会众立刻提刀喝道:“什么人?”便要围上去。

那人呵呵一笑,悠然道:“别动手别动手,我是好人!”

那人身上背着弓箭,身材高大,俊俏的脸上,一双星辰般的眼睛含着淡淡的笑意。

多么熟悉的脸庞,多么熟悉的身影,绿娘子娇躯一震,颤声道:“是……是你?”

几名会众已经将那人围了起来,全神戒备,这突然冒出来的家伙究竟是何人?

“别动手,我是斯文人,见不得刀刀枪枪的,快些收起来!”那人摸着鼻子摇头道:“今晚已经死了很多人,不要再见血了。”

绿娘子急忙道:“这是自己人,不要动手。”娇躯发颤,慢慢走了过去,到了那人面前,凝视着那张有些颓废的脸庞,那双美目满是不可思议。

“好姐姐,我虽然长得好看,你也不要这样看着我啊,这里人多,我都不好意思了。”那人微笑着,声音温和,但是眼中却已布满了血丝,一脸的颓废和疲惫。

这当然是薛破夜!

众人都是又惊又奇,谁也想不到绿娘子竟然认识这个年轻人,而且还口称是自己人,这年轻人长袍锦带,看起来像一个读书人,那张俊俏脸庞更似一个纨绔子弟,但是他却背着弓箭,颇有些不伦不类。

更吃惊的是,这年轻公子竟然在绿娘子面前说着颇为轻薄的话儿,不少人都知道,绿娘子外表看起来虽然风*骨,但是真正敢打她主意的却是没有几人,甚至有人知道,当初有一位外地富商仅仅是摸了绿娘子的手,第二日便莫名其妙地断了一只手臂,敢在她面前说轻薄话儿的只怕是少之又少。

众人心里立刻同情起这个年轻人来,这小子口不择言,只怕要被绿娘子好好收拾一番了。

“难为你了!”绿娘子声音柔和,娇美动听。

众人哑然失色,还真没有几人听过绿娘子这般温柔对某人说话,想不到竟然对这小子如此温柔。

薛破夜疲倦地一挥手,道:“先离开这里,他们随时会追上来。”

菊花童看了薛破夜一眼,转身便向乱石岗奔去,众人也知道此时不宜多说,紧跟其后。

薛破夜跟在绿娘子身边,看着她如蝴蝶斑轻盈而行,婀娜的身姿玲珑剔透,火辣的很,松了口气,好在绿娘子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心里的石头也就放下来了。

他本想伸手去牵绿娘子的小手,不过四周都是部众,这时候还是老实的好,只有乖乖跟在旁边。

也不知道奔行了多长时间,众人都已经疲惫得很,有些人甚至已经跑不动。

一场恶战,再加上玩命地撤退,体力自然是跟不上的,能一直坚持到现在,无非是靠着那股气在支撑着,如今离野人岭远了,危险也算是解除了大半,那股气一泻,人也就疲软下来。

这一路上也都留下了青莲照特有的路标,虽然大家心里都清楚,达缘和三十多名兄弟回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每个人都很沉默,只听到夜风在耳边盘旋。

又行了片刻,这才在一片小树林外停下,菊花童吩咐几人在林外戒备,余人都入林休息,为了隐蔽行踪,火堆自然是不能点的。

当下将伤员集中在一起,清理包扎。

绿娘子帮助两名伤员清理包扎后,这才来到薛破夜身边,在他旁边坐下。

她已经拉开了面纱,更没有戴面具,一张绝美妩媚的娇容在月色下美得让人心碎。

从侧面看她,轮廓秀美,冰雕玉琢,飘渺如烟,似那秋山烟雨,如梦如幻。

两人都靠在一颗大树下,都没有说话,薛破夜静静地看着她。

丰满的酥胸随着呼吸轻轻起伏,但是薛破夜却瞧见她的脸上带着淡淡的悲伤,他能够理解,今晚一战,中了老谭的圈套,虽然逃出了部分人,但是也仅仅只有四十多人出来,一大半都折损在野人岭,不由她不伤感。

轻轻地握住了她的小手,冰凉的很,却依旧滑腻柔软。

绿娘子并没有挣脱,任他握住,转过头来,薛破夜忽然发现,女人在月光下看起来实在是美得让人窒息,特别像绿娘子这般绝美妩媚的人儿,那实在是有如天仙,妩媚的天仙。

那一双秋水般的眼眸里带着忧伤,红唇微启,轻声道:“谢谢你!”

薛破夜微微一笑,握紧她的柔软小手,想将她冰凉的小手捂暖,柔声道:“别伤心,有些事情是上天注定的,只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绿娘子目光闪动,轻声道:“你……你是为我而来?”

薛破夜点了点头,当然是为了她。

这样千娇百媚的人儿,薛破夜当然不想她死,也许初衷只是为了过来警示,但是有时候事情就是那么复杂,最后竟然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绿娘子见他点头,俏脸竟然微微发烫,浮起一丝绯红,美目中掠过一丝惊喜,但更多的是感激,微微靠近了薛破夜,柔声问道:“那两支箭是你射的?”

薛破夜闻着她身上淡淡的幽香,如兰的芬芳,感觉到她柔软火热的娇躯靠过来,说不出的舒服,微笑道:“可惜没能射死那家伙。”

绿娘子摇了摇头,轻轻道:“其实是你不想杀他,你不想杀人!”她当然能够看出来,薛破夜既然能准确地射中环龙的肩头,深入骨肉,那力量和准头都是不容小觑的,他当然有能力射中环龙的脖子。

薛破夜颓然地靠在树干上,眼中划过深深的无奈,摇头苦笑道:“有时候我不想杀人,却偏偏有人死在我的手上。”

绿娘子凑近过来,丰满坚挺的酥胸已经靠在薛破夜的身上,吐气如兰,香气四溢,柔声道:“你杀了他们,却救了我们。那把火……是你点的?”

第一三四章 【引火者】

薛破夜闭上眼睛,半晌才睁开,转头看向绿娘子,她娇媚的容颜近在眼前,一双秋水荡漾的狐目也正看着自己,那红润的香唇如糖似蜜,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做的是错还是对。”薛破夜苦笑道:“杀了人,又救了人,这究竟是罪过还是功绩。”

绿娘子伸手抚摸着他的脸庞,轻轻道:“至少你救了我。”

薛破夜享受着绿娘子轻柔的抚摸,本来压抑的心扉渐渐放开,笑道:“是啊,只要你没事,哪里去管什么功过。”

“你怎么知道我这里有危险?”绿娘子问道。

薛破夜微笑道:“心灵感应,因为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你一有危险我就能感觉到。”

绿娘子啐了一口,伸手在他手背上用力捏了一下,痛的薛破夜直咧嘴,却又不好叫出来。

“我听说官府在野人岭有埋伏,却不知道谁是倒霉蛋,不过心里担心是你,所以找了熙蕾问问情况。”薛破夜低声解释道:“她一开始并不透露,就算是后来,也只是说不知道,我只好让她带路,领我到野人岭来。”

绿娘子轻叹道:“她知道的实在不多。”

薛破夜继续道:“我们还没到山口就碰到了官兵,骑马是进不来的,我只好让熙蕾乘马回去,自己从路边的草堆偷偷入谷,却不巧听到官兵隐隐提到山谷东边的浅水湖,似乎那里也有伏兵……。”

绿娘子轻轻笑道:“怎么不巧?我看巧得很,若不是恰巧听到,只怕那把火也烧不起来了。”

“你们既然埋伏在野人岭,想必已经发现我了吧?”薛破夜淡淡笑道。

绿娘子想到山谷中突然出现的那条身影,如同流星一般穿过山谷,缓缓点头:“我知道,但是当时我并不知道是你。”

薛破夜呵呵笑道:“我神出鬼没,一般人很难弄清我的行踪。”

绿娘子粉拳轻轻打了一下他的肩头,啐道:“吹牛。”她一副娇媚之态,媚到了骨子里,薛破夜知道这不一定是她故作媚态,只是这样的尤物,天生就是媚骨,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散发着诱人的味道,和普通的女子自然是大不相同。

“后来你也知道了,我发现者芦苇丛里果然有伏兵,若是你们真的在山谷里,那么这里的伏兵再加上西头的官兵,两下合围,你们插齿也难飞了。”凑近绿娘子,压低声音道:“我怎么能让我心爱的好姐姐身处这样险峻的境地,只好一把火烧了芦苇丛,好在芦苇易燃,又加风势,那浅水湖里更是淤泥积深,幸运地将他们困住了。”

绿娘子美目中闪烁着感激之色,她心里很清楚,薛破夜虽然是几句话就将事情交代了,而且轻松无比,但是真要做起来却是难上加难,躲避官兵进入山谷,查出浅水湖的芦苇丛中有伏兵,尔后放火烧湖,这每一件都是凶险万分的事情,只要稍有疏忽,被官兵发现,那么必定会死得惨不忍睹,而这一切,却都是为了自己。

目似秋水,颜如春月,绿娘子满是柔情地看着薛破夜。

其实薛破夜自己心里也说不清楚,自己千辛万苦冒着巨大的危险救了青莲照的人,难道仅仅是为了绿娘子一个人?

也许还有其他的因素吧。

或许是因为绿娘子和小灵仙的感染,自己并不觉的青莲照是逆党,甚至内心深处已经因为二女的原因对青莲照已经有了感情,这一点在自己也许都没有发现。又或者是因为青莲照艰难地生存在暗处,自己潜意识中生出了同情心,以绿娘子为点,而督促自己为救出青莲照的人儿甘心冒险。

“我真是一个善良的人,一个富有同情心的人!”薛破夜感慨地想道。

林中很静,这一夜似乎过得很艰难,就连月亮也依旧高高悬挂在空中,离黎明还早得很。

薛破夜抬头,准备透过繁茂的树林枝叶去看看天上的月亮,他没有看到月亮,却看到了一张极为奇特的脸。

说他奇特,只因为这张脸上的眉毛很奇特,很浓,但却下弯,再加上那张不是很好看的脸,就像在哭丧一般。

薛破夜身子一震,还真是吃了一惊,但是这人一开口,薛破夜就猜出他是谁了。

“你是荷花童的朋友?”声音很冰冷,带着很明显的怀疑。

薛破夜嘴角浮起淡淡的微笑,悠然道:“可以这样说。”他已经知道,面前这人想来就是青莲照暗影堂堂主菊花童了。

绿娘子在宁静中被惊动,抬头看着菊花童,柳眉微蹙。

“你怎么知道我们会遭到埋伏?”菊花童的声音很冷,冷得让人生出一种感觉,似乎不老实回答,他的拳头就要打过来。

绿娘子有些不悦地道:“与他无关!”

菊花童淡淡地道:“已经有关了。”

薛破夜能明白菊花童的心思,自己能够这样巧合地出现,即使帮了他们,也不得不让他们怀疑,青莲照当然不允许身边有一个不知底细的人。

“你想说什么?”薛破夜看着菊花童哭丧的脸庞,淡淡地道。

“你的名字?”菊花童直接问道。

薛破夜摸了摸鼻子,缓缓道:“我叫薛破夜!”

话声刚落,薛破夜只觉得脖子一寒,菊花童手里的提着大刀,刀锋已经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你干什么?”绿娘子愤然站起,手中已经扣住了银针。

菊花童看了绿娘子一眼,冷哼道:“这个名字你不会没有听说过吧?这是杭州最近一阵子最响亮的名字,而且就在昨天,谭老贼的饯行宴上,文武夺魁的便是这个名字。”

薛破夜微微一笑,看来菊花童的消息倒也灵通的很,刀锋贴在脖子上,却没有一丝惧怕,也许是因为绿娘子就在身边吧,绿娘子自然不会让自己受到伤害。

绿娘子点了点头,轻声道:“我知道.”

菊花童立刻道:“既然你知道,就更应该知道这个人和官府走的极为密切,他今夜突然出现,难道你敢肯定他不是官府派来的奸细。”

绿娘子摇头道:“他不会,是他放的火。”

菊花童依旧一副冷冷的表情,淡淡地道:“他说是他放的,又有谁看见,难道任他说是就是?也许他只是以这个为借口,想得到我们的信任,好套取我们的情报。”

薛破夜再也听不下去了,奶奶的,老子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冤枉我,淡淡地道:“进粉楼不一定要和姐儿关系好,进酒楼也不一定要和酒店的老板称兄道弟,那么进官府自然也不一定是和官府走得近。换句话说,即使和官府里的某些人走得近,也不一定能够说明就是要害你们,阁下先想清这个逻辑关系!”

菊花童见他刀锋在喉却毫不畏惧,而且还侃侃而言,心内还真有几分佩服。

薛破夜察言观色,见到菊花童冷峻的神情似乎有所和缓,知道自己的话多少还是起了一点作用,继续道:“你们自称侠义,那自然也晓得明辨是非,仅仅因为我和官府有过接触边说我是奸细,这也未免太牵强了吧?若真是信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劝你还是直接将我咔嚓了吧。”说完,竟然将脖子向刀锋贴了贴,还真露出几分慨然之色。

绿娘子柳眉微皱,但是慢慢缓开,嘴角露出难以察觉的微笑。

菊花童猛地收起刀,嘿嘿笑道:“想不到你小子竟然也是条汉子,荷花童倒是没看错人。”

绿娘子立刻羞涩道:“菊花童,你……你别胡说!”

看着千娇百媚的绿娘子露出羞涩之态,和那种风骚之姿相比,另有一番动人的味道,薛破夜心中不由大是感慨,如此佳人能在身侧,实在是幸运的很。

菊花童并没有多说话,只是怪笑两声,转身而去,薛破夜看在眼里,只觉得青莲照的人个个古怪,实在不能以普通人的标准去看待。

筋疲力尽之下,不少人都已沉沉睡过去,薛破夜握着绿娘子的小手,不知不觉中,竟然也依靠着大树睡了过去。

第一三五章 【和尚回来了】

月光如水,柔柔地洒射在林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薛破夜终于被阵阵脚步声惊醒,睁开眼睛,立刻见到绿娘子正枕在自己的肩头,呼吸均匀,也进入了梦乡,娇容带着淡淡的微笑,但是却又带着掩饰不住的疲倦。

她身上的香味轻轻弥漫在鼻尖,说不出的舒服,那樱红香唇近在眼前,若不是那嘈杂声想起,薛破夜还真要凑过去亲上一亲。

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听到一个部众低声叫道:“回来了,回来了!”

林中众人立刻都从梦中惊醒,纷纷站起,抓起武器戒备,这些人常年精力集中,只要有一丝风吹草动,几乎都能反应过来,用道上的话说,这些都是三只眼三只耳的家伙,睡觉时都是留着一眼一耳做戒备。

绿娘子此时也被惊醒,娇躯一动之间,已经从薛破夜身边离开,向林中过去。

林中身影闪动,薛破夜知道自己还是老老实实呆着的好,依旧坐在树下,但是右手已经摸住寒刃,只待一有异变,便以这把削铜如泥的宝物防身。

猛听几个声音惊叫道:“是……是他们……!”

一群人围了上去,薛破夜就听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人群中唱起佛号:“阿弥陀佛!”

薛破夜立刻警觉,这不正是达缘的声音吗?也就是说,达缘等人竟然从官府的重重围攻下突围了出来。

达缘为了保住其它各堂兄弟的性命,带领三十多人浴血奋战,护卫着众人撤退,当时情势紧急,没有多说,但是谁都知道,达缘这是舍了自己的性命保住大家,所有人心中都是感激无比,大家心里也都知道,三十多人陷入数百官兵的包围,生还的几率几乎没有,每个人都心内黯然,只道三十多位留下的兄弟必定是死战而灭,实在料不到达缘等人竟然还能回来,大出意料,却是激动万分。

“先给受伤的兄弟处理伤势。”菊花童高声吩咐。

便有人立刻忙碌起来。

绿娘子深有有些发颤道:“其……其它人呢?”

她一问话,众人一阵沉寂,黯然无比。

薛破夜没有上去,但是知道定然是三十多名会众没有几人回来,猛地想到,达缘可是在灵隐寺大雄宝殿见过自己的,若是待会瞧见自己的面容,只怕会生出事端,当即拉了一片布巾,蒙住了自己的面孔,右手也不离开寒刃。

自己上灵隐寺找寻小灵仙,这事达缘十有八九是已经知道的,所以那晚还派了那名络腮胡的中年和尚处理自己,所谓的处理,那自然是要将自己弄死,只是自己那夜机敏,反而将中年和尚给放倒,躲了过去,在达缘的心里,自己定然和小灵仙是有关系的,对于他夺取舵主之位的计划自然是有大大的妨碍。

若是此时被他看见自己和绿娘子混在一起,以达缘的智商,只怕立刻就能想出其中的关窍,甚至能想到小灵仙已经在绿娘子和自己的手里,这样的状况,他一定会对绿娘子和自己动手,不管是明的还是暗的,甚至都会干掉绿娘子和自己而灭口。

“二十四位兄弟已经早登极乐,普惠佛光,阿弥陀佛。。”达缘声音中似乎含着悲痛,而且那种悲痛显然也是发自肺腑,不似作伪,口中已经念道:“顶礼大愿力,地藏摩诃萨,因地孝慈亲,发愿度众生,众生不度尽,不欲证菩提,地狱不度空,誓不成佛道,光华惊天地,悲力烁古今……!”

薛破夜虽然听不懂,但也知道这十有八九乃是超度经文,听着达缘平静的声音里夹含一丝悲痛,不由叹了口气。

人其实真的是一个很复杂的东西,虽然达缘设计害了七师妹,为了宣扬佛法不择手段,甚至已经背离佛教教义,但是却又不能单纯地判断他是一个卑鄙无耻险恶阴毒之辈,他能不顾生命而护卫同伴撤退,也许在他的内心深处,佛训依然是存在的。

听着达缘念着超度经,众人一时都寂静无声,空气中漂浮着悲伤的气氛。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到达缘念完经,葵花童粗犷的声音才恨声道:“咱们这一战折了大半兄弟,这个仇咱们一定要记着,也一定要报,老子就是拼了这条性命,也要将谭老狗碎尸万段,让他永不得超生。”

众人都是同仇敌忾,都痛骂起来,咬牙切齿,若是谭子清此时在这里,只怕要被众人连皮带骨吞下去,连个渣儿也不带留的。

薛破夜心惊胆颤,这些家伙要是知道谭子清是自己的师傅,也不知道会不会将自己碎尸万段。

听到菊花童问道:“那些杂狗如今怎么样?是否追来?”

达缘沉默了一下,缓缓道:“我们死战出来,只剩下九人,周副堂主也力战而死,那些官兵本来一直追赶,不过我们故意钻进荆棘林,饶了很大的路,渐渐甩开了官兵,等到没了他们的踪迹,我又潜回去查探,他们倒是收兵了,都在浅水湖救人,那大火还在烧着,似乎伤了不少人。”

“烧得好!”有人叫道,众人纷纷称是。

菊花童冷静地道:“和尚,你的意思是说那些官兵并没有追来?”

达缘肯定地道:“没有。”顿了顿,缓缓道:“他们想必也知道,既然我们从圈套里出来,那便不一定还能追到我们,只怕还在担心我们也设下了埋伏,不敢过来。”

菊花童“嗯”了一声,赞同道:“恐怕是害怕我们有了埋伏。浅水湖一把火烧了起来,官府定然是想我们早有准备,若是趁夜来追,只怕还有第二把火在等着他们,那些鼠胆之辈自然不敢穷追不舍。”

达缘不解地问道:“那把火究竟是谁点起来的?是我们的人吗?阿弥陀佛,这把火可是救了咱们。”

绿娘子立刻道:“大家先休息一下,帮兄弟们处理一下伤口。”

众人知道绿娘子话里的意思,全部散开,只余达缘,菊花童,绿娘子和葵花童四人。

菊花童向薛破夜这边望了望,见薛破夜竟然蒙住了面孔,有些奇怪,眉头皱了起来,一指过来,淡淡地道:“这就是放火的恩人了。”他这话说的很冷淡,没有任何感情,薛破夜实在听不出这“恩人”是真心话还是讽刺。

达缘已经取下了面罩,露出光秃秃的脑袋和那张看起来仁慈祥和的脸庞,花白的胡须随着林中吹起的微风飘起。

薛破夜借着月光,瞧见他身上的黑衣已经满是血迹,衣服也破败不堪,从这里也可看出先前战况的惨烈。

达缘缓步过来,步履有些沉重,看样子先前一战已经耗去了他巨大的体力和精力,饶他武功高强,也有些支撑不住,他的眼睛直直看在薛破夜的身上,在淡淡的月光之下,颇有些诡异。

“阿弥陀佛,老衲谢过施主大恩!”达缘来到薛破夜面前,合十礼道。

薛破夜急忙站起,合十还礼,却没有说话,他曾和达缘对过话,只怕一开口就会被对方听出来。

其余三人也都跟在达缘身后过来,菊花童依然是一副冷漠淡然的神色,绿娘子神色平静,眼光却一直盯在达缘的身上。

葵花童倒是惊奇的很,他的臂膀已经重新包扎,虽然脸上依旧苍白无血色,但是经过一阵子休息,精神恢复了不少,问道:“小子,那把火真是你放的?”

薛破夜知道如果不说话而蒙混过关是不可能的了,况且绿娘子就在旁边,还真不信达缘立时便要杀了自己,含糊不清地道:“好像是我!”

达缘身躯一震,目光立刻凝在薛破夜的脸上,那双眼睛里发出犀利的光芒。

薛破夜心一凉,暗道:“我日,难道老和尚听出我的声音?这也太厉害了吧,老子可是压着声音说话的。”握着寒刃的右手更是抓紧了,只要达缘出手,这寒刃就他妈划出去,这寒刃削铜如泥,老家伙总不可能比铜皮铁骨还厉害吧。

第一三六章 【杀机已起】

“施主为何以巾掩面?既然是施主一把火烧了浅水湖,那也就是我们的恩人。所谓肝胆相照,大家也该以真面目相对吧?”达缘声音平静,缓缓道,但那双眼睛却死盯在薛破夜的脸上。

薛破夜看了达缘身后的绿娘子一眼,只见她也瞧向自己,本来如水的眼中此时却是异常的严峻,向着自己微微颔首。

淡淡一笑,薛破夜悠然道:“大师看来是着相了,这天下人又有谁露出的是真容?难道揭下了掩在面上的面纱就是真容?我看未必,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就算将脸露出来,没有露心,那依然算不得阵容。有些人外表道貌岸然,一派慈祥之色,谁又知道他的心里到底是如何的卑鄙下作?说到底,这世上本无真容,也不需强求。”他这话一语双关,达缘的虽然依旧保持这平静之色,但是眼眸中却露出了杀机,老和尚自然已经听出了话里的意思。

葵花童“哦”了一声,有些意外道:“想不到你小子口齿倒是伶俐。”

菊花童皱起眉头,似乎也在品味薛破夜话中的意思。

达缘缓缓地道:“施主话有禅机,老衲愚昧,却不能领悟,不知是否能明训?”

薛破夜嘿嘿笑道:“大师谦虚了,你该知道的。”

达缘平静地摇了摇头,转过视线,缓缓坐了下去,镇定地道:“我们这次行动失败,不但折损了许多兄弟,就连桃花童也没有救出来,可说是一场大败,不得不说,官府还是有些手段的。”

其它几人也缓缓坐下,葵花童已经恨恨地道:“阴险卑鄙,不过是谭老贼下的圈套而已,这个仇咱们一定要报。”

菊花童已经淡淡地道:“如今不是报仇不报仇的问题,当务之急,是如何处理桃花童。谭老贼这次虽然是设下圈套让我们损兵折将,毕竟还没有掌握我们真正的底细,此番若是让他将桃花童带回京都,那么事情可就大大的麻烦了。”

葵花童立刻道:“有什么麻烦?到现在桃花童都没有吐出半个字,那他以后也不会说的。”他这是维护着桃花童,但是明显底气不足。

菊花童也不理会,直接道:“京都都察院的铁四营,据说是从阎王殿跑出来的恶魔。”顿了顿,低声道:“曾经有一名重犯,被严刑拷打,硬是坚持了数月,一个字也没有吐出来,交到都察院铁四营手里时,已经奄奄一息,只差一口气便要死去,却硬是在这一口气之间,被铁四营逼出了所有该知道的口供,供完之后,那口气也便没了。”

菊花童淡淡地说完这个故事,虽然并有说道铁四营究竟有何残酷,但是故事里所透露出的阴森让众人的背脊都微微发寒。

薛破夜这是第一次听到铁四营,之前倒是从张虎口中知道有个铁三营,看来这个铁字营的排序倒是有几个,听菊花童的意思,铁四营好像是刑讯逼供的地方。

“你这话什么意思?”葵花童沉声问道。

菊花童淡然道:“没什么意思,只是想说一下,桃花童若是进了铁四营,没有人能保证他不吐出官府想知道的事情。”

葵花童正要反驳,达缘已经道:“阿弥陀佛,菊花童,依你之见,我们该当如何?”

他们侃侃而言,薛破夜还真是有些吃惊,这些家伙现在竟然当着自己的面说话,毫不避讳,那只有两种情况,要么是将自己当成了自己人,要么是已经想好如何处置自己,并不介意自己听到,不过除了绿娘子外,其它几人显然不会将自己当成自己人,也就是说,等到谈完该谈的事情,肯定要对付自己了。

凄凄惨惨戚戚,真不会恩将仇报干掉自己吧?

若是为了营救绿娘子,一番好心而被这些江湖人物给咔嚓了,那可是大大的失算,死也死得冤枉。

这个林中都是黑社会的人,若真是搞起来,绿娘子一人只怕也保不住自己,想想达缘和尚那副深藏不露和菊花童淡漠冷然的样子,薛破夜觉得自己早该离开这里,要和绿娘子温存以后机会蛮多的,实在不该今晚就黏在一起。

“很简单,咱们自然是不能让谭老贼顺顺利利地将桃花童带回京都,即使带了回去,也不能是活人。”菊花童斩钉截铁地道,语气是那种不容商量的意味。

葵花童急道:“说来说去,你还是想害了桃花童。”

菊花童冷冷地道:“咱们这次行动的目的是为了救出桃花童,首要的原因当然是兄弟之情,不能让他在官府手里受苦,其实大家心里也清楚,第二个原因也是担心桃花童被谭老贼带回京都,遭受铁四营的刑讯逼问而将我们的据点和情报全都说出来。只是这次咱们大意,入了圈套,任务没有完成。但是咱们折损了那许多兄弟,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

达缘缓缓点头,深以为意,他面上已经极是疲惫,这一夜又是苦战又是撤退,即使他武功高强内力深厚,毕竟年事已高,也经不起这般折腾,那股倦态显露在外,几人都瞧得清楚,却依然打起精神道:“菊花童说的不错,老贼苦心设下的圈套都没有将我们一网打尽,那么他将更加看重桃花童。回京之后,必定要从桃花童嘴里问出点什么,尔后方能对我们有所行动,只有那样,才会解了他今夜之怨,阿弥陀佛,我想今夜老贼没有将我们困住,心中一定极为愤怒,这股气总是要发出来的。”

葵花童沉默片刻,终于叹道:“我们该怎么办?”

菊花童这才道:“谭老贼此番回京,总不会带着好几百人跟着吧?而且这一路上,他们也不可能随时随地都能警戒,咱们就是要趁这个时候趁机救出桃花童,万一不行,甚至要……嘿嘿……!”并没有说下去,但是大家都知道意思,实在不行,只能自己人动手,先送桃花童去西方极乐世界了,也免得回京之后遭受惨无人道的逼供,更重要的是,死人肯定是什么也说不出来的。

其实事到如今,大家心里也都清楚当前的形式,虽然有些不忍,但是菊花童的对策肯定是正确的。

“我们新败,谭老贼必定料不到我们还会派人在他回京的路上有所行动,只要他一有疏忽,咱们就有机会救出桃花童。至于对桃花童下手,那是到万不得已之时才用的法子,却也不一定会到那一步。”菊花童低声道,他见几人对自己的建议没有反驳,继续道:“咱们只要派一名智谋之士带着十几名精锐弟子,一路跟踪,官兵稍有懈怠便立刻出击,成功的可能性极大。”

薛破夜靠着大树,面上虽然平静无比,心内却有些不屑,暗道:“老谭是真正的老狐狸,连你们埋伏在野人岭都判断正确,岂会猜不到你们会在他进京的途中下手?以老谭的智慧,自然不会给你们可趁之机,即使有这样的机会,老子奉劝你们还是小心的好,那十有八九是老谭故意露出来的破绽。”心中虽然这样想,但是自己不会说出来。

这一次一把火救了青莲照的人,虽然是为了绿娘子的安危以及同情青莲照所致,但是却也坏了老谭的大事,如今绿娘子平安无事,自己当然不会再对青莲照多说什么。

“那么派谁去?”达缘缓缓问道:“可惜七师妹已经不在了,否则以她的才能,谭老贼定然讨不了好去。”

薛破夜眉头一皱,目光到处,却见达缘那双锋利的眼睛竟然似有若无地看着自己,显然也是在探查自己的反应,一直不说话的绿娘子极为沉寂。

菊花童冷哼一声,淡然道:“和尚,你这话什么意思?是了,小灵仙你找到没有?”

这些人对外虽然齐心合力,甚至能够牺牲自己保全同伴,但是一提到敏感的问题,又都生出极大的隔阂和戒备,完全没了战斗时的精诚团结。

达缘平静地道:“老衲已派人四处找寻。”合十道:“小灵仙被人掳走,实乃我之罪过,老衲在此向佛祖立誓,定要找到小灵仙,若是找到掳走小灵仙的祸首,定要除魔卫道。”

他平静无比,但是薛破夜却听出来,话中隐隐带着威胁的意思。

众人还没多说,达缘已经看向薛破夜,冷冷地道:“施主,请取下面巾,显出你的皮囊之色,老衲好像见过你。”

薛破夜紧握寒刃,嘿嘿笑道:“大师只怕看错人了,在下可从未见过大师。”

达缘喝道:“取下!”说话间,右手探出,竟然抓了过来,速度快极,薛破夜想不到在他精力疲惫的情况下,出手依然是如此敏捷凌厉,惊骇中,已经抽出寒刃,直向达缘的右手划了过去。

薛破夜知道,这寒刃锋利无比,达缘的手臂若是碰上,必定要被寒刃划断。

第一三七章 【斗】

达缘霍然出手,葵花童和菊花童都是吃了一惊,就连旁边不远的一些会众也是大惊失色。

绿娘子却似早有准备,娇躯在一瞬间掠起,双臂一摆,十数枚银针直射达缘,打他上中下三路,银针夹着冷风,电光火石之间就到了达缘的面前。

菊花童冷喝道:“荷花童,你想干什么?”在他看来,薛破夜只是外人,既然达缘和薛破夜交上手,自然是要相助达缘,这荷花童出手对付达缘,显然是想保护薛破夜,因私忘公,可是大大的违了帮规,自然要喝止,他这一喝完,人也上前,阻止荷花童再动手。

达缘但见眼前刀光一闪,薛破夜那散发这冰冷寒气的寒刃已经在眼前划起,而身后十几道劲风袭来,那是绿娘子的十几枚银针,他心知绿娘子这些银针上即使没有毒药,那也是有麻药的,若是被击中,今日资金可就是凶多吉少,毫不犹豫地撇下薛破夜,爆喝一声,身前立刻荡起一股强烈的劲风,这是他千钧一发之际催动内功所致,十几枚银针顿时被那内功形成的气墙阻住,纷纷落地。

这内功耗费精力体力巨大,达缘也是万不得己,实在没有法子避开绿娘子的银针才出此下策,以气墙阻住十几枚银针后,达缘脸色很是苍白,难看无比,那股倦意更加明显,但绿娘子既然动手,他是明白之人,已经猜出其中的玄机,知道这是极为紧要的时刻,断然不能有半点示弱,虽然筋疲力尽,但依然撑住。

绿娘子被菊花童挡住,已经娇喝道:“闪开,他是叛徒!”

薛破夜明白,绿娘子是准备摊牌了,她既然敢摊牌,显然是已有准备。

菊花童一震,就连旁边的葵花童也是目瞪口呆,绿娘子这句话可说是让他们惊讶万分。

达缘听绿娘子这话,也是身躯一震,再不犹豫,喝道:“你怎可妄语?如此玷污佛门圣徒,岂能容你?”身子已经直朝绿娘子扑了过去。

薛破夜心中明镜似得,都到了这般地步,达缘岂能容绿娘子继续活下去,即使为了灭口,今日也不会让绿娘子和自己活下去。

菊花童和葵花童在情势不明的情况下,想来是不会轻易出手。

绿娘子见到达缘扑来,纤腰一扭,娇躯后退,左臂一动,又有数枚银针发出。

达缘呼喝出声,沉猛的很,侧身闪过,人已趁势靠近了绿娘子,那如钢铁一般的拳头直挥向绿娘子。

这一动手,所有人都是大惊失色,部众们都站了起来,红袖堂和胜堂的部众见自己堂主打了起来,都想上前助阵,菊花童已经冷声喝道:“谁要是敢轻举妄动,我暗影堂绝不留情。”他声音冷酷,顿时将准备动手的部众喝止住,所有人呆立当地,看着达缘和绿娘子相斗。

绿娘子轻盈如蝴蝶,轻飘飘地躲过达缘的拳头,闪在一边,正要再取出银针,达缘却再次逼近,根本不留时间让她取针。

见达缘如此紧逼,绿娘子花容微微失色,本来轻盈的动作已经有些滞懈。

薛破夜知道绿娘子的轻功和银针绝技可说是高明之极,但是拳脚上的功夫显然是差了很多,达缘紧逼之下,竟然颇有些惊险,再不多想,叫道:“和尚欺负女人,这是什么和尚?”抓紧手中的寒刃,毫不犹豫地冲上去。

绿娘子惊道:“你不是他对手,你别……。”还没说完,薛破夜却已经冲到了达缘的身边,寒刃在手,刺向了达缘的背脊。

薛破夜盘算过,若是达缘没有之前的一战,精力旺盛的话,自己还真不敢这样贸然出击,但是达缘经过那一战后,体力和精力可说是耗损了十之七八,刚才为了对付绿娘子第一轮的银针攻击,以内功运成了气墙,仅有的一点真气似乎也耗费殆尽,如今达缘完全是一股气在撑着躯体,已然是强弩之末,此时绿娘子在达缘拼劲全力的情况下已是危机重重,自己若不出手,一旦绿娘子有失,自己今天小命可就不保,而且自己也决不允许有人欺负绿娘子。

达缘恐吓过小灵仙,更是出卖过小灵仙的姐姐七师妹,甚至派那中年和尚干掉自己,薛破夜对他可说是没有半丝好感,这一刺倾尽全力,虽没想过能一刀刺死他,但是至少要让他瘫倒下去。

达缘根本没将薛破夜放在眼里,掌风阵阵,连续攻向绿娘子。

葵花童紧皱眉头,见达缘与绿娘子生死相搏,现在薛破夜又冲上去助阵,实在弄不清其中的缘由,正要上前劝架,却被菊花童伸手拦住。

“你……你干什么?”葵花童有些气恼:“他们生死相搏,咱们难道就看着。”

菊花童一脸平静,哭丧的脸上,那双眼睛却异常的明亮,明亮中,竟然透着一股看穿一切的意思。

淡然地看着前面的争斗,菊花童淡淡地道:“等他们分出胜负,有些事情到了该露出水面的时候了。”

葵花童疑惑道:“什么事情要露出水面?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菊花童斜视了他一眼,脸上闪过意思不屑,淡然道:“你不要懂,只要看。”

葵花童见菊花童一副平静地样子,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一样,颇有些疑惑,但是也就没有上前劝阻。

见达缘不管自己,身体闪过,薛破夜再次冲上,又是一寒刃刺过去,达缘这次感到了寒刃散发出的寒气,逼退绿娘子后,微一回头,就见到薛破夜正紧咬牙关,手中一把雪亮的小刀正向自己腰间刺到,那小刀虽小,寒气却盛,心知是把锋利的刀刃,喝道:“阿弥陀佛,宵小邪徒,老衲岂容你猖狂。”回手一掌,拍向了薛破夜的额头。

这一掌虽算不上威猛凌厉,但也劲道十足,薛破夜只觉得似乎有一阵强烈的飓风袭向脑袋,手掌还未碰到额头,那额头却已经隐隐作疼,就如刀锋刮过一般,这种感觉那是出生至今从未感受到过的,心中大叫:“不好,老子要死了。”知道这一掌要拍在自己的脑瓜子上,这脑瓜子就像西瓜一样被拍得粉碎,不容多想,手中的寒刃就势一划,这一下也没目标,就是在身前随手一划,只想挡住达缘这致命的一掌。

绿娘子惊道:“小心!”她知道达缘虽然筋疲力尽,但是这搏命一击却是凶险无比,薛破夜万难抵住,毫不犹豫地又是几枚银针发出。

达缘一声狂喝,薛破夜便觉得自己的身子如同鹅毛一般,顿时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胸腹间就像有巨石压在上面一样,呼吸顿时极为吃力。

绿娘子迅速上前,娇躯一扭,紧绷的腿儿直直踢了出来,正对着达缘的小腹,她的腿儿修长丰润,极有力量。

达缘发功镇伤了薛破夜,掠过银针后,见到绿娘子的脚尖已经踢向自己的小腹,却不闪躲,沉声道:“罗汉相功!”只见他的小腹竟然在瞬间缩了下去,形成碗大的凹洞,绿娘子的小脚直直踢进了凹洞之中。

达缘又是一声沉喝,绿娘子花容失色,娇美的脸庞竟然露出惊恐之色,达缘腹部的凹洞迅速收缩,凹洞边缘合起,竟然将绿娘子的小脚夹在了小腹的凹洞中。

达缘眼中划过凶狠的杀机,暴喝道:“你已入魔,不可不除!”右掌成刀形,直切向绿娘子晶莹雪白的粉颈。

葵花童在旁忍不住惊道:“和尚,你要干什么?”

达缘此时杀心大盛,哪里还管得了葵花童的叫喊,本来慈祥的脸庞竟然布满戾气,狰狞的很,这掌刀威力不小,达缘是横了心,定要一掌击毙绿娘子,免得自己的阴谋泄露,一旦击杀了绿娘子,他自然会想出一套极为合理的说辞来对付菊花童等人。

第一三八章 【当头棒喝】

绿娘子似乎真要死在达缘的手下了,即使是绿娘子自己,那眼神中也露出了接受死亡的凄怨目光。

红袖堂部众都惊呼出声,想冲过去,但是离得太远,即使冲到,绿娘子也早已命丧达缘的掌下。

眼见掌刀便要切在绿娘子的脖子上,香消玉殒,众人只见眼前黑影一闪,那个本来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薛破夜却突然窜了上来,如同一条饥饿的野狼,电光火石间,一下子扑在达缘的身上,两人同时倒地,绿娘子也在顷刻间死里逃生。

众人目瞪口呆之间,薛破夜和达缘已经在地上纠缠起来。

两人都狼狈不堪,如同两只饿兽。

达缘也是吃惊不小,想不到这小子的毅力如此坚韧,本以为自己内功一震,这小子没有半天爬不起来,料不到在最为关键的时刻他却又冲了过来。

直觉的大腿处一阵冰凉,随之是一股巨疼,心中明白,薛破夜手中那把锋利的小刀已经刺入了自己的大腿。

他此时体力接近殆尽,而内功在连续的对击中也是消耗殆尽,薛破夜这一下子扑来,硬是将他按倒在了地上。

达缘双眼布满血丝,肘部对准薛破夜的脸颊就是一下,薛破夜脸上立时肿了起来,怒不可解,对着达缘的秃头就是几个电炮。

达缘内力用尽,若是平日,只要抬抬手,薛破夜粉身碎骨也说不定,但此时只能筋疲力尽地和薛破夜在地上纠缠。

薛破夜手中寒刃锋利无比,但是虽然是在激斗之中,薛破夜心里却十分清楚,达缘的罪还没坦白,自己若是正当着青莲照众人的面杀了达缘,那后果不堪设想,达缘毕竟是青莲照的堂主,即使有罪,只能由青莲照自己处理,还轮不到自己动手杀他。

达缘苍白无血色的脸上,虽然满是愤怒,但是薛破夜像牛皮糖一样黏在身上,而且大腿上的剧痛也越来越厉害,浑身无力,凭着最后一丝气力拼命挣扎。

他是在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折在这个小子的手上。

绿娘子花容满是担忧和愤怒,薛破夜和达缘在地上翻滚纠缠,自己却插不上手,想发银针帮助薛破夜,但是两人纠缠在一起,一个不小心,只怕会打在薛破夜的身上,手里抓着银针,心急如焚。

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看着薛破夜和达缘如同两个小孩子摔跤一样,但是大家又都清楚,眼前的两个人绝对不是摔跤那么简单,这是生死之战。

片刻之后,两人都是鼻青脸肿,达缘的胡须甚至都被薛破夜揪下了几缕。

在众人的注视下,两人力气渐乏,下手越来越轻,到最后竟都一动不动,瘫在一起。

绿娘子这才快步上前,扶起薛破夜,薛破夜也是筋疲力尽,鼻青脸肿,神色迷离。

绿娘子从怀里掏出香喷喷的手绢,怜惜地擦拭着薛破夜脸上的血迹,妩媚的美目中竟然带着淡淡的泪光,柔声道:“你……你没事吧?”

薛破夜觉得脸上颇有些辛辣,看着绿娘子花容近在眼前,泪光闪动,显然是对自己极为担心,那沁人心脾的幽香钻进鼻孔,浑身的疼痛似乎消了不少,呵呵笑道:“没……没事……唷……痛……!”

绿娘子急忙道:“我……我轻一些,你都成这样了,还说……还说不疼……。”满是怜爱。

薛破夜看向达缘,只见老家伙大腿处已经满是血水,真个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就像死了一样,那张脸惨白吓人,双眼紧闭,若不是脸上肌肉兀自在抽搐,还真和死人没有两样。

薛破夜清楚,能将达缘折腾成这样,绝对不是只见有什么本事,实在是达缘今夜苦战之后,耗损了巨大的精力和体力,到了这个时候,可说是油尽灯枯,才为自己占了这样打的便宜,若是平日,是个薛破夜也不够达缘杀的。

说到底,大有趁人之危的嫌疑。

绿娘子肯定是知道达缘不好对付,他不但武功高强,而且手下弟子甚多,真要摆开阵势打起来,即使其他各堂一起动手,那也要经过一番苦战,若真是那样,就属于内耗,无论谁胜谁负,最终吃亏的还是青莲照本身,绿娘子就是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竭力先摆平达缘,不让事态变得复杂。

胜堂终于有人上前,给达缘包扎伤口。

薛破夜看那寒刃,却也奇怪得很,这寒刃刺入达缘的体内,该当沾染上血迹才是,此时的寒刃却是一尘不染,雪亮泛光,没有半丝污渍,更不用说血迹了。

这是一把杀人不沾血的刀。

菊花童神色平静,缓缓走过来,淡淡地问道:“荷花童,你的解释?”

绿娘子出其不意,突然发难,和薛破夜之力将达缘制服,这当然需要一个解释。

薛破夜知道已经要将事情摊在牌面上,事关重大,自己一个外人万万不能插口,于是退后两步,站在了绿娘子身后,一番苦斗,身体有些发软,干脆在地上坐下。

绿娘子平静地道:“我刚才说过,他背叛了我们。”

“理由?”菊花童紧盯绿娘子,声音平淡,简单明了。

绿娘子并没有直接回答,转向达缘,直接问道:“莲花童,你承不承认七师妹的死与你有关?”

达缘缓缓坐起身,脸上的戾气消失殆尽,嘴唇动了动,终于没有说话。

葵花童快步过来,激动道:“荷花童,你说什么?七师妹……七师妹的死与和尚有关?”震惊无比。

菊花童看着达缘,目光闪烁,眼中竟也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似乎这件事也是他一直疑惑的。

绿娘子冷冷地道:“莲花童,事到如今,难道你还想隐瞒?”

达缘睁开眼睛,看着绿娘子,眼中划过一丝怨恨。

薛破夜在旁看着,忍不住道:“大和尚,你还自诩为佛门圣徒,你看看你还像个佛家子弟吗?”

达缘身躯一震,恼怒地看着薛破夜,沉声道:“你……你说什么?”他力竭之下,说话的声音也显得极为无力。

薛破夜一股脑地道:“释迦摩尼老人家的佛法,那是为了众生和平。你作为佛门高僧,应该清楚佛家的戒律,如今你为了自身的私欲,犯了多少戒条你心里比谁都清楚。首先你本身就充满了欲望,不管是不是为了振兴佛门,这种欲望只怕就是佛家不容的,所谓修生养性,宣扬善行,你可做到了?戒浮躁,戒欲,戒杀生,戒妄语,戒嗔,这一条条规矩你都守住了吗?你所作所为与佛家教义已经背道而驰,只怕佛祖在世,早就将你逐出了佛门。”气喘吁吁,喘了两口气,才沉声道:“你还是佛门子弟吗?”

他本身对于佛法自然是一丝也不懂的,不过前世看着电视电影里的佛门都有清规戒律,这些戒条是佛家子弟必守的,此时说出来,那是实实在在地掷地有声。

众人见薛破夜一口气说完,而且听起来还真有那么几分道理,都有些惊讶,谁都不知道这小子究竟是何方神圣,不但敢于和达缘以命相搏,而且侃侃而谈,真是不简单。

绿娘子俏脸带喜,看着薛破夜,眼神中带着一丝钦佩。

达缘听薛破夜一番话,眼中的怨憎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神色,目光茫然,似乎陷入沉思中。

薛破夜见几句话一说,达缘脸上神情就有些变化,心道:“难道我几句话就能搞定这老和尚?”

其实达缘对于佛法极为尊崇,本身也对佛家极尽呵护,此番设下各种阴谋,无非是想借助青莲照的势力广大佛门,出发点是好的,只是路子却已经违背了佛家教义,此时薛破夜一番话说来,如同临头棒喝,顿时陷入沉思。

薛破夜当然知道打铁趁热的道理,立刻道:“和尚,我听说佛祖有过割肉饲鹰的悲天悯人心怀,更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佛家哲理,佛祖若是知道为了光大佛门而要残害他人,那是万万不会允许的。佛家本是为普度众生而存在,若是残害众生,我想佛家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换句话说,如果佛家一直慈悲为怀,普度众生,那么无论有什么人对佛门进行打击,它那种宽厚仁慈的思想是打击不灭的。人们对于正义的思想永远不会排斥,所谓生生不息,传承了近千年的佛法岂会因为一时的挫折而消失灭亡?”

他这一番夹杂着现代词汇的话语一说出来,所有人都生出钦佩之心。

达缘抬起头,凝视着薛破夜,那双本来茫然的眼睛豁然变得清澈无比,似乎想通了很多事情一般,缓缓起身,浑然忘记了腿上的伤痛。

见他起来,绿娘子急忙戒备,手上又抓了几枚银针。

达缘神情肃穆,慢慢走到薛破夜身前不远,合十道:“施主解我心中疑惑,老衲谢过。”

薛破夜见他过来,不由握紧了寒刃,呵呵笑道:“大和尚,我说的话你听懂了?”

达缘点了点头,一脸肃穆,缓缓道:“即生无相,不可着相。若有恶心,则无佛门。施主金玉良言,老衲顿悟了。”面朝西方,恭敬地道:“弟子达缘深入魔道,有违佛法,实在该入修罗地狱,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众人见达缘如此,更是吃惊,想不到薛破夜三两句话就说通了他。

达缘转过身,神色说不出的平静,那张本来还带有怨憎的面孔已是祥和仁慈,缓缓道:“为了得到舵主之位,老衲匿名修书谭子清,泄露了七师妹的刺杀行动,而且七师妹欲要刺杀谭子清,也是老衲推波助澜所致,如今恶行已犯,老衲愿受惩罚。”

他主动承认,菊花童和葵花童都是大吃一惊,其他会众也是大惊失色。

“和尚,是……是你出卖七师妹和桃花童?”葵花童咬牙道。

达缘平静地道:“老衲为外魔所侵,犯下大错,无话可说。”

菊花童盯着达缘,半日才道:“既然你犯了帮规,就该按照帮规处理。”

达缘合十唱着佛号:“阿弥陀佛,老衲甘愿伏法!”

绿娘子那双美目中含着不可思议之色,本以为达缘定要极力争辩,到最后只能让小灵仙出来作证,实在想不到薛破夜一番话竟然说通了达缘,让他主动认罪,真是大出意料,去看薛破夜,见他坐在地上,摸着鼻子,一脸淡然。

达缘转视绿娘子,问道:“荷花童,小灵仙在你处?”

既然达缘主动认罪,绿娘子也没必要隐瞒,点了点头。

“阿弥陀佛,老衲恳请当面向小灵仙谢罪,赎我罪过。”达缘合十平静地道,神色肃穆,极为真挚。

第一三九章 【莲花坐化】

晨曦的露珠儿在青草嫩叶上滚动,晶莹剔透。

小镜湖湖面平静如镜,湖边的青草散发着阵阵清香,小灵仙此时就呆呆地坐在湖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清澈的湖面。

陈富正在一旁生着火堆烤鱼,见小灵仙不说话,柔声道:“小灵仙,怎么了?你不是喜欢烤鱼吗,这一尾大鱼交给你来烤。”

小灵仙摇了摇头,脸上说不出的寂寥,轻声道:“我想他们。”

“谁?”陈富奇道:“想谁?”

小灵仙抬起头来,天空正有两只鸟儿飞过,缓缓道:“我想义父,想清韵姐姐,想牛鼻子爷爷,想月竹姐姐,想破夜哥哥,还想……还想姐姐……,陈叔,你知道我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吗,我都好久没看到她了。”她口中的“姐姐”自然是指她自己的亲姐姐七师妹。

陈富微微一笑,并没有说话。

他也无话可说。

豁然,本是轻松的他变得机警无比,全身的每一层肌肤似乎都紧绷起来,就如一头机敏凶悍的猎豹,忽然察觉到有危险临近一般。

陈富站起身来,眺目远望,只见在前面的芦苇丛里,正有好几个人缓缓过来。

他攥紧拳头,等到看清来人,才松开了拳头,也在这一瞬间,以黑巾重新蒙住了面孔。

来的当然是绿娘子一干人。

除了绿娘子,葵花童,菊花童和薛破夜都跟在身后,当然,还有神情肃穆的达缘。

葵花童和菊花童一左一右将达缘夹在了中间,薛破夜跟在达缘身后,都是全神戒备。

达缘要来见小灵仙,当面请罪,绿娘子本来是要拒绝的。

小灵仙并不知道七师妹已经死去,还道姐姐有事暂时离开了杭州,达缘若是请罪,也就等于将七师妹的死讯告诉了小灵仙,小灵仙是否经受的住还是一个问题。

达缘当即承诺,只是见一见,消去罪孽,绝不透露七师妹遇害之事。

佛门讲究善始善终,即造孽因便承恶果,达缘坚信既然因故害了七师妹,最终总要有个交代,这是佛家的大圆满之说。

他恳求的极为真切,绿娘子和菊花童葵花童商议一番,最终还是同意了他的请求。

虽说达缘犯下大罪,但是单就本身而言,对青莲照贡献极大,而且此番受伏,更是领人断后,舍命保护其他人,众人憎怒之余,内心深处也是叹息不已。

吩咐各堂部众化整为零,分散离开,待众部众离开后,几人才趁夜来此。

野人岭与小镜湖路程不近,几人守着达缘,一路行来,路途中达缘一句话也不说,众人也都默不作声,弄的薛破夜极不自在。

陈富见是绿娘子等人过来,才松了口气,不过依然戒备的很,目光如炬,平日那副谦恭的模样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谨慎和严肃。

小灵仙见陈富突然站起来,有些奇怪,顺着他目光回头,立刻见到了绿娘子等人,立刻起身欢呼道:“荷花姐姐,你可回来了,可闷死我了。”像欢快的小燕子般,迎了上去。

绿娘子带着浅浅的微笑,除了达缘一副平静之色,其他几人也不由露出会心的微笑。

葵花童已经大大咧咧地喊道:“小家伙,你葵花叔叔在这里,来来来,我们看看谁跑得快,哈哈……。”极为爽朗地笑了起来。

薛破夜对这葵花童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这位老兄右臂被斩,换做常人,不但体力支撑不住,心理只怕也会受到极大的重创,可是葵花童非但强自坚持,而且心理似乎并没有受到多大的打击,至少从表面上看不出他的沮丧和悲哀。

小灵仙的笑意更省,嘻嘻笑道:“你跑不过我的,你是大笨象。”猛地见到达缘,笑容顿时消失,小脸露出惊恐之色,停了步子。

陈富并不理会众人,转过身去,面朝小镜湖,一动不动。

达缘抬头看着小灵仙,轻轻道:“原来在这里,怪不得我派人四处找寻都没找到。”停住步子,缓缓坐了下去。

他盘坐在地上,双手合十,庄严肃穆。

绿娘子这才道:“莲花童,小灵仙就在你眼前,你可不要乱说话。”

达缘凝视着小灵仙,露出慈祥的微笑,轻声道:“阿弥陀佛,种孽因有孽果,老衲一心向佛,不想却步入魔道,铸成大错,悔之晚矣。我佛求大圆满,老衲一错,只求得圆满心,不为佛门所弃,轮回之苦,老衲甘愿领受。”

小灵仙眨了眨眼睛,只听达缘喋喋不休的说着话,却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绿娘子叹了口气,道:“小灵仙,他在向你请罪。”

小灵仙“哦”了一声,想了想,还以为是因为达缘逼迫自己撒谎的事情,见达缘一大把年纪,胡须花白,面露慈祥地请罪,有些不忍,道:“你……你起来吧,你不逼我撒谎就没事的,我……我不怪你!”

达缘平静地笑了笑,缓缓闭上眼睛,唱着佛号道:“南无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再不言语。

菊花童此时才道:“和尚,你做错了事,自有帮规等着你,这是躲也躲不过的,不过你身为堂主,可以选择三大刑罚中的一种!”

达缘一动不动,更没有说话。

葵花童也道:“和尚,宗灵之前,你要将你犯得过错说清楚了,让大家听得明白,可别到时说咱们不讲道理。”

众人都注视着达缘,却见他依然紧闭双目,动也不动。

绿娘子柳眉微蹙,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轻声道:“和……和尚,你听到了吗?”

达缘神色平静,带着一丝解脱的笑容,静坐不语。

薛破夜皱起眉头,摸着鼻子,猛地叫道:“不好!”快步上前,蹲下身在,伸手在达缘的鼻尖下面探了探,叹道:“他……他死了!”

众人吃了一惊,看着达缘,想不到他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去。

花茎风寒,微风吹拂着达缘花白的胡须,轻轻飘动。

筋疲力尽之下,又与薛破夜和绿娘子苦斗一番,达缘的精力已经枯竭,这最后一段路,完全是凭着赎罪之心撑到小镜湖。

他为了保护佛法,却使用了佛家忌讳的毒辣手段,在临死前,终于还是佛性占了上风,小灵仙说出“我不怪你”四字,也许是曲解了,但是对于达缘来说,已经足够,足够他完成心中的大圆满。

在晨曦中,在纯净的小镜湖边,随风而逝,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在他临死的一霎那得到了解脱。

……

……

没有过多的纠结,菊花童和薛破夜一起动手将达缘埋在了小镜湖旁边。

那一撮小土坟就是达缘最终的归宿。

“他不是坏人,只是走错了路。”绿娘子站在土坟边,有些感慨地道:“总舵主若是知道我们现在的结果,也不知道是什么感受。”

如今的杭州分舵,舵主七师妹遇害,胜堂堂主达缘坐化,斗堂堂主桃花童被官府所抓,副堂主也在这次埋伏中被杀,勇堂堂主葵花童断了一只右臂,而且分舵精锐折损大半,可以说的上是支离破碎元气大伤。

薛破夜有生以来,第一次经受这样的战斗,心内也是百感交集,真要想想是什么样的感受,脑中却又是一片空白。

不过心里却极清楚,自己这次虽然救出了青莲照众人,但是所付出的代价却不小。

从某种程度来说,还真是勾结邪教与官府对抗,这事要是被人知道,自己可是要倒大霉的。

“说到底,都是伪朝害了和尚,若不是他们打压佛门,和尚也用不着出此下策!”葵花童义愤填膺地道:“总有一天,我要取下伪帝的人头。”

菊花童望了望远处的小灵仙,缓缓道:“和尚害了七师妹,最终他还是赎罪了。”转视绿娘子,低声问道:“和尚说过,二师兄的仇是他报的,王氏兄弟是他所杀,这是真是假?”

绿娘子并没有回答,只道:“也许小灵仙最清楚这件事情。”

菊花童沉默片刻,终于问:“那他又是谁?”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薛破夜,目光锋利。

绿娘子已经道:“如果没错的话,他就是为二师兄报仇之人,也就是杀死王氏兄弟的人!”

第一四零章 【谜一般的陈富】

“什么?”葵花童和菊花童都是大吃一惊,只是两人的表现不同,葵花童目瞪口呆,而菊花童却眯起了眼睛。

薛破夜不自在地摸起鼻子。

菊花童若有所思地看着薛破夜,神情依然严肃,正色道:“荷花童,此事事关重大,中间的利害你是清楚的,可不能开玩笑。”

绿娘子俏脸也是俨然:“我不喜欢开玩笑。”指向不远处的小灵仙,轻声道:“小灵仙事发在场,她是证人。”

有小灵仙作证的事情,十有八九错不了。

事关重大,菊花童和葵花童自然是要验证的。

两人慢慢地走了过去,他们都是老练的人物,从小灵仙口中套出实情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

两人也没有一开始就直接询问,而是过去和小灵仙嬉闹一番,小灵仙似乎对他二人也很亲昵,嬉笑着玩耍,过了片刻,在菊花童有意识的引导下,才在湖边坐下,显然是开始进入了主题。

小灵仙开始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渐渐地,神情沮丧下去,眼圈发红,慢慢流下眼泪来,菊花童只好劝慰,薛破夜心里清楚,想来是说到了二师兄的死,所以勾起了小灵仙的伤心事,这才落泪。

陈富站在小镜湖另一面,黑巾蒙面,动也不动,就像雕塑一般。

薛破夜在草地上坐下,奇道:“你那属下酷的很啊,怎么也不和菊花童他们打招呼?”

绿娘子听不懂“酷”字是什么意思,但是后面一句话倒是听懂了,在薛破夜身边坐下,轻声道:“他虽然为我做事,却不想和青莲照有太多的瓜葛。”

薛破夜更是惊讶,问道:“这话什么意思?难道陈富不是青莲照的人?”

绿娘子眼中划过一丝苦涩,望着雕塑般的陈富,叹道:“他不属于任何人,也不属于任何组织,他就是他。”

薛破夜也望向陈富,却发现陈富有些矮胖的身材立在湖边,竟然有种说不出的魄力,坚挺如石,在清风中没有半丝动摇。

薛破夜想到第一次见到陈富时,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总觉得陈富不普通,现在看来,他还真不是个普通的人。

“他怎么会甘心为你卖命?”薛破夜忍不住问道:“他究竟是什么人?”

绿娘子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薛破夜一阵汗颜,苦笑道:“好姐姐,你这是耍我啊。”

绿娘子轻叹了一口气,缓缓道:“两年前我无意间救了他,那时他身中剧毒,而且全身是伤,快要死了,是我从鬼门关将他拉了回来。”顿了顿,又道:“从那以后,他就留在了我身边,也许是出于感恩,对我言听计从,我也问过他的来历,每次问到他都是沉默不语,好像有很多心事,我想他一定有一段很伤心的往事不愿提起,也就没有再问。虽然他为我做了很多事情,但并没有入会,而且会里有什么行动,他也尽量不参与。”

薛破夜皱起眉头,低声道:“那么说,陈富这个名字也不一定是真的?”

绿娘子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也许不是吧,既然他有着不愿提及的往事,那么从前的名字应该也不会再用了。”

看来陈富还是一个传奇式的人物啊。

“这陈富的武功好像很不错啊。”薛破夜感慨道:“你身边有这样一个武功高强的保镖,真是幸福啊。”

绿娘子凑近道:“其实陈富武功的高低我也看不出来,虽然他展露出的武功已经极高,但是我总觉得这只是冰山一角,他的武功……!”想了想,终于吐出四个字:“深不可测!”

薛破夜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再次望了陈富一眼,想到那夜在灵隐寺,达缘手下的“五罗汉”竟然连陈富的毛也没追上,已经是非同小可,连绿娘子都称他“深不可测”,看来真不是简单的人物,不由对他的来历大起好奇之心。

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脸,立刻感到一阵辛辣,不由“嗯”地轻轻呻吟了一声。

绿娘子急忙道:“你……怎么了?”伸出洁白的玉手,欲要抚摸薛破夜的脸颊,终是没有碰到,缓缓收了回去,美目含着感激,柔声道:“这次可多亏了你,你……你为我受的伤,我都会记在心里的。”

薛破夜闻着她身上醉人的幽香,看着她娇媚万千的脸庞,呵呵一笑:“我不要你记着,你忘记更好。”

绿娘子眼波流动,有些疑惑:“为……为什么?”

薛破夜悠然道:“我不希望你带着感激跟我在一起。”看着她曲线起伏的娇躯,散发着妩媚气息,不由挪了挪身子靠了过去。

绿娘子秋波荡漾,不自在地也向外靠了靠,俏脸微红:“你……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薛破夜尽情吮吸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那股子体香和青草红花的香味混在一起,说不出的好闻,嬉笑道:“好姐姐,你既然感激我,可想出怎么谢我啊?”

绿娘子娇躯微颤,贝齿咬着香唇眼波流动,腻声道:“你想我怎么谢你?”

薛破夜呵呵笑道:“好姐姐真有心谢我吗?”

绿娘子白了薛破夜一眼,低声道:“你要金银还是要珍珠玛瑙?”

薛破夜摆了摆手,不屑地道:“那些庸俗不堪的东西,弟弟我是瞧不上眼的,虽说我不是什么大人物,但是我的眼光可是很高的。”

小镜湖边,小灵仙依然在向菊花童二人倾诉,说得有些激动了,手舞足蹈。

绿娘子美目中带着笑意,都要溢出水来,吐气如兰:“好弟弟,你连金银珠宝都看不上,那你想要什么啊?姐姐我可没什么好东西拿得出手。”

薛破夜轻声道:“霓裳羽衣裹娇躯,映衬粉腮红如莲,纱袖挥动吐轻曲,红尘泛过般明艳。”凝视着绿娘子娇美的容颜,悠然道:“英雄爱美人,姐姐不会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吧?”

绿娘子“噗嗤“一笑,娇美不可方物,啐道:“你还是英雄?登徒子才差不多,你脑子里尽是坏主意,没正经。嘴里念着那些风月之词,也不知道是真的做学问还是用来勾引良家女子。”

薛破夜一把抓住她滑腻的小手,柔声道:“即使是登徒子,我也只登你一人!”

和绿娘子在一起,总有那种旖旎幽美的意境,戏而不淫,薛破夜发现自己很喜欢这种调调,和绿娘子在一起时,若是没有这种调调,那还真是不适应。

绿娘子也是一夜伤神伤力,有些疲倦,显得慵懒无力,一副软绵绵的样子,浑身上下散发着普通少女没有的妩媚风骚,那是骨子里透出来的销魂诱惑,学也是学不来的。

黑色的紧身衣下,丰满挺拔的酥胸随着呼吸上下微微起伏,柳腰儿不堪一折,两条浑圆丰润的修长腿儿结实有力,若不是小镜湖那边有人,薛破夜差点生出将她按倒在碧绿草地上的冲动。

尤物永远是让人无非压抑,更何况薛破夜从来就没有将自己当成是柳下惠,不过是凡夫俗子中的一员,对美人的诱惑难以抵挡的正常男人。

“好姐姐,要不今晚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一聊,谈谈该怎么谢我的问题,你看可好?”薛破夜沿着口水笑道。

绿娘子眉目含春,吃吃轻笑道:“好啊,就看你本事。”神色一转,正色道:“我上次和你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

薛破夜一愣,问道:“你和我说了很多话,你是指哪句?”

绿娘子不经意地挣开被薛破夜抓住的小手,轻声道:“那次我和你说过,若是有人杀了青莲照的人,会内兄弟以帮规处理,会外之人一律击杀,你可记得?”

薛破夜一惊,冷汗直冒,心中骂道:“我靠,难道老子辛辛苦苦冒尽风险救了他们,他们却要恩将仇报,要在这里咔嚓了我?”

自己可是一凳子砸死了王阴,若是按照青莲照的规矩,自己是外人,难不成真要被击杀?

看着绿娘子,只见她也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薛破夜猛然觉得,这千娇百媚的笑是那么的可怕。

第一四一章 【两条路】

薛破夜只好硬着头皮点头道:“我记得!”奶奶的,刚刚还你情我侬柔情蜜意,瞬间就谈到这么严肃的问题,心里还真是有些接受不了。

心里虽然忐忑,但是薛破夜却坚信,绿娘子绝对不会看着自己被青莲照宰杀,她说这番话,肯定还有后文。

他预料的没错,绿娘子已经接着道:“你记得就好,这是帮规,谁也不能违背。“

薛破夜摸着鼻子,试探道:“好姐姐,按照你们帮规,我杀了王阴,你们准备干掉我?”

绿娘子目如秋水,微笑道:“若是按照常理,我也是保不住你的。”

按常理?

薛破夜听出她的话里有转机的意思,紧绷的心稍微松了一些,问道:“那要是不按常理呢?”

绿娘子正色道:“虽然帮规规定,任何会外之人杀了会众兄弟都要以命偿命,但是却也有一条特殊的会规。”

“什么特殊的会规?”

“简单来说,如果所杀之人是会里的叛徒,那么便另有计较。”绿娘子解释道:“就像王氏兄弟,他们谋害二师兄在先,你却杀了王家兄弟为二师兄报了血仇,那便可以另有计较。”

薛破夜皱眉道:“是不是我替你们二师兄报了仇,你们就不杀我?”

绿娘子轻轻摇了摇头,薛破夜一颗心立刻紧张起来,只听绿娘子缓缓道:“所谓的另有计较,是说可以多一个选择。”

薛破夜好奇道:“什么选择?”

“第一条路,自然是按照常规,交由刑堂发落,十有八九是要受刑。”绿娘子轻描淡写地道:“刑堂有三大十八小各种刑罚,无论用上哪一种,普通人都无法承受。”

薛破夜这倒明白,从古至今,每一个组织为了约束会众,都会有一套机构专门负责刑罚,至于具体的行刑手段,那便是五花八门,说到底,都是要让受罚者承受巨大的肉体痛苦,甚至是直接夺取生命。

“你们还有刑堂?”薛破夜疑惑道:“不是只有五堂吗,没听说里面有刑堂。”

绿娘子耐心地道:“各分舵所属五堂,是属于外五堂,总舵还有内五堂,刑堂是设在内五堂之中,若各舵有违反帮规之人,通常都会叫道刑堂受罚,若是罪人顽固,可以直接就地处理,尔后将情由汇报给刑堂。”

薛破夜这才明白,看来青莲照内部机构还是挺复杂的。

见薛破夜神色平静,绿娘子轻轻一笑,继续道:“除此之外,还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薛破夜已经笑道:“加入青莲照?”

他是聪明人,而且绿娘子上次就说过让自己加入青莲照,薛破夜立刻就想到了第二条路究竟是什么。

绿娘子露出赞赏之色,微笑点头道:“不错,第二条路就是要加入青莲照了。不过不仅仅是加入青莲照这么简单。”

薛破夜苦笑道:“加入黑社会已经够倒霉了,这还不简单,那还有什么条件?”

“非但要加入青莲照,而且……!”绿娘子神情严肃,一字一句地道:“而且还要代替遇害舵主,主持分舵。”

薛破夜脸色“刷”地一变,失声道:“什么?”

这实在是没有想到的事情。

帮前任舵主报了仇,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都要接替前任舵主的位置,这究竟是天大的便宜还是天大的麻烦?

薛破夜尽量让自己震惊的心情平静下来,只觉得不可思议,同时也觉得这也未免太儿戏。

报仇就能上位,也不管身份和人品,这条规矩可说是大大的不妥,但是青莲照既然制定出来,绝对不会那么简单,中间肯定还有其他说道。

薛破夜的吃惊显然是在绿娘子的意料之中,笑颜如花,柔声道:“好弟弟,你没听清楚吗?我是说,你若想保住性命,那就要成为青莲照杭州分舵的舵主,这下子你总该听明白了吧?”

薛破夜摊开手,苦笑道:“好姐姐,弟弟胆子小,可不能拿这事来吓我。”

绿娘子靠近过来,轻轻吹着香气,弄得薛破夜耳根痒痒的,听她腻声道:“好弟弟,你看姐姐是在吓你吗?这是一步登天,天大的好事,很多人想要也要不到的,你怕什么?”望向达缘那一堆小土坟,感慨道:“好弟弟,你没看见那小小的黄土堆吗?莲花童不就是为了这个位置才落得身死郊外。”

薛破夜也望向达缘的土坟,苦笑道:“好姐姐,你既然知道和尚是因为这个位子而死的,那就该知道这个位子实在是天大的火炕,你这不是把弟弟往火炕里推吗?”

绿娘子轻轻哼了一声,娇嗔道:“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若是你不想做舵主,你大可以走另一条路的。”

另一条是死路,薛破夜闻言一身冷汗,心中叹道:“难道老子真要加入黑社会,还要做这个劳什子舵主?”

枪打出头鸟,舵主虽然威风,但是麻烦也最多,青莲照是朝廷重点打击对象,自己反而要坐上青莲照舵主的位子,说起来,那可是真正地和朝廷对着干了,一旦有事,小虾小兵或许可以一跑了之,自己这个舵主却是万万跑不了的。

而且菊花童葵花童这些人个个是混迹江湖的老油子,自己上位之后,难道真能管住他们,可别到时候成了傀儡,被这些人当做靶子在操控。

沉思中,却见那边菊花童和葵花童都已起身,神色凝重,缓步向这边走来。

绿娘子悄声叮嘱道:“你一定要坐上舵主的位子,否则,你只有死路一条。”

薛破夜苦着脸,菊花童和葵花童二人已经走近过来。

“二师兄骸骨是你收葬?”菊花童直接问道,眼睛紧盯在薛破夜的身上。

薛破夜知道这种时候不可有半点马虎,这些人虽然看起来都不像是坏人,可毕竟都是帮会之众,为了青莲照的利益,他们绝对不会手软,至于杀人这种事情,对他们来说比喝水吃饭困难不了多少。

“是!”薛破夜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显得和善:“诸位若是想去,我可以带你们去看。”

葵花童脸上犹自惊异不定,显然是还有些不敢相信。

猛听菊花童一指薛破夜,声色俱裂地喝道:“你说谎!”

几人都是一震,薛破夜也被这一声喝弄得茫然万分,不由自主地道:“老子没说谎。”

奶奶的,老子最讨厌别人骂我说谎,即使老子真的说谎了,那也不能这样明目张胆地说出来。

二师兄的尸体确实是薛破夜所埋,所以他这声“老子没说谎”几乎是下意识地说出,显得极为自然真挚。

菊花童见薛破夜神色不变,这才露出淡淡的笑意,道:“看来是真的了,小灵仙不会说谎,果然是你杀了王阴,为二师兄报了大仇。”

众人这才明白,菊花童这一吼,是为了试探薛破夜,这样无意识的突然试探,十有八九能让对方说出真话。

葵花童嘿嘿笑道:“小子,你知道杀死王阴的后果吗?”

薛破夜看了一眼,大义凛然地道:“不管什么后果我也不怕,当时我见到那位二师兄英雄盖人,却被两个猥亵之徒所害,义愤填膺之下,出手杀了王阴,这件事我做的无怨无悔,若是重来一次的话,我依然会那样做,我这人最钦佩的就是英雄好汉,眼见英雄好汉被害,拼了性命也要搏一搏。”

绿娘子既然透了底,他索性作出一副义愤填膺之色,也好拉近和这二人的距离。

绿娘子忍住笑,美目瞥了薛破夜一眼,秋波似水,葵花童已经笑道:“想不到你小子还懂得是非。”

菊花童已经收起笑容,正色道:“你杀了青莲照的人,按照帮规,该当交由刑堂处理。”

薛破夜听他所说和绿娘子讲的不差,慨然道:“要杀便杀,为英雄而已,死亦无憾!”苍凉地闭上了眼睛。

绿娘子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娇笑,花枝招展,道:“既然他不怕死,咱们便将他交给刑堂,刑堂那些手段让他一样一样地挨个尝一遍。”

薛破夜睁开眼睛,瞥了绿娘子一眼,心中直骂:“好你个骚狐狸,这样对我,老子找到机会,一定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想着绿娘子在自己的身下婉转承欢,香汗淋漓,甚至能想象她那销魂蚀骨的呻吟,心中大乐,脸上浮起怪异的笑容。

几人哪里知道他脑子里的龌龊念头,见他脸上露出奇怪的微笑,还道他悍不畏死,都有些钦佩,菊花童已经道:“当然,你杀了王阴,虽然有罪,但是却为二师兄报了大仇,也算是对我青莲照有恩,按照我们的规矩,除了去刑堂受罚,还有一条路走,就看你怎么选了。”

薛破夜心知肚明,但是故意问道:“哦,还有哪条路?”

菊花童沉默片刻,终于道:“你可以选择成为我们杭州分舵的舵主!”

第一四二章 【神秘的蜀伯】

事到如今,薛破夜清楚如今的形势,这个黑社会自己是加定了,跑也跑不了,既然如此也只好面对现实,虽说加入黑社会后,面临着诸多的危险,但是凭着自己的智慧,凡是小心一些,应该不会出现什么大漏子,关键是自己不同意也不行了,青莲照杭州分舵三大堂主就在面前,只要自己拒绝,绿娘子倒也罢了,另两人肯定要将自己送到刑堂受罚。

薛破夜知道,这个舵主的位子是一个大火炕,自己初入青莲照,若是登上舵主之位,肯定还要面临很多麻烦,虽说菊花童和葵花童按照帮规立自己为舵主,但是他们内心肯定是不服的,日后多少还是要掣肘自己,不过有绿娘子护着自己,有些麻烦应该还是能够解决的。

即使后来不堪其任,无非找个理由退位让贤,好过现在被送到刑堂。

作出惊讶之色,薛破夜瞪大眼睛道:“舵……舵主?”

绿娘子在旁看到,不得不佩服薛破夜的演技。

菊花童郑重地点了点头,缓缓道:“你可以做出选择,要么随我们去刑堂领罚,要么加入青莲照,上位为舵主。”

薛破夜叹了口气,指着自己的鼻子道:“诸位看我像不像傻瓜?”

三人都是一愣,不明白薛破夜是什么意思,菊花童皱起眉头,摇头道:“至少你表面不是。”

薛破夜嘿嘿一笑,道:“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不错,我不是傻瓜,所以只会做正常人的选择。”

三人都明白,薛破夜自然是要加入青莲照了。

绿娘子俏脸展开,露出盈盈笑意,满脸柔情地看着薛破夜。

杭州分舵已经支离破碎,必须要一个人出面老重新整顿,非但要整顿好杭州分舵,还必须发展振兴,在绿娘子心中,薛破夜无疑是最适合的人选。

他有智慧,有胆识,有勇气,绿娘子坚信他能带着杭州分舵走出低谷。

事情似乎很顺利,三大堂主只是稍微商议一番,绿娘子就走过来,轻声道:“我们去蜀堂!”

“蜀堂?”薛破夜不解道:“什么蜀堂?”猛地想到曾经听他们说到“反楚复蜀”,这蜀堂莫非是用来追念蜀国的。

绿娘子轻声道:“若要上位,先入蜀堂!”

薛破夜知道这是规矩,也不再多说,看了看远处的小灵仙,便让绿娘子吩咐陈富,让他先带小灵仙回揽月轩。

达缘即死,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了,当前形势,还是让小灵仙待在揽月轩好,不但安全,也能快乐些。

绿娘子也正担心如何安顿小灵仙,这小镜湖虽然秀美清净,但毕竟荒无人烟,显得冷清寂寥,待上几日小灵仙倒还能坚持,若是常住自然是不行,自然也不能将她带回品香阁,薛破夜提出让小灵仙回到揽月轩,正中下怀,自然是连声答应,当即便吩咐陈富送小灵仙回揽月轩,小灵仙听说要回酒楼,自然是欢喜无比,那里有月竹姐姐,而且热闹得很,最是吸引小姑娘了。

……

……

薛破夜一直想着那所谓的蜀堂究竟是什么样子,心中也十分好奇,既然上位仪式要在蜀堂举行,那么这个蜀堂显然是个极为隐秘的地方。

陈富是驾着那辆马车带小灵仙离开,薛破夜等人没有从东城门进城,路上雇了一辆车子,饶了一个大弯,从西城门入城。

车行辚辚,除了菊花童指路,薛破夜三人都在车中沉沉睡去,毕竟是筋疲力尽,三人都谁的极为香甜。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菊花童轻声叫道:“好了,下车了!”

三人下车后,薛破夜四周看了看,不由大吃一惊,这个地方实在太熟悉了,向前看去,只见前面竟然有一座高塔耸立,共有八层,层层叠嶂,正是鸿雁塔,揽月轩离这里可是不远。

付了车钱,菊花童道:“我们走!”率先往鸿雁塔过去。

薛破夜疑惑万分,低声问绿娘子:“咱们不是去蜀堂吗,老鸿雁塔做什么?”

绿娘子嫣然一笑,轻声道:“别多问,跟着菊花童就是。”

薛破夜皱起眉头,寻思:“难不成那蜀堂就在鸿雁塔中?”不由一身冷汗,若真是如此,揽月轩不远可就是黑社会的巢穴了。

几人在途中依旧拜托车夫买了衣服,也都换上,此时看去不过是几名游客而已。

鸿雁塔虽然名气甚大,但毕竟是政治敏感的区域,人迹不多,无非零零散散几簇文人品鉴观赏,偶尔作出一些乏善可陈的诗句而已。

林木葱翠,清风荡漾,鸿雁塔便的一处小池塘波光涟漪,池中竟然还盛开着莲花,莲花淡雅的香气夹杂在空气中,很是好闻。

由于鸿雁塔是祭奠之用,一层倒有两名年纪极大的老者看护,进了塔,菊花童上前和一名老者附耳说了两句,便回头挥手道:“随我来。”

塔内干净但却简陋,环形木梯延伸上去。

跟在菊花童身后上楼,薛破夜心中已经确定,那蜀堂十有八九便是在这鸿雁塔里边了,不由对这些人生出几分钦佩,将蜀堂设在这个地方,也亏这些家伙想得出来。

蜀堂肯定是用来祭祀他们口中的蜀国,但是薛破夜却想不通这蜀国究竟是哪朝哪代,虽然清楚刘备建立过蜀国,但是却也明白,此蜀非彼蜀,这里的蜀堂肯定不是用来祭奠刘家的。

一层一层地往上行,每层楼里也都设了灵位,想想之前的传说,知道这些零位大概都是祭奠那些死节的忠臣良将。

三大堂主都是一声不吭,一直上到最高的八楼,进了堂里,却见一个年逾花甲的老者正斜倚在角落,怀里捧着个大酒壶,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

东侧却有一扇门,门上上了锁,楠木花格门显得很古朴。

“蜀伯!”绿娘子扭动腰肢走到老者身边,轻轻呼道。

那老者蜀伯醉意盎然地悠悠醒转,“哦”了一声,也没多说什么,慢悠悠地站起,咕囔着:“你们这些该死的娃子,可有好一阵子没来了。不过日子没到,你们今日过来作甚。”摘开葫芦盖,摇了摇酒葫芦,有些沮丧地道:“哎,又该去打酒了,这酒最近可是越来越没味道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些兔崽子给掺了水,欺负我老人家,我这次可得好好地说道说道。”他似乎在自言自语,话声也模糊不清,瘦弱佝偻的身子苍老万分,摇摇晃晃,似乎一阵风吹过都能将他吹倒。

薛破夜看着蜀伯嘴里鼓鼓囊囊的,一脸的沮丧样子,模样还真有几分滑稽。

绿娘子轻声笑道:“你老人家自号酒居士,连这真酒假酒都分不出来,那可怨不得别人了。”

蜀伯翻了翻白眼,嘟囔道:“女娃子,你来看老人家,也不知道带些好酒来,真是没有礼数。是了,你找到如意郎君没,女娃子终究是要嫁人的,老了可没人要了。老人家年轻的时候……!”绿娘子有些羞涩,急忙道:“蜀伯,你又胡说了。我们要开坛告祖,请你引渡!”

蜀伯叹了口气,摇头道:“又死了人吗?惨,惨,惨!”随手将那酒葫芦扔在了地上。

菊花童和葵花童垂手而立,样子看起来无比的恭敬,薛破夜疑惑的很,照样子看来,这蜀伯倒不是普通的看门老者,却不知道是什么身份。

这里处处都透着阴冷诡异,不过黑社会就是讲究这种神秘的调调,薛破夜想想也就释然。

蜀伯走了两步,打量了葵花童和菊花童一番,发现葵花童的一只袖子空荡荡的,又是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转头看了薛破夜两眼,嘴角微微上翘,那张橘子皮一样满是皱纹的老脸露出古怪的笑容,模糊不清地道:“老人家也有这样的时候,老人家年轻时候比这后生还俊……唔,这后生有没有婚嫁?”

薛破夜不知道这老家对别人的婚姻问题为何如此关心,硬着头皮道:“我还小,还没成家。”

蜀伯嘿嘿笑道:“后生没娶,女娃子没嫁,嘿嘿……好得很……!”

他这话一说,不但绿娘子尴尬无比,薛破夜也有些不自在,白了蜀伯一眼,心中嘟囔:“老人家上了年纪就是废话多。”

他虽然只是心中念叨,蜀伯却似看清他的心理一样,伸手在薛破夜的脑袋上拍了一下,骂道:“你个后生,老人家是为你好,女娃子花容月貌,多少人想都想不到,老人家为你搭桥牵线你还不乐意,真是混账东西。你可知道,这人世间最美的福气就是找个漂亮的媳妇,长相厮守才是正事,哎,你这后生不懂……!”

薛破夜挨了他以拍,有些恼怒,不过看老人家风吹就倒,只怕不经还手,而且三大堂主对他都尊敬无比,知道这老人家身份不一般,只得忍受,心中道:“我要娶骚狐狸做媳妇是我自己的事情,关你老家伙屁事?人老就是啰嗦,还是这么多花花肠子。”

蜀伯神情有些惆怅,慢悠悠地走到那扇楠木花格门前,也不知道他怎么弄得,并没有取钥匙,三下两下便打开了门。

薛破夜有些吃惊,刚才可是看的一清二楚,这楠木花格们可是上了大锁,而且锁的极为严实,这蜀伯轻轻巧巧就打开,薛破夜不得不怀疑老人家曾经是一位技术高超的梁上君子。

青莲照既然是民间组织,自然也会收录不少民间的奇人异事,蜀伯若真是一位梁上君子倒也没什么好稀奇。

蜀伯推门而入,薛破夜正要跟随进去,绿娘子已经低声道:“等一等!”

只见蜀伯进去之后,竟然缓缓地关上了楠木花格门,将四人晾在了外面。

第一四三章 【蜀堂即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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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破夜摸着鼻子,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名堂,看了看身边的绿娘子,忍不住问道:“你们说的蜀国究竟是哪朝?”

绿娘子轻轻一笑,娇艳无比,柔声道:“别急,等一下你就会知道。”

薛破夜意兴索然,缓步走到塔身的四方孔处,从空里向外望去,只见所见之处甚远,下面一片渺小,连城区似乎也能看见。

望向揽月轩的方向,果然看到蚂蚁般大小的揽月轩,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由于薛破夜在杭州声名大噪,揽月轩的生意很是红火,宾客也是一群又一群,颇有些供不应求。

此时看看揽月轩,再望望远处的城市,揽月轩显得很是渺小,在地面上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想想那连绵的城区有大半是方家的生意,此时高塔望去,颇有些高瞻远瞩之意,一时豪气上来,不由暗想:“既然方家的生意能开遍杭州,为何我薛破夜不可以?老子一定要盖过方家,成为杭州……不,成为江南第一首富。”

如果真如谭子清所说要和何儒会合作,那么借助何儒会的势力,再加上底下青莲照的势力,要想成为大富豪也不是不可能。

何儒会的为人虽然谄媚阴险,不过薛破夜深信已经找到了对付他的法子,那种人绝对是将利益摆在第一位,到时候给他大大的甜头吃,再加上老谭的威势,相信可以借助他的势力获得更多的利益。

若是放在后世,在那熙熙攘攘的钢铁城市里,薛破夜也许不会有这种气魄,但是此时极目远眺,望着车水马龙的古代城市,看着之乎者也的意兴文人,薛破夜的信心空前高涨,作为穿越者,若不能借助自身超越时代的理念和智慧去做一番大事,那还真枉费了这番穿越。

“事情一了,得先借助何儒会的势力在西湖边上弄几家地段好的酒楼才行。”薛破夜暗暗想着。

有了目前在杭州的名声,再加上身后的几股势力,薛破夜忽然觉得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光明在等着自己。

猛听绿娘子在耳边轻轻地道:“好了,随我来。”

薛破夜醒过神来,转头看去,只见那楠木花格门再次打开,菊花童和葵花童已经率先进去,绿娘子盈盈微笑,正叫唤自己。

“来吧,这门后就是蜀堂。”绿娘子声音娇媚,极为悦耳。

薛破夜凑近过去,嘿嘿笑道:“好姐姐,你可别忘记你说的话。”

绿娘子腻声道:“什么话?”

“你说过,今晚咱们要找个地方好好聊一聊你如何谢我。”薛破夜*地笑道。

绿娘子啐了一口,伸手在他的胳膊上用力掐了一下,低声道:“你怎么老是这些混账念头,你可别忘记,色字头上一把刀。”

薛破夜摇头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好姐姐,为了你即使再挨上十刀八刀又有何妨?”

绿娘子这次却没有掐他,叹了口气,道:“你……你对我好,我知道的。”终于道:“那事回头再说,咱们先入蜀堂,拜祖上位才是正经。”娇躯一动,已经缓步向蜀堂走去。

薛破夜望着她浑圆丰润的臀部,美女蛇般轻轻扭动,性感无比,咽了一下口水,这才跟在后面,真想在那紧俏浑圆的*摸上一把。

刚一入门,薛破夜就感受到一种肃穆的气息,极为压抑,一阵阵檀香扑鼻而来。

映入眼帘的先是一道黄幔,就似一堵黄色的墙,绿娘子在前轻轻掀开黄幔,薛破夜这才进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巨大的“蜀”字。

那“蜀”字写得极为端正,俨然肃穆,色做血红,写在一绢枯黄的丝绢上,挂在墙壁上。丝绢下面,却是一排灵位,正中一尊大灵位上写着“大蜀圣武高皇帝昶尊”,左边是“大蜀太子孟讳玄喆之灵位”,依次下去,更是“王孟讳玄玉之灵位”,“王孟讳玄宝之灵位”,依次下去,右边更有“妃费氏花蕊夫人之灵位”,“相毋昭裔之灵位”……。

十数尊灵位一字排开,触目惊心。

薛破夜脑子飞速地运转,回忆自己的历史知识,但是这个似乎空白一片,硬是想不起来,怔怔发呆,看着“花蕊夫人”灵位,猛地一惊,心道:“难道是…….五代十国中的后蜀。”

他记得某本书上曾经看过一首诗,不由轻轻念道:“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宁无一个是男儿。”这首诗的作者似乎就是“花蕊夫人”。

也就是说,面前的这些灵位都是祭奠后蜀的皇帝臣子,而青莲照所谓的“反楚复蜀”却是为了兴复五代十国中偏安一隅的后蜀。

在历史中,五代十国是极为短暂的历史,在后世的历史上,是赵匡胤的大宋灭了十国,但是由于大楚朝在如今的历史轨迹中替代了大宋,也就是说,后蜀是被大楚的开国楚侯所灭。

最早的时候,薛破夜还以为青莲照只是一种普通的民间组织,由于对大楚朝不满而集合反抗,如今看来,这青莲照却是政治组织,乃是后蜀的遗后所组织的政治团体。

听他念完那首花蕊夫人的是,一旁的蜀伯嘿嘿笑道:“原来你也知道这首诗,后生不是糊涂人。”

三大堂主听蜀伯这样一说,都对薛破夜投来赞许的目光。

菊花童恭敬地站在灵堂边,一脸肃然,缓缓道:“天地为尊,大蜀永续,江山男儿,复我河山。豺狼伪楚,害我家园,血色不断,反楚复蜀!”

除了薛破夜,其他几人都表情严肃庄重。

薛破夜心中暗叹:“小小后蜀也能称大蜀?偏安一隅,被大楚所灭,却是统一国家的大势,何必再兴风作浪,做些无谓的抗争。”但是这话自然是一点儿风也不能漏的,这几人若是知道自己现在心中所想,只怕会在灵堂前将自己剁成肉泥。

有时候仇恨实在让人恐怖,后蜀已经灭亡了近百年,既然还有人要恢复它,实在是令人费解,也令人心惊。

如果自己当上了舵主,毫无疑问,这“反楚复蜀”的大业也是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薛破夜死也没有料到自己会“有幸”去恢复灭亡了近百年的小朝廷,这不得不说是件搞笑的事情。

但是薛破夜清楚,在自己眼里的这件搞笑事情,在青莲照众人眼里却是神圣无比,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一种信仰和责任,是他们为之献出鲜血所要达成的目标。

想想后世,连李大帮主的“*功“都能不分阶级的迷惑无数人,其中不乏学术渊博的智者,这兴复国家大业的理念自然能吸引更多的后蜀遗民。

时间和岁月能冲淡许多的东西,但是人心却冲不灭,人心的仇恨是岁月难以洗刷的。

蜀伯佝偻着身子,咳嗽两声,缓缓地从灵堂边走开,掀开了黄幔出去。

菊花童上前在灵堂前跪下,声音肃穆,缓缓道:“启尊上,祸降杭州,舵主身死,为延续尊上大业,兴复大蜀,依帮规所决,今日特向尊上求告,另立舵主,振兴青莲。今有薛君,大功在身,洗仇灭恨,秉性纯朴,乃是新任只上选,特求尊上降福其身,引我等行道涉山!”说完,恭恭敬敬地扣了三个头。

绿娘子和葵花童急忙走到薛破夜身边,一左一右,都跪了下去,绿娘子扯了扯薛破夜的衣襟,示意他也跪下,薛破夜满心不情愿,若是秦皇汉武倒也罢了,却要给一个小朝廷的*下跪,实在有些不愉快,但是此时也算得上是身不由己,只得满腹不情愿地在灵堂前跪下。

菊花童在灵前有啰嗦一番,再次叩了几个头,才缓缓站起,在灵堂边恭敬地站住,面向薛破夜,问道:“你可愿入我青莲照?”

薛破夜心中直骂:“日啊,老子不入你们就要将我交给刑堂,能不入吗?”事到如今,干脆作出真挚的表情点头道:“愿意,我愿意和各位英雄同甘共苦!”本想说“同生共死”,但想想还是“同甘共苦”的好,这些家伙都是在刀口上舔血,说不定哪天就咯屁了,难道自己还真的同他们一起死去。

菊花童点了点头,走到香坛前,用手从坛里抓了一把香灰,薛破夜正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菊花童已经过来,吩咐道:“抬头!”

薛破夜抬起头,菊花童迅速伸手,将香灰涂在了薛破夜的额头。

薛破夜吃惊道:“做什么?”绿娘子急忙伸手扯他衣襟,菊花童已经淡淡地道:“尊上赐福,一世平安!”

薛破夜心中直骂:“赐个鸟福,要真是一世平安,那也不用死那么多人了。”

那香灰涂在额头,说不出的郁闷,更加上灰屑儿落下,差点都落进口中,薛破夜对这个入会仪式很是不满。

却听菊花童又缓缓地道:“脱衣服!”

薛破夜一愣,茫然道:“脱衣服?什么脱衣服?谁脱衣服?”

菊花童紧盯着他,肃然道:“你,你将上衣脱下!”

注:文中有“*功”三字,中间一字是音代,大家明白就好!

第一四四章 【百废待兴】

脱衣服?

薛破夜有些讶然,难道青莲照的规矩,入会仪式还要脱衣服一展身材。

绿娘子和葵花童都是一言不发,神情肃穆,只有菊花童紧紧看着薛破夜。

薛破夜摸了摸鼻子,不满道:“诸位英雄,这青天白日的让我脱衣服,这……这不大好吧。”

菊花童沉声道:“入会规矩!”

薛破夜左右看了看,葵花童和绿娘子也都不看自己,垂着头,若不是眼睛还睁着,薛破夜几乎以为这两个家伙都睡着了。

薛破夜叹了口气,只得脱了上衣,露出结实匀称的上身,他的肌肤结实而有光泽,不似那些公子哥儿般饿细皮嫩肉,是一种散发着男性气息的古铜色,健康阳光,这也是薛破夜一直自傲的地方,在这个时代,如此匀称健康的男性躯体并不多见,这是后世才能培养锻炼出来的现代躯体。

绿娘子微看一眼,粉脸绯红,垂下头去,轻轻咬着红唇,说不出的羞涩可人。

菊花童等薛破夜脱下衣服,从灵堂上不知道拿了一个什么东西,薛破夜看去像是一枚钢针一般,缓步走到了薛破夜的身后。

薛破夜心中直发虚,也不知这家伙要做什么,怪不得青莲照被称为邪教,光这些入会仪式就够邪的。

正在忐忑,却听后面劲风忽起,薛破夜反应起速,心道:“不好,要动手了!”只道菊花童在后要对自己下手,正要闪躲,却听菊花童沉声喝道:“别动!”薛破夜一愣间,就感觉背脊一阵刺痛,就像钢针在肌肤上划过一般,还没反应过来,菊花童已经淡淡地道:“三星入背,丹心不悔!”

薛破夜感觉背上的刺痛顿消,只是麻痒而已,奇道:“你在我背上弄了什么?”

菊花童缓缓道:“以钢针刺三星,这是会里的标记。”走回灵堂,将钢针放在了案上。

薛破夜这才明白,着三星恐怕就像后来的纹身一个道理,黑社会就讲究这一套,这才重新披上衣服,心中暗道:“身上有这个标记总是不好的,若是哪天被懂行的知道可就不妙了,可得找个机会将这标记去掉。”

菊花童又在灵前咕囔几句,这才像薛破夜一抱拳,恭声道:“薛君请起!”

薛破夜见他态度微变,心情好了些,这才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问道:“是不是完事了?”

菊花童微笑着将薛破夜拉到灵堂前站住,这才转到他身前,屈膝跪下,声音恭敬:“属下暗影堂堂主段克嶂参见舵主!”

绿娘子和葵花童也恭声道:“属下红袖堂(勇堂)堂主绿娘子(钱宏)参见舵主!”

薛破夜一愣,迅即明白,自己已经是青莲照杭州分舵的舵主了。

听他三人自称,原来菊花童的本名叫段克嶂,而葵花童叫钱宏。

薛破夜呵呵一笑,抬手道:“都起来吧。”

三人恭声道:“谢舵主!”这才起身,菊花童段克嶂马上道:“舵主,我等真名不便对外透露,所以知道的人极少,平日在道上都是以护教童子的名姓示人,还请舵主明白。”

薛破夜点头道:“那样也好,我……我现在就是舵主了吗?”

菊花童微笑道:“不错,你现在就是杭州分舵的舵主,我等都悉听号令。”

薛破夜不由大是感慨,混到今日也算是个老大了,可惜指挥的是暗处行动的青莲照,很有些不过瘾,张开道:“给我倒杯茶去!”

三人一愣,面面相觑,薛破夜皱眉道:“难道我的命令不好使?”

菊花童忙道:“好使好使!”转身便要去倒茶,薛破夜已经笑道:“不必了,我就看看我说的话好不好使。”

三人都是莞尔一笑。

菊花童又道:“舵主,每一任舵主上位后,都有三个月的暂缓期,也就是说,三个月内若是称职的话,就可以上告总舵,若是不称职的话,那这舵主也就不能再做下去了。”

薛破夜一惊,道:“也就是说我这舵主做的还不安稳?”

三人互相看了看,菊花童点头道:“可以这样说,若是经过三个月的暂缓期,统领有方,让大家信服的话,那还是可以继续做下去。”

薛破夜实在有些窝火,原来这舵主的位置还要考验才行,不过细细一想,自己本来就无心坐这个火炕一样的位置,今日上位也是迫不得已,若是真能撇开倒也是好事。

菊花童似乎看透了他的心,缓缓道:“若是不称职而下位,那么便不能统领分舵,不过身份依然是我青莲照的弟子,舵主已经刺下三星,生是我青莲照的人,死是我青莲照的鬼。”

日啊,薛破夜一腔怒火。

绿娘子终于道:“舵主放心,这三个月由舵主统领我们,我们也必定好好辅助,以舵主的才干,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薛破夜苦笑道:“但愿如此。”

葵花童也道:“舵主放心,我虽然断了一条手臂,但是只要舵主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这次若不是舵主一把火烧了那些杂狗,我断的就不是这条手臂,而是这条命了。这次大伙儿的命都是你救的,说不定你就是尊上派来振兴我青莲照的神仙,葵花童既然认你是舵主,但有所命,无敢不从!”

薛破夜知道这些人行踪虽然诡异,但是却极其讲究信义,说出来的话都是誓言一般,看着葵花童真挚地效忠,心中的不快顿时消了许多,微笑道:“我既然得各位英雄的抬举,坐上了这个位置,自然不能辜负各位的信任,以后还劳烦诸位多多帮助,不管如何,起码让活着的人好好的活下去,死去的人能够安心就是。”

他这番话比那些慷慨激扬的誓言更加真挚,三人都是微微点头。

菊花童欲言又止,终于道:“舵主,我青莲照以反楚复蜀为大业,还请舵主牢记,另外,咱们还有*帮规,每条帮规又有三十条小规矩,我…….我给舵主说说吧。”

薛破夜知道每个组织自然都有自己的一套规章制度,也不介意,随口道:“那就说说吧,这帮规……等等,你说有多少帮规?”

“*帮规,每条帮规里又有三十条小规矩……!”菊花童说话间,已经看到新任舵主的额头冒出汗来,脸上的笑容也发僵。

薛破夜脸皮僵硬地道:“那……那么多?”

葵花童已经道:“舵主,这些规矩都是刑堂制定的,咱们每一个入会的兄弟都要熟记在心,若是出了岔子违了帮规,都是要受惩处的。”

“我靠,这是青莲照还是整人照啊?”薛破夜忿忿不平地道:“就算定规矩,只要定些大仁大义不违大节的规矩就是了,何必定那么多规矩下来,让兄弟们办起事来也要多加顾及畏首畏尾,规矩多了可不是好事。”

他一时义愤说出这番话,立马觉得有些不对,毕竟是青莲照的规矩,自己一上台就发表这样的评论,这不是和刑堂对着干吗?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三人,出乎意料,这三人也都显出赞同的神色,似乎对这么多的帮规也有些异议。

“舵主这话和咱们几个说说倒也罢了,可别和其他弟兄说,虽然舵主说的颇有几分道理,这太多规矩却是让大伙有些束手束脚,不过舵主这话让刑堂的人知道可就麻烦了。”菊花童段克嶂提醒道。

薛破夜嘿嘿一笑,想不到自己的一番议论竟然得到三大堂主的赞同,看来大家还是有共同点的。

既然是规矩,薛破夜便道:“那你就将帮规说说看,我也好记着些。”

段克嶂这才念道:“第一条,不可残害无辜,这第一条里有三十条小规矩,第一个规矩是不可强行劫掠百姓财物……!”

段克嶂侃侃而言,显然是对帮规熟悉无比,两大条规矩没说完,薛破夜脑袋就大了起来,摆手道:“停停停,今天先说这么多,多了我记不住,等有空闲你在说给我听,不,这样吧,你把这些规矩做成一个小册子交给我,我带在身上,时时领教,这样方便一些。”

段克嶂有些为难,但看薛破夜盯着自己,硬着头皮道:“属下遵命。”

薛破夜笑道:“那就好,大家都坐下说话,站着说话挺累的。”说完,在旁边的椅子上径自坐下。

三人互相看了看,也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看着三大高手竟然是自己的下属,薛破夜还是有些得意,感慨地作出舵主的样子道:“这次被官府埋伏,咱们分舵损失极大。斗堂周副堂主力战殉难,达缘,哎……胜堂堂主因故而逝,更有不少兄弟以身殉会,实在令人感伤,如今摆在我们面前的是要恢复元气,近期还是不要擅自行动,等恢复元气咱们再作商议。诸位,我们是任重道远啊。”

葵花童钱宏咬牙道:“官府那些畜生,我一定要为弟兄们报仇。”

薛破夜叹道:“钱堂主的心情我知道,不过做大事者,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不可意气用事。”

三人见薛破夜说话一套一套的,都微微点头。

绿娘子轻声道:“咱们分舵在杭州主要的任务是积累银钱,招收志同道合的兄弟姐妹,还要尽力将势力渗入官府之中,以为内应,将官府的动静掌握在手,若是有机会,亦可劫富济贫。舵……舵主,劫富的银钱不可纳入会众分舵账务,只能分发给贫困百姓,这是总舵主定下的规矩。”

薛破夜“哦”了一声,问道:“咱们分舵主要的组成部分是什么?”

绿娘子悉心解释道:“除了胜堂是出家弟子外,红袖堂的姐妹主要集中点就是品香阁,各府各处也有我们潜伏的姐妹。”

葵花童接着道:“勇堂兄弟主要是各类脚夫力工,都是做力气活的,不少大户家的下人便有我们勇堂的弟兄。”

段克嶂也道:“暗影堂的兄弟平日主要是经营店铺,在杭州大概有十几家铺子,铺子的收入都是划交分舵账目。”

薛破夜忽然想到一事,忙道:“我可先说好了,我那店铺的银子可不能缴入分舵账目,不但那家酒楼不行,以后我再开铺子也是分开来算的,不能纠缠在一起。”

绿娘子是早就知道薛破夜有店铺的,其他两人虽没有亲见,但是杭州城中都知道薛破夜有家揽月轩,两人又从小灵仙那里听说到二师兄是在揽月轩里遇害,也都晓得薛破夜名下有那揽月轩。

段克嶂皱眉道:“按理说一入青莲照,性命都是要交托给会里的,财物就更不在话下了。不过考虑到舵主情况特殊,虽然不能将舵主的收入全部纳入,不过舵主为大伙考虑,每个月也是要抽取一部分出来的。”

薛破夜豁然站起,低声道:“你们是不是早就打我店铺的主意了?”

第一四五章 【新任舵主】

见舵主发怒,三大堂主都有些尴尬。

薛破夜如今是青莲照杭州分舵的舵主,三人此时都是他的属下,自然不能像上位之前那样呼呼喝喝,虽然薛破夜自己对帮规并不熟悉,但是三大堂主可都清楚的很,帮规里是明文规定不可对上司不忠,作出大逆不道的违抗之举是要进刑堂的。

段克嶂摇头道:“舵主误会了,既然如此,舵主每月便交上十两银子做个意思吧,但是这样一来,舵主却也不能随意动用会里的银子了。”

薛破夜这才点头道:“好,其他的事情好说,这银子可要分开。”

三人都是摇头叹气,看来新任舵主并不是一个慷慨的人。

段克嶂又道:“舵主,如今五堂堂主之位有两堂空缺,不知舵主可有计较?”

薛破夜摆手道:“诸位也知道,我才刚刚入会,对会里的事情是一丝儿也不明白。不过你说得对,这空了两堂终是问题,这样罢,你三人考察一番,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若是可以的话,就让他继任堂主吧,青莲照个个都是英雄好汉,选上两名堂主应该不算困难。”

段克嶂点头道:“既然如此,等我们议出人选再交由舵主定夺。总舵主去了北边,等他回来,咱们再将这边的事情汇报上去。”

薛破夜点头道:“该当如此。”猛地想起灵隐寺的柴房还关着一人,如今达缘已死,总要处理的,问道:“对了,灵隐寺里还关着一个人,你们知道是谁吗?”

三人都是茫然一片,沉默片刻,绿娘子终于“哎哟”叫了一声,娇声道:“差点忘记了那小子。”

段克嶂和钱宏还未想起,绿娘子提醒道:“那小子那夜浑浑噩噩地跑到了我的楼子,被我们灌醉绑了起来,然后交到了和尚手里,你们不记得了。”

两人这才恍然大悟,都笑道:“原来是那该死的小子。”

薛破夜奇道:“究竟是谁?”

绿娘子笑道:“那是苏州知府的儿子,苏州副巡检,好像叫叶天翔!”

薛破夜一惊,失声道:“是……是他?”

段克嶂笑道:“不错,是叶天翔,那小子那晚上在清河坊逛楼子,还和姓牟的差点打起来,后来孤身一人进了荷花童的楼子,被绑着送到了灵隐寺。本以为抓了这小子换取桃花童,谁知道谭老贼竟然不理会,那小子如今也还扔在灵隐寺的柴房里。”

一说到“桃花童”,几人神色又黯然下去。

薛破夜沉默片刻,展颜一笑,道:“那小子先留两天,我有用处,这两天先饿上一饿,给他点苦头吃吃。”

虽然不知道薛破夜想做什么,几人还是点了点头,钱宏道:“舵主,属下知道胜堂还有个副堂主,也算是久学佛法,是个敦厚的和尚。灵隐寺还有不少弟兄,我到时和那副堂主好好商议一番,他应该知道哪些是自己兄弟,好好归拢一番。”

薛破夜微笑道:“那就辛苦你了。各堂近期都潜伏下来,不要有所动作,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养精蓄锐,总不能到时总舵主来看是一堆烂摊子。咱们从前既然是青莲照第一分舵,那霸气不能丢,即使受到挫折,依然是最强盛的堂口,诸位可有信心?”

这话说的,暖人心啊,三人异口同声地道:“有!”

薛破夜呵呵笑道:“愿与诸君振兴分舵!”

几人都是微笑点头。

虽说这新人舵主还没显露本事,但是说的话却是对上了几位堂主的味口。

“舵主,分舵还有其他事情要向舵主慢慢禀报,也不急在一时,不过当下却有一件当务之急的大事,还请舵主定夺.”段克嶂忧心忡忡地道。

薛破夜点头道:“请讲!”

段克嶂沉默了一下,缓缓道:“这次伏击失利,没有救出桃花童,那么谭老贼自然要将桃花童带回京都的。桃花童对各堂口的情况都知道的极为清楚,甚至于知道总舵不少事情,若是被谭老贼交给都察院铁四营,只怕会给青莲照带来巨大的灾难。”

绿娘子俏容暗淡,钱宏一脸不满,颇有些恼怒地看着段克嶂。

薛破夜知道这也是一件棘手的事情,桃花童若真是被带回铁四营,到时逼出口供,青莲照可就是面临巨大的危险,即使全力应对改动堂口,那中间耗费的人力物力将是无法估量,换句话说,到时候若真被官府找上门,自己如今也是青莲照的人,说不定也要遭殃。

薛破夜摸着鼻子,若有所思,问道:“段堂主,依你之见,可有对策?”

段克嶂立刻道:“依属下愚见,必须派人追上谭老贼的队伍,在路途中趁机救下桃花童。若是没有机会,那么……!”顿了顿,一咬牙,神色凛然:“那么只能出手,以全桃花童忠义之名。”

大家心里清楚,所谓的“以全忠义之名”,无非是在万不得已的时候出手杀掉桃花童,免他被逼出供词,成为出卖同伴的叛徒。

钱宏张了张嘴,但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薛破夜叹道:“有时候想得到一些东西,自然要失去一些东西。”吩咐道:“段堂主,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办,你可愿意?”

段克嶂正色道:“舵主吩咐,属下自当效命。”

薛破夜点了点头,摸着鼻子道:“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对桃花童下手,竭尽一切将桃花童救出来。”

段克嶂抱拳道:“属下遵命。”

薛破夜嘱咐道:“但是前提是要保证你们自己的安全,我不想有任何一位兄弟在这次行动中出事。”

段克嶂感激地称是。

薛破夜从怀里掏出了几十两银票,上前递给段克嶂道:“这是你们行动的经费。”

三人都是一愣,薛破夜已经笑道:“既然要追踪,路途上还是要休息好,吃好喝好,这些银子你们在路上用着,多补补。”

想不到新任舵主如此细心,段克嶂感激不尽。

虽说青莲照地底下有不少铺子和银钱来源,但打斗是交给会众,用作起事的筹备银,青莲照个人的银钱并不多,甚至有些寒颤,对于段克嶂来说,几十两银子的活动经费实在是奢侈的很。

“这是我个人赞助,该吃吃,该喝喝,呵呵!”薛破夜和颜悦色地道,又拿了十两碎银给钱宏,微笑道:“你的身子虚,买点鸡鸭鱼肉补一补,我希望我的属下个个精神健硕。”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虽然这些个好汉不是金钱所能收买,但是薛破夜动手就是几十两银子的馈赠,几人对他的好感不由大大提升。

薛破夜心里也清楚,这以后还要这几个家伙帮衬,花点银子收买人心也是应该的,这不,银子掏出来后,他分明从段克嶂和钱宏的眼中看到了尊敬和感激。

绿娘子抿嘴一笑,艳若秋芳,轻声道:“舵主,你给了他们银子,怎么也不赏几两银子给属下啊,这可不能偏心啊。”

薛破夜目测高深地一笑,一语双关地道:“别急,回头我给你一个最好最大的礼物!”这“大”字咬的极重。

绿娘子何等聪慧,稍一沉吟,立刻明白其中*的意思,俏脸一红,啐了一口,低下头去,丰满的酥胸迅速起伏,娇美无比。

段克嶂一抱拳,道:“事不宜迟,舵主,属下这就召集兄弟出发。”

薛破夜沉吟片刻,道:“段堂主,人不要太多,选几名精锐的兄弟就行,这次的目的是救桃花童,不宜和官兵正面冲突,速战速决。”又道:“至于谭……谭子清,他老谋深算,武功高强,这次你们别对他下手,免得误了事情。”其实他内心深处也怕段克嶂真的领人伤了谭子清,在他心里,可不愿意老谭出事。

段克嶂还道薛破夜关心,忙道:“属下明白。”一转身,迅速离去。

薛破夜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哈道:“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大家都累了,先回去休整一番,各堂的弟兄还要好好安抚呢。”向钱宏道:“钱堂主,灵隐寺那边你就整顿一下,这几日赶紧议出斗堂和胜堂的堂主人选,至于那个叶天翔,就麻烦你派人看好,过两日我亲自去处理这件事情。”

钱宏也是恭敬答应,行了一礼,这才出去。

等他二人都离开,薛破夜才看着妩媚的绿娘子,柔声道:“好姐姐,你看,从今以后,咱们可就是一条船上的了。”

绿娘子笑盈盈地柔声道:“怎么,你不乐意吗?”

薛破夜靠近过去,笑道:“就和好姐姐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愿意,何况一个舵主。”伸手便要去抱绿娘子,绿娘子却轻盈地闪开,媚笑道:“好弟弟,这里不是地方,不可乱来。”

薛破夜回头看了看,十几尊灵位摆在那里,还真不是地方,悄声道:“好姐姐,你可别忘记我们的约定。”

绿娘子贝齿轻轻咬着红润的樱唇,酥胸急剧起伏,轻轻道:“你……你晚上去小镜湖。”再不言语,转过身去。

薛破夜听她说晚上在小镜湖见面,心中砰砰直跳,暗道:“难道骚狐狸晚上要献身于我。”有些激动,摸了摸怀里的装在小瓷瓶里的花蝶恋,心想:“今晚这东西可是派上用场了。”

来到这个世界后,自己还是纯洁的处男,今晚在这千娇百媚的性感佳人身上*,这实在是再好不过了,脑中立刻幻想着和绿娘子的各种淫靡姿势,咯咯直笑。

第一四六章 【夫子之仁】

离开鸿雁塔之前,薛破夜又被蜀伯拉住,好一番教育,无非是要他珍惜眼前人,想想老人家当年就是为了干事业而没抓住机会,任由佳人从手边划过,如今想来,那是此生犯下的大错,糊里糊涂地说了一大堆,薛破夜极其十分地肯定,蜀伯曾经必定也有过一段刻骨的情缘。

直到薛破夜答应这两天送几坛子好酒过来,蜀伯才放开了薛破夜,嘴中直嘟囔:“珍惜眼前人,珍惜眼前人……记得给我送酒来。”

薛破夜实在不知道这样一个坛酒罗嗦的老家伙为什么会得到几人的尊敬,甚至有资格看守蜀堂,问问绿娘子,绿娘子也只是抿嘴而笑,并不回答。

出了鸿雁塔,两人便即分开,薛破夜径自回揽月轩。

鸿雁塔离揽月轩并不远,薛破夜踏着轻快的步子,想着人约黄昏后的美妙场景,今夜要和绿娘子共效鱼水之欢,心情大好,吹着口哨往回走。

路上却也遇见几拨离开揽月轩的客人,见到薛破夜都认识,连连行礼打招呼,薛破夜含笑应对。

古代的人真是懂礼貌啊!

还没走到酒楼,只见一架马车从对面过来,薛破夜细细一看,有些吃惊,这马车却是韩墨庄的座驾。

薛破夜停了脚步,站在路边,马夫回头说了两句,车帘掀开,韩墨庄苍老的面孔就显了出来,马车便在薛破夜身旁停下。

薛破夜赶紧上前,躬身行礼道:“师傅!”

韩墨庄心情似乎不错,摆手笑道:“罢了罢了,本以为来和你说说话,见你不在,正要回去,却不想在这里碰到你。”

薛破夜笑道:“师傅有什么吩咐?哦,对了,师傅,你教的东西学生每天都在温习,不敢怠慢。”

韩墨庄点了点头,道:“你的文采已经少有人及,我也就不担心了。不过《四书》《五经》毕竟是圣人之言之行,不可怠慢。”

薛破夜忙道:“学生理会的了,不敢怠慢,还望师傅多多指教。”

韩墨庄捻须叹道:“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老夫虽然授你几日课程,不过却没传授给你什么学问,实在惭愧。不过好在老夫一时半会还死不了,以后还有些时日,老夫自当将所知传授给你。”咳嗽两声,才继续道:“还有十多天便是院试之期,你且准备一番,以你之才,自然是轻松录取,不过还是有些准备才好。”

薛破夜有些感激,想不到老人家一把年纪还在为自己想着,发自肺腑地道:“师傅放心,学生自当用心准备,不敢污了师傅的威名。”

韩墨庄淡淡一笑,道:“都快要进棺材的人了,这威名不威名的也就不在心上了,只是老夫瞧你是个可造之材,他日或能为国做些事情,所以啰嗦了些。”

路边不少文人都知道韩墨庄的名声,走到旁边,不管韩墨庄理不理会,都是一揖到地,显得极为谦恭,尔后径自过去,多薛破夜都流露出嫉妒的神情,自然是嫉妒薛破夜能在韩墨庄的门下受教。

薛破夜在卢府文武夺魁,名声早就传开,大家也都知道他受教于韩墨庄。

韩墨庄沉默片刻,这才凝视着薛破夜道:“读书人就是心思重,做起坏事也比常人要狠毒的多,所以有才之人定要注意德行,不可持才为恶,修书之时,更要修心。”

薛破夜知道这是他良言教诲,虽然这个道理极为明白,但还是连连称是。

韩墨庄微微一笑,似乎很满意薛破夜的表现,摆手道:“好了,你有事便先去忙,老夫多话了。”

薛破夜摇头道:“师傅对学生的都是金玉良言,学生必定先修人品再修文采学问。”

韩墨庄露出欣慰的笑容,道:“你这样说,老夫就放心了。对了,我在你店里听说正在给几个孩子寻夫子,我看就算了吧。老夫也是坐吃等死,没什么事情,这几个孩子就交给老夫吧,老夫虽然年老不中用,这几个孩子还是能够应付的。”

薛破夜一惊,顿时满腔感激,深深一礼:“师傅大恩,学生……学生没齿不忘!”

韩墨庄的文坛地位在杭州绝对是翘楚,多少人做梦都想在韩墨庄门下受教,那些富家大户弟子便送上无数真金白银,韩墨庄却也拒不收录,如今却主动要教习几个孩子,薛破夜岂能不感动。

韩墨庄抚须笑了笑,一挥手,令车夫起辕,正要离开,韩墨庄忽然丢下一句道:“那个胡人还是不要来往的好,凶蛮野兽而已,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好自为之。”这才缓缓离去。

薛破夜对这句话却是不以为意,知道韩墨庄说的是兀拉赤,现在想想,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已经回到了草原。

从后院折回揽月轩,就见几个孩子正缠着小灵仙戏耍,小灵仙心情似乎极好,见到薛破夜回来,眼珠子转了转,迎上前来,将他拉到角落处,低声问道:“你是不是也加入我们青莲照了?”

薛破夜莞尔一笑,小家伙倒是精明的很,耸耸肩道:“进去玩玩,以后你我就是自己人了。”

小灵仙嘻嘻笑道:“是的是的,以后我们就是自己人,自己人要讲义气的,以后你有事我会帮你的。”

薛破夜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惊道:“您能帮我什么?”

小灵仙眼珠子龇牙咧齿凶狠地道:“你说什么?你瞧不起我?我咬死你。”说完,显了显自己的小虎牙。

薛破夜正色道:“既然如此,那以后我有事就找你帮忙。不过你是大人物,万不得已不能出面,除非遇到了天大的事情,否则不能将你暴露的。若是遇到天大的事情,那你一定要出来帮我。”

小灵仙见薛破夜神色严肃,还道他是说真话,很认真地想了想,点头道:“你说得对,我不能轻易暴露,等你遇到天大的事情再找我吧。”

“正是正是!”薛破夜见她一副大人的样子,忍住笑,连连点头道:“小灵仙考虑的很周全,已经显出做大事的风度了。”

小灵仙嘻嘻一笑,对薛破夜的表现很满意,道:“那我陪他们玩去了,你要记得哦,有大事就找我,不能忘记哦。”

薛破夜很严肃地点了点头,小灵仙才心满意足地过去。

看了看马棚,黄金狮正在里面,看来熙蕾倒是遵从了吩咐。

月竹看到薛破夜,本来愁容的俏脸立刻展开,松了口气,过来道:“破夜哥哥,你没事吧?熙蕾……熙蕾姑娘说你和几个朋友在外面喝酒,你……你喝醉没?”

薛破夜心中赞道:“熙蕾倒是很会办事。”摆手微笑道:“没事没事,就是和几位长者请教学问,多喝了几杯,所以歇在了那边。”至于当上青莲照舵主这件事,薛破夜自然是一丝儿口风也不能透的,若是让月竹知道,也不知道姑娘家会吓成什么样子。

月竹也知道薛破夜不日就要参加院试,这请教学问自然也是情理之中,她性情温顺,心情虽然担心无比,但好在薛破夜已经回来,也不多问,只是有些欢喜地道:“破夜哥哥,今天韩老夫子来了,他知道我们要找书院,所以答应让孩子们在他门下学书,你看……!”自然是要征询薛破夜的意见。

薛破夜笑道:“这是天大的好事,求之不得,韩老夫子是从翰林院退下来的,学问见识也是非同小可,在他门下学书,几个孩子前途是一片光明的。”

薛破夜对于这点还是认真想过的,按理说自己的学问用来教授几个孩子还是绰绰有余的,但是自己的知识大部分是后世的现代知识,虽然比这个时代的知识含量要高明得多,但是在这个大楚朝却不一定适用,有些先进的思想理论用在这个时代恐怕就是大逆不道了,若真被几个孩子学了去,虽然思想必定先进的多,但是却容易让几个孩子成为这个时代的异类,自己也是潜心掩饰,积极学习这个时代的生活方式和行为准则才适应了下来。

不过有些能够在这个时代运用到的高端知识,日后还是找时间慢慢传授给孩子们。

“对了,老宋派了胡三去找房子,好像找到了房子,但是好像又有别的事,老宋正等着你回来。”月竹忽然道:“我去叫他来。”

薛破夜摸着鼻子,想了想,才记起让老宋找房子安顿王夫人母子,若不是月竹提起,还真没印象,听到又有别的事情,薛破夜就有些不安,莫非王夫人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没过片刻,老宋就匆匆忙忙过来,满头的汗珠,显然也是忙得很,连声道:“掌柜的,你可回来了,你可回来了。”

薛破夜皱眉道:“出了什么事,别慌!”

第一四七章 【月上柳梢头】

老宋擦了擦脸上的汗珠,才回道:“掌柜的,你让我找房子,我派胡三出去打听,倒是找到一处安静又舒适的房子,本想去请王夫人过去看看满不满意,但是到了东风馆,夫人已经不知去向,只留下了一封信和一些银两。”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尔后又拿出一些银两,薛破夜一看,知道这些银子是自己留给王夫人自用的。

老宋将银子和信交给薛破夜后,继续道:“我见夫人没在,去问店主人,那主人说夫人已被一辆华贵的马车接走,不知去向,我和胡三带人找了一阵,没有踪迹,所以只好带着书信回来等掌柜处置。”

薛破夜皱起眉头,打开了书信,只见上面写道:“薛掌柜兹启:夫人无碍,不必担忧。古有侠义忠贞之士,今有薛掌柜大义之举,此恩但记,来日再报。”落款写着一个“袁”字,再无多话。

“袁?”薛破夜皱眉轻语:“会是谁?难道是……袁布衣?可是他怎么会和王世贞扯上关系,又为何接走王夫人?或者是其他人?”一时百思不得其解,看书信的内容,对王夫人倒也恭敬,似乎不会为难他们母子。

沉默片刻,薛破夜让老宋叫来胡三,嘱咐道:“你让你那些朋友在城里四下打听一番,看看有没有王夫人的消息,一有消息,立刻报我。”

胡三急忙应承,正要离开,薛破夜忽然问道:“城里今天可有什么新鲜事?”

胡三想了想,摇头道:“倒也没什么新鲜事,不过是大家都在传言何通判要登上杭州知府的位子,再有就是萧才女的事情了,听说萧才女患了重病,好多郎中都瞧不出病因,萧府真在四处求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薛破夜神色黯然地挥了挥手,胡三也瞧出薛破夜脸色不好,急忙退下。

看来萧素贞的病情还很严重,薛破夜叹了口气。

不过照胡三说来,昨晚在野人岭的大战还没人知道,官府显然是封锁了消息,动用数百精锐官兵去围剿百人的逆匪,却让逆匪跑了,官兵伤亡惨重,这事情说出来自然是大大丢了朝廷的脸面,薛破夜相信,官府对那片场地肯定进行了处理,一定要将这次失利压下去。

虽说失利,但是官府肯定是不甘心的,必然会继续查探青莲照的动静,薛破夜知道,此时此刻,青莲照只能按兵不动,休养生息,这虽然没有纵横江湖杀富济贫那么刺激,却是目前最好的自保措施。

……

……

到黄昏时分,想到和绿娘子还有月下之约,薛破夜很自然地从梦乡地醒了过来,梳洗一番,吃了些肉粥,然后让果品师和糕点师做了些果品糕点,装在了篮子里,这晚上也不知道要干些啥事,恐怕要耗费许多精力,还是带些东西吃,免得饿的爬不起来。

骑着黄金狮,心情舒畅地向小镜湖赶去,对于今晚的节目,薛破夜是很期待的。

到了小镜湖,清风依依,一轮新月升上了天幕。

下了马,提了篮子向小屋子走了过去,月光似水,柔软地照在大地上,清澈的小镜湖上,竟有淡淡的水汽,暮壑飘荡,就像仙境一般。

推开门,里面漆黑一片,空空荡荡,却无一人,又四周看了看,却无绿娘子的身影。

也许自己来得太早,绿娘子还没有过来,薛破夜放下篮子,径自走到湖边,看着清澈的水面,感觉着四周淡淡的清风,只觉得实在是如临仙境。

他胆子极大,虽然这里寂静无声,只有小虫发出的叫声,却没有半丝恐惧之感,这里宁静而不阴森,让人心醉。

今夜的月光极亮,照的各处极为清晰。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只觉得阵阵凉意上涌,还是没有绿娘子的踪迹,低声自语道:“不会是被骚狐狸放了鸽子吧?”

话声未落,就觉得耳朵一凉,一阵疼痛感从耳朵传了下去,一个妩媚的声音轻轻道:“好弟弟,你说谁是狐狸呢?”

这一声如天籁入耳,熟悉之极,叫道:“好姐姐,你可终于来了。”转过身去,只在一个女子站在身后,面如天仙,唇似点绛,*细腰,嫩滑的肌肤白里透红,美妙的性感身材,在月光映照下,就如一道起伏妙曼的波浪。

“好姐姐!”薛破夜大喜之下,几步上前,就要伸手拉她。

绿娘子脚下轻滑,闪身躲开他魔爪,望着他妩媚笑道:“你让我过来,是不是就想欺负我啊?”

月光悠悠,荒郊野外,孤男寡女,薛破夜对这个情景很满意,也不急在一时,嘻嘻笑道:“好姐姐,我带了好东西给你吃,快来尝尝。”过去拿起篮子,道:“这里有香荷芝麻糕,虾片千层饼,哦,对了,这是凤梨,还有蜜丝园子……!”

绿娘子微笑着过来,柔声道:“原来你是要带糕点给我品尝,害我差点误会了。”

薛破夜眼珠子转了转,问道:“误会?误会什么?”

绿娘子吐气如兰,腻声道:“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坏主意的。”

薛破夜立刻大义凛然地道:“姐姐真是爱说笑,我这人是天下第一正人君子,岂能有什么坏主意,姐姐这可是小看我了。”

绿娘子叹道:“天下还有几个君子?你若是君子,只怕我就瞧不上你了,我就喜欢你那种轻薄的样儿,那才是真实的男人,遮遮掩掩,面上正人君子,肚子里男盗女娼,那才是卑鄙……!”

薛破夜嘿嘿笑道:“原来好姐姐喜欢这个调调儿,好得很,那我就轻薄轻薄。”放下了篮子,握住了绿娘子柔软滑腻的双手。

看着绿娘子修长的睫毛和晶莹的面庞,薛破夜叹道:“姐姐,你真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美得无处藏!”

绿娘子轻轻一笑,并没有说话。

薛破夜看着她红润的嘴唇轻轻启合,不由自主地凑嘴贴了上去,还没有碰到,就被绿娘子的手指挡住,绿娘子妩媚笑道:“好弟弟,别急啊,你不是要请我吃点心吗?”

薛破夜呵呵一笑,松了手,提着篮子,牵着绿娘子在草地上坐下,捧着点心放在绿娘子的手中,道:“吃吧,这可是我酒楼里的大师傅专门做的。”也拿了一个芝麻糕吃了起来。

绿娘子幽幽地道:“你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和一个男人单独在一起吃点心。”

薛破夜微笑道:“以后我天天都可以陪着你吃。”

不过心里还真是奇怪,绿娘子年纪不小,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大大姑娘了,为何却不和男人接触。

柔柔的月光下,两人坐在一起,说不出的温馨。

“如果男人和女人之间不想着那些龌龊的事情,就这样静静地在一起,你说多美啊。”绿娘子轻声道。

薛破夜一愣,瞬间一寒,好姐姐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呢,急忙道:“姐姐,你这就错了,圣人都说过,你说的那些龌龊的事情……嘿嘿,更能增加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情感。”

绿娘子转过头来,不经意地道:“是吗?”月光下,她这种绝美妩媚的容颜如梦如幻,但是那双美目此时却异常清澈,薛破夜本来一脑子*,此时却凉了下来。

薛破夜豁然觉得,一个平日风骚的女人豁然露出这种眼神,更让人有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薛破夜尴尬笑道:“好姐姐,你别把气氛搞得很严肃啊,我觉得咱们在一起还是柔情蜜意的好。你看,今晚的月色真美啊,嘿嘿……!”这种俗套的话也说出来,薛破夜感到一阵发麻。

谁知绿娘子竟然抬头看了看朦胧的月亮,轻轻道:“是啊,真美!”转过头来,妩媚一笑,忽然道:“好弟弟,你愿意陪我下水吗?”

“下水?”薛破夜奇道。

却见绿娘子缓缓站起,美妙的身材在月光下让人窒息。

她缓缓走到湖边,轻解罗裳,在薛破夜惊讶万分的眼光中,脱掉了外衣,最后只剩下洁白的胸带和一条极紧的小裤,将那丰润浑圆高跷的*勾勒出来,曼妙的身材显出大半,白如凝脂的雪白肌肤,在月光下散发着润滑的光泽,如布似瀑的柔顺长发披肩而下,玲珑剔透,凹凸有致的媚人娇躯散发着诱人的气息,清风吹起长发,绿娘子回过头来,妩媚一笑,柔声道:“你还不过来?”

薛破夜只觉得喉头发干,鼻中已经冒出血来。

第一四八章 【人约黄昏后】

薛破夜看的痴了。

这样完美的*,曾经没有见过,以后也许也很难见到。

绿娘子那充满着诱惑的娇躯,静静立在小镜湖边,月光洒射,无形中增加了许多的美感,薛破夜甚至找不到一句词或者一句话来形容这种精美绝伦的美妙。

当看到半裸的娇躯后,薛破夜内心深处的欲望反而小了不少,却是发自内心的赞叹,如同上古神工以万年美玉精雕细刻出来的绝世精品,令人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绿娘子缓缓走进湖中,娇躯渐渐掩饰在湖水中。

月色,佳人,清澈的湖水,如雾的朦胧水汽,徐徐的清风,好一副夜色美人戏水图。

薛破夜起身走到湖边,看着绿娘子将湖水轻轻拨在身上,晶莹的水珠从白皙*的肌肤滚落,落进水中,俏容妩媚地笑着,正脉脉含情地看着薛破夜,狐狸一般的美目朦胧飘荡,带着淡淡的春意,就似春水在里面滚动,水汪汪的,娇媚异常。

薛破夜叹了口气,摇头道:“好姐姐,你是想害死人吗?”

绿娘子如同一条美丽的深海美人鱼,艳若桃李,妩媚极致,吃吃笑道:“好弟弟,姐姐疼你都来不及,怎么会害你呢,你这话说的真是没良心。”

死狐狸,迷死人不偿命啊。

既然绿娘子如此主动,薛破夜却之不恭,三下两下除了衣物,只留下一条大裤衩子,露出精壮且比例匀称的身体,若不是有所顾及,装装矜持,薛破夜甚至想将大裤衩子干脆脱掉,既然来到这自然之地,自然要无拘无束,去除所有的束缚,还人身之自然。

终究是穿着裤衩子下了水,入水竟然有些冰凉,不过等身体完全入水后,竟然说不出的舒服。

朦胧水汽和淡淡的月光将绿娘子装点的如梦如幻,如同九天之上最美艳的仙女在瑶池戏水,各种醉人之处,实难描绘。

薛破夜忽然想,若是此时旁边配上两个艺女,演奏上一首淡雅脱俗的古曲,那这幅场景绝对可以入画。

波动着清澈的湖水,慢慢靠近过去,清风立时将湖边的淡淡花香和绿娘子身上醉人的体香送来,沁人心脾。

尚未靠近绿娘子,绿娘子已经轻声道:“你就在那里,别过来。”

薛破夜嘻嘻笑道:“姐姐这不是开玩笑嘛,都到了这个时候,你却让我不碰你,那我还是不是男人啊。来来来,别闹了,你我在一起好好商量一下,你该如何谢我才是。”

说完,依然厚着脸皮靠了过去。

绿娘子也不闪躲,俏脸绯红,娇躯在水中微微颤抖,似乎有些紧张。

薛破夜此时细细地凝视着绿娘子,在月色下看着她娇媚的容颜,只见她的黛眉如雾,细长清淡,下面是一双勾魂摄魄如梦似幻的媚眼,就如同千年美狐之目,天生就透着一股子媚意,粉嫩的晶莹玉鼻,还有那轻轻启动的红润樱唇,散发着无穷媚力,这一切就如同精雕细琢地刻在吹破欲弹的白嫩娇媚脸庞上,妩媚中带着清秀,让人痴醉。

眼光向下,薛破夜脑子嗡地一热,几欲瘫在湖水里。

轻轻荡漾的清澈湖水下,薛破夜只觉得眼前一片雪白,那是一条白净的胸带,胸带被丰满坚挺的两团傲人丰乳高高顶起,两团胸肉之间,是一条深不见底的乳沟,虽是围着洁白的胸带,但是*却比胸带更白,在清澈的湖水下,饱满的胸部显得更是硕大,随着湖水的荡漾也微微起伏,晶莹雪白,诱人不已。

穿着衣服的时候,薛破夜就感受到绿娘子胸部之伟大,此时只围了一条胸带,才真正领略个中之美。

薛破夜立刻想到了*电影中欧美的丰满女郎硕大的胸部,但是那些大胸显得粗糙虚假,绿娘子的胸部虽大,但却真实,而且白皙嫩滑,就像两个羊脂玉球,没有欧美*那么夸张,却更是吸引人,那股弹性几乎都能看出来。

薛破夜想得很多,他又想到曾经电视里面那些丰胸广告的模特,其中不乏有不少胸部极美的模特,但是和绿娘子比起来,简直就是垃圾。薛破夜相信,若是由绿娘子去做那种广告,毫无疑问,那种产品必定是倾销一空。

无论形状,体积,白嫩,弹性以及乳沟的深度,都已经完美,薛破夜想不到老天爷竟然如此垂青绿娘子,给了她这样完美的胸部,美得让人窒息。

薛破夜也感谢上天给了自己这样的眼福,这样轮廓完美的*,只怕天下都是罕见的。

绿娘子也感受到了薛破夜灼热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将双手环抱胸前,不想这样一来,白嫩傲人的双峰却挤压的更甚,将那道乳沟显得更深。

虽然身在清凉的湖水中,薛破夜却觉得身体发烫,而且喉头发干。

眼前一片雪白!

“看够了吗?”绿娘子轻声道。

薛破夜一愣,顺口道:“没……没看够!”立马清醒过来,正色道:“姐姐怎么说这种话,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绿娘子吃吃笑着,腻声道:“那就是说你不想看了。”

薛破夜叹了口气,道:“浑然天生,国色天香,我若说不想看,那倒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了。姐姐这样的美人,我便是一辈子也看不够的。”

绿娘子啐了一口,娇声道:“良心?我看是色心吧。”

薛破夜嘿嘿笑道:“姐姐这样误会我,那好弟弟我就给好姐姐看看心是什么样的,来来来,我让你看看。”厚着脸皮凑过去,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感受一下绿娘子丰满酥胸的弹性,这才不枉费孤男寡女花前月下一番,右手又快又急,好似不经意地直往两团丰腻白皙的*抓去。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便要抓到肥美的丰乳,薛破夜激动之间,却见眼前一闪,绿娘子竟然没了踪迹,生生从眼前消失,低头一看,却是钻进了湖水之中。

奶奶的,这个骚狐狸,将人银的*焚身,却又躲躲闪闪,薛破夜急忙叫道:“好姐姐,快出来,快出来,我不动手,咱们好好说说话,说说人生理想啊。”

即使碰不到她身子,好歹一饱眼福才是,那样白皙丰美的*,找遍天下也不一定能找到。

绿娘子似乎像真的消失一样,湖面平静无比,水波微荡,却没了她的踪迹,也不知道潜在了哪里。

一阵轻风吹过湖面,万籁寂静,只有月光静静地洒射在湖面,薛破夜竟然升起一股寒意。

奶奶的,该不会是真的狐狸精变成绿娘子的模样来勾引自己吧,这一带人迹罕至,若说出现个把狐仙狼怪,那也并不稀奇。

又过了片刻,竟然还无动静,薛破夜皱起眉头,有些担心,莫不是绿娘子在水中出了事情,可是湖面平静得很,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哪块水下。

还没多想,就听到身后一阵水响,一个柔软的身体靠了上来,绿娘子声音轻声道:“你急了吗?”双臂从后抱住薛破夜的腰,丰满的酥胸已经贴在了薛破夜的背上,薛破夜这才松了口气,那两团*贴在背上,坚挺的蓓蕾就像两粒软中带硬的珍珠顶在背上,薛破夜舒服的都快叫出声来。

绿娘子将头贴在薛破夜的脖子处,轻轻吹着香气,又问:“我若不在了,你会不会担心?”

薛破夜忙道:“好姐姐,此生我是不会让你离开我的。”双手向后,反过来去抱绿娘子,从水中抱去,立时抱住一处丰满柔软的地方,手感奇佳,立刻反应过来是绿娘子丰润的*。

用手轻轻按了按,弹性十足,两瓣半圆形的*美妙无比,不由轻轻揉捏起来。

绿娘子呼吸立刻急促起来,胸前的丰乳急剧起伏,口中发出一声销魂的轻吟,薛破夜的魂儿都要被这轻吟声叫出来。

“别……好弟弟……!”绿娘子含糊不清,身体贴得更近。薛破夜下身的话儿已经腾起,享受着*惊人的弹性和柔软,便要拉开绿娘子身下的紧身小裤,绿娘子急忙伸手抓住薛破夜那只淫手,*道:“不……不行……。”

薛破夜呼吸也急促起来,这样美艳性感的佳人便在身边,此时此刻,此地此景,若再不做些事情,那还算是个男人吗?

转过身来,立刻瞧见了绿娘子娇美的脸庞,秀发沾着水儿,顺着发尖流淌,流过白嫩的脸庞,流到白皙的粉颈,汇入水中,那是一种惊心动魄的秀美妩媚。

“姐姐,我……!”薛破夜脸上满是*之色,目光向下,看着绿娘子饱满的双峰还有那条深邃的乳沟,便要伸手抓取,却见绿娘子神情说不出的平静,轻轻问道:“我问你一句话?”

薛破夜一愣,伸出的手顿时停住,疑惑道:“什么?”

“你是喜欢我,还是只对我的身体感兴趣?”绿娘子沉默片刻,幽幽问道。

薛破夜立刻道:“我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感觉,和你在一起我总觉得全身轻松,觉得自己说不出的快乐,只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绿娘子轻轻一笑,柔声道:“你就会说好听的话儿骗我。”叹了口气,幽幽道:“其实我也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感觉,只觉得很欢喜。”看着宽阔的湖面,轻声道:“我喜欢这种自由自在的感觉,没有约束,相爱就爱,想恨就恨,不顾及所有的事情,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薛破夜点头道:“每个人都是向往自由的,可是这个世界总是编造着那些奇怪的规则,压制着人性,压制着自由。”

绿娘子轻轻一笑,双手捧着薛破夜的脸庞,柔声道:“好弟弟,你真想……真想要我?”

薛破夜一阵尴尬,道:“姐姐太直接了吧,我……嘿嘿……!”眼睛只瞟那惊心动魄的丰满胸部。

绿娘子盈盈笑道:“好,你若想要我,我给你一个机会,咱们玩一个游戏,你若是赢了我,我便什么都听你的,就算你想……那也听你的。”

薛破夜惊喜道:“什么游戏?你可要说话算话,我若赢了,那就……哈哈,你放心,我会娶你做媳妇的。”

第一四九章 【多情人】

绿娘子似乎害怕薛破夜灼热的目光,向后退了退,用手挡住胸部,轻声笑道:“其实这游戏很简单,你看那里。”指着湖对岸,道:“咱们比一比,看谁的水性好,若是你比我先到岸,那就是你赢了。”

薛破夜张了张嘴,想不到绿娘子提出这样一个奇怪的法子,虽说自己的水性比不上浪里白条那般强大,但是也算是个水霸王,不过方才绿娘子潜水半日,她的水性想来也是极好的,这游戏法子倒也公平,笑道:“好,就这样了,若是我赢了,你可不能再耍赖了。”

绿娘子啐道:“我又什么时候耍赖了。”轻声道:“开始!”娇躯一扭,灵敏无比,就如一条美人鱼般开始向对岸游去。

薛破夜再不犹豫,深吸一口气,摊开双手,以蛙泳向前游去。

湖水清凉,甚至有些甘甜,水珠粘在唇边,还真是舒服得很。

绿娘子的泳姿极美,优雅轻快,玲珑娇美的身躯时隐时现,薛破夜想着她性感的娇躯,劲头十足,速度比往日要快上不少,内心却也信心满满,开始还听到身边绿娘子游水的动静,渐渐动静小了下来,只道是被自己撇下,心中大喜,又拼力游了片刻,眼见就要靠近岸边,却见绿娘子正坐在对岸,挺着丰满酥胸,两只修长浑圆又白嫩结实的粉腿轻轻荡在水里,挑起阵阵水花,晶莹剔透,在月色下闪着珠光,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薛破夜心里一凉,自信心也受到了打击,刚才还以为将绿娘子撇下,谁知道是人家将自己拉下,早就到了岸边,看来这美*的水性还真不是一般的好。

湿漉漉的秀发贴在脸颊粉颈处,水珠滑过白嫩的肌肤滚落下去,娇美无比。

薛破夜靠了岸,沮丧道:“姐姐的本事真是够大的,我输了。”

绿娘子抿着香唇,轻轻笑道:“那你还想不想比,我说话还算数。”又一指木屋那边,腻声道:“咱们再比,看看谁能游过去,你若先到,刚才的承诺依然有效。”

薛破夜笑道:“没问题,这次我一定赢你。”瞥了绿娘子丰满雪嫩的酥胸一眼叫道:“开始!”也不等绿娘子下水,径自卯足了力气向对岸游去。

一亲芳泽为奖励的比试,也就不讲究那些道义了。

绿娘子毕竟是女儿家,气力总是有限的,这第一阵赢了下来,力气恐怕已经耗费不少,薛破夜虽然也耗费了不少气力,但是精神还是相当饱满,对第二阵比试还是很有信心的,这次拼尽了全力,无论如何也要赢上一阵,也好将水嫩嫩的性感佳人抱在怀里,好好疯狂一下。

薛破夜本是极为聪慧之人,花花肠子也多,但是在这清风明月之下,薛破夜还真不愿意卖弄那些伎俩,这样以胜利得到绿娘子的方式,薛破夜还是比较满意的。

耳边也听到湖水淅淅声,知道绿娘子已经靠近,连忙手脚并用,姿势虽然不雅,但是速度却快了一些,片刻间就没了那淅淅的水声,这次很肯定是被自己远远地撇下,不由很是高兴,这一番拼尽全力,还真损耗了不少的力气,心跳也加速起来。

手脚并用,也不知道游了多久,就听一个软软的声音轻轻笑道:“我的好弟弟,看来你游泳的本事真是不行,害我等了好久。”

薛破夜身子一软,停在水中,抬头去看,只见绿娘子白生生的娇躯俏丽岸边,手中捻着一个糕点,正吃得津津有味。

日啊,薛破夜彻底无语!

难不成这骚狐狸是水妖重生,水性竟然恐怖到这个程度,不是说害怕雨水吗,怎么湖水就不怕了,薛破夜呼吸急促,憋红了脸,半日才憋出两个字:“你狠!”黯然伤神地上了岸,穿着湿淋淋的裤衩子躺在了草地上,整个人一阵虚脱,轻松无比。

躺在地上,看着皎洁的明月,薛破夜竟然觉得一阵平静,先前那股强烈的*减低不少。

绿娘子走了过来,竟然在他旁边也躺了下来,玉体横陈,薛破夜斜眼去看,见她虽然躺下,*却依然傲人挺拔,白生生的腿儿都透出一股子惊人的弹性。

绿娘子是习武之人,肌肤非但没有半丝粗糙,而且比一般的女人更是红润细嫩,但比普通的美女却是多了几分结实。

绿娘子转过脸来,闭月羞花,媚死人地笑道:“好弟弟,还有力气吗?你怎么改了性儿,不动手动脚啊。”

薛破夜叹了口气,恨恨道:“你是有心让我没了气力啊,你这个狡诈的狐狸精。”呼吸着绿娘子身上沁人的体香,看着她丰满起伏的玉体,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薛破夜下身不由自主地起了反应,将裤子顶了起来,形成一个小包袱,骚骚一笑:“姐姐啊,虽然我没有力气,可是它的气力还是十足的。我有没有力气没关系,只要你还有气力,咱们可以来个男下女上观音坐莲……!”

绿娘子美目一转,发现他下身的异样,粉脸羞红,咬着红唇,啐道:“流氓!”

“靠,姐姐什么时候知道我的小名,流氓可是我最喜欢的小名啊,嘿嘿……!”薛破夜淫笑连连,这样在花前月下接近裸体地调笑,还真是过瘾,似乎比做那档子事还有趣味。

绿娘子不去理会,美目凝视着朦胧的明月,轻声道:“好美!”说完,竟然主动地牵过薛破夜的手,两手放在草地中间,幽幽道:“好弟弟,我们就这样躺着吧,这样真好,不要使坏。”

薛破夜只觉得入手柔软滑腻,听着绿娘子悦耳细语,只觉得气氛说不出的平静美好,这样的情景也是唯美至极,心中的欲念消了不少,下身的兄弟也识趣地慢慢躺下,感受着月光的抚摸,用手轻轻挠着绿娘子的手心,感慨道:“是啊,我真想永远这样下去。”

和一个绝色佳人静静地躺在湖边草地上,四周寂静一片,心无杂念地看着天幕上淡淡的明月,薛破夜前生倒是幻想过,实在想不到竟然真的有这一天,等真到了这个时候,却极为恬静。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江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薛破夜凝视着明月,轻轻吟道。

绿娘子柔声道:“你说嫦娥真的后悔偷了灵药吗?”

薛破夜沉默片刻,轻轻道:“她到了天上,才知道天上是那样的冷清,没有一丝儿真情,自然后悔离开了后羿。人世间的真爱永远比长生不老要宝贵得多,即使真的长生不老,没有相知相爱的人儿,那与行尸走肉有何区别。”

绿娘子静静地听着,等他说完,才幽幽地道:“若是我突然不在了,你会想着我吗?”

薛破夜不知道她为何这样说,忙道:“会,你已经刻入了我的心里,无论天涯海角我都会念着你,而且我也不会让你逃开我的手心,我要你这一生都陪着我,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将绿娘子白玉小手握在手中,紧紧握住,似乎真的害怕她跑掉。

绿娘子酥胸轻轻起伏,半晌才道:“嗯,虽然你平日胡言胡语,可是我信你这句话。”轻轻吟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这……这话真好……!”话声中竟然带着淡淡的凄楚。

薛破夜听着绿娘子的话风有些不对,转头看去,却见她一双美目间竟然有淡淡的晶莹泪珠儿,忙道:“姐姐,你怎么了,你……你没事吧,我说错话了吗?”

绿娘子摇了摇头,柔声道:“没有,我就是觉得你说的话好听。”沉默片刻,忽然道:“你既然成了我们青莲照的舵主,以后凡事也要为大伙儿想一想,你聪慧伶俐,大伙儿跟着你自然不会吃亏。”

薛破夜此时很不愿意听到青莲照的事情,但是绿娘子既然提起,也只得道:“我晓得,有姐姐帮助我,我一定会好好干。”皱起眉头,不无担忧地道:“不过老段和老钱虽然表面对我恭敬,只怕心里还是不服气的,我只不过是机缘巧合,才依着帮规成了舵主,日后只怕他们不会听我的。”

绿娘子冷冷地道:“你还未做便担心失败,这可不是男人的想法。”

薛破夜苦笑道:“我倒没想过会失败,我既然接受了这个烂摊子,自然要好好地将它带好。”

绿娘子轻叹道:“他二人虽然性格怪异,但是为人还是极好的,很重义气,只要你真心对待他们,再做出几件振奋人心的事情,他们自然会忠心耿耿。当初七师妹刚上位的时候不也是颇有嫌隙,但是后来也就好了。”

“振奋人心的事情?”薛破夜另一只手摸了摸鼻子,道:“什么事情才能振奋人心?”

“当下自然是要多积银钱,多多扩展会众,势力大了,那也就是振奋人心了。”绿娘子缓缓道:“只有实力强大,才能对付战堂的人。”

“对付战堂?”薛破夜看着绿娘子,疑惑道:“这不是内讧吗?”

绿娘子沉默片刻,终于道:“二师兄的死自然不是王氏兄弟的主意,既然他们下手,自然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他们是战堂的人,这件事情和战堂总脱不了干系的。”

薛破夜猛地想到当日从王阴身上搜下的那封密信,落款是“十三”,便要说出来,但是一想这事情况未明,别让绿娘子多加忧虑,忍住道:“战堂的人很嚣张吗?莫非咱们和他们有矛盾。”

绿娘子欲言又止,终于道:“你以后会知道的,如今你先管好杭州分舵就是。”

薛破夜隐隐感到,青莲照内部一定存在着巨大的问题,而且这个问题甚至是致命的,就像火药,说不定哪天就要爆炸,对其中的隐情极为好奇,但是绿娘子既然隐瞒不说,那暂时也就消了这份好奇心。

该来的总会来!

第一五零章 【新任府尹】

两人静静地躺在草地上,任由皎洁的月光柔柔地洒在身上,都闭着眼睛,感受着这宁静的气息。

许久,绿娘子才轻声道:“晚了,咱们走吧。”

薛破夜从静怡中惊醒,一股失落涌上心头,“啊”了一声,失神道:“走了吗?哦,还早啊。”

绿娘子轻轻笑道:“很晚了,你家的月竹不还在等着你吗,可别让人家姑娘等急了。”她声音平静,却也没有嫉妒之意。

薛破夜尴尬一笑,道:“嘿嘿,姐姐别这样说,弄得我像一个花花公子一样,我这人可纯洁了呢。”

绿娘子啐了一口,幽幽道:“又是月竹妹妹,又是才女世妹,今夜又约了人家来这里,这不是花花公子是什么。”这下子还真有几分幽怨之意。

薛破夜一阵冷汗直冒,看来绿娘子对自己的私生活实在很关心啊,听她提到萧素贞,心情顿时黯然了下来,如今萧素贞的病情也不知道究竟如何,不由他不担心。

绿娘子见他不说话,有些奇怪,问道:“怎么了?”

薛破夜叹了口气,道:“姐姐,萧才女患了重病,如今也不知道情况如何。”

绿娘子“哦”了一声,似乎也有些吃惊,显然近日风传的萧才女患病之事她并不知道,转过头来,妩媚的眼睛看着薛破夜,柔声道:“她患病了?知道什么病吗?”

薛破夜摇了摇头,苦笑道:“听说正在遍访名医,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不过既然要四处寻医,想来病的不轻,否则以他萧家的声望,普通的病症早就解决了,也用不着这样大张旗鼓,弄得满城皆知。”

“真是个多情的人儿。”绿娘子轻摇红唇,娇声道:“原来你和我在一起还在想着她。”

薛破夜急忙抓紧她的玉手,柔声道:“好姐姐可别误会,弟弟对你是真心真意,没有一丝虚假,这份感情可昭日月。只是毕竟与她相交一场,突然重疾,不由我不担心。”他话说得很是真挚,绿娘子微微一笑,伸手抚摸着他的脸庞,轻声道:“这才是有情有意,这才是我喜欢的好男人。男人有三妻四妾没什么,但是要以真心相待,真正地爱护她们。”

绿娘子毕竟是古代人物,思想还是有时代局限性,对于三妻四妾并不排斥,只认为这是天经地义,合乎情理之事。

薛破夜正色道:“好姐姐,弟弟虽然不见得是什么好人,对你却是绝无二心。”

绿娘子妩媚一笑,柔声道:“我知道的。”玉手轻轻摩挲着薛破夜棱角分明的脸庞,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去看她,既然担心着她,那就去看看,一切不都明白了。”

薛破夜看着天幕的明月,无奈道:“他家那老爷子对我不待见,只怕还没进门就被扫帚赶了出来,咱爷们总不能做私闯民宅的事情吧。”

绿娘子咯咯笑道:“原来你也有做不来的事情,我还以为你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呢。”

薛破夜转头看着她妩媚娇艳,苦着脸道:“好姐姐,小弟弟都烦闷死了,你还这样说人家,还有没有同情心啊,真是不厚道。”

“好啊,你竟敢这样说我。”绿娘子撅起红唇,女儿家情态尽显,弄的薛破夜本来沉寂的*又慢慢上来,只听她接着道:“我本来还想了法子让你去见她一见,,现在看来是我多事了。”

薛破夜又惊又喜,以胳膊撑着身子,一只手过去扳过绿娘子的香肩,入手滑腻,转过身来,激动道:“真的吗?好姐姐,你真有法子?”

这一下突出不意,绿娘子的娇躯竟被他扳过,有些愠怒道:“放手,你做什么。”

薛破夜一愣,这才发现有些鲁莽,绿娘子这一侧身,胸前两团挺拔的白肉堆在一起,乳沟大显,*轻轻晃动,丰腻香艳,勾魂摄魄,那淡淡的红晕差点都要露出来。

绿娘子以臂掩住*,啐道:“一说到那才女,你便如此激动么?”颇有些不悦,贝齿咬着香唇,娇容微怒。

薛破夜将眼光从诱人的*撇开,连连作揖道:“对不起,对不起,好姐姐,我不是有意的,你大人大量,别和小弟弟计较。”

看他又是作揖又是道歉,绿娘子“噗嗤”笑了出来,白了他一眼,缓缓起身,娇美性感的雪白娇躯俏立月下,捂着颤巍巍的丰乳过去穿起衣服。

薛破夜心急如焚,今夜和绿娘子共赴巫山的可能性是没有了,总得问出探视萧素贞的法子。

绿娘子既然穿起衣裳,薛破夜自然也不好再只留一条裤衩,过去也穿上了衣服,盯着绿娘子前凸后翘性感十足的身材,心道:“奶奶的,这大好夜晚却是白白浪费了,又被骚狐狸耍了一道,被她引着赏起月来,失败失败,真是太失败了。”摸了摸怀里的蝶恋花,心中大是后悔,早知如此,就该在糕点上涂些春药,只怕事情就成了。

不过今夜在湖边月下与绿娘子静静躺在一起,却也不是一番别样的风味,内心却也获得了不小的满足,算是不虚此行了。

无论如何,今夜至少将绿娘子难得一见的绝美娇躯看了大半,这样的眼福可不是人人都有,脑中甚至已经清晰地印记了绿娘子那深邃的乳沟,挥之不去,明白这样的艳福日后想必还有机会,总体来说还是颇为惬意的。

绿娘子笑盈盈地看着薛破夜,招手道:“走吧,我累了,回去歇着吧。”

薛破夜存着最后一丝侥幸,指了指小木屋道:“好姐姐,若是累得慌,咱们去那里歇息吧,这里寂静得很,没人打扰,睡的香。”

绿娘子媚笑道:“你就不怕有妖魔鬼怪来害你。”

薛破夜微笑道:“连你这条千娇百媚的狐狸精我都不怕,还怕什么妖魔鬼怪。”

绿娘子嘻嘻一笑,不再理会,缓缓向芦苇丛走去,薛破夜知道她这是要离开小镜湖,急忙追了过去,问道:“好姐姐,你还没将法子告诉我呢,咱做人可不能这样不厚道。”

绿娘子回过头来,嫣然一笑,伸出手指在薛破夜的额头点了一下,妩媚道:“你回家等着吧,姐姐既然应允了你,自然会给你想个法子。”

当下薛破夜牵过黄金狮,本想送绿娘子回去,谁知出了芦苇丛,官道上却有一辆马车等着,正是陈富那辆马车,陈富也谦恭地站在车边,脸显微笑。

薛破夜吓了一跳,原来绿娘子出来约会也要带上这家伙,薛破夜此时去看陈富,感觉和之前是大不相同,只觉得那谦恭的笑脸背后,说不出的神秘。

这一夜和之前的计划大有出入,虽是见了绿娘子丰美的身子,却是没有什么实际行动,不过绿娘子既然答应想法子让自己去见萧素贞,那十有八九是没问题的,心情却是轻松了不少。

绿娘子乘车而去,薛破夜自然是骑着黄金狮回去。

……

……

接下来两日绿娘子一直没有消息送来,但是官府却是传来了消息。

首先是官府发出了告示,王世贞进了京都,都察院,刑部与大理寺三司会审,王世贞贪赃枉法为官不廉属实,由吏部削去府尹之职,留京查看。

这一点薛破夜倒是早有预料,老谭既然是花费心思将王世贞拉下台,这杭州府尹却是做不了的,不过最终没有下狱,却只是留京查看,不尽不实,却不知道中间有什么门道。

王世贞进京后,下一任杭州府尹的人选早就在私下议论开,觉得多数人也知道何儒会十有八九会坐上这个位置,虽然由通判直上府尹有些突兀,但是官场的事情本身就是难以预料,只隔了一天,第二道公文便张贴出来,何儒会波澜不惊地登上了府尹的位置。

这波澜不惊自然只是表面的现象,背后势力争斗风起云涌,这自然不是普通百姓所能明白的。

何儒会上位,有人欢喜有人忧,实际上大多数人都是骂声一片,何儒会贪婪成性,为人奸诈,这在通判时代就有所表露,杭州百姓也是瞧在眼里,如今他飞黄腾达,坐上了府尹的位置,杭州的苦日子似乎就要到来。

当然,那些隐隐骂声也只是在私下议论,谁也不敢当街叫骂,大楚虽然国力强盛,但是大楚人的骨子里还是懦弱的,何儒会如今是杭州一把手,谁也不敢明面得罪,何儒会这类人绝对是瑕疵报复的典型,若是有一丝风吹草动,也会掀起惊涛骇浪,而且常言说得好,新官上任三把火,若在此时有反对之声,何儒会必定会大下痛手,抓进牢狱严刑拷打只怕是轻的。

牟直詹下狱,杭州行营的巡检空缺,何儒会直接提拔亲信上任,至于他留下的通判一职,朝廷自然也会派人来接手。

新官上任,少不得有人上去恭贺,大小官吏,富贾乡绅也都备着厚礼去恭贺这位知府大老爷,薛破夜考虑再三,虽说不齿于何儒会的为人,但是老谭再三叮嘱要和他和睦相处,而且这个知府之位确实能够帮助自己很多东西,让老宋备了一份厚礼,二人也上了府衙恭贺。

府衙人山人海,逢迎送礼的人多如牛毛,在院子中,何儒会已经穿上了知府的金边袍,一脸的笑意,意气风发,神气活现地坐在大椅上,接受着诸人的恭贺。

薛破夜叹了口气,何儒会为人还是高调的很啊。

若是常人,刚刚上任,只怕会收敛一些,甚至会假模假样地说上一番话,若是大奸大恶之辈,甚至义正言辞地呵斥一番,这些礼物统统不受。

何儒会却心安理得地接受着礼物,甚至派人专门登记,如此看来,何儒会离大奸大恶地境界还有很大的距离,无非是一个小奸小恶,贪婪成性的得志小人而已。

薛破夜还真有些奇怪,老谭为何力保这样一个人上台,不过细细一想,也就释然,小人自然比正人君子好控制,在他们眼里,为了利益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这是小人之性。

第一五一章 【钻研兵书】

虽然不屑于何儒会的为人,不过看到他这一副毫不掩饰的贪婪摸样,薛破夜倒是有些坦然,这样的小人也是最好对付的,给予他足够的利益就能达到目的。

熙熙嚷嚷,到处都是歌功颂德之词。

老宋抱着礼物,跟在薛破夜身后也挤在人群中,何儒会眼神倒好,没过多久竟然看到了薛破夜,这也归功于薛破夜的身材高大,在人群中显得极为特别。

何儒会笑意更盛,竟然起身过来,亲切地拉着薛破夜走到一旁,寒暄一番,薛破夜自然也赞颂一番,无非是恭贺何儒会新官上任,日后前途无量。

好在人多,也没有细谈,寒暄一番,奉上礼物,便告辞而别,何儒会亲切无比,将薛破夜送到大门口,甚至露出依依不舍之情。

众人见何儒会对薛破夜如此看重,也都对薛破夜客客气气。

老宋见到何儒会对薛破夜都如此客气,心中的钦佩更是增加几分。

乘马行在西湖边,望着湖面往来如梭的画舫小舟,薛破夜颇有些感慨,上次还在湖上与萧素贞共乘一舟,如今却不知病况如何,颇有些郁闷。

在内心来说,虽然对于萧素贞丰满的身材很是满意,但更多的是欣赏她那种庄重和气质,不惜抛投露面为父请命,这一点是薛破夜极为赏识的地方,颇有几分巾帼英豪之气,温言细语,柔软中不失刚硬,贞烈气息极浓。

“奶奶的,骚狐狸的法子想到没有。”薛破夜不由轻声念道。

身后的老宋奇道:“掌柜的,你说什么?”

薛破夜笑道:“没事。对了,老宋啊,何大人晋升知府,你觉得是不是好事啊?”

老宋惊道:“掌柜的,不可说不可说,可别让人听去了。”

“嘿嘿……!”薛破夜笑了笑,望着西湖边上的汇源阁,指了指,悠然道:“老宋,若是让你管理那样的酒楼,你敢不敢?”

掌柜的屡出惊人之语,老宋心惊胆战,有些发慌道:“掌柜的,我……那是卢家的产业……!”

“我就问你敢不敢?”薛破夜淡然道。

老宋沉思片刻,终于道:“只要有掌柜在身后撑着,就比这再大的酒楼我也敢。”

薛破夜开怀一笑,道:“好,不愧是我的二掌柜。老宋,咱们做事就是要把眼光放长远一些,这天下事,那是天下人做的,只要有心,没什么事情不可做。”

老宋试探道:“掌柜的,莫非……莫非你真想盘下汇源阁?”他声音极小,害怕路边行人听见,不过内心深处却信了几分。

虽说卢家势大,而且这汇源阁是卢家不可出手的产业,但是对于自己的掌柜来说,奇招迭出,若哪天真盘下了汇源阁,还真不是稀奇事。

薛破夜嘿嘿一笑,悠然道:“到时自知。”行到当日自己算卦的地方,只见那个地方已经被一位花白胡须的老算师占住,正在莫测高深地给一位富家公子算卦。

薛破夜微微一笑,想不久前自己还在此处算卦蒙人为生,如今却有了自己的酒楼,身份从算师变成了掌柜,那隐藏的身份更是都察院左都御史的学生,民间最大黑社会组织青莲照的舵主,世事无常,人生的际遇实难预料。

回到揽月轩,看了阵子兵书,这复杂的兵书慢慢看来,却不觉得枯燥,薛破夜甚至感觉自己对这兵书兴趣极浓,莫非自己还真有带兵的天赋?

看到精彩处,书籍碗碟尽悉上阵,当做军阵演练,只觉得其中奥秘无穷,变幻莫测。

他是聪慧之人,有时演阵时甚至想到了各种环境,例如大雾天气,大雨天气,干燥天气,漆黑之夜,炎热之时,只觉得有些阵法还真不能拘泥于形式,必须依照当时的环境随机应变。

醉心其中,月竹送来饭餐也不知道,等月竹强压着吃完饭食,继续研究,月竹看他的办公桌上满是盆盆碟碟,书籍如同山势一样堆放,颇有些奇怪,不忍打断,任他天马行空。

《孙子兵法》自不必说,那是兵家圣书,多少名将都借鉴其中精华,至于《楚氏兵书》却也是非同小可,薛破夜觉得《楚氏兵书》里面的行军布阵更是通俗易懂,行文并不似《孙子兵法》那般深奥,甚至于在战争中在何处造饭,何处歇息都有独到的见解。

如果说《孙子兵法》主要是计谋之战,《楚氏兵书》便是实打实地两军对垒了。

当然,薛破夜毕竟不是行伍出身,中间却也有许多不解之处,拧着头皮也想不出其中门道,心中明白,有些道理却是要在真兵实战中才能体会其中的意思,这样的纸上谈兵虽然获益匪浅,但是绝不可能造就一代名将。

大楚当前大敌是草原上的北胡人,但是由于汉水古渡的存在,双方已是多年没有大战,国内更是一片太平,这样非但导致军队松弛,甚至于没有实战的锤炼,善于征战的大将也是极为稀缺。

薛破夜不敢想像,如果再次发生战争,大楚的军队是否有能力保家卫国。

过于的繁华太平,已经腐蚀了大楚将士的战心,若是强悍的敌人出现,心理顿时就胆怯起来。

有些疲倦之时,薛破夜微微歇了歇,楼下依然传来品香阁姐儿清脆的歌声,这次唱的是陈慧琳的《笔记本》。

虽然很反感这些姐儿曾经作为奸细潜伏在酒楼里,但是如今身入青莲照,有她们在这里反而方便一些,至少若是有事要找寻绿娘子,可以直接由姐儿传达。

揽月轩如今形成了一套自然规律,一楼的宾客可以大声喧哗,觥筹交错,催拳行令,熙熙攘攘无所顾忌,但是若要听曲上了二楼,那边不得太过喧哗,以免影响他人的雅兴。三楼更是宁静,一般都是志趣高雅的文人登阁愿望,吟诗作赋,但是也少不了一些人躲在雅间私下谈着不为人知的事情。

薛破夜传出的流行歌曲,如今已是揽月轩独特的风景,不少歌曲已被传唱出去,甚至有些酒楼打着喝酒听曲的幌子,来这里学习流行歌曲,回去之后也安排姐儿吟唱,以招揽客人。

但是他们的资源毕竟有限,比不得薛破夜胸中数百首歌曲,也只是拾人牙慧,和揽月轩的原创相比,那是差了一大截子。

接着将《金瓶梅》又写了一段,这一日也就过去。

因为孩子们都去韩墨庄那边读书,小灵仙无所事事,只能跟在月竹后面转悠,帮忙着搭把手。

胡三和曾是无赖的四名跑堂倒像真的痛改前非,每日里勤劳无比,想来是终于有了正当吃饭的活儿,都很是努力,毕竟没有谁愿意真的成日去偷鸡摸狗。

第二日一早,朝阳出来的也早,普照大地,天也热了起来。

也许是因为臭氧层没有遭到破坏,这个时代的夏日并不见得很热,再加上四周林木依依,空气极好,时而微风轻荡,舒坦无比。

薛破夜起早在空地上练拳,既然是青莲照舵主,薛破夜是很有心地要提升自己的武功的,总不能几个属下哥哥武功高强,而自己却是手无缚鸡之力吧。

一套拳打完,精神抖擞,正要回去,却见不远处竟有长衫人正站在那里,眼也不眨地看着自己。

那人也就四十余岁,头上戴了一个灰布帽子,衣裳朴实,背了一个大木箱。

他的神情平静异常,微微带笑,双手合在一起,放在胸前,搞得像个和尚一般。

薛破夜笑了笑,朝他点了点头,毕竟不熟识,也不想搭讪,便要离开,只见那长衫人追上两步,轻声叫道:“舵主,舵主留步!”

薛破夜吃了一惊,看着路边正往店里行去的一撮才子,飞步上前捂住那家伙的嘴,骂道:“我靠,你是不是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的身份。”

这一声叫唤,薛破夜自然断定这长衫人也是青莲照的部众。

那人忙道:“阿弥陀佛,舵主,属下失言,舵主莫怪。”

薛破夜几乎想掐死他,这声佛号一唱,晓得对方果然是个和尚,莫非是灵隐寺胜堂的弟兄,他却是如何晓得自己身份?也不多说,拽着长衫人的胳膊,将他拉到了树林中,直到无人瞧见,这才停步放手,喝道:“你有没有脑子?我看你是没有,若是被人听到,你我还想不想活了?我靠,你还行佛礼,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和尚啊,真是猪脑子。”

长衫人诚惶诚恐地看着薛破夜,想不到新任舵主的火气竟然这般大,连连鞠躬,慌张道:“舵……啊……我……善……!”终是没有说出一句连贯的话来。

骂了半日,薛破夜忽然觉得自己很没有风度,这才拍了拍衣裳,声音稍微平静了一些,道:“有些行动语言是要注意的,咱们要处处小心,你可知道。”

长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道:“阿弥陀佛,属下知道,是我惹怒了舵主,请舵主降罪!”

看他认错态度诚恳,薛破夜火气消了一些,皱起眉头问道:“对了,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你是谁?”

长衫人忙恭敬地道:“属下胜堂副堂主,法名明虚!”顿了顿,加了一句道:“是红袖堂堂主派我过来听候差遣。”

第一五二章 【医童】

薛破夜一愣,忽然想到绿娘子答应要想法子让自己见到萧素贞,莫非这和尚就是她想出的法子?

摸着鼻子,上下打量着这位朴实的有些榆木脑袋的和尚,薛破夜心里有些没底,这样一个呆头呆脑的和尚能帮自己见到萧素贞,这不是开玩笑吗?

明虚有些忐忑地看着薛破夜,害怕这位新人舵主脾气不好,又会找到岔子骂起来,忙道:“舵主,咱们可以化装了吗?”

“化装?”薛破夜一怔,奇道:“化什么装?”

明虚上下打量了薛破夜一番,有些为难地道:“舵主总不能这样去见……萧……萧……萧施主!”亏他想到如何称呼萧素贞。

薛破夜惊道:“难道你想把我化装成和尚?”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头上飘逸的长发。

明虚合十道:“阿弥陀佛,佛法无边,其实入我佛门也没什么不好,不过咱们化装佛门弟子前往萧府也不好。”

薛破夜心中鄙视:“这个和尚混了头,见人就要拉入佛门,可怜可怜!”问道:“那你准备将你的舵主化装成什么样子?”

明虚立刻道:“舵主若是不介意,可以化装成医童。”

薛破夜摸着鼻子疑惑道:“医童?什么医童?”

明虚慢悠悠地道:“舵主,红袖堂堂主下令属下要想法子让您混进萧府,去见一见萧施主,属下想了想,准备这样做。如今萧府正在四处寻医,属下化装成大夫,舵主便化装成我的跟班医童,这样想必能够混进去。”

薛破夜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绿娘子口口声声要想法子帮助自己去见萧素贞,谁知道最终却将包袱丢给了这个看似愚笨的呆和尚。

“你的意思是说让你的舵主化装成你的跟班?”薛破夜皮笑肉不笑道。

明虚想了想,慢腾腾地道:“若是想进萧府,恐怕只有这个法子了,委屈舵主了。”

薛破夜心中明白,明虚这个提议倒是个极佳的法子,只是以大夫的身份进入萧府,展露医术是不可避免,这呆和尚有这个本事吗,问道:“法子倒也将就,可是你会医术吗?若是不会医术,到时露了破绽,那可是大大的不妙了。”

明虚倒也谨慎,歪着脖子想了想,终于道:“医海无涯,属下愚钝,只是初窥门径。不过属下自幼便研习先代圣医之技,平常的杂症倒也略解一二。”

吹*呢,还自幼研习,这话听着似乎在谦虚,但是却是自信满满,只有那句“属下愚钝”倒让薛破夜有些赞同。

这和尚会医术,薛破夜将信将疑。

明虚放下身上的大木箱,捋起衣袖,小心翼翼地问道:“舵主,可以化装了吗?”

薛破夜招手道:“你随我来!”将明虚带到林子更深处,确定不会有人打扰,薛破夜才往草地上一坐,招手道:“来吧,在这里化装。我告诉你,将我化装的帅些才行。”

明虚拎着木箱子过来,放在地上,呆呆地问:“帅?舵主是要我将你化成很衰的样子?”

薛破夜叹了口气,道:“就是漂亮,将我化的英俊潇洒玉树临风,这下子懂了吧。”

明虚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立刻又摇头道:“不可,舵主,属下本意是想将你化的越丑越好。”

“什么?”薛破夜气道:“是不是看我长得比你好看,所以你心生嫉妒,才要将我化装成丑八怪?”

明虚连忙摇头道:“舵主误会了,出家人不在乎这身臭皮囊,美丑亦是幻象,属下是这样想的,若是化的漂亮了,唔……就是舵主所说的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恐怕会为人注意,这世上人都是喜美不喜丑,阿弥陀佛,到时若是被人死盯着看,难保不会露出破绽。但是若是化的丑些,恐怕就没有人会注意了,那样对舵主也就有利一些。”顿了顿,见薛破夜神情古怪,加了一句道:“舵主之见呢?”

薛破夜摸了摸鼻子,却也举得明虚所言不无道理,看来这和尚倒不似他的外表这样愚笨,点头道:“恩,你说的有那么一丁点儿道理,既然如此,你可以动手了,不过我可提醒你,要是化的太丑,别说你的舵主没有脾气啊。”

明虚有些为难,还是点了点头。

薛破夜嘿嘿一笑,前世倒是在电视电影里看过那些武林高手易容改面,颇有些羡慕,想不到今天这件事情自己也有幸领教,不过心里却还是有些突突。

这明虚一会儿说自己医术好,一会儿又要化装改容,弄得和真的一样,也不知道他是真有本事还是在吹*,不过既然是绿娘子派来的人,而且是胜堂的副堂主,想必还是有些本事的,问道:“我该怎么做?如何配合你?”

明虚忙道:“不必不必,舵主只要坐好就成,剩下的事情交给属下来做,阿弥陀佛!属下是这样想的,既然舵主开口,属下尽量将舵主化装的好看些。”说完,蹲下身子,三捣两捣,将那箱子打了开来。

薛破夜对这个箱子颇有些好奇,探头看了看,只见大木箱子里却还有两个箱子,这两个箱子却不是木质箱子,左边的是铜制小箱,右边是黑铁所制的小箱,一黄一黑,并排在木箱中,看起来分量不轻,这明虚的力气倒也不小,扛着这样重的箱子转悠。

明虚伸手将那铁制小箱抱了出来,打开小箱,薛破夜向里面看去,却有些吃惊,那里面竟然有不少瓶瓶罐罐,还有小刀,钢丝,尺子,绢布等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装了满满一箱子。

“都是些什么玩意?”薛破夜好奇之心大起。

明虚忙介绍道:“这个是浮肿水,这是黄泥胶,这是尺子,这是黑莲……!”便说便指着里面的物事,薛破夜听得惊讶万分,这些东西即使在后世也不怎么见过,这明虚是如何有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奇道:“你怎么弄到这些玩意的?哪里买的?”

明虚摇头道:“这是属下自己做的,属下看过一部《九州志》,里面有不少这样的介绍,属下自己也胡思乱想,经常试一试,东拼西凑找到材料,才一项一项地制作出来。”

虽然不知道明虚本事深浅,但是这些东西若真是他自己所做,那实在不简单,薛破夜赞道:“不错不错,看来你是我青莲照的栋梁之才啊,好好干,有前途。”

明虚呆呆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慢腾腾地道:“属下自幼便遁入空门,演习佛法,不过除了佛法,属下对医术和这化装术颇有些兴趣,方丈那时知道,不但没有阻止,反而鼓励属下用心去学,属下如今对这些虽说不上精通,但也很是熟悉。阿弥陀佛,属下是这样想的,这佛法渡人,医术救人,都是好生之德,所以……!”

总是你想,啥时候轮到我想,薛破夜伸手止住道:“别婆婆妈妈的,快些化装,也好早些去往萧府。”

明虚这才停了口,看着铁箱里的东西,自言自语道:“舵主若是身材矮小,倒是可以化装成女医童,那样更能掩饰身份,只是舵主身材高大,只好化装成男医童了……!”

薛破夜背上冒出冷汗,我地乖乖,呆和尚还准备将自己化装成女医童?亏他想得出来。

终于,明虚从里面拿出一把小刀和一个白色的小瓷罐,转身恭敬道:“舵主,那我开始了!”

薛破夜点了点头,明虚便开始过来化装。

当明虚的手拿起工具的时候,薛破夜发现他本来有些呆呆的眼神立刻亮了起来,就像勇猛的将军拿起武器,饱学的才子拿起毛笔,散发着无形和有形的魅力,就像变了一个人,精明利落,敏捷聪慧!

明虚先盯着薛破夜的面孔看了看,终于动手,薛破夜闭上眼睛,任他化装,只感到明虚先是在自己的脸上摸来摸去,就像在摸西瓜一样,尔后有刀锋划过的冰冷,但却没有任何疼痛之感,忙道:“明虚,我可警告你,不可动我脸上的皮肉分毫,若是还不了原,那你这颗光头也就要让我好好修理一番。”

明虚镇定道:“舵主放心,属下只是拉形,将你的皮肉稍稍拉紧,绝对不会伤及分毫,属下是这样想的,若是伤了舵主的皮肉,那就是伤了青莲照的颜面,属下一定会小心谨慎,舵主不必担心。”

既然这样说,薛破夜便不再多言,任他化装。

没过多久,就感觉脸上一阵冰凉,但却说不出的舒服,还没尽兴,又是一阵发烫,就像面孔在火上烧烤一般,脸皮有些发紧,明虚的双手利索无比,只听到清风阵阵,他的双手在脸上时而抚过,时而用手指轻轻敲两下,时而以手背在面上轻拍,脸上的皮肤时紧时松,心里倒有些发虚,可别让这呆和尚给自己毁了容。

依稀听到箱子里发出动静,自然是明虚经常在箱子里拿东西。

薛破夜听着耳边的风声,时而有落叶着地声,甚至有鸟儿的轻鸣,颇有些恬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明虚大功告成地道:“好了,舵主,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薛破夜松了口气,现在他最想知道的就是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问道:“有镜子没?”

第一五三章 【名医】

明虚看着薛破夜的面孔,自感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有,舵主,我这就给你拿。”去到铁箱里拿出了一把铜镜,递给了薛破夜。

薛破夜屏住呼吸,将铜镜放在面前,睁眼一看,一股冷汗直冒。

铜镜中是一个面色焦黄的奇丑之人,鼻孔微翻,两眼下耷拉着,一大一小,脸上的皮肤一片儿光滑,一片儿紧皱皱,怎么看怎么像个畸形。

我靠,这还是我吗?

明虚满意地道:“不错不错,舵主,您是不是也很满意?”

薛破夜抬起头,紧盯着明虚,看的明虚很不自在,半日才憋出一句话:“看来你这和尚的心理太阴暗了。”

明虚有些惶恐道:“舵主,你……你是不满意?”

薛破夜将铜镜扔给他,骂道:“满意你个大头鬼,这张脸,是人都不敢看,也亏你的光头脑袋能够设计出来,看来你的易容术也不过如此。”口中虽然这样说,但是对明虚的化妆技能已经钦佩无比,短短时刻就能改头换面,连自己都认不出来,这本事实在是非同小可。

明虚摇头道:“舵主,我这不是易容术,这是化装术。易容术我也听说过,是能将一个人的面孔依照另一个人的样式而化妆出来,但是属下却从未见过那等本事。属下的化装术只能将人的面孔进行改变,却不能依照他人的面孔进行化装,与易容术还是差了很多。属下是这样想的,虽然易容术时有传闻,但是属下也曾用心研习,却始终达不到那样的效果,心里对这世上是否存在易容术还是有些怀疑。”

薛破夜摸着已经被压缩下去的鼻子,淡淡道:“看不出来你还挺谦虚。”

明虚露出一丝微笑道:“不敢。属下是这样想的,舵主若是不满意,我可以重新给你化装,不知道舵主是怎么想的?”

嘿嘿,终于让我想了,薛破夜摆手道:“算了算了,要是重新化装,被你化成妖魔鬼怪,不说进萧府,只怕在半道上就被人当做鬼怪打死。恩,就这样吧.”

明虚呵呵一笑,道:“舵主既然不想重新化装,那么是不是可以换衣服了?”

“换衣服?”

“是的!”明虚慢悠悠地道:“舵主这身衣裳和医童的身份不符,属下已经给你带来了医童的衣裳。”说完,在箱子里拿出一套花花绿绿的衣裳,打了开来,道:“属下这件医童裳可大可小,舵主穿上一定好看。”

看着那件像戏袍一样的医童裳,薛破夜无法理解明虚为什么会说自己穿上能够好看,难道这呆和尚的欣赏水平真有问题。

终于换了衣裳,虽然合身,但却难看得很,薛破夜额头上满是冷汗,这明虚还真是有种,片刻之间就让他的舵主从一个英俊潇洒的佳公子变成了一个小丑。

将换下的衣裳藏进草丛里,整理一番,薛破夜才道:“行了,咱们走吧。对了,咱们如何过去?”

明虚将箱子收拾好,放进大木箱中关上,这才背起木箱,道:“属下是这么想的,我的身份可以改成南疆的普陀手,游医至此,听闻萧施主病重,所以顺便看一看而已,舵主就是我的医童琉璃子!”

“什么普陀手?什么琉璃子?”两人开始向林外走去,薛破夜对这两个名字却极为生疏:“是你自己编造出来的名字?”

明虚摇头道:“不是不是,舵主,普陀手是天下三大名医之一,医术已近化境,可说是华佗在世扁鹊再生,生于南疆,但是却喜游历天下,济世救人,是属下最钦佩的医中圣手!那琉璃子是普陀手的徒弟,一直跟随在旁。”

薛破夜笑道:“和尚啊,你这不是撒谎吗?佛家可是戒妄语的。”

明虚毫不为意地道:“属下也打听过情况,萧府这几日有不少大夫诊治,但都是无功而返,辰隐先生很是气愤,对外说过,普通的庸医不可再入府,所以属下想,如果我们没有名气过去,只怕也是进不了萧府,所以才扮作普陀手和琉璃子,这是为了急人之难,佛祖若是知道,也不会怪罪属下妄语。”

薛破夜一听这话,对明虚倒是大有兴趣,这和尚看起来还真不是普通的和尚,做事很有条理,也很有性格。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出了树林,薛破夜问:“你既然是大名医,是不是要雇辆马车过去啊,这样才显出你的身份。”

明虚摇头道:“舵主,属下既然化作普陀手,对他的吃穿住行也都研究过,普陀手从不骑马乘车,乃是靠着一双脚游行天下,所以你我也只能步行过去。”

薛破夜倒是有些感激,这明虚为了帮自己混进萧府,又是打听消息,又是苦思对策,一点一滴都考虑的很是清楚,完全不用自己操心。

这个和尚并不呆。

“舵主,到了萧府,还请舵主尽量少说话,传说琉璃子性情怪僻,一日不过三语,说多了话,只怕惹人怀疑。”行走道上,明虚交待道。

薛破夜点头道:“这个我能理会的了,不过明虚啊,进了萧府,这称呼可得改一改,不能舵主舵主这么乱叫,你这一叫可就穿帮了。”

明虚钦佩道:“舵主思虑周全,属下佩服,咱们就以师傅和琉璃子相称,阿弥陀佛,舵主你看如何?”

薛破夜冷笑道:“你是要做我师傅?”

明虚忙道:“舵主不要误会,事急从权,还请舵主包含。”

薛破夜叹了口气,道:“就按照你所说的做,不过你那阿弥陀佛也不要念出来。”

明虚点头道:“阿弥陀佛,属下知道。”

于是,一个长衫布帽的憨厚人背着一个大木箱,后面跟着一个穿的花花绿绿的奇丑童子,很不协调地向城中进发。

……

……

萧府门前立着四名持刀大汉,个个强健威猛,门前有十多名大夫打扮的家伙排成队,正在等候,四周零零散散有一些才子大少探头探脑,似乎也在关注着萧素贞的病情,只要一有大夫从院门狼狈地出来,才子大少们就围上去打听消息,甚至于拿出银钱购买里面的情况,于是在萧府门前出现了奇怪的一幕。

当某位大夫从里面出来,就有大少才子像拍卖一样以银钱购买大夫所知的信息,一旦买下,持有消息的才子大少又将所知的信息出售给其他人,从中赚取利润,无论信息是大是小,只要大夫能够进入萧府为萧素贞诊治病情,即使没有成功,甚至于被萧府赶了出来,依然是紧俏货,完全可以卖掉信息获得银钱。

这些信息包括的范围很广,开始主要是萧素贞的病况如何,之后渐渐连萧素贞闺房的摆设,里面的器皿字画,再到萧府的布局,栽植花草的数目,府内丫鬟家仆的数量,甚至于最后有一位郎中获得了萧府有条狗叫“旺财”的信息也卖了个好价钱。

才子大少们都是大肆攀比,似乎每一个信息从自己嘴里第一个说出都是一种荣耀,好像这样就能和萧府甚至于萧素贞扯上一些关系。

于是乎,无论是名医庸医中医,为了得到里面新的信息,都竭力想进去看一看,心中对于萧素贞的病情已经无所谓,关键是要获取新的信息,被阻止在外的大夫垂头丧气沮丧无比,能够进去的便是欣喜若狂,抓紧每一点时间去观察,再观察,得到一些新的情况。

杭州城内,杭州城外,临近州县的大夫都簇拥过来,都想捞一杯羹,但是入府越来越难,到现在没有名医之名已经无法入内,围在萧府四周的人数这才渐渐少了一些。

竹林依旧清脆飘香,府边的池塘依旧水波粼粼,清风依旧柔柔吹拂,府前的小亭也依旧静静矗立,任由旁边的杨柳摇曳生姿。

第一五四章 【上门】

道个歉,晚更了,我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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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夏的风儿吹在身上,虽不似春风那般醉人,却也让人生出几分睡意,等在府前的大夫被一个一个地拒绝入府,只能跺着脚站在四周,看看是否有幸运儿能够入府。

才子大少们也都零散地围在府前,只等着新的消息,不过已经有些时候没有新的消息出来,大家的耐心正在慢慢消退,有些性急的才子大少已经离开了萧府,任意编造些消息传播民间。

正在大家意兴萧条的时候,从杨柳树边,青石道上显出两个人来。

前面一人长衫布帽,看起来颇有些憨厚,双手环抱胸前,悠然过来,紧跟身后的却是一个奇丑无比的高个子,穿着花花绿绿的奇装异服,面容丑陋不堪,身后还背了一个大木箱,看了第一眼,谁都没有兴趣再去看第二眼。

在大家的注视下,两个人一前一后慢悠悠地来到萧府门前。

薛破夜恨哪,到现在他也不知道明虚是不是在骗他,口口声声说普陀手的木箱子一般是由徒弟琉璃子背着,若是一直让明虚背着,只怕会被人看出破绽,薛破夜咬牙接过木箱子的时候,已经下定主意,事情一了,无论如何也要让明虚知道新任舵主的厉害。

一路上,薛破夜被人当做猴子一样看着,时不时发出让薛破夜浑身难受的笑声,明虚却一直镇静无比,在外人眼里,明虚就是那耍猴人。

这个和尚外表老实,但是薛破夜极其非常的肯定,这个和尚既然能够在化装术和医术上都有所成就,智商不是一般的高,智商高的人花花肠子多,薛破夜觉得空闲时很有必要将这个呆和尚的花花肠子洗一洗。

为了看看萧素贞如今病情如何,甚至指望明虚能够治好萧素贞,薛破夜暂时忍了。

四周的才子大少,包括看热闹的大夫都是指指点点。

守在门外的护卫们也都疑惑地看着这两个奇怪的家伙,这两个家伙的外表可不像大夫。

“请帮我通报一声,就说化外郎中听闻萧施……萧小姐患病,特来诊治!”明虚来到萧府门前,直接说道。

薛破夜惊出冷汗,这明虚差点叫出“萧施主”,若是那样,薛破夜会毫不犹豫地用木箱子砸烂他的秃头。

一名护卫眯着眼,淡淡地道:“籍贯,姓名,当地声望如何?”

明虚缓缓道:“南疆普陀手。”他说话时,双手互插在另一个袖筒里,这是薛破夜给的交代,这样一来,明虚也就不会动不动就合十了。

四名护卫听到“南疆普陀手”并没有什么反应,反而是一旁看热闹的大夫们大惊失色,互相窃窃私语,脸上都露出惊讶和怀疑之色。

南疆普陀手是天下三大名医之一,杏林中人对这个名字自然是耳熟能详,钦佩不已,这几名护卫显然是没有这方面的兴趣,所以对南疆普陀手并不感冒,一人抬了抬眼睛,问道:“你是南疆的人?是苗人?”

明虚不动声色,慢腾腾地道:“我生在南疆,却不是苗人,是汉家人。”

几名护卫踌躇间,就有一名大夫凑了过去,打量了明虚几眼,问道:“你……你真是普陀手?”一指薛破夜道:“那他就是琉璃子?”

看来此人对普陀手的情况倒有几分了解。

明虚瞥了他一眼,依然平静地道:“千真万确!”

薛破夜鄙视地看了明虚一眼,这家伙撒谎和真的一样,不由想到了另一位撒谎如吃饭的大和尚达缘,最近怎么流行起来和尚说谎,看来灵隐寺的和尚都有妄语的癖好。

那大夫想了想,忽然问:“肌理发干,带暗血,股瘫,何医?”

薛破夜皱起眉头,疑惑间,就听明虚淡淡地道:“以姜配银花,干晒六日,雨水炖汁即解!”他声音平静,就像别人问他吃没吃饭,很轻松地回答出来。

薛破夜倒没什么,那大夫神色大变,这其实是一道难症,这名大夫花了数年之力才研究出治法,一直引以为傲,为了验证面前这憨厚之人是否就是传说中的普陀手,特将这道难症问了出来,料不到明虚想也不想就将治法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心惊之下,钦佩万分,深深一躬,道:“名医高辈在此,学生受教了。”对着那几名正奇怪万分的胡护卫道:“快快快,还不速去禀报,天下神医南疆普陀手到来,萧府小姐有救了!”

见这名大夫神情激动,几名护卫也知道这个看起来憨厚的家伙不是普通人,当即便有一名护卫飞快地进府禀报。

薛破夜摸起鼻子,心中却有些感慨,明虚给自己化装,已经充分展现了他的化装术之高明,如今只是凭借一句话,就让对方信服,看来他的医术也不是吹*,想不到青莲照杭州分舵还有这样的人才,而这样的人才还是自己的属下,日后定能用得上。

不过这家伙对舵主很不尊敬,竟敢让上司替他扛着箱子,回头时肯定要修理一番的。

那大夫在旁边连连赞颂,旁边的大夫们也缓缓凑了过来,没过两下,就是歌颂声一片,甚至有大夫要投其门下,苦学医术,明虚不动声色,两手放在袖筒里,横在胸前,一副恬静莫测高深的模样。

见明虚不理会,众人并没有介意,反而认为高人都是这个样子,若是和大伙儿打成一片,那反而是普通之人了,有精明的家伙便将目标投向薛破夜,夸赞他长的可爱,一副机灵样儿,只望借助夸赞薛破夜而得到明虚的好感,只要能得到明虚这个假普陀手的指教,日后不愁日进斗金了。

薛破夜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自己这副样容从何谈起可爱,抿着嘴,也是一语不发。

夸赞声中,就见先前进府的那名护卫快步过来,恭敬道:“有请两位进府!”一抬手,道:“请随我来!”在前引路。

薛破夜和明虚对视一眼,相视一笑,跟在了护卫的身后入府。

等到薛破夜二人入府,四周的才子大少一拥而上,已经有人叫喊道:“那长衫人和那奇丑无比的家伙是什么人?来,告诉我,三两银子!”亦有人叫:“那大木箱里所装何物,若能知道,四两银子!”更有人喊:“方才你和那家伙说的什么意思,五两银子卖给我!”

那大夫洋洋得意,伸出手道:“拿银子说话!”

......

……

明虚跟在护卫的身后,薛破夜跟在明虚身后,沿着干净的小道前行。

薛破夜感受过卢府的奢华,处处都透着富贵和大家之气,但是萧府与卢府相比,给人的却是另一种感觉。

萧府占地面积并没有卢府那样庞大,甚至一半也不到,但是所散发出来的味道却让人感慨。

萧府中,每一座假山,每一棵树,每一根草,甚至每一片落叶都洋溢着素雅的气息,府中格局简介而明快,每一处似乎都很不经意,但是让人的感觉却又像是精心布局,幽雅恬静。

若说卢府像一个雍容华贵的贵妇人,这萧府就像是一个干净秀美的多才女。

青翠秀美,就连花香也比卢府清淡许多。

这是薛破夜第一次进入萧府,前阵子虽然到了萧府门前,却没有进来,只和张虎在前面的小亭中饮酒笑谈,学习劈空拳。

薛破夜又发现萧府和卢府一个最大的不同点。

在卢府,时常能看到行步匆匆神色恭谨的丫鬟家仆,但是在萧府中,一路行来,只见到一个年近中年的老妇女在浇花,除此以外,却没有再见到其它下人。

跟着那名护卫转了两个弯,到了一个小花厅外,那护卫停住步子,指着花厅道:“两位请进!”

明虚点了点头,问道:“萧……萧小姐在里面?”

护卫摇头道:“不在,刑部柳大人在里面等着两位,两位请进!”说完,转身而去,将薛破夜二人丢在了花厅前。

薛破夜一听柳拓,眉头紧皱起来,奶奶的,真是冤家路窄,哪里都能碰到他。

不过这种时候,柳拓不在这里才是见鬼,这样的大好良机,柳拓自然是要大献殷勤,以夺取萧素贞的芳心。

看了镇定自若的明虚一眼,薛破夜倒有些忐忑,柳拓对自己可说是极为熟悉,也不知道明虚化的装能不能瞒住那位刑部侍郎。

明虚压低声音道:“舵……琉璃子,我们……进去?”一副征求意见的口气。

薛破夜心里倒是舒服了一些,这家伙倒是没忘记谁才是老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薛破夜冷笑一声,轻声道:“进!”

第一五五章 【柳拓的试探】

花厅门前依然有一名佩刀护卫守护,冷冷地看了薛破夜二人一眼,轻轻推开门,一甩手,哼道:“进去!”就像对待两名入狱的犯人一样。

两人自然不会和这样的人物计较,刚进花厅,就听到一个温和的声音道:“杏林圣手普陀前辈大驾光临,柳拓有失远迎,勿怪勿怪!”声音中,柳拓已经迎了上来。

他一身镶白金边锦衣,更是显得玉树临风,那张英俊的面孔上,洋溢着迷人的微笑。

花厅虽小,但是简洁精致,看起来很是舒服,墙上挂有名画书字,看起来很有文学气息。

明虚有模有样地道:“世外小民,柳大人客气了。”他的双手依旧拢在袖筒里,神色平静,乍一看去,还真有那么点世外高人的样子。

他自幼修习佛法,这种表情也是他最擅长的。

柳拓扫了薛破夜一眼,也不介意两人没有行礼,微笑道:“普陀前辈不辞辛苦,来为师妹诊病,柳拓感激不尽。师妹目下还在休息,等他醒来,我再领两位过去,先劳烦二位在这里歇息片刻,勿怪勿怪。”抬手道:“两位请坐。”

薛破夜见柳拓根本没察觉自己的装扮,松了口气,见明虚施施然地在雕花椅上坐下,也就过去放下了木箱,正要坐下明虚已经摆手道:“你且站在我后面就是。”

薛破夜心里怒火中烧,我日啊,给你点颜色还开起了染坊,狠狠地咳嗽了两声,明虚只是考虑到师徒若是同坐,那就有违辈分,怕引起怀疑,看到舵主有些发怒,忙道:“不过一路上你也累了,那先坐下休息一下,待会也好有精神帮我为萧小姐诊治。”

薛破夜白了他一眼,这才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柳拓也在正座落坐,温言道:“普陀前辈是从南疆过来吗?听闻天下间有三大神医,普陀前辈便是位居其中,靠着一双脚行遍天下,济世救人,柳拓对前辈的大仁大义之举是甚为钦佩,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啊。”

明虚淡然道:“医者医天下,我只是尽自己的所能而已,柳大人谬赞了。我游历至此,听说萧小姐患有怪病,所以过来瞧一瞧。”他显得极为镇定,说话也是平静无比,薛破夜对他渐渐生出钦佩之心。

柳拓哈哈一笑,拍手道:“普陀前辈这是自谦了。”

正在此时,从外进来一个护卫,奉上了香茶,薛破夜有些奇怪,看来萧府的下人真是很少,连奉茶也要护卫效劳。

柳拓以盖轻抚茶面,轻轻抿了一口,含笑道:“听说普陀前辈曾在浔阳医病,有人手臂被砍的只留一丝皮儿,却被前辈出手复原,不知这是真是假?”

明虚摇头道:“这是假的!”

柳拓脸色微变,但只是一闪而过,悠然道:“原来是虚言,不过……。”还没说完,明虚已经道:“那人并非只留了一丝皮儿,只能说是被伤了半臂,到手骨处,还剩下一半。”

柳拓点了点头,问道:“那么说前辈果真有接肉连皮之术?”

明虚淡然道:“皮肉是外症,人之根本,只需连其纹路,以精刀细术导引,这皮肉俱是能够再生引接的肌理,稍加稳固,待以时日,却也能够复原过来,只是行动没有曾经那般灵便而已。”

他侃侃而言,薛破夜倒是有些吃惊,这手臂断后还原,在自己的那个时代也算是高端医术,想不到明虚却也有这样的本事。

明虚虽然只是寥寥数言,但是柳拓和薛破夜都明白,真要做起来,必定是繁复的很,没有顶尖的水平,那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柳拓露出一丝惊异之色,拍手道:“普陀前辈果然是医术高超,柳拓敬服。”又端起茶杯,抬手道:“两位请用茶!”抿了一口。

薛破夜叹了口气,若是只看表面,不得不承认柳拓是个和颜悦色的佳公子,他脸上始终带着微笑,看起来极为和善。

花厅里沉寂片刻,柳拓很随意地问道:“普陀前辈身在南疆,却不知道熟不熟悉挞沂部?”

薛破夜皱起眉头,不明白为何有此一问,更不知道挞沂部是什么部落,莫非是苗族的一个部落?

明虚微一沉吟,慢腾腾地道:“知道,挞沂部的土司曾患了湿病,是我所治。”

柳拓哈哈一笑,赞道:“果然是前辈所治,我听说挞沂部的土司代卡全身出鳞,被一高人治愈,传言是前辈出手,看来是真的了。”

明虚摇头道:“柳大人说错了,挞沂部的土司不是代卡,是阿宝翁!”

柳拓“哦”了一声,笑容更盛,拍了拍脑袋,连声道:“对对对,是阿宝翁,哈哈,是我记差了。”

薛破夜心道:“他怎么会记错土司的名字?”他也是聪慧无比的人,略一思索,立刻明白,柳拓记错是假,试探是真,显然是怀疑二人的身份,看似无意却用意极深地随口一问,若明虚糊里糊涂地答应,那么也就露出了破绽,后果不堪设想。

这柳拓倒是假话,幸亏明虚发现漏洞,出口纠正,如此看来,明虚之前还真是做足了功夫,连那挞沂部也是调查了一番,薛破夜心中不由大赞。

还未多想,忽见柳拓本来笑盈盈的脸瞬间严肃起来,没有一丝笑意,缓缓道:“既然普陀前辈到来,柳拓但求你能够医救师妹,这几日大夫来了不少,却无一人能窥透病况。”顿了顿,锋利的目光在明虚身上扫过,森然道:“无论如何,也请前辈查出病因!只要普陀前辈确定师妹的真正病因,即使医治不好,柳拓也必定厚加赏赐。”

薛破夜忽觉他这句话隐隐有些不对劲,但是究竟有什么不对劲,一时却又说不清楚。

明虚淡淡地道:“无论对任何人,既然我要出手,自然会尽心尽力,能查出病症自然好,若是查不出来,也只怪我才疏学浅,医术不精而已。”

柳拓微微一笑,笑容中夹杂着一丝阴霾,声音虽然温和,但是里面却透着一丝冷意:“前辈尽力而为就是,若是连前辈的医术都无法查出病因,那倒有些奇怪了。”站起身来,淡然道:“师妹只怕已经醒了,两位请随我来。”

在柳拓的带领下,薛破夜二人来到了又一处小院。

院内更是简单,干净无比,看起来极为舒服,几棵青翠的小树随风舞动,就如同点睛之笔,给院子里添加了许多生气。

园中却有圆形石桌,石桌四周有几尊小石椅,桌上放着几卷书,桌边,一个宽袍老者正静静而坐,眼睛盯着院子里面的几棵小树,怔怔发呆。

这正是辰隐先生萧莫庭。

柳拓伸手示意薛破夜二人暂停脚步,轻步上前,恭声道:“老师!”

萧莫庭这才回过神来,看了柳拓一眼,淡淡地道:“你过来了。这两日你也辛劳的很,回去歇着吧。”

他的声音淡而冷,完全没有那日在画舫中的亲切之意。

柳拓依旧恭敬地道:“师妹有恙,我该当尽力。老师,南疆普陀手普陀前辈今日医踪来临,特意要为师妹症病,我已经将他们带了过来。”说完,回头看了看薛破夜二人。

萧莫庭神色微变,脸部肌肉抽搐,转头看了看薛破夜二人,目光没有那种惊喜之色,反而冷淡无比,毫不留言面地道:“欺世盗名的庸医,无需再看,生死由命,富贵在天,素贞患此顽疾,,实乃天意,再不必让人打扰她的清静。”

柳拓慢慢道:“老师,普陀前辈乃三大神医之一,医术高超,解过无数疑难杂症,和那些庸医不可同日而语。”

萧莫庭冷笑道:“有何不同?庸医入府不下百人,可有一人查出病因?”叹了口气,挥手下了逐客令道:“去吧去吧,勿扰了素贞休息!”

柳拓沉默了片刻,再次道:“师妹病痛在身,我岂能坐视不理。老师,普陀前辈不辞辛劳而来,便让他进去看一看,或有转机也未可知。如果连普陀前辈都无力医治,那么只怕是天意如此,学生自不会再让任何一人踏入师妹的闺房,更不让庸医扰了师妹的清静!”深深一礼,柔声道:“还望老师答应!”

萧莫庭神色依旧冷峻,似乎有些犹豫,明虚忽然道:“辰隐先生,患疾当医,天经地义,也没什么好犹豫的。”

萧莫庭身躯一震,霍然站起,拂袖道:“若有本事医好素贞,倾家荡产也无所恋,去吧,我倒要看看你的本事如何。”

柳拓见萧莫庭答应,急忙道:“普陀前辈请进。”上前敲了敲门,不过片刻,房门被打开,含香露出了清秀的小脸,见识柳拓,忙道:“公子!”

柳拓点头道:“南疆普陀手过来为小姐症病,你请小姐起来。”含香答应一声,关了房门,片刻之后,含香再次打开房门道:“公子请进。”

柳拓一招手,向薛破夜二人道:“两位请!”

两人缓步过去,萧莫庭长身而立,背负双手,神情说不出的难看,那眼光中,甚至透着一丝忧虑。

第一五六章 【闺房探病】

薛破夜刚一踏进萧素贞的闺房,就有一阵幽香扑鼻而来,极为淡雅。

房间不是很大,和萧府的总体格局一样,简洁素雅,干净整洁,入眼处是粉色的香鸾床,霓罗轻纱,香飘云霓,靠窗边是精致的梳妆台,西角的桌子上摆满了书册,墙壁上挂有两幅图,一副《牡丹燕芳图》,一副《明月山岗图》,画上都题着字,离得太远,薛破夜也看不清上面写着什么。

除此之外,就是两具香柜,贴着内墙,雕花楠木,古色古香。

靠西面的窗边,一张胡凳上,萧素贞正坐在上面,手捧一本书,仔细翻看,和之前相比,整个人憔悴许多,脸色不似之前那般雪白中带着嫣红,颇有些苍白之色。

窗外芭蕉青翠,随风摇曳,映衬着萧素贞娇美无比。

薛破夜有些激动,差点叫了出来,幸亏柳拓已经道:“师妹,你可好些了?”

萧素贞转过头来,微微一笑,清雅脱俗,柔声道:“就是身子没有力气,有些乏倦,有劳师兄惦记了。”

看着萧素贞薄柳之姿,薛破夜心中暗叹,日夜担忧的佳人终是见到了,看到她并非和自己想像的卧榻不起,稍微松了口气。

柳拓温言道:“身子不舒服就该多休息,书卷天下奇多,一时哪里能够看得完。”

萧素贞轻笑道:“就是太多,所以要抓紧每一分时间去看。”盈盈站起,看了明虚一眼,道了个万福,柔声道:“有劳普陀前辈了,素贞感激不尽。”

她典雅大方,落落大气,气质高贵,给人的感觉极为舒服。

薛破夜知道,这花容月貌娇美动人的娇躯下,是一颗坚强的心,那可不是平常女子能够相比的,人美心更美,这就是真正的萧素贞。

明虚轻轻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萧素贞将目光转向薛破夜,并没有普通人那般的惊讶,依旧面露微笑,轻轻道:“这衣服倒是有些奇怪,是南疆的特色嘛?”抬起头来,水汪汪的大眼睛与薛破夜四目相对,那张俏脸忽然变了颜色,“啊”地轻叫一声,急忙以手掩住了嘴。

薛破夜一愣,心道:“难道她认出我了?”不过这装扮连萧莫庭和柳拓都没辨别出来,萧素贞咱们能够看出来。

其他人还以为萧素贞害怕薛破夜的样容,柳拓已经道:“师妹,这位是普陀前辈的弟子琉璃子,也是个世外高人。”

萧素贞低下头,喃喃道:“琉……琉璃子么?”

这时含香已经奉茶过来,明虚摆手道:“事不宜迟,萧……萧小姐,我是否可以先为你把脉?”

萧素贞点头道:“有劳了!”在桌边坐下。

明虚淡淡地道:“柳大人,还请你回避一下。”

柳拓皱起眉头,沉吟片刻,轻声道:“那就请普陀前辈施展妙手,柳拓在外静候佳音。”走到门边,回头加了一句道:“还望普陀前辈细细诊断。”这才出去。

含香关上了房门,伺候在萧素贞身边。

明虚也在桌边坐下,吩咐道:“琉璃子,取我药箱过来。”

薛破夜看着萧素贞苍白的粉脸,一时没听明白,不由问道:“什么?”

他一说话,含香倒没什么,萧素贞娇躯一震,抬起头来,再次凝视在薛破夜的脸上,面容竟有一丝惊喜。

明虚立时骂道:“愚笨的蠢材,我让你将我的药箱拿过来。”

薛破夜见到萧素贞娇躯微颤,心中吃惊:“看来她听出我的声音了。”却不能确定,瞥了明虚一眼,心中冷笑:“好你个和尚,先给老子装,等老子回头看如何收拾你。”想他说到“药箱”,微一思索,这才转身来到大木箱旁边。

大木箱中有一铜一铁两只箱子,铁箱里是化妆工具,那铜箱想来就是明虚口中的“药箱”。

大木箱此时只是用一铁丝栓住,薛破夜打开取出铜箱,捧了过去。

萧素贞时不时地看向薛破夜,美目露出一丝疑惑,显然是怀疑这丑八怪便是薛破夜,但是面孔相去甚远,不敢确定。

明虚打开铜箱,薛破夜微微一瞥,见那铜箱里也是一大堆东西,向来都是医疗工具。

明虚缓缓道:“请萧小姐伸臂!”

萧素贞深处右手,放在了桌子上,小手粉嫩雪白,肌肤香腻。

明虚先从铜箱里取出了一方干净的白丝手帕,轻轻盖在了萧素贞的手腕处。

薛破夜倒是明白,这是为了防止肌肤接触,所以隔纱把脉。

这个时代的自然是讲究男女授受不亲,普通的百姓女儿,在未嫁之前不可与异性有肌肤接触,也不便抛头露面,更不必说大家富户的千金小姐了。

若是平时,萧素贞的闺房除了家人,也是不允许男性踏入半步,只是如今重疾在身,为了诊治顽疾,这才事急从权,虽是允许大夫入房,肌肤接触却是不可。

若是高明的一塌糊涂的绝代神医,只怕会悬丝把脉,但是通常情况下,都是以纱盖腕,隔纱把脉。

古代礼防极严,若是男女有肌肤接触,那十有八九便要白头偕老了,至于薛破夜亲吻过月竹,在月竹心里,薛破夜已经是自己的男人。

当然,江湖儿女那是另有计较的,他们讲究豪情万丈,不拘小节。

明虚伸出一指轻轻搭在萧素贞的手腕处,闭上眼睛,用心把脉。

萧素贞似乎有些紧张,也顾不得辨别旁边这个丑八怪是不是薛破夜,柳眉微蹙,看着搭在手腕上的手指。

薛破夜看了看萧素贞,又看了看一本正经的明虚,见他平静无比,仅仅片刻,分明见到明虚的眼角跳动了两下。

终于,明虚收回手,眉头紧皱,睁开了眼睛。

薛破夜见明虚似乎也没有自信的样容露出来,心里有些发急,难道连明虚也瞧不出萧素贞的病况?

明虚向含香吩咐道:“劳你倒杯清水来,再拿一空杯。”

含香见明虚吩咐,急忙过去倒了一杯清水放在桌上。

明虚看着萧素贞,轻声道:“萧小姐,你喝一口清水,不要入肚,立刻吐进空杯中。”

萧素贞皱起眉头,但终是依了明虚的吩咐,轻轻抿了一口清水,然后以手掩嘴,吐进了空杯中,吐出来的剩水依旧清澈无比,就像刚刚倒出来的一样。

薛破夜也是奇怪万分,不知道明虚和尚故弄什么玄虚。

明虚伸手拿过杯子,朝里面看了看,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丝难以捕捉的微笑,一闪而过,看样子胸有成竹。

他的表情薛破夜自然看出来了,只道他已经看出病因,紧悬的心已经微微放松。

明虚起身道:“萧小姐可以休息了,打扰了。”吩咐道:“琉璃子,咱们先出去。”

萧素贞娇容有些疑惑,但是依旧起身微笑道:“有劳普陀前辈了。”又看了看薛破夜一眼,微微一笑。

薛破夜也不知道明虚究竟看出门道没有,这片刻之间就要出去,也听说过医术讲究“望闻问切”,明虚只是一望一切便要离开,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听他吩咐,这才上去收好铜箱,放进木箱中,背了起来。

明虚依旧恢复平静之色,径直出门。

薛破夜回头看了看萧素贞,欲言又止,终是含笑点了点头,跟着出门,不过他这副样容,笑起来极为难看。

萧素贞看着薛破夜出门,才轻轻叹了口气,等含香关紧房门,才低声问道:“含香,是他吗?”

含香不解道:“小姐,是谁?”

萧素贞摇了摇头,望向窗外的芭蕉,幽幽道:“不是他,他怎么会来。世上声音相同的人本就不少。可是……可是他的眼睛怎么那么熟悉……!”

含香茫然不解,不知道小姐是不是病傻了。

第一五七章 【奇诡用心】

薛破夜二人一出门,柳拓立刻迎了过来,就连萧莫庭也靠近了一些。

柳拓似乎也有些吃惊,想不到明虚只片刻功夫就出来,但依然微笑着道:“辛苦两位了,却不知普陀前辈是否看出了师妹所患何疾?”

薛破夜见不得柳拓这副假模假样,撇过头去,却见到萧莫庭也是死死盯着明虚,神色阴霾,老脸抽搐,那平日看起来睿智的眼中竟然流露出一丝惊恐。

薛破夜疑云大起,萧莫庭担心倒也罢了,却是害怕什么?难道害怕明虚也无法诊断?

明虚不经意地看了萧莫庭一样,才道:“其实萧小姐并不是大病……。”说到这里,薛破夜就见萧莫庭闭上眼睛,脸色瞬间发白,身躯发颤,就似一阵风就要将他吹倒的样子。

柳拓听了这前半句,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却听明虚缓缓地接着道:“萧小姐患的是极为罕见的血病。”

柳拓本来发亮的眼睛冷淡下去,问道:“什么是血病?”

明虚慢腾腾地道:“所谓血病,就是体内之血已经枯败,不可生血,失一血则少一分,按照我的估计。”摇了摇头,平静地道:“萧小姐多则一年,少则十个月。”

这话谁都明白,这“多则一年,少则十个月”是指萧素贞的寿命。

这当然是个不幸的消息,甚至于薛破夜听到这个消息,都有种头晕眼花的感觉,至少,他的心已经沉了下去。

这样一个才貌出众的好姑娘,果真只剩下了一年的寿命?

薛破夜脑中立刻划过“红颜薄命”四个字,心里一阵发酸。

他看了看柳拓,柳拓的脸也沉了下去,不是悲伤,是一种阴沉,阴沉的可怕。

薛破夜眼角余光去看萧莫庭,却见萧莫庭已经睁开眼睛,本来阴霾的脸色已经平静下来,在那双眼睛里,竟然隐隐有一丝惊喜之色。

薛破夜真是吃惊不小,按照常理,听到这个消息,薛破夜本以为萧莫庭就算不瘫软在地,至少也悲痛欲绝,却料不到他竟然带有惊喜之色,这实在是大出意料。

听闻自己的女儿性命不久,却为何有此喜色?

薛破夜实在是想不通,他的脑子飞速地运转起来,却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柳拓沉默半晌,终于冷笑道:“入府不少大夫,无一人敢说师妹命不久矣,普陀前辈连时日都已确定,果真是医术高超,柳拓佩服。”他笑的阴冷,似乎对这个结果极为气愤,是气愤,不是悲伤。

明虚淡然道:“即知其疾,自当明言,不敢隐瞒。”

柳拓背负双手,问道:“既然知道病症,普陀前辈可有妙手医治?”

“此为绝症,我医术不精,无能为力。”明虚平静地道,双手依然拢在袖筒中,招呼道:“琉璃子,我们走。”

柳拓凝视着明虚,笑道:“普陀前辈要走吗?”

明虚镇定道:“无力救治,自当离去。”

柳拓转过身,恭敬地道:“老师,您看……!”

萧莫庭眼中的喜色早已消失,一副疲倦之色,挥手道:“去吧。鹤风,连这位南疆普陀手都无法医治素贞的顽疾,此后再不可让一人入府打扰。”在石椅上坐下,有气无力地挥手道:“去吧去吧!”

明虚再不多语,径直除了院门,薛破夜背着木箱跟在后面。

柳拓缓步走出门,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一挥手,一道身影立刻跟在了二人身后,诡异无比。

……

……

出了萧府,四周立刻涌上人群,纷纷叫嚷:“萧才女如今病情如何?”

薛破夜二人一语不发,挤过人群,快步而行,看着他二人来去匆匆,一名大夫叹道:“高人便是高人,与众不同。”

一离开人群,明虚低声道:“舵主请不要说话,跟着我走。”

薛破夜听他声音严肃,知道事有蹊跷,紧跟其后。

路上暖风吹拂,路边的树木鲜花虽然清香扑鼻,但是二人却无心体会,脚步快极,只往城内的热闹繁华处行去。

明虚先是领着薛破夜进了一家茶馆,还没坐定,立刻从茶馆后门离开,在胡同里三转两转,又进了一家药铺,买了几贴药,尔后又是从后门出去,沿着一条狭窄的胡同前行,转了几个弯,不知不觉中已经远离了繁华区。

“看来已经甩掉他了。”明虚自言自语,放慢了速度。

薛破夜也早知有人在后跟踪,这一番云里雾里的折腾,恐怕早就那人甩掉,骂道:“柳拓那个王八蛋,竟然敢派人跟踪我们。”

明虚缓缓道:“他只是怀疑我们的身份,如果真的确定我就是普陀手,那么对萧施主的诊断自然不差了,若是不是,恐怕他会再想法子寻找名医查看萧施主的病情。”

薛破夜冷笑道:“师傅老人家倒是明白得很啊。”

明虚急忙过来,躬身道:“舵主千万别生气,属下是这样想的,既然要完成任务,自然要尽力做好,那些枝节就不要太计较,属下一心是为舵主着想,所做也是防止他们看出破绽,舵……舵主不要怪……怪罪……!”

他此时却无之前的平静之色,有些忐忑不安地看着薛破夜。

薛破夜不得不承认,就办事能力来说,明虚绝对是精锐中的精锐。

薛破夜摸着鼻子微笑道:“你做得很好,我怎么能够怪你呢。”明虚听薛破夜这样一说,惶恐之色才平静下来,看来自己的新任舵主倒是一个大度的人,忙道:“舵主心胸宽阔,实在有佛门之气。”

薛破夜微笑道:“我听说佛门弟子顶上有香疤,来来来,取下你的帽子,让我看看究竟是什么样子.”

明虚一怔,不知道舵主为何突然有此雅兴,但是舵主既然吩咐了,不敢怠慢,瞧见左右无人,摘下了布帽,露出光头头的脑袋来。

薛破夜靠近过来,啧啧赞道:“好脑袋,好脑袋。”猛地伸手,一个电炮砸了过去,明虚正要闪躲,薛破夜已经低声吼道:“别动。”明虚就不敢动,任由薛破夜的电炮重重地砸在了自己光秃秃的脑袋上。

“咚”的一声,声音清脆,明虚被砸了脑袋,反而一副平静之色。

薛破夜只觉得自己的电炮落下后,就如同砸在一个钢铁上,指根剧痛,急忙收手用嘴吹了吹手指,里面的骨头都隐隐发疼。

“舵主……,你……你没事吧?”明虚苦着脸道。

“我靠!”薛破夜火冒三丈:“你的脑袋是铁做的?”

明虚急忙解释道:“舵主误会了,属下的脑袋是血肉所成,和你的一样。不过属下自幼习练了铁头功,如今……如今已有小成,那些平常的大刀铁棒也砍打不破,所以……所以属下见舵主打来,本想闪过,怕伤了舵主,可是舵主却让属下别……别动,阿弥陀佛,舵主……舵主切莫见怪!”

“什么?”薛破夜又惊又奇:“你有铁头功?”

明虚见舵主发怒,惶恐地点了点头:“属下……属下学艺不精,伤了舵主,我……我有罪过。舵主宅心仁厚,没有用内力,否则属下……属下即使练了铁头功,那……那也伤不了舵主……。”

看着他一副憨厚的样子,薛破夜不知道这家伙是真的内疚,还是在出口讽刺,或者明虚根本不知道自己不会内功。

这个和尚,真他妈的怪!

“你怎么不早说?”薛破夜想不到自己竟然吃了这个家伙的亏,很是不满。

明虚茫然道:“我……我以为舵主知道属下会铁头功。”

薛破夜哭笑不得,眼前这个看起来憨厚的和尚,会化装术,会医术,会铁头功,怪不得能够成为胜堂副堂主,本事果然不小。

此时无心多做纠缠,薛破夜直接问道:“我问你,你说萧小姐患了血病,而且只有一年的活头,这是真是假?”

在萧素贞的房里诊病时,分明见到明虚露出一丝微笑,似乎已经看出病因,可是出来却说萧素贞已经患上了血病,这前后颇有些怪异,薛破夜一直担忧此点。

第一五八章 【好一个明虚和尚】

明虚左右看了看,还没离开城区,忙道:“属下是这样想的,这里毕竟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舵主和我离开这里,回头属下会详细禀报。”

薛破夜也知道这个地方并不安全,若是被柳拓的人找到,颇有些麻烦,点头道:“好,咱们先走。”

明虚又道:“还要劳烦舵主再背一会儿箱子,这是为大局着想。”

薛破夜对这个和尚气的咬牙切齿,但知道他的话并没有错,若是被柳拓的人看见明虚背着箱子,而自己空手,那自然会起疑心。

当下薛破夜背着木箱,跟在明虚身后,净走偏僻之处,小心戒备,慢慢离开了城区。

走在回店的路上,四下无人,明虚才接过木箱背了起来,抱歉道:“委屈舵主了,属下有罪。”

薛破夜只是冷笑,这和尚虽然本事不小,但是对新人舵主吆五喝六,虽然是事急从权,但是薛破夜还是觉得有必要让他知道谁是老大,不过这些事情回头再做,目下最主要的是要知道萧素贞的病情,问道:“萧小姐到底所患何症,你快些说来。”

明虚沉默片刻,才慢腾腾地道:“舵主,依属下的诊断,萧施主无病无疾。”

薛破夜又惊又喜,抓住明虚的手臂道:“你……你是说素贞没事?”

明虚见舵主那副冷脸忽然激动起来,微笑道:“舵主别急,听属下细细禀报。”

薛破夜听说萧素贞并无患病,心中的一块巨石终于落地,对明虚这句话十分相信,猛地察觉,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对明虚的医术有了信任感。

“舵主,属下给萧施主把脉之时,虽然发现她的脉相混乱,但是却十分肯定,那些脉相并非疾病之症,只是腑脏内的五根被扰,机理不常,才会出现这样的脉相。”明虚很自信地道:“若是普通的大夫,只怕一搭脉就会吓退。”

“为何?”薛破夜凝视着明虚问道。

明虚缓缓道:“若是数病交杂,行将枯木之时,脉相也会有紊乱之时,普通人便以为只要脉相乱便是油尽灯枯之时,离死亡也就不远,这却是极大的误会,因为若是人体五根之气被制,也会出现脉相混乱之像,但五根之气被制却只是让身体显出怪状,气虚力竭,而且时常出虚汗,面色无血,却不会危及性命。”

听说不会危及生命,薛破夜最后一丝担忧也云消雾散,发自真心地笑道:“哈哈,看来和尚还是有些本事的,你家舵主这些窝囊苦没白吃。对了,素贞为何五根之气被???你所说的五根之气又是什么?”

明虚指了路边的石台道:“舵主辛苦,先坐下休息,属下慢慢说来。”

薛破夜摸着鼻子笑道:“看来你这和尚还是懂的上下有序。”在石台坐下,道:“你也坐吧。”

这里已是僻静之处,行人极为稀少,半日也见不到一个踪迹,在这里说话倒是极为安全,明虚在旁坐下后,才道:“所谓五根,便是人之五行内脏。是为木肝,金肺,土脾,火心,水肾,是为人之根本,调气养身,皆出五行之脏。《天禄医引》有记:五根若天,动亦万性。若是五脏无恙,那身子也就精神饱满,气血通顺,行动矫健而无碍。但是五根若是有伤,伤一动五,全身也就疲软下来,长此以往,除了行动不便,人体憔悴,只怕有性命之虞也是大有可能。”

明虚侃侃而言,薛破夜虽然听得似懂非懂,但是对他的医术已经是钦佩的很,直听到最后一句话,有些吃惊道:“那素贞的五根有伤,岂不是有性命之虞?”本来放下的心又起了一丝担忧。

明虚摇头道:“舵主误会了,萧施主五根不是伤,是制,换句话说,她的五根之气是被人为所阻,若是一直不解,却也有性命之虞,但是属下却判断出来,萧施主五根之气被阻,她自己也是知道的,过不了多久只怕就会化解过去。”

薛破夜皱眉道:“人为所阻?是谁?”

明虚摇头道:“这个属下也不知道,不过属下看了萧施主过口清水,清澈无尘,想来也就是这几日才被人刚刚所制,虽然症状已显,气虚力竭,脉相混乱,但是身子却无亏,舵主放心就是。”

薛破夜这才明白明虚让萧素贞喝水过口,原来是为了查看五根之气被制的时日和影响。

抬头望着天,皱眉自语道:“会是谁呢?”明虚见舵主在思考问题,不敢打扰。

半晌,薛破夜才问道:“你即知病症,可有法子化解?”

明虚忙道:“要施展制气之术,不但要极精人之五脏,医术精湛,而且还要内功深厚,入药之后,以内功催体,方能制气。萧施主的五根之气制的极好,不但显出病态,而且对身子的伤害降到了最低,有这种本事的人,属下以为天下间不会超过十个人。”

薛破夜摆手道:“我是问你会不会化解,到时素贞若是五根之气一直没有顺通,你有没有法子能够破除制约?”

明虚沉默半晌,才点头道:“若给属下两个月时间,属下自信还是能够破除的。”

薛破夜这才露出微笑,拍了拍明虚的肩膀,以示鼓励,明虚顿时受宠若惊,满是感激。

薛破夜唯一沉思,又问道:“你既然知道素贞的病症,为何对柳拓说谎?明虚啊,你可又妄语了。”

明虚平静地道:“属下说过,属下妄语是为了行善,佛祖不会怪罪的。”

“你骗柳拓,是为了行善?”

“是!”明虚镇定地道:“舵主,以你的聪明智慧,当然也看出了当时的情势。”

薛破夜嘿嘿笑道:“你他妈别给我下套,快说说究竟什么原因。”当时萧莫庭神色有异,薛破夜也是一直疑惑。

明虚声音轻柔,缓缓道:“舵主可能已经看出来了,本来属下是要实话实说,但是属下忽然发现,也许辰隐先生并不想我说出实情,甚至于辰隐先生已经知道萧施主并非有病在身,所以属下只能成人之美,帮助辰隐先生隐瞒下来。属下是这样想的,辰隐先生既然有心隐瞒,甚至用上了五根之气被制的手段,那么总归是不想有任何大夫能够看出其中的端倪,既然如此,属下也就不便揭开。”顿了顿,看这薛破夜道:“好在此行咱们的任务并不是揭破萧施主的病情,只是让舵主了解其中的缘由,想来并没有违背舵主的意思,不知舵主所见如何?”

薛破夜皱起眉头,似乎在自语:“看来辰隐先生是想隐瞒柳拓。只是为何要让素贞假装患病来隐瞒柳拓呢?其中有何缘由?”看见明虚恭敬地站在一边,薛破夜微微点头道:“你做的不错,既然辰隐先生不想公开,那么咱们自然是要帮助他隐瞒下来。”拍了拍明虚的肩膀道:“想不到你还真有些本事,连五根之气被制这种症状也能看出来,不错不错。有空本舵主在好好赏你。”

明虚此时对薛破夜是谦恭无比,忙道:“能为舵主效劳,属下倍感荣幸,不敢要赏赐。”

薛破夜嘿嘿笑道:“明虚啊,你妄语倒也罢了,怎么学起俗人拍起马屁来。”

“舵主误会了。”明虚一本正经地道:“属下是真心话,不拍马屁,阿弥陀佛!”

薛破夜微微一笑,想了想,有些担忧地道:“辰隐先生既然有心隐瞒,那么是料定这五根之气被制之法普通大夫看不出来,但是却被你看了出来,你只是隐瞒不说,让辰隐先生过了一关,我现在倒是担心,若柳拓真的找到一位医术高超的名医看出了门道,那名医又将情况对柳拓一说,辰隐先生岂不暴露了,恐怕对素贞也会不利。”

明虚摇头道:“舵主所言虽有道理,但是属下却以为想找到一个窥透门道的名医极难。这五根被制的症状,若想看出来,一则需要精通医术,二则需要练过内功,方能明白其间的道理。这天下即习内功却又精通医术的并不多,而且即使真有这样的神医出现,若是没有亲眼见过五根之气被制时的症状,那也是难下判断。所以舵主不必太过担心。”

薛破夜稍微松了些心,哈哈笑道:“明虚啊,你这是拐着弯子夸自己啊,嘿嘿,你这和尚倒也不谦虚。”

明虚呵呵一笑,并没有说话。

薛破夜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即知萧素贞并无大碍,心情也好了不少,随口问道:“照你话的意思,曾经也见过五根之气被制的患者?”

明虚不敢隐瞒,道:“属下几年前随方丈去过总舵,却也见过军师出手施展过这种手法。当时一名弟兄犯了过错,军师经过刑堂同意,对他施展了五根之气被制之法,症状和萧施主的一模一样。”他口中的方丈自然是指已经坐化的达缘。

忽然蹦出来个军师,薛破夜有些疑惑:“是咱们青莲照的军师?”

明虚点头道:“是咱们的军师,舵主不知道吗?”

薛破夜摇头道:“我对总舵的事情知道的并不多。”问道:“军师是何样的人?”

第一五九章 【寒刃与铁头功】

明虚想了想,抓了抓后脑勺,笑道:“其实属下也不十分清楚,只是见了两面,看他使过这种手法而已。军师事务繁忙,咱们都不会轻易打扰的。”

薛破夜“哦”了一声,不过心知自己当上了这个舵主,迟早能见到神奇的军师,也不再问,摸着鼻子皮笑肉不笑地道:“明虚啊,今天你干的不错,舵主我很欣慰啊。”

明虚这才合十道:“只要舵主满意,属下愿意效劳。”

薛破夜嘿嘿笑道:“你本事这样大,我怎能不满意呢。”伸手摘下了明虚的帽子,再次露出光秃秃的脑袋来,啧啧称赞道:“真是好脑袋,铁头功,不错不错。”

明虚有些尴尬,见到薛破夜怪异的笑容,心中有些发虚,不由自主退后一步,连声道:“不……不敢……舵主…...!”

薛破夜和颜悦色地道:“你怕什么啊?我又不会吃了你。”阴笑道:“我只是想给你讲一个故事而已。”

明虚警觉地道:“舵……舵主想讲什么故事?”

薛破夜悠然道:“这故事只怕你也听过,是说曾经有一个商人,他先是卖自己的长矛,号称是天下最利的兵器,能刺穿任何东西,又卖一块盾牌,声言坚固无比,任何东西都刺不穿,后来便有人提议让他的长矛去刺他的盾牌,看看结果如何。”嘿嘿笑着,看着明虚道:“明虚啊,你聪明得很,不如猜猜有什么后果?”

这故事明虚自然听过,不知道舵主为什么忽然说起这样的故事,忐忑不安地道:“属下……属下不知道。”

“哦”薛破夜似乎有些遗憾,道:“我看你聪明得很,以为你能知道,实在有些遗憾。其实我也不知道后果究竟如何,一直想探起奥秘,今天真是上天助我,终于有机会得出个结果了。”

明虚看着薛破夜不怀好意的笑脸,那股不安之心更盛,但依旧恭敬道:“那可恭喜舵主了,不知……不知舵主是怎样知道结果的。”

薛破夜上前一步,看着那光秃秃的脑袋,嘿嘿笑道:“你既然练过铁头功,舵主我对你的本事深信不疑,这铁头功只怕连那最坚固的盾牌也比不了。”

明虚似乎预感到什么,忙道:“舵……舵主,属下学艺不精,差……差得很……舵主我……!”

薛破夜已经打断道:“别啰啰嗦嗦的,我说你的脑袋比盾牌硬就比盾牌硬。”

看见舵主似乎又要发怒,明虚只得硬着脖子到:“舵主说……说的是。”

薛破夜嘿嘿一笑,猛地掏出寒刃,拔出了刀刃,吹着刀锋道:“这是从扶桑过来的村正小刀,用寒冰所制,锋利无比,和那最锋利的长矛可有一比。”

明虚立刻明白了意思,声音发虚:“舵主……舵主是想……想用小刀刺……刺我的头?”

薛破夜哈哈大笑道:“我说你聪明,果然不错,一点就通,不愧是我青莲照的栋梁之才。”猛地一沉脸,淡淡地道:“既然知道,还不将你的脑袋伸过来。”

明虚今天虽然是出于需要,让薛破夜窝囊了一天,薛破夜早就决定,总要找回一点场子的。

明虚沉默了片刻,仅仅片刻,上前一步,伸出脖子,将光秃秃的脑袋放在了薛破夜面前,双手合十,平静地道:“舵主,属下的脑袋必定是抵不过这寒冰利刃的,只望属下下手痛快些,属下今日让舵主受了委屈,该当有此惩罚,望舵主与萧施主一生平安,阿弥陀佛,即生亦死,死亦再生,轮回道场……。”开始念经,提前为自己超度。

薛破夜哭笑不得,这明虚面相虽憨厚,可是主意却多,这话听起来似乎是甘心领罪,但其中意思明显是说薛破夜心胸狭窄,为了小小的委屈而要诛杀部下,其中甚至提醒,我明虚是为了萧素贞才委屈你,是为了完成舵主你交待的任务才会如此,你要杀我,就是是非不分,恩将仇报。

薛破夜极其肯定,明虚虽然表现的慷慨受死,但是心里只怕将自己已经骂了个体无完肤。

伸出寒刃,刀面在光秃秃的脑袋上抹了抹,薛破夜自语道:“这一刀子下去,是脑袋扎出个大孔,还是坚如硬石呢?这是个问题。”忍住笑道:“明虚啊,你准备好没有。”

明虚慢慢道:“属下是这样想的,舵主既然要惩罚属下,那么属下准没准备好已经不重要,舵主尽管动手就是。”话声中隐隐透着一丝悲愤。

薛破夜刀面轻轻敲着明虚的脑袋,悠然道:“你小子似乎有些不服气啊,你家舵主是个仁慈的人,你要是害怕倒也可以说出来,我会好好考虑的。”

话声刚落,明虚立刻道:“舵主,我害怕!”

薛破夜一愣,实在想不到明虚答应的这么痛快。本以为明虚还挺着脖子说:“舵主,来吧,属下不怕。”谁知道他却毫不犹豫地声言害怕,这倒大出薛破夜的意料。

这真是一个滑头的和尚。

薛破夜叹了口气,这和尚花花肠子多,不输于自己,只怕自己这样的恐吓早就被他看穿,收起寒刃,阴着脸道:“肚子饿了,回家。”

明虚抬起头,想不到舵主这样轻松就放过了自己,急忙背着木箱跟在了后面。

两人又饶了几个弯子,确定无人注意,这才回到了揽月轩旁边的树林中,明虚当即便给薛破夜卸妆,还其本来面目。

这卸妆比化妆还要耗费时间,等到清理完毕,早已过了饭口,薛破夜换上了衣裳,又恢复了洒脱倜傥的模样。

明虚的装束以被外人看过,自然也要换装,他在箱子里三摸两摸,竟然也取出一套衣裳,换上之后,又将一定新的布帽戴在了头上,乍一看去,宽袍青衫,虽然面上有些呆痴的样子,却也颇有英气,那顶夫子帽一戴上,整个人却像一个中年才子,成熟而优雅。

薛破夜摇头道:“你就不该当和尚,当个夫子刚刚好。”

明虚也不辩解,嘿嘿一笑,他将木箱子收好,道:“舵主,属下是这么想的,我们这箱子已经被很多人看见,再拿出去被人看见便不好了。属下准备晚上再背回去,不知舵主所见如何?”

薛破夜点头道:“有道理。”

当下将木箱子留在树林里,薛破夜带着明虚回了酒楼,来到三楼,薛破夜皱眉道:“你既然是出家人,荤菜是不能吃的,我让他们给你做几道素菜。”

明虚合十悠然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在心头!”

薛破夜一愣,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明虚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属下的意思是,属下其实可以吃荤菜的,特别喜欢吃鸡肉,虽然酒肉穿肠,但属下的心里却一直有佛。”

薛破夜张口结舌,目瞪口呆,我日,这……这还是和尚吗?

等到月竹送上菜肴,在雅间的桌上七八个碗碟,里面盛了鱼肉蔬菜,明虚立刻动手,毫不犹豫地挑拣鱼肉大快朵颐,此时此地,任谁也看不出他是一个佛家弟子。

薛破夜忍不住道:“你很久没吃肉了?”

明虚往嘴中塞了一块红烧肉,含糊不清地道:“呃……很久……味道好啊……。”

薛破夜叹了口气,佛门不幸啊。

等到明虚酒足饭饱时,一抬头,只见薛破夜只是提着一双款子,眼也不眨地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用衣袖擦了擦油腻腻的嘴,脸上钟乳露出一丝幸福之色,压低声音道:“真是好啊,我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这样好的菜肴了。”似乎意犹未尽,看着几碟只剩下骨头油水的残菜,沉浸其间。

薛破夜脸上露出怜惜之色,放下筷子,叹道:“可怜的孩子,要不再来一点。”

明虚眼睛一亮,但是立刻摇头道:“不了,佛祖有言,戒暴食,唔……下次吧。”

薛破夜冷笑道:“你这时候倒想起戒律了,真是难得。”当下以剩下的蔬菜就饭,吃了两碗,放下碗筷道:“既然你知道如何破解五根之气被制之法,那你从明日,不,从今天开始就准备研究吧,万一无人顺通素贞的五根之气,那你就要上了。”

明虚忙道:“属下遵命。”

薛破夜靠在椅子上,感觉说不出的舒服惬意,看着明虚嘴角还散发着油亮的光泽,哭笑不得,这样一个和尚却是胜堂的副堂主,实在教人不敢相信,不过相对于灵隐寺僧侣的身份,青莲照部众更贴合他。

薛破夜眼珠子转了转,忽然笑道:“别说我不照顾你,我给你想了一个法子,不单随时能够听候我的差遣,还能够为会里的财政添砖加瓦,你愿不愿意做。”

明虚立刻道:“只要能为会里做事,属下但凭吩咐。”

第一六零章 【摩云寨】

虽然面前这位舵主偶尔露出温和的笑容,人畜无害,但是明虚对这个舵主还是颇为敬畏的,能放下身架,为了一个萧小姐甘愿化装成小丑,而且不计身份背着大木箱,明虚觉得新任舵主是一个能屈能伸的人物,这样的人,始终是能成大事的。

薛破夜开门见山地道:“好,你也看到了,我这酒楼每日人来人往,客源不断,是个人流不错的地方。从明日起,你就在酒楼旁边摆个摊位吧。”

明虚张了张嘴,呆呆地看着薛破夜,说不出话来。

“既然你是我的部下,桌椅我就提供给你,就连广告牌我也可以提供,上面写着济世救人,你每天早上开始上摊,替人查病,价格到时我会写在广告牌上,所有收入晚上下摊后交给我来保管,我会上缴给分舵。”薛破夜拿着牙签剔牙道:“你既然医术高超,总要为百姓造福,这样一来,不但可以让疑难杂症迎刃而解,也可以为会里财政增收,一举两得。而且这样离得近,我若有事可以随时召唤你,你便可以为我尽忠了,明虚啊,你是怎么想的啊?”又低声加了一句:“这是我作为舵主身份给我的部下下的命令。”

明虚立刻知道,这是报复啊,赤果果的报复,想不到舵主大人竟然以这种方式来报复,而且是以上司的身份下达的命令,明虚本来还微微带笑的脸上已经苦涩无比,半日才道:“全凭舵主吩咐。”本来刚才还吃着鱼肉,全身上下正舒坦着,但是舵主这个命令一下来,明虚觉得就算有龙肝凤脑也是吃不下去了。

像个走街郎中一样,摆着个摊子,放着几贴狗屁膏药,明虚感觉自己的人生很悲哀,这是对待一个医术高超人才的待遇吗?

见到薛破夜起身,明虚急忙道:“舵主,属下还有一事禀报。”

薛破夜重新坐下,懒洋洋地道:“若是对我的安排有异议,我劝你还是不要说出来,我会很生气的哦。”

明虚有些痴呆的脸庞苦苦一笑,道:“不是不是,舵主,您吩咐下来,柴房的那小子饿上几天,由你亲自去处理,这已经饿了几天,水米未进,再不……再不处理,只怕会活生生地饿死,这佛祖有好生之德,舵主你看……!”

薛破夜一拍脑袋,“哎呀”叫了一生,忽然想起叶天翔如今还被关在灵隐寺的柴房里,幸亏明虚提醒,否则一时还真想不起来。

这些人倒也实诚,说饿他几天还真痛痛快快地米水不供,此时的叶天翔只怕已经是一滩软泥了。

薛破夜摸了摸鼻子,这叶天翔看起来是个累赘,但却是一个极好的棋子。

自打那日听说叶天翔就是灵隐寺那小子,薛破夜知道,若是一刀劈了他,对双方都没有什么好处,但是若是想个法子利用,倒是一个极好的蛋糕,虽然如今并没有想到如何去利用,但是未雨绸缪之心薛破夜是一直有的。

“咱们得想个法子救出他。”薛破夜皱着眉头沉思道。

明虚自作聪明地道:“舵主是准备放了他?”

薛破夜横了他一眼,淡然道:“我是说救,不是放。如果放了他,他只是一块石头,但若是救他,那他就是一块蛋糕了。”

两人都是聪明无比的人,明虚微一沉吟,立刻明白薛破夜的意思:“舵主是想假装救他出来,让他感激恩德,日后为我们所用?”

薛破夜白了他一眼,不悦地道:“你以后不要表现的这么聪明好不好,是在显示你的智慧?”

明虚惶恐道:“舵主误会了,属下只是胡乱猜的。”

“我日!”薛破夜更是不满:“你猜都能猜出来,是不是在讽刺我的智慧?”

明虚无可奈何,只得闭嘴不语。

舵主的脾气真是摸不透,做他的部下真难啊。

薛破夜手指敲打着桌沿,“咚咚咚”发着低沉的敲击声,口中喃喃自语:“该想个什么法子呢?”一脸思索之色。

明虚闭着眼睛,口中低低念经,不敢打扰舵主。

也不知过了多久,薛破夜忽然问道:“你知不知道杭州附近有没有什么土匪强盗之类的山头?”

明虚睁开眼睛,看着薛破夜,欲言又止。

薛破夜不耐烦地道:“知道就是,别成了哑巴。”

“舵主。”明虚摸不清薛破夜的脾气,只能先打预防针:“属下若是说错了,舵……舵主千万不要怪罪。”

薛破夜知道自己已经给了明虚一些威慑力,让他明白了眼前这位舵主可不是普通之人,目的已经达到,毕竟明虚是个人才,以后用得上,温言道:“说吧,即使你说牛郎是织女的爷爷我也不怪你。”

明虚郁闷道:“牛郎是织女的丈夫。”这才道:“其实杭州苏州扬州是江南富饶之地,百姓生活倒也殷实,虽然不乏穷困之人,但毕竟这是每朝每代都无可避免的,即使我盛唐之时,只怕也有不少穷苦之人。”

薛破夜对这话倒也赞同,微微点头。

“若说这杭州附近有匪,倒也不尽不实。”明虚慢条斯理地道:“其实也没什么土匪强盗,不过杭州北面有一处寨子,叫做摩云寨,聚集了近百人,平日都是耕种为业,外人倒也罢了,不过我们青莲照内部早已知道他们只是以耕种掩饰而已,背地里做的可是杀人越货的买卖。”

薛破夜一个激灵,问道:“做的什么买卖?”

“舵主应该知道,有些事情不是能够在明面上做的,那些达官贵人私下总有一些肮脏的事情解决不了,就会花银子请摩云寨的人在暗地里做事。”明虚显然是对摩云寨的情况知道的极为清楚,侃侃道:“属下举个例子吧,比如两个大商户之间有了仇隙,其中一方若是有大宗的货物运输,另一方就可以花银子雇佣摩云寨的人去半道劫货,这就是摩云寨最擅长做的买卖。舵主,你……你明白了?”

明虚这个例子举得很好,但是薛破夜额头已经冒出冷汗来。

他在瞬间就想到了那个夜晚,偕同兀拉赤等胡人运送马匹前往枫林渡,在半道却遭到了伏击,那是薛破夜生平第一次经历那样凶险的时刻,所以记忆犹新,甚至记起那“三哥”死时的不敢表情,想到了兀拉赤带血的笑脸。

之后虽然时有想起,对那批人的来历很是好奇,但是自那夜以后,那伙人就像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薛破夜还以为只是偶尔遭受到的强盗伏击,随着日子过去,也就慢慢忘记了。

但是明虚今天忽然说起摩云寨,薛破夜那夜的影像又清晰起来。

难道那晚埋伏的强盗就是摩云寨的人?

既然摩云寨只是受雇,那么是谁雇用他们来伏击自己的?

薛破夜来到这个时代后,一直带着敬畏之心去看待这个陌生的世界,在没有达到一定实力的时候,也从没有轻易去得罪任何人,这自然是害怕给月竹他们带来麻烦,直到兀拉赤到来之后,薛破夜依旧没有仇家,如果硬说结下仇怨的对手,那只能是……!

“卢家!”薛破夜喃喃地自语。

但是薛破夜却不能确定,卢家真的下作道雇人来抢夺自己的马匹?更重要的是,卢家怎么能知道那夜自己会运马匹前往枫林渡,这是很隐秘的事情,就连兀拉赤手底下的几名胡人也是临时得知的。

明虚继续道:“其实说起来摩云寨倒也不算匪类,与我青莲照还颇有些相似,平日时有周济穷困百姓,摩云寨三大首领也都是响当当的好汉。”忽然摇了摇头,破有些感慨地道:“不过如今摩云寨的三大首领已去其二,只剩下二当家的了。”

薛破夜眯着眼睛问道:“其它两位首领呢?”

明虚想了想,终于道:“大当家一年前就已经患病死去,三当家也已经被人所杀,也就是不久前的事情。”

薛破夜心中已经确定,那晚伏击的强盗自然是摩云寨的人。

所谓的“三哥”想来就是摩云寨的三当家了。

薛破夜摸着鼻子道:“想不到你对摩云寨的情况倒是清楚的很。”

“舵主莫非不知道?”明虚有些疑惑地道:“当初前任舵主还和他们三当家交过手,想收服他们入我青莲照,可惜被他们拒绝,他们并不像对抗官府,只想暗地里做些杀人越货的买卖,以此为生。”

前任舵主自然就是小灵仙的姐姐七师妹。

薛破夜靠在椅子上,沉思良久,一咬牙,低声道:“好了,就是他们了。”

明虚虽然还不清楚舵主究竟有什么打算,但是从舵主一闪而过的冷酷眼神中已经预感到,那做暗地买卖的摩云寨要倒大霉了。

第一六一章 【叶天翔】

月并不黑,甚至有些明亮,但风却高。

这不是杀人夜,却是救人夜。

灵隐寺内一片寂静,灯火点点,只有寺内西角的柴房漆黑一片。

柴房外,两名持棍僧侣斜躺在墙根,睡得香甜无比,呼噜声也是此起彼伏,甚至有一条黑乎乎的长毛虫子从一名僧侣的光头上爬过,那僧侣也是动也不动。

上面已经传达了命令,就是天塌下来也要老老实实地睡着,今夜的人任务就是睡觉,两耳不闻身边事。

院门很轻松地被推开,一个黑影施施然地走了进来。

两名守护僧半眯着眼睛,看着进来的黑影,但依旧窝在墙根不敢动弹。

黑影缓缓走过来,笑盈盈地道,真他妈没干过这么轻松救人的事情,走到守护僧旁边,甚至竖起了大拇指,然后又挥了挥手,示意二人继续睡觉。

两名守护僧虽然眯着眼睛,但是呼噜声一刻也没停,黑影一挥手,两人又撇头睡过去,那呼噜声打得更有劲。

薛破夜看着房门紧锁,轻声自语道:“这没钥匙如何打开门呢?”话声还没落,就见眼角旁一把钥匙在晃动,一名守护僧虽然撇着头打着呼噜,但是伸臂伸过来,手中正拿着一把钥匙。

薛破夜接过钥匙,微笑点头,心道:“这小子,有前途。”打开了房门,推门而入,虽然屋内极为昏暗,但是一丝月光微微投进,在角落处,隐隐见到一个黑影卷缩在那里。

薛破夜当然知道,这就是苏州马军的副巡检叶天翔。

叶天翔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就像死了一般,薛破夜叹了口气,这叶天翔也是够倒霉的,被青莲照的那伙人绑架着扔到了这里,又因为自己一句话被饿了几天,米水未尽,这样的官宦子弟何曾受过这样的苦,此时只怕就是一摊烂泥了。

想叶天翔靠近几步,就听叶天翔动了动,声音无力,但却冷冷地道:“是……是汉子咱们……咱们明刀明……明枪面对面较量……这……这种下流卑……卑鄙手段不是君……君子所为……。”说完这番话,似乎耗费了许多气力,虚弱地喘息起来。

薛破夜心中暗叹:“都到了这个时候,还什么君子不君子,这小子真是饿傻了。”不过此种情况,叶天翔依然没有半丝求饶,甚至语气也是强硬得很,这点到出乎薛破夜的意外,只道这些官宦子弟到了这个地步,不求爷爷告奶奶才是怪事,如此看来,叶天翔虽然年轻气盛,但骨气倒是有的。

薛破夜低声道:“别出声,我是来救你的。”说完,快步过去。

叶天翔显然是有些意外,不由道:“救……救我……!”想要挣扎起来,终是虚弱无力,瘫在地上。

薛破夜故作紧急地道:“先不要多说,这里凶险的很,我带你走。”抱起叶天翔,便要将他背起来。

叶天翔此时已是极度的虚弱,算得上奄奄一息,完全凭借意志在支撑,听到来人要就自己,将信将疑,但是此时哪里还管是真是假,见对方要背弃自己,挣扎着扒在了薛破夜的身上,薛破夜迅速背起,却觉得身体极轻,看来这阵子真是将这小子折磨的不轻。

薛破夜背着他,按照之前就布置好的路线快速前行,倒也不必担心被人看见,这条路线已经被处理过,灵隐寺也肯定不会有闲杂僧侣出现。

行了片刻,叶天翔有气无力地道:“谢……谢谢……。”

薛破夜叹了口气,想不到这叶天翔倒也懂礼貌,如此看来,叶天翔倒也不是普通的纨绔子弟。

“站住!”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前面响起,一个身材高大的僧侣出现在面前。

薛破夜并不慌张,这也是早就设计好的,这是胜堂的兄弟,听说颇有些演戏的天赋,所以派来配合演戏的。

薛破夜感觉叶天翔身躯一弹,知道叶天翔是担心被人拦住。

薛破夜很小心地将叶天翔放在了地上,叶天翔此时却是被厚厚的黑布蒙住了眼睛,看不清前面的状况,蜷缩在地上。

只听那僧侣继续低沉着声音道:“你是何人,为何敢闯我摩云寨,真是好大的胆子。”

薛破夜心中暗赞:“这位老兄果然会演戏,明虚选的人倒是不错。”冷笑道:“老子听说你们摩云寨胆大包天,竟然敢绑架好人谋取钱财,老子看不下去,这事管定了。嘿嘿,既然被你看见,说不得要杀人灭口了。”风声一起,整个人已经扑了上去。

那僧侣冷喝一声,骂道:“兀那小子,竟敢口出狂言,既然进了我摩云寨,就别想出去了。”将“摩云寨”三字咬的极重,生怕叶天翔听不见,也暴喝一声,冲了过来。

叶天翔浑身发抖,轻声自语:“原来……原来是摩云……摩云寨……奶奶的……。”显然是对身处摩云寨深信不疑。

那边,薛破夜已经和高大僧侣交上了手,当然,这两人可不是真打,互相站着,手臂就像打太极一样发出声音,两人都是面带微笑,薛破夜还时不时地伸出大拇指,赞扬这位和尚表演的逼真。

两人口中也是低声呼喝,若不亲见,只听那声音,两人还真像在生死相搏。

叶天翔焦急无比,竟然担心道:“恩……恩人小心……!”

薛破夜回头看了一眼在地上的瑟瑟发抖的叶天翔,不由很是感慨,冷喝一声:“看招!”重重抖了一下,发出呼呼风声。

和尚笑嘻嘻地惊道:“你……来人……啊……!”最后发出了一声惨叫,缓缓地躺倒下去,冲着薛破夜翘了翘大拇指。

叶天翔听到一声惨叫,再无声息,低声叫道:“恩人……恩人,你怎……怎么样?”

薛破夜拍了拍手,故意冷冷地道:“你这贼人,遇见我,算你倒霉。”奔了过来,重新背起叶天翔,低声道:“解决了贼人,此地不宜久留,我先带你离开这里。”快步而行。

叶天翔听到已解决了“贼人”,松了口气,脑袋耷拉在薛破夜的肩头,浑身虚脱。

出了灵隐寺,薛破夜的黄金狮正在山脚等待,薛破夜扶着叶天翔上马,也不揭开他蒙在眼睛上的黑巾,一抖马缰,如电般飞驰。

薛破夜早就打听到摩云寨离杭州城的距离,甚至连所需的时辰也都推算的极为精确,若是很快就到了城里,只怕叶天翔事后想起会起疑心,所以骑乘在黄金狮上,绕着圈子奔驰,一直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这才向城区驰去,没过多久便到了城区,才低声道:“咱们到了杭州城。”

叶天翔迷迷糊糊地道:“到……到了吗?”

薛破夜这才揭开他的黑巾,叶天翔朦胧中发现果然到了杭州成,心里一酸,差点哭出来。

薛破夜知道自然是不能将叶天翔带去揽月轩的,倒也不是怕他知道自己的身份,自己的身份迟早是要委婉地告诉他的,只是担心将叶天翔带回揽月轩后,总会有些不便,当即驰马到了“东风馆”,要了单间,这才扶着叶天翔进去,让他先在床上休息,又吩咐店里准备了饭食。

饭食过来,看见叶天翔实在饥饿无比,甚至连碗筷都拿不稳,事到如今,只能继续扮演着恩人的角色,喂着叶天翔吃了一些。

大饿之下,倒也不一定能狼吞虎咽,只吃了个半饱,叶天翔模模糊糊谢了几句,又在床上睡了过去。

薛破夜看着虚弱无比的叶天翔,却生出些许的同情心,这家伙年纪还小,而且还出身官宦之家,凭着毅力坚持到现在,倒也不失为一条汉子。

夜阑人静,薛破夜伸了个懒腰,在椅子上坐了一阵,百无聊懒之中,竟然也迷迷糊糊睡过去。

房中,只有灯火在微微跳动。

第一六二章 【恩人】

第二日清晨,轻轻的敲门声惊醒了薛破夜。

这一夜竟在椅子上睡的香甜,薛破夜搓了搓脸,站起身来,瞧见叶天翔依旧沉沉地睡着,摇头开门,一股清晨特有的朝气扑鼻而入,爽透全身。

是店里的伙计过来询问需要准备何样的早点,“东风馆”是杭州最大的客栈,服务极为周到。

薛破夜想了想,吩咐道:“这样吧,你弄只鸡炖些鸡汤来。”说完,塞了几钱银子交给伙计,这银两足够买十几只鸡,伙计眉开眼笑,连声称谢,正要去准备,薛破夜又叫道:“你先等一等,等我回来再做吧。”

关了房门,出了“东风馆”,到药店买了一支人参,颇有些肉疼,只是见叶天翔气虚体弱,若不补一补,只怕一时难以复原,这才带着人参回了东风馆,不过这花费迟早是要从叶天翔身上千倍地收回来。

将人参交给伙计,嘱咐他将人参和鸡放在一起,炖出汤后,再送到房中,嘱咐完后,才回到房里,叶天翔依旧在沉睡之中。

薛破夜叹了口气,其实这次被绑架,吃了这许多苦头,多年轻气盛的叶天翔来说,也并不一定是件坏事。

叶天翔锋芒太盛,就像坚硬的刀刃,很容易折断,这次吃了这样的苦头,只怕那股傲气会收敛不少,对他日后的道路来说,自然会有极大的帮助。

等到伙计送来熬好的人参鸡汤,薛破夜打开之后,热气腾起,浓浓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弥漫在房中。

也许是这香味太过浓郁,叶天翔竟然动了动身体。

薛破夜淡淡地道:“醒了吗?有力气的话,坐起来喝汤。”

叶天翔转过头来,苍白无血色的脸庞上,疲倦之色消去不少,露出一丝微笑,声音依旧虚弱地道:“恩……恩人早……。”

“太阳都晒屁股了,还早个屁。”薛破夜漫不经心地道,说完,从汤罐里舀了些人参鸡汤放进汤碗中,递过去道:“你身子太虚,喝些鸡汤补充些元气。”

叶天翔接过汤碗,感激道:“多谢…….多谢恩人救命之恩。”虽然虚弱,但是一夜休息,体力恢复不少,说话也顺畅许多。

“我并不是特意为了救你。”薛破夜显得很冷淡:“只是经过摩云寨时,听说摩云寨是个匪窝,所以夜里进去看了看,也是凑巧,将你救了出来,你也不用谢我。”这是早就想好的说辞,现在说来,自然而真实。

叶天翔眼中划过杀机,咬牙道:“摩云寨!”

薛破夜看在眼里,倒是松了口气,看来叶天翔已经确信是被摩云寨所绑架,虽然这有些栽赃陷害,但是薛破夜却没有半丝的愧疚,不管摩云寨时江湖好汉还是强盗土匪,那夜差点要了自己的命去,今天替自己背黑窝,也算是扯平了。

“吃吧!”薛破夜看着汤碗道。

叶天翔感激地点了点头,拿着汤勺喝了几口,鼻子发酸道:“我已经有阵子没有看到人参了,他妈的,那帮强盗竟敢每日以残羹废菜来让我吃,这几日竟然连残羹都没得吃,等我好了,一定踏平摩云寨。”说到最后,声音里充满了怨恨。

毕竟年轻,想到这阵子遭受的折磨,叶天翔实在控制不住,眼圈一红,便要掉下泪来。

薛破夜冷声道:“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成何体统,弄得像个娘们儿,要是早知你是这样无能,老子还真不该救你。”

叶天翔忙止住欲滴下的泪水,看着薛破夜道:“恩人大德,我一定会报答你,我是叶……!”还没说完,薛破夜已经用手止住道:“我并不想知道你是谁,无非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叹了口气,很沧桑地道:“我只是一个寂寞的过客,不留下牵挂。”

薛破夜感觉自己的声音还颇有些世外高人英雄好汉的架势,心内很是满意,这类年轻人,对于英雄主义定然是极为崇拜的。

果然,叶天翔露出钦佩和敬畏之色道:“原来大侠果真是世外高人,我……我……!”激动的说不出话来,手抖了抖,人参鸡汤溅到了被子上。

薛破夜知道,这事到此点到为止,让他知道自己是救命恩人便好,若是再缠下去,反而显不出英雄之气来,但是担心这小子模模糊糊地看不清自己的面孔,凑上前去,和叶天翔面对面地看着,本意就是要让叶天翔看清自己的面孔,也好日后认得,口中低声道:“我救你之事,不可再告知其他人,你自己也早些忘记吧。”顿了顿,淡淡地道:“这房钱和饭钱我都已付了,你可以在这里好生休养。”一双衣袖,径直向门外走去。

叶天翔急忙叫道:“恩人,你……你要去哪里?”

薛破夜故作豪爽地一笑,道:“该来则来,该走时也就要走了。”再不多语,脚步如飞,迅速离开了叶天翔的视线.

叶天翔看着薛破夜身影消失,目瞪口呆,半日才自语道:“高人!”

…….

……

薛破夜知道,叶天翔在东风馆绝对不会呆很久,也许一碗鸡汤喝完,稍有体力,便会前往杭州府衙。

很顺利地处理掉叶天翔这件本是累赘的事情,而且让这位年轻人对自己充满感激,达到这种效果,薛破夜已经很满意,也许这才是最好的处理结果。

不过摩云寨恐怕就要倒霉了,叶天翔也不一定会在一时就会发兵过去,毕竟是杭州地面,真要发兵打摩云寨,官方上的协商也是必然之事,但是剿灭摩云寨恐怕是迟早的事情。

虽然薛破夜颇有些不好意思给摩云寨带来这么大的麻烦,不过想到那夜差点葬身在前往枫林渡的半道上,薛破夜的内疚之心也就消失殆尽,不过他已经在考虑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是谁雇佣了摩云寨的人来半道打劫?难道真是卢家派的人?卢家又是怎么知道那夜自己要运马前往枫林渡?

一个又一个问题从脑海中浮现,但是却得不出答案,直到最后,薛破夜宁愿相信这是出了误会,却不愿意相信是真有人雇佣强盗来对付自己。

也许是摩云寨打劫错了对象,那夜本来是针对另一伙经过那条道路的人,不巧自己的马队碰上而已,这才产生了误会。

出了东风馆,朝阳已经升起在天空,天地间一片明亮。

骑马行走在街道上,此时尚早,行人并不是很多,而且这一片街道大多是客栈酒家,门前容不得摆摊吆喝,所以道路却也规范整洁。

薛破夜打量着路上的行人,却有些奇怪,他忽然觉得,街上的读书人似乎比平时多了不少。

这并不是那些锦衣整洁吟诗作赋的斯文才子,蓦然多出来的,却是一些粗布灰衫不修边幅的普通读书人,才子们见面必定是抱拳笑对,你兄我兄叫个不停,只要稍有好感,甚至相邀饮酒作诗,但是这些读书人靠近之间,只是笑着行了一礼,也不说话,各走各的,看起来行步匆匆,不少人手中都抓着本书,那些书薛破夜倒也认识,无非是《四书》《五经》《学录》而已。

“难不成这些读书人要聚众游行?”薛破夜喃喃自语,但一说出口,连自己也笑了,恐怕这些读书人还没有那个胆子。

这些读书人显然有不少是贫家子弟,衣衫粗糙破旧,进出于那些低廉的客栈。

薛破夜缓缓而行,没过片刻,蓦然醒悟,再过几日便是院试,杭州府下面各乡各县的读书人必定都聚集到杭州城来应考。

虽然录取之后仅仅只是个生员,但是却是迈入功名的第一步,也是摆脱贱籍的最佳方式,一旦录取,不单有官府供给的廪米,更是见官可以不跪,在其他人眼里那也是不同常人,将由外人眼中的百无一用书生变成受人尊敬的秀才老爷。

大楚重文,所以整个楚国文风兴盛,读书人也是极多,所谓的十年寒窗也是真实写照,再过几日举行院试,达到年龄的头考生和屡试不中的复考生,下到十三,上到八十的读书人都会纷纷应考,以考取生员为目的。

大楚礼部有明文,只有年岁达到十三方可参加院试,也就是说,即使真的出现一个绝世神童,三岁能作诗四岁能写赋八岁懂诗经,那么也要等到十三岁后参加院试才能拥有最低一级的功名。

薛破夜看着这些已经读书读成呆瓜的读书人,颇有些感慨,其实这应考之人虽多,能录取的人数却是很少,想想那日萧素贞在揽月轩签字上书,到场近千的读书人却只有不到百名秀才,可见想得到这最低的功名也并非易事。

这些脑袋都快成呆瓜的读书人,即使后来当了官,也不知道凭什么去为国家做贡献。

想到院试在即,自己对《四书》《五经》算得上是百而不知其一,也不知道如何能混上秀才的功名,真是恼死人啊。

第一六三章 【面临院试】

七月暑,天干地燥。

揽月轩也开始想法子应对渐热的酷暑,若不能想出应对之法,客流量自然会减少许多,于是在掌柜的策划下,揽月轩的凉菜系列应运而生,这是结合着几位厨师的经验和薛掌柜的创意而做出来,主要是以解暑的菜肴为根本,再加上瓜果绿豆汤,广告名词叫做“透心凉,透心亮”,得到广大客户的一致好评。

薛破夜心中知道,一个有底蕴的酒楼,一定要拥有随着季节的变化而应对的菜肴方案,夏日可以推出凉菜,甚至可以购买来冰块冰镇酒水,那么冬季自然可以将自己喜爱的火锅系列推上饭桌。

说起来也是幸运,虽然夏日炎热,但是由于揽月轩地处偏僻,前后没有房屋遮挡,通风效果反而极好,夏日的清风弥足珍贵,在城中倒是难得享受,但是在揽月轩却时时拥有这种惬意的微风吹拂,再加上揽月轩及时的凉菜系列上场,所以生意依旧红火的很。

生意好,福利自然也好,薛破夜也不会亏待手下的这些人,人人除了工钱,都额外获得了奖励,除此之外,薛破夜更是专门给每人制作了夏日的清爽工作服,所有人都是感激涕零,干劲更足,胡三几人也是卖力地跑堂伺候,大家都知道,找到这样的工作不容易,碰到这样的掌柜更不容易,所有人都将揽月轩当作自身的一个组成部分,就像掌柜的所说:“只有你将揽月轩放在心上,揽月轩才可能将你记在心里!”

揽月轩内部一片和谐,而薛破夜也是抓紧时间翻阅《四书》《五经》,院试在即,总不能到时两眼一抹黑吧。

明虚倒是老实得很,薛破夜吩咐下来后,果真在揽月轩旁边摆了个摊子,支着个凉伞遮阴,一个“妙手回春”的幡子立在旁边,明虚笼着双手,半眯着眼睛,就坐在凉伞下面。

找他看病的人并不多,贫苦百姓银钱不多,依靠土郎中看病倒是有的,但是来往于揽月轩的客人,不能说个个家中富贵,但是大多数也都殷实的很,有病自会去医馆找正经大夫,这类走街串巷的土郎中趋势看不上的,而明虚给人的感觉确实像一个卖狗皮膏药的土郎中,再加上那副呆呆的面孔,也没几个人相信他真的有什么医术,所以经过时,都是发出嘲笑之声,换句话说,明虚的生意差的一塌糊涂。

明虚当然是无所谓的,舵主已经说过,即使赚了银子,也是要交上去的,所以挣多挣少已经不重要。

明虚每天最兴奋地时候就是老宋召唤过去吃饭,于是便可以上到三楼,和舵主大人共处一室,吃些丰盛的佳肴,薛破夜在这一点上倒是义气的很,只要明虚有肚子,想吃多少都会供应。

“知不知道菊花童的消息?”薛破夜靠在椅子上,双腿搭在办公桌上,单手捏着一本《尚书》,百无聊懒地看着。

菊花童段克嶂追踪老谭的队伍,已经去了不少日子,却依旧没有半点音讯传回来,作为青莲照的分舵主,职责的所在让薛破夜不得担心起来。

明虚往嘴里塞了一块冬菇,才含糊不清地道:“没……没有,不过已经派人再去打……打听了……!”

薛破夜皱起眉头,按照常理,段克嶂等人不敢事成未成,都该回来报到,按日子计算,老谭也早就到了京都,为何直到现在却没有半点消息,难道中间出了什么事情。

看着明虚对着一桌子的佳肴,慢腾腾地享受着,薛破夜忍不住道:“奶奶的,你每天挣不到一钱银子,却吃了我好几两银子,若是再这么下去,这饭菜你还是自己解决吧。”

明虚委屈道:“不是属下不尽力,实在是……哎,舵主,只怕是患病的人太少,属下不能一展身手。”

薛破夜骂道:“你在胡扯,哪朝哪代哪天哪夜没有患病的,你在那里就像个死人一样,也不知道吆喝,谁知道你是真有本事还是假有本事?你可以先不收钱,医好两个患者,将名声打出去啊,那样生意自然会找上门。说你是呆瓜你还不信。”

明虚被骂的一声不吭,半日才道:“行医还要吆喝?”

薛破夜翻了一个白眼,懒得理他。

酒楼里这两日谈论最多的自然是这次院试,中间不少都是要应考的读书人,隐隐约约中,薛破夜知道这次应考的读书人竟然有一千多人,而考场已经设置在杭州西郊,在那里早就开始修建起考棚。

对于杭州文界来说,这是一次极为重要的大事,据说就连贪婪成性的新任府尹何儒会也是重视得很。

若果此次院试顺利,而且选拔了许多有才的学子,那么也算是杭州的脸面,何儒会的脸面自然好看的多。

虽然孩子们上学后,小灵仙的乐趣少了很多,但是在后厨转悠间,对于糕点制作产生了兴趣,甚至将自己亲手制作的高点送给薛破夜品尝,薛破夜只能硬着头皮称好,总不能打击人家小姑娘不是。

眼见后日就是院试之期,这日黄昏薛破夜却接到了何儒会的邀请,要前往一聚。

“大人让小的来请,只说一切看薛掌柜是否有空,若是有空,小的带您过去。”过来请的是黄老四,那日王夫人受辱,薛破夜和他见过,想来这黄老四算得上是何儒会的亲信,连身上的衣裳都是新的,看来是升官了。

和何儒会纠缠到一起,这是薛破夜早就想到的事情,老谭既然留下话来,那么即使自己不找上他,他也会找到自己,现在看来,料想的果然不差,只是想不到来的这么快。

何儒会甚至已经派了华贵的马车过来迎接,薛破夜微笑着拒绝,只是乘坐着自己的黄金狮随同前往,黄老四只得在马车车辕坐着,和薛破夜的黄金狮齐头慢行。

“何大人是在府衙等候吗?”薛破夜问道。

黄老四忙道:“不是不是,是在醉游居!”

“这酒楼的名字取得倒好。”薛破夜微笑赞道:“醉酒而游,何其快哉!”看来何儒会是想在酒桌上谈话了,薛破夜看着天边微微露出月亮的一角,吟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看着薛破夜一番感慨,黄老四忍不住道:“薛掌柜,那……那醉游居不是酒楼。”

薛破夜一愣,皱眉道:“不是酒楼?”

“是窑子!”黄老四直接道。

薛破夜一阵恶汗,我日啊,知府大老爷请我去窑子相聚,这何儒会还真是毫无顾忌。

看薛破夜惊讶无比,黄老四干脆道:“除了知府大人,提督学政老爷也在醉游居等候!”

薛破夜这次没有吃惊,反而露出一股钦佩之色,这何大人果然是疯狂得很,竟然连提督学政也被他带进窑子里去。

提督学政是主持院试的最高长官,是由朝廷委派出来,一般是翰林院或者进士出身的京官,每到院试之期,就会从京都下来,带着数名考官,然后和当地的考官融合在一起,共同监督院试大考。

如今何瑞会和学政大人俱都在窑子里面,而且邀请自己过去相聚,薛破夜用屁股去猜也知道是关于自己院试的事情,老谭交待下来的事情,这两个人恐怕还没胆子违抗,而且这事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举手之劳,好好地干成这件事,两人对谭子清也都有一个好的交待。

“官场…….哎…….官场……!”虽然并没有步入官场,但是薛破夜已经有了一些感慨。

不过既然这两个家伙有心要帮自己,薛破夜乐的逍遥,还正愁如何去应对着古代的考试。

虽然之前对这个生员的名分看的不重,但是在酒楼那些顾客们的言语熏陶下,薛破夜渐渐明白,在这个时代有一个功名是多么的荣耀,非但有着见官不拜的特殊礼遇,而且极受世人尊敬,就算做起事来,也比平民百姓要顺畅得多,至少官府对于功名在身的人总是给予照顾的,谁他妈知道如今的酸秀才后来会不会成为权倾一时的国相太宰。

在这个时代没有功名,就相当于后世没有学历,这是薛破夜不想接受的,好歹在后世也是个一流的人才,在这个时代岂能是个白丁?

所以,谭子清的祝福如今倒是次要,薛破夜本身倒想弄个功名玩一玩。

第一*章 【学政大人】

醉游居并不在清河坊,而是在东郊。

东边是富人集聚的地方,换句话说,醉游居并不大众,只是针对于达官贵人富贾商户的高档娱乐场所,虽然它的本质还是窑子。

和清河坊的春楼不一样,醉游居的门前并没有对着行人吆喝勾引的姐儿,只有两条铁一样的大汉负手而立,开阔的门庭,挂着十多个大红灯笼,门前多是华贵的车马座乘,在敞开的朱红大门上面,一块白玉匾额写着“醉游居”三字,只有看到这三字,才有可能感受这里拥有女人的气息,因为这三字写的清秀娟丽,浑不似其它府邸那般龙飞凤舞。

黄老四并不是一个精明的人,薛破夜在路上并没有费多少口舌,就套出着醉游居竟然有何儒会的份子,也就是说,何儒会是这家窑子的后台。

在何儒会还是通判的时候,就已经在这家窑子入了份子,因为有他的扶持,所以这里一直很太平,那些达官贵人来这里*和花酒也是泰然自若,完全不担心家里的母老虎会冲进来,因为这里的规矩很直接,下面带把的可以进,没有那杆枪的,那是寸步也不许踏入。

薛破夜在两名守门大汉的注视下,跟着黄老四进了院子。

醉游居不似普通的春楼高楼而立,乃是一个优雅秀丽的院子,假山绿树,鲜花青草,甚至有着小桥流水。

院子并不大,好在雅致,而且里面的精致小屋也是分散而立,显然是为了互不打扰。

薛破夜叹了口气,春楼弄成这样也是高端无比了,不过此时这醉游居已经不能称为春楼,只能说是春园了。

入了院子,只见一个长衫人迎了上来,眉开眼笑道:“两位爷是喜欢什么样的姑娘?燕瘦环肥应有尽有。”一指东边林立的精致绣屋,笑道:“那边的姑娘胸大屁股圆,功夫一流,够劲,若是为了床第之欢,那边是好去处。”一指西边,继续道:“那边的姑娘苗条清丽,而且都唱的一嗓子好曲,能歌善舞,若想听曲品舞可以去那头。门前点着灯笼的,两位便可以进去。”

薛破夜听得目瞪口呆,瞧这布局,瞧这服务,这后世是根本没法子比的。

黄老四已经满脸*,留着哈喇子,东瞅瞅西看看,似乎有些忍耐不住。这里宁静幽雅,进到里面来,就算是找姐儿,也不会有*的感觉,反而像是偷情,这样的环境比那些熙熙攘攘的清河坊春楼多出无数倍的吸引力。

薛破夜当然知道,这里的花费一定也是极高的,普通人根本没有能力过来,咳嗽两声,镇定地问道:“知府大人在哪里?”

长衫人自然是个龟公,愣了一下,黄老四这才回过神来,也道:“是知府大人请薛掌柜来赴宴,你快带薛掌柜过去。”

龟公笑意更浓,身子不由低了下去,谄媚道:“原来是薛掌柜,怠慢怠慢,知府大人正在等着,请随我来,请请请!”从怀里掏出一个粉色的丝绢递给黄老四,讨好道:“都护大人,你拿着这个,可以打开任何一间点着灯笼的屋子,小的回头伺候,怠慢怠慢。”

大楚的官制,都护是一府治安总管,也就是相当于后世的公安市局局长,统管一应衙差狱吏,就行政而言,是个极大的官位,看来这黄老四还真是升官了。

龟公将粉色丝绢交给薛破夜后,一抬手,殷勤道:“薛掌柜请!”在前领路。

薛破夜摸了摸鼻子,跟在殷勤的龟公身后,慢慢行进院子深处。

看着龟公带走薛破夜,黄老四黄都护左右看了看,终于向东边走去,自语道:“听她哪门子的曲,找个胸大屁股大的娘们好好弄弄才是正经!”

……

……

龟公带着薛破夜进了一个院中之院。

这院子更精致,一入院子,就看到前面有一滩小池,池边是一座凉亭,凉亭内正传来男人和女人混杂的笑声,男声淫亵,女声*。

薛破夜皱起眉头,凭良心说,薛破夜并不是十分讨厌这种莺歌燕语的气氛,但是堂堂的杭州知府偕同提督学政竟然携妓欢歌,总是让人有些不舒服,薛破夜并不是什么大善大仁之辈,但是看着眼前的气氛,实在想不出何儒会有什么理由可以治理好杭州。

龟公送到门前就退下去了,薛破夜缓步过去,已经瞧见院子的阴暗处竟然掩藏着好几名护卫,看来何儒会也知道自己并不讨人喜欢,担心有人刺杀,所以进窑子也要到带着护卫。

院子里的空气倒也清鲜,池水清澈,凉亭精致。

“薛世兄,薛世兄!”何儒会瞅见薛破夜,立刻叫了起来,亲切无比,起身快步迎来,满脸堆笑。

堂堂知府如此殷切,薛破夜心中暗叹:“老谭的影响力真他妈厉害。”

何儒会带着笑,拉着薛薛破夜的手,亲切无比,带进凉亭内,指着一人道:“薛世兄,这是京都过来的崔大人,主管这次院试事务,你们该多亲近亲近,哈哈……,崔大人,这位是谭御史谭大人的高徒薛破夜薛掌柜,这次院试可就要承你照应了。”

薛破夜去看那人,只见那人青衫青帽,几缕黑须随风飘动,年纪大概五十岁上下,乍一看去,倒似一个极有修养的儒者,但是那双眼睛的谄媚笑意立刻暴露他只是一个道貌岸然之辈,那双细小的眼睛带着亲热的笑意,时不时往身边瞥了瞥,身边可是坐着一名体态丰瞍样貌风骚的姐儿陪酒。

薛破夜也抱拳微笑,点了点头,算是行礼,何儒会已经拉着在一尊案前坐下,这才回到了自己的座中。

薛破夜坐下后,左右看了看,这凉亭虽不大,但是却摆设了三尊木案,连上自己,凉亭内也只有五个人。

崔学政身边是那名丰瞍妖媚的姐儿,在何儒会旁边,却是一个年过三十的美妇。

那妇人衣着华贵,但却依然带着粉楼那股艳丽的装饰,相貌倒也标致,散发着一股成熟熟女的特有风骚和妩媚,衣着华贵而暴露,胸前白花花的一片,两大*挤出一条欲望的丘壑,深邃无比。

那妇人一双媚眼盯在薛破夜的身上,就像要将薛破夜吃了一样,薛破夜被这妇人盯的浑身不自在,正要说话,妇人已经媚声道:“原来这就是在卢府文武夺魁的公子,想不到竟然是这样一个标致的美男子。”

何儒会伸手在拉过妇人,抱在怀里,大手毫无顾忌地在妇人身上游动,最后一把抓住妇人的一只*,那妇人身躯一震,一声轻轻的呻吟,酥媚入骨。

薛破夜想不到知府大人竟会腐化至此,当着几人的面毫无廉耻,心中一阵恶汗,那崔学政坐正着身子,脸上虽然极力掩饰,但依旧流露出*之色。

“你这大骚货,是不是看上了薛世兄?”何儒会揉捏着妇人的*,引得妇人呻吟连连,张着小嘴,娇声喘息。

妇人媚眼含春看了薛破夜一眼,娇声道:“薛公子年少英俊,即使我看上了这俏儿郎,他却又哪里能看上我这老婆子。”

“老婆子有什么不好,你在床上的功夫岂是那些稚儿所能比,老子不是每次都被你弄得动弹不得。”何儒会色色地笑着,肆无忌惮地道:“况且你这骚货又不显老,皮肤嫩的都能挤出水儿来,比年轻的姑娘嫩出数倍,而且……哈哈,这还不是你水儿最多的地方…….!”

“讨厌!”妇人撒娇扭动着,粉拳打在何儒会的手臂上:“大人坏死了,大人坏死了…….。”

薛破夜看着惊心动魄,这妇人果真是*无比,连自己下身都起了一些反应,忙道:“不知大人召唤草民来此有何吩咐?”

何儒会这才转过头来,笑道:“崔大人过来,所以邀请薛世兄作陪,而且也是感谢薛世兄上次恭贺之情,那日人多,无法照应,只能今日略表地主之谊了。”

薛破夜微笑道:“大人客气了。”心中知道,这话只是表面的套话,今日过来,何儒会定然是有事要交待的。

何儒会又指了指怀里的妇人,嘿嘿笑道:“这是醉游居的老板,薛世兄称她媚娘就是。”向怀里的媚娘道:“还不去寻个漂亮的姑娘过来陪陪薛掌柜。”

薛破夜摆了摆手,淡淡地道:“大人客气了,有事咱们还是谈事。”

何儒会嘿嘿笑道:“薛世兄不要拘谨,这里没有外人,就是寻欢作乐,这里的姑娘也都是精挑细选出来,和清河坊的那些婊子不同,薛世兄尝到其中滋味就知道了。”

媚娘已经从何儒会怀里起来,丰乳*,就像一只熟透的果子,任谁见到都想咬上一口,扭动腰肢,肥美的臀部划出圈圈臀波,媚声道:“薛掌柜,你是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姐姐给你选去。”

薛破夜有些郁闷,听到媚娘自称姐姐,立刻想到了绿娘子,虽然都是丰乳*的尤物,但是媚娘比起绿娘子还是差了不少,而且绿娘子的风骚妩媚中带着清纯,而媚娘妩媚的表面下,却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薛破夜甚至想,这样的女人在床上发起狠来,可是没有几个男人能够抵挡得住,怪不得何儒会自称被弄的起不来,那还真是大有可能。

第一六五章 【利益之助】

看着媚娘妩媚的笑脸,薛破夜摇了摇头,淡淡地道:“不必了,草民只是前来聆听大人的教诲,这风花雪月还是免了吧。”

何儒会还没说话,媚娘已经吃吃笑道:“哟,想不到薛掌柜竟然还是个不近女色的君子啊,媚娘可是很久没有见到这样的好儿郎了。”

何儒会嘿嘿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薛世兄更应趁年少之时多逑佳人啊。”

薛破夜淡淡一笑,没有说话,那媚娘见薛破夜果真不需要女人,也就在何儒会身边坐下,丰乳摩擦着何儒会的肩头。

崔学政正襟而坐,虽然眼睛时不时地瞟向身边的丰瞍女人,但是并没有动手动脚,一副伪君子的模样。

何儒会举杯与薛破夜和崔学政饮了一杯,才缓缓道:“崔大人此次不畏辛劳,来为我杭州学子主持院试,本官很是感激,在这里代表我杭州学子谢过崔大人了。”

崔学政忙摆手道:“何大人客气了,实在是太客气了。皇恩浩荡,委令下官前来这锦绣江南主持院试,实在是下官之幸。江南繁华之地,文风昌盛,学子欣欣,中间必有不少栋梁之才,下官也只是择优而录,为我大楚选出栋梁之才而已,一切还要何大人多多帮助啊。”

薛破夜听着这些官场上的场面话,颇有些厌恶,只是摘着桌上的葡萄,品尝其间的甘甜,隐约间却见到媚娘火辣的媚眼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很是不自在,看来这骚娘们还真是对自己起了心思。

何儒会和崔学政一番官场话后,崔学政转头问道:“不知薛……薛世兄春秋几何?”

看着五十多岁的老家伙都和自己称兄道弟,薛破夜一阵恶寒,微笑着回道:“草民虚度二十有三。”

崔学政点了点头,感慨道:“正是年少轻狂时,薛世兄前途无量啊。”

“学政大人过奖了。”薛破夜面上保持着平静的微笑。

“二十三岁,恩,也是该有个功名在身了。”崔学政微笑着抚须道:“谭大人和下官倒是提了一嘴,说薛世兄饱学在胸,才气人品皆是上上选,让下官好生注意一番,如今见到,薛世兄果然是俊雅非凡,此番院试自然是必中无疑的。”

薛破夜心中暗叹,堂堂学政大人都这样说,自己想不中都难了,颔首道:“谢大人夸赞,一切还劳大人帮衬。”

“好说好说。”崔学政满脸带笑。

崔学政身边的姐儿上前给他斟酒,那丰满的胸部拼命地在崔学政身上摩擦,崔学政老脸放光,但是依旧正襟而坐,眼睛斜视,去看姐儿白花花的胸部,肩膀也是一动一动,迎合着姐儿的摩擦。

那边何儒会也是大手在媚娘的*拼命揉捏,引得媚娘*连连,薛破夜放眼一看,眼前就是春色无边,应了那句“春色满园关不住”。

“大人!”崔学政身边的姐儿腻声道:“大人想不想出恭?奴家陪你去。”媚眼惺忪,春意朦胧,那眼儿都要滴出水来。

崔学政哪里忍受得住,听她一说,已经会意,脸上露出急切之色,但依然起身微笑道:“两位先慢用,下官去去就回。”

何儒会哈哈笑道:“崔大人尽管去,不急不急。”

于是,在姐儿的搀扶下,崔学政和她离开凉亭,出了院子。

“我靠,还出恭?老子看你是出精去了。”薛破夜鄙视地看着崔学政的背影,心中想道:“可别一身老骨头被那姐儿给折腾散了。”

媚娘见他们离开,凑近何儒会的耳边低低说了几声,何儒会眼睛放光,喜道:“真的?你这骚货,还藏了这样的货色,还不快去带来。”

媚娘媚眼含春道:“大人可别见了美人忘了奴家,到时奴家可不依。”

何儒会伸手在媚娘胸口重重摸了一把,等她起身,在她肥美的臀部拍了一下,笑道:“岂能忘记你,老子每次看到床就会想到你的,快去快去。”

媚娘吃吃笑着,向薛破夜抛了个媚眼,这才扭着纤细的腰肢,甩着*出去。

片刻间,凉亭里就只剩薛破夜和何儒会。

望着媚娘左右扭动的*消失在严重,何儒会这才转过头来,嘿嘿笑道:“薛世兄,看来这美妇人可是看上了你啊,要不回头让她陪陪你,那可是要让你欲仙欲死。”

薛破夜心中鄙视,堂堂的知府说起这种没有廉耻的话来毫无顾忌,不得不佩服这家伙腐化的程度已经无可救药,淡淡一笑道:“这等佳品,还是大人享用的好,草民不敢想。”

何儒会摆手道:“薛世兄,你我之间,就不要草民草民的称呼了,那是那些贱民的自称,用不到你身上。”左右看了看,神色忽然严肃起来,毫无方才的淫亵*,低声道:“薛世兄近日生意如何?”

薛破夜皱起眉头,不知道她的话风为什么转到这里,谨慎道:“还是能混口饭吃,大人的意思是?”

何儒会凑近一些,嘿嘿笑道:“饭量大了,盛饭的碗儿总该换一换。”

这话自然是另有它意,薛破夜一时还没醒悟过来,疑惑地看着何儒会。

何儒会端起酒杯,轻轻喝了一口,才缓缓道:“揽月轩生意虽然红火,但是地方太小,薛世兄难道没有想过更好的发展。”

薛破夜立刻明白了过来,试探道:“大人的意思是说揽月轩不适合再做下去?”

“那是你的根本,想来也不舍得割舍,不过本官蒙圣上恩眷,身为一府之父,总有些属民客气,孝敬了两家楼子,地段倒是不错,便在西湖边上。”何儒会心知薛破夜是个聪明人,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道:“只是我要为一府百姓谋福,没有空闲打理,薛世兄不知道有没有兴趣接过去?”

薛破夜只觉得有时候事情顺利的可怕,自己这阵子也正想通过何儒会的关系弄到两家酒楼,解决揽月轩人满为患的问题,而且依靠揽月轩那间偏僻的酒楼终归不能成大事,但是若有两家地段好而且像样的大楼,那对于自己的事业可是天大的帮助。想不到自己还没开口,这何儒会却主动将这件事情办了下来。

薛破夜看着何儒会那种满是笑意的脸,只觉得人生实在是奇妙得很,按理说何儒会这样的贪官上台,对杭州并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单就自己来说,却是拥有了一个巨大的资源,不但是好事,甚至是幸事了。

“大人让我接下来?不知想我如何去接?”薛破夜镇定地道。

何儒会嘿嘿笑道:“自家人也不瞒你,那两间楼并不比卢家的汇源阁差,甚至还要宽敞些,之前做的也不是酒楼生意,但是薛世兄接过去后,只要装修一番,自然是能用的上。那边人流甚多,生意若是做起来,自然也会红火得很,不过若是开酒楼,那就要和卢家的汇源阁正面相对了。”又一口将杯中酒饮尽,才缓缓道:“薛世兄接过去,我想让你继续经营酒楼,连揽月轩那样偏僻的所在都生意红火,这里更是能让薛世兄一展抱负了。”

薛破夜心中明白,所谓两家大楼是别人孝敬上来,纯属胡扯,也不知道何儒会是用了数名法子夺下了两家大楼,不过这不是自己去考虑的,既然是自己所需,而何儒会主动提供,那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微笑道:“那我可多谢何大人了。”

何儒会故作不悦道:“还大人?”

薛破夜呵呵一笑道:“那就多谢何世兄了。”

“对对对,这才是了。”何儒会哈哈笑道。

薛破夜又摘了一颗葡萄放进嘴里,甘甜可口,悠然问道:“大人有什么条件?”他当然知道,何儒会这样主动,总不会平白无故地帮助自己,即使有老谭的吩咐,那也不会做的这样周到。

大家都是聪明人,薛破夜既然问起,何儒会也不藏着掖着,叹口气道:“人人都以为这府尹的位子好坐,其实这是个苦差事,不但要清廉自守,而且还要讲些脸面,但是既然清廉,哪来的银子讲究脸面?府里大大小小一群人,那都是吃饭的嘴,跟着我,总不能让他们饿着不是,薛世兄也知道,这当家难啊,是真难……!”

薛破夜干脆地道:“大人要几成份子?”

何儒会一愣,但迅即笑道:“哈哈,痛快,既然是薛世兄主事,那本官就拿四……三成份子,不知薛世兄意下如何?”

薛破夜毫不犹豫地道:“好,就这么定了,净利润的三成是大人的了。”

第一六六章 【林可儿】

何儒会露出满意之色,自己斟满酒,举杯道:“薛世兄,为你生意红火咱们先干一杯。”

薛破夜叹了口气,何儒会不愧是从军营出来的,虽然成了知府,但是却没有一丝知府的庄重和隐晦,就连这些底下交易也是直白的很,多少还是沾染了军人的直白,虽然他的功夫在军队里不值一提。

放下酒杯,薛破夜才笑着道:“大人若是担心到时店里账目不清,可以派人到店里做事,也好清楚账目。”薛破夜这是以退为进,他最担心的就是何儒会到时会派人过去监视,也许他的本意是过去监查账目,但是自己毕竟是青莲照的舵主,到时若是疏忽露出马脚被他知道,那可是大大不妙了,所以径自敞开来讲。

果然,何儒会一阵尴尬,他本身倒也有这个打算,本想着如何委婉地派人进去,但是薛破夜这样一说,反而不好再说,摆手道:“薛世兄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你我是自家人,我不相信你还能相信谁,你尽管放手去做,不要有顾忌,嘿嘿,这杭州的天下如今可是姓何。”

薛破夜故作感激道:“那以后就全凭大人……不,就全凭何世兄照应了。”得到两个梦寐以求的楼子,而且地段极为理想,薛破夜心情不由舒畅起来。

何儒会嘿嘿一笑,猛地神情变得严峻无比,薛破夜是第一次见他出现这样的表情,那股谄媚和庸俗顿去,听他压低声音冰冷地道:“挤垮他们,以你的商才,击垮卢家!”

这一句话出其不意,薛破夜一脸茫然,看着何儒会冰冷的脸,只觉得有一股巨大的阴谋在后面酝酿着。

“来,这边走!”媚娘娇媚的声音传来,只见她扭着腰肢进了院子,后面却跟着两个人。

何儒会那股冷意瞬间消失,又露出庸俗的笑意。

薛破夜心中一颤,莫非自己一直以来是太小看了何儒会,刚才那瞬间的冷厉是很难出现在一个庸俗淫亵之徒身上的。

击垮卢家?

何儒会难道是想借助自己的手去整倒杭州第一富户卢家?为什么?

薛破夜满腹疑问间,媚娘已经领着那两人过来。

前面是一名身躯佝偻的老人,年过半百,布衣可能是经过太多的洗刷,隐隐泛白,后面却是一个身形苗条的少女,也就十六七岁,样貌清秀,肌肤白嫩,上身穿一件浅白色的涟漪衫,下身是一条乳白色的百褶裙,一双紫色的绣鞋,整个人看上去清新秀丽,如同一朵出水芙蓉,让人看着极为清爽。

姑娘怀里抱着一支琵琶,颇有些陈旧。

薛破夜感觉看到这个姑娘时,身上说不出的清爽,就如一股柔柔的清风掀帘而入,软软地吹在身上,去看何儒会,见他一双眼睛死死盯在少女身上,再次露出那股*之色。

“这爷孙两本是在街头卖艺,我听这姑娘的嗓子极好,所以便让他们进院来,若有客人想听曲子,便介绍他们过去弹唱几首,挣些银子活命。”媚娘有些感慨道:“也是可怜的人儿。”

老人在亭边的石栏坐下,那姑娘便站在旁边,亭亭玉立,将手中的琵琶交给了老人。

何儒会眯着眼,嘿嘿笑道:“有意思有意思,你们都会唱些什么呀?”

媚娘此时已经扭着屁股过去,将何儒会杯中倒满酒,又走到薛破夜身边,斟满酒,抛了个媚眼回到了何儒会身边。

老人很朴实,恭敬道:“几位老爷要听什么曲子?”

何儒会搂着媚娘柔软的腰肢,在她的平坦光滑的小腹轻轻揉捏,眼睛盯着少女,问道:“你会唱些什么曲子?”

少女虽然有些娇羞,但声音却平静:“民女会江南小曲,也会西北的刀曲,最近的杭调也能唱一些。”

“杭调?”何儒会不明白,薛破夜更不明白,都看着少女。

媚娘忙解释道:“这杭调是最近才出来的曲调。”看了薛破夜一样,吃吃笑道:“若说起这杭调,薛掌柜比谁都清楚呢。”

薛破夜莫名其妙,看着媚娘妩媚的艳容,奇道:“我知道?不不不,我可是一点儿也没听说。”

媚娘吃吃笑道:“这杭调最早还是从揽月轩那里传出来,后来清河坊那边也都传唱,这阵子不但是清河坊那边,许多酒楼,戏院,茶馆也都有那调子,大家都说这调子出自杭州,独一无二,所以取了个名字叫杭调。”

薛破夜这才明白,所谓的“杭调”,恐怕就是自己穿越带来的流行歌曲了,不由一阵汗颜,想不到竟然被贯上了“杭调”这个雅致的名字。

何儒会“哦”了一声,目光一直盯在少女身上,道:“那好,先唱曲杭调来听一听。”

那少女微一欠身,向老人道:“爷爷,咱们唱那首《倩女幽魂》!”

老人点了点头,扒了扒琵琶弦,便开始弹了起来,薛破夜听在耳中,一阵熟悉,正是那首《倩女幽魂》的曲调,不得不佩服古人的本事,这才多久,就连《倩女幽魂》的曲谱也都制作出来。

一经琵琶弹起,曲子的味道更是另有一番风味,听那少女幽幽唱起,声音清脆,合着琵琶声,黄莺幽转轻唱。

何儒会竟然也听得入神,对着音调感到很是新颖。

等那少女唱完,何儒会已经率先拍手叫好:“唱得好,唱得好!”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看也不看丢了过去,叫道:“赏了!”

那银子落在少女的脚下,少女咬了咬嘴唇,终是弯身捡了起来,放到老人的手中。

正在此时,崔学政在那名丰瞍姐儿的搀扶下缓缓过来,双脚打飘,老脸上满是满意之色,那姐儿云鬓凌乱,脸儿绯红,酥胸倒是露出大半。

这情景瞧在几人眼里,谁都知道这两人去干了什么,出恭哪里需要这么长时间,恐怕就是找个地方出精,甚至都有打野战的可能。

瞅见少女和老人,崔学政有些奇怪,进了凉亭,连连拱手:“失礼失礼!”

何儒会嘿嘿笑道:“崔大人不用急在一时,这阵子崔大人要主持院试,自然会辛劳的很,这地方刚好解闷,只要崔大人乐意,随时可以过来放松一下的。”看了看崔学政旁边的姐儿,笑道:“怎么样,伺候的可好?”

崔学政畅快淋漓,忍不住抓住那姐儿的手,连连点头笑道:“好好好,江南之美,果然是名不虚传,这水美人更美。”伸手在那姐儿的脸上抓了一把,嘻嘻笑道:“托何大人的福,这几日自然是要在这里多多盘亘的。”

那姐儿将胸压在崔学政的手臂上,吃吃直笑。

“这是?”崔学政一指唱曲的少女,疑惑的很。

何儒会笑道:“刚刚崔大人可是错过精彩了。杭州最近出了杭调,甚是好听,崔大人要不要品一品?”

崔学政忙道:“这是自然的,江南小曲天下闻名,这杭调自然也非同一般。”向少女道:“来来,再唱一首。”

当即又唱了一曲《一剪梅》,崔学政连连称好,与那姐儿抱作一团。

何儒会从座中起来,缓步过去,走到少女面前,绕着少女转了一圈,似乎在鉴赏一件艺术品,那旁边的老人忐忑不安,所胡已经瞧出何儒会不存好意了。

“叫什么名字?”何儒会声音温和。

少女也是颇有不安,轻声道:“民女林……林可儿!”

“林可儿。”何儒会嘿嘿笑着:“名字水灵,人更水灵,今年多大岁数了?”

“再过两个月就满十八了。”林可儿两手攥在一起,咬着红唇道。

薛破夜叹了口气,这何儒会定然是*大起,打起了这林可儿的主意了。不过心里却有些奇怪,这林可儿的名字倒不似普通百姓所取,普通人家大都是“花”“红”“秀”之类,这林可儿的名字却是透着一股清雅。

那老人似乎也不是普通的艺人,若说是普通艺人,大都拉着二胡吹着笛子,这琵琶倒不是普通人便能够弹奏的,即使是春楼,虽然经过专门的训练,但是能够弹好琵琶的也不多,这老人弹起的琵琶音泽柔美,悦耳动听,显然是各种高手。

“十八姑娘一朵花。”何儒会嘿嘿笑道:“可是我瞧着你比那花儿还要美上几分。要不你随我进府,老爷我养起你们爷孙,日后便给我单独唱曲如何。”说完,伸出手来,托起了林可儿白皙的下巴。

第一六七章 【加半成】

托起林可儿粉嫩下巴的一霎那,林可儿骤然色变,伸手一把打开,后退两步,有些惊慌,但更多的是愤怒,凛然不可侵犯地道:“请老爷自重。”

这一下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想不到一个弱女子竟敢这样反抗知府大人,薛破夜也是皱起眉头,只觉得这件事情不会善了。

何儒会先是一惊,脸上布满怒容,看着林可儿愤怒时娇美的样容,立刻笑道:“想不到还是个辣妹子,好得很,老爷我就是喜欢这样的辣妹子。”

媚娘急忙过去道:“大人,他们只是卖唱的,你……。”

何儒会在媚娘的脸上摸了一下,淫亵地笑道:“小骚货,你吃醋了?”

林可儿见他*不堪,柳眉紧蹙,神情很是鄙视和厌恶。

崔学政正和姐儿饶有趣味地调笑着,那姐儿将口儿对着老家伙的嘴,将刚喝进口中的酒流成一条小线,落进崔学政的嘴中,两人玩的不亦乐乎,也不去管那边的事情。

何儒会看向老人,问道:“你是她爷爷?”

老人眼中闪烁着悲愤,但还是点了点头。

“好得很。”何儒会神色一沉:“老爷我看上你的孙女,要娶她为妾,以后你就跟着享福吧。”

老人还未说话,林可儿已经过来扶起老人,冷冷地道:“老爷错爱了,这天下漂亮的女子多得是,民女没那福气伺候老爷。”转向老人道:“爷爷,咱们走。”接过琵琶,牵着老人的手便要出亭子。

何儒会神色阴霾,想不到这小姑娘性子倒刚烈,一声重重的咳嗽,便从暗处窜出四五名护卫,手提大刀,拦住了林可儿的去路。

林可儿回过头来,冷笑道:“大老爷难道要仗势欺人吗?”

何儒会嘿嘿笑道:“老爷我是看上你了,给你荣华富贵,可别不识抬举。从了我便罢,不从我倒要让你看看这杭州是谁说了算。”

薛破夜很是无语,想不到这种持强凌弱的场景生生出现在面前,这何儒会倒是真直接,想起前世那些电视电影中的豪强昏官,还真是像极了何儒会。

林可儿毫不畏惧,冷冷地道:“无非一死而已。”

她果然贞烈的很,外表虽然柔弱,但是性子却硬是刚石,薛破夜很是钦佩,但心里却更加肯定这林可儿不是普通的百姓子女,否则也不会有这等魄力和骨气,竟然以死明贞。

夜风吹拂,林可儿的秀发轻轻飘起,此时冷面相对,竟然更是秀美。

在何儒会的心里,这等贫家女子,给她们荣华富贵,自然是手到擒来,却料不到林可儿忠烈至此,倒颇有些意外,呆了一下,冷哼一声,挥手道:“将他们带进囚牢,等我回头发落。”只想慢慢让林可儿屈服。

林可儿花容冰冷,冷笑道:“大老爷有什么罪名拿我们下狱?”

何儒会看着林可儿,那清丽的脸庞让他极为喜爱,但是林可儿的个性却让他时分气恼,挥手道:“莫须有!”

薛破夜一惊,我日啊,难道莫须有的罪名是何儒会首创?这可是秦桧陷害岳爷爷的罪名。

林可儿愤怒无比,身边的老人也是怒目相视,但是几名护卫一惊走上前来,便要押下他们。

“等一等!”薛破夜叹了口气,感觉自己还是个善良的人,实在瞧不下去了,站起身来,笑道:“何世兄何必为了一名女子生气,来来来,先喝杯酒,解解气才是。”

何儒会转身走回座中,淡淡地道:“薛世兄也是看到了,一个黄毛丫头也敢如此狂妄,叫本府如何舒坦。”

薛破夜心中冷笑:“既然知道只是个小丫头,那还色心大起。”微笑道:“这样吧,小弟求个请,放他们去吧,以世兄的尊贵,女人有的是,也不需要和这不识礼数的丫头计较。”

何儒会看了林可儿一眼,秀美绝伦,心头还真是不舍,皱起眉头,薛破夜已经道:“给大人加半成吧。”

何儒会一怔,但立刻明白意思,喜道:“当真?”

薛破夜微笑着点了点头。

其他人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两人却心知肚明,自然是两座酒楼的利润多交给何儒会半成,虽然只是半成,但是想想每年的收益,这半成的利润可是不少。

在其他几人疑惑的眼神中,何儒会向林可儿冷笑道:“算了,今天崔学政在此,本府也不便与你计较,还不给我滚。”

林可儿看也不看何儒会,满是感激地看着薛破夜,盈盈一个万福,也不说话,从老人的身上拿出了那锭银子,丢在地上,拉着老人的手,缓缓而去。

薛破夜心中苦笑,自己是不是太善良了,一时义气,一句话就交出了半成的利润。

崔学政目光闪烁,等到林可儿离开,才举杯道:“来来来,今夜风清月明,咱们该当多喝几杯才是。”

何儒会心中颇有些舍不得,那样一个秀丽娇嫩的小美人就这样白白从手中溜掉,实在有些郁闷,不过薛破夜亲自求情,而且多送了半成份子,心中才有些平衡,毕竟那半成份子以最低额度去估算,也能买到许多的黄花闺女,更不用说粉楼的姐儿了。

几人各怀心事地喝了一阵子酒,崔学政连连瞌睡,于是便带着姐儿宿在了醉游居,何儒会摸着媚娘滑腻的肌肤,和薛破夜说了阵子话,无非是颂扬谭子清的功德人品,一阵子马屁,等到薛破夜要离开时,这才携了手,两人缓步走在小道上。

“日后该当多聚才是。”何儒会很亲热地道:“那两间楼子你随时可以去看,尽早开业,本府到时一定捧场。”

薛破夜虚与委蛇道:“那就多谢世兄了,这开业的第一席肯定是要世兄来品尝的。”

何儒会嘿嘿直笑。

“世兄今天和破夜说过,要击垮卢家,不知道这是为何?”薛破夜忍不住问道。

何儒会没有回答,竟然打了个哈哈,伸了个懒腰,作出困倦之色道:“这夜光醉人,美酒佳人,我却是有些醉了。薛世兄不如找个姑娘留宿在此?红粉佳人,可是少年的挚爱,人不风流枉少年啊。“

薛破夜见他支吾开,心内更是疑惑,但对方既然不说,也就不好再问下去,笑道:“后日便是院试,我还是多读些书才好,只要师兄护着小弟,哪里还愁没有女人。世兄且去休息,小弟先告辞了。”

何儒会拍了拍薛破夜的肩膀,嘿嘿笑道:“也好,不过世兄放心,这院试有崔大人在,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更何况世兄文采斐然,中个头名也是意料中事。”压低声音:“过几日我还有大事要交待给你。”

薛破夜一愣:“大事?”

何儒会神秘一笑,挥手道:“去吧。”再不多说,转身回院。

“大人好像很看重薛公子。”媚娘迎了过来,抱着何儒会的手臂道:“莫非这薛公子的后台很硬?”

何儒会嘴角露出一丝怪异的微笑,低声道:“这是老妖怪的学生,老子虽然贵为知府,但也不敢得罪。”

“老妖怪?”媚娘白花花的丰乳摩擦着何儒会的手臂,媚笑问道:“谁是老妖怪?”

何儒会对媚娘似乎并不隐瞒,摸着她娇媚白皙的脸孔,嘿嘿笑道:“京都的都察院就是一群黑夜里的幽灵,幽灵的头子自然是老妖怪。”顿了顿,皱起眉头,眉宇间带着一丝疑惑,似乎在自语,又似乎在对媚娘诉说:“不过老妖怪为何看重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这年轻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后台。”摆了摆手,笑道;“不想了。不过老妖怪既然看中了这小子,甚至让他协助老子干件大事,这小子前途无量,说不定他日还真是老子飞黄腾达的绳子。”

媚娘妖声道:“哟,大人飞黄腾达了,媚娘怎么办啊?”

何儒会嘿嘿一笑,低下头,在媚娘白皙高耸的*上重重亲了一口,淫亵笑道:“你这骚货,老子走到哪里便带你到哪里,老子已经离不开你这身*和那*劲了。”抱起媚娘,没入在黑幕中。

第一六八章 【知恩图报】

风依然轻,轻柔的微风中带着一丝暖意。

薛破夜想不通何儒会为何让自己要对付卢家,而之后又闪烁其辞。

不过对付卢家这一目标和薛破夜的心理是重叠的,作为一个穿越者,又拥有强大的外力支持,薛破夜觉得若是不能击败卢家而成为杭州最大的商户,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上任短短几天,何儒会就帮自己弄到了酒楼,接下去的日子里,却不知道还有什么惊喜降临,虽然何儒会的帮助是有偿的,中间夹杂着个人的私利,但是这样的合作更让薛破夜满意,有时候纯粹的帮助是不牢固的,世界上最牢固的同盟必定要以利益去捆绑。

薛破夜在何儒会上任没多久,就感觉到了“官商勾结”的甜头。

当然,以薛破夜的谨慎,自然不会欣喜过头,在得到利益的同时,一定要小心利益中存在的阴谋,今夜的接触,让薛破夜生出了一个感觉,这何儒会恐怕不会是一个像此前自己所估测的,一个庸俗贪婪的人,也许在那庸俗贪婪之下,还隐藏着其它的东西,隐藏的很深,很深。

这样的人,既要利用,更要提防。

出了院子,牵过黄金狮,便要骑马回去,却听一个娇羞的声音轻声叫道:“恩公等一等!”

薛破夜急忙回头,只见从树脚过来两个人影,前面的正是秀丽清雅的林可儿。

“哦!”薛破夜微笑道:“是你们?天已经很晚了,怎么还没有回去。”

林可儿垂下头,片刻才重新抬起来,咬着红唇,有些尴尬地道:“刚才多谢恩公救命之恩,可儿感激不尽。”

薛破夜摆手道:“举手之劳,不必言谢,早些回去吧。”心中暗道:“这可真不是举手之劳,丢了半成份子啊。”

月光洒在林可儿白皙的脸上,秀美绝伦,她张了张嘴,红唇嚅动,终是欲言又止,没有说出话来。

薛破夜有些奇怪,笑道:“怎么了?还有事?”

林可儿看了看眼前这个英俊高大的男人,没来由的脸庞发热,终于道:“我们已经没有家了,其实我们很早就已经没有家了。”

这话有些奇怪,薛破夜露出疑惑之色。

林可儿终于鼓起勇气道:“恩公,可儿这一阵子一直住在醉游居里,今天…….今天出了那件事情,可儿也就不会再留下了。”

薛破夜皱起眉头,问道:“你们现在没有地方住了吗?”

林可儿淡淡一笑,流露出一丝凄苦,平静地道:“这样的日子我们并不害怕,我和爷爷住惯了街头。”

风很轻,但是林可儿的发丝微微荡起,柔弱中带着倔强和骨气。

薛破夜叹了一口气,露宿街头这样的场景发生在这样一个秀美的姑娘身上,实在有些不协调,伸手从怀中掏出了随身带着的银子,递了过去,还未说话,林可儿已经摇头道:“恩公莫非是在施舍我?”

薛破夜一怔,有些尴尬,讪讪笑道:“这……你们总要吃饭睡觉的。”

林可儿倔强地摇头道:“我们不需要同情,挣多少,我们用多少,不是我们的我们不会收。”顿了顿,看着薛破夜道:“恩公大恩大德,可儿无以为报,只能跟着恩人做些活儿,任凭恩公吩咐。”

薛破夜心中一惊:“我靠,小姑娘难道要以身相许。”急忙摆手道:“举手之劳,姑娘不必挂怀,老人家身子弱,还是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林可儿微微一笑,缓缓道:“对于恩公来说,也许只是举手之劳,但对于可儿来说,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份恩德可儿是一定要报的。”

薛破夜叹了口气,想不到林可儿竟然这般倔强,看他们好像是身无分文,这样露宿街头终归不成,善心发作,叹道:“这样罢,你先跟我回去,先安顿下来,其他事回头再说就是。”

林可儿这才露出一丝笑意,点头道:“可儿扫地做饭都可以干,定要报答恩公大恩。”

薛破夜笑道:“别叫恩公了,听着身体发毛,要是不介意,喊我薛大哥就是。”上前拎起地上的包裹,很轻,看来这两人还真没什么身家,安置在马背上,这才回头柔声道:“让老人家上马吧,离得远,怕是老人家撑不住。”

老人很朴实地笑了笑,看了看林可儿,林可儿微一沉思,似乎也觉得老人不会撑住很久,谢过薛破夜,扶着老人上了马。

薛破夜看得清楚,这老人虽然身体老了,但是上马的姿势却很熟悉,显然也曾在马背上混迹过,对于这两人的来历更是好奇。

牵着黄金狮,三人一马缓缓而行。

……

……

薛破夜只是看着夜色深沉,二人无依无靠,所以恻隐之心动了,领着两人回去,心中已经想过,等过了几日,终是送些银子让他们离开的,自己可不缺打扫做饭的人。

路上说些闲话,倒也没问及林可儿的身世,只是询问着对于所谓“杭调”的评价,林可儿显然是对音律曲调方面大有造诣,娓娓说来,见解独到,薛破夜不由很是钦佩。

等到了揽月轩时,已是深夜,林仙儿似乎有些疑惑,想不到自己的恩人竟然是酒楼的主人,但是并没有多说什么。

因为揽月轩里城区甚远,离百善坊更是有些距离,胡三和四名跑堂便都歇息在店中,大堂的桌子擦一擦,铺上被褥睡着。

薛破夜一敲门,片刻就有人打开了门,见到掌柜的带回一个老人和一个秀气的姑娘,都有些疑惑。

月竹也没睡着,一直在后院等着薛破夜回来,见到林可儿也是疑惑的很,薛破夜稍一解释,月竹忙上前拉着林可儿的手,一番劝慰,然后亲自去厨房收拾,给薛破夜和林可儿弄起夜宵来。

薛破夜想着如何安顿林可儿,略一思索,只能让林可儿先和月竹住着,至于老人家,自然不能在大堂里睡着,只能先将自己和品石的房间腾出来,让老人家先住上几日,品石先到大堂和胡三他们睡一阵子,自己睡在办公室就好。

此时心中更是希望有一个大宅院,否则住宿的地方也不用这么紧张。

萧品石在沉睡中被喊起来,还有些迷糊,看见薛破夜,叫了一声,待看到林可儿,顿时有些发呆,怔怔地看着林可儿,眼也不眨。

林可儿被萧品石盯着看,颇有些羞涩,粉脸飞霞,白里透红,更是秀美,两手颇为不安地缠在一起,贝齿咬着红唇,一副小女儿家的情态。

薛破夜看在眼里,惊道:“我日,难道品石这小子看上了林可儿。”

凭良心说,萧品石的相貌很是硬朗,棱角分明,颇有男人味,只是为人耿直一些,不善言辞,心倒是热肠的很,薛破夜急的自己穿越后,就是他在半路上将昏昏沉沉的自己背回了家中。

“品石啊!”薛破夜忍住笑道:“这位是林姑娘,这位是林……唔,林老爹,这阵子先住在咱们这里,算是帮着咱们吧,咱们这间房先腾出来,留给林老爹歇息,你和胡三他们先应付着。”

老人家忙摇头,含糊不清地道:“不……不…….不用!”

林可儿也有些慌乱地道:“薛……薛大哥,这不成,哪有这个道理,我们…….。”

萧品石这才将目光收回,点头道:“好,大哥,让林老爹睡咱们的房间,我去收拾一下。”再不多说,回到房中一阵收拾,觉得满意才出来道:“大哥,好……好了。”忍不住又看了林可儿两眼。

林可儿和老人家还要推辞,薛破夜故作一冷,道:“在这里听我吩咐就是,不要再多说了。”这才让他二人同意。

月竹做好饭菜,薛破夜才带着两人进去吃饭,月竹怕林可儿不好意思,也陪着吃了一些。

用过饭,薛破夜安置林老爹,月竹安置林可儿不在话下,萧品石自是前往大堂和胡三等人混睡。

等月竹忙完出门,却瞧见薛破夜正坐在井边的木凳上,抬头望着夜空的明月,淡淡的月光洒在薛破夜的身上,说不出的恬静,恬静中,却透着一丝寂寞。

第一六九章 【你愿意嫁给我吗】

“破夜哥哥。”月竹轻轻走到薛破夜身边,柔声道:“你在想什么呢?”

薛破夜回过头来,微笑看着月竹,轻轻抓住她的小手,柔声道:“我在看月亮,我家乡的月亮也是这个样子,一样的明亮,一样的皎洁,一样的让人愁肠。”

月竹眨着美丽的眼睛,伸手摸着薛破夜的脸庞,很自然,没有羞涩,轻声道:“你想家了吗?”

薛破夜淡淡一笑,眼中划过一丝苦涩,虽然已经适应了这个时代的生活,但自己的根毕竟不是在这里。

沉默了一下,薛破夜终于道:“年纪到了,也就该有家了。”

月竹一愣,但瞬间就俏脸绯红,垂下头去。

薛破夜看着月竹娇俏可人的样子,心中不由一荡,环手搂住月竹纤细柔软的腰肢,带着微笑低声道:“月竹,要是破夜哥哥要娶你,你愿意嫁给破夜哥哥吗?”

感受着薛破夜有力的手臂揽着自己的腰肢,月竹只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安全,那么的满足,凝视着那张微笑而英俊的面庞,心中很是踏实,小脸绯红,声若蚊蚁,“嗯”了一声,羞涩无比。

薛破夜嘿嘿笑道:“你说什么?我没听见。”说完,将耳朵凑了凑。

月竹更是大窘,咬着香唇,满脸羞红,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薛破夜哈哈一笑,手臂抱得更紧,月竹有些羞涩地回头看了看,低声道:“破夜哥哥,别……有人……。”

薛破夜知道,自己没脸没皮倒罢了,可别坏了月竹的名声,放开手,看着清秀的俏容,柔声道:“花落出,只见得美人转珠帘,一池的春水何人知?”

月竹有些紧张,幸好薛破夜已经道:“不过我今日倒是不想谈咱们的婚事,所谓长幼有序,品石如今还未娶亲,这样让你先过门,倒是有失礼数了。”

月竹眨了眨眼睛,水汪汪的眼中透着一丝疑惑。

“品石快二十一了吧?”薛破夜若有所思地问道。

月竹虽然不知道薛破夜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薛破夜摸着鼻子沉默片刻,才低声道:“也是到了男婚女嫁的时候了。”萧品石如今二十一,按照这个时代的规则,早就结婚生子了。

提到这个话题,月竹神色黯淡了下去。

两人自幼便失去双亲,相依为命,是在百善坊的乡亲照顾下才活了下来,日夜操劳,无非是为了活下去,后来更是收留了几个孩子,负担更重,萧品石一心做工赚钱养家,这亲事却是拖到如今也没有涉及。

幽幽叹了口气,月竹轻轻摇了摇头,感慨道:“哥哥太苦了。”

薛破夜微笑着柔声道:“放心吧,既然我是他的大哥,这亲事我就该操持操持的。”压低声音道:“月竹,你说林姑娘怎么样?”

“很漂亮,也很识礼数,是个好姑娘。”月竹不由道,忽然醒悟,回头看了一眼,捂住小嘴低声道:“破夜哥哥,你是说……。”

薛破夜嘿嘿一笑,点头道:“我瞧着品石似乎对林姑娘印象不错,以后林姑娘在店里,有机会让他们多处处,说不定还真是一件好事。”虽然有这个心,但是薛破夜知道感情这种事情不能勉强,弄不好就成了乱点鸳鸯谱,那可是大大的不妙,不过好在林可儿要知恩图报,在揽月轩待上一阵子,趁此机会,也好撮合他们。

月竹似乎觉得这事可能性不大,摇头道:“哥哥喜欢林姑娘到也罢了,可是林姑娘能看上哥哥吗?”

薛破夜伸了个懒腰,笑道:“有些事情是讲究缘分的,缘分到了,老天也挡不住,若他们有缘,那就是皆大欢喜了。”伸手帮着月竹将一缕头发轻轻绕道耳后,柔声道:“不早了,早些睡吧,后日还有那劳什子院试,破夜哥哥可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了。”

当即便抱了一床被子到办公室,在办公室架着椅子歇息,心中想了想,明日是否将得到两家楼子的事情告诉大家,让大家欢喜一番,不过又想了想,等到酒楼装修完工再告诉他们,那可是更加欢喜。

不过装修这事还是要交代老宋去做,老宋虽然大局策略不精,但是这些日常经营和琐事倒是井井有条,实在是一个极为称心的帮手。

……

……

第二日一大早,刚打开门,林可儿就麻利地打扫卫生,扫地擦桌子,就连柜台窗棱也都细细擦拭,萧品石虽然耿直,却不傻,急忙跟着帮忙,林可儿虽然有些羞涩,却没有推辞,引得胡三等人口哨连连。

月竹将林可儿的事情想老宋一说,老宋也是颇为同情,很是照应,店内日常分工管理都是他在管,于是吩咐林可儿以后跟着月竹帮忙收拾蔬菜就成,至于这些擦拭的活儿,自然有胡三这一干劳力去干。

老宋由于有薛破夜的支持,在店里的权威很有份量,所有人都不敢违背。

薛破夜乐得省心,不过明日便是院试之期,上午先是到城里逛了一圈,不少人都认识,互相道好,如今的薛破夜在杭州城已是名声大振,很得人心。

一上午转下来。倒是弄清了院试的章程,原来这考院试还要报名,有官府查验身份年龄方可记录在册,等到院试之日,便依照名册放人入考场参加院试。

这院试主要考的就是《四书》《五经》,交卷之后,封印册子,披卷之后,由提督学政带领十二名京都和地方组成的考官审核,录取过关,一旦过关,也就记名在册,身带功名。

薛破夜已经打听出来,明日巳时开始入场,午时正式开考,考期两日,考场设在西郊,宏大的考棚已经完工待命,而官府已经从杭州行营调派兵丁前往考场整备,维持秩序以及保护考场安全。

薛破夜只是有些担心,自己可没有前去报名,到时不知能不能进考场?不过瞬间便笑了起来,连考场的主持崔学政都和自己放下话来,哪里有进不了考场的道理,这还真是杞人忧天了。

回去吃过午饭,先是拿了即将要考的《四书》《五经》来看,没看几眼,实在看不下去,只得放下书本,写了会子《金瓶梅》,之后再看,依旧是毫无兴趣,索然无味,好在还有兵书可看,于是又是搬书摆碗碟,好一番折腾,依着《楚氏军书》布阵研究,一下午倒也很快就过去。

林可儿似乎适应力极强,虽然是第一日,但勤勤恳恳,抢着活儿干,很得大家喜爱,萧品石倒似真的喜欢上了林可儿,有事没事都要去院子转一转,借机看看林可儿,甚至能说上几句话,薛破夜偶尔看见,心中暗叹:“谁他妈说陷入爱情后人就变傻,老子看品石变得机灵多了。”心中却是祝福他们有那个缘分。

次日趁早吃了东西,径自骑着黄金狮往西郊赶去。

他对这古代的科举是没有多少了解的,至于去考场需要准备些什么,他是毫无了解的。

其实按照大楚的制度,报名时候是要凭借“名卷”报名,之后入考场也要带着“名卷”核对入场。

所谓的“名卷”,是各县所属的读书人在当地县衙申请的文书,县衙经过验证考察而盖上县印,发放学子,凭此证明身份。

薛破夜可是没有“名卷”在身,而且他自己目前还真不知道所谓的“名卷”是什么东西,骑着黄金狮,飞驰西郊,一路上见着都是行色匆匆的读书人,激动兴奋紧张自信的各色神情洋溢显露在各人的脸上。

第一七零章 【考场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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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进西郊,人数越多,初升的朝阳软绵绵地照在众人的身上,薛破夜勒马缓行,看着一个一个斯文的身影,心中暗道:“这就是楚国未来的栋梁了。”

除了学子,所见最多的就是官丁了,一路向前,每隔一段就有两名全身甲胄的兵丁护持,由此看来,整个杭州府以何儒会为首,对这次院试极为看重。

楚国尚文,文风荡漾,由于皇帝陛下的喜好,各府官员对文人也是极力扶持。

远远望去,在前面不远几个高高灰灰的影子沐浴在朝阳下,占地极广,就像几头洪荒巨兽匍匐在那里,一动不动,薛破夜知道,那就是所谓的考棚了,这次院试就是在那里举行。

渐近考棚,守卫更是森严,依然是五步一哨十步一岗了。

前面设有三个入场的口子,旁边摆放桌子,每张桌子有两名身着官服的考官在座,身后有两名持刀甲胄侍卫,桌上都是卷宗,学子便是从三处口子核对入场。

薛破夜翻身下马,牵马放到了北边的马棚内,这里已经寄放了不少马匹,显然是富贵子弟的座乘,有专人看守。

正要看看崔学政在哪里,也好入场,猛听前面传来一声尖利的嘶叫:“你们弄错了,我已经交过…….。”声音激动无比。

薛破夜疑惑万分,向那边看去,只见入口处,一个满身补丁的学子正被一名护卫抓住脖子,向外推了出来,旁边的学子都是议论纷纷,有幸灾乐祸,有同情,也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那补丁学子被推倒在地,滚了两滚,再次爬起来,扑过去叫道:“几位大人通融通融,我……我只是丢了,但报过名卷的。”

那护卫转过身来,冷喝道:“再若纠缠,耽搁了院试,定将你拿下大狱,还不速速退下。”

补丁学子站在当地,上不敢上,退不舍退,半晌,双手捂面,蹲在地上,一个大男人当众哭了起来。

众人也无暇顾及他,井然有序地过关入场。

薛破夜走过那人旁边,听他哭的极为伤心,忍不住地道:“一个男人,哭哭啼啼成何体统。”也不理会,径直向入场处行去。

补丁学子一把抓住薛破夜的衣襟,叫道:“兄台救命,兄台救命啊!”

薛破夜急忙挣开,恼怒道:“干嘛,起开。”将那学子的手挣脱开,此时才发现这学子也就二十多岁,相貌倒也普通,但是嘴巴却大,猛地想到“大嘴吃天下”这句话,倒真是适合这人。

学子连连抱拳道:“兄台救命,兄台救命。”

薛破夜皱眉道:“你好好的,无灾无病,救个屁的命啊。”

“哎!”学子泪痕未干,苦着脸,摇头道:“求兄台入场后,寻到学政大人,让学政大人开开恩,放我进去应试。”

薛破夜奇道:“是了,你既然应考,为何不让你进去?”

学子悲愤地道:“我先前已经递上名卷,也登录在册,不过……不过我的名卷不小心丢了,他们说我没有名卷,是想冒名顶替,便不让我进场,我……我真是游少卿。”

薛破夜哭笑不得,耸肩道:“渔夫打渔没有网,农夫犁地没有犁,士兵上阵没有枪,你说你和他们有什么区别?”心道:“原来这家伙叫游少卿,名字倒牛的很。”

游少卿坐在地上,垂着头,也颇有些自责,嘟囔道:“本来在街上卖梨混几个饭钱,谁知道被人……唔……被偷了名卷。”

“卖梨?”薛破夜笑出声来,仔细打量着游少卿,想不到这样一个外表破落的家伙竟然还能卖梨。

不过读书人向来是瞧不上商人的,就连小商小贩也是嗤之以鼻,这游少卿竟然不忌讳说出自己卖梨,倒也是个实诚的人。

游少卿有些尴尬,但依旧道:“劳烦兄台进去见到学政大人,替我解释一下,否则我又要再等一年了。学政大人明察秋毫,自然会明白误会,放我入考场的。”

薛破夜心中暗笑:“学政明察秋毫?这我还是头一遭听见。”看着游少卿可怜兮兮,想想也是,若是今朝不能应试,那可是白白浪费一年,想了一下,道:“我也不定能见着学政大人,不过这事我给你记着,见到学政,若是能说上话,自然会说一声的。”看着学子们大部分都进了考场,道:“我可得进去了。”再不多说,便向入口处走去。

游少卿满是期盼地看着薛破夜过去入口处,颇有些忐忑。

“名卷!“考官盯着薛破夜,懒洋洋地伸出了手。

薛破夜微笑道:“对不起,名卷忘记带了。”

考官神色一沉,直接道:“没有名卷,身份无法确认,不得进入考场,退下吧。”

薛破夜平静地笑着,心中虽然也有些忐忑,不敢想想有崔学政在后台,应该是打了招呼的,低声道:“学生薛破夜,名卷却是忘记了带过来。”

那考官听到“薛破夜”三字,先是一怔,片刻间就微笑道:“哦,学政大人已经交代下来了。”从桌上找了找,拿出一块牌子递给薛破夜,道:“进去吧。”

薛破夜接过牌子,只见上面写着几个朱红色的小字:“四棚,三十三!”

薛破夜立刻明白,这应该就是自己的座位了,心中很是感慨,无论何朝何代,这权利实在是好东西,常人耗尽心力都不一定能够办到的事情,在权利的明前,仅仅是一句话的事情,于是干脆道:“这位大人,那位游少卿也是参加此次院试的学子,名卷也确实不小心丢了,还请大人通融一下,放他进去考试。”

考官皱起眉头,顺着薛破夜的手指望向那边焦急的游少卿,沉默片刻,终于道:“薛破夜,你先入考场,这事交给我处理就是,快些去吧。”

既然考官应承,薛破夜也算是完成了自己的承诺,也不多说,拿着牌子径自入场。

没走几步,前面豁然挂着一块大木牌,上面写着:“作弊而有违考场秩序者,一经查实,永消学籍,终生不得参考!”触目惊心,想来是要警告那些妄想作弊的考生。

此次总共设有四个考棚,每隔考棚能容纳两百多名考生。

杭州是繁华之地,也是文风最盛,学子最多的地方,相对于大楚其余各府的考试,场面大得多,应考的考生也多出许多。

每三名考官监考一个考棚,共计十二名,提督学政任意视察,而且薛破夜一进考场,不但感受到考生们的激动和紧张,更是感到一股笼罩在头顶上的严肃和压迫感。

因为每个考场内,都有十多名身着甲胄的兵士监管,来回巡视,一旦查出作弊者,立刻驱逐出场,至于那些携带书本在衣服上写着作弊答案的行动此时统统用不上,这十数名兵丁和三名考官不但火眼金睛,而且最主要的是,这些人每查出一位作弊者,都能有丰厚的嘉奖,所以对这些监考的人来说,很期望能有作弊的家伙,揪出来就是银子。

大楚国重视文人,也尊重文人,前朝那些搜身搜衣服的检查倒是免了,但是考场的监察制度却严酷的多,也谨慎得多,不但监考人数剧增,而且查出作弊的后果也很是严重,前朝无非是当年不再让其应考,来年还有机会,大楚却是一查而毁之,捉到就等于绝了入仕的路,永消学籍,所以作弊的行为在大楚一朝已经很少,当然,绝不是没有。

薛破夜在熙熙嚷嚷的嘈杂声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和电视中所见的古代考场倒没什么区别,是一个几平米的方方正正的小格廊,里面摆放着桌椅,笔墨砚也都放好。

薛破夜见考生们都是找到自己的格廊后,很老实地站在格廊前,并没有进去,知道这可能是考场的规矩,也就学着众人一样,站在了格廊前,心中颇有些兴奋,想不到自己也有幸参加这样的考试,可以算是是一次极为有趣的经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棚内两排齐刷刷地站满了人,有贫苦学子,也不乏富贵大家的考生,但是进入考场后,大家也都极为规矩,这是大楚国一直形成的社会风尚和考场秩序,无论你是什么身份,进了考场都要规规矩矩,考官是考场能最有权势的人物,为了嘉奖和那么一点职责,都是严厉无比。

等到所有人入场,三名考官和巡查甲士也都各就各位,每个人都是肃穆严厉,无论是伟岸的还是猥亵的,目光都让考生们发寒。

“咚咚咚!”

一轮响亮的鼓声响起,低沉厚重,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第一七一章 【轻松的应试】

三轮鼓罢,薛破夜正皱眉间,就见主考在正台捧着锦帛读了起来,无非是先对皇帝陛下赞颂一番,国家太平,百姓安居,尔后又说了说考场的规矩和条例,抑扬顿挫,念了老半天,薛破夜听着都要入睡的时候,终是到了尾处,又无非是希望考生们尽才而考,能够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啰啰嗦嗦老半天,终是领着所有人向天拜了几拜,一声高叫:“入场!”学子们这才各入格廊,坐了下去。

等到放卷之时,薛破夜终于见到了崔学政,依旧是一副道貌岸然两袖清风的模样,而且装的极像,若是薛破夜没见过他在醉游居那荒唐的样子,还真以为这是一个饱学而品行端正的读书人。

崔学政笑容很亲切,似乎对学子们寄予了殷切的期望,甚至亲自发卷,让学子们大是感动。

崔学政来到薛破夜面前时,薛破夜正靠在椅子上,很无聊。

“尽才而应,为大楚,为圣上,为黎民百姓而作。”崔学政微笑着,在卷子里翻了翻,终于将一张卷子发到了薛破夜的手上。

薛破夜结果卷子,只是感觉印制的质量和自己的时代相比,差距不是一星半点,但是好在字迹清晰,倒也能看懂,一看卷面,颇有些吃惊,只见卷子上竟然将答案已经答考下来,满满地写在了考卷上,吃了一惊,抬头看崔学政,只见他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示意薛破夜不要惊异,尔后缓步走开。

薛破夜之前倒是想过如何让自己能够得中,想得最多的是考完后,崔学政指鹿为马,硬将自己的卷子列进中选名单,现在看来,崔学政做的更直白,连答案都已经写好,甚至害怕自己的笔迹与答卷人的自己不符,连“薛破夜”的落名都题了上去,帮忙帮到这个地步,薛破夜已经无话可说了。

多少学子寒窗苦读,最终仍是过不了院试,平庸一生,而照现在的情势看,自己不用写一字,竟然就能通过这院试,想起来只觉得不可思议。

这天下的事情实在有很多地方是让人吃惊,但吃惊的背后却又是那么的必然。

“也不知道一字不题就能通过院试的能有几人。”薛破夜靠着椅子思量着,古往今来,能够这般轻松应对院试的应该不多。

不过看崔学政熟悉而自然的样子,薛破夜很肯定这家伙曾经肯定也是做过这样的事情,自己绝不会是第一人,也不可能是最后一人。

虽然卷子已经完成了答案,薛破夜也不好靠着椅子睡大觉,拿着卷子看了一遍,看的意兴索然,只见到考场内考官和甲士来回走动,目光锋利,细细地监查着每一个人,香味能逮住一两个敢顶风作弊的,也好挣些外快。

薛破夜所见也只是对面格廊里聊聊的几名考生,每一个都是皱紧眉头,执笔苦思。

考场内很静,虽然不能说掉根针都能听见,但是若有放屁的声音,倒是听得清楚,只有考官和甲士们来回走动发出的轻微脚步声。

按照大楚的院试规则,总共是要考两天的,从一入考场后,便不得出去,只有间隙中可以方便一些,而且在答卷时间内是不允许出去的,格廊里甚至都备好了恭桶。

在这期间,吃喝拉撒都在考场内,吃喝倒是由朝廷提供,只是晚上睡觉却要在格廊里硬抗,。

好在是入夏,夜里倒不冷。

对于别人来说,也许是在皱眉苦思很奋笔疾书中度过的,但是单就薛破夜来说,却是在无聊中熬过了这一日。

官府提供的饭食虽然不简陋,但也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是填充一下饥饿而已,夜里薛破夜更是听到鼾声大震,实难入睡,虽然有些无聊和郁闷,不过这毕竟是一次有趣的经历。

次日再考,依旧是崔学政发下了已经答完的卷子,薛破夜只能欣然接受。

在考场中的感觉并不好,所以薛破夜很希望早些听到散考的鼓声。

第一日平安无事,第二日终是有人作弊被发现,被甲士拎着脖子逐出去,哭声中,那考生的仕途愿望在此也就画上了句号,而且作弊的并不是一人两人,一天下来,竟然抓到了六七人,余下的考生有叹息同情,自然也有幸灾乐祸之辈。

薛破夜只能感叹,人心是猜不透的,也是最恐怖的,即使有着严厉的监督和近似绝望的后果,依然有人铤而走险,这也许就是人性。

闲话少说,到黄昏时分,终是三声鼓响,对于许多人来说,这是决定着前途的鼓声,没有人知道自己前途如何。

主考自然是又啰啰嗦嗦说了一番话,终是在铜锣声中散考。

考生们鱼贯地走出考场,经过两天的紧张,终于呼吸到了清鲜的空气,心情自然也是各不一样,有沮丧,自然也有自信满满,对于薛破夜来说,沮丧自然是没有的,高兴也谈不上,毕竟这并不是自己努力的结果,赐予的成就似乎激不起薛破夜的兴奋感。

崔学政并没有多说什么,见到薛破夜,只是微笑着点点头,虽然有权力帮助薛破夜作弊,但这毕竟是不能摆到台面上的事情,人多眼杂,自然也不好多说。

薛破夜想不到出了考场会再次见到游少卿,那个衣衫上满是补丁,因为卖梨而丢掉了名卷的考生,从游少卿脸上的表情薛破夜就知道,考官将自己的嘱咐处理的很好,否则游少卿也不会露出那张感激和兴奋的表情。

游少卿是挑着一担子梨过来的,放下担子,抓起几个大梨塞进薛破夜的手里:“兄台,游少卿感激不尽,你救了我的命。”

能够帮助别人,这总是好事,薛破夜微笑着推辞:“客气客气,主要还是考官大人明察秋毫而已,我并没有做什么。”这话自然是言不由衷,游少卿能够入场,十有八九是因为自己的面子,当然,自己这面子是崔学政给的。

“兄台实在太过谦了。”毕竟是文人,游少卿说话文邹邹的,带着一丝伤感:“此番若是不能应考,只怕此生再也无望了,我考了数次,皆没中过,家中更是因此而贫寒不堪,实在愧对老母。若是不能应考,也就没了希望,但是兄台出手相助,虽然并未发榜,但依旧让在下存了一些希望,游少卿感激不尽。”

薛破夜摇头微笑,并没有说话。

“兄台是住在杭州城吗?”游少卿笑问道。

薛破夜点了点头,见天色渐晚,也无心多说,敷衍几句,便要离开,却被游少卿一把抓住衣襟,有些尴尬地道:“不过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还有件事希望兄台帮忙。”

薛破夜有些不耐烦,但是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游少卿一副笑脸,也不好甩袖而去,皱眉道:“在下才疏学浅,本事是没有的,恐怕是帮不了什么忙。”这游少卿颇有些死缠烂打的潜力,薛破夜颇有些不喜欢。

“不必不必,不需要什么才学和本事。”游少卿笑嘻嘻地道,伸手指了指天,压低声音道:“兄台也见到了,这天色已晚,我……我晚上还没着落,不知道兄台方不方便让我上门借住一宿?”

薛破夜一惊,后退一步,转身就走,奶奶的,老子又不是救灾的,揽月轩也不是救济站,前天晚上刚手下林可儿爷孙俩,今天可不能再带一个回去,那是酒楼,不是客栈。

游少卿果然是有死缠烂打的潜力,挑起担子,三两步就追上了薛破夜,嬉皮笑脸道:“好兄弟,你就帮帮我吧,我家离得远,在谷阳镇那边,要走上一天多,这两日就要放榜,总是要看榜后再回去,可是我囊中羞涩,无银住店吃饭,兄台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睡在大街上饿死。帮帮忙,好兄弟,我绝不给你添麻烦,给个睡觉的地方,赏口饭吃就行。”

薛破夜倒是大出意料,这游少卿还真是不同普通读书人,连读书人特有的风骨和脸面也不顾及,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旁边经过的几名读书人都露出鄙夷之色,显然是对游少卿的行为大是不屑。

“我靠,你是读书人还是乞丐?”薛破夜忍不住骂道。

游少卿一愣,沉默一下,忽然苦笑道:“我这样的读书人和乞丐有何两样?我并不是怕死,只是家中还有老母,死了可就没人照料。”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还真是能让人生出同情之心。

薛破夜当然是个有同情心的人,叹了口气,凝视神色变得黯淡的游少卿,终于道:“跟着我吧,我可先和你说好,住两日可以,别再给我添麻烦。”

游少卿急忙点头道:“自然自然,多谢多谢!”挑着担子,屁颠屁颠跟在了薛破夜的身后,很是激动。

第一七二章 【京都来的音讯】

游少卿的到来在揽月轩并没有引起多少惊奇,在薛破夜的脚底下做事,下面的人都练就了八风不动的镇定之心,更何况前天刚带回林可儿爷孙,若说那次还有一丝惊奇,这次却是没有半分的反应,自觉如胡三之流,很平静地从担子里挑了几个梨,拿到一边啃梨吃。

游少卿此时才知薛破夜便是杭州盛传的揽月轩主人,更是在卢府文武夺魁的才子,顿时生出敬仰之心,直言自己对薛破夜的钦佩犹如滔滔黄河之水连绵不绝,惹得薛破夜一阵白眼。

月竹怜惜薛破夜连考两日,担心他身体,安排了丰盛的菜肴,也乐得游少卿大饱口福。

安排饭食后,游少卿毕竟是读书人,又是过来借宿,不好将他放在大堂和胡三等人同住,让他在雅间搭铺,凑合着睡,有这样的安排,游少卿已经是喜形于色,感激不已。

躺在办公室临时搭起的铺上,薛破夜欲睡没睡,心里已经考虑起西湖边上的两座大楼该如何利用。

装修成酒楼这已是定下来的事情,但薛破夜总觉得缺点什么,唔,应该是缺乏改变吧。

如今的酒楼都是大同小异,格局没什么变化,若是这些格局放在自己的时代,古色古风,自然能吸引不少人,不过在这个时代来看,这种古色古香太普遍,也就不会出彩。

揽月轩毕竟不大,虽然客源不断,但是与卢家的汇源阁相比起来,那还是相差许多,无论质量和收益都落后太多,如今拥有两座大楼,等于有了和卢家汇源阁相抗衡的资本,当然,仅仅是针对卢家的酒楼,与卢家综合实力相比,薛破夜根本不会被对方放在眼里,而且薛破夜从财面上说,也确实没有让对方瞧得上的资本。

想到何儒会那句莫名其妙的话,薛破夜就很是奇怪。

挤垮卢家!

薛破夜不是没有这个想法,不过在自己的心中,这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甚至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

卢家不仅仅是他一家的势力,背后还有扬州方家,两家在江南根深蒂固,财力与实力极为庞大,若说自己一时就能将对方搞垮,实在有些天方夜谭,即使有杭州知府何儒会在后面支撑,那也是极为困难的事情。

薛破夜很疑惑何儒会为什么会有心要搞垮卢家,莫非是卢家得罪了他,与他有私人之嫌?显然这并不是理由。

为何何儒会选择自己作为对付卢家的起点,难道是因为老谭?薛破夜只能在心里画个问号,隐匿在黑暗中的事情实在太多,自己如今还没有能力去解释。

虽然击垮卢家是一个很有挑战的目标,不过薛破夜是很现实的人,当前主要的任务是充分利用何儒会以利益换取的两座酒楼作为根本,挣钱,挣钱,还是挣钱!

办公室内昏暗的很,只有淡淡的月光洒射进来,偶尔从窗外渗进一丝带着暖意的微风。

似乎想到了该以什么样的新格局去构筑酒楼,薛破夜嘴角带着一丝微笑,仅仅片刻,着微笑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静之色,他的手伸进腰间,摸到了让他心情稍微安定一些的寒刃,因为这个时候,他听到了一丝奇怪的声音,很小,很轻,若不是他还没有入睡,或者不是在夜阑人静的深夜,也许根本不会听到。

那是一种很轻微的摩擦声,声音从那微微敞开的窗户隐隐传来。

眼睛微闭,但却一丝也不离开窗户,抓着寒刃的手更紧,他想不到谁会半夜三更爬墙上来,莫非是独行盗?如果是倒好了,就怕是有人要来灭了自己。

终于,从窗户处,一个身影如同泥鳅一样滑了进来,悄无声息。

薛破夜感觉背脊冒出了冷汗,那身影的动作利索而轻巧,如同暗夜的幽灵一样。

幽灵潜入了办公室,在窗边轻轻地站着,薛破夜眯眼看见,这身影的身体竟然极为优美,前凸后翘,波浪起伏,显然是个女人。

“噗嗤”一声笑,那声音低声道:“原来你还没睡?”

薛破夜听到声音,这才松了一口气,这声音娇美柔软,不是绿娘子又是谁。

“三更半夜,一个女人家跑到大男人的房中,意欲何为?莫非……!”薛破夜嘻嘻笑着,拉长了音,低声调侃道,不过心里却很是奇怪,骚狐狸半夜三更爬墙入窗过来有什么事。

绿娘子扭动腰肢,如同水蛇一样轻步过来,轻声笑道:“舵主大人过得很逍遥啊,听说你还参加了院试,莫非你有心做官?”

薛破夜坐了起来,放好寒刃,招手道:“好姐姐,过来过来,咱们做些说话。你看,你爬墙又翻窗的,多累啊,快来歇歇。”

绿娘子轻声笑着,竟然真的过来,薛破夜立时闻到了她身上那股特有的香味,正要伸手去牵她手,却见两只白玉般的小手上,竟然套了两只铁钩,显然是爬墙的工具,啧啧舌头道:“我靠,好姐姐果然不愧是搞情报工作的,家伙备的很全啊。”

绿娘子娇媚道:“它不但可以爬墙,还可以杀人哦,小弟弟可要小心些。”

“你还能杀我不成。”薛破夜看着绿娘子性感到惊心动魄的娇躯,柔声道:“坐吧,好姐姐,我想你了。”

绿娘子轻轻卸下了铁钩,这才过来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腻声道:“是吗?我也想着你呢,所以过来看看你。”

薛破夜见她去了钩子,这才要伸手去抓她小手,绿娘子这次却没有躲开,任他抓住,薛破夜顿时便将她滑腻温润的小手抓在手心里,看着月光下朦胧的娇容,低声道:“姐姐在唬我了,你日理万机的,哪有心思想我。”顿了顿,声音轻柔:“我是真的想你,真的。”很是真挚。

绿娘子似乎有些感动,不过依然笑道:“好了,我今晚不是来和你花前月下的,是有事要禀报给你。”

“花前月下和禀报事情并没有矛盾。”薛破夜微笑着,拉着绿娘子的手,悄声道:“咱们近些说话,别让人听见,来,坐我旁边。”

绿娘子似乎有些羞涩,但还是被薛破夜拉到身边坐下,薛破夜手一环,顺势抱住了那盈盈一握的小蛮腰,虽然隔着衣服,却也能感受那肌肤惊人的弹性,心神一荡,对绿娘子今夜如此听话配合很是满意。

绿娘子显然不适应,便要推开,但是薛破夜死死抱住,硬是不放手,幽幽叹了口气,轻声道:“为什么你每次见我都有这些坏脑筋呢?”

“有坏脑筋,只能证明好姐姐吸引我,我喜欢姐姐才会这样。”薛破夜大手隔着衣服在绿娘子平坦的小腹微微摸索,只觉得这情景很像偷情,刺激无比。

“你又有谁不喜欢。”绿娘子轻啐了一声,一只手下去抓着那只在自己小腹游荡的魔爪,这才低声道:“菊花童来消息了。”

薛破夜一怔,“哦”了一声,问道:“如今他们在哪里?情况如何?”

绿娘子感觉自己虽然抓住了他的手,但他任旧有一根手指在自己的小腹处轻轻撩动,只觉得身上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也不好发作,轻轻道:“他们在京都。”

“京都?”薛破夜吃了一惊,想不到段克嶂跟踪竟然跟到了京都。

“菊花童飞信传书,将那边的情况汇报过来。”绿娘子吐气如兰,香风四起,娇躯不自觉地扭了扭,解释道:“一路上谭子清戒备森严,他们是在快到京都时才追上,一直没机会下手,所以一直跟入了京都。”

“那桃花童如今怎样?”薛破夜也很担心桃花童会被交到都察院铁四营的手里。

“菊花童开始的打算是,一旦谭子清要将桃花童带进都察院,无论付出何种代价,都要击杀桃花童,免得被逼出口供。”此时只有两人,绿娘子说话也直接起来,不再隐晦:“不过跟到京都后,却发现谭子清并没有带桃花童回都察院,而是带去了雾岚山庄。”

“雾岚山庄?”薛破夜疑惑道:“什么地方?”

绿娘子低声解释道:“雾岚山庄是皇族的行宫庄园,是用来疗养和郊游之所,并不隐秘,不过守卫森严,听说京都副守备轩辕仇带着统护营的两百虎卫军常年守护着那里,普通人要想进去,难于登天。”

“不交给都察院铁四营,却带去雾岚山庄?”薛破夜皱眉寻思着:“他们想干什么?有什么阴谋?”

“朝廷那些杂狗卑鄙无耻,谁又知道他们想干什么。”绿娘子声音发冷。

薛破夜知道绿娘子的心情,柔声道:“不用急,送到雾岚山庄总比送到都察院要好,咱们还有时间想法子。”

薛破夜温言软语,绿娘子听在耳中,那股仇怨缓了些,看着薛破夜清秀的脸孔近在眼前,那双暗夜中星辰般的眼睛带着笑意,不由一阵羞涩,撇过头去。

轻轻用手指隔着衣服摸索着绿娘子的腰肢,闻着她身上荡人心扉的幽香,薛破夜终于问道:“老段现在时什么打算?他想怎么干?”

第一七三章 【怪闻】

投黑票的大哥,我已经受到教育了,你就变变魔术,变黑为红吧,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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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先是沉静了一下,只有淡淡的月光洒射进来,以及薛破夜那根不老实的手指头在轻轻拂动。

半晌,似乎绿娘子经过思考才决定说出来:“菊花童已经和京都分舵联系上,准备一起设计一套计划出来,前去营救桃花童。”

薛破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既然杭州有分舵,那么作为大楚的权力中心,信息量最多,重要性最强的京都自然不会没有人。

“京都的舵主是大师兄!”绿娘子忽然冒出一句话。

“大师兄?”薛破夜一愣,豁然想到已经死去的二师兄,想想也是,作为最重要而且环境最险峻的京都,舵主自然不是普通人。

绿娘子显然是有心将青莲照更多的信息告诉薛破夜,缓缓道:“大师兄和二师兄都是总舵主的徒弟,总舵主共有八位徒弟,是我青莲照的顶梁柱。”神色一黯,有些伤感地道:“不过如今只剩下三位了,除了大师兄,还有三师兄和六师妹。”

薛破夜并没有问原因,死者已矣,无非是和朝廷之间的你死我活,再去问原因反而有些多余。

“大师兄的武功和能力在我青莲照是佼佼者,深得总舵主喜爱,也正是因为他行事谨慎,思虑周全,总舵主才委派他担任京都分舵的舵主,他也确实为青莲照立下了汗马功劳。”绿娘子显然对大师兄很尊敬,继续道:“若说咱们杭州分舵是势力最大的分舵,那么京都分舵便是最精锐的分舵,京都分舵的每一个人都是了不起的人物,能够潜伏在京都,躲避都察院那帮恶鬼而得到消息发展会中,实在是不简单。”

薛破夜心中知道,虽然只是寥寥数语,但是却能想想京都分舵的艰辛和危险。

京都是京畿重地,皇权中心,恐怕每一片树叶后面每一间屋顶之上都有朝廷的耳目,再加上朝廷内外那些强大的武者,恐怖的间谍网,想在京都做出一些非同寻常的事情又要避开朝廷的耳目,那实在是难以想象的事情,以大师兄为首的京都分舵,当然没有杭州分舵这样相比之下极为宽松的环境,在那样恶劣的条件之下,实在是每一步都充满了危险,薛破夜不由对素未蒙面的大师兄肃然起敬。

“有大师兄的经验,希望他们能够有所斩获。”薛破夜轻声道。

在不知不觉中,薛破夜的另一只手已经攀上绿娘子的肩头,眼睛瞄着惊心动魄的高耸丰乳,胸口的黑纱衣襟被高高撑起,似乎要被撑裂开来,手尖若无其事而且极其隐蔽地缓缓向下游动。

眼见就要摸上那高耸的丰乳,薛破夜已经开始想像那柔软而弹性十足的手感,猛觉得手背一阵刺疼,就像被蜜蜂突然蛰了一下,“哎哟”叫了一声,好在声音小,怕被下面听见,不过手背那种刺疼实在是深入骨髓。

绿娘子盈盈笑着,手上不知道何时多了一枚银针,腻声道:“小弟弟,怎么了?怎么不往下摸了,你不是最喜好这样吗?”

薛破夜知道自己的手背是被骚狐狸的银针所扎,颇有些气愤,但这毕竟是自己偷腥不成,总不能为此翻脸,苦笑着叹了口气,问道:“有毒没?”

“你说呢?”绿娘子吹着香气娇声道。

看着那双狐狸般的美目满是笑意,薛破夜急忙拉开了些距离,这银针扎上的滋味还真是不好受,有些尴尬地道:“恩,信上还有些什么消息?”

说到正事,绿娘子便严肃起来,回道:“大概就是这样了,事情若有进展,他们会飞信传书回来。”顿了顿,又道:“不过菊花童却是顺带捎回了一件极为怪异的事情。”

“怪异的事情?”薛破夜感觉那种刺疼感来得快去得也快,松了口气,知道上面肯定是没毒的,疑惑道:“什么怪事?”

“听说宫里有位郡主要下嫁,可是在大婚当日,新郎官却突然离奇死去,朝廷瞒住了消息,都说是新郎官饮酒过度,心竭而死,不过这话鬼都不信。”绿娘子也颇感奇怪:“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在大婚之日饮酒过量而死呢?”

薛破夜皱起眉头,心中也知道,所谓饮酒过度肯定是个虚词,宫里那种权力阴谋之争,搞不好就波及出来,那新郎官说不定也只是个*的牺牲品而已,虽然没有亲见,但薛破夜却觉得,若是以政治性来说的话,显然是有人不愿意那位郡主嫁给死去的新郎官,随口问道:“那新郎官是什么人?能得郡主下嫁。”

绿娘子沉默一下,才低声道:“信上说好像是户部尚书的儿子,还是神武营的将官。这神武营是京都三大卫戍军队之一,是伪朝的精锐之军,能在神武营任职,那新郎官想来也是个了不起的武将,怎能因几杯酒便死去。”

薛破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过这事毕竟离自己很遥远,而且没有半毛钱关系,犯不上操心,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叹道:“可惜可惜,那郡主日后可不就成了寡妇。”

绿娘子轻笑道:“莫非你又担心起那位寡妇郡主?”

薛破夜急道:“好姐姐可不要胡说,我只担心你就够了,其它人关我何事。”又道:“对了,胜堂和斗堂的堂主人选可议出来了?”

绿娘子忙道:“倒是有了人选,不过还要你见见才能决定。”

“不必,我还信不过你们的眼光吗?更何况只是见见也无法了解,你们看着合适就好。”薛破夜微笑道:“不过我却知道胜堂有位不错的人物,虽然品行恶劣一些,人长的丑一些,脑子有些白痴一些,也算是个人选,你们可以考虑一下,看看适不适合成为堂主。”

绿娘子轻轻一笑,柔声道:“你是说明虚吧?”

薛破夜嘿嘿笑道:“你把他派给我,不就是让我考察一下,然后让他做堂主吗?”

“可别说这没良心的话。”绿娘子白了薛破夜一眼,媚态横生,勾魂摄魄,啐道:“若不是他,你怎么见着你那日思夜想的才女,如今了了心愿,却给我扣烂盘子,我可不依。“

薛破夜苦笑着道:“好姐姐,你是吃醋么?”

绿娘子“呸”了一声,忽然觉得自己的语气还真带了几分醋意,便不再说话。

透过窗户,看见外面月光幽幽,薛破夜终于道:“这样吧,胜堂就交给明虚吧,毕竟他先前也是副堂主,达缘即去,他上位也是顺理成章。至于斗堂,你说的人选是谁?”

“潘七郎!”绿娘子说出了一个貌似别名的名字,解释道:“潘七郎在斗堂很有威望,桃花童在时对他也很是看中,而且他为人正直,对会里也是忠心耿耿,除此之外,作战也勇敢,悍不畏死,上次在野人岭遇伏,他也是随着莲花童留下的斗堂兄弟之一,好在留了条性命下来。”

“哈哈……!”薛破夜轻声笑道:“姐姐将他说的这样好,不选他做堂主也不成了,不过你这么夸他,我的心怎么酸酸的呢?”

绿娘子白了他一眼,啐道:“说正经话也这么胡闹。”此时薛破夜终究是青莲照杭州分舵的舵主,绿娘子还是请示道:“不知道舵主的意见如何?”

薛破夜想了想,道:“如果斗堂的兄弟拥护,那就是他了,不过这前提是要斗堂的兄弟拥护,如果和手下弟兄处不好,日后也不好带,恐怕会出些岔子,咱们分舵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绿娘子露出一丝赞赏,虽然薛破夜和自己总是调笑暧昧,但是说到正事,还是很有计较,考虑的也很周全,这也是绿娘子最欣赏的地方。

又悄声说了一会子话,调笑一阵,毕竟绿娘子有银针在手,薛破夜不敢动手动脚,不过嘴里的便宜还是要占得,直到挑弄的绿娘子粉脸绯红,全身忸怩,再也受不住,撇下他翻窗爬墙而去,看着绿娘子的身影消失在茫茫的月色下,薛破夜才重新睡觉,不过睡觉前却仔细地关严了窗户,他可不想半夜三更又有人爬进来,到时只怕心脏有些受不住。

第一七四章 【巧手张】

次日一早,薛破夜从很早就起来,西湖边上的两间大楼今日还是要过去安排一下,自己算不上急,但是何儒会肯定是要着急的,毕竟早一天开业,何儒会的荷包便会早一天进银子。

早餐时,竟然满满两桌子,看着那边的女眷慢条斯理,林可儿也很有修养地吃粥,薛破夜觉得自己这一桌真有狗刨食的嫌疑,一个个吃的啧啧有声,游少卿和明虚根本没有不好意思或者客气的感觉,喝着粥,吃着饼,惬意无比,比胡三和萧品石一伙吃饭的速度要快上许多,让众人不得不怀疑游少卿和明虚的胃部结构和旁人不同。

吃过早饭,在薛破夜严厉的目光和隐晦的建议下,游少卿终是随着众人一起做事,只有明虚慢条斯理地背着个黄色的袋子,慢悠悠地去医摊等人看病。

一天的活计很快就要开始。

薛破夜教过老宋,只让他跟着自己办事,也不说什么事,弄得老宋颇有些莫名其妙,不过等他见到屹立在西湖边上的两座大楼如今已在掌柜名下时,不知会作何感想。

骑着黄金狮,薛破夜先进了一趟府衙,见到了何儒会,虽是口头请安,只字未提院试的事情,但这趟的目的双方都是心知肚明,这次何儒会倒也痛快,直接交出了地契和房契,这虽然让何儒会很肉疼,不过挣钱的门道多的是,这也不过是冰山一角,更加上这是为了做大事,完成谭子清留下来的一些交代,面上倒是笑嘻嘻的,甚至派人领着薛破夜去见两座大楼。

老宋一直莫名其妙,来到西湖边更是疑惑不解,直到看见掌柜的目光来回打量着两座外表极有气势的高楼,才觉得有些门道。他自己也知道,这两座大楼之前还在经营着茶庄和戏院的生意,不过前几天突然撤下,里面的东西也搬的一干二净,如今只剩下了两座空荡荡的高楼,听人私底下说,这两家都是被新任的知府老爷逼走的,就连楼子也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霸占了下来。

……

……

隔湖而望,两座高楼巍然耸立,气势上却也不属于卢家在西湖边上的汇源阁,只是显得很是冷清。

一楼高四层,一楼有五层,都是流檐飞角,气势磅礴,香木的檐,红木的边,鎏金大柱,汉白玉的门墙琉璃的瓦,尽显着古雅之貌,更有西湖清澈之水倒影,两下相照,精美绝伦,让人一时分不清哪里是真哪里是假。

薛破夜背负双手向高楼行去,老宋牵马跟在后面,他不是愚笨的人,虽然称不上大智大慧,却也是个极为精明的角色,脑中微一思索,脸上便显出震惊之色,莫非就像掌柜前阵子所说,真的在西湖边上弄到了两家楼子?

那两座气势不凡的高楼屹立眼前,老宋直觉得不可思议,莫非昨晚多喝了几盅,自己还没有醒过来?

马立在楼外,人却进了高楼。

在薛破夜进入大门的一瞬间,老宋心中的那个念头已经确定,也许,这座佝偻已经成为了掌柜的资产。

老宋说的没错,楼子的主人早已将能搬的东西都搬走了,只剩下空空荡荡的楼子和一些残杂之物,西湖边上热闹非凡,但这里却显得很冷清。

“薛掌柜?”屋里却有一个差役,本来一直坐在屋角的椅子上打瞌睡,见到薛破夜进来,立刻迎上来问道。

薛破夜微笑着点头,这个差役显然是府衙专门派来看楼子的。

“你可算来了。”差役松了口气:“大人担心那些杂碎乘没人的时候过来拿些东西,所以派了小的在这里看守,既然薛掌柜的到了,那小的可以回去交差了。”

薛破夜很识趣地塞了些银两,差役连道“客气客气”,欣然收下,施施然而去。

楼里确实很空旷,也很宽敞,也正是由于宽敞空阔,随着西湖暖风一吹,屋子里倒没有干腐味,隐隐带着一丝茶香味,这显然就是之前用*营茶庄的楼子。

薛破夜摸着光滑的木柱,看着极为讲究的楼阁,很是感慨,如果说揽月轩时为了解决温饱达到小康的目的,那么如今名下的两座高楼却是真正的迈入了商场行业。

“掌柜的,咱们……。”虽然很震惊,但是老宋终于恢复了平静,他终于明白那日在西湖边掌柜的为何要问自己有没有胆子管理这样的大楼,现在看来,也许掌柜的造就暗中计划好了一切,对于这个年轻的掌柜,现在用钦佩已经无法表达内心的感受了,心中下了决定,日后哪怕再有波折,也一定要和前面这位了不起的年轻人共同进退。

“你觉得如何?”薛破夜微笑着,对于这座即将用*营酒楼的地方,感到很满意。

老宋连连点头:“了不起,掌柜的,了不起。”

薛破夜带着老宋上到了最高的四楼,走到栏台上,极目远望,杭州城的景貌大片都在眼下,那层层叠嶂而带着古气的房屋还有行走于道路上的行人,一切都显得淡静。

“你看那座楼。”薛破夜指着不远处的五层高楼,笑道:“日后你不单是这座楼子的二掌柜,那座楼子也要归你管理。”

老宋大惊失色,膛目结舌,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

薛破夜沉默了一下,道:“这两处之前是戏馆和茶楼,有些格局不是酒楼能用的,你这阵子先花些功夫找人装修一下。”

老宋回过神来,忙道:“掌柜的放心,这事就交给我了。”

薛破夜微微一笑,又道:“不过虽然咱们是开着酒楼,但是这次的格局和样式不要再和其它的酒楼那般俗套,总要改个样子才是,也好吸引客人过来。”

“改个样式?”老宋有些茫然:“酒楼还能成什么样?”

薛破夜早就有了计较,知道这是要详细解释一下的,于是道:“这样,你今天就先花工夫找到装修的工人,等到工头过来,我再细细告诉你们。”

老宋忙道:“掌柜的,胡记装潢行我看不错,咱们揽月轩之前倒也是他们动工的,您看他们是不是可以?”

“这个你定就是。”薛破夜微笑道:“回头我和月竹打招呼,用银子尽管去柜上支,虽然咱们的银子不多,不过装修两座酒楼的银子倒是能够得上。”想了想,揽月轩生意一直不错,利润甚丰,照理说装修两座酒楼的银子应该是足够的。

老宋知道掌柜这是多资金极其信任,不由很是感激,拍胸道:“掌柜的放心,我一定会用最少的银子做最多的事。”

薛破夜这才往楼下走,道:“该花的银子咱们还是要花的,不能有丝毫应付。是了,你可知道杭州可有什么出名的手艺人,能够制作假花假草假树?”

老宋不明白话中意思,茫然地看着薛破夜,薛破夜叹了口气,只好解释了一下,老宋颇有些疑惑,道:“要花草树木做什么?这外面多得是,用不着找人制作。”顿了顿,道:“倒是有个巧手张,手巧的很,都说他曾去过公孙城,学了些公孙家的机关术,做出的玩意像活的一样。”

“公孙城?”薛破夜有些疑惑。

老宋解释道:“大伙儿也只是听说过,见到的极少,只说公孙城是公孙世家居住的地方,公孙家善用机关术,作出来的东西能上天入地下海,像神仙一样。”

薛破夜大喜,当即领着老宋去找巧手张,这高楼里面空荡的很,有的也是些没用的物事,也不在乎别人偷取。

巧手张倒也不难找,为人倒也好客,他的院子里竟然有不少制作出来的奇品,木狗竟能跑,竹鸟竟能飞,草鱼还在水中游,果然是一代奇人。

薛破夜当下与他一番商讨,巧手张开始倒也有些疑惑,后来终于明白了薛破夜的想法,拍手叫好,声言定能做出满意的花草树木来,双方都是皆大欢喜。

不过薛破夜好奇问起所谓公孙城的事情时,巧手张笑而不语,不肯透漏半句,薛破夜也不再问,又吩咐了一番,这才离开了巧手张的住处。

等到出来,老宋才赞叹道:“掌柜的运气真是好。”

薛破夜问其原因,老宋叹道:“巧手张虽然本事极高,但是有个规矩,不做重复的东西,掌柜刚才所说的假花假草假树恐怕是巧手张从没制作过,所以才答应为你制作,否则是万万不会同意的。不过这点子是掌柜想出来的,从今以后,这些东西巧手张也只会为你制作。”

薛破夜这才反应过来,心中暗叫幸运,只望这运气一直能够陪伴自己。

第一七五章 【西湖风光楼内春】

胡记装潢行的老板是在一间茶馆的雅间见到薛破夜的。

雅间很清静,古人品茶本就讲究恬静优雅,息气凝神,所以在这间高档的茶馆内,并没有普通茶馆的那般笑语,只有小炉煮茶,茶香飘逸。

两人一见面,立刻都认出了对方,薛破夜清楚地记得,在接手揽月轩时,胡老板就是第一个骑着大马上门讨债的,甚至还讥讽了老宋一番,老宋不计前嫌而推荐他,看来还真是一心为了薛破夜。

胡老板很惊讶,不久前薛破夜还只是接手着一个即将倒闭的揽月轩,短短时日,竟然邀请自己在这里谈论新楼装修的事情,而且胡老板从老宋的口中已经得知,那是两座西湖边上极为气派的高楼,所以内心对薛破夜是钦佩无比,说话的声音也颇有些谦恭:“薛掌柜将这事交托给我,我老胡二话没有,定然会将酒楼装修的漂漂亮亮。”

薛破夜品着茶,对于胡老板的表态很淡然,悠闲道:“胡老板有这话,薛某的心也就放下了,胡老板的装修本事在整个杭州都是出了名的,有你出手,定然不负我望。”

“薛掌柜过奖了。”虽然是商人,但是经受着杭州浓重的文风洗礼,胡老板说话倒也有几分斯文:“不瞒薛掌柜,卢家的汇源阁也是由我所做,不少人至今还在夸赞呢。”压低声音凑近,轻声笑道:“不过薛掌柜放心,老虎既然出手,必定让你的酒楼比他的格局还好。”

薛破夜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竟然隐隐觉得似乎要与卢家将出现竞争一样,如此看来,在外人眼里,这酒楼营业后,显然是要和卢家作对了,这个到时卢家想必也是心知肚明的。

“谢谢胡老板的抬爱。”薛破夜微笑着,话锋一转:“不过今日邀请胡老板过来,不但是要请胡老板出手,而且还是有些其他的商量。”

老宋很主动地往二人的杯中填茶,然后继续坐在一旁当听客。

胡老板等着薛破夜说话,薛破夜看着胡老板,笑道:“我是要胡老板做一个尝试,一个全新的尝试。”

“尝试?”胡老板很茫然,一边的老宋也很茫然。

“胡老板装修过很多酒楼,所以经验定然很丰富,但是薛某这次需要一个新的格局,换句话说,薛某这次新开两座酒楼,但是内部的布局却不能等同于常理上的酒楼,需要改头换面,重新出现一种大家都不曾见过的布局,唔……若说没见过倒是不正确了,我的意思是说,单就酒楼内部而言,让所有人有耳目一新的感觉。”薛破夜虽然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但还是有些兴奋,在他的意识和见闻中,目今还是没有自己脑中形成的这种酒楼格局。

胡老板和老宋依旧是一脸茫然,半晌,胡老板才小心翼翼地问道:“薛掌柜是……你说什么?”

薛破夜苦笑了一声,想了想,道:“直白来说,我想将酒楼里面变成一个花园,恩,花园也不贴切,我的意思是说,在酒楼里面有山有水有花有草,没有桌椅板凳,进去之后,让人会产生一种身入世外桃源的山水秋林之中,你……你明白吗?”

胡老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你是说在酒楼里有山有水有花有草……你是想在讲酒楼变成花园。”

薛破夜松了口气,笑道:“你终于听懂了。”

胡老板沉默了一下,忽然站起来,抱拳道:“薛掌柜,不是老胡不愿意帮你,只是老胡没这个本事,你还是另请高明吧,日后有用的着的地方再吩咐一声。”有些诧异地看了薛破夜两眼,似乎在看一个疯子,便要离开。

薛破夜知道自己的想法在这个时代也算得上新颖,胡老板一时接受不了也属正常,见他要走,也不着急,冷笑道:“我还以为胡老板在杭州城里是装修界的老大,无所不能,想不到只是一个极小的改变就不敢做了,真是让人失望的很。”

胡老板果然停住了步子,皱起眉头,看了薛破夜一样,欲要发作,终是没有,淡淡地道:“薛掌柜这法子奇妙得很,老胡从不做没把握的事,若是做差了,毁了自己的名声倒是小事,不过要是耽搁了薛掌柜的事情,那可是有些对不起人了。”

“虽然有些新颖,但是胡老板定然能够胜任。”薛破夜似乎对胡老板充满信心,招手道:“胡老板不妨先坐下来听薛某解释,也许经过这次的改变,会对胡老板的装修理念有一个全新的突破。”

胡老板看薛破夜很温和的微笑,想了想,还是回去坐下,道:“你说说看。”

“胡老板放心,所谓的山水树木花草我已经请动了巧手张制作,胡老板的职责便是将巧手张制作的东西布置在酒楼内,做一个犹如静怡的荒外山水布局。”薛破夜含笑品茶道:“胡老板有深厚的装修功底,只需找一处景色优美的山水之躯看一看,然后成比例……唔,然后按照布局缩小,将景色置入酒楼内,这对于你来说绝对不是难事。”

听到巧手张,胡老板有些吃惊,想不到薛破夜竟然说动了巧手张出手,听着薛破夜的解释,忽然感觉真是一种极好的创意,将山水之境融入酒楼,形成西湖风光在外,而山水出色在内的奇妙布局,这实在很有吸引力。

似乎看出老胡老板的松动,薛破夜继续道:“我的构想很简单,以后我的酒楼里,用餐之时,不需要桌子,我们可以请人修平岩石,让它作为桌子,客人可以坐在铺着青草的地面上,再加上林荫环绕,花草在旁,会让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到自然的气息,会很惬意地享用着丰盛的菜肴和香醇的美酒。”

虽然他的话中夹杂着不少陌生的词语,但是胡老板和老宋终于听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一阵沉默,本来寂静的茶楼更是安静。

薛破夜站起身,走到窗边,感受着轻微的风儿抚过脸庞,悠然道:“这件事情成了,胡老板居功至伟,谁到了我的酒楼,看到如此奇妙的布局,都会知道是胡老板装修出来,如此一来,胡老板的名气大震,想必生意会更好,银子会来的更快。”

这个诱惑实在太大,胡老板甚至从这位薛掌柜的话中听到了一些其他的意思,那意思好像是在表明,等到工程完工,会将整个创意的功劳交给自己,若真是那样,自己的装潢行定然是名声大噪,生意不想好也不行了,沉默了短短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咬牙道:“我……我可以试试!”

“我就等你这句话!”薛破夜哈哈笑道:“你一定能做的很好,我很期待我们这次的合作。”端起茶杯:“来,薛某以茶代酒,谢过胡老板。”

既然确定了合作关系,薛破夜当即便将一些详细的想法说出来与胡老板商议,胡老板果然不愧是高明的装潢家,很容易就明白了薛破夜的意思,甚至从中提出了一些自己的想法,深得薛破夜之心,于是两人便在茶桌边商榷这具体的细节和操作方法,老宋毕竟要打理此事,自然也在旁细细聆听,记住二人所说的话。

说到后来,两人都很兴奋,对于胡老板来说,这是一个很新颖很奇特的想法,是自己从未尝试过的,而对于薛破夜来说,这是将自己心中的设想变成现实,一个超脱于正常酒楼的布局风格。

等到二人计较已定,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老宋对于两人所说的内容似懂非懂,但是兀自强撑这记入脑中,既然掌柜的对自己如此器重,没有道理不去做好他所交代的事情。

回家的路上,薛破夜心情很愉快,在途中更是交待了不少细节,老宋连连称是,只觉得掌柜的脑子实在是好用,这些让人匪夷所思的想法是怎么想出来的。

薛破夜的心情一直保持的很好,甚至踏入揽月轩之后也是带着微笑,等到看见游少卿,这股微笑顿时就消失了。

游少卿在后院中,坐在墙根,靠着墙,手捧一本书,正悠闲地看着,那副担子就在身边,不过里面的梨子已经所剩无几。

别人都在忙绿,他却在悠哉乐哉地看着书,薛破夜很气恼。

“游才子看来很闲啊。”薛破夜奚落道:“果然不愧是读书人,一刻也离不开你的宝贝。”

游少卿嘿嘿笑着,也不起身,道:“读书人的事,自然是嗜书如命的,若是此番中了,明年还得参加乡试哩。”

薛破夜哭笑不得,如今院试还不知道能不能够,就准备起乡试来,这游少卿道喜欢未雨绸缪,摸着鼻子讥讽道:“想得太远了吧,若是此番中不了呢?”

游少卿放下手中的书,神色黯然,低着头,半晌没有说话。

第一七六章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薛破夜叹了口气,一时有些瞧不惯他的行径,所以信口而言,想来是给他带来了一些伤害,正想抚慰几句,却听游少卿叹息道:“此番不中,我已无力再考了,如今吃喝都成问题,哪里还能继续读书,只能说我此生没有仕途之运吧。”一片惆怅,颇有些悲哀。

薛破夜摇了摇头,正要离开,游少卿忽然道:“薛兄,不如这样吧,我听他们说,你这里待遇不错,工钱很高,若是我万一没中,你便收我在你店里干活就是,也是个活命的营生,比我卖梨要强多了。”

“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能做什么事情?”薛破夜哭笑不得道:“想挣银子,也要看看有没有那个本事。”

游少卿翻身起来,撸起衣袖,露出干瘦的胳膊,道:“我有力气,什么都能干,你可别瞧不起人。”

薛破夜摸着鼻子笑道:“那我还是期望你能中吧,免得给我店里添乱。”

游少卿嘻嘻笑道:“那敢情好啊,中了自然是大大的欢喜。不过我也细细想过,即使中了,我也想在你这里谋口饭吃。你这工钱好,我日后不愁度日,空时我便陪你读读书,一起准备明年的乡试,咱二人在一起念书,那学问自然要高些的,对你也是大大的好事,你……你不会拒绝吧?”

薛破夜盯着游少卿看了半日,才憋出一句话:“你他妈真是脸皮厚。”再不理会。

游少卿急道:“读书人怎能说这种粗话,咱们都是读书人,该当以礼相待,所谓君子有求无所不应,我只是让你帮些小忙,大家同科之谊……!”喋喋不休中,薛破夜早就闪开,不听他聒噪。

至于两座酒楼的事情,除了老宋,其他人并不知道,薛破夜也是有心隐瞒,首先是想到时给大家一个大大的惊喜,其次也是怕众人分心,影响了这边的工作质量,不过用不了多久,总会让大家惊喜一番的。

薛破夜甚至抽空去了品香阁,表面仅仅是去逛楼子,但是本意确实要和绿娘子商议一些事情。

两座酒楼开张之后,总归要一些伙计,这伙计倒也不难找,但是薛破夜知道树大招风,真要开业后,少不得有些心存不轨之人上门找麻烦,何儒会虽然有股,但总不能对外宣布,外人自然也不会知道这两座酒楼有何儒会的份子,所以薛破夜必须要有一批忠于自己却又能应对场面的伙计,人数不需要太多,只要一些参杂在酒楼内,对自己总是有帮助的,而这些人选,自然是要从青莲照中挑选的。

自己已经是青莲照的人,既定事实,之前还想过若是安插青莲照的兄弟在酒楼会不会有麻烦,思考再三,毕竟这伙人都是久经潜伏,而且有自己照看,外人料想不到,而大家本身也不会暴露出去,所以还是决定用上一些人。

虽然见到绿娘子,依然打情骂俏,垂涎着她性感的身子,不过终是商议出了结果,暗影堂里不少兄弟便在铺子里做事,而且葵花童钱宏的胜堂也颇有一些厉害角色,从中选取聪明伶俐而且颇有本事的兄弟过去,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当然,薛破夜的身份如今只有几位堂主和极少数的人物知道,这是个极为隐秘的身份,不方便让太多人知道,至于那些过去扮作伙计的兄弟,薛破夜相信绿娘子和钱宏有很充足的理由去应对。

议完事情,风月一番,终是没能碰到绿娘子的身体,薛破夜只能有些扫兴地离开。

之后几日,对于众多学子来说,就是等着放榜之日,看看是否上天垂青,在榜单上能有自己的名姓,城中处处是学子,处处谈论着榜单之事。

好在揽月轩是个消息极为灵通的地方,薛破夜和游少卿倒也不用去衙门打听,对于薛破夜来说,荣登黄榜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并不操心,倒是关注着两座酒楼的装修,这事他和老宋都闭口隐瞒,揽月轩众人毫不知晓,虽然老宋每日早出晚归,大家都有些奇怪,但是薛破夜只说是自己吩咐他做些事,自然也就没人再过问。

胡老板还真是找了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观察一番,领略其中的布局,带着手下人日夜策划,极为上心,而酒楼所需的各类石具已经请了高明的匠师修刻,尽量做到返璞归真的自然气貌。

巧手张还真是没有辱没他的名声,东西制作的极快,一件一件地运至酒楼,不过两天功夫就做出了大概,胡老板依照着山水之势开始布局。

其实这布局倒是极为讲究的,一花一草,一树一木所安置的地方都要精心思考,对于胡老板来说,这是一种全新的尝试,又是对自己现有的装潢技术的一种革新突破,所以极为上心,不用薛破夜吩咐,也是绞尽脑汁做到最好。

薛破夜很是满意,感觉古人的信誉还是真不错,胡老板答应出手,果然是兢兢业业,不需操神。

西湖游人倒是颇有些奇怪,每日看着两座酒楼进进出出尽是岩石花草,也弄不明白究竟在搞什么鬼。

装修的事情薛破夜很放心,不过他担心的事情很快就到来。

连胡老板都知道薛破夜在西湖边上经营酒楼将会和卢家的汇源阁产生激烈的斗争,那么卢家自然是心知肚明。

清风吹拂,碧波荡漾,从汇源阁最高的楼层俯视西湖,秀美绝伦。

薛破夜再一次见到方夫人便是在这里。

方夫人下帖邀请,薛破夜心中知道,无非是因为新建酒楼的事情,方夫人迟早会出面,只是想不到来的这么快。

薛破夜当然不会惧怕,对于这次会面,仅仅是作为一个商业对手知会一声而已。

“恭喜薛掌柜,一出手就是大手笔,果然是不同凡响。”方夫人口中恭喜,但脸上却没有一丝恭喜的意思,平静而淡然,很优雅地坐在椅子上。

薛破夜哈哈一笑,淡然道:“夫人的消息真是灵通得很。”

妇人如今正襟端庄,薛破夜实在想不到,就是这样一个外表看起来淡漠而优雅的女人竟然在那天做出那样疯狂的事情,而且这个女人的记性似乎很不好,从她脸上丝毫看不出尴尬,似乎那件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薛破夜眼光不由自主地从她的胸部掠过,那丰满坚挺的双峰至今在脑中还有印象。

“你做的事情并不隐秘。”方夫人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抬起头,凝视着薛破夜,缓缓道:“那日我说的话依然算数,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来我方家做事,我也不会亏待你。”

原来她还记得!

薛破夜淡淡一笑,不经意地望了望远处正在热火朝天装修的酒楼,微笑道:“夫人的美意我一直记着,不过夫人难道觉得我有可能投身你们方家门下,做那任你使唤的奴才?”

方夫人有些发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伸手理了理额边的发髻,依旧很淡然而且缓慢地道:“你觉得我要多少银子可以买下你那两间楼子?”

薛破夜哈哈笑道:“夫人开玩笑了,方家财富冠绝杭州,哪里能看上我那两件破楼,说笑了。”

“我不是说笑,只是看你能做些事情,想救你一救。”方夫人很平静,也只有这个时候,薛破夜才看出她为什么能成为方家的当家人,镇定而带有一丝魄力,声音淡中带冷:“如果你狠喜欢这两座楼子,可以等我买下来后继续做你的掌柜,不过是要在我方家的名下,我的意思你明白没有?”

薛破夜敛去笑容,声音也冷淡起来:“夫人的话我听得很清楚,也很明白,如果夫人这是命令的话,那很抱歉,我想这两座楼子已经是薛某名下的财产,现在不会卖,以后出售的可能性也很小,所以夫人这个念想可以到此为止。”

方夫人并没有生气,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也许薛掌柜是因为身后有何儒会做后台,所以敢说出这样的话,但是我还是要奉告薛掌柜一声,有些事情何儒会也是管不了的,如果说杭州的天下是何儒会的,那么他只占一半,另一半却是我们方家的,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个道理,这样更能方便你做出理智的选择。”

好嚣张的口气!

薛破夜冷冷一笑,悠然道:“杭州不是何大人的,也不是你们方家的,是杭州百姓的。”顿了顿,缓缓道:“如果说这里只是某人的天下,我想应该是京都皇宫龙座那位主子。”

方夫人面色变了变,她当然明白薛破夜的意思。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为王臣!

第一七七章 【黑纱下的眼睛】

楼阁里极为沉寂,只有窗外隐隐的笑语声和西湖上轻柔的歌声偶尔随风吹进来。

“看来你意已决。”良久,方夫人终于打破沉寂:“看来你是真的想和我们方家鸡蛋碰石头!”

薛破夜摸着鼻子笑道:“我做我的生意,从没有想过和谁过不去,而且我不明白夫人这个比喻是什么意思,谁是鸡蛋,谁是石头?”嘿嘿一笑:“我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只是一只鸡蛋。”

方夫人冷目而视,似乎要看穿薛破夜的五脏六腑,看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长着一颗什么样的胆子,良久,才轻轻咬着下唇,白了薛破夜一眼,似乎是有意地挺了挺胸,声音极为柔和娇媚:“一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女子,羞也不羞!”杏目流转,美艳妖娆。

薛破夜一怔,背上直冒冷汗,这方夫人果然不是普通人,说变就变,方才还冷面冷语,转眼间就娇媚诱人,显然是用强行不通,如今开始用美色来进行软攻势了,摇头苦笑道:“我虽然是一个男人,不过夫人却不是一个小女子,夫人比许多男人要强出许多,而且我并没有欺负夫人,夫人冤枉我了。”

秋波流荡,方夫人缓缓起身,过去关上窗户,屋子里顿时暗淡下来,然后扭着腰肢靠近过来,声音甜腻而轻:“明知道人家在这里有酒楼,你还在旁边开起两家,这不是欺负奴家是什么?”绕道薛破夜身后,环手抱住,*在薛破夜背上噌磨,白皙的手儿在薛破夜胸口轻轻地摸着:“好达达,你将那两家楼子卖给我,再来我们卢家做事,随便你开出什么价,奴家都应着你。”

虽然明知道是方夫人在使用美人计,但是那丰乳在背上轻轻摩擦,柔软而坚挺,隔着衣服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两颗樱桃的存在,而且樱桃慢慢硬挺,再加上她的小手很有技巧而熟练地在胸口摸索,薛破夜只觉得舒服到骨子里,下面很快起了反应,这骚货还真是本事不小,脑中清晰地记起那日方夫人赤裸的模样,那两颗坚挺的樱桃鲜红诱人,丰乳是那样的雪白硕大,苦笑道:“夫人倒真是大方,任我开价,若我说将方家的产业都交给我,不知道能否答应?”明知道和这女人这般亲近有些苟且,但是内心深处却实在不愿意推开,心中暗想:“看来我还真是一个禁不起诱惑的人?难道我就是人们常说的*货?不对,这可是这妇人勾引我,我可什么都没做,对,我是清白的,我是纯洁的!”想通后,继续惬意地感受着丰乳的摩擦和樱桃的划过。

薛破夜本以为自己这句话定会惹恼方夫人,谁知这妇人依旧抱着自己,白皙光滑的脸庞贴在自己的脸上,似乎呓语般道:“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要方家的产业我也给你,我甚至可以帮你弄死他,帮你接手方家,我要做你的女人,做你的女人…….!”

薛破夜心中一阵阴寒,这妇人口中的“他”自然是指那位二少爷,想不到这妇人竟然这般狠毒,虽然知道这话不可信,但是有这个想法也是恶毒无比。

方夫人并不是绝色佳人,更谈不上国色天香,但也是姿容秀丽,那股平日端庄冷漠的样子,在这种疯狂的时刻更是显出一种强烈的反差,让人觉得惊讶之间,更多的是刺激,而且从骨子里头露出来的少妇媚情,更是一贴勾人毒药。

因为出身富贵,保养得法,她的肌肤比普通的少女更娇嫩,白皙中带着一层晕红。

“夫人,不要这样!”薛破夜忍住诱惑,叹息道:“这样不好。”

楼下还有喧哗声,在这楼上却出现这样纯情融融的场面,实在够刺激!

猛地,薛破夜浑然觉得下身一热,尘根一紧,惊讶之间,却见方夫人已经抓住了自己的尘根,脸上带着媚笑,很熟练死上下*着,她的胸脯急剧起伏,带着轻轻的低吟:“达达……我给你一切,只要你把两座楼子的地契房契交给我,我会答应你所有的要求……!”舔着红唇,勾魂摄魄。

这句话很矛盾,相当的矛盾。

既然给予一切,又为何强求两座楼子?

但是在这*荡漾的时刻,一般的男人也许就会掉入这温柔的陷阱,头脑被*蒙蔽,一时发热,甚至真有可能交出妇人想要的东西。

薛破夜只觉得下身一阵膨胀,浑身燥热,实在想发泄一下,但是他的头脑已经清醒,微笑着,以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方夫人。

方夫人俏脸含春,已是绯红,正准备拉开他的裤子,让他堕入更深的悬崖,却被薛破夜轻轻推开。

“夫人,我上次就说过,请自重!”薛破夜站起身,整理着衣服,淡淡地道。

方夫人一阵错愕,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想不到在这种情况下,薛破夜依然能够保持清醒,而且能够抗拒这样刺激的诱惑,等薛破夜说完,她的脸色由错愕变为恼怒,由恼怒变为憎恶,缓缓起身,又是那种端庄冷漠的样子,冷冷地看着薛破夜,带着憎恨道:“我本想救你,但你没有把握,区区两家不入眼的酒楼就想和我卢家作对,事到如今,我想我已经无话可说了!”

薛破夜摸着鼻子,悠然道:“既然无话可说,咱们可以停止这次谈话了,告辞!”说完,转身便走。

“等一等!”方夫人冷冷地道,等到薛破夜停住步子,才道:“你自己选择了一条死路!”

薛破夜哈哈笑道:“也许我可以起死回生!”

“那我希望你能有好运气!”方夫人回到座中,眼中怨憎无比,面上冷若冰霜。

薛破夜沉默了一下,终于笑道:“我运气一向很好。”再不言语,撇下一脸怨毒的方夫人,推门而去。

“我会让你死的很惨!”看着薛破夜离去,方夫人咬牙切齿。

……

……

薛破夜并不知道,在他出门的时候,竟然有一双眼睛在远远地望着。

那是一间没有任何人打扰的小阁楼,俯瞰西湖全景,一双掩在黑纱下的眼睛看着从汇源阁出来的薛破夜。

阁楼里面很暗,即使是在白天,这阁楼依旧昏暗无比,带着一丝阴冷的气息。

“杭州还是和我记忆里的一样,依旧这样美丽!”一个低沉而平静的声音缓缓道。

这是一个很特别的人,他穿着淡青色的锦衣,但是头上却戴着斗笠,斗笠四周垂下的黑纱掩盖了他的面容,也掩盖了他的许多秘密。

如果细看,就会发现,他敲打着窗檐的左手竟然有六根手指,这是一个很奇特的手,白皙到没有血色,六指修长,干净而漂亮。

“是的,最美是杭州,主子十年前来过的。”身后一个恭敬的声音轻柔地道。

这人长得很英俊,身材修长,乳白色的锦衣将他修长的身子映衬的玉树临风,脸上带着恭敬无比的表情,赫然是刑部侍郎柳拓。

柳拓在剥桔子,很小心,似乎担心碰到了里面的桔肉,很轻地剥下青涩的桔子皮。

在后面的小桌上,还放着满满一碟子青桔,很青很涩,懂桔子的人会一眼就看出来这些桔子并没有成熟,里面的桔肉也一定会很苦涩。

“是他?”六指人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柳拓上前两步,走到窗边,将剥好的桔子奉到六指人的手中,顺着六指人的目光向窗外望去,就见到了悠然自得的薛破夜,眼中划过一丝阴霾,但立刻恭敬地道:“是,就是他!”

六指人掰开一片桔肉,放进嘴中,吃得很仔细,似乎很享受这种味道,片刻后,才轻轻地道:“半月之间就将一家濒临倒闭的小酒楼起死回生,他真有这样的本事?”

柳拓很诚实地道:“是的,他有这个本事,而且还在卢家的聚会中文武夺魁!”

六指人轻轻一笑,似乎很感兴趣,缓步回到了桌边坐下,柳拓很谦恭地站在一旁。

“看来老妖怪没选错人。”六指人继续吃着苦涩的桔子,六指轻轻敲打着桌沿。

屋子里很静,静得可怕,只有手指敲打桌沿发出的“圪垯”声。

“主子!”柳拓终于道:“我们是不是该做些什么?”

六指人抬起头,隔着黑纱的一双眼睛似乎在凝视着柳拓,半晌才轻叹道:“你还是没有成熟。”

柳拓有些惶恐,忙道:“臣下该死!”

六指人轻声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方家是太子的人,而老妖怪那一伙人想利用这年轻人斩断太子的外库,为他们背后的主子做一些准备,你看着他们争夺白花花的银子,所以忍不住了,心动了!”

柳拓英俊的脸抽搐着,沉默了片刻,才道:“是!”

第一七八章 【影子】

风儿透过微微敞开的窗户吹进来,吹动着黑纱,黑纱飘动,却始终露不出黑纱掩盖下的那张脸。

“你也想趁着这滩浑水进去,也想做些准备。”六指人轻声叹着:“可是你知道,我们是不需要做准备的,不需要,我喜欢等到最后,喜欢看到结局,然后再去收拾残局,所以你们不需要准备任何东西,因为他们本身就是在为我们准备一切。你……明白了?”

柳拓点了点头,露出钦佩的神情,恭敬道:“是,我明白。”

“明白就好!”六指人微笑着,又在嘴中放进了一片桔肉。

“不过臣下不明白,为何老妖怪要这样费周折,以他的实力,应该很轻松就能摆平方家!”柳拓带着一丝疑惑,皱着眉头问道:“为何要利用一个深浅不知的年轻人去做这些事情。”

“这是个很简单的问题。”六指人娓娓道:“如果老妖怪利用手中的势力去对付方家,那么太子自然也会有理由出动他的势力,这样斗起来,对于两方都是巨大的损害,他们不会希望在这个时候就将自己的实力展露出来,而且…….老头子也不会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说到“老头子”,六指人声音带着极深的怨恨。

“只是要处理这边的事情,似乎用不上太多的实力。”柳拓似乎还没有明白其中的玄机。

“牵一发而动全身。”六指人淡淡地道:”谁也不敢保证这里的争斗会蔓延下去,而且对于他们来说,只需要暴露一点实力,也就等于暴露了他们所具备的整个实力。牵一发而窥其身,这是他们的本事。”

“我明白了!”柳拓终于微笑道:“双方要想争夺这里的外库,只能通过这种民间手段,只能看着他们所代表的民间力量进行对抗。”

“你终于明白了。”六指人很开心地轻声笑着:“不过这年轻人如今的实力太弱,和方家的差距太大,所以老妖怪必定已经做下了安排,这年轻人之后还会得到很多的帮助。”

“何儒会是老妖怪的人!”柳拓忽然道:“也许安排的就是他,由他提供帮助,也许这就是老妖怪力挺何儒会的原因。”

六指人叹了口气,摇头道:“何儒会是个小人,所以并不是老妖怪的人,也许只是受到了一种很隐秘的控制,我想老妖怪部下研制的毒药已经起了很大的作用。”

“主子的意思是说,何儒会被毒药控制?”柳拓有些吃惊。

六指人轻轻敲着桌沿,轻声道:“只是一种可能,因为老妖怪控制人的手段实在太多,但这是最有效果的手段。”

“太子难道甘心自己的外库面临这样的危险?”柳拓再问。

六指人缓缓道:“不甘心?难道你以为他会忍不住出手?即使他蠢,他手下那帮人可不蠢,只要他们出手,老妖怪自然会替他的主子跟在后面动手,这样的形势,谁先动手就等于谁先暴露自己的实力,所以万不得已,谁也不会先动手。”笑了笑,轻声道:“如今谁胜谁负尚未可知,我说过,我喜欢看结局。”

柳拓茅塞顿开地笑了笑。

“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想让你陪我看到这场戏的结果,而我所告诉你的,是这出戏的大幕,既然要看戏,我总要帮你将大幕拉开!”六指人轻轻笑道。

“所以我们只是看戏的客人,不需要做任何事情。”柳拓会心地微笑,对身边的六指人露出一种崇拜之色。

六指人又享受了一片苦涩的桔肉,才轻轻道:“我想知道你什么时候迎娶辰隐先生的女儿?”

柳拓神色立刻黯淡下来,有些忐忑地轻声道:“萧素贞患上了血症,恐怕活不了多久。”

“哦!”六指人似乎有些惊讶,沉默一下,声音低沉地问道:“你确定?”

气氛似乎严肃起来,就连风儿似乎也无力吹动那阴暗的黑纱。

柳拓想了很久,似乎在想着萧素贞患病的点点滴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肯定地道:“因为这是南疆普陀手所诊,臣下信不着那些俗医,却不能不信南疆普陀手。”

六指人微微点了点头,轻叹道:“很可惜,如果你能成为辰隐先生的乘龙快婿,我想对我们很有帮助。他是文人之首,有时候读书人的言论比刀枪更恐怖,更有杀伤力,要绑住他这种清高之人,掌握言论这种利器,成为他的女婿倒是一个很好的法子,可惜可惜…….!”

柳拓神色黯然,也不知道是因为萧素贞的病情,还是因为失去了这个极好的良机。

“此事暂缓!”六指人轻吐道:“你并不缺女人。”

柳拓叹道:“臣下只为没有达到主上的目的而有些惶恐。”

六指人淡然道:“没有目的,我们没有任何准备,自然也就没有任何目的,一切仅仅是因为……兴趣,我想你应该要记住。”

“是。”柳拓额头没来由地溢出一丝隐蔽的冷汗。

六指人将手中最后一片桔子放进嘴中,从桌上拿起一张绣帕,轻轻擦了擦那秀气白皙的手,悠然道:“杭州这边的戏就让他慢慢演下去,我想结局并不需要等太久,所以这边的事情我们可以缓下来。如果你喜欢铿锵的刀调,我想有一个地方很适合你。”忽然用一种低沉而激扬的声调轻轻唱道:“大风卷黄沙,一抹夕阳红似血,壮士之行血染袍……!”

柳拓静静地听着,等他唱完,才露出惊讶之色,压低声音道:“主子,难道那边……?”

六指人很悠闲地敲打着桌沿,只是发出轻轻的笑声。

“好啊!”柳拓很兴奋:“主子英明,臣下钦佩。”

六指人忽然用一种很谨慎的态度道:“我想有些事情总是要主动争取的,就像秋季的果实,即使它们已经熟透,也总要我们这些品尝果实的人去采摘,我希望这次我能采摘到丰盛的果实,所以我想在我品尝果实的时候,有你这位忠实的……朋友为我作伴!”

“臣下受宠若惊。”柳拓很兴奋,但忽然皱起眉头道:“但是臣下却有一丝担心。”

“我知道,你是担心他们知道我已经离开了京都,会对我的行踪起疑。”六指人很轻很慢地道:“不过对于一个天生的废物和垃圾,在他们眼里并不比一条垂死的野狗强多少,那些尊贵的人也不屑将目光盯在一个废物和垃圾的身上,甚至不屑看一眼,因为他们认准了一个道理,一个残废没有资格去和他们争,是的,没有资格……!”六指人的声音中蓦然充满了让人发寒的冷意,就像在千年寒冰中凝固的顽石,冷酷而僵硬,甚至带着一丝残酷,对他人,也是对自己的残酷。

柳拓站在一边,眼中充满了同情。

“如果让我再看到你出现这样的眼光……!”六指人黑纱后的双眼刀子一样盯在柳拓的眼睛上,很淡然地道:“我就会剜下你的双眼,让它永远不会出现这样的神色。”

柳拓一个冷颤,垂下头,惶恐而带着颤音:“臣下明白。”

六指人忽然又温柔地笑了起来,竟然伸手牵住柳拓那只也很白皙秀气的右手,轻声道:“该得到同情的是那些愚蠢的贵人,因为他们的自以为是,因为他们的疯狂,因为他们的自大,那些会让他们堕入万劫不复的地狱,而我,是看到结局的那个人。”

柳拓没有说话,甚至呼吸都轻了许多。

“这次我们三个人前往那边,所以你需要准备三个人的东西。”六指人平静地交代道。

柳拓怔了一下,很不自然地道:“三个人?”

六指人微微一笑,缓缓道:“你,我,还有他!”说完,轻轻地看向了阁楼阴暗昏沉的角落。

那角落里竟然有一个影子,就像幽灵一样站在幽暗中,全身漆黑,竟然也带了斗笠,斗笠边也有那挡着容颜的黑纱,他整个人似有若无,如果不是六指人提醒,柳拓似乎忘记了还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这本身就是一个让人遗忘的家伙!

柳拓英俊的脸孔抽搐起来,眼神里露出一丝惊恐,那是深入骨髓的惊恐,对于这个来自地狱的幽魂,他也许是除了主子外,唯一知道他存在的人,但是却又常常遗忘。

柳拓很清楚,主子为什么要让自己知道这个人的存在,因为在主子的内心深处,也许这天下没有一个值得信赖的人,甚至包括自己,但是主子却很需要一些能为他做事的人,像自己这样有着深厚背景的人物,是主子最需要信赖也是最需要防备的人,主子也许害怕自己会在某一个特定的时间出卖他。

但是当柳拓第一次见到这个没有多少印象的幽魂影子后,他自己内心深处知道,也许自己再也没有勇气去背叛自己的主子,因为影子的存在,在内心深处植下了不可抹灭的恐惧,因为背叛并不意味着死亡,有影子的存在,死亡只是一种轻松的解脱而已。

但是自己却常常遗忘他,只是一件可笑的事情,但却有真实地存在,也许每一个见到影子的人,在后来只会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当恐惧掩藏时,这影子也随着隐藏在了心里,让人不敢去想到有这个人的存在。

“你知道为什么我喜欢品尝这苦涩带酸的桔子?”六指人忽然莫名其妙地问道:“我似乎告诉过你。”

“我知道。”柳拓深吸一口气,尽量去遗忘那幽魂影子,恭敬道:“苦涩才能让人拥有改变的斗志,而酸会让我们清楚我们活的并不愉快。”

“所以你需要多准备一些这样的桔子!”六指人哈哈一笑,站起身来,缓缓向门边走去,他这次走得很快,只有这样的时候,才能发现他的缺陷,他走快时,肩头竟然随着上下起伏,很剧烈,右腿弧形弯曲,成一种畸形的姿势!

原来他是一个跛子!

第一七九章 【秀才老爷】

八月桂花飘香,也是放榜之时.

揽月轩那边生意依旧井然有序而红火的很,两座酒楼的装修工程也已经接近尾声,巧手张和胡老板的通力合作,将薛破夜的创意表现的淋漓尽致。

因为放榜,薛破夜被游少卿拉着去府学看榜。

府学大院离杭州府衙不算太远,朱红高高的墙壁前面不远是巨大的榜牌,由光滑的大理石所制,高约两米,而决定无数学子前途的录取黄榜就贴在大理石制成的榜牌上,几名佩刀甲士护在榜单前,而学子更是人山人海,聚集在府学大院前,看那黄榜之上可有自己的名姓。

这一次院试,参加考试的考生虽然有上千名,但是最终出现在黄榜上的,却不到百名学子,而这榜上有名之人,也等于踏上了仕途的第一步。

也许因为录取人数少,十人只中其一,所以每个人都很紧张,在这样的情势下,虽然看榜的学子人山人海,但是声音却不喧哗。

“中了!中了!”

偶尔从拥挤的人群中想起极度亢奋的叫声,声嘶力竭,激动无比,手舞足蹈显的疯狂,但却没有多少人露出怪责之色,有的只是羡慕和妒忌。

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榜单上没有发现自己名字的学子一脸颓然,黯然无比,甚至有人当即跪倒在地,额头撞着地面,撞出鲜血,然在地面上,如不是身边的伙伴拉住,很可能就会碰死在黄榜之前。

人生百态,在黄榜前展露的淋漓尽致。

不远处,薛破夜正和游少卿坐在小桌边,喝着甘甜的酸梅汤。

“人太多,等他们散一些再去也不迟,若是中了,也不急在一时,若是没中,也等失望来得晚一些。”看着痛哭哀嚎的落地学子,薛破夜叹了口气,唑着凉爽的酸梅汤,从喉咙流进肠胃,说不出的舒服惬意。

游少卿很忐忑,脸上忽而兴奋,忽而黯然,捧着汤碗的双手也禁不住微微发抖。

薛破夜能了解他的心境,一名定将来,这很残酷,却很现实。

“如果中了,你有什么计划?”看着很紧张的游少卿,薛破夜忍不住问道。

“继续考,乡试,会试,直到入仕!”游少卿很坦白,脸上露出一种薛破夜之前从未见过的光泽,对于他来说,这是人生的最高理想。

“唔!”薛破夜摸着鼻子,那边又传来疯狂的呼叫,兴奋无比,显然是又有人中了,凝视着游少卿很平凡的脸,淡淡地道:“如果真的让你当官,你会怎么做?”

“为百姓造福!”游少卿想也不想立刻道:“青史留名!”

薛破夜嘴角浮起一丝怪异的微笑,淡然道:“说实话!”

游少卿一愣,迅即嘿嘿一笑,有些尴尬,左右看了看,才低声道:“我想过的好一些,过得舒服一些,不为银子发愁。”

果然有贪官的潜力。

薛破夜又轻抿了一口酸梅汤,才微笑道:“这才是实话,十个当官的,也许九个是你这样的想法。”

“我的祖父曾经做过县官,积攒了一些家业。”游少卿苦笑道:“不过从那以后,三代以来,我游家没有一人中第,即使生员也没有一人,祖父积攒的家资也早就荡然无存,我游少卿十一岁丧父,临终就是嘱咐我一定要考取功名。如今我已二十七,不但没有中得功名,就连女人也娶不上,家贫四壁,连累老母受苦,本打算此番若是不中,只得下地为农,做些力气活赡养老母。若是中了,定要再接再厉,混得一官半职,让生活富足起来。”摇了摇头,有些感慨地道:“我已经穷怕了!”

薛破夜心中一颤,这最后一句话,也许是很多读书人共有的感受,也正是这个原因,让许多穷困的读书人通过仕途去追寻富贵,逃离贫苦,于是形成了一种疯狂追求财富的变态心理,也就造就了无数的贪官污吏。

今日的天气虽然有些炎热,但是好在还有些微风,无数学子挤在一起,空气中散发着极浓的汗腥味和燥热。

连续喝了几碗汤,见人稍微少了一些,两人才挤进了人群。

薛破夜心中明白,自己是必中无疑,只是好奇这位游少卿是否有这个福分,也不知道游少卿若是晓得自己一字未书便轻易中第,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很讲究的黄榜,上面的名字虽然密密麻麻,但是却也清晰可见,前面写着中第名字,后面跟着籍贯。

游少卿很紧张地在黄榜上搜索着,由于紧张,全身有些发颤,到是薛破夜在黄榜中间看到了他的名字。

“游少卿,杭州府道县谷阳镇!”

他竟然真的中了,而且巧合的是,在游少卿的上面豁然写着“薛破夜,杭州府城!”,如此说来,两人都名列黄榜。

薛破夜是聪明人,他不仅仅是看到了名字,而且看到名字背后的故事。

游少卿的名字在自己的下面,看起来是巧合,但这却是一种明示,崔学政是在向薛破夜卖好。

很明显,由于薛破夜的一句话,游少卿得以入场,这事崔学政显然是知道的,也正是如此,崔学政一定以为游少卿和他有什么关系,于是顺水人情,将游少卿也录取进去,而名字放在薛破夜的下面,很明显地表示这是看在薛破夜的面子上,虽然中间操作起来恐怕有些困难,但是作为主试学政,还是很尽心地卖了薛破夜一个大大的面子。

薛破夜微微苦笑,如果游少卿知道中第是因为自己的面子,不知道会作何感想,以他的为人,甚至有可能下跪感恩吧。

游少卿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名字,一时呆住,看着自己的名字发怔,如同入魔一样,缓缓靠近,伸手去摸自己的名字,却被守护在旁边的甲士一把推开,摔倒在地。

在地上坐着,脸上露出一种怪异的神情,良久,猛地蹦起来,狂叫道:“我……我中了!我中了……!”

这种疯态在这样的场合时有出现,见怪不怪,旁边的人只是看一看,没有不屑,反而是很大众化的羡慕。

薛破夜叹了口气,他忽然想到“范进中举”,这科举果然是能让人变得疯狂。

虽然看见聊自己的名字,薛破夜却不觉得激动,甚至情绪上没有一丝波动,也许在自己的心里,这只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

不过这终究是好事,从某种程度上说,自己之前算得上是贱籍,但是如今名上黄榜,成为生员,也就等于实现了大跳跃,从贱籍成为了官籍。

薛破夜也许没有什么阶级观念,但是身处这样的时代,在这种社会规则下,摆脱贱籍终究是一件大事。

等到游少卿清醒过来,平静下来,这才走到薛破夜身前,整了整衣裳,深深一礼:“游少卿感激薛兄大恩,自当衔环以报!”

他毕竟是读书人,骨子里的礼仪是免不了的。

薛破夜知道他是感谢自己帮他入场,至于因为自己的原因他才榜上有名,他自然是被蒙在鼓里。

离开府学,游少卿还是激动万分,拉着薛破夜喋喋不休,最后竟然很豪爽地邀请薛破夜吃酒,薛破夜不好拂他的兴致,而且毕竟是件喜事,大家心情都很好,到了家小酒铺喝了半日,无非是游少卿说,薛破夜听,内容自然是日后如何如何上进,如何如何做官,等到结账时,游少卿才脸红尴尬,竟然是身无分文。

薛破夜很无语地结了账,丢下一句话:“考完了,也中了,你该走了。对了,记得把你的担子挑走!”

可惜游少卿虽然懂得读书人的礼仪,却没有读书人的清高,一路上,死皮赖脸地要跟着薛破夜做事,挣些银子养家,薛破夜红脸黑脸都给了,游少卿始终是一张笑脸相对,引经据典,辩说着薛破夜该收下自己的理由。

薛破夜是个心软的人,至少现在还是,当游少卿百般手段用尽,最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以老母名义恳求时,薛破夜思虑再三,至少一个游少卿还是养得起的,终于松口,但是他想不到,游少卿竟然一天没做事,竟然要先支工钱,薛破夜哭笑不得,给了几两银子,游少卿千恩万谢,拿着银子先回去谷阳镇,将银子交给老母,托付左右照顾,大家都知道游少卿如今是秀才老爷,自然是连声答应,殷勤无比。

安排妥当,游少卿才捧着一大摞书籍回到了揽月轩,开始半工半学的生涯,这些按下不提。

第一八零章 【中秋】

两座酒楼依然顺利地装修着,薛破夜本以为方夫人肯定会捣鬼闹事,但是出乎意料,似乎方夫人真的很不屑,两家酒楼在她眼里并不是什么真正的威胁,所以除了有人议论纷纷,不知道两座楼子整日里花草岩石出出进进究竟是要做什么,倒也相安无事。

录取生源后,院学自然是登记造册,录名入书,给予生员的各种福利也随之而来,首先自然是有杭州知府主持的宴会,中第生员俱都参予,还有各级官员作陪,谈笑风生,吟诗作对,好不热闹,诸多生员也都互相结识,大家心里都十分清楚,这中间说不准日后就可能出现一位达官贵人,如今熟络一下,他日也好拉自己一把,所以见者称兄,过者道弟,就连如今杭州各任官员也不敢摆架子,大家打成一片,何儒会也不好和薛破夜单处,但是说上几句话也是有的。

中取生员后,有官府提供的廪米,所以极为贫苦的生员倒是有了生活的保障。

虽然此番院试不乏薛破夜这类作弊上去的学子,但是大楚的文治极佳,皇帝陛下对于文考是极为重视的,这种压力下,择优录取也是有的,不少贫苦学子也正是凭此出头,相比前代各朝的制度,大楚的科举还是比较公正。

薛破夜即知中举,也就拎着重礼拜谢韩墨庄,如今韩墨庄教习几个孩子读书,知道薛破夜得中,也极是欢喜,竟然和薛破夜痛快地喝了一场,薛破夜此时才知道这位鸿儒老朽竟然也是个贪杯之人。

宴会之后三日,崔学政事毕返京,何儒会又在醉游居设了小宴,请了薛破夜作陪,薛破夜自然是拜谢恩师,但是心里对这个恩师并没有什么真正的感恩之心,崔学政自然在席间也暗示了游少卿的事情,果真是看在薛破夜面子上做了些手脚,按照游少卿的才学本事录取无望,托了薛破夜的面子才破格提拔,薛破夜少不得又谢了一番。

崔学政如今倒是对醉游居熟悉的多了,也不装腔作势,依旧是露着那个丰满姐儿逗笑,席间都是说些风花雪月的事儿,打情骂俏,薛破夜只是微笑陪酒,听他们说着淫靡的话儿,看他们放浪形骸,不过却从媚娘口中知道伺候崔学政的姐儿叫青莲,如今崔学政对她已是着迷不已,欲罢不能。

何儒会自然也偷偷地询问薛破夜关于酒楼的事情,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显然是催促薛破夜尽快开业,也好早日往囊中收银子,薛破夜只是微笑答应,这些事情自然不会被何儒会的意见所左右,一切事情只能按照自己的计划来做。

次日崔学政返京,却是将青莲也带了回去,自然是想金屋藏娇,不过他不可能知道,他带回的不仅仅是一个让他留恋的肉体,更是一双暗处的眼睛。

青莲照方面,段克嶂中间飞信两次,只说正在筹措计划,但是雾岚山庄戒备森严,需要花费一些时日,薛破夜自然是让绿娘子以自己的名义回书,嘱咐一切小心,安全第一云云。

……

……

八月十五日夜玩月.

中秋佳节,这一天也是两座酒楼竣工之时,由于巧手张和胡老板配合默契,而且人手多,更加上胡记装潢行拥有着极深的装修底蕴,这次整修又快又好,薛破夜连夸老宋,老宋果然是没找错人。

月圆之夜,揽月轩自然也是喜气融融,每人都得了红包,而且准备了极为丰盛的晚宴。

胡三和游少卿自然是回家陪着老母过节,薛破夜自然也送了礼物,其他人便聚集在揽月轩度过这中秋佳节。

这一夜不拘束,在这种传统节日中,尽情吃喝,几个孩子更是礼制有加,甚至合吟了一首诗,这一切自然是韩墨庄的功劳。

林可儿心情也很好,似乎很久没有这样愉快过,甚至给众人唱了几段曲子,大家都是欢喜无比,至于萧品石,自然是眼也不眨,呵呵直笑。

到这个时候,薛破夜才将西湖边上的两座酒楼说了出来。

揽月轩里每日人来人往,大家自然也听闻过西湖边上正有两座楼子整修,只是不知道究竟谁是后台,事不关已,大家也没怎么在意,薛破夜此时说出来,除了月竹和老宋,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老宋不惊讶是因为早知其故,但是月竹却是有几分预感。

这阵子老宋早出晚归,而且薛破夜吩咐下来,老宋可以任意在柜台支银子,月竹虽然有些奇怪,但是薛破夜既然吩咐,也就照做,而且同一时期揽月轩里开始谈论起西湖边上有两座楼子在整修,她冰雪聪明,隐隐感觉这中间总有些联系,不过却不敢想那真是薛破夜所弄,今日薛破夜亲口说出,正合了她的揣测,虽然也有些吃惊,但是比其他人毫无心理准备要明白的多。

这自然是天大的喜事,错愕之后,就是更大的欢声笑语,谁也没有想到,薛破夜竟然有这样的本事,每个人都发出由衷的赞叹,心中的钦佩也达到了顶峰。

“揽月轩的生意自然也要照做下去,虽然会受到一定的影响,但是生意还是有的。”靠在椅子上,薛破夜很悠闲地吃着月饼:“那边开业后,这边该由谁来管理,大家说说看。”

大家面面相觑,老宋也是悠闲地坐在一边,那边有两座富丽堂皇的酒楼在等他管理,自然不会再在意这边的揽月轩。

在座无非就萧品石,罗大春和老宋几个男人,这话问出来,薛破夜似笑非笑地看着萧品石。

“那你以后不来了吗?”小灵仙忽然问,嘴中的月饼还没吃完。

薛破夜很惬意地搭着二郎腿,眯眼笑道:“那你希望我来吗?”

“走吧走吧。”小灵仙撅着嘴挥手道:“你在这里天天不做事,还是走得好,呃……对,眼不见心不烦。”

众人都笑起来,月竹抱住小灵仙笑道:“原来你一直烦着破夜哥哥呢。”

小灵仙见大家都笑了,有些委屈地道:“那我们都做事,他天天看着,当然烦了,这些小屁孩又都走了,没人陪我玩,烦死人了。”她年纪极小,此时指着几个孩子称呼“小屁孩”,大家笑得更欢。

笑了一阵,薛破夜凝视着萧品石,缓缓道:“品石,揽月轩交给你了。”

萧品石一震,众人目光都投向他,他很有些不适应,脸色憋得涨红,摆手道:“大……大……大哥,我……我不行……!”

薛破夜骂道:“还没做怎么知道不行?有句话说得好,不想做掌柜的伙计不是好伙计,这事就这么定了,揽月轩这边一切基本上不用动,胡三他们也留在这里,除了月竹去那边打理总账,其他的都按照原来一样,该怎么做还怎么做。”

萧品石有些发愣,呆呆地看着薛破夜,脸上兀自没有自信。

薛破夜叹了口气,缓缓道:“有些事情不是天生就会的,总要慢慢去学,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那边还要打理两天,所以你趁空多像老宋请教一些经验,除此之外,我再给你配一个绝佳的副手,也好做商量。”转向林可儿,微笑道:“林姑娘,如果您不介意,我想让你留下来帮助品石一起打理店铺,虽然和姑娘相处没有几日,但薛某看出林姑娘还是很有主见的,由您帮着品石,我会很放心。”

林可儿粉脸微红,看了萧品石一眼,萧品石也正满脸喜色地看着自己,脸儿更热,低声道:“只怕可儿到时会误了薛大哥的生意。”

薛破夜哈哈笑道:“林姑娘谦虚了,我就说句直话吧,挣钱的生意主要是靠那头,只是这里毕竟是我起身的根本,舍不得丢下,所以让品石留下来继续打理。我不需要你们在这里挣多少银子,只要能保住本,就记你们大功。”

林可儿微一沉吟,终于道:“薛大哥对可儿有大恩,可儿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薛大哥既然吩咐下来,可儿不自量力,仅凭薛大哥吩咐。”

她一答应,薛破夜自然高兴,但是萧品石恐怕是最为高兴的,那种抑制不住的喜色清晰地显在脸上,林可儿又是一阵羞涩。

月竹心里很是明白,薛破夜这是要磨练品石,至于交托林可儿帮助品石,无非是从感情方面考虑,希望品石和林可儿朝夕相处下能够更甚地了解,从而成全一段佳话,所以心里感激无比。

薛破夜心中清楚,一旦那边的生意开业,必定会影响许多酒楼的生意,揽月轩自然也会受到波及,不过这里清净偏僻,另有一番情趣,即使受到了影响,生意还是有的,保留原有的班子,虽然不能像之前的利润那么高,但是银子还是不会少挣的。

萧氏兄妹是自己在这个世界最亲的人,换句话说,也是最亲信的人,如果能历练出萧品石,日后对自己的帮助自然是极大的。

话题一过,终是中秋,大家又是以几个孩子为主力军,玩起游戏,这中秋夜便在喜气洋洋中度过。

第一八一章 【开业不吉】

之后几日,薛破夜带着老宋主要做好开业准备,各类必需品的大量采购是当务之急,除了青莲照选出的二十名聪明伶俐的兄弟以应聘的方式进了酒楼外,薛破夜又新招了十多名伙计,毕竟两个酒楼加起来九层楼,服务的地方可不能缺人。

每一位新进来的伙计,都要接受老宋的培训,当然,老宋所谓的培训,那是薛破夜已经订好的规矩和规章制度。

“你们记住,在店里做活,首要就是带着笑脸,只有一张笑脸才能让顾客有如沐春风的感觉,在酒楼内,客人永远是正确的,永远没有错误,即使受了再大的委屈,也得保持笑脸,要哭鼻子等到客人走了找个没人的地方哭去。如果实在解决不了问题,可以找我甚至找薛掌柜解决,说到底,要做到骂不还口打不还手。”老宋将薛破夜嘱咐的话一字不漏地告诉每一个伙计。

伙计们自然是唯唯诺诺,在这样极有特色的酒楼做事,而且有丰厚的报酬,伙计们很兴奋很满意。

“可是我很少笑,怕笑不出来。”有个伙计有些为难地道。

一边的薛破夜听到,淡淡一笑,悠然道:“那就给我在开业之前对着湖面练笑,笑到自己满意为止,如果在开业的时候还不能拥有一张小脸…….。”缓一缓,嘿嘿一笑:“那你的位置会有别人代替。”

两座酒楼的伙计有统一的着装,青衣青帽,和楼里的布局浑然一色,聘用就能得到两套崭新的衣裳,每一位伙计都更加坚定了要好好干的决心。

青莲照的兄弟们虽然并不知道薛破夜的真实身份,但是从上司的口中也隐隐得知了一些情况,上面的意思很清楚,要一切听凭薛破夜的吩咐,让你挖洞不得填坑,让你裸体,那么就不能有一丝布片在身上,对于很有纪律性的会众来说,每个人自然都会深刻地领悟其中的意思。

在伙计到位的同时,花费重金的厨师果品师糕点师也纷纷到来,薛破夜并不在乎那高出其他店铺两倍的工钱,这是酒楼的硬性标准,只要这些大厨尽心尽力,做出与酒楼特色相符的自然佳肴,这些工钱很容易就出来,所以对于大家来说,都是一个欢喜的合作。

除此之外,每间酒楼都雇有一名极有经验的三掌柜,协助老宋处理日常事务。

薛破夜深切地明白,只有花钱才能挣钱,那一句很俗的话也说过,舍得舍得,能舍才得!

似乎已经遗忘了还有这样的竞争对手,或者是出于骨子里的不屑,卢家那头销声匿迹,并没有任何动作。

薛破夜心中却已经有心理准备,如果就此善罢甘休,卢家也就不是卢家,而方夫人也就不是方夫人了,那个表面正经背里*的妇人总会有一些阴谋在等待着自己。

薛破夜料的不错。

八月二十,这是一个好日子,除了两座酒楼同时开业,天气也极为配合,清风吹佛,抵挡着炎热。

在无数人的围拥下,两座酒楼的伙计们亲一色的套装恭敬地立在大门两侧,当挂有“汉园”的两块烫金匾额挂上门头时,锣鼓震天,鞭炮齐鸣,西湖边上最有气势的两座酒楼同时开业。

酒楼悬红挂绿,张灯结彩,气势不凡,显得极为喜庆,更让人赞叹的是,匾额上的“汉园”下面,乃是一行鎏金小字,写“韩墨庄题”,韩墨庄是翰林院隐退下来,杭州文人是深知其名。

开业当日,“汉园”是五折酬宾,一直不知道酒楼内部环境的客人们在伙计们的笑脸中很有秩序地进入了汉园。

当每个人踏进酒楼里,都会惊叹无比。

入眼俱是春色,极富想象力的布局,草木葱葱,抵到顶的青葱高树,青色的藤蔓缠绕其间,间或在应该出现的地方出现着以假乱真的假山甚至于还有潺潺溪水通过机关缓缓细流。

在花草之间,一个一个以岩石雕刻成的桌子似乎很自然但却有极有规律地隐匿其中,更令人惊叹的是,在那花草之上,竟然偶有蝴蝶轻舞,蜻蜓盘旋,当客人趁人不注意去触碰时,才知道是模型,是由细丝串在花草间,只要有一丝微风,那蝴蝶蜻蜓便会从草丛里出现,在那里翩翩起舞。

这哪里还是酒楼,放眼处俱是清脆自然,完全是一处山明水秀的自然景观。

每一个人由衷地感到自己的身心在踏入酒楼的一霎那瞬间放松,舒畅无比,在这样的环境中饮酒作乐,神仙也不过如此。

在赞叹声中,两座酒楼客满,感受着这非同一般的特色气息,在每间酒楼的岩石柜台边,都挂着一副字。

“西湖风光楼内春!”落款也是“韩墨庄”。

这一副简单的字,给这山水美景豁然增添了文风气息,这让每一个客人不但感受到心旷神怡的自然美景,更是有一种沐浴在文风荡漾的感觉。

庆贺的人也不少,毕竟薛破夜的名气在杭州已经打了出来,挽揽月轩于危难中,救王夫人于落魄时,更有卢府夜宴的文武夺魁,熟识和不熟识的都来捧场,两座酒楼都是好不热闹。

当汉园欢声笑语之时,汇源阁那边显得冷清不少,不过也就在这个时候,卢家终于有了动作,在大喜之日,竟然派了胖管家卢福送来匾额。

每个人心里都有些奇怪,所谓同行是冤家,而汉园的出现,无形有形都对汇源阁产生了重大的打击,说白一点,双方已经是明面上的敌人,难道方家的心胸真有如此开阔,如此大气地送礼示好?

但更多人心中只是想,卢家的财富是薛破夜无法企及的,即使汇源阁生意受损,方家的地位在杭州却是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卢家送礼,无非是表现一些杭州第一商户的气度,也从侧面反映,方家对于汉园的开业很不在乎。

不过这种猜测很快就会被否定。

老宋掩盖着匾额的黑纱,露出一块做工很是精巧的匾额,四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灼灼生辉,旁边的读书人同时念道:“如日升天”。

不少人顿时就皱起了眉头,一人已经高声道:“只听过如日中天,哪里有如日升天,错了,错了,这可是大大不吉。”四周客人纷纷点头,显然赞同这位仁兄的说法。

卢福懒洋洋地道:“写错了吗?嘿嘿,薛掌柜,那倒是对不住了,不过这是我家夫人特意命人所制,乃是为了恭贺薛掌柜开业大吉,如今这匾额送来,自然没有收回的道理,这错了就错了,不知道薛掌柜敢不敢收?”

他说话很是嚣张,不少人都很是不满,对这个狗仗人势的奴才很是厌恶,不过卢家势大,此番也是成心挑衅,若是这位薛掌柜不收,肯定是要得罪卢家的,但是众人却不知道,这位年轻的掌柜早就和杭州第一富户方家结下了梁子,至少是和他们的当家人方夫人已经撕破了脸。

老宋有些恼怒,但更多的是不安,瞧着一边依旧微笑着的掌柜。

薛破夜摸着鼻子,悠然道:“升天?好一个升天。我还以为是卢家故意要拆在下的台,但是卢管家一番话,却让在下明白这只是一个误会,原来只是写错了,哈哈,江南尽文采,杭州更是文人墨客集聚之地,堂堂卢家竟然送匾额写错了字,这若传了出去,还真是一个大大的笑话,哈哈……!”

他这一说,所有人一愣,也都大笑起来,这薛掌柜倒是厉害,说笑间,几句话就反将卢家大大的奚落了一番。

卢福涨红了脸,恶狠狠地扫视了众人一眼,冷冷地道:“那这匾额你收不收?”

“收!”薛破夜立刻笑道:“为什么不收,方夫人大礼相送,我若不收,岂不是不识抬举。”一努嘴,便有两名伙计上前接过了匾额。

众人都有些叹息,看来这薛掌柜还是忌惮方家的势力,所以屈服了。

谁知在众人感慨之间,却听薛破夜冷冷地道:“把这匾额给我砸了!”

所有人惊讶万分,都看着薛破夜,谁也想不到这薛掌柜胆子竟然这样大,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卢家送的匾额砸掉,这胆子真是不小。

其它的伙计还在犹豫,但是几名青莲照的兄弟却是干脆的很,薛破夜话声刚落,那匾额立刻被丢在地上,几人上前三下两下,就将本来精致无比的匾额砸了个稀巴烂,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就连老宋也露出一丝惶恐,卢福一张脸更是成了猪肝色,灰暗无比。

第一八二章 【风波不静】

汉园前已经围满了人,但是看着薛破夜当众砸毁匾额,熙熙嚷嚷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你……!”卢福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他自己也料不到薛破夜胆子这样大,竟然当着睽睽众目生生地砸毁了匾额,这下子卢家可是丢了大人,此次前来,本是想借机侮辱一下薛破夜,谁知道到头来自取其辱,半日才憋出几个字:“你好大的胆子!”

薛破夜悠然道:“卢管家,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薛某胆子小的很,只是念及你们卢家在杭州还有几分薄名,所以帮一帮你们,咦,我看你似乎对在下很不满,这却是为何啊?”

众人都莫名其妙,不知道这薛掌柜为何这样说,砸了别人的匾额,还口口声声说是帮助别人,显得有些无稽。

“诸位,这卢家送匾却写错了字,我想方夫人也是无心之过,堂堂卢家竟然写错了字,说出去只怕会惹人笑话,方夫人也必定不会有这个心,如今这块匾额也算是这笑柄的证据,若是在下真的将这块匾额挂起来,人来人往,都知道这是卢家的错字,只怕会贻笑大方,方夫人只怕也丢不起这个人,所以在下觉得为了卢家的脸面考虑,只有将这块笑柄证据毁掉,这也算是我对卢家的一点心意吧。”薛破夜很悠然地说道,继续吩咐:“来人,将匾额残渣收起来,送到厨房当做柴火。”

卢家的人面色铁青,老宋也露出了微笑,不过眼中仍旧含着掩饰不住的担忧。

也不知道人群中哪位仁兄忽然叫了声好,立刻笑声一片,纷纷叫好,卢福咬牙切齿,甩袖道:“姓薛的,咱们走着瞧。”喝道:“走!”领着手下人瞬间走得干干净净。

虽然方夫人极力约束,但是卢家毕竟是财大气粗,下面的人骨子里就透着一股傲慢,在众人眼里都是一群蛮横霸道的家伙,今日薛破夜当众让方家下不了台,吃了个闷声屁,大快人心,盯着卢福等人的背影呼喝起来。

薛破夜望着狼狈而去的方家人,心中知道,卢家不可能就此罢休,否则也不是卢家了,与卢家的竞争,从今天是真正地开始了。

现在想来,幸亏有何儒会这个家伙在后面撑着,否则若是方家与何儒会勾结在一起,自己即使有通天的本事,在这杭州恐怕也是死无葬身之地。

你有财,我有势,咱们就好好地斗一斗吧!

不过今日开业,主要来恭贺的是一些商户,揽月轩还欠着许多人的债务,这些人也都厚礼庆贺,所有人都知道,这薛掌柜的本事不是一般的厉害,这短短时日,谁也料不到竟然拥有了这两座楼子,这些商户也都是和酒楼有生意往来的,今日开业,自然庆贺,至于那些欠债,个人心中清楚,这薛掌柜只怕摇摇指头就能还得清,所以闭口不提。

如今老宋是两座酒楼的二掌柜,也可以说是总管,身份大涨,众人极其殷勤,让老宋生出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心中对薛破夜更是感激,若不是他,哪里能被这些人看得起。

不过官场却没有人过来,何儒会甚至连礼物也没送,薛破夜倒是清楚,这也不是何儒会小气,只是这官商勾结毕竟不能摆在明面上,何儒会若是上门送礼的话,自然会被人闲话或者猜忌,而且何儒会的名声并不好,若真是来了,恐怕影响众人对汉园的评价,这不来倒是大大的好事,一府长官不到,那些部下官员自然也不会主动前来,就薛破夜来讲,倒是省却了许多的麻烦。

在这复制的小型山水春色间,客人们感到很舒服,似乎害怕玷污这清秀丽质的环境,大家声音不但放小,没有其他酒家那般喧哗,就连吃下的残渣断骨也细心地堆砌在桌子上,很是文雅,薛破夜在怡人的花草树木中视察,不由感慨万分,与自己的时代想必,古人的素质似乎高出很多。

想想后世,即使打了牌子做了规定,破坏环境的依然大有人在,但是在这汉园内,没有任何规定约束,客人们自觉地保护好这片室内风光,境界高出可不止一筹。

如今两座酒楼虽然都是汉园,但是标号却有区别,五层的高楼匾额上,在汉园后面加了一行小字,为“旗舰店”,至于四层楼,名为“甲子店”,月竹就是在“甲子店”专门的办公室管理财务。

在揽月轩的时候,月竹从生疏都熟练,已经掌握了财务操作的一些基本要素,再加上薛破夜将自己所知的财务知识尽系传授,月竹在财务方面的能力飞速提高,依薛破夜的话说,至少在杭州城内,财务能力超过月竹的不会超过三人。

利用薛破夜带来的奇怪财务管理方法,月竹做起账来又快又准确,薛破夜看她打算盘时候灵活快速,心中暗道:“这要是穿越时带着计算器来可是太好了。”

生意的效果比薛破夜预料的还要好。

这固然是因为汉园独特的布局风格,但是揽月轩的名声和薛破夜本身的英明也是起了很大的作用。

由于修整两座酒楼,揽月轩那边的银子已经用的差不多,幸好胡老板为人不错,尽量以最低的价格做出了最好的布局,所以薛破夜如今的手头还多少有些周转的银子。

走在三楼,看着客人们优雅而礼貌地饮食,薛破夜很欣慰,不过这种愉快很快就消失了,因为下面传来的叫嚷声搅乱了他的好心情。

“叫你们掌柜的过来,他奶奶的,有你们这样做生意的吗?”声音蛮横,气势嚣张。

老宋去了那边的酒楼,这边的三掌柜姓田,急忙上去赔笑,但是几位客人并不买账,直嚷着要找掌柜的。

薛破夜循声过去,在青葱的林木间,只见前面的岩石桌上摆满了各类佳肴,四五个身着短衫的家伙正指着田掌柜的鼻子叫骂,盛气凌人。

这些当然不是读书人,倒像是街头的那些地痞无赖,薛破夜看着就有些后悔,早知道该把胡三哥儿几个调来,那帮家伙正对上这些无赖。

虽然楼里近十名青莲照的兄弟可以轻松摆平这几个家伙,但是没有薛破夜的命令,自然谁也不敢动手,更加上老宋已经培训过,顾客是上帝,谁也不能得罪。

“几位!”薛破夜拱手上前笑道:“在下就是掌柜的,不知几位有什么问题,今日开业大吉,还望几位留点面子,有什么事尽管说。”

领头的一个小胡子壮汉丢开田三掌柜,看着过来的薛破夜,冷冷地叫道:“来了就好,我说薛掌柜,你这生意是怎么做的?咱哥儿几个是冲你的面子过来捧场,你是怎么招呼我们的。”

薛破夜不动声色,明摆着几个家伙很可能是故意闹事,呵呵笑道:“多谢多谢,几位捧场,是给足了薛某的面子,呃,这位大哥,不知店里哪里招待不周,你尽管说来,若真是我们错了,我薛某自然会给你道个歉,哈哈……!”

因为揽月轩各座之间都是草木环绕,邻近的客人不由站起身来,扒在树木后看这边的情况。

领头的叫道:“拿来!”手一伸,旁边就有一个跟班捧了一碗菜过来,却是一碗银耳蜜丝汤,那领头接过汤碗,递到薛破夜面前,冷声道:“你自己看看。”

薛破夜皱起眉头,往汤碗里看去,只见汤碗里竟然漂浮着几片残木,甚至还有一条长长的青色虫子在里面,那虫子又粗又青,在清澈的汤碗里很是显眼。

“看到了吧?”小胡子冷笑道:“你这店里讲究山明水秀,清静自然,想不到竟然讲到汤里来了。”嗓音忽然提高,沉声道:“哪家店里向你们这样,这挣银子总不能亏心吧?”

薛破夜皱起眉头,看了看小胡子,转身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田三掌柜毕竟也是老掌柜,遇事却也不乱,冷静道:“掌柜的,刚才我已经问过后厨和伙计,后厨发誓,这银耳每一片都细细洗过,就连蜜丝也是精挑细选,不可能存在问题,上菜的伙计也保证,这碗银耳蜜丝汤端上来的时候,里面没有任何问题。”

薛破夜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心中明白,这伙人果真是找事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卢家那边派过来的。

“什么?”那小胡子将汤碗狠力一摔,“哐当”一声,在地上砸得粉碎,糖水溅了一地,一把抓住田三掌柜的领口,指着鼻子骂道:“你这样说,不就是说这汤里的虫子是老子故意放的?我日你个奶奶,老子这不是吃饭没事干,跑到你的店里放虫子。”

他气势极盛,龇牙咧齿,田三掌柜一时还真被吓住,四周的客人听到这边闹得凶,都围在了四周。

薛破夜心中冷笑:“这虫子不是你放的倒是出鬼了。”伸手搭在小胡子的手脉处,微笑道:“大哥别动怒,有事咱们说事,别伤了和气。”手指悄无声息地扣住他的手筋,轻轻一捏,那小胡子只觉得手臂一麻,一阵虚软,松了下去。

小胡子看着薛破夜有些吃惊,想不到这薛掌柜还有些手段,,立刻骂道:“和气?老子和你有什么和气。”向四周高声道:“诸位,这汉园疏忽,汤碗里有虫子残木,我向这位薛掌柜提出来,他们却说是我故意放虫子诬陷他们,这……这还能说理吗?”

第一八三章 【汉园立信】

小胡子说话间,神情悲愤,声情并茂,薛破夜心中叹了口气,又是一个会演戏的。

顾客毕竟是顾客,从某种程度来说,在这个酒楼里和小胡子是同一阵营,所以不少人都开始议论纷纷,从各人的表情来看,显然是信了小胡子的言辞,对汉园的处理有些不满。

小胡子从众人的眼中看到了声援,气势更盛,高声道:“表子好看是没用的,还是要看里子,你这里环境确实值得称道,但是待客的方式和菜肴的品质却是差极,若真是如此,我还不如去汇源阁,汇源阁菜肴鲜美,而且伺候周到,比你这里要强多了。”

汉园里已经有一丝嘈杂,本来静怡的汉园忽然紧张起来。

一阵沉默,薛破夜终于展颜一笑,问道:“田掌柜,这份银耳蜜丝汤是多少银子?”

“五钱银子!”田三掌柜立刻回答道。

薛破夜点了点头,吩咐道:“取五两银子过来。”

田三掌柜一愣,不知道薛破夜是何意思,不过既然吩咐下来,自然照办,急忙去取银子,这边的银子尚未交给月竹做账,所以要注明者五两银子的去处。

围观众人也是稀奇,却见薛破夜向小胡子一抱拳,显得很真挚地道:“这位大哥,今日我汉园开张,客人众多,难免有疏忽的地方,我相信这银耳蜜丝汤里带着虫子是我汉园的责任,与诸位无关,薛破夜在这里向几位道歉了。”说完,深深一躬。

做到这个份上,自承责任,当众道歉,众人纷纷拍手叫好。

小胡子愣了一下,见众人夸赞薛破夜,忙道:“你道个歉就算了事吗?若是我们真的糊里糊涂将这碗汤喝了下去,难保不出人命,你这几句话就算了吗?”

此时田掌柜已经取来银子,薛破夜接过银子,微笑道:“这位大哥,既然是我们的责任,后果我们便该担下来,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推脱不得。”向四周一抱拳,高声道:“各位兄弟朋友,今日薛某酒楼开业,承蒙诸位看得起,前来捧场,薛某不胜感激。这边出了这个疏忽,是我汉园失责,我在这里向诸位道个歉。”

众人也都纷纷拱手,对于薛掌柜这般坦然的态度很是钦佩。

“诸位!”薛破夜微笑着继续道:“事出了,薛某不能不管,从今日起,薛某立下一个规矩,日后若是有客人在店中发现饭菜中有不干净的东西,或者菜肴的原料腐败,那么尽管来找我,薛某承诺,定以菜肴的十倍价格赔偿,而且行礼道歉,希望大家一起监督。”将手中的银子交到小胡子的手中,歉意道:“这位大哥,这个规矩便从你这里开始,这五两银子是我汉园赔偿的银子,请您笑纳,还请你多多谅解,薛某不胜感激。”

“好!”人群中一声叫好,所有人跟着叫起好来。

这薛掌柜敢于承认错误,而且当众道歉,并且立下了对广大顾客极为有利的规矩,所有人对这件事情的处理心悦诚服。

薛破夜在微笑,顾客在叫好,小胡子拿着银子,事情到了这样的局面,薛掌柜已经是做到仁至义尽,而且今日确实第一天开业,客人众多,有些疏忽也是情理之中,所有人都很是理解。

薛破夜更是吩咐道:“田掌柜,将我立下的规矩写在牌板上,放在汉园门前,自今而后,这是我汉园立下的死规矩,永不更改。”

田掌柜急忙答应。

小胡子在人群的叫好声中,狠狠瞪了薛破夜一眼,收起银子,一挥手,叫道:“走,咱们去汇源阁吃。”领着一干人出去。

薛破夜在众人的拍掌中微笑离开,到了僻静处,向一名青莲照的兄弟招手,那部众快速过来。

“盯着他们,看看他们究竟是谁派来的,不要暴露行迹。”薛破夜低声吩咐。

那部众一躬身,转身绕到后面,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件黑色的宽袍披在身上,将酒楼的职业装掩盖下去,飞快地出门。

事情处理掉,客人们在叫好声中,各回各位,继续在这怡人的环境里吃喝谈笑。

虽然开业打半折,但是汉园第一日的利润依然奇高,还不到傍晚,字面上的收益早就过了百两,薛破夜此时是真正地感受道什么才叫做挣钱。

揽月轩虽然生意火爆,但是和这里的地段比起来相差许多,而且那边为了招揽顾客,价钱也偏低,但是西湖边上可以说是人潮汹涌,依照汉园的软性和硬性标准看,自然不愁顾客,而且在这样的地方,价钱自然可以偏高,每日的收益是揽月轩望尘莫及的。

不过薛破夜当然不会忘记,利润中间,有三成半是那该死的何儒会的。

薛破夜是一个很明白时势的人,如今的情况,若想做大做强,何儒会还真是不能得罪,非但不能得罪,还要竭力拉拢,否则卢家可以轻而易举地毁掉自己。

薛破夜从不小看自己,但也从不小看敌人。

派去跟踪的伙计姓潘,是这伙青莲照兄弟暂时的头儿,不但机敏伶俐,而且功夫不错,也极擅长跟踪刺杀,回来之后,立刻被薛破夜带到了自己极为僻静的办公室。

“是卢家!”一开口,小潘就给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薛破夜摸着鼻子,冷笑道:“果然是他们。”

小潘继续说道:“他们与卢福接了头,收了银子。”很简洁,但是将缘由说得很清楚。

薛破夜心中也早料到是卢家的勾当,但是不能确定,此时小潘回馈信息,这幕后的主使也就确定了。

卢家倒也奇怪,一直以来也没怎么发难,今日一开业,又是送匾,又是雇人闹事,连续不断地过来,看来是有心让自己开业不吉了。

“他们没有得逞,自然还有其他的手段,你让大伙儿留个心眼,戒备一些。”薛破夜摸着鼻子若有所思地吩咐道。

小潘答应一声,转身要走,走了两步,忽然回头道:“那些人明日只怕还要过来。”

薛破夜露出一丝冷笑,悠然道:“我还担心他们不来呢。”

小潘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到窗边,在这里俯瞰下去,整个西湖都收在眼底。

“可怜的明虚啊!”薛破夜盯着楼前不远的西湖旁边,一棵树下,明虚摆着个摊子,两手互插袖筒中,靠在树干上,似睡非睡,“妙手回春”的幡子随风飘展。

自己既然来到这边,明虚自然也是跟着转移过来,虽然这边的人潮多了许多,但是明虚似乎没有生意命,一日生意极少,大部分时间都是靠着树干修身养性,估计心中也在叫:“阿弥陀佛,苦哉苦哉!”

望着湖面上往来如梭的小舟和华贵的画舫,画舫中时不时地传出娇美的歌声,试想那日也曾和萧素贞泛舟西湖,恬美宁静,至今也不明白萧素贞是为何被人制了五根之气。

想到萧素贞,忽然想起张虎交托的事情,摸了摸尚在怀里的簪子,这可是要交给含香的信物。

……

……

小潘说的不错,小胡子等人第二日果然又过来,甚至故伎重演,再一次出现了问题。

这一次不是又粗又青的虫子,而是五六条极细的小米蛾,而且这一次也不是出现在银耳蜜丝汤中,乃是出现在八宝香花鸡和秋荷扣肉中。

“昨儿倒也罢了,今天你怎么解释?”小胡子摸着稀疏的胡须道:“昨儿看你这人还有些讲究,所以今日过来再捧捧场,想不到这糗事又被我碰到,姓薛的,你说怎么办?这八宝香花鸡是一两三钱银子,这秋荷扣肉是一两一钱银子,总共是二两四钱银子,既然你说十倍赔偿,那边是二十四两银子,我说的没错吧?”

看他神气活现的样子,薛破夜叹了口气,为什么这些人总不知道满足,总是这么不识趣呢。

这一次倒也不一定是卢家派来的,恐怕是为了这个规矩,所以想骗些银子过去。

薛破夜不动声色,只是微笑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既然立下了规矩,就得按规矩办事,田掌柜,取二十五两银子,那一两就算给诸位的路费。”

田掌柜有些恼怒,这帮人明显是来敲诈的,摇了摇头,只得去取银子,心里却觉得薛掌柜有些怕欺,这样可不好,杭州虽然文风荡漾,但是无赖却也不少,日后一拨一拨地无赖过来敲诈,还真要每次赔银啊?那这汉园只怕挣得银子不够赔的。

旁边有些熟识的客人看到小胡子几人,也都皱起眉头,若说昨日有虫在菜肴里可能是真的,那么今日有一次出现在他们身上可有些蹊跷了,这汉园几层楼的客人,没有一人出现这种情况,为何这小胡子却连续两日都能碰见?

却见这位年轻英俊的薛掌柜忽然揽着小胡子的肩膀,笑道:“对不住对不住,委屈这位大哥了。”没有人注意到,这位薛掌柜已经不动声色地在小胡子的腰间摸了摸。

第一八四章 【强悍的掌柜】

小胡子似乎很不适应薛破夜这种亲热,皱起眉头,骂道:“给老子滚开。”挥手便要推开薛破夜。

薛破夜眼中豁然划过一丝锋利的寒意,在小胡子挥手的一霎那,右手伸出,抓住他的臂膀,横里一拉,继而向后一拽,就听“咔嚓”一声,小胡子的肩骨顿时脱臼。

“啊!”小胡子惨叫一声,忍住剧痛,另一只手回手抓向薛破夜的腰间,又快又狠,显然也是一个经常打架的角色,练了几手。

围观众人大惊失色,惊叫起来,想不到这位薛掌柜出手如此狠辣。

小胡子手下人也都大惊失色,一人有些胆气,猛地拔出一把锋利的匕首,骂道:“我日你祖宗!”便要冲过来。

“别动!”一声冷喝从那人旁边传来,却是店伙计小潘。

小潘探出手来,五指成勾,便要抓过来,猛然醒悟,自己只是一个伙计,可不能显露功夫,眼光到处,顺手抓起桌上的一个大盘子,对着那手持匕首的家伙狠狠地砸了下去,“咔嚓”一声响,盘子在那人的头上开花,四分五裂,而里面热气腾腾的菜肴已经落在那人的头上,热油流淌,那人手中的匕首顿时落地,抱头惨叫。

动作干净利落,下手狠辣迅捷。

众人目瞪口呆,好强悍的掌柜,好强悍的伙计!

“我……!”小潘做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似乎这是他第一次动手,看着自己的双手,怔怔发呆,不少人已经想到:“这位掌柜的果然厉害,连手底下的伙计都如此忠心,哎,可怜的孩子,恐怕还没动过手吧。”

薛破夜很轻松地摆脱了小胡子的一抓,虽然自己的功夫不见得如何,但是经过两场生死场面的他,对付这一个无赖还是绰绰有余。

化拳为掌,形如刀锋,劈在了小胡子的脖子上,小胡子“哎呀”叫了一声,整个脖子连带横肩酸痛无比,顿时萎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薛破夜顺手划过小胡子的腰间,一只竹制小竹笼便在他的手中,几名无赖都是赫然变色,但是薛破夜和小潘的手段几人都看见,呆在当地,不敢动弹,只有小胡子和那持着匕首的家伙在地上鬼哭狼嚎。

在众人张口结舌之间,薛破夜将那只小竹笼放在手心,刚才他不动声色地摸过小胡子腰间时,就发现了这个怪异的东西,心中知道十有八九是使坏的证据,此时轻轻打开盖子,就有十多只小米蛾从竹笼飞了出来,在空中飞腾,似乎在讥笑着小胡子的愚蠢,更像是痛恨小胡子将自己的同胞放在菜肴里做牺牲品。

“原来阁下还有这个爱好。”薛破夜哈哈笑道:“带着飞蛾进酒楼,莫非是阁下想喂饱这些小东西?”

众人此时才明白其中的原委,原来果真是这几个无赖做的手脚,立刻有人愤声道:“打得好,就是这些无耻之徒败我文风,全无礼仪道德,无耻之辈,该有此报。”

在场大都是读书人,纷纷谴责,这些读书人知识渊博,谴责虽然不带脏字,但却让几个无赖听着更是羞愧无比。

“这些斯文人在这里享受着宁静清洁的气氛,都是一些修养极好的客人,你们这样一来,岂不扫了诸位斯文人的雅兴,我欢迎每一位顾客,但是不欢迎你们这些破坏气氛的渣滓。”薛破夜摸着鼻子笑道:“本来我想将你们交给官府处理,但毕竟也算是我的客人,今天我就不与你们计较,昨天的银子就当是给你们看病的费用,还不快走。”

在众人的谴责和鄙视中,几名无赖扶着同伴狼狈离去。

薛破夜看着小胡子等人离去,心中暗想:“也许这样一来,那些地痞无赖也就不敢上门挑衅了。”

这件事情没有给客人们留下暴力的印象,反而是对汉园的安全问题更有信心,有这样强悍的掌柜坐镇,有这样强悍的伙计伺候,大家喝酒也就安心一些。

接下来的几日还真是安定的很,汉园很平静地做着生意。

抽了空闲,薛破夜专门带着厚礼向巧手张登门道谢,这汉园能够成功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布局,巧手张居功至伟。

巧手张看起来是个很朴实的人,走在路上,没有人会觉得他是一个心灵手巧的制作大师,薛破夜对他尊敬无比,对于有本事的人,薛破夜从来不吝啬恭敬。

似乎巧手张对薛破夜也很感兴趣,因为是薛破夜的建议,让他有了新的思路,所以在言谈中,多次要求薛破夜在想出一些新点子来,逼到后来,薛破夜无可奈何之下,只能道:“要不你做个大美女出来?”

巧手张先是愕然,之后陷入沉思,似乎是真的动起了心思。

薛破夜倒也想过,这巧手张手艺高明,那是否能够做出枪支大炮,但是只说了几句话,就知道绝不可能,先不说巧手张从未见过那样的玩意,那制作枪支大炮的材料就完全不具备,若是让巧手张制作箭努利器,这些巧手张很多年前都已经制作过,完全提不起他的兴趣。

等薛破夜告辞时,巧手张口中喃喃地念道:“美女,美女!”弄的薛破夜浑身直起鸡皮疙瘩,搞不好这老家伙还真能捣鼓出一个性感的美人出来,至于能不能做那欲仙欲死的事情,那就要看巧手张有多大的本事了。

去了两次揽月轩,有林可儿的帮助,萧品石倒也慢慢明白了一些日常管理方法,客人虽然少了一些,但也经营的有条不紊。

不过薛破夜却发现二人并没有过多的话语,林可儿的协助似乎只是为了报答薛破夜的恩惠,虽然有时被萧品石看的有些羞涩,但从整个情势来看,两人似乎并没有怎么来电,至少林可儿这方面是这样的感觉。

感情是不能勉强的,薛破夜具有这种先进思想,所以也不能多做什么。

虽然贵为青莲照杭州分舵的舵主,但是这一阵子薛破夜和青莲照还是接触的极少,具体的事务还是有各大堂主操持,至于明虚,也明白了薛破夜的厚赐,成了胜堂堂主。

京都那边依旧有飞信过来,段克嶂虽然说正在实施计划,但是从信地内容来看,要想救出桃花童,困难程度达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信中再一次提到了那位京都副守备轩辕仇,虽然大意是痛恨于轩辕仇守护之严密,但是字里行间也能看出对于这位副守备的忌惮。

薛破夜对于这件事情也很是看种,毕竟桃花童掌握的信息太多,一旦真的被朝廷撬开了嘴,对于青莲照的损失时不可估量的,甚至会危及自己的安全,而自己也就是代表着月竹等一干人的安危。

依大师兄和段克嶂的才能,至今依然无法接近雾岚山庄,让身处杭州的薛破夜也不得不佩服轩辕仇的谨慎和能力。

薛破夜在暗地也是疑惑,为什么老谭不直接将桃花童交给铁四营,而是要带到雾岚山庄,这中间究竟有什么阴谋?

当从绿娘子口中得知小潘是斗堂会众时,薛破夜立刻从她口中得知了小潘的很多信息,而无巧不成书,这位小潘正是绿娘子说过的潘七郎,亦是斗堂堂主的合适人选,绿娘子特意放在薛破夜身边,一来是让薛破夜了解一下,另外也是让潘七郎保护薛破夜的安全。

于是,斗堂新任堂主潘七郎正式上位,到如今,五堂也算是堂主齐全了。

绿娘子也介绍了一下,潘七郎最擅长的是跟踪与刺杀,算得上是杭州分舵一等一的人才,据说自幼便习练暗术,方法似乎是从扶桑小岛传过来的忍术,在跟踪和刺杀方面是专业人士,平日看不出所以然,但是在黑夜中,潘七郎的才能便能展现的淋漓尽致。

想到自己委派这位跟踪刺杀大师去追踪几个无赖,薛破夜一阵汗颜,深深体会了“杀鸡焉用牛刀”的含义,内心对这位斗堂堂主更是看重。

薛破夜吩咐绿娘子委派几位姐妹去汉园唱曲,这如今成了一种风尚,堂堂汉园自然也不能少了这个节目,弄得绿娘子连称不行,这样都放走了姐妹,楼里可就没有人手了,最后在薛破夜连哄带求下,用十首流行歌曲达成了协议。

这个世界总有意想不到的事情,有些事情甚至是不敢去想,而薛掌柜在这日也碰到了一件绝对料想不到的事情,即使想到嫦娥和西门庆通奸,也想不到这位人物会来到汉园。

第一八五章 【意料之外的见面】

这日天高云淡,薛破夜正在办公室和小潘说着话。

小潘既然是斗堂堂主,薛破夜的身份自然也就知道了,虽然颇有些惊讶这位年轻的掌柜便是新任舵主,但是知道既然能坐上舵主的位置,自然也不是普通的人物,更得知自己能够升为堂主,乃是这位新任舵主的钦点,内心深处还是颇为感激,只想竭力保护这位舵主的安全,听凭差遣。

至此,楼内楼外各有一位堂主随时听候差遣,薛破夜还是很惬意的,外面那个化装术和医术惊人,还他妈的有什么铁头功,这位更*,跟踪术和刺杀修炼的炉火纯青。

“除了这边,甲子楼那边你也要随时注意,可别让弟兄们露出马脚,要紧要紧!”来到汉园后,《金瓶梅》的稿子也带了过来,至于那封“十三”写的密信,薛破夜也已经妥善保藏,他知道这封信非同小可,日后只怕是一件重要的证据。

“舵主放心!”小潘声音极低:“这些兄弟是精选出来,不会出岔子。”

薛破夜含笑道:“那就好,不过卢家那边还是留意一番,他们不会这样善罢甘休,你且让两个弟兄专门注意着汇源阁那边有什么动静,有什么问题,速速来报。”

还没等小潘回话,敲门声响起,老宋恭敬的声音传进来:“掌柜的,有人找!”

薛破夜皱起眉头,使了个颜色,小潘过去开门,老宋进来时,薛破夜故意道:“小潘啊,这个意思你向他们传达一下,一定要好好干,这年头想找一个稳当的活儿可不容易。”

“掌柜的放心,小的一定传到。”小潘恭敬地应道,瞧见薛破夜挥手,立刻退下。

薛破夜开始还以为是平常的客人有什么问题要找自己,但是老宋却带他到了一个极僻静的角落处,这里花草茂盛,更有两株大叶树干遮挡,在整个酒楼看来,是个极为冷清的地方。

花草中,一块岩石小桌上摆着几个酒菜,很简单,一个黑袍人正背对着薛破夜,满头银丝,轻轻品着香醇的美酒。

薛破夜看到这人,只觉得背影还真有几分熟悉,正想是何人,却听那人淡淡地道:“坐吧!”

这一说话,薛破夜立刻听了出来,不是辰隐先生萧莫庭又是谁?

这还真是大吃一惊,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位爷会来到汉园。

薛破夜示意老宋退下,这才恭声道:“原来是辰隐先生大驾光临,失敬失敬。”说话间,绕到对面,在岩石小桌边的小石椅上坐下。

鹤发童颜,神色平静,萧莫庭这一看去,倒似心如止水,还真是大家风范。

萧莫庭没有任何表情,举杯道:“愿你生意兴隆,我敬你!”将杯中酒饮尽。

薛破夜面前已经放了斟满美酒的酒杯,急忙举杯而尽,对着这个文坛巨匠,薛破夜还真是有几分紧张,但是更多的疑惑,不知道萧莫庭今日上门所为何事。

桌边有一顶帽子,很薄但很宽,若是戴在头上,几乎能挡着大半个脑袋,这一点薛破夜倒是明白,名人嘛,总要遮掩一些的,萧莫庭在杭州是赫赫有名,哪个读书人不想请教一番,有这个帽子戴着,自然能免去许多麻烦。

萧莫庭正要伸手去那酒壶斟酒,薛破夜急忙抢过,起身为萧莫庭斟满了酒,然后将自己的杯子也斟满。

一阵沉默,萧莫庭终于道:“有谭子清为你撑腰,果然是升官发财。”

薛破夜从声音里不单听出了冷意,更是隐隐地听到一丝敌意,皱起眉头,想要辩解,但是这两座酒楼得来,还真和谭子清有莫大的关系,于是道:“看来先生与家师有些误会。”

萧莫庭端起酒杯,放在唇边,却没有饮酒,凝视着薛破夜,终于叹了口气,缓缓道:“清风明月,何其美哉,为何要和权势扯上关系?”

“争名夺利,总是越有权势越好。”薛破夜也看着萧莫庭,淡然道。

萧莫庭冷冷一笑,放下酒杯,抚须道:“原来你也只是一个争名夺利的浊物,我看你写的诗词高雅脱俗,和你为人倒是相去甚远。”轻声吟道:“念念心随归雁远,寥寥坐听晚跕迟!原来阁下的心不是随着归雁远,倒是随着功名利禄去了。”

这句诗是《忆菊》中的句子,薛破夜曾在卢府写出,已经传遍杭州文坛。

薛破夜淡淡一笑:“每个人都想活得好一些,这本身并没有错误,听先生的意思,只要有名有利便是浊物,这见解未免荒谬了些。”

他这样和辰隐先生说话,若是被其他人知道,只怕要吐出几升血来。

萧莫庭冷冷一笑,没有说话,似乎对薛破夜的言辞很是不屑。

“先生今日来,想必是有所指教,还请先生明言。”薛破夜感觉气氛有些僵硬,浑身不自在,老家伙到底是搞什么鬼,不会是来训斥自己的吧?不过以萧莫庭的地位和见识,似乎没有这个可能。

萧莫庭终于道:“老夫本和谭子清无冤无仇,其品行好坏,与我也无干。”顿了顿,露出一丝鄙夷的神色,淡然道:“不过谭子清声言和我有私交,以此蒙蔽素贞,更是令你协助素贞上言千字书,害的启元兄身败名裂,这无耻卑鄙的行径,老夫实难忍受。启元兄乃是受了谭子清的胁迫,才会下令囚我,我亦是为了他的安危,才坦然受屈,而这一切,却成了谭子清的利用工具,启元兄今日身败名裂,与我大有干系,他惜名如命,受到这等的诬蔑,其身其心所受的痛苦是难为外人道也。”说到这里,端起酒杯,仰首而尽,神色说不出的悲痛和愤怒。

薛破夜心中一震,明白“启元兄”便是杭州前任知府王世贞,现在看来,这一切果然是老谭在后操纵,自己也成为了其中的一颗棋子。

萧莫庭那日在西湖得知自己是谭子清的学生,当即变色,一直以来存在着敌意,原来事因在此。

“官场上的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残酷。”薛破夜神情黯然,感叹道。

萧莫庭凝视着薛破夜,缓缓道:“本来你和谭子清一丘之貉,我对你并没有什么好感,不过听说你后来帮助王夫人解围,我不知你是有心还是无意,是为名还是求利,总之老夫还是要谢你几分。”

薛破夜淡然一笑,端杯轻抿了一口。

“我今日来,是想对阁下打声招呼,自今而后,还请你高抬贵手,不要前去我的府邸,更不要再见素贞。”萧莫庭声色严肃起来:“以往的事,自今日起一笔勾销,你我两家进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

薛破夜神色一沉,惊讶地看着萧莫庭,想不到他竟然提出这种要求。

“你带人前往我的府邸装神弄鬼,我不知道你是否真的知道什么,如果你真的想素贞平安无事,我劝你还是忘记一切,也不希望从你的嘴里泄露半点消息。”萧莫庭严峻无比,脸色甚至有些发白。

这一句话更让薛破夜震惊无比,这话的意思显然是表明,那日自己和明虚前往萧府,原来早被这老家伙看出来了。

依当时的情况,柳拓是半点都没有察觉,这老家伙却是看出了什么破绽?

萧莫庭似乎看出了薛破夜的吃惊,淡然道:“鞋子,那日你前往我的府邸,所穿的鞋子和那日在西湖画舫上的一模一样,虽然你的容貌变了,不过你的身材没有变。”

薛破夜这才醒悟,背上已经冒出冷汗,自以为周密无比,却不想被萧莫庭从一双鞋子上看出了门道,看来姜还是老的辣。

从萧莫庭的话中,似乎萧莫庭也看出自己已经知道了萧素贞并不是真的犯病。

“先生火眼金睛,晚辈佩服。”薛破夜苦笑道:“希望冒昧登府,没有给你带来麻烦。”

萧莫庭神色缓和了一些,轻声道:“虽然很冒昧,不过似乎老夫还是要谢你。”轻叹一口气,摇头道:“世事无常,天下事,并不是天下人能够说得清楚。”

这句话颇有些莫名其妙,薛破夜皱起眉头,略一沉思,竟然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虽然自己登门有些冒昧,而且萧莫庭已经发现了破绽,但是最重要的人物柳拓显然是被蒙在了鼓里。

从当时的态势来看,萧莫庭显然是有心隐瞒柳拓,甚至说这次让萧素贞佯病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隐瞒柳拓。

但是那些俗医大夫的诊断,柳拓显然是不相信的,甚至说柳拓也已经察觉出一丝不对,对于萧素贞的病症一直持有怀疑的态度。

也许萧莫庭也一直在紧张,担心被柳拓看出端倪,而恰恰在这个关键时刻,薛破夜带着明虚出现了,所谓的南疆普陀手登门会诊,给予了血症的诊断,也正是南疆普陀手的名声,让柳拓相信了萧素贞的病情,也让萧莫庭精心布置的假病得到了柳拓的相信,于是,薛破夜间接地帮助了萧莫庭。

薛破夜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萧莫庭会让柳拓相信萧素贞已经得了绝症,动机何在?

“你如今有了立身根本,希望你生意兴隆,以此为业。”萧莫庭长身站起,将一锭银子放在岩石小桌上,似乎在劝告:“还是不要和官府的人来往,那样会毁了你。”再不言语,抓起帽子,转过身去,便要离开。

“等一等!”薛破夜看着萧莫庭,平静地道:“先生请等一等!”

第一八六章 【争辩】

萧莫庭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薛破夜神情肃然,缓缓问道:“请问先生,让我不再和素贞见面,是你的意思,还是素贞的意思?”

“这有区别吗?”萧莫庭淡然道:“我是她的父亲,我的意思就是她的意思。”

薛破夜露出一丝微笑,似乎松了一口气,道:“先生这话也就是说,让我不再和素贞相见并不是素贞本人的意愿,而是先生自己的意思了?”

萧莫庭转过身来,冷冷地看着薛破夜,淡然道:“我说过,我的意思便是她的意思,这没有区别。”

“有区别!”薛破夜站起身来,正色道:“当然有区别。你虽然是她的父亲,但是你的思想并不等同于她的思想,而且你也没有理由将自己的意志强加在她的身上。”

在薛破夜看来,这是很自然的理论,但是在这个时代,这样的思想却是大逆不道了。

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子女并非只是在婚姻上由父母做主,其言行举止都是受到父母的管束,换句话说,父母的意识完全可以左右子女的一切,而女儿更是完全没有自主权的。

萧莫庭脸色有些发白,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冷声道:“我的女儿,我当然有权做主,至于她和什么人来往,自然也是我说的算。”

“哈哈…….!”薛破夜一阵大笑,摇头道:“辰隐先生号称杭州第一文豪,大楚出类拔萃的人物,见识却也和普通的酸腐书生一般,这倒是晚辈没有想到的。”

萧莫庭没有生气,此时显出了不同于普通文人的大儒风范,回到座中,看着薛破夜,淡淡地道:“我想知道你为何有此一言。”

“很简单,每个人都有独立的人性和魅力,也有各自的喜好很厌恶。对于每一个人来说,欢喜,忧愁,快乐,悲伤,这绝不是其他人能够代替的,即使是最亲的父母兄弟子女,那也只能去感受,去分担,却不可能从心灵深处去体会对方的情绪。”薛破夜尽量让自己的话清晰一些:“就说素贞,很坦白地说,先生对素贞自然是疼爱有加,但是先生究竟能不能感受到素贞心中所思所想?能不能明白她为什么喜笑颜开?又为什么愁眉不展?我很清楚,如今这世道,都是父母为尊,以父母的喜好来左右子女的喜好,也正是如此,才让子女成为了父母可以左右的工具,成了不能尽情表达自己情感的机器……唔,就是木头人的意思。”

“天地为尊,父母为大,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萧莫庭毕竟受时代限制,虽然才学卓越,但是依旧受到时代思想的约束:“孩子们还没有能力辨别善恶,无法分清是非黑白,这自然要做父母的去点拨引导,若是任由子女率性而为,还有和规矩可言?无规矩不成方圆,这规矩废了,世间也就乱了。”

“先生之言不无道理!”薛破夜微笑道:“只是未免有些牵强。难道没有父母的引导,子女就不会做人做事?换句话说,如果父母本身就是卑劣之徒,那么依照是否还要依照父母的引导继续去做卑劣之人?”

萧莫庭冷笑着,并不说话,只是看着薛破夜,似乎对薛破夜这句话感到很无语。

“素贞并不是愚钝之人,她聪慧机智,整个杭州也是知道的,如果连她也不能辨别是非,那么还有谁可以?这样的聪慧的女子,难道还要因为你的意志而去改变她自己的喜好?”薛破夜神情很严肃道。

“如果能辨别是非,素贞也不会被谭子清所利用。”萧莫庭冷哼一声,对谭子清怨恨无比。

薛破夜摇了摇头,缓缓道:“那种情况下,素贞一心为了大孝而奔走,即使是能辨是非的老者似乎也会乱了方寸。换句话说,她即使明知被人利用,但是为了你的安危,为了能够救你出狱,未了洗刷你的清白,她也宁可被人利用。这并不能代表她分不清是非。”顿了顿,继续道:“她当然知道自己需要什么,知道怎样才能使自己过得快乐,如果将你的意志强加在她的身上,她虽然孝顺口头不说,但是心里肯定是痛苦的。”

萧莫庭脸上露出怜爱之色,叹了口气,轻声道:“我想她活的平安,活得幸福,不想任何丑恶的事情去打扰她。”

薛破夜恭敬地道:“先生之心,素贞自然理解,但是如何让素真快乐幸福,我想先生的规划不一定是正确的。难道说按照先生所设计好的道路,让素贞一步一步而走,这才叫快乐?先生将心比心,若是有人为你勾画好如何如何走,而你必须依照别人的意志去生活,你又做何感想?”

这是三楼,客人们通常聚在一楼或者高层楼,整个五楼相比,三楼的人相对较少,而在这个角落更是清净,不过依然有不少客人发现这边有些不对,伸头探脑向这边望来。

也许萧莫庭并不赞同薛破夜所有的话,但是薛破夜其中的几句话却是触动了他的心弦,闭上眼睛,陷入沉思。

他毕竟和普通的酸腐文人不同,眼界和心胸高出许多,薛破夜这番话虽然大逆不道,但是多少却有些道理,想到萧素贞在家时极少露出笑颜,虽然很孝顺,但却不怎么开心,薛破夜更觉得薛破夜那句“不可将意志强加于人”很有道理。

他毕竟是希望萧素贞生活的好,过得幸福,虽然生活上对萧素贞疼爱有加,但却在思想沟通上极度缺乏,正如薛破夜所说,他并不知道萧素贞为何看着花枝嫣然而笑,也不明白萧素贞为何呆呆地看着雨打的窗檐愁眉不展。

良久,萧莫庭似乎有感而发:“如果你没有官府的背景,如果你能淡泊名利,也许是一个极好的选择,可是…….罢了罢了,老夫并不是一个拘泥之人,我也承认你说的话有些道理,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会允许你和素贞接触,我想我知道以后该如何让素贞更好的生活。”看着薛破夜,眼中夹杂着一丝冷意:“你既然是谭子清的学生,迟早也会步入尔虞我诈的官场,那里危机四伏,阴谋重重,是最险恶的处所,我并不想素贞日后会遭到连累,如果你真心为素贞好,我想你该知道怎么做,我说的话……你明白没有?”

薛破夜血一热,立刻道:“不管有多少困难,有多少险恶,如何的危机四伏,如何的危机重重,我薛破夜发誓,一定会让素贞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萧莫庭不为所动,冷笑道:“大话在心里说说就是,不用放在口里,也许到时候你连自己也保不住,何谈让素贞平安快乐。”

薛破夜坚定地道:“只要素贞没有亲口对我说不许见她,我便不会因为先生的话而放弃自己的原则和追求。”

萧莫庭死很厌烦,虽然还保持着大儒的风范,但是一双眼睛却满是寒意,森然道:“我说过,我不想让素贞卷入任何纷争之中,而你终究会成为纷争的一员,所以我不会同意你和素贞在一起,如果你不听我的劝告,我想我轻轻的一句话,就能毁掉你现在的两座酒楼,毁掉你赖以为生的依靠。”

薛破夜知道,萧莫庭这话虽然带着恐吓的意味,但却有这个能力。

以萧莫庭的身份很地位,只要稍稍发表一些对自己诋毁的言论,在杭州而言,比那位鲁迅大爷的笔刀还要强出许多,杭州的读书人是以萧莫庭为首,萧莫庭说出来的话,在读书人中无疑是文坛中的圣旨,如果萧莫庭真是不顾身份地位说出贬损薛破夜的话来,至少读书人会很快成为自己的敌人,而依靠读书人为主要客户的汉园,很可能面临着倒闭的危机。

薛破夜深知“一文可敌千军”的意思。

“我相信先生不会这样做。”薛破夜含笑道:“先生的品性正直,怎可能干出如此下作之事?”口中这样说,心里却有些忐忑。

萧莫庭再一次站起身,淡然道:“为了素贞,我并没有顾及!”

薛破夜叹了口气,指着桌上的银子道;“先生收回银钱,这就算是我请先生的。”

萧莫庭一挥袖,双手负在身后,缓缓道:“还是分得清楚好。”再不言语,戴上帽子,遮住了大半个脑袋,在薛破夜的注视下,缓步而去。

薛破夜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林木葱翠中,怔怔发呆。

许久,薛破夜才回过神来,想到萧莫庭竟然直言威胁,心中很是不爽,忍不住道:“我靠,你让我不泡就不泡?还威胁我,薛爷是受威胁的人吗?你不让我泡,我还偏要泡。”

第一八七章 【芭蕉静窥窗内愁】

如同巨扇般的芭蕉叶在黄昏时分的余光下,显得翠绿光泽,几株芭蕉树或高或矮地摇曳在窗前,朱窗打开,萧素贞静坐在窗边,玉臂撑着窗檐,托着粉嫩的下巴,看着几株芭蕉树怔怔出神。

“素贞。”萧莫庭看着发怔的萧素贞,心中一阵酸楚。

萧素贞听到声音,急忙回头,见是父亲,急忙起身行礼,叫了声:“爹!”吩咐道:“含香,快去煮杯参茶。”

含香答应着出去,萧莫庭才在大椅上坐下,萧素贞身后轻轻为他捶背,柔声道:“爹爹是出去会友了吗?是否得到什么妙词?”

萧莫庭微笑着,柔声道:“是去会人,不过算不得朋友,只是一个后辈而已。”

“哦!”萧素贞俏脸依旧显得苍白,没有了往日的红润,轻声笑道:“哪位后辈能入父亲的法眼?想来是个才情出众的书生。”

萧莫庭叹了口气:“我去了汉园,见到了薛破夜!”

萧素贞娇躯一震,俏容也是有些吃惊,捶背的手儿顿时停住,半晌才幽幽叹了口气,轻声道:“父亲去见他做什么?”再次轻轻捶背。

“素贞。”萧莫庭低声问道:“你可知道上次前来诊病的南疆普陀手是何人?他身边那容貌丑陋的琉璃子又是何人?”

萧素贞一怔,但眼中迅速露出一种奇怪的光芒,似乎惊讶,似乎疑惑,但更多的是惊喜,她冰雪聪明,已有窥透:“父亲难道是说,那日过来的便是…….!”

她没有说完,萧莫庭已经点头,声音极低,似乎害怕别人听见,甚至连外面的芭蕉也不愿意为它们听见:“不错,就是这位薛掌柜带人假扮而来。”

真的是他!

萧素贞心中一阵激动,原来他还是来了,耗尽心力变空心思也是过来看望自己,忽然间想到了他那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心内有些欢喜,更有些羞涩,想到那日薛破夜装扮成那样,丑陋不堪,与他真实的俊朗面容相去甚远,萧素贞如凝玉芬芳般的嘴角不由露出一丝调皮的笑意。

“爹爹原来看出来了。”萧素贞柔声道。

萧莫庭淡淡笑道:“毕竟还是年轻,虽然有胆,但难免有疏忽。”摇了摇头,一副心有余悸的颜色:“幸好鹤风没有瞧见,若是被他瞧见,父亲一番心思也就白费了。”

萧素贞皱起眉头,欲言又止,终于道:“父亲,难道薛……薛破夜已经知道我并没有患病?”

萧莫庭也皱起眉头,沉思良久,才道:“想来是知道了,那日他带来的那位假扮的南疆普陀手只怕是看出了门道。”伸手握着萧素贞的手,怜爱道:“素贞,父亲让你受苦,你不要怨恨父亲。”

萧素贞轻轻摇头:“父亲何出此言?父亲这一切都是为了素贞好,素真明白的。”

“也许吧。”萧莫庭脸上露出愧色:“我想除此以外,还有为父的私心,我不想让学武他们受到打击,更不想因为你而毁了为父的清誉,一切…….哎……!”长叹一声,无限惆怅。

萧素贞神色黯然,并没有说话。

“鹤风欲要与你成亲,若在外人看来,倒是一件极美的事情,可是谁又能想到,这是一件极为凶险的事情。”萧莫庭微眯着眼睛,两手扣在一起,声音低沉而缓慢:“鹤风资质是有的,人品也是不差,不过他身后可是王族世家,也许正因如此,会被许多人羡慕这桩婚事,但是也许没有几个人会想到,他身后背负的王族世家,恰恰是引祸的根源。”

萧素贞停了手,莲步轻移,在萧莫庭身边的椅子上坐下,静静望着父亲。

“三大世家终归是圣上最烦心的地方,虽然如今依旧有强大的势力,但是依照圣上的手段,都已是危在旦夕,可是在繁华之下,却有几人能够发现隐藏在深处的杀机。”萧莫庭眉头紧皱,继续道:“为父若是将你嫁入柳家,就等于将你推入了火坑。柳家虽有权势,却免不了勾心斗角阴谋诡计,你若嫁于柳家,说不定某日就成了权势争斗的牺牲品,而为父也会受到清誉牵连,素贞,你明白为父的心意吗?”

萧素贞看着父亲已经苍老的面容,轻轻点了点头:“父亲想得长远,考虑的周全,素贞明白。”

“鹤风此番求亲,甚至请来柳国公,为父虽然不惧任何人,但是不得不为学武他们想一想。为父此生,有四大得意之作,一是能品天下佳作,而自己也能清风明月一番,这是第一得意。能与你母亲知心知交,情投意合,能结连理,这是第二得意。”萧莫庭脸上此时才显出淡淡的微笑:“第三,便是能有你这样识礼数而孝敬的女儿,为父甚是欣慰。这最后一件得意之作,便是教了学武等一干得意门生,虽然为父不屑于朝堂,但是他们各谋其位,能为百姓做些事情,老夫还是颇为满意。”

萧素贞微笑道:“女儿最得意之处就是有您做我的父亲。”

萧莫庭哈哈一笑,颇有些开心,不过迅即又黯然下来:“也正是因为那学武他们做得很好,尽心为国为民,所以父亲必须要为他们考虑。我若真是不应这门亲事,恐怕柳国公会借故打击学武等人,这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父亲想的对。”萧素贞似乎深有同感:“学武师兄他们都是大楚的好官,若是受到排挤,实非百姓所愿,亦非大楚之福。”

萧莫庭叹了口气,恋爱之色溢于言表:“只是苦了你,让你受这等苦楚。”

萧素贞甜甜一笑,反而开解道:“父亲别多想,女儿这其实也是在帮助父亲,帮助师兄他们,更是在帮助自己,素贞心甘情愿。”

萧莫庭凝视着萧素贞,叹道:“和你的母亲一样,识大体晓事理,为父此生幸运无比。”

正在此时,含香端来参茶,奉在桌上,明白萧氏父女有话要谈,缓缓出去,顺势带上了门。

“道长将你的五根之气制住,形如绝症,更有假扮的南疆普陀手诊断你是血症,想来鹤风已是相信了。”萧莫庭轻抿了一口参茶,依旧忧心忡忡地道:“他虽离去,但事情并不会就此罢休。”

萧素贞也皱起眉头,托着香腮道:“他还会如何?”

“既然南疆普陀手声称你只有不到一年的寿命,鹤风虽然相信,但必定还是要注意这边的,一旦一年之期到了,而你还安然无恙,那么他必定会明白过来,到那时,他一定会再次提亲,那时可就没有法子了。”似乎嫌参茶很烫,萧莫庭将茶碗放了下去。

“父亲!”萧素贞咬着下唇:“素贞到时誓死不从。”

萧莫庭苦笑道:“即使为父死去,也不会让你受一点伤害。”

萧素贞柳眉紧皱,虽然还有一年的期限,但是对萧氏父女来说,这件难题似乎已经摆上了台面。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在外人眼里,萧莫庭声明远振,乃是读书人的领袖,更有一个才华出众的女儿,走到哪里都会受到特别的尊敬,但是谁又能知道他们如今受到这样大的压力,虽然生活富足,但是精神却如此艰辛。

房中一阵沉默,良久,萧莫庭才轻声道:“若是薛破夜没有朝廷的背景,没有谭子清的牵扯,他本来是一个极好选择,虽说为人张狂了些,但是见解独到,才情出众,只需将你许配给他,即使到了时候柳家询问,不过说你绝症忽愈,许了人家,那他们也就没有法子了。”似乎在自言自语,但是蓦然觉得很荒谬,摆手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为父的糊涂了。”

萧素贞羞涩无比,垂着头,俏脸绯红,两只手儿不自觉地纠结在一起,喃喃道:“父亲是这般打算的么?”

萧莫庭瞳孔流露出一丝留恋,感慨道:“你的母亲当初就是担心为父若是做官,会卷入是非恩怨阴谋诡计之中,所以为父答应她,此生只是闲云野鹤,不求功名利禄,做些学问伴她一生,几十年来,活的恬静悠闲,你的母亲虽然去了,但是去世却也快乐无比,为父只希望你也能平静地度过此生,不求荣华富贵,但求快乐幸福。”

萧素贞似乎也很向往,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想到萧莫庭谈到薛破夜,脸上依旧有一股热潮,自己也许说不清是非真的喜欢那位洒脱的世兄,但是看他吟诗念赋的样子,看他那轻柔的微笑,就会觉得心神荡漾,有些着迷。

谁家女儿不思春?才女终归也是女儿。

“不过薛破夜既然卷入朝堂,也就不可能了。”萧莫庭的声音忽然坚定起来:“我今日已经去过他的汉园,和他说过,此后再也不能和你相见,更不能有什么非分之想,若是他敢不听,为父定会让他身败名裂。”

萧素贞脸色瞬间发白,怔怔地看着眼前神色阴沉而坚定的父亲,脑中一片空白。

萧莫庭站起身,缓缓道:“一年之内,为父定当给你选一个饱学佳婿。”叹了口气,摇头道:“素贞,你不要怪我,为父一切都是为了你好,至于那个薛破夜,忘记吧!”背负双手出去,留下了怔怔发呆的萧素贞。

半晌,萧素贞那双颠倒众生的朦胧美目缓缓湿润,流淌下晶莹的泪珠,顺着滑腻白皙的脸颊滑落下去,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第一八八章 【内贼】

薛破夜两腿交叉,搭在办公桌子上,双手枕在脑后,他喜欢这个姿势,虽然有些无赖的性质,用母亲的话说是“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不过却很舒服,也很惬意,如今是三间酒楼的掌柜,当然是有资格这样来享受的。

半个时辰前,小潘带来了一个很怪异的消息,据称,某位厨师背着其他人,偷偷地在酒缸里放了两瓶白色的粉末,被青莲照的一位兄弟窥见,这也许是上天在冥冥中保佑着薛破夜,所以薛破夜很快让小潘封了酒缸,不可卖那缸酒,尔后带来了那位在酒缸里放东西的李厨子。

办公室除了薛破夜和李厨子,就只有老宋,作为大总管,老宋得知这个消息,震惊之余很是愤怒,但是事情未明,只能听凭掌柜的处理。

“说说吧,有什么无奈?”薛破夜看似懒散,但是一双眼睛却极为锋利地盯着面前很不安的李厨子。

李厨子抬头看了看掌柜的,又垂下头,不敢说话,甚至不敢再看薛破夜的眼睛。

薛破夜叹了口气,缓缓道:“我薛破夜以诚待人,对店里的每一个兄弟都是信任无比,因为我觉得大家走到一起实在是缘分,大伙儿聚在一起,也终究是为了混碗饭吃,所以有什么无奈和痛苦尽管说出来,那样我才知道如何帮助你?李师傅,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李厨子依旧不敢抬头,颤声道:“对……对……!”

便在此时,小潘敲门进来,附耳道:“查出来了,是泻药!”

薛破夜眉头皱起,这是真狠啊,这酒要是卖出去,一大群人喝下了泻药,后果实在不堪设想,恐怕汉园的声誉将受到巨大的打击,甚至是致命的打击。

薛破夜实在有些庆幸,幸亏有青莲照的兄弟在,提前发现了这个阴谋,这才避免了一场巨大的灾难,想到后果,薛破夜真的有些后怕。

“是卢家?”薛破夜盯着李厨子,声音冰冷。

李厨子再也撑不住,“噗通”跪倒,叩头如蒜:“掌柜的饶命,掌柜的饶命,小的是被逼的,掌柜的饶命……!”

薛破夜阴沉着脸,冷声道:“站起来,是爷们做事敢作敢当,既然是被逼的,而且也做了,那就说清楚。”

虽然没有公开化,但是已经有不少人隐隐知道薛破夜的后台就是知府大人,李厨子心中也是明白,这要是薛破夜一时发怒,将自己交给官府,那可是有得受了。

李厨子战战兢兢站起来,颤声道:“是……是卢福,是他逼我,要我……我在酒缸放泻药,否则就对我的家人不利……我……掌柜的饶命……!”

“我操!”薛破夜忍不住骂道:“又是那个小丑。”

“是……!”李厨子双腿发软。

小潘看了薛破夜一眼,神色阴沉,忽然伸出手,做出了一个下劈的动作,惊的薛破夜打了个冷战,不愧是搞刺杀的,动不动就想杀人。

薛破夜如今倒真是具备了取人性命的实力,手下大将绿娘子,钱宏,小潘,包括明虚,哪一个不是*的一塌糊涂的人物,而且何儒会那边更是表面上亲热之极,暗地里也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利益关系,在杭州真要杀个把人,还真不是大问题,至少黑白两道全无阻力。

不过薛破夜毕竟是穿越者,曾经也是在共产主义的红旗下成长,有着深厚的法律意识,虽然手底下高手甚多,到从未想过主动杀人。

当然,来到这个世界后,两次生死存亡的时刻,倒也干下了杀人弃尸的事儿,不过那可是被逼无奈,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时刻,在心灵深处,还是没有杀人的念头。

小潘感受到舵主鄙视的眼神,急忙罢了念头,不敢说话。

“李师傅,你为了家人的安危做下这事,我不怪你,反而敬你是个有担当的人,不错,为了家人,去他妈的天理公义,哈哈……!”薛破夜摸着鼻子直笑,这笑糊涂了老宋和小潘,笑怕了李厨子,都是怔怔看着他。

李厨子还道薛破夜是说反话,更是吓得不行。

薛破夜挥手道:“李师傅,你先下去忙,这事就这么了了。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这日后若是厨房里出了问题,我不管是谁做的,账都算到你的头上,所以厨房里你还是要留个心眼,但愿别出什么岔子,你知道府衙的囚牢可是难坐的很。”露出一股冷厉的神色:“这个世界,不是只有卢福能够对你的家人不利。”

李厨子又怕又喜,如此看来,掌柜的这次竟然是放过自己了,虽然有些不信,但是见薛破夜挥手示意自己下去,还是千恩万谢,这才出去。

老宋皱眉道:“掌柜的,为什么还要留下他?他可是差点害死我们。”

薛破夜淡淡一笑,悠然道:“我想他不会有第二次了,毕竟这样的事情,像他这种人是没有胆子干两次的,留下他,反而在厨房留下了眼线,为了他和他家人的考虑,我想他会很尽力地监视着后厨的动静。”

小潘翘起拇指道:“高,掌柜的实在是高!”

虽然这有些抢老宋的风头,不过老宋知道掌柜的对这位伙计很是喜爱很器重,也不计较,皱眉道:“掌柜的,又是卢家在后面弄鬼,咱们总不能一直这样让他们欺负,要不我上门去说说,大家还是一起好好做生意,别这样背后戳刀子。”

薛破夜很满意老宋的胆量,跟自己久了,连上门和卢家理论谈判的胆子也有了,很有前途啊。

“老宋,你这想法是好的,好好做生意,我们虽然这样想,可是卢家却不是这样想的。”薛破夜冷笑道:“三番五次地撩拨着薛爷的底线,看来他们是真不想好了。”

老宋忙道:“掌柜的莫非有什么对策?”

薛破夜看了身边的小潘一眼,嘴角浮起一丝怪异的微笑,悠然道:“老宋啊,你先去忙吧,我得好生想个法子应对应对,卢家实在是太过分太无耻了,我得想个更过分更无耻的对策才行。”

老宋额头冒冷汗,出了去。

小潘上前关上门,才转身过来,低声道:“舵主有什么吩咐?”

薛破夜嘿嘿笑道:“你小子倒也机灵,很好,这卢家实在让我有些忍受不了,所以我想让你做些事情。很长时间没有事情做,再不做点事,你这活儿可就生疏了。”

小潘等着薛破夜的吩咐。

薛破夜招了招手,附耳对小潘一番吩咐,片刻,两人脸上都露出怪异的微笑,那微笑看起来很……无耻!

……

……

华灯初上,虽然汉园那边生意兴隆,揽了许多的客源,但是汇源阁毕竟是老字号,依旧有不少人在这里谈笑风生。

三楼一间雅间,三个斯文人正高谈阔论,研究着人生的哲理和诗词之道,时而开怀大笑,果然是豪迈不羁,风流潇洒。

“巴挂兄果然才华出众,原来窈窕淑女是处女的意思,妙哉妙哉!”

“哦,那么请问苟石兄,这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何解?”

“这自然简单,不过是说逛青楼的时候,脱光了衣服,与姐儿同在一床被子里。这里面的子是姐儿的意思,袍无非是被子的意思。”

一阵赞叹,这位兄台果然是天人下凡才华横溢,令人钦佩。

“咦!”一名斯文人擦了擦眼睛,他正对着那扇窗户,似乎从窗户处有东西飘过。

其他二人忙问:“何事?”

斯文人感觉自己可能是喝多了,笑了笑,继续饮酒,但是一杯没有下肚,就见窗户显出一个青面獠牙蓬头垢面的厉鬼!

“妈呀!”斯文人瘫倒在地,酒杯摔得粉碎。

其他二人很惊讶,见到瘫倒的斯文人面色苍白,先前还红光满面的面孔此时毫无血色,那双瞳孔里充斥着极度的惊恐,于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于是再次发出了两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于是桌翻椅倒,于是三名斯文人拼着最后的余力向外狂冲,于是整个汇源阁热闹了!

第一八九章 【闹鬼事件】

杭州这几日最大的新闻来自汇源阁,私下风传,汇源阁闹鬼。

连日来,汇源阁的客人们连番遇到恐怖吓人的恶鬼,而且所遇到的恶鬼样容也不一样,有全身长毛的,也有全身带刺的,有青面獠牙的,亦有红发赤面的,总之无一不恶。

开始倒只是吓吓人,但后来却越来越严重,如果说一不留神忽然发现菜碗里有只死耗子只是小事的话,那么三位才子被厉鬼剥光了衣服,晕眩在雅间,身上血红的大字写着“扰我安宁”,那便是震惊四座了。

整个汇源阁时常出现怪异的事情,几日下来,客人剧减,至于黄昏过后,敢在汇源阁饮食的客人已是罕见的很。

许多人在私下风闻,这汇源阁的地盘曾经似乎是一处法场,砍死了不少囚犯,想来那些厉鬼阴魂不散,客人们扰了他们的安宁,这才显形。

古人是极信迷信的,对于鬼怪之说也是深信不疑,似乎没有想到所谓的鬼怪另有源头。

而同一时间,卢家其它几处汇源阁也相继出现闹鬼事件,一入夜,汇源阁就成了名副其实的鬼屋,客人们稍一不留神,鬼魂便可出来,据说有一位富商在汇源阁正陪着客户谈生意,忽然厉鬼出现,商人受惊晕死,醒来之后,这生意彻底完蛋,那富商也是对卢家怨恨极深。

卢家开始倒是请了道士作法驱鬼,谁知道请来的道士反而被厉鬼吓晕,也是被剥光了衣服,身上涂着炭墨,被人发现时,只剩半条命。

于是有人说,卢家可能做些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惹得阴灵怨怒,即使连道士也驱散不了那股怨气,本来就嚣张招人恨的卢家,名誉再一次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汇源阁生意急转直下,白日里还稀稀落落有些客人,太阳一落山,偌大的酒楼就是空空荡荡,只有掌柜们和伙计愁眉不展,唉声叹气。

汇源阁的客源流失,但是汉园的生意却如日中天,红火万分,两座酒楼一天十二个时辰,倒有七八个时辰饱满,即使入夜之后,依旧有不少兴致盎然的客人饮酒笑谈,甚至在红花绿草之中席地而眠,而汉园待客热情伺候周到的名声更是响彻杭州。

这一次闹鬼事件几乎击垮了汇源阁,却火透了汉园。

汇源阁无奈之下,只得大幅度降价,依然是难得红火。

当然,卢家的生意遍布杭州,几家酒楼虽然出现状况,但是从总体而言只是让卢家在经济和名誉上受到一些损失,并没有伤到元气。

作为卢家的当家人,方夫人早已知道事情的真正原因所在,这是反击,汉园的反击,薛破夜的反击,但是她是在弄不明白,薛破夜怎么有这么大的本事,竟然招来了这么一大群“恶鬼”。

她不敢确定这些恶鬼是不是有人假扮,听反应过来的消息,那些恶鬼似乎飞天遁地无所不能,即使是要装扮,普通人也是不能做到的。

当卢福惊恐地诉说着天底下还有一群驱鬼人时,方夫人打了个冷颤,难道那位年轻英俊的薛掌柜竟然是一个驱鬼人?

……

……

薛破夜双腿搅在一起搭在办公桌上,靠在椅子上,看着前面的小潘,忍不住笑道:“亏你想得出来,竟然扒了那些才子的衣服,他们都是要脸面的,这样一来,恐怕这几个家伙日后都不敢再出来吟诗弄月了。”

这些事情对小潘他们来说似乎很轻松,小潘并没有得意或者兴奋之色,轻声道:“我讨厌那种道貌岸然,表面一股正气,肚子里满是苟且之事。”

薛破夜笑了笑,皱起眉头:“方夫人不是一个笨人,我想她已经知道了这事和咱们有关。”

“我们还要不要继续?”小潘征询道。

“为什么不?”薛破夜嘴角浮起意思淡淡的微笑:“既然做了,自然不会半道而止,闲来无事,你还是可以带着两个兄弟去玩一玩的。我的目的很简单,只想告诉他们,汉园并不是随意可以欺负的,我薛破夜也不是一个好惹的主,我要让方夫人明白,虽然她的财势雄厚,但是我薛破夜依然有反击的能力,如此一来,日后她想做些什么事情,恐怕要三思一番了。”

小潘露出一丝怪异的笑容:“舵主放心,只要汇源阁还有一个客人,这厉鬼还是走不了。”

薛破夜端起身边的茶杯,很惬意地抿了一口,悠然道:“卢家自然也不会这样坐以待毙,依你之见,下一步他们准备怎么干?”

小潘想了想,终于道:“卢家是杭州商会的会长,我想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便要动用商会的力量了。”

薛破夜“哦”了一声,他倒不是没有听过商会这个概念,不过具体有什么作用倒是不明白,不由问道:“你知道商会到底有什么作用吗?他们卢家是商会会长,有些什么权利?”

饶是小潘镇定心静,此时却也冒出一阵冷汗,已经拥有三家酒楼的薛掌柜竟然不知道商会是干什么用的,说出去只怕会笑死人。

薛破夜似乎也感受到小潘异样的眼光,虽然有些尴尬,但还是仰着脖子道:“我这是考考你,看看你是不是知识渊博,别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我。”

小潘心中鄙视,沉默了片刻,缓缓道:“说起这商会,无非是三个作用,在会长的带领下,商会是一股凝聚在一起的商业势力。第一,会长以商会为依托,可以直接与官府交涉,对于有伤损商人利益的规矩,可以要求官府改善,这与官府交涉,若是没有强势的商会在后面支撑,普通的商人是没有这个胆子的。”

“与官府交涉,嘿嘿,卢家没有商会在后面只怕也是有那个胆子的。”薛破夜抿着茶,冷笑着说道。

小潘继续道:“第二,会长可以集合商会成员的力量,对于扰乱商场秩序或是别有用心的商家进行打击和约束,此外也是要扶助一些小商家,联成一股合力,按照他们的话说,就是要规范一套秩序,所有商家只能在这套秩序中做生意,兴盛杭州的商业。”

薛破夜笑道:“那就是商人中的衙门了。”

“最后便是集合起来抵挡外商的渗透,杭州的商家本就多如牛毛,若是其它地方的商户进入杭州,只怕会抢夺不少本地商户的生意,所以这商会最后一点便是共同抵御外商的进入,一旦有外地商户进入,杭州商会便合所有商家的力量去打击外来商户。”小潘缓缓地说道:“商会主要就是这几个用途了。”

薛破夜沉默了片刻,摸着鼻子皱眉道:“也就是说,卢家有可能利用商会的名义,给我定一个扰乱商业秩序的罪名,然后联合那些所谓的商会成员来对付我?”

小潘点头道:“对于卢家来说,这是一个最不费心思,但却最有效的一个法子。”

薛破夜冷笑道:“卢家总以为自己是商会的会长,便可以控制着所有的商家,老子就不信这个邪,奶奶的,真要惹火了薛爷,薛爷把他从会长的位置上赶下来。”但是心里也知道这话说过就算,如今虽说自己已不是吴下阿蒙,但是若想整倒卢家,那实在有些天方夜谭了,这杭州不知多少比自己财富要强出百倍的商户也是对卢家唯唯诺诺,自己还没强大到那般地步。

鬼魅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依然出没在汇源阁,而卢家似乎真的不在乎酒楼的生意,不但没有采取任何措施,就连汉园这边也是没有半点打扰。

薛破夜当然不相信卢家会这样轻松罢手,心中也肯定所谓的商会十有八九便会出面,不过这商会一直没有出现,知府大老爷何儒会的帖子倒是送到了。

地点依然是在春意醉人的醉游居,这里似乎是知府大老爷进行暗处会面的最佳场所。

第一九零章 【大生意】

夜月逍遥,清风徐来。

这一次何儒会似乎显得很殷勤,薛破夜一进院子,就被何儒会亲热地牵着手,进了那座精致的院中之院。

池水清澈,微波荡漾,但是比不过媚娘白花花的胸部波涛汹涌,薛破夜虽然不是什么大淫大荡之徒,不过眼角还是瞥了瞥媚娘那对高挺的肉球,似乎又大了不少,这何儒会还真是艳福不浅。

媚娘似乎发现了薛破夜那双眼睛掠过自己的酥胸,抛了一个媚眼,迎上来道:“薛掌柜真是生意兴隆啊,我听说如今你那汉园每日都是人满为患,怪不得没有时间过来,奴家都有好一阵子没有见到你了。”

何儒会嘿嘿笑道:“小骚货,你心里是不是一直惦记着薛世兄啊?薛世兄年轻俊秀,多少富家千金都是在闺阁里暗暗想着,也怪不得你这妇人一直想着他。”

“奴家是在一直想着薛掌柜,却不知道薛掌柜心里可记挂过奴家。”媚娘媚眼含春,风骚入骨,拿着香喷喷的手绢掩在嘴边,吃吃直笑,勾魂摄魄,引得薛破夜心神一荡,脸上竟然微微发热,好在几次见面,大家倒也熟络不少,笑道:“姐姐别笑话!”

当下坐定,何儒会自然先是恭贺一番,这倒是汉园开业以来二人头一次见面。

“不过这阵子汇源阁那边闹起鬼来,薛世兄那边生意不想好都不行了。”何儒会眯着眼,似有深意地说道。

媚娘也道:“是啊,这闹鬼倒是蹊跷,之前也没听说过,这阵子倒是闹得极凶,听说卢家的几座酒楼都有厉鬼游荡哩,害的客人们都不敢上门。”叹了口气,轻轻摇头道:“听说方夫人前阵子在清河坊逼死了个姐儿,只怕是触怒了幽魂,所以才会如此。”

薛破夜微笑不语,不过心里却觉得这媚娘虽然风骚妩媚,不过心肠倒也不坏,方才那口气,是由衷地同情。

这古人倒是极信因果报应,方夫人在清河坊逼死了凤霞,这已是不传的明白事,若说是说是凤霞死不甘心,厉鬼作祟,那倒是这能让许多人信服。

何儒会干干笑了两声,似乎对闹鬼事件并不为意,开门见山道:“薛世兄,此番请你前来,除了风月之外,倒是有件大事要托付给你,却不知薛世兄有没有这个意思。”

无事不聚,两人除了有利益纠结外,性情相去甚远,薛破夜心中虽然不喜何儒会,何儒会也未尝喜欢薛破夜,只是一些至关紧要的利益将二人绑在一起。

薛破夜也相信何儒会找自己定然是有事相商,否则风花雪月,自己还真不是他的好搭档。

“大……嘿嘿,何世兄有事尽管吩咐,破夜若是能为,定当效劳。”薛破夜含笑道。

虽说何儒会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每次给自己带来的却都是好消息,薛破夜也很期待这次有什么馅饼掉到嘴边。

何儒会似乎并不忌讳媚娘在身边,显然身交已成心交,抱着媚娘,悠然道:“这夏日一过,秋节临来,我身为杭州知府,杭州行营的两万兄弟还是要考虑一番的。”

似乎是出自本能,薛破夜直接道:“大人带兵如子,破夜钦佩。”说过之后,这才醒悟,心内苦笑,原来自己在利益上面也是能够委曲求全的,这官场的一套东西,自己竟然潜移默化间受到了感染。

何儒会对于薛破夜这句夸赞显然是很受用,微笑道:“世兄过奖了,哈哈,眼下我倒是愁一件事情,还望师兄帮我想想法子。”

薛破夜摸着鼻子,笑道:“世兄尽管说。”

何儒会大手在媚娘雪白的脸颊轻轻摩挲,想了想,终于道:“其实这兄弟们行军打仗,一来是为了报效朝廷,二来也是图个吃饱穿暖。这夏日一过,天气渐寒,兄弟们的秋装如今还没着落,本府实在忧心忡忡。”迅即一笑,缓缓道:“经过本府再三努力,朝廷的款项已经下来,这秋装的银子却是到了,不过从哪里采购这大批的秋装,本府还真没有合适的人选,薛世兄不妨帮我想想想看,这到底在哪里采购能够合适?”

媚娘忙道:“这杭州不就卢家有这能耐吗?他们家的布庄绸缎庄不下十家,找他们不正合适。”

何儒会轻轻刮了一下媚娘粉嫩的鼻子,嘿嘿笑道:“老爷们说话,你一个娘们插什么嘴?”

媚娘故作生气,扭了一下丰满的娇躯,转过头去,不悦道:“大人又瞧不起奴家,你不是说喜欢听我说话,喜欢听我的声音吗?”

何儒会嘿嘿直笑,抱住媚娘,淫亵道:“老子是喜欢听你的声音,喜欢听你*的声音,哈哈……!”

媚娘瞅了薛破夜一眼,俏脸发红,轻轻捶打着何儒会的胸口,腻声道:“坏死了,大人坏死了,又在作弄奴家……!”

薛破夜也不管他二人打情骂俏,心知何儒会这样问,自然有打算,淡淡道:“这是官府的事情,破夜若是插嘴,只怕不好吧。”

何儒会大手抓住媚娘胸前的一只肉球,轻轻按摸,雪白丰满的*变成各种淫靡的形状,凝视着薛破夜,嘿嘿笑道:“世兄也是商人,这采购秋装,说到底还是商人的事情,而且这是本府私下与世兄说话,世兄但讲不妨.”

薛破夜端杯轻抿了一口酒,尔后摘下一颗葡萄放进嘴中,这才缓缓道:“其实媚娘姐姐说的不错,若说在杭州而言,最大的商家非卢家莫属,这样大宗的采购,恐怕也只有卢家能接的下来。”顿了顿,笑道:“破夜也是就事论事,若是所言不周,何世兄切莫见怪。”说完,紧盯着何儒会,看何儒会有什么反应。

果然,何儒会眼中掠过一丝阴霾,淡然道:“这事天下人都可做的,却偏偏卢家做不得,这卢家该挣得钱也是挣够了,是该分些给别人了。”

薛破夜再是傻子,这话中的意思也是听了出来,若是没有猜错,只怕何儒会口中的“别人”就是自己了。

莫非何儒会真要将这大笔的生意交给自己?

虽然表面平静,薛破夜心内还是有些激动,所谓天下最大的生意就是源于官府,更精确一点,就是来自军队,若真是揽下这宗生意,不怕不发财。

不过何儒会拐着弯子说话,这事情只怕还不是那么简单。

亭内先是一阵沉默,媚娘似乎看出其中的蹊跷,终于妩媚地笑着道:“既然大人有这单生意,薛掌柜又是个商人,这事情干脆交给薛掌柜去做就是。大人和薛掌柜交情极深,大家都信得过,大人,奴家说的是不是啊?”

这窗户纸最终由媚娘捅破,薛破夜不由向媚娘微笑着点了点头,换来媚娘勾魂摄魄的媚眼。

何儒会在媚娘娇白的脸上亲了一口,嘿嘿直笑,望向薛破夜,忽然道:“薛世兄上次在卢家文武夺魁,我一直念在心上,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哈哈……!”

薛破夜皱起眉头,不知道他为何提起这陈年老事。

“当日薛世兄尽展才华,不但声明远振,就是卢家那两件奇宝也为世兄所得,真是羡煞旁人。”何儒会眼中放着光,露出艳羡之色:“那寒刃倒也罢了,不过那夜瞻佛倒真是一件瑰宝,让人赞叹不已。对了,世兄下次若是方便,不如带到这里来,让媚娘也领略那其中的美妙。夜黑之时,万佛朝宗,实在让人心境安宁啊!”

我日,原来半天不给痛快话,是有这么个缘故。

薛破夜用屁股去想也知道何儒会话里的意思,说是带来看看,其实就是间接地要宝,想不到何儒会拐弯抹角来这一套,薛破夜心内差点笑过气去。

其实说句老实话,虽说夜瞻佛算是件难得的宝物,但是薛破夜却并不怎么喜欢,那东西在这个时代宝贝无比,在后世的技术看来,倒也没什么大不了,若真说宝物,腰间那把寒刃才是后世也难寻的奇宝。

薛破夜知道,这夜瞻佛若是真的送给何儒会,不但二人的利益同盟更稳固,之后所带来的利益只怕也是无法估量的,当即笑道:“也别看看了,其实破夜愚昧的很,一直窥不透其中的奥妙,何世兄似乎对它很是赞赏,反正留在我手里也是无用,我明日就送过来,还望世兄笑纳。”

这小子,真是上道,何儒会心中大喜,却摆手道:“不说这话,不说这话,君子不夺人所爱,这是薛世兄的东西,我是万万不能收的,只是想看看而已,若是世兄这样说,那我不看了,不看了!”

妈的,还和我装,薛破夜心中鄙视,还他妈君子不夺人所爱,你是君子吗?站起身来,大义凛然地道:“我承蒙大人照顾,无以感激,而且这夜瞻佛我是在用不上,大人若是不受,我今日回去就砸烂那没用的东西。”

“不可不可!”何儒会惊道,叹了口气,感叹道:“薛世兄如此厚赠,我要再是推脱,反而显得矫情了,好,那夜瞻佛我便收下了,我先在这里谢过世兄了。”脸上的欣喜溢于言表。

薛破夜这才虚与委蛇地微笑坐下,心中已经将何儒会骂了个遍体鳞伤。

“呃,媚娘的话倒是不错,薛世兄既然也是商人,这生意自然做得。”何儒会终于松了口:“若是薛世兄没甚意见,那就劳烦你帮我解决了这事,世兄之见如何?”

夜瞻佛都送出了,还有什么见解,起身谢道:“大人放心,受大人抬爱,破夜定当不辱使命!”都到了这个地步,也就不再藏着掖着,干净利落地接下了这差事,亦是美事!

第一九一章 【翻墙窥美】

何儒会心情很不错,笑道:“这事就这么说定了,明日……嘿嘿,明日薛世兄便去我府里办些手续,这两万兄弟,需要四万套秋装,衣裳只要防寒结实就行,具体的样式明日去府里拿,这次拨下了二十二万两银子,专门用于秋装采购,薛世兄明日可以带人领汇票。

薛破夜知道这明日领银票是事,那送宝物也是事,点头道:“好,破夜明日上府去办手续。”

“薛世兄也知道,通常情况下,官府是见货付银,甚至有些时候还要拖上一阵子。”何儒会卖人情道:“不过我和薛世兄之间就不存在这些麻烦事了,银子尽管先去取,可以先核算一下需要多少银钱,取了去就是。”

薛破夜心中暗骂:“我靠,你不给我银子,老子怎么去做事啊?老子又不是卢家,手上可没那么多白花花的银子。”听何儒会说需要核算成本,心中更是冷笑,刚才已经将拔银采购的数目报了出来,如今又说核算成本,说到底,言下之意就是说,这二十二万两银子可不全是交给你薛破夜,可得留下回扣下来。

薛破夜虽然对军队的秋装不是很了解,但是对于市面流行的秋装倒是知道,豪富之家的这个裘那个绒是不用说的,普通人穿着的秋装,实际是秋冬两季都可用,大楚流行一种“双层棉衫”,秋季可以卸下一层,冬季双层共穿,而且衣裳结实,很耐用,这个倒也不贵,质量稍好一些的二两左右的银子就能成,心中也估算,即使军中的秋装上缝补些其他的东西,价钱也不会超过三两银子一件,而且大批量采购,价码肯定还会下来许多,说来说去,这是一单利润极大的生意。

薛破夜当然知道这些银子不可能都是自己一个人的,哈哈一笑,道:“世兄放心,这账目我一定会好好核算,多出的部分定然会交给世兄好好处理。”

“那就好,那就好!”何儒会满意地点头。

不过薛破夜立刻想到了一件棘手的事情,这生意接下来倒是不错,不过这大笔的秋装需要大量的绸布,但是杭州的绸布生意可是掌握在卢家的手中,即使有些闲散商家,第一是不一定能够供应这么大批量的绸布,第二,即使真有实力供应,卢家也一定会插手,作为杭州商会的老大,这样大笔生意卢家做不成其他商家恐怕也没有胆子抢着做。

大楚丝绸绸布生产和销售源泉大概就集中在江南三州,杭州是卢家,扬州是方家,却不知道苏州是不是也被方卢两家所控制。

媚娘似乎看透里了薛破夜的担忧,吃吃笑道:“薛掌柜是不是为难了?你把生意抢了下去,卢家的人可不开心,这要找绸布,可要出了杭州去找。”

薛破夜还真觉得这个女人不是一般的精明,这个时候自然不能示弱,镇定自若:“事情接了下来,薛某自然会好好去办,媚娘姐姐倒不必担心。”

何儒会不动声色,淡淡道:“这天下可不是只有他卢家能做生意。”

媚娘媚笑着,似乎在提醒:“是啊是啊,卢家无非是在杭州作威作福,到了苏州的地盘上,还是乔家说的算。”

薛破夜心中一震,如此看来,苏州并没有被方卢两家控制,似乎有一个乔家在把持,稍微松了一些心,无论如何,这苏州之行是要去的。

薛破夜举杯敬了一下何儒会,才道:“世兄将此事交托给破夜,破也必定殚心竭虑,不负所托,只是若要出行的话,恐怕酒楼不好照应,世兄不妨照顾一二,破夜在这里谢过。”说起来还真是担心卢家乘自己离开之时做些手脚。

何儒会嘿嘿一笑,悠然道:“那汉园可是有我一份,我自然会好好照应。”

这似乎是在提醒薛破夜,大家心照不宣地再次大笑,正事谈毕,薛破夜也无心留下风花雪月,微微聊了一会儿,也就告辞离开,约定次日前往府衙办手续。

骑着黄金狮,薛破夜任由微风吹拂在身上,心情说不出的愉悦,不管是不是老谭吩咐下来,只要能挣到银子,薛破夜就很痛快,更痛快的是,通过何儒会的关系,卢家没有得到这肥水直流的大生意,反而成全了自己。

影月闪闪,今夜天气竟然极好,闪闪晶莹的星星井然也布满了天幕。

说也奇怪,悠闲地骑在马背上,竟然想到了萧素贞,更想到萧府离这里还不远,勒住马,想了想,自己先摇了摇头:“奶奶的,回家睡觉,可别去了被那老古董给扫帚打出来。”扯缰往右,没走几步,又勒住马,自语道:“怕他奶奶的个熊,老子不走正门行了吧,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看看有没有地儿进去。”犹豫一番,终是心一横,今日心情好,所以血液有几分沸腾,掉转马头,向萧府飞马疾驰。

竹影重重,随着微风的吹拂,竹林发出沙沙的声音,似乎在夜风中轻舞歌唱,池子里的水波倒映着明月和星辰,随着水波粼粼,月儿和星星就似在里面欢快地戏水。

萧府里面依旧有三三两两的灯火在闪动,薛破夜从没有感到有这样的憋屈,萧府大门紧闭,恐怕是连只苍蝇从正门也进不去,更何况自己这样一个英俊高大的活人。

似乎萧老家伙真的担心有些不良弟子翻墙进院去骚扰宝贝女儿,这才子佳人夜会的佳话是每朝每代都流传的,所以萧府的院墙极高,而且墙面光滑,普通人还真没法子进去。

薛破夜蹑手蹑脚地饶了老半天,硬是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翻院之处,转都萧府后面时,几乎已经死心,摸着光滑的墙面,心中叹道:“素贞啊素贞,看来真是有缘无份了。”先前还颇为愉快的心情顿时有些沮丧。

闻着风里淡淡的飘香,薛破夜摇了摇头,正要离开,只走了两步,猛地摸到了腰间的寒刃,脑子一激灵,出来一个念头,左右瞧了瞧,月色幽幽,竹影婆娑,没有半个人影,抽搐寒刃,轻步走到墙边,探出寒刃刺入墙中,这结实的墙壁就像豆腐一样,被寒刃轻松此处一个洞来。

“寒刃啊寒刃!”薛破夜喜道:“老子若是有朝一日得到素贞,一定把你供起来养几个时辰。”手脚利落,轻轻松松地在墙壁上挖出几个大孔,伸脚试了试,正好能容下脚去,心花怒放,蹬脚上去,寒刃在上面撑住,又挖了两个洞,就这样边上边挖,只片刻工夫,就翻上了墙头。

萧府大部分已经是漆黑一片,西边闪着隐隐火光,这墙后不远处,竟有一间屋子里也亮着灯,却不知道是谁的住处。

小心翼翼地从墙头滑落下去,入脚处倒是绵软得很,地上却是茂盛的青草,四周树影重重,散发着淡雅的清香,这些树儿树叶极大,就像蒲扇一般,仔细一看,才发现是满院的芭蕉。

薛破夜心里一阵,上次进萧府,倒是少见芭蕉树,只在萧素贞的屋中看到后窗有芭蕉林,难道如今自己就是在萧素贞的屋后?

我靠,这也太巧了吧,薛破夜禁不住心里砰砰直跳,若真是如此,看来老天爷也是出手帮助啊。

薛破夜忽然觉得特别刺激,曾经看过古代才子翻墙与佳人约会,虽然自己这算不上约会,但是感觉却是好极了,收起寒刃,蹑手蹑脚在芭蕉林向前穿进,以前面小屋的灯光为坐标,缓缓地靠了过去。

他担心萧莫庭老先生也在那里,所以行走的极为小心,这若真是被发现,萧府的院丁杀过来,自己可真是丢尽了脸面。

月下翻院会美,若是没抓住,是才子美人佳话,若是抓住,那就是淫贼了。

所以薛破夜很小心,很小心!

靠近小屋,薛破夜深深地吸了口气,这个世界总是有那么多的巧合,所以从成就了许多美丽的故事,虽然不看不见房屋的正面,但是薛破夜已经极其非常的肯定,这间小屋就是萧素贞的院子,而自己正是来到了闺房的后面。

虽然薛破夜并不是一个情绪比较容易起伏的人,但此时此刻,还是激动无比,当然,激动之后,是非常刺激的感受。

透过窗纸,里面的火光依旧,也不知道俏妮子在做什么?不会有是在灯下看书吧?真是一个好学的好姑娘啊。

靠近窗边,薛破夜凝神静气,去感受房里的气氛,也是凑巧,却听到了“吱呀”的轻轻开门声,然后房门又被轻轻关上。

第一九二章 【才女香浴】

水气腾腾,花香袭人。

萧素贞靠在浴桶中,全身都浸入温热的水中,水面漂浮着花瓣,随着水波轻轻晃动,她水下白的耀眼的娇躯也是隐隐若显,隔着水幕,白皙丰满的胸部蔚为壮观。

含香推开门,提着一小桶热水进来,然后关门扣上,提着木桶过来道:“小姐,老爷说过,你需要每天沐浴,还要用桂花和柚子花蜜泡水,这样对你的身体才好。这桂花和柚子花蜜要用热水才能散味,来,加点热水!”

温热的水儿轻轻地倒入浴桶中,萧素贞显得极为慵懒,似乎很享受这样的时刻,凝视着含香,轻轻叹道:“还是你这个死丫头对我好。”

“当然了。”含香挺了挺鼻子,娇俏可爱,放下小木桶笑道:“这些桂花我采摘了一下午,都是选的新花瓣,成花我都不要的,只要小姐你身子好,我就开心的。”

萧素贞轻轻拨动这水面上的花瓣,双臂丰韵白皙,羊脂玉犹比不上,轻声道:“可难为你了。”

含香也叹了口气,问道:“小姐,道长什么时候才来给你解气啊,你这样下去,别日后伤了身子。”

薛破夜蹲在墙角处,听得明白,心中踏踏实实地松了气,如此看来,萧素贞是确定没有患病的,如此看来,萧素贞和含香果然是情同姐妹,这事并没有隐瞒小丫头。

“到了时候,道长会过来的。”萧素贞似乎也很茫然,这一切只是萧莫庭的安排,她并没有任何的权力。

薛破夜听着里面水声轻响,猜出里面十有八九是在沐浴,想着萧素贞白生生的娇躯,不由一阵激动,听她们话中提起“道长”,却有些疑惑,不知道那位能施展制约五根之气的道长是何方神圣。

屋内,含香已经走到萧素贞旁边,拿起香罗帕,轻擦着萧素贞光滑圆润的肩头。

萧素贞的肩骨微宽,显得很大气,微微迷上眼睛,享受着含香的擦拭,随着呼吸,胸前的一对*也在水中轻轻起伏。

“小姐,你又大了。”含香忽然捂着嘴轻轻笑道。

萧素贞一愣,转过头来,见含香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睁盯在自己胸前,立刻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她二人情同手足,名义是主仆,其实感情比亲姐妹还要好上几分,几乎是无话不谈,含香突然出口调笑,萧素贞反应过来,立刻羞红了脸,伸手去掐含香的小嘴,啐道:“好你个小蹄子,敢取笑我,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含香嘻嘻直笑,躲了过去,弯腰指着萧素贞的丰乳道:“本来就是大嘛,小姐不是经常教我要以诚待人吗?我这可是说实话,你的……嘻嘻,比前几日可又大了。”

萧素贞又羞又急,咬着香唇,欲要出来追打,可是全身赤裸,即是无人,也是不好意思的,俏脸绯红道:“小蹄子,是不是思春了?就想着这些事儿。”

薛破夜在外面先是听不明白,但听到萧素贞最后一句话,心中明白,这含香说的“大”,恐怕是萧素贞身上的某个部位,自己印象最深的饿,可就是那衣裳也掩饰不住的挺拔酥胸,看来含香极有可能说的就是胸部变大了,心中一荡,听她二人说笑,心中暗道:“看来素贞也不是不懂风情,这背地里也是有些儿女心思的。我地乖乖,又变大了,有多大呢?”真想看看啊,不过此时情况只怕有几分危险,想了想,终于试探着贴墙,探出半个脑袋,想看看里面是何动静,只是窗纸遮挡,听得里面莺声燕语,却看不见人,很是心急,情急之间,伸手一捅,竟然在窗纸上捅开一个洞。

“我靠,这么不牢固!”薛破夜心跳得厉害,这洞后面可就是满院春色了,看还是不看,这是个问题。

这轻轻一声“咄”,窗纸破开一个小洞,屋内的萧素贞和含香却是全无察觉。

“你才思春呢!”含香看着萧素贞含羞的样子,嘻嘻笑道:“不知道谁在天天想着薛公子,嘴里不说,心思早就被人看出来了。”

萧素贞急忙骂道:“小蹄子,你轻声一些。”垂下头,贝齿咬着下唇,有些羞涩但更多的是恼怒:“你胡说些什么?谁在想着世兄?你再胡说,我可真要撕烂你的嘴。”

“哟,谁胡说呢!”含香坐在床上,甩着香罗帕,咯咯直笑道:“我又没说是你,小姐你急什么啊?”

萧素贞大窘,红着脸道:“我不和你这小妮子胡话,早些洗完,早些休息。”似乎心脏跳动的很快,呼吸都有些急促,丰乳剧烈起伏,随着水波晃动,两团*中间的乳沟显出不少,深邃而香艳,勾魂摄魄。

说话间,萧素贞轻展玉臂,拿着花瓣在自己细腻光滑的肌肤上轻轻擦拭,仔细而认真,不漏过一丝地方。

“还说不是。”含香忽然摇头晃脑吟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

萧素贞抬起头,望向含香,骂道:“死妮子,大半夜地,你学我作甚?”

含香咯咯笑道:“你也知道我是在学你啊?是谁天天吟诵着这首词?一日没有十遍也有八遍。”

萧素贞辩道:“我吟诗念词又怎么了?我哪一天不念诗。只是这首词好,我喜欢而已,就你想得多。”

“我看不是词好,是人好吧!”含香轻声笑道:“看小姐吟词时的样子,谁都看出来是在想作词人了,咯咯……!”

薛破夜正在犹豫是不是要凑到孔里向里面看,听她们这样一说,心中一荡:“哎,原来世妹天天在念着我呢,真是惭愧,世妹,我来晚了,让你等急了。”想到杭州第一才女竟然思念自己,除了感动之外,多少还是有些得意的。

萧素贞羞赧无比,白了含香一眼,心中却是小鹿乱撞,自我寻思:“我是真的每天在念着他吗?若不想他,为何念他留下的词来?可是……!”幽幽地叹了口气。

含香正颜道:“小姐,其实薛公子是个好人,他长得好看,又有才学,为人又谦谦有礼,比那些只贪图小姐美色的读书人要强多了,而且薛公子也不畏惧强权,柳公子在时,他不也照样不给柳公子面子吗?我看杭州没有几个人有那样的胆子,而且他聪明得很,听说那揽月轩已经快要倒闭了,硬是被他起死回生呢。”听了一下,轻轻一笑:“而且我看薛公子也喜欢小姐,小姐嫁给他还真是郎才女貌。”

萧素贞再也忍不住,半起身来,双手搭在桶边,啐道:“小妮子,你将他说的这样好,那我明日就让人去说,将你嫁给他,你说好不好。”

这一出水面,立刻将她赤裸的上半身露出来,她的肌肤光滑而细嫩,没有一丝瑕疵,整个上半身就如同上天早就以黄金比例设计好的一样,微宽的肩头,向下延伸,是那粉嘟嘟肉呼呼的两团*,白皙无比,而且不同于普通的乳型,她的双乳不但丰满硕大,而且极为挺拔,就像两个大大的包子嵌在胸前,这样硕大的*,通常而言,都会微微下垂,但是她的双乳非但没有意思下垂,反而微微上挺,也算是罕见,但更显出*的结实和弹性,肤色如剥了壳的鸡蛋,香滑白嫩,*上的青筋都能清晰看见,淡粉色的*上,两颗坚挺的樱桃微微俏丽,似乎因为含香的几句调笑,已经勾起了她隐藏在心底深处的一丝*。

她的小腹光滑而平坦,没有一丝瑕疵,更毋论一丝赘肉了,盈盈一握的腰肢下面,大部分已经掩盖在水中,但是透过清澈的水面,依旧能看到一抹乌黑,随着水波的荡漾,甚至有几丝芳草在水中轻轻飘摇。

萧素贞的身体很丰瞍,说句很*的话,是属于那种抱着没有空隙,办起事来不咯人的类型。

含香撇撇嘴,道:“不是我不想嫁,只怕人家看不上我一个小丫头,这杭州也只有小姐能配上薛公子,换句话说,也只有薛公子能配上小姐。”

薛破夜激动得几乎哭出来,心道:“要要要,怎么不要你,等你家小姐嫁过来,一起陪过来就是。”想不到自己在这小丫头的心里,竟然有这样高大的形象,而且还在背后给自己说好话,薛破夜恨不得抱起她亲一口,不过猛一醒悟,这可是张虎张大哥看上的女人,自己可不能有非分之想,那是不义气的行为。

萧素贞没有说话,缓缓坐了下去,靠在桶边,闭上眼睛,脸上露出茫然的神情。

“小姐,我听他们说,薛公子此番院试也是中榜的,如今可是秀才老爷了,而且还新开了两家大大的酒楼哩,叫什么园……对了,叫汉园!”含香脸上露出敬佩之色。

萧素贞并没有惊讶,只是淡淡地道:“中了么?这也没什么稀奇的,以世兄的才学,小小的院试难不倒他。”

薛破夜在外苦笑:“难不倒我?若真是实打实地考,只怕一千名之外才有我的名字。”不过听萧素贞的语气对自己极有信心,不由很是感激,看来自己在萧素贞心里还真是个才华出众的人物,想想也是,光是一首《水调歌头》就是惊世骇俗了,谁会想到能做出《水调歌头》和菊花三诗的人物竟然连院试都过不了。

“小姐,你不是说上次假装看病的大夫不就是薛公子吗?”含香今夜倒似乎是有意促成萧素贞和薛破夜,所以话说得极多,身份如同《西厢记》里给崔莺莺和张君瑞牵线的红娘,好在她和萧素贞感情极好,无话不谈,所以有些不该丫鬟身份说的话她也不在乎地说了出来。

“大夫不是他,那丑鬼琉璃子才是!”萧素贞想到那日薛破夜的扮相,不由“噗嗤”笑了出来。

第一九三章 【窥】

“哦!”含香似乎也想起那个奇丑无比的琉璃子,咯咯笑了起来,似乎笑疼了肚子,捂着肚子笑道:“原来是他啊,咯咯,原来薛公子也可以长的那么丑,咯咯咯……幸好那不是薛公子的阵真容,否则小姐就是要嫁,我也要棒打鸳鸯的,咯咯……!”

萧素贞啐道:“你就会以貌取人。”

“咯咯,小姐这么漂亮,总不能配一个丑八怪啊。”含香笑道:“不过话说回来,小姐,薛公子为了探视你的病情,不顾化装也要过来看你,看来薛公子也是喜欢小姐的,可是为什么老爷不让你们在一起呢?”

说到这里,含香的神情黯然下去,就连萧素贞也是紧闭一双美丽的眼睛,神情黯淡。

沉默良久,就连窗外的薛破夜也感到一丝黯然,萧素贞终于幽幽地道:“别说了,父亲决定的事情,总是违背不得的。”

含香欲言又止,眼中流露出一丝伤感,缓缓走过来,轻声道:“我是担心老爷将小姐嫁给一个小姐不喜欢的人,那以后小姐永远不会开心的。含香从小就和小姐在一起,小姐对我好,我也不想小姐日后不开心。”

萧素贞的眼皮跳动了几下,轻轻咬了咬嘴唇,幽幽道:“含香,我想睡了,你给我擦身子。”

含香知道小姐心里苦恼,不忍再说。

窗外,薛破夜听到“擦身子”三字时,心内已是天人交战,这屋子里如今必定是春光无限,萧素贞萧大才女沐浴*,可说是比挣十万两银子更难得,如今看或者不看已经不是问题,而是一个决定,鬼使神差地,薛破夜竟然凑了过去,瞳孔对准了小孔,这个时候看了,犹如禽兽,若是不看,那便是禽兽不如了。

屋内水气弥漫,更是芳香四溢,在那朦胧的水汽中,一个白花花的身子正俏然而立,如同加戈拉各斯雪山女神般的完美*在雾气中如梦如幻。

薛破夜入眼处,先是看到了一头湿淋淋的如云黑发披散下来,搭在肩头,掩盖着如玉般的脊背,曲线毕露,凹下去的小蛮腰向下延伸,豁然开朗,两片雪白硕大的*浑圆丰润,晶莹剔透,凝脂般让人垂涎,*极紧,中间是一条严实的*,顺延而下,露出了丰瞍的美腿,珠圆玉润。

薛破夜眼睛定格在那两片硕大而丰润的*上,处子的*结实而高耸,怪不得有丰乳*之说,萧素贞的*不似普通女人那般硕大而松弛,乃是绝美的大而紧,结实而挺翘,有生儿子的兆头。

修长白皙的小腿处,已是被浴桶遮住,含香在对面轻轻为萧素贞擦拭着正面。

薛破夜只看到硕大浑圆的*,已经兽血沸腾,只觉得全身燥热,却是无处发泄,很无耻地伸手到了下面,做了几下卑鄙的动作。

萧素贞和含香万万没有想到外面有一双淫眼在偷窥,待前面擦干,萧素贞缓缓转过身来,让薛破夜更一步地享受到美妙绝伦的视觉大宴。

眉目如画,不施粉黛,水汽飘动,萧素贞美丽的容颜梦幻无比,闭着一双绝美的眼睛,红唇轻轻嚅动。

薛破夜只觉得脑子嗡地发热,这是穿越之后,第一次见到女人裸露的身体,而且是绝美的女人,绝美的躯体,更是在这种诡异而旖旎的环境下。

随着含香轻轻擦拭,萧素贞胸前两团丰满滚圆的*颤颤巍巍,幸好萧素贞环抱丰乳,才没能让薛破夜看到嫣红的*和两颗坚挺的樱桃。

虽然挡着了饱满的*,却挡不住光滑平坦的小腹,挡不住纤细的腰肢,更挡不住腰间那圆润的肚脐,更是挡不住珠圆玉润之下,*的萋萋芳草,灯火下,惊心动魄的芳草上似乎还带着几丝珠露。

发梢的水珠缓缓地落,沿着光滑的肌肤,像珍珠一样在梦幻的*上滚动。

薛破夜喉头发干,浑身兽血似乎也在渐渐蒸发,看着白生生娇嫩嫩的*,心中却问:“我……我卑鄙吗?我无耻吗?”但是一个男人在此时若是不这样做,恐怕是话儿有问题了。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是转眼之间,含香擦干了萧素贞的身子,牵着她走到一边,而薛破夜眼前的艳景顿时消失,这一个小孔还不够他窥视整个房间,更看不到那香鸾床。

薛破夜自己都不知道眼前是真实的,昂或只是一个美丽的梦境,偷窥美人洗澡,多么狗血的情节,却又多么刺激,萧素贞那两团颤颤巍巍的*和硕大紧翘的*清晰地映入了脑海中。

“含香,那些花儿就收起来,倒在窗后,不要和那些污水在一起。”萧素贞柔声交待道:“我喜欢这种桂花香,留在窗后,它还可以芳香一阵。”

这句话薛破夜朦朦胧胧中并没有听清,依然陶醉在刚才那香艳的一幕,缓缓缩下身子,在窗下的墙根做了下来,等待自己的心境平复下去。

萧素贞轻柔地穿上洁白的亵裤,上身穿了一件乳白色的肚兜,肚兜上绣着牡丹芳艳图,春意盎然,酥胸饱满,肚兜也高高隆起,牡丹边绣着的小黄雀似乎要破衣而飞,肚兜外面披了一件轻纱外裳,慵懒妩媚,娇美的脸庞带着淡淡的睡意。

秀发未干,也不好现在就睡,萧素贞从床头拿起一本《秋棠草集》,靠在床上翻开,娇躯曲线毕露,唯美至极。

含香将浴桶中的花瓣配上水,舀进了小木桶中,这才来到后窗,正要打开窗户,豁然发现了那个小孔,心里有些吃惊,怕吓着萧素贞,也没说话,轻轻打开了窗户,一阵清风传来,风中带着芭蕉的清香味,寂静悠远,这才松了口气,想来这小孔是乱枝不小心刺穿的,明儿得换上新窗纸,提起小木桶,依着萧素贞的吩咐,连水带花从窗檐倒了下去。

“我日,谁他妈不长眼!”薛破夜正留恋着萧素贞绝美*之间,淋透水倒了下来,惊了一下,忍不住出口责骂。

含香这一惊非同小可,木桶落下,正砸在薛破夜的头上,薛破夜只觉头一震,一股疼痛感在头皮弥漫。

萧素贞本来正在寻思《秋棠草集》中“梨花带雨千年愁”,发现这边异动,花容失色,透过霓裳罗帐,只见含香站在窗边,呆立不动。

含香正要叫,好在薛破夜已经反应过来,低声道:“含香,别叫,是我!”

含香声音还没叫出,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更是震惊,急忙以手捂住了嘴。

萧素贞知道定然是发生里了非比寻常的事情,拉过一件褂子,披在身上,下床走过去,关心问道:“含香,怎么了?你……!”她忽然停住了嘴,因为她的眼前忽然出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一个男人湿淋淋地出现在窗边,头发上滴着水珠,甚至还有不少桂花花瓣耷拉在头上,一脸尴尬之色,正连连摆手。

这当然是薛破夜,萧素贞本想叫出声,见他连连摆手,终是没有叫出来,也像含香一样,捂着小嘴,目瞪口呆地看着窗边那个男人,脸色苍白,浑身发抖,脑中更是一片空白,只知道若是叫出来必定会引来家人,所以潜意识告诉她万万不能叫嚷。

萧素贞惊慌,含香呆若木鸡,薛破夜尴尬无比,三人就像三尊朔像一样,呆立不动,任由风儿轻轻吹拂。

良久,薛破夜忽然显得很潇洒地理了理头发,将上面的桂花花瓣扫落,露出一个自已为很帅的笑容,挥挥手,轻声道:“嗨,晚上好,还没睡呢?”

两女依旧目瞪口呆,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薛破夜,四只美目都没有眨的概念。

薛破夜心中七上八下,这是真正的偷窥被抓啊,那水儿流进衣服里,贴着肌肤,风儿一吹,还真有几分寒意,但是这股寒意却抵不过那四只美目所带来的恐慌,故作镇定,咧嘴笑着,指了指天,声音尽量柔和:“嘿嘿,你们看,这天上星星很漂亮的,不如一起出来看星星!”

萧素贞惊讶良久,终于咬着香唇,快步上前,冷冷地看着薛破夜,骂声“无耻”,关上了窗户,这时才发现窗户上竟然有个小孔,神色苍白,娇躯颤抖,想到方才自己是在沐浴,说不定已经被这无耻之徒看了去,又羞又怨,眼圈一红,竟然流下珠泪来。

第一九四章 【窗外的独白】

薛破夜很郁闷,发自骨子里的郁闷。

通常的才子佳人月下相会,场面可不是这样,你情我侬,香艳无比,可是轮到自己,好不容易*爬院进来,香艳的一幕倒是看到了,但是期盼的月下相谈却是没有,更不要说身心交融了。

恐怕自己还是第一个被洗澡水淋下来的才子,不过这倒没什么怪罪,洗澡水兀自带着芳香,也不知道是桂花香还是萧素贞的体香,不过全身发凉倒是真得了。

窗户一关上,薛破夜只见到两个影子立在窗边,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片刻之后,身影一动,脚步轻柔,屋里的灯火顿时被吹灭,漆黑一片。

薛破夜的心也随着火光的熄灭一沉。

萧素贞大骂一顿,薛破夜倒是舒服一些,但是此时无声无息,只留下了一句“无耻”,再不言语,这倒让薛破夜胸口堵得慌。

一片寂静,薛破夜终于轻声道:“世妹,其实你误会我了,我是想到一首绝妙的好词,所以前来与你共品,你……你不要误会。”

萧素贞既然酷爱诗词,不知道弄首词出来会不会改变态度。

薛破夜飞转脑筋,这一首次需要震撼一些,但要清雅,萧素贞论起来毕竟是闺中美人,无非离不开风花雪月的妙词,沉默良久,想起一阙词来,不过也不知道在这个世界有没有流传。

那是一首《虞美人》,南唐李煜的大作,薛破夜一直很喜欢,只是李煜在这个历史中是存在的,但是细细一想,这阕《虞美人。是李煜亡国后写的,但这个时代的历史李煜可没有亡国,想来是没有这阕《虞美人》的,即使有,回头也有话对付,轻吟道:“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古人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今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他故意将“故国”改成“故人”,此时若说“故国”,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了。

一阕词吟完,薛破夜自我感觉还是极好的,吟的声情并茂,若是平常,萧素贞只怕是喜不自胜,但是此时屋内一片宁静,等了半天,才听到脚步声响,向这边靠了过来。

薛破夜心中大喜,看来这个世妹还真是酷爱诗词,一阕《虞美人》便消了她的怨怒。

谁知脚步声在窗边停下,薛破夜只是看到一个淡淡的黑影,窗纸响起,三下两下,那残破的小孔被重新用纸封了起来,脚步声响,封好后又回了去。

薛破夜叹了口气,看来萧素贞对自己已是怨恨的很深了,这也难怪,一个大男人偷窥女人沐浴,能不生气吗?说起来萧素贞对自己已经是不错了,没有出声喊人。

沉默良久,芭蕉树沙沙作响,薛破夜终于道:“世妹,为兄错了,你不要怪罪,其实我今天来,是想过来看看你,我是怕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顿了顿,缓缓道:“令尊找过我,让我不要再见你,可是你心里知道,这个我是做不到的,除非你亲口对我说不想见我,为了你的安宁,我可能忍痛而去,但是没有听到你的话,我是打死也不会放弃的。”

屋内依然一片寂静,薛破夜轻声叹了口气,继续道:“世妹心里也许已经知道,为兄是真的喜欢你,对你是时刻思念的,如果你真听了令尊的话,不再和我见面,我不知道会怎么样。我真的害怕见不到你,所以半夜睡不着觉,跑来看看你,我不是有心打扰你,更不是有心窥视,我只是想看你现在身体如何。”

他这话半真半假,只是从醉游居出来后顺便来看,倒不是半夜三更从床上爬起来。

屋内,萧素贞紧紧拽着香丝被头,听薛破夜轻柔的声音传进耳朵,听他坦白地说喜欢自己,一颗心没来由地砰砰直跳,俏脸也是绯红,心中暗道:“他……他真是好没羞,这话……这话也说……!”但是话儿听在耳中,心里却说不出的甜蜜,方才那股怨怒竟然消散了不少。

“我不知道你自己是如何想的,也许令尊名满天下,才识渊博,许多的见解都有可取之处,但是我并不觉得他所有的看法都是对的。”薛破夜的声音依旧柔柔地传来:“一个人的喜好不是他人能够了解的,令尊恐怕并不知道你究竟喜欢什么,也不知道你厌恶什么,当然更不会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夫婿,如果你想过自己希望的生活,那就要勇敢地作出自己的选择,不要被任何人左右,你要勇敢地追求自己的幸福,你明白吗?”

薛破夜的话说得直白,萧素贞羞涩之间,却将他的话放进了心中。

“世妹也许觉得我很鲁莽,但是为兄知道我能见到世妹的机会并不多,所以只是将心里的话儿说出来,若有鲁莽,世妹不要怪罪。你活着,是因为自己,你是为自己而活,所以你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道路和方向,即使是令尊大人,那也无权插手。”薛破夜说着现代理论,对着窗户轻声道:“什么狗屁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去他妈狗屁,结婚之前连面都没有见过,如何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和不喜欢甚至厌恶的人在一起,能够幸福吗?世妹,你饱读诗书,但却不要拘泥于书,看书,无非是要让自己的眼界放宽而已,所以我希望你能够明白为兄的话,说到底,每个人是为自己而活着,不要为了他人而活。”

这一番夹杂着现代语句的言论听在萧素贞耳中,当真是惊心动魄,婚姻大事,本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他竟然说要自己做主,这……这怎么可以?

可是若真的像他所说,不能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又何谈幸福,又何谈快乐?

萧素贞见解本就不同普通女子,薛破夜这番话听在耳中,虽然极忤逆,却隐隐透着极大的道理。

外面的声音嘎然而止,再无声息。

萧素贞两只小手都溢出汗来,香汗淋漓,卷缩在被褥中,猛地听不到薛破夜的声音,竟然感到一阵失落,转头望向窗户,透过薄薄的窗纸,外面没有人影,只有芭蕉树的影子投射在窗纸上,如同老巫一样,在风中摇摆。

“他……他走了?”萧素贞忍不住问道。

含香是贴身丫头,晚上也是睡在一起,听萧素贞问话,心中有些发笑,看来小姐还是念着薛公子,故意无所谓地道:“走就走吧,那个登徒子,小姐不要理他。”

“嗯!”萧素贞有些羞涩地轻嗯了一声,是呀,那登徒子先前还在无耻地偷窥,为什么还要念着他。

屋内漆黑寂静,窗外更是寂寥无比。

“含……含香……!”萧素贞有些羞涩地轻轻叫道。

含香似乎进入梦乡,迷迷糊糊地道:“怎么了?”

“你……你说他身上都是水,会不会着凉?”萧素贞说完这句话,只觉得脸颊道耳根都发热,轻轻咬着香唇,脑中一直是那登徒子站在窗外淋洗澡水的狼狈样子。

“他是大男人,即使病了,也能撑住。”含香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无所谓,这小丫头心思精明着呢。

萧素贞娇躯动了动,转过头来,漆黑中,却隐隐见到含香的眼睛在眨呀眨,似乎还带着笑意。

萧素贞大窘,知道是含香在逗自己,伸手去挠她的痒,啐道:“你这小蹄子,你……你在戏弄我。”

含香被萧素贞弄得全身发痒,禁不住咯咯直笑,求饶道:“小姐,我……咯咯咯咯…….我没有,我说什么了?别……咯咯咯……痒……咯咯咯……!”

萧素贞终于停了手,坐起身来,望向窗户。

“小姐!”含香给她披了件衣裳,诚恳道:“薛公子担心见不到你,所以半夜冒着被老爷发现的危险来看你,还被淋了一头洗澡水,够可怜了。”

萧素贞轻轻咬着丰润的嘴唇,似乎还是有些犹豫:“可是……可是他……他偷看……!”说到偷看,声音几不可闻,心儿砰砰直跳,引得两只白嫩的丰满圆球上下起伏,心中直想:“他……他看到没……!”情不自禁环抱住两只丰乳,乳沟更深。

“看来是走了!”含香也向窗户那边看了看。

萧素贞沉默片刻,俏脸更红,轻声道:“你窗户封好没?”

含香精明无比,嘻嘻一笑,躺了下去,道:“我困了,记不得了,你去看看封好没,可别被薛公子再看了去。”

萧素贞轻轻拍了一下含香,终是起身,轻步走到窗边,贝齿轻咬下唇,站了片刻,终于轻轻打开了窗户,一阵沁人心脾的微风吹拂进来,放眼看去,月光下,树影婆娑,哪里还有薛破夜的影子。

幽幽叹了一口气,心中升起一股失落,正要关窗,一只手忽然扒上窗檐,从窗下探出一个脑袋,月光下,面孔清秀,带着死皮赖脸的笑容,柔声道:“世妹,这么晚了,还没睡啊?难道要陪我看星星?”

第一九五章 【虞美人】

萧素贞吓了一跳,正要退开,却觉得如玉般的右手被薛破夜捉住,又羞又急,欲要挣脱,薛破夜却抓得极紧,挣脱不得,柳眉紧皱,娇声低叱道:“你……你放开……!”

“我不放,我这一辈子也不放你!”薛破夜咧着嘴,却坚定地道。

“你……你这个坏蛋,欺负……欺负我……!”萧素贞泪珠儿再次掉了下来。

薛破夜急忙松手,哄道:“好妹妹,别哭,别哭,哥哥错了还不成吗?”

萧素贞眼圈微红,狠狠地瞪了薛破夜一眼,声音中依然带着一丝怒意:“你……你知道是错的,为何还要做?”

薛破夜叹了口气,尽量让自己显得沧桑,缓缓道:“如果有些错事可以挽回一些东西,为何不做?”

薛破夜虽然今夜做了一件很不堪的事情,但是才学地位在萧素贞的心里还是得到肯定的,。这冷不丁颇有哲理的一句话说出来,萧素贞柳眉微蹙,似乎在思考这句话的意思。

含香似乎真的睡着了,呼吸均匀,薛破夜心中感叹,这含香果然精明灵巧,是个上道的好姑娘啊。

“那……那首词是你作的?”萧素贞忽然垂着头,轻声问道。

薛破夜看她秀美不可方物,虽然披着衣裳,但是胸口高高鼓起,粉腻的肌肤若隐若现,咽了一下口水,知道她是在说那首《虞美人》,心里其实也拿不定,试探道:“瞧你说的,这词你听过?”

萧素贞很诚实地摇了摇头,香唇轻启:“没有。”

看着那两瓣丰润红艳的香唇,薛破夜真是想亲上一口,听她自称不知,得意道:“是啊,似乎除了我和你,这首《虞美人》还没人知道呢,这可是我来时的路上有感作出来。”

萧素贞看了薛破夜一眼,美目带着一丝钦佩,低声道:“原来叫《虞美人》,名字倒是好,词也好,只是……只是作词的却是一个坏蛋。”说到这里,忍不住“噗嗤”一笑,美艳不可方物,引得薛破夜心神一荡,又想起了方才见到的香艳一幕,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她的胸部。

萧素贞一碰他眼神,就知道他心思不良,急忙环臂掩住,白了他一眼,低声道:“你快走吧,要是被爹爹发现,会送你见官的。”

薛破夜心道:“见官倒不怕,就怕老家伙毁我名声而已。”微微一笑,凝视着萧素贞秀美的面容,轻声道:“不急,我就想多看看你。”

萧素贞立刻大窘,粉脸如同火烧一样,咬着嘴唇,伸手便要关上窗户,薛破夜急忙道:“我这就走,好妹妹,你要记着我的话,令尊不能安排你的未来,你要有自己的主见,你是为自己活着。”

萧素贞终于关上窗户,心却跳得厉害。

“我爱你!”外面传来薛破夜柔和的声音,说了一个在这个时代还比较新潮的词儿,接着脚步声响,显然是离开了。

听着薛破夜这些露骨的话儿,平时矜持无比的萧素贞却觉得说不出的甜蜜,抱着丰满的美胸,缓步回到了床上。

这一夜,美人儿失眠了。

即使是才女,依旧抵挡不住花前月下这种貌似偷情的调儿,所以萧才女躺在床上,脑中是挥不去的某人脸孔,轻轻吟着那首《虞美人》,惹得旁边的含香心里直发笑。

……

……

次日薛破夜起得很晚,但心情却很愉快,非但是昨夜经过了香艳的一场窥视,更是隐隐感觉道萧素贞对自己颇有意思。

叫来老宋,将接下杭州行营秋装一事说了出来,让老宋再一次感受到这位年轻掌柜带来的震撼力。

当下带着夜瞻佛,领着老宋前去府衙办理手续,最主要的是把银子拿回来。

府衙两侧主要就是各级办公的署门,有军署,粮署,民署,吏署,形署和财署等十三个大小各级部吏。

大楚的制度,各级署门长官皆称道门,例如军署的最高长官便是军署道门,不管军务,管军队后勤,而薛破夜便是先去了军署,见过军署道门,塞了一些银子,那军署道门已经被打过招呼,知道这笔生意是薛破夜接了过去,拉着薛破夜扯了一通,话里的意思薛破夜倒是听得明白,无非是这笔生意利润巨大,不可一人独吞,大伙儿都该分一点,薛破夜自然也隐晦地做了一些承诺,大家皆大欢喜,取了军队的秋装样板。

薛破夜知道,若真想做一些事情,少不得要打点各个方面,这也是暗处的明事,自古至今,皆是如此,心中也早就想好了配额,这生意下来,军署道门和财署道门每人总是要几千两银子打发的。

薛破夜接过秋装样板看了一阵,心内很是感慨,本以为军队的物件定然质量极好,谁知道这秋装的质量相当的一般,和普通人穿的秋装没什么差别,只是形式戎装而已,多了些方便佩戴兵器和物件的地方,并没有什么大的特点,单就这几件秋装就能看出官吏们的贪婪和大楚军备的松弛懈怠。

至少从这一点可以发现,大楚对于各地的地方官兵待遇并不好,却不知道所谓的京都三大卫戍军队是如何的待遇。

将秋装交给老宋,薛破夜心情有些沉重,这样的军队如何守土卫民?不过单就生意角度来说,却是大大的松了口气,这样的秋装应该很好弄,每件秋装的成本薛破夜估算了一下,绝对超不过二两银子,四万件秋装,连上各种费用,肯定超不出十万两白银。

利润甚丰啊!

转进府衙,这守门的甲士都已认识,很轻松地进了府衙,见到何儒会,先是一番客套话,薛破夜献上夜瞻佛,何儒会眼睛便亮起来,又说了一番亲兄热弟的亲热话,弄得薛破夜全身直起鸡皮疙瘩。

到最后,何儒会亲自带着薛破夜去了财署,财署道门殷勤万分,办了一些手续,取出二十二万两银票交给了薛破夜。

这些银票属于官银,不是上了钱庄就能取银,有专门的一套手续和暗号,财署道门将手续过程和暗号单独告诉了薛破夜,开了杭州财署衙门的专印,而后让薛破夜在取银单上按了手印,这才算办妥。

薛破夜还是有些惊讶,想不到二十二万两银票这样顺利就到了手中,不过心中也知道这银票不同于普通的银票,估计在哪家钱庄取银后,前脚取完,后脚就有人调查的。

何儒会得了夜瞻佛,心情大好,办完事情,硬是拉着薛破夜在衙门吃饭,更有军署道门和财署道门以及几名官吏一起陪坐,佳肴美酒,席上更是称兄道弟,见到何儒会对薛破夜亲热有加,下属的两大道门自然是殷勤无比,就连对薛破夜身边坐着的老宋也是礼仪有加,惊得老宋心惊胆战,不知身在何方。

薛破夜虽然尽量控制饮酒,但是在何儒会和几名属吏的劝说下,渐渐喝的多了,这一顿酒直喝到黄昏时分,几个官吏都喝的烂醉如泥,甚至有一名官吏就在桌下睡着,呼声震天。

好歹是差事拿了下来,更重要的是银子到手,薛破夜本想当即拿出两万两银票塞给何儒会,也算是给了他大笔的回扣,但是细细一想,这是官家银票,即使交给他,只怕他也不方便取出现银,等到取出银子再送些过来就是。

回到汉园,薛破夜即召来小潘和两位三掌柜,研究这笔生意该如何做,这也不是薛破夜没有主意,但这几个人毕竟都是久混商场,小潘作为暗处高手,有些事情想得也就谨慎一些,有这几个人一起讨论,想必事情会更圆满一些,省却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田三掌柜一开始便说可以和卢家合作,但是只说了两句,忽然觉得气氛不对,大掌柜更是似笑非笑看着自己,于是住口不言,心中忽然明白,这汉园开业后,已经于卢家势同水火,几乎没有合作的可能。

大家都在思考,良久,薛破夜淡淡一笑,忽然问道:“苏州乔家是什么名堂?”

第一九六章 【会议】

众人先是愣了一下,老宋见大掌柜正看着自己,急忙道:“江南三大户,扬州方家,杭州卢家和苏州乔家,这苏州乔家的财势不比卢家弱,生意遍布整个苏州,他们倒不像方家和卢家是后面有人,这才在近几年飞黄腾达,这乔家乃是百年世家,开国时乔家就开始经商,时间久了,这钱财也就多了,方家和卢家还没有发迹时,乔家的生意也在扬州和杭州经营,不过卢家起来后,乔家的生意慢慢退出,只专心做起苏州的生意。”

薛破夜嘿嘿笑道:“他乔家倒还真大方,将这大片的地方让给卢家和方家。”

甲子楼的孟三掌柜叹道:“倒也不是退让,听说乔家虽然百年来世代经商,但是却没有官家出身,所以虽然有银子,权势却是轻了,这卢家后台有朝廷的人,所以乔家才退让下去,外人也都说乔家家主胆小懦弱,不过说起来,这乔家家主倒也不是简单的人物,这么多年,虽然没有插手苏扬两州的生意,但卢家和方家却也不敢将生意做到苏州,三家已经形成不成文的规矩一样,各把持一州。”

田三掌柜忙摇头道:“说各掌一州也是不对,咱们杭州虽然明面是卢家为大,但是卢家背后却是方家在撑着,早些年,那南怀毋差点就将卢家弄垮,后来听说是方家主动联姻,将女儿嫁了过来,也就是如今的方夫人,所以有方家撑着,卢家才将南怀毋逼得退出商界,从此归隐,说到底,如今这卢家也是方家在管着,就连家主不也是方家的女儿吗?”

“南怀毋?”薛破夜听到这一个古怪的名字,疑惑起来。

几个人都看着薛破夜,似乎有些奇怪,难道掌柜的连南怀毋是谁都不知道?

薛破夜看出各人脸上的疑问,摸了摸鼻子,尴尬一笑:“那时我小,不大记得了。”

几人绝倒,老宋呵呵一笑,跟的日子久了,知道这位掌柜似乎对一些事情很陌生,解释道:“说起来也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大概有五六年了吧,恐怕除了商界的一些老人,没多少人记得他了。”

“很强大吗?”薛破夜问道,立刻笑了笑,问:“是不是很厉害?”

“厉害着呢。”田三掌柜依旧露出意思钦佩:“那年头,卢家的大少爷还在,为人猖狂,那时在任的知府老爷和卢家大少爷八拜之交,那卢家在杭州可说是横行无阻,嚣张无比,那年头,卢家大少爷就是杭州的天王老子,他要是走在道上看上哪家姑娘,直接让人抢回府里,事后给些银子打发,没人敢说,就连知府老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薛破夜惊为天人道:“我靠,还有这样*的人物?”

虽然不明白何谓“*”,但是几人也从掌柜的声音中听到了惊讶和恼怒,田三掌柜接着道:“虽说卢大少爷名声不好,但是做生意却是一把好手,卢家也正是在他的手中成为了杭州首富,风光一时,而大少爷更是越有银子就越猖狂,欺男霸女占田坑地且不说,到了后来,在街上看中姑娘,光天化日就在街上*,只让手下人围着遮挡,那时不少姑娘家被欺辱后,轻生而死,其他的姑娘更是躲藏在家,不敢出门,那几年街上可不像现在,几乎没有女人出没。”

薛破夜听得额头渗汗,这方大少爷倒是嚣张到极致,却不知道怎么一直没有见到,擦了擦冷汗,田三掌柜已经接着道:“就在卢家如日中天之时,南怀毋忽然出现了,他本是一个走街串巷的小货郎,据说有一日经过杭州,看见卢大少爷在施暴,上前劝阻,被暴打了一顿,从那以后,南怀毋便留在了杭州,开始倒也没人留意,直到后来元子号出现,而且实力越来越大,大家这才知道,这元子号背后的人物就是被方家大少爷暴打过的小货郎。”

老宋点头接口道:“说起来,这南怀毋和掌柜的倒有几分相似,不动声色之间就积攒了财势,而且他联合那些被卢家打压的小商小户,小商户虽银钱和财势不多,但是店家多,所以仅仅一年时间,南怀毋的势力已经可以和卢家相抗,百姓都认元子号的东西,卢家渐渐没落,只差一口气就要被南怀毋挤垮,而且南怀毋花了大钱笼络知府大人,卢家势弱,卢大少爷无力回天,被气的一命呜呼。”

薛破夜不由对这南怀毋颇有几分钦佩,这人倒是一个商界奇才,原来卢家大少爷已经咯屁了,怪不得没见着这人,想想也是,如果卢家大少爷还在世,即使方家与卢家联姻,方夫人只怕也做不了家主,摸着鼻子问道:“是不是卢家大少爷一死,方家就提出联姻?”

老宋道:“不错,卢家快要败落时,方家提出了联姻,嫁来女儿,许配给二少爷,其实这二少爷倒也不是坏人,不时救济过不少人,想来也是为挽回卢家的声誉,不过为人懦弱了些,二奶奶嫁过来,卢家的大小事也就归二奶奶做主,凭借方家的撑腰,卢家再一次买通了知府老爷,尔后对南怀毋大肆反击,黑道白道都用上,南怀毋也就半年便被挤垮,从此退出商界,隐了起了。”

“哦!”薛破夜皱起眉头,沉默了片刻,问道:“如今这南怀毋去了哪里?”

“在哪里倒是不知。”老宋摇摇头:“不过他风光时,在杭州娶妻生子,如今也就隐居在杭州邻郊,但究竟在哪里却是无人知道的。”

薛破夜叹了口气,猛一拍脑袋,笑道:“瞧我们都说到哪里了,咱们怎么扯到南怀毋了,对了,这乔家是否也经营绸布啊?”

老宋笑道:“乔家是苏州商户之首,这江南是我大楚的丝绸之都,我大楚每十匹丝绸,便有七匹出自江南,说起来,江南三州,轻纱丝绸是扬州最佳,而这绸布粗麻却是苏州居首,乔家不但买卖绸布,而且有作坊专门制作绸布,衣裳也有乔家的作坊……!”猛地反应过来:“掌……掌柜的,你莫非要和乔家做这笔生意?”

两位三掌柜也是吃了一惊,看着薛破夜,只有小潘没事人一般,静静地坐在一边。

薛破夜嘿嘿笑道:“你们觉得如何?我想乔家是咱们的最好选择了。”

老宋皱起眉头,有些担忧地道:“掌柜话说的不错,若论起来,乔家本是一个极好的选择,不过……嘿嘿,你别怪我瞎话坏了兆头,只怕咱们有心,乔家无意。”

薛破夜也皱起眉头:“这笔生意不小,所需的绸布也极多,杭州和扬州咱们是没法子了,说乔家是最好的选择,不如说是咱们唯一的选择,难不成他还会把这大好的生意往外推?”

田三掌柜在旁叹了口气道:“掌柜的只怕是有所不知,这么多年来,乔家和方卢两家各做各的生意,虽然底下总要走些小生意,但是大的冲突确实没有,卢家虽然有心吃下乔家,但是乔家只怕还是安于现状,他们对于目前的状况很满意,苏州的银子已经够他们挣了,不想和这边起冲突。如今掌柜去找他做这大生意,却不知生意越大,乔家越不会接,这生意一做,定然会惊动方卢两家,这种各安其事的状况也就被打破,乔家深明此点,定不会答应的。”

薛破夜没有紧皱,之前还道这样的大生意上门,乔家定然是喜出望外,想不到这中间还有这些说道,看来倒是棘手的很。

“掌柜的,要不咱们去北边看看,那里也产绸布,只是料子差些。”老宋见薛破夜神色不好,立刻建议道。

办公室里一片沉寂,气氛颇有些压抑。

薛破夜轻轻端起茶杯,若有所思,抿了一口已经凉掉的清茶,终于道:“北边产绸布,我倒是听说过,但是那边太远,先不说多耗损许多路费,就算在那边做成了生意,再运回杭州,这一路上若是有个山匪强盗,将货物抢了去,恐怕哭都哭不出来,而且这毕竟是军队的秋装,料子不能差,不能随意对付。”

薛破夜这话说的有道理,几人再次陷入沉默,依旧是薛破夜打开僵闷:“不可为而为之,不管成与不成,这苏州之行是必须去的,无论如何,也要说动乔家和我做这生意。”

老宋终于道:“掌柜的,你的本事我是知道的,虽说这事艰难,不过掌柜的亲自出马,倒有几分成算,这次我便随你去苏州一趟。”

薛破夜摆了摆手,呵呵笑道:“你就不要去了,这边的事情你是脱不开身的,如今和卢家正是紧张时刻,你我都走了,我怕出岔子。”

老宋急道:“难道掌柜的一个人去?”

薛破夜想了想,笑道:“我自有安排,事情就这么定了,事不宜迟,明日我就动身,这边你就要好生照应着,揽月轩那边若是有空的话,你也要过去看看,至于银钱支出,你和月竹商量着办。”转向两位三掌柜道:“宋掌柜这边,就劳烦二位多支应着。”

两人急忙称是。

“好了,天也不早了,你们先去吧。”薛破夜微笑这挥手,望向小潘道:“小潘,你留下,我有事情交待。”

第一九七章 【缠绵】

等老宋几人出去,小潘靠近过来,恭敬道:“这次就由属下陪同你前去苏州。”

薛破夜摇了摇头,含笑道:“其实老宋只能是在生意上照应着,真要出什么事情,只怕他也处理不了,你留下来帮他,卢家若是有什么轻举妄动,你给我抵住,但不可擅自动手,明白没有?”

小潘虽然有些失望,但知道薛破夜说的话在理,点了点头,低声道:“舵主放心。”顿了顿,笑着轻声道:“那汇源阁还要不要鬼出现?”

薛破夜阴阴一笑,悠然道:“这就看你的心情了,没事去转转也未尝不可。”

小潘呵呵一笑,明白他话的意思。

“这样吧,一个手脚利索的兄弟跟着我去,手脚要硬。”薛破夜吩咐道。

小潘还未答应,薛破夜已经严肃起来,悄声道:“你顺便查访一下,那个南怀毋如今在什么地方?若是找到了,千万别惊动,等我回来。”

小潘忙道:“舵主放心,这事就交给我。”

安排完这边的事情,薛破夜这才来到甲子楼,这几日忙的连大小便都没时间,却不知道月竹俏丫头忙得如何。

至于前往苏州,薛破夜心中已是有数,带上一名手脚硬朗的部众,然后命令可怜的明虚跟上,虽说不能兴风作浪,但若是出什么岔子,倒是可以自保。

月竹和薛破夜一样,在甲子楼有一处僻静的办公室,对于俏月竹来说,能有几天的日子,更能帮助自己的破夜哥哥处理账务,既是兴奋又是忐忑,对每一笔支出进项都细细核算,生怕算错了账目,愧对破夜哥哥。

薛破夜进来时,月竹依旧坐在办公桌边,右手噼里啪啦地只打算盘,边打算盘边看账本,一丝不苟,聚精会神,一张俏脸严肃无比,猛一看去,还真像后世办公室里的白领,秀美而严谨。

薛破夜轻轻走到月竹身后,月竹依旧没有发现,看着月竹利落无比,薛破夜心中感叹:“果然是天赐的贤内助。”闻着月竹身上散发出来的女儿香味,幽香扑鼻,薛破夜只觉得人生是如此的美妙。

月竹虽然聚精会神,但是薛破夜靠的极紧,月竹只感到一股温热从后面传来,更有淡淡的男人味,吃了一惊,转过头去,却见薛破夜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粉脸一红,轻声道:“破夜哥哥,你……你来了?”

薛破夜柔声道:“累了吧,来,让我给你捶捶背!”

月竹羞涩无比,急忙起身,红着脸道:“不……不……我不累…..!”

薛破夜微微一笑,拉开椅子坐下,很自然地伸出手,抓住月竹的小手,看着手儿道:“还说不累,看看我家月竹白嫩嫩的小手,都有些发肿,破夜哥哥看着心疼啊,月竹啊,活儿不是一时能干完的,该歇着就歇着,别抢时间,也别累着自己,知道吗?”

听着薛破夜温柔的话语,说着甜蜜的话儿,说到“我家月竹”时,月竹俏脸满是红晕,垂着头,只觉心儿砰砰直跳,脸颊发热,饱满的酥胸上下起伏,羞涩万分。

薛破夜摸着月竹温润如玉的光滑手儿,娇嫩无比,心中感慨:“月竹每日忙上忙下,这手儿和皮肤倒是保养得好,真是不容易。”不由轻轻搓揉,舒爽无比,弄得月竹额头都要碰上酥胸。

看着月竹乖巧的样儿,秀美娟丽,柔声道:“好月竹,你嘴上涂得什么胭脂啊,香的很,却不知道甜不甜啊?”

月竹很不自然地扭了一下身子,羞涩道:“是宝瑞祥的胭脂!”

毕竟是女孩子,天下人皆有爱美之心,如今经济阔绰,月竹心动,终是咬牙买了胭脂,这个时代化妆品极少,对于普通女孩子来说,胭脂就是最心爱之物了。

“哦!”薛破夜嘻嘻笑着,依旧轻轻揉捏月竹柔滑的小手:“那甜不甜呢?”

月竹含羞垂首,微微点了点头。

薛破夜厚颜无耻地道:“可是我倒不信,胭脂真的甜吗?不行,我得尝尝。”

月竹“啊”了一声,笑道:“女孩子的东西,破夜哥哥也要尝吗?”见薛破夜点头,便道:“那我去给你拿来。”

薛破夜一把抱住,将月竹抱在怀中,月竹“嘤咛”一声,没入薛破夜宽阔而深邃的怀抱,脑中一片空白,全身发烫,脸庞炽热。

月竹迟早是自己的人,这是薛破夜心中内定的事儿,跑也跑不了,所以作为穿越者,这种搂搂抱抱实在太正常不过,却不知羞红了姑娘的脸,惊吓了妹妹的心。

看着佳人在怀,感受着她柔软而又滚烫的身子,看着那清秀的脸旁,洁白无暇,明眸皓齿,薛破夜心神荡漾,无比温柔地低声道:“不用拿了,这不是现成的么,好月竹,你就让我在你的小嘴上尝一尝,好不好?”

月竹心内小兔乱撞,就想吃惊的小兔一样看了薛破夜一眼,见他似笑非笑,眼中露出色迷迷的样子,轻声叫了一生,低下头去。

在她心中,早就当薛破夜是自己的托付,那夜林仙儿去到揽月轩,薛破夜无意中问起愿不愿意嫁给他,从那时起,月竹心内就认定薛破夜是自己的男人,此时虽然羞涩无比,却没有推诿,自己的男人,迟早要有这么一出的,心中异常紧张,闻着薛破夜身上那股男人才有的味道,月竹只觉得自己全身肌肤紧绷,在他怀里,说不出的有安全感。

薛破夜大手轻轻抚摸这月竹柔软的腰肢,虽然隔着衣服,但是依然能感受那股弹性,因为紧张,所以肌肤极为紧绷,看着佳人红润欲滴的香唇,薛破夜情不自禁地凑了过去,淡香入嘴,嘴唇碰到月竹那两瓣微微发凉的*,俏月竹娇躯颤抖,显然是紧张中带着一丝害怕。

伸出舌头,却发现月竹双唇紧闭,犹如磐石,舌头拼命也钻不进去,不由心中好笑,看来月竹真是不懂得这些男欢女爱的招数,得要好好培养,收回嘴唇,柔声道:“傻丫头,这不对!”

月竹满脸通红,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有些疑惑,羞涩地轻声道:“什么?”

“这接吻是爱的交融,是最简单的一种爱情表达方式,是一种皮肉直接的沟通,你这闭上嘴巴,我舌头可是进不去的,只能吻到你的*,这就只是皮的沟通了,咱们还没有肉的沟通!”薛破夜谦虚谨慎地教导着,很认真,一丝不苟。

这话已经向当地*了,看到月竹好学的眼神,薛破夜更无耻地道:“其实你可以尝试打开你的嘴唇,伸出你的舌头,我们如果一起*对方的舌头,那就是真正的沟通了,也证明我们爱得深。”

月竹大窘,破夜哥哥怎么突然如此*,声若蚊蚁:“那……那很脏……!”

薛破夜大手依旧不停地在月竹的腰肢摸着,认真道:“如果是自己所爱的人,就不会脏,你明白吗?”

月竹羞涩地点了点头,薛破夜嘿嘿笑道:“那么我们试试!”

月竹有些担心地看了看办公室的门,薛破夜已经道:“没事,我关紧了!”心中暗道,这岂能不关紧,早就想着呢。

见月竹默不作声,薛破夜这才轻轻凑过去,温柔无比地贴上了月竹的嘴唇,开始月竹依然紧闭,显然很不适应,但是随着薛破夜舌头轻轻地顶撞,月竹终于启开了香唇,薛破夜的舌头乘虚而入,立刻唇齿生香,进入月竹润湿而温暖的口中。

轻轻地*这着月竹小巧的舌头,月竹全身僵硬,呼吸急促,丰满的胸部紧贴在薛破夜的胸口,扭动间,胸部就似在做按摩一样,舒服无比,薛破夜不由将手轻轻掀开月竹的衣襟,伸手轻抚,摸到月竹娇嫩滑手的肌肤,月竹全身一震,一阵痉挛,身体轻抖。

嘴中,薛破夜采取主动,细细地*着月竹的香舌,感受口中的香味和温润,而大手顺着纤细的腰肢缓缓向上,掠过平坦的小腹,缓缓向上,月竹痉挛中,一阵剧抖,嘴中“喔”地轻吟一声,薛破夜的大手已经突破重重阻隔,攀上了丰满的左乳。

“破夜……破夜哥哥……哥哥……!”月竹含糊不清地发着呓语,呼吸急促无比,薛破夜抓上*的一霎那,一阵激动,想不到月竹竟然是难得的苹果型,握在手中,极为舒服,而且充满肉感。

苹果型粉嫩浑圆,边缘平整,从观赏角度是最美的乳型,干净丰韵。

而萧素贞大概是西瓜型,大而圆,手感是最好的,绿娘子自然是最刺激人性欲的木瓜型,能充分调动人的*,为男欢女爱增添许多的乐趣。

月竹已经闭上双眸,任由薛破夜施为,忽然呓语般道:“破夜哥……哥哥……把……把刀子……刀子拿开……!”

薛破夜一怔,刀子?难道是寒刃?不过寒刃好好地在腰间呆着,并无异动,见到月竹很不自在地扭动臀部,豁然明白,一阵大汗。

想来月竹是将自己雄起的话儿当做刀子了,真是惭愧,*上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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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人不擅长男女调情的描写,希望以后进步,在对付萧才女和骚狐狸时,应该有长足的进步!另说明一下,我是一个腼腆的人,很纯情,看见女孩子和我说话就脸红!

第一九八章 【抓住它】

“哦!”薛破夜靠在椅子上,感觉下面顶在月竹的股沟中,那里热意腾腾,坚挺隔着衣服摩擦着月竹的*,气血上涌,兽血沸腾不止,大手轻轻揉捏着月竹柔软的*,变换成各种形状,嘿嘿笑道:“你帮我拿开吧,收起刀子!”

月竹小嘴涟漪,香气扑鼻,微微点了点头,伸过手去摸那“刀子”,小心翼翼地,猛地触碰到一个坚硬的物事,轻轻摸了摸,却不似刀子,却像石头一样,但是隔着衣服,依然能感受到温热,甚至“石头”轻轻抖了抖,竟然还会动。

“这……这是……?”月竹又是羞涩又是疑惑,破夜哥哥身上是什么好宝贝啊,竟然能动,莫非是个小动物?

薛破夜凑近月竹珠圆玉润的耳朵,柔声道:“再仔细摸摸,看看是什么?”

这话声暧昧无比,月竹好奇地轻轻摸索,觉得“石头”越来越坚硬,抖动的也越来越剧烈,瞥见薛破夜脸上十分享受的模样,甚至嘴里还轻轻发出舒爽的叫声,猛地醒悟,“呀”地叫了一生,捧着脸转过身去,娇躯颤抖,连白皙的脖子顿时也红了。

虽然月竹性情温顺,清纯无比,但是毕竟也是女儿家,已经明白刚才摸到的是什么东西,全身一阵火热,又羞又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薛破夜抱住她的腰肢,一只手伸到下面,摸上紧翘的*,浑圆而弹性十足,轻轻揉捏着,低声笑道:“怎么了?傻丫头,知道是什么吗?”

月竹“嘤咛”一声,不敢转头,心儿怦怦跳,声音犹如蚊蚁:“你……破夜哥……啊……坏……!”脸上*泛起,薛破夜手上的技术已经挑动了他的*。

看着羞涩而柔顺的月竹,薛破夜很是惬意,拉着月竹的手儿,凑近耳朵低声道:“来,好月竹,抓住它!”

月竹娇躯一震,破夜哥哥真是坏,他……他让我抓住……那儿……,这一张俏脸白里带红,说不出的秀美动人,再加上那股清纯的羞涩,荡人心扉。

薛破夜今日虽然有些突兀,但是心中却是有数的,月竹是自己的内屋珍宝,如今对于男女的事儿一知半解,思想又比较桎梏,作为穿越者,经受过啄木鸟,VIVID和小日本艺术片的洗礼,心中包罗万象,浩瀚无边,这些技巧一定要好好地传授给月竹,如今虽然传授各种姿势技巧不急,但是这种封闭的思想必须是要引导打破的,一定要让温柔的月竹开放起来,这样才能在以后的生活中其乐融融。

虽说羞涩,全身的肌肤泛红,但是月竹的手儿还是温顺地随着薛破夜到了那里,颤抖地触碰到,缩了一缩,浑身一阵哆嗦,终是轻轻地抓住了那儿。

月竹的心儿都要跳到嗓子眼,此时此刻,她忽然想到“*荡妇”这个词儿,一阵激灵,难道自己已经成了*荡妇?但是看见薛破夜温柔的笑容,看着他舒服的表情,心中一横,自己终是破夜哥哥的人,只要破夜哥哥舒服,只要破夜哥哥不怪,就算成了*荡妇又怎样?

薛破夜摸着月竹丰满的*,手感好到极致,这还是穿越后第一次接触女人的身体,还真是有些激动,虽然有些亢奋。但是担心捏痛了月竹,所以动作很轻柔,也正是这种柔柔的揉捏,让月竹全身发软,酥麻难挡,小手更是被薛破夜的大手带着在话儿上轻轻*。

办公室内*激荡,薛破夜舒服的轻轻地喘息,而月竹将头贴在他的胸膛,手儿哆哆嗦嗦地轻轻*,呼吸急促,酥胸起伏,迷糊中,竟然轻轻问道:“破夜……破夜哥哥,这……好吗?你……你舒服吗?”

薛破夜在月竹额头亲了一下,柔声道:“舒服,好月竹,你……你真有天赋!”

他这话月竹立刻听出其中的意思,不由大窘,收回手来,不敢做声。

薛破夜转手再次揉捏月竹丰满的*,粉红色的樱桃已经发硬,手指轻轻在樱桃边画着圈圈,低声道:“宝贝儿,你身上真是香喷喷的,破夜哥哥就爱这味儿,日后可要每天让我吻一吻,你说好不好?”

月竹听他改称“宝贝儿”,更是羞涩,轻轻点了点头。

薛破夜今日虽然有些亢奋,但也无心破了月竹的身子,毕竟小姑娘有些害怕,也不可在这办公室内就行那人伦之事,月竹的第一次,还是要在柔和的气氛中度过,这外面声音走动,若是就此办事,虽然刺激,但月竹却可能受惊,还是过几日再说,今天先且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今日亲也亲了,摸也摸了,月竹连自己的小弟弟也摸过,也算是初步开导了小丫头,下次再做起来,心理压力自然会轻些。

薛破夜是个很体贴的人!

“哎!”薛破夜忽然叹了口气。

月竹一愣,有些不安地道:“破夜哥哥,你……你生气了吗?”咬着嘴唇,还以为自己突然不去抚摸破夜哥哥的小弟弟,所以破夜哥哥生气了,一咬牙,小手再次探了过去,生疏地*起来。

薛破夜紧抱着俏月竹,柔声道:“傻丫头,我怎么会生气呢?只是明日我要走了,有阵子不能看到你,所以有些烦恼。”

“你要走了?”月竹娇躯一震,火热的身子顿时发冷,她并不知道薛破夜要去苏州,还以为薛破夜是要离开自己,又惊又怕,不由抓住了薛破夜的衣襟。

薛破夜抚摸着她的秀发,微笑道:“傻丫头,别担心,我只是去一趟苏州,办些事儿,等我回来,再好好地疼你。”

月竹这才松了口气,也没问什么事儿,起身道:“那我先去给你收拾一下,给你准一些衣裳和干粮。”

薛破夜摇头笑道:“不用不用,带上银子就可以了,这路上少不了店家。”

月竹想了想,终于问道:“破夜哥哥,你……你什么时候回来?”见薛破夜眼睛在自己身上瞄着,低头一看,发现衣裳不整,酥胸处若隐若现,“呀”地叫了一声,急忙整理起来。

薛破夜嘿嘿直笑,眼前春光满眼,而且还是可以动的,比偷窥萧素贞洗澡要舒服多了,那边虽然也是美景怡人,可惜只能远观而不可亵玩。

“这倒说不准,估计三五日是不行的,总得办好了事情才能回来。”薛破夜温柔地道:“这边已经交托给老宋和小潘照顾,你帮衬着就是。”

月竹点了点头,见薛破夜脸上依旧露出怪异的微笑,走了过来,轻轻握着薛破夜的手,有些羞涩,但却坚定地道:“破夜哥哥,你……你要是想要,我……我可以给你……!”说到好后来,几不可闻。

薛破夜心中感激,看来月竹对自己还真是乖顺的很,轻轻刮了一下月竹粉嫩的小鼻子,轻声道:“等到了时候,你想跑也跑不了,等我回来,好不好?”

月竹乖巧地点头,蹲下身子,依偎在薛破夜的腿上,轻声道:“你出门,一切要小心,我等你回来。”

柔情似水,醉人如梦。

次日正午,薛破夜又对相关人等交待一番,此次前往苏州,也是秘密之行,只有几位重要人物知道,小潘派了一位名叫铁牛的部众跟随,至于明虚那边,薛破夜早就暗地吩咐下去,令他在城外等待,所以今日在那西湖边的大树下,却是没有那位懒洋洋的郎中踪迹。

自杭州至苏州,要经过徽州地盘,快马兼程也需两三日,这次前往倒也没有用黄金狮,将骏马交给揽月轩那边,由萧品石照顾,说白了也是让萧品石练几天马术,薛破夜专门雇了一辆马车,许下了重金,这几日马车就作为私人的驾座。

虽说黄金狮身价不菲,但是总没有马车气派,这次前往苏州谈生意,门面还是要的。

坐下马车里,薛破夜忽然想到,这还是自己穿越以来头一次离开杭州,迈向了一个更广阔的天地。

出了城,接应上明虚,一行人乘着马车向苏州行去。

“苏州?”薛破夜摸着鼻子暗笑:“却不知叶天翔那小子如今怎样了?”

第一九九章 【病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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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行辚辚,自杭州过北苑道,向南过徽州,沿着大楚大修的徽苏官道向苏州进发。

天气炎热,路边的白杨树虽然依旧挺立如枪,但是叶子也是耷拉着,这酷热的天气不但让人闷热难当,就连知了也经受不起这燥热的暑日,没完没了地叫着,叫的路人心烦意乱。

徽苏官道是大楚工部十多年前的大作,也算是形象工程,所以不但道路宽阔平坦,而且道路两边也都有连绵的树林,也正是这些青葱的树木才让路人稍微能在炎热的酷暑中稍稍透出一口气。

薛破夜租雇的马车倒也漂亮得很,不但车厢华丽,拉车的骏马也是健壮高大,脚力和耐力甚佳,虽无黄金狮般难得,却也是马中精英,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经验老道技术娴熟的车夫。

一路行来,歇歇停停,却也并不劳累。

“我靠,一路上你都摆着张臭脸,是不是对这次行程很不满啊?你要知道,我带你出来,是让你见识见识,轻松轻松,别像焉茄子一样,来,给我笑一个!”薛破夜靠在车厢内,敞着衣服,看着对面死气沉沉的明虚。

明虚此时是一个书生的打扮,青山长袖,青帽掩头,倒真有几分文人的气息。

不过他一张脸上郁闷无比,自从认识了舵主之后,自己过得很不愉快,每日摆摊被人称为卖狗皮膏药的走街郎中倒也罢了,此番外出,竟然也将自己拉上,车厢内闷热无比,还要装作斯文人长衫戴帽,额头已满是汗水,咧着嘴艰难地笑了笑,解释道:“误会了误会了,掌柜的误会了,我是这样想的,您看这天气炎热,咱们好好歇着就好,这说多了话只怕浪费精力,不知掌柜所见如何?”

明虚称薛破夜为掌柜,这是心照不宣的事情,前面还有车夫,总不能吧“舵主”“舵主”地叫着。

“所见个狗屁!”天气的闷热让薛破夜也没有了好心情:“你看看铁牛,不动如山,侵略如火,但脸上一直带着微笑,这才讨人喜欢嘛,我怎么每次看到你,总觉得你有种欠揍的感觉。”

铁牛人如其名,健壮强悍,赤着上身,解释的肌肉如同钢铁一般,汗水在黝黑的皮肤上流淌,油光滑亮,还真有几分健美先生的样子。

铁牛的手脚确实硬朗,如同铁石一般,这正是小潘按照薛破夜“手脚硬朗一些”的要求委派下来的,据说铁牛练得是外门功夫,横练十三太保硬功强悍无比,铁拳碎石,一脚踹出去,一头真正的蛮牛也会被踢死。

虽然身强力壮,典型的力士,但是铁牛的脸却始终带着微笑,似乎天生如此,完全没有力士具有的那种戾气强悍容貌。

但是薛破夜毫不怀疑他的本事,昨晚行路途中,正是他轻轻松松地捏死了一条拦路的恶狗,昨晚几人享受了一顿烤狗肉。

铁牛听到薛破夜夸奖,憨厚地笑了笑。

明虚苦着脸,双手卷在袖筒里,心中一直在后悔,舵主似乎对自己存在着偏见,想来是上次让他扮作琉璃子,得罪了舵主,无论如何,得立功赎罪,挽回舵主的好感啊。

铁牛不善说话,而明虚半天打不出一个屁来,所以一路上并不热闹。

马车稳健地前行,后面溅起阵阵灰尘,忽听前面的车夫叫道:“薛掌柜,前面有个茶棚,要不要歇歇?”

薛破夜看了明虚和铁牛一眼,两人都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自己,薛破夜嘿嘿一笑:“要不……歇歇?”

两人立刻连连点头。

马车在茶棚边歇下,薛破夜率先出了车厢。

果然是一处茶棚,很简陋,但是很干净整齐,想来是邻近的村民在这里挣些茶水钱,说来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若是有路人经过,说不得是要歇息喝茶的。

挂着“茶”的幡子一动不动,这炎热的夏天没有半点风,茶棚里已经坐了两拨人,其中靠南的一拨三条大汉都敞着衣襟,不停地拉扯衣衫扇风。

薛破夜望向前面,轻声叹道:“好漂亮的马车!”

在自己雇佣的马车前面不远,早就停着一辆华贵的马车,金祥楠梁,色泽金黄,顶部就如殿宇的枬角,极为美观,而且车厢宽大,拉车的更是两匹色泽雪白的千里神驹,精神健硕,在大热天依然不骄不躁,无论从哪种角度来看,这马车的乘客都是非富则贵。

马车边,更有两匹青骢马俏然而立。

薛破夜也很快就知道这华贵的马车是属于谁的,清晰地看到,茶棚内另一拨衣裳华美的显然就是马车的主人了。

那拨也就四个人,两个劲衣大汉和一名书生打扮的家伙谦恭地坐在桌边,而一名年轻公子斜倚在楠木椅子上,紧闭双眼,他的脸色说不出的苍白,死一般的毫无血色,整个人看起来极度的虚弱。

茶棚里都是长条木凳,这楠木椅子显然是他们专程带着,那年轻公子衣裳虽然料子是上等,但式样却简约的很,右手手肘拄在桌面上,左手一方丝帕时不时地擦着嘴唇,不明所以的人若是看见,恐怕以为他有洁癖。

他眼睛一直紧闭着,桌上摆着几份糕点,薛破夜微微一看,倒是看出两样,是那五色汤团,黄松糕,糖油山芋,一些精致的小吃而已。

这些高点小吃显然是冰镇过,旁边放着一支冰桶,里面放满了冰块,阵阵凉气冒出来,薛破夜一走进茶棚,就感觉到一股清凉之感。

“几位请坐,几位请坐,我给几位爷上茶!”茶伙计殷勤地伺候着,迎了薛破夜等人进去。

薛破夜在年轻公子旁边的桌边坐下,深吸了口气,感受那冰桶里传出的凉气,忍不住道:“舒服舒服,实在是舒服极了!”

明虚和铁牛直勾勾地看着那桌上的糕点和小吃,垂涎欲滴,恨不得冲上去抓两把便跑。

薛破夜一阵感叹,年轻公子的三名属下都转过头来,看了看薛破夜,露出不屑的神色。

年轻公子平静自如,只是不停地咳嗽着,咳嗽时,脸庞憋得通红,但是一停止咳嗽,整个脸色又苍白起来,看起来就像一个奄奄一息的病秧子。

薛破夜有些疑惑,这是谁家的公子,为何这副病态?

似乎是已经习惯公子的咳嗽,三名属下并没有异色,只是谦恭静坐,轻轻地饮茶,桌上虽然摆放糕点小吃,却是没有人动手。

“可惜可惜!”薛破夜不由咕囔了两句,在这炎热的天里,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在这个小小的茶棚中,若是能喝上几口凉茶固然好,但是若能再品尝着冰镇的糕点小吃,那无疑是神仙过得日子了,可惜这几个家伙却不知道享受,薛破夜由衷地为他们感到可惜。

年轻公子忽然吩咐道:“沙先生,把糕点给他们送过去。”

那书生一怔,但并不多言,一示意,两名劲衣大汉立刻将几份糕点都端了过来,在薛破夜几人惊讶的神情色,又回到了座中。

糕点还冒着凉气,果真是冰镇过,一股淡淡的糕点香味弥漫空气中,钻进鼻内,虽是夏日,仍旧让人食欲大发。

明虚和铁牛互视一眼,都看向薛破夜,却见薛破夜唯一沉默,忽然笑道:“既然是送给咱们吃的,那就不必客气的,来来来!”率先伸手,捻了一块黄松糕,轻轻咬了一口,*润口,一股凉意钻进口中,沁人心脾,说不出的舒服。

明虚和铁牛再不客气,大张其手,毫不犹豫地抓向糕点,兴致勃勃而且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邻座那一拨大汉后悔不跌,早知道这年轻公子如此客气,咱们早就该讨要的。

“这样就不会可惜了。”年轻公子声音轻柔,似在对人说话,又似在轻轻自语,说完这句话,又开始咳嗽起来,此时靠的甚近,薛破夜这才发现,那年轻公子样貌十分英俊,眉眼如画,若不是男性特征明显,有喉结而且胸口低平,薛破夜还道他是一个绝色佳人。

其实这公子的声音也证明他是一个堂堂男儿,只是容颜漂亮而已,但是可惜的是,这样一个漂亮的公子,竟然是这样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而且他的眼睛从头到尾一直紧闭,却不知道眼睛是不是也有什么问题。

第贰佰章 【入苏州】

糕点很不经吃,薛破夜吃完一块黄松糕,喝了口茶,正要再去尝尝其他的糕点,这才发现几个碟子已经空无一物,而明虚很不客气地嘴里嚼着,手里拿着,吃的很认真。

薛破夜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明虚也感受到舵主鄙视的目光,有些尴尬,伸了伸手,真挚道:“掌……掌柜的,再来一块?”

薛破夜给了他一个白眼,向年轻公子笑道:“公子赐糕点,谢过谢过!”

年轻公子脸上划过一丝寂寥的空虚神色,嘴角微微上翘,淡淡笑道:“只是免却可惜而已,不值得谢,不值得!”

明虚终于也将明光投向了那年轻的公子,目光中闪过一丝不为人查知的惊讶,但立刻转开目光,不去看他,不过眉头却已经皱了起来。

茶棚内一阵沉寂,那边几个大汉似乎也燥热难当,连连喝茶,桌上一壶茶很快就见了底,兀自没有尽兴,又让茶伙计送上了新茶。

薛破夜望了一眼漂浮着淡淡灰气的大道,一路向前沿伸,望不到头,不由问车夫:“邵师傅,这还有多远的路,今儿能赶到吗?”

车夫邵师傅忙道:“快了快了,今儿晚上一准到。”

正在此时,那边年轻公子已经淡淡地道:“好了吗?”

沙先生和两名劲衣大汉急忙答应,沙先生立刻起身过去,恭敬道:“大公子,咱们走吧!”伸出一只手去,那年轻公子咳嗽两声,轻轻用丝帕擦了擦嘴唇,这才伸出一只手,很熟练地搭在了沙先生的臂膀上,依托着站起身来,忽然笑道:“都在一起喝茶,也算是有缘分,都请了吧!”

沙先生立刻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吩咐道:“伙计,所有人的茶钱都付了,剩下的是你的赏钱!”再不多语,牵着年轻大大公子,缓缓向华贵的马车行去。

那边三名大汉欢喜不已,茶伙计也是眉飞色舞,笑的像朵喇叭花似地,那锭银子再来几十个人喝茶也是够了。

走了几步,大公子忽然道:“天气炎热,免却可惜的路人,我这一桶冰便送给你消消暑。”轻轻一笑,牵着沙先生的手上了车。

薛破夜惊异无比,这大公子慷慨倒也罢了,但是此时却明显看出,大公子是一个瞎子。

这样一个慷慨柔和的漂亮公子竟然是一个瞎子,实在让人大出意料,薛破夜叹了口气,虽说和这位大公子没有任何交情,不过看着这样一个漂亮的男人竟然是一个瞎子,就像看见一副绝世名画上面被人划了一条口子,总是可惜得很。

沙先生和一名劲衣大汉骑乘青骢马,大公子坐在车厢中,而另一名劲衣大汉驾辕,催喝两声,两头骏马齐头并进,马车顿时离去,而两匹青骢马跟在两侧,带起滚滚烟尘,向苏州方向驰去,越来越小,最后只看见一个淡淡的黑点,直到消失在大道上。

薛破夜喃喃自语:“这是谁家的公子啊?”忽然转向明虚,问道:“你看出什么门道了?”

明虚一愣,看了薛破夜一眼,然后垂下头,喝了口茶,打了个饱嗝,平静地道:“他要死了!”

“他要死了?”薛破夜听到这句话,不由全身一震,自南疆普陀手的事情后,薛破夜对于明虚的医术已经是信服的五体投地,明虚此时说出这句话来,薛破夜又是惊讶又是叹息,想不到这样一个儒雅的漂亮公子竟然命不久矣,不过看他脸色那样惨白,而且不停地咳嗽,显然是病入膏肓了。

“那你知道患了什么病?”薛破夜低声问道。

明虚想了想,摇头道:“不敢确定,如果能细细探脉查究,倒可能窥出一二,这只是看看,难晓其症。”

薛破夜冷笑道:“你都不知道是患了什么病,还敢断言别人快要死了,真是信口雌黄。”

明虚忙道:“掌柜的误会了,虽然我不知道所患何症,但是他的肺气已伤,若不是调养得好,只怕早就是一堆枯骨了,虽然竭力调养,不过气血枯竭,恐怕活不过半年。”

“活不过半年?”薛破夜望着大道的远处,喃喃道:“可惜了,可惜了。”

车夫邵师傅说的没错,临近苏州城时,天已渐黑,城门处也是人来人往,好不容易进了城,已是完全黑了下来。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苏州,古时吴王阖闾下令伍子胥督造水陆双棋盘格局的城池,便是苏州之城,秦时始皇帝在吴都城设会稽郡、吴县,自此,当时的苏州称为吴县,或有时称为吴州。隋时以西边姑苏山为名,改吴州为苏州,自此名传而下。

苏州城内河道纵横,人又称为“水都”,是一个水灵灵的地儿。

苏州是大楚的江南三州之一,繁华程度毫不逊色于杭州,所谓“苏州园林甲天下”,苏州的庭院园林构造是大楚国的最高水准,恐怕也是整个世界的最高水准。

苏州人话音和杭州大不相同,操的是吴语,即吴侬燕语,很有特点,吐字优柔,很是好听,特别是女人,说起话来就像唱着歌儿一样。

夜黑下来,白日的炎热消去大半,薛破夜坐在马车中,掀开窗帘,见到外面人来人往,热闹非凡,道路平整,两侧是两排青翠的树木,嫩叶儿一扫白天的焉靡,在夜色中偷偷露出峥嵘,淡淡的风儿吹拂,将叶儿的清鲜吹在空中。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薛破夜心中暗念,这是自己最熟悉的一首关于苏州的诗词了。

一路行进,倒是有不少卖小吃的,操着吴语高声吆喝,惹得明虚佛心尽去,咽着口水左看看右看看,就连铁牛似乎也经受不住两边只钻进车厢的香味,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薛破夜也闻到小吃散发出的香味,似乎回到了前世的步行街,感慨无比,让邵师傅先停了下来,领着几人在路边的小吃摊大块朵颐,吃的不亦说乎,铁牛和明虚看着如此仁慈的舵主,都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这苏州小吃天下闻名,就说这甜圈儿皮,可是其他地方没有的。”邵师傅来过苏州,所以对苏州的行情倒有些熟悉,吃着金黄色的甜圈儿皮,很是惬意。

几人吃到肚子实在吃不下去,尝尽了十几种小吃,这才作罢,每人都是嘴角流油,说不出的尽兴。

苏州的文风比不得杭州,道上的才子似乎都要少许多,但是乐曲小调却是比杭州强出不少,所谓的吴侬小调,是江南最大的特色,而最正宗的吴侬小调便在苏州,换句话说,苏州的青楼比杭州要多出许多,而青楼的性质似乎也比杭州要高一个档次。实际在杭州上青楼,男欢女爱是主要的项目,听曲倒是次要的,但是在苏州,谁要是不听曲儿直接去干那男欢女爱的事儿,要是被人知道,定会被说是个没有素质的垃圾,会被人鄙视,所以在苏州上青楼,不管你耐不耐得住,都要挺着听几首曲儿,这也成了苏州青楼不成文的规定。

和杭州不同,苏州听曲儿的价码有时候比上床还要贵,有些楼子的花魁若是唱曲,所收取的“小赏”是惊人的,若是让花魁单独唱一曲,那所付出的“大赏”都能够买两个丫头。

马车行进,薛破夜满耳都是吴侬软曲,倒真是好听的紧,偶尔竟然还听到有几家唱着“杭调”,也就是自己带到这个时代的流行歌曲,想不到竟然已经传到了苏州,虽然不如杭州那般大肆流行,却也让薛破夜出了一身冷汗。

薛破夜先是令邵师傅找了一家客栈,准备休息一夜,明日打听出乔府的位置,再上门拜访。

杭州卢家的气派自己是见过的,至于苏州乔家又是一副什么样的气派,薛破夜还真是想好好见识一下的,不过此行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做成秋装的生意,当然,除了秋装,薛破夜还有更大的打算。

苏州自然也有青莲照的堂口,要想联络,有专门的一套法子,这个绿娘子倒是没有说过,所以薛破夜如今也不知道如何去联络当地的兄弟,不过此行也没有必要和他们接触,免得多生事端。

虽说明虚酒肉照食不误,不过每天倒还有心坐禅,很恳切地要求了单间,自顾坐禅,薛破夜倒是有些哭笑不得,这实在是一个古怪的和尚,却又是一个有趣的和尚,但更是一个很有本事的和尚。

第贰佰零一章 【闭门羹】

次日的天气倒是不错,老天爷似乎将热度在昨日用过了头,所以今天虽然依旧带着几分热意,但是风儿飘荡,空气也没有昨日憋闷,让人舒服不少。

苏州乔家大名远播,苏州本地人自然都知道府邸的位置,所以薛破夜很轻松地就问明了道路,领着明虚和铁牛乘着马车前往乔府。

乔府又称“乔公馆”,坐落在苏州城西,这里并不繁华热闹,偌大的乔公馆是环绕在大片大片的桂花林中,桂花芳香,十里外都能闻到。

似乎摄于乔家的威势,乔公馆附近人迹稀少,甚至连鸟儿都敢停在路边,拾掇这草里的残渣,如果不是鸟鸣阵阵,这里还真是冷清得很。

一路上,薛破夜都坐在车厢中闭目沉思,寻思说服乔家合作的说辞,明虚二人都不敢打扰,生怕引得舵主震怒。

一条缓缓流淌的小河上,架设着木桥,马车过了小桥,就进入了桂树林,桂花之香更甚,沁人心脾,桂花林中的平坦道路直通深处,沿着道路前行,没过多久,一座巍峨的府邸就展现在眼前。

薛破夜窗帘伸头去看,只见桂花林中的乔公馆如同沧桑的巨兽一样匍匐其中,显得坚硬而冰冷,这座建筑似乎经受过太多岁月的侵蚀,已经显得有些成旧,但是却更透出一丝深厚的底蕴,看不出普通富户的浮华,却是多了世家才有的庄重与肃穆。

马车在乔公馆前停下,暗灰色的大门敞开着,高大的院墙沉重的让人透不过气来,薛破夜只觉得这里冷清异常,给人一种极压抑的感觉,完全没有杭州卢家的奢华。

这就是苏州首富乔家的府邸!

就连看门的老头也是苍老无比,斜倚在大门边,正就着小酒吃花生米,迟暮之年,也许这是最大的消遣,也是最大的享受。

见到马车在府前停下,老头扶着墙壁站起来,将小酒壶塞进怀中,迎上来行了一礼,声音倒是亲切的很:“哪府的爷?请知会一声,我去禀报。”

薛破夜出了车厢,见老人家如此热情,急忙道:“老人家客气了,老人家客气了!”也行了一礼,这老人都快六十岁了,若是受他的礼,只怕要遭报应的。

不过想想那些富贾大户,守门的大都气焰嚣张,如同龇牙的猎狗,这老人家和善的很,倒也看出乔家的家风极好,不愧是商界世家,比那些暴发户要有内涵多了。

“我是杭州薛破夜,前来拜会乔……乔老先生!”薛破夜含笑道:“还请老先生通禀一声。”

此番四万件秋装,不但要采购大批量的绸布,更要借助乔家的作坊制成成衣,虽然对乔家来说也算不得天大的生意,但是毕竟涉及苏杭两州的嫌隙,所以找些底下人是没有用的,只能和乔家家主商议。

“杭州?”老人家眯眼看了看薛破夜,嘟囔道:“杭州生意咱们家做吗?呃……,你等着吧,我去通报一声,你先等等。”

老人家竟也知道是上门做生意的,甚至知道不做杭州的生意,看来与乔家达成协议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明虚呆呆地站在身后,看着灰暗的高墙发呆。

薛破夜摸着鼻子,看了他一眼,奇道:“请问你又有什么发现?”

“这府邸只怕有五十多年了!”明虚凑近低声道:“你看那石头,都快变成石粉了,就像我院子里的那块石柱,四十多年了,都撑不住了。”

这话说得很奇怪,怪和尚说怪话。

“你到底想说什么?”薛破夜忍不住地道。

“大户冷清,守护苍老,一股死气,不吉不吉!”明虚喃喃地道。

薛破夜忍不住在他的屁股上踢了一脚:“我日,难道你还会看风水?”不过对这个怪和尚实在没底,这和尚看似呆呆的,但是深藏不漏,将自己隐藏的很深,很深……!

明虚任由舵主踢了一屁股,神色平静,摇头道:“属下不会看风水,只是这里太冷气,他们乔家在苏州富甲一方,要想置办新府邸,那是轻而易举,却偏偏住在这冷清的地方,终日也见不到几个人影,属下是这样想的……!”顿了顿,总结似地道:“乔家是家有不吉,才会如此。”

“我日!”薛破夜忍不住鄙视:“你都没进他们家门,别说这些诅咒人的话,若是被他们听见,可不拿扫帚追着你打。”

明虚委屈地道:“我只是实话实说,掌柜的别怪我。”

乔家做事的效率很快,老人家虽然上了年纪,但是腿脚倒是利索,很快就过来,脸上带着笑意,薛破夜看到他脸上的笑容,倒是松了口气,看样子乔老爷倒是同意自己进去了。

“薛……薛老爷……!”老人家叫了一个让薛破夜直冒冷汗的称呼。

薛破夜急忙摆手道:“老人家,叫我小薛就好,受不得老爷,受不得。”迎了上去,便要带着明虚二人进府。

老人家急忙挡住道:“薛……呃……小薛啊,老爷正忙着呢,改日再来吧。”

薛破夜一愣,看了一眼老人家,这老头真是不地道,这又不是什么好消息,干嘛一脸笑容出来,呵呵一笑,问道:“却不知乔老爷何时能忙完?我们可以等。”

老人家摇头道:“今日只怕是不行了,一大堆子事哩。”再不言语,回到大门边,再次斜倚在门角,掏出小酒壶咪了一口,惬意无比,再捡了两颗花生米放进嘴中嚼了起来,不再看薛破夜,愣生生地将几人晾在了门外。

薛破夜几人面面相觑,半日过后,薛破夜才忍不住道:“老人家,你是不是很喜欢笑啊?”

老人家嚼着花生,声音依旧恭敬:“常笑一笑,会活得久一些,我还想多活几年,喝喝小酒,吃吃花生,这日子逍遥。”好不容易看了薛破夜一眼,笑道:“小薛啊,要不要过来尝一尝?”

薛破夜摇了摇头,沉默了片刻,笑道:“老人家,烦劳您再进去说一声,我是专门从杭州过来拜访乔老爷,路途遥远,来一次不容易,恳请乔老爷见一见,确实有事相商。”说话间,掏出几两银子,走过去塞在了老人家的手里。

老人家看了看手中的银子,叹了口气:“好东西,好东西,可惜我无福消受。”塞了回去,打了个酒嗝:“呃,走吧走吧,太爷说忙就忙,去了也没用,弄不好被太爷赶出府,连喝这小酒的日子也没有了。”眯着眼睛,就像睡着了。

薛破夜恨恨不得一拳打歪老人家的鼻子,装糊涂装的蛮像啊,看来乔家连一个看门的都很不简单啊,心内恼怒,表情却平静:“哦,既然如此,晚辈就不打扰了,老人家慢慢喝酒吃花生吧,晚辈明日再来拜访。”

刚要上马车时,老人家忽然叫道:“小薛啊,以后不要叫乔老爷了,咱家老爷已经过世了,当家的是太爷!”

薛破夜顿时绝倒。

这一次见不着乔家家主,倒也是意料中事,薛破夜并不气馁,如果如此轻易就见到乔家的家主,那倒有些奇怪了。

回了客栈,毕竟苏州也是江南水乡,这次虽然是出来办事,也可趁此机会好好歇息一番,所以薛破夜更是带了几人在苏州城闲逛,甚至亲自尝试去划那乌篷船。

当然,薛破夜绝对不会忘记去了解苏州财富之首乔家。

“只有去了解,才能知道他的强盛!”

薛破夜深刻地体会了这句话的含义,几乎每走进三家店铺,必有一家是乔家的,所涉及的行业也是五花八门,一言以蔽之,只要是挣钱的生意,乔家没有不做的,至于绸布庄,薛破夜专门看了看,所产的绸布质量果然极佳,比杭州的绸布档次确实要高上一筹,怪不得都说乔家的绸布在整个大楚也是首屈一指。

似乎乔家的名声也极好,不似卢家那样横蛮欺人,虽说几乎垄断了苏州大部分生意,但是却也留下了活路给其他商人,苏州整体的商业气氛融洽,繁盛昌茂。

不过耐人寻味的是,乔家如此强势,但是对乔家真正了解的却没有几人,所谓的知道,也只是晓得乔家的各行生意,对于乔家的家庭生活却是茫然无知,名灌江南甚至大楚的乔家,却似神秘的家族一般,家庭成员极少在外走动,但是各行的掌柜却都是忠心耿耿,兢兢业业地为乔家办着事,薛破夜也不得不佩服乔家家主的驾驭能力。

能知道的最明白的消息,无非是乔家的老爷在六年前已经过世,如今乔家的家主是太爷乔榛,名讳是没有几人敢叫的,都是称呼着“太爷”,至于家庭其他成员,如同谜一样,不为人知,这个说有七八个孙辈,那个说有好几十个,回头又有人说膝下已经没有后人,只有太爷撑着,恐怕乔家已经后继无人,更有人说乔家还是有后人的,只是神秘的无人知道而已。

总之,苏州乔家,那是一个在外人看来极为神秘的家族!

第贰佰零二章 【来了个虎爷】

乔公馆依旧肃穆庄重,桂花香依然是十里能闻,而看门的老人家依旧斜倚在门角,就着小酒吃花生米。

薛破夜一大早,吃过早饭就赶了过来。

老人家虽然是看门人,但是衣裳的料子却很不错,薛破夜不由暗暗感叹,这大户就是大户,连下人的衣裳都不是普通人能比得了的,老人家头上已经布满了白发,这样大的年纪还在看门,实在不容易,所以薛破夜让自己的笑容尽量灿烂,让自己的声音也尽量柔和:“老人家,我又来了,还是要烦劳你通禀一声啊,有劳有劳!”

老人家这次连身也没起,摆手道:“太爷交代下来了,今日还要忙,不会客,你们去吧。”

薛破夜皱起眉头,但立刻展颜笑道:“乔家产业巨大,老太爷日理万机,忙也是正常的,只是请老人家帮忙说一说,咱们来一趟苏州不容易,而且那边还有一大摊子事情,就请老太爷抽出一点时间,容晚辈请个安,有劳有劳!”

老人家呵呵直笑,摇头道:“小薛啊,这事我可做不了主,我只是一个下人,老太爷如何交代我便如何做,老太爷说不见就是不见的,你还是改日再来吧。”

薛破夜犹疑起来,在这边老拖着总不是一个事,这后面还有一大摊子事,早日说动乔家,也就早日做事,这连面都见不着,还如何办事,总不能每日在苏州闲逛吧。

老人家似乎看出薛破夜心情不佳,笑道:“小薛啊,干事儿可不能急,来来来,我正好无事,若是你不忙的话,陪老人家说说话,嘿嘿,不知你看不看得起我这个下人啊?”

薛破夜苦笑了一声,乔家的下人可比普通的商户强多了,见老人和颜悦色,竟然情不自禁地在旁边的门槛上坐下,含笑道:“老人家怎么称呼?”

老人家一愣,迅即笑道:“都活过了岁数,没有名字,你就叫我乔伯就是。”

薛破夜“哦”了一声,摸着鼻子道:“乔伯好啊!”

乔伯捻着两颗花生放进嘴中,轻轻嚼着,含糊不清道:“年轻人很识礼数啊,我家太爷就喜欢识礼数的后生,嘿嘿,小薛啊,你找我们家太爷,很急吗?”

薛破夜看了乔伯一眼,并没有回答,四周看了看,都是大片大片的桂花林,这富甲一方的乔家却没有几个客人上门,按照自己的理解,这样的富户,门庭若市还不足以形容热闹,实在料不到这里竟然这般冷清,随口道:“看来上门的客人不多啊?”

乔伯惬意地斜倚在门角,喝了一口小酒,悠然道:“清净好,清净好,前些年人多的时候,家里都应付不来,人来多了,也干不了正事,这般清净多好,我可闲多了。”

薛破夜奇道:“难道上门谈生意的也没有?”

乔伯嘿嘿笑道:“到了今天,咱们乔家也用不着谈什么生意,该有的生意是一样不少,不该做的生意咱也不做,就算真要谈生意,那也要谈生意的门道,用不着上门。”

薛破夜赞叹道:“做生意做到这般地步,已是炉火纯青了,乔家是商界世家,名不虚传啊。”

“什么炉火纯青?”乔伯倒似不以为然,悠闲地道:“保住祖宗的买卖就是,我家太爷心不大,如今生意也都按步就班,没啥好操心的。”

薛破夜哈哈一笑,低声问道:“对了,乔伯,这太爷年纪也大了,有没有……嘿嘿,也没有把担子交给子孙?”

乔伯神色立刻沉了下去,阴霾无比,收拾起花生和小酒,理也不理,径直入院,关上了大门,将呆若木鸡的薛破夜晾在了门外。

我靠!

薛破夜惊讶不已,这老家伙脾气倒是不小,刚开始不还和善的很吗?只是为何一问起乔家子孙就这副态度,那脸比棺材板还阴沉,中间有什么缘故?

一直在马车边等候的铁牛忍不住过来,有些恼怒地道:“掌柜的,乔家这……我砸了门,把他们家的太爷抓出来。”

薛破夜一身冷汗,白了他一眼,冷声道:“你要是动了乔太爷一根毛,咱们几个肯定是出不了苏州,你真是爱说笑,还要砸了门?可别门没砸了,咱们的脑袋让人给砸了。”暗暗感叹铁牛虽然武力强盛,这智力实在一般。

……

……

从古至今,每一个地方都会有其特色的一面,这特色的一面包括很多,例如风土人情,例如说话的声音,更例如当地特色的佳肴。

乔家拒不见人,薛破夜虽然失望,却没有放弃,连刘备这样的*人物都能三顾茅庐,自己怎么的也要多上门几次,实在不行再采取其它的法子。

明虚是个和尚,所以一路上念经,但是念得不是真正的经文,而是嘟囔着要下馆子吃一顿特色菜,薛破夜开始倒是很不屑,不过听着明虚一个一个地念出让人垂涎欲滴的菜名,心思也被搅动,所以带着二人上了苏州极为有名的大酒楼---泰熙源!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名字,但是生意却极为火爆。

泰熙源当然是那种古风很甚的格局,前来用餐的看起来也都很有些身份,虽然客人很多,但是却并不十分嘈杂。

“蟹粉小笼,酱汁肉,蒜箴螃蟹,十三香龙虾……!”明虚很斯文地,却毫不犹豫地点这着菜,熟悉无比。

“你带银子了吗?”薛破夜忍不住问道。

明虚说到“雪片针菇”时停了嘴,委屈地看着薛破夜:“掌柜的,你不是有银子吗?”

薛破夜摸着鼻子道:“我他妈有银子也不能这样花啊,我真是佩服你,这么多菜,你能吃得完吗?”

明虚咧嘴笑道:“不一定要吃完,总要尝一尝的,你说是吗,掌柜的?”

薛破夜还要说话,旁边的伙计忍不住插嘴道:“你们还要些什么吗?”看着薛破夜,眼中竟然带着一丝鄙视,显然是很不屑薛破夜连吃顿饭也这般斤斤计较。

薛破夜叹了口气,挥手道:“行了行了,就这么多。”

伙计转身要走,明虚忍不住道:“伙计,再加壶碧螺春。”看到舵主冰冷的眼神看过来,急忙低头不语。

这泰熙源只有两层楼,比自己的汉园气势要差了不少,不过二楼倒是热闹非凡,好像在举行盛大的聚会一般。

菜还没上来,就见从大门处进来一群人,为首是一个身着锦衣的中年人,身形稍胖,留着八字须,脸上虽然带着笑容,但笑容下面却透着掩饰不住的无赖之气,挺着大肚子,就像有了六七个月身孕一般,右手掌中握着两枚铁胆,“刺啦啦”地响,他身后跟着六七名黑衣大汉,个个生猛的很。

薛破夜皱起眉头,看来那种极为狗血的情景又要出现了,撇过脸,不去看他们。

店中的客人一见到这些家伙,也都露出厌恶和惊恐之色,也都垂下头,不再说话,只有楼上依旧传来笑语声。

一个掌柜模样的家伙已经迎了上前,陪笑道:“虎爷,你老来了,快请快请!”

那虎爷右手灵活,两枚铁胆在掌中直转,发着刺耳的声音,看也不看掌柜的,目光在店里扫动,忽然露出古怪的笑容,叫道:“范掌柜,原来你在这儿啊,可让我好找,怎么着,对兄弟我有什么芥蒂啊?这成天躲着我,那可不是个事,咱的事还是早了的好,别累了你的家人。”

众人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角落里已经站起一个人来,浑身哆嗦,弯着腰,垂着头,声音有些发颤:“虎……虎爷……!”

不少人都露出同情之色,看来这范掌柜是要倒大霉了。

虎爷慢悠悠地走了过去,嘿嘿笑道:“怎么着,天天嚷着没银子,这不还在这里花天酒地吗?”

范掌柜苦着脸道:“虎爷,是在谈生意,也好挣银子孝敬您。”

“孝敬我?”虎爷嘿嘿笑着:“这话说得不地道吧,虎爷我说过,那些鸡毛蒜皮的小银子我看不上,我倒可以给你银子,把你那药店的地契房契交给我,什么都好说,虎爷我是给你好说,你也得给虎爷几分脸面不是?”

他后面几个大汉都环胸抱臂,脸上都露出古怪的笑容。

那范掌柜同桌的一个朋友站起来,有些愤怒,操着外地口音道:“你们怎么不讲理?这地契房契能是随便给的吗?那可是人家的生路。”

“讲理?”虎爷眯着眼,摸着八字须道:“虎爷最喜欢讲理了,来啊,给这位老爷讲讲理。”

虎爷身后立刻窜出一个人,一把上前攥住那外地人的领口提了起来,顺手抄起桌上的酒壶,照头直砸下去,“咣当”一声响,清脆无比,酒壶粉碎,那外地人顿时头破血流,血水夹着酒水直流下去,脸色瞬间发白,“啊”地叫了一声,打手一松手,那外地人顿时就像一滩烂泥一般,瘫倒了下去。

第贰佰零三章 【铁牛发威】

客人们大惊失色,掌柜和伙计脸色阴沉,就连范掌柜也是战战兢兢,但却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说话。

对于这样的场面,虎爷很满意,他似乎洞悉了这些人的心理,都是一些胆小懦弱的家伙,当众砸倒外地商客,给了所有人一个震慑。

薛破夜轻轻摇了摇头,这虎爷很明显是苏州的地霸,听那几句话,似乎是虎爷要霸占范掌柜的药店,而范掌柜四处躲藏,今天不知道怎么被这虎爷得到了消息,所以领了一干人找到了这里。

当下有一名黑衣大汉拉开一张椅子,虎爷悠然地在椅子上坐下,嘿嘿笑着,看着范掌柜道:“事儿今天咱们就理理吧,你成天忙,见不着人影,总不能让虎夜每天跟在你的屁股后面找,范掌柜,你说是不是?”

范掌柜忙不迭地道:“是,是,是!”

虎爷点头笑道:“那就好,这意思你是知道的,我都派人和你说过两三次,你范掌柜底子厚,不搭理我,我很失望啊。”

范掌柜连连摆手道:“哪里哪里,虎爷误会了,只是这药铺是祖上传下来的基业,万万是卖不得,还请虎爷多包涵,多包涵啊,虎爷放心,这每月孝敬的银子我是一分不会少,还请虎爷高抬贵手,得罪得罪!”

虎爷靠着椅子,盯着范掌柜,一语不发,整个一楼一时寂静无比。

“我亲自陪你去吧!”许久,虎爷终于打破这阵沉默:“我陪你去拿地契房契,你看如何?”他带着笑,但是谁都能看出笑容下的杀气。

范掌柜几乎都要哭出来,颤声道:“虎爷,虎爷,你就给我一条活路吧,我给你立牌位,我每天供你,虎爷,求您了……!”说到这里,身子一软,“扑通”跪了下去。

虎爷靠在椅子上,不为所动,冷笑道:“还是我求您吧!说什么把我给供起来,连一个小小的药铺都舍不得孝敬,供起来有个屁用,叫上两声祖宗你虎爷能长两斤肉?”

范掌柜在大庭广众之下,哀求连连,就如同一只陷入了狼群的羔羊一样,等待着恶狼的撕咬。

虎爷咳嗽一声,努了努嘴,便有两名大汉走上前,硬生生地押住范掌柜,看那意思,是要用强了,范掌柜面如死灰,一个大老爷们,脸上满是泪水。

虎爷站起身来,嘿嘿笑道:“范掌柜,给点面子,咱们走吧!”哈哈大笑,率先迈腿,右手灵敏地打着铁胆,在睽睽众目下得意地向酒楼外走去。

几名黑衣大汉押着范掌柜,跟在了后面。

薛破夜叹了口气,终于是亲眼目睹了何谓持强凌弱,何谓地痞流氓了,只是这是苏州的地盘,自己在这里无权无势,若是妄自动手,弄不好坏了事,只能按捺不动,心里却觉得有必要抽个时间去看看叶天翔,暗示一下,让叶天翔给这虎爷一些苦头吃,依叶天翔在苏州的势力,估计对付一个地霸虎爷还是不成问题的。

当然,即使要见叶天翔,依然是那一副高人的样子露面。

“哎哟!”猛听虎爷叫了一声,一个踉跄往前窜了几步,几乎要跌倒,好在他伸手倒也敏捷,硬生生搭着旁边的桌子,这力道一带,人倒是站稳了,不过那桌子被这一搭,差点翻到,桌上的菜肴掉在地上,“噼里啪啦”地响,瓷盘粉碎,菜肴洒了一地。

“他奶奶的!”虎爷站稳身子,回头怒视,正盯在薛破夜这一桌,那几个大汉快步过来,气势汹汹,将薛破夜四人围住,车夫邵师傅已经吓得脸色发白。

薛破夜叹了口气,他倒是清楚,铁牛一直憋着气,脸都憋红了,好在自己暗示几次,铁牛才忍了下来,要不早就冲上去了,不过这虎爷耀武扬威地从这一桌走过时,恰巧走在铁牛旁边,耿直的铁牛再也忍不住,出脚差点绊倒了虎爷。

虎爷没倒,倒是围住了桌子,铁牛铁拳紧握,这真要打起来,他倒冷静了下来,显然是个身经百战的好手,脸色平静,浑身的肌肉“格蹦格蹦”直响,就像炒豆子一样,行家一看就知道是外门功夫的好手,整个人充满了力量和斗志。

薛破夜毫不怀疑铁牛的拳头能一拳便击倒一名黑衣大汉,但是对付这个虎爷,恐怕就不那么简单了,对于铁牛没有忍住挑起了事端,虽然有些无奈,却也没有怪罪,毕竟是耿直汉子,一直忍到现在才出手已经很不容易了。

明虚没事人一样,呆呆地坐在桌边,时不时地向后堂瞅一瞅,显然是在着急为什么还不上菜,对于旁边这一干人,在他眼里形同虚设,像透明的玻璃一样,看也不看一眼。

虎爷显然也知道是铁牛动手,阴恻恻地看着铁牛,一步一步走过来,嘿嘿笑道:“原来是这位英雄要见义勇为啊?佩服佩服,不知尊姓大名啊?”

铁牛看了薛破夜一眼,有些不安,显然是在内疚,没有遵照舵主的吩咐,也不知道舵主生没生气,这虎爷在他眼里,那是连一个屁也算不上的。

薛破夜看了虎爷一眼,苦笑道:“这位虎爷是吧,你就走吧,别惹我兄弟,我怕收不了场!”

虎爷一怔,看了薛破夜一眼,想不到这长相英俊的年轻人竟说出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来,听薛破夜的话也是个外乡人,显然还是不知道我虎爷的厉害,“哦”了一声,嘿嘿直笑装模作样地问道:“很厉害吗?你这兄弟竟然惹不得,你虎爷我……!”说话间,人已靠近铁牛,猛地一甩右手,手中的一颗铁胆就如钢炮一样,直射向铁牛的面门。

风声直响,不少人都惊呼起来,这要是被铁胆砸中了面门,破相是肯定得了,说不定这条命也要玩完了,这虎爷果然是肆无忌惮,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取人性命。

薛破夜并没有吃惊,铁牛若是连这点小麻烦都摆不平,那潘四郎也不会派他过来,薛破夜甚至想道:“这铁蛋砸到铁牛的面孔,也不知道是面孔硬,还是铁胆硬?”

果然,那铁蛋虽然夹杂这呼呼风声直射过来,铁牛去似很随意般地轻轻一抬手,听到“噗”的一声,竟然用手掌生生抓住了铁胆。

虎爷皱起眉头,叫道:“原来是个练家子!”话音未落,又一枚铁胆射来,虎爷的身躯也直扑过来,探出双手,弯曲成钩,他的指甲竟然极长,薛破夜看在眼里,便知道虎爷手底下的功夫绝不简单,想不到一个地痞流氓也是位高手。

铁牛也在瞬间打出铁胆,口中喝道:“原来是鹰爪功!”毫不畏惧地冲上前去,右拳如铁,直击出去。

“呛”!

火星四溅,两枚铁胆竟然撞在一起,溅出耀眼的火花,在这火花中,铁牛的右拳已经直打向虎爷的胸口,速度快极,薛破夜不由大赞,怪不得潘四郎说铁牛能报自己的安全,手底下果然是硬的紧,这一拳气势凌厉,威猛无比,够虎爷吃一壶的。

虽然在大庭广众之下露出了身手,薛破夜也不知道是不是一个麻烦,不过这虎爷仗势欺人,若是真能教训一番,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虎爷的一群手下似乎已经横蛮惯了,今日突然遇到一个棘手的大汉,都是出乎意料,呆在当地,却不知道是该不该上。

虎爷身躯侧闪,“鹰爪”生寒,竟然划向铁牛的咽喉,但是铁牛人虽粗壮,手头却不慢,铁臂横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击在虎爷的肩头,虎爷的鹰爪本来只差一点就要划上铁牛的咽喉,却被铁牛的铁臂一击,整个人如风筝一样侧飞出去,尔后又如厚重的石头重重落在一张桌子上,“噼里啪啦”地响,那桌子上的碗碟已被他肥胖的身躯压得粉碎,惊得几名客人急忙起身闪开。

薛破夜摸着鼻子,很欣赏地看着铁牛,这厮手底下还真是厉害,只短短两招就搞定了虎爷,开始看虎爷的样子,还以为有多厉害呢。

不过略略一想,也不能说虎爷手底下不行,看刚才虎爷的招式,也是迅猛凌厉的很,只是碰上了身经百战的铁牛,该他走霉运,若说起来,是铁牛的功夫太硬,而不是他的功夫太次。

铁牛拍了拍手,不屑地道:“才这点本事,以后不要拿出来见人,这可辱没武者的身份。”

大楚的练家子,通常都是称为“武者”,而论起武者,那也是有等级高低的,按照“道”来分,共有“九道”,铁牛的功夫虽然不差,但是也只能算是“三道武者”,在武者等级中并不是强者,而这些等级的评定,那也是武道内部大家能看出来的事儿,从你出招的招式,速度,杀伤力来综合评定。

虎爷少底下的人见虎爷失手,便有两个急忙过去扶起,而更有三名黑衣人提起长凳,冲向了铁牛。

薛破夜摸了摸腰际的寒刃,做个以防万一,不过以铁牛的本事,这几个黑衣人真如蝼蚁一般,不值一提,铁牛甚至还有搓手的时间,轻轻搓了搓手,一条长凳临头砸下,铁牛轻松地伸手一格,那长凳登时断成两截,而铁牛已经毫不犹豫地窜上前去,不等那人惊讶,一拳击在那人的小腹上,幸亏铁牛也有分寸,留了好几成的力,但是虽然如此,那黑衣人依旧惨叫一声,口水和大小便同时喷出,众人立时都闻到一股酸臭味,而铁牛又在瞬间连击两拳,三条冲上来的黑衣人都瘫倒在地,哼都哼不出声来,余下的黑衣人目瞪口呆,瞳孔收缩,动也不敢动。

第贰佰零四章 【必然的偶遇】

酒楼一片寂静,客人和伙计都是目瞪口呆。

虎爷终于缓过神来,眸子里充满了怨毒之色,似乎还要冲上来,不过知道铁牛的手段,再冲上来无非是挨揍,恨得牙痒痒,本来一直笑脸盈盈,此时哭都哭不出来。

正在此时,却听楼梯口一个声音叫道:“何人在此喧哗?”

众人朝声音看去,却是一个差头站在楼梯口,显然是听到了楼下的动静,刚才楼上下来,他腰间竟然还挂着佩刀,一看下面的场面,神色一沉,喝道:“青天白日,当众斗殴,扰乱秩序,还有没有王法了?”

虎爷顺着气,看到那差头,就像看到救命的菩萨,声音软软地道:“丰……丰头……!”

他被铁牛打得气血虚弱,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那差头一看虎爷,立刻带笑,迎上前道:“哟,虎爷在这儿呢!”猛地一愣,看到虎爷嘴角缓缓流着鲜血,错愕道:“虎爷,你……你这是……!”

虎爷一指铁牛,恶人先告状:“丰头,这……这几个家伙惹是生非,外乡人,在我苏州横行霸道,竟殴打我们的人,丰头,你看……!”

丰头看了铁牛一眼,神情阴霾,冷声道:“光天化日,目无王法,这事儿先去了衙门再说。”

薛破夜终于起身道:“这里吃的不痛快,太吵,咱们换家吃吧。”他说的平静无比,似乎没有听到丰头说话,悠然地背负双手,便要离开。

铁牛和吓得脸色煞白的邵师傅都跟在后面,明虚一直看着后堂入口,见薛破夜起身要走,终于叹了口气,嘟囔道:“吃也不能吃个安静!”起身跟在了后面。

丰头见几个外地人如此嚣张,气急败坏,喝道:“站住!”拔出佩刀,竟然搁在了薛破夜的咽喉上,冰冷的刀锋散发着寒气,薛破夜脸色平静,他还真不信这个什么丰头敢杀了自己,而且此番铁牛动手,虽说有些鲁莽,但是却是道理十足,不少人都是看见的,没有慌张的道理。

铁牛一瞪眼,提起拳头便要动手,薛破夜已经淡淡地道:“不要动!”

他话声刚落,却听楼梯口又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道:“住手!”

这声音薛破夜极为熟悉,虽然那时这声音还很虚弱,但是音色却没有改变。

“大人!”丰头恭敬无比,解释道:“这几个家伙在这里闹事,属下带他们回衙门审问,惊动了大人,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那声音淡淡地道:“事情没有问明白,不要用刀顶着人家的脖子。”

虎爷也谦恭陪笑道:“大人,这几个外地人在这里闹事,还打了咱们兄弟,大人要为我们做主啊!”

“没有什么外地人本地人,咱们都是大楚的子民!”那个声音立刻道:“宋老虎,你的为人我是清楚的,若不是你先惹了他们,他们几个所谓的外乡人怎会在这里惹麻烦。”

薛破夜此时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微笑,人果然是会随着经历发生改变的,经过上次的事情,他已经成熟多了,想不到今天在这里见到了他,还真应了那句“无巧不成书”。

他当然是叶天翔,苏州知府之子,苏州行营马军副巡检叶天翔!

……

……

虎爷一怔,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不知道叶天翔今日为何这样说话,往日还是很给自己几分颜面的,今日怎么当众奚落。

叶天翔脚步很轻,缓缓走过来,看到薛破夜的背影,身躯一震,眉头紧皱,这身影如此熟悉,难道真是……!

瞧见丰头依旧刀架在脖子上,冷声道:“还不收刀!”

叶天翔在杭州的势力,那可是*的一塌糊涂,那丰头立刻收了刀,见叶天翔神色冰冷,心里有些突突,若真是得罪了这位小爷,在苏州的日子可是过不下去了。

叶天翔看着薛破夜的背影,缓缓道:“外乡人,转过头来!”

薛破夜叹了口气,淡淡地道:“我等是守法的良民,大人可要秉公执法啊!”既然到了这个地步,也无需遮掩了,缓缓转过身来,露出淡淡的微笑。

果然是叶天翔,依旧漂亮得很,穿着紫色的短衫短裤,看起来极为利索,曾经拥有的那股高高在上的傲气已经消退不少,整个人显得很冷静,成熟多了。

叶天翔凝视着薛破夜,这张脸和记忆中的没有差别,一阵激动,上前两步,欣喜道:“恩……!”口中的“公”字还没有喊出来,却见薛破夜含笑着摇头,猛地醒悟,这恩公可是高人,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泄露了身份,硬生生地将“公”字憋在了肚子里。

“呃……外乡人,你过来,我有话问你!”叶天翔招手道,率先走进一间雅间中,里面立刻乖乖地走出几名客人。

薛破夜很清楚,在苏州若是有叶天翔的力量,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顺畅的多,而且当初自己假装救出叶天翔,就是为了留一个人情在哪里,如果有机会就要利用上这个人情,想不到世间的事情如此奇妙和巧合,这么快就见到了他。

进了雅间,叶天翔迅速关上房门,转身深深鞠了一躬,感激道:“恩公大恩,天翔没齿难忘,能再见到恩公,实在是太好了。”

薛破夜挥了挥手,淡然道:“不要叫我恩公,你记住,我是一个商人,我叫薛破夜!”

叶天翔一愣,但马上醒悟,想必恩公暗处虽然武功高强扶危救困,但是明面却是一个叫做薛破夜的商人,看来是有意要隐瞒自己的身份了,急忙道:“是是是,恩公是商人。”

薛破夜凝视这叶天翔,微笑着点头,以一种长辈的口吻道:“不错,成熟多了,以后这恩公二字不要再叫了,这事已经过去,你我都不要再题。”

叶天翔沉默了片刻,终于道:“恩公的大恩,天翔会永生铭记,既然恩公说不要再提,那么天翔日后不会再说,这份恩德就留在心里了,呃,这样吧,若是恩公不介意的话,我日后便称你为薛大哥,不知恩公意下如何?”

薛破夜微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却也感叹,这叶天翔倒也是条汉子,恩怨分明,虽然年纪小,但是只要再好的环境下悉心调教,日后未尝不是一个栋梁之才。

“想不到苏州的风气如此败坏,实在让人感叹。”薛破夜故作深沉地叹道。

叶天翔知道他的意思,拍胸道:“薛大哥放心,这事儿交给我了,那宋老虎胆子还真是见涨,在我眼皮底下闹事,还得罪了大哥你,你等着,我这就去。”薛破夜对他有救命之恩,他此时只想做些事情来报答这位高人。

“宋老虎?”薛破夜嘿嘿笑道:“难道还真是苏州的一头老虎?”

叶天翔忙道:“在普通百姓的眼中,是一头恶虎,但在我的眼中,和一只病猫差不了多少。”

薛破夜有心借叶天翔的手治一治宋老虎,不动声色地道:“这个老虎还真是猖狂的很啊,睽睽众目之下逼人交出活命的药铺,嘿嘿……!”

叶天翔知道薛大哥这位高人虽然现在看起来和蔼的很,但是暗处的本事可高着呢,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要整死宋老虎,于是道:“这宋老虎前些年还是一个泼皮,也不知道从哪里学了几招三脚猫的功夫,自称是鹰爪王的传人,还大收徒弟,建了个武馆,叫鹰帮,手底下有四五十个徒弟,在苏州算得上是地头蛇。”

薛破夜故意问道:“这官府也不管一管?”

叶天翔脸一红,欲言又止,半天才道:“薛大哥,其实……其实我是苏州知府的儿子,是苏州马军的巡检,这……!”

薛破夜平静地道:“原来你还有这身份,倒是走眼了。”

叶天翔自报家门后,见薛破夜镇定自若,心中暗叹:“高人就是高人,我这些身份在他眼里只怕连屁也算不上。”

“这宋老虎虽然是地头蛇,但对官府向来孝敬,之前也只是小打小闹,没干下什么大坏事,不过最近一阵子似乎有些耐不住了,霸占了不少生意,家父也正准备动手彻查此事。”叶天翔坦白道:“不过说起来这宋老虎还是有些脑子的,他虽然背地恐吓威胁,但是明面却是出银子收购店铺,拿到地契房契,若真要抓他的把柄,却也难得很,即使抓他受审,也是没人敢出面当堂作证的,所以这事儿一直就拖了下来。”

薛破夜冷笑道:“拖下来?嘿嘿,只怕是是官府舍不得宋老虎孝敬的油水,不想抓他吧?官府真要对付一个人,那还不玩儿似地。”

他话中的官府自然是直指苏州知府,叶天翔一阵尴尬,却也不敢说什么。

“一个地痞无赖忽然霸占店铺做起生意?”薛破夜摸着鼻子,皱起眉头,总觉得这事儿可不像表面这么简单。

第贰佰零五章 【他乡故人】

当众人见到薛破夜和叶天翔走出来的时候,再愚笨的人也知道他们之间有关系,至于是什么样的交情,那就不为人得知了,肯定不像叶天翔所说是进去盘问,因为那位外乡人的脸上根本看不出一丝被盘问的痕迹,甚至连一点慌张的表情都没有,悠闲无比。

“宋老虎,你好大的胆子!”叶天翔处理澳门,冷着脸,对着呆若木鸡的宋老虎喝道,这一声喝,差点将宋老虎的魂儿吓飞。

宋老虎也是个久经场面的人,虽然从薛破夜的脸上看不出什么,但是从叶天翔的脸上却看出了门道,和大多数人一样,心知叶天翔和薛破夜的关系不简单,忐忑不安地行礼道:“大……大人,你这话是……!”

“你平日干什么我没看见倒罢了,今日竟在我眼皮底下横行霸道!”叶天翔虽然年轻,但是长久以来的身份让他自有一股镇人的威势,声音冰冷:“这事既然被我看见,也就不能不管。”看了一旁战战兢兢的范掌柜一眼,问道:“宋老虎又找你麻烦了?”

范掌柜瞄了宋老虎一眼,见他一双带着寒气的眼睛正盯着自己,一个冷颤:“是……没有……没……!”竟是不敢承认。

叶天翔看了薛破夜一眼,眼中的意思似乎在说明,你看,就算我要出头,都没人作证。

见范掌柜畏畏缩缩,叶天翔鄙夷地看了一眼,直接道:“宋老虎,这是我的朋友,是我结拜大哥,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误会,总之我这位大哥性情温和,不是一个惹事的人,出了这误会,十有八九是你的责任,你说呢?”说话间,指了指薛破夜。

宋老虎和旁边的丰头冷汗直冒,叶天翔是苏州的小太岁,今日竟然惹上了他的结拜兄弟,真是走了大霉运。

“大人,我……!”宋老虎惊得说不出话来,虽然在这苏州肆无忌惮,但无非是因为孝敬好了知府老爷,所以上面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真是得罪了小太岁,只怕日后还真没有好日子过,心里有些发虚道:“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大人恕罪!”

叶天翔冷声道:“既然如此,还不过来赔礼。”

宋老虎咬着牙深吸一口气,缓步过来,抱拳道:“不打不相识,这位大哥,老虎今日得罪,莫怪莫怪,等你有空闲,老虎摆酒赔罪,对不住,对不住。”

薛破夜悠然道:“你倒是没得罪我,只是惹怒了我家兄弟,我早就和你说过,让你快走,别惹我兄弟。”说完,漫不经心地看了看一旁的铁牛。

宋老虎脸色发青,瞥见叶天翔正冷冷地看着自己,只得走到铁牛身前,行礼赔罪,心中已是怨怒极深。

等到宋老虎灰溜溜地领人离开时,薛破夜看到宋老虎眼中泛起的凌厉杀气,那眼神,就想要将薛破夜等人千刀万剐,撕成碎片一样。

丰头是杭州府衙衙差的头儿,本名丰图,这次是邀着一些官吏在泰熙源宴请叶天翔,恭贺他得返苏州,楼上的动静就是这一干人发出,实在料不到这次拍马竟然惹出事来,得罪了叶天翔的结拜义兄,悔的肠子都青了。

……

……

花溪斋。

苏州的酒楼当然不会只有泰熙源一家,花溪斋的环境更幽雅,而且菜肴也绝对不逊色于泰熙源,叶天翔便是带着薛破夜几人在这里用餐。

依旧是雅间,桌子上已经摆满了各式菜肴,菜香弥漫,除了薛破夜和叶天翔,其他三个家伙已经很不客气地狼吞虎咽。

叶天翔心中一直有着“高人”两个字,看看呆呆地明虚,看看肌肉如铁的铁牛,只觉得都是莫测高深,非比寻常的高人,甚至于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邵师傅在叶天翔眼里也是莫测高深。

“薛大哥,丰图冒犯了你,回去后我知道怎么办他,你放心。”叶天翔对薛破夜很恭敬,敬了杯酒,才问:“却不知大哥此来苏州,有何贵干?”

薛破夜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含笑道:“看来乔家的人是很难见到啊!”

叶天翔一怔,迅即明白:“薛大哥是要找乔家做生意?”心里有些奇怪,自己的恩公乃是高人,为何做起生意来。

薛破夜莫测高深地一笑,悠然道:“我想拜访乔家家主。”

叶天翔皱起眉头,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乔家虽然生意庞大,但是乔氏家族的人却是极少在人前出现,他们家透着古怪。”

乔公馆薛破夜已经去过,当然知道乔家的古怪,摸着鼻子问道:“常理来说,做生意的人都是朋友极多,为何乔家隐蔽不出呢?”听着明虚几人吃的叽喳直响,忍不住道:“你们几个小点声音,吃慢一些,别噎死,没人和你们抢。”

叶天翔也道:“几位大哥慢吃,不够再叫。”

明虚和铁牛倒也罢了,邵师傅知道这叶天翔是权势人物,竟然称自己为“大哥”,有些受宠若惊,这次的活儿真是够刺激的。

叶天翔转头向薛破夜解释道:“听说五六年前,乔家的人虽然不经常出现,但是当时乔家的老爷还没有过世,倒也时常在各家店铺走动,很多人都认识他,可惜乔老爷死后,乔家的人就更少出现了。其实也有人在奇怪,这乔家的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为何生意却这样好?”

薛破夜微笑道:“乔家虽然不出面,但是他手下的那些掌柜想来都是厉害人物。”

叶天翔一拍手,满脸钦佩,竖起大拇指道:“薛大哥果然是一针见血,说起来乔家如今依旧生意兴隆,最大的功劳就是那帮掌柜的了。都说乔家是百年的商界世家,做生意已经做到成精,这么多年下来,乔家的手底下也有一群忠诚的掌柜世家,有些掌柜已经是几代人帮着乔家做事,忠心耿耿,而这么多年的商海纵横,这些掌柜也都是一个比一个厉害,苏州有句话叫乔门十三宝,说的就是乔家手底十三个掌柜世家了,有这帮人撑着,乔家人即使成天在家睡大觉,那银子也会拼命往他们家里跑。”

薛破夜忍不住叹道:“不愧是百年世家,这就是底蕴!”对于乔家的敬畏又升了一层,虽然卢家和方家也都是各地的大户,但是给人的感觉无非是几家暴发户而已,但是这乔家确实能够让人生出尊敬之心的。

薛破夜甚至想到,如果真能和乔家做成朋友,从他们那里学习生意经验,只怕对自己的整个人生都将产生重大的帮助。

可是,如今却是连乔家的大门都进不去。

叶天翔瞧见薛破夜皱起眉头,忙道:“薛大哥还没见到乔太爷吧?”

薛破夜摇了摇头,含笑道:“我说过,乔家的人很难见。”眼睛直盯在叶天翔的脸上,似有深意。

叶天翔想了想,终于道:“薛大哥,蒙你救命之恩,这事我来想法子,总要让你见到乔太爷就是。”他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一样。

薛破夜等的就是这句话,微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你了,不过千万不要勉强。”

叶天翔忙道:“不会不会。”忽然凑近,附耳道:“薛大哥,杭州那边已经回书,过几日我便可以带兵前往苏州,去剿灭摩云寨,这次我要让他们知道知道我的厉害。”

薛破夜一怔,忽然明白,原来叶天翔这阵子一直在准备这前去杭州剿灭摩云寨,对于叶天翔来说,这是一次奇耻大辱,差点连性命都丢在了那里,自然是要报复的。

“可怜的孩子。”薛破夜心中暗想:“可怜的摩云寨,这次就替我青莲照背背黑窝吧。”

苏州的兵前去杭州,那是要上面的调令,如果有其他特殊的原因,便要互相协商,大楚的军备虽然松弛,但是制度却严格,各州军马若是没有互相通气,便不可擅自越界,而且一旦达成了协议,那么手书就要保存备案,以防日后查询,而且越境的军马数量也有严格的限制,一旦逾越,被人逮到把柄,那可就有作乱的嫌疑。

叶天翔对薛破夜表现出了绝对的尊重和恭敬,这个小伙子虽然性格有些高傲,但是对于江湖上的忠义看得极重。

苏州是他的地盘,他也表现出了足够的地主之谊,饭后领着薛破夜等人转了几个比较高档的地方,甚至到楼里听了一阵子苏州小曲。

薛破夜一行人最后被安顿在一个比较幽雅的小院,雕梁画栋,据说是苏州几个高等的客栈之一,和杭州的东风馆极为类似,都是单户单院。

在这里,叶天翔再次和薛破夜等人痛饮了一次,他如此热情,薛破夜也不好拒绝,一切都随他安排,不过心里却隐隐有些叹息,这样一个将朋友义气看得极重的人,若是知道自己是在欺骗他,却不知道后果如何?当然,这些不该被他知道的隐情,想必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

于是,薛破夜还是有些惭愧!

第贰佰零六章 【暗火】

铁牛醉了。

本以为铁牛那样大的块头,酒量必定不小,所以叶天翔连连敬酒,而且薛破夜也被他的外表所迷惑,任他饮用,等到十多杯酒下肚之后,铁牛扒在桌上醉倒,薛破夜才发现自己的判断错误,心中苦笑,看来“人不可貌相”这句话实在是大有道理。

扶着铁牛在床上歇下,叶天翔又陪了一会,终是醉醺醺地离去,临行前信誓旦旦,定让薛破夜见着乔家家主乔太爷。

屋子里一时变得很静,薛破夜也觉得脑袋有些昏沉,靠在椅子上歇息,已经酒足饭饱的明虚忽然低声道:“舵主,难道我们就等着那小子帮我们安排去见乔太爷?他能否办成此事?”一旦真办起事来,明虚绝对不含糊。

薛破夜斜了他一眼,淡淡地道:“这天下并不是只有你会办事。”

明虚尴尬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不过我们也是要做些事情的。”薛破夜皱着眉头道:“明虚,我有三件事交给你去办,在我们回杭州之前,你必须办好。”

明虚立刻正色道:“舵主请吩咐。”

薛破夜想了想,缓缓道:“第一,你给我仔细查清乔家十三宝都是哪些人,家庭状况如何,平时有何喜好和厌恶,必须详细地列出单子交给我。”看了明虚一眼,继续道:“第二,调查清楚乔家制衣作坊的规模,这制衣作坊肯定是有专门的制衣师傅的,手艺经验都是顶尖,你给我找出这样的人来,将他的详细情况列单子就给我,而且要弄清楚乔家绸布材料的来源,尽量详细。”

明虚平静自若,静静聆听,显然是将薛破夜的一字一句都记下去。

“今日叶天翔说过,这宋老虎忽然霸占店铺,做起生意,我想这中间肯定不会那么简单,否则宋老虎为何急在一时,这么多年都没有做生意,突然就霸店经商,这中间肯定有什么猫腻的。”薛破夜若有所思:“而且他也应该清楚,苏州生意几乎是掌控在乔家,他如此兴师动众,得罪苏州商会,难道不怕乔家和苏州商会的报复?”

明虚轻声问道:“舵主是准备让我调查宋老虎为何突然有此行动?”

薛破夜点了点头,神色严峻:“不错,这件事情也许是三件事情中最难办的,你一定要小心从事。”

明虚恭敬道:“属下遵命。”

薛破夜嘿嘿一笑,凝视明虚道:“该吃的时候会吃,办事的时候会办事,这才是我薛破夜的属下,所以这三件事情你都要在暗中调查清楚。”

明虚神情依然呆呆地,沉默了一下,忽然问:“舵主,恕属下多言,舵主是不是觉得宋老虎大肆霸店,这背后是有人指使?”

薛破夜叹道:“每一个人看到你的脸,都会对你疏于防范,但是他们也许并不知道,最厉害的人物往往都是深藏不漏。明虚啊,你这脑子都让我有些害怕啊。”

明虚一怔,迅即垂下头,咕囔道:“阿弥陀佛,舵主这话让属下惶恐。”

……

……

苏州的夜晚和杭州并没有什么不同,明月当空,繁星点点,夏夜总是显得燥热一些,所以薛破夜是光着膀子躺在床上歇息。

他一直在想着“乔家十三宝”这句话,心中感慨万千。

乔氏家族竟然能够拥有这样一批忠诚的掌柜,实在是让人钦佩,这个世道,能出现掌柜世家,出现忠诚的人们,似乎在这阴谋诡计的世界出现了一丝欣慰。

十三掌柜的忠诚固然让人赞叹,但是乔家驾驭有方,也不得不让人钦佩,能让掌柜的世代效忠,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无论是在物质还是在人心上,乔家显然都深谙其道,这也是商界有底蕴的世家和暴发户之间的区别。

夜渐深,薛破夜迷迷糊糊中,带着一丝酒劲,慢慢睡了过去。

一支细细的管子忽然悄无声息地捅破了窗户纸,探出一头来,缓缓地,从管子的细孔处,慢慢冒出淡淡的烟雾,轻柔飘渺,但颜色却是暗黄色,说不出的诡异。

这股烟雾很快就在屋内蔓延,轻轻扩散。

寂静的街道上,时不时传来夜梆子的叫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这个世界上总是有些意想不到的事情,有些事情让人振奋,有些事情让人沮丧,甚至有些事情能够让人濒临绝境。

薛破夜是一个谨慎的人,但是在这样的夜晚,在这样的环境,他和几名部下的警觉性松懈了下来,毕竟没有人能想到在这个时候会发生什么意外。

薛破夜在睡梦中,竟然做了一个极为奇怪的梦,他竟然梦见自己身在火海,熊熊火焰环绕四周,整个空间一片火红,整个世界都想被火焰所笼罩。

薛破夜甚至感觉全身大汗淋漓,燥热无比。

朦胧中睁开眼睛,似醒非醒之间,猛地发现自己休息的屋子外,竟然真的燃烧起滔天火焰,那雕梁画栋已经在烈火中“噼里啪啦”直响。

薛破夜瞳孔收缩,他无法确定这是梦境还是真实的状况,欲要伸手掐一掐自己,看看是否疼痛,但是整个身体如同灌铅一样,动弹不得。

一身冷汗直冒,薛破夜睁大了眼睛,他无论热河也想不到,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苏州,竟然真的有人对自己下手。

火势越来越猛,屋梁开始掉落,带着火焰砸在房中,引燃了房里的桌椅和布帘。

“啊,啊……!”

薛破夜听到了邻屋内邵师傅惊恐无比的叫喊,心中一沉,此情此景,所有一切看来是真得了。

有些事情来得太突然,突然到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眼睁睁地看着火势向床铺蔓延过来,薛破夜已无心去想究竟是谁下的手,咬牙挣扎,他实在不愿意将这条性命丢在这里,他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做,许多的梦想没有完成,如果就这样的窝囊死去,实在对不起这第二次的生命。

就在此时,薛破夜已经隐隐听到外面的呼叫声,很显然,这里的大火已经被人发现,不少声音嘈杂地叫了起来。

“掌……掌柜的……!”正在挣扎间,听到明虚的声音传来,见他正快步过来:“我们快走!”

薛破夜咬牙道:“我怎么动不了?”

明虚脸色苍白,过来背起薛破夜,沉声道:“七花散,有人给我们下毒了。”

薛破夜神色冷峻,伏在明虚的背上,朝大门冲去,而床铺边上的帐篷已经燃起了火焰,丝绸是大火最喜之物,眨眼间就蔓延到整个床铺,薛破夜心中后怕,这明虚要是再晚来片刻,只怕自己就要变成烧肉了。

“铁……铁牛!”薛破夜惊道:“铁牛和邵师傅怎样?”

明虚已经冲到大门处,整个空间黑烟弥漫,呛得人透不过起来,伸手去推门,却发现大门已经从外面锁上。

薛破夜忽然想到了野人岭那次,自己一把火烧死了不少官兵,难道天理循环,今日却要被大火烧死?

明虚正要伸腿踹门,薛破夜甚至在一瞬间忽然清明一片,沉声道:“不要走大门,从后门走。”

明虚似乎明白什么,转身向后门冲去,他似乎也受到了七花散的影像,虽然能够行动,但是大口大口地喘气,显然也是消耗了巨大的体力。

大门外,声音越来越嘈杂,听到有人叫喊道:“快救火,快救火!”脚步凌乱,人数不少。

明虚冲到后门,那后门虽然紧锁,但是被烈火一烧,已经是残破不堪,一脚踹去,后门裂开一个大口子,游艇“哐当”一声,门框也倒了下去,明虚的腿上竟然在这一瞬间燃烧了火焰,急忙抖了抖,熄灭火后,背着薛破夜冲了出去。

外面已经被冲天的火焰照的明亮无比,此时才发现,整个小院子完全笼罩在大火中,天干地燥,再加上夜晚飘荡的清风,让整个火势可怕无比。

明虚靠着后院将薛破夜放下,恭敬道:“掌柜稍等,我去救铁牛!”也不多说,转身冲进了火焰熊熊的屋内,薛破夜一阵感动,此时才发现明虚的身形是那么的伟岸。

第贰佰零七章 【有惊无险】

此时,在小院子正门外的人群中,一个身形猥琐的家伙正探头探脑地向屋内张望,满目皆是漫天火焰,身子就算是铁打的家伙也会被这滔天的火焰所吞没。

猥琐人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这次行动看来很成功,终于可以向主子表功了,不过他做这类事情做得太多,深明一个道理,有些事情若是没有亲眼见到,那也就不是既定事实,所以他躲在人群后面,看着脸色发白的客栈老板挥手高叫,看着伙计们提着水桶去救火,静静地等待,等待着大火扑灭之后,看看是否里面有意料之中的几具尸首。

客栈不少客人都围在这里,脸上都是惊恐无比,一个打梆子的家伙也参杂在人群里,摇头叹道:“我天天在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可是大伙为什么不放在心上呢?”

伙计们和有心的客人们都竭力扑火,虽然大火已经将屋子烧的差不多,救不出什么东西,但是大家还是很尽力。

客栈老板脸色苍白,但是心里的惊恐比脸色更阴沉百倍,他已经没有心思顾及这次的损失,他现在唯一害怕的是如何向苏州知府大人的儿子叶副巡检交代,这个院子里住着的,可是叶副巡检亲自带来的客人,所以他感到全身无力,双腿发软,很想跪坐下去。

虽然火势很大,但是总有被扑灭的时候,所以当大火被完全扑灭之后,所有人都是一阵感叹,本来幽雅的小院,此时却已经是乌烟瘴气,火后的黑烟依旧轻轻飘浮,烧焦的门板屋梁横七竖八地搭在一起。

客栈老板铁青着脸,声音有些颤抖,问一名伙计道:“里面……人呢?”

那伙计左右看了看,倒也机灵,附耳说了两句,客栈老板一愣,脸上满是怪异之色,似乎有些出乎意料。

猥琐人皱起眉头,终于从人群里钻出来,凑近一名刚从屋子里出来的伙计,低声问道:“兄弟,里面死了人没?”

那伙计瞥了瞥嘴,一扭头道:“自己不知道去看啊?奶奶的,乌鸦嘴。”

猥琐人脸上立刻露出戾气,好在知道事情有轻重,冷哼一声,左右看了看,见众人都是叹息和感慨中,亦有人默默无语,可没人注意自己,这才缓步走进了屋内。

屋内散发着一股焦臭味,虽然大火被扑灭,但是有些地方还有着零星的火星。

猥琐人微微扫视了一下,眼睛落在了烧得焦黑的床铺上,床上已是狼藉一片,被烧透的床单还在冒着黑烟,但是床上却没有尸首。

猥琐人立刻皱起眉头,脸上肌肉抽搐,有些焦急地在屋中来回走动,眼睛不放过一个地方,四处搜查,但是整个屋子找遍,到处都是烧焦的物件,却没有半具尸首。

猥琐人手脚有些发凉,在他的心里,每一个步骤都是设计的完好,屋子里的人不可能跑掉,但是如今却没有见到意料之中的尸首,真是有些诡异。

他缓步而行,终于瞧见后门处的门框都全部脱落,似乎想到什么,快步过去,站在后门处,闻着焦臭的味道,向外张望,火势熄灭后,后院宁静一片,只有淡淡的月光洒射下来,两株粗大的杨树立在园中,树木苍翠,枝繁叶茂,没有半丝人影。

“我操!”猥琐人忍不住骂了一声,正要转身进屋,旁边一条粗壮的身影窜出来,对准猥琐人的头部一拳打了下去,这拳头如铁,猥琐人哼也没哼一声,就要瘫软下去,身影手臂一横,懒腰抱起猥琐人,甩手放在肩头,转身快步而行,从后院的小门出了去。

门外,薛破夜几人正在等待,看到铁牛扛着一人出来,也不多说,趁着夜色向西而行,专拣偏僻的小路而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明虚低声道:“掌柜的,就在这里吧。”

旁边是一处小庙堂,里面寂静无比,而且也偏远,实在是个杀人越货的好地方。

小庙堂是一种祭祀建筑,逢年过节,便有人会前来祭拜天地,祈求福禄,平日却是冷清得很,而且这种小庙堂不似真正的庙宇,并没有人看护。

小庙堂里一片漆黑,由于长时间没有人过来,所以里面的东西都蒙上了一层灰尘,一个极大的祭台设在庙堂正中,零散地放着几把椅子,再无他物。

铁牛将猥琐人丢在地上,才低低地喘了口气,低声道:“掌柜的,你真料准了,这小子鬼鬼祟祟,只怕就是放火的家伙。”

薛破夜也不管椅子上有灰尘,重重地坐了下去,深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来,终于道:“我干他娘的,差点死在那里。”

此时几个人都很是狼狈,铁牛身上已经被烧伤了不少地方,浮出水泡,邵师傅似乎还没有从惊恐里回过神来,衣裳也被烧成一个洞一个洞,身上也有些灼伤,好在性命无碍,也是不幸中的大幸。

明虚沉默片刻,终于道:“我们没有保护好掌柜的安全,请掌柜降罪!”铁牛也立刻垂下头,弯着身子,恭敬道:“铁牛有罪,铁牛有罪。”

薛破夜摆了摆手,柔声道:“这次怪不得你们,我也没有料到竟然会有人动手,奶奶的,活着就好,或者总能报仇的。”

这一次也算是有惊无险,说起来,明虚居功至伟,薛破夜赞赏地看着明虚道:“不错,你这次立功了,我给你记着。”

明虚忙称不敢,薛破夜正色道:“有功就是有功,没什么敢不敢,嘿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看来以后我的福分大了。”

明虚皱起眉头道:“掌柜的,我们初来乍到,是谁会对我下此毒手?”

薛破夜努了努嘴,向着猥琐人冷笑道:“等他醒了,一切就明白了,嘿嘿,铁牛,你这一拳倒是生猛,把这小子打成这样,也不知道要昏多久。”

几人先都坐下歇息,虽然口中说得轻松,但无非是为了缓解那股生死过后的巨大压力,对于明虚和铁牛倒也罢了,但是对薛破夜来说,这次真正的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次,和野人岭那次大不相同。

小庙堂内一阵寂静,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只有几丝月光透过缝隙钻了进来,屋内昏暗,仅能见着人影。

“明虚啊,怎么大火时你能动啊?”良久,薛破夜终于打破沉寂:“我当时可是一丝也不能动弹?”

既然中了七花散,那大家都该不能动弹,为何明虚可以呢?

明虚解释道:“这一次他们是有备而来,放火之前,必定是用吹管往屋子里放了七花散,这七花散是由七种毒花的花汁混合,浸润毛竹,这毛竹一旦燃着,便可从吹管吹出,无色无味,但效力奇佳,能够让人在短时间内全身麻木,不能动弹,也只有这样,他们放火烧屋之时,才不会跑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烧死。”

铁牛听得愤怒无比,一拍椅把,“喀嚓”一声,椅把竟然被拍的粉碎。

“那你怎么没事?”薛破夜问道。

明虚沉默了片刻,终于低声道:“我很小的时候就亲尝毒草,试过不少药草,有几次差点被毒死,也正是如此,身体对毒草有一种抗性,这七花散恰好也是我能抵挡的毒药。不过这七花散药性纯正,所以我也受了一些毒气,好在还是能动,这才避过一劫,说起来是我疏忽了,没想到会有人想置我们于死地,还请……还请掌柜降罪!”

薛破夜叹了口气,明虚的本事实在是多,让自己都有一种接应不过来的感觉,忍不住道:“你还有什么本事,一次性说出来吧?”

明虚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低声道:“这……这是我最后的本事了。”

薛破夜嘿嘿一笑,心中却也感慨,铁牛固然力道无穷,明虚固然手段不凡,但是这二人的警觉性似乎差了一些,忽然想起小潘,若是潘四郎在此,只怕对方还没动手,便被小潘发现了,一个精于追踪和刺杀的人物,警觉性可不是普通人能够比的。

虽然出此大事,但是除了邵师傅依旧呆若木鸡外,其他几人也都缓过神来,心中完全没有惧怕,反而是急切地希望知道敌人是谁,也好给予反击。

猥琐人也不知道是被吓昏还是真的被打昏,总之很长时间都没有醒过来,几人也都筋疲力尽,在这小庙堂中,静静地休息着。

第贰佰零八章 【事非寻常】

客栈起火,很快就惊动了官差,最先到场的衙差例行公事般地询问着各种细节,不管是不是意外失火,毕竟是一件惊动四邻的事情,官差总是要插手的,无论是不是认真调查,这件事情总要备案的。

客栈老板知道这件事情总是要被叶天翔知道的,等到叶天翔问罪,还不如主动禀报,所以派人去了府衙,连夜将这件事情上告叶天翔。

衙差还没有将细节盘查完,叶天翔就风驰电掣地骑马赶来,连衣服也没有穿整齐,雪白的亵衣亵裤外,仅仅披了一件长衫。

看着一片狼藉的院子,叶天翔双眼赤红,转头看了一眼战战兢兢的客栈老板,二话不说,挥手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老板立刻跪倒在地,连连叩头。

叶天翔不再看他,吩咐身边的人道:“立刻派人找寻一个叫薛破夜的人,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也不管是不是搜寻到了苏州的每一个角落,明天太阳出来的时候,如果还没有消息,你可以带着老婆孩子离开苏州了。”转视跪在地上的客栈老板,冷冷地道:“你也一样!”

他闭上眼睛,脸上露出一股懊恼之色,连他也没有想到,竟然有人感动他的朋友,他的拳头握起,嘴中冷冷地道:“要是查出是谁放的火,他也就活到头了。”

当夜,苏州府衙的近百名衙差倾巢而出,发动各自在道上的朋友,全力搜找薛破夜,而且所有人都已经知道,这薛破夜是叶天翔叶巡检的结义大哥,谁若是找到,不但有重赏,而且日后在苏州的日子将会过得非常舒服。

这些衙差在月幕下,敲响一扇又一扇门,酒楼,茶馆,窑子,戏院,客栈……,每一处角落都有人在搜找,苏州的各帮派吓得屁滚尿流,还以为官府这一次是要进行大规模的扫黄打黑运动。

……

……

小庙堂内依旧寂静昏暗,虽然从小庙堂门前走过几拨衙差,但是谁也没有进去看看,任谁也没有想到他们会在这个毫不起眼的小庙堂里。

薛破夜起身伸了伸懒腰,感觉精力恢复了不少,低声道:“怎么,他还没醒吗?我可歇息够了。”

铁牛也不说话,径自走了过去,拎起猥琐人,却觉得他的呼吸粗重,身子在发抖,不由笑道:“原来这小子已经醒了,只是不敢说话。”

猥琐人终于带着哭腔道:“几位好汉,我和你们无冤无仇,你们抓我做什么啊?求求各位快些放了我吧,我怀里还有几两银子,你们全部拿去就是。”

薛破夜嘿嘿笑道:“诸位看到没,这小子还在装傻,可惜演戏演的太差。”

明虚和铁牛立刻附和地嘿嘿直笑,笑得猥琐人全身发寒,乞求道:“我不知道好汉在说什么?求求你,求求你快放我离开吧。”

薛破夜声音骤然一冷:“是谁派你放火的?”

猥琐人打了一个冷颤,狡辩道:“放火?不……不是我放的……。”

薛破夜摸着鼻子,悠然道:“铁牛,不要把他打晕了。”

这话虽然说的隐晦,但是铁牛却是听懂了,提起大铁拳,对着猥琐人的脸孔噼里啪啦就是几拳,打得猥琐人叫都叫不出来,脸上想车祸现场似地才住手。

铁牛很听话,打得很有技巧,虽然猥琐人鼻骨打折,脸上满是血水和泪水的混合物,但确实没有晕过去,低低地哀叫,连声音都难发出来。

屋里的气氛很诡异,薛破夜和明虚阴恻恻地笑着,铁牛拎着猥琐人像拎包一样地晃着,而邵师傅此时真是吓傻了,他现在很后悔,后悔为什么因为两个银子而跑到了这里来,更后悔雇给了薛破夜这一伙人,无论如何,这是一群很恐怖的人。

薛破夜咳嗽两声,再次问道:“是谁?”

猥琐人似乎还有一丝骨气,含糊不清地道:“我,我真不知道,冤枉……!”

“我对人一向仁慈,可是为什么有些人非要逼迫我狠毒呢?”薛破夜感慨道:“而当别人激怒我的底线时,我却经常忍受不住,这……这实在是一个坏毛病。”淡然道:“明虚啊,让他尝尝你精心制作的东西吧,我听说如果发烧时,吃些打胎药,就会让人飘飘欲仙,而这位兄台脸上血肉淋漓,不知道该用什么药?”

明虚沉默片刻,似乎有些不忍地道:“我看还是小小惩罚一下吧,我这里有一剂千尸断肠散,颇有些功效,吃下去之后,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都会有蚂蚁在为你挠痒痒,很舒服的,掌柜的,要不给他试试?”

我日,这还是佛门子弟吗?真是歹毒,薛破夜不由很是鄙视,叹道:“可以尝试。”

猥琐人挣扎道:“你们……你们这是绑架,我……我要告官……!”

薛破夜摇了摇头,世界上总有那些不识时务的家伙。

明虚手脚利落地上前,也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由铁牛伸出两根指头掰开了猥琐人的嘴巴,探手塞进两颗药丸,而明虚对人体的构造似乎很是熟悉,托着猥琐人的下巴,轻轻抖了抖手,那药丸便滑进了猥琐人的食道。

猥琐人大惊失色,惊恐道:“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明虚淡然道:“我们说的话你没听到吗?千尸断肠散!”这名字就够吓人了,都能让千具尸体肝肠寸断,何况区区一个活人?

猥琐人已经感觉都身上的肌肤开始发痒,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似乎是有虫蚁从身上爬过,时而在肌肤上轻轻一咬,如果一处两处出现这种情况,或许还能忍受,但是此时却是全身的每一寸肌肤都泛起这种感觉。

薛破夜淡然道:“我们等得起,所以你可以慢慢想,我们还有几十种药丸,每一种都能给你新奇的感觉,如果你愿意尝试,我们可以陪你。”

猥琐人知道这些家伙肯定是说到做到,因为他已经体验到了第一种药物的作用,那是一种正常人无法忍受的折磨,所以第二种药物还没有出现,他就已经招了出来,连薛破夜也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经不起折磨。

“虎爷!”

很简单的两个字。

薛破夜长舒了一口气,淡淡地道:“果然是他!”他当然早就猜想过世宋老虎,在这苏州,目前为止唯一结仇的就只有宋老虎,宋老虎离开时那种怨毒的表情,已经表明他不会善罢甘休。

不过薛破夜想不到他竟会因为一场冲突就会放火烧房,取人性命,这宋老虎的心也真是够歹毒的。

“再让他睡一会儿吧!”薛破夜淡淡地道。

铁牛对着猥琐人的脑袋就是一拳,“哎呀”一声,猥琐人再次被打晕过去。

铁牛将他放倒在地,转身道:“掌柜的,我去找宋老虎,活劈了他。”他气愤无比,身上的水泡还在,而且舵主也差点被这个宋老虎害死,如果宋老虎此时在他面前,他毫不怀疑自己会一拳头穿透宋老虎的胸膛。

“找他?”薛破夜摆手淡然道:“我想他已经派人在找我们了,在苏州这块地方,明面相争,我并不觉得我们会胜过他。”

明虚沉默着,铁牛也不说话。

屋内死一样的沉静,最后还是薛破夜打破了这种让人压抑的气氛,悠然道:“我想宋老虎虽然是地头蛇,但还没有猖狂到致我们于死地的胆子。”

明虚忽然也道:“是的,掌柜的说的是,我是这么想的,一个地痞流氓,最多用七花散让我们不能动弹,然后痛揍我们一顿,甚至砍掉我们一只手一只脚也有可能,万万不会取我们性命。”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平静,薛破夜开始怀疑他究竟是不是真的出家人,这明虚和尚实在是太不一般了。

“宋老虎既然敢动手,自然有背后的原因。”薛破夜总结似地道:“也许等到你查出是谁指使宋老虎霸占店铺,也就找到真正想害死我们的人。”顿了顿,微笑道:“或者让叶天翔帮我们找出谁是幕后的真凶。”

“叶天翔?”明虚若有所思。

薛破夜微一沉吟,终于道:“明虚,你去找叶天翔,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说完,上前附耳说了两句。

第贰佰零九章 【伏虎】

宋老虎躺在春榻上,眯着眼,脸色有些难看,身边躺着一个美艳少妇。

他手中依然很有韵律地转着铁胆,但是显得有些无力,铁胆的速度极慢,而宋老虎整个人看上去有些不安和紧张,眼睛虽然闭上,但眼皮却不停地跳动。

美艳少妇还在沉睡中,是标准的江南美人。

许久,宋老虎终于睁开眼,放下铁胆,伸手到枕头下面掏出一封信,这是一封飞信,虽然已经撕开,但上面的火铅还在。

房内很暖,但是宋老虎却感觉自己全身有些发寒,不由自主地拉了拉被子。

“爷……!”少妇终于醒来,醒目含春,慵懒地道:“你一晚上都没睡了。”

宋老虎似乎无心享受这样的春色,对着门外叫道:“孙秃子还没回来?”

门外立刻又一个声音回道:“虎爷,还没有,已经派了弟兄去找,孙秃子和那伙人都没有消息。”

宋老虎脸上露出一丝恼怒的神情,孙秃子一伙人平时做事倒也靠得住,这次却是怎么了?七花散可是花了重金买的,如果不是特殊情况,向来是不轻易使用的,这次为了对付那几个棘手的家伙,忍痛拿了出来,本以为有七花散相助,这次的事情一定会很顺利,从昨天半夜开始,他就一直等着回报的消息,可是除了清晨有人过来回报一次,再也没有半点消息。

早上的消息让宋老虎的心一直悬着,听说这次火场并无人员伤亡,而且孙秃子也不知下落,更惊人的是,府衙的衙差们已经倾巢而出,四处搜寻,听说是在搜寻“薛破夜”,也就是说,叶副巡检已经插手这件事情了。

宋老虎有些后悔,叶天翔虽然年轻,但是在苏州这块地方实在是不能得罪的太岁,这次去对付薛破夜一行人,本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搞定,却料不到被那些家伙溜了,这要是让叶天翔知道是自己在背后指使的,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该死的信!

宋老虎很不愉快地将书信扔在了地上,但是又叹了口气,还是伸手拿了起来,塞进枕头下面。

少妇如玉的手臂搭在宋老虎的胸膛,妖声道:“爷,怎么火了?有什么事情能惹到你?”五指轻轻在宋老虎的胸口摸索,妖媚无比。

宋老虎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胸膛挥开,没好气地道:“*,还不是你那头的主子兴风作浪。”

少妇并不生气,悠然道:“爷,该享受的时候就享受,该办事的时候也不能马虎,那头送来银子的时候也没看你发火啊?当初把我送来的时候,你不也是眉开眼笑的吗?”她轻轻地吹着气,香风四起。

可惜宋老虎此时真的无心去想这些事情,少妇说出的话,他也不敢反驳,扯了扯八字须,很郁闷地靠在了床头。

少妇淡淡地道:“其实爷也不用担心,这事儿也并没有亲自动手,也没有留下把柄,即使他们找上门,也拿不出证据,咱们矢口否认就是。”

宋老虎冷笑道:“老子难道没想过吗?可是孙秃子那个乌龟王八蛋,即使老子用他的家人吓他,他也扛不住那张臭嘴。”

少妇嫣然一笑,手儿再次攀上宋老虎的胸膛,腻声道:“孙秃子?谁是孙秃子?是爷的徒弟吗?还是和爷有八拜之交?”

她这话一说,宋老虎眼睛忽然亮了,嘴角浮起一丝微笑,嘿嘿笑道:“妈的,我是糊涂了,孙秃子是一条狗,和老子有什么关系,老子给他银子办事,可没给他留证据。”抓住少妇的手,阴恻恻地笑道:“怪不得你这小骚货非要让外人去办这事,我开始还奇怪,咱手下人多的是,为何要那条狗去做,原来你这小骚货早就想好了退路,嘿嘿……!”

“小骚货?”少妇满脸春意:“我很骚吗?”

宋老虎一把抱住少妇,淫笑道:“你全身上下哪一块地方不骚……!”

很快,屋内想起了肉体的撞击声和急促的呻吟声,还有男人沉重的喘息声。

……

……

当屋内正*激荡之时,门外的声音响起:“虎爷,丰头来见。”

丰头就是苏州府衙衙差的头子丰图,宋老虎一听府衙的人来了,浑身一激灵,提前完事,在少妇怨怒的眼神中,穿好衣裤来到了客厅。

“丰头,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宋老虎见着丰图,按捺惊慌之心,满面带笑道:“不知有何贵干?”

他虽然是苏州的地头蛇,但毕竟不敢和官府对抗,他这些势力,官府若真想搞到,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丰图这次前来,是带了将功赎罪的心情,昨日一不小心得罪了叶天翔的结拜大哥,一直忐忑,今日谋了这个差事,是定要用心做好的,开门见山不假辞色地道:“虎爷,昨儿晚上的事你知道了吧?”

宋老虎心中一惊,难道官府已经知道了什么,但他毕竟也是久经世道的老油条,极好的掩饰着自己的慌张,嘿嘿笑道:“昨儿晚上?昨儿晚上发生了何事?”

丰图有些不满地道:“虎爷,你当真不知道昨晚的事儿?”

宋老虎故作淡然地道:“丰头,你莫非是说昨晚希园竹那边被烧的事儿?这事儿我早上倒是挺徒弟们说起,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天干地燥的,一点火星儿都能燃起大火来,这可给大伙儿提了个醒。”

丰图“哦”了一声,起身道:“收拾一下,和我走吧。”

宋老虎一怔,瞳孔掠过一丝惊恐,问道:“走?上哪里?”

丰图不耐烦地道:“叶大人在等你,请你去喝酒哩。”

宋老虎愣了愣,不由打了个冷颤,难道叶天翔已经知道事情是自己的干的?此番传令让自己过去,却也不能推辞,打定主意,这事儿叶天翔手上肯定也是没有证据,一定要死扛到底,绝对不可承认,若是他们有证据,过来的衙差不是“请”,而是“抓”了。

心中暗骂,知道孙秃子十有八九落到了官府的手中,已经将自己供出来了,说到底,还是薛破夜那伙人太他*,竟然躲过了这一灾,否则也就不会有这后面的事儿。

没有带一个徒弟,和平日耀武扬威大不相同,宋老虎跟在丰图身后,被三名佩刀衙差环绕其中,一路而行。

他依旧转着铁胆,但是手儿已经不灵活。

一路上没有人说话,等到宋老虎反应过来,却发现已经走在一处偏僻的小道上,惊道:“丰头,咱们这是要去哪里?这可不是去府衙的道儿。”

丰图头也不回地道:“我可没说过要去府衙,只是说叶大人要请虎爷喝酒,这喝酒的地儿,就在前面。”

宋老虎不由握紧了铁胆,此时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经满是汗渍。

走过一片小树林,前面豁然出现一栋屋子,那是很奇怪的屋子,摆砖白瓦,稀稀落落的树木林立在屋子四周。

宋老虎瞳孔收缩,停住脚步道:“丰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丰图回过头来,带着阴恻恻地微笑,道:“怎么了?虎爷想说什么?”

宋老虎打了个寒颤,指着不远处那栋白色的屋子,不安地道:“咱们……咱们怎么到了这里?”

“嘿嘿……!”丰图幸灾乐祸地看着他,淡淡地道:“虎爷也知道这个地儿?”

宋老虎有些心惊地道:“这……这不就是白房子吗?听说是叶大人专门设立在此的刑堂,若是有人得罪了大人,就会被带到这里,严刑拷打,进去再出来,只剩半条命了。”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难道叶天翔今日要在这里收拾自己。

丰图淡然道:“大人就在那里等着你,可不要让大人等急了。”

宋老虎咬了咬牙,脸色铁青,沉声道:“丰头,你给大人带个话,老虎今天有事,没空领受大人的酒宴了。”转身欲走,三名衙差已经拔出佩刀,喝道:“还不快走。”

宋老虎面色极为难看,一挥手,沉声道:“闪开。”心中知道,这要真是进了白屋子,指不定有什么阴谋等着自己,便要强行离开。

三把明晃晃的大刀同时劈向宋老虎,宋老虎一咬牙,两只铁胆出手,正中两名衙差的大腿,那两人腿部一阵吃痛,顿时倒了下去,而宋老虎也趁这一瞬间躲过另一把大刀,便要闪身逃开,忽听而后刀风阵阵,听到丰图冷声道:“宋老虎,你要造反吗?”临头劈了下来。

宋老虎冷哼一声,他也算是号人物,真动起手来,反而冷静下来,探出双手,弯曲如钩,正是鹰爪功。

两人还未交上手,却听一阵破空晓明,一支利箭如流星般划破长空,带着凌厉的风声,直射过来,宋老虎还没有反应过来,利箭已经穿透他的左腿,一阵剧痛钻心,宋老虎已经跪倒在地,于此同时,丰图的大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第二一零章 【白色恐怖】

“哎,生疏了生疏了!”薛破夜在叶天翔惊叹的目光中,将手里的弓箭交给了身边的衙差,拍了拍手,悠然道:“我本想吓一吓他,谁知道却射穿了他的大腿,实在对不住啊。”

叶天翔敬若神明地看着薛破夜,此时更加确定他就是深藏不漏的高人。

“天翔啊,看来这位虎爷不大给你面子啊,你好心好意请他喝酒,虎也竟然不给面子,哎,这是个有个性的人物啊。”薛破夜站在白屋子前面,懒洋洋地看着被押过来的宋老虎,一脸感慨道。

叶天翔冷笑一声,带着阴霾的神色看着沮丧的宋老虎,终于道:“大哥,咱们进去吧,进了白屋子,没有什么问不出来。”

……

……

白屋子是叶天翔的私人刑堂,从某种程度来说,算是一个违法的地方,不过在苏州这片土地,叶氏父子也许就代表着王法。

白屋子外面洁白,但是里面却漆黑,沿着一阶楼梯往下行去,隐隐透出火光,散发着一股霉臭味,空气混浊的很。

这是一处地下刑讯室,各种刑具齐全,就像一出刑具展览一样,薛破夜深信叶天翔曾经做过很多荒唐甚至是残酷的事情。

幽暗的室内,靠着西边的墙壁,捆吊着一个血肉淋漓的家伙,正是猥琐人,也就是宋老虎口中的孙秃子,薛破夜后来才发现,这个猥琐人竟然是一个大秃子。

明虚办事很利索,在避开所有人的耳目下,找到了叶天翔,也让叶天翔的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明虚很简洁地向叶天翔介绍了情况,叶天翔当即便要带兵铲平“鹰帮”,可是从明虚口中得知薛破夜还另有安排时,按捺住了怒火,悄悄地领着薛破夜一行人到了这座白房子,而且派了丰图去轻松老虎过来,一切都按照薛破夜所说的“低调”进行。

孙秃子已经是血肉模糊,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对于叶天翔手下几名专管刑讯的部属来说,要让一个人肉体得到极致的痛苦,实在太轻松不过了,就像争宠一样,他们在孙秃子身上留下了此生不灭的印记。

“请坐!”薛破夜坐在椅子上,端着刚刚倒上的美酒,很惬意地对脸色苍白的宋老虎道:“这里有好酒,叶大人待命如子,请你来喝两杯,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不领情?”

叶天翔靠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脸上是一种与年纪不相符的阴沉。

地下室有这一桌酒宴,实在有些诡异。

宋老虎看到薛破夜之时,已经确定自己的计划失手,一颗心已经沉到谷底,瞥见吊在墙上的孙秃子,已经顾不上腿上的剧痛,全身就像堕入冰窟,寒冷无比,往日的嚣张跋扈早已不复存在。

丰图推着宋老虎在薛破夜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后,领着衙差们出了去,带上了重重的铁门,那“咣当”的关门声,击碎了宋老虎的斗志。

“大……大人!”宋老虎忍着疼痛,向叶天翔一拱手:“不知大人召唤老虎,有何吩咐?”此时此刻,宋老虎依旧咬牙坚持着。

叶天翔冷哼一声,并没有说话。

薛破夜轻轻抿了一口酒,叹道:“昨日和虎爷有些误会,还望虎爷不要计较啊,在下差点就不能和虎爷在这里喝酒叙旧了,险,险,险啊!”连称三声“险”字,脸上依然带着诡异的微笑,那微笑让宋老虎心里直突突。

“今日就咱们几个在这里,话出你嘴,入我们的耳,所以……!”薛破夜目光锋利,在火光下显得极为凌厉:“所以我希望你能说实话。”

宋老虎装糊涂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转向叶天翔,有些激动道:“大人,若无吩咐,请允许老虎离开。”

叶天翔嘴角一扯,冷笑道:“你认识他吗?”说完,指了指奄奄一息的孙秃子。

宋老虎不愧是久混道上的人物,依然沉得住气,慢悠悠地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是南城的孙秃子,平日和我还有些往来,不知道为何去在这里受审?莫非他犯了什么王法?”

叶天翔毕竟年轻,有些沉不住气,一拍桌子道:“宋老虎,你好大的胆子,孙秃子已经把你供出来了,昨晚那把火是不是你派他去烧的?”

宋老虎鄙夷低看了孙秃子一眼,淡然道:“大人,这纯属诬陷,我也是今日早上才得知希园竹那边被烧了,这是与我毫无干系。”顿了顿,又道:“孙秃子和我有来往这不假,大人也该知道,我老虎喜交朋友,这苏州有不少人都和我有来往,总不能说他们犯了事都是我指使的吧?而且这孙秃子既然口口声声说是我派他去放的火,那他可拿出了什么证据?”

叶天翔怒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敢狡辩?”

宋老虎竟然并不畏惧,这是生死攸关的时候,绝对不能让他们得了口供去,兀自辩道:“老虎不敢狡辩,大人,若是有证据证明孙秃子确实是老虎指使,老虎甘愿伏法,可是这件事确实与老虎没有半分干系,这官府要定罪,也该按照王法办事吧?”

薛破夜嘿嘿一笑,悠然道:“虎爷啊,你糊涂啊,都将你带到白屋子这边,还说不说什么王法,在这里,叶大人就是王法啊,哎,你怎么还看不透呢?”

“你们……!”宋老虎脸上的肌肉抽搐,眼角瞥了垂垂欲死的孙秃子,声音有些发颤:“难道你们要滥用私刑?”

薛破夜漫不经心地看了孙秃子一眼,悠然道:“虎爷觉得呢?”

宋老虎急道:“你们若是滥用私刑,我一定告官,呃……这里告不了,我便上京告御状。”

“哎!”薛破夜叹了口气,无奈道:“虎爷怎么像个孩子一样,还要上京告御状,真是孩子气了。其实事情也简单,不想受刑,你只要告诉我是谁指使你来放火的。孙秃子受你指使,你肯定也是受了别人的指示,虽说你虎爷在苏州横行霸道,恐怕还没有胆子擅自杀人吧?”

宋老虎身躯一震,脸色发白,急道:“什么受人指使?你在胡说些什么,这件事和我没有半点关系,我说过,要想治我的罪,就拿出证据来。”

薛破夜和叶天翔互视了一眼,站起身来,摇了摇头,叹道:“只是一个名字!”再不言语,缓步走到铁门边,轻轻敲了敲门,铁门便被打开,薛破夜对着外面几个刑讯人员道:“去吧,叶大人让你们练练手。”缓步出了门,屋内的混浊气息夹带着血腥味,让他很有些不适应。

几个刑讯人员带着狞笑进去,重新关上了门。

薛破夜跺着脚步缓缓走出地下室,呼吸着新的空气,感觉说不出的惬意。

世界真是美好啊!

没过多久,屋内就传出宋老虎杀猪般的惨叫。

薛破夜相信这些刑讯老手一定能让宋老虎体会到什么叫做皮肉之苦,这个世界上,能够受尽酷刑而不吐露半字的人毕竟不多,像宋老虎这般作威作福惯了的家伙,抵抗力就更差了。

外面已经出现了阳光,阳光明媚,洒向天地间的每一个角落。

深深吸了一口气,薛破夜已经完全从昨夜的阴霾中摆脱出来,他本来就是一个很会调节自己心态的人,铁牛和邵师傅已经被叶天翔安排到医馆治疗伤势,虽然明虚的医术造诣精深,但是这些皮外伤的治疗药物并不可能随身携带。

这虽然是一次生死之间的经历,却也是一个提醒,提醒着薛破夜以后更要警觉地在这个时代生活,有些事情往往是在意料不到的时候出现,如果能意料到,那也就不是险境了。

人心险恶,世事无常!

宋老虎的惨叫越来越小,间或夹杂着叫骂和求饶,渐渐地,声音越来越静,直到最后听不见,也正在此时,一个衙差上来恭敬地道:“叶大人有请先生!”

重新进入地下室,重新闻到那股浑浊的气息,幽暗的地下室,血腥味更加浓厚。

“我废了他的鹰爪!”叶天翔第一句话是这样说的。

薛破夜走近坐在老虎凳上的宋老虎,先前还活生生的宋老虎已经只剩半口气,急促地喘着气,但气息却极小,他的全身上下鲜血淋漓,而那一双善使鹰爪功的双手,十指已经疲软,无力地耷拉着,手皮裂开,都能见到里面的指骨,十根指骨此时全部断裂。

薛破夜摇了摇头,实在太残忍了,虽然薛破夜并不是一个很拘泥的人,但是对白色屋子内的白色恐怖还是有些吃惊,看来叶天翔的骨子里还是很残忍的,在这栋白色的屋子里,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受过严酷的刑罚。

“为了一个名字,弄成这样,值得吗?”薛破夜叹了口气,凝视着宋老虎问道。

第二一一章 【真凶】

虽然有些吃惊,但是薛破夜并不同情,如果不是明虚的特殊体质,自己如今已经是死人了,而宋老虎正是要害死自己的黑手。

宋老虎无力地耷拉着脑袋,他虽然并不相信叶天翔真的会对他动用私刑,但是不该发生的事情却偏偏发生了。

薛破夜笑脸盈盈,看在宋老虎眼中却是惊心动魄。

“我不知道他承诺给你什么,钱财?美人?权势?不错,这些都是世人极想要的东西,每一样都可以让人疯狂。”薛破夜慢悠悠地道:“可是你难道没有想过,如果连性命都没有,你拿什么去享受这一切?你不会又想对我们说,我们不敢杀你吧?对,我们不敢杀你,可是衙门里刑讯查问时,误死几个人也是有的,而且我保证不会有人追究,虎爷,你觉得呢?”

宋老虎的精神已接近崩溃,既然叶天翔敢对自己动大刑,敢废了自己的双手,那自然也可以出现“误死”的状况。

宋老虎当然也听过因为刑讯逼供而误死了人,后来也大都不了了之,这事若是降临在自己头上,自己那群狐假虎威的徒弟可不会为自己鸣冤叫屈。

叶天翔也走了过来,冷声道:“你还不说?”

宋老虎遍体鳞伤,肉体已经屈服,此时在这种白色恐怖的气氛下,精神也终于屈服,含糊不清地道:“方……方孝泉……!”

方孝泉!

在薛破夜看来,这是一个极为陌生的名字,但却又是一个极为熟悉的名字。

陌生,只因为薛破夜从未听过这个名字,而所谓的熟悉,因为这个人姓方,在薛破夜的脑子里,姓方的人,十有八九和扬州方家有关系。

叶天翔听到这个名字,也皱起了眉头,似乎这个名字相当棘手。

“是扬州方家?”薛破夜看着叶天翔问道。

叶天翔有些奇怪,大哥难道连“方孝泉”也不知道,点头道:“是扬州方家家主的二弟,算是方家的总管吧。”

薛破夜摸着鼻子,神色阴霾,淡淡地道:“果真是他们。”但是却有些想不通,自己才来苏州两天,扬州方家为什么就得到了消息,甚至派了宋老虎来暗杀自己。

薛破夜和杭州卢家互有芥蒂,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按理说这只是一些生意上的小恩怨,恐怕连卢家对自己也不会起杀心,为何这扬州方家却要杀死自己。

叶天翔冷哼一声,抓着宋老虎的头发问道:“你是在说谎,方家算得上是江南首富,怎么会和你扯上关系?”

宋老虎忍着全身上下的剧痛,颤声道:“是……是真的……!”

薛破夜对宋老虎的话倒是很相信的,如果真有人想置自己于死地,想来想去,恐怕也只有方卢两家了。

叹了口气,不由对方家的手段有些心惊,不动声色地就要置人于死地,这方孝泉的心也够黑的。

“你四处霸占店铺,是不是也是方孝泉指使你干的?”薛破夜淡淡地问道。

宋老虎艰难地点了点头,缓缓道:“方家怕得罪了乔家,不敢明面在苏州做生意,所以许了我重金,让我收买店铺,他们出银子,我来做大掌柜,在苏州经营他们方家的东西。我……我开始没答应,怕乔家知道会对我不利,可是他们给我送来了一个女人,是方孝泉的义女,还给了我许多银子,我……我这才答应……。”

“就是你身边的那个扬州女人?”叶天翔似乎知道那个女人。

宋老虎点头道:“是,就是她,她在后面给我设计,指着店铺让我去收,有的能买就花银子买下来,买不了就抢过来,这……这都是女骚货在后面指使我干的……!”

薛破夜叹了口气,摇头道:“是男人就别把责任往女人身上推,说到底,若是你不愿意做,他们又能把你怎么样?无非是你自己贪财好色而已。”

宋老虎脸上的皮肉抽搐,很是难看,偶尔裂开了嘴,显然是身上的皮肉之苦让他难以经受。

“昨儿在泰熙源和……和你误会后,回到家里,骚……骚货就拿出方孝泉的飞鸽传信,上面……上面便是让我找到你,然后……然后找个机会干掉你……!”到了这个时候,宋老虎尽量将责任都推脱出去。

“所以你就派了孙秃子放火烧屋子?”叶天翔背负双手冷声道。

宋老虎忙道:“知道……知道大人将……将薛爷安排在希园竹后,我便派了……派了孙秃子带人去放火,而且骚货还给了我迷药,叫什么七……七……!”

“七花散!”薛破夜淡然道。

“对对对!”宋老虎忙道:“是……是七花散,听说很金贵,只要中了七花散,全身不可动弹,就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烧死了,可是……他妈的骗人……!”他的意思,自然是觉得七花散并没有那个效果,否则薛破夜等人也就跑不了。

薛破夜看他一副不甘心的样子,似乎自己死了他才舒服,忍不住踢了他一脚,骂道:“奶奶的,你们倒是心狠手辣的紧,想不到自己也会受到这样的惩罚吧?对了,信上除了让你干掉我,还有没有说其他的事情?”

宋老虎摇头道:“那边飞鸽传信过来,向来是由骚货接着,然后她再告诉我,让我去办事。这些信件向来都没有署名的,害怕被人查出来作证据,其实这一年来,我已经帮他们收下了二十多家铺子,正准备年底开始进货开业呢,这些信件无非是对我许诺重金,让我好好干,说是不会亏待我,奶奶的,早知道这样,我……我一定不干……!”

“有些事情是不能回头的。”薛破夜摇了摇头,似乎自语:“看来方家已经开始对苏州动手了,若是让乔家知道方家的动作,那可是有好戏看了。”

叶天翔忽然问道:“大哥,方孝泉为什么要对你动手,你和他们有仇隙吗?”

薛破夜摸着鼻子,嘿嘿笑道:“恐怕不是仇隙这么简单吧。我和扬州方家没有什么直接的冲突,不过在杭州,我开了两家酒楼,和卢家有些摩擦,这卢家的家主却是方家的女儿,恐怕是这样牵扯上了仇怨。”

叶天翔冷哼一声,低声道:“即使如此,也不能动手杀人啊,这方家也太过分了。”见宋老虎眼睛滴溜溜直转,看着自己,又是一脚踹去,踹的宋老虎叫了一声,这才拉着薛破夜走到僻静处,压低声音道:“大哥,你知道方家的背景吗?”

薛破夜淡然道:“莫非他们方家背景很深?”

作为官场子弟,叶天翔显然对于扬州方家的后台清楚得很,压低声音道:“方家如今财势熏天,但若论起资历,和我们苏州的乔家相去甚远,方家不过是蒙荫而发达,方家家主方孝湖的长子,也就是卢家方夫人的大哥乃是詹事府的堂元令,是太子的贴身人,这方家就是借了太子的荫庇而发家的。”顿了顿,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附耳道:“其实这方家乃是太子的外库,是太子在京都外面的库房。”

薛破夜一阵冷笑,看来传言果然不虚。

叶天翔似乎也有些泄气,他是官场的人,虽然年轻,但是明白官场的上下有序,这方家是太子的人,即使自己胆子不小,却也不敢轻易去动方家,实在不知道“高人”是如何得罪了方家,这可是在有些麻烦,缓缓道:“若是其他人,只需上面通个气,和扬州知府打声招呼,这仇一定可以给大哥报了,可是这方家是连扬州知府都不敢得罪的角色,要想报仇,咱们还得想些其他的法子。”

对于叶天翔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薛破夜已经很感激,拍了拍他肩头,微笑道:“天翔,这事你就不用管了,我自己来处理。”

叶天翔也不多问,知道大哥乃是高人,自然有高人的处理方式,点头道:“需要我做什么,大哥尽管开口,对了,明日咱们一起去乔公馆,大哥可以和乔太爷见一见。”

薛破夜喜道:“你已经安排妥当了?”

叶天翔尴尬一笑,道:“明日随我一起前去就是,管保让大哥见上乔太爷。”

薛破夜也不多问,只要能见着乔太爷,和太爷说上话,薛破夜才不管用什么法子呢。

宋老虎和孙秃子终归是这件事情中的跳梁小丑,不过是两颗不起眼的棋子而已,所以他们的结局只能是被吃或是被弃。

被薛破夜吃,被方家弃!

薛破夜虽然疑惑,但是不可能知道,方家这次的刺杀,绝对不是仅仅薛破夜开了两家酒楼与卢家产生芥蒂的原因,这后面,有着另外一层险峻的原因。

第二一二章 【乔太爷】

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必须高调大张旗鼓地去做,因为影响力,而有些事情却要低调地在暗处偷偷进行,这也是为了影响。

宋老虎这件事情,在薛破夜的明示下,在叶天翔的操持下,很低调地开始,又恨低调地结束。

该得到的东西,薛破夜也借着叶天翔的手从宋老虎身上的得到,薛破夜相信宋老虎知道的不会太多,作为方家利用的一枚棋子,方家不会透露太多的内部情况让宋老虎知道,无非是利用人人都需要的银钱美人去收买宋老虎做一些事情。

有时候商战比战场上更可怕,商场上的规则一旦被打破,阴谋诡计绝对不输于战场。

商人本来就都是精打细算聪明过人的家伙,他们之间的战斗永远是最有趣,也是最残酷的,薛破夜甚至想到乔家如果知道方家雇佣宋老虎来渗透苏州的市场,那双方必定会展开一场让人震撼的商战。

坐在马车里,薛破夜靠在窗边,感受着外面浓郁的桂花香。

今天是好日子,天高云淡,万里无云,在叶天翔的承诺下,终于是要前去拜见乔太爷了,这是这次苏州之行的主题,也是薛破夜精心准备的重点。

铁牛依旧在医馆疗伤,明虚倒是跟着来了,呆呆的脸上带着一丝疲倦,叶天翔是乘马在外,他是军队的人,所以喜欢骑马而不喜欢坐车,于是马车里就只有薛破夜和明虚两个人。

不幸中的小幸是,虽然希园竹大火燃天,但邵师傅的马车却没有半点烧伤,喜得邵师傅抱着马头直哭。

明虚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了薛破夜,低声道:“掌柜的,乔家十三宝的一切都在里面了。”

薛破夜一愣,接过小册子翻了翻,不由一阵感慨,他虽然知道明虚本事了得,但想不到却恐怖到这种程度,整本小册子,已经将乔家十三大掌柜的姓名,年纪,籍贯,家庭,喜好,甚至于平日喜欢和哪些人交往,这些人又是做什么的都写得一清二楚,详详细细。

至于这些掌柜出道之后在哪些店铺任职,那也是列的极为清晰。

仅仅一天的时间,明虚就将这些东西都挖了出来,让薛破夜不得不低声赞道:“不错,这次你的功劳很大,我很欣赏你。”

明虚恭敬的很:“掌柜的过奖了,其实真要查起来,呃……很容易!”

薛破夜嘿嘿一笑,悠然道:“那接下来你只需要查清乔家作坊的事情了,那个可能困难一些,但是绝对难不住你。”

是谁指使宋老虎霸占店铺,这事儿已经被薛破夜亲自查出来,所以不用再查。

收起小册子,薛破夜靠在车厢内,深深吸了口气。

没过多久,听到叶天翔在外面叫道:“大哥,快到了!”

薛破夜掀开了车帘,熟悉的高墙,熟悉的桂树林,熟悉的大门,只是门前的乔伯却没了踪影。

叶天翔下了马,薛破夜出了车厢,几名衙差捧着一块匾额跟在了后面。

“天翔啊,这招行吗?”薛破夜看着匾额,苦笑道。

叶天翔呵呵笑道:“大哥放心就是,这乔家虽然财大气粗,但是对官府向来还是亲热的。”

正在此时,却见敞开的乔公馆门后,转出两个年轻的家仆,看见外面的阵势,都皱起眉头,但似乎也认得叶天翔,一起抱拳道:“叶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小的这就去通禀。”

叶天翔知道乔家的脾性,虽说是自己亲自前来,到时来一句“正忙,改日回拜”便打发了,这可在薛大哥面前失了颜面,急忙道:“等一等,你和乔太爷禀报,天翔此来,非是私拜,乃是公务,务必请见太爷,要紧要紧。”在这乔家门前,叶天翔收起了孤高冷傲,显得颇为谦恭,薛破夜看在眼里,心中感慨,若日后真有本事富甲一方,定要成为乔家这样让人尊敬的门户。

一名家仆看了看身后黄绢掩盖的匾额,点了点头,恭敬道:“大人稍后!”快步奔回了院中,薛破夜等人只好在院门之外等候。

薛破夜打量了一下剩下的那名家仆,问道:“怎么不见乔伯?”

家仆显然很有家教,虽然身为乔家的下人,却依然恭敬地道:“乔伯年纪大了,老爷给了他一大笔银子,他已经回乡了。”

“回乡了?”薛破夜有些吃惊,前日不还好好地在这里看门吗?怎么突然就走了,难道还真是因为和自己多说了几句话,这乔太爷也未免太霸道了吧。

家仆笑了笑,试探地问道:“大爷还认识乔伯?”

薛破夜含笑道:“也说不上认识,不过是前天在这里说了两句话,听老人家唠叨了两句,呵呵……!”

家仆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薛破夜,就像见鬼了一样,不由自主退了一步,却没有说话。

薛破夜疑惑万分,叶天翔已经抢着道:“怎么了?见鬼了啊?”

那家仆有些慌乱地道:“你……你前日见过乔伯?”

薛破夜皱起眉头,这有什么奇怪的,见就是见过嘛,点了点头。

“可是……!”家仆脸色有些发白:“可是乔伯两个月前就离开这里了,还是我亲自送回老家的。”

薛破夜就像被臭袜子塞到嘴里,脸色很难看,就连他身边的明虚也是吃了一惊,两人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难道那天见到的是鬼魂?”

便在此时,另一名家仆已经快步过来,恭敬道:“太爷说了,既然是公务,那就请大人进府,不过太爷喜欢清静,手下的兄弟就在府堂喝茶吧。”

叶天翔立刻道:“这匾额亦是公务,总要人抬过去的。”

薛破夜叹了口气,道:“让我来吧!”示意明虚一起,两人接过匾额,一左一右抬起匾额。

叶天翔有些尴尬,看见薛破夜含笑点头,这才道:“领路!”

乔公馆相当的冷清,这是给人最大的感受,整个庭院显得颇有些老气,连府内的树木都显得有些沧桑,黛青的石板,古朴的石亭,厚重的墙壁,无处不透着肃穆的气息。

乔家虽然富甲一方,家世渊源,但是乔公馆里面的下人并不多,或者说下人并不杂,该需要下人的地方肯定有家仆,一个人能做的事情,绝对不会用两个人。

府内的下人都很静,连走路的时候都小心翼翼,不会发出太大的动静,倒像是害怕惊扰了什么人。

简洁而精炼,古朴而又底蕴,厚重中藏着深邃,平淡中带着睿智!

乔公馆院内的道路平坦而宽阔,没有太多的纵横交错,即使有分路,也会显得很简洁,所以几人并没有东拐西拐,而是很快就到了乔太爷的庭院。

乔太爷的院子很宽阔,种满了花草,茂盛的将四周的墙壁都掩盖起来,但院子正中却摆放了桌椅,很古朴的桌椅。

家仆走到院子前,轻声道:“大人请进,太爷便在里面等候!”说完,恭敬一礼,退了下去。

叶天翔在前,薛破夜和明虚抬着匾额跟在后面进了院子。

院子里极为寂静,只有西角的花丛轻轻抖动,似乎有花匠在整理花圃。

叶天翔看着那间孤单的小屋,看着敞开的房门,轻轻咳嗽了一声,朗声道:“太爷在上,晚辈叶天翔前来办差,打扰太爷,还望太爷不要见怪。”

依叶天翔孤傲的性子,竟然对这位太爷如此忌惮尊敬,可见乔家在苏州人心目中的地位。

屋内没有声音,却见那花圃里响了响,探出一个头来望了望,然后从里面缓缓走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来。

那老人一身花匠的打扮,左手拎着花锄,右手拎着一个小酒壶,正往嘴里喝酒,喝了一口,才抬头眯眼笑道:“叶大人早啊!”

薛破夜循声望去,身躯一震,这不正是前天在大门口看见的乔伯吗?我靠,那家仆竟然还说谎,说什么乔伯已经回老家了,这可不在这里吗?

“乔伯啊,不是说你回家了吗?”薛破夜打了个招呼,笑嘻嘻地道:“我还当见鬼了呢。”不过说完这话,薛破夜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看着乔伯慈祥的面孔和怪异的微笑,似乎明白什么,额头顿时冒出汗来。

果然,叶天翔诧异地看了薛破夜一眼,走上前去,恭敬地行了一礼,朗声道:“天翔拜见太爷!”

原来看门的乔伯就是乔太爷!

第二一三章 【婉拒】

这是一个很震撼的事情。

任谁也想不到,堂堂乔家家主,年纪一大把的乔太爷,竟然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坐在乔公馆大门口扮作下人玩,这实在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真是老不正经!”薛破夜额头渗汗,但忍不住这样想。

花匠打扮的乔太爷放下了花锄,走到桌边,抓起桌上的花生米往嘴里塞了几颗,呵呵笑道:“所谓生活,不就是在生命还没有终结之前,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活吗?”

这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叶天翔是听不懂的,明虚是事不关己的,但是薛破夜却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

很明显,乔太爷只是在表达自己的一个生活观点,一个垂暮老人的生活观点。

他扮看门人,他扮花匠,他喝酒,他吃花生米,这一切仅仅是因为他喜欢,这一个理由也就足够。

乔太爷没有通常意义的那些太爷那般高高在上的感觉,给人的感觉很平实,就是一个普通的老人。

“听说叶大人此番前来是有公务在身。”乔太爷拿起桌上的湿巾擦了擦手,和蔼地笑道:“说吧。”

叶天翔看了薛破夜一眼,挺了挺身子,似乎要找到和老人说话的勇气,但声音依旧很恭敬:“天翔此来,乃是受了知府大人的委派,为了表彰乔家对苏州贸易的贡献,所以送块匾额过来。”一挥手,吩咐道:“打开!”

明虚急忙掀开黄幔,打开一看,精致的匾额上刻着四个大字:“仁信无双”!

乔太爷摆手笑道:“不敢当不敢当!”忽然看着薛破夜,呵呵笑道:“小薛啊,能请动叶大人,不简单啊!”说完,竖了竖拇指。

他虽然是简单一句话,但是薛破夜和叶天翔都明白他的意思,老爷子显然看出送匾是假,见人是真。

老人家就是老人家,精的如同狐狸一样,这些小花招在他面前走不过半个回合。

薛破夜尴尬一笑,放下匾额,拱手鞠躬道:“晚辈薛破夜见过太爷,久仰大名,终得一见,幸甚至哉!”

乔太爷哈哈大笑,摆手道:“别来这些虚的,小薛,过来坐吧!”

老爷子倒是一个很开朗的人,虽然精明如狐狸,但是外表看起来还是相当直率的。

双方都是聪明人,虽然有些事情要花心思准备一番,例如这次前来叶天翔便煞费苦心言公送匾,但是真要办起正事,很多时候只是几句话的事情。

就像乔太爷一句“过来坐”,也就说明他已经不屑于这样的花招,而是对于薛破夜这样煞费苦心来见自己大感兴趣。

薛破夜示意叶天翔和明虚离开后,这才走到桌边,恭敬一礼,而后才坐下,叹道:“仁信无双,这天下也只有乔家能担当得起。”

云淡风轻,明日当空。

乔太爷似乎没有听到薛破夜的夸赞,就着小酒吃着花生米,嘿嘿笑道:“听说杭州最近出了两家汉园,生意红火,这掌柜的就叫薛破夜,不知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其实我就是那小子。”薛破夜呵呵笑道。

乔太爷点头道:“你很不错。”

一个商界老前辈这样评价,那薛破夜看来是真的很不错了。

薛破夜正要开口说话,乔太爷已经伸手止住道:“你要是前来陪我喝酒吃花生,老人家会留你,其他的事情就不要谈了。”

薛破夜一愣,想不到老人家竟然直接封口,沉默了一下,摇头道:“其实我只是来帮你们的。”

乔太爷对这些话似乎并不感兴趣,虽然薛破夜的话确实有些奇怪,甚至能吊人胃口,但是对于看透世事人心的乔太爷来说,这些显得太稚嫩。

薛破夜见乔太爷不动声色,继续道:“晚辈此来,本意是想和太爷做点小生意,但就在昨天,忽然出了一件大事,晚辈这才知道有人要对乔家不利,晚辈向来敬慕乔家,所以不忍看到乔家被人欺骗。”

乔太爷瞥了薛破夜一眼,忽然道:“你是说方家雇佣宋老虎在苏州霸店开铺的事?”

他这话一说,薛破夜反而惊出一声冷汗,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乔太爷嘿嘿直笑,依然就着小酒吃花生,吃的津津有味,在他的眼里,这就着小酒吃花生米似乎就是天下最大的乐事。

半晌,薛破夜才苦笑道:“太爷运筹帷幄,这天下没有能瞒得了你的事,晚辈服了。”

乔太爷悠然道:“莫非你以为方家这样做,是想隐瞒着我?或者说,方家真的以为能凭借一个宋老虎就能打进苏州商场?”

薛破夜现在才明白,自己的商业智慧和这些前辈比起来,就像一个大人和一个小孩子的智商,不值一提,感慨道:“晚辈自以为是,反而成了画蛇添足之行,惭愧惭愧。”

乔太爷竟然很和善地看着薛破夜,柔声道:“不要妄自菲薄,你这个年纪,能够在短短时日有所成就,已属不易,这并不论你是否依靠了外力,咱们商人,只要不做违背信义之事,能达到挣钱的目的,这就是一位好商人,等岁月在你的额头画上痕迹,你就会明白很多事情的。”

薛破夜点了点头,在老人家的话中,他已经明白,老人在私底下还是对自己进行过调查的。

乔太爷又抿了一口小酒,才悠然道:“方家只是在试探,试探我的反应而已,他们心中是知道的,在苏州商界,有一丝风吹草动,我都会一清二楚,所以他们利用宋老虎做些小动作,目的就是看我如何反应。”摇了摇头,叹道:“他们的心大了!”

老人家果真是一切皆明,若是有人认为乔家只是关门发财的话,那实在愚蠢得很,就连薛破夜的脸上也有些发烧,本以为是带来一个谈判的筹码,以这个消息向乔家示好,谁知道乔家不但知道这件事情,而且都看出了背后的真正目的。

薛破夜感觉自己还是有很多很多的经验要学,试探着问道:“太爷,既然方家居心叵测,那你们……!”

乔太爷嘿嘿一笑,虽然乔家的对策根本没必要对薛破夜说,但是他依旧很慈祥地道:“不动!”

不动如山!

薛破夜似乎明白了什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虽然乔太爷吩咐不谈生意,但是薛破夜还是忍不住道:“其实方家有这个动作,也就证明了他们迟早要进军苏州,太爷虽然气定神闲,但是也不得不提防他们。”

乔太爷哈哈笑道:“小薛啊,你似乎把你自己也归属到我苏州一派了。”

薛破夜摇头道:“晚辈并不是归属什么苏州一派,而是对乔家,对太爷存着一份敬畏之心,乔家算得上是商道正统,我不希望被方家独大,成为霸王商界。”

乔太爷抿着小酒微笑道:“你的话很让老人家受用啊。”眯着眼,看着薛破夜道:“你似乎有法子对付方家,不如说来听听。”

“我其实并没有法子。”薛破夜正色道:“不过针对宋老虎这件事情,晚辈想代替太爷做些事情。”

乔太爷眉头微收,淡然道:“你想怎么做?”

“说起来,杭州也是方家的势力范围,既然方家能在苏州设暗桩,太爷也自然可以在杭州设暗桩。”薛破夜神色严肃地道:“当然也不需要乔家的任何一个人出面。”

乔太爷自然已经明白了薛破夜的意思,声音很淡:“莫非你想做我的暗桩?”

薛破夜立刻起身,深深一躬:“还望太爷成全。”

时至今日,薛破夜很清楚一件事情,方卢两家和自己已经是真正地结上了仇怨,自己就算有再大的本事,在杭州扬州两大家族的联手下,至少在商界上肯定是寸步难行的,这并不因为自己是穿越者就会有太大的改变,而此时此刻,自己最需要的就是同盟,一个有极大势力的同盟,而这个同盟最佳的选择就是根深蒂厚的乔家。

虽然自己的实力小到连做乔家的一个分行都不配,但是薛破夜却要尽量去争取乔家的支持,这并不是没有可能,因为双方拥有着同样的对手。

也许和乔太爷见面的机会并不多,所以薛破夜说话并不隐晦,很清晰直白地表明了自己的建议,更重要的原因是,在乔太爷面前,还是不要卖弄花招的好,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才是正经,因为这位精明如狐狸的和蔼老人面前,任何的花招都是徒劳。

乔太爷并没有过多的忧郁,已经缓缓道:“小薛啊,人如果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看开的多,很多事情都不会去计较的。”

薛破夜在听,乔太爷继续道:“商场有商场的规矩,也许别人耐不住性子,破坏了这种规矩,但是乔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在方家第一家商号在苏州正式开业之前,我不会有任何动作,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薛破夜有些失望地点了点头。

“纵有城池千座,无非独居一地,纵有沃土万里,只为几尺棺木……!”乔太爷忽然轻轻地唱着一首奇怪的曲子:“金银满屋,可曾带走一毛……!”

这是一首很沧桑的曲子,乔太爷平静地吟唱,脸上竟然露出极深的失落之色,似乎很疲倦,疲倦的没有心情去和任何人争斗。

第二一四章 【游戏】

乔太爷贵为富甲一方的乔家家主,本不应该有这种消极的想法,更不应该有这种难以言说的退让感,那看起来是一种与世无争的感觉,这是看破红尘的隐士所有,不属于商界智者的乔太爷,但是这一切却又偏偏在乔太爷的身上显现出来。

古朴冷清的宅院,苍老垂暮的老人,一种寂寥的气息。

“来,吃花生吧,说说有趣的事情。”乔太爷又露出慈祥的微笑:“我有很多年没有去杭州了,杭州西湖的湖水还清澈吗?这个时候,莲蓬是不是已经可以吃了?”

薛破夜暂时压下失望的情绪,笑道:“太爷只要去一趟杭州,一切都会明白的,湖水还是那么的清澈,湖上还有盛开的荷花。”

“真是美啊!”太爷似乎在回想当初游杭州的情景,感慨道:“如今腿脚不利索了,走不得远路,只能我在家里喝喝小酒吃吃花生了,哎,没趣味,没趣味!”

薛破夜呵呵笑道:“太爷玩玩游戏就是,下人那么多,玩玩游戏,时间很快就会消磨掉的。”

太爷摆手道:“游戏?那些游戏都没有趣味,不玩不玩!”

薛破夜眼珠子一转,忙道:“太爷,那你会不会玩斗兽棋啊?”

“斗兽棋?”太爷似乎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地道:“什么斗兽棋,快来快来,和我说说,这游戏听着新鲜。”他此时却像一个老顽童一样,满脸带笑。

薛破夜还未说话,乔太爷已经道:“小薛啊,事儿我可得说清楚,这游戏便游戏,可不能给老人家提什么条件啊。”

薛破夜摸着鼻子道:“太爷喜欢,我教你就是,哪里会提什么条件。”

其实这斗兽棋是薛破夜时代最低级的一种游戏,属于孩子们玩的游戏,薛破夜本身对这游戏很有印象,所以随口就说了出来。

当下薛破夜吩咐下人拿来平滑的板子,在上面画了棋盘,尔后又要了十六个小棋子,在上面写上字。

这些东西在别家或许难找,但是乔太爷平时便喜欢游戏,所以这些东西倒是现成的。

十六枚棋子分成两方,各有八枚,上面分别刻着“大象”,“狮子”,“老虎”,“豹子”,“恶狼”,“小猫”,“猎狗”,“老鼠”,按照大自然的弱肉强食规则进行生物链似地吃子。

乔太爷相当地兴奋,这“斗兽棋”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只觉得极为新奇,绕着薛破夜直转圈,偶尔拿起棋子看看,还很谦虚地问上几句,乐呵呵地直笑。

薛破夜心中对乔太爷更是喜爱,虽说这次合作并没有成功,但是乔太爷生活中的低调质朴性格,却是让薛破夜大是赞赏,这老爷子可不像普通的富家老爷那样作威作福。

等做好一切,薛破夜又细细地对老爷子讲解了规则,老爷子听得非常仔细,而且他是一个极为聪明睿智的长者,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门道,虽然开始几局很轻松就被薛破夜夺了老巢,但是七八盘过后,老爷子的实力大增,薛破夜对付起来很是吃力,到第十盘上,反而被老爷子夺了一次老巢。

这“斗兽棋”虽然简单,但是中间却有很多变招,八头动物互助互帮,而和对方的棋子又是互克,正要钻研起来,很有乐趣。

一老一少斗智斗到大中午,太阳高高挂,老爷子毕竟是老了,身体经受不住,薛破夜这才提议歇下来。

“小薛啊,如果你不嫌弃乔家势弱,不如来苏州,我给你几家铺子照看。”老爷子起身活动活动了胳膊,悠然道:“我想在苏州,你也会做得很好。”

薛破夜一怔,但瞬间明白过来,知道这是老爷子莫大的抬举,急忙一躬到底,诚挚道:“太爷抬举,晚辈感激不尽。”

他知道老爷子既然说出这话,显然是对自己颇有好感,难道就因为这“斗兽棋”而对自己好感大增?薛破夜相信答案是否定的。

“虽然我已经老了,不喜欢太多的争斗,但是我喜欢看到年轻人充满斗志。”老爷子呵呵笑道,抓了几颗花生米塞进嘴中,含糊不清地道:“你小小的酒楼老板,就敢和方卢两家叫板,胆子不小,自信更不小,和老人家年轻时倒有几分相似。”

拿自己和他年轻时相比,太爷实在是太抬举了,薛破夜忽然感到有些惶恐。

“你既然是从酒楼起家,西城四家酒楼便先交给你打理,你看如何?”老爷子坐在椅子上,含笑看着薛破夜,那慈祥的目光后面,似乎隐藏着什么。

薛破夜站直身子,摇了摇头,依旧很恭敬道:“晚辈只怕会让太爷失望了。”

老爷子眯眼笑道:“莫非四家酒楼你还不满意?你要知道,帮我乔家做事,挣得银子不必你的两家酒楼少。”

薛破夜正色道:“太爷的抬爱,晚辈心中十分清楚,只是我若就此撒手杭州之事,反倒让人看轻了我,以为我是害怕卢家的势力而夹着尾巴离开,我是短短不允许自己这样做的,既然已经和卢家有了竞争之实,无论成败我都会继续做下去,也只能辜负太爷的好意了。”

老爷子呵呵笑道:“以你的实力,能和他们斗吗?”

薛破夜苦笑道:“至少我不会临阵退缩。”想到差点被方孝泉的阴谋给害死,心中升起一股激愤的心情,只觉得此生就算做不成什么大事,也一定要搞垮方卢两家。

“有斗志是好的,可是万万不能冲动。”老爷子似乎是在告诫,抿了一口小酒道:“既然如此,我希望你能成为杭州商界的奇才。”

“奇才”这个词很有含义。

想在杭州击溃卢家,只能是“奇人”,薛破夜若真是能击垮卢家,可算得上是商界“奇才”了。

……

……

虽然乔太爷很随意地邀请薛破夜在乔公馆用餐,但是薛破夜还是很委婉地推辞了,既然合作之事谈的不是很顺利,在饭桌上总会很拘谨,甚至找不到该谈的话题,难道一直谈着游戏,那也未免尴尬了一些。

坐在车厢里,薛破夜皱着眉头,莫非真的还要前往西北置办秋装,这可是很麻烦的事情。

乔太爷轻描淡写之间已经婉拒了合作的事情,虽然老爷子说话笑呵呵的,但是薛破夜心中清楚,老爷子既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几乎是没有商量的余地,按照他的说法,是要守护乔家的信义,绝对不可能因为自己这笔生意而违反他自己的原则。

明虚双手拢在衣袖中,带着一丝浅浅的微笑看着薛破夜,低声问道:“掌柜的,事情没成?”

薛破夜也无心斗嘴,点头叹气道:“其实我早该想到,乔家家大业大,岂会因为我这笔生意而破坏目前这股表面的和平,只是我一直以为乔家乃是商家大户,应该具有扩展的心理,虽说表面没有显露,但是我一直觉得他们还是想向江南其他地方扩张生意的,只是……嘿嘿,想不到乔太爷似乎没有什么进取之心,只想守着苏州发财了,这真是大大的失算啊。”

“莫非这笔生意就这样算了?”明虚呆呆地问道。

“算了?”薛破夜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撇嘴道:“这天下做衣服的地儿多得是,大不了爷们往西北去找,抓在手里的鸭子,还能让他飞了。”

商道的艰难,薛破夜是有心理准备的,绝不可能因为一时的挫折就会丧气,更何况离秋季还有几个月,总是有法子的。

马车过了那座小桥时,明虚才若有所思地道:“掌柜的,我今天看到了一样东西,不知道是否能有转机。”

薛破夜看了他一眼,奇道:“东西?转机?什么东西?什么转机?”

明虚知道舵主的脾气,不敢装逼,压低声音凑近道:“马车,我看到了马车!”

薛破夜皱起眉头,明虚这话颠三倒四,什么马车?

看出舵主似乎要发飙,明虚急忙接着道:“舵主还记得我们来苏州时的茶棚吗?赐给我们点心吃的公子?”似乎担心薛破夜听不明白,加了一句:“那个瞎子!”

薛破夜明白过来,奇道:“你是说你见着他的马车了?在哪里?”

“乔公馆!”明虚似乎也有些疑惑:“掌柜在和乔太爷谈话时,我在外面转悠,见到了那辆马车。”

“你没看错?”

明虚极其肯定地道:“没有,绝对没有看错,一模一样的马车,虽然那两匹马脱了辕,但是就在马车边不远,两匹白马还在吃马料哩。”

薛破夜眉头紧皱,沉默半日,才缓缓道:“如此看来,瞎……公子是乔家的子弟了!”

第二一五章 【花道士】

得知瞎公子是乔家子弟,薛破夜脑中豁然明朗起来,就像明虚所说,可能出现了转机,但是真要想想是什么样的转机,却一时理不出头绪,想了半天,看见明虚呆呆的样子,猛然醒悟,嘴角泛起一丝微笑,悠然问道:“你有几成把握?”

问得奇怪,答的更妙:“没有把握!”

薛破夜嘿嘿笑道:“不是医术高超吗?怎么连一点把握也没有?”

明虚很诚实地回答道:“我并没有真正地了解他的病情,所以没有把握,不过只要让我见到他,如果是活人的病,我便有五成把握。”

这话说得很自信,说的薛破夜很满意。

“那我们是不是掉转马头,回到乔公馆!”

明虚摇头道:“我今日回去准备一些工具,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明日再来。”

薛破夜再不多说,掀开窗帘,对外面的叶天翔叫道:“天翔,你上来一下,我有话要和你说。”

叶天翔虽然并不喜欢乘坐马车,但是薛破夜叫唤,很快弃马登车。

“乔家子弟你熟悉吗?”薛破夜开门见山。

叶天翔一听提起乔家,神色有些尴尬,毕竟是苏州太岁,连苏州地界的乔家都不清楚,实在有些说不过去,笑了两声,道:“大哥要是问其它的,天翔倒能说上个四五六来,就这乔家难说,虽然名声大,但是整个乔公馆就像一个大坟墓,透不出一点风来,连家父对他们家的情况也不甚了解,要不大哥等两天,我派人打听打听。”

薛破夜含笑摇头道:“这事连你都不知道,还能到哪里打听去,算了。”

“不过……!”叶天翔忽然想起什么,低声道:“听家父说,乔家老爷去世时,可是有孝子守灵的,我想乔太爷应该还是有孙子的。”

薛破夜和明虚对视一眼,都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

……

其实紫衣坊也算不上是苏州最大的楼子,但是这里姑娘的曲儿倒是最好听的,姐儿也是最水灵的,当然,消费也是最高的。

难得舵主带着逛窑子,铁牛很激动,明虚只抽吧嘴,心里不停地念着“阿弥陀佛”。

其实青莲照虽然是大楚国最大的民间反抗组织,但是各分舵的兄弟过的并不舒适,除了要躲着官府的查探,平时的日子也过得比较拮据。

青莲照是有明文宗旨的,各舵的收入都是汇总上缴总舵,留下的费用极少,而且会中一力宣扬要“反楚复蜀”,所以要积累大量的银钱做准备,兄弟们过得紧巴巴的,就连各堂堂主也是拮据的很,却又不能违反帮规私藏银钱。

这是一群有着理想的人,所以对于自己的生存现状并无多大怨言,即使有,也是不敢说出来的。

但是谁也不会反感过得舒服一些,对于向来过的贫苦的铁牛来说,能够跟随着舵主花天酒地几日,已经是开心无比,今日更是随着舵主来到苏州最好的窑子,那种兴奋劲从脸上就能看出来。

他很紧张,但是却也禁不住莺声燕语,不时地瞅着那些水灵灵的姑娘看,一对上眼,姑娘妩媚一笑,脸庞立刻红的像猴子屁股一样垂下头。

薛破夜低声笑道:“铁牛,看上哪个姑娘,和我说一声,我来给你安排。”

一旁的叶天翔也呵呵笑道:“铁牛兄弟,这里的姑娘可是苏州最标致的,谁都知道,天下的姑娘属江南最美,而江南属苏州最美,这苏州却又是这紫衣坊最美,任何一个姑娘拿出去,那可都是国色天香的人儿,看上了就和我说,一个不行咱来两个。”

他虽然称薛破夜为“大哥”,但是铁牛毕竟是薛破夜的下属,而且他也好歹是官家子弟,所以称铁牛为兄弟。

薛破夜看了叶天翔一样,不由感叹,这叶天翔虽然年轻,但是对这风花雪月的套路熟悉无比,也算是花场英豪了。

不过他说的倒是实话,紫衣坊的每一个姑娘看上去,都是细皮嫩肉,都要溢出水来,水灵白嫩,秀美芳丽。

铁牛更是大窘,一个粗壮的汉子,像小姑娘一样羞答答地垂下头,两只铁拳搅在一起,很是紧张。

“大哥,这两天你也辛苦了,好好放松一下。”叶天翔微笑着对薛破夜道,除了对薛破夜有一份感激之心,更多的是那种对“高人”的敬畏。

几人是坐在大厅的,本来叶天翔是要包雅间,但是这紫衣坊的大厅却也清净得很,而且几个漂亮的姑娘在专门设置的场地跳着飘逸的舞蹈,旁边更有姑娘唱曲奏乐,仙音袅袅,美不胜收。

秀子唯苏杭!

本来在这仙音飘渺,飞天神舞,气氛极为融洽,谁也不想有什么丑恶的事情来破坏这种气氛,但是这世上却偏偏有很多事情就是那么的没趣。

紫衣坊楼上,那是求欢的地儿,而此时从二楼却下来两个很特别的家伙。

两个身着道袍编着长髻的道士正相携下来,脸上都露出奸邪的笑容,气焰嚣张,有一个手里还抓了一个粉色的肚兜,凑在鼻孔处拼命地闻着。

薛破夜摇了摇头,若非绿娘子提起过这茬,他还真是稀罕的很,这年头道士都逛楼子,让人冒冷汗。

道教在大楚国极为兴盛,就连大楚国师也是一位道门高人,所以道爷们的气势向来嚣张得很。

瞥见两个道士,明虚的神色立刻阴沉下来。

和尚与道士,在大楚时代,算得上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大敌,终逝去的达缘一生,也就是为了振兴佛门,将道家压制下去。

两位道爷还未下楼,后面已经跟上一位老鸨,陪笑道:“两位道爷,两位道爷等一等!”

瘦个道人回头道:“不用送了,道爷今儿心情好得很。”抓着手里的肚兜又闻了闻,一脸淫亵之色。

虽然楼下的客人都瞧见那边的状况,不过都是眼角瞥瞥,却不盯着看,谁都知道这年头道士*,连官府都护着,所以还是不要惹祸上身的好。

老鸨很谦恭地陪笑道:“两位道爷还没打赏呢。”

身形稍胖的道人一翻眼,骂道:“瞎了你的狗眼,找咱们要赏钱?道爷出门从不带银子。”

老鸨苦着脸道:“道爷爱玩儿,将姑娘身子烧坏了皮肉,这总要上医馆去瞧一瞧,两位道爷就打赏几两银钱,算是瞧伤的症费,谢赏谢赏。”

众客人有不少都露出愠怒的神色。

薛破夜听了几句话,心中渐渐明白,想来这两位道爷喜欢玩滴蜡皮鞭什么的,烧坏了姑娘的皮肉,却一分银子也不留,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要走。

“你们苏州的道爷挺厉害的啊!”薛破夜含笑向叶天翔低声道:“这逛窑子倒也罢了,怎么连赏钱也不给,这俗话说得好,欠皮肉钱可是失阴德的事儿。”

叶天翔有些尴尬低声道:“他们应该是一心观的道士,大哥也知道,他们的祖师爷是国师,连圣上都要给他们的祖师几分颜面,这些徒子徒孙自然是横蛮无比了。”

明虚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垂下头,向来八风不动的他,今日似乎真正地动了怒火。

佛家子弟本来就忌讳这种强横无理,更何况是道家子弟,所以作为佛门子弟自然是看不惯的。

胖道士骂道:“说起来道爷还没和你算账,那几个婊子像死鱼一样,玩点小把戏就吓的四处乱窜,真是没有尽兴,倒也没找你讨丧气银,你却找我们要起赏钱,真是他妈的瞎胡闹。”

若不是这两人身着道袍,谁也不会以为他们是道士,行为语言都是正宗的泼皮无赖标准。

老鸨苦着脸,站在楼梯处,硬是没话说。

两个道士放肆地大笑着,在大堂内大摇大摆而过,眼角也不看众人,缓缓离去。

看见明虚眼角微微抽动,薛破夜凑近道:“看来你的心不静啊。”

明虚从外表看起来,比很多的佛家子弟都虔诚,但是他的红尘之心却又比很多和尚强出许多,对于尘世的恩怨,明虚在无声中带着有意思的辨别。

明虚嘴唇动了动,才发出轻轻的声音:“他们会坠入阿鼻地狱!”

“阿鼻地狱?”薛破夜撇嘴道:“人家可不和佛家的地狱打交道。”

看着两名道人趾高气扬地走出大门,明虚眼角抽搐,缓缓闭上眼睛。

薛破夜摸着鼻子,悠然道:“要不咱们玩一个游戏,一个很爽的游戏。”

几个人都看着他,叶天翔已经道:“大哥,什么游戏?要姑娘陪着玩吗?”他似乎对大哥这位“高人”很有信心,高人的游戏,那总是很特别的。

薛破夜嘿嘿一笑,低声道:“玩一个让明虚很爽的游戏吧!”

第二一六章 【打打人,练练手,出出气】

很多的纨绔子弟,喜欢拎着个鸟笼子,趾高气扬地走在大街上显摆,世人也是见怪不怪,如果是道士吊儿郎当地走在大街上晃荡,时不时地调戏一下街上的姑娘,那可就少见的很,在某些时代,甚至会引起公愤,可是在大楚朝,这却是一个很常见的事情,常见到没有人敢去管。

两位道爷从紫衣坊出来后,带着轻佻的怪笑,迈着八字步,时不时地凑到稍有姿色的姑娘面前,淫亵地调笑几句,甚至伸手摸上两下,路人都是敢怒不敢言,两位道爷以此为乐,一路行来,更是在街边的小吃摊上叫上小吃,吃上两口,便二话不说地起身继续去卖弄他们道士的身份,至于账钱,那是休想的。

瘦道爷一直抓着肚兜,毫无顾忌,在大街之上,时不时地拿到鼻前闻上一闻,惬意无比。

“道友,你看咱们明日玩些什么花样?”胖道爷嘿嘿笑问。

瘦道爷摇头晃脑道:“无量佛,不如来个骑马赛跑。”

胖道爷的领悟力显然很低,不解道:“何谓骑马赛跑?”

“无量佛!”瘦道爷唱着道号道:“这马自然不是普通的马,我看紫衣坊的那些妖精可不比母马的声音小,拿蜡烛油滴在她们身上,叫起来多欢畅,咱们明日各选一个妖精,让她们扮作马匹,你我乘坐,看看谁跑得快,谁要是跑的慢了,咱们用皮鞭对她说话,你说如何,嘿嘿……!”变态趣味令人发指。

胖道爷拍手道:“无量佛,只有道友这般大智慧才能想出如此妙招,佩服佩服,好好好,明日你我就来骑马赛跑!”

两人得意地笑着,正要走出街道,那胖道士眼睛一亮,却见街上行走着一个极为妖娆性感的美人,捏着小手绢,扭着*向前慢悠悠地走着。

“道友且看!”胖道士咽了一口口水,往那边指了指:“好货色,好货色!”

瘦道爷顺他手指看去,见到那性感的佳人,眼睛大亮,盯着那美*也不眨,甩手扔掉手里的肚兜,嘿嘿笑道:“无量佛,我可得换个兜兜玩玩。”

那美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两人说话,竟然回头看了一眼,见两个道爷正色迷迷地瞧着自己,妩媚一笑,抛了个媚眼,脚步加快,*左右扭动,极为诱人。

两位道爷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眼见就要追上美人,那美人停住脚步,回头给了一个更为妩媚的笑容,娇躯一扭,忽然转进旁边的胡同里。

苏州的胡同是又窄又深,一个大姑娘钻进胡同里,似乎是有什么暗示,两位道爷很深地体会了这个暗示,相视一笑,都咽着口水,想也不想,就跟进了胡同。

胡同里很昏暗,深邃狭窄,两人隐隐闻到了淡淡的幽香,更是看见了前面扭动的影子,瘦道爷忍不住叫道:“小娘子,别走了,就在这里吧,来来来,让道爷我好好疼你!”

那影子却理也不理,径直前行,两人只得快步跟上,走到胡同深处,已是没了那美人的踪迹。

“人呢?”胖道爷有些焦躁地道:“和咱们捉迷藏吗?”

瘦道爷停住了脚步,四周看了看,这里冷清而昏暗,一种极为诡异的气氛充斥胡同内,这小子脑子倒也灵活,失声道:“不好,上当了,快走!”毫不犹豫地转身便走。

道爷们在明处趾高气扬耀武扬威,那是没有几个人敢得罪,但是道爷们自己心里也清楚,如今的道人们算得上是过街老鼠,并不讨人喜欢,总有那些对道爷们不满的家伙时刻想着整治道爷一番,虽说明处不会动手,但是暗处却是说不准的,不经常有道爷糊里糊涂地被人整治的新闻吗?

胖道爷也回过神来,脸色紧张,急忙跟在瘦道爷后面,快步而行。

阴谋的气息很重,来的也很快,没走几步,便从两边的墙壁跳下几个人影,二话不说,两位道爷一人一个麻袋被套住了脑袋,还来不及喊,两人的胸口就像被大铁锤狠狠地敲中一样,五脏六腑混在一起,疼痛没感觉到,倒是一股腥味涌到嘴边,同时喷出一大口鲜血来。

几道人影如同恶狼一样扑上来,手脚并用,毫不犹豫地打落下来,而且这几个人的手段实在高明,专拣那些软组织殴打,打的都是要害之处,让人真正地感受到何谓皮肉之苦。

幽暗的胡同内,只看到拳影飞舞,只听到皮肉撞击声和骨骼碎裂声,两位道爷根本喊不出声来,那种深入骨髓的疼痛只能憋在肚中。

在两位道爷看来,这轮殴打似乎经过了亿万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停了手,两人只感觉自己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发烧,每一处骨骼都已碎裂,虽然能感受疼痛,但是眼睛却已经睁不开,也许是鲜血太多,覆盖了面孔,腥腥的,湿湿的,已经无法用痛苦来形容。

头上的麻袋被扯开,当两位道爷以为这番殴打已经结束时,忽然感觉嘴唇发凉,一只冰冷的手轻轻一托下巴,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开,带着腥味的药丸滚进了咽喉,滑进了食道。

两位道爷心都凉了,在他们心中,这喂下去的自然是毒药无疑,而且很快就感觉全身的肌肤泛痒,那是一种被毒虫刺咬的要命感觉,就像全身上下有几千几万条毒虫在蠕动刺咬,比殴打更是痛苦万倍。

他们想伸手去抓,可惜全身已经没有半丝气力,连手指头也动不了一下,更不要说抬起手臂去抓痒了。

在透彻心扉的痛苦中,两位先前还趾高气扬的道爷忽然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

……

……

靠在大树下,薛破夜摸着鼻子,盯着靠在对面树下的三个人,

大家都不动声色,都在竭力地忍着心中畅快的笑意,许久,薛破夜才首先笑起来,笑得很愉快,很惬意:“爽了就要笑,否则谈不上爽!”

于是大家都笑了起来,发自内心的畅快笑声。

笑了很久,叶天翔才翘起大拇指道:“大哥,小弟虽然打过无数人,但是这一次却是最舒服的,也是最……呃,最爽的。”

他做过很多暗地整人的事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日和薛大哥痛揍两个道士,说不出的舒服,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细孔似乎都被清洗一遍,说不出的爽利。

铁牛黝黑的脸庞带着憨厚的笑容,他的原因很简单,两个道士欺负着漂亮苦命的姐儿,这是铁牛非常郁闷和愤怒的事情,但是舵主带着他将这股郁闷和愤怒彻底地发泄了出来,所以他也觉得很舒服,至少在他看来,为那些苦命的姐儿讨回了一些公道。

当然,大家虽然都很爽,但是最爽的只能是明虚,舵主此次出手,在明虚看来,那是纯粹为自己出气,所以除了一份愉快之外,明虚对薛破夜很感激。

私下武斗是青莲照帮规不允许的,但是舵主亲自带自己痛快了一回。

有时候,人类确实需要发泄一下,将积攒在心里的怨气和郁闷排泄出去,如果发泄到恶人的头上,那实在是一件更愉快的事情。

“怎么不杀了他们?”铁牛似乎意犹未尽。

叶天翔摇头道:“这番惩治也算是够了,若真是打死了他们,道门总要惹出麻烦的。”

两位道人被打,一心观总是要找上衙门报案,不过叶天翔有足够的能力将这件事情化为无事,但是死了两个道人,那情况可就不同了,只怕道观为挽回道门的面子,会做出一些过激的事情,那对老百姓可没什么好处。

薛破夜看着明虚,含笑道:“暗处打人,这可不是什么善事!”

明虚立刻道:“除魔自是善为!”

两人相视一笑,虽然薛破夜偶有奚落明虚,但是对这个不像和尚的古怪和尚还是很有好感的,毕竟有本事的人总是会得到别人的好感,而明虚对于这位并不古板反而有些谐趣的舵主也是心存好感,但更多的是尊敬,经过这一次共同打架,那种感情在无形中又得到了极大的加强。

人和人的情感也正是在共同的经历中慢慢加深!

打打人,练练手,出出气,这一晚几个人过得很惬意,所以对于第二天要办的事情,大家都是拥有着乐观的心情。

第二一七章 【太爷之喜】

桂花飘香,香透人心。

乔公馆四周的桂花树是品种极佳的金球桂,枝繁叶茂,乳黄色的桂花点缀在枝叶之间,白里透黄,放眼皆是,美不胜收。

似乎没有预料到薛破夜今日再次上门,所以乔太爷依旧乐悠悠地坐在府门前,就着小酒吃花生,面前的地上摆着斗兽棋,一个人自娱自乐,当看到薛破夜过来,立刻叫道:“小薛啊,咱爷俩再玩几盘,我可是找到真正的门道了,今儿你是一盘也赢不去。”

薛破夜含笑在他对面的地上坐下,呵呵笑道:“老爷子说大话也要打打稿子,这斗兽棋可不是年纪大就能赢,来来来,我倒看看你有些什么法子,见识一下老爷子究竟研究出什么门道了。”

一老一少,在叶天翔等人的注视下,便坐在乔公馆的大门口,很认真地下起棋来,让众人哭笑不得。

下到精妙处,老爷子很得意地喝着小酒,而且递过酒壶,薛破夜毫不犹豫地接过来喝了两口,继续对弈。

两人都是有着极高智商的人物,下棋自然不会真像小孩子们那样玩儿,两人都是充分地利用上每一颗兽子,互助互防,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弃子,所以这一盘竟然下了很长时间,到了最后,薛破夜终是有些松动,让老爷子赢了下来,老爷子顿时乐得笑容大增,像一朵喇叭花似地,手舞足蹈。

几人此时真正看出来,如果不谈生意,在生活中,乔老太爷实在是一个和蔼慈祥的老人,很乐和,也很孩子气。

“其实老人家这一生所做的决定,从未有更改过。”太爷忽然冷不丁地道:“所以有些事情终究是没有结果的。”

薛破夜很平静地微笑道:“老爷子想得太多,我是要回杭州,所以过来道声别,顺便陪老爷子下下棋。”

乔太爷这才笑着拍了拍薛破夜的肩膀,和蔼地道:“乔家永远欢迎你,你什么时候想来苏州做事,可以来找我。”

薛破夜呵呵笑道:“老爷子别再激我了,昨儿个被老爷子几句话打发,心里差点岔过气去,好在身边有名医跟着,倒是顺了过来。”

“名医?”乔太爷皱起眉头,转视叶天翔和明虚几人,定格在明虚身上,淡然道:“他是名医?”

薛破夜不动声色地道:“也不能说是名医吧,只是这明虚大夫出道以来,还没有瞧不好的病症,说来也怪,前阵子我们杭州有一个人差点都死了过去,偏被他救了过来,我看实在有些碰巧。”

乔太爷神色不变,淡淡一笑,悠然道:“天下本无大夫,更没有什么狗屁医术,无非是些骗人的把戏而已。”很不屑地将目光从明虚的身上收了回来。

薛破夜哈哈一笑,点头道:“太爷说的是,什么狗屁大夫,这天下病症多得是,还有些稀奇古怪的病症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我也不相信那些沽名钓誉的家伙真能瞧尽天下的疑难杂症。”望向明虚,使了个颜色,嘿嘿笑道:“明虚先生,你说是不是?”

明虚呆呆地看了薛破夜一眼,淡然道:“只要是活人患病,总有法子治的。”

乔太爷摇了摇头,欲言又止,终究是什么也没说,不过望向明虚的眼神却有些怪异。

明虚凝视着乔太爷,半晌才道:“明虚冒昧,敢言太爷也是有顽疾在身的。”

乔太爷身躯一震,皱起眉头,看着明虚道:“你说我有顽疾?嘿嘿,老人家还想活几年,可别咒我。”

明虚摇头道:“其实太爷自己也是知道自己的病症的。”

乔太爷脸色微沉,淡淡地道:“既然如此,你倒是说说看,老人家有什么顽疾在身?说不上来,那可是在咒骂老人家,我会很不高兴的。”

“胃!”明虚很镇定地道:“其实太爷胃有大疾,如果晚辈没说错的话,太爷的胃很多年前就带有疾病了,那是胃寒,时如冷冰,太爷饮酒,也许并不是嗜酒,乃是为了护胃。酒性热,胃寒以酒性去护,虽然不至于伤疼,但是每到冬天,太爷便不能食用硬食,只能吃些米粥汤水,否则胃堵食物,胸口剧痛,甚至会咳出血丝。”

明虚侃侃而言,太爷的神色大变,显得极为震惊,薛破夜瞧在眼里,知道明虚说的八九不离十,感叹明虚医术高超之时,心中更是大喜。

见乔太爷神色震惊,薛破夜已经喝道:“明虚,你胡说什么,老太爷健健康康,何来胃寒,真是胡说八道。”转向乔太爷抱拳道:“太爷别见怪,他信口胡言,不是有心。”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一礼到地,恭敬道:“此番苏州之行,能得见太爷,实在三生有幸,破夜日后若有空闲,必会时常看望,在这里先告辞了,太爷保重,后会有期。”

太爷怔怔发呆,似乎没听到薛破夜说话,直到薛破夜快要上车时,太爷才缓缓站起来,沉声道:“等一等!”

薛破夜嘴角浮起一丝微笑,转过身来,恭敬道:“太爷还有何吩咐?”

乔太爷凝视着薛破夜,有看了看明虚,良久才招手道:“你带他随我来!”说完,转身进了府里。

......

……

这是一处凉阁,算得上是乔公馆最高的地方,四面通风,清鲜自然,在这凉阁向下望,便能俯瞰整个乔公馆的全貌,称得上是“天高独一处”。

太爷坐在桌边,皱着眉头,良久才叹了一口气,向薛破夜道:“小薛啊,你还知道什么?”

薛破夜一愣,忙道:“破夜并不知道什么,太爷所指为何?”

“我想你此番前来,并不是向我道别,而是让我知道你身边还有一位医术高超的大夫!”乔太爷缓缓地道:“我想你应该知道一些什么。”

果然是老狐狸,眼光毒辣,这也看出来了。

薛破夜不敢再作伪,又是一礼,真挚道:“太爷不要见怪,破夜确实知道一些事情,或许那并不是破夜该知道的,但是破夜却是诚心相助太爷。说句白话,明虚在医道上的造诣确实非同小可,我想这天下应该没有几人能超过他,所以我只想看看太爷能不能用上。”

明虚听薛破夜夸赞自己的医术天下没有几人能比得了,很羞涩地垂下了头。

太爷叹了口气,柔声道:“我不怪你,你坐吧。”等薛破夜坐下,才轻声道:“小薛啊,你知道些什么?不妨让老人家知道知道。”

薛破夜想了想,终于道:“事情是这样的,这次前来苏州的途中,在路上的茶棚碰到了一位奇怪的公子,明虚当时就看出那位公子身患绝症,可惜大家都是匆忙的很,一面之缘而已。本来以为这事只是一个偶然,但是上次前来贵府,明虚却见到了那位公子的车架,所以我们认为那位患有绝症的公子便是乔府上的,但是这事我们也不敢贸然询问,所以不敢直言,只能出此下策,只是想看看太爷能不能用上我们。”

乔太爷点了点头,很认真地听完了薛破夜的叙述,摸着胡须叹道:“看来这还是真的缘分,莫非是上天恩赐于我。”

薛破夜试探道:“莫非那位公子真的是太爷的……?”

乔太爷点了点头,缓缓道:“那是我乔家的独苗,也是我唯一的孙儿,名叫乔霆!”

薛破夜和明虚都是吃了一惊,想不到那位瞎公子是乔太爷的孙子,更想不到是乔家的单传。

薛破夜忽然明白乔太爷为何没有了进取扩展之心,想必乔太爷已经知道乔霆命不久矣,而他自己也是垂暮之年,乔家随时面临绝种的状况,此种情况下,自然是没有心思去开拓进取的。

想到明虚初来乔公馆之时的那一番判词,还真被他说对了,乔家不吉,面临着后继无人的巨大危机,怪不得整个乔公馆透着一股冷清,散发着一股阴沉之气。

乔太爷望向明虚,眼中竟然掠过一丝希望,问道:“明虚先生,你是见过霆儿的,你能看出他所患何疾吗?”

明虚很诚实地道:“在没有真正了解之前,我看不出大公子的病症,而且以我推断,如果大公子不能及时医治,最多只剩下半年寿命。”

薛破夜皱起眉头,乔太爷脸色也是黯然无比,好在明虚很快给了大家一剂强心针:“但是只要是活人的病,我就有五成的把握。”

乔太爷眼中重燃希望,老人家因为激动而身躯微微发抖,站起身来,颤声道:“先生是说霆儿还有救?”

“起码有五成的把握。”明虚很肯定地道。

薛破夜望着明虚,只觉得这个古怪的和尚是如此地可爱。

乔太爷本身是一个极为睿智的人,到了这个年纪,几乎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表露感情,但是得知自己已经在等死的孙儿忽然有了生存的希望,禁不住老泪纵横,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欢喜,虽然并不能肯定一定能够医治,但是只要有一丝希望,总比等死要强出太多太多。

人们不都是因为希望而生存着吗?

第二一八章 【其因其果】

乔太爷很快就平静下来,抿了一口小酒,才缓缓道:“其实老夫本已绝望,霆儿这病乃是出生之时便带在身上的。”看了看薛破夜一眼,继续道:“自我父亲开始,我们乔家便都是一脉单传,而我父亲四十多岁时,就患上了一种奇怪的绝症,每日吐血,身子一天一天地虚弱下去,寻遍天下名医,甚至连皇宫御医都想了法子请来,但是没有任何人能够医治,父亲也就撑了两年便去了。”

薛破夜惊讶无比,轻轻摇了摇头,显示出了真诚的同情。

“当时也只不过以为是父亲偶换此症,我出生时,身体一向很好,但是到了四十多岁之时,我也患上了怪症,就像明虚先生所说,我是胃寒,终日疼痛难忍,后来是一位大夫让我饮酒试一试,看看能否驱除胃里的寒气,自那以后,我这辈子也就没有离开这一口了。”太爷笑得有些无奈,甚至有些苦涩,淡淡地道:“或许是上天可怜,这一口酒水,竟生生地让我活到了现在,但是我的儿子十多岁时又患上了一种奇症,只要入夜,便呼吸急促,全身虚肿,苦不堪言,挺了这些年,终是离我而去。”

薛破夜皱起眉头,怪不得乔家不轻易与外界接触,这代代有绝症,自然是不好对外宣扬。

“等到霆儿出生时,情况更为严重,全身发白,就像北山之雪,宫内请来的御医说是霆儿的五脏六腑皆有碎裂,活不过八岁,而霆儿的病情也确实越来越严重,道五岁时,眼睛……眼睛……!”一声痛苦的长叹,太爷整个人憔悴很多,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显然是心内极为伤痛。

两人明白,这乔霆眼睛瞎了,是五岁时候出的事,不过微微有些奇怪,既然乔霆绝症在身,御医都说只能活到八岁,但是如今的乔霆显然都有二十多岁了,却为何没有死去。

乔太爷自然是要接着说下去的,慢慢道:“好在上天垂帘,霆儿六岁时,恰逢北边一位奇人从我府上经过,得知此事,为霆儿诊治一番,虽说不能治愈病根,但是却想出了一个偏方,让霆儿每年在温泉之中浸泡三次,每次浸泡五天,这样对绝症有延缓作用,也正是凭着这样的法子,霆儿活到了现在,你们在路上见着霆儿,正是霆儿从徽州温泉回来。”

薛破夜点了点头,明虚沉默了一下,终于道:“太爷,以晚辈观察,如果大公子再不断根,恐怕只有一年的阳寿了。”

乔太爷似乎已经知道乔霆活不了多久,痛苦地点头道:“明虚先生所言不错,其实霆儿这两年的病情急转直下,眼见是活不了多少时日了。”摇了摇头,感慨道:“我乔门时代经商,虽然逐利,但是向来秉着诚信仁义去做买卖,也正是如此,才有今天,而且世代也都积了阴德,却为何上天如此不公,几代单传不说,却每一代都是患有绝症,我……我实在想不明白,这么多年来,也亏了手下十三大掌柜,这生意昌盛如故,不似我乔家的人一样衰弱。”

薛破夜看见老人家一脸伤感,忙道:“太爷别伤心,这事太爷不忌讳对我们说,乃是以诚相待了,明虚虽然说不上医术妙绝天下,但是还是有些手段的,虽无十分把握,但总要试一试的。”

太爷点头道:“多少年来,霆儿的病也看过无数大夫,和我乔家几代人一样,都是不治之症,本来我已死心,不过今日明虚先生只看一眼就知道我胃寒之症,实在是高人,多少大夫都是看不出来的,所以老夫在此不说其他的话,只望明虚先生妙手回春,让我孙儿好好地活下去。”说完,颤颤巍巍站起来,便要向明虚行礼。

薛破夜和明虚急忙抢上,真诚道:“太爷吩咐,无敢不从。”

乔太爷脸上露出极大的希望光芒,忽然伸手一拍薛破夜的肩膀,含笑道:“我不管你小子是不是想用这一招来求我办事,但是只要你们真的治好霆儿,我给你的会很多很多,多到你自己都无法想像。”

薛破夜心中虽然激动,但是面上哈哈一笑,道:“太爷真是的,都是老朋友了,还说这种话,是不是不把我当朋友啊。”

乔太爷更是开心,笑道:“朋友朋友?你个小娃娃和我称朋友?哈哈……,好,既然你开口了,老夫就认你这个忘年交,认你这个朋友。”

能和乔太爷交上朋友,不得不说是一件极为荣耀的事情。

不过世上又有几人能知道在乔家浮华的背后,却有这样让人断肠的苦难,更是没人知道,如果明虚此次医治无效,那么大楚盛极一时的乔氏家族也就将面临退出商界舞台的噩运,后继无人的灾难即将降临。

也正是由于乔氏家族自己知道后继无人,崩溃就在眼前,所以根本无心再在商业上扩展,在开拓进取上显得极为平庸,否则凭着乔家百年的商业气魄,绝对不可能主动退出杭州和扬州的商场,白白让出大片的商业宝地,成就了方卢两家的新一代商业大亨。

薛破夜此时也就完完全全明白了乔家不思进取的原因,这实在是一件无奈的事情。

乔太爷心情很好,一个老人在绝望的情况下,只能保持一种外表的乐观,也好让自己伤痛的内心得到一丝抚慰,而薛破夜这次到来,却让他重燃了希望,重燃了乔家继续延续下去的希望,对于乔太爷来说,这实在是一件天大的事情,毕竟在这个时代,血脉的延续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

……

乔霆本来是天之骄子,但是家族传统的绝症遗传,让他终年只能生活在黑暗之中。

虽然无法看见光明的世界,但是他却有一颗乐观的心,在他的内心处,却充斥这光明,他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但是他的耳朵能听,内心能感受,能听到落叶的叹息声,能听到风儿的轻诉,能听到潺潺流水散发的生命活力,用心地去感受他们的与众不同,捕捉它们的生生不息,他有着比别人更敏锐的听觉和更细腻的内心。

他的生活并不枯燥,坐在庭院的竹椅上,端着上等的琉璃杯,轻轻饮用里面的佳酿,悠然道:“小目高挂!”

在他旁边,竟然有两人对弈,香榧木雕棋盘,汉白玉做白子,墨石为黑子,正在棋盘上激战。

对弈者,左边是那位沙先生,而右边却是一名家丁,随着乔霆说出步骤,家丁便按照他的步骤去下,虽然对弈者是家丁和沙先生,但真正的对手却是乔霆和沙先生,家丁只是代手而已。

围棋那么多的棋步,乔霆竟然能记得清楚,在他的脑海中竟然有清晰的棋盘格局,而且能够按照格局对弈,其记忆力实在惊人。

“托!”

“吊!”

……

乔霆似乎很有自信,嘴角时不时地泛起淡淡的笑意,很好看,很漂亮。

沙先生终于叹了口气,举着棋子的手一直没有放下,摇了摇头,柔声道:“又输了,这是第四局了。”

“老师应该高兴。”乔霆微笑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本身就是对老师的肯定。”

沙先生含笑道:“大公子资质奇佳,乃是天下少有的俊才,能够将这些幽雅之道传于大公子,实在是三生有幸。”

乔霆微笑道:“资质倒也罢了,只是喜欢这诡兵之道,其乐无穷,有些痴迷而已。”

沙先生怜爱地看着乔霆,神色中带着深深的遗憾,如此天赋异禀的绝世佳公子,竟然面临着死亡的威胁,这实在是让人心痛的事情。

“家里似乎来了客人。”乔霆听着树枝轻轻摇摆的声音,嘴角带着一丝浅笑道:“可很久没有人过来了,家里冷清得很。”轻轻叹了口气,缓缓道:“爷爷是个喜乐的人,可是为了不让人打扰我的清净,已经太久没有让人进府了。”

沙先生端起身边的茶杯,喝了一口,才道:“听说是叶天翔叶副巡检亲自带人上门,是从杭州过来的,只怕还是来谈生意的。”

乔霆淡淡一笑,并没有说话,轻轻饮着美酒。

脚步声忽然从外面传来,平缓轻柔,似乎是有意放轻了步子,乔霆展颜笑道:“爷爷来了!”忽然皱起眉头,自语道:“还有谁?”

他自然已经听出乔太爷的脚步声,对于乔霆来说,乔太爷是他在这个世界最亲近的人,乔太爷的脚步声也都是深记脑海中,所以他听到脚步声就知道乔太爷过来,但是他同时也听出来,在爷爷的脚步声中,却是夹杂着另外两个脚步声。

乔霆站起来的时候,薛破夜等人刚刚进了院子。

薛破夜望向站在庭院中那一袭白衫,相貌俊雅的佳公子,果然是在路上茶棚遇见的那位奇公子,一抱拳,笑道:“人生何处不相逢,大公子,咱们终于又见面了。”这话实际上有些犯忌,虽说薛破夜是再次与大公子见面,但是大公子乔霆可是压根看不见薛破夜的面孔。

乔霆听到薛破夜的声音后,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回礼道:“原来是路途的朋友,果真是天下不大。”

沙先生也是有些奇怪,想不到在路上遇见的几个家伙竟然是前来乔府办事的,也算的上是巧得很。

“诸位此来,乔霆先谢过诸位出手诊治!”乔霆神色平静,带着浅浅的微笑:“爷爷年纪大了,所以不要和爷爷谈条件,他会给你们很多,比你们想到的还要多。”

乔霆平静地说完这句话,却是惊出薛破夜和明虚一声冷汗,两人相视一眼,心中一阵惊叹。

这位大公子的智商已经高的让人恐怖了!

第二一九章 【山穷水尽又一村】

就连乔太爷知道明虚善医也是片刻前的事情,一番长谈后,老太爷带着二人来到乔公馆的别院,这段时间之内,薛破夜确定没有任何人知道明虚准备医治乔霆,但是乔霆竟然很轻松地就判断这次是有人前来为他医治,非但如此,乔霆竟然料定是有所求才会出手医治,甚至心内的想法与乔太爷一模一样,那一句“给的比你所想到的还要多”,爷孙俩如出一辙。

薛破夜不得不感慨造物弄人,这样一个集相貌家世智力为一体的佳公子,却偏偏患上了绝症。

乔太爷慈爱地望着乔霆,柔声道:“是一个能办事的人物。”

乔霆点了点头,忽然又剧烈地咳嗽起来,似乎已经适应他这个样子,乔太爷和旁边的沙先生并没有着急,看着乔霆缓缓地从怀里掏出洁白的丝绢擦拭嘴唇,乔太爷才转向明虚道:“在诊断其间,你可以提任何要求,可以用任何人!”

明虚望向薛破夜,薛破夜已经笑道:“太爷放心,我们会尽力!”

乔霆很配合,他自然明白,爷爷能带到院子来的大夫,自然不是什么平凡的角色,乔太爷早已是存着绝望之心,非但在商业上没有进取之心,甚至说已经做好了乔家断根的准备,多少年的寻医之后,在几百名大夫的连番诊治下,乔霆早已被断定是必死无疑,所以到了后来,乔太爷也绝了请医的念头,但是今天却如此郑重地带来大夫,那肯定是不一般。

乔家的人力财力物力都是强大无比,所以很快明虚就专门带着乔霆入屋诊治,而薛破夜和乔太爷以及沙先生坐在院内等待。

风柔,软软地吹在人的身上。

酒美,缓缓的流入人的喉咙。

院内很静,大家都不说话,似乎是害怕打扰里面。

良久,老爷子终于低声道:“你应该明白了一些什么。”转向薛破夜,含笑道:“你是不是已经明白我们为什么对于方家的挑衅不作回应?”

薛破夜点了点头,他当然明白,一个后继无人的家族,当然不会再去争名夺利。

老爷子眼中闪烁着怪异的光芒,似乎乔霆的希望也带起了他的斗志,呵呵笑道:“所以如果年轻人需要战场,我会在适当的时候给予更好的舞台。”

这话很隐晦,但是薛破夜很容易就听出其中的意思,乔老太爷是有能力让自己的力量渗透到扬州和杭州,所以只要他愿意,他会做出一些事情,让薛破夜的一些想法得到实现,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条件是建立在乔霆能够治愈绝症。

这并非是交换条件,而是一个很简单的延续问题,只要乔霆无恙,乔家的商业帝国也就会继续下去,那么一切商业活动和竞争也就会很残酷地进行下去,而在这一系列的竞争和活动中,乔家当然很愿意薛破夜成为他们的盟友,或者说是一颗棋子,但是乔霆若是绝症如故,寿命既至,那么乔家的商业帝国也就随之倾塌,也就没有了继续奋斗和扩展的理由。

“我们能在半途相遇,那是缘分,所以我相信缘分是好的开始。”薛破夜安慰道:“太爷不要太过担心。”

沙先生一直是以一种怀疑的态度来看待这件事情的,十多年寻遍天下名医未能治愈的绝症,那样一个呆呆的家伙就能看出门道?但是这毕竟是太爷带来的人,太爷的眼光是谁也不敢怀疑的,所以虽然有怀疑,但是沙先生还是带着一种比较乐观的心情来看待这次诊治。

老太爷闭着眼睛,脸上浮现一丝怪异的光泽。

这一次诊断花费了极长的时间,满脸疲惫的明虚缓步走出屋内时,几个人的目光全部都投向了他。

明虚走了过来,疲倦而呆滞地道:“能活!”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是让在场的人都欣喜若狂,老太爷激动的浑身发抖,几次张嘴,但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明虚等到太爷的激动之色稍微淡一点时,才解释道:“虽然能活,但是要过几道坎,即使诊治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甚至不是一个月两个月的事情,大公子五脏伤三,若非温泉的天然温气对体内进行了调养,这五脏早已溃烂.”顿了顿,又道:“好在大公子心态一直乐观,所以蔓延速度甚慢,也幸亏此时发现,才有几分转机。”

太爷深吸一口气,点头道:“既然如此,也算是给我乔家留了一点希望,无论花多少时间多少银钱,只望明虚先生能够妙施圣手。”

明虚望向薛破夜,见他对自己点了点头,脸上带着鼓励的微笑,于是吩咐道:“自今日起,此院不许任何人擅入,至于茶饭酒食,专选一人送来。另外委派两名懂草药的郎中,听我吩咐随时配制药剂,至于大公子,每日需在七成热的水里沐浴三个时辰,随时准备加水,保持水的热度。”

太爷连连答应,问道:“还有什么要求?”

明虚看这薛破夜,声音恭敬道:“掌柜的,大公子的病症要想治愈,恐怕得两三个月才能初见成效,所以这阵时间,我只能留在大公子身边观察病情,随时诊治,这……!”

薛破夜皱起眉头,明虚是自己手下最倚重的人物,若是失了他,倒似缺了一只手臂,不过既然能够医治乔霆,而且能够通过此事达到与乔家交好的目的,自然也不会拒绝,含笑点头道:“只要能治好大公子,就算再呆两年也不是问题。”

太爷有些感激,轻轻拍了拍薛破夜的肩头,柔声道:“小薛,你且随我来。”

……

……

依旧是在太爷的小院子中,太爷此时的神色已经很严肃,那本来游戏人生的颓废之色尽消,更没有那种低调的气息,而是带着一种蕴藏在内心深处的斗志,看着薛破夜道:“世间的事情就是时势,每一天都在变。”

薛破夜知道老人家的心思,已经沉寂多年的斗志一旦因为乔家香火的延续被激活,那是一种庞大的力量,所以薛破夜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兴奋之感。

似乎在骨子里就注定了和方家的敌对关系,而薛破夜的运气总是很好,竟然有明虚这一招棋,让乔家久不理商界的原则被打破,看着老人家眼眸子里的光芒,薛破夜知道自己的机会已经来到,而且在来到苏州之前所期盼的一些事情也会得到圆满的结果。

至于四万套秋装此等在乔家看起来芝麻绿豆大的事情,显然是提都不用提的,因为这事在乔家看起来太小,只是一句话的事情而已。

太爷很愉快,也很惬意地嚼着花生,悠然道:“我想你对我所说的暗桩一事,那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所以我想再听得详细一些,也许我这个老头子会给你带来一些比较好的建议。”

用后世的话说,就是让薛破夜说出一套确实可行的商业方案,久经商界海浪考验的乔家,自然不会轻易地做出任何一个决定,但是若是他们真想做一件事情,自然会在事情确定前,做好充分的信息准备,考察每一个细节的可行性,这样一个屹立大楚百年的商业世家,自然不打无准备之仗。

“太爷,其实所谓的暗桩,无非是隐蔽式的营销网络,这种隐蔽式只针对于大众,真正的对弈者是很清楚中间的游戏规则。”薛破夜很恭敬也很谨慎地道:“就像方家在苏州通过宋老虎设暗桩,你是早就明白其中的门道,而方家也是知道你会明白此时,这些在外人看起来极为隐秘的事情,对于你们两家来说只是一个很平常的游戏,这是一种摆在暗处的明面之争。”

太爷仔细地听着,虽然年纪已经大了,但是太爷的精力依旧旺盛,对于这些很复杂的商业道理也能充分消化,就连薛破夜所说的“营销网络”这种很陌生的名词,太爷竟然也能分析出其中的意思,点头道:“你继续说。”

薛破夜正色道:“既然方家已经动手,我想太爷内心深处也是不愿意坐以待毙的。”

太爷和蔼地笑着,但是那双眼睛就像狐狸一样眯着,轻声道:“虽然没有争名夺利之心,但是我乔家百年的威望,自然也不会让人轻易便来玷污。”

薛破夜哈哈一笑,笑得很舒服,很惬意!

第二二零章 【同盟】

“在二十年前,整个江南也算是我乔家的后院。”太爷忆起曾经的辉煌,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声音平静地道:“只是这些年我们没有心思继续去扩展生意,所以被他们趁虚而入,如果凭真本事,我想他们不会这么容易击退我们乔家。”

老人脸上荡起一股自信,那是强者脸上才能出现的自信。

薛破夜深为赞同地道:“这是一种深厚的底蕴,乔家的字号在大楚出现了近百年,不可能轻易从世人的脑海中抹灭,这是那些暴发户所不具有的。”

老人听到这话,似乎很受用,抬手抿了一口小酒,道:“说说看,如果我给你在杭州设立暗桩的机会,你会怎么干?”

薛破夜知道这是一个考题,所以并没有很快回答,而是沉默了良久,才缓缓道:“比方家的傀儡卢家做得更好。”

老人很开心地笑了起来,带着一丝赞赏道:“我喜欢你这种自信,非常喜欢,有这份心是好的,但是我更需要一些确实可行的手段。”

“这就要发挥乔家所具有的优势条件。”薛破夜立刻道:“太爷对自己本身具备的优势一点是清楚得很,乔氏的绸布是整个大楚都无法超越的,堪称布中之王,所以我们要充分利用这一点。毫无疑问,整个江南能产生利润的行业极大,例如茶叶,例如瓷器,甚至是大米盐油,都具备利润基础,但是真正能让江南成为大楚最强大的经济……呃,成为最强大的最富裕的地区,那是丝绸布匹,方家能发家,控制丝绸是他们的利益源泉,但是在绸布方面,他们和苏州乔家还是相去甚远,所以我想我们可以以此为重点,在杭州以绸布庄为起点,建立名号,从而逐步稳固,等到名号起来,其他的茶叶瓷器自然也可以该名号进军杭州,那是人们的接受力自然容易得多。”

老人很严肃地,很认真地听着薛破夜的话,等他停下来,才问道:“你是想以我们乔家为后盾,在杭州以绸布打响名号?”

薛破夜点了点头,正色道:“是,这是最好的法子。”

太爷喝了一口酒,嚼着花生米沉默片刻,终于道:“你这个名号当然不是乔家的名号。”

薛破夜含笑道:“这就看太爷的意思了,如果太爷同意我以乔家商号的名义在杭州销售,效果自然要好得多,这毕竟是老字号,实际上是不需要花太大功夫去让它响亮的,因为这天下似乎还没有比乔家商号更响亮的名字了。”

“虽然是一个好主意,但是……!”乔太爷若有所思,他毕竟是一个考虑极为周全的人,冲动这个词肯定是不可能出现在他的词典里,缓缓道:“如果方家并没有在苏州真正亮明身份,没有真正拉开架势要与我乔家对抗,那么我也不方便在杭州大张旗鼓的做事。小薛啊,你应该知道,我们乔方卢三家在明面上是各管一州,虽然并没有什么文书,但是多年以来已成为一种不成文的契约,所以我并不好在明面撕破脸,而且……!”看了薛破夜一眼,露出古怪的笑容。

薛破夜立刻明白他的意思,皱眉道:“太爷是说方家的后台?”

乔太爷点头道:“不错,我想你也知道他们后面是谁,所以我们自然不会去主动招惹的。”

薛破夜深知其心,所谓商不与官斗,更何况是当朝尊贵的太子殿下,乔家总是要衡量一下的。

不过薛破夜忽然想到一个很奇怪的问题,据他所知,乔家虽然在大楚建立以来财富兴盛,但是他们却从未出过一个仕途之人,通常情况下,有着这样庞大的财势,必定会和官府联系起来,家族子弟步入官途,官商相护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却不知乔家是怎么打算的?而且乔家拥有如此庞大的财富,难道背后就没有后台,换句话说,乔家是不是某位贵人的外库?

如果说很多的老人是狐狸,这话绝对是有几分道理的,薛破夜只是微微一想,乔太爷似乎已经看出薛破夜的心思,呵呵笑着,悠然道:“我们乔家不可能成为任何人的后院,千载商义,有时候是真的需要人去维护的。”

这话薛破夜是相信的,如果乔家真是某位贵人的外库,那么即使乔家自己想退让,乔家自己不想扩张,上面的贵人也是不同意的,在贵人眼中,作为工具的外库,最大的用处就是积攒银钱,费劲各中心机和使用各种手段去大肆敛财,岂能退让?

而乔家很痛快地撤离杭州扬州两地,在明虚诊治之前,乔家毫无生机,一副颓然消极的姿态,这当然不是作为贵人外库所能拥有的。

太爷既然直言,薛破夜也就很直白地问道:“却不知乔家近百年来,为何没有一人入仕途?”

“很简单!”太爷淡然道:“做官的犯错会砍头,经商的犯错只是赔钱而已!”

薛破夜一怔,忽然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

太爷没有多说什么,含笑问道:“如果不打乔家的旗号,你会以什么旗号来做事?”

薛破夜呵呵笑道:“请太爷命名!”

“哈哈……!”太爷一阵爽朗的笑声响起,眼中透着说不出的睿智之色,笑道:“让我命名是假,要我助你才是真吧?”

薛破夜叹道:“太爷明察秋毫,晚辈钦佩万分。如果不能打乔家的旗号,那么只能重新立名号,而这名号的基础便是有上等的货物,也就是说要有庞大而上等的绸布作为冲击市场打响名号的根本。”

太爷皱起眉头,点头道:“绸布倒是没有问题,我可以提供,不过……!”

见太爷沉思,薛破夜已经接口道:“太爷是担心如果由你们这里直接提供绸布,这样庞大的数量会被人轻易地察觉,从而产生麻烦。”

乔太爷呵呵笑道:“我总说现在的年轻人很聪明,而你又是中间的佼佼者。你说的不错,在目前的情况下,我是很不愿意公开与方家撕破脸皮的,而作为方家的敌人,他们肯定也不愿意看到我在明面上毫无顾忌地帮助你,你懂我的意思吗?”

虽然乔家底蕴深厚,但是方家毕竟有太子撑腰,或许太子没有心思插手这边的事情,或者说太子也不敢在明面上对这边进行太多的干预,担心被政党抓住一些什么,但是毕竟有关系在那里,乔家为自身的利益考虑,如果方家主动挑衅或许坚定地反击,但是在方家没有明面对敌时,乔家自然不会在明面上主动去挑衅。

薛破夜当然明白这一点,所以很镇定地点了点头,微笑道:“这事我也早就想过,所以晚辈也想好了对策。”

太爷饶有兴趣地道:“我很想知道你有什么对策。”

薛破夜微一沉吟,很恭敬地道:“我想向太爷借点人。”

“借人?”太爷一愣,很奇怪地拿着薛破夜,不知道这个年轻漂亮的掌柜要做些什么,轻声问道:“你要借谁?”

薛破夜嘴角带着笑,轻轻说出了几个名字:“邱智立,霍元成,罗鼎!”

这几个人薛破夜见都没有见过,但是却很肯定地说出了他们的名字,但是乔太爷却是相当低熟悉,熟悉的程度不亚于舌头和牙齿的关系。

他的神色很平静,终于带着一丝浅笑叹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凭你的本事,我想你要挤垮卢家也是迟早的事情了。”

这几个人都是乔家的人,邱智立是绸布作坊的大师傅,而霍元成负责乔家的十六家绸布庄,是乔家十三宝之一,至于罗鼎,那是绸布原材料的采购者,对于原材料的种植收购都是了如指掌,拥有广泛的收购渠道,算得上是此道顶尖人物。

薛破夜说出这三个人的名字,狐狸般的乔太爷自然知道了他的心思。

“我想借太爷这三个人,目的太爷自然比谁都明白,既然从苏州提供货源很困难,那不如就在杭州开作坊,带着乔家的技术前去,另设旗号。”薛破夜瞳孔闪动着光芒:“这样非但能够让杭州的绸布生意有了坚定的后盾,即使方卢两家也是说不出话来的,我是杭州人,自然可以在杭州任意经商,而且绸布就是从杭州作坊出来,他们也是无话可说,我想这是一个最好的法子。”

乔太爷似笑非笑,嚼着花生,没有说话,薛破夜也是凝视着院里的花草,不再说话,整个院子里一时极为寂静。

这当然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对于乔家来说,提供技术和销售大师在杭州帮助薛破夜做生意打名号,这并不是简单的事情,乔家的最强项就是绸布,如果这技术泄露了出去,将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通常情况下,没有人会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送出去。

薛破夜并非是强要这项技术,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的两家汉园做得再好,也无非是对卢家的饮食业有一些打击,伤皮不伤肉而已,若想真正对他们产生威胁,那就是这一类大宗的流通货物了,无论如何,绸布绝对是上佳选择。

风起之时,乔太爷终于开口道:“你给了我希望,我自然也要给你希望。”他微笑着,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薛破夜的肩头:“我希望你以后能和霆儿成为好朋友!”

薛破夜很郑重地点了点头,乔太爷紧盯着他的眸子,平静地道:“我借!”

薛破夜心中很是欣喜,老人家果然是很豪迈的人,竟然答应了下来,很恭敬地行了一礼:“太爷成全,感激不尽,晚辈永记同盟之谊!”

“同盟?”太爷带着笑意点头道:“这个名字我很喜欢,我希望我们之间永远是这个关系。”

第二二一章 【湖中“怪兽”】

薛破夜和乔太爷一番长谈,竟然很顺利地得到了乔太爷的支持,这固然有乔太爷的一番打算,但是更多的原因恐怕就是明虚的功劳,能够医治乔霆,对于乔家来说,那是任何代价也换取不来的,所以只要能够让乔霆痊愈,他们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并没有谈论过多的细节问题,乔太爷毕竟年事已高,没有那么多精力,所以肯定会有专门的人物来安排这些事情。

至于四万套秋装的事情,很快就安排了下去,作为商人,乔太爷并没有做出奉送四万套秋装的举动,但是他也仅仅收取了五万两成本银子,秋装的质量都是极好的,所以这次苏州之行,薛破夜得到了太多的收获,比起一切收获,能够以天壤之别的实力与乔家结盟,这实在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称得上是天方夜谭,但是偏偏被薛破夜很幸运地掌握了。

接下来几日,明虚一直是呆在乔霆的别院里,按照明虚的吩咐,乔府安排了专人送饭食,更是有两名精通药理的郎中守候待命,在很平静的气氛中开始了很艰苦的诊治。

既然达成此行的目的,薛破夜自然也不会继续呆在苏州,和乔太爷商量一番,确定了返回杭州的日子。

四万套秋装是需要一些时日的,所以会在杭州制作完成后,再秘密运往杭州,虽说是秘密运输,但这也只是不想惊动太多人而已,乔家也是没有心思去隐瞒方家,因为这肯定是瞒不过的,无非是在明面上留下一点颜面而已。

此外,太爷专门安排了酒宴,叫齐罗鼎三人,在酒桌上便吩咐三人前往杭州协助薛破夜,三人自然是无话可说,连声答应,至于三人留下的空缺,乔家自然也不缺人顶上,乔家的人才资源是绝对充裕的。

在酒桌上,薛破夜就已感受到几人在各自行业所拥有的丰富经验和精明的手段,作为乔家十三宝之一的霍元成,虽然话语不多,但是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很有见解,薛破夜心中感慨,这样的人才都在为乔家卖命,乔家能够长期兴盛也就绝对不是偶然。

次日叶天翔又是宴请,得知薛破夜即将返回杭州,颇有不舍,酒到憨时,猛然醒悟,笑道:“这次大哥上路有伴的,我陪你前往杭州。”

薛破夜皱起眉头,明白了什么:“莫非你已经做好剿灭摩云寨的准备?”

叶天翔咬牙道:“这次我准备调集八十骑骑军和两百步军,定要一举铲平那帮贼寇。”

铁牛在旁听见,呆呆怔住,看了看薛破夜,终是没有说话。

薛破夜知道这也是迟早的事情,在叶天翔的心里,摩云寨虐待他好一阵子,这仇是无论如何也要报的,自己若是劝阻,恐怕在叶天翔看来有些不近人情,甚至会疑惑自己为什么要为那些贼寇说情。

叶天翔虽然义气,但是绝对不傻,薛破夜精心布局才骗过他,让他深信是被摩云寨绑架,这若是劝说,说不定会让叶天翔产生疑虑,所以并没有多说什么。

两日后,叶天翔调齐兵马,率众向杭州摩云寨开拔,而薛破夜跟随军中,坐的依然是邵师傅的马车,铁牛身上的伤势已经恢复不少,伤疤却是不可避免了。

临行前,薛破夜自然和明虚好一番交代,让他竭尽全力医治,明虚自然欣然受命,而乔太爷吩咐罗鼎三人交办手上的事务后,随后便去杭州听从薛破夜的调配。

叶天翔此次前往杭州,主要的目的是剿灭摩云寨,但是借此机会,却也存了练兵的想法,所以路途上一切按照正规的行军章程办,不可进入城镇扰民,而且都是进行野外宿餐。

虽然叶天翔还显稚嫩,但是对于军务还是极为上心,也是竭力想做好,手下的兵将对于叶天翔,那是畏惧多过尊敬。

这次前往杭州剿匪,那是秘密军务,并没有传开,众人都以为是朝廷下达的调防任务,因为此时大楚无战事,所以大家都有些奇怪。

暮色十分,行到一处大湖边,叶天翔传下军令,就地驻扎。

众兵士安营扎寨,就在大湖边栖息下来,手下的将官自然会安排人巡查站哨,虽然大家都知道这太平之世也没什么好防的,但是叶巡检向来带军严谨,所以一切都按照常规行军的章程来办。

叶天翔很兴奋地在营帐对薛破夜诉说着自己的计划,如何围寨,如何进攻,如何夹击,如何处置囚犯,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听得薛破夜直冒冷汗,看来叶天翔虽然讲究情意,但是骨子里却是相当记仇的。

当月色降临时,营中的军厨送来酒食,叶天翔自与薛破夜饮酒。

用过饭食,薛破夜信步出了帐篷,走到大湖边,湖中倒映着圆月,满如盈,明如光,随着水波的荡漾,波光粼粼。

湖边,篝火点点,几十顶帐篷看上去也是颇为壮观。

按照《楚氏兵书》中的说法,今夜在大湖边驻扎,倒是一个极佳的选择,这样的季节,最忌讳的便是居林而栖,薛破夜相信在这里驻扎并不是偶然,想必叶天翔也是经常研习《楚氏兵书》的,此子若是悉心调教,日后倒也是大有前途。

望着水波荡漾的湖面,忽见水中心冒出水花来,就像有大鱼在那里打滚一般,好奇间,却隐约见到那湖水下面有一条黑乎乎的影子。

薛破夜皱起眉头,心内有些吃惊,四周看了看,见众兵士大都在吃喝,没有人注意湖里的状况。

那黑影慢慢向这边游弋过来,速度不快,除了水面偶尔泛起一丝水花,并没有发出什么响动,似乎是担心惊动了众人一般,极为小心。

薛破夜忍不住握住寒刃,微微后退两步,紧盯着那游动的黑影。

难道是什么水怪一类的东西?

虽然并不相信世界上存在鬼神,但是对于一些奇怪的动物存在,薛破夜还是认为有可能的。

不过薛破夜很奇怪,这大湖虽然面积巨大,但是咱们看也不像是有怪物的地方,那些传说中的怪物应该是出现在穷山恶水之间,这大湖里城镇并不远,若有怪物,恐怕早就为人得知,却不知为何今日突然冒出这样奇怪的东西。

那黑影越来越近,薛破夜握紧寒刃,若真是怪物,想来凭借众军之力,也不会让怪物跑了,心内甚至有些兴奋,长这么大,虽然前世在电视电影中见过一些恐怖的怪物,但是真实的怪物还真没见过。

终于,那黑影靠岸,渐渐露出身形来,发出很轻的水花声,薛破夜借着月光,看的极为清楚,竟然是一个全身紧衣紧裤的黑衣人。

薛破夜一愣,在这大半夜,湖里怎么冒出这样一个人来?

那人还当无人注意他,很谨慎地隐匿在湖边的杂草里,一时还没注意到薛破夜,从怀里掏出一把阴冷锋利的匕首,看见无人注意,目光盯在叶天翔的帐篷处,蹑手蹑脚地从草丛里钻了出来,径直往帐篷奔去。

薛破夜豁然明白,这黑衣人十有八九是刺客了。

不过这黑衣人的经验显然普通的很,薛破夜一个大活人离得并不远,他竟然没有看见,实在有些不称职。

薛破夜很奇怪,这人显然是前来刺杀叶天翔的,却不知道是哪条道上的,莫非是叶天翔的仇家?

想到叶天翔还在帐篷里睡觉,刚才多喝了几杯,恐怕察觉不了危险的降临,薛破夜不由叹了口气,叫道:“兄弟,三更半夜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那黑衣人身躯一震,想不到竟然被人发现了踪迹,一阵紧张,回头看见薛破夜,吃了一惊,但是很快就冲了过来,举起明晃晃的匕首,准备在薛破夜喊人之前干掉薛破夜,也好杀人灭口,免得惊动了四周的官兵。

虽说黑衣人的察觉能力不强,但是手底的功夫还真不赖,两个起落,已经窜到薛破夜的面前,匕首直刺向薛破夜的咽喉。

“下手倒是毒辣!”薛破夜身躯急闪,手中的寒刃也在瞬间出手。

黑衣人身如鬼魅,攸忽见,却见他已经掠到了薛破夜的身后,匕首带着寒气刺了下来,他这一下又快又急,招式转的突然,薛破夜欲要闪躲,却任旧被他在肩头划了一刀口子,辛辣无比,但这隐隐的热意,身体躲过之时,已经感觉到肩头一股稠液冒出,知道是流血了。

那黑衣人毫不犹豫地赶上,又是一匕首刺向薛破夜的咽喉,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赤红无比,就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一样。

薛破夜见到匕首来势极锐,反手一挥,寒刃迎了上去。

“呛”!

一声清脆的兵器交击声,尔后又听一声清脆的“喀嚓”,黑衣人手中的匕首与寒刃相接后,竟然生生被寒刃削成两截,匕首前段顿时落了下去。

第二二二章 【刺客】

黑衣人大惊失色,那赤红的瞳孔露出惊骇之色,实在料不到这一队官兵里面竟然有薛破夜这样的人,更想不到这样的人竟然有这样一件神兵利器。

薛破夜虽然知道自己的寒刃削铁如泥,但是今日真正对敌之时才体现了它无与伦比的价值,虽然身处险境,却还是很欢喜。

那黑衣人惊骇之色瞬间消失,露出一种贪婪之色,看了那寒刃一眼,甩开半截匕首,掌风忽起,再次向薛破夜攻来,薛破夜只感觉到凌厉的劲风压的自己透不过起来,身体左右闪躲,这也幸亏是张虎教的一些步法再加上自己勤练,否则用不了两招便会被黑衣人毙于掌下。

这黑衣人显然是个毒辣的角色,招招杀手,毫不留情,他自然也看出薛破夜的功夫是极差的,只会简单的几招拳法,无非是仗着灵活的脚步才能撑下去,所以攻势一波比一波猛,那眼睛贪婪地看着寒刃,定要占为己有。

薛破夜几次想叫喊,但是话到嘴边,那黑衣人的掌风便至,只能全力闪躲,没有机会喊叫,完全处于闪躲之地,没有半分还手之力。

薛破夜很肯定地判断,这黑衣人的道数比铁牛肯定要高,至少是四道武者,若非自己拥有寒刃抵挡,恐怕早就被这黑衣人干掉,只觉得后背冰凉,显然是流出了冷汗。

叶天翔作为军中主帅,这边的帐篷离普通军士的营帐有些距离,就是图个清净,再加上营地四周都有兵士巡护,谁也想不到竟然有刺客从湖里潜伏过来,所以谁也没有注意这边的动静。

叶天翔甚至自信到营帐外面都不安排护卫,如今他自己大醉在营帐之内,完全不知道外面薛破夜正与刺客殊死搏斗。

薛破夜暗暗叫苦,那黑衣人更是郁闷的紧,他知道寒刃的锋利,每次眼见便要击毙薛破夜,却见到寒刃出现,只能撒手换招,而薛破夜虽然武功不高,但是反应力和判断力都是极为惊人,在这生死时刻,薛破夜竟然显得很冷静,边防边退,向大营帐那边靠过去。

月色下,两人一攻一退,黑衣人竟一时奈何不了薛破夜。

薛破夜感觉肩头的鲜血兀自泊泊直流,辛辣难忍,闪躲之间,那鲜血流的更快,知道即使最后不被黑衣人干掉,只怕也会流血虚弱而倒,苦于黑衣人招招紧逼,没有半分松气时刻,更是喊叫不出来,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是这样一副光景,方才见到湖里有动静时,就该喊人过来。

那边似乎有军士发现了这边的异动,两三个人站起来向这边看了看,指了指,似乎说了些什么,但是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坐了下去。

谁都知道叶天翔军令如山,既然吩咐不许人来打扰,那么兵士们自然不敢擅自前来,更何况这边并没有叫喊声,显然并没有什么大事。

就在薛破夜筋疲力尽之时,黑衣人探手便要去锁薛破夜的咽喉,忽觉身后一阵劲风袭来,这股劲风强悍刚猛,似乎有碎石裂铁的力量,凌厉无比,黑衣人不敢大意,放下薛破夜,回手拍出一掌,人也侧身闪过。

铁牛吼道:“奶奶的,你敢对我们舵……掌柜的动手。”幸亏反应过来,称呼差点叫错,手下毫不含糊,那铁锤一样的拳头再次向黑衣人砸去。

薛破夜趁机躲开,闪到一旁,才发现全身的上下已是被冷汗浸湿,见铁牛出来,发现这大个子是如此地可爱,再不犹豫,高声叫道:“来人啊,有刺客!来人啊,有刺客!”

黑衣人本以为这队人马平庸的很,所以是存了轻视之心而来,谁料到这里面竟然有这些难缠的角色,特别是这个黑大个,虽然看出道数比自己要低,但是那一双铁拳是实打实地厉害,一时竟被铁牛的铁拳逼退了几步。

那边的官兵听到这边呼叫,终于知道这里出了事儿,呼叫声中,提着兵器迅速冲了过来,正可谓奋勇争先了。

黑衣人知道事情不妙,常言双拳难敌四手,这里可有两百多双手,无论如何也是抵挡不住的,便要逃开,谁知铁牛却是一个憨性子,见舵主差点死在这个人的手里,说什么也不会放他跑,拼了性命缠住了那人。

黑衣人叫苦不迭,今晚本来是存着顺手牵羊的心态而来,本想来顺手带走一个脑袋,谁知道反而被两个古怪的家伙缠住,说不定自己倒也丢条性命在这里,只能咬紧牙关,拼足全身功力,一掌拍向了铁牛,铁牛也毫不示弱地一拳击出。

“砰!”

一声沉重的闷响,拳掌交击在一起,一股劲风从交接处散开,连空气似乎都晃了一晃。

薛破夜只见到铁牛庞大的身躯就像风筝一样直飞出去,两丈后,才重重地跌落下来,一口鲜血直喷而出。

黑衣人也没有好多少,身子连退数步,也是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赤红的眼睛带着极深的怨毒。

“嗖嗖嗖……!”

十数支利箭全部射向了黑衣人。

黑衣人已受内伤,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有反抗的能力,忍着剧痛,转身向东奔去。

薛破夜抢上前去,抱起铁牛,急道:“铁牛,你怎么样?铁牛,铁牛!”

铁牛嘴角依旧向外涌着鲜血,勉力睁开眼睛,咧嘴一笑,声音虚弱:“掌……掌柜……,我……我困一……困一会……!”

薛破夜见他嘴角不停地向外流血,扯下衣襟去擦拭,感觉铁牛的身体竟然开始发凉,一种极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吼道:“大个子,你给老子挺着,不要睡,不要睡,听到没有,你给老子挺着。”

铁牛脸如金纸,但脸上依旧带着一丝笑容:“我……我肚子……我肚子痛……!”

薛破夜心如刀绞,知道铁牛的五脏六腑恐怕已经在这一次对掌中被内力摧毁,恐怕已经碎裂,眼圈发红,骂道:“是男人给老子挺住!”

那边黑衣人击毙两名巡护兵士,继续前奔,眼见走远,薛破夜起身拉着一名弓箭手,从他手里抢下弓箭,弯弓搭箭,对着黑衣人毫不犹豫地拉动了弓弦。

他这一箭力道强大无比,是带着全身的精气和愤怒射出,所以快如闪电,那黑衣人虽然感到利箭追上,却是闪躲不开,“噗”地一声,箭锋直插进黑衣人的腰际,剧痛钻心,这黑衣人倒也毅力极强,带箭前奔,并不停留。

猛听一名军士喊道:“不好,他要抢马!”

众人立时醒悟过来,东边是骑军的马群,这黑衣人显然是要前去抢马逃离,众兵士飞快地追了过去。

薛破夜叫道:“谁追上刺客,无论死活,我赏银万两!”

眼见铁牛是活不了了,薛破夜心如刀绞,无论如何也要抓住凶手,而万两银子对于刚刚做下秋装生意的薛破夜来说,自然是拿得出来的。

官兵们听到这巨额赏金,更是勇猛,如潮水般冲向东边的马群,很快就听到马群那边人叫马嘶,杂乱不堪,隐约听到有人喊道:“拦着他,拦着他,别让刺客跑了……!”

薛破夜缓步走到铁牛身边,跪了下去,只见铁牛嘴中的鲜血已经染红了脖子,全身战栗,眼见是不能活了。

虽然和铁牛相处的时日并不长,但是薛破夜喜欢他的耿直无暇,一种直扑憨厚的个性,今夜更是要救自己而被害于此,薛破夜穿越之后,第一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伤痛。

薛破夜默默地抱起铁牛,发现铁牛连眼睛都难睁开,柔声道:“铁牛啊,挺一挺,等回了杭州,我带你上窑子,咱们*去。”

铁牛虽然睁不开眼,但是还有意识,咧了咧嘴,露出笑容。

“如果一个不够,我给你选俩,只要你撑到杭州就行,答应我好不好?”薛破夜声音已经哽咽。

不是男儿不流泪,只是未到伤心时!

铁牛似乎拼劲全力,眼睛睁开一条缝,嘴巴张了张,薛破夜急忙凑了过去,却听铁牛虚弱地说道:“给……给我……给我找个漂……漂亮的……!”

薛破夜用力点了点头,猛觉怀里一沉,铁牛的身躯一重,一口气吐出来后,就此死去。

第二二三章 【清清碧湖一茔坟】

来到这个世界以后,薛破夜是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死亡,即使已经见过不少死人,甚至达缘也是在自己的面前坐化,但是真正让他感受死亡如此真实的却是铁牛,他终于懂得了什么叫做“江湖险恶”。

最为讽刺的是,铁牛被杀,自己连凶手是谁也不知道。

今夜的风并不寒,但是薛破夜却觉得全身发凉,静静抱着铁牛的头,看着天边的明月。

叶天翔终于被外面的嘈杂声惊扰,迷迷糊糊地走了出来,见到薛破夜抱着铁牛静坐在湖边,有些奇怪,走近看时,发现铁牛全身鲜血,一动不动,脸色瞬间发白,酒意也在一瞬间全部消散,颤声道:“大哥,这……铁牛兄弟他……!”

薛破夜望向叶天翔,并没有说什么,但是眼中却带着一丝古怪的神色。

便在此时,东边的官兵慢慢回来,都有些丧气,一名将官飞快上来报道:“禀大人,刺客夺马而去,骑军弟兄们已经追去了。”

叶天翔一怔:“刺客?”并不知道有刺客前来行刺,更不知道方才就在帐篷外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

薛破夜声音平淡:“天翔,你能不能想出是谁要来刺杀你?”

叶天翔更是疑惑,皱起眉头,也是茫然地道:“刺杀我?谁会刺杀我?”

薛破夜见他茫然不知,知道从他这里也不会得到什么线索,只能期盼那些骑军能够追回刺客,虽然知道这种可能性并不大,但是此刻已经身受重伤,还是有些机会捉住的。

薛破夜自信自己的那一箭已经射中刺客的腰间要害,弄不好可能已经射坏了刺客的腰间脊椎,抽出箭后,刺客很有可能下身瘫痪。

等叶天翔得知是刺客前来刺杀自己,被薛破夜挡在了外面,铁牛更是护主而死,不由又是感激又是懊恼。

绿娘子对薛破夜提过,青莲照的人相信宿命,死在何方便葬在何方,天下皆是家,所以薛破夜亲自动手,在叶天翔的协助下,将铁牛葬在了湖边。

追击的骑兵很快就回到营地,十多骑翻身下马,竟有几名骑兵受了轻伤,更有一人受了重伤。

叶天翔阴沉着脸,问道:“刺客呢?”

一名骑士有些尴尬地道:“禀大人,那刺客……刺客跑了!”

叶天翔一个耳光打将出去,“啪”地打在那人脸上,骂道:“饭桶,一群酒囊饭袋,十多人追一名重伤的刺客,这也会拿不下?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那骑士忙道:“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反而凑近了一些,低声道:“大人,那刺客并非一个人,我们追出几里地后,竟然有刺客的同党接应,那接应的两人功夫甚高,我们……我们吃了亏,不是对手!”

薛破夜在旁听见,脸色冷峻,叶天翔已经冷笑道:“莫非你是担心我怪罪,故意编造出同党之说?”

那骑士惶恐地跪下,颤声道:“属下不敢,众兄弟俱可作证,若有半字虚言,听凭大人发落。”

叶天翔依然冷笑道:“即使有同党,也不过是三个人而已,你们十多人对付三个人也拿不下吗?看你身无伤痕,定是没有尽力,官降一级,罚俸半年。”

那将官不敢再说,领命便要退下,叶天翔已经叫住问道:“知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那将官也没有立刻回答,微一沉吟,终于道:“属下虽然并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何人,但是听他们打切口,想来是黑道上的人物,很有可能是帮派人物。”

薛破夜神色冷峻,自语道:“帮派人物?”发红的眼睛颇有些恐怖。

叶天翔也是不解得很,他向来和黑道没有多少接触,即使有些小帮小派,那也是对叶天翔恭敬的很,并没有什么摩擦,这刺客竟然从帮派中来,却不知和自己有什么仇怨。

这一夜薛破夜并没有谁,一直坐在湖边孤坟旁,静静地陪着铁牛。

叶天翔并没有劝,因为他知道薛破夜的感受,这对于薛破夜来说,肯定是一个很深的打击,所以叶天翔留给了他独自冷静的空间。

悠悠长空,苍茫大地!

湖边堆着寂寥的一茔孤坟。

有些东西或人一旦失去,那只能成为一种记忆,深埋在心里的记忆。

……

……

次日一大早,队伍拔营动身,加快了行军速度。

薛破夜心情很低落,这件事情当然不会就此完结,回到杭州之后,必定会召集分舵各堂主,对于此事进行一个彻底地调查,无论是什么帮会,无论刺客是什么人,都要禀遵“杀人偿命”这个原则。

队伍在黄昏时分赶到了杭州城外,立刻派出探子向杭州城北而去。

摩云寨在杭州城北几十里处,平时以耕种掩饰,暗地里是一群雇佣匪,拿银子做事。

虽说杭州已经通允苏州兵马入境剿匪,但是这次行动却不能单独由苏州的军马去做,必竟是杭州地面上的土匪,若完全由苏州的军马去剿灭,那实在有些说不过去,所以杭州肯定是要参予的。

其实关于摩云寨的事情,杭州官府并没有打击之心,虽说是地方之匪,但是这股匪类却不伤百姓,更不会劫富济贫,说到底,是一群为富人士绅服务的机器,可说是有利有弊,能够满足许多富人士绅的阴暗心理,也会伤害到他们的利益,所以这一阶层对摩云寨的感觉是模棱两可的,剿亦可,不剿亦可。

官府要的是政绩,要的是太平地界,若是大肆剿匪,虽说剿匪有功,但是更会被人参作督察不力,致使匪患猖獗,这才出兵剿匪,反而弄出不是来,所以在没有伤害地界太平的情况下,官府一直以来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次若非叶天翔被绑架,恐怕摩云寨还会很舒坦地生存下去。

和城防尉调过文书,由专门的官员安排进城,转至杭州行营暂时驻扎,等到杭州行营调拨军马,双方合兵一处,再去剿匪。

薛破夜看着这些繁琐的过程,暗暗摇头,所谓兵贵神速,若是今日苏州兵马到了,立刻突袭摩云寨,那效果恐怕要强出许多,但是这一番折腾,耽搁太多的有利时机,弄不好反而会被摩云寨得了风声去,那可是贻误战机了。

安顿好人马,杭州行营的胡都统专门陪同叶天翔和几名苏州将官一起,在汉园设宴接风。

薛破夜和胡都统在卢家的宴会上见过,知道这人勇猛憨直,和铁牛倒有几分相似,而胡都统对薛破夜一直钦佩无比,一路上连连赞叹,叶天翔此时才知道自己的薛大哥竟然有这样威风,能够在卢府文武夺魁。

汉园的生意依旧兴隆,众人见到薛破夜回来,都极是欢喜,老宋当即安排了极为幽雅的地方,让几人欢谈。

叶天翔得知汉园竟是薛破夜名下产业,惊讶万分,只觉得薛大哥定然是以酒楼掌柜的身份来掩饰自己是高人的身份。

胡都统自与叶天翔谈些军阵操法,拉着薛破夜谈论一番,薛破夜因为铁牛的遇害,心情一直很低落,也没有过多地参与,实在经不住,偶尔发表两下见解,胡都统和叶天翔都是极为惊讶,想不到薛破夜竟然对军法也是精通得很。

其实就薛破夜来说,对于兵法实在算不上精通,只是深研兵书,再加上穿越之前看过一些电视上的经典战役等节目,所以有一种超脱局限的思想。

叶天翔是越看薛破夜,越觉得深不可测,高人啊高人!

抽了一个空,薛破夜才从桌上脱身,返回了自己的办公室,而老宋很快就过来。

得知此行顺利,老宋也是由衷地欢喜,将这几日汉园的状况说了一下,卢家那边竟然没有惹什么麻烦,汉园的生意也是每日火爆。

薛破夜心中苦笑,虽然卢家在这边没有动作,在苏州可是差点要了自己的命。

老宋刚出去,潘四郎立刻进来,关严了房门。

薛破夜看着潘四郎,深深地叹了口气,伤感道:“铁牛死了!”

第二二四章 【讯】

小潘脸上掠过一丝黯然,皱起眉头,问道:“舵主可受伤?”他自然知道,能让铁牛死去,敌人想必不是普通人。

薛破夜摇了摇头,神色落寞地道:“有铁牛在身边,我怎能受伤。”

“他尽了义!”小潘正色道:“他是我们的好兄弟。”

薛破夜凝视着小潘,缓缓道:“我现在对其他的事情并不感兴趣,我现在只想让你带着你的手下去找出杀害铁牛的凶手。”

小潘恭敬道:“属下遵命!”

薛破夜当然知道,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那刺客留下的线索并不多,所以很仔细地,不漏过任何一丝细节,将昨晚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舵主是说他的眼睛带着红色?”小潘似乎有些吃惊。

薛破夜点头道:“不错,眼睛赤红,像一头野兽。”顿了顿,看着小潘问道:“这种人并不多,以你所知,可有红眼睛的人物?”

小潘眼中划过一丝阴霾,欲言又止,终于道:“赤眼在江湖上也有几个角色,属下不敢妄言,等查清楚,再向舵主禀报。”

薛破夜冷冷地道:“不管死活,我都要看到那人的人头!”

小潘第一次感到了舵主那股潜藏在骨子里的冷酷,甚至连自己的后背都微微发凉,但是这种感觉却让自己更兴奋,他需要一个冷静而坚毅的舵主,不需要花架子。

见薛破夜看起来很是疲倦,小潘正准备退下,但忽然想到什么,欲言又止。

薛破夜挥手道:“说吧,有事说出来。”

“舵主!”小潘靠近过来,低声道:“舵主去苏州之前,让我找寻南怀毋,我已经找到。”

薛破夜一怔,脸上终于露出微笑,坐正身子,赞道:“不愧是我手底下的人,做事果然有效率。”

小潘道:“南怀毋确实一直没有离开杭州,就在杭州西城不远,如今正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种地?”薛破夜有些惊讶,当初纵横商界的奇才南怀毋竟然种起地来,这实在是一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通常情况下,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南怀毋当初家资丰厚,生活富贵,在方卢两家的打击下才主动隐退,一代奇才竟然隐匿耕种,这实在需要极强的毅力和忍耐性。

“是,南怀毋租地而种,有妻有子,膝下一儿一女,都是南怀毋亲自教学,白日而作,夜晚教书,过得极为清贫。”小潘很仔细地道:“他们为人很低调,所以知道他们下落的人并不多。”

薛破夜摸着鼻子,皱起眉头,问道:“依你之见,若是让他重新出山,为我办事,能有几成把握?”

小潘回答的很干脆:“若是我去,一成把握也没有,若是舵主亲自前往,或有三成把握。”

薛破夜“哦”了一声,皱眉道:“看来这位南先生还真是难请。”

“他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和邻居也相处的极好,完全是一副农人的模样。”小潘缓缓道:“我想他们不会轻易丢下这种生活。”

普通人对于富贵自然竭力追求,但是经过商海起伏的南怀毋,既然能放下身价从事农耕,那么显然是对商界已经厌倦,否则即使被方卢两家击败,凭他的能力,到了其他地方照样在商界有一番作为。

薛破夜沉默片刻,喃喃道:“无论能不能出山,总要去试一试的。”

既然要建立自己的商业帝国,不可或缺的就是人才,而南怀毋毫无疑问是自己最需要的人,南怀毋对于杭州商界可说是了如指掌,如今自己这个平台却需要他这个角色出来唱一唱。

乔家都能与自己结盟,虽然是靠了运气,那么这运气也许会随着自己继续下去,去说动南怀毋这样的商界奇才为我所用。

小潘轻声道:“属下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薛破夜带着笑意点头道:“无事不可讲,我一直将你当作为身边最亲信的人,所以你可以对我说任何话。”

小潘有一些感激,低声道:“舵主此番回来,似乎是和苏州的官军一起回来。”

薛破夜点了点头,不知他所指何意。

小潘似乎有些犹豫,但是见到薛破夜凝视着自己,还是说道:“苏州官兵此番前来杭州,却不知有何缘故?”

薛破夜知道他既然这样问,中间肯定有些什么缘由,并不隐瞒:“是要剿匪,你应该知道摩云寨。”

小潘似乎想到了这一点,点头道:“属下明白了,不过……!”看了薛破夜一眼,正色道:“想必此事是极为隐秘的。”

薛破夜摸着鼻子道:“似乎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在外面宣称是调防。”

小潘眉头紧皱,凑近道:“舵主难道真要看着官兵平剿摩云寨?”

烛火跳动,两人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随着火光的摇动而微微扭曲。

薛破夜对于小潘这个问题有些意外,在自己心里,一直对摩云寨并没有什么好感,曾经自己甚至死在了摩云寨的手里,所以这次剿匪,虽然心内并不是很激动,但是绝对没有什么同情之心,不过是让摩云寨做替罪羊而已。

“难道你觉得不该让他们从这个世界消失?”薛破夜声音有些冷。

小潘很严肃道:“属下不敢多说,只是当初咱们一直想收服摩云寨,虽然没有成功,但是还是有些来往的,摩云寨也算是一拨好汉,也帮过我们,所以……!”

薛破夜摸着鼻子,皱起了眉头,想了想,压低声音道:“莫非要通风报信?”

小潘正色道:“没有舵主的指示,我不会做任何事情。”他说的斩钉截铁,也极为诚恳。

薛破夜微笑点了点头,沉吟片刻,问道:“如果不去报信,会有什么坏处?”

小潘立刻道:“会有人查出你的行踪,知道你此番是随着苏州军马回来,所以大家都会确定你知道苏州军马此次前来杭州的目的,如果摩云寨被剿灭,那么便会有人借此发挥,说你勾结官府,不顾江湖义气,明知官兵要杀戮摩云寨却不通气,会给你的名声和威望带来极大的影响。”

“哪些人?”薛破夜凝视着小潘问道:“哪些人会借题发挥?”

“同情摩云寨的人,江湖的一些帮派组织,还有……!”小潘一字一句地道:“还有战堂的人。”

“战堂的人?”薛破夜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他现在多少已经知道作为内五堂最有实力的战堂和外五堂是有矛盾的,听小潘这句话的意思,双方的矛盾已经很深,说的上是水火不容,否则小潘也不会如此不顾忌讳地直指战堂

小潘似乎很厌恶谈起战堂,只是点了点头。

薛破夜摸着鼻子又问:“那如果我们真的给了摩云寨消息,让他们逃过此劫,又会有什么好处?”

小潘似乎看出薛破夜并不喜欢摩云寨,如果没有好的理由,恐怕舵主还真不会插手这件事,所以想了一想,才缓缓道:“如果舵主真能给他们消息,我想我有八成把握让他们投奔在我们分舵门下。”

如果摩云寨的人真的投在杭州分舵的麾下,那么野人岭一役耗损的元气将得到极大的补充,而杭州分舵的势力将得到巨大的提升。

对于薛破夜来说,这无疑是大功一件。

“你是否能保证,这件事情从我们这里泄露出去,不会被官府察觉?”薛破夜双腿搭在一起,缓缓问道。

其实这件事情叶天翔做得很隐蔽,而且计划的也很周密,对外宣称一直是兵务调防,虽然有些牵强,但谁也料不到这是要来剿灭摩云寨。

即使摩云寨自己,恐怕也想不到官府对自己多年不闻不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却忽然来个突袭,只怕是没有半点防备。

小潘很肯定地点头道:“舵主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他们将目光投向我们。”

薛破夜站起身来,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悠然道:“真是疲劳啊,我得眯一会子。”挥挥手,淡淡地道:“去吧,做你该做的事情。”

小潘明白他的意思,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诚挚地一躬身,退了下去,自去摩云寨报信。

第二二五章 【南怀毋】

次日天还没有亮,叶天翔点齐兵马,杭州行营由胡都统调拨一百步兵,有叶天翔作为统帅向摩云寨直扑过去。

这一次行动是叶天翔精心计划,而且手下的军士歇息了一晚,精气神十足,体力充沛,如狼似虎一般,这些都是苏州行营挑选出来的精兵,战斗力极强,对于一干土匪,那是根本没有放在眼里,所有人只是存了练练刀子的心态前来剿匪。

大家都清楚,对付一个小山寨,比杀鸡费不了多少力气,荡平摩云寨,实在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在朦胧的晨光中,大队人马就像弯曲的毒蛇,速度极快地向摩云寨游移过去。

薛破夜当然不会随军前往,小潘回来时只有四个字:“安全撤离!”所以叶天翔此次行动必定落空。

虽然觉得有些愧对叶天翔,但是为了自身实力的发展,总要牺牲一些东西,日后若是有机会,在其他方面再做一些补偿吧。

……

薛破夜按照小潘详细叙述的地点,终是在杭州西城的郊区找到了南怀毋的茅屋。

这里很僻静,四五户人家聚居在一起,屋子都很简陋,但是房屋四周青草绿树,显得很美观很干净,几个孩童正坐在一棵树下,认真地背诵着古词。

西边是一片稻谷地,几名农人正挥舞锄头锄草,纯朴而勤劳。

薛破夜很快就认出了南怀毋,这并不是因为南怀毋很好认,而是因为在这几名农人里,南怀毋虽然也穿着粗布衣服,但是整个人有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贵气和大方,那是富贵生活淘练和培养出来的独特气质,和真正质朴农人大不相同。

站在田埂,薛破夜仔细打量着挥锄锄草的南怀毋,这个人很瘦,身体很单薄,经过几年的农人生涯,他的皮肤很健康,一种古铜色的光泽,肌肉也很有力,年纪大约四十岁上下,给人一种深沉而坚毅的感觉。

似乎已经完全适应了农人的生活,他干活很认真,也很投入,对他来说,认真地劳作而养活家庭,这是一种责任。

风儿吹着稻谷,碧油油的稻谷如同波澜起伏的碧海,散发着清香的气味,让人全身上下都很是舒坦。

“大爷找谁?”一位农人终于看到了田埂上的薛破夜,很热情地问道。

几名农人听到声音,都向这边看来,只有南怀毋依旧认真地锄着草。

薛破夜含笑道:“这庄稼种的真好,总有个好收成吧?”说完,并不嫌弃地上的肮脏,就坐在田埂草地上,笑眯眯地看着众人,但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南怀毋。

农人叹了口气,杵着锄头歇了歇,摇头叹道:“好收成有什么用,还不是要交租子,能剩下什么?总说给婆娘买几件漂亮的新衣裳,可是这几年只能糊口,那衣裳又贵的很,总是没能买上。”

薛破夜微微点头,这个时代毕竟还是以地主阶级利益为重的封建社会,农民租地耕种,一年下来,实在剩不了什么。

看见南怀毋瞧也不瞧这边,薛破夜叹了口气,招呼道:“南先生,不知能否单独说几句?”

他喊南先生,其他几名农人一片茫然,南怀毋竟是怔了一怔,停了手,转过头来,瞧见薛破夜正含笑望着自己,摆手道:“你认错人了!”

薛破夜悠然一笑,他确信自己没有认错人,这点眼力还是有的,微笑道:“只怕是认错了,这位大哥,能否到你家讨杯水喝?”

南怀毋显然是很意外,在这里隐居多年,竟然被人找到,本来平静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扛起锄头,和几名农夫打了声招呼,径自向家里走去。

既然被人找到,显然是有事要谈,看样子来人也不会无功而返,所以南怀毋很干脆地带着薛破夜回到了草屋,他并不想让那些农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突然升起的一颗商界奇葩,很快就陨落,这并不是很光彩的事情。

南怀毋的屋子简陋而干净,门前放着一张极小的板凳,南怀毋指着板凳道:“请坐,我去拿水!”并不多说,放下锄头,径自进屋。

薛破夜在那张小板凳上坐下,感受着郊外特有的景致,连绵的稻谷田地充盈着天地,似乎没有尽头,而天尽头,无云的天幕就像缎子一样光滑,又向湖水一样清澈。

南怀毋很快就出来,捧着南瓜制作的瓢,南瓜瓢里是清澈的水,薛破夜接过喝了一口,甘美可口,于是将整瓢水喝了下去,擦了擦嘴角,递回南瓜瓢,笑道:“好喝,好喝!”

南怀毋不动声色,淡淡地道:“既然喝了水,大爷自便,我得下地干活。”

薛破夜摸着鼻子,悠然道:“风光一时的南先生竟然甘于耕种,若是说出去,只怕没有几个人会相信。”

南怀毋并没有否认,抬头望天,神色平静,慢慢地道:“每个人都要生活,而这是最适合我的生活!”

薛破夜沉吟片刻,正色道:“可是这并不是你的归宿!”

南怀毋冷笑一声,回头看了看薛破夜,问道:“归宿?你能知道什么是属于我的归宿?”

“至少不是在田间地头浪费你的才华!”薛破夜缓缓道:“上天赐予你非同寻常的能力,你就该以这种能力去造福百姓。”

“能力?”南怀毋似乎自嘲般地笑了起来,反问道:“难道你是指我被卢家挤出杭州的能力?”

薛破夜也冷笑起来,淡然道:“原来你一直记着这件事,也一直在这种失败中沉沦。”

南怀毋阴着脸道:“我南怀毋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指责。”一挥手,冷然道:“若无他事,恕不奉陪。”

“我薛破夜一直敬重南先生的才能,可是想不到确实如此冷傲之人!”薛破夜站起身来,背负双手淡然道:“难道连和我说话的勇气也消失了?”

南怀毋身躯一震,仔细打量着薛破夜,喃喃道:“你就是薛破夜?”

他自然是听过这个名字的,薛破夜的名声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响彻杭州,以一己之力挽揽月轩于倾颓间,救王夫人于危难之时,更是在卢府宴会上文武夺魁,除此之外,新开的两家汉园更是隐隐成为杭州餐饮业的龙头,就连卢家的“汇源阁”也被汉园挤的快要关门。

这些事情每一件说起来都极简单,但真要做起来,却要无与伦比的魄力和聪慧机敏的手段。

薛破夜并不为傲,恭敬道:“南先生是在下深为钦佩的人物,所以今日冒昧拜访,还望先生不要见怪!”

南怀毋沉默许久,才道:“我只有一句话,提防方家,再无可教!”

薛破夜行了一礼,虽然这是自己早就明白的事儿,但还是感谢道:“谢先生教我.”顿了顿,又道:“我想先生已经清楚我此行的目的!”

南怀毋淡然一笑,颇有些沧桑地道:“莫非你觉得我还会回到商场?”

薛破夜正色道:“至少该为百姓做些事情。”

“为百姓做事?”南怀毋嘴角带着一丝轻蔑的冷笑:“商人逐利,能为百姓做些什么?莫非你刚才没有听见,秦老三连给媳妇买件新衣裳都无能为力,何谈谋福?”

“但是我敢保证,如果你能出山,秦老三能给他的媳妇买两套新衣裳!”薛破夜很自信地看着南怀毋,眸子深处隐藏着期盼。

南怀毋轻轻一笑,凝视着薛破夜,脸上的表情显得很不屑。

薛破夜平静地道:“江南是丝绸的故乡,如果连这里的老百姓都买不上衣服,我不知道大楚其他地方的百姓会如何生活。”摸着鼻子,沉吟了片刻,终于道:“杭州丝绸,一家独大,由他一家操控的市场,总会高过本身的价值,我想有时候只有竞争才能让这种不平衡消失的无影无踪。”

南怀毋叹道:“有这种想法自然是好的,可惜世间总是有些事情无可奈何,而商场更是如此。”

薛破夜左手不由抓起拳头,很肯定地道:“有时候即使是无可奈何,也要自己的双手去掌握,双拳去打拼,而我所需要的,就是南先生的这只拳头!”

南怀毋眼中划过一丝赞赏,但并没有开口。

“绝对的权力,会造成绝对的腐化,而商场上,绝对的权力更是会造成市场的极度不公平,所以我希望南先生和我打破这种不平衡,让物价降低下来,至少让秦老三能给他的媳妇买上新衣服。”薛破夜声音平静,很认真地道:“所以我会在汉园等着南先生,会一直等下去。”说完,一拱手,再不多说,转身便走。

“对了!”走了十多步,薛破夜停下脚步,并没有回头,只是很淡然地道:“我想说的是,我已经和苏州乔家结盟,所以除了为百姓造福以为,我想我们还能一雪先生的前耻!”

南怀毋神色一惊,他实在不敢想象,这样一个漂亮的年轻人,竟然能够和大楚商界世家乔家牵上关系,很有些不可思议。

望着薛破夜的身影渐渐远去,南怀毋的眉头轻轻跳动。

第二二六章 【荷花传信】

汉园。

薛破夜看着老宋刚刚送来的请柬,嘴角浮着冷笑,虽然知道方夫人迟早会动用这一招,但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自己从苏州回来没有一天就送来了请柬。

这当然不也是什么好请柬,这是杭州商会的请柬,内容很简单,不过是召集杭州大小商人在保玉堂相聚。

保玉堂是一处别院,当然是卢家的别院,座落在杭州中心,是杭州大小交通枢纽的必经之道,算不得清净。

保玉堂外宅有卢家的店铺,经营珠宝古董一类。

这一次聚会在其他人眼里恐怕没什么,但是薛破夜心里却清楚得很,这是卢家要动手了,要在此次商会聚会上对自己进行打击。

以一州商会对付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即使小伙子有着惊人的商才,但肯定还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老宋忧心忡忡地看着薛破夜,他当然比薛破夜更清楚杭州商会的实力。

这次聚会是定在三日后。

薛破夜将请柬扔在了桌子上,冷冷笑着,虽然对卢家方夫人的手段很不屑,但是他也清楚,杭州商会代表着杭州商界最大的势力,任何单独的商户是绝对没有本事去对付这样一个强大的商业组织,这当然也包括自己。

所以薛破夜觉得有必要好好考虑一下,在这次聚会中,方夫人会使出什么样的招数来打压自己,而自己也必须要有充分的准备去应对。

……

摩云寨离杭州城并不远,所以叶天翔的兵马很快就返回了苏州,收兵回营后,叶天翔一脸懊恼地来到了汉园。

薛破夜从他脸上的表情就能看出来,这一次行动自然是失败了。

“见鬼了!”叶天翔忿忿地骂道:“那帮土匪竟然像鬼魂一样全部消失了,整个山寨竟然没有一个人,就连猪狗也见不到一头。”

薛破夜叹道:“那这次岂不是扑了一个空?”

叶天翔攥着拳头道:“我就不信那帮贼人真会凭空消失,我已派出探子四下查探,人马先在杭州行营暂驻几日,一旦查到,立刻剿杀。”忍不住一拍大腿,很是懊恼愤怒。

薛破夜不动声色,故作疑惑地道:“这事没有多少人知道,就连你手下的兄弟恐怕知道的也不多吧?可怎么就让摩云寨的土匪知道了呢?奇怪奇怪!”

他这是以进为退,这样一说,叶天翔即使打破脑袋也想不到是自己这边出了问题。

叶天翔紧咬牙关,皱眉苦思,终于压着声音道:“妈的,说不准就是杭州那帮家伙通的信。我手下虽然有几名兄弟知道,但那都是忠心耿耿,没有任何问题,反而是胡都统和杭州行营的几名将官知道,这事他们脱不了干系。这摩云寨在杭州地界呆了这么多年,杭州的兵马动也不动一下,任由他们为非作歹,我看他们就是一丘之貉,奶奶的……!“咬牙切齿。

他是将薛破夜当做自己人看,所以并不隐瞒对杭州官兵厌恶的情绪,甚至大胆推测是杭州行营的知情将官泄露了消息,却是想也没想薛破夜和此事有关系。

薛破夜故作深沉地想了想,凑近道:“说起来这杭州的官兵只怕和摩云寨这有些关系,你可得防着些,说不定杭州的官兵都是收了摩云寨的银子。”

对于薛破夜的提醒,叶天翔很感激,咬牙道:“大哥放心,这事儿我会记在心上,摩云寨的土匪,我是一定要剿杀的。”

在汉园吃罢午饭,叶天翔径自回营,反倒是一名扮作伙计的青莲照兄弟匆匆忙忙过来,塞给了薛破夜一张纸条,闪身而过,谁也没有察觉。

薛破夜有些奇怪,但直到既然是青莲照兄弟递上的纸条,自然是和青莲照的事务有关,回到办公室,打开纸条一看,上面几个字:“灵隐寺,达缘故居,大事相商!”在后面画了一个荷花形状的图案。

荷花童是绿娘子,这封信显然是绿娘子让人送来。

焚毁纸条,薛破夜皱起眉头,信里说有大事相商,却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大事。

忽然想到菊花童段克嶂,这位老兄自去京都后,先是来了几道密信,这阵子却没有了消息,莫非大事是指段克嶂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这是大有可能的,京都高手如云,稍有疏忽,便有性命之虞,虽说青莲照在京都有分舵,有地下情报网,但是和京都都察院的情报网以及皇城情报机构的信息比起来,那是相差极远。

京都除了恐怖的都察院,还有三大卫戍军队,内侍廷尉,巡城司,京都府,哪一处不是高手如云,若说段克嶂折在了这些人的手上,那实在不是什么惊人的消息。

这一次绿娘子发信是要前往灵隐寺,自达缘坐化后,灵隐寺这一处胜堂已经交给了明虚,而明虚如今身在苏州,为乔霆诊病,所以灵隐寺如今的负责人是胜堂新近提拔的副堂主。

若说杭州最适合青莲照首脑聚集的地方,还真是首推灵隐寺,有佛门僧众掩饰,实在没有几个人能想到那里竟然是青莲照的巢穴,似乎比荒郊野外的小镜湖更有迷惑性。

小潘虽然派遣属下部众查探杀害铁牛的凶手,但是怕引人怀疑,自己还是老实地呆在了店里。

薛破夜叫过老宋,吩咐他出去找寻一片合适建造作坊的空地,苏州那边罗鼎等人一旦过来,这边就要开始行动起来,首先一步自然是利用乔家的技术在杭州制作绸布,只有做出绸布,才可能在杭州兴风作浪。

至于第一批销售点,薛破夜早就想到了青莲照的头上,杭州分舵下面,颇有些店铺,而这些店铺的收入都是交由胜堂账房,再转上总舵做经费。

一旦作坊制出绸布后,那成本将低廉无比,相比于卢家,那优势也是极大的。

首先这方卢两家在绸布技术上本就赶不上乔家,而且原料渠道也没有乔家广泛,制作起来的成本本就高出乔家许多,更加上杭州卢家的绸布都是由扬州方家提供,多出人力运费等,那么较之薛破夜在杭州本地生产绸布,成本高出不是一星半点。

说得明白一点,如果薛破夜绸布的成本是一匹三钱银子,那么卢家肯定要五钱,从竞争上,那是完全处于上风的,更何况有乔家的支持,薛破夜的绸布比卢家绸布的质量又要高上一个档次,那么在价钱和质量都占优的情况下,如果没有其他因素,自然会很快就能击垮卢家。

卢家之前的绸布生意一直很好,究其原因,实在是没有人敢出来竞争而已。

老宋对于自己的掌柜已经是奉若神明,只怕薛破夜吩咐要带人攻下京都去做皇帝,老宋也会扛着扫帚往前冲,所以对于选择作坊地址的事情,立刻就动身去办。

西湖南侧有一块空地,空地旁边是一处极小的土地庙,在葱翠的碧树之下,很是显眼,和风煦柳,在这块空地上,却是杭州本地人都知道的雇车区。

雇车区,顾名思义,乃是马车集中的地方,外地人若是来此,想游览杭州,却又没有座驾,那么来这里雇一辆马车,又方便又便宜,实在是极好的选择。

薛破夜前往苏州时,雇佣邵师傅的马车就是从这里叫去的。

不过邵师傅在苏州受了惊,而回来杭州后,薛破夜给了很丰厚的报酬,所以这几日在家修养,并没上活。

薛破夜在这里叫了车,带着小潘,径自往灵隐寺赶去。

黄金狮并没有骑回来,还在揽月轩那边,不过即使黄金狮在,薛破夜也会选择坐车,毕竟这样的马车在杭州城有很多,没有人会注意,而黄金狮却很是显眼,许多杭州人也都知道,汉园的仁义掌柜薛破夜便是骑着金黄色的胡马。

薛破夜当然不怕那些人索要签名,而是害怕一些隐藏在暗处,对自己图谋不轨的家伙会注意自己的行踪,只有坐上这样的马车,才会避开许多耳目,而有跟踪专家小潘在旁,薛破夜更是心情舒畅,他当然相信小潘的反跟踪能力,自然也相信不会被人盯上。

自灵隐寺西口不远下车,付了车钱,薛破夜信步带着小潘往前走了一阵子,这才到了灵隐寺的正门,沿阶而上,却有不少游人和香客,都显得很是虔诚。

一进灵隐寺,在一处佛塔下面,薛破夜看到了莫测高深的陈富。

陈富依旧是一脸随和的微笑,看起来很谦恭,微笑着朝薛破夜点了点头,转过身去,向达缘那处的“静心禅院”走去,而薛破夜和小潘也看似不经意地跟了过去。

“究竟是什么事?”薛破夜摸着鼻子暗想:“弄得如此谨慎隆重。”

第二二七章 【闭嘴】

依旧是茂密的松林,依旧是稀稀落落的芭蕉,依旧是挺直的翠竹,也依旧是精致的小院,人虽已去,但是这里并没有什么改变。

这里非常的静,是游人和香客禁行的地方,在静心禅院前,薛破夜再一次看到了陈富说起的五罗汉,心手一致的五罗汉,看似很随意地站在院外,但是明白的人肯定能看出来,五人的方位组合,乃是一套极为精妙的阵法,除了天下奇者的八道九道高手能够轻松逾越,即使是七道高手想过去,那也是要纠缠一阵的,至于五道以下的武者,实在是没有能力进去的。

陈富在院子前站定,转身向薛破夜笑道:“薛掌柜,绿娘子就在里面等候。”

薛破夜知道这牛人深不可测,所以含笑抱了抱拳,领着小潘入了院子,那五罗汉就像石像一样,见到薛破夜和小潘进来,动也不动,任由薛破夜二人进了屋子。

这几人显然知道薛破夜是自己人,所以没有出手阻挡,而陈富似乎对于这里的事情很不感兴趣,见到薛破夜进去,这才晃晃悠悠从院子离开。

屋内极静,里面的摆设和上次前来并没有任何差别,只是屋内的气氛似乎有些僵化,或者说有些怪异。

轻轻上了楼梯,却见七师妹的灵位已经收了起来,先前摆灵位的地方却多了几张椅子,绿娘子和独臂钱宏豁然坐在椅子上,更有一名和尚站在一旁,三人的脸上都很阴沉,看样子很不愉快,见到薛破夜过来,三人才同时松口气,绿娘子和钱宏同时起身,都像薛破夜行了一礼。

薛破夜含笑摆手,看看钱宏,发现他的气色已经好了不少,看来调养的极为顺利,而绿娘子依旧是性感妩媚,脸儿嫩的都要滴出水来,一双狐目似笑非笑,樱唇微动,穿着水绿色的裙子,性感中带着清纯,说不出的清美。

“似乎又大了不少!”薛破夜的双眼从绿娘子的伟岸酥胸掠过,心中暗暗想道。

“属下明苦!”和尚恭敬道。

绿娘子介绍道:“这是胜堂副堂主。”

薛破夜含笑点头,和蔼道:“辛苦了!”正要过去,猛听那间小屋传来两声咳嗽,竟然发出响动声。

薛破夜皱起眉头,按理说这里不应该有别人,为何那屋子里还会发出声音,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绿娘子,绿娘子柳眉微皱,扭着水蛇腰走了过来,香风扑鼻,凑近道:“总舵来人了!”

薛破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奇道:“总舵来人?”猛地醒悟,呆怔了一下,将目光投向那间屋子,只见房门虚掩,里面传来一阵咳嗽声。

听到屋内一个傲然的声音道:“是薛破夜来了吗?”

薛破夜一听到这个声音,就觉得全身不舒服,那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似乎薛破夜只是一个奴仆一样,没有一点尊重。

冷笑一声,薛破夜径自在大堂的椅子上坐下,理也不理,悄声问钱宏:“来的什么人?”

钱宏也很反感地道:“是总舵战堂的人。”

战堂?

薛破夜立刻明白为什么绿娘子几人的脸色不好了,感情是死对头来了,这些人恐怕还没有忘记,二师兄在前来接替舵主之位的途中,可是战堂的人害死的。

“哦!”薛破夜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虽然并没有和展堂的人接触,但是所听所闻,已让薛破夜对展堂的人生出极大的抵触情绪,而且刚才那人声音傲慢,好歹自己也是一舵之主,岂能以这样的口气和自己说话?

屋子里的人似乎很气恼,再次叫道:“薛破夜,你还不进来?”

薛破夜撇撇嘴道:“有事出来谈,外面空气好。”

绿娘子看见薛破夜吊儿郎当的样子,妩媚一笑,笑得薛破夜心中一荡。

屋内先是一阵沉默,过了片刻,只听“嘎”地一声,房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两个人来,前面一个黑衫黑裤,一头很少见的短发,神情阴霾,尔后一人魁梧健壮,脸上满是胡渣,一脸冷笑,两人都是年过三十,高傲无比。

短发人一眼就看到薛破夜,挺胸道:“你就是薛破夜?”

“我就是薛破夜了!”薛破夜不动声色,笑嘻嘻地道。

短发人挑着眉头道:“你就是新任的那什么舵主?”说完,大大咧咧地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浑然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

薛破夜依旧带着笑,懒洋洋地道:“是啊,我就是那什么舵主。对了,阁下是?”

短发人神奇地道:“我是战堂七掌中的莫里掌肖易!“一指魁梧大汉道:”这是金刚掌朱云!”

“我不是问两位的外号和大名!”薛破夜摸着鼻子,依旧笑盈盈地道:“我想请问两位大哥,你们在战堂的身份。”

短发人嘿嘿笑道:“也谈不上什么身份,不过是冷堂主座下的兄弟。”说这话时,看起来极为得意,由此反映,这位战堂冷堂主在青莲照内部的权力实在是强大的很。

“你不是副堂主?”薛破夜含笑问道。

“副堂主?”短发人肖易一愣,皱眉道:“本堂两位副堂主,我却不是。”

薛破夜似乎松了一口气般,悠然道:“那么说你们两个连副堂主的身份都没有。嘿嘿,看你们两个的样子,我还以为咱们会里有两位总舵主呢。”

钱宏和绿娘子对视一样,眼中闪着异彩,都按捺了笑意,不过在眸子深处,却带着一丝担忧。

“你这话什么意思?”一旁的朱云带着怒色喝道。

薛破夜淡淡地道:“若是总舵主来了,我薛破夜自然是谦恭有加。不过我是仔细想了想,虽然我是刚刚上任,对于会里的上下等级并不清楚,不过我想你们两个什么这拳那拳的人物,身份不一定比我这个舵主要高吧?”

肖易和朱云对视一眼,都皱起眉头看着薛破夜。

薛破夜冷冷地道:“既然比我的身份低,我想这直呼我大名的资格两位还没有吧?莫非冷堂主也是直呼总舵主的名字?”

青莲照战堂因为特殊的原因,堂下部众都是嚣张惯了,在他们眼里,就连内五堂的其他各堂也不放在眼里,更别说这些外出分舵了。

对于这位新任的杭州分舵舵主,作为总舵最有势力的堂口老人,这两人是打从心眼里看不起的,却想不到这位薛舵主还有几分性格,在二人看来,不过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懂其中的规矩而已,所以肖易很快就冷笑起来,不屑地道:“你区区一个分舵舵主,难道要和我们来论老资格吗?”

薛破夜翘起二郎腿,看也不看二人,眼睛盯着绿娘子高耸的酥胸,悠然道:“没什么老资格不老资格,我现在这是论身份。入会时,我是听说过,这会里上下等级森严,不以老资格论大小,只是论身份而已,所以两位直呼我的大名,已是坏了规矩,而且我还听说,这下属见着上司,那是要行礼的,二位似乎没有按照规矩来啊。”

绿娘子微微含笑,见到薛破夜目光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胸部,急忙侧过身,瞪了他一眼,却不知这侧身去看,那丰乳更是硕大。

肖易一拍椅把,冷声道:“薛破夜,你难道想要我们给你行礼?”

薛破夜哈哈一笑,悠然道:“难道这不是规矩?难道战堂就能不守规矩?难道两位就要比别人特殊?”

他连续三问,气的肖易和朱云脸色发青。

气氛一时很僵硬,若是平时,绿娘子和钱宏早已出来圆场,但是想到二师兄之死和战堂这帮人目中无人,薛破夜这样做也是无可厚非,所以都是一声不吭。

“看来战堂的人是不懂帮规了。”薛破夜摸着鼻子道:“咱们杭州分舵这一点却是做得极好。既然二位不懂规矩,那么我杭州分舵日后对战堂自然也可以不懂规矩。即使这次,两位虽然是从总舵而来的大人物,我想我们也可不按规矩办,这次两位一切事务请自便,恕我杭州分舵不能接待。”

说到这里,薛破夜似乎已经没有兴趣说下去,起身伸了个懒腰,淡淡地道:“我还忙,没时间和你们扯了!”抬脚欲走。

肖易咬牙道:“薛破夜,你如此无礼,日后你会知道后果的,你……你真是放肆!”

薛破夜眼睛一翻,神色极为阴霾,喝道:“闭嘴!”

第二二八章 【我要杀人】

薛破夜突然一喝,非但肖易和朱云一愣,钱宏几人也是一愣,只有小潘站在角落里,悠然自得,对这边的事情视若无睹。

肖易和朱云的脸色阴沉可怖,这位新任的杭州分舵舵主,似乎和其他分舵主大不相同,没有那种对战堂的畏惧,反而毫不给战堂颜面,实在太他妈……强悍了!

似乎是薛破夜的强*场让战堂的两位有了一些退缩,或者说战堂此行确实有事要委托薛破夜,肖易终于咬牙抱了抱拳,行了一礼,声音发冷道:“薛舵主,肖易给你行礼了。”

朱云带着怒色,也是拱手行礼。

薛破夜立刻笑了起来,和蔼地道:“客气了,客气了,都是自己兄弟,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他这一说,气绝了肖易和朱云,憋死了杭州分舵众人。

回到座中,薛破夜懒洋洋地问道:“不知道两位兄弟此行杭州,有何指教啊?”

肖易和朱云都要比薛破夜大上十多岁,薛破夜叫他们兄弟,两人颇有些别扭,而薛破夜却显得自然无比,看他样子,就像将两人已经当成了自己的部众。

“这次我们过来,乃是有两件事要办!”肖易按捺住怒火,缓缓道:“这第一件,乃是奉了诸葛先生的委托,前来处理杭州账务。”

“诸葛先生?”薛破夜一愣,他差点以为是诸葛亮来了,望向绿娘子,绿娘子已经解释道:“诸葛先生是总舵掌管账务的总管。”

薛破夜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忽听那小屋子里又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不由一惊,奇道:“屋子里还有人?”

肖易淡淡地道:“这次是廖副堂主带我们前来处理事务,廖副堂主身体有恙,在里面修养。”

薛破夜摸着鼻子淡然一笑,原来里面还有一位大人物,却不知是如何的无恙,不过听那咳嗽,显然是病的不轻,也不知是来杭州之前就带病在身,还是来到杭州后患病。

“薛舵主如果无异议,咱们今日便可以查理账务,然后将银钱交由我带回总舵,这是诸葛先生派下来的,还望薛舵主配合。”肖易知道这位年轻的舵主不是好捏的柿子,所以说话也和缓了几分。

钱宏在旁立刻道:“往年都是年底交账,这次怎么年中就要处理账务?”

肖易虽然对薛破夜有几分忌惮,但是对钱宏区区堂主还是不放在眼里,淡然道:“这是上面的事,我们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绿娘子也皱起柳眉道:“年底交账,这是总舵主定下的规矩,多少年来,从未改变,为何这次却要在年中交账?难道是总舵主改了主意?”

肖易依旧很冷地道:“我说过,这是诸葛先生和冷堂主做的决定,我们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冷眼看了薛破夜一眼,淡淡地道:“薛舵主不会连诸葛先生和冷堂主的命令都要违抗吧?”

薛破夜嘿嘿一笑,耸肩道:“我谁的命令都不敢违抗,都是我的上司,自然要奉命行事。”

钱宏和绿娘子都是一惊,甚至明苦都皱起眉头,显然是对薛破夜这样的表态带有保留态度。

肖易神色和缓下来,似乎对薛破夜这句话很满意,点头道:“薛舵主既然应允,那么稍后我们便清理账务。这第二件事……!”话没说完,薛破夜已经伸手止住道:“且慢!”

肖易一怔,问道:“薛舵主还有什么问题?”

薛破夜淡淡地道:“我刚刚说过,上司的命令我是肯定要听的,否则可就是大逆不道,但是想必两位也清楚,这青莲照只有一位主子,那就是总舵主,对于总舵主的命令,我们杭州分舵自然是令行禁止,毫不含糊,说句不好听的,总舵主即使让我们这帮人去死,咱们也是毫无二话。”

肖易皱眉道:“薛舵主此话是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意思!”薛破夜摸着鼻子淡然道:“本来这杭州的账务,自然由总舵账房来人处理,你们还是够不上资格,但是你们说这是账房总管诸葛先生的意思,那么我也不多说什么,但是这杭州分舵是总舵主的分舵,不是冷啊热啊的,总舵主若是命令年中清帐,我当然没有二话,所以请两位拿出总舵主的手令,见到手令,我自然会安排人和二位清帐,这边的银子两位也可以带走。”

绿娘子几人此时才明白薛破夜的意思,顿时松了口气,钱宏立刻道:“总舵主有专印,而且总舵主的字迹我也认识,只要是总舵主写下的命令,并盖有专印,咱们就得按照吩咐去做了。”

肖易没想到薛破夜还有下文,竟然瞬间发难,刚刚和缓的脸又阴了下去,沉声道:“薛舵主的意思,是冷堂主的命令你要违抗了?”

“你觉得呢?”薛破夜淡然道。

肖易咬了咬牙,对这个刁钻的分舵主恨之入骨,微一沉吟,缓缓道:“总舵主去了北边,总舵事务交给军师还有冷堂主处理,而军师下了江南,如今不知身在何方,所以总舵的一切事务暂由冷堂主代管,这冷堂主的话也就是总舵主的话,薛舵主若是违抗冷堂主的命令,那也就是违抗总舵主的命令,所以我劝薛舵主还是要好好想一想。”顿了顿,似乎威胁般地道:“薛舵主想必不知道,冷堂主如今是有决定各分舵舵主的任免权,所以这事我不得不提醒薛舵主。”

薛破夜哈哈一笑,笑得很放肆,换了个腿搭着二郎腿,悠然道:“肖兄,你也别说这些话来威胁我,说句实话,我这人做人很简单,这舵主让我当,我就好好干,不让我当,我就好好走,很明白的事,我不犯糊涂。再和你说句直白话,我薛破夜不管总舵有什么明争暗斗,也不管谁强谁弱,至少在我薛破夜在任的每一天,杭州分舵是誓死效忠总舵主的,至于其他人,我杭州分舵会好好相处,但绝对不会灭自己的骨气向别人低头,所以阁下可以回去向冷堂主说一声,我薛破夜在杭州等着他的撤职令,你……明白了吗?”

他这番话说的不卑不亢,甚至带着几分豪气和血性,杭州分舵几人都露出尊敬和钦佩之色,绿娘子更是柔情似水地向薛破夜点了点头。

肖易豁然站起,脸色发青,甚至攥起了拳头。

不过肖易不是笨人,这里毕竟是杭州,是薛破夜的地盘,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自己即使是强龙,这薛舵主却怎么看也比地头蛇更难对付,终是缓缓坐了下去,慢慢道:“薛舵主,冷堂主要提前清帐,这也是迫不得已。如今总舵正有一个天大的计划,能够给伪朝巨大的打击,但是银钱不够,所以必须早日清帐,乃是为了这次的计划提供帮助,所以薛舵主还是仔细想想,毕竟咱们是为了推翻伪朝而聚集在一起,这事儿还要大家鼎力相助。呃……,至于是何样的计划,在行动之前,还是不方便说,还请诸位见谅。”

薛破夜这次却一句话也不说,似乎当做耳边风,理也不理,闭目养神,悠哉乐哉。

肖易和朱云对视一样,都是强压着怒火,想不到竟然碰到了钉子户,恨不得出拳将薛破夜的脑袋打成碎泥。

“好,这先不说,薛舵主,你总该交出王阴王阳吧?”肖易见薛破夜不理会,只能换了话题。

这一句话出来,钱宏和绿娘子立刻色变,眼中划过愤怒,而薛破夜也睁开了眼,凝视着肖易,看的肖易浑身不自在,良久,才冷冷地道:“什么王阴王阳?”

“王氏兄弟是我战堂派来护卫二师兄的帮手,一同来到了杭州,如今二师兄的下落我是管不着的,这王氏兄弟你可得交给我们,他们是我战堂的人,来到杭州后一直没有回去,你既然是杭州分舵的舵主,管理这一片土地,我自然是要找你要人的。”肖易咬着牙道,但目光却有些闪烁,躲开薛破夜的眼睛,不敢对视。

薛破夜心中冷笑,这只是对方的花招而已,如此一来,似乎王氏兄弟出了任何事情,都将是杭州分舵的责任,最关键的是,对方直说是来护卫二师兄,倒像点明不知道王氏兄弟做了些什么,而王氏兄弟所做的任何事情都与战堂没有关联,因为战堂只是派人前来护卫,没有任何其他吩咐。

按照常理,如果王氏兄弟真的是受战堂指使,那么一旦事情败露,战堂肯定会撇掉关系,甚至不会再提及王氏兄弟这二人,但是如今主动提起,倒似问心无愧没有猫腻一般,弄得好像挺坦荡。

“哦!”薛破夜冷笑道:“还有这样的人?你敢肯定他们来到了杭州?或者说你敢肯定他们真的是护送二师兄过来?”

肖易正要说话,却听那小屋子里再次传来剧烈的咳嗽,就想要将内脏也要吐出来一样,又听“哇,哇……”几声呕吐,那屋子里的人似乎正经受着巨大的痛苦。

肖易和朱云急忙起身,快步走进屋子,连声道:“廖副堂主,廖副堂主,你……你怎样……?”

薛破夜奇怪无比,轻轻走到房门前,朝里看了看,只见在屋子里正躺着一个人,那人侧身向外,不停地呕吐,显得痛苦万分,等看清那人的脸,薛破夜浑身一震,眼睛瞬间发红,攥住拳头,咬紧了牙关,甚至浑身微微发抖。

绿娘子见薛破夜身有异样,急忙过来,担忧道:“躲……舵主,你怎么了?”

薛破夜转过身来,绿娘子看他脸色涨的通红,一双眸子如洪荒野兽一帮,整个脸看起来因为愤怒而扭曲狰狞。

他缓缓走回座中坐下,听着屋里的呕吐,缓缓道:“我要杀人!”

第二二九章 【骨子里的残酷】

绿娘子一时没听清,问道:“什么?”

薛破夜没有说话,靠在椅子上,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脸上的肌肉轻轻抽搐,显得极是难看。

小潘靠了过来,低声道:“杀谁?”

薛破夜转过头,望着房门。

“好!”小潘干脆地道:“我来杀!”

薛破夜看了小潘一眼,看来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小潘论忠心而言,对自己实在没有话说。

站起身来,不发一言,薛破夜径自下楼,来到了院外,五罗汉依旧如石像般站定。

三大堂主跟在了身后,鱼贯而出。

薛破夜突有异色,三人都是不明情况,见薛破夜起身出来,知道是有话要说,所以在薛破夜的身边站定。

“铁牛死了,你们都该知道!”薛破夜背负双手,淡淡地道。

绿娘子和钱宏都已得到了消息,微微点头,两人从未见过薛破夜有今日这般阴沉,而薛破夜脸上的那股肃杀之气更是让人心惊。

小潘似乎明白了什么,低声道:“不错,战堂廖副堂主也是赤眼,当日舵主说过凶手是赤眼人,我便想到他,不过当时觉得实在有些不可能,我没有想到他们会来杭州。”

绿娘子和钱宏都皱起眉头,小潘这话他们听得很困难。

但是薛破夜懂,也明白为何当日提到赤眼时,小潘脸有异色,显然是想到了这位廖副堂主。

刚才在那间小屋子里,身受重伤的正是那夜在湖边杀害铁牛的黑衣人,虽然不再是黑衣黑裤,但是薛破夜却是一眼就认出了他,那双赤红的眼睛,那矮小的身材,薛破夜都是牢记心头。

屋内的廖副堂主自然不是患病,乃是重伤,除了薛破夜那一箭,铁牛临死前的那一拳显然也给这位廖副堂主带来重创。

薛破夜见绿娘子和钱宏兀自疑惑,淡然道:“杀害铁牛的就是这位廖副堂主,你们明白了吗?”

两人都是神色吃惊,对视一眼,钱宏已经道:“舵主,这……这事事关重大,咱们可不能没有证据乱说。”话一出口,发现自己的话说的有些不妥,忙道:“舵主,我不是说你乱说,而是……而是……!”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薛破夜摆手道:“多说无益,我现在只想做一件事情。”

“舵主!”绿娘子柳眉紧蹙,不无担忧地道:“他们毕竟是总舵的人,即使铁牛真是廖副堂主所杀,这事儿也要交给总舵刑堂去处理,咱们不能擅自动手。”

“总舵?”薛破夜冷笑道:“虽然我不在总舵,但是那边的事儿我也明白了个八九不离十,如今总舵主远在北边,战堂势大,控制着总舵,如果咱们将这几个家伙交回总舵,谁敢责罚他们,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铁牛的大仇也就不能报了。”一甩手,冷冷地道:“害了我的兄弟,那只有死路一条,没什么可说的。”

“舵主,这中间可能有误会。”钱宏皱眉道:“也许廖副堂主是失手错杀,若是咱们再杀了廖副堂主,这事情恐怕就大了。”

薛破夜淡淡道:“做错事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就算是杀错了人,那也要以命偿命!”

钱宏欲言又止,绿娘子虽然钦佩薛破夜的豪气,但是知道这中间的事情可不是杀一个人就能解决的了,虽然外五堂和战堂矛盾极深,但是毕竟都属于青莲照所辖,铁牛被廖副堂主所害,这事儿还没有证据,对方完全可以否认,而廖副堂主若真是死在薛破夜的手里,那可就是铁定的事实,一旦按帮规处理,薛破夜很有可能受刑而死,只得柔声劝道:“舵主,铁牛被害,我们都很伤心,但是咱们却不能冲动,一旦真的惹怒了战堂,非但舵主你有性命之忧,恐怕整个杭州分舵都要被战堂打击。”

薛破夜淡淡一笑,悠然道:“活在这个世上,总是要冲动几次的!”

钱宏叹了口气,绿娘子也是无可奈何。

小潘上前道:“舵主,咱们怎么做?”

薛破夜凝视着钱宏和绿娘子,缓缓道:“也许因为这件事,我很快就不是你们的舵主,但是在目前这一刻我还是你们的上司,所以我给你们机会,愿意和我干的我感激,不想掺和此事的,赶紧离开这里。”

绿娘子沉默片刻,终于道:“你是舵主,既然你做了决定,我们只能从命。不过,事关重大,请舵主大人再三思一番。”

诛杀总舵战堂的人,这是几人想也没想过的事,薛破夜忽然提出来,众人都很是吃惊,但是薛破夜毕竟是舵主,是顶头上司,而且薛破夜所说的也不错,杀害铁牛的廖副堂主若是交由总舵处理,这事儿十有八九是要不了了之,所以按照江湖以命偿命的规矩,杀之无碍,但在帮规上却是破坏了规矩。

“谁来引开那两个家伙?”小潘已经开始进行谋杀步骤,铁牛是他手下亲信,这次被杀,他自然是悲愤无比,只是他生性隐晦,所以没有强烈地表现出来,而跟着薛破夜虽然不久,但是已经对这位新任舵主十分信任和尊敬,也算是薛破夜最死忠的角色了,薛破夜一说杀人,他立刻赞成。

薛破夜摇头道:“不必!”

几人都看着薛破夜,听他安排。

薛破夜扫视众人一眼,轻声问道:“他们三人来此,可有其他人知道?”

钱宏立刻摇头道:“除了我们,无人知道,总舵来人,向来隐秘的很,行踪是不为人知的。”

薛破夜点头冷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绿娘子似乎想到什么,花容微微变色,声音有些发颤:“舵主,难道……难道你想……把他们三人全部除掉?”

薛破夜森然道:“难道你还想留活口离开这里,将这里的事情说出去?”

若是真能一举杀了战堂三人,然后处理好尸体,这件事情自然可以隐瞒下去,就算战堂怀疑,也是没有证据,这边完全可以否认,但是只杀廖副堂主而放了肖易朱云,这二人绝对知道是薛破夜动的手,那么此事也必然泄露出去。

虽然薛破夜这一首很毒辣,但却是最好的选择。

钱宏几人此是真的从薛破夜的身上看到了所谓的王八之气,更看到了骨子里的残酷和疯狂。

薛破夜当然疯狂,他也许不会存有主动害人之心,但是若是对手伤了自己身边的人,这是薛破夜绝对不允许的,如果没有实力,或许会强自忍耐,但是手头上若有可以行动的力量,薛破夜也是绝对不会退步。

在江湖上混,在朝堂上混,在整个世道上混,骨子里的残酷是必须存在的。

人为刀蛆,我却不能为鱼肉!

虽然首次感受到了舵主的阴寒,但是铁牛的仇,以及对战堂的恨,让几人都没有反对,虽然绿娘子和钱宏隐隐觉得事有不妥,而且事情一旦败露,必定会有很大的麻烦,可是看到薛破夜那张阴寒的脸,两人还是对这次行动默认了。

薛破夜很满意,毕竟这些堂主和自己已经是一条心了,绿娘子和小潘,薛破夜并不担心,这两人和自己的关心都很是亲密,所以料定如果自己坚持,这两人肯定是不会反对,唯一有些拿不准的钱宏,如今看来也是认可了自己,所以打从心里感到舒坦。

更为舒坦的是,他终于可以按照江湖上那句有名的俗语做事了。

“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出手要狠,不要留情!”薛破夜低声道:“今夜,我就和诸位做一件痛快的事情吧。”说完,伸手握住腰间的寒刃,再不言语,转身便要进院子,进院前,忽然沉声道:“你们五个听好,不要让任何人进来,而且除了我们几个,也不许任何人出来,否则……你们去做真正的和尚吧!”

他这话自有一股威势,如同石雕般的五罗汉在这一瞬间竟然齐声道:“遵令!”

小潘毫不犹豫地跟在了薛破夜的身后,快步进去。

钱宏和绿娘子对视一眼,忽然露出一丝微笑,缓缓道:“舵主这样做,未必不对!”

绿娘子也是嫣然一笑,轻声道:“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做的也不是什么好事,但是结果却总是极好的。”扭动腰肢,手里扣住了银针,和钱宏也跟进了院子。

一场谋杀就在眼前!

第二三零章 【禅院内的谋杀】

天上的云很白,很清澈,也很干净。

而洁白的天幕下,却发生着很多的事情,欺瞒,仇杀,贪婪,*,友情,豪气,恩仇……,这是一个精彩的世界,更是一个彩色世界。

可是静心禅院却很简单,古朴的色调,寂静的环境,风角檐探着头,就像恶魔的利齿,要咬碎这里的宁静。

廖副堂主一阵剧烈的咳嗽呕吐后,又沉寂下来,静静躺在榻上,脸色苍白,紧闭着眼睛。

肖易和朱云都是皱着眉头。

便在此时,薛破夜背负双手走了进来,竟然带着笑,问道:“廖副堂主怎么伤的这么重,究竟是怎么回事?身体可要紧?”

朱云瞥了薛破夜一眼,淡淡地道:“廖副堂主服了灵药,自己可以疗伤,这吐出来的血都是残血,等到清除体内的污血,身体也就好了,我……!”他话没说完,肖易已经故意咳嗽两声,看了朱云一眼,似乎是嫌他说得太多,而朱云显然是对肖易有几分忌惮,不敢说下去。

肖易左右看了看,慢慢道:“说起这事,你们杭州分舵可得办一件事,将那从苏州来的年轻将官的人头给我们拿来,廖副堂主的伤就是拜他手下所赐。”

“年轻将官?”薛破夜故作不知,这次却完全确定了廖副堂主就是那夜的黑衣人。

“廖副堂主本想顺手牵羊,取了那将官的人头,也好吓吓那帮龟孙子。”朱云忍不住插嘴道:“可是那帮龟孙子里面竟然有两个厉害角色,挡住了廖副堂主,廖副堂主在数百官兵的围攻下,杀了一名高手,更是毙了六名爪牙,从那里撤了下来,不过那名高手死前也击伤了廖副堂主,你们赶快安排人手去取那将官的人头。”

说话间,两人却没有察觉,青莲照的三大堂主已经缓缓地移动了脚步,对二人形成了围攻之势,但是几人都是久经战阵,脸上依旧平静如常,看不出端倪。

小潘脚步移动间,靠近了肖易,钱宏更是站在了朱云的身后,而绿娘子很隐蔽地扣着银针,眼睛瞄着两人的咽喉,那朱云见绿娘子这样一个大美人瞄着自己,哪里想到是要来杀自己,还当这性感的大美人是看上了自己,所以挺直了身子,摆出一副很酷的样子,眼睛从绿娘子雪白的脖子转到高耸的酥胸,再转到两条修长的腿儿上,咽喉不禁咽了咽,见绿娘子对自己嫣然一笑,更是心神荡漾,恨不得冲上去将绿娘子吃下去。

“原来如此!”薛破夜点头低声道,心中暗暗冷笑,缓步走到了床边,凝视着床上的廖副堂主,见他苍白的脸上眼睛紧闭,看起来就是一个副暴虐之像,轻声道:“廖副堂主,廖副堂主,兄弟来看你,你看看认不认识兄弟我?”

肖易和朱云却有些奇怪,这薛舵主问廖副堂主认不认识他,难道两人之前见过?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夜刺杀,碰到的就是薛破夜。

廖副堂主眉头微微跳动,似乎对这个声音很熟悉,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薛破夜立刻看到了那赤红的双眼,就像眼中布满了血丝一样,看起来极为诡异。

廖副堂主看着薛破夜,迷糊了一阵,猛地想起什么,脸上露出惊恐之色,牙根紧咬,便要动手,无奈他身体正在疗养阶段,没有气力,酸软得很,只动了动,却爬不起来。

肖易和朱云疑惑万分,为何副堂主见到薛破夜却如此惊慌?

廖副堂主伸出手指,嘶声叫道:“他……他……!”

薛破夜已经凑了上去,靠近廖副堂主的耳朵冷声道:“廖副堂主,铁牛让我带他向你问好,他要你下去陪他!”话声刚落,“噗”地一声,手中的寒刃已经刺入廖副堂主的心脏。

廖副堂主身体痉挛,瞳孔收缩,欲要出掌,只微微抬起,便无力地落下。

朱云的注意力一直在绿娘子的身上,而肖易却发现了那边的异状,喝道:“薛破夜,你做什么?”便要冲过去,而静若处子动如狡兔的小潘在这一瞬间就像将积攒了几十年的反应和速度同时发挥出来一样,力量也达到了极致,两手各执一直圆形的空心竹管,在肖易反应的一霎那,一左一右同时插进了他的腰里。

肖易死也不相信杭州分舵的这帮人竟然有这样大的胆子,毫无端倪的出手突袭,但是也正是由于他想不到,所以完全没有戒备,等到两支竹管一左一右插于腰间时,他只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剧痛瞬间便蔓延到全身,外面似乎有一股奇异的力量在*着体内的血液,血液就像河水般向外直流。

其实这并不是有什么奇异的力量,而是小潘这件兵器实在古怪。

通常情况下,刀剑和许多的铁制武器都有凹槽,就是用来刺入人体后放血出来,而这两支竹管更是恐怖,插入体内后,直接从空心管内向外急速冲血,泊泊直流,看起来很是残忍。

从薛破夜的寒刃刺入廖副堂主的心脏到肖易倒下,这一切只是发生在瞬间,朱云甚至没有反应过来,钱宏的重拳已经打在他的背部,朱云只感到后背就像被巨石重重锤了一下,整个五脏六腑都要从口里喷出来,而自己一直注意的大美人右手轻轻一抖,几道银光闪动,自己的脖子一凉,三枚银针同时没入了咽喉。

战堂三人本身的武功并不差,但是武力值最高的四道武者廖副堂主本身就受了重伤,而肖易和朱云万万料不到杭州分舵的人会出手,全都属于戒备,这才被薛破夜等人一击得手,若是真要正面相对,谁胜谁负还真是难以知道。

眼看着战堂三人在这一次突袭中毫无还手之力地死去,薛破夜竟然升起一股失落之感,并没有那种极为快意的感觉也许是因为一切太顺利,没有刺激的原因吧。

战堂三人的鲜血兀自缓缓流淌,朱云更是圆睁双目,看来是到死也不明白为什么杭州分舵的人会出手偷袭。

这一次偷袭胜利,固然是因为战堂的人疏于戒备,但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四人之间一气呵成的配合,坚定而冷酷,狠辣而迅捷,薛破夜是真正体会到这些人办事的效率。

在刚才的一瞬间,绿娘子没有了妩媚,钱宏没有了粗豪,小潘更没有谦恭,似乎在那煞那间,几个人都成了效率惊人的杀人机器,而薛破夜非常喜欢这个感觉,这才是自己需要的实力,这才是自己需要的部下。

杀完人,连薛破夜在内,竟然都显得很平静,没有一丝慌张,但是每个人心里却清楚得很,这次猛然一击,那是绝对不能泄露出去,至少在场的四个人是脱不了干系的,这件事一旦被青莲照总舵知道,那么等待四人的绝对是刑堂的酷刑,而且每个人又都清楚,如今的刑堂,也许不是总舵主的刑堂,而是战堂的刑堂,被如今的刑堂处罚,似乎只有死路一条。

“你的兵器很特别!”薛破夜微笑道,打破了屋内诡异僵硬的气氛。

小潘很自信地道:“处处是兵器,处处皆可用!”

薛破夜笑骂道:“给你颜色你就开染坊,还自吹起来。”冷冷地看着廖副堂主的尸体,淡淡地道:“铁牛的仇得报了。”

绿娘子莲步轻移,扭着腰肢过来,递过来一方香帕,柔声道:“擦擦汗吧!”

薛破夜一愣,奇道:“我出汗了?”用手一摸额头,此时才发现,自己的额头脖子竟然都是冷汗,一阵惭愧,接过香喷喷的丝帕,摇头道:“看来我的胆子还是这么小。”

想来是先前的突袭中,身不由己地冒出了冷汗,说明心里当时还是有些恐惧的,只是被愤怒压制而已。

不过一切都过去了,所做的一切,也全了和铁牛的义气。

“你还胆小?”绿娘子美目瞥了薛破夜一眼,幽幽叹了口气,不无担忧地道:“你连战堂的人都敢杀,你还说自己胆小?”

“杀人?”薛破夜摸着鼻子笑道:“咱们杀人了吗?咱们不就是几位香客和游人吗?”

绿娘子白了他一眼,但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无非是要让众人忘掉此事,若是追究起来,全部推脱掉。

“阿弥陀佛!”门外的明苦终于过来,合十道:“几位施主,这里是方丈遗处,外人不得打扰,诸位请到其它地方走走,阿弥陀佛。”

薛破夜呵呵笑道:“看,多有前途!”微一沉吟,终于道:“小潘,割下他的一缕头发,送到铁牛的墓前。”叹了口气,伤感地道:“至少让他死后能安心。”

实际上在三大堂主的心里,薛破夜虽然做下了这冲动事,几人却是钦佩有加,更有感恩之心,铁牛和大家是兄弟,薛破夜毫不顾忌自己日后的前途,断然下手为铁牛报仇,这份胆识可说是少有人及,绿娘子看薛破夜的眼神,更是带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柔情。

这次的谋杀在突然中开始,也在突然中结束,而钱宏和快就率先出去,谁也不会担心他的行踪会被人窥察。

等钱宏离开没多久,薛破夜才携着绿娘子缓步出了院子,留下明苦和小潘二人清理尸体和现场。

薛破夜相信他们会处理的很好很好,会让这里的事情变成从未发生过。

第二三一章 【竹林漫步】

薛破夜带着绿娘子漫步在禅院后面不远的竹林中,两人身上都是全无血迹,看起来就是一对正在谈情说爱的恋人,幽雅恬静,气质娴雅。

“我从未想过你的心也这么狠!”绿娘子轻轻走在薛破夜身边,看着身边这个高大的男人,今天的事情,让他重新审视起这个有些好色的家伙。

薛破夜淡淡一笑,抬起头,看着如同千百标枪一样挺立的翠竹,声音有些感慨地道:“我现在忽然明白,有时候你不想别人死,并不代表别人不想你死。”

这番感触以前并不深,但是经过苏州的那次火灾和铁牛的死,让薛破夜充分认识道世道的险恶性,更深切地明白曾经朗朗上口的那句话:“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换句话说,那就是“对敌人的残忍,也就是对自己的仁慈!”

所以薛破夜觉得,如果自己真要在这个世界好好生存下去,就必须要将自己骨子里的残忍性和冷酷性释放出来,绝不心慈手软,这样才能保护自己,才能保护自己身边的人。

绿娘子轻声道:“其实这样看起来,你更像一个舵主。”

薛破夜咧嘴一笑,歪着头道:“好姐姐,你的意思是说我以前不像一个舵主?”

“你说呢?”绿娘子媚眼荡着秋波,生就的妩媚消失不散。

薛破夜此时并没有心情打情骂俏,看了看绿娘子娇美的面容,缓缓道:“我杀廖副堂主,只是想为铁牛报仇,杀肖易和朱云,只是为了这件事能够不被泄露。”

绿娘子颔首道:“为了守住秘密,坚决杀人,这就是舵主的风度。”淡淡一笑,美目凝视着薛破夜,淡淡地道:“你已经懂了不少,而且你这样做并没有错,如果以后你觉得我有问题的话,那么你也一定要杀了我!”

薛破夜摇了摇头,苦笑道:“如果有那么一天的话,我会走,我会远远离开这里,因为你心里清楚,我这个人就那么点出息,心里喜欢着你,就算杀了自己,也不可能对你下手。”

绿娘子娇躯一阵,美目中划过一丝感慨,看了薛破夜一眼,只是幽幽叹了一口气,并没有多说什么。

两人依旧走在翠竹林中,翠竹特有的清香和绿娘子勾魂的体香融合在一起,似乎春天又回到了大地。

“段克嶂有没有消息?”薛破夜摸着鼻子问道:“暗影堂的弟兄这阵子可是有事要做了。”

绿娘子摇了摇头,有些担忧地道:“已经很久没有来信了,那边的事儿也不知道办的如何?”

薛破夜皱起眉头,缓缓道:“一直没有消息?”见绿娘子点头,不由摸着鼻子道:“可别出了什么事情吧?”

绿娘子似乎也有种不安的预感,柳眉紧蹙:“但愿别出什么事。舵……!”薛破夜伸手止住,柔声道:“好姐姐,私下里别这样叫,我喜欢你喊我弟弟。”

绿娘子嫣然一笑,才柔声道:“好弟弟,你说暗影堂要办事,难道有什么吩咐?”

薛破夜四周看了看,葱葱翠翠的竹林内,除了自己和绿娘子,并无一人,随着轻风的吹拂,竹林内的翠竹轻轻摇摆,就像绿霓裳舞。

“其实我自从做上舵主以来,一直也没能为会里做什么事情。”薛破夜带着笑意悠然道:“现在想来,真是有些惭愧。不过幸好为帮会效力一直是我的夙愿,所以我一直在想着如何为帮会做贡献,幸好我已经想出了法子。”

其实绿娘子一直担心的就是这件事情,虽说薛破夜为人聪明,骨子里更有领袖的冷酷和果断,但是目前并没有为分舵做出太多的贡献,只怕下面的那些人不服气,听他这样一说,心里不由高兴起来,凑了过来,贴近薛破夜,美丽的眼睛看着薛破夜道:“好弟弟,你有什么好法子啊?”

娇容如玉,芳香四溢,薛破夜感到很舒服,先前杀人留下来的内心紧张感已经消失许多,缓缓道:“为分舵做贡献,无非是赚钱和拉人,我的聪明智慧,挣钱恐怕是问题不大了。”

“哦!”绿娘子妩媚一笑,娇声道:“难道好弟弟想将两座酒楼捐给分舵?”

“开玩笑。”薛破夜连连摆手道:“那是我私人的财产,你们可不能打主意。你要是愿意嫁给我,我倒可以分一点给你,否则千万不要存着坏心思。”

绿娘子啐了一口,玉容微红:“谁要嫁给你,你……!”

薛破夜呵呵一笑,正色道:“好姐姐,我准备弄工厂……呃,也就是作坊,做些绸布,这可是天大的好事,等到产品出来,那就是挣钱的路子了。”

“这和暗影堂有什么关系?”绿娘子似乎还没有想通其中的关窍。

薛破夜反问道:“暗影堂是不是有很多铺子?”

“是,暗影堂除了暗杀之外,主要责任就是挣银子了。”

“有没有布庄?”

“有几家!”

“这些铺子的生意是否很好,银子是否挣得很多?”薛破夜摸着鼻子继续问。

绿娘子叹了口气,脸上带着一丝黯然,轻声道:“并不好。咱们的那些铺子除了维持以外,实在挣不上几个银子,就说那几家布庄吧,这杭州是江南富庶之地,也是丝绸布匹之乡,咱们铺子的布匹丝绸也都是从扬州进来,根本斗不过卢家的丝绸布匹生意,你该知道,卢家和扬州方家是姻亲,拿货的价格要低得多,而且他们的布庄遍布杭州,咱们也只是做些零散的生意而已。”

薛破夜悠然道:“原来暗影堂的铺子也是受到了卢家的影响。”

一片竹叶轻飘飘地从上面落下来,落到绿娘子如云的秀发上,薛破夜轻轻伸手,捻起了竹叶,放在掌心内轻轻一吹,那竹叶又晃晃悠悠飘了下去。

这一切做得很柔和,气氛也很温馨,绿娘子娇美一笑,显得很开心。

“我的作坊要做绸布,价格会很低,咱们的铺子以后都卖绸布吧。”薛破夜很干脆地道:“用了这些绸布,恐怕卢家也不是咱们的对手,而咱们的生意也会迅速提升起来,银子想必也是容易挣到的。”

绿娘子也是管理着青楼的主子,懂得生意场上的奥秘,除了名气以为,价钱肯定是决定着生意是否兴隆的重要关键。

薛破夜口口声声说作坊制作的绸布价格比卢家的还低,绿娘子还很是奇怪,问道:“好弟弟,你……你做出的绸布价格比卢家还低?你……你说的是真的?”

薛破夜沉默片刻,才悠然道:“我已经和乔家结盟。”

这当然可以解释一切的疑惑。

绿娘子显然很吃惊,看着这个年轻漂亮的男人,忽然觉得这个男人还有许多的本事没有展露出来,有许多隐藏在骨子里的东西自己一直没有发现,例如今日的残酷和果断,当然,还有许多的东西在以后会慢慢显露出来。

薛破夜的商业奇才,绿娘子自然是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虽然惊讶于薛破夜和乔家的结盟,但是这件事情却无形中能给青莲照带来巨大的好处,所以吃惊过后,就是极度的兴奋。

“好姐姐,你要知道,我做这一切可是为了你。”薛破夜嘿嘿笑道,右手轻轻搭上了绿娘子的肩头,隔着衣裳依旧是温润滑腻。

轻轻地移动着手,薛破夜却没有轻薄,只是移上绿娘子雪白滑腻的脸庞,轻轻抚摸,脸上带着温柔的神情。

绿娘子并没有闪躲,这是幽幽地看着薛破夜,任由他轻轻摸着自己毫无瑕疵的脸庞,晶莹剔透的鼻子,还有细若柳絮的弯眉。

也许是刚刚杀了人,没有心思过多地缠绵,薛破夜很快就收回手,柔声道:“吩咐暗影堂的铺子都准备一下吧,过不了多久就要开工的。”顿了顿,又道:“段克嶂那边再等几日,若是再无信息,派可靠之人前往京都查探,不管怎样,一定要搞清他的下落。”抬头呆呆地看了一会,轻声道:“即使是死了,也要知道是如何死的。”

段克嶂突然没了消息,薛破夜只能从最坏的地方去打算。

第二三二章 【薛氏工厂】

灵隐寺杀人事件似乎根本没有发生过,一切归于安宁。

老宋很快就打听到了一块极合适的地面,就在杭州西城不远,离薛破夜曾经居住的百善坊没有多少路程。

薛破夜亲自看了一下那块地面,确实是一块好地方,左侧是一处水潭,面积甚大,刚好解决用水的问题,而南面不远是一处小山坡,山坡旁边是茂密的杂草林,荆棘甚多。

这里环境极好,而且清净,确实是开工厂的好地方。

薛破夜当然知道古代作坊和现代工厂的不同。

说大点,那是封建社会和资本主义社会的生产模式大改变,说细一点,作坊一般不雇佣工人,是帮工和家仆,甚至是大批的学徒,没有什么报酬,只有维持生活的最低保证,所以他们不存在雇佣关系,而工厂则失纯雇佣关系,工人的待遇比作坊的帮工学徒有了极大的提升。

可以说,作坊是以家庭为单位,而工厂的层次就高了许多。

工厂从生产规模,技术分工和上产销率方面,都要强于作坊,工厂是流水线式生产,比作坊的单手工制作要强出太多。

看着空旷的场地,薛破夜问道:“可知道这是谁家的地?”

老宋应道:“查清了,这是公地,不属于谁家。”顿了顿,又道:“掌柜的若是真要在这里建造作坊,恐怕要去府衙一趟,要知府老爷签下地令。”

薛破夜松了口气,若是私地,那还难办,这是公地,那就顺利多了。

“老宋啊,咱们是建工厂,不是作坊。”薛破夜含笑道。

老宋一愣,他当然不明白这工厂和作坊有什么区别。

薛破夜当即就骑着黄金狮前往府衙,黄金狮已经从揽月轩骑回来,依旧是膘肥腿长,精神抖擞,对于几日不见的主人,更是亲昵。

见到何儒会,薛破夜先是送上了两万两办过手续的普通银票,何儒会假意推辞两下,眉开眼笑地接下了,对于这个懂事的小兄弟,何儒会是打心眼里开始喜欢了。

薛破夜说到那块地时,何儒会只随意问了两句,立刻吩咐地署的地署道门开来地契,签字盖印,登记在册,将那块空地转到了薛破夜的名下。

薛破夜不得不感叹,有何儒会在身后,有这官商勾结,办起事来实在很爽。

当下又去了军署衙门和财署衙门转了转,每人给了两千五百两,大家都是皆大欢喜,官府里的这些官员已经将薛破夜当成了自己人,至少在表面上做到了这一点。

总共是二十二万两银子,秋装一事,乔家收了五万两,这次送给衙门二万五千两回扣,如今还剩下十四万五千两,这对于薛破夜来说,做够他做很多的事情。

所谓兵贵神速,在商业上也绝对实用。

薛破夜拿下那块地后,立刻让老宋请施工队过来,开始建造工厂,而且亲自画下了工厂的图样,具体里面的格局安排以及空间大小也都详细地标画出来。

原料库,生产车间,成品库,包装库,包括食堂和卫生间也都有明确的安排。

薛破夜明白,这一切只是外在工具而已,真正需要的,就是乔家来的三大巨头,以及自己深切希望的南怀毋,只要这些人聚集在自己的手下,薛破夜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困难能够难倒自己。

虽然薛破夜这些设计很新颖,施工队并没有看过,但是好在这些人却也明白了薛破夜的意图,实地考察,仔细研究,也做出了施工方案,薛破夜和这些人一起研究改进,既要按照记忆中的现代工厂进行设计,却也要结合这个时代的特点。

连续两天,众人做出了最后的方案,择日破土动工。

古代的破土是有讲究的,不是随便选个日子,需要选择吉日破土,若是选错了日子,到了凶日上,那么房子日后就会不安宁。

薛破夜入乡随俗,选了日子,也就在这几日,等到忙完这边的事情,这才反应过来,杭州商会集聚保玉堂的日子到了。

卢家想利用商会压制自己的时候到了。

薛破夜孤身一人,骑着黄金狮,悠然而至。

保玉堂外已经停满了车马座驾,锦衣宽袍的富贾们挺着肚子,似笑而非地打着招呼,若是同行对手,撇过头去不理会,纷纷往保玉堂的院子走去。

薛破夜的黄金狮已经成了一个标志,虽然他的财富远不及很多人,但是他的名声却比很多人大得多,也正是如此,熟识和不熟识的也都拱手打招呼,薛破夜含笑一一回应。

“薛掌柜过来了?”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

薛破夜侧头去看,却是装潢行的胡老板,笑道:“胡老板,你也来了啊,好得很,好得很。”说话间,已经下了马来,将马栓在了一边。

胡老板凑近道:“有阵子没见了,薛老板生意兴隆啊,哈哈……!”

薛破夜拱手道:“还不是你老兄的功劳,若不是你的装潢,哪里有现在的生意,小弟在这里还要多谢你咧。”

胡老板呵呵笑着,忽然靠近低声道:“老弟可知道这次聚会有何事情?”

薛破夜微笑着摇了摇头,心里却清楚得很。

胡老板皱起眉头,往门里看了一眼,低声道:“真他妈的不长眼,这日子都在忙活着,非要聚在一起,搞些什么鬼?往年都是年底商会相聚,也都是在酒楼吃喝一顿,怎么今日却要在这个鬼地方相聚。”看他样子,似乎很不满意。

薛破夜看了看其他商人的脸色,大都没什么精神,嘴角浮起一丝微笑,看来众人对卢家也不怎么尊敬,只是卢家势大,迫不得已而已。

当下和胡老板携手进了院子,往里行到了堂中。

这大堂却是极大,屋内已经有近百人,闹闹哄哄,大都是锦衣宽袍的杭州富贵商户,堂内里三层外三层摆满了木椅,众商户也都纷纷落座。

胡老板拉着薛破夜在一角坐下,凑近道:“该不是那女人又想占咱们的便宜吧?奶奶的,上次聚会,硬是让会费加了一成。”

原来还要交会费?薛破夜心中冷笑,看胡老板的意思,这会费似乎交的不少。

“我是新人,不懂里面的规矩!”薛破夜凑近道:“这会费很多吗?”

胡老板带着一丝愠怒道:“这就看是谁了,走他们卢家的货,自然少得很,否则自然就高。老子一年挣不了几个银子,还要交三十两银子,奶奶的……!”

旁边的一个家伙听到,凑过伸出五指道:“我他妈五十两,比你多。“

胡老板鄙视地看了那人一眼,道:“你挣得比我多,自然交得多,卢家难道还不让我活了。“

除了这边,其他各座也都在窃窃私语,屋内嗡声一片。

没过多久,薛破夜终于看到方夫人出来。

方夫人从侧门出来,身后跟着两个丫鬟,穿一身淡黄色的宫裳,看起来端庄秀丽,气质典雅,轻轻走到主座,脸上冷若冰霜,凛然不可侵犯。

薛破夜心中冷笑,这外表看起来像个贞洁圣女,谁他妈知道这女人背后的*。

众商人见方夫人出来,全都站了起来,不管是否心存恭敬,表面上都是行了行礼,看着这么多商户大贾向一个内心极度*的女人行礼,薛破夜感觉很悲哀,至少他是稳坐不动。

方夫人示意众人坐下后,先是说了一番客套话,之后又扯了些杭州生意上的事情,话中也隐隐带着自恭之意,无非是隐匿地说明杭州商业如此繁华,和她卢家是脱不了干系,乃是因为她卢家在这里稳定局势才有这样的和谐环境。

薛破夜不屑去听,闭目养神。

猛听方夫人话风一转,淡淡地道:“正是诸位的兢兢业业,造就了我杭州的富庶,最近在这富庶之地,却也出了件好事。”

当下有人问道:“却不知会长说的是什么好事?”

方夫人凤目在人群中扫动,终于瞅见了后座中的薛破夜,冷冷地道:“说是好事,也可说是出了位商界奇才,为我杭州繁荣添砖增瓦。”顿了一顿,缓缓道:“诸位想必已经知道这位商界奇才是谁了吧?西湖边的两座汉园,就是薛掌柜名下的酒楼。”

众人听到方夫人声音微寒,都顺着她的目光向薛破夜看了过去。

薛破夜摸着鼻子,一脸平静,正悠哉乐哉!

第二三三章 【证人】

“薛破夜薛掌柜!”方夫人依旧是一副冷如冰霜的面孔,眼眸子里带着一股恨意:“不如你出来说一说行商的经验,也好让大家学一学,这样我杭州可就更繁华了。”

薛破夜远远看了方夫人一眼,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也不起身,淡淡地道:“也没什么经验,只是胡乱做做,为了生活而已。在座的长辈大哥,哪一个不比我薛破夜强,我若是班门弄斧,倒有贻笑大方的可能。倒是会长大人家族生意兴盛,富甲一方,想来是有些门道的,不如给大家说说,也好让我辈长长见识,还望会长不要推辞啊,嘿嘿……!”

他话中带有“家族生意兴盛”一句,却也不知道是说杭州卢家,还是扬州方家。

胡老板立刻迎应和道:“不错不错,咱们都是幸得会长扶持才会有碗饭吃,会长不如说说如何行商,也好让我们多挣一些。”

当下倒有几人附和起来,不过多数都是三缄其口,一言不发。

方夫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然道:“无非是诚信而已。”沉吟一下,缓缓道:“只要合了商道规矩,总是能挣银子的,就怕走些歪门邪道,扰乱规矩,那可就是破坏杭州的繁荣,让杭州的商户们脸上无光了。”

她这话说的不明不白,不少商户皱起眉头来,不知她是所指为何。

实际上在座的商户们,十有八九都在私下做了一些违背商德的事儿,听方夫人这样说,都以为是要找自己麻烦,更有不少人心中想道:“若论商道规矩,你卢家可是带头儿走歪门邪道。”只是忌惮卢家的势力,不敢说出口而已。

“话说回来,薛掌柜可是做了一件坏规矩的事儿。”方夫人紧盯着薛破夜,神色平静语气低缓地道。

薛破夜心中冷笑,该来的总是来了。

其他人都松了口气,看来今日的目标是薛破夜,有些人都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态,但更多人却是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胡老板怔了一怔,想不到今天的矛头却是冲向薛破夜。

薛破夜摸着鼻子,悠然道:“坏了规矩?不知道我有幸触犯了哪条王法?”

方夫人平静地道:“本来薛掌柜开张大吉,是个好事儿,不过我听人说,薛掌柜的两座酒楼来的有些突兀,似乎用了手段,坏了规矩,不知道可有这事?”

薛破夜哈哈一笑,悠然道:“手段?人们做事不都在用手段吗?会长大人的手段似乎不比任何人差啊。至于坏了规矩,我倒是有些出乎意料,请问会长大人,你是听谁说的?怎么个坏了规矩?在下愚钝,还望指教。”

方夫人保持着典雅的风度,不骄不躁,脸上甚至看不到一丝表情,缓缓道:“是谁说的不重要,薛掌柜的酒楼,似乎是靠官府的力量强征过来,赶走了先前的商户,不知道是真是假?”

薛破夜懒洋洋地道:“有证据就是真,没证据就是假!”

四周的商户们都是吃惊得很,不少人都流出冷汗,都知道最近蹦起来的薛掌柜有性格,但想不到竟然是这样有个性,在堂堂杭州首富卢家家主以及杭州商会会长方夫人面前,这小子竟然吊儿郎当,一点颜面也不给。

方夫人冷笑道:“薛掌柜这话说得好。不过我丑话说在头前,若真是阁下借助官府之力抢占店面,还请阁下自觉地退出杭州。咱们杭州商会可不管你有没有官府背景,大家都只是老老实实做生意,容不下这类歪门邪道的把戏。”她侃侃而言,看上去倒像一个谨遵商道的正人君子一般。

薛破夜心中冷笑,看着一室的人都沉默不言,显然都是惧怕卢家的势力,不由对自己生出敬佩之心,还真是初生的牛犊不怕虎,自己一直以来和卢家对着干,想来很有可能是杭州第一人了。

呃,不对,应该在这之前还有南怀毋那家伙。

想想南怀毋的本事,薛破夜有些飘飘然,看来只有真本事的人才敢和他们家作对啊,惭愧惭愧,看来自己还是有些本事的。

“会长也别说这样的冲话,其实我也只是一个平常的生意人,给我加这样大的罪名,我可真有些受不了。”薛破夜悠然道:“也别说退出杭州这样的狠话,毕竟杭州并不是你卢家的天下,更不是你方夫人的一言堂。”

他这话说的已经很是直白,甚至说得上有些敌对了,胡老板不由扯了扯他的衣衫,示意他少说两句,不要真的得罪了卢家。

薛破夜不以为意,摸着鼻子,显得很惬意。

其实薛破夜这样说,反而合了许多人的心思,是大家想说却不敢说的话。

卢家在杭州一手遮天,稍有作对,便会打击,许多的商户也就是在这种打压之下黯然关门,薛破夜若不是有官府做背景,又有青莲照众高手暗中护卫,早就被卢家整死。

当然,有对卢家不满的商户,自然也有依附着卢家挣银子的富商,当即便有人喝道:“薛破夜,此种场合,你怎可出言不逊?你一个新近的暴发户,岂能目中无人,还将不将我杭州商会放在眼里?”

薛破夜冷笑道:“说句老实话,对于真正的商界前辈,薛某面上敬重,心中钦佩。至于以势压人的道貌岸然之辈,小子实在不敢恭维。你也说了,这是杭州商会,不是某一个人的一言堂,难道我说几句实话,就是对整个杭州商会的不恭,对商界前辈们的亵渎吗?这也未免荒谬了些,既然是大家的会议,自然人人可言,可说赞同的话,自然也可说不同的意见。”

方夫人终于冷笑了一声,淡淡地道:“过来吧?”

就见从侧门出缓缓走出一个人来,显得有些慌张,脚步发虚,额头上竟然渗出汗来。

“俗话说和气生财,我杭州百家商户也都是互敬互爱,这才使百业兴旺,作为商会会长,妾身也很欣慰。”在近百富豪大户面前,方夫人带着一股慑人的威势,缓缓道:“不过若是出现欺霸商户之事,不管他的后台是谁,作为会长,我有责任出面处理这些事情。”

薛破夜皱起眉头,看着从侧门走出的那个人,那人显然很是紧张,不停地擦着额头的汗水,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他低着头,不敢正视。

猛地有人叫道:“这不是王掌柜吗?”

那人抬起头,尴尬地笑了笑,朝着众人供了拱手。

似乎想到了什么,胡老板神色变了变,凑近薛破夜耳语道:“兄弟,这是王掌柜,是你甲子楼以前的掌柜,以前做药材生意的。”

薛破夜一愣,只微微一瞬间,他终于明白了一切。

怪不得卢家对于汇源阁没有生意一事毫不在意,甚至在前往苏州后,只在苏州进行谋杀,却没有双管齐下对汉园下手,现在看来,方夫人是早就胸有成竹,等着这一天。

在这一阵时日,方夫人肯定是派人四处找寻这位王掌柜,让他出面作证,证明薛破夜的两座酒楼……不,至少甲子楼是薛破夜通过官府强行霸占,这样一来,强霸店面破坏商规的罪名就可以砸在薛破夜的头上,那么在借助杭州商会的力量,将薛破夜赶出杭州商场。

这实在是一条很毒辣的手段。

“这是王掌柜!”方夫人轻轻地以茶盖抚着茶面,淡淡地道:“想必诸位都已经认识了。”轻轻抿了口茶,瞄了王掌柜一眼,轻轻地道:“王掌柜,有事你就说出来吧,妾身会为你主持公道,卢家会为你主持公道,我杭州商会更会为你主持公道。”

薛破夜摸着鼻子,看着王夫人的表演,只觉得很幼稚,但是这种幼稚却偏偏没有人敢反对。

“奶奶的!”薛破夜忍不住在心里骂何儒会:“做事不做干净,让老子擦屁股。”

既然何儒会拿下了店面,以他的地位,就算有冤,恐怕也没人会真的钻出来喊冤,但是这位王掌柜却公然出现,颇有些出乎薛破夜的意料。

不过想想也释然,卢家既然能找上王掌柜,自然也有法子让他开口,而且法子会很多,例如金钱,例如威逼……!

所以方夫人安排好一切,才会这样平静自如,也许在她的心里,薛破夜已经快要滚出杭州了。

薛破夜叹了口气,他并不喜欢找麻烦,但是麻烦却总是像幽灵一样缠着他。

第二三四章 【南国正是好风景】

按照薛破夜自己的评价,他是一个越挫越勇的人,他明白一句话的深层内涵,有麻烦不是大事,解决不了麻烦才是大事。

他依旧很镇定,摸着鼻子,脸上带着不屑的笑意。

王掌柜在丫鬟搬来的椅子上坐下,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水,才有些发颤地道:“我……是……对,我的药店是被抢去的,是……薛……薛掌柜那座酒楼是我的药铺,被抢去的……!”他并没有说清是谁抢去的,也许使他不敢说出那个人的名字,看他的样子,显然是内心极度恐慌,他心里比谁都明白,在这里作证,可不是得罪薛破夜一人,知府老爷诡异的笑容已经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方夫人脸上浮起一丝得意的微笑,瞥了薛破夜一眼,脸上的笑意瞬间隐去,缓缓道:“薛掌柜,王掌柜有没有说谎?”

薛破夜嘿嘿笑道:“说没说谎,你不必问我,问他自己!”

“他当然不会说谎!”方夫人冷冷地道:“难道他跑到这里来,就专门是为了撒谎?”

薛破夜摸着鼻子悠然道:“王掌柜,你是说我占了你的店面?”

王掌柜看了薛破夜一眼,立刻避开薛破夜锋利的目光,喃喃道:“不……不是……!”听到方夫人轻轻咳嗽一声,急忙抬起头来,大声道:“你的酒楼……你的酒楼是我原先的药铺……!”

“我听明白了!”薛破夜镇定自若地道:“王掌柜说的不错,我也承认,我这酒楼之前确实是王掌柜的药铺。”

王掌柜似乎是松了口气,又用手去擦汗珠。

方夫人抿着茶道:“如此说来,薛掌柜是主动承认了?”

“承认?”薛破夜悠然道:“承认什么?”

方夫人神色一冷,厉声道:“莫非你还不承认是你霸占了王掌柜的药铺,用*营酒楼?”

薛破夜也是神色一冷,淡然道:“会长大人说话留些分寸。薛某确实承认甲子楼之前却是王掌柜的,但可没承认是薛某霸占下来的。”

众人看到薛破夜与方夫人针锋相对,不由都是钦佩他的胆气,更有老成持重的商人心想:“这薛掌柜还是太年轻,不知道世道凶险,这要是真的和卢家结了仇,日后还怎么在杭州做生意?”他们却不知道,薛破夜和卢家的仇,早就已经结了下来。

胡老板倒是个好人,担心薛破夜不知深浅,不停地扯他衣角。

薛破夜忽然站起身来,凝视着王掌柜,声音冰冷地道:“王掌柜,咱们做事要有根据,薛某何时何地像你霸占过店面?”

“是……!”王掌柜似乎被薛破夜突然站起吓到,脱口道:“是知府大人帮你抢去的。”

薛破夜嘴角浮起一丝微笑,淡淡地道:“果然是诚实的人。”说完,抱拳环顾一周,显得很诚恳地道:“诸位叔伯兄弟,薛某为了生活,做些买卖养家,这恐怕没有什么错。王掌柜说过,这事是知府老爷做的,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所谓的知府老爷为我抢店面,这实在有些荒谬不堪,请问我何德何能,竟能指使的动知府老爷?这说出去可不笑掉大牙。从始至终,我也只听到会长大人和王掌柜口口声声诬陷,却没有拿出一丝一毫的证据出来。我是否可以这样假设,是知府老爷买下了药铺,然后又转手卖给了我,而王掌柜是收了某人的钱财,才会出来诬蔑我?我也许是错的,也许王掌柜是清白的,但是既然他们可以假设,我自然也可以。”

方夫人白嫩的脸庞有些发青,瞪着薛破夜,冷声道:“伶牙俐齿,说得好听,谁不知道你和何大人走得近,这中间有什么猫腻,是明白人都能看出来。”

“看出来?”薛破夜放肆地笑着:“我还能看出桃树长棉花呢,可是这显然是无稽之谈,无论何事,总要证据吧?至于和何大人走得近,这又有什么错,官民一体,互相协作,共同营造杭州的繁华,我觉得这实在太平常不过,难道因为这个原因,就能说明是我指使何大人抢夺店面?那也实在太瞧得起我了。”顿了顿,不等方夫人说话,立刻道:“王掌柜,你口口声声说是何大人抢夺你的店铺,我劝你还是准备好证据,睽睽众目之下,你既然说出了这句话,就该为这句话负责,否则就是信口雌黄,诬蔑朝廷命官,这罪可不轻啊。我想何大人听到这样的话,一定会很不愉快,发起火来,我看谁也不好受。”

这番话夹棍带棒,将王掌柜最担心的事儿说了出来,王掌柜顿时全身发虚,双腿一软,竟然生生瘫倒了下去。

方夫人不屑地看了王掌柜一眼,似乎并不在乎薛破夜的反驳,缓缓道:“薛掌柜的伶牙俐齿,这在杭州可是出了名的。不过话说回来,这酒楼之前毕竟是王掌柜的,不过是不是抢占过去,这理儿已经说不清,这样吧,如果真是买了过去,那么王掌柜出双倍的银子将铺子再买回来,这样也就免了这些糙理,也就算薛掌柜没有坏了规矩,不知可好?”

薛破夜不由冷笑,话是王掌柜买回去,其实还不是最后到卢家的手里,这样转了弯儿打酒楼的生意,实在有些无赖。

“诸位,咱们商场有句话说得好,货银两清,买卖做下来,那可是言而有信的事情,岂能说反悔就反悔。”薛破夜毫不示弱地道:“就算真的按会长说的法子来办,我想这事儿也轮不到我交手,我是从知府老爷的手里买来的店面,而王掌柜的铺子是卖给知府老爷的,我想这事儿真要按会长说的办,那很有必要请知府老爷出来做这笔交易了。”望向被丫鬟搀扶起来的王掌柜,淡淡地道:“王掌柜,你若真想赎回店面,却和知府老爷谈吧,这事儿我还真管不上。”

本来已经爬起来的王掌柜,一听薛破夜这样说,差点又瘫倒下去。

卢家既然动用商会力量,薛破夜自然也不会傻到不动用官府的力量。

这形势众人也看了出来,心中明白薛破夜和官府定然有勾结,也正是这样,那些本来还抱着卢家大腿的商户顿时就开始思量退缩,毕竟行商的可以得罪许多人,却绝对不能得罪官府。

方夫人见薛破夜处处抬出官府,心中恼怒无比,这也正是她最忌惮薛破夜的地方,此时见薛破夜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心中更是气恼,直接道:“薛掌柜,看来你果然是仗着官府的势力与我杭州商会作对。莫非你以为我杭州商会便怕了官府?好,既然如此,作为商会会长,我也就要定几条规矩了。”

在会的商户们立刻都坐正了身子,不少人都已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薛破夜,显然知道接下来定的几条规矩,很有可能毁了这个新近崛起的商界奇才。

薛破夜岿然不动,斜眼望着方夫人,看她究竟定出一些什么花样。

“诸位,杭州商会的宗旨,那就是不惧外力,坚决维持我杭州商界的秩序。”方夫人从方才那种慵懒平静中变成精干利索,明快地道:“自今日起,对薛掌柜的生意施行禁售,各户所损失的利润,由公中拨银子补偿,直到薛掌柜偿还王掌柜之店面,在此期间,亦不许任何人任何商铺和薛掌柜私下从事任何交易,若是被发现,逐出商会。”叹了口气,显得有些沉痛地道:“诸位叔伯兄弟,这也是为我杭州的商界秩序着想,不得不如此,还望诸位鼎力配合。”

这完全是霸王条款,以势压人的条款,倚强凌弱的条款!

薛破夜当然明白禁售的意思,也就是说,汉园所需要的油盐酱醋大米蔬菜等等一切商品,杭州其他商户不能卖给自己,明面上不能卖,私下若是交易,一旦被发现,交易的商户也就会被逐出商会,逐出商会的结果自然是不能在杭州继续经营下去,这样一来,也就没有人敢冒着风险向薛破夜提供货物。

这当然是赤裸裸的威胁和打击,毫不掩饰的打压。

学多人已经想到了曾经的南怀毋,一代商界奇葩南怀毋就是在方夫人的打压下黯然退出了商界舞台,想不到那件事情今日又重演在薛破夜的身上。

胡老板看着薛破夜,摇了摇头,心中知道,卢家玩这样一手,薛破夜恐怕是完了。

这些杭州的大小商户,无论财力势力如何,当然无人敢和卢家去比,多少年来,无人敢对卢家做出的决定稍有反驳,这次自然也是一样。

薛破夜咬着牙,冷冷地看着方夫人,正要说话,大堂内忽然响起了一个极为平缓而低沉的声音。

“这么多年过去了,看来夫人的性子还是没有变,还是如此强横霸道,还是不给人留活路。南国正是好风景,这里却是如此的寒冷,实在令人惋惜!”

第二三五章 【往日雄风】

这一声显得极为突兀,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在寂然一片的大堂内,却是显得很清楚,非常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众人四处张望,只见厅内坐满了人,却不知道声音从哪里发出来。

听到那声音,薛破夜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一闪即过,谁也没有察觉到。

方夫人也在人群中看了看,柳眉蹙起,自然是也没有料到竟然会出口奚落。

正在众人奇怪间,却见最后一排的座位上,缓缓站起一个人来,那人衣着简朴,短衣短裤,脸庞棱角分明,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不过眼眸子里却是冰冷得很。

这人坐在人群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富商的跟班,毫不起眼,却想不到他竟然敢这样说话。

大堂内先是一阵寂静,猛然间,不知道谁惊呼一声:“他……他是南先生!”

……

……

南怀毋在杭州的商界历史中是一个当之无愧的传奇,如果不是薛破夜的出现,甚至可以说是一个不可复制的传奇,他所做出来的事情,不但让人钦佩,而且让人从心里由衷地发出尊敬。

他就像流星,瞬间照亮了杭州商界的每一个角落,但是他的陨落并不比他的崛起慢,流星终归是要划过天际而消失,南怀毋的商业历程和流星如出一辙。

在他光辉的时刻,整个商界群雄以他为尊,而在这一顿时期内,甚至被人称为“平民商户繁华期”,为了对付卢家大少爷的蛮横霸道,南怀毋率领着受欺压的中小商铺在商战中几乎将卢家击垮,甚至气死了卢家大少爷,在许多人的眼里,南怀毋的商业时代已经来临,他所率领的商户们也信心满满,却料不到横里杀出来方家,利用黑白两道各种势力,在很短的时间内将南怀毋精心打造的商业联合体制击溃,而南怀毋也在犹豫中悄然隐退。

这从某种角度来说,算得上是商界的一段悲壮历史,南怀毋的悄然隐退,让无数人唏嘘感叹。

当卢家的霸道有增无减,甚至是毫不顾忌时,许多人都在暗地里想到了这位曾经的商界英豪,想着他曾经做的一些事情。

当然,谁都不会想到他还会重出山。

那人叫出一声后,人群中立刻响起更多的声音:“南先生,南先生……!”大堂内一时极为嘈杂。

薛破夜听出这些声音里带着激动和兴奋,终于明白了南怀毋在杭州商户心中的地位。

这都是一种情不自禁的感情,虽然方夫人就在座上,却也没有影响到众人心中的感受。

南怀毋不动如山,只是站在那里,就像岩石一样,虽然穿着平常的粗布衣服,但是所散发出来的气魄却是身着锦衣宽袍的富豪们不能比拟的。

那是一种内在风范,不是装扮就可以装扮出来的。

方夫人盯着南怀毋,南怀毋也紧盯着方夫人,曾经的宿敌竟然在这样的场合重新相遇。

薛破夜摸着鼻子,很惬意很悠然。

这当然是一大胜景,曾经的商界领袖和如今的商界领袖相聚一堂,那自然是难得的事情,而这样的胜景,恐怕没有自己是出现不了的。

“南先生!”方夫人嘴角带着微笑道:“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南怀毋背负双手,眼眸子冷淡无比:“我回来了,你还没有走?”

方夫人柔柔一笑,竟然妩媚的很,一改先前的冷若寒霜,声音竟也带了几分妩媚:“南先生莫非是怀念这里的风光,所以回来看一看?”

她一直冷若冰霜,忽然妩媚娇柔,不少人都是吃了一惊,看她外如贞女却露出荡人心弦的媚笑,更让许多人诧然心动。

南怀毋脸上泛起淡淡的感慨,平静地道:“怀念风光,更想故人!”

一名感情丰富的商户竟然潸然落泪道:“南先生,你……你可终于回来了!”听他的声音,很是委屈,就像一个被外人欺负的孩子看到了自己的爹娘一般。

他这一说,不少商户都陪着落泪,堂中一时极为感人。

忽听有人冷叫道:“南怀毋,你又跑回来做什么?又想祸害人吗?”

立时有人接道:“当初像龟孙子一样跑了,今天还怎么有脸回来?难道还没窝囊够?”

他们自然是抱着卢家的商户,见此情景,出来斥责南怀毋,无非是想讨好方夫人而已。

他们一斥责,那些南怀毋的旧部自然不甘示弱,曾经是蛇无头,不敢和卢家作对,如今南怀毋出来,忆起曾经的辉煌,不少人便出声为其辩护。

“这杭州是你家的吗?南先生为何不能来?”

“若不是手段卑劣,南先生怎会离开?南先生的商才,那是有目共睹的,若说窝囊,也不知道是谁窝囊。”

“大家都是自己人,不要出言不逊。”

大堂内一时显得很是嘈杂,这些都是杭州商户,商人的嘴皮子自然利索的很,所以在大堂中,你来我往,好一番唇枪舌战,热闹非凡。

“不要吵了!”一人高叫道:“是菜市口吗?”

这话一说,众商户立时觉得自己有些失态,瞬间都闭上了嘴。

见众人静下来,方夫人才叹道:“故人如故,可是南先生的威风却不如故了!”

“威风不是用来显的。”南怀毋淡淡地道:“像夫人这样的威风,没有几人会显得出来。不过今日看夫人的样子,威风似乎显得过了头吧。”

方夫人叹道:“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威风,南先生取笑了。”

南怀毋依旧是背负着双手,带着一丝不屑的笑容,慢悠悠地道:“对付一个后进之辈,夫人竟然要动用商会的力量,我实在不知道是哭还是笑。”

“哦!”方夫人美目中波光流转,柔声道:“南先生这话说的我有些糊涂了,何谓哭,又何谓笑?”

“对付一个后辈,竟要动用整个杭州商会的力量,这自然是好笑的事情。”南怀毋毫不留情面地道:“不过想想你只有如此手段,我实在很感慨我是怎么败在你的手里。”

方夫人淡淡一笑,抿了一口茶,缓缓道:“不管是怎么败的,败就是败,这并不是一件值得深思的问题。”

南怀毋抬头看着屋梁,良久,才缓缓地道:“夫人,咱们不如再下一盘棋!”

方夫人眼眸子掠过一丝慌张,但面上依旧平静地道:“下棋?”

“以城为盘,以商为子!”南怀毋淡淡地道:“重新来过。”

商户们听到这句话,有惊讶,有兴奋,有慌张,有激动,甚至有恐惧,表情不一,但是都明白了,南怀毋这是要重回商界了。

这当然算得上是一个惊天的消息。

薛破夜深吸了一口气,他忽然觉得今天的天气实在很好,全身上下说不出的舒服。

方夫人按捺住愤怒的心火,淡淡地道:“南先生想重温曾经的失败?”

“失败不是永远的。”南怀毋坚定地道:“我想好运不会永远站在一个人的边上,而坏运气也不会永远缠着一个人。”

他的意思很清楚,我的失败,非战之过,只是外力的原因而已,这当然是实话。

南怀毋的商业之才绝对是罕见的很,以一个小货郎出身,能够气死富甲一方的卢家大少爷,甚至差点称雄杭州,这已经证明了他的实力。

他的失败,无非是政治手腕不如卢家,后台势力不如卢家罢了。

大堂内寂静无比,两大巨头的对话深邃中带着直白,敌意十足,所有人都是呆呆地看着两人。

“你凭什么?”方夫人沉默良久,终于凝视着南怀毋道:“你凭什么和我下这盘棋?你有什么赌注?”

南怀毋淡淡一笑,问了一句大家都很莫名其妙的话。

“我有什么赌注?你可以给我什么赌注?”

这当然是一句很奇怪的话,所有人都不知道这句话是问谁,看南怀毋的样子和语气,显然不是反问方夫人。

问的绝,回答的也很绝。

“其实你的赌注实在不多,你有三家酒楼,甚至有一家还是在郊外,你还有十几万两银子,不过这些银子可能要花去很多,因为它们要用来做些其他的事情。对了,你还有一些伙计,这些伙计都长着一张吃饭的口,最后,你还有一位总掌柜,呃,我想你只有这么多了,如果非要说还有什么的话,那只有永不言败的信心和一颗追求公平的诚信。”说话的人一丝不苟,很认真,很仔细。

说话的当然是薛破夜,杭州商界的后起之秀薛掌柜!

第二三六章 【风云变幻】

薛破夜说出的这些赌注,若在平常人看起来,实在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但是对在座的商户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有很多人甚至可以拿出十倍几十倍的财富。

所有人惊讶的是,似乎南怀毋出山是为了相助薛破夜而来,这绝对是一件极为轰动的消息。

曾经的商界奇葩和如今的商界奇才强强联手,谁也不知道会创造出什么样的局面,这种联合,即使是方夫人,那也是骤然色变。

南怀毋已经含笑道:“够了够了,看来我的赌注并不像我想像中的那么少。”

当然不会少!

南怀毋和薛破夜都是白手起家的商才,在极短的时间内发展迅速,这两人聚在一起,恐怕今日讨饭明日就可以买宅子了。

谁敢小视他们的力量。

薛破夜站起身来,转身对着南怀毋,竟然深深一礼,诚挚无比,众人看在眼里,感慨万千,更有想得远的家伙已经为卢家的未来担忧。

方夫人柳眉蹙起,看着已经不和谐的人群,知道南怀毋的出现,已经动摇了商会的根本,曾经卢家一手遮天的时光恐怕会迅速消失,在商户中的影响力也将大大降低。

要解决这种威胁,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彻底将薛破夜和南怀毋击垮在杭州,让他们永不得翻身,她虽然明知结果,但是还是想真正的试探一些商会众人的立场,淡然问道:“对薛掌柜的禁售,想必诸位没什么意见了吧?如此,从今日便开始施行了。”

话声刚落,立刻有人起身道:“会长,此事恐怕不妥吧?虽说王掌柜声言薛掌柜的店面是他的,可是这事儿薛掌柜毕竟没有直接经手,不管是善买还是恶占,那是知府大人的事儿,连不上薛掌柜,岂能因此就对薛掌柜施行禁售,这不是冤枉好人吗?”

这人刚落下话音,立刻有人接道:“不错,咱们杭州商会乃是保护咱们商户利益才组建,岂能任意打压新进商户?薛掌柜的为人我倒是清楚,慷慨大方,侠义仁厚,王世贞王大人的妻子儿女当日遇难,正是薛掌柜仗义相助,这事儿恐怕杭州无人不知,这样的人物,岂会抢占他人的店面。说回来,咱们连一点证据都没看见,凭什么就相信了王掌柜的话,咱们商家本就是你买我卖,公平合理,哪有事后纠缠的道理。”

更有人直接道:“咱们祖宗就奉行商德,什么事都要与人为善,薛掌柜年轻有为,是我杭州商界的楷模,更是为我杭州商界的繁荣做出了贡献,岂能说禁售就禁售,这事儿总不能蛮干!”

反驳声此起彼伏,这些人的是牙尖嘴利,先前心中有数却不敢说话,如今南怀毋重新出山,那些屡遭卢家排挤的商户顿时就像找到了靠山一样,反驳起来毫不留情,句句切中要害,大堂内顿时再次嘈杂起来,那些抱着卢家的商户自然起身反驳,又是一轮唇枪舌战。

“好,事儿到了今天,我也不管了,事儿总要说理才行。”一个瘦高个商户高声道:“薛掌柜,你放心,你那里若是缺了酒水,尽管和我说,我派人送到楼里,我的酒一定是要卖给你的。”

薛破夜实在是感慨万分,南怀毋的影响力自己已经体会到了,而他的影响力所带来的利益已经开始浮出水面,如此看来,南怀毋当初可是真的深入人心了。

今日南怀毋仅仅露面,一些平日不敢言语畏畏缩缩的商户就像焉气的气球重新充满了气一样,精神抖擞,言辞犀利,甚至敢于和方夫人争辩,这实在是多年以来没有过的事情。

这虽然有些反常,却绝对不奇怪。

除了依附于卢家名下的商户外,大部分商户都深受卢家霸道之苦,各行各业也只是吃着卢家的骨头而已,除此之外,卢家甚至以各种名目收取银钱,这对于很多人来说,实在是一个不小的负担。

虽然大家心中积怨,但是卢家的势力太大,普通商户根本不是对手,欲要联合起来,却又谈何容易,那是需要能力和威望并重的人物才能够聚集这一帮豪富商贾,而在卢家的打压下,这样的人在今日之前,那是一直没有出现。

虽然薛破夜的崛起让人一度看到了希望,但是大家又都知道,卢家是绝对不允许薛破夜继续壮大的,一定会将薛破夜消灭在萌芽之中。

薛破夜的能力毋庸置疑,威望自然也是有一些的,但是他的威望远远没有达到凝聚群商的地步,试想,那些商界的老资历老前辈,岂会遵从薛破夜的号令?

如果说真有这样的人物,那自然非南怀毋莫属。

论能力,南怀毋尽花一年的时间,从一个小货郎变身一位商界巨人,差点击垮卢家,即使后来败于方夫人之手,却也不是能力问题。论威望,南怀毋已经在很多年前便聚集了众人,进行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商场,人虽隐退,这么多年来却依然是人们心中的不世奇才,号召力非同一般,试看今日之局面,仅仅显身就能得到许多人的拥护,这绝对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

南怀毋的出现,让压抑在被盘剥商户的心里的愠怒有了倾诉发泄的机会,这么多年来,已经隐带怨声的杭州许多商户似乎找到了一个强悍而可以依赖的靠山。

如果说南怀毋一个人的实力并不一定能撼动卢家的根基,但是加上一个诡异无比的薛破夜,拥护南怀毋的人对他们很有信心。

大家并没有忘记,南怀毋当初商败杭州,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卢家买通了官府,而如今的局面却大不相同,大家或多或少地知道,如今的杭州府衙,应该是这位年青薛掌柜的势力范围,有官府相助,此消彼长,胜负的天枰似乎倾向了薛破夜和南怀毋这一方。

方夫人冷眼看着大堂内的争论,和南怀毋一样,脸上都带着冷淡之色。

在她的心里,今天的聚会准备了很长的时间,许了王掌柜重金,让他出面作证,不管是真是假,总要借这个由头将薛破夜的生意完全禁锢,不消多久,薛破夜恐怕就会退出杭州的商界舞台。

她甚至已经想好如何去整治落魄后的薛破夜。

不过千算万算,她根本想不到南怀毋会在这种场合出现,让本来已经很顺利的计划在瞬间崩塌,这还是小事,最大的麻烦是,南怀毋竟然已经和薛破夜联起手,这对于卢家来说,甚至对于远在扬州的方家来说,绝对是巨大的威胁。

薛破夜的才能她是心知肚明的,南怀毋的本事她也很清楚,更加上薛破夜的官府势力和南怀毋在杭州的号召力,方夫人感到了多年以来一直不曾有过的危机感。

她现在并不知道薛破夜已经和苏州乔家结盟,若是知道,脸色只怕会更难看,心也只怕会更慌。

南怀毋似乎已经没有兴趣继续在这里留下来,他显身的目的很简单,只是想告诉杭州的商户们,曾经的杭州巨头南怀毋已经回来了,而且是冲着薛破夜的面子回来的。

他背负着双手,再也没有看方夫人一眼,缓步走向了门外。

薛破夜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也起身跟了出去,留下了神色冷漠的方夫人。

看着两位大佬一前一后离开,众人停住了争论,许多商户迅速起身,毫不顾忌方夫人的威势,鱼贯而出,让这场聚会像儿戏一样散场。

……

坐在马车里,薛破夜望着对面的南怀毋,含笑道:“我知道你会出来的。”

这是从一位富商手中借过来的马车,富丽堂皇,而黄金狮就跟在马车旁。

“你似乎一直很自信?”南怀毋靠在车厢内,他似乎没有忘记奢侈生活的习惯,很熟练地靠在柔和的背垫上,脸上再也看不到做农人时的那种淡漠,眼眸子里闪着光。

薛破夜叹了口气,南怀毋天生就是商人,他的气度和魄力不会因为他的隐退而消逝。

薛破夜微微笑了笑,忽然连起笑容,脸上露出真诚的神情,拱手道:“多谢!”

南怀毋摆手道:“你要记着自己的话。”

“我当然记得!”薛破夜正色道:“守商道,扶民生。”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至少让秦老三能给他媳妇买两套新衣裳。”

南怀毋开怀一笑,伸出手来,薛破夜立刻伸出手,两人的手掌紧握在一起,注定两人的生活从今日起,将会捆在一起。

杭州要变天了!

第二三七章 【金牌大掌柜】

薛破夜先是领着南怀毋到了一家安静的茶馆,一番长谈,到了这个时候,两人才真正地体会到了对方身上的人格魅力。

似乎是冥冥中注定了两人的生命将在历史轨迹中交集,所以许多外人听不懂的话,两人却都是深明对方话中的意思。

南怀毋重新出山,当然不是薛破夜几句话就造成的,薛破夜的话,无非是起到催化作用而已。

多年的农人生涯,虽然锻炼了南怀毋的体魄,但是也感受到了普通农人生活的艰苦,那种贫困中的无奈。

身处其中,方明其意。

杭州的农人日子不好过,那些商户的日子也不见得舒服,而这些南怀毋都是极为清楚的。

他当然是一个很有责任感的人,当初从一个小货郎变成对抗卢家的桥头堡,无非是看到卢家的无法无天,内心的责任奔涌而出,才成就了一段佳话。

当薛破夜找上他时,他心里的责任感在沉寂多年后,就如大雨过后的春笋,终于发出了萌芽。

这次商会聚会,他暗入其中,看到了薛破夜身上的傲气,看到了他的不畏豪强,甚至看到了他内心的坚毅,终于是挺身而出,完成了一场逆转。

茶馆内,两人并没有过多地谈论生意场上的事情,因为来日方长,日后的生活,将一直是在生意场上打滚。

薛破夜的运气又一次发挥到了极致,在这样的非常时期,竟然得到了一代奇才南怀毋的投靠,着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偏偏落到了他的身上。

当然,这是他的努力所致。

这是一个金牌大掌柜,自己日后的得力助手。

黄昏时分,汉园甲子楼和旗舰店的所有伙计以及二掌柜三掌柜全部聚集在旗舰店三楼。

南怀毋看着训练有素和统一着装的伙计们,微微颔首。

商场如战场,要的就是规矩!

“这是你们新的大掌柜,南怀毋南先生!”薛破夜介绍道:“从今日起,凡与我有关的产业,南先生都可管理,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众人面面相觑,知道南怀毋名声的惊讶万分,不知道的一脸疑惑。

老宋对南怀毋的名声自然是清楚无比,看到眼前这位貌不惊人的中年人就是风云一时的南怀毋,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小潘自然是对薛破夜钦佩无比,这样的人物还真被舵主弄了过来,不简单啊不简单!

南怀毋点了点头,带着一丝颇有些魅力的微笑,缓缓道:“我不想多说什么,借用薛掌柜的话说,咱们做事,守商道,扶民生,仅此而已。”

薛破夜哈哈笑道:“大掌柜,你倒是喜欢捡现成的。”

南怀毋沉吟了一下,忽然道:“以后我们是不是要改口称你为东家?”

薛破夜立刻摆手道:“不要,千万不要。我喜欢掌柜这个称呼,但是以后这前面的大字却是不能用了,所有人叫我掌柜就是。薛氏的所有企业,你才是大掌柜,我的金牌大掌柜。”

这个称呼有点混乱,众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日后究竟是大掌柜厉害,还是掌柜做主?不过既然掌柜的这样说了,大家自然没有什么异议。

南怀毋也不是一个拘泥于称呼的人,点头道:“好,就这样罢。”

老宋之前一直是薛破夜的二把手,南怀毋一来,他的地位自然降了一个等级,但是老宋却并没有任何怨言,能有今天,自然是薛破夜的一手栽培,而南怀毋的能力和威望,在老宋眼里那是宛如天人,他能够屈居薛破夜之下,已经是委屈他了,能做薛破夜的二把手,老宋反而心里很高兴。

南怀毋对于商场上的这些规则清晰无比,老宋还没有多想,他已经吩咐道:“蒙薛掌柜看中,投身旗下,甚是欣慰。虽说掌柜看得起,但是南怀毋还是要靠各位辅助才行,宋掌柜,这两座酒楼的日常管理,你还是担起来。”

老宋一怔,但立刻答应。

薛破夜摸着鼻子微笑,南怀毋当然不会将精力放在这些烦琐事情上,让他去管理酒楼,那等于是用铡刀切豆腐,对不上号。

南怀毋做事很简洁,这次认识了大家,立刻让众人各归其位。

薛破夜当下令老宋专门给南怀毋腾出了一间房,置办了东西。

本想安顿南怀毋的家小,南怀毋只是淡淡地道:“我不想改变他们现在的生活。”于是薛破夜也就不再提。

第二日一大早,就开始有商家富贾上门,都说是拜访薛破夜,但是进屋后,大都是和南怀毋寒暄一番,临别时丢下话来,有事尽管吩咐,当竭力去做。

从早上到下午,这些商户络绎不绝,都是反对卢家的商户,或直白或隐含地向南怀毋和薛破夜表达着效忠之心。

在繁华的杭州,歌舞升平之中,两大派系已经悄然形成。

送走最后一个商户,两人才松了一口气,这一天还真是累的够呛,不过这却是极为值得的,要在杭州撕破卢家的霸市,这些人的力量肯定是重要无比的。

稍微歇了歇,薛破夜便带着南怀毋去往建造工厂的那块空地,路上自然也毫不隐瞒地将开工厂的事情详细说了。

南怀毋已经知道薛破夜和乔家结盟,听他说已经借了乔家的人,甚至带来了技术,不由对薛破夜的钦佩增加了几分。

虽然这里并没有开始建造,但是已经开始有人清除地基上的杂草。

南怀毋显然是对“工厂”这个概念很感兴趣,甚至让薛破夜调来了图纸,看着上面特殊的设计构造,南怀毋喟然长叹,感觉身边这个小兄弟很是不简单,至少有与年纪不相符的心智。

工厂的建造日期却也已经确定,便在后日破土,大楚国有史以来的第一家工厂将在这里矗立起来。

方夫人所提出的“禁售”方案,似乎已经成了一句废话,汉园每日所需要的采购货物,非但没有禁售,很多商户甚至用更低廉的价格出售。

至少这一个回合,薛破夜是取得了全胜。

局面似乎正朝着薛破夜有利的方向发展,看起来很惬意,可是薛破夜绝对不是得意忘形的人,初步的胜利只是局部战争而已,要想获得整个战略上的胜利,那绝对不是简单的事情。

薛破夜没有忘记,如果说卢家只是前锋的话,后面还有着强大的主力军,太子外库的方家。

南怀毋并没有坐在家里做掌柜,生意之道,除了“精”之外,还有一个“勤”字。

作为败过一阵的人,他当然知道自身所拥有的缺陷,这样的智者,当然也会想尽法子去改变。

杭州的商战,绝对不是一个人的事情,而是利益之争,是两派集团为各自的利益争夺,所以南怀毋非常注重团结力量。

接下来的几日,他按照自己亲自疏通的名单,一个一个地回访,以他的身份回返,自然会得到更多人的坚定支持,而薛破夜最需要的,也就是南怀毋这方面的力量。

所以薛破夜专门给南怀毋买了马车,华丽贵气,面子的象征,就连车夫也是精挑细选出来,南怀毋对于这些并没有拒绝或者做作,他和薛破夜都明白,一些客套的东西都可以免去,关键是办事,扫清一切障碍,提供一切方便去笼络人心,壮大实力,发展力量。

爆竹声声,在噼里啪啦的爆竹声里,薛氏工厂也正式破土开工。

此时的工厂当然不能和后世相比,只是按照后世的工厂格局建造,方便做事,而这也并非后世那种机械工厂,是纯手工工厂。

按照建造方案,那是要先建造生产间,这毕竟是普通的工厂,所以预想的建造时间并不长。

薛破夜叉着腰,看着工程开始,只觉得世间的事情永远是那么奇怪,自己一步一个脚印,竟然也走到了今天。

他相信自己的明天一定会更美好。

………

PS:杭州的阶段估计很快就会完成,这一切是主角后来扬威的基础,所以不可省却,相信之后的故事会更精彩,也会更曲折。

希望大家一直支持!

第二三八章 【才女的对词】

随着工厂的顺利进行,薛破夜也开始考虑如何招揽工人。

这个时代当然是没有工人之说的,通常都是帮工或者学徒,相对于帮工和学徒的待遇,薛破夜设计中的工人待遇实在比他们要好出很多很多。

薛破夜明白一个道理,只有你诚信待人,给人以足够的好处,别人才会真心对你,死心塌地地为你干事。

商人逐利,却不能因小失大,为了缩减银子而造成更大的利益损失,那真是得不偿失。

薛破夜坐在办公室里想了许久,终于想到了该找的人。

百善坊!

这是薛破夜脑中蹦出的字眼。

作为接纳自己的最早群落,百善坊的贫穷一直映在薛破夜的脑海中。

肮脏,贫穷,无奈,饥饿,这是百善坊最好的写照。

谁能想到,在繁华昌盛的杭州,竟然会有那样的地方,竟会有那帮穷人。

薛破夜很快就骑着黄金狮,风驰雷电般直奔揽月轩。

远远望见揽月轩,虽然没有往日那般的人潮汹涌,却也是热闹得很,这里并没有因为薛破夜的离开而变得凋落冷清。

骑在马上行向揽月轩,忍不住转头望向远处的鸿雁塔,平静肃穆之下,谁也不会想到那里竟然是青莲照的窝点,在那里面,竟然祭奠着后蜀皇帝妃子臣下的灵位。

从后门进了院子,正见到胡三端着托盘跑堂,勤快得很,薛破夜不由欣慰一笑,这些人的本质并不坏,有正事做,却也安定的很。

“薛大哥!”胡三瞅见薛破夜,惊喜地叫道。

薛破夜挥手道:“把菜送上去,然后上办公室,我有事找你。”

胡三连忙答应,快步上菜去了。

薛破夜进去和几位厨师打了招呼,这才缓步进了堂内,见到林可儿正认真地在柜台记账,心中一凛,猛地发现林可儿的身份恐怕不简单,至少不是平常的女子。

这个时候,提倡的是女子无才便是德,常人家的女儿是根本不去读书的,连诗词文道都不通,更别提计算账务了。

但是一些官家大户却是例外,闺中小姐就有不少习文练字,吟诗弄月,不过却也不多,而这林可儿却能够打理账务,自然不是平常女儿家。

薛破夜摸着鼻子,忽然对林可儿的身世大是感兴趣。

林可儿抬起头,左右看了看,猛地发现薛破夜正凝视着她,有些吃惊,但是很快就敛起惊讶之色,嫣然一笑,秀丽柔美。

薛破夜报之一笑,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忙,这才缓步上楼。

径自到了三楼,刚巧又碰到了萧品石正在收拾残桌,不由叹了口气,心知萧品石是没有做掌柜的才能,只能打下手而已,这些杂活当然可以多雇个把人来处理,想想若是没有林可儿的扶持,揽月轩的生意恐怕又是一番景象了。

“品石!”薛破夜脸上自然不能显出感叹之色,含笑道:“生意如何啊?”

萧品石听到声音,急忙回头来,见是薛破夜,大喜过望,放下手中的活儿,快步过来,叫道:“大哥,你可有阵子没来了。”便要伸手去抱,可是发现满手的油腻,尴尬一笑,又收回了手。

薛破夜微微一笑,径自进了办公室,萧品石急忙跟了进来,顺便关上了门。

“呃……!”薛破夜摸着鼻子看着萧品石,低声问道:“怎么样了?”

萧品石忙道:“大哥,林姑娘在管着账务,我是不明白的,林姑娘说咱们是挣了银子的,对了,我去给你拿账来看。”

薛破夜摆手摇头道:“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你和林姑娘的关系怎么样了?有没有实质性的发展啊?”

萧品石垂下头,脸红红的,很是羞涩。

“我靠!”薛破夜看他的样子,忍不住道:“难道一点进展也没有?知道她的身世吗?”

萧品石喏嚅道:“不……不知道,除了生意,我们……我们很少说话。”

薛破夜目瞪口呆,怔怔道:“你是说,这么长时间以来,你们还没有私下说话?”

萧品石更是尴尬,摇了摇头。

薛破夜苦笑道:“品石啊品石,你要我说什么好呢?”

正在此时,敲门声响,胡三在外轻声道:“薛大哥,是我,胡三!”

“进来!”

胡三推门而入,又关上了门,走过来像萧品石叫了一声:“掌柜的!”又转向薛破夜道:“薛大哥找我有什么事?”

薛破夜想了想,终于道:“我要找一批人做事,恐怕得三四十人,你这两天去百善坊一趟,告诉大家一声,有愿意来的就过来,每月二两银子,供吃供喝,干得好还有赏钱,有愿意干的,你就记个名,过阵子就上工。”

胡三激动道:“这是天大的好事,他们当然愿意,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胡三毕竟也是出身百善坊,知道大家的贫苦,一个月二两银子的工钱,那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事儿,不用问也知道大家伙是愿意的。

薛破夜点了点头,微一沉吟,才缓缓道:“这样吧,一家去一个人,看看谁家穷苦一些,从他们家开始找人。”

胡三知道薛破夜的心意,用力地点了点头。

薛破夜叹了口气,苦笑道:“我也只能做到这个份上了,至少让大家都有口饭吃。”

小品是自然也是感动得很。

两人退下后,薛破夜走到阳台,看着广阔的风景,心旷神怡。

正沉浸在美景中时,敲门声再次响起,薛破夜头也没回,大声道:“进来!”

开门声响,听着脚步走了进来,房门又被关上,薛破夜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还没看清人,只见一道身影抢了过来,一拳打响了薛破夜的面门。

这拳头粉嫩嫩肉呼呼的,好无力道技巧可言,薛破夜微一闪身便避了过去,苦笑道:“小灵仙,你是这样和你的破夜哥哥打招呼吗?”

这当然是天真可爱的小灵仙。

她一拳没打中,便气呼呼地站住,撅着小嘴道:“大坏人,你是不是发财了,所以不想和我们在一起了?”

薛破夜在椅子上坐下,摸着鼻子笑道:“我发财了吗?”

小灵仙也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瞪着薛破夜道:“林姐姐说你在城里有两家大酒楼,比这厉害大,那不是发财了吗?你这大坏人,自己不来看我,也不让月竹姐姐来,我恨死你了。”

薛破夜叹了口气,苦笑道:“咱们都忙啊,你有为什么不去看我们呢?”

小灵仙清澈的眼睛转了转,摇头道:“那可不行,要是被人发现了我的身份,一定会惹麻烦的。”

“哈哈……!”薛破夜禁不住笑了起来,柔声道:“看来小灵仙是长大了,做事谨慎多了。”

听到薛破夜夸奖,小灵仙似乎很高兴,撅着的小嘴也收了下去,凑近过来低声道:“大坏人,最近有什么大事吗?”

薛破夜闻着她身上的清香,忽然听她这样一问,先是一愣,但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显然是想问青莲照的事情,急忙摇头道:“没有没有,若是有大事,一定是要让你知道的。”

小灵仙很满意地点头道:“恩,你要记得哦,有事要告诉我,我帮你的。”

“多谢多谢!”薛破夜忍住笑,实在想不出小灵仙能帮上什么忙。

沉静了一下,小灵仙终于问道:“破夜哥哥,我……我姐姐回来没有?”

薛破夜一愣,望着小灵仙天真无邪的小脸,心中一酸,站起身来,缓步走过去,柔声道:“她办的是大事,要很久,回来以后,我会告诉你的。”

小灵仙很是失望,眼圈似乎有些红,看着薛破夜道:“我好想姐姐。”

薛破夜只觉得鼻子发酸,不由自主地牵起小灵仙,轻轻将她抱在了怀里。

“大坏人!”小灵仙一把推开,做了个鬼脸道:“你是大色狼,大坏人。”说完,娇白的脸庞忽然一红,转身像小白兔一样溜出门去。

薛破夜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感慨万千。

……

……

回到城里时,太阳已经落山,骑着黄金狮行走在西湖边,薛破夜还是颇为伤感,想想可爱天真的小灵仙日后要面对姐姐的被害,不知道是否接受的了。

这事迟早是要被小灵仙知道的。

恍惚中,忽听一个娇俏的声音道:“薛公子,你怎么在这里啊?”

薛破夜抬头一看,却是含香,萧素贞的贴身丫头,不由生出亲近之感,下马笑道:“含香姐姐,你怎么也在这里啊?”

他还真没忘含香在萧素贞面前为自己美言,所以对她很是感激。

“怎么这么快就叫起姐姐来,我可受不起。”含香嘻嘻笑道:“我正想去找你呢,谁想在这里碰到。”

“真是巧啊!”薛破夜呵呵笑道。

含香凑近过来,低声道:“怎么也不见你去找我们家小姐啊?”

薛破夜一怔,随后叹了口气,作出苦涩态道:“怎么不想,我是日思夜想,可是素贞恐怕不想见我啊,我又怎能冒昧打扰。”

含香嘻嘻笑道:“薛公子连墙也爬过,哪里害怕打扰。”说完,伸手递来一件东西。

薛破夜急忙接过,却是一方丝帕,洁白如雪,隐隐带着黑迹,打开一看,却是一句词:“岁岁年年岁岁春!”

含香低声道:“我家小姐想让薛公子对出下联哩。”

薛破夜何等聪明,这对词是假,恐怕是素贞见自己一直没有音讯,有些急了,所以才会派含香送来对词,如此看来,素贞对自己还真是想念的紧,这样一位才女自然不好直言相约花前下,不过能以对词为借口联系上,也属不易。

薛破夜想着娇美性感的萧素贞,脑中忽然又想起那晚荒唐的一幕,萧素贞珠圆玉润的玉体性感无比,喉咙不由咽了一下口水。

薛破夜收起丝绢,忽然想起一事,从怀里掏出那根碧玉簪,递了过去,柔声道:“这是张虎张大哥回京都时让我交给你的。”

含香一怔,迅即脸上一红,垂下头去,低声道:“是……是他……!”

薛破夜心中一喜,看来含香还是记得张虎的,能够让他们鸳鸯相聚,那也是一件美事,日后自己娶了萧素贞,张虎娶了含香,自己和张虎的感情自然会更加深厚。

“他……为什么要给……给我这簪子……?”含香显得很羞涩,对萧素贞的事情她大方利索,可是轮到自己,那也是尽显女儿家的娇羞。

犹豫了一下,含香还是接过了簪子,薛破夜瞧在眼里喜在心上,至少没有辜负张虎的托付。

“那……那对词……?”含香抬头问道:“我怎么和我家小姐回话?”

“很简单!”薛破夜微笑道:“你便说我会亲自去将对词交给她!”

月下见美人,何乐而不为!

第二三九章 【芭蕉树下的故事】

今夜有月,月上西楼,皎洁柔美。

淡淡的月亮更是洒射在萧才女的窗边,照着萧素贞柔媚的面孔,白腻的肌肤在月光的照耀色,散发着神圣的光泽。

虽然已经晚了,可是萧才女没有一丝睡意,甚至连衣裳都穿得很严实,不漏一丝春光。

她当然是在害怕,那个厚脸皮的登徒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冒出来,上次已经被他占了大便宜,这次可要提防一些。

想到上次已经被登徒子窥视了身子,萧素贞的脸上就红彤彤火辣辣的。

那个该死的家伙,已经很久没有过来了。

一动这个念头,萧素贞自己也吓了一跳,心儿砰砰直跳,为什么一直念着他,一直念着那个色迷迷的家伙。

抬头向芭蕉林里望了望,有些害怕,但是内心深处却有一丝期盼,期盼着那个不羁的身影出现,听他吟诗,听他说温柔的蜜语。

含香那该死的丫头似乎也有了什么心事,回来之后,一直是小脸绯红,坐在一边想着心事,没了平日的欢声笑语。

一阵风过,芭蕉林随风晃动,萧素贞甚至感到了一阵凉意,不由抱住了双臂。

“岁岁年年岁岁春!”萧素贞轻轻吟起,自语道:“想必他会很轻松地对出来吧。”

还没多想,耳边一个柔和的声音轻轻地道:“朝朝暮暮朝朝晨!”

萧素贞一惊,站起身来,却见芭蕉林里露出一张含笑的漂亮脸蛋来,低声道:“世妹,不知道我可对上了?”

这不是薛破夜又是谁?

就像幽灵一样忽然间就冒了出来。

萧素贞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玉臂环胸,有些紧张地回头看了看含香,却见她扒在桌子上,已经沉沉睡去。

萧素贞心儿直跳,再去看薛破夜,只见他正在林中向自己招手,那意思显然是让自己出去。

呆了一下,萧素贞急忙摇头,有些慌乱,本来一直期盼着他的到来,此时真在自己面前出现,却有些手足无措。

薛破夜靠近窗户,伸出手来,柔声道:“月圆如盘,好看的紧,出来看月亮吧。”

萧素贞看着他的脸庞,竟然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

薛破夜抓住她的手,一阵温暖,就像抓住了上等的羊脂玉,心神荡漾,拉到窗边,低声道:“你出来!”

萧素贞回过神来,见自己的手儿被抓住,脸腮皆红,便要挣脱,怎奈薛破夜的手虽温柔,却抓的很有技巧,一时挣脱不得,只得低声道:“你……你放开……!”

薛破夜叹了口气,轻声道:“我怕放开后,你就飞走了,你是天上的仙女,一松手就没了。”

萧素贞酥胸起伏,耳根子发热,垂下头去。

看着萧素贞秀美无比的样子,含羞如苞,薛破夜感觉自己的心跳也急了起来,低声笑道:“好妹妹,你再不出来,这月亮可要躲起来了。”

萧素贞轻轻咬着红润的嘴唇,似乎下定了决心,终于抬起头,轻轻点了点头,抬脚踏上椅子,就要翻出窗户,薛破夜等她一脚踏上窗棂,急忙伸手抱住,入手丰瞍美妙,拦腰托着她肥美的臀部,更是肉感十足,温热无比,全身的血流不由加速起来。

萧素贞下了地,轻轻推开薛破夜,脸上布满了红晕。

风儿依旧吹拂,但是萧素贞先前那股凉意早就消失不见,浑身反而有些发热。

薛破夜牵着萧素贞的手,缓缓向芭蕉林中走去,芭蕉林的清香和萧素贞身上特有的体香让薛破夜惬意无比,看着萧素贞此时柔顺的样儿,薛破夜心中不由感叹:“才女都喜欢花前月下这调儿,怪不得会有那么多的风月佳话。”

“月照芭蕉喜上头!”薛破夜忽然道:“可这总比不了雨打芭蕉几分愁有意蕴!”

“原来世兄喜欢下雨。”萧素贞轻声笑道,虽然先前很是紧张,但是一谈到诗词,萧素贞的精神就开朗起来,紧张感顿时消失了不少。

“也谈不上喜欢,只是觉得悲伤的事情总是要比欢乐的事情容易让人记住。”薛破夜作出一副满是愁情的样子。

萧素贞幽幽叹了口气,轻声道:“可是谁也不喜欢悲伤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薛破夜带着萧素贞走到芭蕉林深处,才轻轻坐在草地上,柔声道:“但是悲伤的事情不正发生在我的身上吗?我每天见你不着,度日如年,这难道不是天下最不幸的事情吗?”

萧素贞垂下头,轻轻地在薛破夜身边坐了下来。

“你的病好些了吗?”薛破夜含笑问道:“你气色不是很好。”

萧素贞叹了口气,轻声道:“有时候带些病反而是好事,省却很多麻烦的。”

薛破夜听出了她话中的无奈,更知道这一切只是萧莫庭为了保护女儿的一种方法,伸出手,轻轻握住了萧素贞滑腻春葱般柔夷。

萧素贞娇躯一震,欲要收回,终是被薛破夜紧紧握住。

薛破夜幽幽叹了口气,也不再收手,任由他握住,竟然生出些许的安全感,微一沉吟,才轻声道:“你来这里,不怕父亲看见吗?”

薛破夜轻轻一笑,柔声道:“怕,当然怕。不过为了你,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想我也会知难而上的。”顿了顿,叹道:“相思之苦比肉体的折磨更让人难以忍受。”

他这些话说的很直白,很露骨,萧素贞虽然听着有些羞涩,但是心里却极甜蜜,这些花前月下的书儿也看的多了,内心深处也隐隐想着和心爱的男人经历这样的滋味。

这滋味很刺激,就像偷情一样,虽然受到萧莫庭极严格的管束,但萧素贞的内心深处却颇喜欢这种刺激的感觉。

“我……我是坏女人吗?”萧素贞心中有些不安,传统意识中,这样偷偷摸摸的约会,实在有伤风化。

不过在这样的环境下,有薛破夜在旁边,萧素贞却觉得内心很满足,浑身上下很舒服,特别是小手儿被薛破夜轻轻握着,在她的手心里轻轻挠着,更是觉得情意绵绵,美妙无比。

“世兄,你……你有很悲伤的往事吗?”萧素贞眼波如水,望着薛破夜问道。

薛破夜一愣,奇道:“你为什么这样问?”

“你……你上次的《虞美人》满是感伤,莫非不是说你自己?”

薛破夜这才明白过来,呵呵笑道:“每个人总有不愿提及的往事,我已经不记得我从前的事情了。”

这话也算是迫不得已,从前是在社会主义大中国的生活,即使记住,那也是不能提及的,否则只怕会被世人当做怪物一样隔离起来。

萧素贞看着薛破夜脸上露出黯然之色,不由露出一丝同情,抬起手来,想要抚摸他的脸庞,终是没有这个勇气,轻轻放了下去。

薛破夜比猴还精,萧素贞的轻微动作已经被他发现,知道萧素贞还是放不开,想想也是,一个古代的才女,矜持的很,能够翻窗出来和自己在林中谈情,那已经是了不得的事情,若是再让人家主动,那还真有些说不过去。

说来也巧,就在两人默不作声之时,不远处的芭蕉树里,忽然发出“啾“地一声叫,然后似乎有什么东西窜过,又快又急。

萧素贞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来。

“咦!”薛破夜故意皱起眉头,喃喃道:“难道,难道是鬼?”

“什么?”萧素贞捂住嘴,花容失色,不由向薛破夜这边靠了靠。

薛破夜不动声色地将左臂搭上了萧素贞的香肩,故作严肃地道:“有脏东西,你看到了吗?”

古人自然是相信鬼神之说的,所以萧素贞深信不疑,而就在此时,一条黑影从前面掠过,引得芭蕉树哗哗作响,萧素贞再也顾不得矜持,抓住了薛破夜的手臂。

薛破夜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很有技巧性地从背后抱住萧素贞,将她抱在了怀里,软玉温香,满抱佳人,薛破夜开心的合不拢嘴。

忽然觉得入手处软绵绵,弹性十足,不由抓了抓,柔软无比,却是萧素贞那一对*被抓在了手里,虽然隔了衣服,但是指间甚至能感觉到微微挺立的*。

薛破夜激动万分,正要再抓,两只手却被萧素贞抓住,虽然是在紧张时候,但是萧素贞的防备还是做得很充分。

“对……对不起……!”薛破夜有些尴尬地道。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反而更让萧素贞难堪,若不是害怕,早就离开他怀里,很不自然地扭了扭身子。

她这一扭,可是爽翻了薛破夜,因为萧素贞紧俏圆滚滚的*正对在薛破夜下面,这样一摩擦,让那处温热无比,薛破夜下面的话儿在瞬间挺立起来。

第二四零章 【惊鸳鸯】

薛破夜感觉自己的话儿很乖巧地进入了萧素贞紧促的*间,不由微微挺动,话儿便在*间微微抽动,当真是美不可言,几乎要舒服的喊出来。

萧素贞的体香很是淡雅,闻在鼻中,让人的欲念更加炽热,薛破夜轻轻抱着她纤细的腰肢,在不动声色中做着活塞运动,虽然不得真正的美味,却也是情趣诱人。

萧素贞紧张地看着刚才影子窜过的地方,捂着嘴,脸色发白,薛破夜抓她胸部,她只当是薛破夜紧张之下不小心而为,虽然有些羞涩,却也没有多想,直到*间有一个石头般的东西在来回摩擦,全身一震酥软,只觉得舒服无比,更是燥热无比,那东西轻轻地在*间摩擦,甚至能感到它的火热。

薛破夜沉醉其间,只觉得时光若是静止也就好了,感受着萧素贞丰满浑圆的*,即使衣裳隔着,也能感受到结实和滑腻,挺动间,速度渐渐快了起来。

萧素贞虽然是不经人事的少女,但是毕竟也饱读诗书,儒林野史也是看的不少,这男欢女爱的事情自然也是朦胧中知道的,没过片刻,忽然明白了数名,“呀”地叫了一生,羞愧无比,又气又急,伸手便要推开薛破夜起身。

这个登徒子,实在……实在太过分了,实在太无耻了!

薛破夜并没有让萧素贞挣脱自己的怀抱,环手紧紧抱住,柔声道:“别走,好妹妹,别走!”

萧素贞羞急无比,低声道:“你……你放开我……!”

薛破夜并没有继续亵渎下去,只是很严肃地道:“素贞,我要你嫁给我,你愿意吗?”

萧素贞娇躯一震,停止了挣扎,转过头来,凝视着一脸平静的薛破夜,看着他那一双坚定无比的眼睛。

“我要你嫁给我,我要你嫁给我!”薛破夜轻声重复的,紧紧抱着萧素贞柔软的腰肢,温柔地看着萧素贞柔美的娇容:“我第一见到你时,你这一生就注定是我的妻子了。”

月似春水,芭蕉树轻轻地摇动,挡着月亮的眼睛,似乎害怕月光惊了这一对璧人,打扰了这旖旎的气氛。

两人对视良久,萧素贞终于幽幽叹了口气,声如蚊蚁般地道:“可是……可是父亲……!”

仅仅四个字,听在薛破夜的耳中,却如天籁之音。

他当然明白这四个字的深层含义。

萧素贞不是不嫁,而是担心父亲反对,她自己的意思,自然是愿意了。

薛破夜再次握住萧素贞的玉手,柔声道:“辰隐先生那里,我自有办法的,只要你愿意,什么都不是障碍了。”

萧素贞抬起头,透过芭蕉树的缝隙,望着天上的明月,良久,才轻声吟道:“但愿人长久,但愿人长久……!”

薛破夜听她话里情意绵绵,知道萧素贞只是借着一句话来表达愿意和自己长相厮守,不由心里感动,凑上前去,轻轻地吻了吻她如玉光滑的额头。

萧素贞还没反应过来,猛听一个声音沉声叫道:“素贞!”

这一叫真是将二人的心都要吓跳出来,瞬间分开,萧素贞满面惊恐,薛破夜也是呆若木鸡。

这声音两人都熟悉,当然是辰隐先生萧莫庭。

薛破夜左右看了看,却没有萧莫庭的身影,急忙伸单指在唇边嘘了嘘,示意萧素贞不要惊慌,弯起身来,朝萧素贞的小屋望去,借着月光一看,见道一个身影在窗边晃动,看那样子,倒似没有发现这边的动静。

萧素贞很是着急,轻声道:“世兄,咱们……咱们怎么办?”

这要是被萧莫庭发现,后果实在不堪设想,只怕两人的婚事就此断绝。

“不要叫世兄!”薛破夜抱着萧素贞腰肢,轻轻抚摸,低声道:“换个称呼只怕我就想到了。”

萧素贞又急又气,此时此刻,这薛破夜还是这般无耻,见到萧莫庭又叫了几声,心头焦急,只得道:“薛……薛大哥……!”

薛破夜不要脸地嘿嘿笑道:“你只想我做你大哥吗?”

萧素贞一跺脚,瞅见窗边的影子一闪,心知父亲就要寻到林里来,羞恼无比,知道薛破夜的意思,只得如蚊蚁般轻声道:“薛……薛郎……!”叫出口来,浑身发臊,双手捂住了脸。

薛破夜嘻嘻直笑,见到萧莫庭的影子已经转过墙根,正向林中过来,知道情势甚急,轻轻在萧素贞的脸颊亲了一口,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他,一转身,窜进林中躲了起来。

这个时候自然不能*出去,否则定会让萧莫庭逮个正着。

萧素贞紧张地整理好衣服,想着薛破夜刚才的轻浮,耳根子依旧发烧,听到萧莫庭叫喊,急忙答应道:“父亲,我在这里!”

萧莫庭循着声音找过来,见萧素贞神色有些惊慌,皱眉道:“这么晚了,你在这里作甚?”

萧素贞垂下头,低声道:“今晚的月儿亮,我……我出来看月亮!”猛地醒悟,这是薛破夜那套说辞,出来之后月亮没看着,反被那家伙轻薄了一番,不安地铰着手。

萧莫庭叹了口气,还道萧素贞整日在家憋坏了,爱怜地道:“快些回去吧,夜里冷,别冻着。”

萧素贞抬头看了看父亲,见他似乎苍老不少,心中一酸,点了点头,柔声道:“父亲也要注意身子。”

萧莫庭背负双手,望了望天上的月亮,皎洁如镜,他老人家无论如何也料不到自己的宝贝女儿竟然会在芭蕉林里和自己的情郎约会。

“是了,过两日是你母亲的忌日,你和我一起去上坟吧,让你的母亲看看你。”萧莫庭神情恍惚地说道,叹了口气,转身便走,感觉萧素贞还站在当地,回头道:“回去吧,别在这里,你身体本来就不好,可别添了新病。”

萧素贞垂首称是,只得跟着萧莫庭往回走,乘萧莫庭不注意,在林子里左右看了看,哪里还有薛破夜的影子。

看着萧氏父女回去屋中,薛破夜才从树后走出来,看着萧素贞临别时左右环顾,心中很是开心,不管怎么说,萧大才女算是被自己俘虏了。

想到那句“萧郎”,薛破夜真是心花怒放。

……

之后几日,南怀毋依旧在忙碌着人际关系,在薛破夜和方夫人两派中间,自然还有一些持观望态度的商家,不敢轻易得罪哪一边,都是静观其变,而南怀毋主要交涉的,就是这些商户中的可拉拢者。

卢家自然也没有闲着,四处拉拢人心,甚至许下了重金,双方知道一场席卷杭州甚至江南的商战会在平静中突然开始,所以都积极准备。

薛破夜每日都会前往工地监督,这毕竟是自己目前最大的心血,工程质量是一定要保证的,而胡三那边反馈回来的消息自然是和预料中的一样,发下了四十人的名额,仅仅半天就全部报满,而许多不能选入的人家唉声叹气,对痛失这样的好工作而懊恼,不过胡三这事办得到也妥善,一些贫苦的人家都有劳力入选,也算是给生活带来了希望。

工厂建造十天后,苏州乔家借来的三大干将拖家带口来到了杭州。

邱智立,霍元成,罗鼎都是久经商场的老将,特别是在绸布这一行,绝对是整个大楚国顶尖的人物。

“太爷吩咐我们,只要薛掌柜不赶我们走,就是死,也要让我们死在杭州,一切全凭薛掌柜吩咐。”三人一来,立刻宣誓效忠。

薛破夜自然是派老宋给三人找了一处宽阔的大宅院,先租了下来,将三人的家小物事全都安顿后,尔后再汉园大宴三人,南怀毋和各掌柜也都悉数作陪。

南怀毋感慨于薛破夜的本事,竟然从乔家借来三位顶尖的干将,这对卢家的胜算又是多了一成,酒宴上兴奋不已,众人都是大醉而归。

邱智立带来明虚的书信,薛破夜看其内容,主要是说乔霆的病情已有起色,一时不能回来伺候,更有说乔太爷代为问候之言。

薛破夜深知时间就是金钱的道理,而手下几位干将更是明白此理,第二天休息一日,第三日便开始行动起来,罗鼎立刻联系材料,主要就是粗麻,那是和乔家合作了许多年的伙伴,而邱智立和霍元成开始进行工具的采购,准备随时开工制作绸布。

这些事情都是轻车熟路,罗鼎甚至可以赊欠货款,这是乔家多年的信誉,如今却便宜了薛破夜,这样一来,薛破夜手头的流动资金也就多了不少。

所有的一切都是有条不紊的进行,薛破夜摸着鼻子,只觉得世界上最大的痛快事莫过如此。

第二四一章 【席卷之势】

十月初一。

在这个时代,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但是对于薛破夜来说,却是一个喜庆的日子。

经过日夜赶工,薛氏绸布厂的一期工程已经竣工,主仓和货仓验收完成。

这已经成为轰动杭州的一件大事儿,人们并不知道所谓的工厂和作坊有什么区别,但是看着工厂的独特风格,大家似乎明白了什么,这样的工厂,显然不是作坊能够比拟的。

狮队庆舞,爆竹震天,彩旗飘飘,来往的贺客如潮水一般,绝非汉园开业能比,不少人参观了一下工厂的内部,都是啧啧称舌。

薛氏工厂是杭州甚至是大楚有史以来第一家非作坊式生产单位,自然是有着它独特的意义所在。

这一日薛氏众人,上至薛破夜,下至小潘,都在工厂迎来送往,南怀毋,邱智立,霍元成三大天王忙前忙后,只有罗鼎运行原材料采购,却是不在。

筋疲力尽忙完,众人都是好一番大睡。

第二日百善坊的工人们便开始进驻。

大家惊叹于自己的工作环境,没有作坊的昏暗和霉臭,也没有那般的狭小拥挤,有的只是宽大明亮的新型环境。

工厂四周有花有树,有草有水,空气自然是极好的。

所有工人都很是兴奋,掩饰不住心里的激动,这样的生存之路,可是薛掌柜赐给大家的。

霍元成是专精手艺的,换句话说,那是技术总管,亲自选了几个聪明伶俐的工人,委任他们为小组组长,将技艺每人一项第传授给他们。

薛氏工厂的工人分成好几批,每组只负责一项工序,相互协作,大大提高了效率和质量。

包括采品,泡麻,理麻,拉绸,烘干等八个步骤详细分工,各有组长。出了问题,便找组长负责。

组长自然会很严格地要求着属下,如此一来,质量就得到了飞跃发展。

酒楼和工厂在薛南派的拥护下,有条不紊地持续发展着。

十天后,薛氏工厂第一批绸布正式出厂,这些绸布非但有着第一流的质量,还有着精美的包装,给绸布制作这样精美的包装,薛氏工厂也算是头一遭,但是谁也无法否认,薛氏工厂的绸布一包装,整个档次就提升了太多,本来在江南稀松平常的物事,此时看来,确实有江南特色的风范。

包装袋上清一色写着“薛氏”两个印记,好歹这个商标权是要抢下来的,虽然这个时代不可能有什么商标意识,但是所谓的百年老号商家口碑,和商标的概念基本上是一个道理。

薛破夜希望“薛氏”能够真正成为杭州乃至大楚最响亮的品牌。

“薛氏”的第一批绸布,很快就进入了薛南派的布庄,甚至有许多商户特地腾出店铺来销售薛氏绸布。

整个商场的战斗,那是由南怀毋为正邱智立为辅的强力冲击,统一的市场价格保障了薛南派商户的内部团结,任何经营薛氏绸布的商户,不得以任何手段和理由对既定的市场价格进行调整,否则将没有薛氏绸布的销售权。

薛氏绸布的质量极好,这是苏州乔家多少年积攒下来的技术,若非为了乔霆,只怕是舍不得拿出来的。

虽然质量好,但是价格却不贵,在市面上,正常的销售价格,薛氏绸布比卢家的绸布硬是低了三成,即使如此,这些商户依旧是有利可图,此时再回头去想卢家,不少商户都是心中怒骂,当初卢家给予众商户的价格极高,而且卖起来肯定也是比不过卢家的,只能做些零散生意而已,单就卢家当初的批发价来看,利润实在惊人,也怪不得卢家能够这么多年屹立于杭州称雄,绝非偶然啊。

在南怀毋和邱智立的策划安排下,薛氏绸布瞬间蔓延杭州的每一个角落,大大小小的街巷,每一处都有薛南派的商户,而卢派的商户在绸布上眼见是要崩盘。

薛破夜非常惬意地注视着杭州市场的一举一动,他相信卢家肯定还会有招数使出来,他也非常信任南怀毋和邱智立的能力,有他们在,似乎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但是薛破夜还是希望好好地看这场戏,好好地看一看自己努力与运气的结果。

不过世界上让人开心的事情总是不能维持很久,在商场上犀利无比的薛破夜,忽然遇到了另一方面的问题。

这也是他一直担心的问题。

这一次又是一个伙计递来一张纸条,又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又是荷花标记,但是相约的地点却是改变了。

这一次是在鸿雁塔,祭有前朝偏安一隅皇帝的灵位。

薛破夜处理好手头的事情,顺便又去抚慰一番月竹,这才很小心也很隐蔽地来到鸿雁塔。

老人家蜀伯依旧是一副恹恹欲睡老态龙钟的样子,但是看到薛破夜递过来的花雕美酒,终是咧嘴笑了起来,轻轻拍着薛破夜的肩膀,来了一个一切尽在不言中。

绿娘子和钱宏二人在祭堂内,看起来似乎很焦急,见到薛破夜过来,二人急忙行礼,随着薛破夜一起落座。

看见二人不同寻常的焦急之色,薛破夜心底一沉,难道是突袭朱云二人的事情已经被人得知?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那件事情自发生之后,一直平静的很,不过薛破夜深知平地惊雷是什么意思,心中暗想:“难道小潘和明苦没有将尾巴清理干净?”

“舵主!”钱宏声音低缓道:“京都有消息回来了。”

薛破夜一听这话,先是松了一口气,看来事情和朱云二人的死没关系,但是立刻又提起心来,这京都来的消息自然是有关段克嶂的,看绿娘子柳眉紧促,俏容不展,钱宏也是那一副丧门星的像,知道来的肯定不是什么好消息。

手指轻轻敲打椅檐,薛破夜轻声问道:“是老段来的消息?”

绿娘子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不是,虽然事儿和他有关,不过消息却不是他送回来的。”

“那是什么?”

“舵主让我们派人前去京都查探消息,消息就是探子带回来的。”绿娘子娇美的脸庞完全没有了往日那种风情万种的妩媚,有的只是一种严肃与担忧。

“关于老段的消息?”

“是!”

“活着?还是……!”薛破夜皱起眉头,低声道:“死了?”

绿娘子和钱宏对视一眼,钱宏开口道:“舵主,你这个问题,我和荷花童现在也一直在想。”

薛破夜很不高兴地道:“那么你们派出的探子还是没有带回来有用的消息?”

钱宏忽然紧咬牙齿,缓缓道:“探子带回来一个消息,天大的消息。”

“天大的消息?”薛破夜摸了摸鼻子,看着钱宏道:“什么消息?”

钱宏想了想,看了绿娘子一眼,道:“你来说吧。”他的口才很差,逻辑性不是很强,担心说错了什么,所以让绿娘子来说。

看他们谨慎中带着担忧,担忧中带着心惊,心惊中带着愤怒的交杂神情,薛破夜对这个消息实在很好奇。

绿娘子似乎也在理清头绪,沉吟片刻,才轻声道:“探子到了京都,倒是联系上了京都分舵,甚至见到了随菊花童前往京都的几个兄弟。”

“那不很好吗?”薛破夜皱眉道:“见到老段没?”

绿娘子摇了摇头,叹道:“事儿就出在这里,听那些兄弟们说,菊花童十多天前突然消失,消失的还有一位叫做张赫的本舵兄弟,众兄弟苦等不回,大师兄更是派了兄弟在京都暗中找寻,甚至动用了朝中的暗桩,却全无菊花童的消息。”

薛破夜眉头紧皱,沉声道:“突然失踪?怎么会突然失踪?”抬起头,缓缓问道:“探子带回来的就是这个消息?”

“不止!”绿娘子立刻道:“更奇怪的还在后头。”

“奇怪?”

“是的。”绿娘子看起来显得有些心惊,声音娇美却轻柔地道:“咱们的探子准备安排本舵兄弟先返回杭州,之后大师兄的京都分舵再继续寻找,可是在回杭州的前一天,却是出了一件天大的事情。”

听绿娘子声音最后都微微颤抖,薛破夜也是惊讶的很,不知道所谓的“天大的事情”是什么意思。

第二四二章 【不可思议】

“咱们分舵若是有人进京都,即使和京都分舵联系,却也不能进入分舵堂口。舵主该知道,京都形式最是凶险,环境最为复杂,所以外地分舵若是联系他们,只能是极复杂的切口和极隐秘的通道。”绿娘子解释道:“换句话说,外地分舵的兄弟是找不到京都分舵的所在,只能通过隐秘的方式让京都分舵来人联系。而菊花童此番率人下住在京都的一处隐秘会馆,也算是咱们和京都分舵的暗口。”

薛破夜点了点头,京都非比它地,这般小心,也属正常。

“那出会馆叫菀淘会馆,表面上是接待南来北往的商人旅客的。出事当日,本舵兄弟还都在外找寻菊花童,只留下一位叫做陈浩的兄弟在会馆蹲点,以防有人联系。”绿娘子神情黯然,看了看身边咬牙的钱宏,见他一双眸子里满是愤怒,轻叹一声,缓缓道:“也正是在众兄弟外出之时,事儿便发生了。”

薛破夜忍不住道:“说了半日,究竟是什么事儿如此重大?”

绿娘子似乎是为了让薛破夜听清她的每一个字,慢慢地道:“探子并没有看清全部过程,不过当日他是最早赶回会馆,按照他描叙的情况,他尚未进会馆之时,就从会馆涌出一群人,都是伪朝厉狗,看他们装扮,似乎是京都府的人,而且这一厉狗五花大绑地捆出了陈浩。”

薛破夜皱眉道:“按你的意思,咱们的暗口是被京都府知道了?”

京都府是负责京都治安的府衙,虽然比不得都察院枢密院等显要部门权势巨大,但是在京都这一亩三分地,却是连阎王也畏惧三分的衙门。

据说京都府尹外号就叫“京阎王”,就是京都阎王的意思,为人心狠手辣,办起案来据说也是有几分公正,不畏权贵的面子下,却是依附于某个贵人的底子。

京都府自然不同其他地方州府的衙门,衙门里高手如云,拥有强大的间谍网,总的来说,绝对属于让人听起来便抖三抖的衙门。

京都府查上菀淘会馆,虽说有几分必然,但是细细一想,却也有些奇怪。

这菀淘会馆作为暗口,已经用了多年,这几年在情报网森严的京都眼皮底下,却没有被发觉,一来是因为幸运,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这个地方掩饰的太好。

但是这一次突然被查出,众人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是的!”绿娘子颔首道:“这个暗口算是废了,好在被抓的兄弟都不知道会中的具体情况,甚至切口暗语也是不知道的,所以并不会有太大的麻烦。”

“那这事和老段又有什么关系?”薛破夜不解道:“难道老段碰巧也被抓了?”

只听钱宏在旁冷笑两声,道:“若是被抓倒好了,可是…….!”并没有说下去,而绿娘子已经接道:“探子回报,当时包括陈浩在内,共有三名兄弟被抓,另两名一直是设在会管里的暗哨。探子当时只有一人,自然不能以卵击石,本想搞清他们的行踪,看看究竟要带陈浩他们去哪里,也好摸清路线,随时准备营救。”说到这里,忽然向薛破夜解释道:“这派去的探子也是本舵难得的人才,擅于跟踪,和潘四郎倒有几分相似。”

清理按照卧虎藏龙,这个薛破夜已经是彻底地明白了,既然能被派去京都做探子,说明那探子也不是泛泛之辈,既然擅长追踪,看来和潘四郎是一个门道的。

“探子避过了京都府紫衣的耳目,一路跟随,却在殷王府门前见到了匪夷所思的事情。”绿娘子缓缓道:“在殷王府前,探子竟然见到了菊花童。”

京都府的衙役都是身着紫色衣衫,所以很多人直称他们为“紫衣”。

薛破夜一震,他当然知道,绿娘子现在所说的探子见到菊花童,一定是一个不同寻常的见法。

“据探子说,紫衣们从王府门前经过时,恰好殷皇子带着十多名江湖人物从府门出来,看到紫衣们,就和后面众人说了一句话。”绿娘子说到这里,如玉贝般的玉齿也轻轻咬起:“他说,谁敢杀了这几个贼寇?”

薛破夜听到“殷皇子”三字,猛然想起张虎曾经也提过这个人物,似乎还有一位“符皇子”,这两人甚至明争暗斗,势如水火。

“一开始,那些江湖人物并没有出声。”绿娘子深吸一口气,丰乳起伏,显得有些激动:“只过了片刻,探子亲眼见到,从那群人中走出一人,径直走向张浩,一拳击中张浩的心口,张浩当即便被打倒在地,喷了两口血,当即便死去。”说完,那双狐目中已是泛红。

薛破夜似乎猜到了什么,也是震惊无比,声音微抖:“你的意思难……难道是说,那……那杀人的便是…….!”

他并没有说出那个名字,但是钱宏已经愤怒地道:“是,杀死陈浩的,就是菊花童了!”

薛破夜只觉得身子一软,全身靠进了椅子里,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难道陈浩真是段克嶂所杀?

薛破夜不敢相信,忍不住道:“你确定杀人的真是老段本人,而不是样貌相似?或者说,探子本身有问题,是在信口雌黄?”

他当然知道,绿娘子二人既然来汇报此事,那么这两条可能性已经是微乎其微了。

“如果只是菊花童一人,探子倒是不敢断定,但是在那群人中,探子甚至看到了另一位失踪的弟兄张赫,那么这就不会差了。”绿娘子很肯定地道:“而探子本身,我们肯定是绝对没有任何问题的。”

薛破夜当然相信她的话,也相信探子没有问题,这么多年的江湖经验,他们自然会有很多办法来判断一个人的真伪。

但是段克嶂为何带着张赫出现在殷王府?而段克嶂为什么又毫不手软第杀了陈浩?难道段克嶂是真的反水了?又或者说,段克嶂一直以来都是朝廷的人,只是在青莲照做卧底而已。

这当然是一件很复杂很复杂的事情,会让人产生很多联想。

“其实我并不相信他们会背叛我们。”绿娘子叹气道:“菊花童对伪朝一直痛恨无比,杀气杂狗来也是毫不留情,他本是我们的好……。”

“好个屁!”钱宏忍不住打断道:“他那人本就喜欢装模作样,说不定就是伪朝设在我们这里的暗哨,平日里做出一番痛恨伪朝的样子而已。至于啥杂狗毫不留情,他杀陈浩时又何曾心软?他本身就是一个嗜杀的厉鬼。老子要是碰到他,一定要活刮了他。”钱宏越说越激动,最后那只残臂竟然重重拍在了椅把上。

“那你的意思是说,老段是殷皇子的手下?”薛破夜眉头紧皱,声音低沉。

“定然是了。”钱宏气道:“否则怎么会听殷狗差遣,让杀人,他就杀人,还是自家兄弟。”

薛破夜微一沉吟,问道:“这殷皇子是什么角色?”

绿娘子柳眉微蹙,缓缓道:“伪帝有五个儿子,这殷皇子是他的次子,喜欢在家里收纳各类人物,自诩为孟尝君第二,虽无食客三千,想来三百是有的,这些门客大都是江湖人物,不顾脸面甘居其下,为他所用。”

薛破夜淡淡一笑,看来孟尝君的遗风一直在中华历史中传承,即使历史轨迹有了偏差,这依旧有效仿之人。

同时薛破夜更是知道,养食客,说到底就是壮大自己的力量,那么殷皇子其志自然不低。

“莫非老段一直是殷皇子的门客,或者说,这次上京都,让他的意志有所改变,因为荣华富贵,而投身在殷皇子门下做门客?”薛破夜手指敲打着椅把,做着自我猜测。

绿娘子和钱宏都没有说话,灵堂内顿时充斥着一种僵硬而诡异的气氛。

段克嶂虽然性情冷淡,甚至有些孤僻,但是薛破夜对他的为人并不怀疑,当日在野人岭,危难之时,段克嶂不顾及私下和钱宏不和谐的关系,毅然背着他撤离,算是条识大局的好汉子,突然投身在殷皇子门下,事情肯定不简单。

“我想……!”薛破夜摸着鼻子若有所思地道:“事情并不像眼睛所看到的那样简单吧。有时候眼睛可以欺骗人的脑子,而老段投身殷皇子门下,也许只是用来欺骗我们脑子的一种幻觉。在得出真正的结论之前,此事不要向任何人透露,最重要的是,在确定他是真正的叛徒之前,一定要将他当做自己的兄弟。”

他声音最后已经很是严肃,钱宏和绿娘子只得称是。

“舵主,我……!”绿娘子欲言又止,看着薛破夜,神情看起来有些尴尬。

薛破夜疑惑道:“有事就说,咱们没有什么不可说。”

第二四三章 【欲向京都行】

灵台香坛里的青烟袅袅,淡薄如云。

绿娘子微微移动了一下身子,让自己性感的身体坐得轻松一些,才轻声道:“舵主…….舵主似乎和督察院的左都御史有些瓜葛。”

薛破夜一愣,见绿娘子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还倒是要责怪自己不该和官府的人走的近了,淡淡地道:“为什么这样说?”心里却想:“我拜在老谭的门下,可比进你们青莲照要早,这事儿可不能由着你们找我的不是。”

毕竟前任舵主七师妹是死在谭子清的手上,若是因为自己和谭子清有瓜葛将这笔帐算到自己头上,薛破夜是一定要反抗的。

绿娘子嘴唇动了动,一时并没有说话,但是最后还是叹道:“舵主,我说出来你可别生气。”

她既然让薛破夜“不生气”,那么所说的事情一定是让薛破夜“生气”的。

薛破夜摸了摸鼻子,努嘴道:“说吧。”

绿娘子这才轻声道:“其实上次你去野人岭救了我们之后,我们也很奇怪,你是怎么知道我们会在野人岭要遭受埋伏的?”

薛破夜一震,这事儿还真是个问题,老谭的计划周密,青莲照的事儿更隐蔽,若不是张虎不小心说漏了嘴,这事儿自己是万万不知道的。

在青莲照众人看来,自己既然知道,肯定是有消息来源的,青莲照自身当然不会将这事儿告诉自己,那么自己显然是有其他的信息来源。

“哦!”薛破夜很镇定地答应了一声。

绿娘子有些小心第看了薛破夜一眼,继续声音轻柔地道:“事后我们也派人查了一下,知道你和谭子清有些关系,这消息想必也是从那边得来的。其实谭子清是我们的大敌,本不该和他交往,但是后来我们细细一商量,觉得舵主若是真的接近了谭子清,反而会得到许多我们想要的消息和东西,这是一个天大的好事。而且我们也知道,舵主虽然和谭子清交往,却没有参与他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因此…….!”

这事薛破夜其实早就料到,自己和谭子清走得近,那是很多人知道的,青莲照只要稍微下点功夫,那就是查得出来,只是现在听到他们暗中查自己,自然石有些信不过自己,绿娘子的话虽柔和,但是薛破夜心里却很不痛快,冷冷地道:“还查到了些什么?我的事情本就光明正大,不避不闪。”

钱宏忙道:“舵主不要生气,这事儿我们办的有些失礼,不过毕竟是为了帮会考虑,也是为了你,还望舵主不要见怪啊。”

绿娘子也幽幽叹道:“你也别心里不平,咱们青莲照本就是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大伙儿总是遮遮掩掩,有些事儿总是要小心一些的。”

薛破夜知道她说的是实话,也是无奈所致,但是这事儿查到自己头上,总是有些不舒服,所以脸色也并不好。

半晌,薛破夜才淡淡地问道:“想从谭子清那里得到很多东西?嘿嘿,你们以为谭子清就那么好糊弄?”

绿娘子忽然轻轻一笑,柔声道:“至少能借助他,查出菊花童是否反戈。”

薛破夜失笑道:“老段是和殷皇子一块的人,关他督察院什么事情?难道就凭我一句话,老谭就动用督察院的力量去查探老段是否反戈?这也未免儿戏了吧。更何况谭子清是朝廷的人,难道要我跑去和他说,喂,谭大人,殷皇子手下有一个门客是我青莲照的人,你帮我去查查他是否一直就是殷皇子的人,是不是真的背叛了青莲照!我靠,这我不是找死吗?”

他这样一说,灵堂内僵硬的气氛顿时轻松不少,绿娘子掩嘴轻笑,摇头道:“这样的发自当然是不行的,但是我想舵主聪明伶俐,总能想出法子的。而且殷皇子的户部向来和督察院不和,想法子让督察院去查清殷皇子手下人的身份,我想还是有可能的。”

“户部?”薛破夜对于京都的事情当然不会了解,对于这些京都人物的关系也只是知道定有争斗,却不知谁友谁敌。

“是的。”绿娘子颔首道:“据我们所知,殷皇子还领了户部侍郎的头衔,管着国之银库。”

薛破夜点了点头,若有所思,这殷皇子钱财在手,自然更加有野心做些事情。

忽然感觉绿娘子这些话有些不对,忙道:“你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是让我找谭子清还是什么?”

“舵主,菊花童在青莲照有七个年头了,功劳卓著,一直是我青莲照的精干大将,他对青莲照洞悉一切,不但各堂口各暗号都是清楚无比,甚至会里的人物关系也都是清楚得很,一旦他出卖帮会,危害比桃花童要大出许多,所以这件事情算得上是生死攸关的事儿,一个不小心,只怕青莲照便要遭受巨大的打击。”绿娘子忧心重重地道:“所以这事儿咱们的迅速处理,若真是菊花童反戈,无论付出多大代价,我们也要除了他。”

“要出卖早就可以出卖,何必等到今天?”薛破夜不以为然,内心深处只觉得菊花童投靠殷皇子一事,中间只怕还有很大的隐情。

钱宏道:“菊花童性格冷僻,说不定是一直等着机会,现在终于有机会,这才反水。”

薛破夜摇了摇头,并没有多说。

绿娘子已经道:“所以这次我们准备请舵主亲自出马,前往京都处理这件事情,无论是否反戈,这事儿一定要彻底地处理好。“

薛破夜惊出一身冷汗,失声道:“老子不干!”

绿娘子和钱宏都是一怔,想不到舵主大人的反应竟然这样强烈。

见绿娘子和钱宏都用一种怪异的神色看着自己,薛破夜知道自己失态,摸了摸鼻子,呵呵笑道:“这事儿再议议吧。你们也知道,最近我正致力于分舵的发展,为了能够给分舵多挣银子,我千辛万苦开了个绸布厂,就是为了将这些低价绸布发给咱们自己的铺子,让大伙儿多挣一点银子,用心不可谓不良苦,这事儿刚有起色,正是我最忙的时候,也是最关键的时候,我想我是没有时间去京都的,不如再想想其他的人选。咦,老钱,你办事果断,头脑聪明,不如你去一趟,将这事儿好好办一办,办的好了,我重重赏你。”

绿娘子和钱宏哭笑不得,绿娘子已经道:“舵主,若论帅才,我们实在比不了你,若不是此事事关重大,本也不想劳您亲去的,但是这件事情关系着我整个青莲照的安危,作为杭州分舵的舵主,菊花童是你的部属,无论如何,这事儿你也是推辞不得的。”

“我靠,还帅才,我看是衰人还差不多。”薛破夜郁闷地道,微一沉吟,问道:“这事儿是不是没得商量了?”

绿娘子竟然和钱宏同时摇了摇头。

其实薛破夜心里也明白,坐在舵主这个位子,麻烦总是有的,之前倒是一些零零散散的小事,倒也算不得麻烦,这次一来就上来这么大一个难题,真是让人郁闷。

这事儿他也知道自己肯定是要亲自处理的,只是杭州的生意刚刚起步,正朝着光辉灿烂的明天发展,虽然有南怀毋和邱智立两位大佬主持生意,这两人任何一人都是独当一面的大才,但是薛破夜还是希望自己亲自看着这场好戏,毕竟不是谁都有这样的运气看着卢家走向衰败,如今京都事儿来了,真是让人为难啊。

“那什么时候动身?”薛破夜叹了口气,这帮江湖人物真是不好应付。

绿娘子和钱宏听薛破夜话里的意思似乎是同意了,都微微露出喜色,薛破夜的本事两人是知道的,撇开商业奇才不说,在处理摩云宅,处理战堂朱云二人的事情上,心狠手辣,果断机敏,已是展露出了非凡的胆识和魄力,京都这件事情当然是非常非常棘手的,但是有薛破夜出马,两人都觉得有了很大的把握。

给摩云宅通风报信,这事儿两人都是知道的,毕竟是会里的大事,薛破夜并没有让小潘去隐瞒这两大堂主。

“这自然是越快越好,本来今天便可动身,不过舵主想必是有事情还要交待,那么咱们便明日清晨动身,舵主所见如何?”绿娘子含笑柔声道。

“明天?”薛破夜愣了一下,倒是真有些仓促,又问:“咱们三人一起去?”

“不。”绿娘子脸上掠过一丝绯红:“就我和舵主前往,这边的事情总是要处理的,葵花童和潘四郎二人便留下了照顾分舵。”

听到是要和绿娘子单独前往,薛破夜心里舒服了一些,扫了她风骚性感的体态,心里咯咯直笑。

京都,那并不太远的大楚都城,势力与阴谋集中之地,让人兴奋甚至是疯狂的权势之地!

第二四四章 【姐弟】

回到汉园,薛破夜召集南怀毋,邱智立,霍元成,罗鼎,宋浅,肖月竹,潘四郎等一干薛氏骨干分子,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

会议上,薛破夜说了一个自己思前想后的绝佳理由,说是要离开杭州一阵子,南怀毋将作为一把手,众人要全力支持,让生意如潮水般涌进来,又要向卢家射去犀利的商场利箭。

众人虽然有些意外,但是掌柜的吩咐下来,自然是不再多言。

之后薛破夜又和每一位单独聊了一阵,月竹虽然很是不舍,但是知道薛破夜就像九天的雄鹰,总要展翅寻找着新的目标,所以压住内心的感伤,和薛破夜温存了一阵,这才帮着薛破夜去收拾行礼。

到小潘的时候,薛破夜千叮万嘱,让他一定要保护好这些人的安危,他是担心卢家和方家又会向对待自己一样,对下面这些大将下手。

小潘一承诺,薛破夜才松了口气,有小潘护着,只怕在杭州是没有人能伤害道这一群人,小潘甚至保证,就连揽月轩那边,也会派部下暗中保护。

这些办妥,薛破夜又去了府衙一趟,送了些银子给何儒会,自称是要离开杭州一阵子,到外地考察一下市场,让何儒会照应着下面的这些生意,拿到银子眉开眼笑的何儒会自然是连连答应,对于这个小兄弟,他现在是发自肺腑地喜欢了。

本想连夜去看看萧素贞,但是想到萧莫庭那铁青的脸庞,顿时打消念头,一切还是等回来再说。

在交待再交待中,这一天就此过去。

第二日清晨,薛破夜在悄无声息中,如同幽灵一样离开了杭州,前往京都。

……

……

京都在杭州的西北面,出杭州之后,要过南苑府,定州,顺八齐山而上,一路上的道路很是宽阔平整。

这次是绿娘子雇的马车,事先和薛破夜约好了相聚地点,乘着马车向京都行去。

打量着绿娘子的打扮,薛破夜差点笑出声来。

绿娘子头上缠着花布,身穿浅黄色的百合裳,外面披了件紫色的小夹袄,百褶裙下,那双小脚穿着一双红色的小绣鞋,整个人看去,就像一个乡下暴发户的小媳妇,姿容妩媚娇媚,身段丰韵性感,一笑之间,勾魂荡魄,薛破夜甚至知道,绿娘子肯定是系了很紧的胸巾,将本来丰硕挺拔的酥胸压下去不少,即使如此,也依然丰满的让人心醉。

“怎么……怎么小了?”薛破夜盯着丰乳,没脸没皮地道。

绿娘子粉面涩红,啐道:“就是为了防你。”见到薛破夜目光火辣,不由双臂环住了酥胸。

薛破夜双手抱着后脑勺,靠在车厢内,眯着眼笑道:“哪有姐姐防弟弟的道理,而且我又不是什么坏人,只是比较喜欢欣赏人体艺术而已,别把我想的那么龌龊。”

绿娘子柔媚地笑道:“好弟弟,你不满意吗?”

“其实我一直不明白,咱们扮成一对小夫妻不挺好吗?为什么要扮成一对姐弟,这很不方便的。”薛破夜悠然道:“夫妻之间亲昵一些倒没什么,这姐弟就有些难办了,若是被人看见咱们姐弟卿卿我我,只怕会议论纷纷,我会害羞的。”

“谁和你卿卿我我,没个正形。”绿娘子白了他一眼,低声道:“你莫要忘记,我是岚庄岚青天的夫人,丈夫过世,自己做着小生意,这次是带着弟弟上京都看看有没有好的古董买,因为胡人想从我这里买一批上等古董,在杭州没有什么好货,所以上京都来看看。这一切都安排妥当,千万不要出差错。”

“你都说了二十遍,我的耳朵都出茧了。”薛破夜苦笑道:“你倒真是大度,把自己说成一个寡妇,难道你不知道,寡妇的是非是最多,却又是最让人想入非非的吗?”猛地看见绿娘子的手里光芒闪闪,却是扣了几枚银针,薛破夜急忙住嘴,撇了撇嘴。

奶奶的,这女人真是带刺的玫瑰,能看却碰不得,浑身都是刺儿。

这一路上歇歇停停,车行粼粼,不日便过了定州,顺着八齐山山脚的路儿一路北上。

八齐山虽无那些险峻名山巍峨高耸,但是面积甚广,山脚的道路也是朝廷专门施修,虽然算不得极好,但是马车行走却也顺畅的很。

走出八齐山,却是花了将近半天的工夫。

虽然有性感的绿娘子在身边,但是能看不能碰,就像一副名画一样,薛破夜遗憾之间,自是在车里闭目养神,恍惚间却是睡了过去。

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糊中,却感觉马车颠簸的有些厉害,道路似乎很不平坦,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的身上盖了一件衣服,自是绿娘子怕自己着凉给盖上,心里一阵温馨,去看绿娘子,见她也靠在车厢里,美目微闭,似睡非睡,也是朦胧的很。

薛破夜掀开车帘,问道:“师傅,车子晃得紧,这是到了哪里?”

驾车的车夫忙道:“大爷,已经到了南林苑,离京都只有二百来里路了,一天多的工夫只怕就到了。”

绿娘子此时也醒了过来,解释道:“南林苑是皇家围猎场,每年伪帝都会率人过来打猎布武,那时这里可是不能经过,只能绕路而行。不过这个时节无人来此,所以对百姓是开放的。”

薛破夜掀开身边的窗帘,探头去看,只见前面顿时一片火红,却是大片大片的枫叶林,左右更有其他的碧树参天,随着风儿吹拂,树叶摇摆,更有许多轻飘飘第落下来。

这片林苑一眼望不到边,很是庞大,薛破夜甚至看到几头麋鹿在林外悠闲地散步。

不过这里的地面显然是刻意要保持自然的模样,并没有修缮,颇有些不平,怪不得马车上下颠簸。

车夫驾车进了林子,薛破夜顿时闻到了充斥与整个空气众的清鲜气息,林中时有小动物跑过,什么獐子,麋鹿,兔儿,狍子等等,却是没见到豺狼虎豹这些凶猛的野兽。

成片成片的树木参天,几乎将天幕也遮盖住,若是抬头,只能看见各类枝叶,在这里却也有许多名贵的树种。

薛破夜放下了窗帘,叹道:“做皇帝真是好!”

绿娘子媚笑道:“莫非你又想做皇帝了?”

“哈哈……!”薛破夜摸着鼻子大笑道:“我倒是想做,可是皇帝老儿也不让位啊。不过只要你嫁给我,恐怕比做皇帝更有味道了。我是不爱江山爱美人啊。”

“恐怕你是江山美人两不误吧。”绿娘子幽幽叹了口气,柔声道:“男人都是爱江山的,若是只爱美人,那也做不成什么大事了。”

薛破夜正要说话,猛听一阵奇怪的声音响起,这声音却是熟悉无比,乃是利箭破空的啾鸣声,正惊讶间,就听前面的车夫惨叫一声,骏马长嘶一声,车厢顿时更是急剧起伏,而速度一下子变得快速无比。

“不好,有敌人。”绿娘子职业性地反应道。

马嘶阵阵,车厢就像一个皮球一样上下起伏,绿娘子正要起身,那车厢猛地一震,她整个人立时身不由己第撞向了车角,而薛破夜毫不犹豫第直扑过去,拦着了绿娘子的一撞之势,抱住了她软绵绵的香躯,自己却重重地撞在车角,那突起的木头一下子刺入了薛破夜的肩头,鲜血顿时冒了出来。

不待绿娘子叫出声,薛破夜沉声道:“稳住,不要动,马惊了!”放开绿娘子,跌跌撞撞第扯开车帘,果见到骏马受惊,疯了一样往前狂奔。

薛破夜一咬牙,整个人窜出车厢,一按车辕的把头,跳上了马背。

对付马儿,他已是熟练无比,虽然骏马受惊,但是薛破夜抱住它脖子,拉着鬃毛,马儿渐渐就慢了下来,直到最后停住。

薛破夜翻身下马,大口地喘着粗气,那车夫已经没了踪迹,恐怕是方才已经摔下了马去。

绿娘子也迅速出了车厢,双手利索第掀开薛破夜肩头的衣服,见他肩头有一个血肉模糊的伤口,心中一痛,急忙处理伤口,口中轻颤道:“你……你没事吧?你真……你真傻……!”

薛破夜无所谓地咧嘴笑了笑,道:“难道让你受伤才是不傻?你怎么样了?”

绿娘子细心第处理着薛破夜的伤口,摇头道:“我没事,你……你痛不痛?”

“不痛,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薛破夜满不在乎第笑着,虽然肩头钻心般剧痛,却没有表露出来,忽然咬牙道:“妈的,谁他妈射的箭?这是要杀人啊。”

话声刚落,猛听林中传来一阵马蹄声,蹄声阵阵,听起来人数还是不少。

薛破夜转到马车后面,向来路望去,只见车夫就躺在前面不远,卷在地上,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而林中深处,渐渐显出一群骑兵来。

薛破夜向绿娘子道:“快去看看车夫。妈的,这些是什么人?”

骑兵很快就来到近处,只见有七八骑,上面是黑色皮革铠甲,下面是牛皮护腿,头上都没有带头盔,只是在额头系着粉色的丝巾,腰中别刀,身后背箭,骑术倒也都是不错。

这些并不让薛破夜惊讶,让他惊讶的是,这些骑兵个个姿色美艳,却是一群女子骑兵,或者说是一群娘子军!

第二四五章 【郡主】

绿娘子过去看了看车夫伤势,回头道:“受了箭伤,被射中心口,差点就被射死,不过好在没有射中,死不了。”

薛破夜松了口气,这才继续看着那几个正向这边行来的女骑士。

那几名女骑士来到近处,看也不看薛破夜等人,只是在地上寻找着什么,找了片刻,似乎没有收获,一名看起来颇有些野性之美的女骑士终于看向薛破夜,淡淡地问道:“猎物呢?那只獐子去了哪里?”

薛破夜见这女骑士眼角有一颗美人痣,虽然算不上国色天香,但是浑身上下散发着野性之美,大腿粗壮,看起来就是一个办事抓床单高声大叫的女人。

“獐子?”薛破夜冷冷地道:“我看不是射獐子,是射人吧?”说完,目光转向了车夫。

众骑士这才发现躺在地上受了箭伤的车夫,都有些吃惊,一名骑士靠近过去,看了看箭柄,向那野性美的女骑士道:“花宫卫,这是郡主的箭,看来郡主这次又没射中。”

薛破夜一惊,听她说到“郡主”二字,心想:“我靠,难道今天还有位郡主在这里狩猎?”

看着这群装备齐全的女骑士,郡主狩猎那是十有八九了。

…….

“怎么样?獐子在哪里?射到哪里了?”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薛破夜侧头去看,只见又是三骑缓缓过来。

左右两骑依旧是上身皮革头缠粉巾,但是中间那人却是特别的很。

她长得不是很漂亮,但是长相却很甜美,皮肤晶莹细嫩,白腻光滑,没有一丝瑕疵,眉毛极淡,眼睛清澈如水晶,在眉心处,也有一颗朱红的小美人痣,

她上身是纯黄色的外袄,里面隐隐见到是白色的衬衣,下身也是牛皮护腿,不过颜色经过装饰,乃是红色,穿着长长的靴子,就像胡人的长靴。她的坐骑是纯白色的上等好马,和她的人极为相配,不过她的身体看起来并不像是习武练箭之人,有些单薄。

更令薛破夜叫绝的是,这少女竟然梳着緺缍髻,按照薛破夜所知的大楚习俗,这可是嫁过人才能梳的发誓,难道这看起来二十岁左右的少女已经嫁人?难道这就是那些女骑士口中的“郡主”?

少女没有佩刀,但是手上却是挽了一张装扮的很好看的弓。

那花宫卫转马迎上去,恭敬道:“郡主,獐子……獐子跑了!”

薛破夜这才确定,这少女果然是郡主。

郡主眨了眨眼睛,不死心地道:“我不是射中了吗?怎么会跑了?”

薛破夜忍不住插嘴道:“不错,你是射中了,可惜射中的不是什么獐子,是人!”一指绿娘子正在疗伤的车夫,淡淡地道:“这不就是你射中的猎物吗?”

郡主顺眼望去,花容微变,急忙摇头道:“不会不会,我明明瞄准了,怎么会射到他?”

“你本事高嘛!”薛破夜忍不住讽刺道。

“大胆!”花宫卫叫声喝道,一双柳眉倒竖:“怎可对郡主如此无礼,你是何人?为何会在南林苑?”

薛破夜明白眼前这些人可不是普通的人,是有着特权的宫廷之人,实在不是自己能得罪的起,叹了口气,上前对着郡主行了一礼道:“草民参见郡主!”

郡主看着薛破夜,问道:“那人真是我射中的?”

薛破夜点头道:“郡主射术精妙,奇准无比,一下子就射中了车夫的胸口,好在郡主仁慈,没有射他心脏,只差那么几分,这车夫也就要去阎王殿报到了。”

郡主脸一红,虽然薛破夜话语讽刺,却觉得很是风趣,将弓递给身边的女骑士,执缰催马前行几步,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在这里?”

薛破夜回道:“草民是杭州人,和姐姐一同上京都办事哩。”

郡主望向绿娘子,问道:“那就是你姐姐?”

薛破夜点头称是。

郡主翻身下马来,快步走到车夫旁边,问绿娘子道:“他……他怎么样了?不会死吧?”

绿娘子知她是皇室人物,本是带有敌对的韵味,但是见郡主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微微闪动,那副关心也不似作伪,敌意消了几分,微微一笑,解释道:“幸亏还差着几分,命是保住了,不过这几天恐怕是不能行动了。”

郡主点了点头,转身吩咐道:“花娥,快拿金疮药来。”

花宫卫答应一声,从怀里掏出药品,送了过来。

薛破夜见这位郡主随和得很,丝毫没有郡主的架子,对她伤人的愤怒顿时减了不少。

郡主静静地站在车夫旁边,看着花娥和绿娘子一起处理车夫的伤口,脸上竟然时有露出担忧和歉意之色。

那些女骑士自然是不敢多说,骏马们打着响鼻,顺顺鬃毛。

薛破夜也靠近了过去,看了郡主一眼,问道:“郡主啊,你方才是用那张镶玉装金的短弓射猎啊?”

郡主不明白薛破夜为何有此一问,点了点头,道:“是啊,就是用它了。”

“那你射到猎物没有?”

郡主还没回答,花娥已经斥道:“大胆,一介草民,岂能由你向郡主问东问西,你想获罪吗?”

郡主含笑摆了摆手,示意花娥不要多说,答道:“我射术太差,没能射到猎物,刚才见到这里有一头獐子,所以失手射了一箭,本以为是射到了獐子,没想到伤了你的车夫,真是对不起啊。”

一个郡主说对不起,薛破夜惊出一声冷汗,急忙道:“郡主客气,郡主客气,你也不是有心,好在车夫没事,这是不幸中的大幸。”

郡主笑了笑,甜美可人,轻声道:“保住性命就好,看来以后我还是少射箭的好。”

薛破夜笑道:“其实也不能说郡主的箭术太差,依我看,是你那把短弓影响了你的准度,否则可能会射的更准。”

郡主似乎来了兴趣,道:“短弓?我的短弓不好吗?”

和兀拉赤那位箭中大师学了那么久的箭术,在弓箭上的门道薛破夜自然也是学了不少,解释道:“说起来也不是不好,只是郡主的短弓太复杂,上面嵌了珍珠,还镶了金银,这美观倒是美观,但这样反而成了装饰品,已经算不得是短弓了。”

郡主眨了眨水晶般的眼睛,皱眉道:“不是短弓?”

薛破夜本不想多事,但是见这郡主的眉心处带着淡淡的忧愁,莫名难言,而且为人随和,所以不由地想指教两下,更何况人类本身就有一种炫耀的心理,看到郡主的缺陷,他忍不住想说说,向那拿弓的女骑士道:“这位姐姐,劳您把弓拿过来。”

那女骑士看向郡主,见郡主点头,这才快步过来,奉上了短弓。

薛破夜不客气地接过短弓,向郡主道:“郡主请看好!”说完,提起短弓,并没有搭箭,只是拉着空弦,猛一放手,那短弓的下端往下一沉,一声弦音过后,只有吊在弓角下檐的金坠铃铃响了一阵。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郡主看了看弓箭,又看了看薛破夜,疑惑道:“你……你让我看什么?”

薛破夜一愣,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道:“你再看一遍。”又拉了一次,下端一沉,金铃作响,很快又没了声音。

众女骑士也都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薛破夜弄的什么玄虚。

见郡主依旧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薛破夜心中暗叹:“看来这小姑娘实在是没有射箭的天赋。”只得解释道:“郡主难道没有发现,我每次射箭,在放弦的一刹那,弓箭下端就会沉下去,那么本来瞄准的目标因为这一沉,就会改变方向的,而罪魁祸首,自然是下面这个金坠。这射箭与很多因素有关,风力,环境,气候,因其不同,射箭的力度和手法也是不同,否则就会达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如果去掉这些,我想郡主的箭术会有一定的提升。”

花娥见薛破夜讲的头头是道,忍不住道:“你说的好听,那你射一箭给我们看看,让我们瞧瞧你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薛破夜见众女骑士都带着怀疑甚至不屑的表情,就连随和的郡主似乎也不相信自己有多大的本事,被女人瞧不起是男人最不爽的事情,所以薛破夜的王八之气就准备散发了,笑道:“好,我就射一箭,给诸位美女姐姐助助兴!”

第二四六章 【箭穿巾】

虽然是军人,但是女人天*美,自然也喜欢听别人的好听话,薛破夜一句“美女姐姐”,叫的众女骑士心情舒畅,大家都打量了一番这个年轻人,虽然穿着没有皇城里那些贵人奢侈精彩,但是这个小伙子却长得很漂亮,甚至说是很秀气。

有几个女骑士已经垂下头,脸儿红红的,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薛破夜心中直乐,看来这些女人还都是多情的很啊,见花娥花宫卫已经起身,笑道:“花姐姐,劳您拿支羽箭来。”

那花宫卫开始对于薛破夜冲撞郡主颇有不满,对于这位郡主,她是全身心地护卫,因此也是得到了郡主的极大信任,此刻见郡主悉心求教,似乎对薛破夜有些好感,自己也就对薛破夜没了敌意,瞧他长的秀气漂亮,心中也是好感大升,而且薛破夜口儿更甜,这让花宫卫很受用,取来一只羽箭,交给了薛破夜。

薛破夜向她微微一笑,俏皮第眨了眨眼,这一眨,却让花宫卫心神荡漾,自以为是薛破夜在向她暗示什么,不由低下头,脸儿红扑扑的,虽有皮革掩盖,但是作为武人而锻炼出来的坚韧饱满酥胸却是上下起伏。

“这个少年郎,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我调情,真是不羁的很,不过…….不过他长的真是好看!”花宫卫春心荡漾第想着,两条结实的长腿不由自主第紧紧夹了起来。

“花姐姐,劳您再借一下头巾一用!”薛破夜柔声道。

“要头巾做什么?”郡主疑惑的很。

绿娘子处理好车夫的伤口,这才让他躺着休息,起身看了薛破夜一眼,再扫视众人,只见女骑士们的眼睛都看着薛破夜,而那花宫卫的眸子深处,更有一种只有女人才能发觉的*。

“天生的风流种子。”绿娘子心中暗叹,薛破夜真是一个出色的男人,至少在吸引女人方面,似乎并不输于任何人。

薛破夜并没有直接回答郡主的问题,柔和地向花宫卫道:“请花姐姐将头上的粉巾挂在前面三百步之处的树枝上。”

花宫卫似乎明白了什么,惊道:“难道你要射粉巾?”

薛破夜只是微笑,并没有回答。

郡主显得很兴奋,虽然在京都皇城里多的是高手,但是还真没亲眼见过箭术高超的人物,许多武者有着六道七道甚至八道的功力,但是射箭一环,就连武者也是很少习练的,或者说是不屑习练。

武者们不屑这种远程偷袭,喜欢锣对锣鼓对鼓第较量,说他们愚笨,不如说他们是为了刻意维护着武者的尊严。

三百步远,用现代的计量单位,那肯定是超过两百米的,这一群女骑士中,若论提刀砍杀,还真有不输于男儿的人物,至少花宫卫就练有一身过硬的功夫,所以显得很有野性美,至于射箭,这里面绝对没有人能射准八十步之内的东西。

薛破夜轻描淡写地要射三百步之外的粉巾,不知道他本事的人,还倒他是在吹牛皮,虽然对这位年轻人的相貌很满意,但是女骑士们还是不相信他有这个本事。

花宫卫呆了一呆,倒是郡主兴奋地催促道:“花娥,快去,我看看他是不是真有这个本事。”

花宫卫急忙应是,似乎是有意看看这位漂亮年轻人是否真的能让自己满意,竟然甩开步子,大踏步向前走去。

女子的步伐本是极小,但是花宫卫的步伐却很大,颇有为难薛破夜的嫌疑。

薛破夜看在眼里,心中骚骚地想:“看着花宫卫闷*荡的很,这步子如此大,看来已经破了下面。却不知道是被男人开了苞,还是练武练破了?这问题真是纠结啊,私下里有机会可得问问。”他是一个好学的人,见到想不通的事情通常都会主动询问的。

众人只见到薛破夜呵呵笑着,看起来和颜悦色,谁又知道他脑中的龌龊念头,倒是绿娘子了解他,见他笑的怪异,而且眼睛似有若无第盯着花宫卫肥硕摇曳的大屁股看,瞪了他一眼,心中暗骂:“这个登徒子,又在想乌七八糟的事情了。”

挂上粉巾,花宫卫走到一边,似乎担心薛破夜射偏,又向旁边走了几步,才高声道:“好了,可以射了!”

“其实射箭这玩意……!”薛破夜瞅了郡主一眼,微笑道:“很简单,我在杭州时,经常去山里转悠,所以…….!”

他话没说完,猛地抬弓,搭箭,拉弦,放手,箭出,一气呵成,干净利落,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羽箭就如流星般划破空气,直向三百步之外的那条粉巾射去。

几个女骑士“啊”地叫了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羽箭过去,一眨眼,羽箭穿透粉巾,投了过去,只在粉巾上留下了一个箭孔。

众人都是目瞪口呆。

除了准头让人惊叹外,让人吃惊的是,如此薄的粉巾居然能够射穿,这样的粉巾,通常情况下都是被羽箭之力带出去,这穿透粉巾,无论是速度和力度,那都是要结合到完美才行。

郡主小嘴张开,半晌才叹道:“好厉害!”

女骑士们也都看向薛破夜,方才怀疑的眼神早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钦佩和一丝丝爱慕。

感受着众女火热的目光,薛破夜很装逼第咳嗽两声,装模作样地道:“郡主,你看这样如何?”

郡主拍手赞道:“真是厉害,真是厉害,你是我见过的箭术最好的人。”

薛破夜见绿娘子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心里有些尴尬,走到绿娘子身边,呵呵笑道:“郡主夸奖了,也就是射的多了,所以熟练而已。”

郡主真挚地道:“恐怕军中也是难有这样的射手的。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薛破夜一愣,也不知道是不是该说真名,看了绿娘子一眼,见她偏着头,并没看自己,只得道:“我叫薛……薛石头……!”说完后,就见绿娘子娇躯动了动,显然是在憋着笑。

“薛石头?”郡主笑道:“你这名字倒也奇怪。”

“乡里的孩子,都这个名。”

“乡里的孩子?”郡主摇了摇头,疑惑道:“你看起来看不像乡村的人。”

薛破夜一震,想不到郡主目光倒是厉害,镇定地道:“郡主久居深宫,难道见过乡下人?”

郡主轻轻道:“总是见过的。”转了话题道:“你有这本事,怎么没有从军啊?以你的本事,混个一官半职很是容易。如果你愿意,我回去给你说说话,赏你个官职如何?”

郡主倒是大方啊!

薛破夜忙道:“谢过郡主,只是我还没有想过当兵,如今天下太平,当兵也做不了什么,只是混皇粮吃而已……!”见到众女骑士神色不善,知道这句话也波及到她们,接着道:“不像这些美女姐姐,每日殚精竭力地护卫着郡主,这才是国家的栋梁啊。”

这话说完,众女神色才和缓下来,更是觉得这位“薛石头”很有见识。

郡主神色黯然,幽幽道:“天下很太平吗?”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

花宫卫走过来,恭敬道:“郡主,日头快要下山了,咱们还是回去吧,免得公主担心。”说完,瞥了薛破夜一眼,似乎有些不舍。

薛破夜一震,心道:“原来还有位公主也来了。”

郡主叹了口气,走了两步,忽然道:“薛石头,你们的车夫受伤了,你们如何行路?”

薛破夜苦笑道:“恐怕得在这里歇着了。”

花宫卫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说话,虽然郡主性子随和,但是有些事情还是不要擅言的好。

绿娘子终于道:“惊了郡主大驾,还望郡主不要怪罪,我和弟弟在这里先歇一歇,等车夫醒了,便问问他如何驾车,让弟弟凑合着去京都就是。”

郡主沉吟片刻,忽然道:“在这里养伤总是不好,不如这样吧,你们随我去行营,在营里歇一晚,明日随同我们一起返京吧。营里有御医,治起来方便,而且…….!”看着薛破夜道:“你的箭术了得,一路上就教我一教,你看可好?”

薛破夜本要推辞,猛地想到郡主身份的可利用之处,如今桃花童在雾岚山庄,菊花童在殷王府,这两处都是戒备森严旁人免进的地方,要办起事来困难无比,而郡主的身份,想必是有办法进出这两个地方,甚至能得到更多的东西,如果利用好郡主,只怕这次办起事来就事半功倍了。

心里有了这个打算,不由看向绿娘子,而绿娘子也正看向他,四目相对,绿娘子似乎从他的眼中读懂了什么,微微一笑,柔声道:“弟弟,郡主如此恩德,我们怎能推辞,不如就借着郡主的华仪,随着一同进京吧,这样车夫不但能更好地疗养,就是咱们也能避开许多麻烦。”

“既然如此,那草民就谢过郡主了。”薛破夜说完,深深一礼。

花宫卫见薛破夜答应,嘴角带着一丝笑,眼中*更盛。

第二四七章 【贵人】

南林苑往北约莫十里地,一片桂花林边,是一块营地。

营地真可谓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戒备森严,全身甲胄武装到牙齿的皇家禁卫军羽林营在营地四周巡逻,可说是连苍蝇也难飞进去。

大大小小的帐篷聚集在营地,宫女,侍从,太监来来回回,都是谨慎小心,偌大的营地,声音却毫不嘈杂,如同旁边的桂花林一样,充满着静怡。

在营地正中,守卫最森严的地方,是一处极为宽敞而华丽的大帐篷,就像所有帐篷的母亲一样,被小帐篷环绕其中。

大帐篷四周都是甲胄武士,入口处,除了两名人高马大的护卫,还有两名搭着拂尘的太监。

忽然间,从远处飞驰一匹骏马,马上骑者一身黑衣,甚至还戴了一顶斗笠,将面孔遮掩在斗笠下面。

骏马飞驰到行营正门,一名太监快速迎上,那骑者翻身下马,从怀里掏出一截短竹,碧油油的,煞是好看,恭敬地呈给了太监,尔后又翻身上马,如同一阵风一样,来去无踪。

那太监捧着碧竹,半鞠着身子,快步行到大帐篷前,帐篷前的一名太监又接过碧竹,转身走到帐篷前,尖着嗓子低声道:“竹到!”

没过多久,便从帐篷的缝隙里伸出一只干瘪苍老的手臂来,张开鹰爪般的五指,太监急忙将碧竹轻轻放在了那只手掌中。

……

……

干瘪苍老的手,青筋都暴突出来,就像步入幽冥世界的无数条道路纵横交错,手的主人是一个锦衣老太监,脸上的皱纹堆砌的如同岁月留下的一道道痕迹,而这些痕迹中间,似乎并没有欢乐和愉快的印记。

帐篷内檀香四溢,香炉里袅袅青烟,简单的摆设却也富丽堂皇,地上铺着从很远的国度交易来的上等地毯,地毯延伸到软榻边。

软榻上,一个贵妇人慵懒地斜倚在一只玉枕上,晶莹剔透,造型美妙绝伦,而玉枕再美,似乎也比不过它的主人。

轻便的白色宫裳,乌黑的发髻柔顺第披散,秋水般的眼睛里带着淡淡的倦意,骨子里的魅惑只是从眸子深处微微显露。

肩头的衣裳微微滑落,露出一小片白如雪却又晶莹如水晶般的肌肤,挺直的粉嫩鼻梁下,是一张小巧而红润的嘴唇,散发着魅力无边的诱惑。

没有人能真正第看出她的年纪,那成熟妩媚的风情,只有四十多岁的女人才能够拥有,而她的身体,绝不比二十三四岁的少女苍老,甚至更水嫩更诱人。

那一双水汪汪都要溢出水来的凤目微微抬起,如同天籁般轻声道:“似乎不是什么好消息!”

老太监那双苍老的双手很灵活地轻轻一捏,碧竹顿时裂开,这份手劲是在惊人,他轻巧地从里面取出一张极小的纸片,呈了上去。

贵妇人伸出软弱无骨的粉嫩手儿,两只手指夹起纸片,放在眼前看了看,然后嘴角带着一丝冷笑,递回给老太监。

老太监将纸片放在手心,平摊开手,微微一动,那纸片竟然开始烧了起来,就眼睁睁地在他干瘪的手里烧成灰烬,他动也没动一下,等纸片烧成灰烬后,竟然将灰尘一丝不拉地放进嘴中,吞进了肚子里。

这实在是一个妖怪一样的老太监!

“他还是放了人进去。”贵妇人慵懒地道,声音含着一丝冷意。

老太监没有说话,恭敬地站在旁边,听着主子说。

“枢密院也终于有了他的人。”贵妇人轻轻摇了摇头:“真是太不安分了,我真想知道他后面究竟是谁。”

老太监嘶哑的嗓子终于道:“沙老将军虽然老了,但是脑子还是很明白。”

贵妇人淡淡一笑,叹道:“既然能让人进入枢密院,他若想做些什么瞒过老将军的事情,这也并不是难事,至少对他来说,确实不是什么难事。”

老太监就像捧哏一样问道:“主子准备怎么做?”

“准备怎么做?”贵妇人吃吃一笑,看着老太监道:“秦公公,你是知道的,一个小丑要唱戏,我们总要等到他出场,这些还只是开场前的把式,我们当然不会砸砖,更不会喝彩。”

老太监似乎明白了什么一样,轻轻点了点头。

“幸亏有你的人在,否则我还真不知道他连枢密院也能渗透进去。”贵妇人秋水般的眸子里带着疲倦之色,柔声道:“如今几处要害都有了他的人,我想看看他下一步准备唱些什么。”

“总要出场的。”秦公公一双眼睛似乎只剩下一条缝隙,但是透过这条缝隙,他已经看到了太多太多,多的连他自己都忘记如今究竟还知道些什么。

“听说老二又招了一批人?”贵妇人动了动身子,就像海棠绽放一样,绚丽多姿。

秦公公虽然一直保持着谦恭的姿态,但是一旦问话,他就像一个百科全书一样,很快就给出了答案:“是的,这次收了六个人。”

“真是胡闹。”贵妇人柳眉微蹙:“他现在是越来越长张扬了,难道他不知道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他吗?”

先是一阵沉默,良久,秦公公才缓缓道:“二皇子应该会有自己的办法。”

贵妇人这才露出妩媚的笑容:“连你都说他有办法,我看他是真有法子了。不过他底下这群人鱼龙混杂,虽然不至于闹出什么大事,但小麻烦迟早会惹出来的,你也暗中派人注意一下。”

秦公公点了点头。

两人就像唠着家常一样,说着一些在外人看来惊心动魄的话题。

这样的家常并没有唠多久,帐门掀开,郡主已经笑着进来,直奔向贵妇人,走进一把抱住,嘻嘻笑道:“母亲,我今天捡了一个大师傅!”

贵妇人怜爱地抱着郡主,柔声道:“捡了个什么师傅?瞧你美得,我可很久没有看到你这么开心了。”说话间,右手指尖轻轻摆了摆,秦公公便悄然退下,没有一丝动静。

郡主站起来,比划道:“一个射箭的师傅,能在三百步外射穿粉巾,而且粉巾还挂在树上,没有带走,你说厉害不厉害?”

“很厉害。”贵妇人嘴角带着慈爱的微笑:“这真是一个好师傅,怎么就被你捡着了?”

虽然是母女,但是贵妇人实在不比郡主苍老,同样的肌肤白嫩,同样的明眸皓齿,她的肌肤甚至比郡主更水嫩几分,眼神也比郡主更充满诱惑性,就连相貌也胜过郡主不少,宛如一对姐妹。

郡主脸庞微红,有些尴尬地将经过说了一遍。

“薛石头?”贵妇人轻轻念着,似乎要将这个名字记在脑海里,轻声道:“这名字倒是怪得很。”

“名字怪,但是箭术厉害,我说给他官做,他都不愿意做的。”郡主叹了口气,摇头道:“他还说天下太平,当兵没什么用,可是这天下真的太平吗?”

贵妇人微笑道:“看来还是一个很有趣的人,那母亲就恭喜你有了一位好师傅。”

郡主有些失望地道:“不过他们好像是去京都买古董,所以不能专心教我,只能在进京的路上教我,也就教一天。”

“哦!”贵妇人手指轻轻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淡淡地道:“你想让他一辈子教你,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可是…….可是父亲说咱们不能因为有权势就强求别人做些不愿意做的事情,更不能因为自己的身份而去欺压普通的百姓。”郡主为难道:“若是逼迫薛石头留在府里,恐怕父亲会责怪的。”

贵妇人叹道:“你父亲是个懦弱的人,不要什么都听他的。”

“但是我觉的父亲说的话总是很有道理。”

“那你的意思是说母亲的话就没有道理?”贵妇人佯怒道:“你就那样偏袒你的父亲?”

郡主嘻嘻一笑,抱着贵妇人,就像孩子一样撒着娇,腻声道:“母亲,你知道我最听你的话最疼你了,你难道还要吃父亲的醋不成?”

郡主一撒娇,贵妇人苦笑着抱住她,柔声道:“傻丫头,母亲怎会吃醋,只要你好,母亲什么都愿意放弃的。”

郡主呵呵直笑,显得很是开心。

“这样吧,也不用留他一辈子,等他教你三两个月,你学会了箭术,咱们再放他走,到时他的损失咱们补给他就是,你说好不好?”贵妇人捏着郡主小巧的鼻子怜爱道。

郡主先是一喜,但很快就露出忧色,贵妇人似乎洞穿其心,柔声道:“我让人去说,不用你出面,总之让你学成箭术,以后狩猎射了野味孝敬母亲,你说好吗?”

“好啊!”郡主欢喜地捉起了粉拳头。

第二四八章 【口谕】

薛破夜躺在软榻上,尽量地放松全身的每一处神经,享受旅途劳累过后突然而至的奢侈享受。

作为郡主的客人,薛破夜和绿娘子都享受到了高规格接待,虽然是在行营,却依然有着不输于皇城内的奢华。

薛破夜被安置在羽林营的一处小帐篷内,古色古香的案樽,柔软舒适的软榻,还有可口的佳肴甘醇的美酒。

运气真的很不错。

不过这些物质享受不是薛破夜最兴奋的,他最兴奋的,还是因为自己一直没有头绪的营救计划在认识了郡主之后,似乎出现了一丝曙光。

如果说借助谭子清的力量得出段克嶂的真实情况,那远远不如借助郡主的力量,毫无疑问,利用郡主的力量,会省却很多麻烦。

不过如今的问题是,一到京都,自己自然不能再跟着郡主,那么这条本来可以好好利用的资源很可能就会消失。

该想个办法留在郡主身边。

他的身体完全放松,虽然绿娘子被安排在郡主身边“胭脂营”女兵的帐篷处,但是这样反而让薛破夜的心更静,更能仔细地想问题,有那个狐狸精在,任何男人都没有办法集中精神的。

薛破夜甚至想自己是不是要展露一下马术,让郡主惊叹之后再留自己教马术,也好争取一些时间,不过想想当时花宫卫那群女骑士纵横跃马的样子,自己的马术就未必能够被别人看上眼。

想到花宫卫,立时想到她眼里那种风骚的*和健壮野性的身体,叹了口气,似乎练武的人精力总是那么饱满,过剩的精力让这些女兵没有地方发泄,只能想着男人了。

那些女兵火辣的眼神,薛破夜记忆犹新。

还没将花宫卫硕大的屁股轮廓在脑中成型,外面已经传来一个尖利的嗓音:“薛石头在这里吗?”

薛破夜一愣,这会儿是谁要找自己,但是在这里的都不是平头百姓,搞不好就有达官贵人,急忙翻起身,整了整衣服,掀帘一看,只见门外站着一个中年太监,瘦弱得很,那双眼睛无精打采,就像死鱼一样。

薛破夜笑眯眯地抱了抱拳,轻声道:“我……草民就是薛石头!”

公公斜了薛破夜一眼,懒洋洋地道:“跪下听谕!”

薛破夜皱眉道:“跪下?”

公公怪异地看了薛破夜一眼,也皱起眉头,尖着声音道:“还不跪下?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心里也很是奇怪,听谕不主动下跪,办了多少年的差,今儿还是头一遭见着。

薛破夜想想前世,那些电视剧里,见着圣旨或者什么口谕,似乎还真要跪,还以为是郡主发来的口谕,心里有些不甘:“见着郡主本人,她也没让我下跪,倒是你个太监却要我跪,真是郁闷。”但知道这是个尊卑有别上下有序的时代,四周都是威猛精炼的羽林营兵士,那是万万不能逞强的,只好跪下去,口称:“草民接……听谕!”

公公甩着拂尘,尖着嗓子道:“御安长公主口谕:令薛石头从即日起教授怡郡主学习箭术,教会为止,若是用心,必有重赏,若是三心二意,定当不赦!”

薛破夜听完口谕,先是一喜,自己正想破脑袋想着留下来的法子,却料不到好事直接找上门来,但瞬间又冷了下来,原来这道口谕是长公主所颁,那可是真正的皇室之人,权威极大。

自汉以后,皇帝的女儿称公主,姐妹称长公主,而姑母称大长公主,那都是有严格的称呼。

而长公主也是有等级之分,这御安长公主,便是长公主等级中最尊贵的封号了。

这传口谕的即是长公主,那不是皇帝的姐姐就是妹妹了,尊崇无比啊。

口谕让自己教会怡郡主箭术,却不知道所谓的教会是个什么定义?难道教不会就永远不让走?当下便问:“请问公公,这教会是个什么说法?”

公公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这个没定儿,不过怡郡主的意思,那是要射中三百步之外的东西才成。”说完,转身便走。

薛破夜急忙拉着他衣袖,道:“公公慢走!”

那公公吃了一惊,用力挣脱,怒道:“好没规矩的家伙,这样冒犯咱家,你想干什么?”

看着公公着恼,薛破夜呵呵笑着赔不是道:“公公莫怪,莫怪!”

公公虽然心中发怒,但是也知道这是怡郡主的客人,甚至还会成为怡郡主的师傅,只能忍着怒气道:“咱家的话已经传到,你还想说什么?”

薛破夜左右看了看,忽然上去,握着公公的手,笑嘻嘻地问道:“公公贵姓啊?”

那公公见他抓着自己的手,正想斥责,却发现手里多了件东西,眯眼一看,却是一张银票,数目倒也不少,骂人的话儿在嘴中生生憋住,不动声色地将银票收进袖子,凑近道:“薛石头,这是好事儿,怡郡主素来大方,长公主也是出手重,你若是教好了,少不得你的银子。”顿了顿,低声道:“咱家姓郭!”

“原来是郭公公,久仰久仰!”薛破夜抱拳客气道。

郭公公一愣,这还是第一次和这位薛石头见面,而且自己只是长公主手下一名执事太监,虽说在太监们眼里还有些身份,可是在滚滚京都,那是比蚂蚁还小的玩意,更毋论天下了,这小子开口“久仰”,实在有些马屁过头了。

薛破夜塞银票,当然不是银子多了没地儿用,不过是见着太监随在长公主身侧,日后说不定能用上,所以先放几个甜头养养。

“和郭公公打听一下,这长公主有没有表示要留我多久啊?这万一怡郡主没有射箭的天赋,难道要留我一辈子?”薛破夜确实有些担心,这留下自然是好事,但是走不了可就成了坏事。

郭公公惊道:“胡说什么,怡郡主天资聪慧i,什么学不会?再说,这长公主的意思,咱们奴才哪里看得懂?你可别累了我。”不敢再说,小跑般快步离开。

“我靠!”看着郭公公远去的背影,薛破夜心中直骂,这银子花了出去,却换不来一句话,不都说太监嘴巴最漏风吗,这郭公公倒是严得很。

天色已是完全黑了下来,不过行营里已经满是篝火,薛破夜的营帐内也点起了油灯。

吃着刚刚送来的八宝鸡,喝着宫廷玉酿,薛破夜心里对怡郡主确实是有几分感谢的。

不过又想到怡郡主那奇怪的发髻,那可是嫁过人才能梳理的,当然不可能是梳错了,不过看怡郡主走动的姿势,似乎还是个处女。

看女人行走而得出是否是处女的结论,是薛破夜前世读书时候以为寝友点拨,虽然不尽真实,但是后来在学校以那套方法辨别许多女同学,然后再仔细地打探,正确率是极高的。

正在悠然自得间,忽听帐外一个声音轻声道:“薛石头,你出来!”

薛破夜一愣,这声音倒是清楚,乃是花娥花宫卫的声音,三更半夜过来找自己,难道是*受不住了?

不过薛破夜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这里是行营,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有人来,在这里玩偷情可不是弄着玩的。

出了帐篷,果然见到花宫卫披甲在身,招手道:“你随我来!”转身就走。

这里是羽林营营帐,按理说外人是进不来的,但是花宫卫是怡郡主的贴身女侍卫,身份特殊,来去倒是自如的很。

专拣着人少的帐篷边走过,花宫卫带着薛破夜畅通无阻地出了营地,走到了桂花林中。

薛破夜本是胆大的很,看着花宫卫扭来扭去的*,双腿有力,行走起来很有军人的英气和强悍,暗道:“这个女人的欲望看来是很强了,难道真要和我发生点什么?”

他穿越之后,一直是没有释放,至于青楼姐儿,他也不屑去玩,若是真能在这位野性美女身上放出憋了快一年的精华,他是很乐意的。

月下桂花林,香气弥漫空气中,让人如痴如醉。

“你不是薛石头!”花宫卫忽然停住步子,淡淡地道。

薛破夜心中一惊,忍不住伸手握住寒刃,难道这花宫卫知道什么?

第二四九章 【飞来艳福】

薛破夜紧握寒刃,花宫卫却已经回过头来,带着野性的目光看着薛破夜。

薛破夜此事借着月光凝视着她,发现她实在是一个别样的美人。

她很高大,看起来也很狂野,她的肩头很快,甚至比很多男人都宽,眼神带着母兽般的狂野,她的面孔算不上美,但是每一处却都带着吸引男人的魅力。

薛破夜面色不变,淡淡笑道:“你说什么?”

“你说你叫薛石头?”花宫卫紧盯着薛破夜问道,似乎是害怕他跑了一样。

“难道我的名字有问题?”

“有问题!”花宫卫的目光很犀利,回答的也很干脆。

薛破夜哈哈一笑,镇定地道:“花姐姐,这名儿是父母取得,能有什么问题。”

“名字本身没有问题,不过你却不是薛石头,薛石头也不是你。你当然更不是经常打猎,至于乡下人之说,我想你也是在欺瞒郡主。”花宫卫嘴角带着笑意,她的话虽犀利,但是面上的表情却没有任何敌意,反而带着一种是男人就看得懂的*。

薛破夜微微皱起眉头,淡淡地道:“花姐姐说的这些话,我听着糊涂,真的不懂。”他当然没有傻到承认自己对郡主有隐瞒,谁知道花宫卫是不是过来试探自己的。

“你还装蒜?”花宫卫白了他一眼,缓缓道:“别人未必知道,我却看出来了。”

“看出什么?”

“射箭!”

“射箭?”薛破夜疑惑不解。

花宫卫含笑道:“薛石头,你当你的箭法没人看出来吗?我告诉你,我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本卫当年见过北胡使臣来京,看见过他们的武士射箭,射箭的姿势与手法和你极为相似,现在想来,你那薛石头的称呼定然是假的,说不定是北胡派来的奸细。”

她轻轻松松几句话,却是惊得薛破夜一身冷汗,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从未察觉的破绽却是生生被这花宫卫给看了出来,手儿更紧迫地握着寒刃,犹豫是不是要杀人灭口。

兀拉赤箭法是深得草原北胡民族的精髓,传授给薛破夜的箭术,那也是地道的北胡射术,而薛破夜自然是照招全搬,细致地学习着兀拉赤的每一个微小细节,若是自己的箭术带有北胡的味道,那绝对是有理的很。

薛破夜之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还以为这天下的箭术并没有什么新的花样,不都是拉弦射箭吗?花宫卫今日一语却是惊醒梦中人,这才明白,就这射箭的手法,大楚和北胡也是有着极大的差距,心中不由警示自己,以后射箭,这手法儿得微微变一变。、

似乎察觉到了薛破夜眼中掠过的惊讶,花宫卫笑得很风骚,扭着屁股靠了一靠,低声道:“其实你也不用慌,你若不想这事让郡主知道,治你个欺瞒之罪,那么以后一切事儿都要听我的,我保证这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会有第三人知道。”

薛破夜心中冷笑,原来这花宫卫是想以此事要挟自己。

不过她要挟自己,目的是什么?自己可不是什么权势人物,只是长得好看一些,难道……我靠…….难道花宫卫要以此来要挟自己成为她的性奴隶?

“花姐姐,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这是北胡的箭法。”薛破夜苦笑道:“当初只是在狩猎时碰到一个汉子,教了我几手,我还道自己碰到了高人。今日听你这样一说,敢情那是一个北胡人,这…….哎,要是早知道,我就不学了,被花姐姐当做奸细的味道可真是不好。”

“花言巧语!”花宫卫秋波流动,*泛滥,咬着厚厚的嘴唇道:“这奸细不奸细先不说,不过看你长的秀气好看,北胡人可没这样好看的。”

“花姐姐也好看啊。”薛破夜看花宫卫*翻动,很自觉地开始调情,若真能就地办了这女人,一来可以将压抑太久的饥渴释放掉,更主要的是,日后到了京都,完全可以利用花宫卫做一些事情。

他当然也明白花宫卫肯定要利用自己,但是人与人之间,有时候就是通过互相利用而得出最好的结果,如果在肉体上结合,在精神上互相利用,这未尝不是一件极有趣味的游戏。

武者就是武者,花宫卫完全没有平常女子那般的扭捏和羞涩,挺着坚挺的胸,似乎要将皮革撑破,爽朗地道:“那你喜欢我吗?”

薛破夜感叹无比,看来女军人的作风就是这么直接啊,微笑道:“其实花姐姐应该知道的,你这样的大美女,天下又有几人不喜欢呢?”

花宫卫抛了个媚眼,吃吃笑道:“你自称薛石头,那你是不是真的像石头呢?”

这是一个很有暗示的话,薛破夜当然听得懂,他也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某些地方开始变成了石头。

很快,他就感觉自己的“石头”被有力地抓住,花宫卫竟然伸手攥住了自己的宝贝。

“花姐姐,你这……!”薛破夜故作吃惊地道。

“果然是石头。”花宫卫媚笑着,忽然蹲下身子,在薛破夜忐忑之中,很利索地解开了他的裤子,就在月光下,就在桂林中,张口了嘴儿……!

宫廷内的淫靡,薛破夜是听说过的,当薛破夜第一次得知这些女骑士是皇城里的人时,就对她们的私生活很感兴趣,但实在想不到竟然是开放直接到了这个程度。

感受着花宫卫熟练而有技巧的*,薛破夜只觉得下身一片温润,那是一种让人窒息的享受,如同飘在了云端。

她的手,她的唇,她的舌头,很有技巧地结合起来,给予薛破夜穿越以来从未有过的快感,甚至忍不住轻轻挺起臀部,耸动起来,让自己的下面更充实,更深入!

花宫卫的舌头灵活无比,就像蛇信一般,挑动着薛破夜全身的每一根神筋,在这一方面,花宫卫的本事并不比她的武功弱。

薛破夜很感慨,想不到古代的女子也有这个嗜好,动不动就用嘴儿来解决一些问题,伸手轻轻搭在花宫卫的头上,很有力地前后拉动。

良久,薛破夜实在经受不住这样的刺激,很痛快地进行了第一次倾泻。

“这么快就完了吗?”花宫卫嘴角带着乳白色的黏液,媚笑着站起身,退后两步,慢慢解开了衣裳。

战袍褪落,内衣精光。

薛破夜深吸一口气,他的呼吸差点因为眼前这个女人的*而停止。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也从未见过这样的*,他这一生中,从来也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在如此短暂的一瞬间挑起他的*。

在她那虽然高大但曲线却极柔美的古铜色*中,每一个地方都仿佛蕴藏着无穷无尽的*,随时都可以爆发出来将人毁灭。

一个正常的男人只要碰到她,无论碰到她身上任何一处地方,都会变得无法控制自己,甚至宁愿将自己毁灭。

花宫卫用一双充满野性的眼睛看着他,态度中充满了挑逗和自信。

宽阔的肩,硕大的*,结实而略显粗壮的双腿,中间是那茂密的茸毛,下面自然是埋葬着无数男人的无底洞。

她看起来虽然不是绝色美人,但是身体与那种野性的面庞和眼神结合起来,却带着一种任何男人都无法抗拒的诱惑,而常年习武,她的身体也带着普通女人没有的力量,蕴含着渴求不止的欲望。

薛破夜当然是男人,一个男人遇见这样的女人,总会发生一些该发生的事情。

所以在月光下的桂花林中,薛破夜经过了穿越以来的第一次疯狂。

花宫卫很主动,甚至敢于和薛破夜尝试着各种未曾经历过的姿势,在她肥美的臀部后面,薛破夜连续发泄了三次,穿越以来憋住的所有精华,似乎被花宫卫一次都全盘没收。

和一个女人*,这也许并不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但是在月光下的桂花林,和一个宫廷女将“打野战”,甚至这位女将比男人更主动更疯狂,这就不能不说是一件非常非常刺激的事情了。

即使在几轮大战过后,花宫卫全身骨架都散了一样,毅然用嘴巴帮着薛破夜做最后的清理。

能在这样一个有技巧的*身上*,薛破夜是根本想不到的。

这场艳福来得太突然,太幸福了。

“你好像有一年没碰过女人了,都要被你折腾死了!”花宫卫枕在薛破夜的胸口,手掌握着已经软下去的话儿媚声道:“你实在太厉害了。”

在这方面,每个男人都喜欢听这样的话,薛破夜自然也不例外,大手在花宫卫硕大而带着弹性的白*房上轻轻揉捏,按着粉红的樱桃,案捏出各种淫靡的形状,悠然道:“原来你也怕了?”

“谁怕?”花宫卫吃吃笑了:“我才没有怕。”

“那咱们再来一次?”

花宫卫赤裸的古铜色身体上,已经是香汗淋漓,哪里还经得起再一次的冲击,急忙摇头道:“够了,够了,再来可就被你活活弄死了,下次再玩吧。”

薛破夜嘿嘿笑着,惬意无比。

“日后你跟着郡主,咱们的机会多得是。”花宫卫眼中依旧残留着炽热的*,手指在薛破夜的胸口画着圈圈,媚声道:“薛……情郎啊,你要了我的身子,是不是也要帮我做些事情啊?”

薛破夜听到“情郎”二字,身上一种冷汗,待听到后面一句,心中顿时冷笑:“果然是有条件的,给我使了美人计。嘿嘿,我看看她倒是要我干什么?”手指从花宫卫茂密的森林划过,轻轻扯了扯,弄得花宫卫身体一阵痉挛,才缓缓道:“你要我做什么?”

第二五零章 【回京】

花宫卫用厚厚的嘴唇在薛破夜的胸口亲了一下,轻声道:“其实我求你的事儿也不急,就像咱俩的好事,要细水长流,慢慢来。”

薛破夜不动声色,手儿依然没闲着,近一年的压抑,今日好不容易碰上一个对手,自然要好好地享受一下的,所以大手在花宫卫肥美雪白的屁股上用力地揉捏着,淡淡地道:“细水长流?”

花宫卫想了想,终于道:“日后你跟着郡主,少不得有些有用的消息,你可以将消息告诉我,而且你要取得郡主的信任,这样一来,日后你就可以借助郡主的权势为我办事了。”

她说得很直接,毫不拖泥带水。

薛破夜倒是吃了一惊,疑惑地看着花宫卫,心中寻思:“她不是郡主贴身侍卫吗?有什么消息还要我来通知她?而且她要我接近郡主,为她办些事情,办的是些什么事?她自己为何不直接请求郡主?”脑海中涌上无数的疑问,感觉有些匪夷所思,难道花宫卫除了“胭脂营”近卫的身份外,背后还有其他的猫腻?

花宫卫似乎看出了薛破夜的疑惑,扒拉着软软的话儿,吃吃笑道:“怎么,连这点事儿都不能答应我?你放心,只要你听话,我就不会亏待你的,天天给你奶吃。”说完,挺了挺硕大结实的*,腻声道:“你看,这上面还有你咬的印痕呢。”

薛破夜心中冷笑:“看来这*是将我当成一个贪色的傀儡了。”想着自己日后也是要利用花宫卫的,含笑道:“只要有奶吃,我自然会帮你的。”

花宫卫还道自己的美色已经迷惑了这个年轻人,成功地设了暗桩,又亲了薛破夜一口,柔声道:“情郎真乖,爱死你了。”顿了顿,轻声道:“你放心,你欺瞒郡主的事儿,我不会泄露出去,也不会有人知道的。”

薛破夜知道这是一种威胁,只是淡淡一笑。

感觉花宫卫的身子又火热起来,就像美女蛇一样扭动了几下,下面已是芳草凄凄,带着珠露,转过身子,肥美的屁股朝着薛破夜,很快,薛破夜感觉自己下面又被潮湿温润的小嘴包围着,很快就挺立起来,只得进行又一轮冲刺了。

桂花林中,很快就响起肉体的撞击声和厚重放浪的喘息声。

……

薛破夜回到营帐时,已是过了半夜,行营内一片寂静,只有偶尔的巡逻队来回巡查。

全身是一阵狂欢后的虚脱,酸软无力,但却轻松了不少,压抑已久的欲望得到充分发泄后,不单身体,就连精神也得到了巨大的放松。

刚走进帐篷,只见在自己的软榻上,绿娘子豁然坐在那里,呆呆地看着油灯跳动的灯芯。

“姐姐!”薛破夜走了过去,在旁边坐下,和另一个女人睡完,再看到绿娘子,薛破夜竟然升起一股内疚的感觉。

绿娘子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薛破夜,看的他浑身发毛。

“很晚了.”绿娘子幽幽叹了口气,轻声道:“外面凉,出去时多穿衣服。”

薛破夜一阵感动,点头道:“知道的。”倒了杯茶,递给了绿娘子。

绿娘子接过茶,抬头向帐外望了望,这才低声道:“你想利用她查出菊花童的真实情况?”

薛破夜摸着鼻子,苦笑道:“你能想出更好的办法?”

绿娘子微微沉吟,摇头道:“跟着郡主,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

“我知道。”薛破夜倒在软榻上,浑身无力,懒懒地道:“她的身边有太多的眼线,有她自己的,也有人用来看着她的,我们跟着她,保不准会被别人看出破绽。”顿了顿,话风一转:“但是有句话说得好,富贵险中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想彻底地查清老段的真实情况,甚至是要救桃花童,郡主的势力无疑是天大的帮助,我想当前的情况下,我们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绿娘子不得不承认薛破夜的话是有道理的,如果去京都像没头苍蝇地四处查探,弄不好就会被京都的官方间谍网所得知,那可是大大的不妙了,那还不如借着郡主的势力,慢慢地了解一些情况。

郡主虽然在京都这个阴谋窖里算不得是权势人物,但是一些权势人物都无法享有的待遇,这个郡主却是能够享受。

作为皇家行宫,郡主是有绝对的权利前往雾岚山庄的。

“那你准备怎么做?”帐篷内沉静片刻,绿娘子又轻声问道。

薛破夜想了想,叹道:“要想利用郡主的势力,总要先取得郡主的信任,幸好长公主下了口谕,让我教授郡主箭法,我想这是我们极好的机会,我对自己能够取得郡主的信任,那是有绝对信心的。”

绿娘子白了他一眼,咬着嘴唇低声道:“你……你又想招惹郡主吗?”

薛破夜直冒冷汗,苦笑道:“好姐姐,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人?”绿娘子没好气地道:“郡主可是已为人妇。”

薛破夜闭上眼睛,没有说话,心里却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在绿娘子的眼里,自己是个风流成性的人物,这日后教习郡主箭法,终日相处,说不定日久生情,会惹出麻烦。

这是提醒自己要注意分寸。

……

当初升的阳光普洒大地之时,行营开始拔寨回京。

羽林营为先锋,后面便是太监宫女护卫的长公主銮驾,郡主的车驾跟在后面不远,十八名“胭脂营”女骑士护卫左右,最后面殿后的是特意从京都三大卫戍军队之一的北林大营挑选出的精锐骑兵,用来护卫长公主和怡郡主的绝对安全。

锦旗招展,车队如一条多彩而厚重的长蛇,沿着道路弯曲向京都方向蔓延。

薛破夜就是在郡主的方队之中,如今胭脂营的女骑士们都知道这位薛石头已经成为郡主的箭术老师,都是又敬又喜。

毕竟这位薛石头的箭法是真正让人值得尊敬的,而郡主若真是从这薛石头手里学会了三百步命中目标的绝技,那么胭脂营的姑娘们日后和郡主切磋之时,总能沾光学上几分绝妙箭术的。

薛破夜和绿娘子坐在自己从杭州雇来的马车上,车夫被郡主派人送回杭州,除了赔偿大笔的医疗费外,更是将这辆马车直接买了下来,吩咐一名营中车夫驾辕。

薛破夜掀开窗帘,窗外的女骑士对他嫣然一笑,更远处,花宫卫也将目光投向这边,竟然做了一个舔嘴唇的性暗示,惊出薛破夜一身冷汗,他望着前面被太监和宫女簇拥的巨大而华丽的车轿,皱起了眉头。

他知道前面的就是长公主,地位尊崇的御安长公主,虽然没有见过,但是薛破夜已经从四周的侍从们身上感受到了长公主的威仪。

如果说日后在利用郡主的途径上会遇到麻烦,那么最大的麻烦也许就是来自于前面车轿里的长公主。

长公主的巨大坐轿边,竟然有一顶小轿,不华丽不奢侈,甚至有些寒酸,灰暗无彩,就好比这条蔓延毒蛇身上的一颗不太显眼的毒疮。

薛破夜向身边的女骑士招了招手,那女骑士受宠若惊般地靠近过来,恭敬道:“薛……薛公子有什么吩咐?”

郡主的师傅,胭脂营的人可不敢不尊敬。

薛破夜摸着鼻子,呵呵笑道:“前面那小轿子挺特别的,是哪位贵人在里面啊?”

女骑士看了一眼那灰暗的小轿,骑在马上俯身凑近道:“那里面可不是贵人,是位公公!”

“公公?”薛破夜皱眉道:“难道皇宫里的公公,也有资格乘着轿子随着长公主?”

这话问得有些怪,因为他自己如今也正乘坐着马车,也正和郡主行在一起。

女骑士忙低声道:“薛公子说话可别被他人听见。”顿了顿,才低声道:“那是秦公公的轿子,听说那轿子他都坐了好几十年。”

“好几十年?”薛破夜张了张嘴,再次去望那轿子,却发现已经被太监和宫女们环绕,看不见了。

“那秦公公是什么人?”薛破夜又追问道。

女骑士张了张嘴,最后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薛破夜却是不知道,这皇城里的是是非非太多,身在京都,大多数人都学会了一样保命绝招。

不该知道的不去知道,不该听到的不屈听到,不该看到的也不要去看,不该去说的,哪怕割了舌头也不要说。

女骑士告诉轿子里是秦公公,乃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儿,所以说了一嘴,这也是因为薛破夜是郡主师傅的原因,若是其他人,就算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女骑士也是不说的。

薛破夜一问“秦公公是什么人?”,这已是隐秘之事,虽然跟着郡主久了,也多少听到过一些风声,但是这事儿打死女骑士,她也是不敢胡乱言语的。

祸从口出,这话儿有时候就摆在眼前。

所以薛破夜很失望地靠会车厢内,担心被人听到,又不能和绿娘子隐秘话儿,只能大眼瞪小眼,随着队伍一路北行,向京都而去。

第二五一章 【南玉门的对峙】

车行辚辚,到黄昏时分,队伍渐渐慢了下来。

薛破夜从窗户愿望,只见在正前方,隐隐约约见到了城墙的轮廓,一个厚重的黑影匍匐在苍茫大地上,凝重而肃穆。

这是一座巨大的城池。

这座城池显得高大雄壮,用大块的青石砌成,高达三丈的城墙略微倾斜,但依然给每个远道而来的人,一种难以言表的压迫感,似乎那个城墙随时可能将你压在下面。城上犹有重檐楼阁,或许是用来充当角楼,有士兵正在高高的城墙上来回行走巡逻。

一股庄严巍峨的感觉,从这座庞大的城墙中散发出来。

杭州城和苏州城薛破夜都是见过的,但是与京都相比,显得太过秀气,虽然年头不一定比京都短,但是岁月的沧桑在京都城墙上留下了更清晰的印记。

渐近城墙,队伍似乎也臣服在这巍峨大物之前,走的很小心,也很沉寂。

薛破夜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京都的建筑上。这座庞大的城池,已经不知道在这片土地上矗立了多少今年头,经历了多少风吹雨打,巨大青石的外缘已经有些风化,却依然顽强地保持着坚硬。

“这就是京都了。”薛破夜看着绿娘子,轻声叹着。

绿娘子狐目轻荡,柔声道:“京都风雨几人归,阴阳两隔莫想回!”

薛破夜身躯一震,品着绿娘子这句话,只觉得短短两句话里,却蕴含这巨大的哲理和含义。

京都的水太深,火太热,一不小心就会陷进去。

权势,金钱,美色,阴谋,斗争,利益在这个沧桑的城池里衍生,因为这些利益和斗争,多少人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

天似乎有些凉,风儿吹时,竟然带来一丝寒意。

队伍终于在城郭前停下。

薛破夜掀开帘子去看,却见前面人群一片寂静,没有半点声音,都像石头一样一动不动,而在城门处,却隐隐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

长公主的队伍人数众多,而薛破夜的马车已经靠在队伍的后方,离前面很远,一时只听得见隐约的嘈杂声,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数名事情。

“你等着,我去看看!”薛破夜对绿娘子轻声道。

绿娘子急忙抓住他衣襟,低声道:“这里是京畿重地,是非太多,你别去掺和,莫惹出麻烦,那对咱们的事情可不利。”

薛破夜想了想,知道绿娘子所言甚对,也就安静地坐了下来。

不过有时候突然不想管闲事,闲事,闲事却喜欢找上他。

“薛石头!”一个尖利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

薛破夜掀帘去看,却是收了自己银子的郭公公,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薛破夜急忙下车,凑近道:“公公,又有口谕?”

“你随我来!”郭公公也不多说,一甩拂尘,径自转身,向城门方向走去。

薛破夜怔了一下,见郭公公脚步飞快,也不停留,快步跟了上去,绿娘子将车帘掀开一条缝,看着薛破夜远去的背影,俏脸一片担忧。

郭公公脚快,薛破夜的脚也不弱,一前一后在人群中穿梭,太监宫女兵士们都是有些疑惑地看着薛破夜,但是谁也没有说一句话。

经过怡郡主的座驾,走了一小会,薛破夜才来到长公主华贵宽阔的座驾边,看着那气派奢华的座驾,薛破夜心中甚是感叹,瞥了长公主座驾边的灰暗小轿一眼,只觉得小轿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气息,让人看一眼心里都有些发毛。

薛破夜看着轿子,脑中竟然莫名其妙地掠过“坟墓”两个字,这实在有些风马牛不相及,但是这灰暗的小轿,确实给了他一种坟墓的感觉。

薛破夜本以为是长公主找他,直到郭公公毫不停留继续前行,他才知道自己误会了,跟在后面又在人群中穿插,经过羽林营,终是靠近了城门。

高大而漆黑的城门厚重结实,就像天堑一般,城门大开,直到此时,薛破夜才明白长公主的队伍为什么没有进城。

京都共有四处城门,东为“启乾门”,西为“浩鼎门”,南称“南玉门”,北叫“北安门”。

说起来,这京都四门还是打有讲究的。

这“南玉门”有个别名,叫“贵门”,这“贵”字,乃是富贵的贵,说通俗一点,这是一处富贵之门,若无特殊情况,是属于皇室宗亲和达官贵人的绿色通道,普通百姓要想往南行,还要绕着从其他三门出城,这也成了京都一件怪异的规矩。

长公主要进入的城门,正是这“南玉门”。

薛破夜眼前所在,在那城门内侧,也是一大群人,一顶离地近三丈的空中圆形轿子在人群中被高高举起,宛如天台一般。

那轿子下面是圆形,上面是半盖形的顶盖,说不上话里,显得很素洁。

在那盖子顶部,有一个剑鏊似的白锥,白锥披散着金色的羽线,显出了一丝素洁之中的奢华和气势。

在城门两路人马中间,守城士兵固然拜服在地不敢动弹,那城守校尉更是跪在地上,身上的汗水滴的就像被人在身上泼了一盘凉水,浑身打颤,脸色乌青。

薛破夜忽然明白了什么,也许长公主不能进城,就是城内的这一队人马挡住了去路。

可是薛破夜又惊骇起来,这天底下,有谁有胆子敢挡着长公主的去路?难道是皇帝老子?但是看对方的排场,显然不是。

不过薛破夜只往人群中瞧了几眼,忽然知道那特殊的高轿中是何人物了。

在人群中,竟然混杂了不少道士,道帽道袍,拿着拂尘,立着单掌,不少道士更是口中念念有词。

他想到了之前听过的一些传闻,据说如今的大楚国师深得皇帝陛下的信任,权势滔天,更是道家的顶梁柱。

难道那高轿里面就是大楚国师?

这真是大有可能,敢和长公主互不让路的,想想天底下,也只有那么几个人,而这深得信任的国师,恐怕就是其中之一了。

两队人马互不相让,一进一出,也就僵持在南玉门,而南玉门的城守校尉吓得是胆战心惊,恨不得挖个地洞跳下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离开这两个极难缠的祖宗。

薛破夜很奇怪,这样的僵持情况下,郭太监带着自己来到这里做什么。

“薛石头。”郭太监终于道:“长公主口谕:令薛石头提箭射天!”

“射天?”薛破夜一愣,心里更是疑惑。

郭公公已经凑近薛破夜耳朵,低声道:“长公主的意思是,让你一箭射中金顶!”说完,眼神似有若无地望向高轿顶上的金线顶,声音更低:“若是射中,重重有赏,若是不中,当惩不赦!”

薛破夜额头冒出一丝冷汗,这长公主还真是有个性,竟然让自己去射国师的轿顶,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上面的人物斗气,随手指使下人做事,若自己真的听了长公主的命令,去射国师的轿顶,这后果实在不堪设想,说不定事情闹大,最后自己就成为调解矛盾的替死鬼。

我靠,早知道就绝不会答应郡主了。

薛破夜很是懊悔,这样的*,甚至是公开化的斗争,自己真是没有半点资格和能力去参予。

薛破夜还没多想,一名羽林卫已经呈上了弓箭,薛破夜竟然也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

不过弓箭一入手,薛破夜只觉得全身发凉,急忙道:“公公,这可不能开玩笑,我箭术不精,若是不小心赏伤了贵人,我可是吃罪不起,即使伤了普通的兵丁或者道士,我也是罪责难逃啊,请公公和长公主说一声,另派高人执行这项有挑战的任务吧。”

郭公公摇了摇头,低声道:“薛石头,你这不是说着玩儿吗?长公主的命令,岂有更改之理。听说你能射三百步之外的东西,那金顶离此最多二百五十步,对你来说可是轻松的很啊,来吧,别客气,长公主在等着呢。”

薛破夜悔啊,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在郡主面前逞能,露出自己能射三百步之外的目标,这名声一大,麻烦事也就来了。

薛破夜也恨哪,上层的斗争,偏要将自己一个局外人当做工具抬出来。

想想在杭州的呼风唤雨,在这京都城外,自己已经是任由别人宰割的蝼蚁,任由他人控制的傀儡,早知如此,京都之行是打死也不能来的。

也在这一瞬间,薛破夜更加清楚了京都的险恶,这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薛破夜还在犹豫间,忽然觉得背心被一个硬硬的东西顶着,有些冰凉,回头去看,只见一名凶悍的羽林卫正冷冷地看着自己,手中一把匕首正顶在自己的背上。

薛破夜哭笑不得,这射箭还有人在后面逼迫,看来京都人的手段还真是直接,忍不住地将目光向那华贵的銮驾望去,只见锦织的丝帘微微掀开,露出一条缝隙,显然是长公主正在注意着这边,只是太远,缝隙又小,看不见长公主而已。

“薛石头,别愣着啊,可别让长公主等急了,大伙儿可都不好交差!”郭公公见薛破夜犹豫不决,忍不住催促道。

“要我射箭,总要把背上的玩意拿开吧,有这玩意,怎么能射的准。”薛破夜叹了口气,摇着头无奈地道。

郭公公使了个眼色,那名羽林卫收回匕首,但依旧冷冷地站在薛破夜的身后。

薛破夜忽然觉得很悲哀!

第二五二章 【无声对决】

郭公公似笑非笑都看着薛破夜,直到他提弓搭箭,才后退了一步,恭敬地站在一边。

薛破夜对当前的形势是明白到了骨子里,自己现在的角色,和工具无疑,但却偏偏没有法子反抗,只能成为双方斗争之间一个极为渺小而不起眼的工具。

将心一横,弯弓搭箭,拉动了箭弦,对准着那高轿金顶。

“咻”!

利箭就画出一条凌厉而优美的弧线,径自向金顶射去。

薛破夜虽然是被胁迫,但是知道此事事关重大,若有闪失,长公主失了颜面,很有可能自己就成了她的出气筒,杀刮还真是不知。

他这一箭,可说是将自己的箭术最高水准发挥了出来,无论从角度,速度,力道来说,都是自己目前所能达到的最高水平。

薛破夜有自信,这一箭定然是正中金顶的。

这几乎是没有疑问的问题。

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利箭流星般直射金顶,也都认为这一箭是必中无疑,不少人都“唔”地轻叫了一声。

就在利箭离金顶二指长的地方,却见那金顶在这一瞬间发出耀眼的金光,如同道光普世。

“咦”!

一阵惊叹,这实在是一个难得的奇观,更令人惊讶的是,那支利箭在这金光散耀之时,却突然一动不动,进不得半寸距离,就像凝固在那里一样。

薛破夜自己也是目瞪口呆,对于从科学时代穿越过来的人物,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或许说这只是一种魔术,但是这一箭必中无疑的利箭就是自己所射,而又亲眼见到利箭凝固在金顶前面二指处,这不得不让薛破夜感到震惊。

非但是他,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是露出惊惧之色。

怪异的事情并没有停止,只见那支利箭竟然缓缓转动,没过片刻,在所有人的眼皮顶上,那支利箭竟然首尾转向,箭锋朝向了这边,而且似乎是对着长公主的座驾。

薛破夜心中一震,猛地明白了什么,失声道:“不好!”毫不犹豫地从旁抽过一支箭,在电光火石间,弯弓搭箭,以无与伦比的迅捷速度迅速射出了这支羽箭,也就在这一瞬间,凝固在空中的利箭就像长了眼睛一样,发出一声怪异的啸叫,以一种常人甚至看不到的速度直射向长公主的座驾。

薛破夜射出的利箭也是迅速无比地对准了那支利箭,两箭箭峰相对,眼见就要碰上。

薛破夜只是一时脑子清醒,知道若是真被先前的那支利箭反噬回来,即使不是射长公主,但是只要那支箭反射到坐轿上,那么长公主的颜面就是真正地掉落到地上了,一旦长公主是个心胸狭窄之人,恼怒起来,自己还真是有性命之虞,在一瞬间想通这一点,所以毫不犹豫地新射一箭,只想阻住来箭的势头,但是他心里却又同时明白,既然高轿中的人轻轻松松就阻住利箭,而且以气御箭,反噬回来,那么自己这一箭即使碰了上去,只怕也会被来箭震得粉碎。

薛破夜并没有料错,这回箭确实是以强大的气息操控回来,别说薛破夜新射出的一支羽箭,只怕连金箭银箭也是会被回箭震得粉碎。

攸忽见,一道极轻的气息以一种比闪电更为迅捷的速度从长公主座驾旁边的灰暗小轿发出,就如一道细小的轻烟,在眨眼间已经包裹上薛破夜新射的利箭,这支利箭周围,很快就出现水汽一样的烟雾,箭身竟然开始往下流水。

水儿晶莹透彻,如同眼泪般,一滴一滴地往下滴落。

两只利箭,在仅仅半根手指距离的地方瞬间都凝固起来,就像一幅静止的图画一样,非但是箭,城内城外两队人马,也都是目瞪口呆。

水儿越来越多,没过片刻,箭杆就像水源一般,珠帘般的水线向下倾泻而下。

薛破夜冷冷地看着这让人惊骇的奇观,只觉得有些虚幻。

那一道似有若无的劲气,就像一条悬丝般,将小轿和新箭连接起来,箭身的烟雾愈浓,那水滴就越盛,到了最后,整个箭身已经被淡淡的轻烟完全覆盖。

“破”!

从高轿中传出一声惊雷般的怪叫,在声音中,就见到那支旧箭猛地旋转起来,如同风车一样,形成一股旋风,在利箭下方的人,已经感觉到那股旋风发出的寒气。

旋风如轮,散发出的风力吹动着箭身的轻烟,似乎要将新箭四周的轻烟驱散。

烟雾似散未散,看上去就像瞬间就要被旋风吹的荡然无存,可是箭身似乎带着魔力一样,紧紧地吸附着四周的轻烟,让烟雾不得散开。

整个南玉门,就像一幅静止的画像。

那人,那物,甚至空气都凝固起来。

薛破夜眉头紧皱,他看着两支利箭在半空中僵持,心里却有一个奇怪的念头,他不知道,如果此时自己再射出一箭,射向金顶,那么会是什么样一个结果。

这个问题似乎只有他想到了,所有人都惊骇于京都两大绝世高手的无形对峙。

他不由回头看了看,长公主的帘子已经放了下去,好像对外面这惊人的对峙没有任何兴趣,而在座驾不远,怡郡主正捂着小嘴,目瞪口呆地望着半空的利箭,连绿娘子也是站在怡郡主的身边,满脸担心地看着自己。

薛破夜微微一笑,忽然从旁边兵士的箭筒里轻轻抽出一支箭,很优雅地弯弓搭箭,悠然对准了金顶。

他这些动作,旁边的人却都没察觉,所有人都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半空中那两支对峙的利箭上。

“咻”!

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的情况下,薛破夜这极为突兀的一箭在瞬间射了出去。

全无阻挡,利箭在电光火石间豁然而至,这一次在离金顶还有两指的地方再次停下,但是并没凝固多久,箭身“喀嚓”一声,碎成千万个粉末,就像灰尘一样掉了下来。

薛破夜震惊无比,以为自己的这一箭定然是失败了,孰知在这一瞬间,两支对峙的利箭忽然同时应声爆裂,都化为碎末,而从灰暗小轿发出的那道淡淡劲气,如同无形利箭般直射出去。

“喀嚓”!

一声脆响,劲气正中高轿金顶,那带着金丝的白色轿顶,顿时也碎成了粉末。

高轿整个地一阵剧烈地震动,支撑着高轿的四根轿柱仅仅一瞬间,也就如同豆子爆炒般“崩崩”直响,四分五裂,而抬着轿子的四名道士同时惊叫,瘫倒在地,眼睁睁地看着高轿如同石头般从半空中直坠下来。

以这种坠落速度,所有人都清楚,一旦着地,即使里面的人没有事,但是高轿肯定是要被砸成粉碎。

在京都城门,金顶被射,这已是奇耻大辱,若是高轿再被砸个稀巴烂,那可是丢脸丢到家里了。

狂风再起,在高轿落地的一瞬间,轿子就像陀螺般,在原地转了几转,这下坠的势头也就在这旋转之间减了下来,尔后稳稳落在了地上。

本来极为丢脸的事情,在最后一霎那,终是被轿中人挽回了一丝颜面。

薛破夜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箭射出之后让人吃惊不已的变故,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怦怦直跳。

不过他现在很奇怪一件事情。

按理说,这些绝顶的高手,绝对不会这样轻易就在人前显露自己的本事,更不会在人前轻易对决。

但是今天,两大高手不但在京都南玉门巧到让人难以置信地相遇,更是展开了一场无声亦无形的对决。

这当然是一场难得的盛况。

对于薛破夜来说,唯一的遗憾,那就是自己也成了这场高手对决的其中一个影响因素,由于自己的影响,高轿中的人显然是输给了灰暗小轿中的秦公公。

这也让薛破夜心中极为震骇。

他很难想象,在长公主身边,竟然有这样一个绝顶高手,而这名高手,甚至是一位太监。

在不显山不显水中,两名绝顶高手已经完成了一次对决,而因为薛破夜的乾坤一箭,秦公公的劲气压过了高轿中人。

薛破夜始终认为这是一场非典型巧合。

难道是高轿中的大楚国师清楚长公主此时回京,特意堵在这里给长公主难堪?虽然国师的地位尊崇,但是这样明目张胆地为难长公主,这也未免太猖狂了?他和长公主难道有什么仇隙?

薛破夜有很多疑问,也就在这一刻,从城内的队伍中,缓缓走出一个身着八卦装的道士来,高声道:“皇上有旨!”

素来只听过太监传旨,这道士一出来,薛破夜只觉得极为别扭,但是他若真的清楚京都目前的状况,对这种道士传旨也就不会太在意了。

道士声音落后,城里城外的众人都是齐齐跪下,薛破夜虽然有些不甘心在这里给皇宫那位爷下跪,不过有些事情总是那么身不由己,在人群中,颇有些委屈地跟着下跪。

銮驾中的长公主就像睡着了一样,没有一丝动静。

宣旨道士上前两步,高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令御安长公主暂离京都,转至皇家别院六合院暂住,所属随从,一并慑下。接旨即行,不可滞留,钦此!”

帝诏一宣,长公主的队伍顿时都是惊骇莫名,实在不明白皇帝陛下怎么突然下了这样一道莫名其妙的旨意,这道旨意,显然是不让长公主进京了。

薛破夜皱起眉头,虽然感觉中间有些问题,但究竟是何问题,却是茫然不知。

场中一阵寂静,整个南玉门上空笼罩着一阵诡异的气氛,就像是万年寒冰压在上面,寒意大增,但更多的是一种恐慌。

那道士等了片刻,终于道:“请长公主接旨!”

华贵而宽阔的銮驾中。终于传出一声轻柔的声音:“郭公公,接了旨意吧,移鸾六合院!”

她的声音很柔,甚至可以说是很媚,但是这样一个柔和妩媚的声音,却偏偏传入了众人的耳中,虽然不至于所有人都能听见,但是靠在前面的重任却是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楚。

旨意来得突然,而且莫名其妙,长公主做决定却也异常的果断,毫不拖泥带水。

薛破夜开始本以为,这道旨意必定会惹起长公主的激烈反抗,但是料不到她却如此平静地接受了下来。

郭公公急忙爬起来,躬着身子快步上前,跪倒在地,双手托起去接旨。

那道士犹豫了一下,这毕竟是皇帝颁给长公主的旨意,按理说,那是要长公主亲自接旨的,如今长公主只是派一个太监来接旨,道士也不知道是不是该交,所以回头望了一望,也不知道得了什么示意,将圣旨交在了郭公公的手里,尔后快步退了下去。

郭公公接过圣旨,起身弯腰,一溜烟小跑到銮驾边,呈给旁边的宫女,那宫女再将圣旨呈道帘子边,长公主如玉似雪的手儿也就伸出两指,轻轻捻起了这个世界权威最盛之人的那道圣旨,看那样子,就像是捻着纸巾,只是要用来擦手而已。

郭公公呈上圣旨后,尖着嗓子高声喊道:“移鸾六合院!”

指令一发,长公主的队伍井然有序地后军变前军,先前开道的羽林营押后,转而向京都东北边而行。

这一队人马虽然没有任何人说一句话,但是每个人都心头都笼罩着一阵不安的感觉。

皇帝突然下诏,敕令长公主暂时不可进京,这本身就是一件耐人寻味的事情,席卷其间的政治阴谋那是谁也不敢擅自去揣摩的。

薛破夜坐在马车里,只觉得一阵失望。

本以为借助怡郡主的势力,在京都做些事情,谁知带千算万算,却没想到自己跟着怡郡主,连京都的城门也是进不去。

看着薛破夜郁闷的脸,绿娘子伸出滑腻的小手,轻轻抓住了薛破夜的手儿。

“对不起!”薛破夜叹了口气,轻轻抚摸着绿娘子的手儿,竟然感觉有些发凉。

他说对不起,意思很清楚,由于他的决定,跟随着怡郡主,却进不了城,这自然会耽搁不少事情,所以只能很抱歉地说声对不起。

绿娘子摇了摇头,柔和地笑道:“你的决定并没有错,为什么说对不起?”

“可是……!”想着如今连脱身都有些困难,薛破夜的眉头再次紧皱。

绿娘子凑近过来,吐气如兰:“京都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这种机会,我们更要把握,我们也一定会做出很多有利于帮会的事情。”

薛破夜对于这句话,那是绝对的赞成。

长公主被一道圣旨阻在外面,京都内部自然是有事发生,而这些事情,即使京都封锁的再严密,恐怕也用不了多久就会传播出来,对于青莲照来说,京都越是动荡,也越是他们起事的大好机会。

不过薛破夜心里却隐隐觉得,即使京都内部发生动荡,却离青莲照起事的时机还早得很,青莲照在民间的实力虽然强大,但是真要和朝廷来斗,恐怕是鸡蛋碰石头了。

想想方才那一场无形的对峙,想一想秦公公和高轿中人的决定对决,那种实力实在让人心寒,这样的人物都是朝廷内部的人,而这一切也只是复杂京都的冰山一角,在京都这座淤泥池里,谁能知道在重重宫鸾间,在那金玉锦帐后,会隐藏这多少深不可测的人物,会潜伏着多少诡异多段的势力。

闻着绿娘子身上的幽香,薛破夜豁然想起了昨夜与花宫卫的荒唐一夜,眼睛瞄了瞄绿娘子挺拔的酥胸,又转头掀起窗帘,目光过处,见到花宫卫也正一脸的疑惑之色,咬着厚厚的嘴唇,骑在马上思索着什么。

“我们要离开这里。”薛破夜附耳向绿娘子轻声道。

绿娘子感觉他的嘴唇触碰着自己薄薄的耳垂,全身一阵瘙痒,娇躯不自在地扭了一扭,稍微离开一些距离,但是这毕竟是要说隐秘话儿,若是被外面的人听去,那可是了不得了,只能若即若离,靠的不敢太近,离得却有不远,刚好说话只能让两人听见:“可是你方才在南玉门射箭立威,长公主定然是放在了心里,我想她也肯定专门派人盯着你,你想在要走,恐怕并不比登天容易。”

薛破夜摸了摸鼻子,再次掀帘去看,只见在自己的马车边,除了先前的几名胭脂营女骑士之外,更是多了数名羽林营的羽林卫,佩刀持枪,神情严峻,眼睛竟然时不时地瞧向自己的马车,见到自己出来,那几名羽林卫立刻恢复常态,装作若无其事。

薛破夜心中明白,绿娘子聪慧伶俐,这事儿倒是被她料准了,长公主恐怕是真的派了这几名羽林卫监视着自己。

回到马车里,薛破夜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说起来,被别人监视,那自然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而且自己一旦被监视,那就要更加小心翼翼,一旦露出什么马脚,性命可真是难保。但是薛破夜的内心深处,却隐隐有几分奇怪的得意之感,毕竟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长公主令人监视,显然也是看中了自己,很有可能会对自己有所提拔。

甚至没有说过一句话,就这样让长公主注意,薛破夜深感自己的魅力不同凡响,虽然心中清楚地知道,长公主是因为自己的箭术而非魅力关注了自己。

“希望能有好运!”薛破夜再次祈祷着自己一直需要的好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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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自然是要说声对不起,毕竟是没有按时更新,违反了自己的习惯和朋友们看书的习惯。

解释一下,本人于八天前,正式诞下灵儿,这几天也就一直在医院中,虽然每日事情甚多,但是还是抓紧每一个空隙码了字,保证按时按量更新。

但是昨天刚刚出院,今日灵儿的外婆外公,也就是本人的岳父岳母前来家中,作为一个纯洁善良讲究孝道的我来说,不得不陪,买些东西,上街转转,这是必不可少的,所以不能按时更新,我在这里道歉了。

另外,明日灵儿的喜酒,那也是要忙的,所以这几天的更新可能时间不定,但是我想我会竭尽全力保证更新的质量和数量,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另向“亚和凡”大哥表示歉意,久等了,也就这几天更新时间不稳定,很快就会恢复过来,小沙给你鞠躬了。

向每一个支持我的朋友以及路过的朋友鞠躬!

第二五三章 【雨夜密令】

取天地六合而定乾坤,震五岳巍峨而得九鼎!

六合院座落在葱翠的九曲林之中,近千里的茂林,九曲小河,珠帘玉带,各种鸟儿自由穿梭,甚至在靠西的地方,还能有射猎的地儿。

六合院的名字很简单,但是这个地方却是不简单。

大小楼阁,据说有超过五百门,造工精美,环境优雅,最主要的是,这个地方和雾岚山庄一样,是皇家行宫别院,一西一东,互为犄角。

说起来也是有些趣味,那雾岚山庄,通常是皇室男眷巡游,而这六合院,来的大多是宫里的女眷,例如妃嫔,公主,郡主,皇后等,甚至于皇太后偶有兴致,也会来此散散心。

这里也真是风景优美的绝佳别院。

长公主的队伍是在半夜时分才赶到六合院,舟马不歇的行路,让队伍显得疲惫不堪。

六合院的执事人员见到长公主銮驾降临,自然是一番忙碌,等到安排完众人的食宿,天已经是接近黎明时分。

薛破夜和绿娘子被安排在一处精致的小院落,离怡郡主的住地不远,院落旁边就是一条潺潺流淌的小溪,在寂静的院落周围,平添了一丝生气。

薛破夜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虽然这里的风景别致,气候怡人,但是他的心情很不好。

郭公公叮嘱几名羽林卫要好好“保护”薛破夜,那真正的意思,自然是要监视着薛破夜的行动,不让他离开。

今夜倒真有些诡异,天上竟然没有月亮,厚厚的黑云遮挡着天幕,若不是那些明亮的宫灯照耀,还真是看不清这六合院的风致。

虽然六合院一片寂静,看起来平静无比,但是明白这里的人都知道,在那夜幕之下,六合院的每一片叶子每一块石头后面,都有可能藏着让人恐怖的杀机。

薛破夜端琉璃杯,怔怔地看着前面的假山,眉头紧锁。

世界上最大的恐怖,不是过去,不是现在,而是未来。

薛破夜内心深处,隐隐地感受到一种连自己都不能清晰分辨的恐惧,那一种对未来一片茫然的恐惧。

在长公主的眼里,自己无论如何有本事,恐怕都只是她手里的工具,如今她严密地监视这这一件算得上有几丝锋芒的工具,究竟想做些什么?

绿娘子坐在床边,两手杵着窗台,一双狐目望着薛破夜的背影,脸上一片忧色。

院子里静悄悄的,就连旁边那些院落里,也都是寂静一片,在大家的心中,都会以为长公主可能是被皇帝陛下逐黜到六合院,那么长公主现在的心情一定是极差的,谁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惹得长公主不高兴。

薛破夜喝完杯中酒,欲要斟酒时,天上猛地劈下一道亮如白昼的闪电,只短短时间,一声开天辟地的惊雷响起,震得人心发寒。

风起,吹动着树木旌旗,呜呜作响,似在悲鸣,就在薛破夜拎着酒坛意兴索然地走回屋子时,天上已经落下了豆大的雨滴。

狂风大作,大雨倾盆,很快,大雨的密度已经让人看不清前面的状况,眼前一片白蒙蒙。

就在那一声响雷炸起时,谁也没有注意的六合院西边小道上,两匹万里挑一的绝世良驹一前一后,就像流星一般落向六合院。

马似天龙,人如烈虎,就像早就预料到会下这一场大雨一样,两人竟然都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将身体和头部遮盖的严严实实,只露出那一对野狼一般的眼睛。

这是一处小门,所以只有两名羽林卫意兴索然地守护着,都坐在门前的凉亭中,黑夜里,两人看起来并不显眼。

“有人!”一名羽林卫听到雨中急促的马蹄声,不由握紧了刀柄。

羽林营是精锐之师,羽林卫更是个个本领高强,每一个人都有着极高的警觉性和过硬的手下功夫。

另一名羽林卫也是抓紧了佩刀,侧耳听了听,沉声道:“有两匹马。”

两名羽林卫并没有等多久,转眼间,两匹闪电般的骏马已经飞驰过来,眼见就要从凉亭过去,撞向那道小门。

“站住!”羽林卫沉声喝道,手一紧,便要拔刀。

这两名羽林卫的手快,拔刀的速度更快,在以前的行动中,他们总是很迅速地拔出刀,甚至很迅速地将刀锋砍进了对手的脖子里,眼睁睁地看着鲜血从脖子里喷出,喷红了刀锋。

可是今天的情况实在太过怪异,诡异的让人不敢置信。

就在两名羽林卫拔刀的一瞬间,刀刃只是拉出半截,就见两道身影一闪,如同鬼魅般,眨眼间就闪到了两名羽林卫的身后。

两把锋利的匕首,就像切豆腐一样,在同一时刻,轻轻地抹过了两名羽林卫的咽喉。

鲜血如同鲜花盛开般绽放,在宫灯之下,显得绚丽无比,更有鲜血喷在了洁白的宫灯之上,染红一片,本来颇为光明的灯火,在这一刻,竟然变得有些暗红。

一名羽林卫的咽喉喷血,在这垂死之间,竟然生生吐出了两个字:“鬼……鬼谷……!”

这两个字吐完,羽林卫同时倒地,抽搐两下,再也不动。

凉亭外的暴雨更是迅猛,就像天上被捅穿了一个巨大的窟窿,老天爷正在派人往地下倒着洗澡水。

两匹骏马安静地站在滂沱大雨中,就像它们的主人一样,显得训练有素。

两名斗笠人竟是在一瞬间勒马出手,割喉杀人,一切迅捷无比,却又是那么平静自然。

虽然割开了两名玉莲为的咽喉,但是两位斗笠人的匕首竟然没沾上哪怕一滴血。

收好匕首,一名斗笠人从怀里取出一支紫色的小瓷瓶,打开瓶塞,在两名羽林卫张开的嘴中轻轻倒了一些粉末,尔后收好紫色小瓷瓶,毫不犹豫地冲出凉亭,就像配合娴熟的两条壁虎,扒着并不算太高的青石围墙,三两下就翻进了院子。

两匹骏马在院外静静而立。

凉亭内,两名羽林卫的尸体竟然开始慢慢萎缩,从脸部开始,慢慢地融化,皮肉就像热窝里的雪片,慢慢变成血水,延伸到整个头部,然后是脖子,再向下,向下,包括衣服在内,所有的一切都融化成血水。

又一阵狂风拂过,那两滩血水竟然被吹开,很快就蒸发的一滴不剩。

两名羽林卫,此时真正地尸骨无存,完完全全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秦公公是长公主在这个世界上最器重的人,甚至没有任何人知道,秦公公是御安长公主的干爹。

一位地位尊贵的皇家长公主,去拜一位老太监为干爹,这实在是一件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幸好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并不多,也许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位当事人知道,活着还有……更多……!

秦公公住的地方就在长公主寝宫的外院,如同柴房一般大小的地方,收拾的却极为干净整洁。

外面大雨瓢泼,狂风四作,时不时地惊雷阵阵,按照那些奇妙的说法,这是人间坏人太多,老天爷看不下去,准备要劈死几个。

可是这个世上,又有几人不是坏人?

至少秦公公觉得自己算得上是一个坏人。

不是偷鸡摸狗无赖耍泼的坏人,也不是心狠手辣杀人无数无可救药的坏人。

秦公公自认为坏人,那是有他自己的理由。

和大多数人不同,他所谓的“坏”,是指他的身体,他的身体相较于正常人而言,已经坏死。

光着上身,秦公公坐在水缸边。

他已经很苍老,他干枯的脸和脸上紧皱无肉的皮肤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但是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个苍老无比垂暮之年的老太监,他的上身却像婴儿一样白腻细嫩。

自干瘪的*向下细嫩粉红,晶莹剔透,直到腰间。

那是最美最年轻的少女也无法拥有的身体,却偏偏出现在这样一个妖怪一样的老太监身上,那细嫩光滑的皮肤和连接处的干枯老皮相比,就像天堂地狱,让人不可置信。

但是若是再细细观察,就能够发现,在光滑如同婴儿般的皮肤上,却有一层薄冰,隐隐散发着寒气,而在秦公公身边,那一水缸的热水正散发着热气,慢慢融化秦公公身上的薄冰,薄冰化成的冰水,就像眼泪一样,顺着肌肤流下去。

秦公公闭着双眼,摆成一副很古怪的姿势,就像蛤蟆一样,向前微微倾伏。

院子里传来了脚步声,很轻,甚至已经被暴风雨的声音所遮掩,但是秦公公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很快,脚步声径自走到了秦公公的门前,两道人影映在了纸窗上,静立不动,甚至连叫也没有叫一声,如同两具石雕般站在那里。

秦公公也是毫无表情,依旧闭着眼睛半伏着身子,由着身上的薄冰迅速融化。

他当然知道,外面这两个人并不是什么刺客,能够越过重重守卫,来到长公主寝宫的外院,这已经是了不起的本事,但是普天之下,能够从秦公公眼皮底下的外院进去的人物,绝对不会超过五个,如果这五人中的任何一个人过来,秦公公就会很自觉地引颈待戮。

这个外院很清静,有秦公公在这里坐镇,当然不需要任何其他的护卫,连秦公公都对付不了的人物,即使在这里安排再多人,那也是多此一举。

当秦公公身上的薄冰全部融化之后,老太监才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又做了几个奇怪的动作,这才像一个老态龙钟的老人一般颤巍巍地站起身,摇着头,口中嘟囔着:“是个对手,竟然让我费了大半个时辰。”

这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因为只有他自己能够听懂。

“进来吧!”老太监穿好衣服后,坐在桌边的椅子上,泡了一杯浓茶,这才淡淡地叫道。

他的手指轻轻一弹,先前拴上的门闩就被打开,屋外的人推开门,走进屋内,尔后返身关上门,这才齐步走到秦公公的面前,恭敬无比,弯着身子,却没有说话。

“说吧!”秦公公喝了口茶,才用干枯的手指像女人一样轻轻揪着自己花白的头发。

这两人却是刚才在凉亭割喉杀人的斗笠人,身上满是雨水,兀自向下流淌,落在地上,形成一个一个的小水滩。

“密令!”一名斗笠低声道:“守童子,无它由!”

秦公公沉默片刻,抬头道:“人呢?”

“主子说过,你们这里有奸细,恐怕对童子不利。”斗笠人缓缓道:“所以童子到后,你要保证,在童子离开之前,这里没有任何人能够带着消息离开,更不能让任何人进入六合院。”

秦公公点了点头,挥手道:“去吧!”

两名斗笠人似乎得到了保证一样,都是深深一躬,转身便要走,秦公公忽然冷冷地道:“告诉你们主子,他对他的属下太放松了。”

两名斗笠人一怔,都停住了脚步。

秦公公眼睛瞄了一下地上那一滩滩小水滩,叹了口气,淡淡地道:“若是真有人进来,看到这些水滩,不知道是不是知道有人来过?”

两名斗笠人都露出惶恐之色,深躬身子,不敢说话。

“有时候杀人并不能掩盖很多事情。”秦公公摇了摇头:“去吧,以后注意就是。”

两名斗笠人再次一躬,返身便走。

在黑夜中,大雨内,两名斗笠人很快就消失在昏天暗地的瓢泼大雨中。

长公主依旧是慵懒地倚在软榻上,柔美的身段宛如天仙。

或者在这位长公主的心里,压根儿就瞧不起什么天仙。

香炉里的青烟袅袅,寝宫内充满了檀香味,这位尊贵无比的御安长公主,似乎很喜欢檀香的味道,并不是很宽阔的寝宫内,竟然点了五六处香炉,所以寝宫内的檀香味很浓。

寝宫内,除了长公主,只有坐在软椅上的秦公公,之外再无一人,太监宫女们早已被支唤出去。

“童子?”长公主眼如细丝般慵懒地道。嘴角带着诱惑力十足的笑容:“观音送子吗?”

秦公公卷缩在软椅中,看起来似乎身体有些不舒服,缝隙一般的小眼睛看了长公主一眼,缓缓道:“乾王爷那儿的童子,我想是个很特别的人。”

“皇叔?”长公主柳眉微蹙,伸出手儿,两支长长的指甲在香案上捻起一块吹了皮儿的小糕,放进嘴中,嚼的很优雅,很美。

“是乾王爷的人。”秦公公回道。

“你的意思是说,皇帝哥哥让我来这里,是知道皇叔要送童子过来?或者说,这所谓的童子,就是皇帝哥哥借皇叔的手送来?”长公主若有所思地道。

秦公公沉默片刻,很小心地回道:“圣上和公主的情分,相信没有任何人可以挑拨。圣上既然派公主来这里,我想肯定是有事要公主来办,但是这些事儿又不好在京都里说,所以直接安排到了这里。”

长公主叹了口气:“什么事儿竟然要躲到六合院来办?”顿了顿,喃喃道:“守童子,无它由?难道皇帝哥哥是想让我在这里守着所谓的童子?”

秦公公很肯定地点了点头:“我想圣上就是这个意思了。”

“让我保护一个童子,还要在这六合院,那童子究竟是何人物?”长公主皱眉凝思,她实在想不明白,这天下有什么样的童子竟然让皇帝陛下如此关心,甚至以一种曲折的手段让长公主在后面保护。

“圣上既然如此慎重,我想这位童子一定是非常之人。”秦公公慢悠悠地道。

长公主轻轻一笑,柔声道:“难不成是皇帝哥哥在外面风流快活的私生子?”

她这话当然是犯上不赦,换了其他人,谁也不敢说这样的话,但是长公主的身份注定了这句玩笑话可以从她的嘴里吐出来。

秦公公能够在京都平安地生存到现在,除了超凡决然的武功,当然和他的懂事会做人有关系。

这话长公主说得,自己却是听不得,所以秦公公看起来就像真的没听见一样,又道:“玄阳今日堵在南玉门,我想总是有些问题的。”

长公主冷笑一声,淡淡地道:“他的胆子实在不小,我想皇帝哥哥给他的胆子已经大过了头。”

“公主难道以为是玄阳自己故意如此?”秦公公神色平静,干瘪的老脸皮肉轻轻发颤,那是一种极度衰老的表现,但是他的身手和头脑却和他表面这些迷惑人的外表大不相同。

长公主就像一个小姑娘一样嘻嘻笑了两声:“秦公公,难道你觉得玄阳老道是被人利用?”

秦公公忽然从软椅上起来,佝偻着身子,咳嗽两两声,缓缓道:“你身边有奸细,尽快找出来,否则童子必定不利!”似乎很疲倦,说完这句话,秦公公再不言语,佝偻着身子缓缓走出了寝宫。

外面的狂风暴雨已经小了不少,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长公主伸了伸懒腰,纤细的腰肢就像水蛇般扭了一扭,脸上露出一种古怪的神色,喃喃道:“童子?哎,皇帝哥哥,但愿别丢给我一个烫手山芋啊!”说完,伸手又捻了吹了皮儿的小糕,有滋有味地品尝起来。

她的一切都是那么优雅,不骄不躁,脸上始终带着甜甜而柔软的微笑。

曾经有人说:“微笑远远比刀剑更容易杀人!”

第二五四章 【小贵人】

一场雨夜过后,第二日却是迎来一个云淡风轻的好天气,昨夜的大雨,让枝叶充满了生机,甚至萌发了许多新芽,如果你盯着新枝看,甚至能看到新芽慢慢钻透出来。

薛破夜骑在马上,心情并不是很好。

毕竟从热被窝地被太监叫起来,然后陪着怡郡主出来练箭,这并不是一件能够让人心情愉快的事情。

花宫卫带着两名女骑士守护在旁,怡郡主一身戎装,身体虽然有些孱弱,但看起来还是英姿飒爽,薛破夜手中拎着长弓,站在校场边上,望着站在校场正中的怡郡主道:“既然要练箭,那便不可懈怠。你想射三百步之外的目标,要下的功夫比男人还要大。”顿了顿,缓缓道:“这射箭,首先一点,是要讲究力道的活儿,根据目标的不同,力道大小自然也不一样,有时候力量用的足了,反而会影响准头,所以要做到力道上的收发自如,这也是射箭的基础。”

怡郡主呆了一呆,问道:“我……我怎样有力气?”

薛破夜打了个哈欠,一副似睡非睡的模样,一指不远处的花宫卫,悠然道:“若是练习力量,她们是绝对的行家,你可以让她们教你,你若是能提起八十斤的重物,就来找我!”

薛破夜的心情很不好,所以这个时候,并没有顾忌什么郡主不郡主,既然在老子手下学东西,那就是师徒的关系。

孱弱的怡郡主要拎起八十斤重的东西,这绝对算得上是巨大的考验。

怡郡主过的是锦衣玉食的生活,莫说八十斤,恐怕连八斤的东西都是提不起来的,这八十斤的重物,普通的男人提起来也是有些吃力,更何况这样一位养尊处优的郡主。

“八……八十斤?”怡郡主张着小嘴,柳眉蹙起。

薛破夜淡淡地道:“越是光彩的表面,所下的功夫和付出的辛苦也就越多。”

怡郡主冰雪聪明,这句话倒是听得懂,无非是说要想有所成就,就必须付出相对应的努力,就像自己要学成三百步命中目标的箭术,那么也要付出艰苦的努力。

箭术的基础,那自然是要将弓弦收发自如,而收发自如的主要条件,就是有能够自由操控的力量。

怡郡主的力量太弱,显然还不具备手法自如的条件,所以薛破夜让她先练习力量,这也是最为正确的法子。

薛破夜心里也存了最坏的打算,若真是被长公主强制留下,一直要教会怡郡主箭术才能离开,那么自己一定要从现在开始就要认真地教导,即使辛苦一些,也要将箭术的一些基本条件练习好。

怡郡主沉默片刻,终于向花宫卫那边招了招手。

花宫卫领着两名女护卫过来,怡郡主立刻吩咐道:“你们教我练力气,练到我能提起八十斤的东西,无论用什么法子,越快越好。”

花宫卫三人都是一怔,见怡郡主神色坚定,只得躬身称是。

薛破夜摸着鼻子道:“郡主,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是怕吃苦,或者说受不了,可以立即终止。这箭术本来就是难练的玩意,若是想练好,那就更是艰苦。你真要练习力量,那定然是要吃苦的,你的手下若是让你很舒坦的练习力量,只怕永远不会取得你想要的结果,我说的话,你……明白了?”

怡郡主点了点头。

力量就是单纯的蛮练,和技巧不同,若是不经过艰苦的训练,那是万万没有效果的。

花宫卫等人都是武人,那也都是经过了苦练,对于力量的练习,自然有着很多法子。

看着花宫卫等人开始教习怡郡主力量,薛破夜坐在校场边的石椅上,皱紧着眉头。他心里知道,怡郡主若真是要将力量练到差不多,那可不是十天半个月的事情,恐怕需要很长的时间,而自己,万万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在这里耽搁。

但是要想出去,又谈何容易。

今日一早,六合院的戒备忽然更加森严起来,巡逻的兵士硬是多了一倍,而且岗哨增加了许多,听那些人议论之间,薛破夜知道,即使在六合院外,相距十里之地,那都是有羽林卫和北林大营的骑兵放岗,不许任何人擅自进入六合院十里以内的范围。

这样严密的防备,即使一支军队过来也不能轻易突破,更不要说区区薛破夜和绿娘子了。

薛破夜手指轻轻敲打着石椅的边缘,眼睛忽然望向花宫卫,想着是不是能借助花宫卫的势力离开六合院,虽然知道这种可能性并不是很大。

花宫卫已经撩开战甲,两条结实的腿儿显露大半,都能感觉到上面的弹性,她随眼看了这边的薛破夜一眼,四目相对,风骚一笑,舔了舔舌头,看起来似乎又是来了性欲。

这样的*,薛破夜已经知道她那方面的旺盛,若是要利用她离开六合院,恐怕又要大战三百回合了。

这一天,怡郡主只是一些初步的适应训练,到第二天上,开始艰苦了一些,薛破夜在旁监督,却发现怡郡主虽然身子娇贵,但是性子倒有几分坚毅,虽说累的香汗淋漓,却是没有半丝退缩之意。

这天晚上,一辆很小很破旧的马车在两名斗笠人的护卫下,从事先安排好的地方进入了六合院。

这天晚上黑云密布,没有半丝星辰,所以这辆马车无声无息地进入六合院,幽灵一般,没有任何人发现,或者说,即使有发现的人,也会很快就消失在这个世界,尸骨无存的消失。

“郡主,我说过,你若没有毅力坚持下去,可以放弃,我马上就离开,你也不用受这样的痛苦。”薛破夜在校场内,盯着累倒在校场中的怡郡主,脸色平静而声音淡然地道。

怡郡主咬着嘴唇,坚持着爬起来,又要去举二十斤的石头。

她的手已经破了,普通的大家闺秀都无法坚持,但是她却依旧咬牙撑着,连花宫卫几人都是眼露担忧之色,但是在担忧的神色下面,又何尝没有钦佩。

怡郡主继续练习,而薛破夜坐在椅子上,悠闲地享受着今日的阳光。

昨夜无月,今日却是阳光明媚,这天气就像人心一样,有时候就是那么的不可预料。

薛破夜意兴索然,这两天,他总感觉自己的身后有几双眼睛在盯着自己,那几双眼睛就像野狼噬人的狼眼,自己却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眼睛的主人。

就像几个幽魂在自己的身后飘荡一样。

正是因为如此,薛破夜这两天并没有和绿娘子过多的接触,因为自己的行踪甚至是悄悄话,很有可能都被那些“幽魂”得知。

一个人的行动不便时,才会更加自由的宝贵。

薛破夜现在已经无心后悔自己当初在怡郡主面前显露箭术了,他现在所想的,只是如何从这个该死的地方离开。

杭州的生意,随时面临着方卢两家的联合剿杀,而京都这边,又要面临菊花童叛变的危险,自己当然是没有时间滞留在这个六合院,囚牢一样的地方。

望着校场西边那一处小水潭,而后目光又转到了水潭后面的小树林。

葱葱翠翠,优美恬静。

皇家的行宫就是那么的讲究,就连那一片小树林,也是别具匠心,修剪的古雅风颂,让人看着就觉得心情舒坦。

不过除了景色怡人的风景,薛破夜更是在林中看到了一双眼睛。

那可不是“幽魂”之眼。

虽然离得很远,但是那双眼睛却看的很有些清晰,漆黑乌圆,清澈的很,就像夜空里最耀眼的星辰一般。

薛破夜不由站起身来,看着那双星辰般的眼睛,背负双手,缓步走了过去。

绕过小水潭,小树林就在眼前,有一条青石小道通向里面,光滑平坦,正是用来休闲散步之用,顺着青石小道缓步过去,已经看清那双眼睛的主人。

那是一个十一二岁样子的小孩童,衣裳很朴素,倒有些像下人的衣裳,他正扒在一棵树上,全神贯注地看着校场中的怡郡主,聚精会神,即使薛破夜走到他身边,他也没有发觉。

“你也想练功?”薛破夜看着小家伙,忽然开口说道,声音很柔和,他一向觉得,对待一个孩子,没有任何人能以任何理由去粗鲁。

小家伙听到声音,惊了一跳,转头见到薛破夜,星辰般的眼睛立刻显出一丝惊恐,如受惊了的小白兔一样,转身就跑,人虽小,跑得倒是快极了。

薛破夜含笑摇了摇头,只觉得这小孩的胆子也未免太小了,不过看他刚才的样子,似乎对练武还真有几分兴趣。

一个孩子好学,那总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他忽然对这个奇怪的小孩来了兴趣,这是皇家行宫,此番长公主过来,也不曾见到一个小孩,这小孩却是谁家的子弟?

顺着小孩跑开的方向寻摸过去,一路上到处都是奇花异草,民间难得。

“小石头,还在磨蹭什么啊,我的鞭子呢?”一个小童的声音传到了薛破夜的耳朵里。

薛破夜苦笑着摇了摇头,看来他有新邻居了。

沿着小孩的背影过来,竟然回到了自己院子外面,离自己所住的院子只有一条小路之隔,左边本来空空荡荡的院子却是有了新的住客。

并不高大的院墙内,薛破夜首先看到了一匹骏马,那是很难得的大宛名驹。

兀拉赤在时,没有少说马儿的事情,对于大宛马的特征,薛破夜也是记得清楚,而且从兀拉赤的语气里,显然也是承认了大宛马要强过北胡马。

看到难得一见的大宛马,薛破夜精神倒是一震,这里是皇家别院,出现贵重的大宛马也许算不得什么稀奇的事儿,但是看现在的样子,大宛马的主人竟然是一个十一二岁左右的小童,那就让人奇怪了。

这个孩童并不是先前那个小孩。

这个孩童身着顶级的上等柔丝,那是五百斤里抽出一斤的昂贵丝绸,即使富甲一方的人物,那也不一定能有这样的衣服穿。

这个孩童很胖,像一个圆滚滚的小球,看起来很张扬,年纪虽小,但是却叉着小手,站在大宛马旁边,高声喊叫:“小石头,再不拿来,我可让人打你屁股了。”

孩童不远处,站着两名羽林卫,神色严峻,全神戒备,似乎在警惕着随时而来的危险。

薛破夜摸着鼻子,看着院子里的情形,见到从屋子里奔出方才那名在林中遇到的小孩,手中拎着鞭子,飞快地跑到胖孩童旁边,递上鞭子道:“小主人,鞭……鞭子来了!”

薛破夜心中一笑:“原来这小家伙就是小石头,和我杜撰的名字倒是一样,看样子,他却是这富贵小童的奴仆,这样小的年纪就是下人,真是可怜可怜。”心中又是一阵感叹。

那小主人接过鞭子,骂道:“你个小奴才,丢了魂儿吗?刚才怎么不见你?”

小石头忐忑不安地道:“小……小主人,我……我刚才去林子了。”

“去林子?”小主人眨了眨眼睛,道:“是去抓雀儿吗?”

小石头摇了摇头,小主人又骂道:“不是抓雀儿跑去做什么?你个小奴才,是不是想偷懒,小心我用鞭子抽你。”

小石头似乎很畏惧那条鞭子,看了一样,后退两步,缩了缩身子。

见小石头害怕,小主人哈哈笑着,看起来很得意,奚落道:“看你的胆儿比耗子还小,真是没用的东西。”拎着鞭子向大宛马走去两步,指着马儿骂道:“你个不听话的奴才,我让你放屁你都不放,这不是想造反吗?看我怎么抽你。”就要抽打大宛马。

小石头失声叫道:“小……小主人……!”却没有说出话来。

小主人愣了一下,回头道:“怎么了?”

薛破夜在院外看见,小石头的眼中竟然流露出不忍的神情,垂着头,喃喃道:“小主……小主人要打它吗?”声音有些发抖。

小主人奇道:“我打它,你怕什么?我又不是打你。”

小石头抬起头,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定,乞求道:“小主人,你……你别打它,它……它怕痛……!”

小主人哈哈笑道:“它痛与你何关?它不听话,那就该打,难不成你还想替它挨鞭子不成?”

这句话说完,小石头做了一个让薛破夜都极为震惊的事情,这个小家伙,竟然毫不犹豫地卧倒在地,扯下自己的裤子,露出小屁股,咬牙道:“小……小主人,你打我,别……别打马……!”

薛破夜眉头紧皱,想不到小石头竟然有这样的胸怀,这样仁义的事情,即使在大人中,那也是极为少见的,甚至于自己也是无法做到的,为了一匹马,甘愿自己受打,这孩子的心肠倒是仁善的很。

小主人怔了一下,立刻骂道:“小石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说完,一咬牙,鞭子直抽了下去,正打在小石头的屁股上,小石头的身体一弹,一阵颤抖,但依旧一声不吭,任由小主人抽了几鞭子。

见到小主人抽了三四鞭子,小石头的脸上额头都是豆大的汗珠,显然是吃痛的紧,薛破夜叹了口气,叫道:“住了手吧,会出人命的。”

薛破夜声音很突然,小主人奇怪无比,停了手,不知道是谁竟然有这样的胆子来喝止自己,朝着声音看去,见到一个神色平静的大人,不由道:“你是谁?谁让你站在外面的?”

薛破夜摸着鼻子道:“我就是我了,还能是谁?”努了努嘴,冲着旁边自己的院子指了指,道:“我就住在这里,不站在这里站在哪里?”

小主人怒道:“你滚开,这事儿和你无关,我打我的下人,和你有什么干系?”

薛破夜料不到这样一个小孩也是这样的暴戾,性子这样蛮横,心中很是不喜,皱眉道:“下人也是人,不是猪狗禽兽,你小小年纪,怎么性子却如此残忍?”

小主人显然是对这个横插一缸子管闲事的家伙更没有好感,抖了抖鞭子,骂道:“快滚开,你再不滚开,我可用鞭子抽你了。”

薛破夜知道这小主人定然是一直被惯坏了,想来一直以来都是唯我独尊,不将他人的感受放在心上,冷哼一声,心知要震慑他一下,左右看了看,走到一株大腿粗细的树木旁边,微一运气,使出劈空拳中的一式“横扫千江”,重重地击在了树干上,就听“喀嚓”一声,那树干竟然从中断裂,上面一截栽倒了下去。

练了许久的劈空拳,虽然不见得劈山碎石,但是小小的一棵树,还是能够应付的来。

小主人见到薛破夜一拳击倒大树,吃了一惊,叫道:“你等着,我找人打死你。”丢下鞭子,一溜烟跑回了屋子。

薛破夜叹了口气,径自走到了小主人的院子里,那两名羽林卫盯着薛破夜,却没有什么动作。

薛破夜走到小石头身边,见小石头已经痛的晕过去,看不出来小主人的年纪虽小,力气却很大,竟然将小石头的小屁股打出了数道血痕,虽不至于皮开肉绽,但是隐隐泛出血来。

薛破夜也不提他裤子,只是小心翼翼地抱起小石头,快步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唤道:“姐姐,取药来,这孩子伤了皮肉。”

绿娘子急忙答应,取了伤药来到薛破夜的房中,薛破夜已经将小石头横卧在床榻上。

在院子外面的角落处,好几双眼睛隐藏在在隐*,紧紧监视着薛破夜的一举一动。

第二五五章 【销魂册】

小石头很快就醒了过来,感觉到自己的屁股上已经被处理好,并且上了伤药,凉飕飕的,转头看了坐在一边的薛破夜一眼,轻声道:“谢谢。”

薛破夜摸着鼻子含笑道:“你倒是很有志气啊,打成这样,吭也没吭一声。”

绿娘子调了药水过来,喂着小石头喝了两口,柔声道:“你这两天少活动,乖乖地躺着,要不然屁股可好不了。”

小石头憋红了小脸,急道:“姐姐,你……你看了我……我屁……屁股……!”看起来很是尴尬。

薛破夜哈哈一笑,道:“小东西,你才多大年纪,也会害羞,真是没想到。”

小石头挣扎这要坐起来,绿娘子急忙扶住道:“我说过,你不能乱动,否则伤口好不了。”

小石头就像一个多愁善感的小大人一样摇头道:“小主人总是有吩咐,我若不在,小主人会生气的。”还是从床榻上挣扎着坐了起来,触碰到屁股上的鞭伤,咧了咧嘴,却没有叫出声音。

“你似乎很喜欢练功夫?”薛破夜想到小石头在林中偷看怡郡主练功,不由问道:“你练过吗?”

小石头眼睛忽然亮了起来,转身问薛破夜:“大哥哥,你是在校场教大姐姐练功夫吗?你是她的师傅吗?”

薛破夜见他似乎一下子兴奋起来,知道这孩子对练武肯定是有极大的兴趣。

“也说不上教功夫吧。”薛破夜含笑道:“只是那位大姐姐喜欢练练手脚,陪着一起练练而已。”

小石头称怡郡主为“大姐姐”,看来是并不认识怡郡主。

“那……那你教我!”小石头憋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道:“你做我的师傅,我拜你为师!”

薛破夜摇头道:“我本事差得很,天下间,高人多得是,我可收不了你。”他这话倒是真的很,自己除了箭术以外,在武力方面,还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至于那套“劈空拳”,在武道方面,甚至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谁知小石头竟然很倔强地跪了下去,也顾不得屁股上的疼痛,叩头道:“师傅,你就教我功夫吧?小石头求你了。”

薛破夜急忙拉住,叹道:“小石头,我是说真话,我的本事是很差的,恐怕误了你。”

小石头倔强地道:“不管你本事大不大,我都要拜你为师。”顿了顿,才轻声道:“只要我学会你刚才打断大树的本事,小主人以后就不会欺负我了,更不会欺负马儿了。”

薛破夜柔声道:“我虽然会的不多,但是你既然有心要学,我想我就不必再坚持了,至于师傅的称呼,那还是免了吧,你就住在我的隔壁,若是有空闲,你就过来这里,我好好地教你练练体魄。”

虽说并没有什么惊人的本事,但是从小让小石头练习结实强壮的体魄,这也不是什么坏事,而且自己也确实有一套身体锻炼的法子,若是兴趣来了,讲解一下箭术也未尝不可。

小石头跟着自己,当然不会成为武功高手,但也绝对不会一无所成。

关键是,这个孩子的仁善和骨子里的坚毅,让薛破夜似乎看到了一丝自己的影子,他感觉这个孩子和自己真的有几分相像,那是内在骨子里的东西。

小石头并不多说,忍着屁股上的疼痛,跪在地上给薛破夜叩了三个响头,恭敬道:“师傅在上,徒儿给你叩头了。”

小家伙倒是很懂礼数。

薛破夜一来是因为小石头和自己性格上的相似点而喜爱,第二点也是存了同情之心,这样小的孩子就成为下人,心里感慨,所以自身虽然不见得本事极大,但还是欣然接纳了这个可怜的孩子。

做了师傅,自然是要拿出见面礼的,薛破夜在身上摸了摸,先是摸到了装有花蝶恋的小瓷瓶,然后又摸到了谭子清送给自己的黑玉鲤鱼,正愁没有什么好东西送,终于摸到了一块凉飕飕的东西,拿出来一看,却是小灵仙送给自己的绿色石头,上面刻有山水风光,惟妙惟肖,倒是一件极好的礼物,想了想,将这块绿石递了过去,柔声道:“小石头,你既然认了我做师傅,那做师傅的酒将这件东西送给你,做个纪念。”

小石头愣了一愣,接过绿色的石头,细细看了看,露出欢喜之色,但还是递回来道:“师傅,徒儿没有礼物送给你,只能给你叩几个头,你的礼物,徒儿……徒儿不能收……。”

薛破夜佯装不悦道:“怎么,刚拜师就不听话了,这是师父送给你的见面礼,你若真想认我这个师傅,那是一定要收下的。”

小石头听薛破夜这样说,不再坚持,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又谢过。

或许是爱屋及乌,看见薛破夜对小石头如此怜爱,绿娘子也对这个孩子生出好感,竟是回到房中,拿了不少糕点过来,那可都是皇家点心,怡郡主特地孝敬过来的,小石头一个下人,自然是没有福分品尝过,毕竟是孩子,见到点心,很是高兴,吃的不亦说乎。

薛破夜靠在窗边,望着狼吞虎咽的小石头,温言道:“石头啊,你这么小,怎么跟在了小主人身边,那小主人是什么人物啊?”

小石头神色黯然下去,看了薛破夜一眼,才轻声道:“小主人是乾王爷的嫡孙,是乾王世子的儿子。”亏他小小年纪,竟然也搞清了这个。

薛破夜皱起眉头,向窗外看了看,低声道:“乾王爷也来了吗?”

小石头摇了摇头,自己也有些疑惑地道:“没有,乾王爷没有过来,只有我和小主人昨天夜里过来,我睡得沉沉的,今天一醒过来,就在这里了。”

薛破夜和绿娘子忽视一眼,都有些疑惑,这乾王爷为何将自己的孙子单独送到六合院来,中间有些什么缘由?

薛破夜自然也知道,这中间的缘由,小石头当然是不可能知晓的,呵呵笑道:“乾王爷将自己的孙儿送来,还带上你,看来乾王爷倒是蛮喜欢你的啊。”

小石头眼睛眨了眨,嘟囔道:“乾王爷爷对我很好,还经常教我念书呢,只是小主人……!”住嘴没有说话,私下亵渎主子,这在大楚国也算得上是犯忌讳的事儿。

薛破夜呵呵笑道:“那小胖子却是蛮横了些,不过等你学会一拳击倒大树,他也就不敢欺负你了。对了,你是被父母卖到王府为奴吗?你可知道你的父母如今身在何方,我看看能不能赎你回去。”

小石头眼圈一红,摇头道:“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一直是跟在小主人身边,乾王爷爷说了,我是小主人最好的朋友,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离开他。”

绿娘子拍着小石头的小肩头,柔声道:“乾王爷是准备让你成为他家孙子的贴身保镖了。”

小石头眼中划过一丝怪异的神色,脸上现出与年纪不相符的凝重,轻声道:“我不会有朋友,也不会有人将我当朋友的。”

“那你不成了孤家寡人吗?”绿娘子轻轻笑道:“每个人都要朋友的,至少要一个知心的朋友,这样才不会枉费来人世一遭。”

“孤家寡人!”薛破夜摸着鼻子,叹道:“那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从这日起,薛破夜的生活中又多了一个小石头,白日里监督怡郡主训练,到了晚上,小石头总是能够溜出来,随着薛破夜坐在水潭边,听他说新奇的故事,那是在他的思想世界里从未有过的东西。

小石头觉得,在自己师傅的脑子里,有许多和自己非常遥远非常遥远的事情。

师傅说的故事很离奇,他说过,在很久很久以前,世界上发生过两次大战,那时世界上有许多的国家,甚至在大海的那一边,还有着许多长着黄毛红毛的野兽。

在黄毛野兽的国度,有一位野兽之王好战邪恶,带着被他迷惑的人们向全世界发动了战争,他们有着小石头从未听过的武器,似乎叫什么飞机大炮,

结果虽然是老套的正义战胜邪恶,但是过程实在很精彩,那一场又一场扣人心弦残酷无比的战役,那一次又一次丧尽天良的野蛮屠杀,让小石头听得入神不已。

师傅甚至还说了一些让人惊叹的生活方式,那是神仙一样的日子。

可以行路的机器怪物,可以让人在天上飞的怪机,师傅的脑子只是无穷,一个一个稀奇古怪的故事从他的脑海中倾*来。

除了这些故事,师傅也开始教习小石头一些基本的运气方法,虽然这运气方法很简单也很初级,但是师父他老人家似乎也只有这些简单的法子,没奈何,一大一小二人只能在深夜的水潭边,煞有其事地练习着所谓的内功心法。

不过对于小石头来说,这简陋的内功心法似乎很有些用处,在夜阑人静的深夜,虽然凉风阵阵,但是这练气法门一运,倒是全身温暖,没有半丝寒冷。

他自然不知道,这套运气法门,还是薛破夜闲暇时找小潘学来的,不过是现学现卖而已,师父和徒弟,也都是在同一时间学习这种很初级的运气法。

对于武者来说,全身气贯顺畅,那是学成高深武学的基础,所以这两个家伙,实际上只是开始了艰难武道的开端。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在六合院过了七八日,一切显得寂静无比,没有任何变故,除了薛破夜感觉老有人在身后盯着自己以外,生活过的也很恬静。

怡郡主的力量竟然在短短时日大有长进,竟然能提起二十斤的重物,对于金枝玉叶的怡郡主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奇迹。

不过这里薛破夜的要求还是太远太远,薛破夜也知道,自己也不可能一直等到郡主大成的那一条,所以趁空之时,总是会单独地讲解一下射箭的技巧,每一次讲的并不多,只是让怡郡主慢慢消化而已。

这天晚上,小石头竟然拿出一本册子交给薛破夜,道:“师傅,你看看这是什么,乾王爷爷说过,这是我爹娘送我到王府时,留给我的,要我好好保管。”这几日和薛破夜相处融洽,更是得到薛破夜的细心关乎,久未拥有的安全感似乎来到了身上,毕竟年纪太小,很容易就将自己这位师傅当成了至亲之人,毫不掩饰地将这本册子交了出来。

这是一本很薄的册子,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封面只是写了“销魂”二字,若是只看这两个字,还以为是一本黄色小书刊呢。

“这是什么玩意?”薛破夜翻了翻册子,里面有六张薄薄的纸片,都是空白一片,没有一字一画,不由大是好奇。

“我也不知道。”小石头一脸茫然:“乾王爷爷说是我爹娘留下的册子,让我好好保管,不要遗失,可是上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薛破夜皱起眉头,既然是小石头父母留下的东西,难道是关于身世方面的册子,不过为何上面却看不到一字一画?

想想奇怪,不过猛地回忆起曾经在电视里看到的套路,急忙拉着小石头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打了一盘水来,将册子翻开一张纸片,在水中映了映,期待着能有什么奇迹,可惜半天过去,一切如常,颇为奇怪的是,这张纸片被水浸过后,竟然没有湿,真是诡异的很,看成分,分明是很平常的宣纸,没有什么特殊,但是浸水不湿,显然是普通的纸张无法比拟的。

薛破夜心知这其中定有蹊跷,又拿着册子小心翼翼地在宫灯上烤了半天,依旧是一无所获,明白不是普通的法子能够得出结果,只得将册子交给小石头,摇头道:“石头啊,师傅惭愧啊,这玩意太过玄妙,不是师傅能够参透的,你还是看看日后有没有什么有缘人能够帮你,说不定这里面有关于你父母的消息,呃,我是说有可能,并不是一定有。”

小石头有些失望,沮丧得很。

薛破夜倒了杯清茶,坐在桌边问道:“石头,你那乾王爷爷有没有说过关于册子的事情啊?”

小石头摇了摇头,但又点了点头,问道:“他说即使血流干了,这本册子也不能丢,这……这算吗?”

薛破夜叹了口气,无奈道:“这个不算,只是让你好好保护册子而已,小石头,不管有没有用,毕竟是你父母留下的东西,你要好好保存着,可别丢了。咦,你……你说血?”

“什么?”

“你那乾王爷爷让你血流干也不能丢掉册子?”薛破夜似乎想到什么,有些兴奋地道。

小石头点头道:“是啊,乾王爷爷将这册子……对了,乾王爷爷说这叫销魂册,他将销魂册交给我的时候,叮嘱了我这句话。”

“血……!”薛破夜喃喃地念着,半晌过后,皱眉道:“莫非这册子要滴血显字?”

“滴血?”小石头一愣,星辰一般漆黑的眼珠子呆住。

薛破夜靠在椅子上想了想,终于道:“要不咱们试试?”

小石头点了点头,对于这位师傅,小石头还是极为相信的,问道:“谁的血?”

薛破夜苦笑道:“谁的血多用谁的。”

“那师傅你的血多!”小石头一本正经地道。

薛破夜白了他一眼,但是这个时候不用自己的血,难道还要小石头献血不成,关好门窗,将小册子放在桌子上,薛破夜刺破手指,将鲜血滴在了册子上。

那鲜血成一珠状,在纸上滚了滚,很潇洒地滚离纸片,划了开去,纸片上非但没有显出任何字画,就连一点血迹也没有沾上。

“这是无字天书。”薛破夜*了一下手指,很肯定地道。

小石头眨了眨眼睛,奇道:“无字天书?”

“水火不显,连血咱们都用上了,这都没什么用,依我之见,你父母肯定只是留下这个做一个纪念而已,这本册子本身就没有字画。”薛破夜剖析道。

“可是他们为什么留下一本册子作纪念,而不是其他的东西呢?”小石头疑惑不解。

“呃!”薛破夜想了想,只能解释道:“可能他们是要你好好读书,然后能读书中状元,让你在上面写下显赫的一笔。”

这种解释显然不能让小石头满意,所以小家伙很黯然地道:“既然让我读书,为什么还要将我送到王府为奴呢?我爹娘既然能将我送到王府,也许不是普通人,我听说普通人连王府大门都是进不去的。而且我那么小,乾王爷爷为什么要收下我?那时我可不会做事啊。”这些都是小石头深埋已久的疑问,一直找不出合理的答案,此时师傅在前,情不自禁地问了出来。

这些当然不是薛破夜能够解释的了的,只能摇头道:“有些事儿是没有答案的,你越是追究,也就越是糊涂。”

小石头想了想,似乎觉得师傅的话很有道理,但是再一想,全是废话。

看着小册子在桌上,纸面上平整的很,空无字画,一咬牙,抓起小针,毫不犹豫地刺进了自己的大拇指中,然后将手指对着纸面,用力挤了挤,几滴鲜血滚落下去,落在了纸面上。

薛破夜叹了口气,只道这是无用之功,但是鲜血落在纸面的一瞬间,竟然出现了极为奇特的事情。

第二五六章 【假山后的疯狂】

小石头的鲜血滴落在纸面上后,和薛破夜的鲜血滚落离开不同,他的鲜血竟然稳稳地落在纸面上,动也不动,就像被吸附在上面一样。

薛破夜站起身来,凑了过去,张大了眼睛。

短短时间,那几滴血滴开始融化在纸面上,红红的血迹竟然很有规则地蔓延,成细小的现状,就像经过事先设计好的路线渗透,师徒二人呆在桌边,看着血线越来越多,越来越杂,都是惊讶万分。

也不知过了多久,血线终于停止,在纸面上纵横交错,就像一幅用血液画在纸面上的蜘蛛网。

“这是什么?”小石头呆呆地问。

薛破夜并没有回答,捻起册子,靠近宫灯看了良久,发现这上面看似杂乱无章,但是细细研究,却能发现这上面的图线似乎是人体的经脉血管。

薛破夜在小石头先前拿出小册子的一瞬间,还真幻想过这是不是什么莫测高深的绝世武学,但是冷静一想,若小石头的父母真有这样的绝世武学秘籍,那可不就是高手了,既然是高手,当然不可能将自己的儿子送给王府为奴,所以得出小石头父母只是普通人的结论,那这本销魂册显然也不会是什么至宝。

不过小石头刚才所言还真是有几分道理。

普通人连王府的大门都靠不近,如何能将自己的儿子送给王府为奴,即使是通过其他的途径,那时小石头还小,根本无力做工,王府为什么要买一个小孩子留在府里抚养?

薛破夜现在对小石头的身世很感兴趣,不过目前最重要的,却是要弄清楚手中这本销魂册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血线自有其起点,那是比其他地方略深一些的一个小点,若不仔细看,实难发现。

薛破夜并不懂得所谓的奇经八脉,更不知道经络系统是一个很复杂的学问,分为经脉和络脉两大块,而且经脉又分许多分支,例如十二经脉,十二经别,十二经筋,十二皮部,通常所指的奇经八脉,那只是经脉中的分支而已。

那络脉之中,还有十五络脉和浮络,孙络,各种格式博大精深,常人实在难以通晓。

这纸片上的血线起点,却是从肩头开始。

薛破夜细细沿着起点开始,顺着血线往下看,不知不觉中,自己身体里那很微弱的一点气息竟然随着自己眼睛划过血线的瞬间,也在体内窜动。

开始自己倒是没怎么感觉,看到一半,血线到了小腹地带时,自己体内的那一团气也流窜到了小腹间,猛地觉得小腹处就像有火钳触碰了一下,滚烫无比,忍不住“啊”地轻叫一声,额头上瞬间就渗出汗来,扶着桌子坐了下去。

小石头急道:“师傅,你怎么了?”过来扶住薛破夜,见他额头上汗如雨下,忙道:“我去叫姐姐来。”

他口中的“姐姐”,自然是绿娘子。

薛破夜伸手止住道:“不……不用,给我倒……倒杯茶……!”

小石头急忙倒了茶,薛破夜喝了几口,那股痛疼也渐渐消失,这才擦了擦额头的汗,叹道:“好厉害,好霸道。”

小石头眨了眨眼睛,不解道:“什么?”

薛破夜将册子交给小石头,摇头道:“这恐怕是一本练气秘籍了,只是太过霸道,连我都受不了,你恐怕是不能练的,你先好好保存起来,看来这本册子非常重要,千万不要丢了。”

“师傅,这……这比你教我的练气法要厉害吗?”小石头紧握着销魂册,忍不住问道。

薛破夜尴尬地笑了笑,自己所教的练气法门,只是小潘传授给自己最初级的东西,无非是聚敛一点真气,调息而用,算不得什么真正的内功心法,说出去都丢人,哪里能够和这销魂册里的心法相比。

见师傅有些尴尬,小石头立刻明白了什么,抓了抓脑袋,看着手里的销魂册,又问:“我若是练了这里的功夫,能够打断大树吗?”

薛破夜点头叹道:“我看这里面的东西厉害的很,练成之后,恐怕连石头都能打碎,何况大树。不过话说回来,这功夫有些奇怪,练着肚子疼,你还小,恐怕更是受不了,还是别练了。”

小石头一脸失望,呆呆地看着手里的销魂册。

京都终于来了旨意。

旨意竟然是皇太后的懿旨,温言抚慰了长公主一番,竟是颁下懿旨令长公主返京。

黄绢包住的懿旨就放在长公主身边的案上,她坐在窗边,望着外面的罗汉松,绝美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几株罗汉松旁边,是一颗西府海棠,其势若伞,丝垂翠缕,葩吐丹砂。

“母亲大人的意思,是要我回京。”长公主转视西府海棠,伸手捋了一下耳边的发丝,轻轻地道:“她院里的海棠是否也盛开的这么美?”

秦公公虽然就站在身后不远,却没有接话。

良久,长公主才缓缓站起来,优雅完美,她的每一个动作看起来都像是精雕细琢,每一个动作也都可以入画。

“宫里过来的执事还在等着公主的话。”秦公公慢悠悠地道:“不知道公主意思如何?”

幽幽叹了口气,长公主才显得很无力地道:“这个时候,母亲添什么乱啊。”在软榻上躺下,沉思片刻,才轻声道:“这里风景很美,气候也好,回禀母亲,就说我想在这里待上一阵子。”

秦公公点了点头,干枯的手微微颤抖,忽然问道:“公主是不是觉得其中有问题?”

他并不担心这里说话会被人听去,以自己的实力,五百米之内哪怕有一只猫跑过,恐怕也逃不出他的耳朵。

“问题?”长公主慵懒地眨了眨美丽的眼睛,叹道:“这天下间的问题确实很多。”

秦公公沉吟片刻,似乎是分析其中的要害:“乾王爷送童子来,圣上更是下旨让你前来六合院保护,这一切看来是早有计划的。回京之时,圣上知道你的性子没人能阻你进京,所以派了玄阳出面。这一切,只是为了能够让公主能安心在这里保护好童子。”

长公主凝视着秦公公,听他慢慢分析,轻叹道:“玄阳拦着我,难道真是皇帝哥哥的意思?”

秦公公继续道:“既然有人要保护童子,那也自然是有人要对童子不利。”

“是啊,如果童子好好的,也就不用要我来保护了。”长公主幽幽地道。

“也许他们已经知道童子身在六合院,也知道在这个地方动手实在不是一个好办法,所以想让公主銮驾回京,只要你一回到京都,童子自然也会跟着回去,到了京都,他们下手恐怕会轻松许多。”秦公公年纪虽然大了,但是分析问题却依旧思路清晰。

“我回京,童子不论是否回去,他们的机会都将多起来。”长公主眸子深处带着一丝尊敬看着秦公公:“他们也许只是忌惮你,忌惮你这个他们眼中的怪物,有你在,他们才不敢轻举妄动,否则,我不敢肯定他们不会攻到六合院来。”

秦公公老脸抽搐两下,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似乎对于那些隐藏在背后的敌人很不屑,有着一股发自骨子里的傲气。

“这一次太后懿旨,召唤公主回去,自然是有人想借着太后之手调回公主。”秦公公看起来极为混浊的眼睛也望向窗外的罗汉松,缓缓道:“如果公主不回去,迫于形势,我想他们会很快就动手,不管是明是暗,公主都需防备。”

长公主点了点头,嘴角带着浅浅的微笑:“我真想知道那位童子是何方神圣。”

怡郡主还在校场训练,薛破夜远远瞧见,除了两名女骑士在旁训练外,花宫卫却没了踪迹。

薛破夜过去鼓励了几句,无意间却瞄见不远处的假山后面露出花宫卫半个身形,不由皱起眉头,缓步走了过去。

虽然薛破夜的脚步很轻,但还是惊动了花宫卫,从假山探出头来,见到薛破夜过来,急忙缩了进去,连先前露出的半个身体也隐入假山后面。

这里是六合院的西头,和长公主居住的正院颇有些距离,而主要的警备力量也是聚集在正院四周,这里倒是人迹稀少,若说小主人的院落周围还分布了一些暗探外,在这里倒是清静的很。

花宫卫行踪诡异,还真是惹人怀疑。

正好薛破夜这阵子一直想找花宫卫单独试探一下,看看有没有机会能够借助她的力量离开这个该死的囚笼,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而已,现在见到花宫卫躲在假山后面,倒是一个单独谈谈的好机会,所以加快步子走了过去。

还未靠近假山,立时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显得很匆忙。

薛破夜还以为是花宫卫从假山后面走开,上前一看,却见花宫卫正半蹲在假山后面,两只圆滚滚白花花的屁股露出来,正朝着自己。

薛破夜不由大窘,但是想到那匆忙的脚步声,抬头去望,只见前面的转角正有一条身影闪进,一闪即逝,显然是有人刚刚才这里离去,却不知道究竟是何人。

花宫卫用衣襟掩住白屁股,啐骂道:“哪个没长眼的瞎闯,没看见人家小解吗?”

薛破夜叹了口气,望着转角处,淡淡地道:“吃饭又吃饭的地方,睡觉有睡觉的地方,小解自然也有小解的地方。”

花宫卫回头看了薛破夜一眼,媚眼翻滚,溢出欲流:“怎么别人不过来,你却偏偏来了,是不是一直盯着人家,找机会来偷看人家的?”

薛破夜淡淡一笑,若有所思地道:“别人没有来过?”

“谁会来?”花宫卫媚笑道:“除了你,我会让谁看见我在这里……这里露屁股……!”

薛破夜知道她是在掩饰着什么,刚才肯定是有人在这里的,见到自己来,支走人,自己装作在这里小解而已。

不知道所见何人,又有什么商议?

“薛石头,你不会是担心我和别的男人有什么事,才在后面盯着我吧?”花宫卫吃吃地笑着,脸上*炽热。

薛破夜左右看了看,见到并无一人,就连平日老感觉身后盯着自己的那些幽魂之眼也像突然消失了一样,才低声道:“咱们要一直待在这里吗?”

花宫卫在薛破夜面前穿好裤子,轻笑道:“怎么?在这里待不住了?你想去哪里?”

薛破夜叹了口气,摇头道:“倒也不是待腻了,只是在这里不自在,不能和你这小骚货风流快活,处处都是眼睛,我都快憋死了。”说完,靠近花宫卫,伸出大手塞进了花宫卫的皮革里,钻进衬衣里,握住了那肥大的爆乳,用力地揉捏,引得花宫卫鼻息粗重,小嘴张口,直喘着气儿。

他另一只手也没闲着,从腰间滑进花宫卫的屁股上,圆滚滚的,结实浑圆,摸着手感奇佳,凑近她耳朵道:“你是知道的,我的时间长,这六合院没有一处不是眼睛,也没有一处不是耳朵,不如找个机会出去,咱们好好快活一番。”

别人是用美人计,薛掌柜今天却是用起了美男计。

花宫卫虽然*炽热,但却不是傻瓜,呻吟中断断续续地道:“你……你想出去……噢……有……轻一点……有什么……什么目的……?”

薛破夜手儿滑到她的芳草地,却发现这*下面已经湿透,*淋淋,低声道:“能有什么目的,不就是想和你……和你上床!”

花宫卫感觉到薛破夜的手指像泥鳅一样在自己湿润的沼泽地扣动,身躯颤抖,性欲高涨,但是又知道这儿可不是求欢*的好地方,被人发现可是了不得,只能哼哼着道:“戒备……戒备森严,咱们……噢……我痒……咱们出不去……,先忍一忍,回京……回京再说……!”

薛破夜全不顾怜香惜玉地用手指在沼泽地搅动,滑不留手,甚至能闻到一股*,这股味道也刺激着他的性欲,下身挺直,手指深入再深入,弄得花宫卫咬着手指,发出含糊不清的呻吟,犹如发情的母兽一般,两只结实的腿儿紧紧夹在一起,一时竟夹的薛破夜的手指不能动弹,更不能深入。

“就……就这样……!”花宫卫似乎很享受,闭着眼睛,自己挺动摇晃着*,以手指为中心转动,薛破夜只感到手指被湿润温暖的*包裹,刺激无比,片刻之后,一股热浪打在自己的手指上,滚烫无比,花宫卫全身一震痉挛,瘫倒在薛破夜的肩头,喘着粗气,却是高潮了一次。

薛破夜哭笑不得,想不到花宫卫竟然这样也能享受一次,只能道:“小骚货,你可别只自己享受了,赶快想法子咱们出去一趟,再这样憋下去,我可得死了。”

花宫卫拉出薛破夜的手,见到他的手指上一片晶亮,湿漉漉的,风骚一笑,竟然将手指放入自己的嘴中*的干干净净,才低声道:“你等一等,我看看有没有机会。”

虽然花宫卫*的野性无比,但是这种野性更是能诱惑男人,薛破夜差点就想在这个地方和花宫卫来上一炮,但是有些事情可不是自己想想就行,压着*点头道:“那你抓紧些,早些出去,咱们就可以早些风流快活。”

和花宫卫做完戏后,薛破夜回到校场时,却发现小石头正牵着马,小主人坐在马背上,正在校场内溜着马儿。

四周豁然多了十多名羽林卫,在远处的小树林,更有不少身影潜伏在内。

“看来这位小主人还真是重要人物,比公主的护卫多多了。”薛破夜背负双手,边走边想,花宫卫整理一番,很快也回到校场,看起来平静自若,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薛破夜还真是佩服这个*装模作样的本事。

小石头似乎有什么心事,愁眉不展,无精打采地牵着马儿,绕着校场转圈儿,小主人坐在马背上,显得很兴奋,夸道:“小石头,你还真有本事,你让这马儿背我,它还真背,不错不错,回头我赏你些点心吃。”

小石头没有吭声,只是有些机械地牵着马。

就在此时,却见一个身影正向这边过来,走近一看,却是长公主身边的郭公公。

郭公公瞧了薛破夜一眼,面无表情,向小主人叫道:“长公主传刘锦觐见。”

小主人回头道:“是叫我吗?我是刘锦。”

“长公主传刘锦觐见,请速速随我前去。”郭公公高声又说了一遍。

小主人招了招手,立刻有一名羽林卫快步上前,从马上扶下了他,将他放在地上,刘锦用小手拍了拍马腿,这才走向郭公公。

他尚未有封号,只能算是王府的平常子弟,没有爵位称呼,所以郭公公才直称其名。

“找我有什么事?”刘锦向来蛮横,而且从未见过长公主,对于一位下贱的太监,不管他在太监中是什么身份,刘锦都是看不起的,所以声音并不客气。

薛破夜却看见郭公公的手臂有一种异样的动作,那动作像极了自己曾经偷偷摸索寒刃的样子,眉头紧皱,似乎预感到什么,不由抓起旁边的弓箭。

“是我多虑了吧?”薛破夜心中想道:“怎么可能?”

第二五七章 【内奸与刺客】

刘锦走向郭公公,两名羽林卫立刻跟了上去,显然是受到了吩咐,要贴身保护好小刘锦。

郭公公尖着嗓子淡淡地道:“长公主有令,只带刘锦一人觐见,其他人等一律回避。”说完,转过身,一甩拂尘,抬脚便走。

“你们不用跟着我。”刘锦唤退羽林卫,一个孩子,自然不会觉得在这春光明媚的时刻还隐藏这危险。

刘锦吊儿郎当地跟在郭公公的身后,一前一后向东行去。

怡郡主靠了过来,柳眉微蹙,轻声道:“这就是刘锦吗?”

薛破夜紧握弓箭,望着渐渐远去的背影,问道:“你不认识吗?他可是乾王爷的嫡孙。”

“听说乾王爷的孙子是叫刘锦。不过我还一直没有见过,原来他就是。”怡郡主也望着刘锦远去的背景,叹道:“听说这孩子的母亲很早就宾天了。”

“哦!”薛破夜皱眉道:“世子妃?”

怡郡主摇头道:“这事儿前些年还是不许人题的,就是现在,恐怕也没多少人知道。刘锦是两岁时才入王府的。”左右看了看,并不隐瞒薛破夜,低声道:“听说刘锦是乾王世子在外的私生子,本来是无名无份的,不过世子妃一直没有产子,这才接回了王府,很得乾王爷喜爱,世子妃也视如己出。”

薛破夜一怔,喃喃道:“私生子?”

怡郡主见薛破夜神色怪异,柔声问道:“师傅,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我让御医给你看看。”

薛破夜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对了,你的力量大有长进,很不错,再加把劲,能提动五十斤重物时,咱们就开始正规的射箭训练。”

怡郡主欢喜不已。

虽说小石头就在一边遛马,但是薛破夜并没有过去说话,自己和小石头的师徒关系属于暗地里的关系,不好在人前表露,说起来这小石头竟然也是聪明的很,虽然师傅在却没有露出半丝激动或者其他的表情,镇定自若,宛若不认识一般,薛破夜看在眼里,深觉此子性情深沉,很有心计。

郭公公领着刘锦,穿过花团锦簇的花园。

“你是宫里的太监?”刘锦在后面高声问道:“我倒是少见,我府里护卫多的是,太监却没有,听说你们这种人少了件玩意。”

郭公公脸皮抽搐,手臂很僵硬地动了动,但终究是含糊地嗯了一声。

“问你话呢?”刘锦拽住郭公公的衣襟,嘿嘿笑道:“给我瞧瞧?”

郭公公一把挣脱他的手,尖声道:“刘锦,咱家是带你去见长公主,耽搁不得,若是误了时辰,我固然该死,你却也有罪。”

刘锦撇撇嘴,不屑地道:“少拿皇姑来吓我,爷爷说过,皇姑性子好,断然不会怪我的。这次来六合院,是皇姑请我来玩,哪里还有怪罪我的道理。”

郭公公眉头紧皱,加快步子前行。

行不多远,则见崇阁巍峨,层楼高起,面面琳宫合抱,诏诏复道荫域,青松拂楌,玉栏绕砌,金辉兽面,彩焕鱳头。

正前方现出一座玉面牌坊来,上面龙蟠风戽,玲珑造就,刻着“婵娟园”!

虽然一路走来,总有暗处潜伏的探子,但是真正来到长公主所暂栖的婵娟园时,四周的戒备反而弱了不少,即使有几名羽林卫守护,但是谁都知道,真正的戒备是在牌坊后面的外院内,那里可是有老怪物秦公公。

“皇姑就在里面?”刘锦盯着高大的玉牌坊,问郭公公。

郭公公眼睛看了看玉牌坊,手臂再次动了动,就在此时,从玉牌坊后面转出一名羽林卫来,手中竟然提着一支长枪。

他出来的极为突兀,就像一直埋伏在牌坊后面一样。

“你就是刘锦?”羽林卫冷冷地道:“你就是童子?”

刘锦一怔,张了张嘴,见到这名羽林卫凶神恶煞一般,不由自主地道:“啊,我……我是刘锦!”

羽林卫点头道:“好!”猛地提起长枪,投掷出来,生生地刺向了刘锦。

这一下变故,事先全无预料,而且离的又近,眼见那支长枪就要将刘锦刺个对穿。

刘锦已经吓得动弹不得,脸色在瞬间变得煞白,眼睁睁地看着长枪刺来,连躲的心思都没有了,就连身边的郭公公似乎也吓傻了,一动不动。

四周的羽林卫虽然不乏强者,但是这一变故是所有人心里想都没想过的,即使想救,却也是来不及了,看起来,刘锦似乎真要死在这一枪之下。

或者刘锦根本想不到,为什么在这玉牌坊后面,竟然出现了如此强悍的刺客。

他的长枪投掷的强悍,而他的心更强悍,确定目标,毫不犹豫就下手,根本不多做考虑,就连刺死刘锦以后,他自己也要跟着陪葬这件事似乎也没放在心上。

他当然不可能在刺死刘锦以后便全身而退,在长公主的寝宫之前刺杀刘锦,那结果只能是死路一条。

“呛”!

一声金属撞击的声音响起。

一道如同蝙蝠般的身影轻飘飘地落在了刘锦的身前,黑袍如翼,竟然很轻松地抵挡住了长枪,千钧一发之中,竟是生生救下了刘锦。

……

“贾岛出生在仑牙岛。”羽林卫都统丁逸站在堂中,小心翼翼地说道:“他的舅父在霸州行营服役十三年,得到前军都统之职,贾岛十三岁入伍,到二十三岁时,已是中军都统,深得士兵拥护,六年前他二十七岁,羽林营扩充五百人,他被破格收录,成为羽林卫,这次公主出巡,羽林卫调拨人马时,令其为护卫军副都统,在我手下保护公主。”

说到这里,丁逸额头已经渗出不少汗水来。

“霸州?”长公主柳眉紧蹙。

蝙蝠人已经坐在秦公公的身边,虽然掩住了大部分的面孔,但是青恻恻的胡须还是露出一部分,一张宽阔的大嘴,深深陷进去。

他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极为诡异的味道。

“霸州太贫穷,没有人想要那块地方。”蝙蝠人嘶哑着声音道。

“按你所说,贾岛并没有什么背景,和那些人也没有什么瓜葛,为什么会出手刺杀刘锦?”长公主凝视着丁逸,慢悠悠地道:“我虽然知道我身边有钉子,也知道在牌坊那里是最薄弱的地方,是最好下手的地方,但是我想不到引出的是贾岛。”她又叹了口气,轻声道:“你们真是让我头疼啊。”

秦公公忽然道:“虽然不能以贾岛指出后面是谁,但是他们已经动手了。”

“你说过,他们明处暗处都会有动作,也许这就是他们的暗处动作。”长公主脸上还是带着浅浅的微笑。

“这只是开始。”秦公公低沉着声音道:“贾岛只是引子而已,真正的动作也才刚刚开始。”

“这么美的院子,为何要将这些阴谋暗杀带到这里来?”长公主蹙起眉头,看起来犹如病中西子,软软柔柔地道:“贾岛的尸体还是葬了吧。”

丁逸答应了一声,眼角的余光不由带着一丝敬畏看着那名蝙蝠人。

贾岛在失手的一瞬间,立刻击断了自己的脖子,那股狠劲依旧让人震撼,但是蝙蝠人凭空出现,让贾岛志在必得的一枪功败垂成,也是让人惊骇的很。

蝙蝠人沉吟片刻,缓缓道:“京里已经知道公主不会回去,所以只能向这里动手,他们安插在公主身边的钉子,我想会慢慢浮现出来。”

“我只盼他没有事情。”长公主脸上带着一丝红润,幽幽地道。

蝙蝠人恭敬地道:“京里的事情,公主请放心,凌思驸马的安全,我会一力保证。”他知道长公主口里的“他”肯定是驸马爷,她的丈夫和怡郡主的父亲。

“那就有劳你了。”长公主看了蝙蝠人一眼,柔声道:“我不担心有人知道你的行踪,但是你现在必须回去,没有你在京都,我的心永远不会踏实。”

蝙蝠人站起身来,行了一礼,就像他显身一样,又如鬼魅般地离去。

等到丁逸也出去后,长公主才叹道:“我们想用这招引出钉子,但是他们何尝又不是在做试探,也许他们本来就知道,凭借贾岛,不可能对刘锦做出任何伤害,但是他们还是做了,你是不是觉得他们也想要什么?”

“他们想看看你的身边除了我以外,是否还有其他能够保护你的人。”秦公公立刻回答道。

长公主换了一个姿势,依旧优美,叹道:“那么他们成功了。”

“虽然不知道蝙蝠究竟是谁,但是他们知道你身边有了蝙蝠。”秦公公慢腾腾地道:“所以他们以后会更谨慎,定求一击必中。”

“你是说蝙蝠出来的太不及时?”长公主凝视着秦公公。

秦公公摇了摇头:“他事先并不知道是我们为了引出钉子而下的套子,也不知道我早已经做好了准备,他只是想救出刘锦,这怪不得他。”顿了顿,咳嗽了两声才道:“其实这也未尝不是好事,至少他们会很忌惮这边,有些不该做的事情就不会轻易来做,反而会省却很多麻烦。”

长公主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取出里面字迹不多的纸张,微微看了看,才递给秦公公,慵懒地道:“外岗是要添人了,我很快就会清除那些让我浑身发疼的钉子。”

秦公公接过纸条,上面只有两个字:“不动”!

这是密旨,是皇帝陛下通过隐秘的通道由蝙蝠传达的密旨。

皇帝陛下给了长公主最明确的指示,所以长公主会很安心地继续呆在六合院,不为任何因素所影响,目的也只是为了保护好童子,清除一切内外的障碍,最后交给皇帝陛下一个完整的童子。

虽然这里风浪在暗处涌动,但是长公主和秦公公明白,在那厚厚古朴城墙围绕的京都里,风浪比这里更巨大。

这份密旨很快就在秦公公的掌心化为灰烬。

“对了,我差点忘记了一个人。”长公主吃吃笑着:“那个薛石头这两天过得似乎很不开心,难道这里好吃好喝的还留不住他。”

秦公公没有说话。

长公主继续道:“那天他似乎帮了你。”

秦公公很沉肯地点头:“如果不是他的第三箭,我想我也会受伤。”

南玉门一场无形的决斗,薛破夜共射三箭,一箭被玄阳老道控制,一箭被秦公公控制,成为对峙之势,薛破夜的第三箭,就像天秤在秤两件分毫不差的物品之时,在其中一件物品上放了东西,致使平衡打破,玄阳老道被利箭干扰,输给了秦公公。

毫无疑问,那一役,玄阳老道肯定或多或少受了内伤,但是若无薛破夜这一箭,鹿死谁手,真可谓是尚未可知,也许秦公公最终会受到巨大的重创,从某种角度来说,薛破夜确实是助了秦公公一臂之力。

“他的胆子大,箭术也很好,虽然未必是什么栋梁之才,我想还是可以做些事情的。”长公主若有所思地道。

宫灯开始点了起来,金玉雕梁,灼灼生辉。

“薛石头,小石头!”长公主噗嗤笑了一声:“原来院子里的石头这么多。”

原来她也知道小石头和薛破夜走到了一起。

她当然知道!

毕竟她现在是这里的主人,有些该知道的东西一定会知道,即使有些东西隐在暗处一时不知,但只要在她的眼皮底下,总会慢慢浮出水面。

这次的刺杀事件,就像一阵风一样,来得快,去的也快,由于长公主刻意的隐晦,消息并没有泄露,也就并没有几个人知道。

当事人的刘锦已经吓出病来,躺在床上直流汗,打着摆子,这一次的经历,也许让他日后的性格会收敛不少。

即使薛破夜,那也是不知道在婵娟园的玉牌坊前发生过一次刺杀事件。

虽然从小石头口中知道刘锦忽然患了病,口齿不清,每日里在羽林营都统丁逸的亲自监督下有御医诊治,但是他想不到刘锦这小子差点就命归黄泉。

这个世界上,甚至就在他身边,总在发生着让他不敢置信也难以想像的事情。

好在他跟与面对任何事情。

就像小石头今夜坐在他面前很顺畅地将销魂册上的气血流程运行了一遍,他开始是震惊,之后是惊讶,再然后就是平静,最终他还是勇敢地接受了。

他接受一个很荒谬的现实。

自己不能做成的事情,十一岁的小石头却很轻松地做成了。

“师傅,没有像你说的肚子疼。”小石头一本正经地道:“你是不是看错了。”

薛破夜显出沉思的模样,问道:“那你按照销魂册练气,可有什么反应?”

“很舒服。”小石头说出了自己的体验:“每运行一次,就像是洗了一个澡,呃,就是很舒服,身上的脏东西就像都被洗干净了一样。”

薛破夜自语道:“难道这是洗澡的功夫?”这当然是玩笑话,所以他在关闭门窗的情况下,让小石头再次运了一次气。

这次小石头很规范地练了一次。

薛破夜看着小石头的肌肤在运气时,变得煞白,而一条红色的亮点竟然隔着小石头的衣服,清晰地显现在眼前,在小石头身上就像没有头绪的苍蝇一样乱飞。

薛破夜当然知道这并不是看似毫无章绪地乱窜,红点所经过的线路,都是销魂册第一页上蜘蛛网一般的经脉气运所描绘出来的。

一个周天运完,小石头身上果然是大汗淋漓,就像洗了澡一样,脸上红润许多,看起来就像初生的婴儿一样。

薛破夜感叹道:“看来这本册子是专门为你设计的,不但要你的血液才能显图,即使里面描绘的练气法门,也只有你能够练,你一定要好好珍惜才是。”

“师傅,你再练练。”小石头将册子交给了薛破夜,满含期待地道:“说不定今日就成了。”

对于小石头的慷慨,薛破夜还是发自内心的感动,将这样的宝物毫不避讳地交给自己,这孩子对自己肯定是极为信任了。

“小石头,这是你父母留给你的东西,所以你要好好珍惜,我想你父母也不愿意这样的东西落到别人的手里。”薛破夜正色道。

小石头摇头道:“师傅,你若不练,我也不练了。”他显得很倔强,一副很坚定的样子。

薛破夜知道这孩子倒是一个说得出做的到的人物,还真是有些为难,这毕竟是他人之物,自己若是习练,颇有些不妥,不过看小石头一副你不练我便不练的样子,只得道:“其实也不是师傅不练,可能这功夫真的只有你能练,我若是练这功夫,说不定会反噬伤身。”

小石头眼珠子转了转,呵呵笑道:“师傅,你先练,我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你先运气再说。”小石头眼睛忽闪忽闪,似乎真的想到了什么法子。

薛破夜只好坐正身子,按着纸张上的血线运动体内那一丝真气,开始倒也顺畅的很,眼见真气又运至小腹间,那种灼热感再次袭来,便要歇止,猛觉小腹间一阵冰凉,那股灼意瞬间停滞了一下,也就这样一停滞,真气竟然生生窜了过去,之后的线路顺畅地依着血线而行,不到半个时辰,一个周天竟然完整地运了下来。

薛破夜只感到脱胎换骨一样,全身一阵舒爽,那种轻松之感似乎进入全身每一寸毛孔,通泰无比,自己全身上下也是汗水渍渍,真的像洗了一个澡一样。

第二五八章 【宫灯】

小石头的破解之法竟然是异常的简单。

他只是在薛破夜神色异变之时,明白他的小腹出了问题,所以将一杯凉茶泼在了薛破夜的小腹处,就是这一杯凉茶,竟然让薛破夜闯过了销魂心法的一道关卡。

很多年以后,薛破夜想起今日的事来,一定会会心微笑,仅仅是一个简单不能再简单的法子,让他突破了桎梏,迈入了武者的行列。

一个近乎于儿戏一样的手法。

若是一些真正的武学宗师,即使遇到这样的桎梏,肯定想也不会想到利用这个法子,他们会吃许多灵丹妙药奇葩仙草,甚至于调节自身真气,用一种很艰苦的法子去突破这样的障碍。

仅仅运行一个周天,薛破夜就感觉自己身体各个器官的机能似乎都得到了巨大的提升,这种感觉很直观。

就像自己的眼睛,看东西已经比先前清晰不少。

这无疑是神话一般的事情,却实实在在发生在自己身上,若不是知道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什么鬼神,薛破夜还以为自己修炼了什么仙法。

虽然不是什么仙法,但是薛破夜毫不怀疑地肯定,这本《销魂册》,绝非凡品。

小石头的父母能够留下这等宝物,乾王爷甚至能够将这件稀世珍宝交给小石头,这中间总是透着怪异,奇怪而诡异!

薛破夜知道刘锦遇刺,那是事情发生后的第三天,这个时候,他和小石头已经有模有样地习练着《销魂册》上的运气法门。

虽然修炼只有两天,但是五官感觉已经在清晰地感触中得到了巨大的提升,最主要的是力量,那是一种以气御力的法门。

《销魂册》最大的作用当然不会只有这些,这些只是人体机能的初步进化而已,真正的奥妙还在后面,这一点,至少目前的薛破夜和小石头并不知道。

这件事还是从绿娘子的口中知道的。

虽然并不知道绿娘子是从何种途径得知这样的消息,但是既然告诉自己,这件事情肯定是真的。

“你是说六合院里有人要杀刘锦?”薛破夜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问道。

绿娘子声音很低:“千真万确,如果不是有个蝙蝠人出现,刘锦恐怕已经死了。”她虽然得知了情况,但也只是知道表面,并不知道这次事件纯粹是一次事先设计好的阴谋。

即使蝙蝠不出手,秦公公照样可以保证刘锦不死。

“我现在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薛破夜摸着鼻子轻声道。

绿娘子等他说话。

薛破夜沉吟片刻,低声道:“长公主进京,忽然被阻在南玉门,尔后接旨来到六合院,仅仅一天之后,刘锦就出现在六合院,你不觉得事情很蹊跷吗?”

绿娘子点了点头,道:“确实有些奇怪,而且刘锦竟然是在婵娟园的牌坊前遇刺,这就更古怪了。”

“莫非长公主前来六合院,是何刘锦有什么关联?”薛破夜凝视着绿娘子,若有所思地问道。

“刘锦在玉牌坊遇刺,就在婵娟园前……呃,难道你是说,长公主来此,就是等刘锦过来,找机会杀了刘锦?”绿娘子柳眉紧蹙,娇媚的脸上竟然带着一丝震惊。

薛破夜摆手道:“不会不会,长公主若真想杀死刘锦,那是轻轻松松的事儿,早就解决了。”

“那是……?”

“我想长公主来此,很有可能是为了保护刘锦,并非被逐黜到这里。”薛破夜皱眉寻思道:“刘锦这次被刺,也很有可能是对手设在这里的内奸所做,连长公主也预想不到。至于那个蝙蝠人,莫非是一直在暗中保护刘锦的护卫?”

“长公主为什么要保护刘锦?”绿娘子问道:“刘锦既然是乾王爷的嫡孙,难道在京都,乾王爷保护不了他的孙子?”

两人都是满腹疑虑,脑中一片问题,都最后,却都糊涂了,最终也只是得出一个奇怪的结论,堂堂御安长公主,在明面上被皇帝陛下逐黜六合院,其实是为了保护乾王爷的一个孙子。

乾王爷这个孙子的份量也未免太重了吧?重的远远超过他本来的身份,恐怕就连乾王爷自己有什么危难,长公主也不一定会竭尽全力来保护。

“这是个机会!”良久,绿娘子才咬着嘴唇,就像做了重要的决定一样。

薛破夜看着她酥胸剧烈起伏,显得有些激动地样子,立刻明白了什么,皱眉道:“难道你想……?”

“既然刘锦如此重要,我们为什么不能利用?”绿娘子凑过来,香风四起,声音低柔地道:“只要拿了刘锦,我们可以得到很多利益。”

“利益?”

“连伪帝都如此看中刘锦,特意命长公主保护,那么刘锦的身份绝对不会仅仅是一个王爷的嫡孙,肯定还有其他不可言说的身份。”绿娘子轻声道:“说不定是伪帝的私生子都大有可能,既然如此,刘锦的价值就非常大,我们可以用他和朝廷换很多的东西。”

薛破夜听她说出“私生子”三字,心中一震,说老实话,他也有这种怀疑。

如果说刘锦是皇帝陛下的私生子,作为一个皇子,那么皇帝如此看重,那就是可以解释的。

“你想绑架刘锦?”薛破夜声音平淡地道。

绿娘子咬着银牙道:“不是我,是我们。”

薛破夜叹了口气,问道:“你真是这样想的?”他看起来有些疲倦,精神很不好,单手撑着桌面,掌心拖着脸颊,显得有些虚弱。

绿娘子咬着嘴唇,瞪着薛破夜,低声道:“难道安逸的日子让你忘记了你自己是谁?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不想错过,你……也不应该错过。”

薛破夜见她一改往日妖娆妩媚的样子,俏脸坚决,心中也确实明白她的心思。

若说机会,这还真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

刘锦如果真的是一位皇子,将他抓出六合院,自然会得到许多想也想不到的好处,朝廷为了脸面,势必不会让此事泄露,也许会在暗中和青莲照达成许多条款。

抓一位皇子在手,这是青莲照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但是对于现在的薛破夜和绿娘子来说,机会似乎就在眼前,在他们的隔壁,可就是一位潜在皇子。

绿娘子毕竟是青莲照的骨干力量,对于青莲照的利益也是极力维护的,所以得知刘锦很有可能是一位皇子,内心深处不由然就生出绑架计划。

“你觉得我们用什么法子控制他?”薛破夜凝视着他,缓缓问。

绿娘子还以为薛破夜动了心思,忙道:“你的小徒弟,小石头不就在他手下做事吗?让小石头编造一个理由带他过来,直接在这里下手。刘锦那院子人太多,动手不得。”

薛破夜苦笑道:“难道你想让小石头也卷进来?”

绿娘子狐目带着一丝黯然,叹道:“为了一些东西,总要付出一些东西的。”

“好!”薛破夜低声道:“即使咱们控制了刘锦,那又如何带他离开六合院?你莫忘记,这院子本就被羽林卫和北林大营精兵重重保护,除了他们,那些暗处不为我们得知的角色也时刻游弋在我们身边,我们有什么把握能带着刘锦出去?”

绿娘子微一沉吟,坚定地道:“若无万千之策,即使胁迫着刘锦为人质,也要离开六合院,我就不信刘锦在我们手里,他们敢动手。”

薛破夜叹了口气,无奈地道:“你不觉得这个险冒得太大吗?这里一旦有失,京都菊花和桃花都会凋谢。”

绿娘子更是凑近过来,软绵绵的身子已经靠住薛破夜,薛破夜已经感觉到绿娘子的娇躯因为兴奋而颤抖,声音软软地道:“为了我,难道这不值得冒险?若是真的拿下刘锦,咱们甚至可以用他去换菊花和桃花。”

薛破夜苦笑道:“姐姐,这个时候,你还给我使美人计,真是让我头疼啊。”

绿娘子轻轻推了一下薛破夜的肩头,声音变的柔腻起来:“好弟弟,姐姐说的事儿,你究竟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我可以不答应吗?”薛破夜无奈道:“不过要动手,我想还是要想一个万全之策,万万不能冲动。”

绿娘子握住薛破夜的手,轻轻在自己的脸上摩擦,任由薛破夜感受着她肌肤的嫩滑,柔声道:“只要你想做,什么事情都可以做成的。”

薛破夜也确实将绿娘子的这个计划细细地缜密地思考了一遍,无论从某种角度来说,拿下刘锦带出六合院,那是绝对有着巨大利益的,这一点无可否认。

但是在羽林卫和北林大营精兵的护卫下,在长公主和秦公公坐镇的六合院带走刘锦,无疑是痴人说梦,至少是没有几个人敢尝试的事情。

直到小石头过来,薛破夜还是没有下最后的决心。

利益自然是谁都想要,但是若要付出巨大的代价甚至也不一定能够得到,薛破夜就要衡量是不是值得去冒险了。

和平日一样,两人先是练习销魂心法,一周天运完,两人再次汗水淋淋。

和小潘教学的运气法门不同,这销魂心法的进步是极为明显的,每一周天运完,几乎都能感受到自己的进步。

和初次运行时间相比,每运行一周天后,再次运行的时间久缩短不少,第一次花费半个时辰才将血线的运行路线修炼完,如今只是短短十几分钟而已。

小石头也是深得益处,举手投足间,显然是比以前灵敏许多,身体的机能得到了大幅度的提高。

“小石头,听说小主人生病了?”薛破夜抿着茶问道。

小石头点头道:“是啊,突然就病了,浑身发抖哩,不过今天晚上已经下地了,只是身子还很虚。”

薛破夜微一沉吟,问道:“知道为什么生病吗?”

小石头摇了摇头。

“看来刘锦很喜欢马?”薛破夜忽然又问,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利用小石头去引来刘锦,将小石头扯进这件事情,薛破夜还真是有几分不忍。

“是啊!”小石头答应一声,但立刻又摇头道:“他只是喜爱戏弄马儿,并不知道爱惜。”

薛破夜含笑道:“那他的马术如何?”

小石头左右看了看,才低声道:“其实小主人从马上摔下来两次,所以经常鞭笞马儿。”

薛破夜呵呵笑道:“看来小主人的马术实在不行。”顿了顿,悠然道:“其实我倒是懂得马术的窍门,若是能让小主人过来谈一谈,说不定他一学会了马术,日后便不再鞭笞马匹了。”

小石头眼睛一亮,问道:“师傅,你会马术?那你教教小主人,以后他就不再鞭笞马儿了。”

薛破夜呵呵笑了笑,缓缓道:“你家小主人的院子我是进不去的,到处都是守卫,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小石头眼珠子转了转,道:“师傅,你等一等!”说完,一溜烟地出了门。

薛破夜知道他肯定是去找刘锦去了。

如果没有意外,刘锦很快就要来到自己的院子里,绿娘子所谓的挟持计划即将要启动。

这是一次极大的冒险。

薛破夜甚至觉得这件事情很有些轻率,在没有任何援助的情况下,凭借自己和绿娘子的力量,真的能够将刘锦在这戒备森严的六合院挟持走?

这个时候,长公主身边的执事太监郭公公提着一盏宫灯,正慢悠悠地向这边走过来。

这盏宫灯非常特别,六合院的宫灯,普遍都是白纸盒,灯罩上都是画着山水风光图,也有一部分画着珍稀禽兽,。

但是这盏宫灯用的是油纸包,暗黄色的油纸包并没有遮挡住里面的光亮,和平常泛着白光的宫灯不同,这盏宫灯带着诡异的黄色,很远望去,就能瞧见黄光。

油纸包上,竟然画着日月星辰,上面写着一行漆黑的毛笔字:“日月星辰役昏昼”!

在行宫内,一名执事太监提着一盏宫灯,虽然灯饰有些特别,但是并没有人在意,谁会将注意力放在一盏宫灯上?

郭公公很平静,瞅着路,小心翼翼地穿着回廊小道,就像在夜间穿行的孤鬼一样。

薛破夜预料的没有错,刘锦显然是对骑术很有兴趣,竟然真的跟随小石头过来。

仅仅一墙之隔,护卫们也不会觉得会出什么大事情,即使如此,还是有四名羽林卫守护在薛破夜的院外,本有两名羽林卫要跟随入内,但是被刘锦很粗鲁的拒绝,这家伙当然不会想到薛破夜已经对他起了心思。

薛破夜是怡郡主的箭术老师,大伙儿或多或少地都知道,所以没有人想到怡郡主的老师竟然要对刘锦下手挟持。

“听说你会马术?”刘锦开门见山。

薛破夜呵呵笑着,也不谦虚:“略同而已,至少纵横千里而无虑。”

“哈哈!”刘锦兴奋起来,催促道:“好,那你教教我,教的好了,我重重有赏。”

便在此时,绿娘子从后面缓步走了出来,目光盯在刘锦的身上,竟然倒了茶过来,放在刘锦面前,柔声道:“小主人,先别急,先喝杯茶。”

刘锦抬头看了看绿娘子,见是一个性感的角色佳人,眼珠子顿时愣住,直勾勾地盯着绿娘子饱满的丰乳看。

他年纪虽小,但是目光却是老练的很,从上到下,将绿娘子性感妖娆的身子硬是看了一遍。

薛破夜和绿娘子对视一眼,心中同时想道:“又是一个下流胚子。”

这刘锦虽然小,但是对女人已经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绿娘子这样性感诱人的大美人,只要是男人都会垂涎欲滴,刘锦看上她,那也是正常不过的事情。

“来,小主人,快喝茶,可别凉了!”绿娘子露出妩媚的笑容,弄得刘锦一阵神魂颠倒,急忙接过茶杯,大口地喝了两口。

“真好喝!”刘锦流着哈喇子看着绿娘子,嘿嘿笑道:“美人……哦,不,大姐姐,你……你是谁啊?”

绿娘子媚笑道:“你说我是谁?”

刘锦只觉得眼皮子有些沉重,耷拉着不能睁开,头也有些晕,但依然嘿嘿笑道:“你……你真是好看,你……你愿意……来我的王府……王府吗?”

说到这里,感觉脑子一种,“咚”的一声,头部耷拉在桌子上,竟然睡了过去。

薛破夜知道绿娘子肯定是在茶里放了迷药,药性发作,刘锦这才睡过去,这药性倒是烈的很,短短时间,就能起效。

小石头疑惑道:“小主人怎么了?”

“这两天他病了,可能身体不好,先带他休息吧。”薛破夜淡淡地道,既然控制了刘锦,必须尽快想一个万全的法子离开六合院,这真是一个头疼的问题。

“那我带他回去!”小石头便要去背刘锦。

“不必。”绿娘子阻住道:“我先带他到后面歇息一下,我这里有治他的药。”

薛破夜抱着刘锦放到后面,绿娘子叮嘱道:“盯着小石头。等再晚一些,我们立刻动身。”

正在这时,听到外面一个尖利的声音道:“薛石头,咱家讨杯水喝,能否进屋啊?”

这声音当然是郭公公。

如同孤鬼一样的郭公公提着灯笼,一路行来,走到刘锦的院子前,很随意地将宫灯挂在了院子外的门头上,换下了白色的宫灯。

刘锦的院子外,一白一黄,两盏宫灯。

白如煞,黄如土!

如果翻翻易经,对今日的记叙很清楚:“犯煞,忌破土,诸事不宜!”

第二五九章 【诱饵】

六合院向东十五里地,那里有一条河,如同一条玉带涓涓细流,自南向北流淌。

虽然有月,但是薄薄的黑云将月光遮掩大半,昏暗的月光淡淡地洒射在大地上,人影绰绰,投在河面,就像无数冤鬼站在地狱冥河边。

三十个人,三十把刀,三十支弓,三百支箭!

从头掩饰到脚,只留下三十双野狼和毒蛇一样的眼睛,无论是谁,被其中的一双眼睛盯着也许就会胆颤心裂,如果这样的三十双眼睛盯着同一个人,也许就会吓死他。

这些人的武者品级道数也许并不是很高,但是他们杀人的手段,绝对不比高道武者弱,甚至手法还要高明许多。

真正的武者,追求的是武道本身的奥义和精髓。

这些人,追求的仅仅是杀人的手法,无所不用其极地去诛杀目标。

如果正面相对,他们很容易就被武道高手所击败,但是在不遵循规则的情况下,他们可以诛杀道数比他们高出许多的武者。

提着灯笼的人从人群中缓缓走了出来。

他一身灰袍,全身上下也只露出了两只残酷而冷漠的眼睛,手里提着灯笼。

那是宫灯,和六合院中那位郭公公挂在刘锦院外的黄色宫灯一模一样,泛着幽幽黄光,黄油纸的灯罩上,毛笔勾勒出的七个大字“日月星辰役昏昼”。

宫灯轻轻晃动,那淡淡的光芒,就像冥河边的引路勾魂灯。

灰袍人声音平静而淡然:“记住这盏灯,杀光里面的人。”

三十双锋利而残酷的眼睛盯在宫灯上,似乎都在将这盏宫灯的每一个细节都植入脑中一样。

很快,灰袍人又从怀里取出一幅画,打开卷轴,上面画的是一个人,一个十多岁的小孩,那眉眼正是乾王爷的孙子刘锦。

“这就是你们的目标。”灰袍人冷酷地道:“杀了他!”

等到确定这些人将画中的图像记在脑海中后,灰袍人在宫灯中引着了画卷,化为灰烬。

“张三,李四,王五!”灰袍人缓缓道。

如果说这是名字,不如说这只是三个代号而已。

三名黑衣蒙面人应声出列。

“你们三人,各带一队,每队十人,从三面入院!”灰袍人吩咐道:“在没有见到宫灯前,不得轻举妄动,一旦发现,杀无赦!”

三人同时应是。

“儿郎们,去吧,你们今夜的壮举,会为你们自己和你们的家族赚取不可估量的利益。”灰袍人一挥手,直指六合院方向:“杀!”

三队人马,就像三道闪电,在同一时间闪动,昏暗的月光下,兵分三路,暗夜幽灵般潜向六合院。

真正的军队到来,也许不一定能够很快进入六合院,但是对这一群长年从事暗夜活动的专家来说,即使六合院重兵保护,他们也毫不怀疑自己会轻松潜入。

如果这个世界真有类似于幽灵的人类,他们肯定就是这类人。

“他们能够成功?”灰袍人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怪异的声音,就像一位老人临死前的叹息。

“不能。”灰袍人非常干脆。

“那你是让他们去送死?”叹息声中,一个看起来很苍老很苍老的老妪缓缓出现,她的眉心正中,有一颗细小的肉瘤,看起来很诡异,就像奈何桥边给人喝迷魂汤的孟婆。

她拄着一根手臂粗细的拐杖,看起来很简单。

“不是送死!”灰袍人淡淡地道:“是死有所值。”

“这有什么不同?”

“送死不过是白白死去,而死有所值,那就是说他们的死会带给我们很大很大的帮助。”灰袍人声音中透着骨子里的冷漠与残酷。

老妪轻轻叹了口气,并没有说话。

灰袍人冷笑道:“以那女人的狡猾,不可能猜不到会有这一拨人马出现,在那里,她肯定也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她是在等君入瓮!”老妪目视远去的儿郎们,感慨道。

“如果攻击太简单太弱不禁风,她必定还会防备,但是这一拨是我悉心栽培的精锐,甚至还有一分成功的可能,那女人要扑灭他们,一定要花一番心思,也要付出很重的代价。”灰袍人冷漠地道:“这样强悍的攻击过后,她一定会以为这是我们的倾力一搏,一个人经过一番惨烈的战斗后,她的戒备一定会松弛下来,在这松弛之间,也就蕴藏着我们的机会。”

“机会?”

“是的!”灰袍人点头道:“我的杀招,也就在这一瞬间。”

老妪微一沉吟,叹了口气,叹息着道:“希望他们不要白死,也希望你的杀招真的能做些事情!”

灰袍人唯一沉默,终于用一种极为肯定的声音道:“一定!”

薛破夜听到郭公公的声音,立刻出了门,带上后房的小门,快步来到了前厅。

小石头竟然很乖巧地躲到了后面去,而郭公公也走到了厅门外,笑盈盈地看着门内过来的薛破夜,竟然带着些许亲近道:“还在忙吗?咱家转到这里,口渴得紧,想讨杯茶喝,也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方便,方便!”薛破夜呵呵笑道:“那自然是方便的很。”

请了郭公公在桌边坐下,倒了茶,陪坐道:“公公这么晚还没歇息吗?”

郭公公目光四处扫了扫,瞧见桌上残留的茶杯,那是刘锦方才喝下迷药的茶杯,反问道:“原来你这边还有客人?”

薛破夜哈哈笑道:“不过是家姐闲的无聊,过来说说话,没什么客人。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哪里有什么客人,只怕我想攀上几个好朋友,别人却瞧不上啊?就像我想和公公交交心,公公能看得上吗?哈哈……!”

郭公公干笑了两声,喝了口茶,才低声道:“这阵子院子里不太平,各处都紧了些,等过完这阵子,一切都会好的。”

徐破夜故作疑惑地道:“不太平?怎么不太平,我觉得很好啊?”

郭公公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薛破夜,呵呵干笑两声,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低头喝茶。

薛破夜斜眼看着郭公公,这死太监这个时候突然跑到这里来,肯定是有古怪的,可是他究竟所为何来,薛破夜倒是真不知道。

若说是因为刘锦而来,那也未免太过诡异了吧,即使是放倒刘锦,自己也是片刻前才决定下来,这郭公公怎么可能知道?

瞧着郭公公慢悠悠地喝着茶,时不时侧耳倾听着什么,还真是不打算一时半会就走,这让薛破夜心里有些发急。

六合院内,外来的潜入者悄无声息,分成三路在庞大的行宫内游弋。

即使有警觉的守护者发现了端倪,但是这种端倪仅仅在瞬间之内便被扼杀,一切都归于平静,这一群杀人者有秩序更有智慧地穿梭在六合院中。

这座行宫内,长公主带来的护卫和院内先前就安排的护卫加在一起,人数超过三百,分散在行宫的各个角落,毫无疑问,在长公主的婵娟园和刘锦居住的院子外,守护是最为森严的地方。

亮在明处和隐在暗处的护卫,时刻警惕着刺客的来临。

自从发生刘锦遇刺的事件后,作为羽林卫都统和这次长公主銮驾的侍卫长,丁逸始终是兢兢业业,连睡觉的时候都恨不得睁着眼睛。

这次被委任为侍卫长,带领着羽林卫前来保护銮驾,无疑是一种对他能力的肯定。

羽林营是皇家禁卫军,属于内廷护卫军,与京都三大卫戍军队没有任何关系,主要负责的就是皇宫内院的安全。

京都府的紫衣们负责京都皇宫以外的安全,羽林营则负责内廷安全。

如果说京都府的紫衣成份还带有意思杂乱,那么羽林卫的考核那就严酷的多,除了超出常人的个人能力,其家族和成长历程都将是经过严格审查的。

先皇曾经说过:“较之忠心,无出羽林!”可见羽林营在皇室心中的地位。

而羽林营中的每一名羽林卫,也确实有坚毅的个性和忠贞的信念,成为皇家的一道贴身护符。

羽林营效忠的对像是皇帝陛下,是整个皇室!

作为久经考验的羽林卫,贾岛在羽林营中深有威名,甚至在这次护卫中担任副都统,但是他却反戈一击,在玉牌坊前行刺刘锦,羽林营的忠贞度受到了一次极大的考验。

羽林营不少人心中却隐隐存了一个敢想而不敢说的念头:“是哪位贵人指使贾岛做着犯上之事?”

大家心里清楚,除了皇室众人,外部力量实在难以渗透进羽林营,更不会有机会去买通羽林卫。

贾岛的背后,当然有一双无法抗拒的双手在操控他。

丁逸喝着酒,神色阴沉,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

刘锦的院子看起来很简单,但是没有几个人知道,若想进入那间很普通的院子,那是有多么困难,除了秦公公钦点的几名羽林卫外,那个院子里还有着其他诡异的东西。

连堂堂羽林卫都统,那都是不可轻易靠过去的。

虽然秦公公吩咐下来的事情大多都很简单,但是这些简单的事情没有任何人敢违背,就像刘锦第一天来到时,秦公公只是吩咐自己钦点的羽林卫以外的任何人不可靠近院子,这道命令也就成了一道禁令。

想想那个惹人讨厌的郭太监竟然能秉着执事太监的身份偶尔经过那个院子,甚至于那一对莫名其妙的姐弟就住在院子旁边,丁逸恨得牙痒痒。

不过这种恨并没有让他沉寂太久,一阵急促的箫竹声忽然在寂静的夜空响起。

丁逸嘴角泛起一丝残酷的冷笑,终于来了!

薛破夜和郭公公在同一时间听到了那刺耳的箫竹声。

本来一直沉寂着喝茶让薛破夜都想痛扁一顿的郭公公,神色豁然变的怪异起来,情不自禁地要站起来,只站了一半,瞥见薛破夜用一种极为怪异的眼神看着自己,一时呆着不动,半站半蹲,尴尬无比。

“公公喜欢放爆竹?”薛破夜嘿嘿笑道:“今儿什么日子,这外面好像放起鞭炮。”

郭公公又是干笑两声,但是注意力显然不在这边,眼睛是不是瞥向门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在后院中,小石头扒在窗边,向屋里张望,见到刘锦一动不动地躺在一张椅子上,牙关紧闭,而绿娘子正焦急地在屋中来回走动,看起来有着满腹的心思。

小石头皱起眉头,心中暗想:“大姐姐不是说要给小主人服药吗?怎么小主人还没醒?”

他年纪虽然小,但是心思却很谨慎,见屋内的情形有些诡异,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但是总觉得绿娘子有所图谋。

他和薛破夜关系亲密,但是对绿娘子也只是保持着面上的尊敬,此时感觉绿娘子行动诡异,立时生出警觉之心来,随手扯过一根木棍,握在了手里。

绿娘子自然是焦急万分,本以为今夜冒险将刘锦劫持出六合院,但是郭公公突然而至,并且大有赖着不走的势头,那可就打乱了原有的计划,几次想冲出去制服郭公公,但是薛破夜未有指示,心中也明白在这六合院里不可妄动,所以只能忍耐不动。

“咻”!

又是一声刺耳的箫竹声。

这次的声音竟然离得极近,就像在耳边响起,绿娘子娇躯一震,久经江湖历练的她,当然知道这绝非普通的声音,恐怕是某种暗号,所以立刻扣住几枚银针在手心内,一有异动,无论如何也要控制住刘锦。

这一声箫竹响,薛破夜和郭公公自然也是听到的。

这一次郭公公再也坐不住,提着浮尘,快步走到大门处,朝着隔壁的院子望去。

“出了何事?”薛破夜缓步走来,低声问道:“公公为何如此紧张?”

“紧张?”郭公公斜了薛破夜一眼,尖着嗓子低声道:“咱家何时紧张过?薛石头,有些话可不能乱说,咱家只是听这声音古怪,所以出来看看。”

就在两人说完这句话的一刹那,一阵从天而降般的箭雨扑向刘锦的院子。

这一阵箭雨来得太过突兀,分散在院里的四名羽林卫根本没有料到,“噗”的一声,已有一名羽林卫肩头中箭,深入骨髓。

这一轮箭雨不但突兀,而且迅速,力道也极强悍。

这几名羽林卫毕竟是精锐中的精锐,骤遇强敌,却是毫不慌乱,在闪避利箭之间,铖铖刀响,拔出腰刀舞动,几团银光闪着,竟是挡住了这一轮箭雨,那中箭羽林卫也是咬牙支撑,另一只手腰刀挥动,将袭来的利箭尽数挡住。

一轮箭雨过后,几名羽林卫沉声喊道:“有刺客!”坚定地奔到屋门前,执刀护卫,全神戒备。

敌人一时并没有显身,反而是假山后树林中传来阵阵刺耳的金属交击声和凄厉的惨叫声。

这些杀人机器显然是清楚隐藏在暗处的那些护卫的伎俩,在攻击院子前,如同狂风暴雨般先对隐匿在四周的护卫们进行了清剿。

薛破夜终于是听到了外面那凄厉的惨叫,皱起眉头,神色严峻。

羽林卫发出的“有刺客”的呼叫,让薛破夜心中一惊,就在此时,绿娘子也快步过来,柳眉紧蹙,凑近低声道:“有刺客?”

薛破夜拉着绿娘子快步向后走,低声问道:“刘锦怎么样了?”

“还在沉睡。”绿娘子低声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薛破夜到了侧门,取出自己放在那里的弓箭,严肃道:“也许真的有刺客过来的,咱们的计划恐怕不行了,赶快弄醒刘锦,挟持的事日后再议。”

绿娘子有些不甘心,但是听到那些搏斗声和惨叫声时不时地传入耳中,也明白事态危急,一咬银牙,娇躯直向后屋奔去。

薛破夜抓起箭盒背在身后,手拿长弓,也顾不得郭公公,尾随在绿娘子身后向后屋奔去。

郭公公完全没有注意到薛破夜和绿娘子的行动,站在门前,听着沉闷的杀声在四周散开,脸上神情不定,隐隐透着一丝兴奋。

绿娘子推门的一霎那,竟是吃了一大惊,呆站在门前。

“怎么了?”薛破夜凝神戒备,保不准战火随时都要蔓延到自己的院子来,抓弓的右手坚定而有力。

“人……人不见了?”绿娘子娇躯轻轻颤抖。

薛破夜上前一看,只见屋中空空荡荡,没有一人,本来扒在桌子上的刘锦已经不见踪迹。

“怎么回事?”薛破夜皱起眉头,左右看了看,这间屋子很简单,若是藏了人,很容易就能看出来,他很快确定刘锦不会藏在里面。

绿娘子也紧扣银针,咬着嘴唇,说不出的懊恼。

“药性过了?”薛破夜怀疑是药性一过,刘锦趁空跑了。

“不会。”绿娘子很肯定地道:“我用的是‘凌虚散’,最快也要两个时辰。”

薛破夜眉头更紧,微一沉吟,忽然退回院中,左右看了看,终于叹了口气,无奈地道:“小石头啊小石头,这个时候,你给你师傅添什么乱啊?”

院角的花圃处,一块大石头横在下面,薛破夜记得这块石头先前并不在这个地方,肯定是小石头移到了这里。

如果猜得不错,小石头已经背着刘锦从这里离开。

听着外面的声音越来越杂,杀意也越来越浓,薛破夜一阵担心,沉声道:“你小心。”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一踏石头,翻身上墙,跳了下去。

薛破夜身手敏捷灵活,与以前大不相同,绿娘子在后面看见,不由大是惊奇,她又怎知这是《销魂心法》的缘故,如今的薛破夜甚至是小石头,身体机能已经飞速进化,短短几日,已是改头换面不少。

第二六零章 【杀人者】

丁逸拜伏在秦公公的面前,恭敬无比,带着一丝焦急禀道:“公公,院子那边似乎出了事!”

秦公公半眯着眼睛,淡淡地道:“既然出了事,你为何不去支援?”

“可是……!”丁逸抬头看了秦公公一眼,小心翼翼地回道:“可是公公下过禁令,不许其他人靠近那院子。”

秦公公用一种怪异的眼神凝视着丁逸,终于挥手道:“去吧,保住他!”

丁逸当然知道“他”是谁,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显得有些兴奋:“是,公公!”

他本来就像一条柔顺的狗,但在起身的一霎那,已经变成了一头随时可以吞噬猎物的恶狼,带着凌厉的威势奔出了院子,沉声道:“发令,西苑!”

身边一名全副武装的羽林卫从身后抽出一只圆形的竹管,放在嘴边吹起,一阵箫竹声响起,三长两短,箫竹声中,整个六合院内顿时人影绰绰,明处和暗处的护卫们,如同潮水般向刘锦所居住的西苑那边掠去,月色下,影落影起,人影不绝,也不知道有多少人。

丁逸并没有停顿,在箫竹声响起的一霎那,紧握着刀柄,像一头饥饿的野狼般,率领十多名羽林卫,直扑向西苑。

六合院的所有兵力,一大半都直扑向了西苑那边。

秦公公看着羽林卫们远去,那张枯木般的老脸上,竟然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那是猎人看见猎物时才特有的微笑。

他如果是猎人,那么猎物是什么?

长公主当然也知道行宫内出现了问题,不过她显得相当平静,品尝着刚刚端上来的燕窝湘竹粥。

“已经去了。”秦公公进来后,说着一句奇怪的话。

长公主并没有着急回答,柔柔地道:“去给秦公公端一碗粥过来。”身边的宫女答应一声退下后,长公主才含笑道:“燕窝里面添上湘竹,很是清香,让人感觉自己不是在喝粥,而是在食花。”

秦公公在椅子上坐下,淡淡地道:“我听说在南疆,还有一种专门吃人的花,人既然能够食花,花自然也可以食人。”

长公主咯咯笑道:“你这样一说,我还真担心自己有一天被那些食人花吃下去。”

屋里的宫灯并不是很亮,也许是为了让这里不显得太过特别,微微有些黯淡的灯火照在两人的脸上,这两人竟然都显得轻松无比,就像西苑那边的争杀与他们毫无干系。

宫女很快就端上燕窝湘竹粥,热气腾腾,弥漫着竹香。

秦公公很安逸地用勺子喝了几口,才叹道:“我这个年纪还能品尝到如此美味的东西,也算是没有白活了。”

“你这一生本就没有白活。”长公主柔软地笑道:“以后你还能得到更多的好东西。”

“我不需要得到什么。”秦公公摇了摇头,整个人显得异常苍老,忽然转变话题道:“我们已经给他们安排了破绽,我们的袋口也已经张开,如今只等着他们钻进去了。”

“那我们是不是已经有九成胜算?”长公主含笑问道。

“没有。”秦公公毫不犹豫地道:“我们连一成都没有。”

长公主有些奇怪,但面上依旧保持着动人的微笑:“难道你的意思是说,即使我们如此花费心机,到头来也是一场空?”

“未必。”秦公公很干脆地道:“但是在没有成事之前,我们不能抱有任何的侥幸,甚至是通常所言的自信都不能有,每一步都要谨慎,谨慎再谨慎。”

长公主带着一种尊敬之色微微颔首,低声道:“义父说的是,琼儿明白了。”她知道这是老人的教诲,以岁月的冲刷而得出的经验。

原来她的单名叫琼。

刘琼!

琼为美玉,贵气高雅,又似玉雪,洁净超然。

老人点了点头,缓缓道:“这个世界有聪明人,也有笨人,但是并非聪明人一定能够击败笨人,笨人的法子和手段,有时候更有效。”

长公主用勺子轻轻搅动着粥面,轻声叹道:“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个世界上,总有很多人是那么的天真。”

她将还未吃完的粥碗交给宫女,柔软的丝巾擦过娇艳欲滴的嘴唇,才带着一丝无奈道:“有时候,我并不喜欢流血,但是他们总要无畏地将自己的鲜血和别人的鲜血流光,你让我怎么办?“

秦公公怜爱地看了长公主一眼,忽然站起身来,慢慢地道:“我想我也该去看看了。”

“你要小心。”长公主关切道。

秦公公淡淡一笑,脸上皮肤的褶子挤在一起,颇有些诡异。

当他走出几步时,听到长公主在身后幽幽地道:“如果他们的主子知道从一开始他就错了,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感受,会是什么表情,我真想去看看。”

刘锦院子四周的隐匿护卫并不是很多,对于突如其来的刺杀,虽然也曾防备,但是在一个特点的环境下,人的精神总会松懈一些,他们根本想不到这群杀人者对于人性是这样的了解,恰恰是在这松懈的一瞬间,发动了一次雷霆般的袭击。

这一次的袭击,杀人者有两队人马同时下手,是西面和南面潜入的两批人手。

作为训练到极致的专业杀人工具,这批杀人者的刀子也许不是最锋利的,但绝对是最快的,下手也许不是最狠的,但绝对是最准的。

月光的林中,那一点点昏暗的月光洒落出,照着雪亮的刀锋砍在护卫的脖子上,连皮带骨直落下去,来不及哼一声,护卫就栽倒地上。

杀人者似乎对护卫们隐匿的据点一清二楚,或者这些隐匿的套路是他们早就研习透彻的,所以二十名杀人者在第一批射出那一阵羽箭之后,在可以用秒计的时间内,就像二十条随风飘荡的魂魄,瞬间散落在院子四周的据点,出其不意地对隐匿于暗处的护卫们进行了一场屠杀。

他们真实的对敌功夫也许并不比护卫们高强,但是他们的速度和准确度,那绝对是杀人者中的佼佼者,力求一击毙命,毫不拖泥带水。

在薛破夜跳出院墙的时候,杀人者已经将周围的护卫们清除干净,快捷而迅速,隐匿在暗处的十三个点在片刻间就被清扫的一干二净。

杀人者只付出一条性命的代价。

他们当然知道,在这里做事,那就是要讲究效率和速度,六合院里的护卫们加起来,那有好几百,一旦陷入重围,非但全军覆没,甚至于所交托的命令也不能完成。

刘锦院前的黄色宫灯散发着极为明亮的光芒,就像勾魂的灯笼,将杀人者们集中到了这个地方,拥有着猎狗一般鼻息和嗅觉的杀人者,将这间院子作为最后的修罗场。

两队剩下的十九人,很协调地扑向了院子。

明晃晃的大刀闪着寒光,带着骇人的寒意。

院子里的羽林卫,紧握着佩刀,带着严峻之色,守护在大门处。

这一群杀人者自然不会愚笨到只去攻取大门,留下九人对正门攻击,剩下的十人分作两路,左右绕墙而行,准备从侧面攻击。

留守在院门前的九名杀人者微一停顿,就听一人沉声道:“杀!”率先直冲进院子,身后八人举起大刀,成锥形排列直扑进去。

羽林卫们也稍稍分开,紧握大刀,做好了迎敌准备。

“啊!”

一声怪叫,只见锥形的阵势中,一名杀人者忽然直落下去,在平坦的地上,竟然塌陷一处深深的陷坑,杀人者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门前的羽林卫身上,根本想不到在这本无任何特别的院子里,竟然有这种稀松平常的陷阱,这是捕兽坑,如果是平日,杀人者也许不会中套,但是太过忽视导致他偏偏中了这稀松平常的陷阱,身躯下坠之势不减,杀人者甚至想到下面一定是锋利的地刺,所以拼尽全力,刀锋点在洞壁,就想借势上来。

可惜有时候一个人的噩运如果临头,无论怎么去躲避,那也是徒劳无功的。

陷坑中,忽然出现一条绳索,绳索前端是一个圈环,圈环准确而快速地套在了杀人者的脚踝,猛力一扯,杀人者的身体就像一块落石,直落下去。

下面果真是地刺,所以这名杀人者全身就像刺猬一样,地刺穿心,仅仅惨叫两声,就悲惨死去。

陷坑内竟然埋伏着人,谁又能想到,在平静的院子里,竟然有这样的陷坑,而在这陷坑之中,有隐藏着套圈的人。

一名杀人者反应奇速,他在瞬间取弓射箭,利箭直穿陷坑中人的咽喉,一声闷哼,那人也就此死去。

这一切仅仅发生在瞬间,也就是这一瞬间,两条人命便在这个世界消失。

虽然突起异兀,但是杀人者们的前进之势并没有减退,提防着陷坑的同时,八名杀人者继续前扑。

门前的四名羽林卫眼见杀人者们靠近,猛听一人喝道:“避!”

声音落后,又听“咚”的一声,本来紧闭的大门顿时打开,四名羽林卫同时滚倒在地,灵敏迅捷,就在大门打开的一瞬间,从屋子里陡射出六根竹杆,杆头尖利如刺,齐头并进,凌厉无比。

冲在最前面的两名杀人者顿时就被两根竹刺刺透胸腹,哼也没哼一声,就此死去,身后的杀人者显然也是没有料到这院子里的机关竟然这样多,身形都微微一滞,见到竹刺过来,纷纷闪躲。

领头的杀人者并没有丝毫的畏惧,如同风一般刮过去,手中的大刀已经临头向一名匍匐在地上的羽林卫砍了下去。

那名羽林卫便要翻滚躲闪,谁知这名杀人者的速度和招式转变的都是极快,羽林卫仅仅斜了半身,大刀已经转向斜砍,顿时削去他半个脑袋,脑浆子直迸出来。

其他的杀人者也在一时间冲上前来,雪亮的大刀全都砍向羽林卫。

这几名羽林卫也都是经过了无数的身体和心理训练,虽然同伴身死,但依旧保持着冷静的心理,很快就翻身起来,以寡敌众,毫不畏惧。

羽林卫和杀人者都是训练有素的战士,所施展的手段也是简洁有效,根本没有什么花样,力求斩杀敌人为第一目标,所以招式也都是辛辣狠毒,毫不拖泥带水。

这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作为一个极重要的地方,刘锦的院子应该有更森严的护卫,难道长公主真的以为,凭借一些少量的明处和暗处的护卫加上一些机关,就能够挡住凶悍的刺客?

或者说,长公主对于这边的保护还有什么其他的安排?

长公主当然不会轻视敌人的实力,可是她现在的安排,实在有些疏忽。

羽林卫虽然凶悍,虽然竭力,但是毕竟是以寡敌众,而且面对的是一群绝对的杀人机器,所以在转眼之间,杀人者们以付出一条性命的代价,很轻松地解决了几名羽林卫。

他们两路的同伴并不比他们好多少,两侧的机关更多,也更辛毒,等到清除掉院内的杂役护卫后,先前的十九人仅仅剩下十一人,还没有见到刘锦本人,他们已经折损了九名同伴。

他们当然也不会停下来为死去的同伴默哀,即使只剩一人,他们也会竭尽全力去击杀刘锦,这是多年以来根治在他们脑中的原则,号令既出,生死无悔。

刘锦的院子当然很好找,作为一名王爷的嫡孙和世子的儿子,他所居住的地方定然是奢华的很,所以杀人者很快就确定了刘锦居住的雅室,奢华贵气,本来还有两名很有姿色的侍女服侍在门外,可惜两支利箭穿透了她们的心脏,香消玉殒。

十名杀人者将雅室团团围住,他们甚至看到屋内的灯火在闪动。

“张三!”一名杀人者冷声道:“就在里面?”

从中走出一名杀人者,他当然是张三,虽然很惨烈地突破到这里,但是他依旧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沉声道:“这么顺利?”

虽然两队人马折损了一半,死去十人,但是张三还是不相信就这样突破到刘锦的屋外。

不过再仔细一想,这一次本就是突然袭击,付出十人的代价,已经是相当惨重,也许这样的代价已经足够了吧。

也许……!

他们很快听到了微风带来的脚步声和兵戈声,知道六合院其他的护卫已经援救过来,他们自己也会很快就被包围在这个地方。

“杀!”

张三一挥手,带着五名杀人者穿窗而入。

雅室内无人,只带着淡淡的香味,里面的每一件东西都是那么奢华而精致。

张三的眼睛没有看其他的地方,紧紧盯在那张精致的床上。

床上似乎躺着人,张三一阵兴奋,如果上面真的是刘锦,那么凭借现在六人的力量,即使天下罕见的九道高手来临,只怕也难以在一瞬间阻止六人同时发难。

外面的兵戈声很剧烈,支援过来的护卫当然很多。

张三等人却是不惧,对于死亡的概念,这群杀人者很模糊,或者说很淡然。

他们本是杀人的人,所以早就做好被杀的准备!

在他们中,甚至有追求因公而死的心理,因为如果在这样的任务中死去,那么他们的父母妻子儿女,甚至是整个家族,都会在暗处得到非常妥善的照应。

曾经多少的同伴在任务中死去,他们的家族和亲人却从此过上了好日子。

张三眼神忽然兴奋起来,带着诡异的杀气,一挥手,五名黑衣人如同无头野狼一样,提着大刀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

这是绝命一击,不管床上是谁,在五名杀人者的攻击下,必死无疑。

五柄雪亮的刀,五个杀人的人,带着骇人的杀气,五刀齐下,凌厉无比,而且五刀配合有序,床上如果真是有人,那么他的上中下三路完全被刀光覆盖,避无可避。

薛破夜紧握长弓,向北直奔。

路上的踪迹让薛破夜断定小石头是背着刘锦向北走,这个孩子看起来老实巴交,但是他的胆子却不小,而且性子也极烈,小小年纪,竟然真的背着刘锦离去。

薛破夜知道小石头肯定是看出了什么。

这个小家伙很精明,有些大人都不一定看透的事情,他却能看出来。

往北要穿过树林,向前不远就是校场,薛破夜训练怡郡主时,就是在那处校场。

薛破夜心里现在很担心,六合院明显是遭到了刺客的袭击,而且此刻绝非一人两人,乃是一群,能够在重重的戒备下潜入六合院腹地的能是什么角色?敢来皇家行宫六合院来刺杀的又是什么角色?

这样的问题,答案不言而喻。

没有让人生畏的暗夜本领,这些人当然不可能潜入六合院,如果没有强大的后台,这些人当然也不敢刺杀皇室中人。

薛破夜咬着牙,他的眼皮一直跳动,如果小石头遇上刺客而遭受不测,他实在不能原谅自己。

他的脚步很快,甚至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体机能得到了质的飞跃,如飞般的脚力,若是被绿娘子看见,定然会更加震惊。

奔行在树林中,薛破夜终于见到了前面瘦小的身影。

他微微松了口气,加快步子追了过去。

小石头正背着刘锦,艰难地往前行,那边的杀声他当然也听到了,所以并没有背着刘锦回院,而是往相反的地方行来。

刘锦的个头比他高,所以背着又高大又沉重的刘锦,他感觉很有些吃力。

他自己也很奇怪,不久前,刘锦骑在他的身上,他就感觉有一座小山压在身上,动弹不得,但是今夜背起来以后,虽然不是轻松自如,但是却完全能够背起走动。

背着刘锦,一直到了这片银杏林中,才感觉双腿有些发软。

“难道是销魂心法的作用?”小石头脑子极为灵活,身体的力量和耐力忽然变强,步悠然想起和师傅一起习练的那套心法。

他正想放下刘锦稍作歇息,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柔和的声音:“小石头,你要去哪里?”

听到声音,他心头一惊,脚下发软,顿时就跌倒在地,这一瞬间,却依然将刘锦顶在身上,担心他受伤。

第二六一章 【八道武者】

薛破夜看着小石头惊慌的样子,心里有些内疚,柔声道:“院里都是刺客,你要往哪里去?这里处处是杀机,你不要乱跑。”

小石头欲要背起刘锦,可惜方才那一阵快奔已经损耗了他巨大的体力和精力,差点又摔倒,只能放好刘锦,站起身来,面向薛破夜,星辰般的眼睛里满是戒备,低声道:“师……师傅!”

薛破夜见他小脸通红,月色下,那汗珠也顺着脸颊直往下落,叹了口气,问道:“你为什么要走?”

小石头微一沉吟,终于道:“师傅,你和大姐姐是不是想害小主人?”

薛破夜皱着眉头,淡淡地问道:“你为什么这样说?难道你觉得师傅对你一直另有居心?”

小石头看着薛破夜,并没有惧怕,鼓起勇气道:“可是大姐姐就是想害小主人。她说要带小主人去上药,为他治病,但是我见到的却和她所说的不一样,她将小主人丢在桌子上,根本没有医治,而且那种眼神,就是要杀掉小主人的眼神。”

薛破夜明白小石头定然是将不该看到的都看到了,而且他的小脑袋异常的精明,透过现象看本质,很快明白了绿娘子的居心,这才趁空护着刘锦出来。

刘锦平日对小石头非骂即打,却想不到在危急时刻,小石头并不撇下他,薛破夜对小石头这种仁义的品德打从心里喜爱。

薛破夜忽然露出微笑,柔声道:“莫非你只是看到大姐姐没有医治小主人,只是看了她的眼神,就觉得大姐姐要害他?那你有没有看到大姐姐动手?”

小石头想了想,摇了摇头。

“那就是了。”薛破夜叹道:“有些事情,眼见不一定为实,更何况你并没有看到什么,难道就这样冤枉大姐姐?”

微风起,银杏树林发出低沉的“沙沙”声。

“茶!”小石头终于道:“我后来想想,小主人忽然睡过去,和大姐姐的那杯茶有关系。师傅,你能否认没有关系吗?”

薛破夜心中感叹,看来自己对小石头实在有些低估了,这孩子不但仁义,心思也极缜密,竟然猜出问题出在那杯茶中。

薛破夜向前走了两步,小石头立刻警觉道:“你……你不要过来!”

“小石头,你不必害怕,难道你觉得师傅是个坏人?”薛破夜叹了口气,无奈地停下步子,他并不想真的和这可怜的孩子有什么隔阂。

小石头看着月光下薛破夜无奈而温和的表情,眼睛一红,道:“师傅,你……你是好人,可是……可是你们为什么要害小主人?”

薛破夜轻叹道:“我们并不是为了伤害他,而是为了保护他。”

“保护?”小石头一愣,听不懂薛破夜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薛破夜看着小石头疑惑的表情,只能善意地欺骗道:“其实我和你大姐姐在你们去我院子之前,就已经发觉外面的情势不对,恐怕有人加害你和小主人,所以只能让你们先在我的院子躲避。”

“那你们……!”

薛破夜伸手止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想问我们为什么要在茶中下迷药,这个问题更简单,如果小主人不去睡觉,谁能留得住他,万一他任性而为,执意回去,岂不正被刺客们碰上?”

小石头眨了眨眼睛,虽然眸子深处依旧带着几分怀疑,但是先前那种紧张愤怒的神色已经消逝不少。

虽然离院子那边很远,但是划破夜空的惨叫和兵器交击声时不时地从风中传过来,在细细的微风中,也能听到从六合院四处向这边靠拢的护卫们发出的动静。

小石头虽然心思超出自身的年纪,有着仁义的本性和坚毅谨慎的个性,但终究是个孩子,薛破夜这样一解释,虽然隐隐觉得有些牵强,但是还是信了几分。

薛破夜又道:“傻小子,你自己也不想想,我们和小主人无冤无仇,为何要害他?而且这是皇家行宫,我们要真害了小主人,自己又怎么能逃走,难道我们自己要找死吗?”

他这样一说,小石头更是信了几分,想想也是,若真是害了刘锦,薛破夜二人自然也只有死路一条,谁也不会去做这傻事。

“师傅,我……!”小石头低下头,歉意道:“我错怪你了。”

薛破夜走上前去,轻轻摸着小石头的小脑袋,柔声道:“总有些事情不是从表面就能够看出来,所谓的好人也不是绝对的好人,他们也许会因为某些逼迫或者无奈而做些错事,相反,也不会有绝对的坏人,坏人如果还有一丝未泯良心,也会做出让人不可思议的好事。”

小石头乖巧地点了点头,轻声道:“师傅说的话,我记住了。”

薛破夜呵呵笑道:“等你长大了,还会明白很多的事情。”

小石头神色忽然一变,低声问道:“师傅,你带了人来?”

“人?”薛破夜一愣,奇道:“什么人?”但是这句话问完,他日益敏感的听觉让他听到身后传来极轻极轻的脚步声,换做从前,那是肯定听不见,但是习练《销魂心法》之后,他的五官感觉突飞猛进,已非昔日吴下阿蒙。

薛破夜握紧长弓,虽然并没有看到身后究竟是什么人,究竟有几人,但是一股寒意已经从他的背脊升起。

小石头的眸子里露出一丝恐惧,但他依旧毫不犹豫地退到刘锦身边,护在了前面。

薛破夜转过身来,心立刻沉了下去。

在银杏林中,数条黑影呈扇形向这边包围过来,手上的大刀闪着寒光,显示着刀刃的锋利,一股寒意和杀气在林中迅速腾起。

薛破夜微一扫视,确定这一群人大概是十个人,黑衣蒙面,杀气腾腾。

他当然不知道,杀人者这次共是分成了三路人马。西面和南面的杀人者已经闯至刘锦的院子,伤亡惨重,但是北面的这一路,因为道路曲折,离这边也较远,此时才靠近过来,孰知没有摸到这里时,竟然发现了薛破夜和小石头,小石头孩童的模样,立刻让杀人者们警觉起来,呈扇形悄悄扑了过来。

“不是!”杀人者的首领在月色下看见小石头的面孔,和主子所呈现的画像不同,立刻否认这是刘锦。

旁边的一名杀人者提醒道:“地下!”

果然,在小石头的身后地面上,竟然躺着一名身着锦衣的孩童。

首领只是在黑夜中模糊地看了一眼,就确定那正是自己的目标,一挥大刀,沉声道:“杀无赦!”

这个意思很简单,除了刘锦,薛破夜和小石头也是必须杀掉。

十匹野狼亮着獠牙,扇形前扑。

薛破夜比谁都清楚,若无奇迹,今日自己定然是要葬身在这里了,虽然并没有交上手,但是这些人手段的辛辣,薛破夜甚至可以想像到,他们能够潜入六合院,甚至已经到了这个地方,已经说明他们的暗夜功夫是多么的高明,恐怕里面任何一人都可以将自己撕成粉碎。

“小石头,快走!”危急时刻,薛破夜大吼一声,即使只有一份机会,也有给小石头腾出一点时间,让他离开这个银杏林,只要出去,说不定就有支援的护卫。

箭出,弯弓,搭箭,拉弦,射箭!

一气呵成,经过《销魂心法》的洗礼,这一切比从前更是快出一倍。

利箭如星,破空疾出!

薛破夜自己也许都没想到,他这一箭的力道,也比当初的力道强出数倍,所以箭出之后,速度已经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这种高度也产生不可小视的威力。

“噗”!

一声闷响,这支迅猛无比的利箭,竟然生生射穿了一名杀人者的心脏,那人一头栽倒在地,似乎没有想到这支利箭竟然是这样迅速凌厉,微一抽搐,便即死去。

不但死者没有想到,薛破夜也是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一箭竟然有此威力,若是他知道死者竟是经过长年培训的暗夜杀手,实际能力甚至已经达到五道高手的级别,必定更是心惊。

小石头呆在当地,此时才知道自己的师傅果然是个厉害角色,在这样的危急情况下,来不及钦佩,叫道:“师傅,咱们走。”

薛破夜吼道:“你快走,再不走,咱们都得死。”说话间,又一支利箭射了出去。

杀人者们虽然一时惊讶,但是身形毫不停滞,已经将薛破夜三人围在了中间。

这些杀人者自然不会浪费口舌说些不着边际的屁话,所以很干脆地直冲上来,两名杀人者一左一右,两把大刀已经临头向薛破夜砍了下来。

这两刀简洁而迅速,没有什么花样,但是却很实用。

薛破夜只见到两处刀光袭来,已经是避无可避,这些人既然出手,求的只是一击毙敌,自然不会留余地,上下两路被封,情急之下,脖子微微一侧,挥弓横扫。

“喀嚓”一声,长弓与大刀交击,顿时被砍成两截,而另一把大刀也在一瞬间砍了过来,幸好薛破夜闪躲得快,但是大刀已经划过肩头,衣屑纷飞,削下一块肉来,鲜血冒出。

杀人者有杀人者的秩序,可惜他们的秩序里并没有规定不可以以多欺少,在两名黑衣杀人者攻向薛破夜的一瞬间,更有一名杀人者毫不手软地提刀砍向了小石头。

薛破夜怒吼,在这一瞬间,他似乎爆发出无穷的力量,手中不知怎么摸到了腰间的寒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过去,挡在小石头的身前,头部重重撞在杀人者的肩头,手中的寒刃也插入了杀人者的小腹。

杀人者双眼暴突,至死也不相信。

几名杀人者也都是惊讶得很,若是他们知道杀死自己同伴的这个人只是初懂武学皮毛,甚至连二道武者也算不上,不知道作何感想。

一箭避一人,一刀捅一人,训练有素杀人如麻的杀人者,竟然被薛破夜在眨眼间解决了两个。

小石头面色煞白,颤声道:“师……师傅……!”

薛破夜的肩头在流血,滴落在地上。

首领露出的眸子里显出怨毒的杀气,紧握大刀,几个起落,竟然亲自杀来。

以他的本事,薛破夜此时恐怕是没有半分胜算。

“咻咻咻”!

这种声音犹如破空利箭,但是与利箭又有着本质不同。

这声音更清雅,更写意。

如果一个声音很写意,那么做的事情必定也不会很庸俗。

首领扑向薛破夜的时候,本已被杀气凝固的空气中忽然响起了这怪异的声音,杀人者们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到三声惨叫,三名杀人者已经翻身倒地。

惊骇中,他们的同伴已经看见,在三名死者的咽喉,竟然嵌入了杏树叶!

翠绿如刀子。

刚才的声音,便是树叶破空之声。

本来扑向薛破夜的首领,身形顿时停住,眸子中带着惊骇,转头望向了林子深处。

月光照耀下的杏树林,树影婆娑,灰暗昏沉,在树林中,忽然出现了一个怪异的影子,虽然不是很清晰,但是大家都看出这个人的外部轮廓,苍老的身去外面,是一套管事太监才有的宫衣。

老太监就像从地狱冒出来的阎王,冷漠而淡然地望着这边,干枯苍老的双手下垂,如果仔细去看,就能发现那双手竟然在微微发抖。

他看起来就是一个垂死的老者,但是在场的所有人却都明白,这当然不是一个垂暮太监。

“飞花逐月!”

杀人者首领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他剩下的四名属下,也都微微后退。

他们是一群杀人的人,本已是铁石心肠,非但毫不顾惜他人的性命,即使对自己的性命,那也是看得很淡,但是见到这名太监和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诡异气息,杀人者们感觉到了从前曾为有过的恐惧。

只有真正的杀人者,才能闻到死亡的气息,而他们,已经从这位老太监身上闻到了这股气息。

“原来你懂!”老太监轻轻叹息着,声音苍老而沙哑。

首领冷笑道:“飞花逐月,那是八道武者才能修成的摘叶杀人绝技,原来老前辈竟是八道武者,他们几个死在你的手下,也算是他们的福气。”

“死人就是死人,这不会是福气。”老太监淡淡地道:“没有人需要这个福气。”

“老前辈既然已成八道,当抛却世间之争,进入空明,为何要管这些事情。”首领咬牙道。

老太监并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道:“人老了,就会留恋世上的很多事情,让一个老人静静地等死,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总要做些事情的。”

首领凝视着老太监,沉默片刻,终于道:“原来你就是长庆宫里的那个老妖怪!”

长庆宫是长公主在京都的寝宫。

“你们的主子让你们过来,只是让你们送死而已。”老太监叹道:“其实这一点你们自己也清楚。”

“秦无恨!”首领喃喃地道:“无恨断肠,看来今天我们这些人势必要死在你这老妖怪的手里了。”

秦无恨当然是秦公公的名讳,他脸上泛着怪异的微笑:“这盘棋,你们本是注定要死。”

首领身躯一震,失声道:“你……你说什么?”

“只有你们死,才会让某个人觉得我们已经没有后患,已经放松警惕,也只有这样,他才会在这本不是破绽的破绽中出手。”秦公公嘴角泛起冷酷的微笑:“而我们等的,正是要他出手。”

秦公公这样说,似乎是想让这些人死得明白一些,可惜这些人当然不会知道他们的主子本就将他们设计为死人,更不知道他们主子留下的后手,反而是长公主迫切需要的。

这些诡异的阴谋,总是在未开始时就注定了结局。

首领大刀忽然轻轻摇了摇,四名杀人者缓缓靠近首领,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是准备逃走。

薛破夜却发现这些人的脚步看似散乱,但是线路却异常清晰,只要稍一发力,完全可以五刀齐出,攻向地上昏睡的刘锦。

秦公公缓缓走过来,轻轻咳嗽着。

“杀!”

首领一声暴喝,五名杀人者在同一时间,带着必死的信念,使出全身的力气,五刀同时转向了刘锦。

薛破夜肩头剧痛,但依旧想咬牙阻住,提着寒刃便要迎上,却发现小石头已经扑在刘锦身上,死死地护着刘锦。

秦公公摇了摇头,干瘪的右手抬起,五道劲气直射而出。

这是入了八道武者行列才可能释放的天元劲气,杀敌于无形之中。

“噗噗噗噗”!

四声闷响,劲气就像利箭一样,直插入四名杀人者的背部,四名杀人者闪都没有机会闪,劲气入体,一时凝在当地,动弹不得。

首领毕竟是首领,秦公公的劲气袭来,竟是被他拼了九牛二虎之力躲开,在这一瞬间,他滚倒在地,一侧身,已经滑到小石头和刘锦身边,大刀再次砍了下去。

这是他的博命一砍,也许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一刀,其威力骇人无比。

眼见大刀就要砍在小石头身上,甚至有可能连劈到刘锦,却听“呛噹“一响,薛破夜的寒刃已经出手,和大刀相碰,大刀顿时断成两截。

薛破夜的寒刃在触碰大刀的一霎那,虽然凭借寒刃自身的锋利拼断了大刀,但是大刀上的一股劲气竟然沿着寒刃直冲下来,整个手臂先是一麻,尔后整个身体就像被铁锤重重锤了一下,难忍无比,胸腔一阵翻滚,喉头一甜,一大口鲜血直喷出来。

第二六二章 【杀招显】

首领是纯正的五道武者,虽然比不上秦公公出神入化,但是也算是了不得的高手,这最后的一击,非但是要劈死小石头,更是要劈死小石头身下的刘锦,灌注在刀身的劲气已是毕生的修为,薛破夜受此一击,岂能承受,当即便是一大口鲜血喷出。

首领最后一击被薛破夜阻住,又恼又急,万般无奈,只得握着半截大刀,残缺的刀锋直刺小石头身下的刘锦。

薛破夜眼见首领的残刀刺向刘锦,有心而无力,全身虚脱,不忍再看,闭上了眼睛。

“咄”!

秦公公的劲气还是在最后的一霎那穿入首领的身体内,首领身躯一震,顿时凝住不动,就像石雕一般,保持着最后的姿势。

薛破夜睁开眼,看着首领一动不动,有些吃惊,转头去看另四名杀人者,身体不由一震,却见那四名杀人者全身已经布满了一层白雪,结满冰霜,散发着霜气。

又是胸口一阵翻滚,薛破夜感觉自己又要吐出一口血来,却觉身边人影一荡,秦公公已飘至身边,出手如电,在薛破夜身上点了十多处穴道,薛破夜这才感觉体内的那股翻滚气息平缓了下来。

秦公公出手十三穴,又称“固血十三手”,是一门调理内息的上等功夫。

顺好薛破夜的气血,秦公公用一种极为怪异的眼神凝视着他,就像发现了一件稀奇的物品一样,那种眼神让薛破夜全身发毛。

“喀喀喀”!

一阵冰裂之声发出,薛破夜眼睁睁地看到四名杀人者冰冻的身体忽然碎裂,变成一块又一块的冰砖,冰砖中夹含着杀人者四分五裂的身体,极为恐怖。

薛破夜几乎要吐出来。

小石头已经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这样恐怖诡异的场景,一个小孩子实在难以忍受。

首领凝固的身体,也开始慢慢布上了霜气,用不了多久,肯定也会像他的四名部属一样,身体四分五裂。

薛破夜看了站在身边的秦公公一眼,见他冷漠无比,那一双深邃的眼睛望着小石头那边,或者是在看看刘锦是否无恙吧。

刘锦的院子非常的热闹,从四面赶来的超过一百名护卫,长弓大刀在手,已经将整个院子围得水泄不通,也许真的可以说这里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丁逸握着刀把,眉头微微皱起,看着院中的尸体,知道刺客已经突了进去。

刘锦的卧室里,五把雪亮的大刀锋利无比,朝着隆起的床上砍了下去。

“叮当呛噹”!

火星四溅。

在大刀砍上床铺的一霎那,一阵金属撞击声响起,五名杀人者都感觉自己的大刀是砍在坚固的金属上,而这一瞬间,他们也发现自己很有可能是中了圈套,所以金属声响起的一刹那,五人同时撒手,身躯如电,向后直退。

首领张三当然也知道十有八九是中了圈套,五名部属后退之间,却见金光大起,床上的锦被旋转起来,从锦被中爆射出无数细小而锋利的金针。

如同天女散花,没有空隙,五名杀人者惊骇声中,金针穿体,每人至少被十枚以上的金针刺入身体的要害部位,除了张三在煞那间躲在一名部众身后躲过金针奇袭,其他五名杀人者全部翻到在地,有两人被直射穿咽喉,当场死去,其他三人在地上挣扎翻滚,显然是受着巨大的痛苦。

这样的金针之上,肯定涂了让人欲死不能的毒药。

张三杀人无数,早就练就了遇险不乱的心神,但是此时身体却有些发颤,自语道:“原来是公孙城的机关!”

这样的机关,以他的阅历,恐怕只有公孙城的那群神经才能制造出来。

“哐……!”

一轮门窗破碎的声音响起,十多名羽林卫穿门夺窗而入,将张三围了起来。

张三很迅速地从怀里掏出药丸,放进了嘴中,咽了下去。

他实在有些无奈,深更半夜,这刘锦不在床上却是去了哪里?本以为任务已经接近完成的边缘,但是想不到这里竟然设下了机关。

张三当然不会知道,他们这一群人,只是诱饵,只是注定要死的棋子而已。

“你们是什么人?胆敢潜入行宫,行刺贵人,你知罪吗?”丁逸全身甲胄,带着羽林卫特有的羊角钢盔,一进门就官话十足。

张三嘿嘿笑着,只道:“你们来晚了。”

丁逸眼睛并没有盯在张三身上,在卧室里四处看了看,低声问道:“刘锦呢?”

“屋子里没有发现。”身边的羽林卫赶紧回答。

丁逸皱起眉头,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说出话来,快步上前,拔出佩刀,凝视着张三,冷笑道:“说出是谁派你来的,我可以保证留你一条性命。”

张三很不屑地道:“这一招,连我也不用。”

这一招太原始,太俗气,除了愚人,恐怕没有谁会信,如果说这个时间上谁最不讲信用,那绝对是官府中人。

张三这句话说完,所有人便看到他七窍同时流出黑色的血液,然后整个人像石雕一样倒了下去,连抽搐都没有,瞬间死去。

一名羽林卫飞不上前,蹲下身子微一检查,立刻禀道:“都统大人,他吞下事先准备好的毒药,自杀身亡!”

丁逸不耐烦地挥手道:“先别管这些死人,速速搜查刘锦的下落,若是他出了岔子,咱们谁也别想过安生日子。”

众人答应一声,分头搜寻。

丁逸看着床上隆起的锦被,低声问道:“床上是从鲁工营调拨的机关?”

鲁工营是大楚京都的一个独立机构,专门研制各类工具和武器,大楚各营各军所使用的兵器和工具,那都是经过鲁工营研制审核才批准制造下发的。

旁边一名羽林卫恭敬地道:“看这些刺客身上所中的金针,床上恐怕就是鲁工营两年前从公孙城买到的梨花雨!”

丁逸眉头不经意地跳动了两下,看着地上的死人,带着一丝悚然道:“果然厉害,公孙城也果然名不虚传,怪不得无人敢靠近那座鬼城。”

似乎不愿意过多地提起那座让人悚然的边陲小城,所以丁逸很快地结束了这个话题,看着自己的部下在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细心搜查,神情也越来越严峻。

“都统大人,后院没有!”

“都统大人,厢房没有!”

“都统大人,侧厅没有!”

……

丁逸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并不相信这些杀人者真的干掉了刘锦,但是刘锦忽然之间从这里蒸发,那还真是有些诡异,本想找人问问,但是当时在场的护卫,不论明处还是暗处,都没有一个活口了。

忽然,从外面奔进一名羽林卫,恭敬道:“都统大人,刘锦就在外面!”

丁逸喜道:“找到了?”

羽林卫忙道:“不是我们找到,是秦公公送着刘锦回来。”

“秦公公!”丁逸豁然变色,喃喃道:“怎么会和他在一起,他不是在婵娟园吗?”

他收起佩刀,快步出门,数名羽林卫跟在了后面,脚下生风,甲胄与兵器摩擦,发出兵戈之声。

果然,一出院子,就见刘锦和小石头缓步进院,身后不远处,就是鬼魅般的秦公公秦无恨,若不是知道他真实的背景实力,只怕会被人误会成仅仅是一名行将就木的老太监而已。

丁逸率众拜倒,恭敬道:“属下参见公公!”

这些人是羽林营的羽林卫,实际上并不受长公主管辖支配,更轮不上秦公公号令,其直接管理的主子,乃是京都内廷总管,而京都内廷总管通常都会在枢密院挂职,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羽林营实际上还是归属枢密院管辖。

这一次内廷总管派了羽林卫保护长公主的安全,这才一路随行,深知秦公公是长公主最亲信的人,他的话也等于是长公主的话,所以大家对秦公公也是敬畏无比。

其实按照秦公公的实力而言,也足够让他们尊敬和畏惧,即使有不少人根本没有见过秦公公出手,但是宫里时不时流出的风言蜚语,总会让人对这位鬼魅一般的秦公公生出畏惧之心。

秦公公淡淡地挥手,刀锋一般的目光在丁逸身上一扫而过,平静地道:“起来吧。丁都统,留下几个人清理场子,你带人速速离开。”

丁逸眼皮跳动,扫了渐渐走近的刘锦,似乎是松了口气,应道:“遵命!”

他站起身来,甲胄咔咔作响,转向刘锦行了一礼,忽然露出怪异的笑容:“童子受惊了!”

那一条玉带般涓涓细流的长河泛着月光投下的荧光。

灰袍人站在湖边,远眺着六合院方向,良久,才轻叹道:“愿他们的灵魂安息!”

幽月生寒,寒意袭人。

他身后不远处的老妪似乎也在等着什么,听灰袍人说完,才叹道:“难道死后真的可以安宁?”顿了顿,问道:“他们死了,你的杀招是否就要显现?”

灰袍人颔首道:“也许已经显露出来。”

老妪嘶哑着声音问道:“他们的死,就是为了你的杀招?”

灰袍人抬头望了一眼天上的幽月,缓缓解释道:“我说过,这一批人,注定要死去,只有他们的死,才会让我的杀招有机会接近童子。”

老妪微微侧着耳朵,似乎在仔细聆听灰袍人的解释。

“童子进入六合院,得到的保护肯定要超出我们的想像,没有外力帮助的话,我的杀招无论如何也靠不近童子。”灰袍人双手成拳,衣襟在风中猎猎翻滚:“但是只要儿郎们潜入了行宫内,让他们认为所谓的刺客杀到里面,定然会召集力量保护童子,我早就想到,我这帮儿郎即使再厉害,也只会成为他们的刀下之魂,但是他们的死,却让我的杀招已经出现在了童子的身边。”

老妪“哦”了一声,道:“也就是说,你的杀招现在已经出现在童子的身边?”

“也许已经让童子早登极乐了。”灰袍人带着自信道。

老妪沉默片刻,忽然道:“无量佛!早死早投胎,能够避开人世间的悲苦痛楚,只望他下辈子不要再以这样的身份出现了。”

大楚崇信道教,所以很多人祈愿的口头禅都会带上“无量佛”,不像曾经的“阿弥陀佛”!

听到丁逸忽然说出这句怪异无比的话,很多人都有些疑惑,而不远处的秦公公,霍然抬头,眸子里带着一股极深的寒意。

丁逸这句话最后一个字吐出的时候,他手里不知何时多出的锋利匕首在这一瞬间扎进了刘锦的心脏。

他的动作迅捷灵敏,甚至称得上是悄无声息。

包括秦公公在内,所有人都呆立当地,一动不动,眼睁睁地看着丁逸的匕首从刘锦的心脏拔出来,尔后刺入了刘锦的咽喉。

刘锦哼都来不及哼,就在这一场本就是精心布局的阴谋中死去。

刘锦至死也不可能知道,在这一场致命游戏中,他和那些杀人者一样,也注定了死亡的结局,天上地下,根本没有人会改变这个宿命。

丁逸眼睛赤红,一脚踹倒刘锦,忽然狂笑起来,显得得意无比。

他是最终的杀招,在这场游戏里,扮演着重要的角色,那些杀人者的出现,让他有足够的理由带着部下来到西苑刘锦的院子里。

在卧室没有看到刘锦,丁逸的心当时已经沉了下去,他以为这场游戏的过程也许出了什么差错,为何在刘锦的院子里却找不到刘锦。

在他心理几乎绝望的时候,秦公公竟然领着刘锦回来,让他足以完成自己的任务,也让这一场游戏最重要的一个部分没有走偏。

这个变故,恐怕没有几个人想到。

或许很多人都料到会有刺客来刺杀,但是谁会料到最终的刺客却是这次护卫总管,羽林卫的都统丁逸。

刘锦的身体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华贵的衣裳,他的眼珠子暴突,脸色煞白,全身不停地抽搐着,嘴中发着“嗬嗬”的怪叫声,显见是不活了。

小石头眼珠子瞪得巨大,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等到丁逸狂笑声起,小石头一下子跪倒在刘锦身边,嘶声道:“小主人,小主人!”

虽然刘锦始终将小石头当成一个下人看待,经常打骂,但是十多年来,两人朝夕相处,虽无朋友的情分,但是那种朝夕相处的情分还是有的,此时小石头遭遇大难,小石头心如刀割,叫喊中,眼泪扑刷刷直落。

丁逸狂笑之中,瞥了小石头一眼,他此时杀性大发,匕首闪出,竟然想将小石头也杀死。

这一次当然不会得手,毕竟秦公公就在旁边,让丁逸出其不意地杀了刘锦,这本就是一件很无奈的事情,岂能让丁逸再伤了小石头。

所以丁逸匕首闪动之间,秦公公已如鬼魅般飘至他的身边,干枯如鬼爪的右手已经扣上了丁逸的头顶。

丁逸大任完成,已是一片轻松,即使面对死亡,似乎也并不畏惧,他也知道,凭自己的功夫,与秦公公交手,无疑是徒劳,所以他并没有反抗,秦公公的五指插入他的头颅,鲜血溢出,但很快凝固,劲气到处,丁逸全身开始凝结霜气,只是瞬间功夫,整个身体便凝固起一层薄冰。

四周的护卫们都是膛目结舌,不敢置信。

丁逸出其不意地刺死刘锦是一惊,秦公公出神入化的神功又是让大家一惊,所有人呆立当地,眼睁睁地看着丁逸变成冰人。

丁逸的身体很快就随着冰块的四分五裂而身手分离。

这个世界上也许没有真的不怕死的人,但却有因为某种原因而不得不面对死亡的人,丁逸或许就是这一类人。

也许他并不是真的不怕死,但是能够成功行刺刘锦,后果必定是死路一条,他很早就有这种心理准备,所以死亡降临时,他很坦然。

今夜的行动,杀人者和丁逸前赴后继地要除掉刘锦,从某种意义来说,他们的目的已经完成,换句话说,单就刺杀刘锦这个计划,他们成功了。

秦公公凝视着刘锦已经死去的尸体,微微摇了摇头,吩咐道:“潘副都统,盛殓刘锦,准备运回京都,立刻告诫所有人,不许这个事情走漏半丝风声。”说完这句话,他忽然伸手握住小石头的小手,淡淡地道:“你随我来!”

潘副都统是这次护卫队中的两位副都统之一,如今都统丁逸死,另一副都统贾岛死,那么羽林卫最高的指挥就是潘副都统,他立刻答应,吩咐众人打扫战场,收殓刘锦。

小石头欲要挣脱秦公公的手,但是秦公公的手就像铁箍一样,无论怎样也挣脱不开,甚至越挣越紧,有些疼痛。

“你……你放开我,我要陪小……小主人……!”小石头哽咽道,咬着牙,眼泪直流。

“人一旦死去,就什么也不知道,所以你陪不陪他都已没有任何用处。”秦公公盯着小石头星辰般的眸子道:“如果你想反抗我,那么你就需要比我强的实力,如今你的实力远远低于我,所以你最好不要和我对抗。”

小石头眼中带着怒火,狠狠地瞪着冷漠无比的秦公公,恨声道:“总有一日,我会比你强。”

秦公公竟然露出淡淡的笑意,缓缓道:“我希望如此。”说完,拉着小石头的手,径自出了刘锦居住的院子。

刘锦的尸体躺在地上,挣着眼睛,死不瞑目。

不是说过来玩一玩的吗,怎么把性命都留在这里了?

潘副都统蹲下身子,叹息着摇了摇头,他听过太多的阴谋之变,而阴谋最多的地方,当然是大楚权力的中心京都,刘锦的死,不过是京都斗争的波及。

潘副都统终于伸出手,帮助刘锦合上了那双空洞的眼睛。

第二六三章 【赢家】

秦公公牵着小石头的手儿,径直来到薛破夜的院子。

此时薛破夜正在厅内坐着,虽然先前受了内伤,但是秦公公的“固血十三手”让他的气血得意调顺,虽不至于立刻康复如初,但是已无大碍。

绿娘子帮他清理血迹,换了身衣裳,而这个时候,秦公公毫无先兆地牵着小石头进了大厅。

薛破夜抬头见到小石头,伸出手,柔声道:“小石头,过来,到师傅这里来。”

小石头抹去眼泪,温顺地走到薛破夜身边,悲伤地道:“师傅,小主人死了。”

薛破夜心中一惊,抬头看了秦公公一眼,但立刻劝慰道:“小石头,人既然活着,总会死去,这也是注定的事情,你不必太过悲伤。”

小石头瘦小的身体一颤一颤,自然是无法掩饰内心巨大的悲痛。

秦公公终于道:“回京都之前,由你照顾小石头,若有差池,必不轻饶。”

薛破夜淡淡地道:“公公的吩咐,在下自当从命的。”

他抬头,见到秦公公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那一双深邃的眼睛凝视着自己,心中明白这老太监肯定还有其他事情要交代,只是不愿意让小石头知道而已,柔声道:“小石头,你先随大姐姐去后房休息一阵,别太伤心,师傅回头过去陪你。”

小石头乖巧地点了点头,绿娘子立刻领着小石头去了后房。

“公公还有其他事要吩咐?”薛破夜见小石头离开,直接就问道。

秦公公依旧站在原地,双手下垂,乍一看去,就像是薛破夜身边的一个服侍太监,可是老太监的声音却很冷漠:“你练的什么内功?”

薛破夜一震,眉头皱起,微一沉吟,道:“公公问这个做什么?”

秦公公凝视着薛破夜,脸上的神色怪异,良久,才轻轻叹道:“你随我来,我教你导气之法。”

薛破夜一时没听懂,问道:“什么?”

“导气之法。”秦公公淡淡地道:“你随我来!”垂着双手,出了大门。

薛破夜顿时疑惑万分,更是蹊跷的很,这秦公公今天是发了什么神经,竟然要教自己功夫,这老太监难道真的是看自己很有资质?

薛破夜怀着疑惑的心情,随着秦公公出门。

刘锦院子那边还在清理场子,虽然人多事繁,却不显的杂乱无序,反而井井有条。

秦公公带着薛破夜到了一处花圃旁,茂盛的花圃面积竟然极大,里面满是各类皇家才有的奇花异草,很多都是从番邦外国得来,在夜色下,弥漫着阵阵芬香。

“你虽然修习内劲真气,但是目前为止,都只能称为散气,虽然对人的速度力量有大大的帮助,但是也仅此而。”秦公公慢腾腾地道:“这就像给了你天池仙树的种子,你仅仅是将这些种子吃了下去,得到了种子的美味,却不知将种子植入土地,得到更多的东西。”

秦公公这种解释,若是对武道中人来说,那是极好理解,但是对于薛破夜来说,却是有些吃力,仅仅是明白自己可能在修习心法时出了什么过错。

“公公的意思是?”薛破夜谦虚地问道:“莫非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秦公公淡淡地道:“你就根本没有对的地方!”

薛破夜无奈地耸了耸肩,不过这个过于现代的动作却让秦公公微微皱眉,沉吟片刻,轻声道:“所谓散气,用最通俗的话说,那就是没有未雨绸缪的打算,在修习时可以感觉道身体的劲气游窜,但是到真正对敌时,却无十足的劲气真元相助,这话你明白吗?”

薛破夜不是傻子,只是对武道上的东西不熟悉而已,老太监这样一解释,薛破夜立刻明白过来,连连点头道:“明白明白!”

秦公公面无表情地道:“明白就好,这样散气修炼下去,虽然五感更敏锐,力量和速度更大更快,但是这些终究是最根基的东西,没有劲气,当然不可与高手对敌,更不能步入武道巅峰。”

薛破夜呵呵笑道:“公公真是瞧得起,我这个模样,哪里谈什么武道巅峰,不过是随便练练,防防身而已。”

“防防身?”秦公公淡然道:“你习练的内功心法,若是只用来防身,那也未免儿戏了吧。”

薛破夜皱起眉头,欲要说话,秦公公已经打断道:“我今夜教你导气之法,也就是助你将每次习练的劲气储存起来,这些劲气一旦储存后,那些与身体不调的残气就会慢慢消失,留下劲气之精华,那也就是随你任意控制的真元了。”

薛破夜张了张嘴,半日才道:“公公为何帮我?”

秦公公露出诡异的微笑,嘶哑着声音道:“有时候,很多事情并不需要询问理由。”

他虽然这样说,但是薛破夜心里清楚,老太监以八道武者的身份指点自己,绝不会没有理由,甚至是一个很大的理由。

薛破夜回到院中时,天色已近黎明,甚至第一丝曙光已经出现。

秦公公果然不愧是八道武者,仅仅用了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就将极为复杂的导气之法传授给了薛破夜,这虽然有秦公公的深入浅出讲解和实践,但是又何尝不是薛破夜脑瓜子吸收的快。

秦公公的这套导气之法有个名字,叫“凌冰引渡”,休息起来身体有些发寒,但是效果却极佳,这套“凌冰引渡”,可以最大限度地吸收修炼出来的劲气精华。

当薛破夜得到秦公公点头时,已是非常顺利地习练了一遍“凌冰引渡”,从而在自己的丹田处,储存了有生以来第一丝劲气真元。

薛破夜来到屋后,透过窗户望进去,见到小石头已经在床上沉沉睡去,自然是疲劳过度,而绿娘子玉手撑着脸颊,就在桌边小憩。

薛破夜不忍打扰他们,便在院中按照秦公公所教的法子,调动丹田的气息,运了运,果然感觉到丹田那股有些发凉的劲气在身体内随着自己的意识流动,经过之处,皮肉突起,这劲气甚至能用眼睛看到,一条纯白色的劲气在手臂上流动。

按照秦公公的说法,这世界上的武者通常都在修习两类内功心法,一类是温气,也就是储存在丹田的劲气真元很是温热,另一类是寒气,就像薛破夜现在习练的销魂心法,那就是寒气内功。

这两者有着巨大的区别,温气的习练方法最好是在白天或者温热的环境下,而寒气的休息方法,那当然是夜晚最好,如果能在寒冰潭池内习练寒气心法,那么更是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从聚气方面来讲,修习温气,储存在丹田的残气会很多,留下的精华很少,不过温气流经身体时,没有寒意,比修习寒气的内功从身体讲要舒服一些,寒气心法的习练,越到后来,身体所承受的寒气就越大,甚至能够冰冻修习者,导致反噬。

寒气修炼后,储存在丹田的劲气大部分都是纯阴真气,残气甚少,所以积累的精华之气会很纯很多。

一旦寒气修炼到一定程度,那么就可以修习相应等级的功夫,而这些功夫的杀伤力是温气修行者不可比拟的,这些寒气的武功秘籍,那也都是世上的宝物。

据说当今天下,达到九道武者的共有四人,其中三人都是寒气修炼者,从这里也可以看出寒气强于温气。

秦公公便是寒气修道者,他的神功也到了八道巅峰,只要机缘巧合或者灵光一现,随时都可以冲到九道武者的行列,只是这机缘巧合和灵光一现可不是那么容易就出现的。

虽然秦公公并没有多说什么,但是薛破夜却从那深邃的眸子深处,感觉他对自己这套销魂心法很是赞赏,甚至有些嫉妒,也不知道秦公公这个八道武者,知不知道自己修炼的乃是《销魂心法》?

其实薛破夜一直都在疑惑,这样的功夫,怎么可能是小石头的父母留下来的,一对将自己的孩子丢给王府做下人的夫妻,怎么可能是一对绝顶高手?

不过薛破夜也明白这个世界上无奇不有,有些事情除非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否则真的很难相信,更难解释。

黎明第一丝曙光显现的时候,秦公公已经身在婵娟园,坐在长公主面前的软椅上。

长公主看起来精神很好,皮肤光泽嫩滑,坐在锦兰绣榻上,洁白的软巾和金色的线缘结构的华美而贵气,她一双白嫩饱满的秀足轻轻放在绣塌前的软櫈上。

她今天穿得很少,淡淡的白纱掩盖着如玉般匀称娇美的身体,里面的*若隐若现,香艳无比,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今天她的面前拉了一道珠帘,透过珠帘,才能朦胧地看到里面香玉佳人。

寝宫里只有三个人,除了看起来精神不错的长公主和垂头恹恹欲睡的秦公公,就只有站在珠帘旁搭着浮尘的郭公公。

昨夜在刘锦院子挂索命灯笼的郭公公!

“秦公公,看来你昨晚没有睡好!”长公主香足轻轻拍动这软椅,带着轻松的微笑,她看起来实在是轻松极了。

秦公公没有抬头,缓缓道:“刘锦死了!”

长公主叹了口气,但是并没有任何悲伤或者颓丧的表情,只是幽幽地道:“可怜的孩子。”

朝阳的曙光透过纱窗,淡淡地洒进寝宫内。

郭公公就像石雕,站在旁边,没有任何表情,或者说,在他的眸子深处,带着一丝忐忑。

秦公公咳嗽两两声,并不剧烈,慢悠悠地道:“他们现在一定很愉快。”

长公主知道,所谓的“他们”自然是指杀人者后面的主子,或者说,也是丁逸的主子。

站在珠帘旁边的郭公公,眼皮微微跳动。

“能够在你的身上占到便宜,总会让人高兴。”长公主咯咯笑道:“他们能在你的眼皮底下刺死刘锦,无论如何,那也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我想他们如今正在京都的玉河里喝着膏子酒。”

秦公公嘴角泛起一丝微笑:“我也想喝酒。”

酒很快就上来,秦公公很惬意地喝了一大杯,才叹道:“喝了膏子酒,烦恼都没有。”

长公主终于道:“这一关咱们终是过去了,我也算可以和皇帝哥哥交差了。”

“圣上一定会对公主很满意。”秦公公轻声道:“我想回京的旨意这两天就要下来了,公主也要做好返京的准备。”

这话很奇怪,为何刘锦死了,皇帝陛下反而对长公主很满意?这中间又有什么瓜葛?

皇帝陛下送来童子,密令更是要长公主全力保护,可是刘锦最终却被灰袍人最后的杀招所刺死,那么长公主就等于没有完成皇帝陛下的吩咐,这难道还是一件好事情?

郭公公的脸上已经露出怪异的神情,显得很茫然。

“郭公公!”长公主柔柔的叫唤,却让郭公公身躯一震,吓出一声冷汗,急忙跪伏在地,颤声道:“奴才在!”

长公主嘻嘻笑道:“怎么了?郭公公,你身体不好吗?”

“没……没有!”郭公公低垂着头道。

秦公公不再理会,竟然真的闭上眼睛,靠在软椅上,养起神来。

长公主叹了一口气,涟漪般的眼波望着珠帘边的郭公公,轻声道:“你现在一定很奇怪,为何刘锦被刺,我现在还这么开心,是不是?”

“不……不敢!”

“人们总是有一种奇怪的心理,总以为一个人经受一次强烈的冲击后,他的戒备就会松懈下来。”长公主幽幽地道:“他们的主子恐怕也是这么看我的,牺牲一群忠心耿耿的精锐部下,换取的只有两点。”她抬起头,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真好看:“第一,不过是让我们觉得,他们最强大的攻击就是这一轮,是做了最后的一击,只要扑灭这一轮袭击,我们就可以放松戒备了。第二,这些人一旦突袭,本来不可能靠近刘锦的很多人就可以靠近刘锦,而这群人中,就有他们最后的杀招。”

郭公公身体已经开始颤抖,他觉得长公主柔软的眼神已经看透了自己全身上下的每一个地方,甚至直射内心,自己所思所想,完全逃不脱这个女人美丽的眼睛。

“他们的主子最后还是很幸运地得逞了,他设在我身边的钉子,终究是杀了他们所确认的所谓童子。”长公主含着动人的微笑,慢条斯理地道:“所以他们现在一定觉得自己是大赢家。”

郭公公跪伏在地上,他的瞳孔开始收缩,长公主这句话的含义很深,这句“所谓童子”更是透着某种玄机。

“郭公公,你跟了我多久,你还记得吗?”长公主漆黑的眸子轻轻转动着。

郭公公立刻回道:“奴才跟着公主已经六年零三个月了。”

“已经很久了。”长公主叹了口气:“这么长的时间,已经足够你去了解一个人。”

“奴才惶恐,只知伺候公主,从未想过去了解任何人。”郭公公尽力保持着镇静。

长公主摇了摇头,带着一丝惋惜的表情道:“可是我觉得这么多年,你一定是了解我了,否则你不会这么多年来让我如此顺心,让一个人事事顺心,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首先就是要了解对方。”

郭公公额头碰着地面,不敢说话。

“你可曾见过我办事如此疏忽,你可曾见过秦公公有失误的时候?”长公主的声音开始冷起来。

郭公公连声道:“公主心思细密,秦公公办事稳妥,奴才从未见过公主和秦公公疏忽失误过。”

长公主立刻道:“哦,原来你果然很了解我们。但是这次我和秦公公竟然让刘锦在眼皮底下被刺,这不是疏忽,这不是失误吗?”

郭公公颤声道:“公主,我……!”

长公主忽然吃吃笑起来,笑得很愉快:“其实很简单,我们故意露出破绽,故意顺着你主子的意思,故意让丁逸靠近刘锦,目的也只是让丁逸好杀掉刘锦。”

郭公公身子一软,几乎要瘫倒下去,因为长公主一句“你的主子”,让郭公公的全身汗毛竖了起来,也就是说,自己所作所为,长公主已经是清楚无比了。

“试问天下,有几人能在我家秦公公眼皮底下杀死刘锦,更何况区区五道丁逸。”长公主叹息道:“如果秦公公不愿意,谁能做到?”

一直在闭目养神的秦公公终于含笑开腔道:“也许他们以为我真的老了,一个人老了,反应总会弱下来。”

长公主咯咯笑道:“也许他们真的是这样想的。”看着郭公公,柔声道:“郭公公,你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呢?”

郭公公已是汗流浃背,额头上也满是豆大的汗珠,只能颤声道:“我……我不敢……!”

外面的阳光渐渐盛起来,从窗檐照进来的光芒也渐渐亮起来。

风停了,云散了,天也亮起来!

“我们做出种种的安排,不让任何人靠近刘锦,在刘锦的院里院外都布下罗网,只是为了让所有人知道,我们是在很用心地保护刘锦,任何人想伤害刘锦,那都是很困难很困难!”长公主缓缓地解释着,就像在诉说美妙的故事。

长公主的话,让郭公公很费解,很疑惑。

这次的目的,本就是一次刺杀童子的计划,如今刘锦被刺,也就是童子被杀,按理说长公主这边已是失败者,为何她却显得如此轻松,看上去甚至是松了一口大大的气,仿如一块心中的石头落地。

长公主很快就用一句很精炼的话解释了这个问题。

“我们的目的,也是让刘锦死在你们的手里,因为这样一来,很多人忌惮的童子似乎就这样被刺死,无论过程怎样,这个结果会让很多人放下心来,不会再将注意力放在这边,因为一个已死的威胁已经没有任何威胁。”

“刘锦的死,让真正的童子会很安全地继续活下去,这个秘密,似乎没有几个人知道!”

长公主最后这句话,让郭公公心如死灰!

第二*章 【赏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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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锦的死,让许多忌惮童子的人以为童子真的死了,因为几乎所有人都认为,那个让很多人终日心神不宁的童子就是刘锦。

于是,所有人认为童子已经死去后,幕后真正的童子才能不被任何人怀疑地继续安全生存下去,他本来面临的强大敌人和恐怖势力,也在刘锦死后悄然退去。

这当然是一个惊天秘密!

原来长公主一心保护的童子并不是刘锦,刘锦只是一个替死鬼而已,真正的童子如今还很安全地活着。

谁是真正的童子?

郭公公至死也不知道谁是真正的童子。

但是从他的嘴中,长公主却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这些信息,也足够长公主做出一些判断。

“我告诉你这个秘密,只因为我知道你肯定不会说出去,让一个人不说话的最好方式,当然是请他上路!”这是郭公公听到长公主最后的一句话。

“上路”的解释虽然很多,但是在这里,那只有一个意思,请郭公公上“死路”,长公主想让一个人死,当然会有很多的方法,郭公公毕竟随侍多年,即使是一个太监,也得到了一个最舒服的死法。

所以这件事情到最后,注定要死的很自然地死去,注定得到的利益,双方在一种或虚或假中似乎都得到了利益,不过只有真正的掌棋人才知道,这一次利益最大的获益者,当然是那位神秘的童子。

阳光明媚,花香袭人。

今天是个好天气,所以很多人的心情都不错,昨夜的事件并没有过多地影响六合院的安宁,潘副都统在不影响贵人们休息的情况下,很妥善地处理了昨夜交锋的各处现场,杀人者和护卫们的尸体也都妥善安置,刘锦的尸体盛棺殓藏,着重兵看护。

丁逸和几名被秦公公神功冰碎的杀人者的尸体却是花了一番功夫,拼凑起来葬下。

大楚的人很讲究这一套,无论是敌是友,通常情况下,生者都会将死者的尸体妥善埋葬,这是大楚开国皇帝一种江湖习性的讲究,但是这种规矩却慢慢形成一种社会风尚。

薛破夜受了伤,所以怡郡主今日只是随着花宫卫她们自行练习,而绿娘子却是在房中照料着他。

小石头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已经沉寂了很久,目光呆滞,甚至带着一种茫然,他自幼一直随着刘锦,如今刘锦身死,就像丢掉了一半的魂儿一样。

绿娘子杵着胳膊,也很茫然地看着窗外,轻声道:“耽搁了很久,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薛破夜两只胳膊枕在脑后,眼睛盯着锦帐,缓缓道:“也许……都很好吧。”他除了京都的菊花和桃花,自然也很关心杭州的事情。

那边的战斗刚开始,自己却不得不上京都,如今也不知道在南怀毋的统领下,自己杭州的生意究竟如何。

今天一早,院子里传递着一些消息,长公主身边的执事太监郭公公,忽然患了莫名其妙的重症,短短半个时辰就一命呜呼。

郭公公平时为人也算得上厚道,所以跟随着长公主的太监宫女们还是有些磋叹,虽然每个人心里都在怀疑郭公公为何在刺客刺杀之夜同时患病,但是主子们的事情,那是谁也不敢过问的,于是郭公公的死也就成了一件很平常的事情,用不了多久,大家都会彻底地忘记世界上还有这样一个太监。

郭公公一死,总需要一个新的执事太监,于是,长期受郭公公压制的田公公终于熬出了头,成为长公主身边的执事太监,也是日后长庆宫太监宫女的总管。

田公公春风得意,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犒赏功臣。

其实这一次的功臣实在不少,而田公公自然也不会辛苦到一一去犒劳,除了潘副都统外,田公公另一个要重重犒赏的功臣却是薛破夜。

这两个人,那是秦公公特地吩咐要田公公亲自犒赏的人物。

潘副都统,田公公是认识的,毕竟也是一位堂堂的副都统,走路都是走在前面的,不可能不认识,听说潘副都统昨夜智勇双全,发现了丁逸丁都统的逆谋,义正词严,带领部下扑灭了丁逸的犯上作乱之行,虽然隐隐知道丁逸是死在秦公公的手上,但是既然大家都说是潘副都统带人所杀,那就依照大家的话去理解,至少这样不会有麻烦。

至于那一位叫薛石头的,田公公很陌生,但是听手下乖巧的太监告诉,竟是怡郡主的师傅,更何况此次秦公公特意吩咐要自己去犒赏他,种种迹象表明,这薛石头应该不是一个普通的功臣。

田公公是个乖巧伶俐的人,所以他已经做好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好好和这位薛石头搞好关系。

赏赐过丁逸,田公公就带着几个小太监,捧着礼盒来到了薛破夜的院子。

薛破夜来到大厅,堆着笑道:“恭喜公公,贺喜公公,荣升大喜,可敬可贺!”

田公公升为长公主的执事太监,首席总管,这消息可是风传整个院子,一向有心的薛破夜和绿娘子自然是清楚无比。

田公公眉开眼笑地道:“薛……薛师傅过奖了,这是公主隆恩,咱家无才无德,受之有愧啊,只是尽力服侍好公主,这才不辜负公主的一番厚爱。”

两人之间一开始见面,就笼罩着一团祥和的气息,这自然归功于双方都想和对方结交一下,为自己日后的利益做些铺垫而已。

“薛师傅,公主吩咐咱家过来犒劳您了,昨天你功劳巨大,公主甚是欣慰,所以赏了些东西。”田公公回头一努嘴,几个小太监立刻奉上了礼盒,田公公打开一看,却是金银丝帛,还有一串翡翠镯子。

薛破夜自己感觉还真是没有什么大功,长公主如此赏赐,那也是器重的很了。

田公公示意几名小太监退下后,才亲热地道:“这几日都听说薛大人年少英才,前途无量,一直有心拜会,只是每日里事儿太多,所以一直没有机会,今日一见,果然是少年英雄,咱家真是开了眼了。”

薛破夜心知田公公是有心接纳,自然是没有拒绝的道理,凑近低声道:“说句实话,背地里我也听人说起田公公的为人,那是仁义厚道,比先前那郭公公是要强多了,我一直和郡主抱怨,这执事太监的位置,那就该田公公来坐,哪里轮到郭公公耀武扬威,今日田公公能坐上这个位置,实在是实至名归,众望所归啊!”

田公公哪里不知道薛破夜这话九分假一一分真,但是薛破夜这样说,显然也是要和自己走近一些,两人当真是利益相投,谈的十分融洽。

“对了,田公公,我还真有一事不清楚,所以想请教一下你,还望你实言相告。”薛破夜笑眯眯地道。

田公公滴水不漏地道:“薛师傅,咱家若是知道的,当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过若是有些事儿不知道,也不能打肿脸充胖子瞎说一通,糊弄您,您说是吧?”

薛破夜呵呵笑道:“都说田公公是厚道之人,果然不差。”凑近过来,低声问道:“其实这事儿也简单,我见郡主似乎是许了人家,却不知是哪家王公贵族?”

田公公脸色微变,左右看了看,露出一丝为难之色,见薛破夜似乎对这件事情大感兴趣,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种融洽的气氛中扫他的兴致,凑近低声道:“其实这事儿京都许多人都是知道的,不过出了那件事儿之后,却是没有几人再敢提这事儿了。”顿了顿,更是压低声音道:“若是别人,咱家万万不会多嘴议论,不过我和薛师傅一见如故,是诚心相交,咱家也就不瞒你了。”

薛破夜抱了抱拳,低声道:“公公仁义!”

田公公买了个乖,才轻声道:“京都前阵子出了一件大事儿,恐怕早就传出了京都,也不知道你是否听说过。”

“什么事?”

“户部尚书陈尚庭的大公子陈谦在大婚之日饮酒过度而死,这事儿你可听说过?”田公公瞅着薛破夜低声问道。

“陈尚庭?陈谦?”薛破夜皱起眉头。

“陈谦可是京都三大卫戍军队之一的神武营的指挥使,在京都的身份,可不比那些皇亲国戚差。”田公公眯着眼,低声道:“这事儿你没听说过?”

薛破夜脑子飞速运转,猛地一个激灵,他忽然想起这件事情似曾听过。

那夜绿娘子潜入揽月轩,找到自己,给自己带来京都的消息,那是菊花童段克嶂传回去的,其中带回的一个奇怪消息就是一位郡主下嫁户部尚书的儿子,而大婚之夜,新郎却饮酒过度而死,为此薛破夜还和绿娘子讨论了一番,觉得一个神武营的将官,却醉死在新婚夜,颇有些荒谬诡异。

“薛师傅,薛师傅!”见薛破夜心神不宁的样子,田公公叫了两声。

薛破夜回过神来,呵呵一笑,低声道:“这事儿也风闻了一些,不过并不了解,公公今日说的详细,我才知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对了,那个陈谦陈指挥使的武功很弱吗?”

田公公骇然道:“弱?薛师傅,这话你可说差了,你要知道,咱们大楚各州的行营将官,本事可能要差一些,那也是为了防止出事儿,但是京都三大卫戍军队,那可是我大楚的精军,可与西北军和镇守北边的北镇军媲美。这神武营是三大京军之一,一万多人的军队,除了虎镶将军外,可是只有三名指挥使,辖着下面的统领,都统,兵卫,你自己想一想,这陈谦的功夫能差吗?”顿了顿,似乎说得很过瘾,留不住嘴,田公公继续道:“这京都三军不同其他,各级将官都是严格选拨,那是要经过武试服众的,当初陈谦正是连赢三阵,夺得魁元,被钦封为神武营指挥使,武功高着呢。”

薛破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皱眉道:“本是这样打,却抵不过几杯酒,这也太过稀罕了,恐怕死的有些不明白吧?”

田公公一惊,左右看了看,急道:“薛师傅,这话儿可不能乱说,若是传了出去,那可是要惹祸子的。”

薛破夜微笑着点了点头,心知自己这番言论,若真是被有心人听去,只怕真要惹祸上身,到时候恐怕连田公公也要被自己牵连进去。

“公公,这事儿和郡主又有什么关系?”薛破夜摸着鼻子闻,猛地醒悟:“难道……户部尚书陈尚庭……难道说,这怡郡主的丈夫,就是……就是陈谦?”

田公公点了点头,手指放在嘴边嘘了嘘,示意薛破夜不要声音太大。

薛破夜真是惊骇得很,想不到那位大婚之日丧夫的就是怡郡主,原来怡郡主如今竟是一个寡妇。

薛破夜叹了口气,不敢置信,想到怡郡主纯美的样容,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不由大是同情。

田公公低声道:“这次公主出巡,本就是为了让郡主出来散散心,谁知却出了这些事儿,哎……不谈了不谈了,薛师傅,咱家还有去伺候公主,就不多留了,日后还望多多照顾啊,告辞告辞!”

薛破夜忙送着田公公出门,客套几句,这才回到了屋内。

他忽然明白怡郡主为何每日将精力放在习武练箭上,本来一个金枝玉叶,身边多的是保镖,用不着做这些不可能大有作为的事情,现在想来,只是为了摆脱内心的悲伤和压抑而已。

也许怡郡主并没有和陈谦到底你恩我爱的地步,但是大婚一起,终是夫妻,在新婚之夜丈夫猝死,这不管发生在谁的身上,几乎都是一件难以承受的事情,怡郡主这样的金枝玉叶,更是难以抵受这种打击,其心内的惊骇和压抑不问可知。

绿娘子看着薛破夜走回屋内,才摇头轻叹道:“想不到竟是她,可怜的姑娘。”

薛破夜看了她一眼,知道刚才的话她恐怕是听到了,以绿娘子的本事,要偷听自己和田公公说话,简直是易如反掌。

他猛地心中一寒,既然绿娘子能听见,保不准其他高手也能听见,若真是有人时刻在偷听自己的谈话,拿自己的许多事情岂不被人知晓?甚至是青莲照的身份,也很有可能会泄露出去。

他已经开始考虑日后做事说话要更小心了。

绿娘子发现薛破夜的脸色不好,立刻知道他心中所想,柔声道:“你别担心,你们说的话,没有第四个人听到,而我们两人的谈话,也没有第三人知道。”

薛破夜走到桌边,点头道:“一切总是要小心一些的。”

“咱们是不是快要进京了?”绿娘子在薛破夜身边坐下,香气逼人,让薛破夜心中一荡,这阵子整日里小心谨慎,还真是没有心思和绿娘子打情骂俏,前几天刚刚又在花宫卫身上释放了压抑已久的性欲,所以目前的定力还是比较深的。

微一沉吟,薛破夜缓缓道:“但愿如此!”他来到回院,见到小石头坐在石椅上,看着面前一株罗汉松发呆。

“怎么了,小家伙?”薛破夜爱怜地抚摸着小石头的小脑袋,柔声问道。

小石头看了薛破夜一眼,声音竟然有些发哑:“师傅,人死了,是不是就活不了了?”

这句话虽然很奇怪,但是薛破夜明白小石头的心情,含笑柔声道:“肉身死了,自然不能活,但是你心里若是一直想着他还活着,那么他就能活在你的心里,如果灵魂能够投胎,他就会有新的生命。”

小石头抿着嘴,似乎在感受这话的意思,良久,才点头道:“我想他没死,他就没死,是了,他还是没死!”

薛破夜呵呵笑道:“小石头,人生的道路上,总有起伏波折,有一道又一道坎,如果一个人放不开,那么如何去度过这些危难挫折呢?师傅想你成为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男子汉,你能做到吗?”

小石头再次沉吟,过了片刻,终于点头道:“我能做到!”

薛破夜满意地点头,随后吩咐绿娘子收起长公主赏下的东西,从里面挑出翡翠镯子,轻轻戴在绿娘子的如玉般的手臂上。

绿娘子眼中闪动异色,妩媚中带着似水的柔情!

……

事件发生后的两天,长公主就接到了密旨,这次也很简单,一个字:“回!”

六合院本来沉寂的气氛立时被打破,太监宫女们熙熙攘攘,大家心里都很高兴,本以为长公主是被逐黜至此,但是长公主突然下令返京,那么这些人的担心也就是多余的了。

跟着一个失势的主子,就像被关在残破笼子里垂垂待死的鸟儿,太监宫女们自然是不愿意的,他们宁可待在京都那座金丝笼里,亮丽的笼子至少让他们自己觉得还有几分身份。

太监和宫女们忙忙碌碌,羽林卫和北林大营的精兵列队成序,倒显得自在许多。

薛破夜和绿娘子自然是继续跟随着怡郡主的队伍,怡郡主几天苦练,皮肤竟然黑了不少,看起来活力十足,英姿飒爽。

薛破夜看见花宫卫,心中很是疑惑,难道这次刺杀事件,花宫卫在里面没有扮演任何角色?

想到那日在假山后,花宫卫鬼鬼祟祟以及转过墙角的那道身影,薛破夜觉得花宫卫的背后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

到底是什么秘密呢?

第二六五章 【乾王爷】

烟雨朦胧,乍一看去,就像三月的江南,只是庄严肃穆的氛围和江南的莺歌燕语大不相同,草木青霜,已是草长莺飞时。

长公主的队伍就是在阴雨绵绵的时候回到了京都。

这一次当然不会有道士们阻在南玉门,却是多了人迎接。

薛破夜很远就看到了南玉门前白幡招展,金纸丧气,近百人聚集在南玉门前,在厚重古朴的城墙前,显出一副沧桑萧索的气氛。

薛破夜这次回来,并没有坐马车,而是坐着高头大马,背着长弓,随在怡郡主的车边,混迹于胭脂营内。

一路上倒是尽收春光,女骑士们强健丰满的体魄比那些白玉美人可是另有一番滋味。

看到城门前的丧景,薛破夜似乎想到了什么,皱起眉头,转头向后望了望,身后不远处,正是盛载刘锦棺木的幡车。

渐近城门,长公主的车驾终于停了下来。

薛破夜看着城门上的楼岗,终是感叹,自己终究是来到了大楚国的中心,来到了京都。

“锦儿,锦儿……!”一个有些苍老却充满悲伤的身影轻轻呼唤着,声音中,薛破夜见到前面的人群纷纷闪开,让出了一条路来。

从人群中,渐渐走来一名满头白发的老人,穿着浅黄色的锦袍,一脸的悲伤,身边跟着一位白衣中年人,不过三十多岁年纪,一脸严肃,一对又粗又浓的眉毛几乎连成一线,挤在一起,看起来就是一个善武之人,道数显然也不低。

两人过处,两边的太监宫女护卫纷纷跪倒,口称“王爷安康”!

薛破夜微一皱眉,立刻明白,这也许就是刘锦的爷爷,当今陛下的叔叔乾王爷,却不知跟在身边那中年人是谁,瞧他眉眼和乾王爷颇有几分相似,莫非就是乾王世子?

乾王爷眼睛直盯这薛破夜身后不远的幡车,老泪纵横,颤巍巍地走向幡车,经过薛破夜身边是,薛破夜也下了马来,跪倒参拜。

乾王爷对身边这些人的礼仪根本没有注意,直行道幡车前,身边的乾王世子一挥手,掀开了黄幔,一具小巧精致的棺木豁然呈现在眼前。

乾王爷身躯微微颤抖,伸出手,轻轻抚摩着棺木光滑的表面,喃喃地道:“怎么就这样去了呢?怎么就这样离开了爷爷?”

乾王世子咬着牙,仰天闭眼,欲哭无泪。

四周众人见此场景,心中也都是各自感叹。

阴雨绵绵,如同牛毛般从天空滴落,乾王爷站在细雨中,任由雨水打在身上,落在发髻上,顺着额头躺下,脸上润湿一片,已经分不清哪里是雨水哪里是泪水。

“父亲!”见到老王爷伤心过度,身子摇摇欲坠,乾王世子急忙扶住,忍痛劝道:“你不要太过伤心,锦儿这仇,我们总是要报的。”

乾王爷恨声道:“报,一定要报,谁还我孙儿,我要让他全族永世不得安宁,承景,我要你早日查出真相,为锦儿报仇。”老王爷已经有些激动,顾不得王爷的身份,挥起了拳头,说到最后,已经是咬牙切齿,众人看在眼里,心中都是一凛,这真要是被乾王爷查出凶手,那凶手恐怕真要整族被诛了。

就在此时,薛破夜忽然发现长公主不知何时已经从銮驾上走下来,而这也是薛破夜第一次见到她的庐山面目,可惜不是真面目,因为长公主披了锦毛防雨衣,头上戴着南黎出产的柳竹编织的斗笠,淡淡如云的轻纱卷掩下来,挡住了她的容颜。

即使容颜被挡,即使身着雨衣,但是长公主宛如天仙般完美无缺的身材却是让世人惊叹。

身形高挑,体态优雅,如梦似幻,宛如云雾般的长公主袅袅而行,经过薛破夜身边时,竟然停了一下,转头看了看薛破夜,轻轻一笑,听到笑声,薛破夜不由抬头看了看,从下往上看,发现了长公主嫩的都要滴出水来的白皙脖子和尖尖的香腮,除此之外,只能透过薄如蝉翼的轻纱隐隐看到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

“公主安康!”薛破夜轻声道,却发现在这位看不见真容的长公主面前,自己的心跳似乎快了不少,更要命的是,他竟然感觉这长公主有一种看穿人心的魔力,似乎将自己的内心世界看透一样。

长公主柔声一笑,点了点头,继续前行,走到乾王爷身边,才行了一个晚辈见长辈的礼仪,轻声道:“琼儿见过皇叔!”

乾王世子立刻跪下道:“参见公主!”

乾王爷颤巍巍地转过头来,见到长公主,脸色更加阴沉,冷声道:“刘琼!”

“皇叔节哀!”长公主轻叹道:“这是谁都想不到的,皇叔别伤了身子。”

“我一把老骨头,伤不了。”乾王爷等着长公主道:“好你个刘琼,本王带信让你好好照顾锦儿,你却是这样照顾的吗?”

长公主摇头道:“琼儿没有照顾好锦儿,还望皇叔原谅。”

“原谅?”乾王爷目眦剧烈地喝道:“刘琼,本王的话今天先给你撂下,十日之内若是查不出真凶,本王定要告到圣上面前,请他主持公道。”老泪再流,痛苦地道:“本王交给你一个活生生的锦儿,你看你带回来什么?”一指棺木,喝道:“就给本王带这么个玩意吗?”

长公主并没有说话,只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正在这时,只听一个清脆的声音道:“乾王爷爷……!”一个小童快步奔来,却是小石头。

小石头一路上都是随着绿娘子坐在马车里,此时看到了乾王爷,急忙下车跑了过来。

乾王爷一抬头,见到小石头,神色顿时有几分激动,不由伸出双手,便要迎上去,却听长公主似乎很自然地咳嗽了两声,神色立刻冷峻下来,本是环抱之势,待小石头跑到面前,却是反手一甩,给了小石头一个重重的大耳瓜子,小石头的脸上立刻出现清晰的五指红痕。

薛破夜吃惊,众人吃惊,小石头更是吃惊,捂着脸,呆呆地看着乾王爷。

乾王爷怒视小石头,喝道:“你个小奴才,我吩咐你要好好照顾小主人,你是怎么做的?如今小主人去了,你却安然无恙,你还有脸见我吗?亏我给你吃给你喝,养条狗也比你有用。”

小石头睁大了眼,眼中满是惊慌与惶恐,瘦小单薄的身体微微发抖,薛破夜看在眼里,于心不忍,但是心里却清楚地明白,面前这几个人,那可是大楚权力中心的人物,自己实在没有能耐去管。

“乾王爷……爷爷……!”小石头泪水夺眶而出:“我……我该死,我没能照顾好小主人,你……你罚我吧!”

“人都去了,罚你有何用?”乾王爷吼着,就像一头老疯狮:“从现在开始,你与我乾王府没有任何关联,你想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再也与本王无关。”

乾王爷显得很激动,很愤怒,连续斥责御安长公主和小石头,看在大家眼里,却都是很体谅,毕竟乾王爷也是一个人,一个老人,这样一个人在晚年痛失爱孙,情绪激动一些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乾王爷爷,你……你不要我了?”小石头颤声道。

乾王爷一把推开小石头,大声道:“不错,若不是看你年纪小,本王恨不得杀了你。”再不理会,喝道:“还不讲锦儿带回去。”

他话声落后,守在南玉门的人群中,立刻奔来七八名身着白衣的下人,一起将刘锦的幡车从这条空出的道路上推进了南玉门。

“刘琼,本王和你说的话,你千万别忘记,十天,我给你十天的时间,时刻在王府等着你,时间一过,你若还没有找出凶手,咱们就去金銮殿上找圣上理论。”乾王爷跟着刘锦的棺木而行,冷冷地丢下了这句话。

直行到城门口,乾王爷才停住步子,回头望了望,薛破夜瞧的清楚,那目光正是瞧向呆立在细雨中的小石头身上,薛破夜甚至能感受到,在乾王爷那双微微有些昏沉的眸子里,竟然带着一丝欣慰,那是从骨子里透出的感受。

薛破夜皱起眉头,内心深处只觉得乾王爷今日在南玉门这一闹,显得有些不简单。

乾王爷随着刘锦的幡车进了城,带走了随行而来的下人,整个南玉门一时又冷清起来,苦了城门校尉,平日也只是见见贵人们出出进进,孰料这阵子老是发生一些怪异的事情,上一次长公主和国师冲突还没完,这里长公主却又和乾王爷似乎有了矛盾。

做校尉难,做一个城守校尉更难,不知道何时这些大贵人一时迁怒,很有可能就将自己斩掉了。

“公主,父亲悲伤过度,对您失礼,还望公主不要见怪!”乾王世子并没有随着乾王爷一同进城,见父亲走远,这才摇了摇头道:“父亲素来宠爱锦儿,如今锦儿遇害,情绪总是有些不对的。”

乾王世子刘承景是一个精明的人,他当然知道,虽然父亲的爵位看似是一个王爷,但是真正的势力却比不上这个柔弱的御安长公主。

御安长公主是当今圣上的妹妹,深得皇帝喜爱,皇帝对自己的这位小妹妹的话也是能听得进去,如果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能以话语去影响皇帝陛下,那绝对不会超过三个人,而御安长公主刘琼也绝对是其中之一。

一个能让皇帝都听话的人,她的势力也就可想而知,她的权力也可想而知。

“承景,你也别太过伤心,回去以后,好好劝劝皇叔,他的年纪大了,经不住太大的伤痛。”长公主的声音似乎永远都是那么柔和,那么和蔼:“十天?看来皇叔真的要皇帝哥哥罚我了。”说完这句话,她摇了摇头,又轻轻地叹了口气,这才走到呆若木鸡的小石头身边,牵着他的手,径自走到薛破夜身边,柔声道:“交给你了!”松开了小石头的手儿,回到了銮驾中。

薛破夜牵着一声不发面色苍白的小石头回到马车中,叹了口气,心里清楚,日后的小石头,很有可能就归自己来照顾了。

在牛毛细雨中,长公主的队伍,终于井然有序地进了京都。

京都并不是皇宫,实质上京都的面积大得让人惊讶。

这并不是奇怪的事情,毕竟是大楚的政治中心,也是当今世界的最大文化交流中心,层峦叠嶂,屋檐重重,精心设计的街道路径,总是透着一股威严的气息。

京都除了宏伟壮观的皇宫,更有东南西北四城区,面积都是巨大无比,而巍峨气势却又肃穆沉重的皇宫,也就座落在四城中心。

细雨落在青石铺就的平坦道路上,整个街道显得安静而压抑。

自南玉门进城,自然要经过庞大的南城区,而这片区域,也是许多权贵达官的府邸所在。

长公主是住在皇宫内的长庆宫,据说是皇帝陛下舍不得自己这唯一的妹妹,即使长公主嫁人,也依旧在皇宫保留了她的住处,更因为皇太后痛惜自己的女儿,所以长公主一年倒有八个月是住在长庆宫,而夫君的驸马府却成了别院。

这是一种诡异的事情,夫妻一年中总是长期分居着,让人在内心深处实在怀疑他们之间的夫妻感情。

不过皇家如果没有一点怪事,那倒是奇怪得很。

长公主现在所行的街道,叫长河道,取“长河渊源流”的意思,是一条皇家行道,也不知走了多久,怡郡主的队伍忽然停了下来,在一条岔道边下了车子,径自去到长公主的车里说了好一阵子话,这才下了銮驾,有些依依不舍,而长公主的队伍随即继续前行,薛破夜却随着怡郡主的队伍转进了岔道。

薛破夜这才明白,怡郡主并不是住在皇宫里,跟身边的女骑士一打听,却也很轻松地知道,原来怡郡主虽然出嫁,但毕竟发生了那件怪事,所以皇帝陛下下旨,令怡郡主可以回驸马府和父亲住在一起。

这一条岔道前行没多久,就进了一条宽阔平坦的街道。

这里是达官贵人居住的地方,没有平民百姓,所以看起来很冷清,这条冷清的让人有些发寒的街道上,每隔十多丈就有一座府门,每座府门外都安静地蹲着一对石狮子,数十只石狮就这样各自蹲在自己的门前,百无聊懒地瞪着眼睛,瞪着从门前驶过的马车和行人。

怡郡主的队伍在这条街道缓缓行过,直行到一处大宅子前,怡郡主的车子终于是停了下来。

薛破夜行过这条街道时,浑身上下总觉得有些不舒坦,心里堵得慌,或许是这股冷清,或许是这种肃穆庄重的气氛,让他的心情很压抑。

怡郡主的队伍并不大,除了胭脂营的女骑士,就一些服侍的丫鬟而已,至于太监宫女,那都是长公主从宫里带出来的,驸马府上可没有太监宫女服侍。

朱红色的大门,两座大石狮看起来甚至比其他府邸的石狮威风不少,在正匾上,那是鎏金烫就的三个大字。

“驸马府”!

大楚的制度,驸马是不可以为官的,所以驸马本身并不是官职,甚至很多驸马只能成为家庭主男一样的人物,很多人内心里并不看得上。

但是这座府邸里的驸马爷,那却是谁也不敢小瞧的。

这虽然和御安长公主的权势势力有些关系,但最主要的是,这位驸马爷的父亲亦曾担任过丞相之职,自身更是在京都三大营之一的南林大营做过指挥使,文韬武略,算得上是一位了不起的男儿。

京都三大营,南林大营,北林大营,神武营,那都是大楚国精锐中的精锐,总共才有九位指挥使,可见其自身实力的厉害。

驸马爷能被先帝看上,下嫁长公主,这固然是因为驸马爷的文韬武略,因为宰相大人的忠心耿耿,但有一点自然是不可忽视的。

相貌!

这位驸马爷的相貌当真是漂亮得很,据说年轻的时候,那可是大楚国数一数二的美男子。

大楚国关于这位驸马爷的相貌,那可是有一个极为有趣的故事,据说一位封地甚远的王爷有一个儿子,长得也是清秀漂亮,听说驸马爷是大楚国首屈一指的美男子,所以很不服气,特地前往京都拜会驸马爷,看看是不是传言属实,当驸马爷设宴接待时,这位世子见到了驸马爷的真容,立刻拜别而去,留下一句很经典的话。

“驸马的姿容,我与其共餐,亦是玷污了他的俊美!”

这个故事当时也成为老百姓和达官贵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驸马府前的下人们见到郡主归来,立刻殷勤地起身,恭敬地立在了两旁,众人纷纷忙碌起来,开始搬运车上的行李回府。

怡郡主下了马,笑着对薛破夜道:“师傅,这阵子你先在这边住下,若是不满意,我再给你寻地方。”

薛破夜下了马,将马缰交给女骑士,摸着鼻子笑道:“如果连这里我都不满意,那我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适合我了。”

怡郡主嘻嘻一笑,吩咐小厮道:“领师傅去北院,将我以前住的那间小院收拾一下,安顿师傅和他们住下。”

小厮立刻恭声答应。

薛破夜叫过绿娘子,牵着一直呆若木鸡的小石头,便随着小厮要进府,还未进府,想了想,又回头要了一张弓和一盒箭,这才满意地进了府。

一路往里,只见内有假山平草,花枝浅水,精致颇为优雅素洁,而沿路遇到的婆子丫鬟小厮们,见到有人来了,都是敛声静气地站在道旁,一点不见纷乱。

越走越深,竟然一直没有到达西苑,显然这驸马府真是宽阔无比,也正是如此,才能体现出长公主和驸马爷的威仪。

薛破夜一路走着,一脸带笑,没有一丝拘谨,常人初进这些贵人府邸,必定有些畏缩,可是他却洒脱的很,路过垂柳时,摸一摸柳枝,踏过玉桥时,看一看水里的金鳞,一切显得都很自然。

行了大半天,终于是来到了怡郡主所说的小院,这一看,才知道皇家气魄果然是非同小可,偌大一个院子,亭台楼阁,假山玉湖,垂柳青松,翠鸟红樱,应有尽有,面积更是大的很,也不知道在怡郡主的眼里怎么就“小”了。

第二六六章 【抚琴的驸马爷】

如果没有真正经过奢华富贵的生活,那是很难体会到什么叫做所谓的人间天堂。

薛破夜在驸马府休息两日,已经深切地体会到权势所带来的享受。

吃的虽然不是天宫的琼浆玉液,但是也绝对不比那个差,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都是经过细细的制作,经由顶级的厨师做出来,非但口味极佳,而且花样好看,饭前饭后还有着各种讲究,香甜的唰口汤,从大楚各地供送过来的珍果时鲜,无一不是讲究至极。

怡郡主专门让京都“彩蝶舞”的大师傅来到驸马府,为薛破夜和绿娘子甚至是小石头量身定做了锦衣玉袍,种类甚多,单薛破夜而言,就有日装三套,夜装两套,正装共是五套,此外还有习武时的武装三套,宽松休闲的袍子两套,马靴单鞋各两双,就连帽子,也是彩蝶舞的大师傅精心裁制出来,可说是款式与质量都数顶尖。

为了方便薛破夜出行,怡郡主在马厩让马夫选了一匹上等好马,皇家的玩意,总是不差的,驸马府里的东西,也绝对是天下少有的东西,除此之外,怡郡主还为薛破夜配备了马车,一两名车夫日夜轮流守候。

怡郡主对自己的这个师傅,可说是尊敬到极致,也关照道极致,驸马府的下人们也都知道府里来了几位陌生人,其中一位竟是郡主的师傅,所以对北院这边的薛破夜几人,都是尊敬备至。

薛破夜心中对怡郡主的这个小徒弟也很是有几分感激,想到之后还要利用怡郡主去查探菊花童和桃花童的消息,颇有几分愧疚,打定主意,是要将自己的一点功夫悉数传给怡郡主。

小石头这两日一直是呆呆无语,薛破夜也并没有去劝,有些事情还真不是别人能够劝的通,只有自己忽然想通,埋在深处的心结才能缓缓解开,所以嘱咐绿娘子好好照顾小石头,自己寻找机会打探菊花和桃花的下落。

绿娘子暗地里将京都分舵的联络方式告诉了薛破夜,薛破夜铭记在心,却不急着去联络,只有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才会冒着暴露自己的身份的危险去联络京都分舵的兄弟。

说起来,这驸马府还真是一个清净的地方,一薛破夜的机灵,还真没发觉有人在监视自己,这样一来,心里踏实了不少,这阵子跟在长公主的队伍里,每日就像做贼一样,实在很不舒坦。

怡郡主吩咐下来,薛破夜既然是她的师傅,自然可以在驸马府四处走动,不过正院那边乃是长公主和驸马的居所,外人向来是不能涉足进去的,就是怡郡主,那也是得到召唤才能入内,平日也不是说进就进的。

薛破夜兴致所至,对这个皇室成员的住所也很感兴趣,在驸马府转了一圈,竟然花去了整整一上午时间,而且这还是粗略地看一看。

驸马府占地极广,连成一片,除了正院,后院,西北两院外,更有大花园,厨院,马房,演武房,下人们居住的男丁院和女丁院,护卫院,胭脂院,一应俱全,宏伟宽广。

驸马是武官出身,所以设有演武房,据说驸马空闲时,总喜欢在这里练练拳脚,而胭脂院是新近才扩建的,皇帝陛下怜爱怡郡主,调拨皇家女兵营的胭脂营过来护卫怡郡主,听候调遣,这胭脂营以花宫卫为首,却有三十多人,清一色的胸大臀宽,英姿勃勃。

薛破夜甫一进胭脂院,立刻感受到女兵们火辣辣的目光,立刻落荒而逃,他还真担心这些母老虎一时情动,便在胭脂院将自己吃了。

在京都最显要的地方,御史台的御史大夫们向他们的皇帝进谏,声言这次刘锦在六合院被公然刺杀,那等于朝堂蒙羞的事情,无论如何也要追查真凶,绳之以法,以*纪,更要挽回皇家的颜面。

于是刑部,大理寺,京都府这些衙门立刻深入调查,明处的,暗处的差官探子们纷纷登场,煞有其事地调查起来。

虽然很多人心里都明白,这次刘锦被杀,后面的背景深厚无比,不可触碰,但是堂堂乾王爷的长孙被刺,总不能没有半点动静,所以大家的动静弄得很凶,其间自然少不得抓些无辜之辈,严刑逼供,甚至因此供出了一些其他罪行,破了一些其他的案子,但是就刘锦被刺这件事而言,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不会也不可能有任何实质的进展。

面子工程永远是这个样子,越是这样的场面,也就越证明事情的难办。

大家也都听说了乾王爷与长公主在南玉门前的冲突,据说老王爷真的天天坐在大堂,等着长公主查出真凶,否则便要上金銮殿找皇帝陛下主持公道。

于是,各衙门的差官探子虽然在大张旗鼓地调查者行刺刘锦的幕后真凶,但是心思却放在了几日后的金殿对峙上。

长公主和乾王爷在金殿相对,那恐怕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已开始细细除按摩隐藏在其中的端倪,甚至有些人已准备针对此事做些手脚。

京都的街道干净而宽阔,房屋一列一列井然有序,青色是京都最主要的色泽,似乎是大楚皇室并不喜欢太过耀眼,所以作为文化政治中心的京都,反而不如江南那般姹紫嫣红色泽艳丽,这里透着古朴,透着庄严,透着肃穆,更透着凝重。

薛破夜坐在马车里,支开窗帘,看着细雨轻轻敲打的街面,心中没来由生出一种萧索的感觉。

自进入京都以来,连续三日,牛毛细雨时歇时滞,还真没有真正停过,老天爷似乎真的想让世人感受他的苍凉。

虽然在驸马府里,下人们伺候的细致周到,但是薛破夜天生就是闲不住的人,待的久了,总想出来转一转,看一看。

在驸马府,除了怡郡主外,每个人都是恭敬无比,这让薛破夜很不舒服,至于传说中大楚数一数二的美男子,长公主的丈夫驸马爷,薛破夜却是到现在都没有见到。

这让薛破夜甚至产生一种错觉,总觉得驸马爷似乎并不是住在驸马府内。

路边的树枝在细雨中发着新芽,生命总是这样周而复始,不死不灭。

京都当然有人,有很多很多人,平民贩卒,达官贵人,外邦蛮夷,商贾巨贾,可谓人间百态,这样的场景,在京都最大的街道乾坤街一目了然。

乾坤街是直通皇宫的大街,街道两边行人熙攘,商铺林立,琳琅满目,国货番货应有尽有,只要你带了足够的银子,你可以在这条街上买到世界上任何可以买卖的东西。

京都的商铺,不管大小,门面都是精致无比,装修的都远比其他城市大气而奢华,似乎不这样做,显示不出身为京都商铺的身份来。

在京都做生意,当然不是简单的事情,方方面面的打点,绝对不是其他城市可以比拟的,但是他们所挣取的利润,当然也不是其他城市的商人能够相比的。

商铺虽然多,但是却不嘈杂,经过乾坤街的人们,不管是达官显贵还是贫头百姓,话都不多,深得“三缄其口”的规条。

这是京都,谁都明白“祸从口出”的意思,都察院和京都紫衣的那帮孙子,谁都猜不出他们会从哪里冒出来,甚至有可能某位店铺老板就是都察院的探子或者是京都府的紫衣,若是说了几句连自己都感觉不出逆反的话儿来,说不定在某个胡同口或者是在自家的床上,就被人莫名其妙地暗中带到某个地方,一顿严刑拷打之后,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按了手印,那么这条命也就这么消失在世界了。

大楚的京都间谍网,那是谈之令人色变的恐怖,当今圣上似乎很喜欢这个游戏,自他即位起,本来还是很平庸的督察员和京都府,牟然间却成了大楚最恐怖的两个机构,甚至于皇帝陛下亲自颁下旨意,京都府和都察院已是直接受命于皇帝的机构,不与其他任何衙门发生关系,而且每年专门从国库里拔出银子纳入皇帝的内库,而这款项,就是给予两大部门的薪俸和办事费用,户部不得干预。

薛破夜当然不知道京都府和都察院的具体情况,但是瞧着满街的行人,却没有多少声音,就明白京都的间谍活动很猖獗。

这当然不是什么好事。

古之明君,大都是广开言路,言之无罪,那自然会集思广益,能够体察民间疾苦,能知朝政弊端,这样才能应弊生政。

当今圣上似乎并不在意这一点,或者他有着自己的治国策略,也许他认为,国若太平,必不可令臣下子民起异心,而间谍网,似乎很容易查出谁是忠诚谁是谋逆。

治大国如同烹小鲜,每个人各有其烹调之法,皇帝们也自然有其心中的策略。

在街上转了一圈,薛破夜并没有看到什么很特别的事情,只是感受了京都这种肃穆井然的气氛,这才让车夫回了驸马府。

这两天虽然下雨,怡郡主却没有放松,依旧让花宫卫几人陪着练习气力,对她而言,现在最重要的目标就是赶紧举起五十斤的东西,这样一来,师傅高超的箭术就能够真正传授给自己了。

薛破夜目前所教的,只是最基本的射箭姿势以及握弓手法,这虽然是基础,却也是最重要的一环,有好的握弓手法,对于射箭的各因素会产生不小的影响,当初兀拉赤教习薛破夜箭法时,也没少在这方面下工夫

“也不知兀大哥如今怎么样了?”薛破夜看着怡郡主在后花园的空场处射箭,不由想到了兀拉赤,那憨厚魁梧的样貌和豪爽的个性,犹在眼前。

兀拉赤临别时,和薛破夜定下了相聚之约,更是答应赶着马群过来,少则三月,多则半年,时光匆匆,三四个月已经过去,也不知兀拉赤是否从广阔的大草原往繁华的江南赶。

这日又在绵绵细雨中度过,用过晚餐,坐在窗边,看着屋外几棵挺拔的青松,薛破夜自己也有些发呆。

小石头今天的气色好了不少,吃了不少饭,似乎开始想通了。

薛破夜相信小石头有这个能力,这孩子骨子里就有坚毅的个性,不屈不挠,当然不可能因为被逐出王府就消沉下去。

他的路还很长,挫折还有很多,只有从小就锻炼面对挫折的勇气,才能让他以后的道路走得顺畅一些。

一阵悠远而动听的琴声飘进了院中,悠远绵长,声音虽然很小,却能让薛破夜听的清晰。

薛破夜站起身来,奇道:“这么晚了,怎么会有人抚琴?”

连绵的阴雨,让京都的夜色昏暗无比,天上无月,府内若不是处处点着灯,还真是一片漆黑,这隐隐传来的琴声,平和淡雅,薛破夜脑中甚至浮现出佳人在夜色下抚琴的样子。

薛破夜皱起眉头,推门出了院子,循着琴音寻摸了过去。

他天生就是一个好奇的人,半夜三更传来如此优美的琴声,这当然是一件让人很纳闷的事情,依他的心思,总是要去看一看的。

听琴声,竟是大花园那头传来的,若非驸马府内安静无比,那琴声还真难传到薛破夜的院子里。

大花园离薛破夜住的北院并不远,一路上回廊流水,小桥翠树,各处都点了灯,所以路上倒也清晰,下人们似乎都已经休息,整个驸马府一片宁静,只有优美的琴声断断续续传过来。

连日的阴雨今夜竟是歇了下来,空气极为清新,青草绿树的清香味钻进薛破夜的鼻子里,让他好不惬意。

驸马府内只有护院们来回巡视,行动的也极轻,偶尔遇上薛破夜,却都恭敬行礼,尔后也不多问,径自巡逻。

薛破夜是怡郡主的师傅,大楚国尊师重道,谁也不敢得罪了这位师傅。

到了一处大青色的拱门前,就见到拱门上方有一块匾,写着“素静通幽”四字,知道这就是驸马府的大花园了。

门前并没有护卫,所以薛破夜背负双手,信步而入。

他今夜穿了一身藏青色的长袍,踏着轻靴,看起来却也英俊优雅。

琴声清晰起来,薛破夜甚至听到,在那优美的琴声中,竟然夹杂这飘渺的歌声,似有若无,歌声与琴声混在一起,依然清晰传来。

“……怎经得起茫然四顾逍遥夜,听月明,肠入天涯,消不得青波烟雨梦!再回首,已是朝夕牧歌时,魂断天涯人醉塌……!”

薛破夜已经听出,唱歌着肯定是一个男人,带着浑厚的中气。

薛破夜停了脚步,莫非是别人在夜色下谈情说爱,男人唱歌女人抚琴,自己可是不好打扰。

正想回去,但是听那琴音忽然一转,又作铿锵之音,满是争杀之气,心中想道:“若是谈情说爱,也用不着弹着兵戈之音吧?这却是哪位兄台在此自娱?”加快了步子,穿过繁华玉树,行过芭蕉罗松,转过弯来,只见前面灯火灿烂,一座亭子豁然出现在眼前。

亭内,只有一人正兴致盎然地扶着焦尾琴,高声欢唱,洒脱不羁。

亭子四周有六支灯挂,明亮的灯笼顶在灯挂上,照的亭子亮如白昼,虽然一时看不清抚琴之人的容貌,但是就这侧向看去,已是优雅无比。

薛破夜不由自主走到亭子旁边,此时看得清晰,只见这人面如冠玉,脸上的肌肉结实却又白皙,头发很自然地披散下去,用一根黄绳系着,眉清目秀,漂亮无比,在明亮的灯火下,就如天上最漂亮的天宫圣子,甚至连仙女也比不上他的容貌。

他洒脱不羁,抚琴之时,双眼紧闭,口中欢歌,状若痴狂。

也不知过了多久,薛破夜被这琴声与歌声所陶醉,呆呆地站在厅外,尽情享受。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幕,薛破夜依旧陶醉其中,心中真的明白了那句很俗的俗话,“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那人收了手,竟然很潇洒地站起来,直接问道:“你喜欢琴?”

薛破夜这才回过神来,抬头看去,只见这人站起来后,又是一番玉树临风的模样,如果天下真的有潘安宋玉之流,这人恐怕也不见得比他们差。

一张俊美无比的脸上,却带着让人不可轻视的威严。

他穿着一件宝蓝色的长袍,质料颜色都极高雅,一双非常秀气,保养的也非常好的手上,戴着一枚价值连城的汉玉扳指,腰畔的丝絩上,也挂着一块毫无瑕疵的白玉壁,看起来就是朝廷的清贵,翰苑的学士。

优雅俊美,无可挑剔。

薛破夜立刻想到了这个人是谁。

如果面前的这人不是驸马爷,不是长公主的丈夫,薛破夜宁可拿块豆腐撞死。

“我不会抚琴,我喜欢听。”薛破夜恭敬地一礼:“草民参见驸马!”

驸马摸着自己那张完美无瑕的脸庞,摇头叹道:“我这张脸,总是不能让自己掩藏的很好,似乎谁都能认识我。”

薛破夜没有说话,在这位驸马爷面前,薛破夜本来算得上英俊秀美的面容立时变得黯淡无光。

驸马爷凝视着薛破夜,忽然道:“你就是薛石头?”

“是,草民就是薛石头,打扰驸马雅兴,罪该万死,有罪有罪!”薛破夜又施一礼。

驸马哈哈笑道:“你莫非看见我抚琴,就觉得我是一个很高雅的人?”

薛破夜一愣,不知道这话何意。

“他妈的!”驸马笑道:“这些斯文人的玩意儿,就像面具一样,虚假而善伪,我只是觉得它能抚出好听的声音,所以就玩玩,我可不是什么斯文人,更不是一个高雅的人。”

薛破夜先是一惊,尔后额头上直冒冷汗。

想不到驸马爷竟然如此……如此男人!

第二六七章 【皆为名来,皆为利去】

驸马吩咐薛破夜进了亭子,在厅内的石凳上坐下,才笑道:“怡儿前天和我说请了一位师傅来府上,我还纳闷是什么样的人,你知道,京都高手如云,要寻找一个武功高强的师傅,那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她既然从外面找来一位师傅,那本事肯定是了不得的,今夜我还是见到了你这位师傅。”

薛破夜急忙道:“驸马过奖了,实际上草民本事弱得很,承蒙郡主瞧得上眼,所以胆战心惊地接了差事,不过是想一园郡主的梦而已。”

驸马微笑道:“在我驸马府,用不着胆战心惊,我保证在我的府内,你会安全的很。”顿了顿,缓缓道:“圆梦?这实在是一个很有诱惑的事情,我想我该代替怡儿谢谢你帮他圆梦了。”

驸马爷竟然没有多少架子,这还真是薛破夜先前没有想到的。

驸马走到亭边,仰望天空,忽然道:“月明星稀,已为乌云所遮,人心又何尝不是被皮囊所掩。就像你我,乍一见面,岂不是都被对方的掩饰。薛石头,你说呢?”

薛破夜心中吃了一惊,驸马爷这番话肯定是话中有话,难道他知道了些什么?

“驸马的话,小人会记住的。”薛破夜谨慎地带着一丝巧妙回答道。

驸马哈哈笑了起来,回到亭中坐下道:“你很滑头。”顿了顿,感叹道:“熙熙攘攘,皆为名来,熙熙攘攘,皆为利去,一个人活在世上,如果不争名夺利,反而会失去很多的乐趣,只是很多人不明白,你得到一样东西的同时,也许会失去很多的东西,当你回头时,恐怕最珍贵的东西已经远去,再也得不到。”

薛破夜侧耳倾听,他不明白堂堂驸马爷怎么会对自己一个平民百姓发出如此的感慨,莫非是告诫,又或者说,这是一直憋在驸马心中的话儿,一直没有倾诉出来,今日碰到自己,这才感慨而发?

如果真是驸马的肺腑之言,薛破夜觉得自己应该受宠若惊才是。

“他妈的!”驸马忽然又爆出一句粗口:“怎么说着说着就说起这些酸的掉渣的话儿来,好了,不说了,薛石头,要不要和我喝两杯?”

“喝酒?”

“不喝酒!”

“原来驸马要喝茶,草民自当奉陪!”

驸马含笑摇头道:“也不喝茶,咱们喝蜂蜜水!”

薛破夜端着蜂蜜水时,有些哭笑不得,这位驸马爷不喝酒不喝茶,却要喝这蜂蜜水,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蜂蜜水入口甜腻,口感极佳。

“只有喝蜂蜜水,才能让你在苍凉寒冷的岁月里,觉得自己的生活还是带着一丝甜蜜。”驸马慢悠悠地说道。

薛破夜喝着蜂蜜水,掩饰着内心一种奇怪的感觉。

驸马爷是大人物,竟然有闲情逸致在大花园的亭内和自己聊天喝蜂蜜水,没有半丝架子,甚至显得很坦然,难道驸马爷真的是如此平易近人和蔼可亲,又或者是因为自己是怡郡主的师傅,他才会和自己说得如此投机?

“听说刘锦遇刺前,你曾经保护过他,甚至杀了两名刺客!”

驸马爷话锋一转,很突然地问道。

薛破夜一愣,忽地想起那夜为了追寻小石头,担心他出意外,所以在六合院的银杏林中遇到了刺客,自己当时虎躯一震,竟是在千钧之时,前后杀了两名刺客。

若是是为了保护刘锦,还不如说是为了保护小石头。

“我也不大记得了。”薛破夜呵呵笑道:“那件事情太可怕,我总想着快快忘记,到今天为止,已经忘记了不少事情。”

“忘记?”驸马也笑了起来:“等你在京都待的久了,你就会知道,六合院发生的事情,不过是小孩子般的游戏而已。”

薛破夜正色道:“驸马说的是,所以我会尽快地将自己的技艺传授给郡主,然后早些回到我的家乡去。”

驸马并没有立刻说话,眯着眼,漂亮的脸上带着惆怅之色,半日才道:“是啊,回到故乡,那里才是最好的归宿。”微一沉吟,终于道:“薛石头,你既然有本事击杀两名刺客,那定然是有些本事的,我听说那两名刺客都已入四道武者的行列,所以你的实力足以教授怡儿功夫,我更听说你在箭术造诣方面很了得,能三百步命中目标,这实在不多见,怡儿也就拜托给你了。”

薛破夜急忙起身行礼道:“草民谨遵驸马之命!”

驸马点了点头,挥手道:“去吧,晚了,早些休息。”

薛破夜出了亭子,忽听驸马在身后淡淡地道:“薛石头,无论你进入驸马府前是做什么的,或者想做什么,那么从现在开始,你都要忘记,要一门心思地教导怡儿,我不想你因为其他的事情而分心,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薛破夜身体一震,并没有回头,轻声道:“草民明白。”

驸马难道真的知道什么?或者说,驸马只是以这样的语言了来试探自己?

京都的水太混,鱼太杂,就像驸马方才所言,每一个人的内心都被皮囊遮掩,每一个人都有一副面具,而且每个人都竭尽全力地维护着自己的面具,谁能看清面具下面的真容?

既然别人有,驸马当然也会有,不管愿不愿意,那都会在真是的嘴脸前戴上一副面具,而薛破夜,自然也有这他自己的面具。

驸马的内心,恐怕不会比他的脸蛋漂亮,而他的手段,当然也不是仅仅抚琴喝蜂蜜水。

回到屋中,薛破夜并没有立刻睡觉,驸马的话儿他必须好好消化,他要确定驸马是不是真的知道什么,如果驸马只是试探,自己以后做事自然要万分小心,但是若驸马真的知道一些什么,那么自己也要尽快想出对策来,他甚至已经想到,自己虽然没有察觉有眼睛盯着自己,但是自己的京都的言行,恐怕都会被漂亮的驸马爷知道的一清二楚。

自己的目的是要处理菊花和桃花的事情,绝不是窝在驸马府做师傅,如果情况有变,那么驸马府这个壳子,自己是一定要摆脱的。

希望有好运气!

第二日一早,驸马府突然有客上门,而这位客人,实际上是怡郡主的客人。

薛破夜这个时候,正在指点怡郡主拉弦的巧劲法子,教的很认真,学的也很认真,花宫卫几人也都在旁边仔细聆听,近水楼台先得月,有这样神奇的箭术师傅,总是要学一学的。

直到一阵掌声响起,几人才回过神来。

花团锦簇中,缓缓走出一位贵人来,脸带微笑,拍手道:“好好好,听说小郡主新近得了一位箭术师傅,还当是虚言,今日偶听几句,才知果然是一位厉害的角色,妙妙妙!”

薛破夜皱起眉头,打量这人一番,只见在一棵观音竹下,一位褐色锦衣的年轻人站立旁边,一根紫色的玉带系在腰畔,踏着登云靴,头戴缅玉冠,叉着腰,看起来极为神气。

他长得算不上俊秀,但却很有男子魅力,皮肤微黑,眉毛也极浓,嘴唇粗厚,微笑间,很有亲和力,就像邻家大哥哥一般。

怡郡主一见到那人,立刻捂嘴笑道:“二表哥,你怎么来了?”

二表哥?

薛破夜松了口气,还以为是什么大人物,原来只是个表哥啊,忽然觉得有些不对,怡郡主的身份,那所谓的表哥不是长公主方面的就是驸马方面的,无论哪一方,那都是京都了不起的人物。

若说驸马这面还好说的话,那长公主方面的表哥可就是……皇子!

看着年轻人身上散发的气质和那一脸潇洒的笑容,薛破夜心中一动,如果让他判断这年轻人是否是一位皇子,他的答案是肯定的。

果然,年轻人向这边走过来时,花宫卫和几位部下都单膝跪地,恭声道:“参见二皇子!”

这果真是一位皇子!

怡郡主见薛破夜有些吃惊,低声道:“师傅,这是二皇子,刘子殷,都叫他殷皇子!”

殷皇子已经走近过来,伸出手来,道:“弓!”

花宫卫立刻将自己的弓箭奉上,殷皇子含笑接过,望了望前面的靶子,轻声道:“这里离靶子才二百来步。”转身后退,竟然真的走了百来步,这才停住脚,张弓搭箭,瞄着靶子,作势便要射箭。

薛破夜倒是好奇,莫非这位殷皇子也有三百步穿心的本事?若真是有,怡郡主想必也知道,为何不向这位皇子学箭?

“咻”!

箭离弓,竟然很凌厉地射了出去。

薛破夜一看箭势,松了一口气,作为箭中好手,薛破夜从殷皇子射出的箭迹就能看出这一箭的优劣。

这一箭固然力道凌厉,速度也不慢,但是结合起来的准头实在欠佳,更重要的是,他射箭的法子很普通,通常情况下,这种箭势先强后弱,一开始看起来凌厉无比,但是只要过了百步距离,那么气势必衰,后继不上。

果然,殷皇子的羽箭过了百步距离时,竟然慢了下来,还没有到两百步远,就“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花宫卫几人都露出遗憾之色,但是谁也不敢嘲笑殷皇子的箭术,不过心里更是对薛破夜的箭术佩服万分,殷皇子的箭术更是反衬薛破夜箭术的高明。

殷皇子在京都自然是一个风云人物,很多人都知道,殷皇子颇有古之孟尝的风范,多养门客,三教九流的人物,只要殷皇子看得上眼,必定收录门下,所以他的门下也算得上人才济济。

曾经也有御史大夫们谏言,声称殷皇子收容杂乱,恐有聚众造势之嫌,但是皇帝陛下很轻松地就反驳了这些人,于是殷皇子依旧收录他的门客,而御史们也就不再多言,朝臣都知道,他们的圣上是一个固执的人,做出的决定几乎不可能改变,既然执意放任殷皇子,那么谁都不愿意去冒着得罪殷皇子的风险继续上谏。

“我现在才知道薛师傅的本事果然是非同小可。”殷皇子感叹道:“若不是自己射一射,谁知道三百步穿心是个什么样子,那是何等的困难。”

说话间,他走了过来,将弓箭交给花宫卫,含笑向薛破夜道:“我是子殷,很多人喜欢称呼我为殷皇子!”

薛破夜急忙单膝下跪行礼道:“草民参见殷皇子!”

殷皇子立刻上前扶起道:“薛师傅,不用如此多礼,有本事的人,我向来是不受他的礼拜,你是有本事的,就不必太过拘谨。“

他看起来真的很和蔼,也很阳光,黝黑的皮肤让他更让人生出亲切感。

在薛破夜看来,皇家的人,总要顾及颜面,总要高高在上,早那更要保持这所谓的神秘感,但是这一阵子接触的人,除了长公主没有过多的言语外,怡郡主,驸马爷,殷皇子都貌似很平易近人,也很没有皇家人物应有的架子。

“殷皇子过奖了,草民粗学滥艺,难入法眼,算不得本事。”薛破夜急忙谦虚道。

殷皇子伸手阻道:“人有本事,这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没有任何必要去掩饰。你的三百步穿心箭术,那可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除此之外,听说刘锦遇刺之时,你曾亲手击毙两名四道高手,这可是了不得的事情,若如此你还是自己没有本事,那么很多人岂不是废物?”

薛破夜苦笑道:“有些事情,那也未免夸大了些。”

殷皇子呵呵笑道:“没有本事的人,想夸也是夸大不了的。”向怡郡主柔声道:“怡表妹,这阵子身体可好些,没有受惊吧?”

怡郡主甜甜笑道:“多谢二表哥关心。这事儿我还是后来才知道,那天晚上我可什么都不知道的。”

殷皇子点了点头,叹道:“姑母总是如此宠爱你,生怕你受一丝一毫的惊吓。”

“母亲是很疼我,宜妃娘娘不也很疼你吗?”怡郡主嘻嘻笑着。

殷皇子脸上露出一丝温情,柔声道:“母妃为我做了很多,所以我不能辜负她,我也要好好疼她。”

“对了,二表哥,你今天来,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表妹啊?”怡郡主眨了眨眼睛,这个时候,乖巧的丫鬟们已经用玉盘盛来干净的温水,怡郡主和薛破夜各自自洗脸擦手。

水还带着芳香,洗完之后,薛破夜觉得自己整个人清爽了不少。

殷皇子在走到竹林边,在旁边的竹椅上坐下,含笑道:“其实我还真有件事要恳求表妹呢。你可一定要答应我,否则二表哥可是要不乐意了。”

怡郡主凑了过去,嘻嘻笑道:“堂堂的二皇子既然有事要恳求我一个小丫头,这还真是稀罕,快说说是什么事情,若是太难了,我可得有条件。”

薛破夜静悄悄地站在一旁,眼睛虽然盯着竹林,但是耳朵却留意他们的对话。

他此时终于想起来,菊花童似乎就是投身在这位殷皇子的门下,事情总是有那么巧,自己还没准备查探他,他却先来到了驸马府。

“我要向你借人!”殷皇子摘过一片竹叶,放在鼻尖轻轻闻了闻,一副陶醉的模样。

“借人?”怡郡主圆睁眼睛。

殷皇子淡淡一笑,看了薛破夜一眼,道:“明儿我想借你师傅一用。”

这话薛破夜听在耳中,心内很不痛快,虽然殷皇子表面看起来谦和近人,但是毕竟出身京都,出身皇家,摆脱不了骨子里的高高在上,也摆脱不了骨子里的傲慢。

就像找怡郡主借一件工具一样,显得很随意。

怡郡主看了薛破夜一眼,疑惑道:“师傅?二表哥,你要师父做什么?”

殷皇子微一沉吟,脸上泛起一丝冷笑,淡淡地道:“老四派人给我递了帖子,明日要在万禽园聚众游玩。他的心思你是知道的,游玩是假,肯定又要和我赌些什么了,我可不能输了给他。你只怕听说过,老四最近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两头猛兽,总有些花样的,所以我借你师傅去摆摆场子。”

“可是……!”怡郡主轻轻咬着嘴唇,终于道:“二表哥你手下门客数百,为何要师傅前去呢?”

“这还不是老四玩的花样。”一说到老四,殷皇子脸色就很不好看,声音也冰冷发寒:“说什么不领旧人,只看新人,这意思明摆着就是不要我带先前的部下,也不知道他是要搞些什么鬼,我想他是怕了我那些手下,所以才想出这么个法子。”说到这里,微一停顿,叹道:“这阵子父皇让我处理雁北流民的事儿,一直在忙,也没有时间收人,所以这新人手头还真是不足,听说你新拜了一位师傅,本事高强,这才过来求援呢,你可一定要允了二表哥,回头赢了那小子,我再给你置些玩意过来。”

薛破夜不动声色,就像没有听见一样。

怡郡主柳眉微蹙,低声道:“二表哥,你和……你和四表哥为何总要争来斗去呢?你……!”

殷皇子已经打断道:“表妹,表哥是来找你借人,其他的事,等明儿的事了再说。”见怡郡主有些委屈的模样,起身叹道:“男人的事情,有时候是很难对你讲的。”

怡郡主看了薛破夜一眼,轻声道:“师傅,你看……?”

薛破夜这才转过身,含笑道:“一切听凭郡主吩咐!”

他其实也颇有些矛盾,若这次去了,说不定能得到更多有关菊花童和桃花童的消息,不过却也担心中间会出岔子,例如若是菊花童明日也去,到时真的叛变认出自己,那自己可是倒了大霉。若是不去,那还真是有些亏得慌,毕竟这样好的机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出现的。

干脆将这道“去与不去”的难题丢给了怡郡主。

怡郡主似乎也很难下决定,殷皇子却已经道:“明日一早,我来接薛师傅。”再不言语,背负双手,缓步而去,转眼间就隐于竹林中。

皇子即使再谦和,终究是皇子,薛破夜再有能耐,在皇子眼里也只是个子民,一位子民,当然不能去违背皇子的命令。

第二六八章 【藏獒与雄狮】

大哥大姐们,大叔大婶们,路人们,收藏吧,有空就来转一转吧,沙漠拜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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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色的地面光滑而肃穆,初升的阳光照在青石上,反射着光芒,更将经过的马车倒影在路面上,宛如青色的镜子。

车行辚辚,薛破夜斜倚在车内,前面的马车里,正坐着殷皇子。

殷皇子当然不可能亲自去接薛破夜,只是派了一辆马车过去,接来薛破夜后,会合在一起,向他口中的万禽园而行。

殷皇子的车子行进在街道上,并不是十分的显眼,外人也只是从车子两边的羊角盔甲羽林卫身上,看出车子里必定是宫中的贵人,不过在京都,这样的贵人总是会时不时地出现,大家也都是见怪不怪,无非是见到车子来,远远地就分靠两边,恭敬地站在一边,任车子顺畅地过去。

除了薛破夜和殷皇子的车子,十名羽林卫分居两侧,在车后,更有三骑高马,马上乘客都是长袍玉带,掩饰不住脸上的戾气,薛破夜刚一见到,就知道这几个家伙是殷皇子所谓的门客,因为这几人看到薛破夜时,脸上都露出了不屑和轻蔑。

他们也曾有这样的荣耀,坐着车子招摇过市,只是今天的规矩似乎不同了,对于这位“薛石头”,几人心中充满着一种敌意。

这个世界总有这样一种人,当他们以自己成为贵人的走狗为荣时,总是会将所有人都看成贵人脚下摇尾乞怜的走狗,于是,当新出来的狗儿夺取他们的骨头时,夺取主人的宠爱时,他们就会连成一线,共同排斥着新入伙的同伴。

即使薛破夜根本不是和他们争宠,更不是狗,但是他们不在乎。

薛破夜只感觉车子行了大半个时辰,转了好几条街道,虽然不乏吆喝叫卖声,但是总体而言,比江南的繁华热闹要差上许多。

忽然间,薛破夜却听到一股嘈杂之声从外面传来,熙熙攘攘,显得很热闹。

他本以为是到了万禽园,不过掀帘去看,便知道万禽园肯定是没有到的,在一片宽阔的大道边,竟然挤了不少人,算得上人山人海,人群攒动,却是一大批百姓围在哪里。

殷皇子的车子忽然停了下来,似乎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者是想停车看看热闹,所以薛破夜的车子和护卫门客们也都停了下来,驻足而观。

薛破夜微一抬头,不由深吸了一口气,只见人群前面,竟然矗立着一座又高又大的道观。

三门环拱,青墙红瓦,门前更是旌旗翻滚,一块白玉牌坊高高矗立在道观左侧,写着“通神万灵”,而这座道观的门头上,乃是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

万仙观!

薛破夜并不吃惊在京都这边会有道观出现,毕竟是道家天下,国师又是道士,皇帝陛下更是宠信道教,立一道观,也属正常。

他吃惊的是,这万仙观的规模也实在太大了,若说驸马府已经是宽阔巨大,那么这万仙观似乎有好几个驸马府那么大,就在路边,也能望见层层楼阁,塔尖玉宇,高高耸立,气派绝伦,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就是京都皇宫了。

绵延起伏的道观楼阁,将方圆几里地都笼罩在内,可见道家的势大。

道观前人潮汹涌,似乎发生着什么大事一样。

终于,就见从对面驶来六七乘马车,装饰都极为华丽,赶车的车夫也都是道士打扮,挥着鞭子,催动马匹。

薛破夜瞧得清楚,在每辆车子旁边,都跟着一对男女,看起来也都是贫苦人家,粗布麻衣,一左一右跟在车子两边,每个人的脸上竟然还带着兴奋之色,看起来就像二十一世纪中了五百万大奖一样。

薛破夜皱起眉头,他实在猜不透这些车子里都是些什么人,如果说是达官贵人,那为何车子两边还要跟着一男一女两名贫苦百姓?

车子到了近处,道观前的人群中忽然奔出十多名小道士,青衣青帽,左五右五成八字形分列两边,就像一个人门。

第一辆车子停下后,就见马车上的道士车夫跳下车,拎着马缰站在车边,而右边的贫苦妇人立刻走到车边,高声道:“女娃子献灵哦!”

车帘缓缓打开,一张颇为秀美的脸孔先是露了出来,也就十五六岁年纪,搭着妇人伸出的手,下了车来。

人们这才看清,这少女身着八卦袍,扎着道士的发髻,乍一看去,就像一位女道士一般。

少女看起来很兴奋,脸上带着一丝晕红,望着“通神万灵”的大牌坊,很是欣喜。

而在场的所有人,包括百姓道士,全部都跪倒在地,恭敬无比,脸上的神色更是虔诚,在道观前,顿时便是黑压压一片跪着的人群。

薛破夜叹了口气,心中划过“愚民”的念头,但是想想现在的时代,连鬼神都信,这作为国教的道教,自然也是让人们信奉不已。

妇人牵着少女走到十名小道士组成的人门前,立刻走出一名小道士,单掌竖起,唱道:“无量佛,灵娃入关!”说完,径自向道观敞开的乌黑大门走去。

那少女微微抱了抱妇人,立刻跟在小道士的后面,随进了大门之内,很快就隐于其中。

空车驶开,后面的车子立刻跟上,和之前那名少女一样,车子里出来有一位长相秀美的少女,身体略微丰满,牵着车边妇人的手,最后也随着道士入了道观。

后面的车子,下来的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女,或纤细玲珑,或丰满性感,不一而足,最后都跟着进了道观。

到第六名女子下车时,殷皇子的车子终于前行,薛破夜的车子也紧跟上去,这怪异的场景,很快就被抛在了身后。

薛破夜百思不得其解,这些少女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女道士,看她们每一个人的表情,都是那么兴奋欣喜,就像要步入的不是道观,而是天堂一般,难道万仙观开始收录女道士了?

本想找个人问问,但是车行辚辚,还真找不到合适的人。

又行了小半日,薛破夜的耳边就听到了一阵兽嘶鸟鸣声,心中明白,殷皇子所说的万禽园,此番或许是真的到了。

万禽园是皇家游园,一来是皇室中人观赏游玩的场所,二来,那却是为了收放各国敬奉的珍稀禽兽。

这里是京都西面的郊区,巨石堆垒的园门,已是停满了车马座驾,达官贵人的家仆下人都在园门两边的散棚里歇息,顶端一块巨石上,也龙飞凤舞写着“万禽园”三字,薛破夜微微一扫,却觉得这三字的字迹与万仙观的字迹大是相同,就像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

殷皇子下了车,他今日的打扮庄重了不少,看起来威严肃穆,举手投足间,都有着发自骨子里的贵气。

“薛师傅,这就是万禽园,收容天下珍奇禽兽。”殷皇子过来挽住薛破夜的手,微笑道:“小到兔子山鸡,大到雄狮猛虎,此处应有尽有,你今日可是要好好观赏一番了。”

薛破夜含笑点头道:“若不是承蒙殷皇子厚爱,草民真是没有这个福分。”

三名门客也都下马过来,属下的羽林卫已经驾车牵马去了一旁,最前面的八字须门客嘿嘿笑道:“阁下就是怡郡主的师傅薛石头?”

薛破夜瞥了他一眼,见他满脸的轻蔑,心中虽是不快,但依然含笑道:“不敢,在下正是薛石头。”他对殷皇子称“草民”,那是因为刘子殷是皇子,对这些门客当然没有这个必要了,自称“在下”,已经给了几分面子。

八字须依然嘿嘿笑道:“能入驸马府教习怡郡主,看来阁下的手段是不低啊。”

薛破夜见他话中带有几分挑衅的味道,眉头微微皱了皱,淡淡地道:“论起手段,我想每个人都有其特殊的本领,就连孔圣人都说过,三人行,必有我师,在下身上只怕真有些地方是阁下比不了的。”

八字须怒道:“薛石头,你这话未免猖狂些了吧,若真没有手段,我劝你别给殷皇子添乱,早早猫去才是。”

他身后另两人也道:“不错,殷皇子门下,哪个不是手段高明之辈,那些雕虫小技可拿不出手。”

殷皇子一直含笑不语,静静听着几人争论。

“哦!”薛破夜冷笑道:“看来几位都是厉害的角色了,手段必然不是雕虫小技,薛某倒是眼拙了。薛某虽然没什么本事,幸好也算不得殷皇子门下,倒是没能污了皇子的威名。”

殷皇子终于笑道:“诸位,今日尽兴游赏,切莫伤了和气。”指着八字须三人道:“薛师傅,这三位是川边虎门的赵氏兄弟,这位是大哥赵忠祥,这是赵忠宇,那位是赵忠义,也是新近投我门下,在川边可是了不起的人物,你们该多亲近亲近才是。”

殷皇子这话显然是很有水平的,他并没有直接夸赞三人本事如何如何,只说三人在川边是了不起的人物,这样一来,到时赵氏兄弟如果本事平常,那也算是先下了防口。

在京都,奇人异士多得是,在外地称霸一方,到了京都那可不一定好使。

说话间,殷皇子已带着几人走进了万禽园,刚一入门,薛破夜就见到门后竟是有十多名铁甲军士守护两侧,见到殷皇子,俱都躬身行礼,而一名黄衫太监已经飞步过来,恭敬道:“奴才见过殷皇子,符皇子正在虎山等候。”

“符皇子?”薛破夜眉头微皱:“若是消息不错的话,这两人可是死对头。”

原来所谓的老四,就是四皇子刘子符!

满耳的兽嘶鸟鸣,太监领着殷皇子一行人在万禽园中穿梭,去那虎山。

薛破夜此时才真正知道万禽园的广阔庞大,一眼望不到边,东边林,西边水,南边山,北边沙,总之依着禽兽们的习性,各有居所,那些饲养员都是黑衣黑裤,显得利索矫健。

近处远处,所有禽兽加起来,恐怕真有万数。

似乎故意让符皇子等一等,殷皇子领着几人走走歇歇,看起来兴致盎然,甚至有时候对着某些动物评足一番,悠哉乐哉。

犀牛,河马,熊山,灵猴,鹿苑,羚羊,*兽,猩猩,鳄鱼,海豚,丹顶鹤,仙鹤,海马,野牛,无尾兽,鸭嘴兽……!

薛破夜感叹于这里动物的种类繁多,很多的野兽他实在没有想到在这里竟然会出现,一种前世逛动物园的感觉油然而生。

实在不明白符皇子为何要将聚会设在这样的地方,难道想让这里的凶猛野兽吃了殷皇子?

殷皇子这次只带了自己和赵氏兄弟进园子,显然是无所顾忌,也许他自己胸有成竹,知道符皇子不敢在这里对自己下手,又或者说,即使动手,精明如殷皇子,肯定也早就做下了妥善的安排。

殷皇子既然闲庭信步地逛着,薛破夜也乐得开开眼界,以他的见识,竟然有很多禽兽都没见过,更不知道他们的名字,自己也不好询问,只是感觉到了自己前世的那个时代,一定有许多许多的禽兽绝迹,今日自己在这里看到的许多陌生动物,无非是后来绝迹的禽兽而已。

殷皇子既然慢走慢行,太监自然是不敢催促的,但是他总是有些焦急,毕竟让符皇子久等,那可是一件让符皇子很不愉快的事情。

符皇子生性怪僻,最喜迁怒,若是一个不小心,自己还真有可能被咔嚓了。

不过路总有尽时,而人也总有到时,所以在殷皇子非常愉快的时候,他们终于穿过林荫道路,来到了虎山。

薛破夜远远望见前面那一处占地极光的山原,知道那就是所谓的虎山,在山原上,果然是悠闲地漫步着几头猛虎。

虎山边,既然站着一群人,锦衣玉袍,甚至不乏官袍在身,人数不下二十,自然都是达官显贵。

薛破夜暗暗叹了口气,自己这么快就接近了京都权力核心,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刘子符是当今圣上的四皇子。

符皇子个头很高,他的脸很白,既不是苍白,也不是惨白,而是一种白玉般晶莹润泽的颜色。

他的眼睛并不是漆黑的,但却亮的可怕,就像两颗镶嵌在眼眶里的寒星。他漆黑的头发上,戴着檀香木座的珠冠,身上的衣服也是洁白如雪,他几乎不笑,眼睛锐利,就像君王俯视自己的宫廷,又像是天上的飞仙,降入人间。

他当然比殷皇子要漂亮许多,也年轻不少。

符皇子的衣服,质料永远是最高贵,式样永远是最时新,手工业永远是最精致,他手里的折扇,也是价值千金的精品,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当做武器,只有死在折扇下的人,才能知道这把折扇的恐怖。

事实上,他永远追求一流!

不是一流的酒进不了他的嘴,不是一流的女人他看不上眼,就连马车,若不是一流的,他也不会去坐。

幸好他是皇子,所以他总是能得到第一流的东西。

薛破夜在很远的地方,就看到了这位寒冰一样冷酷的四皇子。

这个世界,有人终其一生也未能见过皇子,甚至连皇子的车子都没见过,但是短短两日,薛破夜就连续见到了二皇子刘子殷和四皇子刘子符,薛破夜总觉得自己的运气实在太好了。

见到殷皇子过来,围在四周的官员显贵们都是躬身行礼。

“今日是好天气,诸位在此相聚,实在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殷皇子笑呵呵地对着众人道。

他脸上似乎总是带着笑,给人的感觉总是那么和蔼,这与符皇子冷峻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官员显贵们说着客套话儿和马屁话儿,殷皇子都是微笑寒暄,看起来根本没有什么架子,单就外表看来,殷皇子似乎更容易有人缘。

“我还以为我的好二哥不敢来了!”符皇子冷冷地道。

殷皇子悠然道:“四弟有请,做哥哥的总不能不来,更何况只是游玩赏园,哪里有什么敢不敢!”

薛破夜这才发现,符皇子身边,竟然还有一位国色天香的大美人而伺候。

符皇子面色依旧冷峻,淡淡地道:“园里的玩意,你只怕也看厌了,前儿我弄了新鲜玩意过来,所以请你来看看,免得二哥你说我不将你放在心上。”

“四弟一直将我放在心里,做哥哥的是明白的。”殷皇子话中有话地道:“四弟时时刻刻将我放在心里,我又何尝不将你时刻放在心上。”

薛破夜并没有听他们说话,却是将目光投向了一边,只见虎山里,竟然有两个石屋子,本以为是老虎休息之地,但是看样子却是刚刚建起来,那两间石屋里,竟然传出一阵奇怪的叫声,似狼嗷,又似狮吼,听在耳中,竟然让人生出一股寒意。

石屋子不远处的一块巨石上,竟然站立着一名奇怪的青衣人,披头散发,衣裳邋遢,就像一个疯子一样,他的腰间随意地别着一根大拇指粗细的铁丝,看起来很是特别。

“在那里!”符皇子指着石屋,很干脆地道:“就在那里面。”

殷皇子也望向那边,微微皱起眉头,道:“什么东西?”

“左边的屋子里,是三头雪山藏獒。”符皇子阴冷地道:“右边的屋子,是两头雄狮。”

“狮子?藏獒?”殷皇子忽然笑道:“原来你就是让我看这样的新鲜玩意。”

“它们很特别!”

“特别?”

符皇子望着石屋,一字一句地道:“它们都已饿了三天,现在对食物有着剧烈的渴求。”顿了顿,扫了身边的官员显贵们一眼,缓缓道:“我敢保证,那里的每一头藏獒,每一头狮子,至少吃过三个人,其中甚至包括武者。”

他的话,让在场的官员显贵们心中都是一惊,甚至连薛破夜,都感到了骇人的寒意。

“它们是藏獒里的皇帝,狮子里的君主!”符皇子嘴角终于泛起一丝残酷的冷笑。

第二六九章 【三只“小白鼠”】

藏獒,天山神犬!

那是一种凶狠残酷的动物,一生中只忠于自己第一个主人,常言说得好:“一獒抵九犬!”一只真正的藏獒,战斗力却远远强于九条凶悍的猎狗。

藏民们崇拜藏獒,传说在很久以前,他们遇到巨大的灾难时,活佛从天而降,普救藏民,而活佛所乘坐的,就是犬中之王—藏獒!

雄狮,万兽之尊,一声吼叫,震慑群兽。

这两种动物当然是凶狠残暴的代名词,即使经验最老到的猎人,恐怕也没有想过去猎狮,更没有想过去猎藏獒。

薛破只感觉自己的眼皮轻轻跳动,总预感有些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快要发生。

“既能食人,亦被人食。”殷皇子不动声色地微笑着,缓缓道:“四弟今日请我来,总不会是为了请我吃狗肉吧?”

符皇子一摆折扇,“噗”的一声,折扇立刻打开,却见正面写着“纵横天下”四个墨字,很有气势,轻轻扇动道:“二哥要吃藏獒肉,那当然是可以,只是却不知道有没有本事去拿。”

殷皇子望着两间石屋,听着里面时起时落的嘶吼声,展颜一笑,悠然道:“原来是为了这个。”

众官静静站在一边,只是做个陪衬,不过大家也都知道,他们今天的作用,乃是做看客,看好戏。

符皇子牵着身边美人的手儿,缓缓走到旁边,那里有案,自然有酒,他抱着美人儿在案边的软椅上坐下,面无表情地看着殷皇子道:“二哥要不要赌一赌?”

殷皇子哈哈笑道:“我知道,四弟每次找我,总要赌些东西的,你既然开了口,二哥也就不好拂你的意。”顿了顿:“玉河边上的紫烟坊和它下面的铺子,这个赌注你可满意?”

薛破夜倒无所谓,不过那些官员都是吃了一惊。

紫烟坊是京都玉河边的一座胭脂水粉楼,面积巨大,按理说,胭脂水粉这些玩意算不得极贵重的东西,但是紫烟坊生意却是巨大,只因为京都十三楼的姑娘姐儿们,所用的胭脂水粉都是在这里购买,除此之外,皇家女眷,达官内室,甚至是稍有名望的世家,都是将紫烟坊的胭脂水粉当做身份的相争,如果没有涂抹紫烟坊的胭脂水粉,那很有可能被人轻视甚至归于贱人的行列。

大家完全不顾自己是皇家公主郡主,还是达官小姐太太,甚至是青楼卖笑姐儿,都是将紫烟坊的胭脂水粉当做自己的心肝宝贝一样。

一个被人如此追捧的东西,那价格自然不便宜,所以京都玉河边的紫烟坊,那生意是火爆绝伦,每日的所挣取的利润,那也是丰厚的惊人。

当然,一个铺子再大再挣钱,总归有限,但是紫烟坊底下的铺子,那却形成了王国。

大楚三十六州,几乎每一州都有紫烟坊的生意,而且这种生意也是在当地的官府保护和宣传下进行,可见势力的强大。

通常所言,一位皇子是不会去触碰商场,毕竟士农工商,商人是低贱的职业,堂堂皇子岂能参与。

殷皇子插手商场,那是幕后的事情,但是京都十有八九都知道紫烟坊是殷皇子的生意,这一切,却是拜当今皇帝陛下的厚赐。

皇帝陛下御口一开,殷皇子的紫烟坊也就成了胭脂水粉界的王国,也正是因为这是圣上亲口允诺,所以三十六州的地方官们,不管甘心不甘心,却不得不维护紫烟坊的周全。

殷皇子习孟尝之风,门下食客数百,只靠例银,那是连风都没得喝,而他能够随心养人,那自然是倚重紫烟坊的利润。

所以殷皇子开口要将紫烟坊和底下的铺子做赌注,不由众官不心惊,大家同时想到,如果殷皇子真的输了,那么他的经济来源可是折去了一臂,再去养门客,那只怕是相当的困难,到最后只怕会尴尬地出现门客纷纷离开的现象。

殷皇子显得很平淡,似乎赌注只是一双鞋或者一件衣服一样。

“好!”符皇子冷笑道:“二哥既然拿出这么重的赌注,那我也拿出轩辕剑!”

薛破夜眉头皱起,在他看来,一把剑,无论是什么样的神兵利器,那都是无法和一个商业帝国比拟的,符皇子仅仅以一把剑去赌殷皇子的胭脂水粉王国,从字面理解,那当然是占了极大的便宜。

不过当他瞥见除了众官变色外,连殷皇子也微微变色时,就知道中间的门道肯定不是和自己想的这样简单。

大楚以武定天下,虽然渐渐重视文采,但是祖宗留下的马戈兵刀还在,并没有放马南山边。

每一代皇帝,当自己的小皇子生下来时,就会将一件皇家珍藏的神兵利器同时交给皇子,这是一种象征,象征着大楚永生战神,不可战胜,每一代皇子,也都是人世间守护着大楚王朝的战神。

如果这样的神兵利器消失,一旦被皇帝陛下知道,必定会受到最严重的处罚,如果一位皇子连自己的兵器都保不住,那还如何去守护大楚国,如何配得上“战神”的称号?

在大楚国的历史中,不乏有皇子遗失兵器,下场不是永远守祖墓,就是废黜为贱人,相当凄惨。

符皇子拿出自己的轩辕剑来,那等于将自己皇子的名分拿了出来,一旦赌输,很有可能就被皇帝陛下废黜为贱人,永世不得踏足京都。

这当然是很凄惨的结果。

众人都没有想到符皇子竟然有如此气魄,虽然每个人心里清楚,水火不容的二皇子和四皇子今日相见,少不得一番争锋相对,但是绝对料不到两人在几句话之后,就做出了这样重大的赌博,拿出了这样惊人的赌注。

殷皇子没有紧皱,半日才淡淡笑道:“我即使要了你的轩辕剑,似乎也没什么用,若是御史大夫们在父皇面前参上一本,说我居心叵测地私吞你的轩辕剑,最后闹起来,还不是要归还给你,说不定我还要被父皇狠狠地教训一顿呢。”

“你赢了,我毁了轩辕剑!”符皇子很干脆地道。

轩辕剑一旦被毁,那是没有任何法子修复,就像符皇子到时候的皇子身份,那也是永远无法修复的。

“那我是不是要添些赌注?”殷皇子凝视着符皇子道。

符皇子端起案上的酒盏,问道:“你想添什么?”

“我还有几坛从扶桑敬献过来的清酒,虽然口味不好,但总是稀罕的东西,你要不要?”殷皇子笑脸盈盈地道。

符皇子眉头微皱,目光投向虎山巨石上的那名披头散发邋遢的“疯子”,微一沉吟,点头道:“多些东西总比没有好。”

殷皇子叹了口气,道:“你想怎么赌?”

符皇子抚摸着美人的小手,望着两间石屋,缓缓道:“想必它们已经很饿了,不如二哥和我各派一人各进一间屋子,谁的人要是能出来,那就算谁赢。”

“就这么简单?”殷皇子轻声道。

符皇子淡然道:“本来就不复杂,我甚至可以让你派人先去试一试。”

殷皇子呵呵笑道:“看来你对我实在不错。”

“我一向很尊重二哥你!”符皇子声音冰冷地道:“等你知道里面究竟是怎样厉害,然后再决定派谁进去,这应该很公平。我和你,都是喜欢新鲜的东西,甚至是新鲜的人,所以我不会再召唤以前的部下,我想你也不会。”

符皇子这当然是一种策略。

他手下的门客自然无法和殷皇子相比,或许他有着隐藏在暗处的恐怖势力,但是那当然是谁都不会显露出来的,明面上的王牌,他自然是没有殷皇子多。

他当然也知道,殷皇子手下三教九流,不乏奇才,甚至在京都,最近暗中流传着“殷门三棵松”这样的说法。

殷门三棵松,这是一个很形象的比喻,乃是指在殷皇子的门客中,有三位综合素质极高的人才,都如青松一样挺拔在殷皇子的门下。

符皇子这个规矩,实际上就是担心殷皇子会派遣三棵松出来应付这种场面,保不准还真被他们侥幸过关了。

符皇子既然敢拿出轩辕剑来做赌注,自然做好了各种准备,最起码是要保住自己不败,尔后企盼殷皇子手下失手,这样一来,总会得到极丰厚的赌注。

他是一个精明人,没有完全的准备,怎么可能以自己的名份来做赌注,而他最大的准备,总是要在关键时刻拿出来的。

殷皇子呵呵笑道:“你不用担心,既然有约定,你守约,我自然也会守约。”

“那么你是否要派人先去试一试?”

“你既然如此关照,我当然愿试一试!”殷皇子悠然道,转过身来,并没有看薛破夜,却是看着赵氏兄弟,含笑道:“三位可有雅兴一试?”

他笑的很柔,看起来就像和赵氏兄弟商量一样。

但是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作为门客,殷皇子既然发话,赵氏兄弟即使想拒绝,那也是不敢的,这一点,赵氏兄弟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他们听着石屋内发出的恐怖嘶吼,脸上早都变了颜色,他们也是经过风吹雨打的人,遇到过很多离奇的事情,所以他们都很有见识,脑子也不笨,在符皇子说出可以让人试一试的时候,三人都猜到这差事恐怕要自己去做了,虽然心下有些发慌,但是食人之俸,自然要为人办事,这事若是不办,他们相信三日内自己三兄弟很可能就会死无全尸了。

“殷皇子,这事儿就交给咱们兄弟了。”赵忠祥拍着胸口道,做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可惜脸上微微抽搐的肌肉出卖了他,谁都知道他们的心很虚。

薛破夜冷眼旁观,虽然赵氏兄弟傲慢无比,甚至和自己生出嫌隙,但是看着他们作为工具不由自主地被人利用,他心中竟然生出同情之心,甚至带着一丝感叹。

“我是不是也会成为他们的工具?”薛破夜不动声色地瞥了殷皇子和符皇子一眼,两人一笑一冷,都有着发自骨子里的高高在上。

赵氏兄弟在众官的注视下,本想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虎山,但是他们的身子却走出一种怪异的姿势,呈三角状前行。

“只是几条狗而已,没什么可怕。”赵忠祥安慰着自己的兄弟,想激起他们的斗志,可是一想到曾经关于藏獒的传说,他自己的声音反而有些发颤。

他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在这节骨眼上投靠殷皇子,在川边混不下去,听说京都殷皇子广收天下之士,这才屁颠屁颠地投奔过来,也好混个强大的靠山,日后好返回川边报复,可惜第一次接到的任务竟是前去和藏獒相斗。

他们在川边可是听说过,曾经有一位六道武者,已算是武者中间的强者,却被四头藏獒围住,活生生地扯得粉碎。

看着饲养者将左边的石屋拉开一条小缝,赵氏兄弟在忐忑不安中,鱼贯而入,而饲养者很快就紧闭石门。

屋内立刻响起更为激烈的嗷叫,那叫声让人毛骨悚然,似乎几头凶猛的藏獒随时能够破墙而出,冲到这里来咬断众人的脖子,几名胆小的官员已经吓得瑟瑟发抖。

“他们若是真的杀了藏獒,不知道有没有奖励?”殷皇子也在软榻上坐下,悠闲地看着石屋,轻声问符皇子道。

符皇子立刻道:“算你胜,我立刻毁了轩辕剑!”

“若是他们被咬死了?”

“我可以奉送三口棺材。”符皇子冷酷地道:“就只怕他们用不上!”

他们说的很轻松,赵氏兄弟在他们的眼里,无非是做实验的小白鼠一样,是生是死无所谓,只是为两位皇子提供一些利益而已。

薛破夜深知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工具,都是两位皇子手里的工具。

众官在场,只是给两位皇子的赌注做一个公证人的角色而已,美人儿自然是符皇子床上的玩物,而自己,又何尝不是殷皇子手里的棋子,不知道何时就会被拿去“将军”!

饲养者穿着皮甲皮衣,站在石屋前,似乎在等着什么,直到符皇子一挥手,就见饲养直奔到石屋左侧,不知道做了些什么,于是所有人都听到一阵“咔啦咔啦”的声音,薛破夜感觉这声音像极了开铁门的声音。

就在此时,从里面传来赵氏兄弟惊恐的叫声,狂吼嘶叫,更有藏獒恐怖的吼叫,屋子里显然正在展开一场人兽大战。

众人虽看不见屋子里的情况,但是目光都集中在紧闭的石门上,里面的吼叫狂嘶响彻在众人的心头。

薛破夜眼睛却瞥向了“疯子”!

那疯子显得非常镇定,站在虎山,微风吹着他黑中夹白的长发,背对这边,看起来很是瘦削,显得极为诡异。

屋子里的声音越来越乱,时不时传来惨叫,赵氏兄弟显然承受着藏獒的疯狂进攻。

藏獒肉食,生性嗜血,平日的食量就极大,这次饿了三日,见到赵氏兄弟这样的猎物,岂能不疯狂攻击,在三头藏獒的眼中,赵氏兄弟就像是及时送到口边的肥肉。

听着赵氏兄弟的惨叫和狂吼,有些官员已经是惊得面色煞白,若非两位皇子在此,恐怕早就逃离这个地方了。

那一声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让薛破夜的心里黯然不已,他已经能想像到赵氏兄弟的下场,定然要被藏獒们撕扯吞嚼的尸骨无存,他甚至感觉那就是自己要面对的险境。

殷皇子面上和气,但是骨子里的残酷和狠毒已经是一目了然,符皇子的冷酷更是摆在眼前,薛破夜瞥了两人一眼,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种巨大的憎恶之心,只觉得这两人虽然衣着华丽,气质娴雅,但是心肠比禽兽更是恶毒。

他很快就体会到了这些人阴毒的心理,他也终于明白驸马爷的那句话。

“你在京都待的久了,就会明白,在六合院发生的事情,不过是小孩子的游戏!”

人心之残酷,有时候让同类骨子里生寒!

殷皇子和符皇子今日赌博,实际上是一种隐晦的斗争,这种明争暗斗,很有可能在片刻之后就会夺取赵氏兄弟的性命,而这,也仅仅是开始。

试想他们曾经的斗争,也不知道有多少工具葬身在一次又一次的利益对峙中。

薛破夜紧紧攥着拳头,闭上眼睛,身在这个时代,或许是一件幸事,但来到京都,也许就是不幸了,他自己也不知道今天会有什么样的噩运临到自己的头上。

石屋的惨叫声撕心裂肺,而藏獒的吼叫却是越来越凶猛,坐在软榻上怀抱美人的符皇子,嘴角再次露出了冷冷的笑意。

他知道,赵氏兄弟必死无疑,所以这一阵目前他还不会输。

他的眼睛再一次望向青衣疯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石屋里渐渐安静下来,几头藏獒发着满意的低吼,所有人都知道,赵氏兄弟已经完了。

饲养者又转到屋子正面,不知道如何打开了一条很小的缝隙,他凑在缝隙向里面望了望,片刻之后,关上缝隙,转过头来,高声道:“禀符皇子,三人全部死去,尸骨无存!”

“小白鼠”圆满地完成了试探任务!

第二七零章 【生死边缘】

阳光明媚,照在万禽园,照在虎山,更照在石屋上。

“你的手下至少让你明白,这几头藏獒实在不是好对付的。”符皇子目视殷皇子,问道:“你是否想好派谁正式出阵?”

殷皇子望着左面的石屋,喃喃道:“果然厉害。”他忽然站了起来,笑着向身后的众官柔声道:“诸位,我和老四兴致所至,出手相赌,各位不妨也偷些注码,凑凑兴,赌赌谁能胜。”

这建议看似普通,却是让众官面面相觑,微微心惊。

殷皇子这句“赌赌谁能胜”,那可是一语双关,也许意思并不是指单单这一场赌局谁胜谁负,而是指未来,那充满王图霸业的未来。

这样的赌局谁敢下注?

无论赌谁赢,都会得罪另一边,大家甚至怀疑这是殷皇子下的圈套,试探究竟谁更看好他,赌殷皇子胜,日后肯定会得到他的拉拢,若是赌符皇子胜,虽然能得到符皇子的拉拢,但必然会受到殷皇子的打击。

实际上今日在场的官员品级都不是很高,也都不是各衙门的主,像尚书,御史,将军这一类人物都不在场,无非是一些中层官员而已。

“殷皇子,这是一千两银子,我来助助兴,无论你们谁胜,拿去就是。”一名蓝袍官员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无奈地摆在案上。

这人倒是实在,明白一个道理,无论你们二位爷谁胜谁负,咱们做臣子的永远是输家,不如痛快地交出一些银子,买个太平。

他一带头,在场的官员不管情不情愿,为了买个太平,都只得或多或少地掏出银子来,案上很快就堆满了厚厚的银票,引得符皇子怀中美人吃吃直笑。

两位皇子冷眼旁观,都知道这群官员不敢在这个时候就表明自己的立场,自然也不能相逼,所以殷皇子哈哈一笑,望着虎山巨石上的疯子道:“那就是你要派出来的人?”

那人诡异无比,能够在虎山里却不遭到驱逐,殷皇子用屁股想也知道他是符皇子的人。

“你的是他?”符皇子的目光终于投射在薛破夜的身上,此时的薛破夜看起来,就是一个儒雅的公子,个头魁梧,长相英俊。

在京都这块地方,当然不会存在以貌取人的事情。

京都处处藏龙卧虎,每个人都竭尽全力以一种很平凡的外表来掩盖自己的真实实力,疯子和薛破夜的公子扮相,在外人眼里看来,只是虚伪的表面而已。

薛破夜皱起眉头,感觉心儿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我地乖乖,难道殷皇子真要派遣我去打这一阵,想到赵氏三兄弟尸骨无存的下场,薛破夜自以为本事绝对不比他们高,自己若是进去,下场只怕和他们没有区别。

不过这种紧张感在瞬间消失。

因为他忽然想到一个关键,这场赌博,那可是下了重大的赌注,符皇子的名份,殷皇子的金钱来源,这样的赌注若不是万无一失,谁敢轻易拿出来赌。

既然事关重大,想必殷皇子不会完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让自己出阵吧?

自己的性命在殷皇子的眼里算不得什么,但是紫烟坊那样的胭脂水粉王国,那样的金矿,殷皇子绝不可能白白输给符皇子。

所以薛破夜松了口气。

“薛师傅!”殷皇子温和地笑着,凝视薛破夜道:“四皇子似乎很看重你。”

薛破夜不动声色地抱拳微笑道:“承蒙符皇子看中,只是草民学艺不精,恐怕不能屠狮宰獒,怕误了殷皇子的大事,倒是不敢强自逞能。”

他这话说完,众官大都以一种鄙视的目光望着他。

大家都以为薛破夜也是殷皇子的门客,此时主人要用,却委婉地推辞,这就不符门客的忠义之道,说难听点,就是遇难而退的小人,所以大家都很是不屑和鄙视。

符皇子嘴角泛起一丝轻蔑,而殷皇子依旧保持着微笑,凝视薛破夜,片刻之后,才温言道:“不过我对薛师傅确实很有信心,我若想赢下这场豪赌,还真是非要薛师傅相助不可,薛师傅,却不知你是否愿意帮助子殷?”

薛破夜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他先前一直担心自己是否真的会成为皇子斗争的工具,不过一考虑那惊人的赌注,殷皇子应该不会派自己上吧,谁知道最后还是避不开这个早就设想好的局面。

难道殷皇子就对我薛破夜这么有信心?奶奶的!

薛破夜只恨自己没有权势对这两位阴毒的皇子进行反击,人为刀蛆,我为鱼肉,他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无奈。

他当然不会傻到去拒绝,他很确定,如果自己真的拒绝了,或许殷皇子会在众人面前显得无所谓地接受,但是出了万禽园,很有可能在回驸马府的半道上就出了意外。

这种意外,在外人眼里,那肯定是一起很平常的意外,没有什么特别,但是这样的意外,肯定是要夺取薛破夜性命的。

薛破夜这样一个没有任何权势和背景的人,忽然出现意外死去,在京都显得太过稀松平常,京都府的紫衣们绝对没有闲工夫来管这件事。

“看来薛师傅是没有意见了。”殷皇子见薛破夜没有吭声,立刻笑道:“既然如此,四弟,我就有劳薛师傅代我出场了。”

薛破夜一怔,我靠,这不是让我去送死吗?

“殷皇子,我……!”薛破夜听着藏獒发出的低沉嘶叫,忍不住想推辞,他可不想被几头禽兽分食。

殷皇子已经捉住他的手,柔声道:“薛师傅,一切就拜托了,子殷在这里等你出来。”他的表情轻松无比,就像薛破夜只是去看看藏獒,而不是拼命,对于这次打赌的结果,他似乎已经成竹在胸。

薛破夜感觉他那明亮的眼睛里似乎隐藏着什么,闪烁不定。

就在此时,殷皇子已经凑近过来,附耳低声道:“薛师傅,你尽管去,里面我早就安排好了,你不必担心,我保证你的安全。”

薛破夜眨了眨眼睛,淡淡一笑,不管是否真的有准备,他自己也是骑虎难下,不得不去了。

当薛破夜咬牙切齿地走进虎山之后,靠近石屋时,终于看清了疯子的模样。

这个疯子头发披散,露出半张脸,另一半被垂发掩盖,但是他露出的这半张脸,已经足够让人心寒。

这张脸很白,是真正的惨败,但是这半张惨败的脸上,却布满了伤疤,就像被人在这张脸上用五六种锋利的兵器砍了十几次,翻出的皮肉已经结成了疤。

薛破夜看了一眼,就不敢或者说是不忍心再看,这个疯子,曾经受过什么样的苦楚啊?

疯子终于将目光投向了薛破夜,那双昏暗的眼中没有一丝生气,就像一个死人的眼睛,他的脚也开始移动,就像游魂一样,薛破夜甚至看不清他是怎么过来的,只觉得用“飘过来”最贴切。

这个人看起来就像被一阵微风吹过来,轻飘如纸屑,在离薛破夜还有五六步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

“你好!”薛破夜点头打了个招呼。

疯子看也不看薛破夜,问道:“你是要狮子还是要藏獒?”他说话显得极为生涩,就像一个字一个字憋出来的,生硬无比。

薛破夜皱起眉头,这家伙越是这个鸟样,薛破夜越觉得他是高手,至少要比自己高。

“既然你站在了右边,为了方便,就让我来对付藏獒吧。”薛破夜叹了口气,看着这个满脸伤疤的家伙,缓缓道:“希望还有见面的机会。”

疯子并没有理会,径自走到了狮子屋前。

薛破夜伸手摸了摸腰间,削铁如泥的寒刃正安静地呆在腰间,虽然知道在面前的石屋里是三头凶残的藏獒,但是摸到寒刃的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紧张的心情似乎踏实不少。

两名饲养者站在石门前,眼睛却望着远处的符皇子,直到符皇子向这边轻轻一挥手,两名饲养者立刻上前,各自打开了一扇石门,仅仅是打开一条可容纳一人进出的缝隙。

薛破夜深吸一口气,在心中先是将二位皇子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这才攥着拳头走进了石屋。

“南无观世音菩萨,保佑老子能出得了这扇门。”这是石门关闭前,薛破夜唠叨的最后一句话。

屋内一股血腥气扑鼻而来,藏獒的嘶叫就在耳边,若不是先前已经听惯了,猛一听到这样的嘶叫,必定会被吓得魂飞魄散。

薛破夜被那股浓烈的血腥味熏的几乎要呕吐出来,赶紧用手捂上了鼻子。

石屋内很狭窄,在薛破夜的面前,竟然横着一道铁条门,将自己和里面三头牛犊子般大小的藏獒阻隔住。

石屋墙壁上方,点了五六支火把,所以室内并不暗。

薛破夜望向铁门后面,透过铁条之间的缝隙,薛破夜见到三头藏獒竟然极为悠闲地半蹲在里面,前一后二,呈三角形,它们锋利如快刃的獠牙上,竟然还带着皮肉,四周更有残肢断腿,鲜血映红了地面,这三头藏獒,竟然真的将赵氏兄弟吞食了下去。

薛破夜觉得胸腔一阵翻滚,“哇”地一口,终是吐了出来。

三头正在养神的藏獒终于察觉有新的猎物进来,齐声嘶吼,全都站了起来,在火把下,幽幽闪着磷光一样的三双眸子紧盯在薛破夜的身上,就如同凝视到嘴的肥肉。

薛破夜刚刚吐完,就听到“咔啦咔啦”的声音响起,惊讶间,就见面前的铁条门慢慢上升,将自己和三头藏獒之间的阻隔驱除掉。

薛破夜心中大惊,铁门一开,自己就直接露在三头藏獒的面前,那可是必死无疑。

三头藏獒似乎也做好了捕杀的准备,露着獠牙,一副随时便要扑上来的模样。

薛破夜瞳孔收缩,他浑身一片冰凉,体温骤然间达到了最低点。

眼见铁门已经升到脖子处,藏獒完全可以进攻,薛破夜大吼一声,竟然如同灵猿一样,伸手握住了铁门上的铁条,身体随着一起向上升。

似乎看懂了薛破夜的诡计,最前面的藏獒如同闪电一样直扑上来。

藏獒的弹跳力惊人,薛破夜眼见藏獒扑来,急忙缩腿,饶是如此,小腿依然被这头藏獒锋利的爪子抓住,爪子深入皮肉,薛破夜感到一股钻心的剧痛,感觉藏獒正抓着自己的身子往上爬,那锋利的獠牙张开,对准自己的大腿便要咬下去。

这一咬下去的结果,那肯定是不堪设想,甚至有可能就这样硬生生地咬断这条腿,所以薛破夜忍住剧痛,双手紧握铁条,咬牙使出吃奶的力气,狠狠地一脚踹在了藏獒的脑袋上。

藏獒嘶叫一声,被这重重的一脚踹中了脑袋,就像石头一样落了下去,“噗”的一声,在地上滚了一圈,尔后站了起来,并没有受到什么大的伤害。

藏獒落下去的时候,利爪在薛破夜的左腿上留下数条血痕,华贵的衣裳被撕扯的四分五裂,里面更是皮开肉绽。

三头藏獒抬着头,看着薛破夜随着铁门升上去,竟然显的很悠闲,就像苍鹰俯瞰大地的神情,似乎在嘲笑薛破夜不自量力,无论如何费尽心机,最终依旧会是他们的口中美食。

薛破夜用力整上去,终于踏上了铁门的底条,左腿辛辣无比,鲜血更是一滴一滴地往下滚落。

若非他当机立断攀上了铁门,恐怕已经葬身藏獒之腹了。

薛破夜抽出寒刃,紧握在手中,铁门继续上升,薛破夜现在只是担心这铁门会收进上面的石盖,如果是那样,自己客串不了墙,那算是大难临头了。

随着铁门上升,薛破夜已经不能直立,只能慢慢屈着身子,紧张中,铁门上升的势头终于是停了下来,留下了一截子,刚好够薛破夜半弯着身子踩在底条上。

他不由松了口气,至少目前是不会成为三头藏獒口中的食物了。

三头藏獒饶有兴趣地看着薛破夜听在半空中,血红色的大舌头不停地舔着鼻梁,呈三角形的耳朵似乎在听着什么,它们前胸和爪子都呈暗黄色,褐色的浓密毛发如同披在身上的战甲,威风凛凛。

三头藏獒在下面,薛破夜在上面,形成了诡异的对峙之势。

隔壁的石屋传来震天的狮吼声,也不知道那个疯子是否已经成为狮子的腹中之餐了。

没过多久,薛破夜就觉得自己全身酸痛,这样半弯着身子,而且还要一手抓钢条,一手握寒刃,那是相当的吃力,再加上腿上鲜血直流,辛辣疼痛,他估计再过一阵子时间,自己的元气大伤,说不定就坚持不住,掉落下去。

向下望去,三头犬中之王藏獒不骄不躁地转悠着,就像在自己的领土散步一样,这已经明确地告诉薛破夜,三头藏獒能耗的下去,而他自己却没有精力一直耗下去。

薛破夜眉头紧蹙,这算得上是自己这一声最凶险的时刻之一,一个不小心,自己今日很有可能就悲惨地成为禽兽的美餐,无论如何,也要想一个法子躲过这一劫。

薛破夜腿上滴下的鲜血似乎让藏獒们再次想到了猎物的美味,就见三头藏獒忽然都推到西边的墙角,那里是离铁门这里最远的地方,薛破夜一时还真猜不透这三头藏獒想做什么。

在禽兽界,藏獒的智慧极高,这是世人无法否认的,它们有着坚毅的性格,也有着对第一任主人忠贞的本性,但是它们的凶残也是出了名的。

并没有等多久,就见一头藏獒如同闪电一样快速前冲,飞驰电掣般,靠近铁门下方的一霎那,藏獒竟然就地弹起,如同皮球一样弹得老高。

薛破夜并不担心它真的能跳到这么高的距离,藏獒的弹跳力虽然不错,但是绝对没有能力跳到自己现在这样的高度。

不过他没有料到的是,在第一匹藏獒身躯快要下坠时,不知何时从后面跟上的第二头藏獒也已经跳了起来,第一头藏獒下落之间,第二头藏獒已经跳到它的背上,又借地一头藏獒庞大的身体,再次做出第二跳,而这一跳,竟然搭上了底条,一个窜身,就在铁门上扑向薛破夜。

薛破夜心中的惊惧简直无法形容,不可能的事情却眼睁睁地发生在眼前,他没有想到藏獒竟然有这样高的智慧,更没有想到它们竟然会使用以力借力这样的法子,惊骇之间,藏獒的身体已经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一人一兽中间隔着铁门,这却阻碍不了藏獒的进攻,它也学着薛破夜的样子,两只后腿搭在底条上,而两只前爪已经从铁条之间的缝隙中探过来,只抓向薛破夜的脖子,那锋利如铁钩的利爪坚硬无比,就像几把小利刃划过来一样。

薛破夜惊得差点失手摔下去,但是求生的本能让他横挥寒刃,“噗”的一声,竟真的被他削中了藏獒的前爪,这寒刃削铁尚且如泥,藏獒的爪子自然也是碰到即断,划过之间,藏獒的半截前肢被砍了下来,直落下去,断肢的鲜血直喷在薛破夜的嘴下和脖子上,血腥无比,而暂告一声悲嘶中,并没有跌落下去,它另一只利爪已经搭上薛破夜的肩头,撕扯开后,薛破夜肩头的衣裳已经碎裂,腿上还在滴血,而肩头的新伤又添。

薛破夜差点痛的放手,藏獒的复仇性是最坚定的,薛破夜砍下它半截前肢,拼了命也是要将薛破夜撕咬成碎片,所以它剩下的那只铁钩利爪毫不犹豫地转而抓向薛破夜的小腹。

它的速度快极,犹如闪电,不见得比人间的武者差,甚至更高,如果它的爪子抓中薛破夜的小腹,很有可能会撕烂薛破夜的肚子,那个时候,薛破夜就是不想死那也得死了。

在这千钧一发之间,薛破夜做了一个诡异的动作。

他紧握寒刃的左手竟然从铁条缝隙伸过去,在电光火石间,抱住了藏獒的脖子,尔后狠狠用力一扯,藏獒长长的嘴巴从缝隙中透过来,而面庞却卡在了铁条上。

这一下极为突兀,藏獒吃痛间,不由自主地收回了爪子,而薛破夜鼓足全身的力气,硬是紧抱着它的脖子,用力回拉,将藏獒的面孔钉死在铁门上。

藏獒的力气自然恐怖的惊人,拼命挣扎,薛破夜感觉自己几乎控制不住,猛地想到丹田储存的真气,立刻运起来,真气在瞬间游弋到手臂上,这样一来,藏獒的头部再次不能动弹,只有两只后肢不停地蹬踢,那张大嘴里,猩红的大舌头不住地吞吐,呼出的血腥和恶臭味,几乎让薛破夜再次吐出来。

薛破夜咬紧牙关,身上满是鲜血,一只手扣住藏獒的脖子,就等于稳住了身子,另一只手接过寒刃,毫不犹豫地对着藏獒的脑袋狠狠地刺了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薛破夜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刺了多久,直到藏獒不再动弹,他才气喘吁吁地停了手。

藏獒的脑袋已是被刺得千疮百孔,两颗眼珠子都被刺破,血水就像雨水一样往下直落,本来一直挣扎的两只后肢,此时已经软软地垂吊着,不再动弹。

第二七一章 【智杀】

薛破夜一松手,藏獒壮硕的身体直落下去,“砰”的一声,掉在地上。

他自己也感到全身虚脱,真恨不得松手就此掉下去,但是下面依旧有两头凶狠的藏獒,只能机械般地紧握铁条,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他现在才知道“一獒抵九犬”的真正含义,无论力量速度甚至凶悍程度上,藏獒都远远强于猎犬,赵氏三兄弟既然来投殷皇子门下,手底下的功夫自然也是有几分的,但是三人却都成为藏獒的口中美食,以三人之力,竟然连一头藏獒都没有干掉。

赵氏兄弟有此下场,显然一开始只是想着力拼,根本没有退而周旋,不过即使他们想退而周旋,恐怕也不会想到利用这扇可以升降的铁门吧。

下面两头藏獒眼睁睁看见自己的同伴死在薛破夜的手里,似乎激怒了它们,幽幽带着寒光的眼睛瞪着薛破夜,竟然没有嘶吼,缓缓退到了西墙边。

薛破夜心里一惊,知道它们准备故技重施,如果真是那样,它们定然会吸取第一头藏獒被杀的经验,一定不会让自己轻松卡住它们的脑袋,话说回来,就算自己真的卡住它们的脑袋,却已经没有力气钉死了,藏獒的力量强悍如野牛,先前若不是因为自己的销魂内劲,那是万万不能卡死第一头藏獒的。

再经历一次近距离搏斗,薛破夜自问已经没有那个体力了。

果然不出所料,和先前的伎俩一样,一獒前奔,跃到半空时,另一头藏獒已经飞跃起来,借助同伴的背部,蹭地两支前肢已经扣住底条。

薛破夜咬牙切齿,他衣裳和面孔上尽是鲜血,有自己的,也有藏獒的,显得可怖惊悚,这一头藏獒过来,薛破夜不知道一分钟之后还能不能活着。

藏獒折腾上来,并没有急着进攻,而是四肢紧扣铁条,恶狠狠地看着薛破夜,这犬中之王有着智慧,眼睁睁看见薛破夜杀了自己的一头同伴,知道这小子不是善茬,所以小心翼翼,只是偶尔探探铁钩爪子,做出一种试探的姿态。

薛破夜曾经读过《狼三则》的故事,虽然藏獒不是恶狼,但是比恶狼更凶狠,而且它显然是和《狼三则》里的恶狼一样,是在等待时机,等待最绝佳的机会,自己稍有松懈,藏獒一定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攻击过来,然后撕破咬断自己的脖子。

薛破夜的双手不但有血水,更有汗水,黏糊糊的,很是难受。

“我日!”望着藏獒那双已经自己当成口中之食的眼睛,薛破夜怒火中烧:“老子堂堂舵主,难道还会被你一头畜生吓到。”

藏獒离自己还有两臂长的距离,安静地等待着,薛破夜手里的寒刃太短,若要率先进攻,那必定还是会被藏獒锋利的牙齿和铁钩利爪挠破抓伤。

薛破夜皱起眉头,额头汗水直冒,自己可是真的耗不起,左手握住的铁条冰凉,他心中猛地一动,不动声色地用寒刃削在铁条上,只听“兹拉”一声响,寒刃竟然生生削断了铁条下端。

薛破夜心中大喜,左手搭上另一根铁条,抬起右手,寒刃在上面重重一划,上面也被削断,一根铁条就如铁棍般错开铁门,便要落下去,薛破夜已经伸手接住,将寒刃塞到腰间,右手却握上了长长的铁棍,这样一来,距离也就成了薛破夜的一大优势。

藏獒似乎发现了薛破夜的意图,在这一瞬间,矫健而壮硕的身体向前一扣,便要冲向薛破夜。

薛破夜冷喝道:“老子有棍,你还敢来!”铁棍探出,刺向藏獒的额头。

藏獒见得铁棍刺来,身体攸地上窜,抓住了上顶,嘶吼一声,两只后肢踩在铁棍上,竟然发出“呛”的撞击声,由此可以看出藏獒利爪的硬度和坚韧性。

薛破夜感觉自的手背竟然微微发麻,感叹藏獒强大的力量同时,用力挥动铁棍,便想将藏獒摔下去,藏獒的身体完全附在铁棍上,挥动间,它却稳如磐石地站在铁棍上,根本摔不下去。

薛破夜大吼一声,拼力掷出铁棍,他的意思,那是要将连獒带棍一起抛下去,这样高的距离,即使摔不死藏獒,起码也让它半天爬不起来。

铁棍飞出,孰知藏獒的反应和速度却是让人吃惊,铁棍飞出的一霎那,它竟然一蹬铁棍,再次向铁门窜过来。

薛破夜这一下反应也是奇速,暴喝一声,两手都握住铁条,左腿凌空对着窜向铁门的藏獒猛力踢去,正中藏獒的额头,藏獒前进之势被这一踹阻住,不由自主地直落下去,翻了两翻,“砰”地一声,极为惨重地摔倒在地上,哀嚎之中,挣扎了几下,显然是摔得不轻,虽然没死,一时还真起不来。

“你们的智慧终究是赶不上人类。”望着在地面挣扎的藏獒,薛破夜喘气叹道:“即使你再凶狠,我不与你正面相对,你有能奈我何?”

上天赐予人类超出万物的智慧,当然有其眷顾之意,只要人类充分使用智慧,利用身边环境提供的一切工具,总能够在一些生死存亡的对战中占到上风。

如果人斗不过禽兽,那只能说没有利用自己的智慧,或者说,这种人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智慧,例如赵氏三兄弟,他们葬身獒口,当然是力拼所致,如果其中有一人能够以智慧相抗,恐怕就不是这个结果了。

三头藏獒壮如野牛,猛如老虎,矫健如豹,甚至达到了动物中的上等智慧,还配有锋利如刀刃的牙合铁钩般的爪子,若想力拼,没有六道武者以上的本事,绝对不可能是三头藏獒的对手。

如今三头藏獒,一死一伤,开始那种强大的死亡气息似乎将低了不少,但是薛破夜的心根本没有放下来,他知道,即使只剩一头藏獒,自己也完全不是对手,除非三头藏獒都死翘翘,自己今日的性命才算保住,否则,自己的生命随时都有可能终结。

隔壁传来雄狮的狂吼,薛破夜摇了摇头,如果疯子没有葬身狮腹的话,那么如今所面对的情况一定和自己相差不大,都是身在险境。

人不是神仙,没有超出人类本身极限的仙法,所以即使你武功高强,即使你神通广大,在这些凶猛饿兽的面前,依旧只是一个人,或者说,是带着一些威胁的人。

那种劲气飞腾,轻轻松松便击毙猛兽的功夫,在这个世界当然还是存在的,但是那是神话般的九道武者们的神功,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人做到,而且九道武者似乎并不多,所以在这个世界真正可以轻松搞定这些饿兽的,可以用“稀罕”来形容了。

地面的藏獒挣扎扭动,看起来摔得很重,甚至伤筋断骨,但是薛破夜知道这头藏獒绝对死不了,犬类天生的韧性和坚强,那是比最坚强的人还要坚韧,只要缓过一阵子,这头藏獒一定可以重新爬起来,甚至能够再次对自己发起进攻。

薛破夜当然不会坐以待毙,等着藏獒恢复元气。

他唯一沉默,再次掏出寒刃,咔嚓咔嚓地又削了一根铁棍下来,尔后依着铁条,用寒刃将铁棍的一段削成铁尖模样,锋利无比。

薛破夜看着手中的寒刃,叹道:“寒刃兄,薛破夜今日若是能活命,这条命便是你救的,这笔恩情我记下,此生薛破夜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身边。”

收起寒刃,他的脸色立刻又严峻下来,望着在地上不能动弹的藏獒,丹田的劲气再次汇集到臂肩,一咬牙,低吼一声,手中铁棍如闪电般直射出去,尖端一头正对着瘫在地上的藏獒。

藏獒机警无比,感觉到有东西袭来,极力挣扎,始终挪动不开,只听“噗“的一声响,铁尖头正刺入藏獒的背部,藏獒悲嘶一声,全身不停地发抖。

“上天保佑!”薛破夜不由大喜,毫不停歇地又用寒刃削了铁棍,一段削尖,如标枪般再从上空投掷下去,接下来薛破夜连续用削铁如泥的寒刃做了六七根铁棍,纷纷下刺,虽然有两根铁棍没有刺中,但是余下的都刺在了藏獒的身上,藏獒显然是无法承受这样的痛苦,悲嘶如哭,惊得同伴呆立一旁,而悲嘶的声音也越来越小,藏獒身上直喷鲜血,地上混杂着人血和兽血,腥气扑鼻,没过多久,藏獒的嘶声越来越低,到最后,终于是没有了声息,身子也不再抽搐动弹,似乎已经死去。

薛破夜望着不再动弹的藏獒,感觉自己的心一直在快速的跳动,方才这样的经历,自己的内心显然是相当恐惧的,只是身在其中,自己害怕却不知道而已。

连屠两头藏獒,这对于甚至达不到二道武者阶层的薛破夜来说,无疑是神话一般的奇迹,任谁听见,都会大惊失色,但是他如今却偏偏做到了。

这是智慧和力量的集合,能够达到目前这种状况,薛破夜是集中了目前自身和环境的所有优势,利用了铁门到了半空中,不至于直接面对三头藏獒的吞噬,利用了寒刃屠獒削铁条,利用了自己这阵子刚刚在丹田聚集的内劲,包括自己的反应,速度,力量,甚至是性格中的坚毅,这才造就了目前的状况。

薛破夜坐在削去铁条的空挡处,下面仅仅是一块方形的底条,坐起来冰凉嗝人,但是薛破夜却像坐在锦绣软榻上,甚至是坐在云海里,感觉全身上下说不出的轻松,自己消耗了太多的体力,必须休息一下,否则累也要累死,无论谁先后和两头藏獒大战后,体力都会接近崩溃的边缘。

他咬牙撕下上身的衣襟,将血肉模糊的小腿先包扎起来,否则自己的血只怕真会慢慢流干净。

他尽量让自己的身体舒展一些,放松一些,心里很清楚,自己要尽快恢复元气,因为下面还有一头藏獒在等着自己。

一头藏獒比三头藏獒从字面上听起来要轻松很多,但是薛破夜此时却根本不感到有什么轻松,先前击毙两头藏獒,完全是因为藏獒主动进攻来到半空中的铁门上,自己利用自身的能力和外力环境结合才侥幸杀了两头藏獒,如今只剩下一头藏獒,那反而会麻烦许多。

因为这剩下的一头藏獒,凭它自己,当然不可能跳上来,若是跳上来,薛破夜如今甚至有信心干掉它,但是上不来的话,只能在下面等待,如此一来,双方就会形成对峙之态,薛破夜自己也知道不可能在这上面的铁门上支持很久,稍不留心,就有可能摔下去,而且现在就有一阵倦意涌上来,上下眼皮就像吸铁石一样,就要合在一起。

一旦合上,薛破夜定然会在模模糊糊中睡着,在这半空中的铁门睡着,只要手微微一松或者轻轻动一动,都有可能掉下去直接面对藏獒。

薛破夜很肯定自己绝对不是藏獒的对手,即使现在只剩下一头藏獒,自己若是正面相对,也会被它吞噬腹中。

剩下的藏獒似乎也明白目前的形式,只是静静地走到两头同伴的身边,深处大红舌头舔了舔,以示对同伴的哀思,之后又走到一边,半蹲下来,竟然开始闭目养神。

薛破夜深吸了一口气,这头藏獒显然是要和自己打持久战了。

藏獒们刚刚吃完了赵氏兄弟,肚子肯定还很饱,不用担心饿着,而薛破夜到现在可是什么也没吃,只是早上出驸马府时,喝了一碗小厮送来的八宝粥,刚才杀了两头藏獒,那碗八宝粥补充的热量和体力,恐怕早就被挥霍道九霄云外去了,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有些发软,甚至微微颤抖。

他想继续削制铁棍,可惜体力完全不允许,虽然寒刃削铁如泥,却不是菜刀切豆腐,总要耗费些体力的,再加上紧张,十成气力倒是耗了八成,他的脸色已经相当难看,鲜红的血液下,是一张惨白的脸庞。

“我快撑不下去了!”薛破夜无力地抓着铁条,目光已经有些呆滞:“莫非我真的要死在这里,成为藏獒的食物,成为两位禽兽皇子打赌的牺牲品?”他坐在铁门底条向四周看了看,铁门两端是闪着火光的松脂火把,看起来用不了多久便要熄灭,除了这些,便是四面厚实阴暗的石墙,别无它物。

“我日。”薛破夜想着进来前殷皇子对自己说的悄悄话:“殷狗子不是说一切都有安排吗?他奶奶的,他是不是安排我死在这里?”忽然无奈地笑起来:“老子输了,他也输,不过老子输的是性命,他输的只是钱财而已。我要活命,却是帮了他,真他妈讽刺!”

真在这个时候,听到门边忽然咔嚓响了一声,一丝光线透了进来,薛破夜心中冷笑,他知道,石屋里现在没有任何动静,那外面的人一定以为里面的战斗结束了,所以饲养者凑在缝隙向里面打探动静。

饲养者自然看不到半空中的薛破夜,即使看见,他也不可能想到薛破夜会升到半空,所以望见里面的情景后,很快就关上缝隙,对着那边喊道:“禀皇子,三头藏獒死了了两头,人……尸骨无存!”

符皇子脸上露出寒冷的笑意,瞥了殷皇子一眼,道:“二哥,你的手下似乎很不争气啊!”

殷皇子并没有失败着的失望沮丧表情,反而露出一丝怜惜之色,摇头叹道:“想不到他竟然击毙了两头藏獒,无论如何,也算是一个有用的人才,就这样被吃掉,实在可惜得很。”他看起来似乎真的很可惜薛破夜的死,能够击毙两头藏獒,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实力最低也达到了五道武者的水平,失去这样一个人才,殷皇子心中确实有些痛惜。

他手下门客三百,有这样本事的人,却超不过三个。

“二哥!”符皇子抚摸着怀中美人的柔夷,看起来有些得意:“看来我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薛破夜即死,无论疯子生死,符皇子都不会败,疯子胜了,殷皇子名下的紫烟坊和底下铺子自然手到擒来,即使疯子死了,双方都是失败,无非是打和而已,谁也不会失去自己的利益。

“那我现在是不是该期待你的部下也荣幸地被狮子吞下去?”殷皇子叹了口气,看起来很无奈。

符皇子竟然点了点头,认真地道:“是的!”说完这句话,他朝着藏獒石屋的饲养员摆了摆手,那饲养员行了一礼,快步奔到墙边,伸手捣鼓了两下。

薛破夜见到缝隙闭上后,深吸了一口气,听着饲养员在外的叫声,声称自己已经尸骨无存,不由冷笑一声。

爷,还活着呢!

不过很快他就感觉大事不妙,因为自己依赖的铁门开始发出怪响,竟然开始往下沉。

日啊!

薛破夜明白,一定是外面的饲养员以为自己死了,所以触动机关,将铁门放下来。

薛破夜这一惊非同小可,这下面可还有一头藏獒在等着呢,等到铁门降下去后,自己可要和这头凶狠的藏獒正面相对了。

藏獒抬着头,望着薛破夜,寒星闪闪的眼睛紧盯在薛破夜身上。

薛破夜甚至感觉这头藏獒的表情充满了嘲笑,那意思就像是在说:“你终归是我口中美食,避无可避!”

血腥气更盛,薛破夜的瞳孔收缩,他感觉自己的身体真的要软下去了。

“我诅咒你们所有人!”薛破夜看着紧闭的石门,恨恨地道。

第二七二章 【阳光下的血人】

薛破夜不是一个甘于认命的人,即使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他也会保持冷静,因为他懂得一个道理,在生死攸关的时候如果不能冷静地应对,那么结果只能是死。

他的目光落在铁门两侧的火把上,一时不知道从哪里聚集起来的力气,竟然霍地腾起身,抓着铁条,在铁门缓缓下落时,竭尽全力地感到铁门左端,一伸手,摘下了墙上的火把。

火把是松脂油,所以支持的时间很长,突突的火焰红中带蓝。

薛破夜听过,有些野兽很怕火,所以在荒郊野外的时候,很多人在夜间都会点起火堆,这样可以吓住野兽毒虫,让它们不敢靠近过来。

手握火把,也不知道藏獒是否害怕。

“呛”地一声响,底条接地,铁门落了下来,而薛破夜在铁门外边,藏獒在铁门里面,互相对视着。

有时候坏事会成好事,但有时候好事也会成坏事,本来这铁门上的铁条先前被薛破夜充分利用,削下了许多的铁棍下来,甚至以标枪式的投掷刺死了一头藏獒,但是如今这些铁条被削后,本来用以阻拦藏獒的铁门上,那些被削去铁条的地方顿时空了出来,足以容纳两三个人挤进去,更别说一头藏獒了,虽有铁门,实际上此时双方却是直面相对,根本无阻隔。

藏獒站起身来,幽幽眼睛望着薛破夜,不过看到薛破夜手里的火把,还是显出了一丝惊恐,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

薛破夜心中大喜,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握着匕首,竟然鼓足勇气,向前靠了靠,他是准备冒险在地上捡起一根铁棍,这样一来,在距离上可以占一些优势。

藏獒低沉地吼了一声,撇头看了看自己死去同伴的尸体,张开嘴,露出了锋利的牙齿。

薛破夜看着占有皮肉鲜血的红牙,心里有些吃惊,预感到一些什么,心惊:“难道它不怕火?难道它敢冲过来?”

他的疑问只在一瞬间就有了答案,壮硕的藏獒,如同流星般腾起,两个起落,已经如同猎豹般扑落下来,那锋利的獠牙甚至闪着寒光。

薛破夜失声道:“不好!”火把前凑,身体侧闪,这一下若是被藏獒扑到,性命也算报销了。

藏獒见到火把过来,很灵敏地一甩身,也闪了过去,在地上一滚身,像利箭一样再次窜过来。

藏獒是有仇必报的动物,生性坚毅,绝对不可能因为某些挫折阻碍便退缩,所以薛破夜手中虽然有燃烧的火把,但是却阻止不了这凶猛犬王的进攻。

这番和藏獒正面相对,藏獒那壮硕的身体和凌厉的攻击,甚至是低沉的吼叫,让薛破夜全身发毛,但是生死存亡之间,薛破夜牙齿紧咬,不满鲜血的脸庞也是可不无比,赤红的眼睛也如恶兽一般,喝道:“畜生,老子杀你个干干净净!”

他发怒了,锋利寒冷的寒刃豁然生出骇人的杀气。

退缩等于死,薛破夜现在想凭着最后的气力,凭借手中的一支火把和一柄寒刃去和藏獒斗一斗,虽然成功的可能性很低,但是却比坐以待毙要强出很多。

习练过《销魂心法》后,薛破夜的速度力量甚至反应都是上了两个台阶,所以他出手很快,火把直向藏獒的身上砸下去。

藏獒全身都是茂盛的褐色毛发,遍及全身,薛破夜就想以火把引燃藏獒身上的毛发,如果成功,倒有可能将这头凶悍的恶兽活活烧死。

藏獒当然不可能让薛破夜得逞,又是在地上一滚,爪子出处,正抓在薛破夜的腿上,用力一扯,薛破夜的腿上又是一片血肉模糊。

薛破夜痛得直咧嘴,手下却没有含糊,剧痛之下,手里的火把再次砸向藏獒。

藏獒对火把自然还是颇为忌惮的,若是薛破夜手中没有火把,恐怕藏獒早就和薛破夜近身撕咬了,由于兽物畏火的天性,藏獒只能试探性和技巧性地进行攻击,寻找最好的一击致命机会,而薛破夜也只能倚仗火把,铁了心要点燃藏獒身上的毛发。

只是薛破夜的反应再快,如今却是没有达到藏獒的能力,弱了不少,双方试探中,薛破夜身上又被抓了几下,俱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虽然没有伤到要害,却也是痛疼难忍,如果一直这样下去,迟早是要被藏獒找出机会,一下子咬断自己的脖子。

隔壁的狮吼声渐渐地下来,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但是这边的情况却是凶险万分。

薛破夜身上已经被撕烂好几处,满腔怒火,无意中瞥见两头死去藏獒的尸体,眉头皱起,尔后又渐渐展开,以火把护住自己,慢慢向尸体那边靠近过去。

藏獒前伏着身子,身上褐色的毛发竖起,它相当的愤怒,一步一步向薛破夜靠近,似乎准备做一次最凌厉的攻击。

薛破夜握着火把,照着自己满是鲜血的脸庞,冷笑道:“畜生,来吧,你们既然可以让人类尸骨无存,我也要让你看看你们是如何尸骨无存。”

他走到了藏獒尸体旁边,冷漠地将火把上的火焰燃在尸体的毛发上。

“呼”地一声响,藏獒的毛发果然是引之即着,毛发瞬间染上火焰,茂盛的火焰一下子窜了起来,蔓延全身。

藏獒见同伴身上火焰冲起,不由怯懦地退了几步。

如果是雄狮猛兽,藏獒甚至敢拼死相搏,但是畏火的天性,让他算然有着强悍的战斗力,但依旧生出恐惧之心。

薛破夜见藏獒露出怯弱之态,心中更是欢喜,用火把将另一具尸体也燃着,两头藏獒尸同时燃烧,石屋内登时亮如白昼,火光冲天。

这一下子,藏獒更是惊惧万分,薛破夜阴着脸笑道:“奶奶的,你也有怕的时候啊。”

两头藏獒尸被烧,腥臭无比,这种腥臭让薛破夜难受万分,但是更让藏獒惊恐无比,看着同伴的尸体被烧得猎猎作响,本来坚毅无比的藏獒似乎生出退却之心。

藏獒先前在等机会猎杀薛破夜,薛破夜又何尝不是一直在等机会干掉藏獒,此时自己灵机一动创造的机会生效,再不畏惧,大吼一声,提着火把紧握寒刃直朝藏獒冲去。

藏獒有些呆,眼睁睁地看着薛破夜冲过来,在满屋的通红火光下,竟然一时没有反应,而薛破夜的手脚伶俐,手中的火把在电光火石间砸在了藏獒的身体上。

藏獒叫了一声,身上的毛发立刻燃烧起来,它愤怒无比,虽然身上燃火,却毫不示弱地扑了过来,竟将薛破夜一下子扑倒在地,张开满口獠牙的大嘴,便咬向薛破夜的脖子。

薛破夜被扑倒在地时,全身一阵冷汗,想不到在这样惶恐无神的状况下,藏獒依然有这样敏捷的反应力,实在有些后悔轻易冒进,见到锋利的獠牙咬过来,左手闪动,手中的寒刃狠狠地刺向了藏獒的大口。

“噗”的一声,寒刃竟在千钧一发之际真的刺入了藏獒的口中,深入期内,口腔的鲜血再次喷在薛破夜的脸上脖子上,藏獒全身吃痛,蹦了起来,身上的火焰烧的旺盛,很快就蔓延到全身,藏獒悲嘶声中,在屋子里四出狂奔。

寒刃入了藏獒的口里,薛破夜手上没了兵器,顺手从地上捡起一根铁棍,快步冲过去,对着藏獒的身体就是一下,正中藏獒的臀部,藏獒被打得在地上滚了几滚,一时爬不起来,任由火焰在身上燃烧,散发着焦臭味。

薛破夜见藏獒在地上挣扎,心中那块悬着的石头这才松懈下来,全身瘫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正想好好休息一下,却不料满身火焰的藏獒却是拼着剩余的力气,对薛破夜做出最后一击,从后面扑了过来,两只前肢已经搭上了薛破夜的肩膀。

幸亏薛破夜听到身后的风声,藏獒两只前肢搭上肩头的同时,他已经条件反射般地低下头,恰恰躲过了藏獒咬向他脖子的这一下。

薛破夜在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刻,聚集了丹田残余的劲气和全身的力气,猛地反手一挥,却正是当初在杭州时见到张虎使用的那式“反手撩”,这只是看过,却想不到在这生死存亡的时候凭借意念施展了出来。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后,藏獒的身体如同因为摩擦而产生火焰的流星一样直飞出去,撞在墙壁上,然后像一条死鱼一样滑了下来。

这一次,藏獒只是抽搐几下,便不再动弹了。

这一次,薛破夜也是真正地耗尽了全身的气力,躺在了地上,屋内满是焦臭血腥味,薛破夜却觉得自己的鼻子似乎什么都闻不到,整个身体的机能在这一瞬间就像麻木了一样。

三头藏獒的尸体依旧在燃烧,噼里啪啦直响,那种烤肉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外面的人都将注意力放在两间石屋上,那震天的兽嘶直到这一刻才缓缓平息下来。

殷皇子的眉头却皱了起来,望着藏獒石屋,很疑惑地道:“我好像刚刚听到了藏獒那种频临死亡的惨叫声。”

符皇子似乎也有些奇怪,点头道:“我也听到了。”

“刚才好像有人说我的手下已经死了。”

符皇子望着石屋边上的饲养者,淡淡地道:“通常情况下,他们不会看错。”

“既然死了,为什么还会发出这样的声音,难道藏獒之间也在互相厮杀?”殷皇子眼睛一直没有离开石屋。

“人和人也许会尔虞我诈,争得你死我活,可是这三头藏獒,即使活生生地饿死,我想它们也不会向自己的同伴发起攻击。”

“那就奇怪了!”殷皇子缓缓地道:“那是谁在石屋里给藏獒带来这样悲惨的叫声?”

符皇子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殷皇子叹了口气,从软榻上站了起来,缓缓道:“是不是可以打开石门了?”

符皇子也缓缓站了起来,向石屋那边微微点了点头,就见两名饲养者同时过去扣动机关,听到一阵机械声响起,而后“咔咔”直响,两扇石门竟然缓缓地打了开来。

众人都见都两间石屋里面都是一片漆黑,里面本来点燃的松脂火把已经熄灭,看不清里面究竟是什么样子。

狮屋里的疯子竟然也没有任何动静,似乎死了一样。

殷皇子叹了口气,摇头道:“看来你我损失两名部下,却没有想要的结果。”

符皇子立刻道:“你错了!”

于是,所有人见到从狮屋里缓缓走出一个人来,满身血污,宛如一个从鲜血中沐浴出来的怪物,他走的很镇定,但是所有人都看出他非常的虚弱,和两头雄狮拼命能够活着走出来,已经算是一个不小的奇迹,如果还能活蹦乱跳,那无疑是神话了。

疯子手中握着那根先前挂在腰间的钢丝,一步一步往外走,长发飘飘,掩住了面孔。

符皇子忽然鼓起掌来,轻声道:“好,好,好!”

“很不好!”殷皇子叹了口气:“我的紫烟坊似乎是你的了。”他竟然显得很无所谓,似乎输掉的仅仅是自己穿过的一条裤衩。

这个态度,让符皇子眉头皱起来,他想不通殷皇子输掉经济手臂后,还能如此淡然镇定,中间莫非有什么阴谋不成?

众官面面相觑,今日两位皇子打赌,现在看来,似乎是符皇子胜了,殷皇子手下无能大失颜面倒也罢了,难不成殷皇子真的会乖乖交出自己的紫烟坊和底下铺子,那可是他的一只手臂。

不过这事众官不会多想,也不能多想,现在大家想的只是这件事终于结束了,大家也终于可以脱身回去了。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这陪伴皇太子,恐怕比老虎更可怕。

今天的赌局貌似已经结束了!

“看!“官员中,不知谁喊了一声,所有人都是一惊,却见一名官员指着石屋那边,一脸的惊讶。

众人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全都大吃一惊,不敢置信。

只见从漆黑的藏獒石屋里,竟然显出一个人影来,那人走得很慢,手里撑着一支铁棍,看起来虚弱到极点,全身上下满是血污,比疯子身上的鲜血多得多,本来进去时是锦衣玉袍,此时出来,身上的衣服烂的恐怕连乞丐也不愿意接受。

这当然是薛破夜,他在石屋里等着三具藏獒的尸体烧焦,火焰熄灭后,才从藏獒嘴中取出寒刃收了起来,撑着铁棍走出来。

呼吸着外面新鲜的空气,感受着外面的阳光明媚,薛破夜感觉世界真的很美好。

旁边的疯子也停下了身子,转头看着虚弱无比却依然活着的薛破夜,半晌才道:“你……很好!”

薛破夜满是鲜血的可怖脸上微微一笑,笑得有些狰狞,缓缓道:“你也不错!”

于是两个人都缓慢地向皇子们走过来。

殷皇子圆睁双眼,表情比众官更夸张,似乎这完全是自己没有预料到的,似乎根本不相信薛破夜能活着出来,更似乎他本就没有指望薛破夜能击毙三头藏獒。

他的神情很复杂,眸子里的光芒闪烁不定,看起来似乎有些失望,但瞬间又显得很惊喜,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在他眼中变幻着。

他为什么会失望?难道是因为薛破夜活着出来他才失望?

他当然不会是想为了让薛破夜去死,如果他向薛破夜死,以现在的薛破夜的实力,他有一百多种法子让薛破夜永远地从这个世界消失。

那么是为了赌约?

难道他想输,想将紫烟坊输给符皇子?

这当然有可能,如果不想输,为什么在毫不知薛破夜真正实力的情况下,贸然让薛破夜出阵为自己做这次赌约的实施者?如果他想赢,当然会精挑细选一位真正有把握的人去做这件事情。

不过这种心思外人当然不会知道,中间有什么缘故也不会有太多人知道,一位皇子,总有一些隐藏在暗处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很快,这位外表极为温和的殷皇子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快步地迎向薛破夜,走动之间,竟然漫漫解开自己的外套,走到薛破夜身前,在众人的注视下,深深向薛破夜行了一礼,正色道:“子殷谢过薛师傅!”迅速地将自己的外套披在了薛破夜的身上。

薛破夜心中鄙视殷皇子的惺惺作态貌似仁慈,但是依旧带着一丝微笑,淡淡地道:“幸不辱命!”

无论如何,能够凭借一击之力击杀三头藏獒,这都是了不起的事情,这样的人物,当然也是了不起的人才,殷皇子此时才发现薛破夜竟然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自然会全意收拢。

无论如何,总不能让薛破夜投身到其他人的门下,特别是符皇子……!

“子殷说过,薛师傅定能不负所托!”殷皇子满脸温和地笑着,声音极为柔和。

薛破夜心中冷笑:“不负所托?奶奶的,你和我说的安排在哪里?要不是老子机灵,现在只怕已经消化在藏獒的胃中了。”这话当然不会说出来,只是道:“草民有……有一事要求殷皇子!”

殷皇子立刻道:“你说,你需要什么尽管说出来,我定能为你办到。”

他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堂堂皇子,这天下间得不到的东西恐怕很少。

“我想……!”薛破夜叹了口气,脑袋无力地垂着:“我想睡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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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的中心已经展开,我相信,诸位书友随着我,定能在京都经历一番精彩的历程,人心之险诈,事件之诡异,权力斗争之残酷,尔虞我诈之精彩,这些一定会一一奉上,我不敢妄自菲薄,至少我觉得,在京都这里的情节构思,那是凝聚了我许多的心里,这也是本书最主要的组成部分,至于前期的很多人和很多事,当然是铺垫,在后面的故事里,聪慧者必能前后结合,发现一些前期设计得很不错的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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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三章 【匿名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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驸马府。

薛破夜终于躺在了自己舒适的床铺上,全身放松,如同身在云端。

宫里传来的御医已经将薛破夜身上的每一处伤口都细细诊治,敷上了上等的伤药,全身的血迹也都用清汤水擦拭的干干净净。

薛破夜的心还是跳得厉害,朦胧中似乎感觉三头藏獒同时扑向自己,将自己的脖子咬的血肉模糊,惊出一声冷汗,大叫一声,醒了过来。

“你……你怎么了?”一个焦急却柔美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薛破夜立刻感到自己的手儿被一只滑腻温润的小手握住,睁开眼一看,妩媚娇艳,不是绿娘子又是谁,此时的她的狐目泛红,一张俏脸满是忧伤之色。

薛破夜此时才发现全身上下的肌肉酸痛,微一动身,就是剧痛难忍,看来自己在与藏獒的剧烈战斗中,已经拉伤了身上的肌肉,恐怕要恢复两日才能爬起来了,不由用力握住绿娘子的手儿,含笑道:“好姐姐,什么时辰了?”

“子时了!”绿娘子凝视着伤痕累累的薛破夜,柔声道:“你再歇息一下吧,御医说过,你的皮肉受损厉害,恐怕要歇息十日左右才能稍微康复,不可活动。”

“我睡了多久?”看着屋子里点着灯,已是大半夜,薛破夜忍不住问。

“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绿娘子伸手抚摸着薛破夜的脸庞,一直忧伤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醒了就好,我先去给你弄些吃的来。”

说完这句话,绿娘子起身扭着水蛇般的腰肢,向桌边走去。

薛破夜侧头去看,灯下的绿娘子更是美艳动人,性感无比,扭动的紧翘*惹人遐想,不过此时身子有伤,没有心思过多地想这些情趣事儿,却瞧见小石头正扒在桌子上,呼呼熟睡。

薛破夜不由会心微笑,这个小家伙,睡得倒是好。

“他已经陪了你一天一夜,也才刚刚睡着。”绿娘子端着莲子粥过来,床边坐下:“你的郡主徒弟也过来好几次,嘘寒问暖,对你可是关心的很。”说话间,用勺子挑了些粥,喂着薛破夜吃。

薛破夜一口吃完,笑道:“姐姐,我怎么听你话里的意思,有一股酸味。”

“酸味?”

“就是醋味。”薛破夜笑着:“你是不是吃醋了。”

绿娘子媚笑道:“好弟弟,你觉得你是个好宝贝,人人都稀罕吗?真是没羞。”

薛破夜见她的媚容在灯光下有一种发自骨子里的娇美气息,是一等一的尤物,心中不由一荡,轻轻叹了口气,道:“好姐姐,这阵子你跟着我,可是受苦了。”

“受苦?”绿娘子吃吃笑道:“我和你每日吃香的喝辣的,连住的地方都是这样的排场,咱们能说受苦呢。”

薛破夜情不自禁地握住绿娘子没有端粥的手儿,滑滑溜溜,那种幽香味弥漫在鼻尖,动情地道:“咱们该办的事儿因为我的逞能而被耽搁,这是我的错,还要连累你心焦担心,你口中不说,只是怕我难做,其实你心里一直在担忧,怕误了事儿,这些我都知道的。”

绿娘子本来带着媚笑的如玉脸庞忽然柔和起来,似乎有些感动,轻声道:“傻瓜,你做事总有你的道理,如今不还是被你找到了门道,你不必自责,我……我一切都听你的。”

这最后一句,更是让薛破夜心潮泛滥。

深夜,孤灯,美人。

灯下佳人珠圆玉润,美不胜收,薛破夜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厉害,望着绿娘子湿润的红唇,感觉口头发干,不由缓缓凑了过去,去吻绿娘子润美的香唇。

绿娘子这一次并没有闪躲,似乎这样的氛围让她也有些情动,竟然也微微凑了过来,两人四唇相接,薛破夜只觉得如同漂浮在云海之中,全身舒畅,感受绿娘子的香唇甜美芳香,情不自禁地探出舌头在绿娘子的口中搅动。

两人的舌头就像泥鳅一样纠缠在一起,满是香味,薛破夜虽然受伤,但是依旧觉得自己的下身硬挺起来,绿娘子丰瞍的娇躯凑过来,薛破夜感到她的身体火热,甚至微微颤栗。

尽情享受着温馨激情的时刻,薛破夜的左手很不老实地探出来,摸在绿娘子的背上,隔着衣服,依旧是嫩滑无比,绿娘子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想要挣脱,却被薛破夜抱住了腰肢,她感觉着薛破夜的大手在自己的身上游移,全身上下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欲迎还拒,刺激无比。

不知不觉中,薛破夜的大手竟然隔着衣服攀上了绿娘子那挺拔丰硕的*,只感到*如肉球,真是弹性惊人,更是丰满的惊人,绿娘子娇躯一震,呻吟道:“不……不要……好人……你……你放了我吧……!”

薛破夜此时满是*,哪里肯放,一手搂着绿娘子的腰肢,一手隔着衣服在绿娘子的*上抚*捏,心中想道:“姐姐这胸果然是弹性十足,摸起来真是舒服,奶奶的,刚才还起不来,怎么一弄这事身体就好了,看来这样真可以治病。”绿娘子的丰乳,薛破夜一只手竟然只能抓住一半,完全容纳不小,柔软温暖,怪不得刘锦那小子当初也会对这位性感美人垂涎欲滴。薛破夜更是肆无忌惮地用两指去捏绿娘子*上的*,感觉那红豆已经硬挺起来,以他的经验,这是女人情动的象征。

“噢……!”绿娘子发出低低的销魂蚀骨的轻吟,娇躯抽搐,*更是结实无比。

薛破夜正想扒开绿娘子的上衣胸衣,来个坦诚相见,甚至想去不隔衣服地真正把玩这尤物万里挑一的嫩白*,再去吸一吸硬挺的红豆,却听耳边一个声音响起:“师傅,你……你醒了?”这声音有些激动,却正是小石头的声音。

这一声叫唤,薛破夜和绿娘子都是吃了一惊,两人都是高手,所以在电光火石间分开,“噗”的一声,绿娘子手里的粥竟然不小心打翻在被褥上,泼湿了被褥。

“啊!”绿娘子叫了一声,急忙找东西擦拭,薛破夜瞥见她的玉面满是潮红,尴尬无比,心中暗笑:“姐姐平日风骚妩媚,想不到动起真格的,却是这样害羞,有意思。”忽然觉得腿上一阵剧痛,急忙躺了下去。

小石头摸了摸小脸,走过来,见到绿娘子绯红尴尬的脸,颇有些奇怪,当然想不到这两位大人竟然在自己熟睡时做了些调情事儿,看见薛破夜正含笑看着自己,忙过去抓着薛破夜的手,激动道:“师傅,你可终于醒了,你……你可吓死我了。”

他声音真挚,薛破夜听着很是感动,这孩子如今无依无靠,唯一能够依赖的人便是自己,加上这阵子二人和谐地相处,关系融洽,双方内心也都将对方视作了自己的亲人。

薛破夜抚着小石头的头发,柔声道:“好孩子,都过去了,一个人总会遇到挫折,只要结果是好的,那么什么都好。”

小石头咬着牙,低声道:“我听郡主姐姐说,是那个二皇子逼你和三头藏獒决斗,你才变成这样的,是不是?他为什么要害你?”

薛破夜苦笑道:“小石头,无奈的事情每个人也会碰到,你以后也会遇到的,你还小,有些事情等你长大了,那时就会明白了,到了那个时候,你也会同时知道,有些事情即使你不愿意面对,却不得不去面对,这就是人生!”

屋里的灯火跳动,很亮,绿娘子也终于将被褥上的粥水清理干净。

小石头愣愣地看着薛破夜,半晌过后,终于点头:“师傅,你说的话我记住了。”顿了顿,忽然道:“不果师傅你说错了一句话。”

“什么话?”薛破夜奇道。

“你说我还是孩子,可是我觉得我已经长大了。”小石头站正身子,坚毅地道:“我已经是大人了。”

薛破夜看着他严峻的表情,心里叹了口气,摇头道:“你的成熟已经超过了你的年纪,这并不是好事,你会失去很多美好的东西。”

“为了生存,有些美好的东西可以抛弃。”小石头如同小大人一样,似乎和薛破夜待的久了,也说着一些貌似有哲理的话儿。

薛破夜心中有些吃惊,难道刘锦的死,让小石头就像佛家的和尚一样,突然“悟”了?

小石头的性格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的心理也远远超过了他实际的年龄。

这阵子连番遭到打击,刘锦的死,被乾王爷逐出,这些肯定重重地打击了小石头,很多大人甚至会在这种连番打击下崩溃颓废下去,就此沉寂,但是小石头却很快地自我调整了过来,不但变得更加坚强,似乎也更加成熟,对事物的看法也有了更敏锐的洞察力。

薛破夜内心里佩服小石头这种个性,但是却又担心这种个性。

正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怡郡主的声音传了进来:“薛姐姐,师傅醒了吗?”

薛破夜一愣,心内奇道:“靠,我什么时候变成姐姐了?”

却听绿娘子柔声道:“是郡主吗?你师父已经醒过来了。”说话间,已经过去开门。

薛破夜尴尬地笑了笑,原来怡郡主是在叫绿娘子,怡郡主只知自己和绿娘子是亲姐弟,自己既然叫薛石头,那么绿娘子自然也姓薛,所以才喊“薛姐姐”。

他不由有些感慨,虽然京都处处是陷阱,处处人心险恶,但是像怡郡主这样善良阳光的姑娘也总是有的,黑暗中,总是需要一丝光明的。

怡郡主身边跟着花护卫,两人进来后,怡郡主径自走到床边,见薛破夜醒着,才松了口气道:“师傅,你终于醒了。我已经把二表哥骂了一顿,他差点害死你。”

“他总是有自己的想法的。”薛破夜知道即使有怨言,即使怡郡主守口如瓶,但是这种情况下,却不能说殷皇子的不是,含笑道:“更何况我不是还没死吗?”

绿娘子搬来椅子,怡郡主谢了一声,在椅子上坐下,有些不满地道:“总是他的不对,若是知道他是让师傅去冒险,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将你带走。”

薛破夜淡淡一笑,并没有说话。

小石头此时已经乖乖地去到桌子边。

怡郡主忽然又笑道:“师傅,你现在好好养伤,等你康复了,就可以教我射箭了,我已经可以举起四十斤的铜棍了,再过几天,就可以举起五十斤的东西了。”她显得很欢喜,也很兴奋。

薛破夜瞧她本来滑腻白皙的肌肤已经黑了不少,人也结实了不少,看起来精神气十足,再不是以前那种虚弱的样子,心里也高兴,无论怡郡主箭法是否有成,这身体总是练好了,心理恐怕也顺畅了不少,整个人阳光健康。

伺候在旁边的花宫卫忽然笑道:“恭喜薛师傅,薛师傅赤手屠三獒,这事儿可是传开了,大街小巷都在夸奖呢,夸奖薛师傅机智聪明,手段高明,而且……!”她的眼里忽然现出一股媚意:“而且都说薛师傅一定是一个壮实的男人。”

这后面一句话,听在薛破夜的耳朵里,隐隐含着荡意,花宫卫不同于绿娘子,绿娘子风骚性感的外表下却是矜持羞涩,而花宫卫却是有武人的直白,外表看起来倒像很英气,背地里却是有一种发自骨子里的骚荡*,是属于随时可以陪你上床*的尤物。

薛破夜也发现了花宫卫媚眼中那股娇艳欲滴的*,打了个哈哈,笑道:“运气,完全是运气,上不得台面,哪里有花宫卫这般威猛无敌,恐怕连男人也抵挡不了。”脑海中不由想到那夜和这*连续做了五六次,若非自己身体精干,恐怕真要被这*吸干了。

这两人话中有话,淫中带淫,外人自然是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又寒暄了一阵,怡郡主吩咐外面的小厮丫鬟好好照应,缺什么只管去驸马府的库房去领,这才放心地带着花宫卫离开。

“看来你的徒弟真是关心你。”绿娘子倚着墙壁,似笑非笑地道。

薛破夜呵呵干笑两声,忽赶身体有些酸疼,急忙深吸了一口气。

“师傅!”小石头忽然低声道:“那是什么?”

薛破夜侧过头,朝着小石头指向的地方看去,只见大门的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张黄纸,静静地躺在地上。

小石头上去捡了起来,道:“师傅,好像是信。”送了过来,薛破夜急忙接过,只见果然是信封,上面写着“薛石头亲启”无字。

绿娘子柳眉微蹙,也缓步走了过来。

薛破夜拆开信封,从里面取出信来,只微微一看,没有就绞在一起,顺手将信纸递给了绿娘子。

绿娘子接了过来,仔细一看,只见上面写道:“千秋诞日前夜子夜,和夕沼,不见不散!”这上面仅仅就这十五个字,连署名都没有,字走龙蛇,飞扬壮观,却是一笔好字。

“这是匿名信!”绿娘子看着薛破夜,低声道。

薛破夜叹了口气,道:“可惜我根本看不懂,不明白上面写的什么。”

“千秋诞,这是我大楚祭祀之日,家家户户都会上坟祭祖,每年的十月十五是千秋诞,上面的意思,是让你十月十四的晚上子夜前去和夕沼相见。”绿娘子轻声解释道。

她已经很了解薛破夜,这家伙有很多的常识都不懂,却知道一些难以解释的事情。

“和夕沼是什么?”

“和夕沼是京都南郊的一处坟地。”绿娘子幸好知道这个地方:“算是个乱坟岗吧,据说大楚皇室有几次想铲平,但是那里常出现怪事,工部侍郎接手这事,还没开工就离奇暴毙,之后又出了些怪异的事情,所以那块坟场也就一直留着,冷清得很,平日都很少有人去,是京都最荒寂的地方。”

薛破夜眉头更是紧皱,沉默片刻,才道:“这是谁要我去赴会?又是谁送来这封信?”

“是谁去的我不知道。”绿娘子缓缓道:“不过这封信,不是怡郡主就是花宫卫了。”

“哦!”薛破夜望着绿娘子:“你怎么知道?”

绿娘子很肯定地道:“她们进来之前,我敢肯定门前绝对没有这封信,甚至她们动身离开时都没有,等她们离开之后,这封匿名信忽然出现,我想只有可能是她们两人留下。”

“那是谁呢?”薛破夜心中在问,闭上了眼睛。

如果非要在花宫卫和怡郡主中选择一个人,那薛破夜当然会选花宫卫,他相信这封信是花宫卫留下的。

花宫卫虽然表面是怡郡主胭脂营护卫的总领,但是她绝对还有其他的身份,至于是什么样的身份,薛破夜却是不知道的。

薛破夜总感觉花宫卫在六合院的刺杀事件中扮演了某些角色,可是精明如长公主和秦公公似乎根本没有发现这个颗钉子,又或者说,他们早就知道这颗钉子,只是没有揭露……。

花宫卫很顺畅地继续履行着她的明面身份,而暗处的身份却隐藏的很深。

这封信如果真的是花宫卫留下,薛破夜却绝对不会以为是花宫卫约他去约会。

没有女人愿意在乱坟岗这样阴森恐怖的地方做那*的事情,花宫卫即使再耐不住*,也不会选择在那种地方约会,所以薛破夜很肯定是另有他人相约。

能是谁呢?

这是一个很纠结的问题,想了片刻,薛破夜干脆就不想了。

“你会不会去?”绿娘子问。

“今天是十月初九,还有五天的时间,足够我考虑去不去。”薛破夜打了个哈欠,柔声道:“姐姐,小石头,晚了,都睡吧。”

此时已过半夜,外面凉风阵阵,天空的夜幕下,几只鹰鹫竟在夜幕中盘旋。

第二七四章 【灵娃传闻】

薛破夜养伤期间,却是收到了不少的礼物,虽然在京都这块满是皇亲贵胄的地方算不得有多么丰厚,但是这些礼物任意拿出一份,也会让人垂涎欲滴。

薛破夜却只是对这些礼物报以冷笑。

无功不受禄,受禄必奉命,这是亘古不变的哲理,没有人会轻易送礼给自己完全搭不上边的人物,更何况这人在官宦如云的京都,连一丝灰尘也算不上。

薛破夜在京都确实算不上灰尘,如果不是因为怡郡主的收纳,甚至根本没有机会演绎众人口中传播的所谓“空手屠三獒”。

无论使用什么法子宰掉三头藏獒,那都是了不起的事情。

如果是正面力战,那说明薛破夜的武功已经在京都的武者体系中占了一个位置,如果是智斗,那么薛破夜的智力无疑是让人恐怖的。

这次送礼的人都不可能在明面上光明正大地拜见,无论如何,薛破夜只是一介草民,谁也不会真的放下架子来看望这样一个草民。

虽然送礼的官员薛破夜并不认识,但是他却猜出这些人因何送礼了,因为在这一批礼单中,最丰厚的自然是二皇子刘子殷。

刘子殷的礼物看起来很平凡,只是一些药草和小玩意,但是一经说明,薛破夜却知道,殷皇子送的这些草药,那都是价值千金的珍稀药材,平常连买都买不到,补血养气,调节五脏,更有去疼养肉,无不是精贵无比的药材。

那些官员送礼,无非是因为殷皇子的缘故,殷皇子“求才若渴”,这是整个京都都知道的事情,如今薛破夜“赤手屠三獒”,谁都知道殷皇子一定是要将薛破夜收为己用的。

先前众人还道薛破夜是刘子殷的门客,事情过后,才知道只是殷皇子从驸马府接过去的师傅,乃是怡郡主的师傅。

既然如此,稍微明白事的人,立刻知道殷皇子时候一定是要拉拢薛破夜的,恰好薛破夜此时养伤,于是京都殷派明处的一些官员自然会表示表示,协同讨好薛破夜,为殷皇子拉拢薛破夜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算是讨好了殷皇子。

眼光稍远一定的,感觉若是薛破夜真的跟随殷皇子,日后殷皇子大业有成,薛破夜恐怕也会扶摇直上,成为关键人物,于是未雨绸缪,先下些重礼讨好薛破夜,也好为自己日后的升迁官路做些准备。

也正是个人考虑的不同,只想借此讨好殷皇子的官员礼物自然薄些,而目光长远想真正讨好薛破夜的官员,礼物自然重些。

薛破夜瞧着院子里的礼物,只是冷笑,堂堂皇子和各级官宦给一位没有任何官职的草民送礼,这事儿也太过稀奇,隐藏在后面的门道也是太过奸诈。

绿娘子倒是有些兴奋,她却不是为了这些而兴奋,只是觉得薛破夜若真能打入京都权力的核心层,那对青莲照的大业无疑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当然,自己心中喜欢的男人能够让大小官吏如此拉拢,那也证明了他自身的实力和魅力,也证明了……自己的眼光不错。

薛破夜受的只是外伤,属于皮肉之伤,所以除了一时不便下地走动外,倒是能吃能喝,将养两日,元气倒是基本恢复过来。

说起来,这两夜小石头始终在旁边陪伴着,让薛破夜好生感动,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薛破夜总会和小石头说些故事,无非是忠孝节义的故事,但是薛破夜似乎对权谋之术很感兴趣,对于薛破夜所说的三国历史最为喜爱,里面又更是喜欢曹操。

薛破夜惊出一身冷汗,发现小石头的口味果然独特,不过细细想一想,内心也不得不承认,曹公的魅力,实在要比三国里面的很多人物强出许多。

通常情况下,二人都会在故事说完后,在确定没有任何人看见的情况下,便开始修炼销魂心法。

薛破夜只是伤了皮肉,五脏六腑经脉血管那是没有半点损伤,所以毫不耽搁内气修炼。

薛破夜自然将秦公公传授给自己的调息之法传授给小石头,这让小石头心内更是钦佩自己这位深藏不漏的师傅。

空手屠三獒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小石头自然是明白得很,已经对自己师傅的能力感到震惊和钦佩,此后又传授调息聚气之法,这让小石头对自己师傅武道上修为的尊敬又上了好几个台阶。

在不知不觉中,一大一小两人的修为急剧上升,而这一切都隐藏在黑夜深处,薛破夜告诫小石头,在平日里哪怕被人打倒在地,也不要轻易显露自己身具武功。

京都风起云涌,潮起潮落,一个人如果身上带有奇特的功夫,要么被人当做棋子利用,要么就会被人用一种极为隐秘地手段除掉。

所以二人只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地勤奋修行着。

薛破夜苦修,自然是明白一个道理,在这个时代,如果你不是强者,那必定只有被人当做工具利用的宿命,只有让自己变强,这才能保护自己,也能保护着身边的人。

小石头虽然小,但是显然也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二人在修习时,从不懈怠,直到实在坚持不住,这才歇息一番。

谁也不知道,薛破夜在养伤的期间,竟然还在修行这一种诡异的销魂心法。

到殷皇子亲自前来探望时,已是十月十三,由于宫中御医配制的上等伤药,薛破夜本来被撕裂的皮肉已是好了不少,而整个人的精神元气也已完全恢复过来。

薛破夜心知这是销魂心法的作用,这销魂心法不但能提升人体的各种技能,就连对人体的元气精神的恢复也起了巨大的作用。

殷皇子来到驸马府探望薛破夜时,薛破夜正坐在院中的软榻上看着院中秀美的风景。

薛破夜心中当然早就猜到殷皇子迟早要来,所以心理准备很充足,本要下榻,却被殷皇子止住,温和地在旁边的软榻上坐下,温言道:“这几日恢复的如何?身体可好些了?”

薛破夜并没有对这种假仁假义的话表示出任何反感,很平静地微笑道:“已经好多了。殷皇子日理万机,还专程前来探望草民,草民如何敢当,实在汗颜。”

殷皇子哈哈笑了笑,见绿娘子等人已经推了下去,才轻声道:“薛兄,你是否心里在怪我?”

他此时竟然称起“薛兄”,让薛破夜不得不发自内心地赞叹殷皇子的能屈能伸,为了笼络自己,毫不在乎自己高高在上身份,这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薛破夜故作惊讶地道:“殷皇子何出此言?”他作势要起来,忽然眉头紧蹙,“哎哟”叫了一声,似乎伤口疼痛一般,殷皇子亲自伸手扶住,温言道:“薛兄保重才是。”

薛破夜慢悠悠地在软榻上靠起,深吸了一口气,苦笑道:“真是不争气,让皇子见笑了。”

殷皇子叹了口气,道:“薛兄,外人喊我殷皇子,你就不必了,你可以称我为殿下,我的人都是如此叫我。”

薛破夜心中冷笑,殷皇子这话大有门道,所谓“我的人都这么叫我”,如果不这样叫,似乎就不是他的人,如果这样叫,也就成了他手下的棋子。

薛破夜面上却带着笑,虚如伪蛇地叫道:“殿下!”

殷皇子哈哈哈笑了起来,似乎很开心,道:“薛兄,你如此叫我,子殷甚是高兴。”顿了顿,摇头叹道:“子殷知道,薛兄对子殷肯定是有误会的,所以今日过来,乃是有三件事。”

薛破夜正色道:“殿下有差遣,尽管吩咐。”

殷皇子凝视着薛破夜,露出满意之色,柔声道:“这第一件,自然是过来探望薛兄的,也是过来感谢薛兄没让我输了紫烟坊,这也是我此行最主要的目的。”

薛破夜摆手道:“不敢不敢,殿下乃是主子,草民只是你的子民,能为你效劳,实在是草民三生有幸。”

殷皇子微微一笑,微一沉吟,叹道:“第二件事,乃是过来请薛兄原谅我的。”

“这……这话从何说起?”薛破夜故作惊讶道:“草民惶恐。”

“薛兄,你进獒屋前,我曾对你说过,一切都有安排,这事你应该没有忘记。”殷皇子脸上带着感慨,看起来似乎有些无奈的样子。

薛破夜当然没有忘记,如果说殷皇子让他入獒屋只是让他愤怒,那么殷皇子欺骗他屋内有安排就让他愤怒了。

想不到子殷这小子还主动说起来,薛破夜心中恨得差点想上去掐死他,但是此时此刻,他又能如何,只能冷淡地一笑,并没有说话。

薛破夜知道这中间的玄机,如果自己故作无事,而且还口称无碍,那反而显得心机深沉,殷皇子必定会用心戒备,但是自己这样表露出一丝不满,那反而让殷皇子觉得是真性情显露,反而避开了许多的麻烦。

果然,殷皇子见道薛破夜脸色微有不满,反而高兴起来,嘴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温言道:“薛兄心里现在只怕都不舒服,子殷此来,那也一定是要解释一下的。”

薛破夜看似很勉强地笑了笑,道:“殿下……殿下不必……不必如此,草民……哎……!”

殷皇子见他真挚无比,更是欢喜,伸手拍了拍薛破夜的大腿,轻声道:“当时那种情况下,薛兄即使武功再高,恐怕面对三头藏獒也会生出一丝畏惧之心,我对于薛兄的武功是自信得很,也从表妹口中知道薛兄的能耐,对付三头藏獒,但从手段来说,恐怕是没有任何问题。我当时所担心的,只是薛兄的心情,怕你有些失神而影响手段,所以说了那句话,目的是为了让薛兄能平心静气,不要畏惧而已,子殷用心良苦,薛兄恐怕是不明白的。”

“放你娘的乌龟屁。”薛破夜心中忍不住骂道:“你当老子是三岁小孩吗?用这种低俗的理由来解释这件事,奶奶的,这小子真是不厚道。”但市面上却皱起眉头,缓缓道:“殿下当时是为了让我静下心来,不去畏惧?”

“确是如此。”殷皇子点头道:“武者最忌心不宁,薛兄自然是明白的,子殷不才,当时只能以那种法子来相助薛兄,还望薛兄知晓。”

薛破夜叹了口气,露出笑容道:“原来是这样,我当时还以为殿下是骗我……啊,草民失言,还请殿下降罪!”

殷皇子呵呵一笑,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喜欢这个朴实的薛石头了,摆手道:“薛兄乃是真性情,本宫很欣赏。”

他终于自称本宫了!

当一个皇子这样称呼自己时,那是提醒和他对话的人,你千万不要忘记我的身份。

者可以给对方压力,也可以给予对方兴奋,因为交结一位皇子,那等于拥有了荣华富贵的生活,这是许多人都梦寐以求的事情。

“殿下似乎还有第三件事!”薛破夜凝视着殷皇子那种虽不是十分英俊却很有魅力的脸庞,轻声道。

殷皇子望着院子中的观音柳,轻声道:“此番薛兄为本宫立下汗马功劳,本应该设宴答谢,只是薛兄有伤在身,也就没有打扰,过几日便是千秋诞,这中间自然也是抽不出时间,等千秋诞一过,本宫便为薛兄设下宴席,以答谢薛兄的汗马功劳,到时还望薛兄能准时赴宴。”

“赴宴?”

“是。”殷皇子紧盯着薛破夜,微微凑近道:“到时还有些事儿要和薛兄详谈,还可以介绍几个朋友认识一番。”

薛破夜正犹豫间,殷皇子忽地站起,含笑道:“你尚在养病,本宫今日就不多扰了,过了几日,千秋诞一完,我便派人过来请。薛兄好好养病,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和表妹说,我若说缺东西找我,恐怕被表妹责骂的,哈哈……!”他自以为幽默地大笑起来,缓步而去。

薛破夜看着殷皇子的背影,不由有些发怔。

绿娘子扭动腰肢走过来,低声笑道:“薛大人,你是郡主的师傅,如今又被殷皇子笼络,看来是前途无量啊,小女子先给你道喜了。”

薛破夜苦笑着摇摇头,轻声道:“前途是荆棘,难道你觉得很好走吗?”

绿娘子幽幽叹了口气,柔声道:“你的本事,无论多少荆棘,都会被你砍掉的。”

“姐姐真是看得起我。”薛破夜躺在软榻上,闭上了眼睛。

一阵风过,落叶飘零。

小厮奉上了新茶,正要退下,薛破夜忽然睁开眼睛道:“你且等一等!”

小厮恭敬地垂手而立,躬着身子道:“薛师傅有什么吩咐?”

薛破夜是怡郡主的师傅,所以如今的驸马府下人,都称薛破夜为“薛师傅”,虽然薛破夜对这个称呼并不喜欢,但是此时此刻,这种称呼也许是最合适的吧。

薛破夜微一沉吟,对着小厮一笑,道:“你先坐!”

小厮惊道:“不……不敢!”

薛破夜含笑道:“我让你坐就坐,不要推辞,我有话要问你。”

小厮胆战心惊地坐下,等着薛破夜问话,实际他心里也在打鼓,若是薛破夜问些敏感的话题,自己是不是要回答?

幸好薛破夜的问题并没有让他为难。

“你知道万仙观的事儿吗?”薛破夜那日前往万禽园,途径万仙观,看到那奇怪的一幕,心中一直疑惑不解,今日正好有闲暇,所以便问了出来。

小厮似乎松了口气,问道:“薛师傅是指什么事?”

薛破夜想了想,道:“那日我经过万仙观,见到一些女道士入观,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而且有贫苦农妇陪伴,有些好奇,你知道是那是怎么回事吗?”

“薛师傅,那些不是女道士,是灵娃!”小厮忙道。

“灵娃?”

“是的。”小厮对这灵娃的事儿显然是非常清楚,道:“那些灵娃都是从京都旁边的村镇选出来的,乃是国师用作引神之用。”

“引神?”薛破夜皱起眉头,对这些稀罕词儿,薛破夜还真是搞不懂。

小厮很谨慎地道:“我也是听说的,都说国师可以借天师通引天上的神仙,询问国运,甚至可以求取仙丹,而神仙借着天师引渡凡间后,必须待在灵娃环绕的屋子里,这样才能显圣,国师询问国运取完仙丹后,便会带着灵娃们升天,分到各处神仙的福地去修仙。”

薛破夜听到这里,差点儿笑出声来。

对于来自未来的薛破夜来说,这事情是那么荒诞无稽,完全是装神弄鬼的一套最粗俗的把戏。

不过他很快就意识道为什么国师的这一套会如此有效,因为在这个时代,人们对于各种自然景观,对如各种天灾人祸,那都是有宿命之说的。

人命天定,不可有违!

这是这个时代思想的局限性。

人们对于风雨雷电山川河岳和许多无法解释的现象,都会扣之以神仙的理由,于是中华庞大的神仙体系便形成,再加上统治阶层的大肆宣扬,于是人们对于神仙的存在是深信不疑。

国师利用这种信仰做些事情,在这个时代当然是轻而易举的。

“每两个月,万仙观便会天师引神一次,挑选出的灵娃们也就在父母的陪同下,来到京都,进入万仙观。”小厮看来是个很健谈的人,口沫横飞地道:“他们的父母会得到一笔银子,而灵娃也能上天做神仙,这是天大的好事儿,所以家家户户都想将自己的女儿送到万仙观。不过国师定下了规矩,灵娃需是未经人事的处女,而且要在十三岁到十八岁之间,否则便会遭雷火焚烧,万劫不复,而且还要连累家人,世代受罪,所以大家也都不敢隐瞒,不是处女,没有符合年岁,那都是不敢送来的。”

薛破夜长叹了一口气,他已经想像到那些可怜的女孩的下场,也许被道士们采阴补阳糟蹋后便杀死,也许有着其它的用途,她们梦想着进入天堂,却不知道踏入万仙观的一霎那,她们已经迈入了地狱,迈入了鬼门关。

堂堂京都,竟然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在皇帝老儿的眼皮底下,竟然有如此龌龊悲哀的事情发生,薛破夜心中升起一种悲哀感。

想着那日女孩们兴奋的样子和欢喜的眼神,薛破夜觉得自己的心有些痛。

他并不是博爱之人,也算不得善良仁义,但是那些花季少女在不明情况下进入恶魔的魔爪,对于清楚事情本质的薛破夜来说,无疑是一件让人心碎的事情。

“国师有法术?”薛破夜叹了口气,攥着拳头,随口问了一句。

“会着呢。”小厮答道:“就去年,国师指着一块地面说,那里面会长出神仙来,没过多久,地底下真的慢慢长出了一个神仙的石像,仙风道骨,和真人一般大小,所以大家都说国师也是了不起的神仙。”

地底长神仙?

薛破夜无语了!

第二七五章 【宫中夜语】

千秋诞是大楚国的一项重大节日,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贫民百姓,都要进行祭祖活动,一来是传统,二来也是为了彰显大楚国的孝义仁风。

普通的贫民百姓,无非是上坟烧香,叩拜先祖而已,但是对于皇室来说,那却是大动干戈的事情。

皇室宗亲,在这一天要前往西郊皇陵,不但要祭祖,而且要祭天,所涉及的人事那便是巨大的工程,宗正寺,礼部以及钦天监提前个把月便开始准备。

皇室大小龙子龙孙自然是要前往的,除此之外,三司六部四品以上的官员,那都是要随侍御驾。

钦天监的监正如今是国师代理,所以灵台官,保章正,监侯,司吏,司晨等钦天监的大小官员早便随着国师在皇陵设台。

当然,这次祭祀,除了出动宗正寺礼部和钦天监外,负责京都四城的四门提督衙门也是戒备森严,内廷羽林营以及都察院和京都府也都派出高手护驾。

皇帝陛下是在十月十四日正午御驾亲临皇陵,按规矩是要在皇陵静坐一夜,次日午时正,也就是十月十五正午正式祭天拜祖。

所以在十月十四日,京都府的大街小巷都异常安静,在羽林营森严的护卫下,在京都府和都察院一营的暗黑保护下,皇帝陛下的御驾浩浩荡荡地开向了皇陵。

而这个时候,京都内部的戒严更是肃穆,四门提督府的人手尽出,对于京都四门往来人员严加检查,京都三大卫戍军队南林大营,北林大营和神武营也是严阵以待,整个京都一片紧张的气氛。

这种气氛并没有影响到驸马府的和谐。

长公主既然嫁为人妇,虽是皇家血统,但由于不是男丁,算不得龙子龙孙,所以和宫中的妃嫔一样,安静地呆在宫里,在这个时期,谁也不敢有任何动作,因为谁都知道皇帝陛下的脾气,这个时候,任何人都要保持绝对的安静,稍有不慎,一旦让皇帝陛下认为你做了些什么,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所以后妃们都是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的宫里。

驸马府自然一切安宁,这座府邸往日便是安静幽远,这一次千秋诞,并没有让这里改变什么,只是驸马爷也让下人们做好了准备,毕竟驸马爷是有祖宗的,他也要祭祖。

薛破夜在自己的小院子里,绿娘子和小石头坐在对面,三人面面相觑,却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一丝伤感。

人人祭祖,我等何干?

院子里的气氛很不好,小石头的眼睛竟微微泛红。

薛破夜此时又何尝好受,大楚的千秋诞,说白了就是后世的清明节,所以他很自然地轻轻吟道:“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绿娘子看了薛破夜一眼,苦笑道:“我还记得我最后见着父母时,那时我才五岁。”

薛破夜看着绿娘子,听她的声音中隐隐带着一丝凄苦,柔声道:“我问你们一个问题。”

绿娘子和小石头都看向他,薛破夜才缓缓道:“如果某一天你们醒来,发现自己完全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没有熟悉的人,没有熟悉的事,连风俗人情全部都翻了个样,你们的亲人不见了,你们的朋友不见了,甚至连你的敌人也不复存在,你们会如何面对?”

小石头和绿娘子都有些发怔,薛破夜这个问题实在很新奇,两人的眉头不由微微皱起来。

薛破夜此时的心思也飞回了另一个时空的家人身上,他还记得每年清明随着父亲上坟时的情景,想不到如今家人两隔,搓叹不已。

“我会疯!”绿娘子似乎经过深思熟虑才回答出来,实际上这也是最有可能的事情,薛破夜初来大楚时,可是整整一个月无法接受,神经恍惚,若非月竹细心照顾,薛破夜自己也不知道会不会发疯。

薛破夜微微点了点头,问小石头:“你呢?”

小石头眨了眨眼睛,脸上露出一股坚毅之色,慢慢道:“如果真是那样,就只有重新生活了,也许我会害怕,但我不会疯,说不定醒来过后所见到的人更善良。”

薛破夜哈哈一笑,心中叹道:“这孩子的心已经是坚强如铁了,恐怕很难有事情再击垮他。”

绿娘子忽然问道:“今天是十月十四了,你不会忘记那封匿名信吧?”

“当然不会忘。”薛破夜摸着鼻子笑道:“这是一件好玩的事儿,我哪里会那么容易忘记。”

绿娘子媚眼轻轻眨动,含笑道:“那你去不去?说不定是哪个大美人约你,今夜在那里等着你呢。”她虽然这样说,但明显只是调侃而已,连她自己也十分清楚,哪有女人会在半夜约一个男人去坟场。

薛破夜摸着鼻子叹道:“这天底下,除非你这样的美人在坟场等我,我才有可能去,否则谁约我我也不会去。”

“哦!”绿娘子眼波流动,轻声道:“那你今晚不去?”

薛破夜抬头望着京都上空难得的太阳,慢慢地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在京都这块地方,如果真想杀我,用不着废这么多周章,如果我不敢去,恐怕会失去很多东西。”

绿娘子美目中划过赞赏之色,柔柔地笑道:“我的弟弟向来胆子大。”

“没有姐姐在身边,我的胆子可大不起来。”薛破夜懒洋洋地道:“不怕万一,就怕一万,不如姐姐晚上陪着我去,也算是保护我.”

薛破夜让绿娘子跟着,倒不是真的让她保护,他心中知道,自己在京都如同一只小鸟,谁若想真的要杀死自己,至少在目前是很容易的事情,犯不上在和夕沼装神弄鬼,如果真的有危险,薛破夜反而不会让绿娘子跟着冒险。

他让绿娘子陪同,一来是自己对京都的地理情况相当不清楚,有绿娘子在身边,至少不会迷路,再一个也是为了壮胆,虽然薛破夜胆子不小,但是谁他妈敢一个人半夜三更往乱坟岗跑。

绿娘子伸了个懒腰,妩媚性感,丰硕的*似乎要撑破衣服,波澜起伏,吃吃笑道:“也亏你想得出来,一个大男人,半夜三更让一个小女子陪着去乱坟岗,真是没道理。”

薛破夜哈哈笑道:“小女子去不得,俊公子总可以去吧。”

绿娘子奇道:“俊公子?”

薛破夜上下打量着绿娘子波澜起伏的性感娇躯,嘻嘻直笑,笑得绿娘子有些发毛,不由自主地用手臂挡着丰满的胸部,啐了一口,瞥了一眼装作若无其事的小石头,骂道:“你……你再看,我……我戳瞎你的眼睛。”说话间,指间银光闪闪,不知何时冒出两根银针来。

小石头撇过脸,若无其事,他现在已经懂得一个很真挚的道理,不该看的咱不看,不该听的咱不听,不该说的咱更不说。

薛破夜叹了口气,道:“若你真是这样便随我去,被人看见,反而说闲话,半夜三更,孤男寡女,一个英俊潇洒,一个美丽漂亮,我是很害羞的,这样的事情我是接受不了的。”

小石头早知薛破夜和绿娘子绝非亲兄妹,所以薛破夜也不在他面前隐瞒。

“呸。”绿娘子妩媚无比地啐了一口:“你害羞?你的脸皮比城墙都厚,还会害羞?”

薛破夜站起身来,凑近绿娘子,轻声道:“如果你打扮成男人的模样,我想一定会非常非常的英俊,我今夜需要一个漂亮的男人陪我一同前往。”

绿娘子见他神色严峻,点了点头。

京都的夜色和别处是不同的,皇宫的鎏金宫殿群和琉璃大瓦在夜色下如同匍匐在大地上的明珠,无数盏宫灯在京都皇宫的重重殿宇照耀的亮如白昼。

肃穆而庄严的慈宁宫外,灿若明星的宫灯每隔几步就挂在宫墙上,青衣太监们更是三步一站地环绕在慈宁宫周围。

皇宫的地面,一律是从锦州出产的“乌金胶泥”烧制成的大砖,这并不是青石板,也不是白玉质料。它硬是刚,平如镜,漆黑的颜色中,深邃而带着点点金星,透着一股神秘圣洁的气息。

在华美精致的层层锦帐后面,谨慎细心的宫女太监们静静伺候着,顺着拱门向里行,太监和宫女便会越来越少,到了慈宁宫正中的屋子里,只是稀稀落落地三两个宫女在伺候着。

谁也不敢吭声,甚至连呼吸的声音也很小。

大家都知道,皇太后正与长公主在里面享受着舔犊之情,每隔一阵子,长公主都会和太后在这里静静地待上一阵子。

皇太后已经老了,据说在她年轻的时候,长的秀美无比,和如今的长公主相媲美,而长公主的样容,也有七八分像她的母亲,所以太后对自己这个女儿极为宠爱。

花谢花落,春去春来,一代新人换旧人,曾经美艳倾城的皇太后,如今只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不过她却依然保留着那份威严和贵气,那双已经显出皱纹的眼睛,时不时地会显出一丝让人惊恐的精光来。

大楚的京都,谁都不敢小视这个老太太。

当今圣上孝义为先,对母亲的话总是听在耳中放在心里,所以皇太后有时候看似随意的几句话,却能改变许多事情,除此之外,很多人都说先帝逝去时,曾给皇太后留下了一支暗军,这事儿也许是传言,但是很多迹象表明,皇太后的身后确实有一股庞大的势力,那股势力隐匿于暗处,如同在半夜游荡的游魂般潜伏着。

皇太后本姓司徒,乃是雍国公司徒家的人,先帝在她如花似玉的年纪,将这位当时京都的第一美人纳入宫中,封为皇后,而她也很争气,连生两位皇子,为大楚的延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此时佳人垂暮,却依旧残存着当初的美色轮廓,而且她保养得当,所以皮肤并没有苍老的可怖,只是很松弛,却依然白。

“明日又是千秋诞,只愿能够天降福瑞,让我大楚国泰民安才是。”皇太后轻轻抚着长公主的秀发,她最疼爱的女儿,如今就伏在她的膝盖上。

“母后该放心,皇帝哥哥勤政爱民,是个好皇帝。”长公主柔声道,看起来慵懒娇美。

皇太后微微笑着,看着前面不远处剪裁花枝的小宫女,声音透着一股威严道:“那株金丝兰还没开花吗?”

小宫女急忙道:“禀太后,侯总官说了,这种花儿性子倔,说不准什么时候便要开花,也说不定今年就不开了。”

皇太后面色微愠,冷声道:“明日午时是祭天拜祖的时辰,若是到了那时还未开花,那便将这些没用的玩意全部烧了,从此以后,宫里再不许栽种金丝兰。”

小宫女战战兢兢地答应着。

长公主却似没有听见一样,只是静静地伏在母亲的膝盖上,如同一个沉睡的婴儿一般。

“琼儿,母后一直让你待在宫里,你怨不怨我?”皇太后抚摸着长公主的长发,忽然出其不意地问道。

长公主平静地笑道:“母后让我留在宫里,这样能陪着你,这是女儿最欢喜的事情,岂会怨恨,而且当初母亲要嫁出我时,我便舍不得离去,如今能在母后膝下尽孝,这当然是好事。”

皇太后叹了口气,摇头道:“当初是看着范家那孩子长相不差,人品又好,所以才下了决心让你嫁出去,可是真要嫁出去,母亲才发现离你不得,哎……!”

长公主握着皇太后的手,柔声道:“女儿如今不是在母后身边吗?”

皇太后慈爱地笑了笑,叹了口气,缓缓道:“我的琼儿如今能在身边陪伴,可是乾王爷却是肝肠寸断了。”

皇太后的话题虽然在顷刻间就转变,但是根本没有影响道长公主的情绪和思绪,只是柔柔地道:“女儿也是有些责任的,刘锦去六合院游玩,我本以为不会出意外,可是……,哎,这都怪我。”她的声音中竟然带着感伤。

皇太后知道自己的女儿向来不轻易表露自己的感情,只有在自己的面前,才会真情流露,听着长公主声音悲戚,急忙抚慰道:“这事怨不得你,皇帝已经下旨让三司偕同查案,总会有些眉目的。”银牙一咬,有些气恼地道:“真是不像话了,在六合院便敢刺杀王爷嫡孙,这事儿真是了不得了,你皇帝哥哥若是拿不出幕后真凶来,我定然要重重责罚他的。”

长公主幽幽叹了口气,看起来惆怅的很。

皇太后看着伏在自己膝上的长公主,那张慈祥的脸庞忽然严峻起来,那双眼睛也锐利起来,但声音却依旧柔和:“琼儿,我听说你被皇帝派人阻在南玉门,之后更是下旨让你去了六合院,所以下了懿旨让你回宫,你当时为何不回来呢?”

“母后爱怜女儿,让女儿返京,这我是知道的,可是六合院风景优美,女儿过去后,才觉得那里不错,所以多住了几天。”长公主声音依旧平静无比:“母后……不会怪我吧?”

皇太后轻轻一笑,柔声道:“母后怎会怪你呢,我还以为是你皇帝哥哥给你去了旨意,吩咐你不要回来呢。”

长公主轻声道:“想是皇帝哥哥担心怡儿心情不好,所以特意让我带她去六合院住两天。”

皇太后嘴角泛起一丝诡异笑容,轻声道:“是这样的吗?”

“也许吧。”长公主缓缓道:“皇帝哥哥的心意,谁能看得透?”

“母后一直觉得,我的琼儿胜过许多男人,若是男人,只怕会做出许多惊天动地的事来。”皇太后轻轻地道:“有时候连母后都不知道你在想着什么。”

长公主缓缓坐起身来,秀美绝伦的脸上平静无比,望着她的母亲,片刻之后,忽然展颜一笑,拉着皇太后的手,放在自己白嫩娇滑的脸庞轻轻摩挲,梦呓般地道:“母后是天下最智慧的人,所有的事情,都不会逃过你那一双睿智的眼睛。”

夜色幽幽,慈宁宫只有长公主和皇太后母女轻声说着一些看似很闲的话儿。

慈宁宫外的幽幽夜色下,竟然栽种着大楚国甚至是番外的许多珍贵花草,宫灯照耀下,花团锦簇,美丽绝伦,那股花香在夜色中蔓延,蔓延在慈宁宫的各个角落。

在花团锦簇中,却见一个身着宫装的老嬷嬷正掩映在茂密的花丛中,盯着窗纱上映出的人影。

一阵风过,老嬷嬷也如同幽灵般在花枝摆动时消失在花丛中。

这个时候,薛破夜和绿娘子正骑着两匹快马,赶往京都南郊的和夕沼。

薛破夜时不时地望着旁边马上的绿娘子,只觉得世间真是奇妙得很,绿娘子身着女裳时,自然是千娇百媚性感诱人,但是一着上男装,瞬间就变成了一个绝世的美貌佳公子,举手投足之间,颇有几分斯文人的样子。

绿娘子此时的胸部也还是微微鼓起,但是长衫之间,也是难以辨别,与平日的惊人峰峦大不相同,薛破夜一直都不明白绿娘子是用什么法子将那丰满的*掩饰下去。

看着绿娘子男装姿容,薛破夜忽然明白为什么有很多人好男阳之风,当初的龙阳君更是无男不欢,如果出现绿娘子这样的男人,那就能解释这个问题了,绿娘子的样子,不单可以诱惑所有的女人,甚至连男人都会怦然心动。

薛破夜只觉得自己心跳得厉害,他忽然很想念曾经看过的某些经典桥段,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应该是称作“制服诱惑”吧!

绿娘子感觉到薛破夜那种异样的目光时不时地盯着自己看,水嫩的脸上泛起一丝绯红,侧脸瞪了薛破夜两眼,薛破夜嘿嘿笑了两声,奔驰间,越来越黑,若非月光指引,还真是难得赶路,越行越苍凉,无有人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绿娘子声音道:“前面便是和夕沼了!”

第二七六章 【和夕沼诡异事件】

朝闻道,夕可死。

这是一句很经典的求学箴言,不过在和夕沼这个地方,似乎日夜都能闻到所谓的“道”,而这里的道,乃是指“鬼道”。

薛破夜只见到前面是一片广阔的沼泽地,枯藤缠绕着沼泽旁边的老树,幽幽月色下的沼泽一片诡异,老树上的夜鸦发着鬼般的低鸣。

在沼泽旁边,就是一大片人头高的野草,覆盖之下,是那荒坟野墓。

和夕沼这个名字很特别,按照很多人的解释,其实也很简单,无非是指这里看起来总是显得很太平,死人无法争斗,比活人的世界更清净,而这里茂林环绕,一年四季看过去,即使是阳光明媚之时,这里依旧是夕阳西下般阴暗无比。

薛破夜和绿娘子催马近前,看着大片的野草荒坟,在这深更半夜,却没有所想的恐惧,反而有一种感慨和同情。

家家祭祖,而这些长眠地下的孤魂野鬼却又是谁来祭拜。

薛破夜翻身下马,对着前面广阔的坟场鞠了一躬,真挚道:“各位逝去的前辈,无人祭你们,我亦无人祭,不如我和你们凑合在一起,也好有个寄托。”说完,他又连躬三下,在他心里,只是对远在另一个时空的祖先表示一下后人的尊敬而已。

绿娘子看见薛破夜一脸的虔诚,自然不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什么,还道薛破夜是真的用心在祭拜这些孤魂野鬼,不由很是感动,跟在薛破夜身后,行了个万福,不过马上醒悟自己现在是女扮男装,不由俏脸泛红,学着薛破夜的样子,也鞠了几躬。

薛破夜背负双手,耳边闻着老鸦的低叫和骏马发出的响鼻声,满眼的荒芜,哪里还有其他人迹,不由皱起眉头。

“子夜了吗?”薛破夜问绿娘子。

绿娘子颔首道:“已过子夜!”

薛破夜自语道:“即约我来,却不敢现身,总不会是捉弄我吧?”

话声刚落,却听一阵脚步声响,脚步声却是从身后传来。

薛破夜和绿娘子立刻戒备起来,转头去看,只见身后缓缓走出两名黑衣人,头发披散,乍一看去,还真像孤魂游荡。

若非两名黑衣人手中各持一把铁锹,薛破夜还真准备喊几句“南无阿弥陀佛”来驱散厉鬼了。

这两名黑衣人各握一把锋利的铁锹,看也不看薛破夜,径直走到沼泽边,这才停住步子,一语不发,便开始挖坑。

薛破夜眉头紧皱,去看绿娘子,却见她美丽动人的脸上,也是柳眉紧蹙,二人对视一眼,眼中都露出疑惑之色。

二人静静地站着,看着两名黑衣人在沼泽旁边挖出了一个三尺宽,五尺深,七尺长的大坑。

薛破夜心里有些打鼓,瞧这阵势,这大坑就如同一个挖好的棺材坑,难道今天晚上要埋葬什么人?他虽然胆子不小,但是见此诡异的场景,心里还是堵得慌。

绿娘子虽然武功不错,但终究是女子,这阴森可怖的环境下,眼前又发生这样诡异的一幕,不由轻轻想薛破夜那边靠了靠,薛破夜很自然地握住绿娘子滑腻的小手,用力握紧,绿娘子顿感小手一阵温暖,本来有些发憷的心儿这才安宁不少。

“两位大哥!”薛破夜壮着胆子问道:“是两位约在下过来相会的吗?”

两名黑衣人就像哑巴,更像聋子一样,理也不理,挖好大坑,提着铁锹慢悠悠地离去,片刻间就隐匿在夜色之中。

薛破夜拉着绿娘子的手,缓步走到大坑旁边,见那大坑竟真是用来放棺木的,长宽深度都是典型的坟坑。

“我……我们回去吧!”绿娘子娇嫩的肌肤上泛起鸡皮疙瘩,额头冒出一丝香汗,若真是敌人,即使强大,绿娘子也敢与之正面相搏,只是这鬼怪般的惊悚气氛,让一个女孩子家生出了许多恐怖之感。

薛破夜对着绿娘子轻轻一笑,凑近耳朵轻轻吻了一下,柔声道:“别怕,一切有我。”

绿娘子感觉粉嫩的耳朵被轻轻吻了一下,娇躯微颤,听着薛破夜温柔的话儿,虽然薛破夜的功夫未必有自己厉害,但是听着这句话,只觉得那股恐惧感顿时尽去,心儿踏实了不少。

眨眼间,却见那两名黑衣人忽然返了回来,每人背着一个大袋子,脚步如飞,奔向大坑这边,薛破夜急忙拉着绿娘子向后退了一退。

两名黑衣人来到大坑边,径自跳了下去,也不知道捣鼓什么玩意,片刻之后,就见两名黑衣人提着空袋子跳出来,再次离去。

而在两名黑衣人消失的时候,从夜幕中,终于走出一个更怪的人来。

那人看起来很瘦,穿着浅黄色的袍子,长相很平凡,属于那种丢在人堆里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的类型,不过他走路的姿势却很好看,看起来很有气势。

薛破夜微一皱眉,上前两步,拱手道:“可是前辈相约在下?”

黄袍人看了薛破夜一眼,微微点头,却没有多说什么,径自走到大坑边,跳了下去。

薛破夜吃了一惊,正要说什么,却听到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从大坑里传过来,不由缓步凑近过去,微微一望,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肠胃翻滚,几乎要呕吐出来。

绿娘子柳眉蹙起,正要上前,薛破夜已经拦住道:“不要过来。”

绿娘子见薛破夜脸色有些发白,有些担心,更有些疑惑,这大坑里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会让薛破夜变成这个样子。

大坑里的事情很简单,薛破夜也看得很清楚,却是黄袍人正坐在大坑里吃人肉。

大坑内不知何时多了许多的残肢断手,都是血淋淋的,看起来很是新鲜,就像刚刚被砍断,黄袍人手中抓着一根鲜血淋漓的手臂,将这根手臂要了一大块,抬起头,嚼咬着笑道:“薛石头,你可愿意过来尝一尝?”

请人吃死尸?

薛破夜心里发毛,又是吃惊,又是恶心,苦笑道:“前辈的嗜好真是特别。”

黄袍人呵呵笑着,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微微颤抖着,半晌才叹道:“年轻人的胆子如今是越来越小了。”

薛破夜此时才看清这个人的面庞。

他的皮肤有些黄,那是一种病态的枯黄,留着美须,皮肤却很光滑,那双眼睛极大却无神,有些昏沉,看起来病怏怏的,他的嘴巴很大,耳朵很阔,看起来颇有些威仪。

黄袍人又撕下半支手臂,“喀嚓喀嚓”地吃了起来。

薛破夜皱着眉头看着黄袍人津津有味地吃着人肉,忽然笑了起来,上前跳进大坑中,坐在黄袍人对面,呵呵笑道:“年轻人总是有许多东西要向老人们学习的,我今天就向前辈学学如何吃人肉。”说完,他竟然拿起一根手臂,放进嘴中大嚼起来,血液顺着他的嘴角流下去,他看起来却似乎吃的很开心。

绿娘子终究是凑了过去,看到薛破夜和黄袍人大口吃着人肉,花容失色,“呀”地叫了一声,差点瘫软下去,娇躯颤抖,这样诡异恐怖的事情,任她闯荡江湖多年,却是从未见过。

她现在只担心薛破夜为何也会吃起人肉,难道他已经吓疯了?或者说,真的被厉鬼迷住了心窍?

“味道真是不错。”薛破夜呵呵笑着,又咬了两口,“喀嚓喀嚓”地吃。

黄袍人放下手中的人肉,露出古怪的笑容,点头道:“你的胆子果然够大,胆子大的人,才能为人之所不能为,也才能有真正的担当。”

薛破夜放下手中的人肉,叹道:“红糖汁拌白藕,我直到今天才知道是如此的美味。不过我想前辈总不会是专程约我来吃着鲜美的食物吧!”

绿娘子一愣,但迅即明白,原来黄袍人和薛破夜所食用的“人肉”,不过是红糖汁拌白藕,幽幽月色下,却是像极了被肢解的胳膊,一直跳动的心儿这才平复下来,脸上却依旧苍白。

黄袍人微一沉吟,缓缓道:“乱坟岗赴约,敢食假人肉,你的胆子已经证明你是一个有担当的人。”

薛破夜苦笑道:“我只是觉得在京都这块龙潭,任何人想对我不利,根本不用废此周折。”

“你心思果然缜密。”黄袍人声音很平静:“在我看来,整个京都,恐怕只有这个地方不被人注意,也只有这个地方才算得上真正的隔墙无耳。”

薛破夜拱手道:“前辈不知是何方高人,召唤晚辈至此,不知有何见教?”

黄袍人站起身来,目光绕着大坑转了转,忽然问道:“一个人如果死了,这么大的地方够不够葬?”

薛破夜点头道:“太够了,甚至可以放几件祭物。”

“哈哈……!”黄袍人笑了起来,慢慢地道:“如此看来,你对这个地方很满意。”

薛破夜淡然地道:“如果说前辈是问我死后愿不愿意葬在这里,我想这是一个很容易回答的问题,一个人如果死了,生前之名利尽去,无非是皮囊一副,只要有地方埋起来,那总好过弃尸荒野。”

黄袍人声音忽然冷了起来,道:“好,这个地方我就给你留着,日后你若做出一些不该做的事情,我便会亲自将你葬在这里,绝不会让你弃尸荒野。”

薛破夜眉头皱起,淡然道:“前辈这是威胁吗?”

“威胁?”黄袍人重新露出古怪的笑容:“也许吧,你可以当这是威胁。”

薛破夜站起身来,慢悠悠地道:“前辈如果只是这些事情交待,我想我已经听进去了,先且告辞。”抱了抱拳,便要离开大坑。

绿娘子已戒备在心,手中扣着银针,一旦黄袍人有任何异动,便下手护住薛破夜的周全。

“薛破夜,京都的水很深,但是诱惑更多,如果你坚持不住一些东西,那必定会做出一些不该做的事情,那个时候,你会很后悔。”黄袍人的声音已经森然起来。

薛破夜本要出坑,猛地听到“薛破夜”三字,身躯一震,心里更是一沉。

这黄袍人却是知道了自己的真正身份!

他转过身,凝视着黄袍人,问道:“你究竟是谁?”

黄袍人并没有回答,反而解释般地道:“你进京的时候,不该雇佣马车,更不该让人送车夫回杭州。”说完这句话,黄袍人开始剧烈地咳嗽,薛破夜看见他从怀里取出黄绢捂在嘴上,收起时,竟然隐隐带着一丝血迹。

薛破夜心中猛然明白,这黄袍人知道自己的身份,显然是从车夫这一条线索摸出来。

当日和绿娘子一起进京,经过南林苑时,不巧遇上怡郡主带人狩猎,阴差阳错地射伤了车夫,因为这个原因,薛破夜貌似因祸得福地顺利进入京都甚至做上了郡主的师傅,当时怡郡主更是吩咐花宫卫安排人将车夫送回杭州。

薛破夜当时或许是很兴奋,又或许是很在乎车夫的伤势,也就答应送车夫回杭州,如今想来,这实在是一个巨大的疏忽,如果有人借此机会向车夫了解自己的身份,即使自己从杭州出发前有过嘱咐,但是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从一个车夫嘴中知道一些事情,终归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只要车夫吐露自己的真实姓名,在杭州再去调查“薛破夜”这个名字,那就像在钱庄找银子,在药铺找药材,实在是轻松的了不得的事情。

如今看来,车夫已经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了某些人。

其实薛破夜自己也知道,他在杭州的名声太响,稍有背景的人只要用心去调查,总会从蛛丝马迹中找到自己真正的身份。

他凝视着黄袍人,终于道:“原来花宫卫是你的人。”

他自己心中划过一道轨迹,送车夫回去是由花宫卫安排,那也打野战的时候花宫卫已经直言自己并非薛石头,之后在驸马府收到的匿名信只有可能是花宫卫留下来,再到如今黄袍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一条清晰的轨迹表明,自己的身份十有八九已被花宫卫调查出来,更是透露给黄袍人。

黄袍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黄袍人神色平静,淡淡地道:“有时候你不比表现的太过聪明,在京都,聪明人的后果一向很不好。你的勇敢和机智我很喜爱,但是我希望你以后能够更隐晦,太锋利的刀剑反而容易折断,这个道理你总该明白。”

薛破夜明白这句话是发自肺腑的教导,心中感激,苦笑道:“前辈这句话自然是对极,可是人生的舞台总会出现许多身不由己的事情,总会出现让你意想不到的事情,有时候连自己也无法控制。”

黄袍人抬起头来,望着天上的月亮,终于道:“薛破夜,我希望你能做一个有担当的人,能够保护身边的每一个人。”说完,看着坑边不远的绿娘子,缓缓道:“例如她,也例如……那个孩子!”

“孩子?”薛破夜一愣,但立刻醒悟过来,黄袍人口中的孩子,难道是小石头?原来这人对自己身边有哪些人也是一清二楚,他说这句话,莫非是在表明他对自己非常的了解,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中?

黄袍人微一腾身,鬼魅般地出了坑,背负双手,缓缓道:“这个坑我会一直给你留着,也希望你一直记着这里有这样一个不让你弃尸荒野的坟墓。”说完这句话,他再次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嗽声中,以一种极有气势的步伐缓缓离去。

“他想说什么?”绿娘子走到坑边,伸出手来,拉着薛破夜出了坑,有些疑惑地问道。

黄袍人今夜说的话很隐晦,即使薛破夜本人,那也是似懂未懂,处处透着诡异,让薛破夜直到现在还在用心思索他话里的意思。

半夜三更来到这个地方说着这些奇怪的话,若是别人,还以为黄袍人是个神经病,但是薛破夜却知道黄袍人的每一句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他可以看出来,这个黄袍人并不是一个很喜欢说话的人,今夜说这些话,对于黄袍人来说,那是必须要说出来的心里话,可是这些心里话让薛破夜有些懵懂。

薛破夜看着黄袍人的背影在黑幕中消失,才轻轻叹道:“我想他的意思是让我不要被京都的某些东西迷惑,例如金钱权势或者美人!”

绿娘子啐道:“你当你是谁,谁会给你金钱,给你权势,给你美人?”

薛破夜摇了摇头,苦笑道:“这些任何人求之不得东西,本来是很难得到的,但是当你是一件很有用的工具时,它们便会像潮水般向你涌来,直到你被抛弃的那一天,你才会明白,这一切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到最后,其实你什么都没有剩下,反而会失去很多的东西。”

绿娘子能体会薛破夜的心境,也能体会薛破夜话中的意思。

薛破夜对于京都的很多主子来说,无疑是一件很趁手的工具,很多人都想将这件工具抓在手里,所谓的金钱权势甚至美人,永远是这个世界用来收买人心的最好工具。

“其实我也不知道你是否能抵挡那些诱惑。”绿娘子凝视着薛破夜英俊的脸庞,幽幽道:“我只希望你不要忘记一些东西,也不要忘记自己究竟是谁!”

薛破夜握着绿娘子的手,柔声道:“至少我这一辈子不会忘记你。”

绿娘子默默无语,她的脑中浮现出当初在清河坊品香阁第一次见到薛破夜的时候,那一次,薛破夜就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不过她没有想到,时光流水,不到一年的时间,二人竟然已经成了上下级,而且在两人中间,还时隐时现那种深入骨髓的情愫。

人生总是很奇妙。

“啊!”绿娘子忽然惊呼起来,指着坟场那边,薛破夜回头去看,只见磷火点点,诡异阴森。

“那是鬼火。”绿娘子有些紧张地道。

薛破夜呵呵一笑,牵着绿娘子的手,柔声道:“那不是鬼火,走,在路上我再给你说说那究竟是什么。”

于是两人乘马齐头并进,薛破夜解释着鬼火的现象,却让绿娘子更是疑惑,因为她实在不明白所谓的“鬼火是一种化学物磷与空气接触而产生的一种化学反应”这句话。

第二七七章 【武炎宫的男人】

大楚德庆十七年十月十五,天高气爽,万里无云,皇城西郊的皇陵鼓乐震天,蔓延数里的宫廷仪仗队和鼓乐队奏着低缓而沉重的古乐。

黄幔滔天,钦天监的大小官吏和道士们的身影随处可见,龙子龙孙们便夹杂在其中。

乾王爷的身影自然也出现在其中,不过众人见到的乾王爷似乎在短短时日就苍老了许多,显得很没精神。

本来乾王爷给长公主下个十日之约,要在金殿理论,可惜长公主最近传出的消息是生病了,而且病得不轻,别说金殿理论,就连出宫也有些为难,所以乾王爷是一肚子怒火,连续进出刑部衙门和大理寺,斥责他们办事不利,最终也不过如此,谁也没有因为王爷的斥责而立刻找出真凶来。

看着乾王爷老态龙钟的样子,别有用心的人自然是满心欢喜,而大多数人看见乾王爷老来丧孙,多少还是以一种同情的心态来看这个问题。

皇陵设下的天坛布满了道士,神情肃穆,而大楚国师玄阳真人鹤发童颜,看起来真的如同仙风道骨的神仙,站在祭鼎前面,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与白发白须混在一起,白花花的一片,那材质顶尖的道袍式样新奇,看起来颇有几分玄妙色彩。

众官恭敬而严肃地站在天坛下,等着他们的皇帝前来祭祀天地。

“皇上驾到!”

一声尖利的叫声撕破了皇陵天坛的宁静,众官屏住呼吸,很快,他们就看到了他们的皇帝,这块大陆最有权势的男人穿着神圣的黄袍,戴着象征权力的皇冠,步伐威严地在太监和钦天监监侯的引领下,缓缓走向了天坛。

皇冠上的珠帘多而密,遮挡着这位九五之尊的容颜,那隐隐显出的面容严肃而阴沉。

皇子们,皇亲国戚们,京都显赫的官员们和在场的护卫道士们,都高呼“万岁”,跪倒在地上,向这位男人,向他们的帝王表示着最崇高的尊敬。

德庆帝虽然威严无比,但是他的步子却有些虚浮,接受着子民的叩拜,缓步登上了天坛。

国师玄阳真人率领天坛的道士们行着道礼,中气并非十足的声音低缓而肃穆地道:“祭天开始!”

皇陵祭祀之时,在皇宫深处,一处看起来很成旧的宫殿里,一位长发披肩的男人正站在宫殿前,用一种近乎怨毒的目光望着天上的太阳。

这里是武炎宫,也是大楚皇宫最冷清的地方。

这里几乎没有什么太监,更没有什么宫女,一切看起来都很成旧。

很多人私下称这里为“屋檐宫”,在屋檐下苟延残喘的人生活的地方。

这里似乎已经被完全遗忘,没有来人,亦没有过客,有的只是无尽的寂寞和冷清,而唯一公平的也许是这里也能够享受阳光的照耀,或者说享受雨水的滋润。

长发男人伸出一双手,如同祈愿般对着天幕,那张很丑陋的脸上肌肉扭曲,口中怨毒地诅咒着:“你们都会死,一个不剩,你们都会死,一个不剩……!”

他反反复复诅咒着这句诡异的话语。

在他身后阴暗的角落处,一双鬼魅般的眼睛看着他,看着他诅咒,看着他渐渐颓废地瘫倒在地,看着他发出一阵近乎残忍的笑声。

“你说,他们会不会死?”一阵歇斯里的发泄后,长发男人瘫坐在地上,声音豁然变的无比冷静,就像一位心机极深的人在和部下商量着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那双鬼魅般眼睛的主人忽然从屋角露出身形,他黑衣黑裤,头上戴着斗笠,黑纱垂下来,掩饰着他模糊的面孔,他就像一个从地狱钻出来的幽灵。

“每个人都会死!”斗笠人不但人如鬼魅,就连声音也似乎是从地狱发出来的,缓慢而沙哑。

长发男人忽然变得极其优雅,从怀中掏出一只白绢,轻轻擦了擦嘴,平静地道:“你说的不错,每个人都会死,你也会,我也会,他们当然也会。”

斗笠人没有说话,只是如同孤魂野鬼般站在角落处。

“你是孤魂野鬼,我也是。”长发男人嘴角露出冷酷的笑容:“二十一年了,在他们人模狗样地拜着他们祖先之时,我却要在这里忍受着刺骨的心疼。”

斗笠人在听着。

“我在夜深人静时,时常在问自己,既然他们已经抛弃了我,为何我还要死皮赖脸地将自己和他们放在一起,为何因为这些我不可能享受到的东西而心疼。”长发男人声音冷如寒冰:“我现在或许明白了我为何如此心疼,因为我在疼惜着我的祖先们传下了那帮卑鄙无耻的家伙,只有我,才是祖先们选定的人,所以看到英明的祖先被这些肮脏的家伙亵渎,我的心就会碎。”

斗笠人声音沙哑:“人心不息,尘土不净!”

“是的,那一群肮脏的家伙,只有息了他们的心,将他们的心埋葬在地下腐烂,世上才没有尘土。”长发男人咬牙道:“所以我的祖先让我活在这个世上,就是为了让我扫除尘埃,你明白吗?你明不明白?”

“我明白。”斗笠人缓缓道:“所以我会帮你扫除这些尘埃。”

长发男人缓缓从地上爬起来,转过身,双肩上下起伏,右腿弧形弯曲,成一种畸形的姿势走向斗笠人。

他竟然是一个跛子!

走到阴暗的角落,长发男人站在斗笠人的面前站定,就像看着绝色佳人一样看着斗笠人,又像看着自己的情人一样深情,伸出左手探进斗笠人的黑纱里,轻轻抚摩着斗笠人的脸庞,柔声道:“在这个世上,只有你真正懂我,也只有你真正对我好。”

斗笠人就如同石雕一样坚定地站立着,一动不动,任由丑陋的长发男人抚摸着自己的脸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长发男人才收回左手,如果细看,就会发现,这个男人的左手竟然有着六根手指。

长发男人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只怕母亲已经等急了。”

他右腿弧形弯曲,成一种畸形姿势向后行,斗笠人就如同影子一般跟在了他的后面。

穿过回廊,来到一处小院,长发男人推门而入,在整个武炎宫,这里也许是最干净的地方,院中的几株花草,也让这死气沉沉的武炎宫微微有了一丝生气。

长发男人一直疯狂和冷酷的脸上,自从踏入院子的青石板,立刻变得温柔起来,就像一个充满了生气的进步青年。

他缓步走向院子里的那间小屋,轻轻推开了门,一阵檀香味从里面传出来。

屋里很简洁,没有过多的累赘东西,只有一座灵堂,供奉着三牲五畜瓜果点心,檀香炉里的檀香弥漫在整个屋子里。

灵堂正中,摆放着一尊灵位。

“大楚孝贤蓝贵妃!”

长发男人缓步走到灵位前,在灵前的蒲团上跪下去,满含深情地注视着灵位上的字迹,声音轻柔:“母亲,儿子来看你了。”

斗笠人点上香,奉给长发男人,长发男人将香擦在香炉上,袅袅青烟漂浮起来。

“母亲,儿子还活着,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会让那些亏欠你的肮脏禽兽全都到地下去给你请罪。”长发男人喃喃地道:“母亲一直相信儿子,儿子也从未让你失望。”

他恭敬地对着灵位叩了九个响头,额头都发肿发红,他却显得很满意,嘴角浮现一丝怪异的微笑,柔声道:“那些亵渎先祖的肮脏货们,今天,我就让他们演一场好戏,我要让老畜生很生气,你活着时,老畜生总是让你生气,所以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我也要让他生气,让他愤怒,让他在先祖面前丢人。”

长发男人原来是一位皇子!

皇陵的祭天仪式进展很顺利,国师说着那些歌功颂德的套话,宣扬着大楚历代皇帝的丰功伟绩,在国师的口中,似乎每一代大楚帝君都是上天降临匡扶人类的英雄。

官员们即使早已经听惯了这种老生常谈,却没有任何人敢露出一丝厌烦和不耐之色,如同聆听着仙乐妙音,似乎都沉醉其中。

德庆帝静坐在天坛的巨鼎前,镇定而安详。

国师的祈愿很顺利,上天的指示,大楚国的国运昌盛,天祚福临,自是国固如山,民安如镜。

那些繁琐而复杂的程序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在太阳的光芒下,一切似乎都很美好。

天坛东边,大楚国的三位皇子静静地跪倒在地上,没有人能看透他们的心所思所想,只看到三位皇子华丽的表面。

居中的是二皇子刘子殷,左侧是四皇子刘子符,右侧是满身甲胄的三皇子刘子政。

刘子政是北镇军的龙翼将军,除了大楚国的天威大将军外,他便是镇守北疆最有权势的人物,这一次皇家祭天,特意带着亲卫军日夜兼程从北漠赶回来。

大楚国最强悍的军队,那自然是雍州西北军和镇守北边一线的北镇军。

北镇军的军力是大楚国最庞大的,沿长城一线布阵,自东北一线钳制北契丹,一路南下至雁门要塞防御大楚最强大的敌人北胡,到西北一端,战线极长,人数众多,也是大楚国最沉重的负担。

不过从十多年前开始,北契丹便成为大楚的资源矿产巢,就近解决了许多的资源问题,也因此大楚的国力始终昌盛的很,内外无大忧,大楚内部军备严重松弛。

北镇军总指挥自然是天威大将军,除此之外,下设六名龙字将军,除了刘子政身为漠北一段的龙翼将军外,尚有龙腾,龙翔,龙钦,龙猛,龙牙五将军,分管各段,也都是大楚国难得的将才。

虽说龙翼将军与其它五位龙字将军都是品级相同的官位,但是刘子政毕竟是皇子,他的权利自然也比其他五位龙字将军大,所以除了天威大将军外,龙翼将军刘子政无疑是北镇军最有权势的人物,也是诸皇子中军权最盛的人物。

刘子政虽然只有二十六岁,但是武道修为已是六道武者,更有统兵天赋,勇猛无比,向来为德庆帝喜爱。

今日刘子政祭天拜祖,身着戎装,看起来威风凛凛,与二皇子和四皇子的阴冷谨慎大不相同。

刘子政的皮肤很黑,也很粗糙,身体壮硕魁梧,一副武人的样子,他的相貌很男人味,留着粗粗的胡须,乍一看去,比二皇子刘子殷似乎还大上好几岁,不过他的眼神犀利而坚毅,看见他眼睛的人,无形中会被那种发自骨子里的威势所震慑,同时也相信,在这个世界上,也许没有任何事情能难倒这位皇子将军。

最靠近天坛的地方,那里单独跪着一个人,珠冠玉袍,身体微微抖动。

那当然是大楚国的现在的储君,未来有可能的帝君,诸子之首太子殿下。

太子看起来似乎很不安,他的身子总是不安分地动着,甚至时不时地回头看着自己的三位兄弟,在他看来,身后的三位兄弟如同三把锋利的尖刃,不知道何时便要从后面刺穿他的心脏。

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繁琐的仪式进行到了最后阶段,许多大臣的腿儿也有些生疼,玄阳真人终于一挥拂尘,高声道:“皇子祭祖,呈现供物!”

大楚国的礼仪,皇家祭天拜祖,皇子们都需呈上自己精心准备的祭礼,以表达对先祖的敬意。

大楚国的德庆帝端坐在巨鼎前面,一动不动,而他身后不远,道士们已经布上了四张黑精木制作的案台,那是皇子们供奉祭礼的地方。

太子和三位皇子将属下交上的礼盒捧在手中,井然有序地走到案台边,等太子将祭礼放下后,其他三位皇子才一起将祭礼放在各自的案台上。

三为皇子在各自的案前跪下,又是九拜,这才退回自己先前跪拜的地方。

国师玄阳真人缓步走到案台边,高声道:“开祭礼,耀皇祖!”

四名小道士鱼贯而出,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四位皇子的祭礼盒子,尔后脚步轻巧地退了下去。

国师自左开始高声叫道:“二皇子祭礼,贡米一升,意我民有所食,国有所安!”

“三皇子祭礼,战刀一柄,意为守土安疆,天下太平!”

“四皇子祭礼,丝绸一方,意为民有所穿,繁华昌盛!”

这些祭礼并没有四名特别的新意,不过是一些安吉的意味,大臣们也都知道这虽然都是很普通的祭礼,却是最适合的祭礼,三为皇子处理的也都中规中矩,很是妥当。

于是所有人都期盼听到太子所奉是何祭礼,毕竟是国之储君,总有些不同吧。

国师走到太子的案台前,看了看祭盒,并没有立刻喊出来,只是很诧异地望向太子,而太子此时也正望向国师,却见国师眉头皱起,心里一紧,一股不祥的预感席卷全身。

国师在众大臣疑惑的目光下,并没有喊出太子的祭礼,而是快步走到德庆帝身边,附耳说了两句,于是所有人都看见德庆帝缓缓站起身来。

这位九五之尊的珠帘遮挡着他的表情,只见他威仪的身躯缓步走向了太子的案台。

大臣们立刻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太子党们更是心理捏了一把汗,而不少朝臣却是幸灾乐祸。

二皇子刘子殷和四皇子刘子符拜伏在地,缓缓抬起头,看见德庆帝背负双手,静静地站在太子案台之前,那股天威沉闷的让整个皇陵的空气骤然冷了下来。

二皇子和四皇子对视一样,嘴角都泛起怪异的笑容,而这一股笑容,也在眨眼之间同时消失。

德庆帝缓缓抬起头,透过珠帘,他那冰冷的目光投在太子的身上,良久,他才冷冷地道:“你干的好事!”一脚踹在案台上,案台顿时被踢翻,桌上的祭盒翻落下来,里面的东西顿时洒在天台上。

东西并不特殊,不过是一些零碎的泥土和一块切得零散的生姜。

这东西实在太过普通,平常人看见,绝对看不出里面究竟藏了怎样的玄机,不过在场的朝臣们却是心知肚明,太子党的官员们已经是面色煞白,汗珠顺着脸颊直流下来。

德庆帝背负双手,快步下了天坛,将所有的皇子大臣摔在身后,径自离开了这里,太监和羽林卫们急忙护在四周,大臣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皇帝消失在祭场。

太子瘫软在地,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勾勾地看着泥土和生姜发呆,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见一名太监匆忙赶来,尖着嗓子喊道:“圣上有旨,召太子,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入皇陵院觐见!”

太子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望着天坛下的三位皇弟,眼中划过深深的怨毒之色,就像看见自己万世的仇敌一般,带着发自骨子里的杀意。

三皇子刘子政利索地爬起来,沉声道:“父皇召咱们,咱们快去。”见太子脚下发软,快步奔过去,低声道:“太子大哥,你没事吧?”便要去搀扶太子,却被太子狠狠地推开,冷冷地道:“别在我面前做好人。”

三皇子一愣,无奈地摇了摇头,再不理会,身上的铠甲“嚓嚓”直响,迈着大步,径向不远处的皇陵院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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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感觉本书越来越精彩,很多好看的故事会慢慢出现,而很多端倪也会渐渐显露出来,所以希望大家多支持,好好收藏!

第二七八章 【相煎何太急】

皇陵院只是靠近皇陵的一处别院,仅仅是千秋诞前夜皇帝陛下用来静坐的场所,它每年也仅仅只有这一夜的用途,并不比皇帝陛下其它任何一座行宫别院宽阔漂亮。

德庆帝背负双手,望着正堂的那副字。

正堂的那副字实际上只有一个大字,那是一个龙飞凤舞的古体“和”字。

太子和三位皇子跪成一排,就跪在门前。

也不知过了多久,德庆帝才转过身来,缓缓走到大门处,扫了四个儿子一眼,冷笑道:“你们可认识这个字?”

太子和子殷子符皆不敢答话,三皇子刘子政却大声道:“禀父皇,儿臣认得,那是一个‘和’字!”

德庆帝平静地道:“老三认识,你们三个认识吗?太子,你认不认识?”

太子额头直冒虚汗,以袖擦了擦,声音发颤道:“儿臣……儿臣认得!”

德庆帝冷笑道:“原来你还认得,那你来说说。”

太子脸色有些苍白,忐忑不安地道:“那是……那是先皇留下的字帖,是一个‘和’字,乃是要我刘氏子孙祥和太平。”

德庆帝背负着双手,冷然道:“那你今天做了什么?”

“儿臣冤枉。”太子忙不迭地叩头道:“儿臣奉上的是秋节竹,却不知如何变成了……变成了……!”

“变成了什么?”德庆帝森然道。

太子牙齿只打哆嗦,一时却说不出话来。

四皇子刘子符终于道:“太子大哥奉上的是碎裂的泥土和分切的生姜。”

德庆帝的目光移到符皇子身上,淡然道:“老四,依你之见,太子这份祭礼有何意义?”

“回禀父皇,太子奉上如此祭礼,自然有他的深意,儿臣不敢胡乱猜测。”符皇子平静地道:“若想知道究竟是何含义,那只能问太子了。”

太子侧过脸,怨毒地望着符皇子,那双颇有些浑浊的眼睛里布满了杀意。

德庆帝缓缓地道:“朕今日便让你猜一猜!”他那犀利阴冷的目光射在符皇子身上,就像要看穿这个儿子真正的内心世界。

符皇子沉默片刻,终于道:“禀父皇,此事我等也许无论如何猜测都不会闹出什么岔子,就怕群臣看见刚才一幕,心内会有些疙瘩。”

“疙瘩?”

“碎裂的泥土和分切的生姜放在一起,儿臣想,或许会有人想到……!”符皇子微一停顿,抬起头,一字一句地道:“裂土分疆!”

“裂土分疆?”德庆帝冷冷地笑着,转向二皇子子殷问道:“老二,你也这样想?”

殷皇子拜伏在地,恭敬地道:“儿臣没有想。”

德庆帝声音平静地道:“朕现在就是让你想。”

殷皇子看了符皇子一眼,终于道:“四弟说的也颇有道理,这事儿恐怕会有很多人会向这个地方想。”

太子脸色煞白,身子发软,微微抖动,却见身边甲胄在身的三皇子大声道:“父皇,儿臣相信太子大哥绝非此意,今天是千秋诞,太子大哥即使再糊涂,也不会做出如此糊涂的事情,中间只怕有些误会。”他的声音洪亮铿锵,中气十足,很有气势。

却见德庆帝静静地负手站立着,一语不发,屋子里顿时笼罩着一股极为阴闷的气氛。

“砰”!

“砰”!

两声闷响,却见德庆帝的身躯如同鬼魅,在眨眼间连出两脚,踹在殷皇子和符皇子的胸口,两名皇子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震飞在地,连滚了两滚,虽然震惊无比,却是在瞬间跪伏在地,齐声道:“儿臣惶恐,儿臣惶恐,请父皇息怒!”

德庆帝冷冷地看着他的两个儿子,缓缓道:“你们的错,便是当着先帝留下的字帖,看着先帝的明训却去违背。”

两名皇子惊恐地拜伏在地,不敢言语。

“先帝写下这个和字,乃是让你们相亲相爱,清和相处,更是要和睦,可你二人竟然在朕的面前以最坏的猜测来揣摩太子的意思。”德庆帝声音变得森然:“你们莫忘记,他是你们的大哥!”

太子本来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得意之色,看着自己两位弟弟的狼狈之态,只觉得浑身舒坦,他心里不免有些飘飘然,看来父皇还是偏着自己的,还是喜爱自己的。

他侧头看了一眼眉头紧皱的三皇子,目光变得有些复杂,有忌惮,有怨毒,却又带着一丝感激。

太子并没有得意多久,德庆帝的身影犹如鬼魅般到了他的身前,他惊讶间,却听“啪”的一声,脸上火辣无比,却是被德庆帝狠狠地打了一个耳光。

他有些发懵,捂着脸,呆呆地看着德庆帝。

德庆帝冷冷地看着他,森然道:“你今天做错了太多的事情。”

“父皇,儿臣……!”太子脸色再次苍白,想辩解,却不知从何说起。

“朕当然知道,凭你那无用的胆子,当然不敢做这样的事情。”德庆帝的话语就像寒冰一样从嘴中滴落下来:“你的愚蠢,就是在这样的场合被人摆了一道却不自知,你那猪一样的脑子连自己的祭礼都不能保护好,还能做些什么?”

太子浑身战栗,不敢对言,更不敢看眼前的皇帝。

“我大楚祭天拜祖,事事顺当,却因为你这么一出,成了天下的笑柄,更是让国基受损,凶煞降临,你可真是干的好事。”德庆帝似乎很激动,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三皇子急忙道:“父皇,你别生气,你……你要保重身子。”

德庆帝咳嗽良久,从怀中掏出黄绢擦拭嘴角,尔后一字一句地道:“回京之后,你便给我老实地呆在东宫,没有我的准许,不得踏出东宫大门一步,免得为天下人取笑。”

太子咬着牙,满心的怨恨,但在德庆帝威严凌厉的气势下,只得拜服道:“儿臣遵旨!”

四皇子和二皇子虽然都被德庆帝踢了一脚,本都极是惊恐,待看见德庆帝掌掴太子,更是下令不得不出东宫,不由都露出难以察觉的笑意。

皇陵院里很沉静,也很压抑,外面的护卫太监们都有一种全身发毛的感觉。

刚刚传下,召内库副统领前来皇陵院见驾,因为这次太子的祭礼是由内库副都统保管护送,所以皇帝陛下传旨觐见,无非是向询问一下为何出现这一件不该出现的事情。

皇陵的大臣们在圣上的旨意传达过来后,按照旨意,都开始井然有序地离开皇陵,准备回京。

一些相善的大臣们自然会很“巧合”地聚在一起,说着那种极为隐晦的话儿,无非是对太子祭礼发表着自己的浅见。

这些话儿总是很隐晦,让你寻摸不到一丝踪迹,他们自然有着自己说话的一套方式,一套外人听不懂的方式。

这个时代宠信风水迷信,在祭天拜祖的时候出现太子这么一折子戏,那总是非常不吉利的,所以有些犯忌的话儿已经开始私下流传。

这些犯忌的话儿自然是针对这太子,这样一件有辱国体天威的事情发生在太子身上,英明的皇帝陛下将会采取何种手段处理这件事情?

“会不会废太子?”

这是很多人想表达却没有说出来的话语。

不过老成的大臣们却是知道,相比于祭天拜祖出的这件事情,废太子的事儿更是动摇国基,非万不得已,绝对不至于走到这一步,更何况所有人都知道,当今的圣母皇太后可是竭力支持着皇太子,想废掉太子的阻碍实在是太大了。

不过当今陛下的心思,谁又能看懂,谁又敢看懂!

内库副统领很快就来到了皇陵院的外圈,可惜他不是自己走来的,而是被抬来的,他的咽喉一点如同一朵盛开的红色梅花,花蕊正是被刺穿的咽喉。

内库副统领已经死去,来的只是他的尸体。

皇帝陛下日理万机,本来没有心思看一个所谓的副统领的尸体,不过太监们所描叙的死状似乎打动了这位最有权势的男人,当他看到副统领咽喉处的梅花血迹时,只是冷笑了几声,丢下一句“好厉害的剑法”,便在太监们的护卫下,缓步向自己预备好的御驾走去。

太子看着死去的内库副统领尸首,只觉得全身发冷,他那带着怨毒光芒的眼睛望着二皇子和四皇子,在他的意识中,设下这样的陷阱坑害自己的,只有可能是这二人之中的一位,究竟是谁呢?或者说,是这两根毒刺一起下的套子?

京都府的紫衣们很快就带走了内库副统领的尸体,这件凶杀案就发生在千秋诞之日,就发生在皇帝陛下的身侧,这无疑是一件让人震惊的事情。

京都府尹“京阎王”魏山泰也是这次随驾的大臣之一,他亲自赶到内库副统领身死的第一现场做调查,他身形矮小,一身紫色的官府神秘而诡异,满是麻子的脸上长着一双极细小的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看起来是一个乐呵呵的老人,不过他的小眼睛落在梅花血迹上时,小眼睛里的瞳孔急剧收缩,扫视着身边阴冷的紫衣们,淡淡地吐出了一句话:“让所有弟兄忘记这件事情,此事到此作罢!”

于是紫衣们很不明白,为何府尹大人连阎王都敢惹,却畏惧这小小的梅花血迹。

魏山泰给了这些紫衣们一个很明确的答案:“我们京都府,无人是其敌手!”

京都府和都察院是皇帝陛下手中最强大的两支暗黑机构和间谍机构,在京都这块地方,甚至是在大楚这块疆域,这两个机构查不出的事情极少极少。

作为暗黑机构之一的京都府,强势阴柔,做了无数厉鬼都做不到的事情,却偏偏在这一朵梅花血迹前悄然而退。

那个令京都府都忌惮的人物,为何要杀死一名小小的内库副统领?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杀人灭口?

太子祭礼事件,官方自然想隐瞒这件事情,可惜当时在场的人太多,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会以一种极为隐秘的方式在这起事件宣扬出去,至于那些针对太子的党派,自然非常乐意做这件事情。

即使瞒过了大楚其他的地方,却瞒不了京都,即使瞒过了京都的平民,却瞒不过京都的王公贵族,作为京都权势组成的一部分,驸马府自然而然地得到了这个消息,即使大家都不敢大声宣扬,但是住在驸马府里的薛破夜还是知道了这件事情的全过程。

薛破夜和太子没有接触,更不知道太子为人如何,虽然隐隐听闻太子是一个愚蠢而暴戾的人,但是薛破夜对于自己没有亲眼见到的事情是从来不会以肯定地态度去相信。

他对这件事情并没有什么主观上的欣喜和郁闷,在他眼里,仅仅是一件有些离奇的时间而已。

他现在脑中盘绕最多的,却是前夜在和夕沼与黄袍人的相会,那个奇怪而诡异的黄袍人,为何留下那番话,他究竟是谁?

皇帝陛下昨夜回京时,悄无声息,并没有太大的动作,而北漠的龙翼将军,三皇子刘子政却因军务繁忙,在千秋诞的第二日,也就是今日,不做任何歇息,径自带着贴身近卫军赶往北漠。

那才是他最向往的地方。

薛破夜心中已经有九分肯定花宫卫就是黄袍人的部众,是黄袍人设在驸马府里的一颗钉子,能够安插部众进入驸马府,黄袍人自然有着非同寻常的本事和身份。

所以薛破夜想从花宫卫身上摸索出黄袍人的底细。

黄袍人对自己的底细一清二楚,而自己对他一无所知,这让薛破夜有些忿忿不平。

虽然薛破夜的皮肉并没有完全康复,但是他的气血内息已经是好得不能再好,所以今日见到怡郡主已经能够提起五十斤的重物,虽然有些吃力,但薛破夜还是很高兴。

一位郡主在短短时间内能有此成就,也算得上是一件奇迹般的事情。

他亲自在驸马府的演武房挑选了一张适合怡郡主练箭的长弓,只是在距离二十步的地方放了一排桔子,让怡郡主将这些桔子设下靶子就成。

要练成距离三百步的箭发,绝非一件轻松的事情,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那也循序渐进,慢慢提高。

心急吃不找热豆腐,这是世间常理,怡郡主自然也懂得这个道理,所以她很认真地射着桔子,每射中一个桔子,她都会欢欣鼓舞。

薛破夜如今能够射中距离三百步的物体,从某种程度来说,实在是一个异数。

这固然有他的勤奋上进,也固然有兀拉赤这位箭中圣手的指教,但取得如此进步也算是很罕见,所以薛破夜每当因为自己的箭术而有几分得意时,总会想到:“能有此成就,恐怕与天赋脱不开关系吧?”

或许薛破夜真有射箭的天赋,所以这件奇迹般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时,他只是兴奋,并没有觉得这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其实很多事情就是如此,当一件事情自己亲身经历过,在外人眼中的奇迹只是自己眼中一种天赋的突破而已。

薛破夜不动声色地向花宫卫使了个颜色,花宫卫也不动声色地靠近到薛破夜身边,看起来就像是很自然地靠到薛破夜身边一样。

两人站在竹林边,看着不远处的怡郡主兴奋地射桔子。

薛破夜一待花宫卫走近,立刻闻到了花宫卫身上那股特有的香味,那种味道很激烈,勾引着男人最原始的性欲,薛破夜立刻想到以前扒在她丰乳中间的那种乳香味。

香味浓烈的女人,某方面的需求就很激烈,狼友之谈,诚不欺我!

薛破夜此时并没有心情去接受这种诱惑,脸上带着一种很怪异的微笑,低声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花宫卫眼睛望着怡郡主那边,脸上带着一丝媚笑,低声道:“当然知道,你是我的男人,和我上过床的男人,一夜夫妻百日恩,即使你忘记了我,我也会记着你。”

薛破夜淡淡地道:“最毒妇人心,一个女人真想对一个男人不利,最好的法子就是接近他,而接近男人最好的法子,恐怕就是美色了。”

“只有贪图美色的男人才能被女人接近。”花宫卫声音依旧平静,甚至带着几丝风骚:“石头,你是哪种人?贪图美色?”

薛破夜嘿嘿笑道:“我见过你的主子。”

花宫卫不动声色,甚至没有说话。

“你潜伏在驸马府,我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也许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但是这些与我无关,不过你千万不要伤害郡主,否则你的下场会很难看。”薛破夜声音平缓,就像在叙述某种事实一样:“你的主子既然在那种地方见我,那只能说明我对他来说有利用价值,甚至比你有价值的多,如果某一天你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情,我想你的主子会很乐意牺牲你而达到利用我的目的。”

薛破夜的话很好懂,花宫卫完全听得懂。

如果你花宫卫真的做了一些伤害怡郡主或者对我薛破夜有害的事情,到时候我会接受你们主子利用我的条件,而我的条件,只不过是要你的主子毁了你。

“好狠心的人,就这样对你的枕边人吗?”花宫卫微微有些惊惧,不过她风骚的媚笑掩盖了这一闪而过的惊惧。

“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说得出做得到。”薛破夜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轻声道:“即使是对几度春风的女人,我也向来信守承诺!”说完这句话,薛破夜就背负双手,玉树临风地走向怡郡主那边,高叫道:“不错,就是这样,再射二十个桔子!”

花宫卫咬着嘴唇,狠狠地瞪了薛破夜一眼,但是那双本来风*人的眼眸深处,却流露出一丝恐惧。

第二七九章 【殷门三棵松】

太子祭礼事件并没有因为他被软禁在东宫就此平息,御史台的御史大夫们是最先发难的,声泪俱下地表达着对大楚国运的担忧,作为堂堂太子,在如此隆重严肃的场合下发生这样诡异的事情,若是有意,其罪当诛,若是无心,那至少说明太子连保护祭礼的能力也没有,更何谈社稷江山。

当然,这些群情激扬的御史大夫们并不是直言斥责,而是很有技巧地表达着这种观点,京都各衙门,除了京都府和都察院,大小衙门都在议论着这件事情。

御史台首当其冲,之后是翰林院的大学士们,再然后是三司六部,再然后是四门提督府,再然后是……!

太子党的官员们自然不会坐以待毙,竭力反驳,据说这阵子的朝堂非常的热闹,也非常的有趣。

皇帝陛下总是很耐心地听着大臣们的进谏,也很平静地看着大臣们送来的折子,对于支持和反对太子的各色臣子们,德庆帝都没有任何示下。

德庆帝的不动声色让所有人不知道这个男人究竟是一种何样的态度,虽然很多人想借这次由头对太子的位子发起一些颠覆,不过德庆帝莫测会深的样子,让许多人觉得皇帝陛下只是想冷处理此事,让太子在东宫待上一阵子时间,避过这阵风头。

在事件一开始,这件事情在薛破夜的心里根本没有发挥任何的化学效应,似乎和自身根本没有任何关系,直到太子被软禁在东宫的消息传过来,薛破夜才意识到这件事情对自己似乎有些作用。

太子祭礼事件后,正是焦头烂额之际,自然无暇处理京都意外的事情,更不会有心思去插手京都以外的利益,换句话说,太子在目前的阶段,应该没有心情去维护自己在江南的外库,没有精力去保护扬州方家和杭州卢家。

南怀毋的能力自不必怀疑,再加上下面的霍元成,罗鼎,邱智立等一干精兵强将,如果只凭商战智慧与卢家相抗,卢家没有太子在后面撑腰,恐怕很快就会被南怀毋一干人吞没。

对于这个世界的薛破夜来说,杭州无疑是他的根,而那些产业,也无疑是他来到大楚后最得意的作品,他当然会时刻关注这自己根子上的产业。

薛破夜特意让绿娘子秘密地飞信了解一下杭州分舵当前的状况,毕竟有小潘和钱宏坐镇,想必不会出太多的漏子,除此之外,薛破夜更是修书三封,没有留署名,让绿娘子通过飞信回杭州,通过杭州分舵的兄弟秘密将书信交给南怀毋,月竹和邱智立,这是他在杭州的三大虎将,自然要将自己目前的状况编出一套理由告之几人,也好让他们安心。

几天之后的第三天,也就是大楚德庆十七年十月十八,二皇子刘子殷的请柬终于是到了。

刘子殷派出的马车是在黄昏时分来到驸马府,迎接薛破夜前往“会英馆”。

殷皇子本是住在皇宫之内的永泰宫,但是由于皇帝陛下对他招揽门可采取一种默认的态度,所以他在宫外也有一栋别院。

这“会英馆”就是殷皇子的别院,说是别院,不如说是一处占地面积极大的庄子。

会聚天下英雄!

这是别院的本意,不过这些所谓的“英雄”,却有一大半只是身怀某种技能的异人,真正能独挡一面的人物并不多,不过最近流传的“殷门三棵松”,那却都是能够独当一面的人物,也是殷皇子这么多年来收揽门客得到的真正人才。

会英馆的门面并不是很大,但是派头不小,两头威猛巨大的石狮子张牙舞爪,怒视着门前往来的人们,而会英馆的正门,也是不是有些古怪的人物进进出出,或冷静,或不羁,或愁眉苦脸,或喜笑颜开,不一而足,在这巨大的别院里,大小有超过一百间房屋,而这些进进出出的古怪人物们,那大都是住在院子里的门客。

殷皇子的门客也是京都的一景,按常理,这些三教九流的人物应该很难操控,不过殷皇子似乎对这些生性涣散的门客们很有法子,即使这些门客中间会有一些人酗酒斗殴,但是对于整个京都的秩序却没有任何大的干扰。

很多人相信,皇帝陛下的两只眼睛,京都府和都察院一定会将眼睛盯在这会英馆的门客身上。

薛破夜坐在马车行走在京都的青石板路上时,心中一直想着近日在会英馆是否会见到菊花童段克嶂。

从某种角度来说,薛破夜今日赴宴,实在是一次冒险,一旦段克嶂真的是殷皇子设在青莲照的钉子或者说是如今真心头靠在他门下,这对薛破夜来说都是极有威胁的事情,一旦段克嶂见到自己,只要随便对殷皇子透露一些消息,例如薛破夜是青莲照杭州分舵的舵主,那么薛破夜面临的将是一场灾难。

不过薛破夜的心情却很平静,他始终相信段克嶂是一条真正的汉子,绝对不至于做出如此阴险卑鄙的事情,试想在野人岭那次,不顾个人安危,毫不犹豫地背着钱宏撤退,虽然那不一定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是却从某种角度反映出段克嶂这个人还是非常仁义的。

薛破夜向来不以最坏的猜测来设想自己的兄弟。

马车在正门停下时,薛破夜就看到殷皇子带着几个人正站在大门处迎候,而自己一直担心的段克嶂,竟豁然身在其中。

段克嶂看起来就像一副石雕,冰冷而坚硬,那双向来锐利的眼睛盯在马车上。

薛破夜的心不由加速了跳动,看段克嶂的样子,锦衣玉袍,似乎真的享受着奢华的生活,不久前的那股江湖气似乎消失了不少。

他背负双手,很自然却有很协调地站在殷皇子的左侧。

薛破夜按捺住激动跳跃的心情,小厮已经拉开了轿帘,他才镇定地下了马车,理了理衣裳,转向殷皇子,微笑着行礼道:“草民见过殿下,多谢殿下请宴,草民实在受之有愧。”

段克嶂见到薛破夜的一霎那,眼睛里面划过一丝吃惊的神色,那是一种发自骨髓的震惊,但是他那坚实的外表却掩盖了他的震惊,即使他眼中划过的惊异之色,那也是一闪而过,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没有人注意到,段克嶂背负在身后的双手,却是情不自禁地微微颤抖,但很快他自己就发现了这一点,也在瞬间就恢复镇定,眼光落在了门前的石狮子身上。

殷皇子上前挽着薛破夜的手,含笑道:“薛师傅,今日是个小宴,本宫猜想薛师傅应该不喜欢太过嘈杂,所以只是几个人小聚而已。”

“惭愧惭愧!”薛破夜根本没有去看段克嶂,显得也是异常镇定,两个人都像是初次见面,更像是互相不屑。

殷皇子很满意地挽着薛破夜的手,在四五名门客的簇拥下,入了会英馆。

一进馆内,薛破夜就见到了亭台楼阁,更是见到了五花八门奇装异服的门客们。

说起来,这会英馆的人还真是不少,除了门客外,还有小斯家仆,却是很少见到丫鬟,这一点薛破夜倒是明白,这里的门客大都是男人,满身子江湖性,若这里安排丫鬟,保不准某些家伙动起野来,少不得要惹祸子。

路上遇到的门客们都是恭敬向殷皇子行礼,每走一段路就会几拨人聚在一起,或赌钱,或比武,或下棋,或饮酒,日子过的都是悠哉乐哉,可是看在薛破夜的眼里,这群人与寄生虫又有何异,也只有殷皇子这类的人物才能养得起,也只有这类人物才敢养。

门客们除了汉人,还有契丹人,吐蕃人,西夏人,甚至还有高丽人和那些说不上名字的怪人,却是没有北胡人,至少薛破夜是没有看到,由此也可见大楚与北胡在官方实在是冤家对头,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态势。

小榭庭香远,清风抚人愁!

会英馆自然有殷皇子专门的住处,他的住处,自然和别处是不同的,除了更为奢贵华美,最大的特点就是静,除非殷皇子召见,门客们几乎是不靠近这片区域的,即使相邻,门客们也尽量保持着安静,不敢打扰殷皇子的清静。

殷皇子收揽门客,那是常有的事情,不过今日却似乎有些特别。

通常情况下,殷皇子收揽某些门客时,无非是温言抚慰,然后便让下人安排起居饮食,提供所谓的“零花钱”,很少见到殷皇子亲自设宴请客,遇到这种情况,那通常是所招揽的门客不是泛泛之辈,至于今日设下宴席,更是领着“殷门三棵松”在会英馆前迎候,这却是极为难得情景。

所以不少门客对于今天这个年轻漂亮的年轻客人很好奇,当后来大家渐渐得知这便是近日在万禽园赤手屠三獒的薛石头时,众人的第一反应便是钦佩,之后便是嫉妒,到最后,却都流露出怀疑之色,毕竟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漂亮公子竟然能够赤手杀死三头藏獒,那是让很多人不大相信的。

薛破夜自进院子开始,就一直注意着殷皇子身边的那几名门客,他自然已经知道“殷门三棵松”的名号,但是却实在不知道究竟谁是那三棵“松树”。

在殷皇子的流水小榭内,小小的宴会就设在假山流水之间,极为清雅,而天边也显出了月亮的轮廓来。

真正在宴的,不过五人而已。

除了薛破夜和殷皇子,段克嶂也豁然在列,剩下的两名门客一老一少,看起来也不是普通角色。

老的也不过五十余岁,看起来很和善,头发黑白相间,竟然抽着旱烟,手中的烟杆看起来也很普通,这让薛破夜想起一句俗话,所谓的世间三种不能轻易招惹的江湖人,那便是老人,女人和出家人,以老人居首,老人的诡计和经验总是让人害怕的。

他穿着淡青色的长衫,看起来就像一个教书先生,总是时不时地望向薛破夜,流露出和善的笑容,薛破夜实在无法辨别这种笑容是出自真心还是出自假意。

少年很小,比薛破夜更年轻,不过二十一二岁年纪,头上没有一根毛发,就是一个和尚头,若非头上没有香疤,薛破夜还真以为他是一个和尚。

少年的眼神很冷,甚至可以同冷冰一般的四皇子刘子符相媲美,不过他的长相却很一般,甚至是有些丑陋,那一种阴冷浮现在他的脸上时,看起来异常的狰狞。

殷皇子温言道:“薛师傅,这三位你大概还不认识,本宫来给你介绍一下。”指着老者道:“这是墨先生,乃是先秦墨家的后人。”又指着少年道:“这是无欢。”对于少年,殷皇子并没有过多地解释,似乎不想让薛破夜知道的太多,只是含笑道:“薛师傅在京都想必听过‘殷门三棵松’这个别号,在场的这三位,就是我殷门三棵松了。”

薛破夜心中一怔,他倒不是震惊今日能见全殷门三棵松,也不是震惊少年无欢也在殷门三棵松之列,他所震惊的,乃是段克嶂竟然也名列三棵松之列。

他现在最想知道的是殷皇子如何介绍段克嶂,而段克嶂在这里又是以什么名字什么身份出现。

殷皇子并没有让他等太久,已经悠然地指着身边座上的段克嶂道:“这位是无名大侠,大号章无名,是本宫身边数一数二的好帮手。”

“哦!”薛破夜望向段克嶂,见他正襟而坐,只是端杯饮酒,那副神情完全是不认识自己的模样,放了心,却也更是疑惑,这段克嶂究竟要干什么?

酒桌上平淡而无趣,这自然有尊卑隔阂的原因,但更多的原因却是殷门三棵松看起来实在很无趣。

在一种平淡的客套中,这顿小宴却也过了大半个时辰,中间大都是殷皇子温言叙述者某些事情,例如会英馆的规模人员,例如向殷门三棵松赞叹薛破夜在万禽园的机智勇猛,又或者在薛破夜面前夸赞殷门三棵松的一些事迹,虽然那些事迹在薛破夜的耳中一听就知道夸大其词,但是每个人都很认真地听着,墨先生间或笑言几句。

无趣而平淡,无聊之极!

酒美人醉,少年无欢很快就醉了,被下人扶走,而墨先生很快也告辞离去,段克嶂最后也从容地告辞离去,甚至没有看薛破夜一眼。

薛破夜清楚,殷门三棵松出场,那只是殷皇子的一个安排,这个细节只是让薛破夜明白我刘子殷很器重你,很给你面子,表现出一种貌似的诚意而已。

薛破夜明白,小宴只是一个开场白,殷皇子今日请宴的目的,相信很快就会表露出来。

“薛师傅,万禽园一战,你的声名大震,这自然是可喜之事,不过……哎……!”殷皇子忽然叹了口气,那张健康光滑的脸上露出几分担忧之色。

薛破夜心中好笑,但是做出好奇之色问道:“殿下为何叹气?”

殷皇子凝视着薛破夜,微微一笑,温言道:“这人怕出名猪怕壮,薛师傅在万禽园的本事,那自然已经是被许多人知晓,本公认为已经有许多人开始对薛师傅动了心思,说不定已有不少人准备对薛师傅不利。”

“哦!”薛破夜忽然笑道:“多谢殿下关心,若果真有人想对草民不利,草民回老家就是。草民在这里并没有得罪什么人,回去家乡,想必不会惹事在身吧?”

“名气大就会得罪人。”殷皇子叹道:“在京都得罪了某些人,别说回到家乡,即使去到漠北南疆,恐怕也会被找到。”

薛破夜眼珠子转了转,谨慎地道:“殿下,你说草民得罪人,是不是指……四……!”

殷皇子叹道:“他只是其中一个,你得罪了他,就等于得罪了他下面那一大片人,你自己想想,你以后的道路会不会好走?”

“这……”薛破夜故作紧张之态道:“这可如何是好?不如明日殷皇子引我去见四皇子,我向他请罪,却不知这样可行?”

殷皇子摇了摇头,叹道:“本宫与四弟的事儿很多人都知道,由于性情不和,有些芥蒂,上次你是为本宫办事,那可是真正惹怒了他,当初本宫没有想到这一点,让四弟与薛师傅产生误会,这实在是本宫的错。四弟向来是有仇必报,手下势力又大,薛师傅只怕……哎……!”

薛破夜心中只觉得殷皇子实在演的过头了,不过殷皇子也实在喜欢收买人心这一套,花了半天功夫耐心地和自己玩着把戏,恐怕这是殷皇子最喜好的游戏之一,一般的皇子贵人,恐怕没有心情如此“善待”一个平民百姓。

见薛破夜神色古怪,殷皇子还以为薛破夜担心符皇子的抱负,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叹道:“京都是天下最好的地方,也是最坏的地方,可以是天堂,也可以是地狱。”

薛破夜故作懵懂之色,呆呆地看着殷皇子。

“想在京都好好生存下去,在这水火滩里,每个人都需要帮助,凭借一个人的力量,很快就陷入水火之中,粉身碎骨。”殷皇子的声音有些森然:“薛师傅若想很舒坦地在京都生存下去,或者说想在大楚舒坦地生存下去,恐怕只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找一个可以依靠的靠山。”

薛破夜凝视着殷皇子,缓缓道:“我能找谁?”

“我!”殷皇子盯着薛破夜,一字一句地道:“子殷愿助薛师傅荣华富贵,愿助薛师傅平安无事!”

他要人做自己的奴才,却口口声声说出是帮助别人的漂亮话来,这当然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事情。

第二八零章 【绑架】

薛破夜在会英馆之时,在深宫的御书房,正在进行这一番阴沉的对话。

德庆帝坐在紫橡木大椅上,执着朱笔,在案前写着什么,在不算太大的御书房内,在皇帝的皇案前,还跪伏着三名大臣。

京都府尹魏山泰,四门提督侯静宗,最后一位,乃是翰林院甚至是大楚国最有声望的岚大学士岚芜卿。

魏山泰自不必说,乃是京都府尹,紫衣们的头头,无论实力和背景,那都是无人轻易敢惹的。

岚大学士为人正直,任何事情都会很理性的处理,很少感情用事,而他最大的长处,那就是博古通今,很有学问,而且针对于很多的事情,绝不盲从于主流的评价,而是有着自己相当独特的见解。

至于四门提督侯静宗,看似官位并不是极高,但是这个位置却极为重要,京都四门的守卫全部由他负责,掌握着京都的门户,能负责这个位置,他自然是深得德庆帝的器重和信任。

三位大臣匍匐在御案前,等着德庆帝发话。

京都府尹魏山泰在这里,也就代表着这次谈话内容一定不会让人很开心,魏山泰代表的是黑色和死亡,他出现的地方,总不会出现好事。

“魏卿。”德庆地抬起头,看着魏山泰,那双浓密的眉毛下面,是深邃而阴翳的双眼,光芒并不深,但是却给人一种洞穿一切的感觉。

“臣在!”魏山泰立刻恭敬地答应着。

德庆帝微一沉吟,终于道:“是否已经交待过?”

魏山泰立刻道:“启禀圣上,微臣已经对京都府四处弟兄都下了命令,不得插手此事,此事就此作罢!”

“你干的很好。”德庆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缓缓道:“没必要在这件事情上浪费时间,即使调查,也不会有人能找到他,即使找到,也不过是送给他做靶子。”

魏山泰声音恭敬地道:“圣上思虑周全,体恤臣下,微臣代四处兄弟叩谢圣上天恩。”

德庆帝嘴角浮起一丝微笑,温言道:“魏卿,朕就喜欢你这种故作模样的一套,看起来像个忠臣。”

魏山泰眯着眼,笑道:“臣本就是忠臣。”

德庆帝转视侯静宗,缓缓道:“你任职四门提督之前,曾是内廷羽林营总卫,曾和朕出国京都,去过不少地方。”

“微臣一直想念那段日子,也感激圣上的信任。”侯静宗真挚地道。

他从金陵刑头被发掘进入羽林营,一步一步地坐上羽林营总卫这一把手的位置,再到如今的四门提督,那是经过考验由皇帝陛下一手提拔起来,当初还是羽林营总卫之时,便深受圣上的信任,甚至陪伴着皇帝进行着几次微服私访的游戏。

“八年前,你我去过金陵!”德庆帝缓缓道,眼睛开始变的阴霾,声音也寒冷起来:“还记不记得我们遇到了什么。”

“刺客!”侯静宗立刻回答道。

“不错,那次金陵之行,朕差点被刺死在那里。”德庆帝森然地道:“那是朕此生最大的耻辱。”

除了侯静宗,其他两人都是头一次知道这件事情,三名大臣听着德庆帝声音中有愤怒之意,齐声道:“臣等让圣上受惊,罪该万死,请圣上降罪!”

德庆帝摆了摆手,摇头道:“与你等无干,不必惊慌。”

魏山泰和岚芜卿对视一眼,两人的眼中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他们这才明白,八年前,为何金陵府尹突然被罢职,没有任何理由,灰溜溜地离开金陵,甚至被发到靠近漠北的小县去做县令,原来是皇帝陛下在金陵受刺,所以受到了牵连。

“过程也就不必细说,最终朕还是有惊无险,不过朕的亲卫军却是被刺客伤了数人。”德庆帝眼中闪着怪异的寒光:“朕当时伤了他,却被他逃掉,本以为他会伤重而死,却想不到……!”他并没有说下去,只是半眯着眼睛,似乎在想着什么。

魏山泰和岚芜卿都很奇怪,为何皇帝陛下今天将八年前的成年旧事说出来,皇帝陛下想来是善于隐藏的人,并不喜欢提起曾经的旧事,今日忽然这样说,肯定是有其道理的,所以两人都在等着皇帝陛下接下来会说什么。

皇帝陛下并没有说话但是领会皇帝意思的侯静宗已经缓缓地道:“当年的刺客伤我羽林亲卫军时,使用的手段正是梅花穿喉。”

魏山泰和岚芜卿并没有太过吃惊,两人都是大楚朝数一数二的精明人,更是举一反三的人物,其中魏山泰更是早就看出了门道,所以都只是微微颔首。

“圣上,换句话说,这次出手杀害内库副总管的凶手,就是当初行刺陛下的刺客。”魏山泰一旦办起事来,那是老道而谨慎:“圣上当初本已重伤了他,本以为他必死无疑,却想不到他如今却出现在祭天拜祖之时。”

德庆帝平静地道:“未必是刺客没死,只是这次杀死杨善德的手法与当初行刺的手段十分雷同。”

侯静宗待皇帝说完,立刻说道:“当年的刺客所使用的手段,也是梅花剑气,不过当年的手法似乎并没有今日这般厉害,当初的伤口并不规则,梅花血迹也有些零散,但是今日的梅花剑气不但凌厉无比,而且梅花血迹规则整齐,功夫与当年已是大大的进步。”

“剑气?”魏山泰皱起眉头,缓缓道:“八年前就能施展剑气,至少已是七道武者,如今看来……!”

剑气不是剑,乃是一种劲气,换句话说,那是武者们达到一定道数才能施展的功夫,以自己的劲气催动,劲气幻剑,剑气杀人。

这是一门极为高深的武学。

岚芜卿正色道:“按照魏大人的推测,如今这刺客的武学修为恐怕已经达到八道。”

八道武者是武者行列中可遇而不可见的人物。

武者共有九道,世人都说世间的九道高手有四名,但是九道高手已是塔尖人物,世间已是罕见无比,所以能在世间纵横的武者,那已是八道武者为王。

洞悉武道的人也都知道,武者修行的每一道进步,那都是艰难无比的事情,至于从七道迈入八道行列,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多少武者终其一生,也难有突破,至于七道武者突破到八道,那更是难于上青天,仅比八道入九道这样的神话稍微容易那么一点点而已。

若刺客真是八道武者,即使京都府的紫衣们全部出动,恐怕也是连别人的衣角也找不到,甚至反过头来会被杀的一干二净。

德庆帝冷然道:“想不到他竟然突破了七道瓶口。”

岚大学生皱眉道:“微臣只是奇怪,既然已是八道武者,那为何却要出手杀害一名内库副总管?这不是自曝行迹吗?”

侯静宗点了点头,森然道:“不错,即使是八道武者,在京都要想走一步道,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他这话当然是真的。

即使是真的八道武者,对付百人恐怕都没什么问题,但是京都的羽林营,京都府四大处紫衣,都察院四大营,再加上那些明处暗处的武者们,一旦被缠住,八道武者要想真的活着离开京都,恐怕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德庆帝看着自己的臣子在分析问题,忽然冷笑道:“他想告诉朕,他已经在京都。”

岚大学士欲言又止,终是没有说话,但是德庆帝锐利的目光自然注意到了这一点,温言道:“岚卿,你有何话,但说无妨。”

岚大学士终于道:“圣上,微臣话有犯忌,若是错了,还望圣上开恩。”

德庆帝微笑道:“岚卿,你什么时候也变的如此婆婆妈妈。”说完,他忽然咳嗽起来,看起来相当严重,几乎要将内脏咳嗽出来。

三臣都担忧地道:“臣等恳请圣上保重龙体。”

德庆帝用黄绢擦拭嘴角,摆手道:“无碍,岚卿,你但说不妨,朕不会怪罪。”

岚大学士看了德庆帝一眼,缓缓道:“刺客此来,一来或许是让圣上知道他如今已在京都,但微臣想,最主要的还是为了让朝堂动乱。”

德庆帝眼中的光芒剧盛,凝视着岚大学士,等他说下去。

“圣上,杨副总管被杀之日,恰是祭天之时,而杨副总管被杀的目的,恐怕是想杀人灭口。太子殿下的祭礼有违祖道,以太子的为人,恐怕不会做出这种事情,微臣一直以为,恐怕是内库方面出了问题,而保管太子祭礼的杨副总管定是出了猫腻,他被杀,只是因为刺客不想让他泄露一些不该泄漏的事情,乃是为了杀人灭口。”岚大学士瞧见德庆帝神色平静,正仔细聆听,于是继续道:“杨副总管一旦被杀,这条线也就断了,太子有口难辩,这祭礼的事儿也就成为朝堂难解的疙瘩了。”

德庆帝一指西边桌上堆的满满一桌折子,淡淡地道:“疙瘩就在那里。”

那里当然是因为太子祭礼事件而呈上的折子,有支持太子的,自然也有暗义反对的,京都的大多数官员都搅入这起事件,朝堂这几日最热闹的事情也就是此事,虽然德庆帝的威势让这件事情不至于太恶化,但祭礼事件影响巨大,再加上某些人的特异指使,总是要起一阵子风波的。

庙堂之事谁也说不清楚,在貌似被皇帝陛下威慑的风浪之间,看似不会发生太大的异动,但是没有任何人保证这期间是否会因为某些突发的因素而导致更大的风波。

“不错!”侯静宗点头道:“圣上,选在千秋诞之日,自然是想通过此事引起朝堂不宁。”

魏山泰立刻道:“微臣想不明白,他一个刺客,为何要引起朝堂动荡?”抬头以一种崇敬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主子,缓缓道:“是谁在后面指使此事?”

皇帝陛下眼睛终于射出锐利阴冷的光芒,冷冷地道:“朕也想知道究竟是谁在和朕玩这种很不好玩的游戏。”

三位大臣听着皇帝陛下冰冷的声音,只觉得身上都微微发寒。

“既然在京都,真当然不会怠慢这位八道客人。”德庆帝冰冷地吩咐道:“魏卿,京都府四大处的人不必全部动手,但是你可以调派五道高手随同你暗查此事。”

“微臣领旨!”

“岚卿,翰林院的那些学士们这阵子让朕心里很不痛快,你也该提醒一下,朕已经容忍了几日,接下来的日子里,朕希望能清净一下。”德庆帝再次提起朱笔,在御案上的文书上点了几点,扔给侯静宗道:“从这个时辰开始,皇子们不得出京,甚至他们府邸的人也不能有一人从你负责的四门出入,否则……!”他的眼睛一寒:“打下刑部大狱!”

三位大臣都恭声领旨。

魏山泰忽然道:“圣上,都察院不乏好手,可否让他们也调派一些人手调查此事?”

德庆帝淡淡一笑,缓缓道:“他们有他们的事,这事就不掺和了。”一摆手,温言道:“跪安吧!”

三位大臣跪安退下后,德庆帝再次剧烈地咳嗽起来,擦拭嘴角的黄绢竟然带着一丝血迹,宫灯照耀下,血迹竟然有些发黑。

德庆帝皱起眉头,闭上眼睛靠在大椅上,良久,才轻声自语道:“来吧,再热闹些!”

京都的长河道宁静悠远,时不时地经过达官贵人们华贵的车驾,青石板铺就的道路在月光之下,深邃而泛着淡淡的微光。

薛破夜的座驾就行走在长河道上,马蹄“哒哒”,车行辚辚,殷皇子的劝酒让他现在的头脑有些发晕。

殷皇子的邀请,薛破夜当然没有傻到正面拒绝,不过他也并没有立刻答应,留下的仅仅是“皇子若用得着,尽管吩咐”这类套话。

他知道这样回答多少会让殷皇子有些不痛快,但是他也只能这样回答。

一旦真的答应了殷皇子的邀请,也就会立刻卷入京都的权力斗争之中,成为殷皇子的奴才,成为殷皇子用来争夺权力的一枚棋子。

殷皇子虽然颇有不满,但是对于薛破夜这样的人才,他还是很赞赏的,一来是薛破夜自身的能力,再一个乃是因为薛破夜那个“郡主师傅”的身份。

殷皇子不是糊涂蛋,当然知道长公主在京都政治格局中的重要性,他总是想辨认长公主是否在这场权力斗争中偏向自己,在摸凌两可间,他忽然发现长公主的态度是那样的模糊,自己根本无法揣测出自己皇姑的真正倾向。

他需要长公主的帮助,如果有了长公主的支持,他相信金銮殿上的那把椅子会离自己更近。

长公主最大的弱点就在怡郡主,她就像呵护生命一样呵护着自己的女儿,也只有她的女儿才能真正地接触到她的内心世界,不过怡郡主不是傻子,她知道自己母亲的政治位置,所以从不轻易和任何一位皇子走得太近,她担心这样会给自己的母亲带来某种程度上的麻烦。

不过如今和她最接近的人却是薛破夜,而薛破夜也是怡郡主非常非常尊敬和崇拜的人,所以殷皇子想利用薛破夜为切口,通过薛破夜而拉近长公主这样一条线。

他可以容忍薛破夜暂时的保留,因为太容易得到的人,他反而会觉得价值不会太大。

薛破夜斜倚在车中,听着“哒哒”的马蹄声,只觉得这种马蹄节奏还真是好听,似乎永无止境,马蹄与青石板道路结合能发出这样的声音,而自己与京都的结合,又能发出什么样的音符呢?

不过他很快就听到了另一种结合发出的音符。

那是刀子与脖子结合的声音,发出的是一种怪异的破裂声,薛破夜听到这种声音的时候,就发现前面座驾人影滚动,而马车也在一瞬间就停在了长河道上。

薛破夜手心出汗,很快就将寒刃握在了手里。

奶奶的,难道遇到刺客?

想不到自己还没什么身份就会遇到这种事情,真是郁闷。

外面一片宁静,就连拉车的马儿也没有发出一丝声息,空气似乎凝固一样,僵硬而压抑,薛破夜心跳加速,脑中飞速地运转。

这会是谁的人?

夜风发着轻鸣,将青石板道路上的一些尘埃轻轻吹走,道路上干净无比。

“出来吧!”良久,外面终于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

薛破夜叹了口气,既然如此,留在马车中也没有什么用处了,这些人并没有立刻动手,所以薛破夜反而存了一丝侥幸,若真是刺杀,那自然是速战速决,早就杀进马车里了,犯不着在外面等上半天。

他掀开车帘,发现车夫已经软软地扒在车辕处,就像死了一样,而那匹骏马却被人抱住了马头,马口中似乎塞了什么东西,怪不得没有嘶叫。

他走出马车,心中一阵苦笑,只见这辆马车四周已经围了六七名黑衣蒙面人,每个人腰中都别着快刀,但是现在却都弯弓搭弦,数张大弓正瞄着自己,羽箭似乎随时都会射在自己身上。

薛破夜瞧见不远处站着一名身形粗壮的黑衣人,夜色之下,颇有些模糊,但肯定是在望着自己。

黑衣人沉声道:“给他!”

便见一名黑衣人抛来一个东西,薛破夜伸手接住,却是一根甘蔗一样的东西。

“不想死,咬一口!”

薛破夜正想开口说话,那粗壮的黑衣人已经沉声道:“说一句话,立刻死!”

薛破夜皱起眉头,他忽然感觉这黑衣人的声音颇有些熟悉,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薛破夜相信自己若真的要顽抗的话,恐怕瞬间就会血溅长河道。

他很规矩地咬了一口“甘蔗”,却觉得香甜可口,倒是一个好吃的东西,不过一口下去,不到十秒钟,他只觉头晕眼花,眼皮子耷拉着,终于软了下去。

“妈的,被绑架了!”薛破夜失去知觉前心中骂道。

薛破夜一倒,立时有一名黑衣人跳过来,背起薛破夜,径向西边的胡同而去,粗壮黑衣人领着其它人一起离去,只剩下那名抱着马头的黑衣人,他松开马头,抽出塞在马嘴里的东西,一拍马背,骏马立刻载着空车而去,转眼间就消失在长河道上。

黑衣人这才飞奔钻进了胡同里,长河道片刻就安静下来,月光照在青石道路上,似乎从未发生过什么。

第二八一章 【暗屋 隐话】

借我白袍三千,度我过五百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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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南城一处极为僻静的院落。

已是深夜,这座院子显得冷清阴暗,看似空荡的院子却是埋伏了京都数名最好的暗影者。

薛破夜也不知道昏睡了多久,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身上的寒刃和怀里的某些东西,立刻摸了摸,发现一切都安然无恙地待在那里,这才松了口气,看来对方对待自己还是蛮客气的。

屋里很昏暗,但却依稀散发着灯光,薛破夜眼角处,就发现旁边摆放着一张简单的木桌,桌子上放着油灯,灯火跳动,在墙上投射出一道诡异的身影。

那身影当然不是薛破夜的,而是另外一个人。

薛破夜搓了搓脸颊,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椅子上,不由坐正身子,去看那身影,却是在那张桌子旁边坐着一位锦袍人,御锦梵袍罩着全身,就连头部也被锦帽罩住,只露出一双忽闪忽闪的眼睛来。

除了锦袍人外,在锦袍人身后,先前在长河道遇到的那名粗壮黑衣人正俏然而立。

薛破夜感觉全身并没有任何束缚,由此看来,对方显然是有绝对的信心可以控制自己,那么自己在没有绝好的机会之前,在不了解对方的底细之前,还是老实些为妙。

“薛破夜!”锦袍人忽然轻轻地道,就像憋着嗓子在说话:“是不是害怕了?”

薛破夜心中一震,此人怎的又是一个知晓自己底细的人?难道自己小小一个草民,竟然有这么多的大人物在后面调查?

薛破夜感觉身体的汗毛有些发寒,这些人都能查出自己是薛破夜,那么是否知道自己是青莲照的分舵舵主?

“大人认错人了,草民是薛石头,不是什么薛破夜!”薛破夜保持着微笑,故作镇定地道。

锦袍人忽然嘿嘿笑了起来,悠闲地道:“不管你是薛破夜还是薛石头,如今都是我手中的待宰羔羊,阁下不知还有什么话说?”

薛破夜摇头道:“这位大人,你们做事不地道,这半夜三更趁猫子把我抓来,不是堂堂正正的事儿。”

锦袍人嘿嘿笑道:“咱们就从不是正道的主,干的就是夜猫子的买卖。”

“那我无话可说。”薛破夜叹了口气,作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但是身体内已经调动丹田的劲气,一旦有变,自然不能坐以待毙,无论如何也要拼一下的。

锦袍人那双掩盖在锦帽下的眼睛凝视着薛破夜,终于道:“你帮我办一件事。”

薛破夜心中冷笑,花费心思将自己绑架过来,那自然是有原因的。

“我想搞倒谭子清,不过手上的证据不足,所以要你做证人。”锦袍人干脆地道:“谭子清在杭州干了些不该干的事儿,利用手中权力逼走了王世贞,我想让你做这件事的证人,只要你能出面到大理寺和刑部衙门作证,日后自然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薛破夜皱起眉头,心中惊骇无比,此人这样说,那么显然是对自己和老谭的关系十分清楚,甚至对于王世贞下台的某些枝干细节也异常清楚,如果真是老谭的敌人,那可算得上是一个知己知彼的劲敌。

原来这人想搞倒都察院左都御史老谭,只是没有证人,这才抓了自己,准备让自己去做证人,也不知这位老兄究竟是什么来头,不过是当朝大员却是毫无疑问的。

“大人,草民对这些事儿毫不知情,至于什么谭子清王世贞的,更是半点也不认识,所以实在不知如何作证,不是草民推脱,实在是无能为力,还望大人海涵,不如再找找其他的证人如何?”薛破夜不动声色,貌似镇定地道:“这事想必对大人事关重大,马虎不得,草民还真是怕误了大人的事儿。”

锦袍人嘿嘿笑着,声音低沉,憋着嗓子道:“很多事儿不用你太清楚,你只要照着我的话去做,自然一切顺利。”

薛破夜淡淡地道:“草民什么话都愿意说,就是不愿意说瞎话。”

“哈哈……!”锦袍人发出一阵怪笑,缓缓道:“薛破夜啊薛破夜,你不承认自己的身份,这不就是说瞎话吗?”

薛破夜平静地道:“大人,草民话尽,该怎样处理你看着办。”说话间,他的右手已经滑入腰际,寒刃在手。

“帮我搞倒谭子清,对你并没有什么损失。”锦袍人缓缓地道:“他现在的处境已经很不好,你若想倚仗他为大树,那可就大大的错了。”

薛破夜沉默片刻,终于抬头凝视着锦袍人道:“大人,这个世界上还有一句话,叫做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和谭子清没有任何关系,无冤无仇,自然不能陷害他,即使我和他有什么交情,那更不能背信弃义,在后面捅自己的朋友一刀,大人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背信弃义?”锦袍人呵呵笑道:“在京都,讲的是荣华富贵,不是什么背信弃义,信义在京都实在没有任何意义。”顿了顿,低声道:“薛破夜,你若出面作证,我必保你高官厚禄,美女如云,你看如何?”

“我不管你是给我高官厚禄还是金银美女,更不管你是过河拆桥还是兔死狗烹,草民只想对大人说,有些事情真的不适合草民去做。”说到这里,薛破夜淡然道:“还望大人放过草民。”说完,便开始向门边行去。

他自然知道,凭自己如今的本事,想要离开这里,那无疑是难于登天,所以他的脑子在飞速盘旋,只想以一种看似弱者的方式去搏一搏。

他的眼角始终注意着那盏油灯,只待动手时,先以寒刃击灭油灯,这样大家都在漆黑之中,自己再博博运气,看看能不能控制住眼前这个锦袍人,也好将他作为人质离开这里。

这当然是难度极大的事情,希望也很渺茫。

不过经历万禽园一役后,薛破夜心中明白一个道理,许多的奇迹就是出自这不可能之中,当初走进藏獒石屋时,那不也注定是九死一生吗?最后不还是活着出来了。

锦袍人未必武功高强,自己也未必没有机会,即使锦袍人武功不差,但是显然会对自己有一种轻视之心,自己所要借助的,就是这轻视之心造成的一瞬间的机会。

薛破夜如今最担心的,却是锦袍人身后的黑衣人,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那个黑衣人绝对是一位高手,这位高手也成为薛破夜此次成败的最大因素。

锦袍人忽然发出古怪的笑声,冷声道:“既然如此,本官只好再找其他人,不过阁下既然知道我的事情,恐怕也不会这么轻松就离开这里吧。”

“我会将今天的事情全部忘记。”薛破夜淡然道。

锦袍人摆手道:“不,本官只相信一种人会忘记所有的事情。”

“死人?”薛破夜嘿嘿笑道:“大人是想杀了我?”

“你不与本官合作,本官也是没法子。”锦袍人叹了口气,身形忽展,鬼魅般掠到了薛破夜的身前。

薛破夜心中大惊,知道自己的判断有误,这锦袍人非但有功夫在身,而且看起来道数绝对不低,只眨眼间就掠过来,这种速度实在令人惊骇,他也条件反射般地探出右手,低声喝道:“想杀我,没那么容易。”寒刃夹杂着透骨的寒气直刺向锦袍人的心口。

薛破夜如今只能借寒刃之利与对方搏一搏。

可惜锦袍人不是藏獒,薛破夜更不是神仙,薛破夜眼见寒刃就要刺在锦袍人身上,他却像幽灵一样从自己的眼前消失,在一瞬间,薛破夜感觉自己的脖子一凉,就像鬼爪搭上了脖子一样,整个脖子后面已经被一只冰凉的手抓住。

薛破夜毛骨悚然,全身发寒,竟然生出恐惧的感觉,难不成这他妈要死在这里?

“怎么样?还要不要斗斗?”锦袍人那种怪异的似乎憋着嗓子的声音在身后森然响起。

薛破夜知道,这卡着自己脖子的手只要那么轻轻一捏,自己的脖子很可能就会骨断皮裂,从而曝尸于此。

“我操!”薛破夜心中怒骂,但却忽然狂笑起来。

他笑的很突然,锦袍人和黑衣人都很是奇怪,锦袍人铁箍般的大手微微松了松,沉声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薛破夜忽然露出古怪的神色,那种神色绝非一名即将丧命的人所拥有。

锦袍人忽然也笑了起来,放开了手,退后两步,悠然道:“那你还肯不肯帮我扳倒谭子清?”

“我倒是肯,只怕你不肯。”薛破夜嘿嘿笑着,慢腾腾地道:“莫非你自己想扳倒自己?”说完,他转过身来,拜倒在地,恭敬道:“学生见过老师!”

锦袍人哈哈大笑起来,掀开锦帽,露出清铄的脸来,脸上满是笑意,却正是薛破夜的老师,贵为都察院左都御史的谭子清。

谭子清快步上前,扶起薛破夜,端详着薛破夜英俊的面孔,呵呵笑道:“傻小子,还是瞒你不住。”

薛破夜叹道:“我就一直奇怪老师为何憋着嗓子说话,本来还没有头绪,不过张大哥在街上说过话,我那时就有些耳熟,只是一时没想到这个头上,如今忽然想起来,张大哥出现的地方,那总归是老师也在的。”转向粗壮的黑衣人,呵呵笑道:“张大哥,一向可好啊?”

黑衣人拉开面上的黑巾,露出一张有些激动的脸来,抱拳笑道:“薛兄弟,咱们又见面了。”

薛破夜快步过去,抱住张虎,就像遇到亲人一样,心情舒畅,更是激动,拍着张虎结实的肩膀,含笑道:“张大哥,你倒真是沉得住气,可差点吓死我了。”

谭子清缓步走到桌边,在桌边坐下,温言道:“破夜,坐下来,为师有话要交待。”

薛破夜急忙在椅子上坐下,发现离开几个月,谭子清似乎老了不少,额头的皱纹更是深了几分,整个人显得很憔悴,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一丝伤感,恭声道:“老师,你要保重身体。”

谭子清见他神色真挚,含笑着摆了摆手,柔声道:“无碍。”顿了顿,才缓缓道:“近日听说怡郡主有一位箭术师傅,箭法了得,叫什么薛石头,我一猜,十有八九便是你了。”

薛破夜在京都风风火火的这阵时日,作为京都两大间谍机构的都察院自然是知道的,不管老谭是派人调查,还是以他狐狸般的智慧猜测出来,薛破夜都不会奇怪,毕竟来到京都,要想瞒过这个老家伙,那实在比乞丐取上富婆还要困难那么一点点。

薛破夜很早之前就做好了准备,知道进入京都后,说不定就遇到谭子清,已经准备好说辞,立刻道:“其实学生到京都乃是为了两桩事情,第一桩乃是为了拜见老师,第二件却是为了看看京都的市集,学生想在京都做些买卖,不过……嘿嘿,在半道上遇到了怡郡主,糊里糊涂地就成了她的师傅,这是学生自己也想不到的事情。”

“世事无常,变幻莫测,非人所能预料,我与你当初的相遇如同你与怡郡主相遇一样,都是没有先兆的事情,仿如天意。”谭子清和蔼地看着薛破夜,轻声道:“或许天意如此,想是上天怜悯我已老去,所以让老夫能够少花一些心思。”

这话薛破夜听的莫名其妙,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位形貌憔悴的老人。

油灯闪烁,屋内的空气也很浑浊,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歪曲地投射在墙壁上。

“破夜,你如今能进入驸马府,而且成为怡郡主的师傅,从某种角度来说,至少你已是京都权力体系中的一支。”谭子清凝视着薛破夜,眼中带着一丝赞许:“不管你是有心还是无意,或者说是你的运气,你已经不知不觉中牵上了长公主这条线。”

“长公主很厉害吗?”薛破夜忍不住问,那个漂亮的看起来柔弱无比的美人公主,难道真的在京都有着那么强大的势力?

谭子清沉默良久,终于道:“在京都,宁可得罪皇子,绝不可得罪长公主。死在皇子的手上,只要竭力调查,总能查出一些蛛丝马迹,但是死在长公主的手里,或许没有任何人能查出一丝相关的端倪。”

薛破夜心中一震,她能感觉到谭子清的声音里竟然也带着一丝恐惧。

这位狐狸一般的老人,这位皇帝陛下即为其中的暗黑大臣,竟然会对一位柔弱的女子生出这种发自骨子里的恐惧,无论如何,那女人的实力都是惊人的。

薛破夜并不清楚长公主的实力恐怖到何种程度,但是单单长公主身边那名阴森森的秦公公,就会让人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压力。

他所见到的长公主,展现的是美丽和柔善,长公主的另一面,他目前还没有机会领略,他心里此时不由然地祈祷,祈祷自己此生不会看到长公主阴暗的一面。

“不过你如今至少在名义上是怡郡主的师傅,这个身份看似很普通,但是其中的玄机恐怕一时半刻并不会反映出来。”谭子清捻着胡须温言道。

薛破夜苦笑道:“或许已经出现了一些端倪。”

“哦?”

“老师,张大哥领人在长河道等着我,那么你想必也知道我是从哪里回来。”薛破夜看着自己的老师,缓缓道:“依您老的智慧,也该猜出我今晚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呵呵,我知道,二皇子请你入了会英馆,恐怕是有意拉拢吧。”谭子清微笑道:“你在万禽园赤手屠三獒,这种本事已是让人惊奇,即使老夫也是震惊的很。不过二皇子看中你的功夫只怕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就是因为长公主这条线。”

薛破夜摇头笑道:“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他并没有可以去隐瞒这件事情,一来,这件事情想瞒过谭子清根本是不可能,最重要的是,薛破夜内心深处是将自己和谭子清连在一起的,虽然知道谭子清肯定也是要利用自己,但是谭子清某种时候也确实对自己有一种长辈对晚辈的关怀之情,这让薛破夜心里很舒坦。

薛破夜在京都就如大海上的孤舟,如果没有庞大的船队来护卫自己这支孤舟,随时有翻倾的危险,而谭子清无疑算是一支很好的船队。

如果要在京都选择船队会合,薛破夜目前很愿意加入谭子清的船队,或者说,愿意加入皇帝陛下器重的这支船队。

薛破夜这种诚挚而亲昵的态度让谭子清很欣慰,他发自内心地微笑着,柔声道:“破夜,你要明白一点,在京都,看似惊涛骇浪的时候,反而是极为安全的时候,只有风平浪静波澜不惊之时,才会出现让人难以预料的危机。”

薛破夜点头道:“学生记住老师的话。”

谭子清抚须微一沉吟,忽然摇头笑道:“老夫当初的本意只是想让你在江南折腾一番,先为老夫在生意场上攒些银子,料不到你的福分却比我想的要好的多,竟然让你进入长公主的线脉,这实在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

薛破夜眯着眼睛,摸了摸鼻子,轻声道:“其实学生一直有几个疑问装在肚子里,想着老师终有一日会对学生明言。”

“哦!”谭子清抚须道:“你今日可以问出来,如果可以回答,我会对你明言。”

“老师搞倒王世贞,让何儒会上台,是否就是为了银子?”薛破夜凝视着谭子清问道。

谭子清神色平静,淡淡一笑,缓缓道:“王世贞为人太正直,太不听话,而何儒会是一个小人,你应该知道,要做大事,君子不可缺,小人亦不可缺,而在杭州知府的位置上,我需要一个小人,一个听话的小人。”

权术运用,小人与君子缺一不可,这一点薛破夜倒是知道,谭子清的回答,虽然并不是很直白,但是薛破夜却完全听得明白,王世贞或许真的是冤枉的,是权力斗争的牺牲品,而何儒会上台,是谭子清用来获取资源利益的一枚棋子而已。

资源当然不会仅仅是银子,当然还包含着其他许多东西,例如杭州的官场势力,例如商界的规则秩序,甚至是杭州的……兵权!

薛破夜心中最大的疑问,当然是自己的老师会是哪一派的势力。

太子?二皇子?四皇子?或者说是远在北漠的三皇子?

这一场不可避免的皇权之争,每个人都会有自己下注的牌面,谭子清身后究竟是谁?

这话他当然没有问,也不能问,这是一种规则。

“那么,老师为何选择了我?”薛破夜缓缓问道,清澈的眼睛直盯着谭子清深邃的双眸。

良久,谭子清才回答道:“那是意外!”

第二八二章 【摩诃耶罗那】

再借我银袍五百,度我冲收藏,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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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破夜摸了摸鼻子,谭子清这个回答很有意思。

“我们的相遇是意外,但是相遇之后的一切,那都是老夫特意的安排。”谭子清的眼中闪动着感慨的光芒,抚须叹道:“很久以前,我就要找一个合适的人,他需要有勇气有智慧更有韧性,还需要缘分,更重要的是,需要世间最珍贵的有情有义。”

薛破夜呵呵笑道:“老师,你说的这人,不会是指我吧?”

谭子清看着薛破夜,嘿嘿笑道:“当然是你小子,否则你怎会成为我的学生?”

薛破夜受宠若惊般地道:“老师,你这也把我说的太好了吧?有勇气,有智慧,有韧性,还要有情有义,我有这么多好处吗?”

“撇开杭州的考验不说,但说万禽园的事情,对付三头藏獒,凭你目前的身手,正面对敌万万是做不到的。”谭子清正色道:“要想击杀它们,非但要有惊人的勇气和冷静,还需要天赋异禀的智慧和坚定的韧性,而这一切,你都做到了。”顿了顿,露出慈祥的微笑,轻声道:“今夜我试探你,让你作证搞垮我,金钱美女你都不受诱惑,算得上有情有义了。”

“也许再逼一逼,我就会妥协的。”薛破夜摸着鼻子微笑道:“其实老师真的摆一个大美女在我眼前,我说不定就屈服了。”

“老夫相信自己的眼光,多少年来,老夫还未看错一个人。”谭子清若有所思地道:“我若是真的看错了人,恐怕尸体都已经烂了。”

薛破夜似笑非笑地道:“老师啊,你选这样一个人,总不会仅仅是为了弄些银子花花吧?你贵为都察院左都御史,要想弄银子花,那法子多的是,根本没必要来找我这样的人。”

谭子清眼中闪过一丝怪异之色,盯着薛破夜看了良久,终是轻轻叹了口气,缓缓道:“有些事儿,到了你该知晓的时候也就自然知道了。”

薛破夜苦笑道:“学生恐怕不会在京都呆太久,这里的水太深,学生游不动。”

谭子清豁然色变,拍着桌子,冷声道:“你胡说什么?”

“学生……!”薛破夜见到谭子清忽然发这么大的火,倒有些意外,他在京都这阵子,已经深切感受到这里的阴森和诡异,实在有些受不了,本是打算搞清菊花和桃花的事儿便返回杭州,做个快乐的富家翁而已,谭子清忽然的火起,到让他有些发怔。

“你想回到杭州继续做你的富家翁?”谭子清盯着薛破夜,一语中的。

薛破夜沉默片刻,抬起头,平静地道:“富家翁也未尝不好。”

“没出息。”谭子清显然是真怒了,脸色很不好看:“男子汉当纵横四方,报效朝堂,岂能偏安一隅,真是没出息。莫非你以为你回到杭州,这些麻烦就没有了,你就能过上太平的日子?”

薛破夜摸着鼻子道:“学生就算留在这里,恐怕也没什么成就。”

“跪下!”谭子清怒喝道。

薛破夜见谭子清现在还好好的,只听自己不想呆在京都便发出如此雷霆之怒,心中自然也是有些疑惑的,但是老师既然训斥,与他人总是不同,只得起身在谭子清面前跪了下去。

学生拜老师,这是天经地义,薛破夜当然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

“薛破夜,老夫今天就告诉你,当初见到你,你就注定要进入京都,在这个舞台做番大事,只是时机没有成熟,老夫一直不敢轻举妄动,却想不到你机缘巧合,通过怡郡主这条线进入了京都,这比我先前的安排还要强出许多,老夫心中甚慰。”谭子清凝视着薛破夜,又是愤怒又是怜爱:“你口口声声说要回到杭州做你的富家翁,我也实话告诉你,何儒会协助你对付卢家,那也是老夫安排的,老夫自然想让你在杭州富甲一方,一旦杭州事定,老夫还准备安排你吞掉扬州方家,继而控制整个江南的商脉,其间花费的人力和物力,老夫也一直在斟酌间。”

薛破夜苦笑道:“老师心机深厚,思虑周远,学生钦佩万分。”

谭子清冷哼一声道:“你小子别给老夫说这样阴阳怪调的话。你可知道,与卢家斗,与方家斗,其实就是与太子斗,你与太子斗,他岂会放过你?”

“不管输赢,他都不会放过我。”薛破夜对这里面的关窍到是心知肚明,以前虽然隐隐有些感觉,但还不完全确定,直到今天才真正确定,当初和老谭相遇后,注定自己就要和他捆在一起,而老谭有意促成的杭州基业,那也是让自己处在了太子的对立面。

“嘿嘿,你知道就好,若非我的实力在顶着,太子恐怕早就将你废掉。”谭子清冷笑道:“你如今想回去做富家翁,莫非你觉得自己能斗得过太子?不错,太子如今被软禁东宫,看似一时半会不会产生商脉大的威胁,但是我告诉你,这仅仅是圣上的一种英明手段,只有这样,才不致于让事态恶化,这是以退为进的法子,说不定哪天事态平息下来,也就是太子复出之时,那是你还能挡得住吗?”

薛破夜听完这些,身上还真是汗毛竖起,老谭这番话绝对是货真价实,太子真要出来,自己若是将他的在江南的外库扳倒,说什么也不会饶过自己。

自己一直沉浸在杭州商战的优势中,有时候会错误地然为这仅仅是商场的战争,因为太子一直没有干预,更认为江南外库并不放在太子的心上,在杭州飞速的发展让自己的眼睛有些花了,如今老谭一番话,让他终于醒悟,在杭州的商战,那仅仅是政治的延续,是京都权力斗争的蔓延而已,一旦惹恼了太子,太子一时性起,想来个鱼死网破,那么只要手指轻轻一按,就会像捏死一只蚂蚁般捏死自己。

当初何儒会殷勤地帮助自己拿下汉园二楼,薛破夜虽然知道何儒会绝不是仅仅为了分些红利而已,但是如今回头去想,在接受那两座楼盘的一瞬间,自己也就将自己摆在了太子的对立面。

“你现在是不是明白了什么?”谭子清凝视着薛破夜,声音和缓了一些:“要得到一些东西,总要失去一些东西。你在杭州风生水起,一来确实是你能力所致,但何尝不是京都这些权力制衡所产生的形势?你在杭州的成就越大,对太子的威胁也就越大,所面临的危险也就越大,如果没有保护自己的实力,那你如何在太子的手掌中逃生,你又如何能够保护你在杭州的那帮亲朋好友?”

“亲朋好友?”薛破夜目光闪动,月竹,品石,五个孩子,还有老宋,邱智立,南怀毋等人的面孔从脑海中掠过,甚至想到了萧素贞。

那些是自己在这个世界赖以生存的感情归宿,薛破夜是绝对不允许他们发生任何事情。

谭子清扶起薛破夜,拍了拍他的肩膀,终是叹了口气,轻声道:“破夜,活在这个世上,本身就不是容易的事情,既然上天给了你好的机会,你自然要好好抓住。”

“机会?”薛破夜有些黯然地在椅子上坐下,显得颇有些无奈:“老师,在京都这块地方,学生恐怕连根野草也算不上,哪里来的什么机会?至于成为京都权力格局的重要一环,学生更觉得是天方夜谭,我一介草民,手无一兵,何谈权力?”

“权力是靠人去争取的。”谭子清语重心长,也靠坐在椅子上,缓缓地道:“如今的你,在京都这片茂密的森林或许只是一颗瘦弱的树苗,但是你却已经有了一棵参天大树护着你,不管大树是否在意你,只要你在她的树荫下,其他的树木就会对你生起拉拢之心,而这就是机会,游刃于百树中间,有朝一日,你自然也会成为一棵大树。”

“是指你?”薛破夜望着谭子清道。

谭子清摇了摇头,露出怪异的笑容:“我只是让你快快成长的肥料,只有长公主才能成为你目前的大树。”

薛破夜摸着鼻子,神色平静,并没有说话。

长公主,那个美丽的女人……!

“或许过不了几天,你就会有一道天大的喜讯。”谭子清站起身,背负双手,喃喃地道:“好好保护自己,另外我也会派都察院铁三营的人暗中保护你的安全。不过……,在目前,你应该不会遇到太大的麻烦,你的立场还没有完全表明,那些想利用你的派系肯定不会轻易掐死你这道线。”

“喜讯?”薛破夜也站起身来,站在谭子清身后,皱眉道:“什么喜讯?”

谭子清缓缓道:“若是没有什么意外,旨意这两天就会颁下,你等着领旨就是。对了,京都目前还没有人知道你我的关系,所以不便经常相见,若有事情,我自然会派人与你联系。”

薛破夜点头道:“学生明白。”

“嗯。”谭子清微一沉吟,终于转过身来,走到薛破夜身前,帮他理了理衣服,温言道:“既来之,则安之,一切不要想得太多。”

薛破夜见他头发已是白发甚多,知晓他定是每日操劳许多的事情,这个老人每日承受的压力远远超过他身体所能承担的,不由叹了口气,柔声道:“老师该当保重身体才是。”

谭子清拍了拍他肩膀,呵呵笑道:“老夫身体还硬朗的很,只怕你这年轻人都不是对手。”

薛破夜想到谭子清方才鬼魅般的身形,知道老家伙所言不虚,这老家伙看似半只脚都要踏进棺材,但是只有真正交过手,才知道他的恐怖。

一直很自信的薛破夜没来由地生出一种自卑的感觉。

奶奶的,京都遇上的每一个人,似乎手底下的功夫都硬的很,若是单打独斗,自己真不知道能对付几个人,看来还是要努力地练练功夫,别到时被人打死,那可冤枉的很。

“破夜,夜已深了,你先回去吧。”谭子清脸上又露出凝重的神色,似乎有很多的心事,吩咐道:“张虎,你送破夜出去。”

张虎恭声应“是”,上前领着薛破夜出了屋子。

薛破夜和张虎并肩而行,感叹道:“本想再次相逢之时,和张大哥把酒痛饮,不过看现在的情形,这机会倒是难得的很。”

张虎呵呵笑道:“薛兄弟,总有机会的,做哥哥的今日见着你,却是欢喜的很。”

“我也很欢喜。”薛破夜牵着张虎的手,抬头望着天上幽幽月亮,想起什么,笑道:“张大哥,你的簪子我已转交给含香,她也接下了。”

张虎立刻露出欣喜之色,脸儿有些发红,铁铮铮的一条汉子竟然忸怩起来,尴尬道:“那……那她说什么没有?”

薛破夜呵呵一笑,看着这位汉子儿女柔情的样子,还真是觉得别有一番风味,轻声道:“放心吧,含香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是我能看出来,她心里也有张大哥,时机一旦成熟,小弟愿为张大哥牵牵这条红线。”

张虎一把抓住薛破夜的手,激动道:“真的?薛兄弟,你真的愿意帮我?”猛觉自己有些失态,尴尬一笑。

薛破夜正色道:“张大哥,男人中,你算是条汉子,含香迟早是要嫁人,能嫁给你,也算是她的福分,不是为了你,就算是为了她,我也会力促此事的。”

张虎满脸感激,紧握薛破夜的手,低声道:“薛兄弟,做哥哥也不多说什么了,日后用的少,一句话就行。”

薛破夜呵呵笑道:“岂敢岂敢,我哪里敢调配堂堂都察院铁三营的勇士!”

张虎神色微敛,半晌才道:“薛兄弟,在京都,什么都有可能。”

薛破夜回到驸马府时,已是过了半夜,绿娘子和小石头竟然坐在府外的石墩上,一脸焦急。

驸马府门前的灯火大亮,两名守门的甲士如同雕像般挺拔站立,倒是一旁的一名小厮连连打着哈欠。

薛破夜出现时,绿娘子和小石头立刻奔过来,绿娘子奔了几步,倒是停在当地,本来满是担忧的俏容已是露出了笑容,倒是小石头冲过来抱住薛破夜的腰,声音有些哽咽:“师傅,你……你怎么才回来,我和姐姐以为你……以为你……!”

“以为我死了?”薛破夜抚着小石头的小脑袋,柔声道:“傻孩子,师傅若是这么容易就死,也就不配做你师傅了。”

小石头用力点头道:“师傅厉害得很,没人能害的了你。”

薛破夜牵着小石头的手,走到绿娘子身边,柔声道:“没事,就是多说了阵子话,所以回来晚了,回去吧,可别着凉了,那可心疼死我了。”

绿娘子娇柔地凑近,见薛破夜果真无事,一颗心才平静下去,低声道:“怡郡主也是担心的很,甚至派了人去会英馆寻你,回来禀报,只说你离开了会英馆,我还以为是殷皇子故意欺瞒,担心……担心……,哎,没事就好,怡郡主本想和我们一起等待,不过你也知道她的身份,而且她身体也不好,所以被我劝了回去。”

薛破夜点头柔声道:“回去吧,一切无事。”

回到院子,薛破夜劝着绿娘子回去歇息,自己也准备休息,却见小石头忽然关上门,凑近过来低声道:“师傅,我发现了怪事。”

薛破夜脱下外套,在桌边倒了杯茶,一饮而尽,惬意地拍了拍肚子,奇道:“怪事?什么怪事啊?”

小石头左右看了看,见门窗关的严实,这才凑近过来,从怀里取出那本《销魂册》,递给薛破夜,低声道:“师傅,你看!”

薛破夜接过《销魂册》,皱起眉头,问道:“怎么了?”

小石头眨了眨眼,有些兴奋地道:“你看第二页!”

“第二页?”薛破夜目光重新落在《销魂册》上,这本册子很薄,他之前就知道,这本册子共有七页,里面的纸张特殊,连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质地做成,之前小石头以血润纸,而人才发现了《销魂册》第一页的奥妙,乃是一种很特殊的心法,一路修炼过来,整个人神清气明,身体机能大幅度增长,而且冰之内劲更是日日提升。

薛破夜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二页,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满纸的小红点。

那些小红点显然是小石头的血液融入后所形成,看起来凌乱无比,毫无作用,但是薛破夜却知道这《销魂册》的每一页纸必定都藏着极为玄妙的东西,第一页是《销魂心法》,这第二页却是什么?

幸好这一页还写着字,纸张最下面写着一行小字,虽然有些潦草,薛破夜却认了出来。

“以气催式,以式练气。”这八字后面,竟然写这五个让薛破夜很惊讶又很疑惑的句子。

“摩诃耶罗那!”

这并非汉语,却用汉字写了出来。

薛破夜看了小石头一眼,小石头也正看着他,轻声问道:“师傅,这是什么?你知道吗,我看不懂。”

“摩诃耶罗那?”薛破夜皱起眉头,轻声低吟,缓缓摇头道:“好像是梵语,我也不懂。”

他仔细地看了看纸张上繁若红星的一个又一个小点,发现小点之间似乎都有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暗线连在一起,却不是一星一连串下去,每一个红星都能与三四个红星隐连起来,整个画面凌乱而繁杂,就像一个大蜘蛛网。

薛破夜盯着看了大半天,想理出思绪,可惜除了那八字语和一条梵语,没有任何提示,倒是发现纸张上的红点共有八八六十四点,细密繁杂,而且最顶部和最底部各有一个红点颜色稍微深一些,若不仔细去看,实难发现。

“那怎么办?”小石头有些失望道:“师傅,销魂心法让我们有了劲气,而且身体强壮很多,这第二页上面又是什么功夫?”

薛破夜将《销魂册》塞进小石头怀中,低声道:“你先收好,这‘摩诃耶罗那’好像是梵语,我明日四处看看,看看有没有懂梵语的人。”

“梵语?”小石头眨了眨眼睛:“你是说天竺?”

“原来你也知道天竺?”薛破夜松了口气,看来历史轨迹的改变并没有抹灭印度这个阿三国度。

阿三国度的梵语,怎么会进入《销魂册》?真是一个难解的疑问啊。

第二八三章 【中外“活宝”】

次日用过早餐,薛破夜收拾一番,便出了驸马府,赶去闹市。

薛破夜当然很希望能早日解开《销魂册》第二页的秘密,而秘密的关键,似乎就是“摩诃耶纳罗”五个字。

大楚国师当今世上第一强盛国度,四方来贺,八方来朝,番邦异人在京都也时不时地出现。

自汉张骞出使西域,与番邦交好,走出一条丝绸之路后,中原就始终没有和西番断过贸易,像龟兹,姑墨,精绝,于瘎,皮山,大宛,安息,疏勒等等大小国度都会有商人穿梭于这条丝绸之路,甚至在京都设点买卖,除了鸿胪寺和户部要管理这方面的外贸生意,朝廷专门设置了“西番署”总理外货商场,外商和国商混在一起,形成了京都独特的景观。

大楚国对于外贸交易和邦国之交显然是极为看重,提供了外国商人们极好的贸易环境,任何外国商人有什么建议,都可以前往西番署申诉出来,西番署也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进行解决,除此之外,京都府的紫衣们也会时常隐匿在这一片区域,维持这边的秩序,保护外国商人应有的利益。

只有贸易环境优越,国家的贸易才能健康的良性发展,也只有这样,大楚国才能保持强盛的国力,不被世界所甩脱。

不过大楚国也不可能蠢到将大楚的商业命脉掌握在外国人的手中,所以外国人在大楚,能够促进贸易交流文化交流,甚至能够成为一方商家大户,但是绝对不可能渗透进当地的商会之中,商业命脉,最终还是控制在本国商户手中,说白了,还是在朝廷的手里。

薛破夜在杭州自然也见过洋行,不过数量稀少,买的也都是一些很普通的西洋货,在后世可说是遍地都是了。

洋人在大楚的贸易,主要就集中在京都,说白了,就集中在这一片区域,所以这一片又被称为“洋区”。

薛破夜走在街道上,径自往西边而行,那头可是外国人聚集最多的地方。

背负双手,在人海中缓缓行进,两边商铺林立,还真是有不少洋行,奇装异服金发碧眼曲髯大须的洋人操着半生不熟的大楚国语高声吆喝着。

薛破夜进了几家货行,洋人们都是客气无比,完全没有后世中那种在中国趾高气扬的样子,显得谦恭有加。

“这才是贸易嘛。”薛破夜心中嘟囔,不过这旁边却是少见印度人,这梵语即使说于这些西方人听,他们也不一定懂得。

前面是一家豆浆铺子,说起来也很奇怪,这条街上的饭店多得很,这豆浆铺子生意却是最红火的,或许豆浆这玩意儿更能体现大楚的本色风味,所以不管是外国人还是大楚居民,都喜欢钻进豆浆铺子,来一碗热豆浆,上几碟小菜,什么花生豆干腐竹,冒着热气时哈拉着嘴巴直抽抽,说不出的舒服惬意,这也成了不少人每日固定的生活节奏。

不少王公贵族达官贵人也会化妆打扮,来这铺子里喝上一碗,所以这豆浆铺子渐渐的越建越大,到如今三层楼,尽是喝豆浆吃小菜的主,而豆浆的名字就叫“京都豆浆”。

薛破夜进了铺子,好不容易找了一个空座,却是和两个家伙共在一桌。

铺子里仅有不到十座雅间,那都是早被人定下的,提前两天交了定银的,按规矩,即使客人没来,那雅间也是要空着的,于是三层楼的大堂就只能混杂着坐,不像酒楼那般讲究,大都是凑合着坐在一起,喝完豆浆就离开。

薛破夜捧着热腾腾的豆浆,闻着那种很特别的豆浆气味,只觉得浑身舒坦,轻轻抿了一口,果然是芳香美味,豆子的精华味道尽在其中。

若非桌上另两人诡异的对话,薛破夜还真是忽略了他们的存在。

“你看清楚了?”一个怪异的声音用生硬的楚语低声问道:“这次可别看错了。”

薛破夜听这声音很别扭,不由侧头去看,却见对方乃是一位身着宽袍的洋人,高鼻子绿眼睛,卷黄的头发就像甘草一样,脸庞瘦削,看起来就像营养不良。

与以前电视电影中趾高气扬的外国人不同,这洋人身体缩在宽袍里,看起来就像很冷,畏畏缩缩,全然没有大气之感。

洋人正伏在桌子边,和另一个人窃窃私语,而另一个人的打扮也很奇怪,头上编着道士髻,留着八字须,一看起来,倒像一位道士,可惜身上破破烂烂,穿着也不是道袍,想来并非什么真正的道士。

这一中一洋两个人看起来关系似乎不错,颇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样子。

八字须低声道:“放心,这次保准没看错,就在前面的铺子里,那红毛鬼铺子里没几个人,到时我引他说话,你下手就成。”

洋人急忙摇头道:“不不不,你误会了,我去和他说话,你……你下手!”

“我操。”八字须低声骂道:“你们罗马人怎么这么窝囊,每次都让我动手。奶奶的,上次偷饼你不就很厉害吗?”

洋人面红耳赤,摆手道:“我……不……!”

薛破夜眯着眼睛,心中有些惊讶,难道这样人竟是古罗马人,也就是后来的意大利人?

这个时期,古罗马帝国是否强盛呢?

“没用的窝囊废。”八字须低声咕囔着,眼角发现薛破夜正似有若无地看着他,脸色一惊,瞧见薛破夜衣冠楚楚,看起来极有身份,急忙扯了扯洋人的衣袖,不再说话,只是有些忐忑地喝着豆浆。

薛破夜心中好笑,这两个落魄人,显然是在商议偷什么东西。

为了生存,每个人都要做些事情,甚至做些很黑暗的无耻行径,不过这一点薛破夜倒可以体谅,对于个体来说,活着总是最大的事情。

这两个人无论偷什么,薛破夜都不想理会,所以他继续喝他的豆浆,准备稍作歇息,继续出去碰碰运气,找找天竺人。

洋人和八字须很快就离开了豆浆铺子,从他们离开时付账的动作和表情来看,他们实在很拮据,甚至已经到了吃完这顿没下顿的地步。

薛破夜只能感叹,那个洋人似乎想保留自己最后的一丝尊严,可惜在这他乡异国,连饭都吃不上,也就谈不上尊严了。

薛破夜还是有些奇怪,照理说这洋人来到大楚国,落魄如此,即使西番署不救济,他本国的同胞难道不会周济一下?或者说,西方人真的自私都连自己同胞都不相助的地步?

这豆浆的味儿还真是合口,薛破夜一连喝了三碗,喝的肚子有些发胀才歇住,付了账,起身拍拍肚皮,这才施施然走出了铺子。

外面已经是熙熙攘攘,好不热闹,楚语夹着洋文,还真是古怪的很。

薛破夜理了理衣裳,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继续向西边行去。

自从练了《销魂册》里面的《销魂心法》,薛破夜的五官感觉明显飞跃了好几个层次,那些普通人难以听到难以嗅到的东西,薛破夜却能轻松听到,而且他的眼睛更是锐利,即使在迷蒙模糊之间,也能清晰看到近百米远的东西。

只行了没多远,就听到前面人声嘈杂,似乎传来打斗声。

薛破夜皱起眉头,这洋区听说秩序一向很好,又有西番署管着,怎么会出现打架斗殴的事情,不过听那声音十分清晰,明显是挨打时的惨叫声。

薛破夜对于这些打架斗殴的事情当然没有任何兴趣,本想折身,却听旁边一个人叫道:“洋毛子打洋毛子了,又是那个塞鸡叫被打了。”

“塞鸡叫?”薛破夜哑然失笑,哪里有这样古怪的名字。

只见两边的人有不少往西头靠去,这一下倒真是勾起薛破夜的好奇之心,想看看这个“塞鸡叫”是什么样的人物,而且在大楚国土,洋人打洋人的事儿也算是稀罕,不由也顺着人群向那边靠了过去。

那惨叫声也就异常清晰,夹杂着洋人的洋腔怪骂。

薛破夜靠近一看,只见前面宽阔的街道上,两三个手脚粗壮人高马大的洋人正凶狠地踩踏着地上的两个人,这一下子瞧得清楚,那地上被打的两个家伙,正是先前在豆浆铺子里见到的那一中一洋两个家伙。

两个家伙凄惨地叫着,在地上缩成一团,身上满是血迹,看来打得不轻。

就在此时,两名身着深黑色服侍的官差冒了出来,大声喝道:“住手,大庭广众,聚众斗殴,成何体统,还懂不懂洋区官法?”

这两人都是西番署的差官,一冒头,洋人们也就息了手,立刻有一人上去行了正规的大楚礼仪,恭声道:“大人,有小偷偷东西,被我们抓住,所以打了一顿。”可能是在大楚生活的久了,这样人说话虽然还有些生硬,但是却极为顺畅。

那差官显然对这条街很熟,竟然也认识这洋人,皱眉道:“尼古拉斯,这毕竟是做生意的地方,就算有人偷东西,也该扭送到西番署,怎能在大街上就打了起来,你也在这里做了多年的生意,这点规矩也该懂吧?”

尼古拉斯有些忿忿不平地道:“大人,你知道的,我这里出了事情,都会去西番署,可是今天我实在太愤怒了,你看看他们是谁?是那个小苏棍和塞尔吉奥.加图索,是这两个混蛋,我实在太愤怒了,他们游手好闲,偷到了我这里,大人,你该把他们抓起来,一直关押下去。”

差官看了看地上两个可怜兮兮的家伙,眉头皱得更紧,喝道:“又是你们?起来,和我回衙门。”

薛破夜也是微皱眉头,听尼古拉斯话中的意思,似乎地下这两个人一个叫小苏棍,一个叫塞尔吉奥.加图索,显然被打的可怜样人就是塞尔吉奥了,方才听到什么“塞鸡叫”,显然就是“塞尔吉奥”了。

这两个人似乎是人人喊打的人物,四周已经有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薛破夜听在耳中,原来这两人在洋区却是两个过街老鼠一样的人物。

一个外国人混到如今这样子,这加图索也够窝囊的,今日被自己同胞当众殴打,加图索的脸上更是尴尬无比,如果旁边有个地洞,他肯定会钻进去。

八字须小苏棍若无其事地爬起来,似乎挨打已成他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很潇洒地拍着身上的尘土,不屑地看了尼古拉斯一眼,低声骂道:“洋毛子,等老子发了财,看不打爆你的*。”

“少废话。”差官上前给了小苏棍一脚,低声道:“快走,没出息的东西,丢人现眼。”

薛破夜瞧了瞧尼古拉斯的店铺,却是一家销售硫磺的小洋行,心里有些疑惑,这两个家伙偷硫磺有什么用处?这两个家伙连饭都吃不少,难道要偷硫磺回家吃?

围观的人中竟然有两个道士,竟然嬉皮笑脸对着小苏棍打趣道:“苏道长,今儿怎么成这个样子了?莫非离了万仙观,你就活不下去了?”

小苏棍瞪了两人一眼,但是如今是道士的天下,自然不敢回骂。

薛破夜听到这话,心里倒是一震,听这意思,这小苏棍之前还真是一个道士,似乎还是出自道家第一观的万仙观,却不知如何会离开万仙观。

塞尔吉奥.加图索一直垂着头,红到耳根,看起来脸皮倒薄的很。

这两个家伙处处透着古怪,薛破夜好奇心大是勾起。

在熙熙嚷嚷中,加图索和小苏棍被两名官差从人群中带了出去,由于被一顿痛打,身上皮开肉绽,所以走的时候一瘸一拐,看起来凄惨得很,小苏棍离开时,对着尼古拉斯叫道:“我说洋毛子,你给老子记住,老子翻过身来,有你受的。”

尼古拉斯扬扬拳头,小苏棍也只是撇撇嘴,显得很是不屑。

绕过几天道,直到人迹稀少,两名差官才停下步子,回头看了看跟在身后的小苏棍和加图索,两名官差对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一人摆手道:“快滚吧。”

小苏棍欣喜道:“放……放我们走?”

那官差淡淡地道:“你们这两个窝囊废,身上榨不出一滴油,抓回去也不过是打一顿而已,老子也算积积德,快滚吧。”

小苏棍欣喜若狂,拉着垂头丧气的加图索,就像后面跟着猎狗一样,飞一般地跑了,转眼间就没了踪迹。

“那塞鸡叫到底是什么人?”一名差官奇道:“老子已经抓了好几次。”

另一名差官嘿嘿笑道:“那小子是从罗马来的,听说他的舅舅还是罗马的一个什么行政官,在罗马很有权势,这小子带着一大批货来我大楚做买卖,却在半道被人劫了,仆从卫队也都被杀了个干净,只剩下他,他好不容易等到一支商队来咱大楚,跟着一道过来。”

“哦!”问话差官皱眉道:“那他怎么混成这副模样?我瞧他那些本国人也都瞧不起他,像过街老鼠一样厌恶他。”

另一差官叹了口气,摇头道:“说起来,这塞鸡叫也是个倒霉的人。他初来大楚时,罗马商人们念他是本国同胞,其舅又是行政官,所以凑了些货物给他,帮他在京都也开了铺面,这一开始,塞鸡叫倒也踏踏实实,做了些买卖,也挣了好些银子,可惜遇上了小苏棍,之后也就败落下去了。”

“这话奇怪了,怎么遇着小苏棍就败落了?”

“你有所不知,那小苏棍自从在万仙观炼丹之时炸了丹炉,就被逐出万仙观。出了观子,倒也给了他些银钱,这小子倒好,出来之后整天鼓捣着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也不知道弄些什么,而且身上的银钱都用来买那硝石,硫磺,石灰,铜炉等物,一批一批往家运,没过多久,便将银子败了个一干二净,从此流落街头。这倒罢了,谁知他劣性不改,时常在铺子里偷盗先前说的那些玩意儿,偷了这家偷那家,后来人人都知道了,防他如蛆,根本不让他进门,”官差娓娓道来,显然对小苏棍的历史清晰得很:“就在此时,那塞鸡叫却不知道怎么和他混在了一起,以前只是一个人弄,这之后,竟然两人一起捣鼓那玩意,所需的材料由塞鸡叫来供应,花钱如流水,而且塞鸡叫完全沉迷进去,放下生意不做,没过几个月,也落得个身无分文,只得四处找自己的同胞相借,开始那些罗马人倒也慷慨相借,可是塞鸡叫和小苏棍弄得那些玩意毫无用处,就是花钱的败家事,有借无还,于是借的人也就少了。那塞鸡叫没了银子,同胞那里又借不了,只能和小苏棍混在一起,成日游荡在洋区这头,总是想着偷些东西回去。被捉了几次,开始倒是没动手,这日子久了,洋区的人对他二人的感觉就如同粪臭一般,这两人只能化了装游荡,不料今日又被打了一顿。”

“可怜可怜。”差官叹道:“他们捣鼓的究竟是什么玩艺?”

“谁知道呢?”另一差官嘿嘿笑道:“总是不成规矩的玩意,挣不了银子的事儿,要不怎会落魄成今日这样子。”

“怪不得你要放他们走,这种人,身上实在没有什么油水,抓回衙门,打起来手都酸。”问话差官哈哈笑了起来。

两人笑谈间,渐渐离去。

第二八四章 【大师级的宝贝】

塞尔吉奥.加图索和小苏棍一溜烟地跑过两条街,这才喘着粗气停了下来,靠在墙边直喘气。

两个人的眼中都是一片茫然,对未来的茫然,缓缓靠坐在墙角,唉声叹气,小苏棍在怀里摸了半天,才摸出两个铜钱,苦笑道:“塞鸡叫,今晚我们还可以吃一顿,明天只怕又要饿上一天了。”

加图索呆呆的眼睛看着前面过往的路人,又看看自己的模样,忍不住哀嚎道:“上帝啊,怎么会这样?”

“别他妈喊你的上帝了,老子听你喊了上千遍,你那上帝也没给我们送来一斤硝石一斤硫磺,就连大饼也没送来一个。”小苏棍怏怏地道:“赶紧想法子,怎么也得先把明天的伙食给解决了。”

加图索揪着自己金黄的头发,一脸的无奈,喃喃自语:“不是这样的,应该不是这样的,这是一个奇迹,要创造的奇迹,像亚里士多德一样的奇迹。”

他含糊不清地说着,小苏棍忍不住骂道:“*那些狗屁的多德,快走快走。”站起身来,便要离开。

就在此时,小苏棍忽然看见一个衣裳华贵的漂亮年轻人笑盈盈地走过来,温言向自己问道:“你们想吃泰和苑的酒酿圆子吗?”

小苏棍一怔,旁边的加图索也露出疑惑的神情,两人相视一笑,都皱起眉头。

漂亮的年轻人不等他们说话,转身便走,丢下话儿:“想吃的话,随我来!”

这个时候,即使是陷阱,小苏棍也不会考虑太多,而加图索自然是唯小苏棍马首是瞻,见到小苏棍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急忙爬起身,也跟在了后面。

年轻人当然是薛破夜!

对于这两个家伙的历史,洋区有很多人都清晰无比,而薛破夜也很容易就打听了出来,对这两个家伙不由生出巨大的好奇和兴趣。

在他看来,硝石,硫磺,石灰这一类东西自然和火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个时代自然是没有火药出现的,属于极度的冷兵器时代,这两个家伙所研究的项目,如果是火药的话,那么肯定是让薛破夜极度震惊的。

虽然来自未来世界,在那个时代,火药遍地都是,甚至发展到核武器,但是作为平常人,薛破夜虽然隐约知道火药的组成部分,却不可能自己制造出火药来。

行走在未来的熙熙攘攘的大都市,找个上百人,或许大家都知道火药是什么玩意,但是几乎没有一人真的能够自主研发出火药。

这两个古代人难道真的是在研制火药?

不过听大伙儿说,小苏棍和加图索还要购买铜炉,这就和研制火药有些分岔了,薛破夜最大的怀疑,是觉得这小苏棍定然是在万仙观的时候,摸清了某种灵丹妙药的炼制方法,所以出来之后,不惜一切代价去炼制丹药,如果真的炼制出来,那当然不会再为金钱而烦恼,到了那时,财源自然滚滚。

无论是火药,或者是奇特的灵丹妙药,这都让薛破夜有些兴奋。

所以他很轻松地找到了这两个活宝,准备进入他们的世界。

薛破夜身上自然不乏银子,这次进京,早就准备了足够花的银子,所以在京都泰和苑潇洒地花着银子,满满一桌子佳肴美酒,让小苏棍和加图索的眼睛直放光,这两人当然不是傻瓜,薛破夜无缘无故请他们上酒楼花天酒地,那自然是有目的的,两个人虽然想到此点,但是饥饿的肚皮直叫叫,满桌的佳肴美酒在引诱着他们的食欲,崩溃着他们那仅存的一点可怜的意志,终于在一阵沉默后,毫不客气地大吃大喝起来。

塞尔吉奥.加图索似乎要可以保持自己的贵族风范,一开始还慢条斯理地慢饮慢用,直到发现小苏棍狼吞虎咽,将自己喜欢吃的菜肴吃了个大半,而且还没有半丝放手的意思,终于露出了动物的本性,很坚定地抢夺着美味佳肴。

薛破夜从头到尾一直没有说话,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吃菜喝酒,直到满满一桌子菜几乎都见底,两个活宝搂着肚子直打嗝,才温言道:“走,去澡堂子洗个澡。”

他结完帐,径自领着两个家伙去了京都的澡堂子。

澡堂子的水热,雾气腾腾,三个人都舒服地浸泡在水池子里,任由热水烫着皮肤,烟雾缭绕之间,薛破夜见到两人都是一副如入天堂般的表情。

搓澡的师傅来自扬州,手艺极好,将两个活宝身上积累的污渍擦出许多的灰条条,擦得身上红嫩红嫩的,就像刚出生的婴儿一样,两个人都是龇牙咧齿,却又极为享受痛楚中带来的畅快和舒坦。

等到两个人出了澡堂子,整个人都显得精神许多,神采奕奕,加图索倒真是一个很好看的家伙,高大匀称,金发碧眼,还真是魅力十足。

薛破夜脚步不歇,带着两人进了一家衣庄,等到出来之时,两个家伙都已经换上了舒适而又宽松的新衣裳。

“大人,说吧,想让我们干什么?”小苏棍一出衣庄,立刻很直接地问道:“能干的自然毫无二话,干不了的,大人也别怪我们。”

薛破夜摸着鼻子微笑道:“走吧,带我去看看你们的活儿。”

“什么?”小苏棍圆睁双眼,疑惑道:“你要看什么?”

“花了那么多钱,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你们不是傻子,我也相信你们捣鼓的玩意不是普通的东西,走吧,带我去,我想知道你们究竟在干什么?”薛破夜慢悠悠地道。

“不行!”加图索不由喊出声来:“绝对不行。”

薛破夜“哦”了一声,看着这个金发碧眼的家伙,虽然穿上大楚服装有些怪异,但还算是英气勃勃,摸着鼻子凝视加图索,悠然问道:“不行?”

小苏棍瞪了加图索一眼,忙笑道:“大人,你别听胡说,这事儿是我主事,他只是我的帮手,他说了不算。”

加图索面红耳赤地道:“大哥,我们……那是我们的,不要被人知道,那就不值钱了,嗷……上帝啊……!”他显然是真的着急了,本就半生不熟楚话夹着洋腔,看起来很是好笑。

小苏棍踹了他一脚,骂道:“还值个屁钱,老子都快饿死了,若不是这位大人接济,咱两都要喝西北风。”

加图索知道他所言不虚,虽然很不情愿,但终究没敢再说话。

小苏棍转向薛破夜,拱手道:“大人贵姓?”

“我姓薛!”薛破夜含笑道:“不是什么大人,和你们一样,仅仅是一介草民。”

“薛……嘿嘿,薛大哥,小的姓苏,这是塞鸡叫……!”小苏棍介绍道。

“不对。”加图索愤怒道:“我不是塞鸡叫,那是侮辱我的名字,我叫塞尔吉奥.加图索,加图索,尊贵的姓氏!”说到这里,他脸上露出了高贵的表情。

“对,对,塞鸡叫姓加图索。”小苏棍瞥了加图索一样,笑着对薛破夜道:“大人想看我们捣鼓的东西,自然是求之不得。不过我先说明白,我们的东西破烂得很,根本不值一看,但是捣鼓那东西却要花银子,别人看来,不过是花大笔的银子鼓捣一堆垃圾,你若看了,切莫失望。”

薛破夜点头道:“能花钱的东西,总不至于一无是处。”顿了顿,呵呵笑道:“若真是有用处,我的银子也可派上用场。”

“银子?”小苏棍露出欣喜之色:“你……你是说要花银子帮我们?”

他当然很高兴,辛苦研究的项目因为经济原因而停止,这是他极不情愿看到的,自己某一天萌发的那种新奇点子,难道真的就此毁灭?

今日忽然遇上薛破夜,甚至有投资的可能性,这让小苏棍兴奋无比,一旁的加图索显然也有些欣喜,不过眼眸深处却带着一丝担忧。

“那可不一定。”薛破夜呵呵笑道:“先看看你们的东西再做决定,我有银子,总也不能扔在水里吧。”

得到意外的资助可能,小苏棍非常亢奋,再不多说,领着薛破夜就往南行。

小苏棍和加图索如今当然算得上是流落街头,两个大男人在京都的大型垃圾场旁边,搭了布棚,布棚并不大,破旧的很,看起来相当的凄惨。

这里是京都的垃圾场,皇宫之中,王公贵族的府邸,达官贵人的府邸,世家商户的家宅,甚至是平民百姓的家里,总会产生巨大的垃圾,而这里,就是垃圾堆积地,每个月都会进行一次大的焚烧,平日却是由着垃圾堆积成山,时不时地能见着皇宫的清洁太监和各府邸的下人们推车送来垃圾,这里满是恶臭腐烂之味,难闻的很。

薛破夜皱着眉头,实在想不到两个人的生活状况竟然恶劣到这个地步,见小苏棍二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毫不嫌弃这里的味道,看来已经住了很久,完全适应了这里的气味和环境。

“薛……薛大哥,你请!”小苏棍走到帐篷边,撩开了账门,薛破夜一走到门前,还真闻到了一股火药的味道。

走进帐篷,只见里面凌乱不堪,靠西边竟然放着一只铜炉,架设在火堆上,只是还未生活,乍一看去,还真让人误会是用铜炉煮饭。

帐篷里东一堆西一堆,有不少石灰,木炭,松脂和硝石,发着那股化学成分的气味。

薛破夜在帐篷内转了转,终于道:“这就是你们捣鼓的东西?”

小苏棍点了点头,有些尴尬:“见笑了。”

薛破夜很平静地在一块小石头上坐下,凝视着小苏棍,低声问道:“你是想炼丹?”

“炼丹?”小苏棍失笑道:“薛大哥,若说炼丹,我小苏棍早就炼制出来了,在万仙观之时,我什么样的丹药炼不出来?”

“那你这是……!”薛破夜皱着眉头,摸着鼻子道。

小苏棍正要说话,加图索已经道:“苏大哥,你……你真的要说吗?”

小苏棍叹了口气,在一边坐下,摇头道:“塞鸡叫,你跟了我这么久,我心里清楚,我小苏棍是欠你的,你当初放着好好的生意没做,硬是被我带到这里,倾家荡产,帮我捣鼓这些玩意,却始终没有什么成果,现在想起来,实在有愧于你。”

加图索急忙道:“苏大哥,你……你不用这么说,万能的上帝会保佑我们的。”

小苏棍淡淡笑道:“你的上帝管不了我大楚,我们大楚是太上老君在管着,你们的上帝不灵的。塞鸡叫,你嘴中不说,我却知道你心里很痛苦,若只是我一个人,这事儿我早就放弃了,也正是因为拉你进来,害你倾家荡产,我心中有愧,这才坚持下来,想搞出些东西给你个交代,可是……哎,你看看我们现在,没有银子,这玩意实在捣鼓不下去了。”

加图索垂着头,一脸沮丧,并没有说话。

薛破夜盯着那铜炉,缓缓问道:“那你们究竟要做什么?我说过,如果我很感兴趣,我可以提供银子。”

小苏棍沉默良久,一咬牙,终于凑了过来,低声道:“薛大哥,这事儿有些玄乎,只怕你听了不大相信,不过我却觉得大有可能,所以一直折腾着,你可别听着听着就吓跑了。”

薛破夜哈哈笑道:“你放心,薛某经的事挺多,看的新奇玩意也不少,你尽管说,我保证稳如泰山。”

他来自未来,飞机大炮坦克潜艇都见过,这个时代哪里还有什么惊天的事会吓着他。

小苏棍理了一下思绪,终于道:“薛大哥,我一年前是在万仙观做事,也出家做了道士,那时在万仙观的丹炉房里炼丹,一直无事,就在一年前,丹炉烧着火,我去撒尿,本来离开这一会儿绝对不至于出事,可是没过多久,就听到一声惊天怒响,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什么事儿?”

小苏棍沮丧地道:“丹炉房,那丹炉房被炸开了,本来严密坚固的丹炉房,在一瞬间四分五裂,砖瓦遍地飞,连旁边的小屋子都炸的没了踪迹,幸好那丹炉房旁地处偏僻,没住什么人,这才不至于炸死人,但是邻近的地方,却也有几位道兄被炸伤了。”

薛破夜眉头一展,禁不住露出笑意。

小苏棍见薛破夜大感兴趣,于是继续道:“为了这事,我被赶出了万仙观,出门时,倒也给了些银两活命。我那时租了房子住下,却对那夜的事情记忆犹新,时不时被惊醒,日子久了,却觉得有些奇怪,那丹炉好生生的,怎会突然炸裂了呢?”

“那就是炸药了!”薛破夜禁不住道。

“炸药?”小苏棍奇道:“薛大哥知道是怎么炸开的吗?什么是炸药?”

薛破夜嘿嘿一笑,摆手道:“没什么,你继续说!”

小苏棍想了想,只好继续道:“后来我就想,那么大的丹炉,那么坚固,却突然炸开,这威力实在惊人,恐怕比刀枪要厉害多了。”

“那是自然的。”薛破夜颔首道:“刀枪可炸不开城墙。”

“正是正是。”小苏棍如同找到了知音,急忙道:“之后我就按照在万仙观的配方,弄了小的丹炉来,配齐这些炼丹之物,放在空旷处用火炼烧,试试是不是因为炼药丹火配方所致。”

薛破夜不由点了点头,这小苏棍倒是机灵得很,竟然想出爆炸与配方有关,果真是个聪明伶俐的人物。

“那你成功没有?”

“开始试了许多次,花了好些银子,都没有半丝动静。”小苏棍沮丧地道,忽然露出一丝兴奋之色:“直到那天,我本已放弃之时,小铜炉终于再次炸开,四分五裂,威力惊人,幸好离闹市远,才不至于惊了人,也就是那次,塞鸡叫碰到了这一幕,非要和我一起研制,我那时已经没有了银子,无法继续下去,也就答应了他。”

塞尔吉奥.加图索感慨道:“上帝啊,真是太惊人了,那是一个奇迹,了不起的成就。”

薛破夜沉吟片刻,终于道:“小苏棍,你研制那玩意,有什么用途?你能想到用它做什么?”

小苏棍立刻道:“薛大哥,你是没瞧过当时的那股威力,惊天动地啊,我一直想,若是真的研制出来,以后去打北胡,或是攻打其他敌人,要是能用上它,那么一定可以炸死那群野兽,说不定还能做些其他用途,我的脑子很乱,不过我觉得一定很有用。”

当然有用!

薛破夜心中感叹,小苏棍有着竟然的洞察力,已经感觉到炸药会带来巨大的利益,但是他完全想不到,炸药的产生,会改变历史,会改变时代,冷兵器时代也就开始逐步为热兵器所取代。

当然,这一点是现在的小苏棍和加图索无法想到的,他们的思想局限性让他们只想到炸药能有很大的用途,却一时又说不上来,仅仅知道战争中一定是需要的。

“只要我真的制作出来,将它交给将军们,我一定会得到很多很多的赏赐。”小苏棍很肯定地道:“这是好东西,一定是好东西。”

“那你呢?”薛破夜问加图索:“你为何要帮助小苏棍?”

加图索尴尬地垂着头,半晌才抬头道:“这是一个奇迹,如果我能将这种技术带回罗马,我会是英雄,我会有很多的金币,会有很多的女人,而且国王会封我爵位。”

薛破夜笑着点点头,任何发明,那总是有利益驱使的。

“小苏棍,你想用这种东西上阵杀敌,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种东西如果像你这样加热才能爆炸,那么拿上战场,莫非还要挖坑烧火?”薛破夜悠闲地道:“敌人看着这样大的铜炉,难道会那么轻易上当?即使上了第一次当,第二次可就难了。”

小苏棍沉思良久,才叹道:“真要研制出来,那总有法子解决的。不过如今我也只见过爆炸两次,所以……哎,没有银子,什么也不用说了。”

薛破夜诡异一笑,低声道:“我提供银子,我还会帮你如何来研制成功!”

“真的!”小苏棍和加图索同时叫道,显得亢奋无比。

薛破夜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走到铜炉旁边,扫了扫满地的材质,叹道:“宝贝啊,都是宝贝啊,堪称大师级的绝世宝贝啊!”

第二八五章 【二百两的专利】

小苏棍与加图索沉迷于这一种貌似天方夜谭的泥潭之中,无怨无悔,有着自己的梦想,在这个时代,绝对算得上是标新立异的楷模。

这两个人的智慧当然不弱,甚至比很多人的智商要高的多。

小苏棍在欣喜过后,很快就保持了冷静,皱眉道:“薛大哥是说帮我们研制?”

“有什么问题?”薛破夜摸着鼻子含笑道。

小苏棍缓缓道:“薛大哥以前弄过这玩意?要不如何帮我们?这事儿也是我偶然发现,在我之前,我可是没听说有谁捣鼓过这玩意。”

薛破夜嘿嘿笑道:“无非是想当然耳!”

“想当然?”小苏棍失声笑道:“薛大哥真是开玩笑。”

薛破夜摇头道:“我什么都愿意开,就是不愿意开玩笑。”顿了顿,正色道:“小苏棍,我来问你,你两次丹炉爆炸,可想过有什么共同处?”

小苏棍立刻道:“其实我一直在想着两次爆炸是否有什么共通处,想来想去,终是没有头绪。”

薛破夜嘿嘿笑道:“莫非你没有想过这些材质配方的比例?”

“比例?”

“对!”薛破夜引导道:“你有没有想过两次爆炸时,你在铜炉所放的硝石,石灰,硫磺,木炭以及松脂的配方比例?意思你应该明白,就是每一样材质的多少。”

小苏棍身子一震,一拍脑袋,跺脚道:“对啊,奶奶的,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不错不错,这铜炉炸裂,里面这些玩意儿总是起到用处的,可是究竟如何配法,我怎么没有想过,就连配药不也得有量吗?”

薛破夜呵呵笑道:“明白就好。这些玩意儿并不是越多越好,按照你现在这个铜炉的容量,每次所需要的材料极多,大大的浪费了,何不弄个小铁炉子,这样不但能节省材质资源,省些银子,而且爆炸起来,对人的伤害也会小很多,更为关键的是,以小铁炉子做实验,你可以随心所欲地进行小剂量的搭配,这样慢慢地进行研究,总会摸索出配方比例的。”

小苏棍连连点头,就连加图索也靠过来,拍手道:“我们可以把每次做实验的配方数量记下来,如果成功了,那么也就是比例对了。”

薛破夜哈哈笑道:“洋大人果然是一点就通啊。”

小苏棍似乎见到了前面的一片曙光,只抓脑袋,兴奋道:“不错不错,就是这样了,薛大哥,你真是神人,你这一提点,我真是豁然顿悟了。”

加图索又皱眉道:“可是我们已经没有了硫磺,而且进行比例搭配,那可不是一次两次十次八次的事情,那需要很长的时间,很多次的实验,需要很多很多的材料,我们……没有金币!”

小苏棍也冷静下来,谦恭地对薛破夜道:“薛大哥,看样子你对这事儿很感兴趣,你先前说的话儿算不算数?”

“话儿?”薛破夜装糊涂道:“什么话儿?”

小苏棍有些急了,尴尬道:“薛大哥不是说要帮助我们吗?”

薛破夜哈哈一笑,点头道:“不错,有这话。”

小苏棍松了口气,搓着手道:“那薛大哥……!”直瞅着薛破夜,那意思就是你老人家该拿银子出来了。

薛破夜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一百两一张,共是二百两,在京都这个财富满盈的地方,这实在是少得可怜,但是对于现在的小苏棍和加图索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

小苏棍便要伸手去接,薛破夜已经拿开,眯着眼睛嘿嘿笑道:“要我出银子没问题,这是二百两,只要你们答应我一个条件,这就是你们的,而且日后还会有更多的银子提供给你们做实验。”

小苏棍一愣,和加图索对视一眼,皱眉道:“薛大哥有什么条件?”

薛破夜摸着鼻子含笑道:“很简单,这事儿要是成了,没有我的允许,不得将配方交给任何人,这样说吧,我这二百两银子,就买你这东西的所有权。”

“不行。”小苏棍和加图索同时叫道。

薛破夜淡淡地道:“不行?”立刻站起身来,将银票塞进怀中,便要离开。

小苏棍急忙拉住道:“薛大哥别走啊,有话咱们慢慢说。”

薛破夜淡然道:“慢慢说?说什么?这第一个条件你们就不答应,那实在没有必要再谈下去。”

加图索在后面嘟囔道:“霸道,真是霸道极了,我们已经花了好几千两,你……你二百两银子就想把所有权买过去,真是……!”他有些激动,对眼前这个漂亮奸诈的年轻人很是愤怒。

“几千两?”薛破夜冷笑道:“那你们可弄出什么东西了?”

“我们一定会研制出来的。”加图索握着拳头大声道。

薛破夜摇了摇头,叹道:“没有银子,你们拿什么研制?”他作势又要走,却被小苏棍连求带拉地拉回了座中。

“薛大哥,不是咱们不答应,实在是……哎,你这也太苛刻了吧。”小苏棍无奈地道,这薛破夜是他的希望,他可不想就此放过。

薛破夜沉吟片刻,终于道:“小苏棍,说句实话,你这玩意儿能不能成功,无论你我,那都是没把握的事情,甚至只是一个梦想而已,你说呢?”

薛破夜心里清楚,这事儿只要花银子,再加上千百次的实验,总会成功的,但是这种情绪可不能表露出来。

小苏棍无奈地点头道:“薛大哥说的是,这事儿……这事儿到现在我也没底。”

“痛快。”薛破夜拍手道:“小苏棍,看起来你很诚实,那你也应该明白,我花这二百两银子买所有权,实际上在目前为止,是根本没有买到什么,只是买了一个梦想。二百两,说多不多,但是说少也不少,二百两银子在京都也能买一间像样的房子,我也打听过,一个十八岁的漂亮水嫩小丫鬟,那也只要二十两银子,这还是高的,二百两可就能买到十个小丫头,你说是不是?”

小苏棍点了点头,无奈道:“薛大哥,塞鸡叫也说过,为了这事儿,我们是花了好几千两银子,你这二百两……嘿嘿,似乎有些少了。”

薛破夜摇头正色道:“小苏棍,话不能这样说,你们花了那么多钱,与我何干,不过是你们的法子不对路,出了问题而已,责任在你们。”顿了顿,语重心长地道:“小苏棍,咱也把话摊开了说,你是知道的,我若是不赞助你们,恐怕这事儿也就到此为止了,你们也没银子继续搞下去了,那更是一场春梦,一无所获,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加图索立刻道:“我们会弄到银子的,一定会的,我要回去罗马,去找金币,我一定要将实验进行下去。”

小苏棍回头骂道:“你给老子闭嘴,叫魂哪?”

加图索一听小苏棍吼叫,立刻不出声了。

薛破夜瞥了加图索一眼,心中暗自寻思:“这炸药若真的有一天研制出来,这小子一定不能放走,否则这秘方传到罗马,那可是大大的不妙了。恩,无论如何,就算关押,也要将他关在大楚,在这边老死。”

小苏棍讨好般对薛破夜笑道:“薛大哥,别理他,洋毛子都这样,叽里呱啦的胡叫唤,不懂礼数。”

薛破夜呵呵一笑,随即正色道:“小苏棍,薛某出手相助,那是因为感觉你这人不错,而且挺上进,有想法,是个干事的人,这才准备将银子投到这貌似镜花水月之中。我猜,你小子恐怕私下也找过赞助,只是别人不答应吧?”

小苏棍脸一红,尴尬道:“也不瞒薛大哥,小苏棍确实找了不少富户,甚至是王公贵族,可惜话没说完,都被人赶出来,说我胡言乱语,说我玩物丧志,根本不给我任何机会。”他攥住拳头,恨声道:“那些鼠目寸光的家伙,他们哪里明白这其中的价值。”

薛破夜拍了拍他肩膀,温言道:“小苏棍,有上进心是好的,别理会他人的言语,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等到成功的那一天,在让那些说三道四的人统统闭嘴。”

小苏棍似乎遇到知音一样,露出一丝感激之色。

薛破夜想了想,继续道:“你如今算得上是进不得,又退不得,而我的赞助,可以让你毫无顾忌地继续前进。我说过,这只是买断所有权的银子,日后的开销我自然会承担,除此之外,一旦研制成功,我答应会提供你所想要的一切,宅子,女人,享受,这不是你的初衷吗?”

小苏棍自然之道目前的处境,如果薛破夜没有出现,自己很有可能和加图索一起,成为某日运送垃圾的人们发现的两具尸体,天渐渐冷了,而自己和加图索根本没有避寒的地方,连生活都成了极大的问题,就不必说继续着自己的“梦想”。

两百两银子可以足够买下一间像样的住房,甚至可以过上很舒服的日子,更关键的是,有薛破夜的帮助,这“炸药”的研究工作还可以继续下去,实现自己最终极的梦想。

加图索似乎也在思考某些东西,梦想碰到现实的残酷,总是很无情地被击得粉碎,一个外国人,放弃自己的正当事业,投身到一种貌似虚幻的歪门邪道上,这是一种什么精神?这在外人看来,就他妈是神经病的精神。

他需要努力证明自己的抉择是正确的,所以他必须要将“歪门邪道”进行到底,一定要干出成绩来,这才让那些奚落甚至侮辱他的人们重新尊敬他,让他骨子里残存的那丝尊严重新成长起来。

他当然不想“炸药”的所有权归属薛破夜,但是想到自己一旦参与这个项目,一旦成功,那么配方一定是知道的,只要知道了配方,当然可以重整旗鼓,他万万没有想到,薛破夜已经下定决心,一旦事成,这位可怜的“塞鸡叫”先生便要终老在大楚国,为了这项实验有足够的资金继续下去,也为了重新获得尊重,加图索终于道:“苏大哥,我们还是同意这位先生的建议吧,只有银子,才能让我们继续工作下去。”

薛破夜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这位塞尔吉奥还真是懂得进退。

小苏棍虽然口中对加图索喝骂不止,但是心里一直欠着加图索的情,毕竟人家费了几千两银子过来,自己一事无成,也不好向他交代,总不能擅自做主就将所有权卖了,此时听他赞同,立刻道:“薛大哥,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薛破夜哈哈一笑,极其爽快地掏出二百两银票交到小苏棍的手中,正色道:“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小苏棍坚定地道。

交易成功,也算得上是皆大欢喜,薛破夜更是带着两人再次去了酒楼,大吃大喝一顿,在雅间交代道:“你们赶快找个住处,找到之后,便来给我报个信。”

小苏棍连连称是,忽然醒悟,问道:“薛大哥府邸在何处?”

“驸马府!”薛破夜一口酒下肚,随口道。

小苏棍大惊失色,站起身来,便要下跪,薛破夜急忙阻住道:“怎么了?吃饭吃饭,下的哪门子跪!”

“你是驸马爷?”小苏棍惊骇地道。

薛破夜急忙摇头道:“可别瞎说,我只是驸马府里的一个下人。”

“驸马府里的下人?”小苏棍打量了薛破夜一番,终是坐了下来,惊讶之色未去:“薛……薛大人,在驸马府里的人物,那都是老爷。”

薛破夜也不愿意多说,直接道:“你们只要说找薛石头薛师傅,自然会有人通报的。”

小苏棍和加图索连忙答应,但是心里也都认定薛破夜定然是个“老爷”。

吃到半晌,薛破夜随口问道:“这里没有阿三吗?”

“阿三?”小苏棍和加图索疑惑地对视一眼,奇道:“什么阿三?”

薛破夜呵呵一笑,摸着鼻子道:“天竺,这里好像没怎么见天竺人。”

加图索问道:“薛……薛大人找天竺人?天竺那帮可怜的家伙,薛大人找他们有什么事情吗?”

薛破夜微微一笑,想了想,缓缓道:“其实我上次看了一本书,上面有一句梵语,看着挺新鲜,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所以想找个天竺人问一问。”

“梵语?”加图索来了兴趣,凑近道:“什么梵语?薛大人,我去过天竺,也懂些天竺话,或许能帮助你。”

“你懂梵语?”

“不能说全懂。”加图索显得有些自信:“不过我在天竺呆了一年多,一些常用的梵语还是懂的。”

薛破夜立刻生出一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感慨,左右看了看,见邻座的客人并不多,才低声道:“我也不知道是否是常用语,上面是这样读的,摩诃耶罗那!~”

“啊!”加图索立刻道:“那是不可捉摸的脚步。”

“不可捉摸的脚步?”薛破夜疑惑道:“什么意思?”

加图索想了想,终于道:“用你们大楚话说,可以叫做迷魂步!”

“迷魂步?”薛破夜皱起眉头,沉吟片刻,似乎明白了什么,点头道:“原来是这个意思,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哈哈,有趣,来,喝酒!”

离开小苏棍和加图索之后,薛破夜匆匆回了驸马府,回到小院中,绿娘子立刻将他招到僻静处,低声道:“杭州兄弟回了消息。”

薛破夜心中一喜,忙道:“情况怎么样?”

绿娘子确定四周无人,才低声道:“分舵一切如常,不过摩云寨的二当家暗地找上了分舵,似乎有意要加入咱们分舵,葵花童没有擅作主张,等你的吩咐。”

“收!”薛破夜立刻道:“这是好事,收下收下,也算是为分舵的发展做出了贡献。”

绿娘子点了点头,又道:“你名下的生意如今兴隆得很,薛氏工厂出产的绸布已经遍布杭州,卢家几次打压,都被南怀毋击退,就连许多卢家以前的附属商家也开始暗地里做你们的生意,卢家的势弱,听说这阵子正闹着重新选举商会会长,南怀毋正在为你奔走,要聚集众人的力量,推举你为商会会长,将卢家拉下去。”

薛破夜颔首叹道:“我早就知道他是了不起的人物,有他镇守杭州,我可无忧。”

绿娘子咬着嘴唇,似笑非笑千娇百媚地道:“无忧?这话不对吧,那你可有你的月竹妹子,还有萧才女在等着你呢。”

一提到她们,薛破夜心中竟是一荡,也不知月竹和萧素贞如今究竟怎样,萧素贞的五行被制,如今也不知道是否解开。

薛破夜牵着她手,柔声道:“有你在这里,我谁都不想。”

绿娘子吃吃一笑,努了努嘴,冲着薛破夜的屋子,低声道:“快去吧,你的徒弟在你的屋里坐了老半天,一直等着你,似乎有事情要找你呢。”

薛破夜知道小石头是在等“摩诃耶罗那”的翻译,点了点头,快步回了房中。

他将翻译对小石头一说,小石头一片茫然,薛破夜低声道:“这名字既然叫迷魂步,那总是一种步法,迷魂二字耐人寻味,想来这步法有其独到之处,你我二人好好研究一下才是。”

当下二人关紧门窗,开始仔细研究起纸张上的红点,既然有提示,薛破夜已经有几分清楚,那些红点点,说不定就是步法的位置,而那些暗淡的连接线,恐怕就是步法行动的套路了。

如同蜘蛛网一样的步伐独特无比,虽然复杂,但二人都知道这不是一般的东西,所以绞尽心力进行各类的尝试。

他二人当然不知道,这《迷魂步》乃是依照五行八卦万象密宗的原理创造出来,深奥无比,其间的变化玄妙异常,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绝顶迷踪步。

第二八六章 【羽林营副总卫】

大楚德庆十七年十月二十六。

京都的天气明显地冷了下来,各府邸的马车都包上了暖锦,车内也开始安置炉子,至于各府各院,那已经开始进行冬日的布置了。

老爷太太少爷小姐们都开始穿起裘锦暖袍,宅子里的炭火也盛了起来。

驸马府自然遵循着贵族的章程,府里的大小人物也都开始置办冬装,薛破夜这边根本不用劳神,怡郡主很细心地为薛破夜三人置办了不少的裘衣。

天气虽寒,怡郡主却没有歇息的时刻,薛破夜知道,这寒日更容易锻炼人的意志,也更能练出平日无法达到的箭术标准,所以亲自带着怡郡主在校场练箭,这一活动,反而暖和不少。

这本来应该是很平常的一天,薛破夜也没有准备能发生什么大事。

正午时分,行将饭口,却见一个小厮飞步奔到校场来,高声道:“郡主,薛师傅,快去接旨!”

怡郡主似乎是接旨惯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反而是薛破夜,老在电视中看到皇宫传旨臣下接旨的场面,想不到今日竟然要亲身经历。

当然,他心中清楚,驸马府接旨,那和自己屁的关系也没有。

大楚的规矩,这宫中传旨下来,那是整个府邸的老少爷们都要迎接,隆重无比,而且要焚香设坛,不比拜祖宗的排场小。

好在驸马府是经常接旨的地儿,一应准备快速迅捷,等到薛破夜和怡郡主赶到大院时,地上已经黑压压地跪满了人,在最前方的香案旁边,英俊秀雅的驸马爷正恭敬地和宫中的执事太监说着什么,看起来其乐融融,好不开心。

薛破夜瞧见绿娘子和小石头也混杂在人群中,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在他们身边也拜伏了下去,怡郡主自然是快步走到驸马身边,随着驸马在前面接旨。

幸亏这院子大,否则驸马府的下人护卫丫鬟等加起来有两百来号人,没有这么大的地方,那还真挤不下。

薛破夜甚至怀疑,那些王公贵族大家大户建造大院子,就是为了迎接圣旨。

“圣旨到!”

执事太监一声尖叫,驸马爷领着一大帮子人拜伏在地,高声道:“臣易辰渊率众迎旨!”

薛破夜在后面听见,心中暗道:“原来驸马叫易辰渊,这名字倒是古怪得很。”头一次接旨,混在人堆里拜伏,薛破夜还真是不适应,瞧见绿娘子柳眉紧蹙,显然是这小娘子的心中也不愿意拜伏皇帝,这是无奈而已。

执事太监清了清嗓子,这才缓缓打开金黄色的圣旨,高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先帝勇德,护我国基,设羽林,卫宫墙,福泽天下,恩禄万民。原羽林副总卫丁逸因故身死,羽林卫缺,今查薛氏石头,勇猛过人,机智聪慧,更是忠心耿耿,乃国之栋梁,社稷之福,特颁下指令,着薛石头增补羽林副总卫之职,鞠躬尽瘁,报效社稷,钦此!”

太监很悠闲地合上圣旨,高声道:“薛石头在哪里?还不过来接旨?”

薛破夜正伏在地上瞧着前面一名大屁股丰满丫鬟的肥美屁股,小彩裤儿将屁股裹得紧紧地,布片儿似乎都要被硕美的*撑开,*形状美观,弹性十足,正在目测两只*是否大小一致,执事太监说的圣旨内容却是一丝儿也没听进去,猛听叫到“薛石头”,薛破夜心中奇道:“这不是喊我吗?”抬起头来,望向执事太监那边,只见那太监正东张西望,寻着人呢。

绿娘子对圣旨的内容却是听清楚了,不过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那圣旨的内容,明显是提拔薛破夜为羽林营的副总卫,这道旨意若是真的,那显然是天方夜谭了。

薛破夜仅仅是一个生员的资质,可说是仅比平常的百姓高那么一个档次,而京都羽林营副总卫的位置,虽说在京都官位如牛毛,却依然是一个巨大的肥缺,甚至比那些品级高的官位更有实权。

羽林营是皇家禁卫军,一等一的精锐,设一总卫,三副总卫,是为三队,专责皇室王族的安危,其重要性不问可知。

副总卫虽然低于总卫,但多少人趋之若鹜,那些有着野心的贵族们,更是费尽心机想让自己的人进入羽林营。

大家都明白其中的玄机,知道羽林营的份量。

无论何人,打破脑袋也不可能知道这份美差会落到一个与此事相隔十万八千里,半竿子打不着的薛石头身上。

驸马爷易辰渊虽然对此次任命也异常震惊,但他毕竟不是普通人,保持着冷静,高声道:“薛石头,还不快快过来接旨。”

薛破夜此时才真的知道是叫自己,立刻起身,舍了那肥美的大屁股,快步出来,奔到执事太监面前跪下,按照电视里的场景,举起双手道:“草民接旨!”

执事太监打量了薛破夜一番,看了驸马爷一眼,见驸马爷微微颔首,这才将圣旨交到薛破夜的手中,笑盈盈地道:“薛副总卫,咱家在这里给你道喜了,可喜可贺啊!”

薛破夜脑袋一片昏沉,惊讶中带着迷糊,是在闹不清楚这是怎么一档子事,怎么糊里糊涂地,一跃就成为了羽林营的副总卫?

这不是在做梦吗?

执事太监一挥手,后面立刻出来数名小太监,各捧着棕木大盘,盘上都放了东西。

“这是圣上赐下的金龛锁子甲,还有羽林营副总卫的兵符令牌,请薛大人验收。”执事太监满脸带笑地道:“接了圣旨和赏赐,收拾一番,明日便请当差去吧。”

薛破夜站起身来,将手中圣旨交给身边的小厮,看着执事太监,兀自有些发怔地道:“我……我是羽林营副总卫?”

执事太监笑眯眯地道:“恭喜薛大人,贺喜薛大人,圣上隆恩浩荡,薛大人前途无量啊。”

薛破夜眼睛向执事太监身后看去,只见小太监捧着的棕木大盘里,有金色的铠甲,有银色的靴子,还有银色手套,金色帽盔,盔上竟然竖着羊角式的顶子。

最中间的一名太监,木盘里的东西很小,只是一块碧绿色的令牌,晶莹剔透,绿光莹莹,薛破夜上去一瞧,只见上面端端正正刻着七个小字,最上方横着“羽林营”三字,下面竖着“副总卫符”四字。

驸马爷优雅地上前,含笑道:“薛师傅……不,薛大人,可恭喜你了。”

薛破夜皱起眉头,看着漂亮的驸马爷,摇了摇头,轻声道:“驸马,你帮我问问这位公公,他是不是弄错了,这……这不可能啊!”

驸马爷虽然惊讶,但是早已看惯了京都的政治风云,那可是真正的风云变幻,奇妙无比,任谁也看不透,虽然这位“薛石头”被委任为羽林营副总卫,确实有些匪夷所思,但是那些贵人们背后究竟搞些什么鬼,这是谁也猜不透,也不敢猜的事情,或许“薛石头”担任羽林营副总卫只是宫里那帮人的阴谋一角,驸马爷当然不会掺和进去,微笑道:“圣上既然传下之意,那总是有圣上的意思,天威不可测,你接了旨意,好好收拾一番,明日便去赴任就是。”

薛破夜哭笑不得,见执事太监正笑盈盈地望着自己,心里也明白是什么回事,走了过去,悄无声息地将银票塞进执事太监的手中,而执事太监也很熟练地揣进怀里,嘿嘿笑道:“薛大人,旨意传到,咱家这就回宫复命了。”

薛破夜忙道:“我送公公!”

执事太监又向驸马爷行了行礼,这才率众出门,薛破夜自当相送。

除了府门,执事太监左右看了看,忽然拉过薛破夜的手,走到一旁,低声笑道:“薛大人,你可知是谁保荐你担任此职的?”

薛破夜立刻拱手道:“还请公公指点!”

执事太监附耳低声道:“是四皇子!”

薛破夜一震,在他看来,能够保举自己担任如此重职,从一名毫无官身的生员一步登天般地成为羽林营副总卫,这保举之人必定是非常之人。

二皇子刘子殷自然是首当其冲,他要利用自己成为拉拢长公主的工具,又要利用自己为他办事,无论如何也会拿出诚意来表示一下,而这羽林营副总卫的官职足够表达出他的诚意。

或者是谭子清,老家伙那天晚上已经对自己模模糊糊透露过一些事情,他也知道自己近日将接到圣旨,之是薛破夜没有放在心上,今日忽然接到这样的圣旨,莫非是老家伙在后面保举?这种可能性最大,谭子清身为都察院左都御史,是皇帝陛下的心腹,他要为自己说话,那很有影响力的。

薛破夜甚至想到是长公主,长公主若想让自己成为羽林营的人,实在简单得很,恐怕仅仅是一句话的事情。

甚至还有其他人,那些躲在暗处的家伙,例如在和夕沼遇到的那个家伙……!

可是他千算万算,也不可能算到是四皇子刘子符!

这就像关公战秦腔一样可笑,就像巴勒斯坦和以色列亲密无间一样匪夷所思。

可是薛破夜知道,这事儿一点也不好笑,更不是没有任何理由的匪夷所思,符皇子如此做,必定有着很深的目的。

符皇子很有可能是以此讨好薛破夜,让薛破夜归于他一系,这样一来,长公主方面即使不会支持他,也不会支持符皇子那边。

这道圣旨颁下之前,朝廷里自然早就有一番争论,如此重要的位置,谁也不会甘心就此让一个没有半丝背景不属于任何派系的人物去担任。

提出此意的符皇子一派,那自然是无话可说,既然主子发话了,那自然有主子的用意。

但是其他派系的大小官吏可就不会允许此类事情发生了。

贵为大楚国三大王族世家,在其他两大世家还没有表态的情况下,柳国公率先对此事提出质疑,薛石头一无大功在身,二无履历在前,仅仅因为万禽园的一次战斗,就贸然将其提任为羽林营副总卫,这为免太过不妥。

羽林营是皇家禁卫军,是皇帝的贴身卫队,非但要手段高明,令行禁止,而且还要一颗忠心耿耿的赤心,这一点,薛石头能否达到?

太子党自然也是大加附和。

对于太子党来说,最大的遗憾,恐怕就是羽林营,这一支身在皇城的超级精锐禁卫军,一直没有太子的力量,而太子也是一直将心思放在这个上面,几次想在羽林营安插人手,但是羽林营固若金汤,有着皇帝陛下的亲自保护,除非是皇帝陛下朱笔挥下,否则很难渗透进去,而且朝臣们也都知道,如果费尽心思,或许真的可以将自己人混迹于羽林营,但是事情一旦暴露,被皇帝陛下知道,那后果一定是灾难性的,所以没有人敢冒这个险,只能从明面安排人手进去。

明面安排人进去,各派各系都试验过,但是皇帝陛下始终保持这沉默,所以这极为关键的羽林营,淡若清水!

即使提出此意的符皇子一派,或许本身也只是一种试探而已。

符皇子若真想安排人进羽林营,肯定是要安排自己的心腹,但是他也知道,如果直接上折子安排自己的心腹进入羽林营,非但皇帝陛下这一关过不了,最重要的是,定然会惹来朝臣的非议,那些本来刀枪相对的派系,很有可能因为符皇子举荐自己的心腹而联合在一起,全部冲着符皇子来。

所以他很巧妙地举荐那个不相干的人,但是却又有着长公主背景的那个人,更重要的是,那是二皇子如今正着力拉拢的人。

他明白,自己这个举荐若是失败,自己也不会有任何损失,但是如果成功,收获的利益将是巨大的。

讨好长公主不说,拉近薛破夜不说,最为重要的是,一旦成功,就会让自己的威信大增,在朝堂的影响力大增,因为皇帝陛下如果同意“薛石头”担任羽林营副总卫,不管皇帝陛下出于何种原因,在群臣心中,就会形成一种印象,大家都会觉得,皇帝陛下应允了符皇子的举荐,那么符皇子在皇帝陛下心中是什么样的位置?

关键是在这个时候,太子被软禁的时刻,如果能够形成这种影响力,那么一些采取观望态度的大臣们或许自以为是地以为自己揣摩出了皇帝陛下的心意,以为皇帝陛下此举是在向大家表示着什么,于是,很有可能就会投身到符皇子的门下。

作为京都皇城最强大的两个机构,京都府和都察院在这一次保持了绝对的一致,都是默不作声,静观其变。

对于符皇子此次的诡计,最为愤怒的当然是殷皇子。

他实在料不到符皇子会来这么一手,他几乎有些自责自己的后知后觉,这样一个一石数鸟的手段自己竟然没有想出来。

从心里讲,如果薛破夜真的偏向自己,他当然希望薛破夜能够进入羽林营,这样一来,自己的势力也就相应地渗透进这个皇子势力极难渗透的地方。

但是上折子提出这个方案的,却是自己的死对头符皇子,这让他有些矛盾,如果真的在朝堂间赞同薛破夜担任羽林营副总卫,那么最后的好处肯定是符皇子捞过去,符皇子会通过此事得到许多意想不到的巨大利益,而自己已经落于了后手。一但薛破夜真的成为羽林营副总卫,那么这个看似没有多少心机甚至有些耿直的小子究竟会投向哪一派,那还真是一个大问题,他绝对不排除薛破夜因为感激符皇子的提拔之恩而靠向自己的死敌,一旦这样,后果绝对是很不幸的,因为薛破夜的偏向,很有可能通过怡郡主影响到长公主的态度。

可是若要反对,殷皇子心里却也要掂量掂量。

照目前的形势看,薛破夜似乎是对自己这边的态度要暧昧一些,而薛破夜若真的在担任羽林营副总卫之后依旧是自己人,那么自己无意会得到巨大的利益,这种机会绝不会太多,错过这一次,日后还想在羽林营发展势力,那恐怕是可与而不可求的事情了。

在各派系各怀鬼胎的心思下,这件看起来很平凡的任命,却成了关乎各派系利益的大事,支持者反对者各持己见,在朝堂说着那些貌似大义凛然的官话和场面话,互相挤兑甚至谩骂,为各自派系的利益做着最大的努力。

德庆帝冷眼看着这一切,这位权力巅峰的男人,心中总是有着旁人无法触摸到的心思。

“拟旨,依刘子符所奏,敕令薛石头担任羽林营副总卫一职。”德庆帝用他低沉的声音传下了圣旨:“朝臣无需再议!”

于是,在一种诡异的政治利益角逐中,薛破夜匪夷所思地成为了最终的受益者。

符皇子自然是志得意满,这是他最想要的结果。

他这招显然很有效果,在太子软禁的节骨眼上,往日皇帝陛下从不应允的羽林营职位,却在他上折子之后,顺利地得到了皇帝陛下的应允,这无疑让很多“聪明人”心中直犯嘀咕:“莫非圣上有意要栽培符皇子?太子被禁,此时扶持符皇子,那么……!”

一些不敢公开表露的心思,在许多大臣的心里直泛滥。

权力之争,总会有一些匪夷所思耐人费解的事情发生,可是许多大臣似乎忽略了一件事情。

他们的皇帝,难道真的是为了扶持符皇子?洞若观火的皇帝陛下,那一颗如海深如天般不可揣摩的心,究竟有什么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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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释一下,主角因为中了秀才,按照常理,应该不会自称草民,这是笔者有误,考虑不周到,特此说明一下,会在近期修改。

多谢“亚和凡”大哥提出的宝贵建议!

第二八七章 【不带走一片尘埃】

薛破夜荣担羽林营副总卫,这事在京都掀起轩然大波,在朝堂也是震了三震,但在驸马府,却显得平淡得很。

驸马府的下人们似乎对副总卫的职位并没有太大的理解,也不知道这尊座位后暗藏的玄机,大家只是好奇这位薛师傅为何在短短时日就得蒙皇恩,提拔进了大楚皇帝最信任的羽林营。

或许驸马府内大多数人对薛破夜担任副总卫一职是表示恭贺的,但有一人却绝对没有这样想。

薛破夜是在接旨后的半个时辰内就被驸马爷招到了书房。

书房内古朴素雅,并没有所谓的汗梁冲栋,码放的书籍也并不是很多,但是挂在墙壁上的画儿却不少,有不少都是出自大楚第一名家赵恬茹的手笔。

俊美的易辰渊坐在案后的紫貂木大椅上,凝视着薛破夜,神情柔和,淡淡地道:“薛大人,怡儿这阵子箭术大进,真是亏了你的指导,本宫在这里谢你。”他轻轻拍了拍手,书房边上立刻转出一个健壮的家奴来,捧着托盘,上面以黄绢盖着,看他样子,托起来似乎有些吃力。

薛破夜皱起眉头,到现在为止,他脑子还是一片混沌,一切如同玄幻的梦境一样,只是感觉那块碧玉令牌还在怀里,一切又都是那么真实。

易辰渊上前掀开黄绢,薛破夜立刻感觉金光刺眼,本来昏暗的书房内,顿时金光四起,金碧辉煌。

托盘上,竟然摆着金条。

薛破夜皱起眉头,迅即展颜道:“驸马这是什么意思?”

易辰渊缓步走回座中,沉吟许久,才看向薛破夜,缓缓道:“薛大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薛破夜点了点头,平静地道:“大概明白了一些。”

“你明白就好。”易辰渊满意地点了点头:“如此一来,你我都会避免很多的麻烦。”

薛破夜起身上前,非常恭敬地行了一礼,恭声道:“多谢驸马这些日子的收容,感激不尽,此恩此德,薛石头必定永记心内。”

易辰渊叹了口气,摆手道:“去吧。”顿了顿,轻声道:“你该知道,这不但是帮我自己,也是帮你,只有挣脱这条线,你的麻烦才会少很多。”

薛破夜正色道:“我明白。以前我是平民之身,驸马大仁大义,不嫌弃我反而收容了我。如今我糊里糊涂地成为羽林营副总卫,如果继续住在驸马府,必定会惹来太多的是非,甚至会影响到宫里的长公主。”

易辰渊露出淡淡的微笑,眼睛投在一副山水画上,轻声道:“美好江山,谁人不爱?”一挥手:“去吧,好自珍重!”

薛破夜很正规地行了一礼,再不多言,转身离开了书房。

走在平坦的青石小道上,看着院内雅致的风景,薛破夜心中感慨万千,嘴角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丝苦笑。

政治的玄妙就在于此,或许昨日还是坦诚相见的朋友,今日就可能成为你死我活的敌人。

驸马爷一直平静地容纳着自己,那当然是因为自己在今天之前还没有什么政治厉害,不会对驸马府造成任何牵连的伤害。

但是自己今日被委任为副总卫,在一瞬间就进入了政治漩涡,驸马当然也知道这个位置多少人都在窥视,薛破夜上任后,必定面临着政治上的重大压力,而驸马爷万万不想这种压力因为薛破夜而带入驸马府,更不希望由此波及到宫中的长公主。

多少人都觉得薛破夜是长公主这一方面的人,甚至皇子们为此大力笼络薛破夜,可是薛破夜心中明白,皇宫里的那个精明美丽的女人,绝对不允许自己成为掣肘她的因素,她也不可能在这个时期将自己和薛破夜牵扯在一起。

或许某一天,当长公主需要用上薛破夜的时候,会有一些其他或硬或软的手段,但那都是以后的事情,目前,驸马府和长公主明显是不愿意和自己牵扯在一起。

薛破夜回到小院时,却见绿娘子正在收拾东西。

“我们要走了吗?”小石头走过来,扫了扫四周雅致的美景,有些舍不得:“姐姐说今天是咱们该离开的日子。”

薛破夜瞅了一眼正在忙绿的绿娘子,不由很是感慨,说来说去,自己还未发觉的事情,这个美丽性感的女人却是早就预料到了,知道自己一旦担任羽林营副总卫,这驸马府却是不能再住下去了。

他们拥有的东西本就不多,怡郡主之前赏赐的东西,薛破夜自然不会再收,既然要走,就走的干干净净,不带走一片尘埃。

薛破夜前脚走出驸马的书房,怡郡主后脚就闯了进去。

她显然是得到了消息,知道自己的父亲要驱逐薛破夜出府,所以显得有些激动,甚至有些愤怒,径自来到父亲的书房中,见到父亲正站在墙角,望着一副“江山社稷图”怔怔发呆,立刻问道:“为什么?父亲,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驸马并没有回头,背负双手,淡淡地道:“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赶走师傅?”怡郡主平日柔和的性情今日大变,显得很是激动。

薛破夜不辞辛劳,不管下雨刮风,都会亲自伴在怡郡主身边督促和教习她练箭,虽无男女之情,但是那种极为温暖的师徒之情却是在不知不觉中升温。

怡郡主在遇到薛破夜之前,心情处于人生的最低谷,压抑无比,若非薛破夜勾起她习练箭术的兴趣,有了精神寄托,甚至由此锻炼了本来很孱弱的身体,否则只怕现在的怡郡主又是另一番景象,一番很不好的景象。

驸马镇定自若地走回座中,靠在椅背上,那一双魅惑人心的眼睛严厉地盯在自己的女儿身上,声音很平静地道:“为了什么?很简单,为了你母亲,为了你。”

“为了母亲?”怡郡主柳眉蹙起,疑惑道:“为了我?”

驸马看着自己的女儿,眼中闪着慈爱的光芒,见到怡郡主软甲在身,不由微笑道:“还在练箭吗?”

“是的。”怡郡主盯着驸马的眼睛,带着一丝不满道:“不过父亲如果敢走师傅,那么以后也就不必练箭了。”

驸*皮跳动,皱起眉头,缓缓道:“你可知道羽林营是什么样的军队?”

怡郡主微一沉吟,点头道:“那是皇家禁卫军,是保护我们皇族的精锐之师。”

驸马淡淡一笑,他当然确信在自己的书房内,不会有任何人能偷听到自己的谈话,所以很坦白地道:“说直白一点,那是皇帝陛下的贴身卫队,是皇帝陛下手中的利刃,再说坦白一点,是控制皇宫内院的军队,他们掌握着皇宫的命脉。”

怡郡主似乎没有想到这么甚远,听自己的父亲如此一说,才露出一丝吃惊之色,低声道:“父亲的意思是说,羽林营就是皇宫手里的一把利刃。”

驸马点头道:“不错,这把利刃即可保护自己,但是有时候也能伤到自己。”

“那师傅这么成了羽林营的人?”怡郡主有些糊涂,薛破夜担任羽林营副总卫,这不单薛破夜自己震惊无比,很多人都是惊讶万分。

驸马却是镇定自如,这件事情在他眼里看起来似乎很平常,悠然道:“皇帝陛下让他成为羽林营的人,他就成了羽林营的人。”

这句话似乎是废话,但是寓意极深。

不管权力如何斗争,如何倾轧,无数人窥视的羽林营却只有皇帝陛下是真正的主人,没有皇帝陛下的同意,无论花多少心机,最终不过是一场空。

怡郡主当然难以理解这么复杂的问题,所以她带着哭腔请求道:“父亲,能不能留下他们?”

“不能!”驸马立刻道,毫无回旋余地,凝视着怡郡主,正色道:“我说过,只有这样,才能保护你的母亲,才能保护你,甚至能保护你的师傅。”

“保护师傅?”

“你不需要知道的太多。”驸马叹了口气:“我只想告诉你,薛石头住在驸马府,就会有很多人以为通过他就能拉拢你的母亲,这是你母亲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而你的师父因为这个缘故,也会得到太多人的关注,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怡郡主已经确定此事无可挽回,也知道其中玄机深奥,父亲或许说的真有道理,离开驸马府,师傅反而会安全一点。

她一跺脚,转身出了书屋。

驸马摇了摇头,缓步走到“山水社稷图”前面,背负双手,轻声自语:“我的好舅哥,你将薛石头这样一个毫无背景的人物拉进至关重要的羽林营,究竟想干什么啊?”

帝王心,深不可测!

薛破夜三人走得很干脆,除了自己应有的东西,没有拿驸马府一件东西。

除了高贵而气派的驸马府,薛破夜瞬间觉得自己对京都时那样的陌生,就像初来乍到一样,这种感觉,让他想起初次穿越到杭州时的情景。

孤单,无助,茫然。

幸好他身边还有绿娘子,还有小石头,虽然心头有些发凉,但好在并不寂寞。

圣上赏赐下来的金龛锁子甲用袋子装着,背在身后,薛破夜就这样很潇洒地带着绿娘子和小石头走出了驸马府。

天近黄昏,京都那种特有的灰暗气息更加浓厚,微风中夹着寒气,让人生出几丝寒意来。

“师傅!”身后传来怡郡主的声音。

薛破夜转过身,只见怡郡主正站在府门前,一脸伤感,正满脸内疚地看着薛破夜。

薛破夜放下金龛锁子甲,走了过去,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递给怡郡主道:“郡主,我已把练箭的注意事项和诀窍都已详细地写在了上面,而且还配了插图,本想等过一阵子你有所成再交给你,现在看来,只能今天就交给你了。”顿了顿,正色道:“练箭不要求快,我能成功,实属侥幸,你若想有所成就,千万别争朝夕,更不要贪快冒进,循序渐进才是,勤练多习,这玩意一旦放了手,那就很难保持水准了。”

薛破夜循循教导,更让怡郡主惭愧内疚,接过册子,带着哭腔道:“师傅,我……我……!”

薛破夜呵呵笑道:“傻丫头,哭什么,我又不是永远离开,只是暂时不住在这里,并不会离开京都,随时会过来指导你。”

怡郡主欲言又止,终是没有说什么。

薛破夜微一沉吟,轻声道:“驸马这样做,对大家都是一种保护,你可别错怪了他。”

怡郡主点了点头,低声道:“师傅,你一定要来。”想了想,又道:“这样吧,我去给你们找住处,这样就可以……!”

薛破夜立刻伸手制止道:“不可。”叹了口气,柔声道:“傻丫头,师傅连你送的那些东西都没有带,岂会让你帮我找房子,这一切,无非是为了保护大家而已,你的心意师傅是知道的,等我找到了住处,自然会派人通知你,你不用担心。”

怡郡主眼圈红红的,望着薛破夜带着绿娘子渐渐远去,一阵风来,她禁不住哆嗦了一下。

京都的寒气来的真是早。

薛破夜带着绿娘子和小石头沿着青石板大道径直前行。

若自己是单身一人,到可以去小苏棍和加图索那边凑一凑,他二人已经找到了一处很偏僻的住房,甚至有一个安静的后院子,完全适合进行炸药实验。

薛破夜当然提供了不少的资金,由于薛破夜提出的小剂量配置,材质大大节约,如今的实验当然不会像小苏棍他们曾经那样大肆地浪费材料。

薛破夜倒是打算找家客栈先住下再说,明日进了羽林营,在打听一些是否有什么福利,分套房子啥的,那也好安置绿娘子和小石头,实在不行,只得自己掏银子先买一间了,身上的银子虽然不见得能买到大房子,但是暂时落脚的地方还是没问题的。

“你真的准备做这个副总卫?”绿娘子靠近过来,低声问道。

薛破夜淡淡一笑,反问道:“那你觉得我该做吗?”

绿娘子摇了摇头,幽幽地叹了口气:“我不知道,这事儿总是有利有弊的,你若真的能进入羽林营,对我们的大业自然是有帮助,可是……哎……!”

薛破夜嘿嘿笑道:“姐姐是不是怕我被荣华富贵功名利禄绊住了脚?”

绿娘子瞥了他一眼,咬着嘴唇,并没有回答,这个意思,那显然是有几分担心了。

薛破夜凑近绿娘子,在黄昏的寒风中闻着绿娘子身上的女儿体香,苦笑了一生,低声道:“姐姐,你说,羽林营副总卫的官位是不是很重要?”

“羽林营是伪……!”绿娘子口中的“伪帝”正要脱口而出,但是瞧见身后不远的小石头,还是叹了口气,低声道:“是皇帝的精锐近卫军,保护着皇宫,当然是重要无比。虽然副总卫不是正职,但是在羽林营也是了不起的官位,我听说,这样的位置,即使那些达官贵人也不敢轻易得罪。”

薛破夜点了点头,又问:“那么,我在京都,算不算是一个草芥一样的人物?”

绿娘子沉默良久,终于承认道:“或许吧。”

“那么姐姐有没有想过,我一个草芥一样的人物,竟然要担任人人窥视的羽林营副总卫一职,这背后的阴谋有多大,设下这个套子的人有多厉害,你想没想过?”薛破夜无奈地道:“这样一个情形,我能够推脱吗?”

绿娘子微一沉吟,知道他的话儿不错,既然能让薛破夜担任副总卫,这后面的浑水可见深的不得了,仅凭薛破夜目前的实力,实在没有法子反抗。

“那……那你岂不很危险?”绿娘子担忧道。

薛破夜哈哈一笑,大摇大摆地背着铠甲向前走,悠然道:“我的运气一向很好,虽然有可能是乌龙事件让我登上了这个位置,不过这毕竟是一块肥肉,我想我会很好地做一些事情的。”

绿娘子瞧见他自信满满的样子,七上八下的心儿倒是微微宽了一些。

在她心中,薛破夜这样的男人,可以面对任何困难。

薛破夜这样说,却是有八分为了宽绿娘子的心,京都的灰暗,他虽然还没有深入进去,却已经感到了一股阴寒,自己这次登上这样的位置,实在不知道是福是祸。

“我究竟是怎么登上这个位置的呢?”薛破夜自己心里直犯嘀咕,一个劲地想,想到自己明日便要进入羽林营,麾下尽是大楚一等一的精锐,他只觉得自己的激素上升,腰间直发酸。

就在三人行将走到街口时,却见迎面行来一辆布着暖锦的宽阔马车。

见那马车速度甚快,薛破夜急忙拉着绿娘子和小石头站在了道边,等着马车过去,瞧那马车嚣张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座驾。

孰知那座驾行到近处却停了下来,就停在薛破夜的面前。

薛破夜皱起眉头,那车夫倒是普通的很,看起来也不像什么特别的角色,难道是深藏不漏,正在寻思,却听车中一个低沉的声音道:“薛石头,带着你的人上车。”

声音传进薛破夜的耳朵,只觉得好生耳熟,一时却想不起是谁,转头向绿娘子示意戒备,自己却呵呵笑道:“是哪位朋友啊?在下正是薛石头!”

马车的侧帘掀开,露出一张脸来,盯着薛破夜,淡淡地道:“上来!”尔后迅速放下了帘子。

薛破夜和绿娘子都看到了那张脸,两人险些都惊叫起来,他们看得异常清楚,这人不但熟,而且曾经经历过生死,甚至是自己的好兄弟。

马车里,豁然是菊花童段克嶂!

第二八八章 【赠园子的秘密】

马车依旧在青石板道路上迅速前行,车轱辘发出碾石声,前面的马蹄声响亮而铿锵。

车内很宽阔,已经摆了香炉,上了车子,薛破夜等人立刻觉得温暖无比,就像钻进了暖炉之中,舒服的很。

薛破夜和绿娘子竭尽全力压制住心中的震惊,怔怔地看着对面的段克嶂。

段克嶂华衣锦服,外面衬着囚衣,乍一看去,绝对是京都贵人。

京都的夜里,经营生意的人很少,这个时候正是关门歇店之时,所以坐在车内,能够听到外面是不时传来的关门打烊声。

段克嶂神色平静,镇定自若,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异常的陌生,似乎薛破夜只是一个不相干的初识者。

绿娘子忍不住便要说话,薛破夜已经伸手在她的背上拍了拍,绿娘子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只得将话咽进了肚子里,那一双美丽勾魂的狐目此时却是带着愠怒瞪着段克嶂。

“原来是章大侠!”薛破夜摸着鼻子含笑道:“却不知召唤薛某,有何指教啊?”

他当然没有忘记段克嶂如今的别名,殷皇子那日在会英馆可是介绍过,如今的段克嶂,大号可是“章无名”!

段克嶂靠在车座上,闭着眼睛,看样子似乎是懒得说话,只淡淡地道:“带你们去看东西!”

“什么东西?”绿娘子没好气地道:“你究竟在搞什么鬼?”

薛破夜明白绿娘子的心情,但是更加明白,即使段克嶂想说什么,这外面还有一位车夫呢,殷皇子手下三教九流无所不有,看似简单的车夫,也说不定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甚至有可能就是为了监视段克嶂的钉子,此种情况下,双方实在不能有太多的言语。

他的手又滑到绿娘子的腰肢,轻轻拍了拍,同时笑道:“姐姐别急,这位章大侠是殷皇子手下的大将,也算是自己人了,他既然要带我们去看东西,自然有他的道理,咱们跟着就是。”

段克嶂环保双臂,静静坐在车内,看也不肯薛破夜,闭目养神。

车行辚辚,一路行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段克嶂率先推门而出,薛破夜也提起铠甲,跟着下了车。

乍一下车,薛破夜差点吓了一跳,只见马车停在一处大院子前,院门大开,灯火闪耀,在门前的场子处,竟然黑压压地站着一大群人。

这些人有的是丫鬟打扮,有的是小厮家仆,甚至有大厨马夫一类的下人。

薛破夜皱起眉头,瞥了段克嶂一眼,淡淡地道:“什么意思?你带我看的就是这个?”

段克嶂伸手一指,淡然自若地道:“薛大人,请抬头!”

薛破夜顺着他的手势望去,只见院子的正门有一块褐色正匾,写着“薛园”二字。

只听段克嶂对着那群人大声道:“这就是你们的主子,新任羽林营副总卫薛石头薛大人!”

那一大群人立时都拜伏在地,齐声道:“奴才拜见主子!”

绿娘子和小石头惊讶莫名,对视一眼,都是满腹疑惑,绿娘子也是抬头瞧了正门上的那块匾额,心中不由一惊,寻思:“难道这园子是……?”

薛破夜瞬间恢复了平静,顺眼扫去,果见来时车夫正时不时地瞄着眼睛望向这里,心里立刻明白,那人果然是钉子,而段克嶂果然也被监视着。

怪不得这家伙始终不动声色,那自然是担心泄露了身份,换句话说,段克嶂在殷皇子那里,乃是以一种虚假的身份投奔门下,殷皇子并不知道他的真正底细。

这样一来,薛破夜反而宽心不少,如此说来,段克嶂并非殷皇子安插在青莲照的暗探。

“章大侠,这是什么意思?”

段克嶂平静地指着园子:“从今以后,这是你的薛园。”又指着跪拜在地上的二十多人:“这些,从今以后也是你的奴才。”

“我不懂。”薛破夜摇摇头:“无功不受禄,章大侠的礼物也太贵重了吧。”

段克嶂摇头道:“薛大人误会了,章某可没这个本事,这是殷皇子置办的,皇帝陛下送的。”

“等一等!”薛破夜听得有些糊涂了:“你是说这是殷皇子置办的?”

“是!”

“可你又说是圣上送的?”

“是!”

“能不能解释一下,我……我实在听不懂。”薛破夜摸着鼻子苦笑道。

段克嶂微一沉默,终于道:“二殿下请示过皇帝陛下,为你说情,说你在京都人生地不熟,而且带有家人,自己若是赴任,家人不好安排,恳请皇帝陛下赐一座宅子,皇帝陛下应允了,着令二殿下操办,于是二殿下便选了这处雅致的宅子送给薛大人。”顿了顿,又道:“京都不同于其他地方,在京都,官品达不到要求,那可是不能开堂设府,所以只能为你置办园子,二殿下特意让我代为解释。”

薛破夜皱起眉头,原来中间竟然有这样一个说道。

他哪里知道,这赠送院子,乃是殷皇子手下大将墨先生提出的点子。

在朝堂上,四皇子刘子符上折子奏请圣上,批准薛破夜担任京都羽林营副总卫一职,竟然出乎意料地得到了皇帝的应允,这在整个京都算是一件怪闻,却也让符皇子的声名大振,更是得到了许多意想不到的巨大利益。

在这一招棋上,二皇子自然是落了下手,损失不小。

他当然想扳回一局,至少要让此次事件对自己的伤害降到最低,于是他的心腹大将,素以谋略智称的墨先生出了一个很简单的主意,也就是恳求皇帝陛下赐予薛破夜一座园子。

这看似平淡无奇,是一件最普通不过的事情,但暗藏的玄机却是奥妙的很。

殷皇子最大的担心,那当然是害怕薛破夜被符皇子拉拢过去,这样一来,自己打算渗透进羽林营的计划不但会毁灭,而且无形中会让最直接的竞争对手符皇子得到大大的好处。

要想阻止这种情况,无非两条路。

杀薛破夜,这是最直接也是痛快的法子,可是后患无穷,毕竟薛破夜如今是京都最热门的话题,若真是杀了,京都府的紫衣和都察院的幽灵们绝对有能力查出来,而符皇子必定也会以此作为攻击口舌,对自己可是大大不利。

除此之外,最好的法子当然还是拉,竭尽全力地拉拢,而赠送园子自然是很好的拉拢法子。

非但如此,殷皇子在墨先生的建议下,直接找上皇帝陛下,让皇帝陛下做主此事,这也是一个深有含义的事情。

虽然没有明文禁止,但是羽林营的官员向来是很少在宫外置办园子的,即使有,那也是极为隐蔽的,所以给很多人的错觉就是羽林营的官员似乎不允许在宫外置办房屋一样。

殷皇子恳求赐下园子赏给薛破夜,若是成功,必定打破这种先河,毕竟之前从无羽林营的官兵在宫外受赏,而薛破夜却打破了这个规矩,而这个建议,却又是殷皇子提出来的。

那么大家都会觉得皇帝陛下对殷皇子依旧很看重,这是为了一种政治平衡作出的决定,大家只会以为是皇帝陛下赏给殷皇子的面子,绝不可能会有人会理解是圣上因为欣赏薛破夜才赏赐宅子。

如此一来,本来被符皇子压下的殷皇子,瞬间借助此时又大大提高了威信,对整个政治局势又起到了一定的影响力。

“薛大人,这些下人的工钱,二殿下每月都会分发,不用薛大人操心,另外薛大人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吩咐下人去六合院领取。”段克嶂缓缓道:“殷皇子忙完手头上的事情,自会亲自来看望大人。”

薛破夜叹了口气,摇头道:“如此厚礼,薛某实在不敢领受。”

段克嶂转过身来,那双锐利的眼睛定着薛破夜,缓缓道:“薛大人该明白,有些事情,一个人想去拒绝,那也要看有没有拒绝的实力!”

薛破夜身躯一震。

是啊,在这个节骨眼上拒绝二皇子,那当然会大大的得罪二皇子,凭自己现在的实力,在二皇子眼里连苍蝇也算不上啊。

薛破夜回过头,对着绿娘子和小石头淡淡一笑,温言道:“有地方住,这总是好的。”

薛园并不大,与驸马府的宽阔宏伟不可同日而语,但是这里很精致,布置的显然很用心,这批家仆下人的头儿姓胡,大家都称“胡总管”,看来也是殷皇子准备给薛破夜的总管了。

薛破夜进园子后,胡总管吩咐下人殷勤地安置着几人,自己更是亲自领着薛破夜入住了正房。

段克嶂并没有多做停歇,薛破夜入园后,便很快离开了这里,乘着那辆马车而去,恨得绿娘子银牙紧咬,香躯颤抖。

等到安排妥当,洗刷完毕,丫鬟又送来夜宵服侍薛破夜吃下,这才关门退了下去。

薛破夜微一闭目,凭借自己目前比普通人灵敏数倍的五官确定四周无人偷听,这才坐在锦塌边,从衣袖中掏出一张小纸条。

这是段克嶂在下马车的一瞬间顺给薛破夜的,两人悄无声息地一传一接,谁也没看见,甚至连绿娘子都没有半丝察觉。

纸条上只有一行很小的字迹:“永无二心,君当契合!”

薛破夜微微一扫,立刻将纸条在灯火上引着,纸条瞬间化为灰烬。

这是段克嶂传来的话儿,似乎是表明自己的忠心耿耿,其他话题一字未书,这张纸条让薛破夜陷入了沉思之中。

仅凭一张纸条,当然不能确认段克嶂没有变节,不过从当前的形势来看,段克嶂肯定是没有泄露薛破夜的身份,仅这一点,便可证明纸上的态度十有五六是真的。

不过还是那句话,京都的水太深,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或许这只是殷皇子和段克嶂的一种诡计。

谁知道呢!

羽林营是皇家禁卫军,是一等一的精锐,更是保护皇家身体的盔甲和利刃。

皇宫除了正东面,在西南北三面都有羽林行营,直接设在皇墙之外,与皇宫只有一墙之隔,而皇宫的内门与羽林营直通其喉,宫内发生任何事情,羽林营都会第一时间赶到。

皇宫之大,壮观万顷,大楚的皇宫共有大宫三十六,小宫七十二,按照一八零八数而建,而每一宫又有殿宇若干。

仅举楚德宫而言,就有乾林殿,坤元殿,养心殿,日华殿,月华殿,子午殿,奉先殿,内阁殿,飘云殿,玉龙殿,太极殿,琅琊殿,山海殿等三十六座殿宇,奢华富贵,气派威严。

据说皇宫有大大小小的房屋总计三万多间,彰显着天朝大国应有的气派。

如果说皇宫是大楚的乾坤金乌,是光芒四射的太阳,那么羽林营的三处行营就如同环绕在太阳边上的三颗耀眼星辰。

羽林营是皇家卫队的统称,而这三支羽林营军队,也都是有着各自的称呼番号。

正西边是风火营,正北是太极营,正南则是秀林营。

三营合称羽林营,而每一营都由一名副总卫辖制,三名副总卫听从羽林总卫调配,说到底,羽林营是皇帝陛下直接指挥的卫队,尊贵无比,却又有着强大的战斗力和绝对的忠诚。

长公主带同怡郡主出游,羽林营派出风火营副总卫丁逸作为护卫军统领,却因为出了岔子身死六合院,如此一来,风火营的一把手顿时暂缺,不过很快就有符皇子上折子,儿皇帝陛下亲批薛石头就任。

除此之外,秀林营的副总卫因为年事已高,在皇帝陛下的“关心”下,告老还乡,许多人都觉得,这位副总卫也才刚过五十,算不得年事已高,他“主动”告老还乡,十有八九是被贾岛连累。

贾岛是秀林营的都尉,是副总卫的麾下,那次护卫长公主出游担任副统领,却因为行刺刘锦,被长公主的人击杀在“婵娟园”的牌坊下。

秀林营副总卫一去,在六合院立了大功的潘副都统,也就是原来的秀林营都尉潘振海立刻升任为秀林营副总卫,这是皇帝陛下亲批,无人敢言语。

薛破夜次日一大早,就赶到了宫门外,而此时也正是朝臣们上早朝的时候,所以大大小小的官员们都在正宫门外看到了身着金龛锁子甲的薛破夜。

金龛锁子甲,羊角盔,霸极泉银靴,装备在本就身材高大相貌英俊的薛破夜身上,真如常山之龙!

这是薛破夜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感受着古代的皇城,这是一座在后世历史中根本不存在的皇宫,它奢华而不失庄严,古朴而不失大气,凝重巍峨,让人无形中生出一种压力,那种压力完全可以让任何人匍匐其下。

官员们都很诧异地看着薛破夜,大家也都看出薛破夜身上的盔甲是羽林营副总卫所特有的,知道这是羽林营的人,所以就存了小心。

不过很多人都有些奇怪,羽林营的官员可是不用上朝的,这位年轻的军官为何出现在正宫之前。

薛破夜出现在这里,那当然是有着自己的原因。

他并不知道当官的规矩,但是好在那位胡总管却明白得很,对薛破夜一番指点,薛破夜立刻明白,自己既然得了官位,那肯定是要进宫谢恩的,所以这才一大早就跑过来,等在正宫门外。

孰知来到这里,大门紧闭,却是还没到开门的时候。

不少精明的官员微一沉吟,立刻猜出了薛破夜的身份,最近闹得纷纷扬扬的羽林营副总卫一事还有余波,难道这个年轻的武官就是行将上任的羽林营副总卫?

一旦猜出,官员们立刻分成了两派。

符皇子的人自然是含笑点头,而最近正着力拉拢薛破夜的殷皇子一党自然也不会存有敌意,反是太子党和那些因为此事而利益受损的派别对薛破夜怒目相视,那副嘴脸,似乎欲杀薛破夜而后快,那种杀气完全布在了脸面上。

薛破夜只觉得尴尬无比,自己就像一个猴儿一样,站在又高又厚的铁钉铜门前任人赏看。

“奶奶的。”薛破夜心中嘟囔:“一群满肚子坏水的家伙。”

四周都是身着各类官服,品级各有高低的大小朝臣,三司六部,四省五军,内廷外道,甚至连国师玄阳真人也被薛破夜瞧见。

恰在此时,他又瞧见了自己的师傅谭子清,穿着墨色的官府,摸着胡须缓缓过来,而所有的官员似乎对他都有些惧怕,却又带着笑脸行礼。

谭子清似乎根本没有看到薛破夜一般,径自从他身边走过,去到了前面。

大臣们并没有等太久,正门发着“嘎吱嘎吱”的巨大声音缓缓打开,却是八名太监推着机关打了开来。

“群臣入朝!”

一名太监搭着拂尘,尖着嗓子高声叫着,他的声音又尖又细,穿透力极强,很适合做这叫喊的事儿。

大臣们立刻文左武右,分成两列,顺着大门两边进去,刚好是从薛破夜的两边往里行,而薛破夜孤单的身影正站在中间。

薛破夜哭笑不得,又感到一丝茫然,在这里,似乎没有朋友,也没有敌人,孤零零的自己一人,冷清的可怕。

没有法子,薛破夜见到右侧有不少身着铠甲的官员,也就顺着右侧,跟在最后面,屁颠屁颠地进了大铜门。

乍一进去,前面豁然开朗,禁军遍立守岗,宽阔的场子铺着光滑的大理石,宛如径自,九道汉白玉拱桥立在前面,如同九条白色的银龙,腾舞在这宣华广场。

在执事太监的引领下,上百官员如同两条长龙,游过宣华广场,又经过信德门,过了乾极广场,再入天卫门,这才到了楚德宫的乾林殿前。

乾林殿就是大楚的朝堂,是皇宫内最大的殿宇,甚至比某些小宫还要大出许多。

琉璃瓦,朱色墙,白玉柱,黄金饰,更有龙头石雕,透着无比的威严。

殿前的太监们如同石雕,而从羽林营分配出来的护卫近卫军更是标枪般挺立着,手中的金戈长枪,腰间佩戴的大楚宝刀,亮如白雪的银甲和羊角盔,无不让人见之生寒。

薛破夜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始加速,弹跳的厉害,在这巍峨森严的大殿前,他感到了自己如同蚂蚁一般渺小。

“整装!”

在殿前停下,有一名太监高叫着。

群臣都细心地检查自己的穿戴衣着,看看有什么不对或者不正的地方,有些相熟的,甚至会低声向对方询问自己脸上可有香膏唇印。

今日的早朝近在眼前!

第二八九章 【那一碗血酒】

金鼓震天,朝臣们很有秩序地向乾林殿行进。

薛破夜身上的铠甲发着“蹭蹭”之声,呛噹响亮,威风凛凛,眼见便要随着进入乾林殿,却见旁边的护卫劈下长枪,挡在前面,声音庄重道:“大人留步!”

前面的官员回头看了一眼,嘿嘿一笑,显得很不屑。

薛破夜停住步子,看了那殿前侍卫一眼,银甲羊角盔,似乎也是羽林营的人,低沉着声音道:“如何?”

那殿前侍卫也是从羽林营调拨出来,见到薛破夜的金龛锁子甲以及打扮,那明显是羽林营副总卫的装备,心中顿时升起尊敬,但是羽林营的每一名羽林卫,那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除了军令外,最大的特点就是护卫皇帝陛下的安全,尽忠守则,维护皇宫的秩序。

羽林官员不入正朝,这是大楚的规矩,殿前羽林尽忠职守,那是必定要将薛破夜拦下来的,甚至此事还要上奏皇上,由皇上圣意裁决,弄得不好,很有可能扣上一个“擅闯禁殿”的罪名。

薛破夜哪里懂这些规矩,见到自己被阻拦,心里就不痛快,而且脸色也沉了下来。

羽林卫努了努嘴,示意薛破夜赶快离开,这已是颇为冒险了,孰知薛破夜心中却是想不通为何不能进去,自己不要进去谢恩吗?怎么被挡在这块地儿,低声道:“我是要向皇上谢恩的。”

殿前羽林尴尬地道:“大人,你不能进去,谢恩上折子呈给御书房就是。”这名羽林卫也不是笨人,说起来也是凑巧得很,这名殿前羽林出自风火营,也听说圣上已经委任了新的副总卫,行将就任,也就是风火营的最高长官,眼前这位爷看着就像,于是低声道:“大人,朝堂规矩,羽林官员不入正朝,那前面有一座玉良亭,大人若是要见圣上,先去那边等候,等退了朝,会有公公为你禀报的。”

薛破夜张了张嘴,这才明白还有这么个规矩。

奶奶的,这不是官员歧视吗?

瞧见乾林殿宽阔宏大,巍峨气派,金玉满堂,宛如天庭,上百名朝廷要员站在里面,如同沧海一粟,渺小的不得了,甚至能够远远望见那金光耀眼的龙座。

薛破夜叹了口气,顺着殿前羽林的指点,缓步走到了殿前广场的一座汉白玉亭子内。

听到一声“皇上驾到”,声音同时,乾林殿的朱色大门缓缓关上,大楚最重大的朝会已经在乾林殿开始。

薛破夜站在清晨的广场亭子下,斜望苍穹,身上虽然重甲包装,却依旧觉得有些发冷。

或许穿越到这个时代后,就梦想着王侯将相,来一个纵横沙场,或者是那谈笑间敌人灰飞烟灭,一马平川,坦荡无比。

可惜有时候现实与梦想的差异总是那么庞大。

如果说早杭州还算顺畅的话,那么来到京都后,却发现所谓的谈笑间敌人灰飞烟灭实在太不容易了,古人们的智慧充分地展现在尔虞我诈的权益斗争之中,自己梦想着成为下棋人,到如今,反而成为下棋人棋盘中的一颗棋子。

想到谭子清在宫门外坦然自若的样子,薛破夜心中不由感叹,老家伙还真是他妈的会装逼。

朝堂内时不时响起争吵声,只是听得太过模糊,薛破夜完全不知道在争论些什么,不过薛破夜认为肯定和为民请愿没多大关系。

他站在厅内,等了大半个时辰,那边已经没有退朝的意思,这身上几十斤的盔甲还真是沉重,腰酸腿软,便在“玉良亭”边上的汉白玉栏杆上坐了下去。

活动活动双手,身上的盔甲“嘎吱嘎吱”直响,还真有几分金戈铁马的味道。

靠在栏杆上,过了许久,迷迷糊糊之间,却听耳边声音嘈杂,猛地跳了起来,只见群臣已经散朝,正三三两两地经过广场离开。

那些大臣们见到薛破夜靠在玉良亭内,嚣张跋扈,自然是指指点点,熙熙攘攘热闹得很。

薛破夜一阵尴尬,摸了摸鼻子,只觉得脸上微微发热,心中却想:“老子只是坐一坐,应该不会犯什么罪吧?”

薛破夜眼睛转动之间,却瞧见刑部侍郎柳拓也正夹杂在人群中向前走,并没有看向这里。

薛破夜惊出一声冷汗,虽然明白自己的身份迟早会被朝廷知道,但是他绝对不愿意此时被这个家伙看见,否则必定会惹来极大的麻烦,所以他一惊之下,立刻转过身子,如同标枪一样背对群臣,心脏却是扑通扑通直跳。

柳拓是为刑部侍郎,属于刑部的二把手,自然是要上早朝的,他此时正满腹心事,神色凝重地向前行,并没有注意薛破夜这边。

就在群臣指点退出皇宫之时,一名小太监快步过来,手中端着一个小玉盘,玉盘上放着一只玉碗,懂酒的人甚至已经闻到了一阵酒香,知道玉碗里盛着的必定是皇宫里的珍藏御酒。

只是让人震惊的是,在那晶莹剔透的玉盘上,竟然还放有一把锋利的匕首。

若非殿前不停步的规矩,恐怕大臣们都会停下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只见小太监端着玉盘快步行到薛破夜身前,双膝跪下,恭敬道:“薛大人,圣上有旨,赏赐御酒,请薛大人割指敬血,以敬天地!”

薛破夜愣了一愣,事已至此,当然不能拒绝,只能提起匕首,割破了手指,滴了几滴血水在御酒中,清澈的御酒瞬间就被鲜血染红。

薛破夜放下匕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感觉带着鲜血的血腥味,涩涩的,不过却抵挡不住御酒的醇美。

小太监见薛破夜放下酒碗,立刻道:“圣上口谕:薛石头,朕会杀人,会杀不干正事的人,你好好地给朕办事,朕也会赏人!”

薛破夜听到这道口谕,张口结舌,不知所言,眼珠子瞪得大大的,我靠,皇帝陛下也太逗了吧,有这么传旨的吗?

旁边经过的大臣也是惊讶无比,圣上怎么这样传下口谕,真是……真是太有创造性了。

薛破夜硬着头皮躬身道:“臣遵旨!”

片刻之后,便有一名羽林卫快步过来,单膝跪地,行了军礼,这才领着薛破夜前往羽林行营赴任。

薛破夜就任的乃是风火营副总卫,而风火营的大本营便在皇宫的正北面,当然不能穿宫而去,而是出了宫门,坐上羽林卫已经准备好的马车,径自向风火营驰去。

薛破夜脑中一直想着皇帝陛下那奇怪的口谕。

这口谕初听起来,似乎严厉无比,官腔十足,但是仔细想想,薛破夜却感到这短短的口语中还带着一丝其他的东西,是……不错,是一丝亲切,就像老熟人在开玩笑一样。

马车速度不慢,绕着宫墙飞驰,幸好宫腔四周的地面也都是大理石所铺,所以不会产生颠簸之感。

行了没多久,马车渐渐慢了下来,驾车的羽林卫高声道:“薛大人,行营到了。”马车也就停了下来。

薛破夜掀帘出门,立时感到一股铺面的冷酷杀气,外面一片寂静,只听到旌旗猎猎作响之声,连绵的风火行营就在眼前。

按理说,以大楚的国力,羽林营又是王牌禁军,所驻扎的地方必定气派无比。

不过大楚传下来的制度,为了锻炼羽林营,让羽林营的官兵时刻处在战斗的弦上,三大营地非但没有奢华的殿宇建设,甚至连像样的石屋也没有,全部是行军打仗是使用的营帐,兵器库,演武场,操练场,兵营,大将行辕清一色地都是坚韧的大帐篷。

羽林营的将士都是以一当十的精锐,所以只有达到一定要求的将士才能调入羽林营,这也就导致羽林营官兵虽然都是精锐,数量却不是很多。

整个羽林营,总计不到七千人,三大营各有两千多人,那都是两千头凶猛的野狼!

虽说各营兵源有两千多人,但常驻营地的羽林卫不过在千人左右,其他的羽林卫,或是保护要人调离京都,或是每日三班轮流护卫在皇宫之内,都是各有安排的,皇宫每日的两千护卫,便是从三大行营联合调派出去,守卫在皇宫之中的每一处重要处所。

薛破夜瞧见大营辕门站着数名身着羊角盔甲的将官,虽然身上的铠甲未必有自己的神武,但是众人脸上的表情,却都是傲慢的很。

辕门是步入行营的大门,两边是长长的古木栅栏,又高又厚,每隔几十步就站有标枪般的羽林卫,衣甲鲜明,金戈噌亮,弥漫着严肃而凝重的气息。

薛破夜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微笑,缓步向着辕门走了过去,站在辕门前的四名将官一字排开,待薛破夜走近,俱都单膝跪地,高声道:“属下参见薛大人!”

这几人声音虽然响亮,薛破夜却听不出尊敬之味。

这一点他早就想到,说白了,自己在这些人的眼里,不过是一个因为某种特殊原因而被提拔起来的将官,无功无势,更没有半丝威望,和这些身经百战建立功勋一步一步爬起来的将官有着天壤之别。

在这些人的眼里,薛破夜虽然被委任为副总卫,可惜实在是有名无实。

薛破夜亲切地道:“大家起来,大家起来,不用如此客气,以后一起共事,还要各位鼎力相助才是,薛石头在这里先谢过诸位了。”说完,薛破夜珍重地行了一个大礼。

欲要融入羽林营,真正被这些人接受,绝非简单的事情。

或许凭借官位可以压住他们,但是要想真正收服他们的心,让他们心甘情愿俯首听令,那还是有很多的工作要做啊。

四名将官一起站了起来,互相对视,或多或少都露出轻蔑之色。

薛破夜看在眼里,心中冷笑,问道:“诸位都是风火营都尉?”

大楚官制,羽林三营除了副总卫外,下面设有三名都尉和六名品护校尉,协同副总卫处理军务。

四名将官互相看了看,最左边的壮汉道:“属下赵天达,乃是品护校尉。”之后介绍道:“这位是公羊月公羊都尉,这位是沈木一沈都尉,这一位是西门雷藏西门都尉。”顿了顿,加了一句道:“这三位都是功勋卓越的将官,圣上也都亲自召见过。”

薛破夜明白赵天达话中的意思,无非是显示着众人的功勋和威望,提醒自己不要真的把自己当成了风火营的一把手。

薛破夜更明白,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那三把火,就是震慑属下之用,一旦开始的三把火点不起来,日后在部众心中想挽回威望,那真是困难的很。

“本官赴任之前,对各位也有所了解,诸位的丰功伟绩,薛某佩服无比,听着都是热血沸腾。”一指公羊月,含笑道:“公羊都尉曾经随丞相巡视霍州,遇到山体塌陷,是公羊都尉在千钧一发之际背出丞相,这也成为了大楚的美谈,薛某不胜心向往之,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公羊月年过四十,身体单薄,一脸和气,始终保持着一种恬静的微笑,听薛破夜这样说,只是抱拳道:“不敢不敢,应尽之责,应尽之责!”这是他最引以为豪的事情,当时若不是他挺身而出,加上一身炉火纯青的轻功,丞相那次几乎要惨遭不测,薛破夜此时提起,不由大大长了他的脸。

“风火营不单诸位是功勋卓越的功臣,试问哪一名羽林卫不是我大楚的精锐,哪一名不是万中挑一的英豪。”薛破夜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圣上让我统领风火营,薛某一直惶恐,夙夜忧叹,怕是担当不起,日后还要诸位鼎力相助,免我被圣上训斥才是。”

个子稍矮的西门雷藏见薛破夜说话还很是客气,本来存着的蔑视顿时减了不少,拱手道:“我等当尽职协助大人,不敢有负皇恩。”

赵天达显然是一个很直爽的人,瞪着薛破夜,直接道:“薛大人以前似乎没有在羽林营呆过?”

薛破夜摇头叹道:“惭愧惭愧,一直没那机会,深以为憾。”

赵天达立刻道:“薛大人,属下冒昧,想向大人讨教两招,也好让弟兄们看看眼界,不知大人能否应允?”

沈木一嘴角浮起一丝诡异的微笑,一闪即过。

薛破夜看在眼里,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见这赵天达如此直接,倒是有些出乎意料,呵呵笑道:“原来是要考校薛某的功夫,好得很,薛某守正痒痒,正要切磋一下。”

他知道,这种情况下,若是拒绝,反倒被这些家伙小瞧,无论如何也不能煞了这个威风,既然赵天达主动提出要比武,正好乘此机会让这些人看看自己的手段。

《销魂心法》如今已是精进的很,再加上刚刚参悟出来的《迷魂步》,虽然没有全部融会贯通,但是如今参悟出来的步伐,足够应付这个肌肉男了。

公羊月依旧是一脸和气的微笑,紧闭双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倒是西门雷藏急忙道:“薛大人还未入帐,岂可劳力动武?再说了,薛大人在万禽园赤手屠三獒,这事儿千真万确,那是了不起的手段,深校尉,你……!”

尚未说完,沈木一立刻打断道:“西门都尉,薛大人都应允了,你就别扫兴了,我倒真想看看薛大人的本事,赤手屠三獒,嘿嘿……!”看他口气,显然是大不相信,眼前这个英俊的年轻人真的有那种本事?

薛破夜摆了摆手,淡淡一笑道:“赤手屠三獒未免夸大,我进去的时候,还带着一把匕首。”

赵天达粗声道:“薛大人,说句实话,我老赵以前也是赤手屠狼,野狼虽无藏獒威风,却也是凶悍的很。”一挥手:“请!”

薛破夜嘿嘿一笑,率先走进了辕门,走进了风火营。

一行人快步来到了行营的演武场,这里设有一处很具规模的擂台,显然是平日用来比武之用,而擂台四周,有不少羽林卫正互相搏击,训练战斗力。

薛破夜一过来,众人一见盔甲,立刻全都跪倒在地,齐声道:“属下参见副总卫大人!”

薛破夜一甩手,淡淡地道:“都起来吧!”摘下羊角银盔,交给身边的羽林卫,两个起落,跃上了高高的擂台,潇洒自如,飘逸无比,随着《销魂心法》的习练,他的弹跳力已经得到了长足的进步。

众人见副总卫跃上擂台的动作灵敏利索,潇洒飘逸,都喝起彩来。

赵天达皱了皱眉头,拱手向薛破夜道:“大人不知用何兵器?”

薛破夜摸着鼻子笑道:“你我乃是切磋,用不上兵器吧?”

沈木一摇头笑道:“薛大人,赵校尉若是空手搏击,显不出本事,他舞一对狼牙铁棒,威力惊人,只有狼牙铁棒在手,才能显出本事来。”

薛破夜瞥了沈木一一眼,心中冷笑,却向赵天达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可用匕首。”

“匕首?”赵天达显然想不到薛破夜用如此轻灵的武器,不由皱起眉头。

“来人!”沈木一立刻吩咐道:“取一把匕首奉给薛大人。”

薛破夜正想说自己带有匕首,但仔细一想,自己的寒刃是隐身之物,还是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曝光才好,于是含笑点了点头。

当即便有人奉上了一把匕首,而赵天达显然是早就准备打着一场,那一对乌黑的狼牙铁棒就放在演武场,取了过来,一手一根,看起来犹如煞神一般,威猛的很。

赵天达提着狼牙铁棒上了擂台,看着薛破夜道:“请大人尽力指教!”

薛破夜吹了吹雪亮的匕首,淡淡地道:“还请赵校尉手下留情啊。”

赵天达猛一吸气,大叫一声,如同一直洪荒巨兽般冲向了薛破夜,面目狰狞,那气势极为惊人。

赵天达是风火营的一员猛将,属于力量派高手,他是通过战功一步一步爬到了校尉的位置,性情直爽,没有多少心机,但是手底下的功夫却绝对不弱。

薛破夜感到一股强烈的劲风扑来,站定身形,喝道:“来得好!”竟然直直迎了上去。

第二九零章 【我是这里的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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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天达的两根狼牙棒,如同雷霆之怒,舞动的劲风滔天,薛破夜只冲上几步,就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劲风排山倒海般扑面而来,狼牙棒舞出的劲风已经是凌厉无比,甚至可以撕破人的身体。

薛破夜心中在煞那间就断定,这赵天达若是单论力量修为,肯定是达到了六道高手的境界,不过其速度似乎很慢,而且敏捷度看在修为大增的薛破夜眼中,似乎慢的很,甚至不能与四道高手相比。

这当然是一个纯力量性的猛将。

不过两只狼牙铁棒通过赵天达强悍的力量催动,却是威力惊人,薛破夜甚至已经察觉到正面相对的后果,所以疾冲之间,顺势一扭,已经避开了赵天达的正面。

赵天达的速度虽然不快,但是他身经百战,那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经验实在老道,似乎判断出薛破夜要闪躲,在一瞬间已经变招,狼牙棒豁然横扫,追着薛破夜的背脊挥了过去。

四周的羽林卫都是吃了一惊,大家也都知道赵天达的本事,这一扫若真是打在薛破夜的身上,薛破夜不死也要重伤,那些与赵天达交好的羽林卫都为他担心,若真是伤了新任副总卫,那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眼见狼牙棒就要打在薛破夜的身上,避无可避,却见薛破夜用一种近似鬼魅般的身法瞬间移开,那几乎是不可能走出的步伐,却被他很灵活自然地走了出来,而这轻轻的一个步伐,就让狼牙棒从身边划过,打了个空。

所有人都发出一声惊叹,新任副总卫的身法实在是从未见过,真有出神入化的感觉。

公羊月笑眯眯地看着,眼中露出一声赞赏,而西门雷藏已经叫出好了,只有沈木一紧皱眉头,目光闪烁,似乎有些意外。

赵天达大吼一声,循着薛破夜的身位,狼牙铁棒一左一右夹击过去。

薛破夜云淡风轻般地飘逸游动在擂台上,根本不和赵天达正面接战,只是凭借灵活的身形游荡在赵天达四周,而赵天达就像一个抓不到猎物的熊瞎子,挥舞着狼牙铁棒在擂台上怒吼,那凌厉的劲风连台下的羽林卫们都感受在身。

有不少人心里暗自嘀咕:“副总卫大人正面只是闪躲而不进攻?难道是害怕赵校尉的狼牙棒?看来这位薛大人的本事实在一般。”

需知赵天达的本事在羽林营虽然算得上是号人物,但是绝对算不上羽林卫的一流高手,若薛破夜连赵天达都对付不了,那么自然不是公羊月西门雷藏这些人的对手,还如何立威军中?

但是眼见擂台上僵持愈久,众官兵的心里也就越来越吃惊。

看起来赵天达似乎一直攻而薛破夜一直守,但是众人又都惊觉薛破夜乃是身着数十斤重的铠甲在擂台上宛若神仙般地潇洒游动,那样子就如同羽扇纶巾成竹在胸一般,赵天达虽然猛攻,却始终没有碰到薛破夜分毫。

更惊人的是,薛破夜的步伐诡异无比,明明要被赵天达的狼牙棒击中,仅仅眨眼间就潇洒飘逸地躲过,赵天达连衣襟也没有碰上。

一攻一守僵持间,赵天达的气力显然是用的过猛,速度更是慢了下来,就连狼牙铁棒的力道也弱了不少,而薛破夜却依旧游刃有余地游弋在赵天达的四周。

这让赵天达很懊恼,自己非但一直没有攻到薛破夜,甚至已经不能停手,因为薛破夜的身形在四周游弋,只要自己稍有懈怠,露出空隙,薛破夜那诡异的身法必定会突破自己的防卫,一击而中。

所有人看着擂台上诡异的场景,都是张口结舌。

以前在擂台上切磋,那都是直面相对,哪里有今日这般一守一攻的局面,更奇特的是,这种局面下,看起来反而是攻者弱而守者强。

“你见过这种身法吗?”西门雷藏看着擂台,悄声向公羊月问道。

公羊月含笑摇头道:“今日得见,快慰平生。”

西门雷藏也点头道:“看来副总卫大人是有意展露的,若不是为了立军威,咱们恐怕还见不到。”

公羊月双手环抱胸前,侧头看了西门雷藏一眼,轻声道:“你能撑多久?”

“只此一套步伐,我恐怕就不是薛大人的敌手。”西门雷藏诚实地道:“恐怕只有公羊都尉您的天池行步能与薛大人媲美了。”

公羊月轻功已是世间少有的高手,而他的轻功名称,据说就叫天池行步。

“我的天池行步讲的是速度和轻盈。”公羊月缓缓道:“薛大人的步伐,讲的是方位变幻,你难道没有看出来,薛大人的步伐似乎是从八卦演幻出来。”

“八卦?”

“不错,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而八卦生万物。”公羊月脸上显出尊敬之色:“薛大人的步伐变幻无穷无尽,不可揣测,乃是真正的绝顶步伐。”

“迷魂步?”西门雷藏脸色一惊,失口道。

公羊月淡淡一笑,低声道:“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我想他们之间不会有什么联系。嗯,算了,这事不是我辈所能提及,就此打住。”

正在此时,就听台上的劲风忽止,四周传来惊叫,两名都尉急忙抬头去看,只见薛破夜正站在赵天达的身后,右手绕过赵天达的肩头,那把匕首正对在赵天达的咽喉处,而另一只手背负身后,潇洒无比。

“承认!”薛破夜微微一笑,收回匕首。

赵天达不可思议地瞪着双眼,良久,才垂头丧气地道:“薛大人,你的本事,赵天达服气了。”

薛破夜呵呵一笑,跳下擂台,将匕首交还给羽林卫。

众人这时对薛破夜都生出一种敬服之心,薛破夜不动声色间,飘然自若,耗尽赵天达的气力,乘其露出破绽,立刻一击而中,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已尽显大将之风。

若是薛破夜凭借正面相斗击败赵天达,众人还只是觉得他的功夫有两下子,但是这样不显山不漏水地轻巧取胜,却是让众人敬服不已。

薛破夜接过羊角银盔,戴在头上,嘿嘿一笑,平静地道:“诸位,咱们是不是该进大帐了?”

新任副总卫上任,那必定是要进营点兵的,当下西门雷藏便上前引着薛破夜前往大将行辕。

赵天达垂头丧气地从擂台下来,放下狼牙铁棒,却是对薛破夜的身影望去,满是佩服之色,而沈木一这时从他身边走过,瞪了他一眼,冷冷地道:“废物!”气呼呼地跟着薛破夜一行人而去。

赵天达怔了怔,半晌才叹了口气,跟在了后面。

薛破夜在众将官的协同下,一路巡视着向大将行辕行去,路经兵器库,却见几十辆大车正停在兵器库前,搬运着东西。

西门雷藏见薛破夜疑惑之色,忙道:“大人,这是朝廷发下的冬甲,今日入库。”

薛破夜点了点头,继续前行,一路上禁卫森严,杀气腾腾,果然不愧是大楚第一精锐之军,精气神十足。

大将行辕宽阔雄伟,如同蒙古包一样的巨大厚实牛皮帐篷就在前面,四周俱是精锐的羽林卫守护,森严无比。

薛破夜行到近处,众羽林卫屈膝行礼:“属下参见副总卫大人!”

薛破夜挥挥手,示意众人起来,这才经过羽林卫掀起的大帐门,走进了大将行辕。

这便是羽林营之一的风火营总部,最高的行政办公地点。

薛破夜一进营帐,就闻到了一股炉火的味道,温热的很,原来营帐中已经生起了暖炉,大帐内却也简单得很,一尊巨大的楠木大案摆在正中,上面摆有笔墨纸砚和军令牌,左侧是一张很简陋的小床,上面的被褥干净而整洁,几张小椅子摆在旁边,甚至有一张小桌子,上面放着水果盘和盛满美酒的酒坛。在大案右侧,却是兵器架,上面摆放着刀枪剑戟,冰冷雪亮。

薛破夜背负双手,众人的铠甲也是呛噹直响,还真有几分沙场秋点兵的模样。

大案正中,有一张宽大的豹皮大椅,薛破夜快不行过去,毫不客气地在豹皮大椅上坐下,一扫案前众将,除了三大都尉和赵天达外,还有两个面生的家伙,薛破夜知道那也应该是校尉的人物。

果然,西门雷藏介绍道:“禀大人,这位是古河古校尉,这位是苏天宝苏校尉,另有三名品护校尉被调出行营,两位在宫中护卫,还有一名护卫御史钦差去了西河。”

薛破夜从令牌盒里取出一支令牌,似乎是放在手中赏玩,懒洋洋地道:“这阵子是谁在代管风火营?”

下面先是一阵冷清,片刻之后,才见沈木一淡淡地道:“丁副总卫去后,一直是卑职在代管风火营。”

“丁副总卫?”薛破夜冷笑道:“沈都尉,你该知道,丁逸行刺乾王爷之孙刘锦,证据确凿,被潘副……哦,对了,听说潘副都统如今也是秀林营的副总卫,当日逆寇丁逸已被潘副总卫领人诛杀,这已是不争的事实,以后这‘丁副总卫’切莫再提了。”

案下众人神色都很怪异,沈木一铁青着脸,没有说话。

薛破夜眼睛盯着令牌上鲜红的“令”字看着,淡淡地问道:“沈都尉,你是不是对本将有什么不满和意见?”

沈木一神色一惊,唯一沉默,摇头道:“卑职不敢!”

“砰!”

猛见薛破夜重重一拍桌子,喝道:“来人!”

外面立时奔进两名全副武装的羽林卫,躬身道:“属下在!”

薛破夜盯着沈木一,冷笑道:“把沈木一给我绑了!”手一掷,那根令牌顿时扔在了案前。

他号令一出,所有人都是震惊无比,不敢置信地看着薛破夜。

丁逸在时,沈木一是他心腹,深得丁逸的信任,所以沈木一在风火营的权势极大,丁逸外出,那都是沈木一暂代副总卫一职,在风火营可说是威风的紧,谁也想不到薛破夜在新官上任的第一天,却要拿沈木一祭旗。

两名羽林卫对视一眼,害怕是自己听错了,呆在当地,并没有动手。

沈木一脸色煞白,望着薛破夜,连她自己也是不敢置信。

薛破夜见众人不动,从怀里掏出羽林营副总卫的兵符,丢在大案上,冷声道:“我的将令没有听到吗?将沈木一给我绑了。”

两名羽林卫这才反应过来,一咬牙,上前一左一右,便要押下沈木一。

沈木一一把挣脱,指着薛破夜道:“薛大人,卑职无罪,你为何绑我?”

薛破夜缓缓坐下,冷笑道:“本将今日赴任,你却私下怂恿赵天达与我为难,暗地里与我难堪,而且表里不一,虚伪的很,本将容不下你。”

“你……你公报私仇,你……!”沈木一指着薛破夜,气的全身发颤。

薛破夜淡淡地道:“我不管你们说我是公报私仇也好,也不管你们说我是以上欺下,本将就明白地和你们说,我要带兵,首重团结,上下齐心,若有人和我背道而驰,在我的面前玩阴谋,本将是断不容许的。有意见或者不满,可以当面和本将坦白,若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本将势必要查究。”

公羊月带着淡淡的微笑,闭嘴不语,西门雷藏皱起眉头,上前道:“薛大人,这……!”

薛破夜伸手止住,淡淡地道:“也许你们心中在说,本将今日这是在立威,不错,实话告诉你们,本将就是要立威,不管手段对不对,本将就这么干了。”眼睛一寒,喝道:“还不拿下。”

两名羽林卫只得上前拿住沈木一,沈木一欲要反抗,但明*中规矩,一旦自己动手,说不定便会血溅大帐,只得束手就擒,却兀自大叫道:“薛大人,你凭什么抓我?沈某战功赫赫,难道你想抓就抓?”

薛破夜靠在豹皮大椅上,眼睛直视凝视着大案上的兵符,淡淡地道:“你想知道我凭什么抓你?很简单,我就告诉你。”伏在案上,那一双锋利的眼睛盯在沈木一的面孔上,一字一句地道:“因为现在我是风火营的老大,这里我说了算。”

沈木一被薛破夜那冷酷无比的眼神所震慑,咬着牙,恨到了骨子里,心中知道,今天自己恐怕真的要栽在这个年轻英俊的副总卫手里。

赵天达终于叫道:“薛大人,你……你不公!”

“我不公?”薛破夜转视赵天达:“我如何不公?”

“你……你说我找你打架是沈都尉指使的,这……这不是真的,是我自愿的。”赵天达结结巴巴地道,脸上泛红,似乎很不善于撒谎。

薛破夜呵呵一笑,道:“赵都尉,你讲义气,本将很欣赏,不过这些事儿本官闭着眼睛也能看出来,所以你也不需辩驳了。”

“赵都尉?”赵天达一怔,急忙道:“卑职是校尉,薛大人叫错了。”

薛破夜摇了摇头,道:“没错,从现在开始,你被提拔为都尉,沈木一罢免都尉之职,还是去做一名无牵无挂的羽林卫士吧。”

这话一出,营帐里又是一阵震惊和骚动。

沈木一终于骂道:“姓薛的,你敢,老子的官位,岂是你说罢免就罢免的。”

“老子也告诉你,我喜欢有个性的属下,喜欢铁骨铮铮的汉子,却不喜欢玩弄权术的小人在我的手下干事。”薛破夜冷笑道:“你敢对着本将称老子,看来果然是没教养的东西,来人,退下去军棍四十,给老子重重地打,死了人,我去向总卫和圣上请罪!”

薛破夜这几下子雷厉风行,果断狠辣,立时震住了众人。

当下羽林卫就推着沈木一出了营帐,领棍子去了。

薛破夜舒了口气,扫视众人一样,笑着温言道:“让诸位受惊了,不过本将始终觉得,一群战马中间出现一头恶狼,一群忠义之士中间出现一个小人,甚至说一袋大米中间出现一粒沙子,这总是让人很不舒服的事情,还是早些处理的好,免留后患。”

众将齐声道:“大人说的是!”

“赵都尉。”薛破夜对这赵天达笑道:“你服不服本将?”

赵天达想了想,终于道:“你的武功我服,打架我打不过你,我佩服你。不过……!”一咬牙,道:“不过你统兵的本事卑职没有见过,并不服。”

薛破夜哈哈大笑道:“好,这话说得痛快。说老实话,本将虽然对统兵很有信心,但毕竟不是老手,日后还是要仰仗诸位指点,薛石头和大伙儿说一句心里话,既然在一起干事,我就讲诸位当兄弟看,不是兄弟的,我薛石头不与他为伍。”

众将不由都松了口气,露出笑意,知道新官的这一把火算是过去了。

虽说处置了沈木一,但是这沈木一在风火营向来是仗着丁逸的威势横行霸道,骄纵奢横,今日被薛破夜处理掉,虽然众人都很是突兀,但心中却都有些欢喜。

西门雷藏上前一步,恭敬道:“大人……!”

薛破夜伸手止住,笑道:“诸位,薛某一听大人二字,身上就发怵,如果诸位看得起,日后便在私下叫我……恩,叫我老大吧,哈哈……!”

老大?

众人一愣,这可有些匪气了,副总卫大人还真是孩子气。

不过既然这样说了,大家都齐声称是。

“大……老大,虽说您是风火营副总卫,但是都尉一职也是非同小可,这样的军职变动,定是要请示总卫大人,而且……而且还要上书圣上,否则只怕会有人以此为借口来为难大人。”西门雷藏缓缓道:“还望大人明鉴。”

薛破夜知道西门雷藏只是好意提醒,显然是开始接受了自己,含笑点头道:“西门都尉提醒的是。”微一沉吟,道:“这样吧,折子咱们照样呈上去,总卫大人那边我去说,至于这边,从这一刻起,沈木一就只能是一名普通的羽林卫,不再进入将官团队。”

众人一起称是。

就在此时,营门外忽然响起嘈杂声,西门雷藏忙道:“属下出去看看。”转身出了营门。

公羊月此时才呈上几本厚厚的册子,恭敬道:“薛大……老大,这是风火营官兵名册,还有军库的物资,请老大过目。”

薛破夜仔细翻看,却发现名册写的很是清楚,风火营共有官兵二千三百二十人,名册上清晰注明了每人的名字年纪籍贯和官位,后面还有功勋栏,大功画星,小攻画月,详详细细,一目了然。

薛破夜只看了几页,就见西门雷藏皱着眉头走进了营帐,看样子非常的不开心。

第二九一章 【冬甲事件】

营帐外似乎还有隐隐的议论声,这让薛副总卫很是疑惑,盯着西门雷藏问道:“西门都尉,帐外发生何事,为何如此喧哗?”

西门雷藏微一犹豫,终于上前两步道:“禀大人,帐外是军士议论冬甲之事。”

“冬甲之事?”薛破夜皱起眉头,想到先前来时在军库见到的那几十辆大车,不正是卸载冬甲吗。能有什么问题?于是问道:“出了何事?冬甲数目不对?”

西门雷藏目光闪烁,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见薛破夜直直盯着自己,显得隐瞒不了,如实道:“禀大人,事情是这样的。户部这次颁下的冬甲共是七千副,数目倒也正确,只是冬甲本身出了问题。”

“问题?”

“是的。”西门雷藏微一沉吟,缓缓道:“按户部的说法,国库牛皮有大半制作北镇军的甲盔运到了边关,所以牛皮紧缺,不过还是尽着咱们羽林营为先,赶制了七千副冬甲,但是……嘿嘿,这中间有两千副少了一层护甲牛皮,只有单层护甲,总卫大人将这两千副冬甲全部分发到我们风火营,官兵们这才有些不满,在外面发几句牢骚。”

薛破夜靠在豹皮大椅上,皱着眉头道:“单层护甲?两千副?你是说两千副单层护甲全部分发到我风火营?”

西门雷藏点了点头。

“那秀林营和太极营都是双层护甲?”薛破夜摸着鼻子问道,眼中已经布满怒意。

西门雷藏回道:“禀大人,其他二营都是双层护甲,只有我们风火营分到了单层护甲,正是如此,部下们才会不甘心。”

赵天达忍不住大声道:“这……这真是欺负人。”

公羊月眯着眼睛不说话,其他几名校尉也是窃窃私语,看起来都很是不满。

薛破夜摸着鼻子淡淡地道:“总卫大人为何要将这批冬甲全部分发给我风火营?难道不能平分吗?”

西门雷藏欲言又止,公羊月更是闭嘴不语,其他部将见都尉们不说话,自然不敢做出头鸟,所以账中一时倒静了下来。

薛破夜淡淡一笑,问赵天达:“赵都尉,你们似乎有什么事情在隐瞒本将,咱们之间已是同舟共济,还有什么需要隐瞒吗?”

赵天达看了众将一眼,一咬牙,终于道:“老大,说白了,就是他们瞧不起我风火营,换做从前,他们……他们可不敢这样。”

薛破夜听这家伙话中有话,疑惑的很,还要询问,猛地醒悟过来,风火营以前可是丁逸的部下。

丁逸在世时,自然是威风凛凛,长公主出游,选他作为护卫统领,已经表明他自身的能力和威望,那个时候,风火营在他的统护下,自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活的非常滋润。

薛破夜刚才行来,已经注意到风火营内各处都是森严肃穆,井井有条,官兵的精气神也极好,显得训练有素,战斗力极强,这一切,当然是前任丁逸留下的成绩。

当时薛破夜心中就暗暗感叹:“丁逸虽然走入歧途,可是统兵手段还是不错。”

不过这一切的威风和荣耀肯定是在丁逸死前,丁逸在六合院出乎意料地成为刺杀刘锦的真凶,被长公主打定为逆寇,于是朝廷的官方文件也将丁逸纳入乱党,甚至在长公主回京以后,立刻将丁逸的家人仆役统统下了大狱,没过几日,宫里便传下旨意,丁逸诛灭三族,七十多口尽赴法场,也算是给乾王爷一个小小的交代。

这是最近才发生的事情,也算是最近震动朝野的大事,都察院和京都府还有刑部大理寺貌似都插手此事,追拿丁逸幕后的真凶,查来查去,俱是一无所获。

薛破夜对这事儿,心里明镜似的,动用大楚两大间谍机构以及大楚的刑法部门一起协同调查一件事情,别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即使连鬼怪神仙恐怕也能查寻到一点蛛丝马迹,既然大家都没有结果,那道理很简单,丁逸背后的指使者自然是大家不愿意去查,甚至是不敢去查的,此事只能以丁逸做替死鬼。

丁逸获罪,声望大跌,这对风火营自然起到了巨大的影响,虽然不可能诛连到风火营,但是对风火营的声誉将产生很大的损害。

风火营的头子竟然心怀异心,大违羽林卫的忠心耿耿宗旨,这丢的不只是丁逸一个人的脸面,而是波及到整个风火营,在其他二营的心中,风火营自然是颜面尽失,身份无形中比别营矮了一截。

公羊月一直默不作声,此时终于开口道:“忍了吧!”

风火营的人知道目今的形式,丁逸的刺杀给风火营带来了巨大的创伤,让兄弟们抬不起头,如今形势比人强,更何况这是总卫大人亲自分配,不得不忍受下去。

几名将官都是义愤填膺,满脸的无奈。

薛破夜沉吟良久,终于道:“总卫大人现在在哪里?”

众将面面相觑,不知道薛破夜为何有此一问?难不成新任副总卫敢去抚虎须,为了兄弟们的冬甲而去找总卫大人理论?

须知羽林营上下等级森严,这找总卫大人理论的事儿,就是丁逸在世时也是没有发生过的。

“不要急。”薛破夜呵呵笑道:“我只是去向总卫大人请安。”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想想也是,这年轻的副总卫大人只是刚刚上任,哪里有胆子去和总卫大人理论?总卫大人的威严大家都是知道的,那可是说一不二,更何况总卫这一职,若非皇帝陛下的绝对心腹,那是不可能坐上去的,谁敢去挑战总卫大人的威严,那可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西门雷藏禀道:“总卫大人平日都在太极营。”

太极营在皇宫西墙外,薛破夜站起身来,吩咐道:“备马,前往太极营。”拿起桌上的副总卫军符,塞进怀中,便即出了营帐。

风火营当然不缺马,一块马场有上百匹骏马,腰肥腿长,虽无薛破夜那头黄金狮耀眼强悍,却也都是大楚国精锐的骏马。

马场的羽林卫将一匹高头大马选给薛破夜,薛破夜乘上骏马,找到了久违的感觉,只觉得全身一阵轻松,吩咐一名羽林卫骑着另一匹马在前面带路,一挥马鞭,在众人的注视下,潇洒自如地离开了风火营,前往太极营。

马儿疾奔,绕着皇墙根上,踏在光滑的大理石上,马蹄与大理石接触发出“嗒嗒嗒”的声音,薛破夜不担心踩碎大理石,倒是担心伤了马腿,所以马速缓了一缓。

太极营的营地比风火营更大,看起来也是旌旗招展,巡逻的兵丁来往如梭,严阵以待,总是保持着高度的戒备。

看过太极营的人,都会毫不犹豫地肯定,若是宫中有变,第一个感到皇宫的羽林卫,必定出自太极营。

这在明面看,固然要归功于太极营副总卫的治理有方,但是私下里,明白的人都知道,真正的功劳,乃是羽林营总卫。

羽林营总卫滕熙丰是皇帝陛下最信任的几名心腹之一,曾经甚至和皇帝陛下饮了一夜的酒,所有人都知道,滕熙丰就是皇帝陛下在羽林营的眼睛和手脚。

滕熙丰不但忠心耿耿,而且是个很有才干的人,羽林营在他的统领下,个个都是一等一的精锐卫士。

滕熙丰出自太极营,即使当上总卫之后,也一直在太极营办差,这样一来,太极营的副总卫权力自然会小了许多,事事都要请示总卫,相较风火营和秀林营的副总卫,这太极营的副总卫当的实在有些窝囊。

滕熙丰站在兵营前,看着几名羽林卫装备上刚刚运来的冬甲,威风凛凛,不由捻着胡须赞叹道:“不错,户部那些家伙,今年的事儿虽然办的有些欠妥,但是东西倒是极好的,显出了我羽林营的霸气和骁勇。”

围在身边的将官都是点头称是,对着冬甲品头论足,当然都是顺着总卫的话儿往下说。

滕熙丰年过五十,发须大都发白,夹存这丝丝黑发黑须,一身金色的战甲精致而霸气,双肩铠片更有两只虎头。

他的身形并不高大,甚至很不匀称,看起来有些粗胖的上身下,却是两条比较瘦弱的大腿,即使有腿铠防护,依旧显得有些瘦削。

他的右手总是习惯性地搭在腰间,看起来就像一个正在指点江山的大将军,又向一个在休憩的农忙农夫,实在很矛盾。

滕熙丰本来就是一个很矛盾的人。

很多人说他和蔼可亲,带人真诚,也有人说他心狠手辣,狡猾如狐,更有人说他那一张时不时露出的笑脸只是一个掩饰他毒辣的面具,在那张看似和蔼的面具下,是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毒辣真容。

不过谁都承认,滕熙丰对于皇帝陛下,那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这是总卫大人待兵如子,户部那帮家伙才不敢捣鬼。”长得如同瘦猴般的太极营副总卫厉乌笑嘻嘻地道:“只要总卫大人镇着,户部那帮家伙即使得罪北镇军,也不敢得罪羽林营。”

滕熙丰淡淡一笑,上前拿起一副冬甲,摸索一番,颔首道:“双层牛皮,护甲坚硬,够弟兄们使上一阵子了。”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厉乌,单层冬甲是否已经分发下去?”

厉乌谄媚地靠近,躬着身子道:“总卫大人,单层冬甲卑职已经分发完毕,大人请放心。”

“天冷了,虽说单甲不如双甲,但毕竟也是牛皮所制,想来还是耐寒的。”滕熙丰若有所思地道:“今年就亏欠其他两营兄弟了,这事儿我还会上折子,参户部那帮吃饭不干事的家伙。”

厉乌眨了眨眼睛,凑近道:“大人,两千单层冬甲,我全部是分发到风火营去了,秀林营并没有摊上。”

滕熙丰神色一冷,瞥了厉乌一眼,淡淡地道:“为何全部分发给风火营?”

“大人。”厉乌急忙道:“今年风火营立功最少,而且丁逸犯上作乱,更是罪不可恕,这单层冬甲发过去,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丁逸犯上作乱,与风火营官兵何干?”滕熙丰冷冷地道:“都是羽林营的将士,咱们太极营法双层冬甲,那是因为过阵子太极营就要出京办事,迫不得已才会如此,你怎可厚此薄彼?你当风火营那些家伙是好欺负的吗,若是闹起来,本将如何解释?”

厉乌哆嗦了一下,不敢说话,他手下的都尉们立刻上奏道:“总卫大人,风火营如今还需重整,一时半会干不了什么事儿,这单层冬甲发给他们,那也是情有可原,还望总卫大人不要怪罪厉大人!”

众将一起求情,滕熙丰阴着脸,并没有回答。

恰在此时,一名羽林卫飞步过来,跪下禀道:“禀总卫大人,风火营副总卫薛石头求见!”

滕熙丰冷哼一声,淡淡地道:“找事的来了。”一挥手,道:“带他来这里。”

羽林卫立刻退下。

“大人,你说那小子是来找麻烦?”厉乌不相信地道:“他敢来惹事?”

滕熙丰右手叉着腰,淡然道:“这个世上,胆子大的人本就不少。”缓步走到一边的军椅上坐下,厉乌和众都尉以及品护校尉分站身后。

薛破夜远远就望见前面一群人正等着自己,瞧那些人的装束,都是都尉校尉等级,而正中大大军椅上坐着一个小老头,金甲耀光,一看就知道是羽林营的总卫大人。

薛破夜看着这群家伙像审犯人一样等着自己,心里就有些不痛快,加快步子行了过去,瞧见总卫滕熙丰神色平静,捻着胡须,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就像一个正在休憩养神的老人。

反倒是身后那些将官,都仰着脖子,趾高气扬,浑然不将薛破夜放在眼里,这群人都知道薛破夜是政治角逐的幸运儿,绝非此人身上有什么过人之处才坐上这个位置,拿得出手的也只是在万禽园赤手屠三獒而已,和这干经历无数搏杀拼到这个位置的官员相比,实在是小儿科,所以都打心眼里瞧不起薛破夜,这种瞧不起毫不掩饰,就表露在面上。

薛破夜心中冷笑,走上前去,单膝跪倒,恭声道:“卑职风火营副总卫薛石头参见总卫大人!”

滕熙丰凝视薛破夜,淡淡地问道:“你就是薛石头?”

“正是卑职!”

“好,很好。”滕熙丰露出淡淡的笑容:“薛副总卫年轻有为,前途无量,见着你,老夫便想到我年轻的时候,嘿嘿,请起!”

薛破夜站起身来,见滕熙丰身后的都尉校尉们都是斜眼看着自己,透着骨子里的轻蔑,心中更是反感,拱手道:“总卫大人,卑职有一事请教,还望大人不吝赐教。”

滕熙丰淡淡地道:“薛副总卫和老夫初次见面,这就请教问题,果然是上进的很,有话但说无妨。”

薛破夜立刻道:“大人,属下想问,风火营,秀林营和太极营是不是都是羽林营,是不是一个整体?”

众人一听这话,心中都道:“原来这小子果然是来找麻烦的,看来真是为了冬甲之事,胆子还真是不小,看总卫大人如何调教者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

滕熙丰冷冷地道:“薛副总卫,你这是戏弄老夫吗?天下皆知,羽林三营,这风火营,秀林营和太极营自然都是属于羽林营,上下齐心,团结一致。”

“好!”薛破夜正色道:“既然如此,咱们羽林营是不是也遵循以上制下的制度。”

滕熙丰不知薛破夜要搞什么鬼,情不自禁地点头道:“自是如此。”

薛破夜嘿嘿一笑,一扫滕熙丰身后众人,淡然道:“既然如此,为何这众多校尉都尉都视卑职为无物,无一人见礼?或者说,太极营本就与其他二营不同?”

薛破夜这话一出口,众将都是大怒,更有人要张口大骂,幸亏话到嘴边醒悟过来,这小子虽然没有功劳没有威望,但毕竟是皇帝陛下钦封的羽林营副总卫,若是骂了,治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还是轻的。

众人都是怒容满面,却偏偏不敢骂。

厉乌忍不住讥讽道:“薛大人好大的官威啊?莫非来到我太极营,就是为了让众将参拜你?”

薛破夜一见厉乌的穿着,就知道他是与自己平级的副总卫,嘿嘿笑道:“原来是厉大人,失礼失礼。薛某非为什么官威,只是朝廷的法度在那里摆着,容不得马虎而已。”

他就任之前,自然是将羽林营的一些基本情况都打听到了,虽不知礼物是个溜须拍马的家伙,但是“厉乌”这个名字却是记在了心里。

厉乌还要说什么,却听滕熙丰沉声道:“薛副总卫的话你们还未听到吗?还不行礼,莫非要本将教你们?”

总卫一发话,还有谁敢多说,除了平职的厉乌,滕熙丰身后一堆都尉校尉全部走出来,在薛破夜身前跪倒,齐声道:“属下参见副总卫大人!”

薛破夜呵呵笑着,看起来相当的和蔼:“诸位请起,诸位请起,这是朝廷法度,薛某实不敢怠慢,日后还要仰仗诸位帮衬,有劳有劳。”心中却想:“老子既然进了羽林营,非但要震住风火营,整个羽林营也要震一震,可不能成了任人欺割的傀儡。”他此时却不想是不是得罪人,反正这些人也没将自己放在眼里,该摆的威风那是不能少的。

众人咬牙切齿,想不到这个新上任的油面小子在第一天就给了大家一个难堪。

滕熙丰虽是坐着,却依旧右手叉着腰,凝视着薛破夜,直接问道:“薛副总卫,冬甲可验收了?冬日降临,天气冷了,可要让兄弟们注意防寒。”

薛破夜上前一步,正色道:“禀总卫大人,卑职今日前来,第一是给总卫大人请安,第二件事便是为了冬甲一事。”微一停顿,猛地道:“卑职以为,大人处事有失公道,卑职不服!”

众人一听,先是一惊,奶奶的,这小子真他妈够胆,竟敢为这事真的来和总卫大人理论,这可是破天荒第一遭,但迅即又都幸灾乐祸起来,这样强出头,薛破夜今日定然讨不了好去。

果然,滕熙丰的脸色已经沉了下去,一拍椅把,喝道:“薛石头,你好大的胆子!”

第二九二章 【来,朝我屁股打!】

薛破夜单膝跪下,正色道:“禀总卫大人,卑职的胆子虽然大,但是在总卫大人面前却不敢放肆。卑职如此说,乃是事实如此,作为羽林营副总卫,卑职有职责代弟兄们向总卫大人讨个说法。”

“向我讨说法?”滕熙丰冷笑道:“薛副总卫,本将为官多年,还真没见谁过来找我要说法,好得很,那你说说,怎么个讨法?”

薛破夜凛然道:“卑职恳请总卫大人去给兄弟们解释一下,这只是一个误会,也好让弟兄们安心。另外,两千单层冬甲也不能全部分在我风火营,大家都是羽林营的兄弟,应当一视同仁,这两千副冬甲分成三份,每营一份,如此才公平公道,还望总卫大人明鉴。”

滕熙丰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淡淡地道:“薛副总卫,本将若是不答应呢?”

薛破夜拜伏在地,声音平静地道:“卑职便长跪不起。”

“你威胁我?”

“卑职不敢。”薛破夜镇定地道:“一方将卫一方土,靠的就是手下的弟兄,我若是连弟兄们的委屈都不敢说,还有何威严去指挥他们?总卫大人德高望重,长居均应,这一点比卑职明白许多,还望总卫大人体恤!”

他这一套说辞那也是在前世就明白的。

一方将若令行禁止,那自然要有足够的威严,而威严,就是在一点一滴中积累出来,为弟兄们谋福利,将他们的事情放在第一位,那自然会得到将士们的拥护。

薛破夜比谁都清楚,前世看过太多的历史书,明白事情的关窍,若是窝窝囊囊地随波逐流,即使有威严,那很快也会在部下的心中丧失,更何况自己在风火营毫无威望可言。

厉乌终于喝道:“薛副总卫,你胆敢在总卫大人面前无礼,你知罪吗?”

薛破夜毫不犹豫地道:“罪?我还真不知卑职犯了什么罪。卑职礼数尽到了,现在也只是因公行事,何谈有罪?”瞥了厉乌一眼,冷冷地道:“厉副总卫,莫非你吃饱了,就忘记弟兄们还在饿着?”

厉乌冷笑道:“薛副总卫,我们太极营近日要出京办事,自然要重甲保护。嘿嘿,你们风火营即使整顿恐怕也需要一阵子,干不得大事,还是老实些的好。你难道……!”

他还未说完,滕熙丰已经冷喝道:“住嘴!”

厉乌一惊,急忙住口,不敢吭声。

滕熙丰睁开眼睛,望着薛破夜,挥手道:“下去吧,本将今日倦了,此时改日再议。”他站起身来,似乎想结束这次会见。

薛破夜急忙道:“总卫大人,此事只需几句话就能解决,何需拖到它日?”

滕熙丰蓦然转头,盯着薛破夜,那阴霾的眼睛内精光四显,背负双手,冷声道:“薛石头,看来你是真的要与本将较真了。你要知道,本将素来不喜重复自己说的话,今日老夫看你新官上任,就对你破一次例,你听好了,此事改日再议,本将今日倦了。”

薛破夜怔了一怔,见到滕熙丰那种阴冷的表情,还真生出了一丝退却之心,蓦地瞥见那些都尉校尉和厉乌都露出古怪且得意的微笑,满是鄙视之色,这却引起了薛破夜大大的反感,激起了他骨子里的倔强,咬牙道:“卑职恳请总卫大人今日便解决此事,弟兄们都在等着。”

滕熙丰这次连头也没回,直接挥手道:“来人,拉下去,杖责二十,让薛副总卫明白什么叫规矩!”

薛破夜一愣,就见厉乌奸笑着一摆手,立刻有两名羽林卫快步上前,将他押住,径自向旁边拉过去。

若真动起手来,薛破夜自信这两名羽林卫绝对不是自己的对手,可是这是滕熙丰发的话,不管错与对,那都是军令,自己可是违抗不得。

他挣脱两名羽林卫,自己冷冷一笑,缓步走到不远处的形凳上,往上一铺,拍了拍自己的屁股,淡淡地道:“来,朝我屁股打!”

羽林卫们一怔,还真未见过这么主动挨揍的家伙,军令无情,当即薛破夜咬着牙,硬是受了二十军棍。

由于厉乌使眼色,这军棍打得还真是实实在在,二十军棍一过,薛破夜的屁股已经血肉模糊,皮开肉绽,薛破夜只感到屁股辛辣无比,那种疼痛已经麻木的感觉不到。

滕熙丰一直站在当地,二十军棍中,没听到薛破夜喊叫一声,嘴角竟然显出一丝微笑,缓缓转过身来,又是一脸的严肃,走到薛破夜身边,冷冷地道:“薛副总卫,本将处事是否公道啊?你还要不要本将今日就解决事情?”

薛破夜咧了咧嘴,呵呵笑道:“不过再打一顿而已,既然二十军棍都受了,卑职也就不怕……不怕再被打一顿了,卑……卑职恳请总卫大……大人今日就处理此事……!”他一说话,才发现这顿军棍打得实在不轻,身上发颤,说话都有些颤抖,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滕熙丰抚着胡须道:“看来你还是一个不见黄河心不死的家伙。”

薛破夜还要再说,但呼吸急促,只能迅速道:“卑职……卑职要冬甲,不要……不要见黄河……!”

滕熙丰沉吟片刻,终于道:“厉乌!”

厉乌急忙奔上来,谦恭地道:“卑职在!”

“运回单层冬甲,分成三份,每营一份。”滕熙丰盯着薛破夜,嘿嘿笑道:“薛副总卫,你看是不是这样一个分法?”

薛破夜苦笑道:“总卫大人公正廉明,卑职敬服。”

厉乌皱起眉头,狠狠瞪了薛破夜一眼,小心翼翼地道:“总卫大人,这冬甲已经分发下去了,若是运回重新分发,是不是要影响大人的威望?”

滕熙丰瞥了他一眼,冷冷地道:“什么威望不威望,还不速速去办?”

厉乌见滕熙丰有动怒的意思,不敢再说,只得称是退下,立刻吩咐部下前去风火营运回单甲,重新分配。

滕熙丰走近薛破夜,低声道:“本将希望你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真心,而不只是为了自己的名声。”说完,再不多语,转身离去。

薛破夜离开太极营时,是扒在车子上回去的。

滕熙丰似乎知道薛破夜不能骑马,竟然调了马车送他回营,这让薛破夜真是搞不懂老家伙是什么意思,一会儿将自己打成这样,转过头来又派车送自己回去,这不他妈的……有病吗?

薛破夜回到风火营辕门,刚一下车,就见公羊月等人正侯在辕门,见自己下车,几人同时跪倒,恭敬道:“大人受苦了!”

薛破夜这才明白,敢情这些家伙都已经知道自己挨了揍,看来这些人的消息也实在灵通得很。

薛破夜在羽林卫的搀扶下抬手道:“快起来,这都是干什么,大家自己兄弟,不必如此。”

众人都站起身来,再看薛破夜,分明都是一脸的感激,赵天达率先出来,感激道:“大人,你为了兄弟们,甘愿被总卫大人杖责二十,这事儿兄弟们都记在心上。”

薛破夜哈哈笑道:“挨一顿打,解决一件事情,这打挨得值。”

当即先回了营帐,众人显然对薛破夜这次举动敬服万分,想不到这位新任副总卫竟然有这般骨气,为了兄弟们的福利,甘愿被被杖责二十,这可是真将大伙儿的事摆在头位了。

薛破夜刚开始过来,众人心中还都存有疑虑,只觉得这样一个年轻的娃儿能有什么资格坐上副总卫之职,或多或少心中都有几分不甘。

但是薛破夜闲庭信步轻松击败赵天达,雷厉风行处置掉沈木一,之后又是孤身前往太极营找总卫大人理论,虽然挨了一顿打,却是办好了事儿,所有人此时打心眼里敬服起来。

丁逸谋反,风火营被大家瞧不起,这阵子大家心里都憋着一口气,无处发泄,冬甲之事,众人也都是心怒而不敢言,孰知薛破夜来后,雷厉风行办完几件事,大家只觉得胸口堵着的那股闷气顷刻间消散的无影无踪,豁然开朗起来,都在大帐有说有笑。

薛破夜虽然屁股上疼痛的很,扒在大帐的床铺上,但是见众人都是和谐的很,心中也自欢喜。

没过多久,太极营的运甲车队就过来,将两千副单层冬甲运走,那自然是准备再分配了。

薛破夜感觉在军营中养伤有些不爽快,没有在家里舒服,所以扭扭捏捏地低声询问西门雷藏是否可以请假。

西门雷藏一愣,想不到副总卫大人第一日上班就请假,还真是有个性,不过瞧他伤势,在军营中虽然有军医服侍,但毕竟不如在家中休养好,于是低声道:“这个问题倒是不大,副总卫向来是有权进出行营,不过要交代好事情,否则一旦出了事情,不好向总卫大人和圣上交代!”

薛破夜哈哈一笑,只要可以就好,开始还以为羽林营向囚牢一样,都不能出去呢,正愁外面的绿娘子和小石头,想不到副总卫还有这样的特权,那自然是大喜过望。

他也就修养几日,当下将营中的事情先交托给公羊月,让他总务营中大事。

公羊月还准备推辞,这家伙是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物,不到万不得已,不轻易发表意见,孰料薛副总卫却要将事情偏偏交托给他,有些惊讶,但是薛破夜定要他总揽大务,他也只能接受下来,一脸的苦闷。

虽然短短一天,但是薛破夜却清楚,如今手下三大都尉,赵天达勇猛有余,不是管理之料,而西门雷藏也属于性情中人,属于能干事却不能管事的人物,反而是总笑眯眯的公羊月,却是心思缜密,考虑周到,将事儿交托给他,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所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这正好形容薛破夜,从上午进入风火营,之后与赵天达比武切磋,处置沈木一,再到太极营领了二十军棍,再从风火营扒着车子悠闲地离开,薛破夜的第一天上班时间不到五个小时,回到“薛园”时,太阳还未落山呢。

不过薛破夜唯一觉得有些郁闷的却是身边的羽林卫们,虽然副总卫有权力随意进出行营,但是身边却要八名羽林卫随时保护,而且按照规矩,不能离开百米之外。

薛破夜实在不明白这“保护”是不是真的保护,或者只是朝廷用来监视羽林卫官员的一种手段。

羽林营的官员,那是许多权贵党派都想拉拢的对象,若是无人跟随,保不准这些羽林官员就被党派人物瞄上,甚至拉着谈一谈,只有羽林卫在身边“保护”,那才能弄清羽林官员的真正行踪。

这些跟在身边的羽林卫都是羽林营一流的好手,而他们当然也肩负着秘密使命,大家只是心照不宣而已。

不过最让薛破夜烦心的,那却是自己和绿娘子之后的某些行动,这些事情若是想避开八名羽林卫,那还真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薛破夜相信,自己一旦遇到危险,这八名羽林卫一定会拼了性命保护自己的安全,但是他也相信,只要自己有什么不守规矩的异动,也会很快传入滕熙丰甚至是皇帝陛下的耳朵中。

当绿娘子和小石头见到薛破夜被搀扶回来,都是惊得膛目结舌,实在不明白薛破夜早上出去还是威风凛凛潇洒无比,晚上回来却是一瘸一拐。

薛破夜的伤口在军营已经上了药,而且还从军医那里带了不少金疮药回来。

八名羽林卫就护卫在薛破夜的屋子外,来回走动,细心戒备。

看着薛破夜把在床上,还有滋有味地喝着小石头沏好的香茶,绿娘子又气又急,白了他一眼,*在椅子上坐下,讽刺道:“原来大楚的军营如此严肃,薛大人第一日办差就领了一顿板子,却不知是犯了什么过错?”

薛破夜呵呵一笑,也不瞒她,将经过说了一遍,听得绿娘子目瞪口呆,半日才叹了口气,轻声道:“原来是为了收买人心。”

薛破夜忙道:“可不能这么说,我这是为了主持公道。”

绿娘子叹了口气,并没有说话。

小石头摸着薛破夜卸下的金龛锁子甲,兴奋道:“师傅,这铠甲真是威风,原来做将军有这样威风的铠甲穿。”

薛破夜摇了摇头,叹道:“穿铠甲的人越少,人世才会越太平。”

小石头一愣,但随即明白薛破夜的意思,铠甲即是军人,世上如果少了军人,也就意味着战争很少,那么老百姓的日子自然会太平一些。

绿娘子忽然道:“小石头,我给你师傅换药,你先出去一下吧。”

小石头机灵的很,知道二人有话要谈,答应一声,兔子般跑了出去,顺便带上了房门,绿娘子见小石头身法轻盈,动作敏捷,不由吃了一惊,诧异得很,她哪里知道,薛破夜和小石头都在偷偷地习练着《销魂心法》和《迷魂步》,早已今非昔比,即使小石头不动声色,但也掩饰不了他身体各机能的巨大飞跃。

绿娘子这才上去锁上房门,惊得薛破夜低声道:“好姐姐,孤男寡女,锁着门,这……这成何体统?”心中却是乐得很。

绿娘子白了他一眼,这才缓步走到他窗边,低声道:“我今天出去了。”

“出去了?”

“恩。”绿娘子点头道:“我已经和京都分舵联系了。”

薛破夜皱眉道:“这事你为何不与我商量?你可被人跟踪?你要知道,薛园里的这些下人都是殷皇子的人,没有一个是我们的心腹,那胡管家更是一个最大的钉子,你办事要小心着他们。”

绿娘子柳眉蹙起,点头道:“你放心,这些我都会小心的,肯定没有人跟踪。我不告诉你,擅自行动,那也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绿娘子微一沉吟,终于道:“我今日出去,本不是为了联系京都分舵,不过在街上我遇到了一个人,所以才会没和你商量便与京都分舵联系了。”

“遇见一个人?”薛破夜的眉头也皱了起来:“谁?你遇见谁了?”

绿娘子左右看了看,慢慢凑近薛破夜的耳边,吹气如兰般地道:“我遇见了军师。”

“军师?”薛破夜豁然一震,身体一动,引得屁股一阵筋疼,咧了咧嘴,待痛疼轻了一些,才低声道:“你是说咱们青莲照的军师?”

绿娘子点了点头,花容上带着一丝尊敬的微笑,显然是对那位军师异常的尊敬。

薛破夜这还是第一次感觉青莲照的大人物近在咫尺,心儿没来由地跳了几跳,凑在绿娘子娇嫩滑腻的脸旁边,闻着绿娘子身上散发的阵阵幽香,低声问道:“军师人在哪里?在京都分舵吗?”

绿娘子含笑点了点头,柔声道:“有军师在,什么事情都会解决的。”

薛破夜见绿娘子脸上一副尊敬和信任的神情,竟然生起巨大的醋意,冷哼一声,并没有说话。

绿娘子先是一怔,但是她何等精明,虽然没有与男人行过周公之礼,但是在杭州时,一直待在男人女人最敏感的地方,对人性和男女之间的事儿洞若观火,立时明白了薛破夜的心思,又是欢喜又是好气,推了薛破夜一下,疼的薛破夜直咧嘴。

“你又胡思乱想什么?”绿娘子低声道:“军师是出家人,你……你别胡乱想。”说完,娇嫩白滑的俏脸竟然一阵绯红,艳美不可方物。

薛破夜嘿嘿一笑,这才道:“我没想什么,好姐姐,你以为我在想什么啊?”

绿娘子羞赧的很,听他这样说,伸出玉手,又要推他,薛破夜急忙求饶,绿娘子这才作罢。

“军师托我给你带话。”绿娘子神色立时又严峻起来:“让你办几件事儿。”

薛破夜笑着低声道:“好姐姐,凑近些说,这些事儿事关重大,可不要被外人听到半点风声,你知道,外面那八个家伙,都是羽林营一等一的高手,就喜欢偷听说话儿,来,凑近一些,咱们仔细研究。”

绿娘子妩媚一笑,腻声道:“好弟弟,你的心眼儿真是多,莫非又想占我便宜?”

薛破夜尴尬一笑,好在绿娘子也担心外面那几名羽林卫真有偷听的本事,话儿虽那样说,但还是靠近薛破夜身边,身上的诱惑之香更是浓郁,让薛破夜心跳不已,拿丰润樱红的香唇近在眼前,薛破夜恨不得立刻抱住狠狠亲上几口。

“说吧,军师有何吩咐?”薛破夜嘴唇就凑在绿娘子的耳垂边,吐着风,引得绿娘子香躯一阵*。

第二九三章 【皇墙根,冷风吹】

“军师的意思,是让我问问你,能不能在羽林营安排我们的人进去,也好日后帮助你?”绿娘子压住身上的那股*,耳垂痒痒的,好不难受。

薛破夜毫不犹豫地道:“不能。”顿了顿,又道:“至少现在万万不能。”

绿娘子似乎早就知道这个答案,微微点了点头,又道:“那你能否探知菊花童如今在岚雾山庄的具体位置?嗯,利用你的职务!”

薛破夜叹了口气,苦笑道:“好姐姐,军师知不知道我今日是第一天上任?”

绿娘子点了点头。

薛破夜摇头道:“我就不明白了,军师那么睿智的人,怎会觉得我第一日上任就会有许多的特权?难道羽林营的人就那么神通广大?”

绿娘子妩媚一笑,柔声道:“好弟弟,以你的本事,这总不是问题的。”

薛破夜想了许久,才低声道:“我不敢做任何保证,我来试试看吧。这一阵子,我也一直在想着如何进入岚雾山庄,但是想来想去,似乎并没有什么借口,我只能等待机会,顺便看看能不能创造机会了。”

绿娘子吃吃笑道:“我说过,我的弟弟本事就是大。”

薛破夜嘿嘿笑道:“姐姐不要用这话激我,对了,该给我换药了。”

“换药?”

薛破夜急道:“姐姐,你刚刚不是说要给我换药吗?咱们,后悔了,不管我了?”

绿娘子瞄了他的屁股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好弟弟,你该知道,姐姐手重的很,你让我换药,若是我手儿重了些,可别弄烂你的……!”

“你不换谁换?”薛破夜叹道:“难道让我一个病人自己换?”

“那你的几名属下不是就在外面吗?”绿娘子柔柔地笑道:“我让他们进来帮你换就是。”

“开设么玩笑!”薛破夜大是反对:“我可是羽林副总卫,让部下看着屁股,那岂不尽失威严,不行不行。”

绿娘子见薛破夜很是坚持,况且他的屁股上缠着白巾,甚至有血丝溢出,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低声道:“你闭上眼睛,不许看,我换的时候,你更不要乱动,我就当是给小猪小猫疗伤就是。”

薛破夜连连点头,喜得合不拢嘴,即使占不了绿娘子的便宜,但是屁股被她细细嫩嫩的手儿摸上一摸,那也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的。

真要动起手来,绿娘子反而有些紧张,虽然自己的*已经被薛破夜摸过,但是薛破夜身上的零件,自己可是从未碰过,更别说看过了。

屁股虽然比不得要害部位,但终是一个难以正视的地方,她的心儿狂跳,酥胸起伏,撑衣欲裂。

薛破夜心情也是有些激动,他倒是碰过绿娘子硕大丰满的酥胸,可是绿娘子对他的身体构造却是陌生得很,如果今天认识一下,对日后的床第之欢是有大大的好处。

绿娘子一直对于两人的欲情极度控制,不敢放开最后一条线,这让薛破夜压抑郁闷的很,却又刺激的很。

绿娘子取过金疮药,放在旁边,手儿有些颤抖,终是掀开了围在薛破夜臀部的白巾,见到里面白中透红,那是屁股上的白肉夹杂着血迹。

绿娘子俏脸通红,咬着银牙,手儿颤抖地去过金疮药,轻轻倒在了薛破夜的屁股上,尔后伸出玉手,想要抹开金疮药,可是手儿就是不敢碰上去。

薛破夜等得不耐烦,鼓足力气,一挺屁股,玉手顿时贴在了屁股上,绿娘子“啊”地叫了一声,瞪了薛破夜一眼,但还是将手贴在上面,轻轻涂抹这金疮药,敷在伤口血痕处。

薛破夜感觉绿娘子的玉手细滑,虽然屁股辛辣疼痛,却是疼痛中夹着爽快,回头看着绿娘子俏脸通红,酥胸剧烈起伏,轻轻地在自己的屁股上涂抹,心中一荡,身体立刻起了某些反应。

绿娘子轻柔地抚摸,忽然感觉*处有东西在摩擦,心中一惊,侧头去看,却见薛破夜的大脚正在自己的*边缘有滋有味地摩擦着,再去看他表情,却见薛破夜一张脸上乐开了花。

“你……!”绿娘子又气又急,而薛破夜似乎摩擦的很爽,越来越有力,甚至将脚尖直往她的*下面钻。

薛破夜确实很爽,绿娘子的*不但挺凸浑圆,而且丰满,弹性十足,即使只是在边缘摩擦,却也是勾魂摄魄,让人心醉。

绿娘子咬着嘴唇,那脚尖在她的*游荡,竟然让她的身体燃起一阵春意,薛破夜的脚尖很有技术地探摸着,这让绿娘子浑身有些难受,又羞又燥,银牙咬的直响。

她忽然做出了一个让薛破夜都有些吃惊的动作,她猛地一抬*,竟然坐在了薛破夜的双脚上,将他的双脚死死压住,媚眼含春,轻声道:“好弟弟,你……你真是不老实,看你还能不能动。”

薛破夜感觉屁股一阵疼痛,差点叫出声来,但是瞬间就感觉绿娘子丰满弹性的*坐在脚上,而其中一只脚尖竟豁然插在绿娘子紧密的*中,那股疼痛迅速被舒爽所代替,本来是要疼痛的喊叫,瞬间变成了一声舒服的呻吟。

绿娘子憋红了脸,坐在薛破夜的脚上瞪着他,而薛破夜回过头,瞧见绿娘子眼如媚丝,都要滴出水来,不由嘿嘿一笑,那只在绿娘子*中的脚尖竟然活动起来,就在绿娘子的*中扭动摩擦鼓捣,这可比直接上床要舒服的多了,也更有情趣多了。

绿娘子闭上了眼睛,似乎也很喜欢这种感觉,抚摸薛破夜屁股的手儿渐渐轻了下来。

薛破夜见绿娘子没有拒绝的意思,知道大美女也已经动情,脚尖弄的更有劲,而且微微左移,想去挑逗绿娘子最隐秘的部位。

他甚至透过绿娘子薄薄的轻纱抹胸,瞧见*上的两颗樱桃正在慢慢挺立起来,这也表明,小娘子正慢慢进入*的诱惑之中。

绿娘子的喉咙里微微发出销魂蚀骨的呻吟,那种呻吟声让薛破夜全身酥麻,从肌肤酥麻到骨子里。

就在薛破夜和绿娘子调情的时候,德庆帝正在御书房接见自己最信任的心腹。

御书房中,除了德庆帝在御案后面的熊皮大椅上眯眼坐着,御案前面,正恭敬地站着一位浑身铠甲的将官。

这是羽林营的总卫,今日刚刚揍了薛破夜一阵鞭子的滕熙丰。

德庆帝吃着刚刚送上来的燕窝小米粥,看起来吃得很香甜,津津有味,等一碗小米粥吃完,他才很舒服地将小碗放在旁边的碟子上,执事太监立刻端着小碗快步出去,顺便带上了御书房的房门。

“晚上吃点小米粥,朕觉得身体会舒服很多。”德庆帝用黄巾擦着嘴,轻轻地道:“你也可以试一试,或许不能让你长寿,却能让你多活几年。”

“臣回去之后一定试一试。”滕熙丰恭敬地回答。

德庆帝微微一笑,终于进入了正题:“他已经赴任了?”

“是!”滕熙丰立刻道。

“你是否见过?”

“臣见过,臣还赏了他二十军棍。”

德庆帝并没有惊讶,只是笑道:“年轻人的气焰太盛,总要杀一杀的,否则就成了太锋利的利刃,容易折断。”

“臣正是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从赏了他二十军棍。”滕熙丰缓缓道:“圣上说的不错,薛破夜的气焰太盛,这是年轻人的冲劲,本是好事,但是在军中却很不适宜。”

原来他也知道“薛石头”真名叫薛破夜!

德庆帝微笑着点头,温言道:“你做得很好。”顿了顿,忽然笑着道:“他今天到是做了几件让我都没有想到的事情。”从桌边拿起一本黄色的折子,缓缓道:“这是他今天呈上来的折子,刚刚送到,你知道折子里面说什么?”

“臣恭听!”滕熙丰恭敬道。

他当然已经猜到了折子里的内容,不过还是要皇帝陛下亲口说出来才好,一个臣子如果很聪明地去知道很多事情,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德庆帝嘴角划过一丝耐人寻味的诡异微笑,缓缓道:“薛破夜上任第一天,就处理了沈木一,让他列阵行伍,却提拔了力士赵天达,这道折子就是为了这件事儿。”

滕熙丰点头道:“此事臣知道。圣上以为此事如何?”

“沈木一虽然有些能力,不过跟在丁逸身边太久,养成了傲性,薛破夜拔掉它,只是为了能够更好的统御风火营。”德庆帝一阵见血地道:“他既然这样作了,那就这么办吧。”微一沉吟,吩咐道:“你明日便拟一道令,将沈木一发到边关去,免得在京都生出事端,他虽然下去了,但是在风火营时间太久,保不准会给薛破夜带来一些麻烦。”

滕熙丰虽然一直不明白皇帝陛下为何如此器重那个看起来极为英俊的年轻人,但是皇帝陛下的命令他从来都是坚定地执行着,立刻应道:“臣明白,臣会让他永远离开这个地方,臣还会控制住那些与他有交的人员,不会让他们对薛破夜造成任何障碍。”

德庆地点了点头,淡淡地道:“朕本想多多历练他一番,不过时日无多,也只能如此了。”说完,他剧烈地咳嗽,嘴角带着血丝,轻轻地用黄巾拭去。

滕熙丰带着一丝伤感道:“圣上保重龙体。”

德庆帝摆了摆手,继续道:“北林大营那边,你也可以准备准备了,安插人手要做到虚暗实明。”

滕熙丰立刻道:“臣明白,臣故意走的都是暗道,普通的官员察觉不出来,但是叶家一定是能看出来的。”

“那就好。”德庆帝露出古怪的微笑,又是一阵咳嗽,然后才道:“只要北林大营一动,南林大营和神武营也会跟着着急的。”

滕熙丰微微皱起眉头,谦恭地问道:“微臣斗胆问一句,圣上如果吩咐我在北林大营安插人手,微臣即使无能,却也能做到不让叶家发现,可圣上为何偏偏要让叶家知道我在北林大营安插人手呢?”

德庆帝嘿嘿一笑,平静地道:“我要让他们着急,人一旦着急,事情发生的就会快一些,我等不起,就是要让事情快快发生。”

滕熙丰满脸狐疑,沉默良久,似乎明白了什么,赞叹道:“圣上英明,微臣明白了!”

他看来是真的明白了,可是没有人知道君臣之间的那种默契究竟是明白了什么,或许不到事情揭开的那一刻,世上不会再有人知道。

滕熙丰和皇帝陛下又商议了一阵子外人不可能得知的话题后,终于退出了御书房,只留下德庆帝孤单地坐在御书房内,靠在椅子上闭目沉思。

御书房的门儿“嘎吱”发出轻轻的声音,朱黄色的房门被推开,一个华装美妇缓缓走进来,尔后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这个女人很美,很白,很媚!

长公主是那种清闲脱俗融入自然般的慵懒自然之美,不加修饰,浑然天成,即使不化妆,也会颠倒众生。

这个女人却完全不同。

她瓜子脸,肤色如晶莹剔透的绝世美玉,白的耀眼,再加上装饰的金玉碧珠以及身上华美的衣裳,那是一种典雅贵气中透着妩媚的绝美。

她圆领黄裳,珍珠翠玉悬于衣边,每一寸都似乎经过了无数的研究而精心制作,金边的华装甚至闪闪发光,裙上的折子也都是海浪波涛般层层起伏。

她两颗眉心之中,竟然有一点朱红色的美人痣,这对男人的诱惑无疑更是强烈。

如果单看她的面容,也不过时二十刚出头的小姑娘,但是那成熟的风韵和脸上那种温柔的笑意,那是女人三十多岁之后才能拥有的。

她和长公主一样,也是一个猜不透年纪的绝色美人。

她手里捧着一个小玉盘,盘上放着一只玉碗,碗里盛着汤,竟然冒着热气。

她莲步轻移,典雅到极致,行到御案边,将玉盘放在桌子上,圆润的声音柔声道:“皇上,喝些参汤吧,这是关外的大野参,听说都长了好几百年,臣妾特意给皇上熬的。”

她笑着,就像一个俏皮的小姑娘,妩媚中带着娇憨的可爱。

德庆帝睁开眼睛,见到绝色美人,露出微笑,温言道:“皇后,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吗?”

这个小姑娘般的女人竟然是皇后,大楚国的国母。

皇后嘻嘻笑道:“臣妾每日都要熬汤给你喝,只有你喝了汤,臣妾才会安心地睡觉,这碗汤皇上如果没喝,臣妾怎么都睡不着的。”

德庆帝端起玉碗,叹道:“真是难为你了。”

皇后微笑地看着德庆帝,笑容纯真的让人难以置信,这种纯真的笑容本来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阴谋诡计四起的皇宫之中,更不会出现在一个皇后的脸上。

可是这种不可能却偏偏出现了。

德庆帝拿着汤勺,轻轻喝了一口,微微皱起眉头,皇后急忙道:“皇上,怎么了?是不好喝吗?”

“不是。”德庆帝轻声道:“只是有些烫,我凉一凉。”

皇后一跺脚,自责道:“臣妾有罪,请皇上恕罪。”

德庆帝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柔声道:“这是皇后亲自熬出来的汤,只是朕最近口味惊了些,皇后何罪之有?更何况……!”他凝视着皇后的眼睛,带着笑容道:“就算是毒药,只要是皇后熬出来的,朕也会毫不犹豫地喝下去。”

皇后脸色一惊,娇躯微震,半晌才抽泣起来。

德庆帝忙道:“是朕说错话了,皇后别哭。”站起身来,抱着皇后,柔声道:“皇后……哎,雅儿别哭,是朕错了。”

这位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此时竟然在哄一个女人!

皇帝在哄皇后,薛破夜的脚尖在绿娘子的*下面拼命摩擦,而在同一时间,皇墙根处却在发生着另一件事情。

京都的事情本就多,每时每刻,在每一个地方都发生着一些事情。

符皇子坐在马车中,在皇墙根处迅速前行,马儿跑得飞快,车夫很有技术,所以符皇子在车里坐的很舒服。

除了他,车中还坐着一位怪人。

在这么冷的天,这个怪人衣裳单薄,甚至拖沓无比,他的腰中别着一根长长的宛若铁丝般的长铁剑,那甚至不能说是剑。

这当然是那个与薛破夜经过一场考验的“疯子”。

薛破夜因万禽园而扬名,可是这个“疯子”却在此后销声匿迹,就像从未有过这个人一样。

符皇子心情很不好,他努力地想攀上长公主,甚至多次前去探望自己的“姑姑”,可是每次都会失望而归,这一次长公主的借口依旧是“就寝安歇”了。

所以他现在准备出宫找找乐子。

京都玉河上,那实在是一个找乐子的好去处,达官贵人们也都喜欢在那里盘旋,那里有酒,有歌有舞有女人。

或许这些东西达官贵人们在家中也能享受到,但是京都玉河上的那种刺激却不是在家里能够体会到的。

符皇子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全,有“疯子”在身边,再加上那些隐匿于暗处的紫衣们和都察院的幽灵们,他当然很安全。

马车辚辚,又快又舒适。

符皇子掀开窗帘,想看看外面的皇墙,每一次看到厚实而高大的皇墙,符皇子就有一种满足感,那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满足感。

黄墙边,冷风吹。

在昏暗的皇墙边,符皇子却看到了一个人。

那人卷缩着身体,身上罩着黑色的披风,将大半个身体都掩盖在披风下面,两只手也卷在披风中,迎着冷风在皇墙根边向前走。

他走得很特别,走动时,看起来身体极不平衡地起伏着,右腿弧形弯曲,成一种畸形的姿势往前行,看在别人的眼中,他每走一步都显得异常的吃力。

符皇子嘴角浮现残酷的笑意,就像一只老虎看见了一只受伤卷缩在草丛的兔子。

他的马车很快就在墙根处停了下来。

“这不就有现成的乐趣吗?何必舍近求远。”符皇子很愉快地说道。

第二九四章 【军师华闲】

“刘子谦!”符皇子坐在车中轻轻叫道:“看见我的车子也不知道打声招呼吗?”

皇墙根的瘸子停住了脚步,就卷缩着身子站在皇墙根边,连头也没有偏过来,只是石头般站在那里,冷风吹动着他的披风,就像夜色下的幽灵,昏暗中的孤鬼。

符皇子看了“疯子”一眼,见他正靠坐在车厢内,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一样,于是轻轻打开车门,下了车来,径自向瘸子走了过去。

他嘴角带着残酷的微笑,眼睛打量着瘸子,轻声叹道:“果然是你,刘子谦,你不呆在武炎宫,来到这皇墙根边做什么?莫非是闲你的武炎宫太冷清?或者说,你出来有什么事情?”

瘸子低声道:“没有事情,我只想走一走。”

符皇子那张冰冷的脸上带着嘲弄的冷笑,缓步走到瘸子的身后,微一沉吟,猛地伸手在瘸子的背上一推,他很用力,所以瘸子踉跄往前奔了两步,就摔倒在地上。

冰冷的大理石寒彻心股,瘸子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努力地挣扎着爬起来。

符皇子冷笑道:“出来走一走?你这双废腿,怎么走?还不回到武炎宫窝着去,此事若是被父皇知道,你能想像到后果吗?还不快滚。”

瘸子无声无息地走在皇墙边,听着符皇子从身后发出来的辱骂:“和你娘一样,天生下贱!”

瘸子停住了脚步,身躯微微颤抖,但仅仅片刻,他又开始以一种畸形的行走姿势往前走,虽然步伐艰难,但是他却走得异常坚定。

符皇子冷冷地望着那狗一般的卑贱身影在皇墙根蠕动,心中升起巨大的快感。

瘸子慢慢走着,一直等到听见符皇子的马车行驶声才停住了步子。

“他身边只有一名六道剑客,我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那名剑客。”昏暗的皇墙边,从瘸子身边传来低沉的声音:“你如果忍不住,现在就可以杀了刘子符。”

“我现在并不想杀他。”

“哦?”

“只有他活着,才能时不时地让我刺痛,也只有这种刺痛,才能让我一直充满着斗志。”瘸子裹在黑色披风下缓缓道:“只有等到那一天,等到他们跪伏于我脚下的时候,我才会让他们像一条野狗一样地死去。”

影子沉默良久,才低沉着声音道:“看他现在活得如此滋润,难道你的心没有妒忌?”

“有。”瘸子立刻回答道:“我很妒忌,妒忌的要命。”

“那你需不需要我做些什么?”

“你想做些什么?”

影子声音冷如寒霜:“他有一个极宠爱的侍妾,他甚至打算废掉符王妃,立侍妾为妃,如果这位侍妾忽然死去,你说他会不会很伤心,会不会过得很不舒服?”

“如果是我,一定会很不舒服。”瘸子冷冷笑道:“如果他的侍妾死前甚至被男人玩弄过,我想他会更痛苦。”

“你知道,我并不喜欢捉弄女人。”影子冷冷地道:“为了你,我可以破一次例。”

瘸子忽然在皇墙根坐下,就像一个垂死的乞丐靠在厚实而古朴的皇墙根,沉默良久,才道:“你还准备用梅花剑气?”

“杀人的手段实在太多,如果你觉得梅花剑气很精彩,我可以用它去杀人。”影子平静地道。

瘸子叹道:“老家伙恐怕已经知道你的存在,上次杀内库那条狗,已经向他宣告了你的回归,让他本来就肮脏的内心增加了恐惧,这真是有趣的事情。”顿了顿,又道:“如果这次再使用梅花剑气,老家伙一定知道你在宫中,虽然他会更恐惧,让我更兴奋,但是你不要忘记了,宫里还有几个老鬼,他们也是世间少有的八道高手,很有可能会察觉出你的行踪,那不是我希望看到的。”

影子淡淡地道:“或许他们永远也找不到我。”

瘸子摇头道:“我不喜欢冒险,我只喜欢看戏,看别人演戏,我只希望大戏落幕时,只有我一个人站在戏台的中央。”

“那你这次想看什么戏?”

“我听说老二手底下有所谓的殷门三棵松?”

“是的。”影子显然对京都各势力非常了解:“墨先生,无欢,章无名!”

瘸子沉吟着,忽然道:“无欢会剑?”

“一尺短剑,又名蝮蛇。”影子不屑地道:“那是我十四岁时候玩过的伎俩。”

“那你这次能不能玩玩一尺短剑。”瘸子嘿嘿笑着,笑的阴森可怖:“玩一玩蝮蛇!”

他的笑声很快就被冷风吹走,消散的无影无踪。

薛破夜感觉自己的脚尖被绿娘子的*紧紧包裹,越陷越深,几乎已经到了最底线,只是始终没能前进到绿娘子最神秘最诱人的地方。

他已经忘记屁股上的伤疼,完全沉浸在这种刺激的*之中,下身坚挺如柱,真想找个地方发泄,但是心里也清楚,自己今日屁股受伤,动一动都成问题,即使绿娘子同意,自己的尘根今日也是没有福份进入桃园密洞的。

薛破夜停了停,绿娘子似乎感觉到什么,蓦然醒悟,瞧见自己的情形,“哎呀”叫了一声,羞涩无比,急忙起身,从薛破夜的脚上起来。

薛破夜嘿嘿直笑,心中暗叫可惜,今日算是最好的机会,偏偏身上带伤,无法干那男欢女爱的美事,只得等一阵子了。

绿娘子背过身去,薛破夜瞧她娇躯颤抖,*处,衣服竟然有一处深陷*之中,丰满浑圆的臀部曲线毕露,惹火非常,忍不住低声赞叹道:“真是美极了。”

绿娘子一怔,还道薛破夜是说方才的感觉美极了,心儿直跳,自己却也觉得方才的感觉极好,让人欲罢不能,这世人大都贪图脐下之乐,看来还真是有些道理的。

她微微回头,发现薛破夜一双眼睛正色迷迷地盯着自己的*看,忽然想到什么,更是羞涩,手儿急忙过去拉平了陷在*的衣襟。

微一平复急剧跳动的心儿,绿娘子又过去低声道:“你……你不许多想,也不许……也不许笑话我。”

薛破夜叹道:“好姐姐,我怎能笑话你,和你在一起,我都忘记了疼痛,只觉得心情说不出的舒畅,我现在经常想,如果突然哪一天瞧不见你了,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那我明天就偷偷地溜走。”绿娘子含笑道,媚眼如春,勾魂摄魄,荡人心扉。

薛破夜闭上眼睛,忽然低声问道:“军师还有什么交待?”

绿娘子想了想,低声道:“军师想见见你。”

“见我?”薛破夜苦笑道:“那你还是让军师想法子如何相见吧。你没看到吗,从今天起,我身边就多了八名明哨,正大光明地监视着我,而且那些暗中窥探我行迹的人,恐怕不在少数。”

“军师已经想到了,所以军师出了一个主意。”绿娘子看了薛破夜红肿的屁股,吃吃笑道:“军师正让我想想法子,看来我已经不用想了。”

“这话什么意思?”薛破夜见绿娘子瞧着自己的屁股,感觉事有蹊跷,绿娘子肯定不是喜欢看自己的屁股,必有他因。

绿娘子凑近道:“军师本想让你装病,然后再带你出去,现在看来,你已经不用装了。”

薛破夜这才明白过来,问道:“难道军师会医创伤?”

“你去了就知道。”绿娘子笑盈盈地道:“我就不相信,你医屁股的时候,你的部下还要守在旁边。”

薛破夜微一沉吟,点头道:“主意不错,就是不知军师现在何处?莫非我们现在就去?”

“夜色幽幽,这个时候出去,想必不会引起太多人注意。”绿娘子柔声道:“我现在就去给你备车。”她看起来很积极。

薛破夜沉思片刻,点头道:“好吧,我也正想见见军师。”

八名羽林卫全副铠甲,跟在马车四周。

薛破夜扒在马车内,而绿娘子正坐在他的身边,虽然在屋子里不便说出太多的军师情况,但是在薛破夜心中,军师者,应该是羽扇纶巾长须飘飘智慧超然的人物,否则似乎就愧对了“军师”这个称呼。

能够成为势力遍及大楚的最大帮会的军师,那绝非普通人,其智慧想必也是普通人无法企及的。

马车虽然不快,但好在夜间的京都并不是很热闹,除了京都玉河边热闹繁华,其他的地方都显得很安静,即使遇到巡逻的京城守备军,见到羽林营的羽林卫们,那也是头也不扯就离开,谁敢去惹这些贵族兵。

“难道军师来京都,就是为了解决桃花童的事儿?”薛破夜心中暗想:“他会用什么法子营救桃花童?”

这些问题现在当然不会有答案,一切都要等到见过军师之后。

马车在绿娘子的指挥下拐了几个弯,向东而行,车边的羽林卫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别说一辆马车,就是一辆大卡车也一定能够跟得上,威严而肃穆地守护在四周。

薛破夜掀开窗帘,望着外面有些昏暗的街道,看着街边的房子,忽然想到什么,低声道:“这个地方我来过。”

那日随着殷皇子前往万禽园,正是从这条路过去的。

绿娘子笑而不语,也侧头向外面望去,点点灯火,若隐若现,马车奔驰间,渐渐走过街道,前面豁然开朗起来。

“前面就是万仙观了!”薛破夜低声道。

绿娘子轻声道:“是的,前面半里路就是万仙观了。”

薛破夜一想到前面是万仙观,脑子嗡地一震,先前绿娘子说过军师也是出家人,难不成也是一个道士,如今正在万仙观挂单?

猛听绿娘子轻声道:“停车!”

马车立刻停了下来,绿娘子打开车门,扶着薛破夜下了车,却发现停在一间小石屋前,那石屋造型很是奇特,看起来就像道观里面的式样道屋,大门微开,里面显出昏暗的灯火来。

薛破夜皱起眉头,左右看了看,不由吃了一惊,原来旁边竟然真的是万仙观,那宽阔的广场矗立着牌坊,这座小石屋紧靠着万仙观的墙壁,虽然脱离万仙观内部,但一见就知道还是属于万仙观的产业,看来自己猜测的真没错,如果军师真的在里面,那么必定是一名道士了。

薛破夜回头道:“本将要进去看看伤,你们等候在外面,小心防备。”

八名羽林卫齐声称是。

副总卫大人被一顿军棍打烂了屁股,私下找个医生瞧瞧伤势,这当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羽林卫们当然不会想到这里面会有什么猫腻。

即使先前有些疑惑,但是来到这间小石屋看伤,那更是无人再有疑惑了。

因为这间小石屋实在太有名了,不但是王公贵族,即使是穷苦百姓,对这间小石屋也是熟悉的很,而且大多数人都会对这间石屋的主人怀有敬畏和感恩的心。

这一点薛破夜当然是不知道的。

绿娘子搀扶着薛破夜进了屋子,一进门,就瞧见一位衣衫破旧的老人正躺在竹床上,紧闭双眼,脸如金纸,看起来就像已经死去,旁边一位老妇人正在抽泣,而一名身着道袍的道士正背对大门,仔细地在给老人治病。

绿娘子轻轻扶着薛破夜站在一边,并不说话,以免打扰道士治病。

薛破夜瞧着那轻健的背影,心中暗道:“难道这就是青莲照的军师?”想着青莲照的军师在大楚国国师的道观旁边竟然有一间小屋子,这真是有些匪夷所思。

道士双手利索,在老人身上游动,出手如电,薛破夜甚至能感觉到到时手中带着一股柔和的劲气,那股劲气环绕在老人的身上,漂浮欲出。

道士的手最后按在老人的小腹处,一股但若云雾的白气漂浮在老人的小腹上,猛见老人双腿一弹,就如丧尸般忽然坐了起来,“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而道士手法迅捷,也不知道怎么就拿起了一只铁面盘,接住了老人吐出的鲜血。

薛破夜立刻问道一股恶臭腥味,知道这必定是那鲜血发出,这老人的鲜血竟然如此恶臭,看来所患的病疾严重得很。

道士将铁面盘放在地上,拿过旁边的湿毛巾擦了擦手,松了口气,安慰老妇人道:“行了,他的性命保住了,回去之后以橘子皮泡酒,喝上半个月就差不多可以痊愈了。”

老妇人欲要跪下,道士阻止道:“快些回去吧,我还有病人。”

那躺在竹床上的老人已是微微醒转过来,睁开双眼,老妇人急忙凑近说了几句话,老人家才明白自己是从鬼门关走了回来,而且恢复速度称得上神奇,竟然能够立刻下床,当下自然是千恩万谢,搀扶着离去。

薛破夜惊讶万分,片刻之间就救活了老人家,那老人家刚才的样子几乎已经死了过去,这还真的称得上起死回生,太神奇了。

薛破夜现在还真不知道是这位道士的医术高明,还是远在苏州的明虚医术高。

“什么病?哪里不舒服?”道士回过头来,边擦拭着手边问道。

薛破夜这才看清此人的样貌,看起来似乎还不到三十岁,别说长须飘飘,就连一根胡须渣都没有,面上光滑白净,长相也极为俊秀,脸上带着平淡的微笑。

薛破夜立刻认定,这个家伙必定不是军师了,恐怕是军师的部下徒弟之类,否则青莲照怎么会有如此年轻的军师。

绿娘子急忙道:“华神仙,我弟弟腰上烂了,劳你看看。”

“华神仙?我靠。”薛破夜心中大笑:“这么年轻的道士竟然称神仙,真是太他妈夸张了吧。”

道士似乎看出薛破夜表现出来的不屑,淡淡地道:“既然是那里有伤,随我进内屋瞧瞧吧,外面不太方便。”丢下湿毛巾,再不多言,径自往后面行去。

绿娘子使了一个颜色,薛破夜点了点头,迅即皱起眉头,跟了上去。

他经过铁面盘的时候,往里面瞧了瞧,不瞧还好,这一瞧,差点吓出心脏病来,原来在那铁面盘之中,除了黑色腥臭的血液外,竟然还蠕动着一条手指粗细的大青虫,那青虫还在铁面盘中翻滚挣扎,看起来极为恶心,薛破夜急忙撇过头,奶奶的,原来刚才那老人的肚子里有条虫,却被道士用劲气给逼出来了。

“有点门道。”薛破夜暗自称赞,即使自己如今将《销魂心法》练得得心应手劲气大增,可是这一手在肚子里逼虫的手段却是不会。

跟着英俊的年轻道士穿过一条昏暗的长廊,进了一间点着灯火的小屋子,薛破夜却发现里面根本没有军师的踪迹。

那年轻道士转过头来,露出淡淡的笑意:“果然是英雄年少,薛舵主,我可是久仰大名啊!”

薛破夜听这人如此称呼自己,那说明也是青莲照的人,呵呵一笑,抱拳道:“惭愧惭愧,对了,军师老人家现在何处?”

年轻道士微笑道:“难道我很老吗?”

薛破夜一怔,迅即惊道:“难道……难道……!”

年轻道士微笑点头道:“我就是华闲,在这里说话你尽管放心,我敢保证天底下不会有第三个人听到。”在椅子上坐下,又道:“请坐!”

薛破夜真是惊讶的无以复加,实在想不到这个年纪轻轻的家伙就是军师,原来他叫华闲!

“薛舵主,莫非荷花童没有对你提起过我?”年轻道士也就是青莲照的军师华闲悠闲地道:“我一直以为我的名声还不错呢,但是看薛舵主的意思,似乎并不知道我的事情。”

薛破夜上前两步,行了一礼,恭敬道:“属下参见军师!”

华闲摆手笑道:“罢了,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也就不需客套了,坐下吧。”

薛破夜恭声称是,虽然惊讶于华闲的年轻,但既然如此年纪就成为青莲照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军师,那自然有着非同寻常的本事,所以薛破夜很快就生起了尊敬之心。

对于有本事的人,薛破夜向来不吝啬自己的尊敬和仰慕!

“你在杭州的成绩我听过,也见过。”华闲嘴角始终保持着微笑:“你救了小灵仙,除掉了王氏兄弟,在野人岭救了杭州分舵的兄弟,除此之外,你还收服了摩云寨的朋友入了我们青莲照,我们青莲照在杭州的铺子借着你的绸布,也都生意兴隆,挣了不少银子,这每一桩都是大功,我自会向舵主禀明。”

薛破夜心中暗道:“他见过?难道他也去过杭州?”口中却谦虚道:“应该的,应该的,属下还觉得做得不够,有负众兄弟的信赖。”

华闲摆手道:“功就是功,抹杀不得。”顿了顿,温言道:“如今你凭借能力成为羽林副总卫,打入了朝廷的内部,日后自然能为青莲照立下更多的功劳。”

“属下尽力!”薛破夜拱手道。

不过他心里却有些异样,这华闲虽然看起来只有三十岁年纪,但是说话老气横秋,就连声音也是苍老的很,若是不见面庞只听声音,那一定会以为过了五十岁。

“难道他易容了?”薛破夜心中一凛,猛然想起明虚有化装的本事,那么军师是不是有易容的本事呢?

华闲微一沉吟,忽然从怀中取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扔给薛破夜,缓缓道:“这是大元丹,虽不能增加功力,但是一旦内气殆尽,它可迅速恢复你的内气,日后你会用的上。”

薛破夜急忙接过,打开一看,里面却有十来颗红色的小丸,原来是恢复内气之用,这可是好东西,急忙收了起来,知道这是华闲用来奖励自己的东西。

第二九五章 【愤怒的控制】

屋里的灯火很暗,薛破夜此时才发现,这屋里的光芒竟然有一丝暗绿色,和平常的微红光大是不同,不由好奇地向油灯望去,果见那油灯的火蕊呈绿色的光芒,轻轻跳动,甚至连灯芯都是怪异的绿色。

“大人物就是大人物,连点的油灯都与众不同。”薛破夜心中暗暗称奇,这怪异的油灯,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到。

“薛舵主,京都的形势比较复杂,所以你一定要小心。”华闲轻轻地道:“在必要的时候,京都分舵会在暗中帮你,这一点你尽可放心。”

薛破夜微微点头,问道:“军师这次可是为了桃花童的事儿来到京都?”

“这是一个原因。”华闲皱眉道:“桃花童的事儿倒还真是棘手,不过事情总有解决的法子。”顿了顿,又道:“菊花童的事情,那就需要你去解决了,毕竟他已身在刘子殷麾下,你如今也是朝廷的人,办起来应该更为顺利。”

薛破夜苦笑道:“我恐怕很难有机会和他接触,军师也该看见,我身边时刻跟着八名明处的探子,而且我觉得菊花童也是被刘子殷的人监视着,若是想找机会单独相处,恐怕很难。”

华闲微微一笑,悠然道:“可是你和我现在也照样见了面,所以我觉得你一定会想到法子的。”

薛破夜只能点头。

华闲虽然看起来年轻,但是话声中充满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京都有太多的诱惑,很多人都沉陷其中而不能自拨。”华闲缓缓道:“你如今身在泥潭,与浊泥污水混在一起,千万别弄脏了自己。”

薛破夜听到这话,立刻想起绿娘子之前的提醒,明白这些人的心思,那是万不能因为荣华富贵而背弃青莲照。

自己身在其位,也怪不得他们会有此担忧。

薛破夜忽然想到那封短信,那是当初从王阴的身上搜出来,署名“十三”。

他不知道是不是该将这封信交给华闲,毕竟此事事关重大,涉及到青莲照最高权力的内部斗争,作为薛破夜来说,实在不知道该将自己摆在何种立场。

加入青莲照,实属无奈,算是黑社会的威胁和绿娘子的劝服,对于薛破夜来说,不过是管好杭州分舵的一亩三分地,根本没有兴趣去理会总舵究竟有怎样的斗争,不过受到会中兄弟断断续续的叙述的感染,他对战堂的人却是没有任何好感,如果有机会整治他们,薛破夜觉得自己一定会很愿意。

薛破夜也清楚,如今总舵的争斗,无非是以冷堂主为首的战堂向总舵主的权威发起挑战,属于真正的内讧。从自己心里来说,那当然是支持总舵主的,而王阴王阳出自战堂,换句话说,自己怀里的那封信札,可是战堂的罪证,对于打击展堂有着巨大的作用。

可是薛破夜现在却无法判断,这位军师华闲究竟是不是总舵主的人,若是暗地里和展堂有瓜葛,那这封信交给他可就是大大的失算了。

见薛破夜皱眉沉思,华闲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薛破夜回过神来,立刻道:“军师放心,属下对总舵主,对军事都是忠心耿耿,一定不负重望。”

华闲这才露出一丝笑意,点头道:“那就好。在这里不要待太久,免得让人起疑,你早些回去吧,一切保重,若是有什么事情,我自会找人知会你。”

薛破夜起身道:“属下遵命,菊花童的事情,我也会加快去查。”

华闲微笑点头,忽然道:“对了,大元丹是难得的宝物,你一定要收好,切莫丢失,否则……!”顿了顿,颇有深意地笑道:“否则可是很难寻回来的。”

薛破夜觉得这句话中似乎话里有话,可是实在听不出中间有什么蹊跷,点头称是,也不多留,径自出了门。

扶着墙壁,沿着灰暗的长廊回到厅中,只见绿娘子正焦急地等待,见到薛破夜出来,似乎松了口气,柔声道:“你……你没事吧?”

薛破夜有些奇怪,低声道:“和军师在一起,能有什么事?你别担心。”

绿娘子幽幽地叹了口气,不再说话,扶着薛破夜径自出了门,上了马车往回返。

薛破夜在车中见绿娘子一直垂着头,精神很不好,低声问道:“还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看看?”他显得很是关心,真情流露。

绿娘子抬头看了薛破夜一眼,轻轻摇了摇头,勉强一笑,柔声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薛破夜觉得绿娘子心中肯定有什么心事,只是车边都是羽林卫,也不好多问,只得伸出手去,抓住绿娘子的小手,柔声道:“好姐姐,开心的事多想想,不开心的事情去他妈的丢到脑后,我就是这么活着。天下事太多,总会有烦恼的事情,有我在你身边,没什么好担心的。”

绿娘子轻轻点了点头,但是俏脸上隐隐显露的愁容却是消散不去。

刚回到薛园,薛破夜和绿娘子回到房中,就立刻关紧门窗,拉着绿娘子的手低声问道:“好姐姐,军师看起来那样的年轻,是不是易容了?”

绿娘子一开始见薛破夜鬼鬼祟祟急匆匆的,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一听他这样问,不由“噗嗤”一笑,低声道:“你猜他多大年纪了?”

薛破夜知道绿娘子既然这样问,那么实际年龄和外表肯定是不同的,脱口道:“五十……不对不对,四十多吧!”

绿娘子“噗嗤”一笑,低声道:“平日见你胆子大得很,怎么别人的年龄却不敢猜了呢。”

薛破夜一愣,迅即道:“好姐姐,你总不会和我说他已经过了六十岁吧。”

“那倒没有。”绿娘子嘴角带着笑,柔柔地道:“不过到了明年,他也就是六十岁了。”

薛破夜错愕无比,张大了嘴,良久之后,才苦笑道:“世间之大,无奇不有,看不出来,真的看不出来。”一想到华闲年轻英俊的样子,薛破夜只觉得此事真是匪夷所思。

“那他是易容了?”薛破夜低声询问。

“没有。”绿娘子解释道:“就算易容,快六十岁的老人哪里能易容成这个样子。”

“你不会说他就是长成这样吧?”

“练功。”绿娘子道:“军师练得是长春功,除了劲气深厚,而且还能报容养颜,不过他的身体内脏依旧在衰老,只是面庞看不出来而已。”

薛破夜惊道:“我操,这么吊!”

绿娘子一愣,薛破夜立刻知道自己激动之下说了粗话,忙道:“厉害,厉害,真是厉害。”心中也实在震惊,想不到这天地间还真有这种驻颜的神功,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练。

绿娘子瞧了他一眼,似乎明白了他的心思,掩嘴笑道:“你这种风流成性的大色鬼,可是没有法子练这长春功了。”

薛破夜奇道:“那是为何?”

绿娘子抿嘴一笑,笑得花枝招展,酥胸乱颤,凑近过来,低声笑道:“练长春功的人,必须是…嘻嘻……必须是童子身,一旦近了女色,就破了神功。”

薛破夜立刻拙舌,摸了摸鼻子,打消了习练这种神功的念头,心中却想:“原来军师是一个活太监!”

忽然间,薛破夜感觉心口一阵疼痛,似乎是岔了起,胸口一阵痉挛,不由皱起眉头,不过这种疼痛一闪而过,很快就恢复正常,薛破夜也自然不会在意,微一顺气,心道:“莫非是这阵子习练《销魂心法》练得太勤,伤了内脏?”他也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不过《销魂心法》习练起来,一向平和的很,并非霸道劲气,想来还是不会对内脏有什么伤害,很快就释然,继续问道:“军师怎么在万仙观旁边有屋子?难道他和万仙观里的道士还有什么瓜葛不成?”

绿娘子神情严肃起来,低声道:“实际上军师就是万仙观里的道士!”

这真是语惊四座,薛破夜呆了呆,半日才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其实他自己早就该想到,万仙观的道士嚣张跋扈,华闲能够在道观的地界拥有屋子,自然是万仙观自己人了。

“虽然挂名在万仙观,但是军师却不屑与万仙观中的那帮家伙为伍。”绿娘子缓缓道:“军师单居一侧,经常济世救人,他有一手好医术,在京都处理事务时,所有人以为他是在云游四方,因为大家都知道,军师喜欢四处周游,采集奇花异草和追求高深的医术,呆在京都的时间并不多,但是一在京都,那扇门就日夜不关,无论穷人还是贵人,只要进了门,军师都会为他们免费诊治,许多达官贵人重金求他上府,他都断然拒绝。平时诊治时,门庭若市,人多的时候,不管你身居何位,都要按照顺序排队,所以他在京都是很有名的。”顿了顿,轻轻笑道:“你大概还记得明虚吧,他当时冒充南疆普陀手,那是天下三大神医之一,而军师也是三大神医之一,只是外人很少知道而已。”

薛破夜又吃了一惊,叹道:“想不到啊想不到。”

“更有你想不到的。”绿娘子微笑道:“你怎么不想一想,那些达官贵人为何不敢得罪军师?军师若是普通的道士,又岂能单独占有万仙观的房屋?”

薛破夜听绿娘子这样一提醒,知道还有更惊人的事情即将从绿娘子口中说出来,做好心理准备后,小心翼翼地问道:“为什么呢?”

绿娘子虽然知道二人的对话四周肯定无人听见,但还是左右看了看,才低声道:“因为军师乃是玄阳真人的师弟。玄阳真人是谁,你该比我清楚吧?”

薛破夜闭上眼睛,尽量平复自己震惊的心态,半晌才道:“行了,别再说刺激我的事情了,我害怕我的心脏承受不了。”

绿娘子叹了口气,柔声道:“这些你迟早都知道,也是你该知道的。”

薛破夜嘿嘿一笑,正要说什么,猛地再次感觉心口一阵剧烈的疼痛,眼前瞬间一片漆黑,全身虚脱,整个人直往后倒,幸亏绿娘子见势不妙,已经出手拉住他的双臂,只是薛破夜身强体重,虽然绿娘子拉住,但只是延了他后倒之势,整个人还是瘫软了下去。

绿娘子又是惊恐又是难受,在薛破夜倒在地上,本来一张英俊白净的脸庞瞬间变得扭曲而乌青,可怖吓人,拉着他的手,也是冰凉的很,颤声道:“夜,你……你怎么了?”

薛破夜只觉得脑子昏沉,眼睛睁不开,听见绿娘子声音带着哭腔,而自己的胸口的疼痛却是有加无减,脑中想道:“不好,老子今日要完蛋了?妈的,我是怎么没得呢?”他是在想不明白自己怎会在顷刻之间出现这样的异变。

猛听绿娘子带着哭腔低声道:“夜,军师给你的药丸呢?他有没有给你药丸?”

薛破夜猛地想到华闲送给自己的“大元丹”,听绿娘子这样一问,于是鼓足残存的气力从怀中摸出了小瓷瓶,绿娘子急忙接过,从小瓷瓶中倒出一颗药丸,塞进了薛破夜的嘴中,薛破夜情知此药定有作用,咽了下去。

那大元丹一入肚中,薛破夜顿感口腔肠胃俱是一片冰凉,寒入骨髓,他的身体禁不住直打冷颤。

绿娘子跪在他身边,眼泪扑刷刷地直往下落,晶莹剔透,如珍珠般从脸颊流了下去,她的脸上满是痛苦之色,本来白里透红的滑腻粉面却已经是苍白。

虽说寒冷无比,但是薛破夜却感觉自己胸口的疼痛这在一点一滴地消失,没过多久,那种疼痛感就不复存在,而那股寒冷之感也缓缓退去。

正在此时,门外响起敲门声,一名羽林卫的声音传了进来:“大人,你……你有事吗?”显然是听到了里面动静不大对劲。

绿娘子镇定下来,高声道:“没事,薛大人的伤处有些痛疼而已。”

羽林卫忙道:“我等俱在外面伺候,大人若是有吩咐,请叫唤一声。”

“知道了。”绿娘子回道:“辛苦你们了。”

羽林卫知道绿娘子是副总卫大人身边的人,虽然有些疑惑,却也没有起疑,恭敬地答应一声,尔后退了下去。

薛破夜的脸庞此时也缓了下来,恢复了先前的白净,那种扭曲可怖的表情也慢慢消失,看来这大元丹还真是有作用。

绿娘子握着薛破夜的手,放在自己的脸庞,担忧无比地看着薛破夜。

许久,才听薛破夜深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来,看了绿娘子一眼,已没有之前的柔情蜜意,挣脱绿娘子的手,他挣扎着爬了起来,也顾不得臀部的伤痛,坐在了桌边。

绿娘子站在一旁,呆呆地看着他,神色更是痛苦。

“你告诉我,我中了什么毒?”薛破夜的声音有些冰冷。

绿娘子娇躯一震,颤抖起来,缓步走到桌边,低声道:“你……你还好吗?”

薛破夜的目光如炬,带着凉意,盯在绿娘子的面孔上,冷声道:“我问你,我中了什么毒?”他是绝顶聪明的人,自己身体出现这种状况,早就猜出中间的问题。

试想从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在见过华闲之后立刻发作,先前在回来的路上,绿娘子遮遮掩掩,薛破夜就很是疑惑,到了现在这种地步,薛破夜自然之道绿娘子肯定晓得其中缘由。

绿娘子叹了口气,在他旁边坐下,轻声道:“是碧油惊!”

薛破夜皱起眉头,沉吟片刻,终于道:“油灯?”他现在算是醒悟过来了,在华闲的那间暗屋中,可是点着一盏与众不同的油灯,灯芯碧绿,而且点出的灯火也是绿色的,先前还以为是华闲的嗜好,是什么名贵的油灯,此时才明白,那竟然是一盏毒灯!

绿娘子轻声道:“那是军师研制的毒药,深入血髓,只有他特制的解药才能化解。”说完,将手中的小瓷瓶放在了桌子上。

“好个大元丹。”薛破夜笑得很愤怒:“原来是送给我的解药,军师真是有心了。”

绿娘子伸出手,想去握住薛破夜的手,却被薛破夜闪过,她眼角抽搐,苦笑着摇摇头。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薛破夜冷冷地看着绿娘子。

绿娘子闪过他的冰冷的目光,拭去眼角的泪痕,平静地道:“是,我知道。你如今做了羽林副总卫,军师担心你会背叛兄弟们,被荣华富贵腐蚀,所以才出此下策,绝不是诚心想害你,等到大事办成,军师会为你解除身上的毒根。”顿了顿,又道:“这里面有十二颗大元丹,当毒性每月发作一次之时,服下大元丹就可保无碍,一年之后,军师自然还会给你解药。”

薛破夜此时的心已经低落到极点,自己最喜爱最信任的女人却在这个时候背叛了自己,帮着别人给自己下圈套,而自己付出努力的青莲照却如此对待自己,怎叫他不心寒。

青莲照这是以毒药控制自己,担心自己投靠朝廷,虽然这种担心不无理由,但是以这种方法来控制自己,那是薛破夜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如果说在这个世界还有我信任的人,我一直以为你是其中之一,而我也一直是这样对待你,用自己的真心对你。”薛破夜缓缓站起身来,慢慢向床边走去,显得无力而颓废:“我想不到会有今天,也想不到自己最喜欢的女人会这样对待我,更想不到你才是他们安插在我身边最大的钉子。”

他倒在床上,一字一句道:“其实我很早就是一个死人,再死一次,又有何妨?你可以告诉华闲,这天底下,似乎还没有人能够控制我。”说完这句话,他就闭上眼睛,再不言语。

穿越那天,他就以为自己死了,如果一直以来自己只是在地狱,那当然不会在意再死一次!

绿娘子的眼泪又无声地流了下来,香躯颤抖,悲痛欲绝。

第二九六章 【大事件】

屋内很静,绿娘子已经掩面出去,薛破夜静静地伏在床上,脑中一片宁静。

本以为青莲照是江湖帮会,必定都是义气为先的人物,到头来,他们的军师反而比朝廷的人更奸诈更阴险,以这样非常不得人心的方式来强行控制下属,薛破夜自己都不知道青莲照有多少人是这样被控制的。

身在羽林营副总卫的位置,也怪不得他们会担心,一旦自己真的被荣华富贵牵引,真正地投靠到朝廷的一面,那么对于青莲照来说,那也算是一个巨大的灾难,毕竟自己现在对于青莲照杭州分舵的情况了如指掌,若是背叛,青莲照最大的分舵杭州分舵很有可能在顷刻之间就崩溃。

薛破夜听见绿娘子抽泣着出门,感觉心里一片辛酸,他平心静气下来,知道绿娘子这样做,那也肯定是迫不得已,她终究只是一个分舵堂主,哪里有能力与军师相抗,自己方才恼怒之下说的那番话,显然是伤了绿娘子的心儿。

不过他也是打从心里感到郁闷,毕竟绿娘子一直是自己最为信任的人,自己加入青莲照,有一半的原因就是因为她,如今她在明知军师设下圈套后,还要带着自己进入圈套,没有半点提醒,也算是大大的帮凶了。

他的心情很是复杂,乱如毛发。

门儿再次被推开,薛破夜听到小石头焦急的声音道:“师傅,姐姐要走了,姐姐要走了!”

薛破夜缓缓坐了起来,淡淡地道:“不要什么事都大惊小怪.”

小石头一愣,他可不知道薛破夜和绿娘子之间发生了什么,忙道:“姐姐边哭边收拾东西,她真的要走了,你……你让她走吗?”

薛破夜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站起身来,缓步出了门。

羽林卫们正在屋子外面游荡,见道薛破夜出来,都躬身行礼,薛破夜摆了摆手,转头去看,只见不远处绿娘子的房中灯火闪亮,隐隐传来轻泣声。

薛破夜无奈地摇了摇头,虽然心中愤怒,但是对于绿娘子,他的心里生不出恨来,想想这阵子,衣食住行都是绿娘子在照料,就像一个温柔娴淑的贤内助,他冰冷的心头还是微微热了起来。

他来到绿娘子的门前,静静地站在那里,背负双手,望着屋内的身影。

没过多久,门儿轻轻打开,绿娘子手中拎着小小的包袱,走了出来,见到薛破夜站在门前,她侧过脸去,径自往前走。

擦肩而过,薛破夜终于道:“等一等!”

绿娘子停下了步子,拭去眼角的泪痕,平静地道:“你还有什么吩咐?”

薛破夜转过身来,望着绿娘子窈窕的背影,叹了口气,轻声道:“留下吧,或许我的话说的太过火了,不过你总该知道,我一向不是一个冷静的人。”

绿娘子声音有些颤抖:“你还准备在身边留下钉子?”

薛破夜走到绿娘子的身后,从后面抱住了她的细腰,柔声道:“我留下的只是我的姐姐!”

绿娘子娇躯颤抖,泪儿又落了下来,呓语般地道:“对不起,对不起……!”

薛破夜转过绿娘子的身子,厚实的嘴唇对着绿娘子的樱唇吻了上去,止住了“对不起”的声音,绿娘子包袱落在地上,双臂环着薛破夜的虎腰,激烈着回应薛破夜的热吻。

薛破夜吻过绿娘子的丰润樱唇,吻过她晶莹如玉的鼻子,吻着她脸上的泪痕……。

小石头在远处看见,露出了信息的笑容,坐在石墩上,人小鬼大地叹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师傅即使是英雄,又怎么过得了姐姐这美人一关?”

那些羽林卫虽然看见自己的副总卫大人美人在怀,心内或许妒忌,不过面上却是装作没看见。

夜风吹拂,却已不再冷漠。

养了两天伤,薛破夜的臀部好了不少,再加上绿娘子在旁悉心照顾,薛破夜这两天的日子过得很是悠闲,虽然不方便真个与绿娘子*销魂一夜,但是摸摸*,揉揉丰乳,占占便宜的美事还是要做的。

小石头自然见到薛破夜空闲,就和薛破夜关着门窗,在屋里研究《迷魂步》的套路方位,二人常常是沉迷其间,直到绿娘子在外叫喊才会清醒过来。

关于军师下毒的事情,薛破夜不再提及,这事儿他自然有自己的打算,他当然不是任人控制的人,所以在他心里,华闲无论是好人还是坏人,那都是进入他心内的黑名单。

将养两日,第三日清晨,风火营终于有羽林卫过来请见。

羽林卫风风火火的来,看起来很着急,只是说发生了大事,公羊月要薛破夜立刻返回风火营,瞧报信人的样子,薛破夜感觉事儿不小,虽然屁股的伤还没有全好,却也只能稍微收拾一下,立刻前往风火营。

一回大帐,手下的都尉校尉纷纷前来账中,薛破夜见每个人都是一脸的忧色,很是奇怪,当下便问:“究竟发生何事?我看营中一切如常,似乎没什么事故啊?”

公羊月以前那副笑眯眯的脸庞一片严肃,恭敬道:“大人,事故不在风火营,在宫内。”

“宫内?”

公羊月道:“是的,风火营有九位兄弟已经被押入了刑部大牢。”

“什么?”薛破夜大吃一惊,霍然站起,脸色骤变:“刑部大牢?我们的弟兄?”

西门雷藏摇头道:“大人,咱们还是边走边说。”

“去哪?”

“信安宫!”

当即不再多说,公羊月和西门雷藏跟随薛破夜进宫,赵天达留下照看风火营,几名羽林卫跟随着一同进宫,乘马到了皇宫西门,几人下马步行往宫里去。

一路上,几人简要地说了一下情况,薛破夜才大致有了一个了解。

信安宫是四皇子刘子符的寝宫,处于皇宫西侧,正属于风火营的护卫之地,而事情发生在信安宫的伏波殿,当值的护卫正是风火营的九名羽林卫。

信安宫居住的乃是符皇子的宠妾,称作柔姬,这柔姬深得符皇子的喜爱,长的国色天香勾魂摄魄,乃是两年前岭南府尹送来的礼物,一直深居宫中,与外界并无仇怨。

可是今日凌晨,宫女忽听柔姬的房中传来一声惊叫,之后再无声息,宫女们在外喊叫,也无柔姬的声音传来,所以宫女们立刻禀报了符皇子。

符皇子来到伏波殿,推门而入,却发现柔姬竟然被赤身裸体地掉在屋内的横梁中,双手被捆绑悬在梁上,而人已经气绝身亡。

符皇子又是心疼又是愤怒,当即便叫来了京都府的紫衣,而且刑部的人也被唤来,一众服侍柔姬的宫女全部被押下刑部大狱,就连护卫伏波殿的救命羽林卫也被押入了大狱。

羽林卫们保护着贵人的安全,如今柔姬死在屋内,甚至被赤身裸体吊在屋梁,羽林卫们却是一无所知,连凶手的毛也没看到,这当然是难辞其咎的。

风火营的羽林卫犯有过失,甚至被刑部的人拘押下狱,这对于风火营当然是一个打击,薛破夜作为风火营的老大,那自然是要出面的。

走过层层叠嶂的宫殿楼阁,金玉奢贵,肃穆庄严,皇宫的西区有近二十多座宫殿,小殿数百,都是各有规模,长廊环顾,花团锦簇,这里都是风火营的负责区,数百名的羽林卫和京都守备统护营的虎卫军们在此守护。

信安宫当然是皇宫群西区最耀眼的金冠,巍峨大气,金碧辉煌,而伏波殿却是镶在金冠上最耀眼的明珠,亭台轩榭,小桥流水,如同江南的水乡。

伏波殿不同于皇帝临朝的乾林殿,威武雄壮,浩气正然,这里有的是宁静,有的是优雅,有的是秀美,如同它的主人般美丽漂亮。

薛破夜的衣着昭示了他的身份,所以沿路畅通无阻,羽林卫们都是恭敬行礼,虽然面临这棘手的难题,但是这一路行来,薛破夜才体会到什么是权势,什么是威风。

我为王,尔等俯首!

伏波殿前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刑部的人,京都府的人。

刑部的女性仵作已经在为柔姬验尸,所以房门紧闭,一众男差只能站在外面等候,这样的事情,京都府的京阎王魏山泰自然不会缺席,而刑部主办此事的,却正是柳拓,这也算是无巧不成书吧。

符皇子并不在场,魏山泰坐在椅子上,正闭目养神,而柳拓背负双手,皱着眉头,站在了门前,一双漂亮的脸上满是阴沉之色,那双眼睛也直盯在大门上。

“柳侍郎对此事如何看法?”许久,魏山泰才睁开眼睛,细小的眼睛里却溢满了精光。

谁都知道,虽说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以及京都府都能在某种特定的时刻插手一些案子,虽然大家多少都有些暗中的手段,但是刑部和大理寺那是属于明面的办差,暗地里的伎俩并不是太多,与暗黑系的京都府和都察院相比,暗地里的手段那是相差不止一两个档次。

都察院和京都府嘲笑着大理寺和刑部的无能,而刑部和大理寺又何尝不奚落暗黑两机构的见不得光,那隐于暗地的卑鄙手段。

所以刑部和都察院绝对是互相看不上眼的。

柳拓并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道:“我听说过,姜是老的辣,我后辈晚生,不敢乱下结论,还要听听魏大人的见解。”

若是普通的刑部官员,即使是普通的刑部侍郎,那也是不敢以这种冷淡中带着一丝讥讽的口气和魏山泰说话,但是柳拓是三大王族世家的子弟,根深蒂固,背景复杂,虽然不敢小瞧魏山泰,却也不会惧怕魏山泰。

“柳侍郎总是如此谦虚。”魏山泰皮笑肉不笑,若非柳拓是王族的成员,他都懒得用正眼去看他,但是魏山泰心里太清楚了,刑部那群阴司派柳拓出面协办此事,就是觉得只有柳拓能够不惧怕魏山泰,也只有柳拓才能真正地维护着刑部衙门的利益。

看起来,柔姬死去只是一件很平常的诡异刺杀,以柔姬一个侍妾的身份来说,不会掀起什么大风浪,但是大家心里却明白,皇宫的风浪不是大风来掀,而是人来兴风作浪,只要此事中间产生哪怕一丝打击政敌的机会,各方人马都不会放弃。

柳拓终于转过身来,皱着眉头道:“能够在伏波殿轻易地杀死柔姬,而且不让任何人发现,看来凶手的本事实在不小。”

魏山泰嘿嘿一笑,柳拓这句话等于是废话。

屋内的验尸工作终于结束,刑部的女仵作将记录下来的结果交给了柳拓,柳拓看了几眼,侧头看了魏山泰一眼,说道:“魏大人,柔姬的致命伤在心脏,身上没有其他伤痕,一击而退,但这一击的后果,却让柔姬的心脏裂成四瓣。”

魏山泰不动声色地道:“如此说来,就像柳大人推测的一样,凶手果然本事不小。”

柳拓嘴角泛起一丝冷笑,问道:“魏大人,你德高望重,而且见多识广,却不知听没听过这门功夫?”

魏山泰摆手笑道:“老夫的见识浅得很,只是办些很平常的差事而已,这碎心的功夫,老夫还真是未曾听过。”

“按照验尸结果来看,刺入柔姬胸口的乃是剑口,而剑气凌厉,在刺入心脏的一霎那,碎裂了心脏。”柳拓淡淡地道:“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这种剑法。”

“是剑法?”魏山泰似笑非笑地道:“原来是剑气所伤。”回过头来,缓缓对身后的紫衣官差道:“给我记下来,柳侍郎的意思,这是剑伤。”

那紫衣急忙答应,还真的煞有其事地伏案记了下来。

柳拓脸色发青,知道这是魏山泰在奚落自己,对付这个狐狸般的老鬼,还真是要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正在此时,“咔嚓咔嚓”的铠甲摩擦声起,一群身着羽林营特有的羊角盔甲将官快步来到了伏波殿,当先一人金甲银靴,威风凛凛,正是薛破夜。

他身后一左一右紧跟公羊月和西门雷藏,在后面是数名强悍精锐的羽林卫,看起来极有气势。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薛破夜等人,而薛破夜等人的脸上也都是阴霾的很。

薛破夜停下步子,第一眼就看到了柳拓,心中暗叫:“我操,这小子怎么也在这里?”柳拓可是对自己的情况知之甚多,在杭州之时,甚至已经结下了梁子。

其实薛破夜倒也并不害怕自己的身份被揭穿,无非是杭州的一个商人而已,在杭州颇有名气,他确信柳拓是不可能知道自己的另一重身份,自己入会青莲照,这个世上知道的人并不多。

柳拓凝视着薛破夜,瞧他的眼神,似乎已经认出来了,可是看到薛破夜一身盔甲,那是羽林副总卫的装备,满是疑惑。

公羊月当然不知道薛破夜早就认识柳拓,附耳对薛破夜介绍了魏山泰和柳拓,薛破夜的眼睛立刻转向魏山泰。

京都府的名声他是听过的,按照他的理解,京都府的紫衣们,那就相当于大明朝的锦衣卫,是一群特工间谍,想不到紫衣的头子却是这样一个小老头,看起来还真是和气的很,于是对着魏山泰行了一礼,笑道:“魏大人!”

魏山泰打量了薛破夜两眼,当然知道这就是新上任的风火营副总卫,站起身来,还了一礼,呵呵笑道:“英雄年少,英雄年少!”

薛破夜客气两句,又转向柳拓:“柳大人!“

柳拓满脸狐疑,但还是客套地还了一礼。

薛破夜淡淡一笑,开门见山地道:“柳大人,听说我手下的人都被你下了大狱,却不知可有此事?”

柳拓越看越奇,眼前这位薛副总卫明显就是杭州那个酒店的老板,就连声音也是一模一样,可是一个酒楼的小小掌柜,怎么可能在短短几个月就成了京都要职的羽林营副总卫,那个位置就连那些拥有着强势背景的皇宫贵族们也是难以渗透,一个掌柜的又怎么可能进去当上副总卫?

听到薛破夜质询,柳拓淡然道:“不错,柔姬被刺,羽林卫负有巨大的亵职之罪,那必定是要拿入大狱受审的。”

薛破夜立刻道:“我听到消息,符皇子的意思,是让京都府,刑部还有我风火营一起查办此事,你将羽林兄弟拿下大狱,那我们如何查案?这事儿可不是你刑部一个衙门的事情,那些羽林兄弟自然也不能关押在你刑部大牢。”

他语气平缓,但是掷地有声,直入主题。

柳拓淡淡地道:“薛大人放心,这事儿我们刑部自然是有安排的,一旦审出口供,自然要呈交给魏大人和薛大人知晓。”

“口供?你刑部一家审出的口供?”薛破夜对柳拓向来没有好感,更何况萧素贞五行之气被制,那还不是因为躲避柳拓的提亲,一想到这事,薛破夜就气不打一处来,冷冷地道:“既然是三处共查,审问口供当然也是三家一起,岂能由你刑部独断专行?”

“我们刑部素来善于审问犯人,这一点天下皆知,我想有我们刑部来做此事,那是最合适不过了。”柳拓缓缓道:“九名羽林卫当时在事发现场护卫,都说没有看到任何凶手的行迹,本官就不得不怀疑他们是在撒谎了。”

薛破夜森然道:“柳大人,没有任何口供的前提下,你就对羽林兄弟作此判断,先入为主,这还有可能审出真正的结果吗?本将的意思,还请柳大人速速放出羽林兄弟,由我风火营和刑部以及京都府一起审理。”

他紧盯着柳拓,眸子里的寒意让人心惊。

第二九七章 【三部会审】

场面一时极为僵硬,薛破夜和柳拓相互敌视间,他们手下的人也受到感染,刑部的阴司们和羽林卫们也都是怒目相向。

羽林卫是皇帝的亲兵,最是尊贵,内部或许有些分歧,但是对于其它衙门的人,那都是没有什么好脸的,一种骨子里的优越感让他们绝对无视任何人。

魏山泰和紫衣们冷眼旁观,自然不会掺和到这场争斗中,他们就像看戏一样静默不语。

就在此时,符皇子终于过来,那一张秀气的脸此时却宛若千年僵尸一般恐怖,阴沉扭曲,背负双手,径自从殿外行来,瞧了一眼在场众人,沉声道:“魏山泰,薛石头,柳拓,你们三个跟本宫进来。”说完,抬步进入了柔姬的房中。

三人也不多言,紧跟其后,也进了房中。

薛破夜一进房内,先是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那股幽香勾魂摄魄,显然是柔姬平日散发的香气,只是今日的幽香中,竟然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

里面陈设精致而奢华,但最显眼的,却是那张金丝软塌香鸾床,又大又软,看上去贵重无比。

柔姬是一个女人,换句话说,是符皇子在床上*的工具,将这里的床布置的这样美丽贵气,倒也是合情合理,毕竟这里面用的最多的便是这张床。

即使是死去,柔姬也是死在这张床上。

柔姬被一张柔软的香锦盖住,看不清样容身体,但是那凹凸有致的身体轮廓却是尽显无遗。

符皇子看起来极为伤痛,坐在床边,呆呆地看着床上死去的柔姬,良久,才扫视了薛破夜三人一眼,淡淡地道:“羽林卫忠心耿耿,虽然此次失职,但没有罪,柳拓,回头你派人放出九名羽林卫,交给薛副总卫处置。”

柳拓皱起眉头,冷冷地看了薛破夜一眼,忙道:“殿下,事发当时,九名羽林卫皆在现场,恐怕多少有些牵连的,没有审理出来之前,恐怕……!”

他还没有说完,符皇子已经摆手道:“既然真的想要刺杀柔姬,那么刺客自然有周密的计划,计划的一部分,自然是要避开羽林卫。”顿了顿,很坦白地说:“你们几位也都干过暗地的买卖,这些规矩想必都是清楚的,没必要将眼睛盯在羽林卫身上,那反而会耽搁查办真凶。”

柳拓听符皇子声音中已经带有一些不满,只得恭敬道:“下官遵命!”

薛破夜心中知道,符皇子的身份,本不必在乎几名羽林卫的死活,今天将这事当个事儿说出来,亲自下令柳拓办理,那是当着自己的面给自己一个大大的人情,这个人情无声无息,却又明显的很,看来符皇子对于这些巫山不漏水的事儿干得挺多。

符皇子交待完此事,微一沉吟,淡淡地道:“柔姬素无仇怨,刺杀她,自然是有人想给本宫一个惊喜。”

这一点,在场的人自然都猜到的,三人都没有率先说话,静等着符皇子吩咐。

“对本宫有意见的人,恐怕不少,但是能够潜入信安宫,无声无息地在伏波殿刺杀柔姬,来去无踪,这种本事的人却极少。”符皇子脸色愈发的阴沉。

柳拓在这个时候却突然道:“是的,京都藏龙卧虎,但是信安宫却也是防备森严,普通人自然是进不来的。”顿了顿,平静地道:“督察员和京都府或许有这样的人物,可是他们绝对不会做着犯上作乱的事情。”

薛破夜皱起眉头,柳拓这话有些突兀,而且从某种角度来说,那是犯忌讳的话儿,这话一传出去,定然要得罪都察院和京都府,至少京都府老大魏山泰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符皇子显然也有些出乎意料,凝视着柳拓,抬手道:“柳拓,你尽可以把你的想法说出来,即使说错了,本宫也不会怪你。”

柳拓突发奇言,后面自然阴着其他的话,这一点,符皇子自然是看得出来。

“方才仵作验尸,下官也看了结果。”柳拓正色道:“下官的个人见解,柔姬的致命伤是在胸口,胸口的伤痕,十有八九是剑伤。”

符皇子若有所思地点头道:“那是剑伤吗?本宫第一眼看去,还真是不太像长剑所伤。”

“下官认为那就是剑伤,不过天下的功夫奇多,即使有人用其他兵器伪装成剑伤,那也是很有可能的。”柳拓分析道:“若想知道柔姬是不是真的伤在剑下,那只能从伤及的心脏看出来。”

“那你可看出什么结果?”符皇子皱眉道。

柳拓并没有急着回答,只是侧头看了看薛破夜和魏山泰,这两个家伙却都半梦半醒的样子,似乎对柳拓的话并不感兴趣。

其实薛破夜心里却是在直犯嘀咕:“柳拓为何对此事如此热心?这似乎有违他一向冷眼旁观的个性?”

符皇子平静地道:“柳拓,若是真的查出真凶,本宫一定会重赏于你,你有话但讲无妨,不要有任何顾忌。”

柳拓终于道:“柔姬的心脏裂成四爿,据下官所知,那正是一种极为高深的剑法,而心脏更是被一击而至的剑气震裂。”

魏山泰嘴角划过怪异的微笑,似乎明白了什么。

“凶手在伤痕表面故意作出伪装,模棱两可,让人以为只是普通的剑法,就连剑气伤及的心脏,凶手也是做了极大的伪装。”柳拓声音平缓,似乎是要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晰。

“什么伪装?”

柳拓微一沉吟,恭敬道:“殿下若想明白的仔细,可以看看柔姬的伤口。”

符皇子皱了皱眉头,这柔姬是自己的宠妾,身体金贵的很,即使死了,也是自己的侍妾之身,若是让这几个人看见,颇有些不妥,甚至可以说有些大失颜面。

但是柔姬是他挚爱的宠妾,无缘无故被刺,符皇子心中那是存了势必找到真凶的念头,所以沉吟许久,缓缓掀开柔姬的香锦,露出脸庞和半截上身来,好在伤口是在*侧上方,到不至于看到整个*。

符皇子招手道:“你们三个一起看看伤口,想想是否曾经见过?”

柳拓第一个上前,薛破夜和魏山泰对视一眼,也缓步靠了过去,薛破夜见到床上的柔姬肤如凝脂,即使死去,却也没有立刻消失光泽,晶莹如玉,似雪般白腻,微微露出*的上半部,丰满而有弹性,最让薛破夜吃惊的是,这个柔姬自己还真是见过。

那日在万禽园,符皇子身边带着一个绝色的佳人,可不就是眼前这位死去的柔姬吗?

柳拓指着柔姬*侧上方的一个血孔道:“殿下请看!”

薛破夜的目光也看向血孔,只见那血孔有食指粗细,血液已经凝固在伤口处,那血孔四周的皮肉依旧红润,并没有普通伤口的那种暗灰乌青色。

魏山泰只看了一眼,就没有再看,对于这种老狐狸,一眼之下看出的玄机,足够别人参详大半年。

“这是剑口?”符皇子见着自己宠妾如今香消玉殒,又是心疼又是愤怒:“哪里有这种细小的剑口?更何况剑锋乃是平窄状,这可是孔型伤口,不会是其他兵器吧?”

“殿下,其实这还不是真正的伤痕!”柳拓颇有几分自信地道:“下官在刑部当差,对于伤口见得甚多,若是没有猜错的话,这道伤口还做过手脚。”

“做过手脚?”一向冷漠如冰的符皇子终于吃了一惊。

柳拓点头道:“殿下如果细看,就会发现,实际上第一剑的剑口比现在的剑口还要细小,还要紧窄,只是凶手为了误导我们,才在柔姬死后,在剑口又加了一剑,两道剑口连在一起,就使原本更为细小的剑口变大了。”

薛破夜越听越奇,想不到柳拓还有这般见识,倒是有些意外,不由望向伤口,那伤口即使作伪,那也肯定是极高明的手法,单从外部来看,若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有丝毫作伪的假象。

符皇子伸手在伤口处轻轻抚摸,良久,才冷冷地道:“不错,这道伤口做过手脚。这一点连本宫都能看出来,想必那名凶手也算不得老练之辈。”

薛破夜心中却起了一个念头,暗想:“说不定就是特意让你看出这是作伪,虚以实之,实以虚之。”

柳拓继续道:“除此之外,方才仵作验尸得出,柔姬心脏被震裂四爿,可是下官觉得,或许是凶手有意为之,又或许是凶手本事不到家,其实这心脏应该是碎裂成八爿!”

薛破夜越听越糊涂,不明白柳拓买了这半天的关子,声言柔姬之伤有伪,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中间究竟有什么阴谋?

符皇子终于听出柳拓话中带话,眼中寒光乍现,冷声道:“柳拓,你似乎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东西。”

柳拓贵为三大王族世家的柳国公独子,虽然对皇子卑躬屈膝,却也没有普通人那样的忌惮和敬畏,只是很平静地道:“不错,这种剑法,我曾经见过。”

符皇子缓缓盖上香锦,站起身来,凝视着柳拓,一字一句道:“你说,我听!”

柳拓瞧了薛破夜和魏山泰一眼,发现魏山泰已经半闭着眼睛,就像睡着了一样,倒是薛破夜皱着眉头,脸上带着几分狐疑,于是缓缓道:“这种剑法,叫做蝮蛇!”

“蝮蛇?”

“是的,形容此剑法毒辣刁钻,如同毒蛇入腹!”柳拓解释道。

符皇子眼睛冷峻,面色阴沉,盯着柳拓道:“这种剑法易学?”

“难学。”柳拓很肯定地道:“按下官的估算,大楚能够有此剑法者,不出十人。”

符皇子转向魏山泰,淡淡地问道:“魏大人,你是否听说过这样的剑法?”

魏山泰微眯着眼睛,平静地道:“四殿下,这种剑法下官自然也是听过的,不过却从未见过,据说习练这种剑法,那是要在北国冰河之中浸淫,常人难以练就。”

“你们可否听说过京都有习练此剑法的人物?”符皇子嘴角泛起冷笑,透着骨子里的阴寒。

魏山泰摇头,柳拓也摇头,却加了句:“下官当竭尽全力查访此类人物,若京都有这样的人物出现,下官确定十有八九此人就是凶手。”

薛破夜终于道:“无论做什么事情,每个人都有其动机,刺杀柔姬这样大的事情,那自然也是有动机的。下官以为,倒也不一定善用蝮蛇剑法的就是凶手,若要确定真正的凶手,让柔姬死亦瞑目,我等还是要谨慎为之。”

符皇子看了薛破夜一眼,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许之色。

柳拓冷冷一笑,淡然道:“我也只是从常理推测而已,即使找到善使蝮蛇剑法的人,那也是要审理的。”顿了顿,缓缓道:“不过京都究竟有谁会善使此技,我等还是一无所知,况且善使蝮蛇剑法的人物在天下间也是极少的,要想找出来,恐怕也许花费巨大的周章,看来只有我等三部联手一起暗查了。”

薛破夜不无嘲讽地冷笑道:“如此看来,此事与我九名羽林卫兄弟并无干系了。”

“薛大人此言差矣。”柳拓并不让步:“你我都无法保证,在九名羽林卫之中,就没有善使蝮蛇剑法的高手,他们却是第一批要审查的人。”顿了顿,冷笑道:“薛大人该不会不知道监守自盗这个词吧。”

薛破夜冷笑道:“我也知道有眼无珠这个词。”

两人正在针锋相对,符皇子已经冷声道:“不必争了,你们去找一个人,直接去审讯他,我想凭你们的本事,应该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符皇子一说,柳拓三人的目光全都聚向了他。

符皇子一字一句地道:“去找殷门三棵松的无欢,他就是你们要找的人!“说完这句话,符皇子阴冷着脸,背负双手,快步离开了这里。

薛破夜惊讶,魏山泰却是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柳拓的嘴角浮起一丝得意的微笑。

他当然很得意,他竭尽全力地将凶手勾画出来,没有指明,更没有道姓,但却让自以为是的符皇子确定了凶手。

这是他主子交代的任务,他不动声色地完成了,自然很得意。

京都府衙门绝对不是京都最庞大的衙门,除了门前那一对张牙舞爪的狮子和那一只两人高的大鼓外,京都府衙给人最大的感觉就是冷清。

京都府当然也会审查案子,可是谁都知道,那个阎王一般的京都府尹有一个很特别的规矩,无论是谁卷入案子,无论你是原告还是被告,进了府衙,先是一顿板子伺候,按照京阎王的说法,这天底下绝对没有单方面发生的案子。

例如被抢了钱,那只能说明你带的钱太多,不知道掩饰,这才让歹人看见,歹人有罪,但是你掩饰不周,自然也有罪、又或者说一个女子被强奸,强奸者自然罪大恶极,但是被奸的女子,要么长的太漂亮还在外露面,要么自身喜爱招蜂引蝶,这自然也是有罪的。哪怕是一个长者状告子女不孝顺,那也只因为当初没有教育好,同样有罪。

于是,京都的人们一旦涉及案件,非到万不得已,宁可私下解决也不去京都府,即使有了解不开的案件,大家却都奔往京都守备衙门去告状去鸣冤,或者直接去刑部衙门,反而很少有人登门京都府。

本来往守备府和刑部告状,那有点抓药不进药铺进药厂的感觉,但是京都府大都在维护着京都的总体秩序,那些平常的小案子,在皇帝陛下的授意下,刑部和守备府也只得接下来。

京都府不审平常案,这也成为当今大楚极为有趣的景观。

平日冷清的京都府,今日却是热闹的很,很多人都知道,宫里面出了大事,而京都府今日审理的,似乎就是杀人凶手。

虽然不敢太过靠近京都府,但是京都的显然们还是离着很远,里三层外三层将京都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京都府开堂审案本就是稀罕事,如今又是审理刺杀符皇子宠妾的凶手,这自然更是一个刺激点,所以闲人们议论纷纷,三五成群地小声说着什么。

京都府的大堂内,京都府尹坐在正中,羽林营副总卫薛破夜坐在左边,刑部侍郎柳拓坐在右边,堂下两边都是佩刀的紫衣,如狼似虎,大堂内一片阴沉气息。

魏山泰半眯着眼睛,使他本来就很细小的眼睛看起来就像闭上了一样,薛破夜却是摸着鼻子,意兴悠然地靠在椅子上。

九名羽林卫在第一轮审查后,很快就被释放,薛破夜自身承担的主要任务也就等于很轻松地完成。他可管不了柔姬究竟是被谁刺杀,自己只是坐着看戏而已。

无欢是殷皇子的门客,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如果真的确定无欢就是凶手,那么殷皇子势必要受到牵连,符皇子当然清楚这一点,所以他肯定是要抓住这个机会狠狠地打击殷皇子。

薛破夜自身根本没有打算卷入皇子之争,虽然到最后也许不可避免地卷入,不过那也是后来的事情了,自己目前自然不会有任何表示。

“无欢还没有前来受审吗?”眯了半天的眼,养了半天的神,魏山泰终于百无聊懒地问道。

下面的紫衣立刻回道:“禀大人,传讯令已经颁了下去,五环还未到。”

“这小子架子还是真大。”魏山泰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悠闲地道:“劳动我们三个久候,他还真是有面子啊。”

柳拓一直在欣赏着他手上的那枚碧玉戒指,看起来也是无聊的很,接口道:“再等片刻,若是还不过来,恐怕要劳烦我等前去六合院了,如果是那样,这无欢还未受审,就犯有藐视王法拒不赴审之罪,我想这个罪名也够他吃一壶的。”

三人心里都明白,无欢是殷皇子的人,岂是随意就能召唤过来,即使此事事关重大,殷皇子也是要好好权衡一下的。

毕竟今日三大主审,魏山泰自然不是他的人,柳拓更谈不上了,唯一似是而非的薛破夜还不能确定,谁敢说这个局不是专门布下来对付他刘子殷的,一旦三大主审联手确定无欢是凶手,甚至能够拿出证据,不管证据是否真假,他刘子殷都是要受到一定的打击,而刘子符自然会趁机仅见皇帝陛下,来个落井下石,到时的局势对二皇子可就大大不妙了。

在所有人的心中,无欢一旦是凶手,那么指使无欢的,用屁股也能猜出是殷皇子。

所以无欢能不能来,实在是一个问题。

一个不小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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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百万字了,感谢一路走来朋友们的支持,非常感谢。

本来想加速情节,可是个人觉得有些东西不交代清楚,后面许多的故事就显得有些突兀,所以有些地方还是写的细致一点好。

其实聪明如你等,恐怕早就明白了这些构造后面铺设的东西,将要发生的某些事情或许也能从前面的暗示中略窥一二,不是故弄玄虚,只是尽量让布局精美一些而已。

多谢,请以后继续支持!

第二九八章 【好酒的少年剑客】

就在京都府衙大堂上的三位大人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衙门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声音,一名紫衣飞步奔进大堂,禀道:“禀大人,无欢来了!”

柳拓精神一振,而魏山泰和薛破夜却都镇定自若。

“带上堂来!”魏山泰一拍惊堂木,他显然已经太久没有拍过这种东西,所以这重重的一拍,竟然没有掌握好力度,桌上竟然出现了一道裂痕。

薛破夜斜眼瞥见,也不知道这老家伙是故意展露自己的本事,还是真的不知轻重。

三位主审大人微一收拾,都正襟而坐,盯着大堂的入口,只等了片刻,只见到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正迈着坚定的步子向大堂走来,他的脸色很冷,那双毒蛇一样的眼睛更是阴寒。

“下面是何人?”魏山泰打着官腔问道。

年轻人淡淡地道:“无欢!”

魏山泰拿起惊堂木,正要拍下,忽然想到什么,“啪”地一声,竟然拍的很轻,沉声道:“无欢,到了我京都府大堂,还不跪下?”

无欢一声不吭地单膝下跪,对着三人各行了一礼,却又重新站了起来。

柳拓面色一沉,冷喝道:“谁让你起来的?”

无欢淡淡地道:“殷皇子交待过,见着三位大人,不能失了礼数,这礼数我已尽到,为何还不能起来?”

柳拓冷声道:“无欢,你知道你今日为何被传讯至此吗?你今天是来受审的,不是来做客的,殷皇子有没有教你,受审的犯人,那是要老老实实地跪在大堂?”

“犯人?”无欢冷笑道:“我犯有何罪?”

柳拓欲要再言,魏山泰已经咳嗽起来,高声道:“无欢,上了大堂,就不要扯出其他人,免得牵累别人,你明白吗?”

魏山泰话中有话,薛破夜和柳拓都皱起眉头,也不知道魏山泰这话究竟有什么深意,难道是为了维护殷皇子?

无欢冷哼一声,并没有说话,直直地站在大堂上。

魏山泰眯着眼睛,左右看了看,嘿嘿笑道:“薛大人,柳大人,咱们就开始吧!”

薛破夜和柳拓一起拱手道:“听魏大人吩咐。”这毕竟是京都府,所以即使大家心有各异,却不会直接在大堂上从脸面上表露出来。

商量审判地点时,薛破夜支持魏山泰在京都府审查,柳拓独木难支,只能应允,心中却是对羽林营这个副总卫恨之入骨。

魏山泰嘿嘿一笑,摆手道:“客气客气,柳大人,说起来,对于刑罚审讯,你是我们三人中最有资格说话的,也是最有资格问询的,还请你多多出力啊!”

柳拓淡淡一笑,也不谦虚,拱了拱手,转视无欢,阴森森地道:“你就是无欢?”

“我就是无欢!”五环全然无惧,也不知道是天性就如此傲然,还是借有殷皇子的威势,或者说,两者兼而有之吧。

柳拓摸着手上的碧玉戒指,缓缓道:“听说你练有一手好剑法?”

无欢瞥了柳拓一样,淡淡地道:“想要吃饭,总要有些拿得出手的手段。”

“你的剑在?”

无欢傲然道:“我的剑从未离身。”

柳拓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你能否将你的剑拿出来,让我们看一看?”

无欢摇了摇头,淡淡地道:“我的剑不是看的。”

“哦!”柳拓嘴角露出怪异的笑容,平静地道:“你的剑不是用来看的,难道是用来杀人?”

“剑本来就是用来杀人的。”无欢冷然道:“不过这并不代表有剑就会杀人,大人若是想定人之罪,我想人证物证都该拿出来吧。”

无欢竟然也毫不扭三推四,知道今日过来,很有可能将脏水扣在自己的头上,所以直接将话说的明白一些。

薛破夜靠在椅子上,摸着鼻子,心中却也赞叹无欢的胆气,在这种肃穆阴森的场合,无欢全然无惧,和柳拓针锋相对,还真不是一般的胆大。

“蝮蛇剑法!”柳拓冷冷地道:“阁下似乎精通这种剑法吧!”

无欢眼皮跳动两下,似乎有些意外,毕竟知道善使蝮蛇剑法的人并不多,这也是自己的终极必杀技,却是如何被柳拓知道的,看旁边两位官员,那薛破夜和魏山泰也是一脸的平静,显然也是早就知道“蝮蛇剑法”的存在了。

他毕竟还是太年轻,经验不够老道,他自己也不想想,作为殷皇子手下的三大门客之一,符皇子那边自然是对三人的喜好特长早就调查的一清二楚,焉能掩饰过去。

无欢脸上的异变,三大主审都看在眼里,薛破夜皱起眉头,心中暗道:“难道柔姬真是被无欢所刺?殷皇子那也未免太浮躁了。”不过细细一想,殷皇子即使要对付符皇子,凭借殷皇子的智慧,恐怕不会傻到利用这种低劣的方法去挑起直白的战争。

或许这中间真的有人想点燃殷皇子和符皇子之间的火药引子。

他摸着鼻子,若有所思。

无欢沉吟许久,才道:“不错,我会的剑法很多,蝮蛇剑法只是其中之一。”

柳拓阴冷地笑道:“好得很。无欢,你既然如此坦白,本官也不和你绕弯子,你应该知道,蝮蛇剑法虽然算不得高妙的剑法,但是辛辣狠毒,却又极难习练,这天下间,习练蝮蛇剑法的人物并不多。”

无欢点了点头,有些自傲地道:“天下间,剑法无数,但是无欢自信,论剑法之深奥绝妙,无出蝮蛇剑法!”

他显得很自信,脸上带着傲气。

薛破夜叹了口气,暗叹:“江湖人就是江湖人,这种傲性实在害死人。这无欢不藏拙,反而显锋,恐怕要中柳拓的圈套。”

锋芒毕露,就如利刃寒锋,太过锋利反而容易折断。

这是一个很浅显的道理,可惜很多人都不懂。

柳拓“哦”了一声,叹道:“如此看来,要碰到一个善使蝮蛇剑法的人,那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提到剑法,无欢有掩饰不住的兴奋,除了符皇子和三大主审,外人当然不知道柔姬是死在蝮蛇剑法之下,所以无欢虽然觉得对方忽然提起蝮蛇剑法有些奇怪,但天性对于剑法的喜爱又让他疏于防备,很自信地道:“至少在京都,除了我,想必很难找出第二个人。”

柳拓冷笑道:“你倒是口气大的很,莫非这天下就只有你能练成蝮蛇剑法?依我之见,京都卧虎藏龙,有这种本事的人,恐怕不在少数。”

无欢冷冷一笑,并不答话。

柳拓拉过惊堂木,“啪”地一声拍了下去,震惊四座,只听他厉声道:“无欢,本官问你,昨夜你在何处?”

无欢当然不可能被这样一个小小的惊堂木震住,淡淡地道:“我在喝酒。”

“喝酒?”柳拓冷笑道:“你在哪里喝酒?”

“六合院!”

“你在六合院喝酒,可有人作证?”柳拓紧追不舍。

无欢淡淡地道:“我喝酒,难道是喝给别人看的?”他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支很精致的酒葫芦,当堂打开瓶塞,仰首喝了一口,满脸的享受之色。

薛破夜皱起眉头,心中暗叹:“原来只是一个好酒的剑客!”这孩子满身的江湖气,却不知如何被殷皇子收拢下来。

不过殷皇子素有收买人心的能耐,而这些江湖人物,那也都是性情中人,殷皇子若想收服无欢,恐怕也不是一件难事。

只是这孩子显然不适应京都的阴谋斗争,不适应这里的勾心斗角,他只是在殷皇子的护持下,喝着美酒连着自以为天下最玄妙的剑法。

殷皇子当然不知道柔姬是被蝮蛇剑法所杀,也当然不知道柳拓执意将矛头指向了他,柳拓就是想借助无欢的罪责去激发殷皇子和符皇子之间本就一触即燃的情势。

三部联名发下传讯令,殷皇子即使再有权势,那也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思虑再三,还是让无欢前来,毕竟在他的心里,这三部似乎和他并没有什么太深的敌对关系。

魏山泰在皇子争嫡的问题上,向来是打太极拳,不偏不倚。至于薛破夜,在殷皇子的心里,即使不是自己人,那也绝对不可能是敌人。

至于柳拓,虽然柳家的势力并没有很清晰地表明自己的立场,但是似乎并不怎支持符皇子,借这件事帮助老四来打击自己,那种可能性也很少。

……

柳拓摸着手上的碧玉戒指,脸上带着几分兴奋之色,缓缓道:“这样说来,你昨夜的行踪,并没有人可以证明?”

无欢终于皱起眉头,冷冷地道:“柳大人,你拐弯抹角地问来问去,究竟想知道什么?无欢在堂下站得太久,有些倦了,究竟有什么罪责,还请你明言。如果是无欢所做,无欢自然承认,若和我无关,想强将罪名放在我的头上,那也是万万不能。”

魏山泰嘴角浮起一丝怪笑,薛破夜也是淡淡一笑,柳拓却皱着眉头冷声道:“好,无欢,本官就不拐弯抹角了,你善使蝮蛇剑法,昨夜行踪又不明,本官怀疑你是刺杀柔姬的刺客。”

无欢不惊反笑,平静地道:“与我无关!”

柳拓冷笑道:“你现在当然可以不承认,但你是最大的嫌疑对象,我刑部与京都府还有羽林营定然还要祥加查探询问,你也不用急着表明自己的无辜。你今日若是不承认,那可以先去大狱待上几天,一旦查出真相,咱们再做处置。”

无欢摇了摇头,淡淡地道:“如果是为了此事,我很明白地告诉你,与我无关,所以我不准备再耽搁我的时间。”向三人抱了抱拳,道:“告辞!”

说完这句话,无欢一转身,竟然真的便要离开。

薛破夜“咦”地轻叫了一声,想不到这小子还真有种,难道忘记了这是什么地方,这可是京都府衙,岂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儿。

柳拓脸色发青,喝道:“大胆,无欢,你敢藐视公堂吗?”

无欢停了一下,淡然道:“与我无关,多留无益。”再不言语,径直便向大堂门口而去,一众紫衣们都是惊讶无比,面面相觑,更有数名紫衣已经将手按在佩刀上,只待魏山泰一声令下,便要擒下无欢。

京都府的大堂上,除了三大主审,那就是十多名紫衣,本来刑部和羽林营都有人在,但是魏山泰这个老鬼的规矩很特别,无论如何也是不许羽林营和刑部的人进来,还美其名曰是为了“保护国之机密,不容有半点疏忽”。

无欢在宽阔而幽长的大堂上慢慢向外走,走得很慢很慢,就像充满着闲情逸致的野外散步一样。

自他漫不经心地进入大堂之后,魏山泰和薛破夜都是仿如局外人,只有柳拓竭力想将这件事安在无欢的头上,却被无欢针锋相对冷言而对,再到无欢潇洒自如地离去,一切都像一场闹剧一样,这一切本不应该发生在京都府衙门内,更不应该发生在肃穆威严的大堂上,可是这一切不该发生的事情,却又明明白白地进行着。

这简直就是一场荒唐剧!

这当然是无欢性情使然,却也和薛破夜与魏山泰的冷眼旁观颇有关系。

柳拓拍案而起,怒道:“来人,拿下无欢!”

他的声音很冷,也很有威严,可惜紫衣们只有一个主子,柳拓的命令对他们而言,和一个响屁没什么区别,众紫衣的目光都只是瞧向他们的主子,京都府老大魏山泰。

柳拓冷哼一声,道:“魏大人,无欢公然抗法,视大楚官堂如无物,如此顽徒,还不拿下。”

可是回应的不是魏山泰的话声,却是魏山泰的打呼声。

所有人此时才知道,京阎王竟然坐在堂上睡着了。

老人家头靠在椅子上,两手放在胸前,眼睛紧闭,正睡的有滋有味,那呼噜打得也极有气势,喷气间,就连鄂下那一缕又疏又黑的胡须也飘了起来。

老人家日理万机,实在是太累了!

“姜还是老的辣!”薛破夜摸着鼻子暗笑道。

魏山泰职责所在,再加上符皇子的召唤,面上不得不处理此事,但是真要到了关键时刻,却将胆子丢给了柳拓,不管如何,老家伙肯定是不愿意掺和这趟浑水的。

柳拓眼见无欢潇洒自如地往外走,而众紫衣都是岿然不动,这边老家伙又是睡的“很沉”,一张脸涨得通红,转向薛破夜道:“薛大人,莫非你也想眼睁睁地看着无欢走出大堂?”

薛破夜叹了口气,摇头道:“柳大人,你可莫难为我。你们京都府和刑部是审案的专家,我一个羽林营的参与这件事,本就有些不妥。只是柔姬之死与我羽林营的护卫不周多少有些关系,再加上符皇子命我参与调查,我这才陪侍在二位大人身边,说白了,就是一个摆设,只是向两位大人学习而已。”

柳拓冷笑道:“好,好,好,好你们京都府,好你们羽林营……我……!”猛地一惊,只见无欢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大堂,这边耽搁间,无欢已经出了大堂正门。

柳拓一甩衣袖,冷哼一声,已经从座中离开,快步向堂外走去,高叫道:“刑部众司听令,拿下无欢,拘押至刑部大狱!”

京都府衙正门外,分列着刑部的缁衣官差和头戴羊角盔的羽林卫们。

公羊月和西门雷藏领着七八名羽林卫,正静静地等候在京都府衙门外,这群羽林卫心高气傲,本就从心底里瞧不起刑部那些与官司打交道的差官门,只觉得这刑部人员都喜欢暗地里玩弄着手段,完全没有羽林卫的正大光明气魄,如今自己的老大薛破夜又与刑部侍郎柳拓不对眼,众官兵就更是拿着眼角瞥刑部官差,那种盛气凌人的架势,就是瞎子也能瞧出来。

刑部的人自然知道羽林营的官兵都是皇帝陛下的禁卫军,那可是军队中的贵人兵,本来都是不想招惹的,只是羽林卫们那股盛气凌人的其言也太明显,更是在无数的显然围观下表现出来,心中都很是不痛快,有性情暴躁的,当即就指桑骂槐起来,这自然引起羽林卫的一番奚落,于是双方都在指桑骂槐中互相对骂,公羊月笑眯眯地不理会,西门雷藏本来也是沉住气,不过听着双方骂的热闹,心中的怒气也被挑拨起来,忍不住骂了几句。

不过好在双方都知道在京都府衙门前那是不便刀兵相接,否则双方性格鲁莽的人物定然是要拔刀相向了。

就在双方骂的热闹之时,一辆华贵的马车悄无声息地穿过人群,在京都府衙门前不远处停了下来。

众人停止喝骂,都瞧向马车,却发现马车停下后,车夫静静地地坐在车辕上,而车中却没有人下来。

有明白事情的人立刻看出来,这样华贵大气的马车,似乎是宫里皇子们才能乘坐的,如果不出所料的话,车中坐的乃是一位皇子。

不过却是不知里面坐的是哪一位皇子。

马车静静地停在那里,一动不动,不过众人的视线很快就转到了府衙正门,只见无欢拿一个精致的酒葫芦,正饮着酒,平静自如地从府衙内出来。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这无欢进去并没有多长时间,按照正常的审讯时间,那是不及五分之一,哪有这么快就出来的道理?

迅即听到柳拓的声音从衙门内传出来:“刑部众司听令,拿下无欢,拘押至刑部大狱!”

刑部的人还真是训练有素,柳拓的声音已一传出来,十多名刑部高手立刻在京都府衙门前组成了一道屏障,兵器在手,森严无比。

羽林卫们没有得到薛破夜的命令,自然坐山观虎斗,而京都府衙门前的几名紫衣,更是撇过头去,佯装看不见。

办的事情多了,大伙儿对这种事情的处理方式都是轻车熟路。

围在四周的显然都是惊叫起来,想不到在京都府衙门前还要打上一场,一部分人惊得便要跑开,免得殃及池鱼,倒有一小部分人留在当地,壮着胆子看热闹。

无欢将酒葫芦放进怀中,冷声道:“闪开!”

柳拓的身影已经站在府衙门前,背负双手,冷喝道:“拿下!”

刑部众人再不犹豫,一起叫喊,如狼似虎,蜂拥而上,在这些刑部人员的眼中,无欢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本事再高也高不到哪里去,既然柳大人下令擒拿,凭借众人合围,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羽林卫众人中间甚至冒出一句话来:“以多欺少,真是不要脸!”不过这个声音很快就被兵器的交击声淹没。

在刑部众人冲上去之间,无欢竟然毫不犹豫地迎上来,手中已经多了一把三尺利剑。

第二九九章 【京都府前剑士亡】

“砰!”

所有人都看到,无欢的身影在一瞬间变得犹如鬼魅一般,竟然横切进刑部众人的人群中,他结实如钢的拳头在顷刻间打在一名刑部差官的身上,那名差官的身子就像断了线的风筝,轻飘飘地直飞出去,而后重重地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原来无欢不单剑法厉害,他的拳头也很硬。

四周发出一阵惊呼,在这惊呼声中,刑部数人的兵器已经直朝无欢鬼魅般的身影攻去。

这群差官都是刑部的精英,办过许多大案特案,手底下的功夫不但硬,而且经验老道,甚至不会因为外部因素而影响自身的判断,虽然刚一交手就有一名同伴被打飞出去,但是他们的精神没有受到任何波动,他们的兵器锋利,势道凌厉,五六件闪着寒光的兵器瞬间将无欢笼罩在寒光之下。

“咻”!

一阵轻吟,那是剑啸声,无欢的短剑如同风车般旋转,划过头顶,眨眼间就击退两名差官,围攻的圈子立刻出现缺口,而无欢也在这瞬间冲破出去,反身又是一拳,击在一名差官的背上,那差官跌跌撞撞往前冲了两下,顿时瘫软了下去。

无欢在这京都府前,当然不会白痴到却诛杀差官,无非是让他们吃些苦头,受伤不能进攻而已。

可是无欢显然轻视了差官门的狠劲,有刑部侍郎柳拓站在衙门前监战,又知道无欢决计不会下杀手,即使拼着吃些苦头,这些差官还是要表现一下的。

一名差官手中的朴刀反向而削,朝着无欢的小腿砍去。

既然要拿下犯人,差官们当然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只要人不死,即使手脚残废,那也是大功一件。

通常而言,除了朴刀,刑部官差用得最多的就是铁尺,或许是为了表明公正公平,铁尺在衙差的圈子里是通用的兵器。

铁尺不但有双锋,而且易藏,不似大刀长剑显形于外,对于从事暗探工作大有帮助。

今日跟随柳拓而来的,却只有一名使用铁尺者,这一次跟来的都是刑部的精英,能够从近百铁尺使用者中脱颖而出,这名是铁尺的仁兄自然有其独到之处。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朴刀差官的大刀砍向无欢的一瞬间,铁尺差官的铁尺也闪电般点向无欢的小腹。

铁尺自然能杀人,但是最主要的功力还是在点穴上,刑部差官擒拿凶犯,自然是以抓活口为主,而点穴正是抓活口最好的手段。

这两名差官显然也是这群刑部人员中最厉害的角色,众刑部人员显然对他二人也都有极大的信心,所以两人联手出击间,其他人都在瞬间停了手,脸上都露出笑意。

如果这两人都拿不下无欢,那还真是见鬼了。

可是这个世界上,似乎总能出现一些鬼都不想见到的事情,就像众人所见,朴刀差官的朴刀砍向无欢小腿时,无欢连闪也不闪,任他袭击,而手中的短剑却如灵蛇吐信般,“呛”的一声,与铁尺交击在一起,铁尺差官只觉得手臂发麻,铁尺险些脱手,震惊之下,无欢的短剑已经顺着铁尺直滑过来,铁尺差官躲闪不及,只感觉自己的手脉处一冷,无欢短剑剑锋已是划破了铁尺差官的手脉,而铁尺差官感觉自己的整只手臂在瞬间酸软无力,手一松,铁尺不由自主地落了下去。

在这眨眼间的变幻中,众人又听“噹”的一声响,朴刀差官的朴刀已经砍在了无欢的小腿上,他的脸上已经露出狞笑,看来大功告成,自己今日可是立下大功了。

只是朴刀与小腿接触的刹那间,竟然发出“噹”的一声响,朴刀官差手臂有些发麻,他实在不明白,血肉之躯的小腿,为何如同钢铁一样坚硬,自己的这一刀,似乎就是砍在钢铁之上一样。

匪夷所思。不等他多想,无欢的拳头又到了,已经是刚猛凌厉,打在朴刀差官的面门,朴刀差官也如风筝般飞了出去。

“啊!”

惊呼声四起,这个少年竟然有如此强悍的能力,在眨眼间就击退了刑部两名精锐的联手攻击。

魏山泰和薛破夜并肩出现在柳拓身后不远,也看见了衙门口的这一幕。

“英雄出少年,英雄出少年。”魏山泰半眯着小眼睛感慨道:“看来老夫真是老了。”他看起来对无欢似乎很赞赏。

薛破夜摸着鼻子笑道:“魏大人见多识广,想必知道无欢腿上的门道吧?”

无欢小腿朴刀竟然也砍不伤,这让薛破夜疑惑的很,莫非小腿处装了什么东西不成?

魏山泰看了薛破夜一眼,笑眯眯地道:“如果无欢真的善使蝮蛇剑法,势必在北国待过。北国冰谷习练蝮蛇剑法,腿入寒窖,日积月累,形如冰砖,本就坚硬无比,而且依老夫之见,无欢的腿上自然也是包裹了牛皮,这样一来,普通的兵器实难伤他。”

薛破夜这才明白过来,点头赞道:“果然厉害得很。”

魏山泰拍了拍薛破夜的肩膀,呵呵笑道:“薛大人,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办起事来却是深得为人之精髓,日后当时前途无量啊。”

薛破夜不知魏山泰这样一个暗黑头子为何如此夸奖自己,淡淡笑道:“晚辈是后进,日后需要魏大人提点的地方还多的是,只望大人日后莫要嫌弃啊。”

魏山泰哈哈一笑,摆手低声道:“岂敢岂敢,都是为大楚办差,何分彼此,日后若有用的上老夫的地方,尽管开口。”

薛破夜皱起眉头,魏山泰这老鬼做事向来不显山不漏水,虽然接触不多,但是薛破夜感觉这人是个十分内敛的太极高手,此时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隐含着示好之意,他意识到想不通魏山泰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薛破夜看了魏山泰一眼,却见暗黑头子的笑容已经敛去,那双细小却极为锋利的眼睛正盯在门外,脸色甚至有些阴沉。

薛破夜顺着他的眼睛看去,也皱起了眉头。

他看见了“疯子”!

京都府衙门前不远处,一直停着那辆豪贵的马车,自始至终,都是悄无声息,自无欢出来之后,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无欢身上,这辆马车反而被忽略了。

无欢击退刑部两大高手之后,再人群的惊呼声中,刑部众人都是目瞪口呆,一时忘记攻击,而一直悄无声息的马车,却在此时下来一个人。

长发凌乱,遮住面孔,一身脏兮兮的衣服,整个人邋遢而无神,腰中别着细小如铁丝般的长剑,一步一步向衙门前走来。

四周众人,包括羽林卫,紫衣还有刑部众人,都在“疯子”出现之时,感觉到一股骇人的杀气。

或许这些人真的就是为了杀人而生存,所以无时无刻不带有那股阴冷的杀气。

无欢抬起头来,也看见了疯子,他的脸先是一冷,迅即露出一种兴奋之色,就像猎人看见猎物,一个饿了好几天的乞丐看见一桌美味佳肴一样,因为兴奋甚至身体有些颤抖。

无欢当然能感觉到疯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这也是他最大的兴奋点,找到一个对手,对于武者来说,那是无上的荣幸。

无欢如同岩石般站在衙门前,紧盯着疯子,直到疯子停下,才问道:“你用剑?”

疯子点了点头,从腰间拔出了钢丝一般的长剑。

“无欢抗法,当街拒捕,吾奉四殿下之令,当街诛杀!”疯子用生硬的楚语缓缓道,说话间长剑剑尖指地,透过凌乱的长发,一双野狼般的眼睛闪烁着炙热的光芒,似乎也在为找到一个对手而兴奋。

没有过多的啰嗦,无欢短剑横胸,猛地身躯如电,毫无顾忌地向疯子直扑过去。

稍懂门道的人就能看出来,无欢这一次攻击的气势,与先前对付刑部的人不可同日而语,这一次无论速度力量和气势,比方才都要强出数倍。

刑部的人都有些吃惊,就连不远处阴沉着一张俊脸的柳拓也有些吃惊,如此看来,方才对付刑部的人,在无欢眼里,或许并不比猫戏老鼠困难多少。

疯子轻巧地提剑,迎上,转剑侧迎,动作飘逸潇洒,宛如神仙般漂亮无比,不少人都喝起彩来,谁都想不到,穿着如同乞丐一样的疯子,竟然能够使出这样漂亮的剑法。

疯子从第一手起手式开始,到与无欢短兵相接,看起来都是从容而潇洒,丝毫不拖泥带水。

疯子修为已达六道,纯论修为的话,无欢自然微微差了一截子,但是二人的剑法,那却都已经超越了六道,属于绝对的剑中高手。

无欢一交上手,立刻就知道,疯子的整体修为定然是在自己之上,其剑轻灵飘逸,神出鬼没,无影无形,乃是此生中遇到的真正劲敌。

他有着斗志,有着坚毅之心和必胜之心,更有着对剑道的狂热,悍不畏死,虽然明知疯子修为很深,却丝毫没有惧意。

剑道高手都明白,剑术的对决,发乎与煞那间的灵感,瞬间可叛生死。

疯子当然也是明白人,无欢剑法中的朴实无华带着辛辣狠毒,他知道其中的厉害,所以他很小心,非常小心,小心到在对决的一开始,便竭尽全力地防守好了身体四周的每一个漏洞。

两人一如洪荒时代凶狠的魔兽,一如九天之上飘渺的剑仙,就在京都府衙门前,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着生死对决。

薛破夜看着这一场难得一见的对决,感到十分震惊,虽然知道无欢和疯子都是剑道中的奇才,却实在想不到二人的对决是如此的变幻莫测。

纠结在一起的两个人,魅影重重,剑光匹练,交锋之间,竟然看不清二人真正的形貌,只见到两条快如闪电的身影纵横交错,时不时地传出剑啸之声。

薛破夜兴奋地抓起双拳。

他想不到剑道一入臻化,竟然有这样的威力,在他心里,秦公公那夜在林中以劲气击杀杀人者,那已是天下间难得一见的绝世奇功,那时候对于劲气之道当真是钦佩无比,也正是如此,才积极地修炼着《销魂心法》,那个时候,从未将剑道放在心上,直到此时看见二人出神入化的对决,心中忽然一震:“那本册子里,却也不知道有没有剑法记载?”

“殷门三棵松!”魏山泰在旁边低声叹道:“果然是能干事的角色。”

薛破夜摸着鼻子,低声问道:“依魏大人之见,这二人谁能成为赢家?”

“那依薛大人之见呢?”魏山泰嘿嘿笑道。

薛破夜想了想,才叹道:“总不会同归于尽吧?”看着两大剑道高手来往穿梭的对决,薛破夜想到以前看过和听过的许多故事,真正的高手,一旦决斗到最后,通常情况下都会同归于尽,谁都占不到好去,今日这二人的对决,不会出现那狗血一样的情节吧?

魏山泰摇了摇头,莫测高深地道:“依老夫之见,不许百招,大概就可一分胜负了。”

两大剑道高手在他的府衙门前比试对决,他看起来却是心安理得,没有半点阻拦的意思,或许他也明白,无欢和疯子的对决,只是殷皇子和符皇子一番大战开始的序幕,为一场更大的风暴进行开场白而已。

魏山泰作为皇帝陛下的亲信,在京都府待了十余年,几乎所有的阵势都见过,拥有着超乎常人的判断力和预见力。

柳拓在这件案子积极行动,看在魏山泰眼里,早就明白柳拓是要挑起两位皇子的斗争。

魏山泰当然有能力去缓解这场即将发生的风暴,依他多少年的经验,当然知道柔姬之死另有蹊跷,但是他却没有任何准备调解的意思,似乎就是一个旁观者,看着这场将错就错附和很多人心愿的战争慢慢点燃。

魏山泰是一个奴才,一个奴才,永远只能按照它的主人意思去办事。

或许这一切,只是主人的暗示而已。

众人目瞪口呆看着这场争斗,虽然并不能看清真正的剑招精髓,但是所有人也被那种快如闪电的凌厉剑势所吸引。

无欢感到很吃力,一种从未有过的吃力。

他只觉得周身四处都是寒气,都是那柄铁丝一般的剑上散发的寒气,不过同时它也能确定,自己的对手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两个人身上的衣裳都被汗水浸透,但是却又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感,那股兴奋让二人身体内的激素澎湃地发泄着。

他们的剑光越来越快,连成了一片剑幕,而他们剑中的杀气也是越来越凝重。

这种情势下,除非有一方死去,否则这一场对决断然没有歇止的可能性。

这种情势,公羊月和西门雷藏显然看出来了,从最初的惊讶到震惊,再到现在的担忧,二人的表情变化竟然是极为一致。

公羊月用低的不能再低的声音向西门雷藏附耳道:“你是不是看出来了,今天有人要死!”

西门雷藏点了点头,低声道:“此时我们想阻止也阻止不了了,只要靠近他们,我们就会被他们的剑气吞噬。”

公羊月不无担忧地道:“他们之中无论谁死了,都会带来灾难的后果,京都会被这股灾难带动不稳。”

这两个人一个是符皇子的人,一个是殷皇子的人,无论谁死了,都会激怒他的主人。

符皇子和殷皇子是众所周知的生死对头,所有人也都知道这二人一直窥视着皇储之位,各自身后更是跟随着一大批势力。

太子无能,痴迷于酒色之道,虽有皇太后力保,但是很多人都十分清楚,皇帝陛下向来对太子非常不满,如今更因祭礼事件被软禁,说不定哪天就会被废弃,太子被废,那么新的储君人选自然要从殷皇子,符皇子以及边关的三皇子刘子政中间选出一名来。

三皇子素在边关,有着强悍的军事能力和军方支持,按理说是一个强劲的储君竞选皇子,只是很多人都清楚,政皇子厌恶朝堂的阴谋诡计,喜欢金戈铁马,似乎对皇帝宝座没有多大的兴趣,更是在京都没有多少势力基础,所以优势并不比二皇子和四皇子强。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二皇子和四皇子恐怕是储君最有力的竞争人选,也正是如此,两名皇子明争暗斗,结党拉派,形成了京都最庞大的两支政治行营。

如果这两个人展开明斗,他们下面的势力也会倾巢出动,整个你死我活,如此一来,朝堂势必混乱成一团,到了那个时候,恐怕连皇帝陛下都不一定能够控制局势。

毕竟两名皇子的势力渗透太广,除了一些特别的机构衙门外,几乎每一处都有他们隐藏的势力。

就在众人屏住呼吸间,猛听“咔”的一声响,那盛气凌人的剑气忽然沉浸下来,所有人都看见,无欢的短剑已经刺入了疯子的心口。

“唔!”

惊呼声四起,就连魏山泰和薛破夜也悚然变色。

难道疯子竟然真的被无欢刺死?

“这就是蝮蛇剑法!”无欢的脸庞因为兴奋而扭曲,看着一名比自己还强大的剑道高手死在自己最得意的剑招下,任谁都会感到兴奋。

疯子那双空洞的眼睛望着无欢,双手无力地垂下去,剑却没有脱手,只是喃喃道:“蝮蛇剑法,蝮蛇剑法,蝮蛇剑法……!”

他的声音平静而悠远。

无欢的神色却变了。

他的蝮蛇剑法,辛辣狠毒,入刺心脏,自能以剑气震碎心脏,以他的理解,疯子的心脏此时已是裂成八爿,可是为何疯子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痛苦,甚至能够平静地说出话来?

就在一瞬间,所有人又看见,疯子本来无力垂下去的右手,在电光火石间抬了起来,就如同抚摸情人的秀发,剑锋轻轻划过了无欢的咽喉。

血水喷出,无欢瞳孔收缩,不可置信地捂住咽喉,撑着退后两步,就像看到幽灵一样惊恐地望着疯子,然后,倒下!

他在地上抽搐着,血水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裳,染红了他身边的地面,可他还没有死,他想不通,为何自己的刺进了疯子的心脏,疯子却没有死?

疯子看着无欢倒下去,身体一动,似乎有些撑不住,嘴角冒出一丝鲜血。

薛破夜看得心惊胆颤,无欢的死就够诡异的,疯子嘴角流血,难不成这两人真的是同归于尽。

疯子缓步走向无欢,蹲了下去,看着无欢惊恐的双瞳,附耳低声道:“我是天心,我的心脏在右边,与常人不同,如果在左边,你就胜了!”

无欢终于明白了原因,他吐出了最后一口气,带着遗憾闭上了双目。

疯子站起身,机械般地道:“无欢抗法,吾奉四殿下之命,已经诛杀!”说完这句话,他缓慢地向马车走去,上了车,车夫一抖马缰,华贵的马车如同烟云一般消失在京都府衙门前。

京都府衙前出了命案,可是京都府的紫衣,刑部的差官,甚至是羽林卫们都是一动不动,呆呆地看着马车远去。

第三百章 【龙争虎斗风不静】

淅淅沥沥的小雨洒在京都的青石道上,停了几日的雨儿,在今日又回到了京都,阴雨绵绵的天气让京都显得更加肃穆而低沉。

离无欢死去已有两日,薛破夜依旧没有从那场惊心动魄的决斗中回过神来。

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拥有着超出年龄的绝妙剑法,却在京都府前血溅长街,所有的前途在瞬间泯灭。

“京都风雨几人归!”薛破夜暗暗吟道。

被斩杀无欢,殷皇子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发动反击。

唯一的插曲,只是在无欢死后两个时辰,两道折子迅速地上呈到御书房。

一道是殷皇子呈上的,内容也很简单,只是讲叙无欢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是凶手的情况下,却被眼睁睁地杀死在京都府前,而杀死无欢的,却是一个毫无关联的非执法人员,无非是请求皇帝陛下发下旨意,将“疯子”押入天牢,听后审讯,治他一个大庭广众凶杀之罪。

另一道折子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飞进了御书房,折子中明确地表示,无欢在京都府抗法,凶顽不灵,攻击官差,恰巧疯子经过,为尽大楚良民职责,出手相助,当街诛凶,恳请皇帝陛下赏赐。

皇帝陛下只是看了一眼,就将两道折子扔到了面前的火炉里,仅仅片刻间,两道折子便化成了灰烬。

京都看起来一切如常,平静肃穆。

不过薛破夜能感觉到,京都被一股让人透不过气来的紧张气氛所笼罩,平日里清冷的街道,这两日却满是车来车往,这些都是京都官员们的座驾,来来回回,都显得匆匆忙忙。

这是一种预兆。

这种预兆,作为风火营副总卫的薛破夜得到了更多的消息,因为羽林卫是皇室禁军,得到的消息总是要比别人多一些。

薛破夜得到部下的禀告,这两日不但有许多官员聚集商议,而且更有一批暗士在京都四处活动,这些暗士的目标却是京都的官员们,大小官吏皆是目标,经常风闻某家官员被盗,某家官员潜入了小偷,甚至有些官员家中闹起鬼来。

在京都,大小官员一时风声鹤唳,他们当然知道这绝非是偶然,这些五花八门的行动,让他们感到一阵恐慌。

太仆寺少卿是掌管马政的重要官员,大楚良驹虽无北胡强悍,不过却也少不了绝世宝马。

太仆寺少卿也是极爱马之人,那匹“烈日”官马就是他喜爱的马匹之一,当这匹马拨入太仆寺名下时,这位少卿朱笔一划,“烈日”也就从官马的名册上消失。

而这匹“烈日”,也就成了太仆寺少卿的私马,少卿大人是不是地遛一遛跑一跑,悠哉乐哉。

对于一名太仆寺少卿而言,贪污几匹宝马,实在算不了什么。

更何况这件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少卿大人也肯定不会有任何人知道自己干的这些暗事,更何况自己扣下的宝马中,有很多还送给了四殿下刘子符,有四殿下护着,所有的一切看起来惬意无比。

不过御史台的几名御史大人呈上了折子,甚至交上了确凿的证据。

“烈日”出生日期,出生地点,从何处运送到太仆寺马场,少卿大人在何年何月何日何时朱笔一挥,“烈日”以何种途径运出太仆寺马场,之后安置何处,少卿大人遛马多少次,每次遛马多长时间,这一切事件发生过程中的物证,甚至包括勾划“烈日”的朱笔,这都有力地摆在了皇帝陛下的面前。

皇帝陛下自然和所有人想像的一样,甚至比想象中的更严厉,天威震怒,拖下去杖责五十,奄奄一息之间,全家发配至北部边关。

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符皇子和殷皇子手下的势力一个点一个点地被拖出来,双方都拿着确凿的证据,借由御史们的口和手,摆放在皇帝陛下的眼前。

这些官员涉及极广,时日越长,拉出来的官员也就越多,涵盖的范围也就越广,到了最后,除了羽林营和都察院,几乎每一个地方都有被拖出的官吏,或大或小,都是罪名确凿。

就连京阎王的京都府衙,暗黑机构之一,也从中揪出了几个人,不过这几个人都是边缘人物,没有触及京都府的核心。

虽是如此,京都府尹魏山泰也是上折子请罪,表达了自己识人不明有负圣恩的罪责,为此,皇帝陛下罚去了他一个月的俸禄。

可是很多人都清楚,京阎王如同狐狸,又如同滑不留手的泥鳅,那几个边缘人物,京阎王恐怕早就知道有问题,一直不动手,恐怕只是时机未到而已。

魏山泰是皇帝陛下的亲信大臣,罚俸一个月,只是故作姿态而已。

而这一时期,殷皇子和符皇子似乎都使出了所有的力量,喷射着怒火,毫不顾忌地,鱼死网破地斗的你死我活。

那些暗中调查对方罪证的探子们,时不时地便在暗中交手,死伤不少。

只是双方的探子都碰到奇怪的问题,因为他们在寻找证据陷入僵局,无法进行下去时,总有一群高人在暗中指点,引着他们顺利地找到证据。

这一群高人让双方的探子惊讶不已,但是在这种惨烈斗争的时刻,大家唯一的目标就是尽可能地寻找到更多的罪证,对于这群高人的出现,暗探们在罪证找到时,也就很快地抛在了脑后。

对于双方的头头殷皇子和符皇子来说,对于这群高人的出现,他们却警觉起来,毕竟他们也知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故事,他们不想在他们倾尽全力一搏到底的情况下,却出现一名受利的渔翁。

在他们的心中,如今已是公开撕破脸皮,既然如此,那就来一个真正的势力大对决,只要搞到对方,自己就是未来最有可能的储君,而付出的所有代价,不管有多大,只要能成为储君,那都是值得的。

他们多少年培植起来的势力,以无欢之死为火药引,开始全面斗争起来。

这些官员遍布广泛,可以说是大楚国朝堂的基石栋梁,虽然大家都知道殷派和符派这一番政治大角逐一定会使双方元气大伤,但是很多人都认为,这么多的官员,牵连广泛,若真要全部清除,恐怕要动摇大楚朝堂的基础,也许皇帝陛下在一番杀鸡给猴看之后,就会从轻发落。

可是皇帝陛下是天子,天威难测,皇帝陛下似乎对这样的事情很愤怒,他严厉地处罚着每一个获罪的臣子,或发配,或斩首,或下狱,或驱逐,或软禁,或灭族……!

皇帝陛下的怒火,让所有人都心惊不已。

以岚芜卿为首的翰林学士们在朝堂上进谏,虽说许多官员品行不端,贪赃枉法,结党营私,但是毕竟朝堂还是需要人才,这些犯官之中却真有些栋梁之才,如果全部都处置了,恐怕会出现职无所员,官无所属,那反倒耽搁了朝事,误了民生。

皇帝陛下好像对这样的进谏根本听不进去,他看起来就是一副整顿吏治的模样,随着两位皇子将对方的钉子一个一个拔出来后,皇帝陛下依旧严酷地整治着这些钉子。

京都这一轮风雨,竟然持续了一个多月,上百要员都在这场斗争中沦为牺牲品,而剩下的大臣们也战战兢兢,说不定何时在乾林殿上就被拖下去。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让殷皇子和符皇子元气大伤,都已近崩溃的边缘,两人多少年积攒起来的势力,在一个多月的时间内,几乎就要挥霍一空。

这两派人马哀伤叹气,死伤一片,但是其他派系的臣僚们却都是幸灾乐祸。

至少太子党的人是笑开了怀。

太子被软禁后,太子党的人一直活得战战兢兢忐忑不安,甚至有种低着头做人的感觉,可是经过这一番风雨,太子党的人终于可以大声地笑一笑了。

谁说皇帝陛下要废立太子,眼前的事实证明,皇帝陛下正在清除着两位皇子的势力,在两位皇子互相争斗之间,悄无声息地废掉了他们的依靠和根基。

京都风雨飘摇,在混乱中却稳定如山。

京都守备营以及羽林三大行营都是严阵以待,薛破夜更是统率着风火营,每日里兵不卸甲,勤奋操练,在公羊月等三名都尉的扶持下,风火营一片肃然。

就在许多大臣担心官员被撤,职无实人的时候,皇帝陛下却以极为快捷的速度,在空缺的衙门填补了大批官员。

这一批官员,除了很大一部分是从翰林院调拨出来外,在有很多是从底层的官吏中提拨上来,一切井井有条,虽然更新换代不一定能够迅速上手,但是这批官员显然都是早有准备,上台之后,遵照这皇帝陛下的指示,立刻开始办差。

这一举动让许多大臣冷汗直冒。

大家已经看出来,皇帝陛下这是早有准备,这些官员说不定早就在暗中培养,翰林院的新官们,此前在翰林院编撰杜修,没有太大的利害关系,所以向来不是党派之争重点拉拢的对象,虽说翰林院在这次的政治风波中也牵连不少人,但是总体而言,翰林院还是污水最少的地方之一,所以这群新上任的官员,从某种角度来说,底子还是很干净的,而且能够入翰林院,多少是有些本事的,即使进入新岗位需要时间的适应,好在还是能够顶住。

至于下级官员,大臣们此时才明白,为何皇帝陛下在最近几年频频派出钦差四处巡查,莫非就是为了考察这些官员?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就只能说,皇帝陛下早就知道京都里会有这样的一场风波,或者说,那个至高无上的男人,一直在等着这一天,一直等着自己的儿子明面对决,然后借之清洗朝堂的党派。

这个男人实在太可怕了!

这个至高无上的男人,此时正在御花园饮酒。

他穿着很宽松的衣衫,看起来就像一个居家的富翁一样,虽然长相威严,但是此时却带着很淡的笑容,看起来龙心甚悦。

已近寒冬,御花园当然没有春季那般的芳香遍处,色彩斑斓,不过好在有“四君子“的梅兰菊竹捧场,天下第一奢华的花园也不显得平淡。

不远处,美艳高贵的皇后正与一群妃子在游戏,宫里的娱乐节目虽然不是太多,但是这一群女人自有其玩闹的项目。

“来,陪朕满饮此杯!”德庆帝带着浅浅的微笑举杯道。

在他面前,正坐着一名老者,一身黑袍,神情恭敬,却是都察院左都御史谭子清。

谭子清表现了足够的谦恭和受宠若惊,举杯道:“谢圣上!”一口而尽。

“老家伙,朕说过很多次,饮酒在乎一个‘品’字,你这样饮酒,那就是‘牛饮’了,怎能品出酒之真谛。”德庆帝哈哈笑道。

谭子清呵呵一笑,道:“圣上,微臣只是觉得,圣上赐下的东西,定然是好东西,无论是品还是牛饮,都是圣上的隆恩,微臣饮的不是酒,是圣上的恩德。”

德庆帝大笑指着谭子清道:“朕一直以为你是个忠厚人,想不到也能说出这样好听的话来。”

谭子清正色道:“微臣所言,发自肺腑!”

德庆帝摆手笑道:“罢了罢了,不说这个了。”顿了顿,沉声道:“这次你做的不错,朕曾经交给你办的事,果然办得很好。”

“圣上曾经嘱咐我严密监视群臣动静,掌握其贪赃枉法有违官声的证据,这次果然能派上用场。”谭子清赞叹道:“圣上英明远见,微臣钦佩万分。”

德庆帝叹道:“我宁可他们循规蹈矩,忠心待朕,也不想有今日。”

谭子清神情肃然,半晌才道:“圣上,微臣命人在暗中引领二殿下和四殿下的暗探找寻证据,这事恐怕是瞒不过他们的。”

德庆帝脸上立刻布满戾气,冷声道:“就算知道,时至今日,他们也无可奈何了。若不是朕想通过他们俩互相揭发,看看哪些是他们的人,这两个小子朕早就罢黜了。”一握拳头,声音冰冷地继续道:“朕实在想不到,他们竟然聚集了这么多的朝臣,牵涉如此广泛,真还真是小瞧他们了。朕一直将他们当做孩子看,却忘记他们已经不是孩子了,他们已被权力之心占据了身体。”

谭子清静静地坐着,不敢言语。

“这些臣子们,在朝堂口口声声要对我效忠,要我活上一万岁。”德庆帝森然道:“暗地里却与皇子勾结,结党营私,都在想着让我早死,让他们的主子登基上位,朕如今倒要让他们知道,究竟谁才是他们的主子,谁才是主宰他们命运的人!”

他猛地咳嗽起来,剧烈无比,似乎肺都要咳嗽出来,抽出黄巾,擦着嘴角,竟然沾着血丝。

谭子清立刻起身,跪伏在地,诚惶诚恐地叩首道:“圣上保重龙体,圣上保重龙体,微臣有罪,微臣有罪!”

德庆帝台了抬手,淡淡地道:“你起来!”

谭子清诚惶诚恐地站了起来,德庆帝平静地道:“我不是说你,你对朕的忠诚,朕是看在眼里的,你不必多心。”

谭子清在对面坐下,德庆帝才平静地道:“朕罚下狱中的那些官员,你还是留意一下,可别因为党争让他们突然死在狱中,这些人还是有些能力的,让他们冷静一下,日后还是要用的,至于逐出京都的人,你也派人留意一阵子,若是老实便罢了,否则……你该知道怎么办!”

谭子清恭敬道:“微臣明白!”此时才明白,为何有些官员罪不至死却被杀,有些官员理当处死却被下狱,原来皇帝陛下是有针对性地给予处罚。

他是皇帝的心腹,遵照着皇帝的意思,却做每一件事情,时至今日,谭子清越来越觉得皇帝陛下是那样的深不可测,饶是自己活了这么多年,经历无数风浪,却依旧不知道皇帝陛下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皇帝陛下吩咐自己前往杭州破坏太子的外库,自己这才发掘出薛破夜这个人物,如今又对四皇子和二皇子下手,毫不留情,从某种程度说,皇帝陛下是在无声无息地打击着皇子们的势力,又利用皇子们打击着缠绕在他们身边的错综复杂的势力,心机之深,令人心惊。

难道皇帝陛下准备将皇位传给三皇子,否则为何要这样打击太子和两位皇子的势力根基?

谭子清不敢多想,他知道,有些事情越是去想,反而越会混乱。

“对了,你那位徒弟很有魄力啊。”德庆帝话锋一转,忽然笑道:“听说他在风火营干得不错,短短时间,就融入了风火营。”

谭子清立刻道:“那都是圣上的抬举。”顿了顿,继续道:“不过微臣以为,薛破夜确是一个可造成才,他……很灵性!”

“灵性?”德庆帝微笑道:“恐怕劣性比灵性要多吧。不过这样也好,我先前还担心他胆子不够大,如今看来,是我多心了。”

谭子清微一沉吟,小心翼翼地道:“圣上,宫内是否需要铁三营的卫士进入,也好确保圣上的安全!”

德庆帝嘴角带着冷笑道:“莫非你觉得这天下间还有谁能伤的了我?还有谁敢伤我?”

“微臣失言!”谭子清急忙道。

德庆帝摆了摆手,平静地道:“有羽林卫,已经足够!”他站起身来,缓缓道:“你先下去吧,注意那些官员的动向。”说完,背负双手,向皇后那边走了过去。

谭子清站起身来,跪安之后,眼睛望着德庆帝宽阔的背影,这位暗黑头子的眼中竟然闪过恐惧之色。

柔姬被刺之后引发的巨大政治风暴,让身处武炎宫的刘子谦兴奋无比。

这是他根本没有想到的结果,想不到符皇子为了柔姬,竟然敢派疯子在京都府衙前当街斩杀殷皇子的爱将无欢。

之后一系列的政治风暴,更是刘子谦事前万万没有想到的。

如同一个猎人看着两只斑斓猛虎斗得你死我活,已近衰竭,一股从脚底冒到头顶的快感充斥着刘子谦的全身。

冷清的武炎宫内,刘子谦穿着洁白干净的宽松衣裳,披散着长发,就在偏殿内跳舞。

他跳的是天罗之舞,阴柔而优美。

这诡异奇妙的天罗之舞,竟然掩盖了他的残缺,在他的舞动之间,竟似一个绝世佳人在跳着天上的霓裳之舞。

第三百零一章 【那一座冷清的宫殿】

天罗之舞在刘子谦的舞姿下,显得妖异无比。

影子静静地站在昏暗的宫殿角落,聚精会神地看着刘子谦癫狂的舞步,那状若痴狂的形貌,看在影子的眼里,竟让影子生出几丝兴奋。

许久,刘子谦才瘫坐在地,轻轻地喘着气。

“他们都快要死了!”刘子谦语音中掩饰不了兴奋。

影子淡淡地道:“死?恐怕还早得很。虽然这一次他们元气大伤,但是你千万莫忘记,他们背后真正的柱子还没有倒。”

刘子谦眼角抽动,声音霍然变得生冷:“总会倒的,总会死的。”

“他们不会自己倒,即使要死,也需要杀人的手。”影子平静地道:“符皇子背后的叶家,殷皇子背后还有曹慕言,这一次只是清除了枝叶,真正的树干还没有倒。”

刘子谦猛地站起来,挥舞着双手,疯狂地道:“为什么,为什么老家伙不整死他们,整死了他们,一切都安定了。”

影子冷笑道:“安定?你以为那个男人不想整死他们,不想他们倒台?放心吧,枝叶被清除,就等于要准备伐树了。不过这两棵树埋的太深,想要拔出来,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刘子谦在殿内来回走动,口中嘟囔着什么,许久,才缓缓道:“那你能不能想出一个好的办法,让这两棵树很快就倒掉。”

影子很干脆地道:“不能。”

刘子谦不说话了,缓缓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怔怔发呆。

“你已经等了二十多年,也就不在乎这两年了。”影子平静地道:“既然枝叶被除,树干要倒,恐怕也就是一两年的事情。”

“可是我要他们快些死,我甚至想他们现在就死。”刘子谦咬牙切齿。

影子沉吟许久,才淡淡地道:“我想你该担心的是你那位大哥了。”

“太子?”

“不错。”影子点头道:“所有人都以为他昏庸无能,迟早要被那个男人废掉。可是所有人也都该明白,站在太子身后的,是皇太后,你的奶奶,那个残酷无情的老女人,换句话说,站在太子身后的,是雍国公司徒家族,他们家族的影响力,你比我清楚,你觉得皇帝会轻易做出激怒司徒家族的事情吗?”

刘子谦咬牙道:“他们不是我的奶奶,也不是我大哥!”

影子冷笑道:“有些事情不是你能够否认的。”顿了顿,继续以一种冷到骨子里的声音道:“就像太子是孝端皇后所生,而孝端皇后又是皇太后的侄女,太子即使无能,却有一个好母亲,一个好奶奶,这都是注定的事实。”

“嘿嘿……!”刘子谦阴冷地笑道:“可惜那个孝端已经去了阴曹地府,她要是知道自己只死了两年,她一生中最忌恨的女人就被扶为皇后,也不知是何感受?”

影子在黑暗中的脸庞忽然抽搐起来,看起来异常的可怖。

“孝端死了,那个老女人也不会活很久。”刘子谦冷声道:“你说的不错,我等着,我就要看看这场戏如何唱下去。”

影子闭上眼睛,一声不吭,就像一块千年冰雕挺立在阴冷的武炎宫中。

皇宫的禁卫一直本就森严无比,但是在这场风波之间,戒备更是加强,羽林营派出了更多的兵力护卫在皇宫的每一处地方。

作为羽林营三大行营之一,风火营也迅速做出反应,不但增加了人手,更是只留公羊月和两名校尉在营地坐镇,由薛破夜亲自带队,西门雷藏,赵天达和一大批校尉羽林官员每日在宫内巡查,看起样子,就像如临大敌一般。

护卫皇宫,是羽林营的职责,柔姬被刺,风火营这边自然又是受到了一些打击,所以薛破夜更是严厉地统管着下属,睡觉都要睁着眼睛的明训在风火营将士中广为传播。

又是一个漫漫长夜,薛破夜和西门雷藏喝了些酒,暖了暖身子,便领着三名羽林卫在皇宫西区巡视着。

天寒地冻,虽然没有下雪,但是寒气逼人,许多地方的水池子甚至都凝结成薄薄的冰层。

薛破夜身着羽林双层冬装,虽然有些厚重,但确实暖喝得很,只是脸庞被寒风一吹,有些刺骨而已。

“大人,天寒地冻,要不你先回去歇息,我们加紧巡夜就是。”身后一名羽林卫道。

薛破夜这阵子为风火营干了不少实事,更是不畏官位大小竭力为风火营争取该得的利润,所以深得众将士的心,虽然一时谈不上德高望重,却也在风火营很有威严。

薛破夜呵呵一笑,将手放在口气哈了两口热气,才温言道:“你们巡夜,不也是天寒地冻吗?你们受得,我自然也可以,不必担心。”

当即领着众人巡视一圈,倒也安静无事,宫里的贵人们也都安歇了下去。

“你们先歇歇。我找个地方方便一下,可能晚上酒喝多了。”薛破夜忽然笑道,

几名羽林卫知道薛破夜意思,当即一名羽林卫道:“大人,你从这里向左走,用不了多久,就能看见一处白色的小屋,那是茅房。”

薛破夜点了点头,感觉尿急,也不多说,快步向左边拐去。

几名羽林卫在一处屋檐下歇了下来,忽然一人惊道:“不好,忘记和大人说了,相思宫也在那边。”

几名羽林卫都是一怔,一人已经道:“相思宫可是禁地,咱们羽林营的人也是不能进去的,这可如何是好,要不我追上去和大人说一下。”

另一人摆手笑道:“你们真是瞎操心,大人只是上茅房,怎可能进相思宫。那相思宫冷清得很,一个人也没有,大白天都没人敢进,这晚上就更没有人敢进了。”

一人反驳道:“那可不一定,薛大人连总卫大人都不怕,胆子可是大得很。”

“总卫大人又不是鬼,我听说相思宫里可是闹鬼的,副总卫大人不怕总卫大人,可不能就说副总卫大人不怕鬼!”旁边一人插言道。

“哈哈,你敢说副总卫大人怕鬼?”旁边立刻有人逗笑道。

那人正色道:“何止副总卫大人,这天下有几人不怕鬼。你们若是不怕鬼,方才巡视时,为何故意领着副总卫大人避开相思宫?”

众人一听,顿时无语。

“等一等吧,副总卫大人只是上个茅房,或许根本瞧不见相思宫。”一人沉声道:“我们等一阵子,若是副总卫大人没有回来,再过去看看。”

众人齐声称是。

薛破夜倒是很快就找到了茅房,到里面痛痛快快地撒完尿,感觉全身一阵轻松。

出了茅房,这才发现,这一片地方竟然冷清无比,完全没有了其他地方的灯火辉煌和奢华贵气,这里不但冷清,而且灰暗,若非远处的宫灯映照,还真看不清道路。

先前一时尿急,倒没发现这个状况,此时静下心来,才发现是这么个情况。

四周很空旷,甚至有一片小树林,寒风吹动,树林的树儿沙沙作响,竟然让人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薛破夜胆子虽然不小,却也不敢多呆,是在闹不明白奢华大气的皇宫之中,怎会有这样一个奇怪的地方。

他忽然想到前世在电视剧中看到的情节,不少妃嫔一旦失宠获罪,都被打发到冷宫之中,难不成这里就是所谓的冷宫?

不过想想也不对,那些冷宫至少还有个宫殿,可是这里似乎没什么宫殿啊?

他边往回走,边回头向后望,看看是否能瞧见传说中的冷宫,不过入眼处一片灰暗,还真是没有见到所谓冷宫的影子。

不过就在眼睛收回的一霎那,在那灰暗的空间中,竟然亮起一丝火光来。

这火光亮的极为突然,竟是吓得薛破夜打了个冷颤,只见在西面不远,隐隐闪着火光,那火光还在慢慢的移动,向西南侧移动。

“鬼火?”薛破夜忍不住低声道,不过却有满腹疑惑,这一片区域没有坟墓,自然不存在骨磷,更何况不是夏天,也就不存在磷火了。

那灯火并不是很明亮,点点星火,移动的并不快,却有些飘忽。

薛破夜只感觉全身发冷,加快脚步,快速前行,只走了十几步,忽然停脚,又转过头来,见到那灯火越来越暗,看起来很快就要消失。

如果此时离开,或许不会发生任何事情,但是薛破夜觉得自己一定要后悔死,毕竟这个奇怪的场景让他的脑海中满是疑惑。

他摸了摸腰间的佩刀,再不犹豫,快步追向了灯火。

奔了几步,心中寻思:“是不是该找几个兄弟一起来?”不过这念头瞬间就被打消,因为灯火果真黯淡了下去,此时若回头去找人,即使找来,一切恐怕都已经晚了。

薛破夜毫不犹豫地朝着灯火方向追去,虽然心中有些忐忑,但是天生的胆气还是让他精神百倍。

眼见离那灯火渐近,却见那灯火就像蜡烛被吹灭一样,瞬间就熄灭了,没有一丝行迹。

薛破夜停下脚步,呆站在地,地下的汉白玉地面发着寒气,四周一片宁静,鬼一般的幽暗和宁静,薛破夜只觉的天地间瞬间变得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一样。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可能是最近太过辛苦,才产生这种幻觉,又或者是华闲那“碧油惊”的毒药产生的副作用。

正准备离开,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箫声,清脆悠扬,犹如天籁。

薛破夜心中一震,循声望去,正是发自西南角,不由自主地抬步缓缓向西南角行去。

只行了片刻,薛破夜就停下了步子,看着前面的景象,不由更是吃惊。

这里没有宫殿,却有一处极小的院落,看起来就像农村小康人家的花园子,院子前面挂着灯笼,而院中满是兔子,一栋看起来很古雅的木质屋子就在院中矗立。

薛破夜看到这一切,似乎回到了乡间田园,在这个处处奢华的皇宫内院,竟然有这样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这让他膛目结舌。

院门已经被打开,灯笼就挂在旁边,灯笼的火光照耀下,竟然映出院门上的一块匾额。

那匾额已经十分成旧,甚至有些残破,但是匾额上的字迹却是清晰无比,薛破夜看得清楚,那块匾额上,龙飞凤舞地写着“相思宫”三个字。

“相思宫!”薛破夜喃喃道。

如果没有见到“相思宫”之前,薛破夜听人说起这三个字,一定以为是一个很磅礴很大气的宫殿,至少是金砖玉瓦,朱墙雕梁。

可是“相思宫”是一座农家小院,估计谁也想不到。

那清扬悠远的箫声,便是从木质小屋中传出来,屋中泛着隐隐光芒,完全没有其他宫殿的金碧辉煌,宛如白日。

这里宁静而清幽,院中的小兔子们挤在一起,俯卧在角落里,冬日的寒气也让这群小家伙很不适应。

薛破夜靠近院子,左手按在刀把上,一有异动,定然是要全力自保的。

虽然离其他宫殿很远,但是在这样幽静的夜晚,如果喊“救命”,想必那群羽林卫还是能够听到的。

他蹑手蹑脚地走进院子,在他心里,这里也是皇宫西区,属于风火营的保护范围,他在这片区域活动,那也是职责所在了。

箫声依旧很悦耳地在吹奏,薛破夜凑近窗边,想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只是窗户被窗纸封住,里面的一切却是看不见。

他正想伸指戳破窗纸,却听一个低沉的声音道:“进来吧,门没关!”

薛破夜一愣,自己习练《销魂心法》,自信脚步之轻,普通人是不可能发觉的,可是屋里的人却轻轻松松就知道了自己的存在,这人的本事,至少耳力实在惊人。

即被识破,薛破夜也就不藏着,呵呵干笑两声,上前推开了门,大声道:“本将夜巡,打扰打扰!”

却听那声音淡淡地道:“在这里面说话轻一点,声音不要太大。”

薛破夜一进屋内,就见屋中的一切都是朴素而成旧,桌椅自然不差,一张很成旧的木床,边竟然还放着一架纺车。

他循声望去,只见屋子北角,竟然挂着一张画像,画像下面放着一个蒲团,吹箫人正坐在蒲团之上,面朝画像。

薛破夜移步过去,看了看那张画像,不由一怔。

只见那张画上竟然画着一个少女,清雅脱俗,丽质非凡,穿着一身洁白的衣裳,就如同九天之上的嫦娥仙女,带着浅浅的微笑。

这张画画的惟妙惟肖,画中的少女似乎随时都会破纸而出,从画像中走出来。

“真美!”薛破夜发自肺腑地赞叹道。

吹箫人轻轻一笑,平静地道:“当然美,她本就是从九天下凡的仙女,是所有仙女中最美的那一个。”他话声虽然平静,但是薛破夜却从平静的话中,感觉到吹箫人对画中少女那股浓郁的情意。

“世上真有这个女子吗?”薛破夜轻声问道:“或者说,这仅仅是一幅画。”

吹箫人轻声道:“她来世间,只是玩闹一番,如今已经回去了天上。”

薛破夜听这话说的含糊不清,不由很是疑惑,但毕竟这是人家的私事,也不好多问,四周看了看,并无多大的异常,心中寻思:“莫非这是住在宫中的高人?早听说皇宫之内有一群高手,他恐怕是一个了,我还是别打扰了。”念及至此,拱手道:“前辈在此,本将打扰了,这便告辞。”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吹箫人忽然道:“薛破夜,你想不想听故事!”

薛破夜呵呵笑道:“什么故事?”蓦然惊醒,失声道:“你……你怎么知道我是薛破夜?你……你是谁?”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自己说起来只是一个运气极好的家伙,怎么在京都,好像许多人都认识一样。

这样一个隐居在皇宫的吹箫人,怎会知道自己就是薛破夜。

若是喊自己“薛大人”,薛破夜还只是震惊对方的消息灵通,可是“薛破夜”三字一叫,那就是对自己知根知底了。

薛破夜的右手已经按在了刀把上。

吹箫人平静地道:“你不用慌张,也不要动刀,你……不是我的对手。”

这个人说话非常的坦白,就连薛破夜自己,也相信自己断然不是吹箫人的敌手,他的手从刀把上移开,微笑道:“前辈误会了,本将绝无拔刀的意思,只是担心刀把寒了,遇上真正的刺客,到时拿刀不利索。”

“哈哈……!”吹箫人大笑着站起身来,转身道:“薛破夜,你依然是那样的伶牙俐齿!”

薛破夜一看这人面孔,震惊道:“是……是你!”

这吹箫之人,竟是那夜在和夕沼相会的黄袍人,那夜黄袍人坐在坟地里吃着莲藕制作的“人肉”,让薛破夜记忆犹新。

他弄不明白,这个鬼魅一般的家伙,怎么会出现在皇宫里。

吹箫人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径自走到桌边的椅子上坐下,平静地道:“如果你想听故事,可以坐过来。”说完,他竟然拿起桌上的瓷壶,倒了两杯茶。

这屋子里的东西虽然成旧,但却全部干净无比,称得上一尘不染。

薛破夜见吹箫人正含笑望着自己,也不好拒绝,更何况这样一个高人要说故事,那多少是有些吸引力的。

薛破夜相信这会是一个很好听的故事,他想不出一个高人会吃饭没事干地说一番废话。

所以他走过去,在桌边坐下,甚至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这是热茶,茶一入口,一股暖意涌遍全身,说不出的舒服。

“你不怕毒?”吹箫人凝视着薛破夜,缓缓道:“你不怕我在茶中下毒?”

“前辈要杀我,没必要用这种下作的手段。”薛破夜呵呵笑道:“更何况你要我听故事,总不会让一个死人听故事吧?我可以保证,我是一个很好的听客,你的故事,我会非常认真的听,这年头,要找我这样认真的听客,那并不是简单的事情。”

吹箫人点头道:“好,我说,你听!”

“你说,我听!”薛破夜微笑着,摆出听故事的模样。

吹箫人微一沉吟,许久之后,才指着那张画像,声音无限温柔:“我要说的,是清瑶的故事!”

“原来她叫清瑶!”薛破夜笑道:“真是一个好名字,人脱俗,名字更是不沾尘气!”

吹箫人嘴角泛起柔和的微笑,轻声道:“她是我的妻子!”

第三百零二章 【少女,英雄和故事】

春光明媚的金陵城,那是一座锦绣圆润的地方,这里有不下于苏杭的繁华,却更多了几分秀气。

常言说得好,苏杭出美女,而金陵产佳人,金陵城的秀色美艳绝伦,是大楚国的花城,可是全天下闻名的地方。

一名锦衣中年人背负双手,在一名黑衣人的陪护下,行走在熙熙嚷嚷的人群中,看着琳琅满目的繁华市集,显得很是兴奋。

这个中年人不过三十多岁年纪,长相虽然算不得英俊,但是气度不凡,透着一股成熟稳重的味道,更何况这人生于富贵之家,保养得法,看起来倒不像三十多岁的人。

他身后的黑衣人一直保持这戒备的神色,全神贯注地观察者每一个靠近中年人的路人。

中年人正观赏着路边的摊位时,却听前面传来一阵嘈杂声,他皱起眉头,低声问道:“子清,前面出了何事?”

黑衣人子清忙道:“主子,前面似乎有人在吵闹。”

中年人微一沉吟,立刻向嘈杂声音行去,毕竟是出来看热闹,前面就有热闹看,中年人自然是不会错过。

果然,在前面挤着一大群人,男女老少堆砌在一起。

子清很轻松地扒开一个地方,中年人便穿进去,看向前面。

只见面前是一片空场地,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正虎虎生风地打着拳,一招一式都中规中矩,穿着很朴素的布衣衫,看起来精气神十足。

四周喝彩声一阵一阵的,中年人和子清这时才明白,怪不得这边嘈杂的很,却是卖艺人在此卖艺。

虽说小男孩打拳打得很精彩,但是很多男人的眼睛却完全没有落在小男孩身上,在小男孩身后不远,站着一个身着白装宛若天仙的少女,不过十六七岁,清水芙蓉,美色天成。

少女带着甜甜的微笑,看着打拳的小孩,手中拿着铜锣,敲打着铜锣为小男孩助威。

中年人眼睛落在少女的身上,便再也离不开了,那双锋利的眼睛此时变得温柔无限,如梦如幻,就像找到了自己一生都在找寻的东西。

“那一刻我完全失了意识,我觉得自己就像到了天上,我甚至想那一刻永远静止。”坐在相思宫,吹箫人的眼中也流露出柔情无限的神色,看着那张画像,梦呓般地道:“她就是我要找的女人,她是九天之上的仙女,只是来到人世走一遭。”

薛破夜凝视着吹箫人,从他的脸上,薛破夜能感觉得到,吹箫人对这个少女是深爱到骨子里。

微一沉吟,薛破夜问道:“她就是清瑶?你的妻子?”

金陵城街头卖艺的当然不少,有这样的资源,当地的地痞流氓自然不会放过。

小男孩表演完拳术,少女便拿起铁钵,微笑着向四周要赏钱,这是他们劳动所应该得到的收获,所以少女显得落落大方,没有半丝的羞涩,显露出了她的江湖儿女豪迈不羁的性格。

四周的观客,一见到少女纯洁无暇的笑容,就像入魔一样,或多或少地往铁钵里投掷了银钱,无论是一枚铜钱还是一块碎银,少女都是带着甜甜的微笑,柔声道:“谢谢,谢谢!”

少女走到中年人的面前,中年人直发呆,见到铁钵在前,竟然忘记了拿银钱,那少女甜甜一笑,如同清风一样抚过人的心坎,中年人一时看得痴了。

好在子清倒是清醒得很,将一锭银子塞进了中年人的手里,中年人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将重约十两的银锭放进了少女的铁钵之中。

四周一片惊呼,想不到这位锦衣中年人出手竟然是这样的大方,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

少女怔了一怔,显然也想不到中年人会如此大方,甜甜一笑,柔声道:“谢谢!”

中年人听着悦耳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道:“不……不用,够吗?”

四周立刻传来一片笑声,不少人都觉得中年人是一个出身豪富之家的冤大头,就连中年人身边的子清也不近莞尔微笑。

少女宛如春风般笑着,甜甜地道:“你是最多的!”

中年人见她俏皮可爱,不由摸了摸脑袋,呵呵傻笑了两下。

少女嫣然一笑,捧着铁钵过去了,

场中很是热闹,声音嘈杂,就在少女讨要赏钱时,却听一个嚣张的声音粗声道:“谁在这里卖艺?不知道规矩吗?没有拜码头,就敢在这里卖艺,还将不将斧头帮放在眼里?”

说话间,从人群中窜出三条大汉来,腰中都别着锋利的小斧子,领头的是一个大光头,一看样貌就知道是金陵城的地痞流氓。

观客们见到这三人,都慌张起来,不少人都快步散开,只留下很少的一部分远远站住,脸上都露出担忧的神色。

中年人和子清却是站立当地,没有半丝回避的意思,子清皱着眉头,冷冷地看着斧头帮的人,而中年人满目柔情,呆呆地看着那个少女。

那个练拳的少年快步走到少女身边,护在他身前,冰冷的眼神盯着光头。

光头见卖艺的竟是一名绝色少女,那股嚣张气氛顿时敛了下去,色迷迷地上下打量着少女,嘴中不干不净地笑道:“咦,这位小娘子,长的真是不错,怎么,在这里卖艺也没和我们知会一声?”

少女依旧带着甜甜的微笑,镇定地道:“这位大哥,我们兄妹刚刚来到金陵,人生地不熟,不懂这里的规矩,请你见谅。”

光头听着少女娇柔的声音,浑身酥麻,嘿嘿笑道:“原来是不懂?哈哈,那没事,现在可不就知道了吗?走吧,和我们去一趟斧头帮,认认码头,日后在金陵卖艺,我们斧头帮罩着你。”

少女摇头笑道:“这位大哥,我们并不常年卖艺,只是卖一阵子,挣些吃饭钱,再找些事情做,还是不去打扰了。”

“这可不行!”光头目光在少女身上游弋,嘿嘿笑道:“规矩就是规矩,你不去,他不去,大家都不去,那金陵城可不就乱了。小娘子,走一趟就是,并不麻烦,若是我们帮主高兴,说不定赏你一笔银子,那可比卖艺要强多了。”

护着少女的小男孩冷声道:“用不上你们的银子,我们自己会挣。”

光头看了小男孩一样,脸上立刻布满戾气,冷喝道:“小家伙,你知道是在和谁说话吗?”

小男孩声音冰冷,毫不畏惧:“我是和人说话,除非你不承认自己是人!”

光头脸色发青,探出手来,骂道:“小兔崽子,你想找死啊?”五爪摊开,直向小男孩抓过去。

四周众人都吃了一惊,一直凝视着少女的中年人也是皱起了眉头,就在大家又惊又忧的时候,却见那小男孩身子如同鬼魅般一闪,竟然避开光头的一抓,顺手切在了光头的手腕处,那光头怪叫一声,脸色痛苦,竟然生生后退了两步。

四周众人松了口气,却更是惊讶,想不到这毫不起眼的孩子竟然有这样的本事。

“主子,那好像是劈空斩的功夫。”子清凑近中年人,附耳道。

中年人皱起眉头,尔后含笑低声道:“只是还不纯熟,似乎并没有学多久。”

子清点头道:“劈空斩不是平常的功夫,据说来自极西之地。不过这孩子年纪不大,能够掌其形神,也属不易了。”

两人耳语间,那边三名斧头帮的人都已抽出小斧子,同时向小男孩攻过去。

少女竟然没有丝毫慌张,只是轻声叫道:“虎儿,你还不退下。”

光头冷喝道:“退?往哪里退?”提着斧子向小男孩砍去,看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倒真像是要对小男孩虎儿下毒手。

“住手!”中年人忍不住喝道:“三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孩子,还懂不懂廉耻?你们在此横行霸道,凭的是什么?谁给你们欺压百姓的权力?”说话间,中年人已经走了上去,那张看起来平凡的脸上竟然带着震人的威势。

“我靠,来了个英雄。”光头停住手,看见中年人,不由大笑起来:“怎么着,想出来英雄救美啊?”

“住口!”中年人身边的子清冷喝道:“你们知道这是谁吗?”

光头晃着斧子狰狞地笑道:“谁?嘿嘿,老子管你是谁,天王老子来我金陵,也要照我斧头帮的规矩办!”

子清怒道:“你们……!”

中年人伸手止住,对着光头道:“你们不过是为了银子,我给你们就是,不要再为难他们。”说完,伸出手来,子清非常懂事地取出了一锭银子。

中年人将银子掷了过去,冷声道:“我给你们的,比他们挣的还多,我只希望你们赶快花掉。”

光头听中年人话里有话,不由看向他的眼睛,却发现中年人眼中的寒光森然冷酷,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掂了掂银子,又看了少女一眼,终于有些不甘心地一挥手,叫道:“咱们走!”领着两个手下离开了这里。

四周的观客一直为少女和虎儿担心,此时见危机解除,才松了一口气。

少女转过头来,看着中年人,甜甜一笑,柔声道:“谢谢你!”道了个万福,轻声道:“虎儿,收拾一下,咱们走吧!”

虎儿倔强地道:“姐,咱们靠本事吃饭,凭什么走,你怕了他们?”

少女抚摸着虎儿的头,没有解释,只是轻声道:“听姐的话,收拾一下,咱们走。”

薛破夜听到这里,微笑问道:“你当然不会就让她这样离开,否则她也成不了你的妻子。”

吹箫人脸上泛起柔和的笑容,反问道:“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薛破夜想了想,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笑道:“如果是我,我就会告诉清瑶,金陵城遍布斧头帮的帮众,说不定光头还会使坏,我就提出保护她回家,至少在回家的这一段路上,试着去接触一下。”

“不错!”吹箫人一拍手,大有一副君子所见略同的意思,点头笑道:“薛破夜,你果然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难道你真是那样做的?”

吹箫人呵呵笑道:“这当然是一个最好的方法,如果我不这样做,她怎么会成为我的妻子?”沉吟片刻,吹箫人似乎陷入了昔日的记忆之中,缓缓地道:“在路上,我才知道,她叫清瑶,叶清瑶,虎儿是她的亲弟弟。”

“原来她姓叶?”

“是,她姓叶。”吹箫人柔声道:“那时候我才知道,她们从刚刚回到大楚,她们的父母一直住在天竺,母亲早死,而父亲在天竺染上了瘟疫,临死的时候,嘱咐他们兄妹要回到大楚,回到故乡,而金陵就是他们的故乡。”

“天竺?”薛破夜心中一震,猛地想到《销魂册》,那第二页可是有“摩诃耶罗那”的天竺梵语,难道《销魂册》和叶清瑶之间有什么联系不成?

“我跟着她回到了她的家里。”吹箫人满含深情地看着屋子里的每一处摆设,每一个角落,良久,才轻声道:“就是这个样子了,她的家,就是这个样子了!”

金陵郊外,有一处景色秀丽的地方,一条蜿蜒而流的涓涓细河自西向东连绵不止,如同一条玉龙一般,河水清澈,四周都是青翠的树林,而叶清瑶的屋子,就在这青翠的树林之中,这里不过十来户人家,但是都纯朴善良,相亲相爱,刚一回到村子,叶清瑶就从卖艺的赏钱取出一部分,吩咐虎儿给两家穷苦的人家送去。

中年人看在眼里,只能感叹,这样的女子,不但有绝美脱俗的容颜,更有一颗善良无暇的心。

叶清瑶请中年人进屋喝茶,一直以来,叶清瑶并没有说那些客套的感谢话,有的只是宛如春风般的甜甜微笑。

屋子里干净而整洁,那张成旧的干净的桌子上,竟然放着一支竹箫。

“你会吹箫?”

叶清瑶微笑道:“闲暇无事的时候,我喜欢拿着它,吹出我喜欢听的曲子!”

中年人温柔地笑着,柔声道:“那你是否能为我这个初相识的人吹一曲呢?”

于是,叶清瑶没有任何扭捏地拿起竹箫,坐在屋子里,吹奏着犹如天籁般的曲子,中年人静静地聆听着,完全沉浸其中,后来他才知道,这是叶清瑶将天竺梵曲稍微改变,更符合大楚韵味的箫曲。

这天,中年人留在叶清瑶的屋子吃饭,吃的是叶清瑶从天竺学回来的天竺菜肴,虽然中年人并不喜欢天竺的菜肴,但是叶清瑶做出的菜肴,却让中年人吃的很开心。

临别时,中年人又提出了一个要求,希望能够学习竹箫,希望能够吹奏天竺梵曲。

叶清瑶甜甜地笑着,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从那以后,中年人每日都会来到叶清瑶的院子,学习竹箫,学习梵曲,吃着叶清瑶亲手做的佳肴。

叶虎儿显然是个极为谨慎小心的人,虽然有着少年人的冲劲,但是却多了成年人才有的戒备之心,一开始,对于这个接近姐姐的人非常的戒备,但是随着时日的推进,叶虎儿似乎也适应了生活中有这样一个男人。

这个时候,金陵府尹忽然无缘无故地被发配到边疆,新上任的金陵府尹,第一件事情就是清除斧头帮,没过多久,在新任府尹的打压下,斧头帮这个名号很快就消失在金陵城,其中斧头帮那个光头下场最惨,竟是生生地被打死在大街上。

“那是我这一生中最愉快的日子。”吹箫人满脸幸福之色,嘴角带着发自内心的笑容:“那时的每一刻,我都感觉没有白活,我一直想着,如果这一生就那样过下去,那么我一定会很幸福,会很幸福……!”

“和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那总是天底下最美的事情。”薛破夜若有所思地道:“那你们就这样成亲了吗?”

“没有!”吹箫人摇了摇头:“我在那里待了一个月,过完了一个月的快乐生活,就被我的母亲叫回了家。”

“回家?”薛破夜睁大眼睛:“你就那样丢开叶清瑶,独自回家?”

“没有丢下。”吹箫人坚定地道:“我临走时对她说过,无论出现什么样的困难,我都会回来继续吃她烧的菜,继续和她漫步于河边,继续和她一起卖艺挣钱助人!”

“看来你们过得很精彩!”薛破夜叹了口气:“那么她一定答应了你!”

“是的,她答应了我。”吹箫人愉快地笑了:“只要她答应了我,即使有天大的困难,我迟早也会回到她的身边。”

薛破夜点头道:“这才是大丈夫所为。”

吹箫人沉吟片刻,凝视着那张画像,神色忽然变的凝重起来,声音有些发寒:“我回到家中,才知道,我的父亲过世了,而我的大哥却要霸占家产,想做家主,为了瞒着我,他已经杀了不少送信给我的信使,最后还是我的二叔,那个老实稳重的二叔,他冒着千辛万苦,冒着被人追杀的风险,遵照母亲大人的意思,终于找到了我,让我知道了家中不幸的事实,等我回到家中,离大哥登上家主的位置只有一步之遥。”

“长子继业,这似乎并没有什么错!”薛破夜随口道。

吹箫人眼睛立刻看向薛破夜,锋利无比,冷声道:“天道在乎德,没有德行,如何继承沉甸甸的家业?更何况家父临终之前,留下的遗嘱说的异常清楚,家主继承人是我。”

“原来如此!”薛破夜被吹箫人锋利的眼睛盯着,身上竟然生出一股寒意,缓缓道:“如果是令尊大人的意思,那也就没什么好争的了,毕竟是父命为大!”

“有见识!”吹箫人脸色和缓下来。

“那结果呢?”薛破夜问道:“令尊的遗愿是否实现,你是否成为了家主?”

在这一瞬间,吹箫人的身上忽然散发着一种舍我其谁的霸气,就像兽中之王面对百兽一样,用一种近乎残酷的声音缓缓道:“当然,谁能挡我?”

薛破夜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一种发自骨子里的寒意遍布全身,他皱起眉头,似乎明白了什么,脸上显出了震惊之色。

第三百零三章 【我不相信你们的上帝】

薛破夜虽然隐隐地明白了什么,但是事关重大,自然不敢轻易说出来,只是微一发怔,立刻用一种微笑的面孔打破僵硬,问道:“前辈后来去见了叶清瑶?”

吹箫人沉吟许久,才叹了口气,缓缓道:“我累了,今天就说这么多。”

薛破夜一愣,这就像口中被塞进了鱼刺一样,难受无比,吹箫人话说到一半,后面最精彩的地方竟然嘎然而止。

吹箫人站起身来缓步走到画像前,瞩目凝思,一动不动。

薛破夜只能起身道:“打扰了,告辞!”

“薛破夜!”吹箫人声音平静地道:“做好你现在的事情,至少……能保护好你身边的人。”

薛破夜一愣,皱起眉头,但没有说话。

“那个孩子……!”吹箫人轻声道:“他还好吗?”

薛破夜一震,他不是傻子,当然知道所谓的“孩子”是指谁,如果猜得不错,当然是小石头,自己的那个小徒弟。

如果记得没错,吹箫人上次在和夕沼也提过小石头,当时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以为只是吹箫人随意提起。

但是今日吹箫人再次说起小石头,而声音中隐隐透着关心之意,依薛破夜的精明,已经猜出这中间定然有些纠葛,可是乾王府的一个小仆人,能和这位吹箫人有什么关系?

屋内一时很静,外面刺骨的寒风“呜呜”直响,虽没有处在寒风中,但是薛破夜依然感到了阵阵寒意。

“他很好!”良久,薛破夜才淡淡地回答道。

吹箫人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轻声道:“你去吧。”顿了顿,平静地道:“用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后面的故事。”

薛破夜淡淡一笑,缓缓道:“我等待着到时候洗耳恭听。”

走出了那个小屋子,薛破夜脚步毫不停留,快步往回走,走了许久,离那“相思宫”渐远,薛破夜才停下了脚步,慢慢转过身,凝视着远处的“相思宫”。

相思宫四周悄无人迹,那盏挂在院外的灯笼,就是薛破夜先前看到的所谓的“鬼火”。

薛破夜一直紧握的拳头这才松开,知道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双手竟然布满了冷汗,在这寒气袭人的冬夜里,他全身上下似乎都进入了冰窖里。

“他是谁?”薛破夜凝视着相思宫,喃喃地道:“难道是……不会,怎么可能?子清?难道是老谭,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薛破夜真的糊涂了!

他竭尽全力想理清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可是无论如何也理不顺,反而感觉头脑发胀,等他被寒气惊得回过神时,这才发现,天空中不知何时已飘起了薄薄的雪花。

冬日的雪,终于飘了下来。

薛破夜伸出手去,接住一片雪花,入手冰凉,看着雪花渐渐在自己的掌心化开,苦笑着摇摇头,自语道:“一年了,老朋友,又见到你了!”

一年前的冬夜,雪花烂漫,柳絮如飞,在那寒夜之中,薛破夜穿越到了大楚。

就在他快要死去的时候,被萧氏兄妹所救,直到如今,薛破夜竟然成为了皇帝陛下禁卫军的副总卫,成为了受人拉拢的重要将官。

一切就像梦幻一样,转眼间,这一年就匆匆而过,短暂的一年中,却发生了许多的事,认识了许多的人。

这里并没不是梦想中的人间仙境,依旧充满着人性中的善与恶,依旧要在朋友,亲人,敌人这种世事规则中度过。

“不知杭州是否下雪了?”薛破夜转过身子,抬步回返,嘴中轻声自语。

那边有着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只是自己在京都糊里糊涂地成为了副总卫,一时却不可能离开。

人总是想往上爬,薛破夜不可能将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丢弃掉,更何况,薛破夜是一个聪明人,就算自己想丢下这个官位离开,恐怕没有走出京都,就会被人抓进大狱,然后被那些居心叵测的家伙害死。

例如柳拓!

人在朝堂,身不由己!

“大人!”一阵欢呼传过来,说是欢呼,声音却不大,只是一群羽林卫在前面兴奋地叫着。

薛破夜抬起头,只见前面六七名羽林卫手中握着羽林佩刀,个个脸上都是兴奋无比,低着嗓子纷纷道:“大人回来了,大人回来了,上天保佑!”

薛破夜看到这些部下,心中那股寒意顿时消去大半,快步上前,笑道:“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却见从后面上来一人,却是西门雷藏,他也是满脸含笑,行礼道:“大人无恙,这可是太好了。”

薛破夜见众人的神色都显着钦佩之色,和往日大不相同,不由很是奇怪,一时并不急着问,抬手道:“大家别担心,我只是转一转,都回到各自岗位吧。”

当即一群人都往回走,隐约听到身后的羽林卫在赞叹薛破夜神武无比,鬼神畏惧,薛破夜更是奇怪,拉着西门雷藏凑近问道:“怎么回事?你们看我,就像我是从鬼门关回来的一样。”

“大人,你自己大概还不知道,你就是从鬼门关回来的。”西门雷藏叹道:“大人刚才没有看见吗,我们不敢上前迎你,那是因为那棵树!”

“树?”

“那棵柏树!”

薛破夜想了想,印象中似乎有那一棵树,“哦”了一声,奇道:“你们怕树?”

西门雷藏苦笑道:“大人有所不知,那棵树等于界牌,是进去不得的,大树过去,就是相思宫的地界,皇帝陛下很多年前就下了旨意,任何人都不许踏入相思宫地界半步,违者斩首。”顿了顿,摇了摇头:“曾经有一名从地下州府调拨上来的武士,进了我羽林营,那名羽林卫单讲功夫,在我羽林营也是一等一的高手了,那次巡夜,我们忘记对他说这个规矩,他也糊里糊涂地进了相思宫的地界,我们发觉后,只能在柏树后面等着,等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他的……哎……他只有一个人头被抛了过来……,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都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死的,只是他临死前的表情扭曲恐怖,显然是受了巨大的惊吓,很多人都说相思宫里有厉鬼……!”

薛破夜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不由回头望了望,那里是深不见底的黑夜,只有冷清如毛的雪片在轻轻飘荡。

“那名羽林卫死的时候,柏树还只有我这么高,如今……嘿嘿……八年过去了……!”西门雷藏若有所思地道。

薛破夜一愣:“八年?”

西门雷藏点了点头。

雪还在下,看样子还要越下越大,薛破夜一行人回到宫内羽林卫的护军房。

护军房是准备提供给羽林将士歇息的地方,也算是大楚人性化的一个方面,虽说是提供给羽林将士歇息的,但真正在此歇息的,不过是羽林卫的官员而已。

“这相思宫建造了多久,你可知道?”薛破夜回到护军房,立刻将西门雷藏拉到一边,低声问道。

西门雷藏想了想,若有所思地道:“恐怕有十多年了,我在羽林营干了十一年,这相思宫在我来前就存在了。”

“十多年了?”薛破夜皱起眉头,沉吟了许久,才再次问道:“那你可知道相思宫以前是谁住在那里吗?”

西门雷藏脸上闪过一丝怪异之色,急忙摇头道:“属下不知,属下不知!”

薛破夜当然看出了西门雷藏脸上的异色,但是既然对方不想说,自然也不能为难,只是含笑点了点头。

“正因如此,大人进去相思宫,我等才惊恐万分,大人能够回来,那也是福大命大。”西门雷藏凑近薛破夜,低声道:“大人放心,我已经和众兄弟交待过,此事不会外泄,大人不必担心。”

薛破夜淡淡一笑,心中道:“你们当然不知道,那相思宫里正有一个人呢,即使你们瞒住,又有什么用。”脸上含笑道:“那可多谢了。”也不知怎的,一股沉沉的睡意涌了上来,薛破夜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西门雷藏急忙吩咐部下往炉子里添柴火,护军房里面倒是暖和的紧,薛破夜斜靠在椅子上,没过多久,就在恍惚中睡了过去。

次日的京都,就像披上了一层洁白的银纱,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京都处处是雪景,大街上一早就被扫清了积雪,露出了光滑的青石板路,积雪融融,每个人的穿着都很是臃肿。

贵人们自然是皮裘暖锦,百姓们棉衣在身,都积极地抵御着寒气,来往的人们,议论之间,也或多或少地谈论着这场雪,谈论今年的大雪比往年来得似乎早了一些。

走在积雪上,发着“嘎吱嘎吱”的声音,清脆无比。

薛破夜乘坐在马车上,这一次并没有直接回薛园,而是往北城行去,八名全副武装的羽林卫紧随两侧,全神戒备。

减往西行,积雪越厚,这边已不是主城区,所以很多地方都没有清扫干净,马车碾在积雪上,合着羽林卫的牛皮靴踩在积雪上的“嘎吱嘎吱“声,还真有几分威武。

这片区域房屋不多,零零散散的几间屋子,看起来真有几分萧条的味儿。

薛破夜坐在车中,皱着眉头,这次是要去看看小苏棍和塞尔吉奥.加图索的火药试验是否有进展,一个多月来,薛破夜去了三次,每一次都是失望而归,花出的银子叶超过了近千两,火药实验没有半分进展。

不过薛破夜知道,这种实验不同寻常,哪怕百次不行,只要一次行了,大体的配方也就成功了。

不过这两个家伙如今找到了大财主,花钱如流水,吃香的喝辣的,就连许多材料也是成车的运,若非为了试验火药,也不会住在这个偏僻的地方。

薛破夜觉得有必要提醒他们一下,毕竟自己的经济基础在杭州,带来的几千两银子,此时也用了大半,在这么折腾下去,总不能派人这时候回杭州取银子吧?

马车在积雪上艰难的前行,羽林卫们却犹如冰雪之身,毫不畏惧这天寒地冻。

“嘭!”

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从前面传了过来,就像大地突然震裂一般。

“保护大人!”马车外一声沉喝,之后“锵锵”之声大作,八名羽林卫纷纷抽出佩刀,神情严峻,眼睛四处扫动,那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让众羽林卫心惊不已,第一反应就是有人要刺杀副总卫大人。

薛破夜也是被这一声巨响惊了一下,但是很快就判断出那声巨响来自前方不远,脸上露出兴奋之色,掀开窗帘,吩咐道:“快,向前行。”

一名羽林卫忙道:“大人,前面有异常,恐怕有刺客,我和两位兄弟留在这里抵挡,其他人护送大人回营。”

薛破夜笑道:“无碍无碍,那是本将下令发出的声音,你们不必惊慌,走吧,快过去!”

众羽林卫都是一怔,那天崩地裂的一声响,竟是副总卫大人下令发出的?

不过薛破夜既然这样说,众羽林卫也就不再多说什么,驾车的羽林卫一抖马缰,继续前行,其他羽林卫并没有收刀,而是提刀在手,以防生变。

毕竟那一声巨响,让所有人都震惊不已。

又行了片刻,薛破夜在窗户边上,远远望见前面有两个身影呆呆地站立,一动不动,就如同雪地里的石像一样。

薛破夜吩咐停车,下了马车,吩咐众人道:“你们在此守候,不要靠近,那边危险。”

羽林卫忙道:“大人,若有危险,属下愿往,大人万万不可涉险。”其他羽林卫也纷纷道:“属下愿往,大人不可涉险!”

薛破夜含笑摇头,这一群人虽然跟在身边让自己很不方便,但是忠心可嘉,甚至可以为自己去死,薛破夜心中也是颇为感动,温言道:“弟兄们,我去无事,你们确实有危险,你们留在这里等候,这是本将的命令,不要再争。”

众羽林卫互相看了看,终于一起拱手道:“属下遵命。”

薛破夜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背负双手,缓步向前面走过去,前面那两个身影一动不动,正是小苏棍和加图索。

薛破夜走到他们身后,他二人还未察觉。

薛破夜抬头向前望去,只见前面不远处的空地上,竟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四周都是残片锻铁,估计是被炸裂的铜炉。

“我们成功了吗?”小苏棍呆呆地问道。

加图索也是呆站着,喃喃道:“上帝啊,我们创造了奇迹,大哥,你知道吗,这是一个奇迹,一个无法复制的奇迹。”

小苏棍依旧呆呆地问:“我们成功了吗?我们成功了吗?”

薛破夜压制住内心的兴奋,他知道,这是一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创造,在身后轻轻地道:“不错,你们成功了,你们研制出了火药的配方!”

小苏棍和加图索这才反应过来,转头一看,见是薛破夜,激动道:“薛大哥,你们,我……我们成功了!”

薛破夜伸手搭在小苏棍的肩上,含笑道:“不错,你成功了,恭喜你.”

小苏棍眼圈竟然红了起来,握紧双拳,仰天道:“我要让那些瞧不起我的人看看,我小苏棍不是无能之人,更不是流氓无赖,我……我成功了。”

“没有人敢说你是流氓,更没人会说你是无赖。”薛破夜凝视着远处的那个深坑,叹道:“天下人以为你是疯子,却不知道,你是一个天才。”

小苏棍抓住薛破夜的手,激动道:“薛大哥,只有你,只有你相信我,只有你相信我能够成功。”

加图索挥舞着双手装入疯癫,哈哈直笑。

薛破夜微笑着,忽然问道:“配方可记下来了?”

“记下来了!”小苏棍忙道,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正要交给薛破夜,忽然想到什么,后退两步,脸上闪着异色,颇有些尴尬。

薛破夜明白他的心意,如今小苏棍手中的那张纸,写着火药的配方,换句话说,小苏棍手里的东西,那是无价之宝,不是几座城池能够换到的。

所谓的“价值连城”,绝对无法形容那张配方的宝贵。

薛破夜呵呵一笑,道:“再试一次吧,按照配方再试一次。”

小苏棍这才反应过来,点头道:“对对对,一定要再试一次,可别是凑巧,白欢喜一场。”竟是将配方又收进了怀中。

薛破夜面色平静,并没有怪罪之色。

当即三人返回屋内,抬出铜炉放在空旷的雪地上,小苏棍和加图索按照配方往铜炉里添加材料,他们做得非常小心,甚至配料的多少都用秤来称。

这一番折腾花费了不少时间,等到添加完材料,盖上炉盖,两人便在炉子下面生起了柴火,这柴火添加了松脂油,所以燃烧的特别旺盛。

等到一切办妥,三人才远远地离开,站在远处望着。

火势旺盛,那铜炉四周渐渐冒起烟来,三人都捂着耳朵,静观其变。

眼见那柴火都要烧完,却没有半丝爆炸的迹象,小苏棍和加图索的脸上都露出了沮丧失望的神情。

“我再去添把火。”小苏棍便要冲过去加火,却被薛破夜一把拉住,也就在这一时间,猛听“轰隆”一声巨响,眼前一片花白,铜炉果真炸裂开来,四分五裂,地上的积雪漫天飞扬,夹杂着一股火药味随风飘荡。

成功了!

不单小苏棍和加图索欣喜若狂,就连薛破夜也是满脸兴奋。

既然两次都能成功,那么毫无疑问,小苏棍研制出来的配方是正确的,这是真正的火药配方。

小苏棍此时如同一个孩子一样跳着叫着,而加图索面色虔诚,伸指在胸口点着,做出耶稣教徒的教礼,口中喃喃地道:“上帝保佑,上帝保佑!”

“刷!”

寒风突起,刀锋如冰,在一阵寒光之间,搭上了加图索的脖子,而刀锋紧贴在加图索的咽喉处,只要刀锋轻轻一拉,加图索必定血溅于此。

加图索“啊”地叫了一生,不敢动弹,连声道:“迈嘎得,迈嘎得……!”

小苏棍从狂喜中被惊吓下来,只见薛破夜握着羽林佩刀,那佩刀架在加图索的脖子上,薛破夜满脸寒色,正冷冷地盯着加图索。

“薛大哥,你……你这是要干什么?”小苏棍心惊胆战,不知所措地退后了两步。

薛破夜叹了口气,淡淡地道:“为了大楚,为了我大楚的后世子孙!”

小苏棍脸色发白,怔怔地看着薛破夜。

薛破夜缓缓道:“加图索随着你研制火药,已经知道了火药的配方,他一旦回到罗马,这配方势必在西方传播,对我大楚后世存在着巨大的威胁。”顿了顿,摇头道:“加图索,对不起,你必须死,只有这样,配方才能成为我大楚的独门秘方。”

“不,不,不!”加图索面如死灰,心惊胆战:“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我……我保证,我……我不会说出配方,我向你保证,我向上帝发誓……!”

“可惜!”薛破夜摇了摇头:“我不相信你们的上帝!”

第三百零四章 【户部惊讯】

加图索面如死灰,等待着死神的降临,全身颤抖间,就连求饶的话儿也说不出来,那冰冷的寒锋就贴在咽喉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拉了过去。

小苏棍呆立良久,终于道:“薛……薛大哥,他是我……是我兄弟,你不能杀他,你……你不能杀他!”

薛破夜叹息道:“其实我并不想杀人,只是你不明白,一旦加图索回到罗马,对我大楚的伤害是无法估量的,你我都担不起这个历史责任。”

小苏棍沉吟片刻,咬牙道:“薛大哥,我不会让他回罗马的。”

薛破夜淡淡地道:“你敢保证?小苏棍,有些话我不得不和你说清楚,如果他真的离开了我大楚,即使你用你的性命来补偿,那也远远是不够的。”

加图索忽然颤声道:“薛大……大哥,你……你放心,我就留在……留在大楚,我不回罗马,我不回去……上帝可以作证……!”

薛破夜收回了剑,凝视着小苏棍,缓缓道:“小苏棍,你二人的一举一动全部在我的眼皮底下,所以你一定要保证加图索不离开你半步,一旦有变,我敢肯定你们两个都不会有好下场。”

加图索见薛破夜收回剑,自己这条性命恐怕是保住了,急忙跪下,在雪地上叩头道:“谢谢,谢谢你……上帝保佑……!”

小苏棍目光闪烁,他已经看到了远处的马车,还有马车四周如同石雕一样的数名羽林卫,再看薛破夜一身的盔甲,终于明白过来,自己的这位后台,果真是朝廷的大员。

薛破夜忽然露出笑容,剑入鞘,平静地道:“不管怎么说,今天都是一个好日子,祝贺你们,接下来要干什么,你们知道吗?”

小苏棍和加图索对视一样,脸上忽然一片茫然。

是啊,火药的配方已经成功,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呢?

薛破夜摸着鼻子,问道:“你们还准备一直用铜炉加热的方式引起爆炸?”

小苏棍摸了摸脑袋,茫然道:“薛大哥,你有什么好法子吗?我最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这火药既然研制出来,明白了配方,我想肯定是有用的,只是……,我想不出它怎样发挥更大的作用。”

薛破夜望着一望无垠的雪白苍茫大地,含笑道:“火药是人类文明的奇葩,无论行善,还是作恶,都能发挥到极致。”

有了火药,愚公恐怕就用不着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子孙代代去挖山了。

薛破夜沉默片刻,招了招手,小苏棍急忙过来,薛破夜对着他耳语一番,小苏棍又惊又喜,一拍自己的脑袋,失声道:“我……我怎么没有想到,我……我怎么没有想到。”

薛破夜呵呵笑道:“聪明反被聪明误,一个人太聪明了,很多小的细节反而会疏忽的。你按照我说的去实验一番,如果成功,那就不用买铜炉加热了,而且,日后使用火药会方便许多。”说完这句话,薛破夜深吸了一口气,感受冬日特有的寒冷空气,摆手道:“你们忙去吧,我过阵子再来看你们。”

小苏棍忙道:“薛大哥,你……你等一等!”

薛破夜停住脚步,小苏棍从怀里掏出火药配方,递给薛破夜道:“薛大哥,这个……你收下!”

薛破夜微笑点了点头,接过了这价值连城的配方,低声道:“小苏棍,你千万要注意加图索,如果它跑了,带着配方回到罗马,我大楚后世必危!”

小苏棍见薛破夜神情严峻,声音低沉,不由点了点头。

离开小苏棍,薛破夜又回到薛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小石头,那个男人两次提到小石头,中间自然有着莫大的关系,而小石头此时正在自己的屋中习练着迷魂步。

小家伙的功夫已是突飞猛进,早就不是昔日的吴下阿蒙,薛破夜完全确信,即使两三名四道高手围困小石头,小石头也绝对有能力轻松摆脱。

“师傅!”小石头见到薛破夜回来,惊喜道:“我的迷魂步练全了。”

薛破夜的迷魂步也才几日前才完全习练下来,想不到小石头的速度到也是快得很,他自然是夸赞一番,之后关紧门窗,拉着小石头在屋内坐下,柔声道:“小石头,你乾王爷爷有没有对你说过,你的父母叫什么名字?”

小石头一愣,不知道薛破夜为何突然提起自己的父母,神情在一瞬间黯淡了下去,摇了摇头,声音极轻地道:“没有,我不知道,他们的一切,我从不知道。”

薛破夜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道:“你……你是否知道叶清瑶这个名字?”

小石头听到这个名字时,全身一震,皱起眉头,似乎在拼劲全力去想这个名字,许久,才茫然道:“没有听过,不,我……我又觉得有些熟悉……!”他眯着眼睛又想了想,终于摇头道:“师傅,我不知道,叶清瑶是谁?”

薛破夜抚摸着他的小脑袋,轻声道:“叶清瑶?她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小石头似懂非懂,疑惑道:“和我有什么关系?师傅为什么问我认不认识她?”

“没什么。”薛破夜站起身来,换了话题道:“这迷魂步多练一练,日后若是遇上危险,也好躲过。”

小石头一听提到迷魂步,忙拉着薛破夜道:“师傅,第三页我昨晚也滴血显图了。”

“第三页?”薛破夜一怔,这销魂册上的功夫很是玄奇,前面两页,一是《销魂心法》,一是《迷魂步》,如今第三页也终于显露,却不知道是什么功夫?

小石头显得很是兴奋,从怀中掏出《销魂册》,刷刷打开了第三页,这一页上却全是殷红的字迹,密密麻麻,恐怕有上千字,这样一张纸上写着上千字,字迹的渺小程度可见一般。

薛破夜凑近去看,这一次倒不是梵语,倒是真正的大楚字。

开头四字:“活尊令行”。

薛破夜和小石头对视一眼,奇之怪哉,当即小心翼翼地一字一字辨认,这些密密麻麻的小字辨认起来好真要花费功夫,更主要的是,这通篇的文章,都是很拗口的古语,读起来就很不顺口,就更别说立刻明白其中的意思了。

两人读到后面,前面的文字已经忘记了大半,花了半日时间,读到千字,竟是没有任何印象,满纸的古语。

不过这篇文章主要提的就是一个“火”字,二人看到最后一行字,却是“图鉴”。

他二人都是聪明之辈,很快就明白,这所谓的“图鉴”,意思非常清楚,这篇文章肯定是有图画提示的,只是这页纸的两面没有半丝图画,却不知道所谓的“图鉴”在何处找图。

薛破夜皱着眉头,这《销魂册》不但奇怪,里面的功夫玄妙,而且每一页似乎都在给人使套子,故意留下折腾人的麻烦。

第一页纸火烤水浇,却是一字一画不显,直到小石头的鲜血滴上,才显出秘密来,第二页又是梵语挡路,好在被加图索解决,如今到了第三页,却要找图,可是这图从哪里找?

小石头眨了眨眼睛,问道:“师傅,图会不会在第四页上?”

这一点薛破夜倒也不是没有想过,这时觉得那种可能性极小,毕竟前面两页,都是一页一门功夫,到了第三页上,这个规矩可能不会变。

“如果分页记载,那么这一页上千字,完全可以分成两页。”薛破夜摇头道:“但是你们,它所有的东西都聚集在一页,第四页出图的可能性比较低。”

“要不试一试?”小石头低声道。

薛破夜皱眉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但嘱咐道:“这销魂册里的功夫,很有讲究,是一页一页的修习,不可跳过,所以这第三页的功夫若是没有纯熟,万不可习练第四页,你可听明白了?”

小石头见薛破夜神色严谨,立刻点头道:“是,师傅,我记下了。”

小石头正准备再一次滴血显图,可是针还没有刺入,就听门外一个恭敬的声音道:“禀大人,总卫大人请副总卫大人速领一百风火营兄弟赶往户部银库。”

薛破夜正在屋内聚精会神,忽听声音响起,吃了一惊,一时没有听清,急忙让小石头收起《销魂册》,

他微一整盔甲,立刻开门出来,只见风火营的一名品护校尉正跪在门前,恭敬的脸上带着焦急,薛破夜知道,这名校尉是风火营六大校尉之一,古河古校尉。

古河见薛破夜出来,忙道:“大人!”

薛破夜抬手道:“起来吧,出了何事?”

“禀大人,总卫大人传下军令,请大人速速统领一百羽林,急速赶往户部银库。”古河快速地道:“人手属下已经聚集,请大人立刻动身。”

薛破夜皱起眉头,自语道:“户部银库?”见古河面色焦急,知道事态紧急,立刻道:“走!”再不停留,跟着古河便要前往户部银库。

只是回来后,竟是来不及去见绿娘子,本想过过手瘾,今次却是不能了,好在出门前,终是见到绿娘子从屋角出来,二人相视一笑,薛破夜随众而去。

户部是大楚六部之一,是大楚管理户籍财经之处,掌天下土地,人民,钱谷之政,贡赋之差。

而天下赋银,所存之地,便是户部银库。

户部银库占地数十里,封禁森严,十里之内不可靠人,京都守备军守护着户部银库,入库者,必须全身赤裸,只留一条小裤衩,就连嘴中也要含上特制的岙竹,在脑后系着,固定嘴中,无非是怕人藏着银子出去。

一旦有藏银者被抓住,必定是五马分尸之罪,森严无比。

银乃国之根本,事关大者,历朝历代从不敢有丝毫怠慢。

户部银库共有银房数十库,高大雄伟,坚如磐石,那是坚硬无比的巨石建造,就连大门也是巨石制作,不但需要机关启动,还需两名大力士就着机关之力开启石门,缺一不可,否则只会一丝不动,稳如磐石。

往日,这里平静肃然,外人不得擅入。

但是今日,在立有“大楚银库”四字的巨大黑石石排前,却是聚集着不少人。

站在最前面的,乃是大楚国二皇子刘子殷,他随是皇子,但是在户部挂有户部侍郎的头衔,虽然平日并不怎么管户部的事情,但是今日却不得不来。

殷皇子比起一个多月以前,神色明显憔悴许多,双眼深陷,那双眸子已失去了往日那种凌厉的光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愤怒,一种发自骨子里的惊惧。

殷皇子身边,有京都府的京阎王以及刑部尚书莫伊,刑部侍郎柳拓也在其间,除此之外,还有京都守备衙门的守备洛无炎以及羽林营总卫滕熙丰。

所有人都是神情凝重,洛无炎面色铁青,而一向狐狸般圆滑的京阎王魏山泰这次却也是一脸的凝重,神色严峻无比。

“铿锵”之声大作,薛破夜领着百名羽林卫飞驰雷电般赶了过来,金戈闪亮,在寒冷的冬日,盔甲喀嚓作响,让人望而生畏。

“卑职见过大人!”薛破夜领着几名将官拜下。

滕熙丰吩咐道:“银库四门,给我守死了,无论何人,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进出。”

薛破夜应道:“是!”起身高声道:“银库四门,分派人手守住,没有总卫大人的命令,不许任何人进出。”

柳拓忍不住冷笑道:“我们刑部的人也不行吗?”

滕熙丰冷声道:“不行,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行。”

滕熙丰是羽林营总卫,算得上是皇帝陛下的头号心腹,所以其他各衙门的人即使有意见,也不敢当面反驳。

刑部尚书莫伊只是冷笑两声,并没有说话。

羽林卫们手脚利索,很快就分布在银库四门。

薛破夜望着银库内高大宽阔的巨石库房,心中叹道:“难道里面全部都是银子,我地乖乖,这大楚国的银子还真是不少。”不过这次这么多重量级人物聚集在此,却不知道究竟出了何事,方才在路上,薛破夜向古河询问,古河也是一无所知,只知滕熙丰军令下来,大家服从军令而已。

羽林营重装在身,驱开四门的京都守备营兵士,很快就封锁了四门,薛破夜见一切办妥,才回到石排前,恭敬道:“禀总卫大人,四门已封锁,没有总卫大人命令,任何人进出不得。”

滕熙丰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薛副总卫,来,我给你介绍诸位大人。”

当即将在场之人一一介绍,除了京都守备军守卫洛无炎和刑部尚书莫伊外,其他人薛破夜都是认识的,薛破夜自然是一一见过。

薛破夜最后才走到离众人颇有些距离的殷皇子旁边。

殷皇子站在最前面,与那群隔了几丈远,无神地望着宽阔高大的库房,那张脸庞竟有些苍白,嘴唇发乌,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

毫无疑问,他与符皇子的这一场争斗,两败俱伤,曾经引以为傲的势力在这一次,却被皇帝陛下消除殆尽。

他已经感觉到了一种恐惧。

“末将见过二殿下!”薛破夜心内叹了口气,恭敬地行礼道。

多少年的心血,一朝尽毁,毁的那么突然,那么彻底,无论是谁,都会陷入巨大的恐慌和无奈之中。

殷皇子转过头来,看见薛破夜,苦笑道:“原来是薛大人,咱们可是有些日子没见了。”

“殿下一向可好?”薛破夜平静地道。

殷皇子微一沉吟,才苦笑道:“好,很好。”顿了顿,淡淡地道:“薛大人,你们到今日是否查出,柔姬是否是被无欢所刺?”

薛破夜一怔,实际上那日无欢死后,柔姬的案子也就停止查破了。

无欢之死,只是一个引子而已。

殷皇子今日忽然这样问,有些特别,薛破夜想了想,终于摇头道:“禀殿下,柔姬被刺之事,并不是我主管,所以真相到了今日,我也是不知。”

殷皇子并没有生气,反而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半晌,才低声道:“如果真是无欢所刺,事到今日,我也是无话可说。若不是无欢……,嘿嘿,算了,算了……!”

薛破夜皱起眉头,殷皇子的话儿虽然并没有直白说明,但是薛破夜却听出了其中的意思。

如果柔姬真是无欢所杀,那么殷皇子和符皇子的争斗无非就是剧烈的你死我活,是一场酝酿已久的无硝烟之战。

但是柔姬如果不是无欢所杀……!

无欢杀柔姬,这是两位皇子拼斗的引子,点燃这个引子的,大家都以为是无欢,可是无欢如果不是凶手,那么只能说明有人在背后冒充无欢行刺柔姬,从而挑起二皇子和四皇子的战争。

是谁从中挑拨呢?

又是谁坐山观虎斗呢?

殷皇子显然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很不甘心,也许他现在正千方百计找寻从中挑拨的幕后黑手。

薛破夜被这句话也引起了好奇心。

是啊,会是谁呢?

渐渐地,薛破夜竟感觉身上发寒,不是因为冬日的寒气,而是那种诡异的猜测,能够挑拨两位皇子的争斗,瞒过两位皇子以及两派大小人物,那背后之人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而且那个刺客不但冒充无欢的“蝮蛇剑法”,而且进入伏波殿如入无人之境,精锐的羽林卫竟然没有一丝察觉,那人的武功又是何等之高?

心机与武功都是绝顶的人物,这会是谁?

薛破夜和殷皇子都怔怔地站着,都没有说话。

而这个时候,远处一条身影如闪电般向众人奔来,片刻之间,那人就靠到近处,紫衣飘飘,却是京都府的紫衣。

魏山泰快步迎上,紫衣在他面前恭敬地跪了下来。

“陈尚书可来了?”魏山泰沉声问道。

紫衣立刻道:“禀大人,户部尚书陈尚庭今日午时在自己的府上饮毒酒身亡,毒药我们验出来了,是普通的鹤顶红。”

“死了?”魏山泰一怔,身后众官听见,也都是震惊无比。

“陈尚庭吃过午饭,洗了个澡,然后去祠堂祭奠了一下他的夫人和儿子陈谦,之后走入自己的书房,关闭房门,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紫衣清晰地道:“属下遵照二殿下和大人的意思,带人前往尚书府请陈尚书来此,下人这才领着我们前去书房,一直叫喊无人,属下撞开房门后,发现陈尚庭已经饮毒酒身亡。”

薛破夜在紫衣人奔来时,已经向这边靠近,听见紫衣人的叙述,目瞪口呆。

他忽然明白,户部出了大事,而户部银库这边,肯定也是出了天大的事情,否则不可能惊动这么多重量级的人物。

他转过头,望着宽阔高大的库房,心中暗问:“究竟出了何事?”

第三百零五章 【空库】

魏山泰神色严峻,问明情况,立刻奔至殷皇子身边,将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殷皇子沉思良久,平静地道:“魏大人,你速领人前往尚书府,将陈尚庭的家人仆役拿下大狱,总能问出一些东西吧。”

魏山泰眉头紧皱,拱手道:“下官明白了。”一挥手,沉声道:“走!”领着紫衣快步而去。

殷皇子握紧拳头,再次陷入沉思之中,半晌,才道:“藤总卫,领人进去吧。”

滕熙丰恭敬道:“是!”转身向众人道:“诸位,请随我来。”又看了薛破夜一眼,缓缓道:“薛副总卫,你也一起来。”说完,在前领路,带着众人向库房行去。

走至银库正门前,滕熙丰吩咐众人取下兵器,空手入库,倒是没让大家脱了衣服进去。

虽然滕熙丰的官位并不比莫伊和洛无炎高,但是此时情况特殊,皇帝陛下亲命羽林营暂管户部银库,所以众人虽然心中不满,也只能解下各自的兵器,薛破夜取下了佩刀,至于腰中的“寒刃”,却是没有取下,依旧带入了户部银库。

一行人以滕熙丰和殷皇子为首,进入了大楚重地户部银库内。

里面一片宁静,就连地面上的积雪也都没有清扫,厚厚一层,前方数排巨大的岩石库房一字排开,每排有八间库房,石门紧闭,石门旁边,如标枪般站立着数名身材高大犹如洪荒巨人般的大汉,皮甲在身,并不似平常的银库官差赤身裸体。

薛破夜跟在众人后面,四周张望,不由很是疑惑,这四周平静无比,根本没有任何的异样,却不知究竟发生了何样的事情。

滕熙丰领着众人走到一扇石门前,从怀中取出了一卷黄绢,打了开来,沉声道:“这是圣上的开门旨,速速将门打开。”

旁边的大力士瞧见,那黄绢上还有皇帝陛下的玉玺印章,恭敬一礼,一招手,便有另一名大力士快步过来,两名大力士拉着石门上的铜环,更有一名大力士奔到石门边上,左手成掌,对着墙壁上一块微凸的石块按去,高声叫道:“开!”

两名拉着铜环的大力士也齐声叫道:“开!”一左一右,拉着铜环,便要打开石门。

众人都盯着石门,只见石门一点一点地出现缝隙,而两名大力士全身肌肉如岩石般紧绷,脸上涨的通红,那按着凸石的大力士也是“嚯嚯”发着低沉的吼叫,脖子憋得通红,由此看来,这石门打开,还真不是一般的困难。

众人神色严峻地看着银库石门被打开,渐渐露出漆黑的长道来。

待石门打开,殷皇子淡淡地道:“都进来吧。”说完,率先进了银库,其他人互相看了看,也都尾随而入。

一名大力士跟在众人后面进了屋内,殷皇子问道:“机关可封好了?”

大力士立刻回道:“禀殿下,机关封好,殿下无需担心。”说完,大力士上前在墙壁上摸索了两下,众人正疑惑间,却听“咔咔咔咔”一阵怪响,本来漆黑一片的通道内却瞬间亮了起来。

众人这才发现,从两边的墙壁上,慢慢伸出机关灯架,而灯架上,却放着晶莹剔透的夜明珠。

两边厚实的墙壁上,加起来共有八颗夜明珠,照的通道内亮如白昼,众人都是惊叹不已,虽说这里面的官员都是大楚要员,但进入银库还是第一次,想不到在这银库之中,竟然有这么多宝贵无比的夜明珠,即使是富裕无比的大楚国,产出的夜明珠也是少数,一间银库占有八颗,若每间都有同等数字的夜明珠,可见其数量之多,由此也更可见大楚的繁华富裕。

殷皇子叹了口气,指着前面一条幽长狭窄的通道,淡淡地道:“诸位看起来,眼前或许只是一条很平常的通道,可是我提醒诸位,若是机关没有封上,这一条短短的道路就是死亡之道,就这短短的通道,有七道机关,天下间,几乎无人可以在机关开启的情况下通过。”

这一点,在场的众人都是极为相信的,毕竟这是国之重地,若是轻而易举地就能进去,那反而是奇怪的很了。

薛破夜在银库外面时,见到银库的宽度极长,恐怕有十多米的宽度,但是进了石门后,这刚入门却是一段很狭窄的通道,宽度不过两米,由此看来,这两边的墙壁总计加起来有十多米厚,可说是惊人无比,那十多米的墙壁之中,或许就是安装机关的地方。

薛破夜只是奇怪,殷皇子为何要带着大家进入银库来,需知这是国之重地,除了户部的官吏,其他衙门再大的官员也是不可涉足的,即使是户部之人,要进入库房,那也是要脱光了衣服穿着裤衩嘴中塞着岙竹才可进入。

今日这一行人,除了殷皇子,都不是户部的官员,而且不脱衣服不塞岙竹便直接进来,真是大非寻常。

一行人继续前行,这条通道果然不长,片刻间,众人就到了又一处石门前,不过这次的石门和外面的大石门相比,小了许多,大力士过去开动机关,石门才“哗啦”慢慢打开。

“都进来吧!”殷皇子声音冷淡,率先进入了屋内。

薛破夜跟着众人进了屋内,只见这是一处极为宽阔巨大的石屋,四周墙壁光滑平坦,看起来也甚厚,屋内一排又一排的石架井然有序地排列着,就像市图书馆内一排又一排的书架。

薛破夜心中暗暗惊叹,若不是亲眼见到,何能想像银库是如此宏伟,不过他的脑子很快就清晰过来,意识到了什么。

“这是银库?”薛破夜皱着眉头,四处扫看:“可是银子呢?”

这一排又一排的石架上,竟然空无一物,连一锭官银也没有看见。

户部尚书府。

京都府尹魏山泰背负双手,站在户部尚书陈尚庭的书房内。

书房内本是幽静雅致的地方,但此时的书房,却被血腥味充斥其间,陈尚庭的尸首安详地靠在楠木大椅上,眼睛紧闭,脸上发紫,嘴角带着血迹,看是表情竟然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那种笑容,让人看见就毛骨悚然。

门外轻轻地走进一名紫衣,恭敬道:“大人,陈尚庭家属已经全部带回了衙门。”

“他们有谁知道陈尚庭为何自杀?”魏山泰神色凝重地问道。

紫衣立刻道:“禀大人,我们问过陈夫人,陈尚庭最近似乎情绪很不稳定,每天夜里睡的很晚,陈夫人几次劝他,他只是微笑安慰,陈夫人也想不到他会突然饮毒酒自杀。”

魏山泰点了点头,吩咐道:“事情没有明朗之前,不要对陈夫人失了礼数。”

紫衣恭敬道:“是!”

魏山泰走近桌边,拿起桌上的酒壶,打开盖子闻了闻,淡淡地道:“好重的味道,看来陈尚庭还怕死不了,下了不少的鹤顶红。”顿了顿,忽然问道:“有没有他杀的可能?有没有可能是别人下毒?”

紫衣很肯定地道:“没有,属下可以断定,陈尚庭绝对是自杀。他的口中有很浓烈的药味,刚才老七也过来过,测探过他的胃部,胃部毒药溶解,这就说明,陈尚庭喝下毒酒时,肯定知道酒中含毒。”

“那有没有可能是死后被灌下了毒药?”魏山泰继续问。

“不会。”紫衣回道:“我们没有从陈尚庭的身上发现任何伤痕,而且很确定,陈尚庭确实是死于鹤顶红之毒。我们问过守护在陈尚庭书房外面的下人,他们没有听到屋内有任何动静,那就不存在有人进入书房下手。”顿了顿,继续道:“最重要的是,如果陈尚庭是死后才被灌入毒酒,那么毒酒绝对不会在胃部溶解。”

魏山泰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轻声道:“看来他真是自杀的了。”

他缓步走到陈尚庭的尸身旁边,凝视着陈尚庭那张笑得极为诡异的脸,叹道:“陈老兄,是何样的事情让你走上这条不归路呢?”

“大人,我们用不用在这书房里搜一搜,看看有什么线索没有?”紫衣忽然道:“大人之前没有示下,书房里的东西我们都没有乱动。”

魏山泰摇了摇头,淡淡地道:“他不想让我们知道的事情,即使我们掘地三尺,那也是不会有任何线索。”顿了顿,叹道:“若是他想让我们知道什么,东西也许就在他的身上。”

说话间,魏山泰从怀里取出一只银丝手套,戴在了右手上,尔后轻轻在陈尚庭的身上摸索着,半晌,他的手才停在陈尚庭的腰部,伸手一掏,竟然掏出一张纸来。

魏山泰缓缓打开,那是一张极好的宣纸,方方正正,上面竟然写了两个极有气势的毛笔字。

魏山泰轻轻念道:“天道!”

他皱起了眉头,似乎是在想这两个字隐藏在深处的含义。

大楚户部银库。

除了殷皇子和洛无炎,所有人都是震惊无比,即使莫伊之流先前已经隐隐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当一间空库摆在大家面前时,大家还是震惊万分。

薛破夜只觉得匪夷所思,堂堂的大楚户部银库,竟然是空的,连一分银子也没有,这是谁也想不到的。

殷皇子冰冷的声音缓缓在库房内响起:“诸位也看到了,我大楚户部的银库,如今却是没有一分银子。大家看到的仅仅是这一间库房,除此之外,户部八十库,有三十七库分银不见,按照统计,共是二千六百万两,换句话说,我大楚的两千六百万两官银忽然丢失了。”

两千六百万两官银!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这个数字庞大到无人敢去想象,那是怎样的一笔财富啊?

殷皇子虽然看起来还算镇定,但是明眼的人已经看出来,殷皇子的身体在微微发抖,那张脸庞更是有些苍白。

殷皇子作为户部侍郎,平日在户部的权威绝对不低于户部尚书陈尚庭,如今户部银库丢失巨银,殷皇子自然难脱干系,一个不好,皇帝陛下龙颜大怒,殷皇子甚至有性命之忧。

试想这样巨大的官银丢失,那是何等样的大事,中间牵涉到的人力物力又是何等的庞大,其中就算极力掩饰,又怎能不露出一丝蛛丝马迹,可是作为户部侍郎的殷皇子却没有半丝察觉,这罪名之大,当真是不可形容。

再加上如今户部尚书陈尚庭自杀,户部的一把手自然而然就是殷皇子,他也同时承担了官银丢失的责任。

殷皇子的心早就寒到了谷底,一直将心思放在与符皇子的明争暗斗之上,谁知道到头来,竟然是后院起火,这次的危机,比刚刚淡下来的*更是凶险。

“户部银库,素来守卫森严,说句毫不夸张的话,即使苍蝇蚊子,恐怕也难以飞进来,而且外部有守备军的重兵把守,按理说是万无一失。”殷皇子深吸一口气,缓缓道:“直到昨日,父皇发下旨意,拨银至北关发饷,今日银库开门,这才发现,我大楚银库,竟然被盗巨银,这……!”殷皇子脸色阴沉,没有继续说下去。

在场众人都已感到事态的严重。

洛无炎是京都守备营的守备,而户部银库向来是守备军镇守,如今银库被盗,洛无炎自然难辞其咎,所以他的脸色也极为难看。

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连蚊子都难进来的银库,甚至设有数道机关,却如何被盗取这么多银子?

这可不是一两银子百两银子,甚至不是千两万两,而是两千六百万两,这批官银即使要运出户部银库,那也是麻烦的事情,却为何凭空消失,连守备军都没有察觉出来?

刑部尚书莫伊终于问道:“殿下,此事是否与陈尚庭有关?”

殷皇子一咬牙齿,随即冷声道:“能够自由出入银库,恐怕也只有他有这个本事,此事自然和他有莫大的干系。”

滕熙丰缓缓道:“可是陈尚庭如今已经死了,以陈尚庭的心机,即使是魏大人出马,恐怕也不会查出太多的线索。”

殷皇子扫视众人一眼,缓缓道:“刑部,京都府,还有你羽林营,那都是我大楚高手云集之地,这件案子,恐怕要劳烦诸位尽心尽力了。”顿了顿,冷笑道:“此事发生,本宫自然身有其责,不过父皇也下了旨意,让诸位共同处理此事,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否则……嘿嘿,诸位也该知道,军饷不到位,保不准军部就要闹出事来,到时候父皇说不得要拿些人顶罪了。”

他这话说得极为坦白,一旦军饷不到,边关将士自然会大大不满,兵变随时可以发生,这绝不是一个人两个人可以阻挡的事情,到了那个时候,皇帝陛下总要选出一些替死鬼出来,而这替死鬼,谁不准就是在场的某人或某几个人了。

这些人都是心机极深之辈,但是事到如今,身上也不禁泛起寒意。

洛无炎听殷皇子话中并没有提守备营,知道是有意奚落,脸色更是难看,但是这次事情与守备营却有脱不了干系,只能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薛破夜虽然对库银被盗感到震惊和疑惑,但是对殷皇子微带恐吓的话语毫不感冒。

自己只是羽林副总卫,再怎么找替死鬼,那夜轮不上自己。

毕竟库银丢失,与羽林卫几乎没有任何关系,羽林营只是今日被调来换防而已,如果说在场众人谁最安全,除了薛破夜,就是滕熙丰了。

这两人与此时扯不上干系,所以对于殷皇子带有威胁的话语,只是心中一笑而过。

不过刑部的莫伊和柳拓,还有守备营的洛无炎,却知道殷皇子此话大有可能。

洛无炎守卫失职,自然难辞其咎,而刑部若是不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找回被盗的官银,那很有可能被皇帝陛下迁怒下来,拿出来顶罪绝对不是危言耸听。

所以这几人都是神色大变。

一直沉默不语的洛无炎终于道:“殿下,千万两官银,不是一点一滴,即使要运出城去,那也是极为困难的事情,我已下令守备营全城搜查,也通知了四门提督侯大人,严格检查出入四门的车辆和包裹。”

莫伊皱眉道:“那么多银子,运出银库也是困难的很,还如何走到城门去?难道都长着翅膀飞走了?”

殷皇子摸着光滑而冰冷的石架,冷笑道:“官银失窃,内中隐情只怕是非同小可,我想凭陈尚庭一个人的力量,即使有通天的本事,那也是难以成功的,在他身后,必定还有一群人。”

洛无炎立刻附和道:“殿下说的是,这必定是精心谋划的阴谋。”

滕熙丰忽然道:“洛大人,你已经派人四处搜查了?”

洛无炎点头道:“不错。”

“洛大人的意思,是将户部银库失窃的消息已经散布出去了?”滕熙丰皱起眉头,声音冷淡地道,他虽然统辖羽林卫,但是属于皇帝陛下的第一亲信,所以权势远比他的官位要大,朝堂的任何事情,他都或多或少有权插手。

洛无炎神色一凛,似乎意识到什么,额头瞬间冒出冷汗来。

滕熙丰冷笑道:“洛大人,你是想害死二殿下吗?”

“我……我……!”洛无炎意识到自己犯了巨大的错误,一时心惊胆战,说不出话来。

薛破夜却是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如今朝廷最担心的,就是边关将士因为军饷事件而兵变,这绝非危言耸听,只要边关出现居心叵测的将官,微一鼓动,在军饷不到的情况下,随时都可能发生兵变,所以库银被盗的消息,那肯定是能瞒则瞒,拖延时日为上。

如今洛无炎大张旗鼓搜查官银,就等于向世人宣布官银被盗,稍有机敏之辈,说不准就能想明白其中关窍,一旦将官银被盗的消息四处传播,那很快就会传到边关将士的耳中,那时候可就大大不妙了。

至于从其他库房调拨银两,自然不是不可以,但其他的银子自然有着各自的用途,天下官员的饷银,大楚的水里土木工程,赈灾饥民,哪一个地方不要银子,调拨其他的银子,只是拆东墙补西墙,搞不好里面就先出乱子了。

目前最好的解决方法,自然是先瞒住消息,四处筹银,凑银子送去边关,若是边关将士不知官银被盗,无非是编造一些谎言,说路途耽搁之类的理由拖延一阵子,另外尽快找回失银而已。

消息泄露出去,那么筹银的时间自然来不及了,只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回失银,速速运往边关,才能解决潜在的危机。

殷皇子的脸色更是铁青,冷哼一声。

洛无炎更是惊恐,伸手去擦拭额头的汗珠,那手儿发软,一时竟提不起来。

第三百零六章 【和尚表哥】

京都的守备军忽然大动干戈,在全城开始四处搜寻,百姓们隐隐知道,是朝廷丢了一些银子,但是目前到没有几人能够想到,那是户部的银库被盗,而且一下子丢失了两千六百万两,庞大无比的数目,几乎可以动摇国本的数目。

四门提督府也传下了命令,严密检查进出城的车辆和物品,整个京都一时如临大敌,比皇子相争时期的局势轻松不了多少。

大街小巷一开始,颇有些议论纷纷,不过那些潜伏的紫衣们抓起一批议论纷纷的民众后,京都老百姓的口风就关了起来。

这是大事,朝廷当然不允许随意在大街小巷议论的。

对于泄漏消息的京都守备营洛无炎,皇帝陛下毫不留情地赐予了死罪,一杯毒酒让这位大员成为此事的第一个牺牲品,而副守备轩辕仇立时被提拔上来,成为新一任的京都守备。

轩辕仇这个名字,薛破夜是听过的,绿娘子曾经在杭州时就提起过这个人,是一位骁勇的猛将,一直守护在雾岚山庄,薛破夜听闻轩辕仇成为京都守备后,第一时间就想告诉绿娘子这个消息。

青莲照一直难以潜进雾岚山庄,最主要的就是这位轩辕仇在镇守,如今轩辕仇离开雾岚山庄,也不知道是不是机会来临了。

薛破夜是在几乎不可能在情况下抽出时间回了一趟薛园。

滕熙丰日理万机,国中还有其他事,自然不会将精力放在银库这边,他自然要派一名得力的干将守护在这里,最少要守护到这阵风头过去。

按理说,薛破夜的资格当然比不上厉乌,甚至比不上潘振海,但是滕熙丰却偏偏选择由薛破夜来担当此任,离岸薛破夜自己都想不通,这是器重自己,还是给自己找麻烦呢?

薛园依然是宁静一片,殷皇子赠送的那些下人们,平日没事的时候,都喜欢聚在一起,唠三说四,大家都知道了薛破夜对待下人的温和性子,所以完全没有其它府邸的那般规矩森严。

丫鬟们聚在一起讨论着少女的心思,而男丁们大多是就着小酒,口沫横飞地说着大多数人都不信的英雄事迹。

薛破夜推门进入自己的房间时,差点吓傻了。

他的房子里有一个人,不是绿娘子,不是小石头,更不是任何一个下人。

那人穿着灰布衣衫,戴着一个狗皮帽子,正在屋里悠闲地喝着茶,见到薛破夜进来,这人嘴角咧了咧,站起身来,合十道:“阿弥陀佛,你好!”

这人竟然是明虚。

那个留在苏州为乔霆治病的和尚,那个看起来很烦但是却很有本事的明虚和尚。

薛破夜皱了皱眉头,回身关上门,很平静地在椅子上坐下,轻声道:“什么时候来的?”

“是指来京都?还是说来薛园?”明虚带着笑问道。

“你说呢?”薛破夜瞪了他一眼。

明虚呵呵一笑,答道:“来京都有四天,来薛园不到两个时辰。”

薛破夜微一沉吟,低声问道:“你自己要过来的?还是带着什么其他的任务过来?”从内心来说,再次见到明虚,薛破夜心情很是激动,而且很有亲切感,但是他一瞬间就感觉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明虚能够上京都找自己,恐怕另有蹊跷。

明虚呵呵笑着,走到薛破夜的身边,低声道:“舵主,总舵主对我说,京都有变,你可能用得上我,所以让我伺候着你。”

“我伺候你才差不多。”薛破夜白了他一眼,猛地醒悟:“总舵主?”他这一声有些吃惊,好在说话前,他就确定屋子四周不会有人听见,而且八名护卫羽林卫也在园外等候,所以倒也不必担心被人听去。

明虚含笑点头:“不错,总舵主已从北边回来,到了杭州,而且夸赞你是一个能干的人才,将杭州分舵管理的井井有条。如果没有意外,总舵主恐怕不久之后,也会上京。”

薛破夜淡淡一笑,缓缓道:【看来会里是要有大动作了?】

明虚神秘一笑,轻声道:【上面的事情,咱们总是看不明白的,照着吩咐做就是。舵主,属下很久没有见到你,今日相见,不知道能不能大吃一顿啊?】

【我靠】薛破夜忍不住骂道:【你跑到京都来,不会只是为了吃上老子几顿吧?】

明虚呵呵笑道:【舵主,你可算是升迁之喜,我听绿娘子说,你如今可是羽林营的副总卫了,这……这可不差一口吃的吧?】

薛破夜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吃的事情,回头再说,这里馒头咸菜多得是,你不必担心。我问你,乔霆的病治的如何了?”

明虚神色立刻严肃起来,恭敬道:“禀舵主……!”还没说完,薛破夜便用手止住,问道:“这个称呼在京都可不能用了。”顿了顿,问道:“是绿娘子接应你过来的。”

明虚点头道:“我入京之后,按照总舵主的指示联系上了绿娘子。”

“那他们有没有给你安排身份?”薛破夜皱眉道:“难不成他们就如此稀里糊涂让你过来了?”

明虚胸有成竹地道:“这一点还请舵……嘿嘿,还请表弟放心,临行之前,这一切我已经安排妥当了,即使都察院和京都府的暗探去查,也不会查出破绽的。”

“表弟?”薛破夜睁大了眼睛。

明虚带着佛像慈悲的神态解释道:“为了表弟的安全,我的身份乃是表弟的同宗表哥,幼年便出家,只是一直为红尘俗世缠绕,更加上佛宗败落,所以投靠表弟,混口饭吃,我化名薛木头,表弟切记。”

薛破夜哭笑不得:“薛木头?”只感到明虚异想天开,天马行空,实在难以探清他的思想。

明虚那张看起来很老实的脸带着一丝得意,道:“表弟,我这名字取得不错吧?你放心,我知道,羽林营一时半会难以安插我进去,我便先在这里住着,帮你看看家。”

薛破夜眼一翻,不敢再纠缠下去,直接问道:“说吧,乔霆现在怎样?”

“能看见东西了。”明虚缓缓道:“乔霆的毅力很强,所以恢复的很快,我已经留下了药方,只要坚持下去,估计用不了一年,病根全消,不过……!”说到这里,明虚的脸上浮现狡猾的微笑,看起来颇有几分得意。

“不过什么?”薛破夜摸着鼻子问道。

明虚呵呵笑道:“不过表哥我留下了一个套子,对表弟可是大大的有好处啊。”他自称表哥,看起来顺口无比,似乎很多年前这就是事实一样,薛破夜甚至怀疑这小子在暗地里一直联系过这种自称,否则怎会叫的如此平实。

薛破夜叹了口气,随即问道:“留下了什么套子?”

明虚从怀里掏出一颗紫色的丹药,笑道:“表弟,你看这个,知道是什么东西吗?”

薛破夜冷笑道:“表哥啊,我忘了告诉你,最近表弟我心情不好,总有教训人的习惯,而且最想教训那些在我面前卖关子的家伙。”摸了摸腰间佩刀,叹道:“这个习惯也不知道何时能改过来,所以表哥凡事悠着点,我杀性一来,谁也认不得。”

明虚急忙道:“这是我用海鲜做的丹药。事情是这个样子的,表哥我治好乔霆之后,留下了一个套子,我对他们说,乔霆若想医治病根,每年都需要服食一颗这样的药丸,到了时间,我就会送过去,没有这样的药丸,病根永不得除,他们深信不疑,我就这样吊着他们,为的就是方便表弟你日后好控制他们……表弟,你……你为何如此看着我?”

薛破夜睁大眼睛,紧盯着明虚,半晌,才苦笑道:“表哥啊,你究竟是不是和尚啊?你的心机,政客们也比不了啊。”

明虚怔了怔,也不知道薛破夜是夸赞还是讽刺,只得老实地站在一旁。

薛破夜站起身来,拍了拍明虚的肩膀,柔声道:“这事你办的不错,如此一来,就等于掐住了乔家,总会有大用途的。”

明虚听薛破夜这样说,才松了一口气,轻声道:“不过乔太爷对你的评价极高,总是说起你,让我见到你时,告诉你一声,抽个时间去和他下下斗兽棋。”

薛破夜哈哈笑道:“有时间,自然是要去拜拜太爷的。”

明虚又道:“你在乔家订购的冬装,乔太爷已妥善安排人送去了杭州行营,一路上很是顺畅。另外你在杭州的生意已是大得惊人,南怀毋已经收购了许多的店铺,薛氏丝绸已经遍布杭州,甚至要冲向扬州了,另外南怀毋还重新开业了五六家酒楼,都是以你的名义在经营,杭州的卢家快要被击垮了。那方夫人与南怀毋斗了几次,都以失败而终,如今欲要和南怀毋求和,南怀毋放出话去,不除卢家,誓不罢休,看来是不想和解了。”明虚说得眉飞色舞,抓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大口,润里奥润嗓子,继续道:“听说这阵子杭州商会要重新选会长,南怀毋以你之名参选,若无意外,你恐怕就是新任的杭州商会会长了。”

薛破夜听得热血沸腾,激动万分,紧握拳头,叹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南怀毋果然是商界奇才。”不过他心中还是明白,这一方面是因为南怀毋超强的商业能力,另一方面和太子被软禁也大有关系。

太子被软禁后,太子党的所有行动只能在暗地进行,京都都顾及不及,更别说远在江南的外库了。

薛破夜甚至相信,太子如果还被继续软禁下去,以南怀毋的才能,用不了太长时间,甚至可以席卷整个江南,整垮江南另一大家族,扬州的方家!

薛破夜深切盼望那一日的到来。

“不错,这些消息很振奋人心,回头我让厨房给你加道菜。”薛破夜摸着鼻子笑道,这些消息实在很不错,让薛破夜心情很舒畅。

明虚眼珠子一转,道:“表弟,还有一个消息,那可不是加道菜的事情,恐怕加十道菜也不一定能够换的来。”

薛破夜见明虚笑呵呵的样子,看起来还有什么好消息,道:“你说吧,我听着高兴,带你下馆子。”

明虚乐呵呵地在椅子上坐下,才缓缓道:“表弟,你和胡人的关系很好吗?”

“什么?”薛破夜神色一凛,皱起眉头,不明白明虚为何突然提起这个茬子,还道是明虚代表青莲照在试探自己,淡淡地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明虚见薛破夜神色有异,立刻明白薛破夜的心思,低声道:“舵主别误会,只是我来之前,见到一群胡人赶着好几百匹胡马到了咱杭州,听说是要找你,后来将马匹交给了南怀毋,南怀毋从杭州府衙得了批令,在杭州西郊建了马场,好几百匹上好的胡马如今在马场放养呢。你那个姓萧的兄弟……对了,叫萧品石吧,如今正在马场管事呢。”

“兀大哥!”薛破夜激动道:“你是说兀大哥?”

明虚一愣,奇道:“什么兀大哥?”

薛破夜一怔,自知失态,自己和兀拉赤交往,明虚恐怕是不知道的,定了定神,心中说不出的欢喜,那个豪迈不羁的汉子,竟然真的领着马群来到了杭州。

薛破夜其实也一直在记挂着这事,倒也不是为了那群胡马,只是想着这一路上山高水险,更加上比黄金还珍贵的胡马,担心兀拉赤会在路上遇到危险,既然到了,那便是大大的欢喜了。

明虚见到薛破夜那抑制不住的欢喜,心中暗道:“原来舵主果然和胡人关系不错。舵主神通广大,竟然得了这么多的胡马,真是了不起。不过和胡人缠在一起,这事儿总是有些不好,有时间可得劝劝他。”不过深知舵主怪异的脾气算想劝,也不敢开口。

“领头的是不是叫兀拉赤?”薛破夜问道。

明虚摇头道:“不是不是,这一点我倒是清楚,这一次过来的,领头的是叫哲顿,是了,就是哲顿了,不是兀……兀拉赤!”

“不是兀大哥?”薛破夜一愣,皱起眉头。

“啪”的一声,房门忽然被推开,一个妖娆性感的身躯闯了进来,尔后迅速关上了门,喘着气道:“出大事了,出大事了。”证是绿娘子。

薛破夜和明虚对视一眼,都很是疑惑。

绿娘子瞧见薛破夜,道:“你可回来了。”快步走进,激动道:“你们知道吗,我刚听人私下议论,听说朝廷的银子被盗了,那个守备营的守备被砍了头。”

薛破夜皱起眉头,道:“你在哪里听说的?”

绿娘子瞥了薛破夜一眼,低声道:“你这个坏蛋,还在装模作样,这是我还要问你呢。听说户部银库调防,守备营的军丁被撤换,换上了你们风火营的羽林卫,有这事吧?”

薛破夜自知此事太大,而且洛无炎在情急之下,令人满城搜寻官银,此事恐怕早就被许多人猜出了其中的原委,叹了口气,坐下道:“这些事儿你们还是别插手的好。”

绿娘子也在桌边坐下,低声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可得和我们说说?”

薛破夜知道事情迟早是瞒不过他们,只得将户部银库被盗的事情和他们说了一遍,再三叮嘱,此事不可有半丝泄露。

明虚神色严肃,忽然开口道:“表弟,说起来,这未尝不是一个好机会。”

“好机会?”薛破夜淡淡地道:“什么机会?”

明虚缓缓地道:“表弟,这批银子既然被盗,自然是有其藏匿之所,如果我们暗地里查出银子在哪里,岂不可以取为己用,这样对我青莲照的大业可是有天大的帮助。”

薛破夜冷声道:“取为己用?你说的倒真是轻松,那批银子就像鬼魅一样,不翼而飞,要找到又谈何容易?即使找到,你也不想一想,能打官银的主意,这盗银的组织是何等的严谨和厉害,以我们的实力,能够从人家手里得到银子吗?再退一万步讲,即使银子真的被我们找到,我们又得到了这笔天文数字的银子,你可想出法子运出京都?京都的都察院,京都府,那都有着顶尖的暗探高手,一有风吹草动,立刻能察觉出来。即使集中我青莲照所有的势力,难道斗得过京都三大卫戍军队,莫忘记,还有守备营,羽林营!”

明虚挠了挠光秃秃的脑袋,似乎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有些异想天开,尴尬地笑了笑,不敢再说。

绿娘子正色道:“即使我们得不了这笔银子,但是朝廷若真的丢失了这批银子,那无疑是国基震动,一定会惹出乱子。我还听说过,五十多年前,大楚当时天灾连连,百官贪污,弄得国库空虚,边关军饷未到,发生了兵变,竟有数万关军挥师京都,说是要向伪帝讨说法,若不是当时处理得当,刺杀了反将,筹出了军饷,恐怕大楚国早就没有了。”顿了顿,冷笑道:“今日之势,比那时更为凶险,这朝堂刚刚经历风波,人心不稳,一旦兵变,我青莲照到时推波助澜,恐怕伪帝的皇帝宝座就坐不安稳了。”

薛破夜心惊不已,想不到事情竟然严重到如此地步,更没想到大楚朝曾经也出现过类似的危机,如此看来,一旦真的发生兵变,这天下还真有大乱的可能。

第三百零七章 【公孙家机关术】

薛破夜静坐片刻,摸着鼻子,终于道:“大楚建国这么多年,只凭想像,很难动摇基业的,更何况事态未明,边军不还没反吗?若是刑部和京都府及早查出失银下落,事儿也就转危为安了,在这之前,咱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绿娘子看了薛破夜,眼中闪过意思异色,但终究是没有说什么,倒是明虚道:“阿弥陀佛,这些失银即使我们得不到,只要朝廷得不到,我们也可以坐山观虎斗的。”

薛破夜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盔甲,道:“我先去了,有消息我便抽时间回来告诉你们,记着,没我的话,你们切勿轻举妄动,否则……!”脸色一寒:“否则别怪我翻脸。”

绿娘子和明虚低声道:“是。”

“奶奶的。”薛破夜嘟囔道:“真是见鬼了,那批银子真的长翅膀飞了?奇怪奇怪。”摇摇头,便要出门。

“表弟。”明虚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

薛破夜不耐烦地道:“怎么?要吃的,找绿娘子就是。好姐姐,中午给他几碟豆腐就好。”

明虚忙道:“不是不是,我只是想问表弟,你可知道户部银库的来历?你知道是谁建造了户部银库吗?”

薛破夜心中一凛,转身道:“你知道?”

明虚点了点头。

薛破夜忙道:“姐姐,你去后厨说一声,中午来几大碗鱼肉,是了,那个狮子头和荷叶鸡也不错,一样来两份,去吧去吧。”

绿娘子白了薛破夜一眼,啐了他一口,但还是起身离去。

薛破夜拉着明虚的手,亲切地道:“表哥,来,坐下说。”

明虚受宠若惊,屁股挨着椅边坐下,感慨道:“表弟,你太热情了,真是太热情了。”

薛破夜催道:“表哥啊,你似乎知道户部银库的情况啊?来来来,和我说一说,我对那里还真是一丝儿也不明白,赐教赐教。”

“表弟啊,我先和你说清楚,虽然我知道户部银库的来由,但是那批失银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你千万不要以为和我有什么牵连,否则我是不敢说的。”明虚小心翼翼地道。

薛破夜忙道:“不会不会,快说吧,我洗耳恭听。”心中暗笑:“你就算此事与你有关,我也不相信,千万两官银不翼而飞,你有这个本事吗?”

明虚想了想,缓缓道:“按属下所知,这大楚的户部银库,到现在已建了六十余年,与岁月长河相比,这一点时间几乎是弹指一挥间,但是对于我们每一个世俗百姓来说,却是一段很长的时日了。”

“别吟诗。”薛破夜皱眉道。

明虚呵呵一笑,这才道:“户部银库,那是公孙城的公孙家建造的。”

“公孙家?”

“不错。”明虚正色道:“若论筑城建库设机关,公孙家说自己排第二,那就无人敢说自己是第一。他们的家族是从战国时期开始,就钻研机关术,当时还有墨家也研制机关术,双方在秦时,机关术已经达到巅峰时期,所谓一山不容二话,那个时候,两家就开始成为对手,各为其主,在机关术上斗法。”

“各为其主?”

明虚点头道:“秦时,六国亡,图谋复辟,而墨家机关就协助者六国后继,公孙家族便扶持大秦,双方各为其主,斗的你死我活,在这斗争之中,机关术都是飞速的提高。本来一开始,双方还都得旗鼓相当,只是后来,公孙家族出了个不世奇才,叫做公孙白。”

“公孙白?”薛破夜竭力想从自己的脑海知识中查出这个人的名字,可惜是一片空白,或者说,公孙白这个人,并没有记载在史书上。

“在他之前,双方不过是机械木工机关,虽然威力无穷,但也算不得惊天动地,但是这公孙白,却能够以山川河岳为机关,那潺潺的河流,那飘渺的云山,都可成为他机关术的工具。”明虚脸上已经露出无比钦佩之色:“说他经天纬地,旷世奇才,绝不为过,当初在那九尾山,六国义军两万被活活困在其中,出来时,仅剩不到千人,其余的都被山体机关所诛。”

薛破夜吃惊道:“这……这么厉害?两万人,就被……就被机关灭了?”

明虚点了点头:“不错,经此一役,公孙家族的机关术独步天下,在大秦灭国之际,已经击垮了墨家,从此机关术便是公孙家族一家的天下了。”

“后来呢?”薛破夜对这个故事相当的感兴趣。

明虚微一沉吟,才有些黯然地道:“毕竟公孙白杀孽太重,秦灭后,公孙家族没了倚仗,仇家纷至,公孙家几乎遭受灭顶之灾,迫于无奈,公孙白领着残留下来的族人,前往西北昆仑,在昆仑山便建造了公孙城。”

薛破夜倒是听过公孙城的名号,知道那是一座奇城,更是好奇:“建了公孙城,就无人去报仇了吗?”

明虚摇头道:“不是,公孙白携族隐在西北昆仑山边,并且建造了公孙城,这事儿很快就被仇家知道,一拨一拨的仇家蜂拥向公孙城,甚至有官家的人,都大叫报仇,现在想来,恐怕有不少人是想得到公孙家族的机关术,这是天下玄奥之术,人人趋之若鹜,报仇为名,夺术为要。”

薛破夜叹道:“这就是人心。”微一沉吟,忽然笑道:“不过我想,公孙白有经天纬地之才,又选在昆仑山边建造公孙城,也算是最后的退路,要想攻破,恐怕难于上青天。”

明虚连声道:“不错不错,就是这样了,几十拨人马,都想擒下公孙白,从他口中逼出机关之术,或者在公孙城搜到公孙白编纂的《机关要术》,只是人没踏入公孙城,就被道路上的机关诛灭,传说那么多人马,却无一人能到达公孙城的城门,自此再无人敢对公孙城动脑筋,而公孙家族依仗着公孙城的机关,一代一代地传了下来,直到如今,公孙城依旧是天下最神秘,也是最险峻的地方之一。”

“既然如此,公孙家族为何会朝廷办事,来建造户部银库?”薛破夜不解地问道:“他们岂不是与世隔绝的家族吗?”

明虚叹了口气,道:“说起来这事知道的人还真不少,据说当初大楚的阳武帝素喜游历天下,性格豪迈,是大楚国少见的明君,宽厚待民,天下昌盛。他年轻时,最喜乔装打扮行走在民间,更有一身武艺,据说在二十岁的时候,他就达到了五道武者的修为,可说是文武全才了。”

薛破夜一怔,他对大楚的历史知之甚少,无非知道开国皇帝是西北楚侯,至于这个阳武帝,还真是没听说过,心中暗叫惭愧,一直以来,也没有正经去了解这个帝国,看来回头可要好好温习一下历史了。

“那阳武帝和公孙家有什么交情?”薛破夜奇道。

明虚叹道:“他们还真是有关系,公孙家族有一年轻后辈入世游历,也不知如何被人看出了身份……依属下之见,恐怕是不小心显露自己的机关技能,才被别人看见,这下子可好,立刻被人跟上,自然是要逼他吐露机关术的秘密。据说当时有上百人追杀这位公孙家的年轻后辈,其中不乏好手,那后辈眼见难逃大难,却是阳武帝在危难之见救下了这位后辈,那后辈当即便要报恩,说是定要偿还阳武帝的恩德。”

“知恩图报,君子所为。”薛破夜点头道:“只是以阳武帝的为人,想必不会让他报恩吧?”

明虚虽然是青莲照的人,身有反楚复蜀之责,但是对这位大楚的明君,似乎推崇有加,敬佩无比:“那是自然,阳武帝自然是拒不接受,所谓施恩不图报,若是救了别人却接受报答,那岂不是违背大义?那公孙家族的后背见此情况,也不坚持,留下话来,这救命之恩,迟早要报答,躲也躲不了的。”

“阳武帝有义,这公孙家的后辈却也是一个人品高尚的人。”薛破夜赞叹道。

明虚喝了口茶,或许是茶凉了,啧了啧舌头,才慢慢道:“这事儿过去了很多年,直到阳武帝登基上位,欲要重新建造户部银库,此时,公孙家的那位后辈再次出现,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当年的救命恩人就是阳武帝,非要报恩,而且要阳武帝允许他来筹划建造户部银库。”

“这次皇帝总该答应了吧?”薛破夜瞪大眼睛问道。

明虚点头道:“一来那后辈意志坚决,二来也是考虑到户部银库是国之要地,马虎不得,公孙家的机关术天下闻名,有公孙家的人来建造银库,设下机关,那银库可就是固若金汤了。皇帝陛下同意了后辈的要求,将户部银库的工程交由他负责,那后辈一待就是三年,等到银库完工之日,飘然远去,再也寻不到踪迹。”

薛破夜感慨道:“来去无踪,宛如神仙,这公孙家族的人,还真有世外高人的气度。”顿了顿,皱眉道:“这事儿可就更奇怪了,既然如此,那户部银库固若金汤,几千万两官银怎会凭空消失呢?”

明虚合十道:“阿弥陀佛,或是天道,大楚合该亡国了。”

薛破夜皱着眉头,摸着鼻子沉吟许久,才低声道:“表哥啊,我想问你,大楚灭国,就真的很重要吗?”

明虚一愣,迅即道:“大楚灭国,后蜀国才能复兴。舵……表弟,你为何这样问呢?”

薛破夜淡淡地道:“后蜀国,那也不过是川中一地,这大楚要是灭国,少不得天下大乱,青莲照或许真的能够在川中复国,可是这天下总是要死很多人的,你是佛门子弟,难道忍心看着天下人死于刀火之下,涂炭生灵?”

他这倒不是故作大义,想想在电视电影中看过多少的帝国兴亡,无一不是百姓遭殃,天下百姓如同狡兔走狗般被轻易屠杀,狼烟过处,都是尸首遍地。

他不曾看过真正的杀伐战争场景,只是想想穿越前,那汶川地震中死伤的同胞,就感觉死难的痛苦。

或许,老百姓最期望的,只是平安的生活,而王朝更迭,只是政治家们的游戏而已吧,游戏中的棋子,却是无辜的天下人。

见明虚一脸发呆,薛破夜苦笑道:“你们或许还没有想过,这中原大地一乱,那契丹,那吐蕃,甚至高丽,还有咱们大楚最大的敌人北胡,他们岂会坐视不理,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定然会趁乱而下,到时我大楚国就是真正的危难了。”

明虚愣了一愣,那张看起来颇为老实的脸孔满是茫然之色,半晌,才道:“那……那咱们反楚复蜀是错的吗?”

薛破夜叹道:“何谓错?何谓对?让大家好好活着,那总是对的,让大家活得不太平,那总是不对的。你出自佛门,这些道理想必比我更清楚。”

“活的太平?”明虚自言自语,一脸的茫然,似乎在想着什么:“天下人活得好好的,这不就是我佛之意吗?可是……,咱们的教义,那是要反楚复蜀的……我……咦……我真是糊涂了,我……我一直错了吗?”

薛破夜站起身来,缓步向门前走去,忽然停住步子,淡淡地道:“我的话,你大可以传给总舵主或者军师知道。”

明虚一愣,忽然摇头道:“我是你的部下,只听你的吩咐,你对我说的话,只会进我的耳朵,而且……表弟,我觉得你说的话未尝没有道理。”

薛破夜嘴角泛起一丝微笑,温言道:“以你的智慧,大可以去参透其中的道理。”

刑部的人在暗中四处巡查,希望找到哪怕一丝线索,可惜这批银子似乎真的被鬼魂偷去一样,刑部众多断案高手,竟然没有查出半点线索,而且耗费着巨大的人力物力,在京都布置着天罗地网,这天罗地网,不但让京都的人们心惊胆战,就是刑部自己人,那也是被勒的透不过气来。

皇帝陛下召见过刑部尚书莫伊和京都府尹魏山泰,不容反对地勒令二人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找回库银,否则……皇帝陛下并没有说出后果,可是两人都从皇帝陛下的神色中看到了杀机,即使是皇帝陛下信任无比的暗黑头子魏山泰,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魏山泰明白,皇帝陛下的心里一定是震惊到极点,也焦急到极点,只是贵为九五之尊,不能在臣子们面前表现出惊慌而已。

洛无炎被斩,已经显示了皇帝陛下的震怒,谁也说不清自己是不是下一个。

薛破夜亲自坐镇户部银库,领着羽林卫们守护着这里,虽说丢失了千万两官银,但是户部银库还是宁静肃穆。

殷皇子是真的心寒了。

他连续两日,呆站在银库院内,脸上显着曾经不可能出现的绝望之色,知道后来差点晕眩,才被薛破夜令人强行送回了宫中。

见到殷皇子的样子,薛破夜更是感到了权力斗争的残酷。

试想不久前,殷皇子还是意气风发,手地上攥满了王牌,势力庞大,只是过了不到两个月,就沦落到今日的样子,不但势力几乎消失,就连自身也因为库银被盗事件,随时有获罪之忧。

那边的符皇子,虽然没有见到,恐怕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在京都阴云密布的时候,德庆帝正在太监的护卫下,走在光滑的大理石板上,入眼处,都是冬日才有的的梅花和菊花,在那不远处,还有一处竹林,竹林内满是积雪,看起来极为写意。

这里是慈宁宫,德庆帝的母亲,当今皇太后正在宫女的搀扶下,欣赏着宫内的花儿。

“环儿啊,你看看,这大雪一落,天下百花都躲了起来,偏这梅花开得如此烂漫,陪着老身度过这漫漫冬日。”太后笑盈盈地看着枝头的梅花,慈祥地笑着。

太后对于宫中的侍女们,向来是和蔼可亲的,所以在很多宫女的心中,太后只是一个慈祥的老人而已。

“太后,你看,今年的梅花似乎特别艳。”扶着太后的宫女指着枝头的梅花道。

太后身边随着四五名宫女,都是年轻貌美,宛如一群可爱的小黄莺。

太后慈祥地笑着,柔声道:“花艳是非多,还是素雅的好。”她那双并不显老的眼睛闪过一丝怪异的神色,轻声道:“就像女人,还是素洁的好,要是太美了,那反而显得狐媚,生在常人家里败家,生在帝王宫中就败国了。”

太后的话自然是有深意的,可惜这些天真烂漫的宫女们,目前还没有被宫里的阴谋诡计污染的太重,并没有觉得这句话有什么不妥,更不可能领会到太后话中那冷到骨子里的寒意。

“太后,外面寒气重,还是回去歇着吧。”旁边的侍女劝道。

皇太后似乎在想着什么,并没有听清,只是看着枝头的梅花,呆呆发怔,侍女见此情景,不敢打扰,只得围在四周,为皇太后挡住寒风,更不敢发出声音,恐怕惊了她。

一名太监匆匆奔过来,恭敬道:“禀太后,圣上在后阁等候!”

皇太后才沉思中回过神来,蹙着淡淡的眉头,淡淡地道:“他来了吗?”唯一沉默,柔声道:“回屋吧。”在众宫女的簇拥下,缓步走回了屋内,又在那名宫女的搀扶下,缓步来到了殿中后阁。

这里烧着暖炉,很暖和,德庆帝正站在窗边,望着窗外的雪景发怔。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德庆帝转过身来,见到皇太后正走进阁内,于是快步上前,躬身道:“皇儿给母后请安。”

“罢了。”皇太后淡淡地道,在宫女的搀扶下坐在暖椅上,凝视着德庆帝。

德庆帝在一旁的暖椅上坐下,凝视皇太后,柔声问道:“母后身子可好?”

皇太后叹了口气,道:“皇帝日理万机,原来还记着老身,我还以为皇帝早就忘记了我这个老太婆。”

德庆帝忙道:“皇儿有罪,请母后降罪。”

皇太后摇了摇头,看着德庆帝那张疲惫的脸庞,脸上终于露出柔和之色,轻声道:“皇帝,国事虽重,你还是要注意身子,不要太过操劳。”

“谢母后关爱!”德庆帝勉强笑了一笑,左右看了看,道:“琼儿没过来吗?”

皇太后微笑道:“那丫头事儿太多,不过比起你,两三日倒也能见上一次。”顿了顿,望着德庆帝的发梢,叹道:“皇帝,你的白发又多了……!”

德庆帝苦笑道:“又白了吗?我可很久没有照镜子了。”

“你这阵子太过操劳了,为了扫清你儿子的势力,恐怕费了不少心思吧?”皇太后盯着德庆帝,平静地道:“你这样做,是害怕他们威胁到太子,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德庆帝眼中划过一丝寒芒,淡淡地道:“朝堂党争,皇儿最忌讳的就是这个,那两个逆子,我没有驱逐他们,已是大大留情了。”

皇太后冷冷一笑道:“户部银库的事情,到现在还没有眉目吗?”

德庆帝摇了摇头,眉头紧皱:“母后,这事儿在我大楚百年历史中,却是从未出现过,皇儿到现在也想不通,那固若金汤的银库,怎会有那样巨大的官银不翼而飞。”说到这里,德庆帝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撕心裂肺,半晌,才从怀中掏出黄巾,擦拭嘴角,那黄巾上,站着红红的血丝。

皇太后神色一凛,道:“你……!”

德庆帝见四下无人,苦笑道:“最近皇儿觉得身体越来越不舒服,夜夜咳血……!”皇太后身躯一震,看着德庆帝,颤声道:“你……你过来……!”

德庆帝起身缓步走到皇太后身边,坐了下去,凝视着自己的母亲,柔声道:“皇儿总想,或许……或许我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皇太后震惊无比,手儿颤抖地搭上德庆帝的肩头,一脸伤感,另一只手抚摸着德庆帝的脸庞,柔和无比,那声音更是哽咽:“你……你可……不能……不能……不能啊……!”

德庆帝将头放在皇太后的肩头,柔声道:“生死由命,皇儿虽贵为天子,却不能……却不能掌握自己的生死啊……!”

皇太后老泪纵横,将德庆帝紧紧抱在怀中,添犊之情,此时完全取代了权力之争。

第三百零八章 【雪夜惊人迹】

京都弥漫在一片紧张的气氛之中,那些暗探们的心理也是越来越沮丧,作为大楚国最强大的间谍网集中地,堂堂京都竟然成为了暗探们绝地,京都府的紫衣们甚至私下风传,这官银恐怕不是人力所盗,或许是天盗。

就像冰消云化一样,官银失窃竟然没有留下一丝形迹。

薛破夜在户部银库已经待了四天,空库这边还剩下了十多人看守,余下的羽林卫们,全部移向了南库那头,毕竟那里还有一大批官银没有失窃,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出现失窃事件,这边的空库的官银已经被偷光,所以看起来反而不怎么重要了。

按照滕熙丰的意思,空库这边留下两三个人,其他羽林卫全力守护南库方为上策。

不过薛破夜总觉得在空库这边,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如果全部离开,反而会让这些秘密就此消弭下去,自他得知户部银库是公孙家族所建之后,内心深处竟然生起了一个自认为极其荒谬的念头:“这次盗银,会不会是公孙家族所做?”

不过即使是公孙家,也不可能做得如此悄无声息,所以薛破夜的好奇心反而是一*一日加重。

又下雪了,雪花夹杂着寒气,银库的灯火并不多,空库这边更是黯淡冷清,薛破夜领着手下的弟兄在银库院子的一处小石屋中饮酒取暖。

到了半夜时分,整个空库这边的地面上,已经积起了一尺厚的积雪,虽是午夜,但是洁白的雪面和并不多的壁火相映成趣,反而让空库这边显得更加明亮。

薛破夜喝了好些烈酒,身子却是暖和的紧,可能是太过疲劳,不少羽林兄弟都已经在屋中沉沉睡去。

薛破夜看着众人沉睡的样子,不由微笑起身,在炉子里又添了一些炭火。

他走到那扇小窗边,望着窗外空旷的院子,处处积雪,在那边,一排高大巍峨的库房一字排开,那巨石大门都是紧紧关闭。

看着巍峨的库房,薛破夜都有些惊叹,穿越之初,何曾想到竟能有一日看到大楚国的经济根本,更何曾想到,这样设满机关的库房竟然会被盗取天文数字的巨银。

他深吸一口气,猛觉胸口一阵疼痛,不由皱起眉头,回头看了看,只见十多名羽林卫横七竖八地躺在屋内,甚至有人打着极响的呼噜声。

薛破夜立刻从怀中掏出一支小瓷瓶,从中倒出了一颗所谓的“大元丹”,迅速放进口中,吞入了咽喉。

先是一阵冰凉,但是很快,胸口那阵剧痛便慢慢消失,一切恢复了平静。

薛破夜脸色苍白,收起瓶子,握紧了拳头,这是第三颗大元丹下肚了,他已经掌握了碧油惊毒性发作时的感觉,所以一旦发作,立刻取出大元丹解读。

那个华闲……!

薛破夜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华闲想利用这个法子牢牢控制薛破夜成为他的棋子,可是他并不明白,薛破夜是死过一次的人,那看起来还算温和的面孔下,却有着坚毅的骨子。

薛破夜向来是不受威胁的,华闲这种手段,让薛破夜对华闲痛恨无比,更重要的是,完全影响了薛破夜对于自身价值的再思考。

在这之前,薛破夜还一直将自己当做青莲照的舵主,觉得自己有维护青莲照的责任,至少为了绿娘子,不会反叛青莲照。

只是到了今日,身中华闲诡计的碧油惊毒药,那可是青莲照的军师,既然如此卑鄙下作,让薛破夜不得不自问:“我就要成为这样一个组织的棋子吗?我就要为了华闲这类人的目的而献身吗?”这个问题他思考了许久,得出的答案也很简单:“对我好的,我对他好,对我坏的,我对他坏,想利用我的,必定也被我利用。”

青莲照想利用我,我自然也可以利用青莲照!

这是这个时代的生存法则,或许从前,在杭州的锦绣繁华让薛破夜骨子内的阴寒狡诈隐匿了不少,但是在京都这阵子的所见所闻,已经深切地感受到,要想活得好,恐怕自己付出的智慧需要极多极多,要担心的陷阱也会很多很多。

薛破夜伸了个懒腰,也准备休息一番,就在此时,却隐隐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那声音乃是踩踏积雪的声音,距离似乎还很远,而且走道的声音还很轻。

若是普通人,这种声音肯定是听不出来的,但是薛破夜习练《销魂心法》,耳力可不是普通人能够比拟的,再加上深更半夜,万物俱静,所以倒是被薛破夜听得清楚。

那踩踏雪地的声音越来越静,薛破夜只觉得疑惑万分,需知这户部银库是专门的僻静之地,向来封锁严密,即使户部银库被盗,如今这里是空库,但是一路上的防备却依然严谨,普通人无论如何也靠近不过来,能够接近银库的人,绝非普通人物。

更何况,深更半夜,为何有人在此时来到户部银库?

薛破夜心神一凛,快步过去,吹熄了屋内的灯火,顿时一片漆黑,就连暖炉发出的光,也被薛破夜三两下便灭掉。

“大人,出了何事?”黑暗中,警觉之声四起。

这些都是羽林营的精锐,是大楚的精兵,不但手段高明,而且警觉性也是奇高无比,这火光熄灭之间,互相提醒,十多人全部醒来。

那出声的是品护校尉古河,薛破夜熄灭火光,非同寻常,众人自然知道是出了问题。

薛破夜低声道:“有人来了,大家做好准备。”

漆黑中,听到“嚓嚓嚓”之声响起,众羽林卫都抽刀在手,全神戒备,在黑暗中,连呼吸声都轻了许多,他们也是明白人,深更半夜有人进入银库,这事儿可不是一般的寻常。

薛破夜躲在窗边,静静望着外面,盯着院子的大门。

大门那里,也有一处小屋子,里面住的,是两名大力士,也算是这里的看门人,若不是薛破夜带人隐在这里,那么整座一个空库,就只有这两名大力士看守了。

那踩踏雪地的声音越来越近,薛破夜紧皱眉头,左手没有去抓佩刀,反而握着自己的寒刃,这是削铁如泥的宝贝,紧急时刻,比佩刀可要好用多了。

终于,一条身影从高高的院墙飞跃了下来,薛破夜这才惊觉,原来来人不走正门,却是攀墙而入。

这户部银库的院墙,可不同于普通的墙壁,那些达官贵人府邸的院墙已是高大无比,但是和户部银库的院墙相比,那只是小巫见大巫了,这人能够轻松跃上墙头,这轻功还真不是一般的好。

薛破夜吃了一惊,低声对旁边的古河道:“来人武功极高,让兄弟们小心了,是了,都拿弓箭,不要轻易近身搏击。”

羽林卫的将士,自然是带着弓箭的,古河急忙低声通知着大家。

那身影下来后,薛破夜又见一条身影从墙头飘下来,全身一震,原来这次过来的并不是只有一人,连续几下,从墙头竟然跳下了五个人,全都是头戴斗笠,身着蓑衣,看起来宛如五个钓鱼翁一样,他们的手里没有拿任何兵器,进入院中,悄无声息地四处寻看,薛破夜竟然发现这些斗笠四周都有灰色的纱巾挡着,雪光灯火下,那些人野狼般的眼睛透过灰纱搜寻着每一个角落。

其中一名斗笠人的胳膊上系着一根白色的丝带,看起来异常的显眼,只见他轻轻挥了挥手,两名斗笠人如同幽灵般窜向两名大力士居住的石屋。

其他三人静静地站在雪地上,一动不动,看着那个石屋。

只见两名斗笠人奔到石屋前,一左一右靠着墙壁,一人伸手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一时倒无动静,于是斗笠人又敲了两下,屋里终于想起了动静,屋门打开,一名大力士嘟囔道:“谁这半夜三……!”他口里的“更”字还没说出来,一名斗笠人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上前去,薛破夜只见寒光一闪,大力士猛地捂着咽喉,身子已经瘫软下去,恐怕是被切断了喉咙。

那名大力士倒下间,两名斗笠人毫不停歇,直窜进石屋内,仅仅片刻间,两人就飞步出来。

薛破夜知道,这短短时间内,两人肯定已经解决了另一名大力士,如此看来,来者是敌非友,今晚有得一战了。

只是薛破夜闹不明白,这些人跑到空库来做甚,难道是为了那批失银?这些人犹如鬼魅,究竟是谁的人?

“四处搜一搜,看看还有没有闲人!”胳膊带着白色丝带的斗笠人道:“只要是活着的,通通杀死。”他的声音冷酷无比,

“是!”四名斗笠人答应一声,如风般四散扑开,竟有一人真的向薛破夜所在的石屋快步过来。

古河也在旁边看见,低声道:“大人,我们……?”他也是羽林精锐,经过的危险境遇不少,所以没有一丝慌张,沉着冷静。

薛破夜对于羽林卫的素质感到欣慰,附耳道:“你在门后,等那人进来,你我前后夹击,务求一击致命,不可让他发出叫喊之声,切记切记,这人武功不差,一定要伤他要害。”

此次潜进库房的五名斗笠人,那都不是平常之辈,薛破夜衡量过,虽说羽林卫中无弱手,甚至己方人数多出一倍,可是真要拼死相争,十有八九不是对方的敌手,很有可能面临全军覆没的危险。

自己的武功自然进步极快,普通的羽林卫也能对付三四个不在话下,但是他一见胳膊系着白丝带的斗笠人,就知道对方的功夫远胜自己,或许有一日自己能凭借《销魂册》的功夫超越对方,但绝不是今日。

顷刻间,那名斗笠人已经来到了石屋前,绕着石屋转了一圈,甚至探头从窗口向里望了望,好在羽林卫们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隐匿在黑暗中,所以屋内平静无比,仿如无人。

那名斗笠人估计也想不到这屋里还有十多名羽林卫,所以并没有细看,只是随便看了看,便要离开。

薛破夜松了口气,不过那斗笠人只往回走了两步,就停住步子,自语道:“怪了,这屋子里无人,怎么透着一股暖气来?”

众羽林卫,包括薛破夜都冒出冷汗来。

这斗笠人果然心思慎密,竟然连这一点也能察觉到,虽然炉火被熄灭,甚至浇水,但是炉子里先前发出的热气,再加上众羽林卫身上散发的暖气,整个屋子里并不冰冷。

若是普通的屋子,在这冰天雪地的日子里,势必冷如岩石,所以那斗笠人很快就起了怀疑,不过到这个时候,他依然没有想到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竟然隐匿着十多名羽林精锐。

这斗笠人显然也存了好奇,所以径自走到门前,轻轻巧巧地推开了门,屋内一片漆黑,一股暖意扑面而来,斗笠人甚感奇怪,走进两步,猛地眼角一跳,心道:“不好,这里肯定有人埋伏。”正要退出去,只见背部一阵刺痛,于此同时心脏处也是一阵刺痛,这自然是被人一前一后的偷袭了,而且下手的部位都是心脏,出手果断凌厉,心脏被一前一后刺穿。

斗笠人垂死时刻,便想出声示警,还没叫出声,嘴中一片冰凉,薛破夜的寒刃竟然生生刺入了他的口中,直贯进去,这人当即便死去,哼也没哼出一声。

这些事情都是眨眼间便发生,乃是薛破夜和古河一前一后,拼劲力气将羽箭刺入了斗笠人的心脏。

斗笠人瘫软下去后,古河悄无声息地关上了门。

所有人都知道方才的险要,斗笠人只要发出一丝声音,他的同伴必定会察觉,全部过来,幸亏薛破夜急中生智,以匕首刺入了斗笠人的咽喉,这才悄无声息地杀掉了一人。

薛破夜心中直跳,这一下当真是惊心动魄,连他自己也不相信竟然这般顺利。

这一来是薛破夜和古河出手迅捷,下手狠辣,另一方面,也和对方没有提防有关,这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这漆黑的石屋里,竟然有着送他归西的陷阱。

这边死了人,那些斗笠人竟然没有一丝察觉,过了片刻,几名斗笠人聚集在一起,都道:“没有人!”

白丝带忽然问:“老四呢?”

众人四周看了看,果然少了一人,都很是奇怪,便听一人道:“大师兄,没事的,军师得了消息,这里的羽林卫和官差全部调到了南库那边,除了两个呆头呆脑的大力士,再无他人了,老四不会有事的,我去寻寻!”

说完,那人再次向这边过来。

薛破夜听到那人说话,全身僵住,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冒到头顶,身上直冒冷汗,瞳孔收缩,一脸的匪夷所思。

“大师兄?军师?”薛破夜脑海中盘旋着这两个称呼。

如果他没记错,这种称呼在青莲照可是熟悉的很啊。

京都分舵的舵主,那是青莲照的大师兄,而如今青莲照的军师华闲,正在京都,如果只是巧合,那倒罢了,可是如果眼前这个白丝带大师兄便是青莲照京都分舵舵主,那可是了不得的事情。

如果真是那样,被自己所杀的斗笠人,可就是青莲照的人了。

难道天下间,还真有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这些京都分舵的人,跑到户部银库来做什么?

可是容不得他多想,那名斗笠人已经快步走近过来,薛破夜此时才发现,斗笠人的手中竟然提着一支软鞭。

能是软兵器的人,必定在这种兵器上有着特别的造诣,自然是不可忽视的。

薛破夜心头直跳,他的手里又多了一根羽箭,而古河也在门后做了准备,似乎是要故伎重演,等着那斗笠人进来,再次掩上一场偷袭的好戏。

可是来人显然聪明的很,低声叫着:“老四,老四,你在哪儿?老四……!”他忽然停住叫声,更停住了脚步,在离石屋还有两米左右的地方忽然停住。

薛破夜心里做着天人交战,虽说华闲是自己极为厌恶之人,但是好歹自己如今还是青莲照杭州分舵舵主,第一个斗笠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诛杀,那倒罢了,可是如今明知对方是青莲照的人,却还要继续痛下杀手,这可是大大的不仁不义,这是屠杀同门的叛逆之举了。

可是若不杀死这些人,难道任由对方杀了自己?

如果公开自己的身份,或许斗笠人们将薛破夜视为自己人,但是羽林卫们势必要大惊失色。

那个时候,众羽林卫知道薛破夜是青莲照的人,即使迫于无奈,也会与薛破夜划清界限,刀锋相对,如此一来,只能杀了这十多名羽林卫灭口,免得自己的身份传扬出去。

可是薛破夜在羽林营这一阵子,深得众将士喜爱,平日大家如同兄弟一般,又怎能下手杀了这些人?

不杀这些人,那只能帮着这些人杀青莲照剩下的四名斗笠人!

无论如何,总是要杀的。

薛破夜现在只有祈祷,但愿这些斗笠人并不是青莲照的人,这只是一个巧合而已,他现在只希望这些斗笠人是大盗,是一群罪该万死的家伙。

那个斗笠人停住了脚步,凝视着石屋,轻声自语道:“这里怎么有血腥味?”

屋内众人再次紧张起来。

这血腥味,自然是“老四”的血液所散发出去的,只是这寒冬之日,气味的传播并不明显,此人竟然能够闻出来,可见其嗅觉真是非同小可。

“咔嚓咔嚓”之声响起,几名斗笠人都走到这边来,一人低声道:“真是耽搁事情,咱们还要找东西呢,眼见天就亮了,时间可不多了。”

斗笠人回头对同伴道:“你们闻,这里有血腥味。”

那大师兄快步上前,静静站立,闭上眼睛闻了闻,猛地后跃开去,手中已经多了一根小钢叉般的兵器,低声喝道:“有埋伏!”话声之中,他左手抖动,寒星突起,几道寒光从他的左手之中发出,径自朝着窗户打来,“啪嗒”之声响起,那寒光打破窗纸,劲势不减,依然打了进来。

“噗噗噗”几声,听到“哎哟”叫了两声,已有两名羽林卫被寒光打中,一人低声道:“是……是毒镖……!”就此死去。

另一人在地上微一挣扎,很快就不动了。

“好狠辣的暗器!”薛破夜心惊:“见血封喉!”

外面四名斗笠人已经兵器在手,分散在门前,沉声喝道:“狗子们,快出来!”自然是喊骂薛破夜等人为“狗子”。

第三百零九章 【血染雪】

大师兄一出手,就以毒镖杀了两名羽林卫,众人都是义愤填膺,古河已经靠近道:“大人,动手吧。”他说话间,已经拉过长弓,箭放弦上,只待薛破夜发话,而其他羽林卫也都以张弓搭箭,做好了攻击准备。

这些人俱都是临危不乱的精锐,配合娴熟,即使今日全军覆没,那几名斗笠人必定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薛破夜心潮澎湃,此时此刻,他实在不知如何选择。

四名斗笠人踩踏着地上的积雪,慢慢向石屋靠近过来,大师兄更是手中又扣了几枚毒镖,随时打出来。

猛见一名斗笠人如雄鹰般飞跃起来,竟然窜上了石屋屋顶,这石屋屋顶却是白瓦,那人踩上去后,瓦片“嘎嘎”响了两声。

“这边怎么还有这多狗子?”一名斗笠人愤怒地问道:“老四可能已经被他们害了。”

大师兄沉声道:“痛下杀手,速战速决。”话声落后,他左手又是一抖,数枚寒星再次打进了石屋中。

“大家小心了。”羽林卫中有人叫道:“镖上有毒。”

虽说这一次毒镖打了进来,但是众羽林卫都有准备,所以“哒哒哒”几声,毒镖只是打在屋内的桌椅上,并没有伤到一人。

大师兄和一左一右两名斗笠人在毒镖发出的一霎那,径自冲向了石屋,如同暗夜的幽灵,又快又急,于此同时,屋顶上“哗啦”一响,破了一个大窟窿,一条鬼魅般的身影直落下来,手中的长鞭夹着呼呼寒气,已经卷向了一名羽林卫。

羽林卫们再不犹豫,靠近斗笠人的羽林卫弃弓拿刀,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而其他羽林卫已经散开,“咻”地一声响,一名羽林卫已经拉弓放弦,一支羽箭直向长鞭斗笠人射了过去。

大师兄三人速度飞快,在眨眼之间,大师兄已经当先从窗户内窜了进来,手中一支辛辣如毒蛇的利剑已经刺向了最靠近窗边的薛破夜。

薛破夜见到利剑刺来,再不多想,这是生死存亡时刻,容不得徘徊,就见他身躯鬼魅般闪过,手中竟然多出了锋利无比削铁如泥的寒刃。

他躲过的这一下,自然是玄妙无比的迷魂步,虽说正面相对未必是大师兄的对手,但是凭借迷魂步,薛破夜自保还是绰绰有余的。

“咦!”大师兄见薛破夜玄妙无比的一闪,有些吃惊,这吃惊也仅仅是一瞬之间,薛破夜闪避之后,大师兄的利剑顺势而下,追向了薛破夜。

长鞭舞动,就听“哎哟”一声叫,一名羽林卫竟然被长鞭击中了肩头,虽说身着双层牛皮冬甲,却依然被长鞭击裂,皮甲裂开,里面的皮肉更是被打得血肉模糊,由此可见这一鞭的劲道实在是非同小可。

四名斗笠人攻进石屋,虽不能说是狼入羊群,但却也是威胁巨大,只眨眼之间,就有几名羽林卫受了伤。

薛破夜甚是懊恼,听着众羽林卫的惨叫,很是自责,若不是自己犹豫不决,在大师兄攻向石屋时,自己只需发令射箭,大师兄等人即使不中箭,恐怕也不会如此轻易就进到石屋里来。

大师兄剑剑致命,招招杀手,丝毫不留情,完全是置人于死地的手段,这让薛破夜心中十分窝火,躲了几下,怒火中烧,忍不住问道:“你们可是青莲照的人?”

大师兄招式一顿,显然是吃了一惊,迅即到:“什么青莲照?你在胡说什么?”他显然是不想承认自己的身份,甚至叫道:“将狗子们统统杀光,一个不留。”看这样子,恐怕是担心羽林卫们认出了他们的身份,所以要杀人灭口。

薛破夜躲过大师兄又是一招狠毒的杀招,再也忍不住,喝道:“弟兄们,给我杀!”寒刃上挥,迎向了大师兄的利剑。

薛破夜这样一喊,众羽林卫士气大振,虽然斗笠人个个武功高强,但是纪律性和协调性一流的羽林卫们很快就形成了几个小圈子,三个对一个,将大师兄等四人围在了石屋之中。

薛破夜寒刃接上大师兄的利剑,只听“呛”的一声响,之后又是“咔嚓”一声,大师兄的利剑竟然被寒刃削成了两半。

大师兄显然是相当的吃惊,沉声道:“好宝贝。”竟然继续倚仗断剑攻向薛破夜,虽是断剑,但长度依然比薛破夜的寒刃要长,薛破夜只感到寒气袭来,断剑残刃已经刺向了自己的面门,他急忙滑开脚步,闪到一侧,而他身边的一名羽林卫便要迎上大师兄,薛破夜急忙喝道:“退下,护住受伤的弟兄。”寒刃反削,直削大师兄的小腿。

并不宽敞的石屋子里,将近二十个人打成一片,大师兄等斗笠人人数虽少,但显然是精挑细选出的高手,在人多势众的羽林卫围攻下,丝毫没有处于下风,除了薛破夜仗着寒刃与迷魂步和大师兄尚能打个平手外,其他的斗笠人,反而在包围圈中占了上风,那长鞭斗笠人更是在羽林卫的围攻之下,长鞭硬生生击断了一名羽林卫的脖子,那名羽林卫哼都没哼一声,便倒地死去。

大师兄本以为这群羽林卫会在顷刻之间便被消灭,只是没想到隐在石屋中的羽林卫不但人手不少,而且个个本事不低,最为重要的是,这里面竟然有一个难缠无比的羽林头子,不但步伐诡异,更是手有奇宝,自己全力攻击之下,竟然没能杀了对方,反而被对方纠缠不得脱身。

大师兄是身经百战之人,这拼斗之中,竟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眼前这个羽林头子并没有全力进攻,甚至留了手,换句话说,对自己并没有杀意,看似凌厉的攻势中,却没有袭向自己的要害部位,只是冲着腿部臂部这些地方攻击,虽说被击中后会受伤,但却绝无性命之忧。

他意识到这个问题,下手便慢了几分,沉声道:“好手段,阁下能否告之大名?”

薛破夜心中一动,此时若是告之大名,众羽林卫自然没什么,如果大师兄真是青莲照的人,恐怕能明白一些什么,或许因此就会罢兵。

毕竟自己化名“薛石头”,外人不知,这华闲却是知道的,如果华闲将自己的事儿告诉大师兄,那么大师兄自然就会认识自己。

念及至此,薛破夜忙道:“我是……!“话声未落,就听一声闷叫,羽林卫中已经有人欢声道:“杀了一个,弟兄们,杀啊!”

听到一名斗笠人恨声道:“无耻的狗子,我杀了你们。”却是长鞭斗笠人,见自己一名同伴被杀,惊怒无比,那长鞭挥动处,竟然被他又杀了一人。

斗笠人中一人被杀,出手的却是古河,他是品护校尉,功夫自也不弱,以多攻少之下,竟然找到一个空隙,出手杀了一名斗笠人。

那边人一死,大师兄再也无心听薛破夜自报家门,狂吼一声,如狼似虎,雄鹰展翅之间,直扑过去,左手抖动“啊啊“两声惨叫,又有两名羽林卫中了他的毒镖,这两名羽林卫临死之前,竟然高叫道:“大……大人小心……小心毒……毒镖……!”在临死时刻,竟然给薛破夜示警。

这几日薛破夜一直和这些人相处在一起,平时喝酒笑谈,欢乐无比,眼睁睁见到平日说笑的兄弟瞬间死去,内心实是悲伤无比。

青莲照这几人下手如此毒辣,毫不给人留活路,这让薛破夜愤怒无比,厉声喝道:“逆贼,你……你们太过分了。”叫道:“兄弟,出屋子。”一脚踹开屋门,当先出了屋子。

这屋子里太过狭窄,众羽林卫挤在一起,拉不开弓,倒是吃了大亏,薛破夜一叫,羽林卫们立刻明白了副总卫大人的意思,毫不犹豫地冲出石屋。

这出屋之间,羽林卫们虽然互相协助,但依然被杀了一人。

包括薛破夜在内,还剩下八名羽林卫,全部出了石屋,站在空阔的院子内,满院的积雪还未消,这天上竟然还在飘着鹅毛大雪。

薛破夜等人出来后,如同八头等候在雪地中的饿狼,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一丝血迹,更有三人身上已经受了轻伤,包括薛破夜在内,八双凌厉的眼睛紧盯着石屋的大门。

大师兄等人并没有立刻跟出来,只听一人厉声道:“老四,老四……!”显然是发现了老四的尸身,那石屋里此时已满是尸体,除了两名斗笠人的尸体,更有数名羽林卫的尸首。

古河恨声道:“大人,这些人太过棘手,要不要求援?”

空库离南库那边并不远,自从官银失窃后,朝廷害怕南库的银子出问题,所以银库的兵将全都调集到了南库那边,若不是薛破夜自荐留下,这些人也都要去南库守护的,如今的南库可谓是戒备重重,兵将众多。

薛破夜心中却明白,一旦求援,大兵前来,大师兄等人即使不被擒住,也势必要葬身如此,这求援之事,还真不能轻易下令。

“恐怕是调虎离山。”薛破夜心中苦笑,只能道:“这些你贼说不定就是为了让我们引来援兵,那边可就出岔子了。”

他这理由自然有些牵强,即使来了援兵,那边自然也是少不了人的,之是薛破夜这样说,众人也不便多说什么。

薛破夜现在只想让大师兄等人知难而退,速速离去才是最好的结局。

这几名斗笠人,却真的是青莲照京都分舵的人,至于大师兄,也确实是京都分舵的舵主。

这次前来,那是得了消息,空库这边并无人手守护,所以奉了命令,过来取一件东西,本来此事一切尽在计划之中,这消息也是一位贵人透漏出去,大师兄等人为了以防万一,更是挑选了分舵中几名精锐的高手一起来执行任务。

在诸人的心中,此次自然是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

可是千算万算,却没想到消息不准确,这里面竟然还隐匿着一群羽林卫,在毫无防备之下,更有一名同伴被偷袭而死。

刚发现石屋有人之时,大师兄等人还以为只是一个小意外,这些羽林卫自然是轻轻松松就能摆平,但是人算不如天算,这群羽林卫不但坚毅无比,更有一名诡异的羽林头子率领。

大师兄和薛破夜一交手,就知道薛破夜的内劲并不是十分深厚,和自己还有一些差距,本以为很快就能干掉薛破夜,哪料到这名羽林头子竟然有着一种鬼魅般神乎其技的步伐,更有一把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直到那时,大师兄才知道今晚是遇上了劲敌。

眼看着众羽林卫都奔出石屋,张弓搭箭,箭头都对准了石屋大门,又发现了老四的尸首,大师兄实在是惊怒到了极点,低声道:“我们中了圈套。”

一名斗笠人低声道:“我早就知道,朝廷的人是信不得的,军师还说消息准确,怎料到这里还是埋伏了人。”

另一人更是担忧道:“大师兄,南库离这边不远,他们若是求援,大队人马赶来,我们只怕是走不了了。”这人身上受了轻伤,兀自在流血,但是身形站的挺直,没有半丝伤痛之色。

大师兄微一沉默,沉声道:“东西必须取走,否则被朝廷的人找到,先前的一切努力,那都是白费了。”

“大师兄,咱们究竟要取什么东西?”一人问道,显然除了大师兄,其他人却不知道究竟来银库取什么东西。

大师兄眼见一场大战在即,说不定大家都要葬身此处,此时如果不说,恐怕这些兄弟死了都是糊涂鬼,叹了口气,低声道:“钥匙,我们来取钥匙。”

“钥匙?”

“不错。”大师兄轻声道:“取走钥匙,机关再也无法发动,那么朝廷这帮畜生就永远都不会发现那个秘密了。”

“什么秘密?”

大师兄这次却没有说,只是苦笑道:“这个秘密,恐怕我只能带着它一起死了。”

两名斗笠人听他这样说,知道那个秘密至关重要,连自己的亲随也不能说,自然不会再问,便有一人道:“大师兄,我从正门冲出去,引开他们的注意力,你们从屋顶出去,料想他们不会提防到屋顶。”

大师兄握着残剑,摇头道:“不行,正门出去,那些羽箭必定全部射向你,凶险无比。这样罢,我从正门出去,或可抵挡一下,你们从屋顶上去。”

那名斗笠人哈哈一笑,猛地叫道:“快走!”身躯冲向正门,一脚踹开,挥动手中的长鞭,已经冲出了门。

众羽林卫都已是全神戒备,大门打开一霎那,不待薛破夜发令,众羽林卫已经松手放弦,利箭全都射向了斗笠人。

手儿松弦之间,毫不停歇,已经取出第二支羽箭,弯弓搭箭再次射向斗笠人。

能成为羽林卫,这些基本功夫那是扎实无比,羽箭不但犀利狠劲,而且分上中下三路,说到就到,已经射至斗笠人的面前。

斗笠人大声呼喝,挥动长鞭,劲风带起了地上的积雪,雪屑纷飞,他舞动长鞭之间,竟是挡开了第一轮箭势的攻击。

古河射出第二箭,忽然发现薛破夜拉着弓箭,呆在那里,不明情况,叫道:“大人,你怎么了?”

薛破夜皱着眉头,听见古河这一声喊,猛地一惊,竟是放手松弦,那一支羽箭就如流星般直射出去,混在众箭之中。

斗笠人长鞭凌厉,击开数箭,便要闪躲,却见箭光一闪,一支羽箭竟是与众不同射来,那力道与速度,比其他羽箭都要强上数倍,斗笠人惊讶之间,“噗”的一声,羽箭竟是生生射进了他的心脏,他张了张嘴,不可思议地看向薛破夜,见道薛破夜也正呆呆地看着自己,不由深吸一口气,心脏撕心裂肺般疼痛,苦笑道:“好……好厉害的……箭法……!”轰然倒地,抽搐两下,就此死去。

斗笠人心口直流鲜血,嘴中鲜血更是泊泊直流,鲜血沿着脸颊落到地上,染红了洁白的雪地。

“好箭法,好箭法……!”众羽林卫欢声雷动,大声赞叹。

猛听一声悲痛的叫声响起:“韩哈儿,韩哈儿……!”却是从屋顶上传下来,叫喊者自然是大师兄,只见他如同天神般站在屋顶,大声疾呼。

羽林卫们也不迟疑,羽箭俱都向上面射了过去。

就在此时,只听一阵马蹄声隐隐传来,看起来人数不少,正向这边飞驰过来,众羽林卫精神大振,知道是南库那边得了动静,所以来援。

刚才众人喊杀声响亮,又加上寒夜寂静,一阵风儿将声音传到了南库那边,那边自然是有人隐隐听见,所以派人来查看。

羽箭如雨,直射屋顶的大师兄。

大师兄身后的斗笠人显然也听到了马蹄声,忙道:“大师兄,他们的援兵来了,我们快走。”

大师兄声如狼嘶:“我难道怕他们不成?我难道怕他们不成?”那斗笠人知道大师兄情绪激动,上前拉着大师兄,径往后撤。

马蹄声渐近,古河等人更是精神倍增,便要冲上去。

薛破夜沉声道:“不要追。”顿了顿,叹道:“小心他们有埋伏。”他无力地坐了下去,就坐下积雪的地面上,雪虽寒,却没有他的心寒。

众人听薛破夜命令,不敢去追,眼睁睁地看着大师兄和斗笠人撤离,见薛破夜瘫坐在地,还以为他受伤了,纷纷道:“大人,你怎样?”“大人受伤没?”

今夜一战,薛破夜居功至伟,更是一箭射死一名斗笠人,众人钦佩万分,那股信服感更是倍增,只觉得自己的副总卫大人是天神一般的人物。

马蹄声终于在门前停下,兵戈之声大作,一将领着数十名羽林卫奔进来,正是西门雷藏,见到院内情景,急道:“大人怎样了?出了何事?”

古河急忙上前说了一番,西门雷藏才知道事情的始末,急忙见过薛破夜,更是领人追击大师兄,余下的人,自然是清理尸首,处理现场。

更有人扶着薛破夜下去休息,西门雷藏少不得让古河陪同他一起,将今夜发生的事儿呈报给总卫大人滕熙丰。

第三一零章 【朝议?惊见】

次日大雪依旧纷纷,没有半点停歇的意思,皇宫的琉璃顶上,也满是白皑皑的积雪,少不得让宫内的太监们上去打扫干净。

俯瞰京都,白茫茫的一片,金砖白瓦参杂其间,大气中带着一丝清冷,那宏伟巨大的乾林殿,更是透着骨子里的寒气。

乾林殿上,皇帝陛下戴着金冠,冷冷地看着殿下的朝臣。

大殿两侧,文武大臣排列两行,光滑的大理石殿隐隐散发着寒冷的气息,大臣们都是低垂着头,心头或多或少都有些战战兢兢。

前一阵子的皇子之争,已经让大家感受到皇帝陛下的肃杀之气,那种果断狠辣,那种残酷无情,让所有人心中生畏。

德庆帝登基之后,虽然一直是严厉治国,性情阴霾,但是像上次那般大面积处罚群臣,还真是登基之后的第一次,很多大臣甚至感觉,皇帝陛下那次的爆发,似乎等了很久,这个最有权势的男人,好像一直在等待机会清理一批人一样。

皇帝陛下的杀性越来越重,戾气越来越深,每次的朝会,都让群臣心惊胆战,不知道皇帝陛下会不会又拿谁开刀。

群臣察言观色,已经瞧出皇帝陛下今日的脸色很不好,心情也很不好。

德庆帝靠坐在龙椅上,从身边太监的手上接过一道奏折,冷笑道:“我的好臣子们,都说国泰民安,朕也一直生活在你们编造的谎言之中,你们干得很好啊!”

皇帝一说这话,群臣心中一时发寒,一齐跪下,恭声道:“臣等惶恐,臣等有罪,请圣上降罪!”

德庆帝冷笑道:“知道有罪就好。”顿了顿,淡淡地道:“户部那边的事儿,想必你们都已知道,户部银库被盗,陈尚庭畏罪自杀,这种丑事我大楚开国以来从未出现,却料不到发生在我的眼皮底下。嘿嘿,这究竟是朕治国无方,还是诸位臣工办差懈怠?”

“臣等有罪!”群臣惶恐。

德庆帝扬了扬手,示意众臣起身,待众臣谢恩起身后,他才冰冷地道:“陈尚庭全家已被发配至边关,刑部与京都府至今没有查出任何线索,我大楚国库官银失窃,成为最大隐患,诸位臣工可有什么好法子?”

刑部尚书莫伊和京都府尹魏山泰立刻出列,跪伏在地,恭声道:“微臣失职,请圣上责罚。”

德庆帝淡淡地道:“责罚你们,那是迟早的事儿,你们也不用急着请罪。”

莫伊和魏山泰跪伏在地,不敢说话,就在此时,一名白须大臣越众而出,从容说道:“微臣李子甫请奏圣上,户部银库乃是公孙城的公孙族人所建造,机关重重,坚固无比,普通人必定是无法越雷池一步,此番库银被盗,依臣之见,与公孙家族脱不了干系,只有公孙家的人,才能破解机关,进入库房。”

众人知道,这李子甫是都察院右都御使,与左都御史谭子清同为都察院两大头子,老谋深算,麾下的都察院铁一营和铁二营,一是暗杀机构,一是研制各类毒药兵器机构,此老外表慈祥,但是杀起人来,眼睛也不会眨一下。

德庆帝凝视着李子甫,淡淡地道:“爱卿的意思,这库银被盗,是公孙家族干的?”

李子甫平静地道:“微臣不敢确定,但是微臣相信,除了公孙家族的人,绝无任何人能解开户部银库的机关。”

当即从群臣中又出来一人,恭敬道:“微臣赞同李御史之见,恳请圣上派人召来公孙城主,以作审问。”

众人识得,这是御史台的御史司马风。

德庆帝“哦”了一声,抚摸着鄂下的胡须,淡淡地道:“列位臣工,你们也以为此事与公孙城有关吗?”

当即不少人附议,却见群臣前列出来一人,乃是翰林院大学士岚芜卿,恭声道:“启禀圣上,微臣不敢苟同李御史的见解,微臣以为,此事与公孙城定无关系。”

德庆帝看着岚芜卿,问道:“岚卿何以这样说?”看了跪在殿前的魏山泰和莫伊,冷声道:“还不起来。”

两位大臣急忙谢恩,回到了队列之中。

岚芜卿镇定地道:“圣上,微臣虽久居庙堂,但是对这公孙城也确有几分了解。”顿了顿,左右看了看,缓缓道:“想必诸位也知道,我们户部银库乃是多年前,公孙家感激阳武陛下圣恩,才请缨出面,建造了这机关重重固若金汤的重地。于情于理,公孙家岂会违背当初之义,反过头来盗库取银?”

李子甫立刻道:“岚大学士此言差矣,这天底下,反复无常的小人多如牛毛,你又何以肯定公孙家不做这背义之事?最为要紧的是,这公孙家机关,除了公孙族人,还有谁能破解?即使我户部差官,也只是按照当初传下来的机关操作进行控制,根本不能窥其全貌,更何况其他人?岚大学士,这一点你可想过?”

岚芜卿摇了摇头,淡淡地道:“李御史无需着急,等我把话说完再讲不迟。”

德庆帝皱起眉头,道:“李卿,你但听岚卿说出道理来。”

李子甫忙道:“微臣遵旨。”

“公孙城自秦末隠于昆仑山脚,建造公孙城,自此与世隔绝,宛如一个独立于尘世之外的城邦。王朝更迭,岁月穿梭,公孙族人世代隐居于公孙城,过着避世的生活,更是从未参予世间的权力之争。据我所知,公孙族人更有一条铁律,族内子弟,终其一生,不得为官,更不可参与世间的争闹。”岚芜卿目光闪动,娓娓地道:“虽说公孙城避世独立,但是他们也害怕真的被世人抛弃,不知世间的俗化,所以每隔两年,就会派出一批子弟游历天下,为期半年,将所见所闻记载成册,交回公孙城特立的机构。我们的阳武陛下,正是遇上了这类子弟,出手相助,才有后来这户部银库。”

朝中不知公孙城底细的大臣占了一大半,即使有一小部分明白有那么个奇怪的地方,但是也知之甚少,此时岚芜卿说来,人人都是侧耳聆听。

岚芜卿贵为大楚国翰林院大学士,博学多才,知古通今,那是满腹的才华,他说出来的话,朝中众人大都是深信不疑。

德庆帝靠坐在龙椅上,似乎也听得很认真,那双犀利的眸子里闪烁着怪异的光芒。

岚芜卿微一停顿,继续道:“他们既不参与世间的权力斗争,自然不会出世做这偷盗官银的大罪。最为重要的是,公孙家族在公孙城,吃穿住行都是自给自足,向来不与世间做交易买卖,这银子拿去,又有何用?更何况这样巨大数额的官银,他们就算有无与伦比的机关神术,可是要想悄无声息地运回昆仑山公孙城,只怕比登天还难,是以微臣判断此事定与公孙家族无关。”

他这一番话,极有道理,特别是最后一条,这公孙城要想运走银子,那只怕比登天还难,是以岚芜卿话一说完,大半的臣子都频频点头,只觉得岚芜卿所说之言实在是大有道理。

德庆帝眯着眼睛,转向李子甫道:“李卿,岚卿之言,你觉得如何?”

李子甫微一沉吟,恭声道:“圣上,如此说来,公孙家族参予此事的可能性甚低,只是……!”顿了顿,继续道:“只是微臣不明白,这天底下,还有谁能破解公孙家的机关。”

德庆帝摇了摇手中那道折子,终于道:“这是滕熙丰今日凌晨时分就传进宫里的折子,你们想知道说了什么吗?”

众臣面面相觑,又都望向那道折子,脸上大都带着疑惑之色。

“轩辕仇!”

德庆帝淡淡地叫道。

右列立刻出来一人,跪拜在地,恭声道:“臣在!”轩辕仇生的魁梧霸气,虎眼狮鼻,气宇不凡,他全身上下散发着无穷的力量,看起来比先前的守备营守备洛无炎更有威势。

德庆帝将折子递给身边的太监,淡淡地道:“拿给轩源守备看一看。”

太监接过折子,快步下殿,将折子交给了轩辕仇,轩辕仇满目狐疑地接过,在群臣疑惑的目光中打开折子,细细看了看,那张髯须大脸蓦然变色,失声道:“青……青莲照……!”

群臣吃了一惊,看看轩辕仇,又看看他们的皇帝。

德庆帝并没有让大家疑惑太久,已经用那种低沉而威严的声音缓缓道:“昨日深夜,有五名斗笠人潜入了户部空库,幸好风火营副总卫薛石头带了十多人守护在那里,正碰上五名斗笠人,薛石头率众诛杀三名斗笠人,有两人逃窜而去。”

群臣更是吃了一惊,在臣列中的谭子清,眉头紧皱,看起来颇有些惊讶。

这薛石头最近蒙受皇帝陛下的厚恩,担任了羽林营副总卫,群臣在私下说起时,无不羡慕薛石头的好运气。

在大多数人的眼里,薛石头无非是机缘巧合,一来是运气好,二来是皇帝陛下有意扶持,这才扶摇直上,都不觉得薛石头有什么本事,但是忽听昨夜立下此功,心中都想:“看来那薛石头还真是有几分本事。”

德庆帝平静地道:“那五人潜入户部银库,所经之道,是否都在守备营的守护之下?”

轩辕仇此时满脸愤怒,却无恐慌之色,拜倒在殿上,高声道:“臣有罪,请圣上降罪。”

许多人瞬间都对轩辕仇投去同情的目光,轩辕仇登上守备营守备没有几日,却犯了与前任守备洛无炎相差无几的罪过,眼睁睁地看着贼寇从眼皮底下溜过而不知道,这阵子正是皇帝陛下杀性大发之时,这轩辕仇看来也逃不过噩运了。

轩辕仇为人正直,在朝中不属于任何派系,能够达到今日的地位,完全是他一点一滴打拼出来,这一点与洛无炎大大的不同。

洛无炎的本事比起轩辕仇,那是差了不少,洛无炎能够成为守备营守备,那完全是因为太后的原因。只因洛无炎家族世代追随雍国公,忠心耿耿,而雍国公又是太后的娘家,所以才慢慢将洛无炎提拔上来。

论起武功和真才实干,洛无炎与轩辕仇差了不是一截子。

也正因如此,轩辕仇此番失职,他心里也没有存想朝中会有人替他说话,径自向皇帝陛下求罪,心里也是存了必死之心。

德庆帝尚未说话,忽然出来一人,一身黑色的朝服,许多大臣不需去看这人的脸,就知道这是都察院左都御史谭子清。

谭子清是暗黑头子,说起来也凑巧,都察院左都御史的朝服,竟也是纯黑之色,在这庄严肃穆的朝堂之上,竟是增添了诡异之感。

他忽然出来,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这老家伙平日从未替谁求过情,此番出来,难道是要为轩辕仇求情?

谭子清出来之后,德庆帝的眼中竟然闪过一丝满意之色,就听谭子清恭声道:“启禀圣上,据微臣所知,轩辕守备这阵子披甲在身,亲临各处查视,管教严厉,而且尽心尽力守卫着各处要道,没有半丝懈怠。甚至不曾睡过一个安稳觉,每日里只是随意眯上个把时辰就继续巡查,算是忠心耿耿,尽心尽力。此番逆寇潜入空库,虽说守备营有失职之罪,但是关键在于潜入空库的青莲照妖人妖术高超,才会被他们得逞,轩辕守备并无太大过失,还望圣上明察!”

轩辕仇一怔,想不到此时此刻,这个鬼魅一般的左都御史竟然出来为自己说话,他个性刚烈,正直无比,谭子清为他求情,他立刻看向谭子清,露出了感激之色。

德庆帝微一沉吟,终于点头道:“轩辕仇,你虽无大过,但是妖人潜入空库,你总是有些责任的,朕罚你三个月的俸禄,平身吧。”

轩辕仇感激不尽,想着这阵子那么多朝廷要员因为过失斩首的斩首,发配的发配,自己竟然只是罚俸三月,那可谓是大大的圣恩了,急忙叩拜道:“微臣谢恩。”起身退入了队列之中。

德庆帝冷冷地道:“青莲妖人潜入空库,为的是什么?列位臣工,此事与青莲照可有干系?”

李子甫皱眉道:“圣上,如此说来,莫非青莲照里面有破解公孙机关术的高手?”顿了顿,大声道:“青莲照意图谋反,正需要大笔银钱,难道这帮妖人的主意竟然打到官银的身上?”

德庆帝森然道:“传朕旨意,下令各州府,倾尽全力,剿杀青莲妖人,若是剿杀不力,立即罢官免职,诛杀妖人多者,朕论功行赏。”

德庆帝短短几句话,势必在大楚国引起一番剿杀狂潮。

“魏山泰,莫伊!”德庆帝再次冷声道,两名大员急忙出列跪伏,听德庆帝冷声道:“朕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十日之内,若再无官银消息,你们自己带着家人去漠北吧。”

去漠北,自然就是发配。

两名大员浑身发寒,恭声道:“微臣领旨。”

德庆帝靠在龙椅上,犀利的眼睛扫了一下殿下惶恐的群臣们,终于道:“此次羽林营副总卫薛石头处事冷静,毙敌有功,更是得知了妖人的身份,实是大功一件,宣薛石头上殿!”

当下太监们一层一层地传下去,宣薛石头上殿来。

没过多久,群臣听到殿外的大理石板“噹噹”直响,那是战靴踩踏在大理石上的声音,大臣们都不由自主地向殿外望去,只见一个金甲银盔的战将大踏步走向殿来,威风凛凛,宛如战神一般。

那日薛破夜等候在乾林殿外时,群臣就见过一次,此时再见,还真有几分熟悉的感觉,倒是群臣中的二皇子和四皇子,一脸的怪异之色,只看了一眼,便回过头来。

薛破夜大踏步而来,毫无畏惧之色,虽说脸上颇有些疲倦,但整个人看起来还是颇为英武。

昨夜一战,让薛破夜心情矛盾无比,在召他上殿之前,脑中一就是一片混乱,毕竟是亲手杀了会中兄弟,这日后可如何向青莲照交代?

进了殿来,只见宽阔无比的乾林殿内鎏金大柱,光滑如镜的地面照出自己的影子来,处处都是黄金装饰,两边的大臣们噤若寒蝉,远远地排列到尽头,那尽头处,却是高大的龙坛,黄金色的龙坛上,一道低矮的白玉栏杆围在四周,两只栩栩如生的铜鹤一左一右,引颈高歌,中间是一支香暖炉,炉里青烟袅袅,散发着阵阵暖气。

在龙坛正中,那是一把黄金打造的巨型龙椅,龙椅上,一个黄袍金冠的人靠坐在上面,由于距离太远,一时还看不清那人的面孔。

薛破夜在太监的引领下进了乾林殿,薛破夜按照规矩低着头,快步前行,直到太监停下脚步,他才按照太监先前的吩咐,跪伏在地,高声道:“微臣羽林营副总卫薛石头,叩见我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只听一个声音缓缓道:“薛石头,抬起头来!”这声音威严无比,薛破夜听在耳中,全身一震,只觉得这声音实在是熟悉的很。

他抬起头,望向龙椅,只见自己距龙椅不过十多米远,那龙椅上的皇帝正带着一丝微笑望着自己。

“是……是你……!”薛破夜一见皇帝的面孔,失声叫道。

群臣一愣,立刻有执殿太监尖着嗓子喝道:“薛石头,你好大的胆子,金銮殿上,什么你啊我啊,还不请罪!”

不少大臣心道:“这少年将官真是失态,怎可以‘你’字称呼圣上,真是该死,也不知道圣上怒不怒?”

薛破夜呆呆地看着龙椅上的那个皇帝,只觉得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有些事儿实在是匪夷所思,那龙椅之上的男人,自己这是第三次见面了。

第一次是在和夕沼,这个男人一身黄袍,和自己吃着所谓的“人肉”;第二次是在“相思宫”,那时他吹着竹箫,甚至对自己说了一个故事,而那故事仅仅说完了上半部分,还有一截子没说完。

今天在金銮殿上,是第三次见到他了。

第三一一章 【大楚子爵】

“早该猜到是他,早该猜到是他。”薛破夜心中直叫,之前在相思宫里,薛破夜就有一种怀疑,感觉吹箫人的身份大不一般,也曾试着往这方面想,可是仅仅一想就不敢想下去,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一个皇帝竟然对自己如此尽坦心扉,也不相信一个皇帝竟然一个人静静地在相思宫吹箫。

听到太监的喝声,薛破夜立时反应过来,急忙叩首道:“微臣失态,请圣上降罪。”

德庆帝摆了摆手,温言道:“罢了,念你初犯,这次就免你的罪。薛石头啊,昨夜你干的不错,看来朕该赏你了。”

群臣见德庆帝对薛破夜温言笑语,态度和蔼,不由心道:“圣上果然是喜爱这薛石头,这小子看来是前途无量啊。”

薛破夜立刻道:“俱是微臣份内之事,不敢居功。若论功劳,乃是众羽林将士的功劳,圣上若是要赏,请大发隆恩,赏赐那些战死的将士,好生抚恤。”

不少人微微点头,这薛石头言辞得当,而且毫不贪功,倒也是一个得体之人。

德庆帝嘿嘿一笑,缓缓道:“你说话倒是得体的很,这样罢,战死将士,厚加抚恤。至于你,朕也好好赏一赏,总要让满朝文武看一看,这朝堂之上,还有能办事的人,还有值得朕去赏赐的人。”

德庆帝这话,自是将满朝文武大大奚落了一番,不少臣子都垂下头去,却有不少人对薛破夜透过嫉妒和怨恨的目光。

薛破夜只得道:“微臣谢恩。”

德庆帝微一沉吟,道:“颁朕旨意,封赏薛石头为大楚子爵,赐地千亩,记册入爵,即日拨地。”

话声刚落,群臣震惊间,一个声音高声道:“圣上不可!”

众人循声看去,却是一个清瘦的老者出列,鹤发童颜,身形佝偻,但是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油然生出。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这位老者谁都知道,正是当今大楚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曹慕言。

曹家可谓是四世三公,乃是大楚朝盛极一时的家族,相较于大楚三大王族世家,或许建国之初比不得他们荣耀,但是最近几十年,却是完全盖过了三大王族世家的风头。

曹慕言之兄曹居言在德庆帝之父宣文帝时期,忝巨相位十三载,辞官之后,到德庆朝,曹慕言便出任丞相之职,曹家也就成为大楚国强势家族之一。

曹慕言身有治国雄才,在朝十四年,算得上是尽心竭力,做出了许多利国利民大事儿,想来也是深得德庆帝的信任。

除此之外,曹慕言的女儿,更是当今皇帝陛下的宜贵妃,也就是二皇子刘子殷的母妃,换句话说,曹慕言乃是殷皇子的外公。

近年来,曹慕言年事渐高,身体衰弱,时常在家养病,很多朝事都是交由翰林院与六部调解处理,德庆帝念在曹家的功劳,并没有立刻建议曹慕言养老去,为他保留着相位,至于实权,已是空了不少。

不过多少年的底蕴还在,曹慕言今日忽然上朝来,而且出班反对,大家还是有些吃惊,不过比起皇帝陛下封薛破夜为子爵,群臣还是震惊于皇帝陛下的封赐。

大楚制,除了各级官位外,还有爵位之封,官位赏银,而爵位便可赏地了。

最高的爵位,自然是王爵,封王者,爵位自然大,而封地也广,大楚朝王爵不多,仅有四位王爵,除了三大王族世家外,还有坐镇大楚发源地雍州的明月王,天下称其为西北王。

西北王坐拥雍州封地,乃是爵位中封地最广之人。

至于三大王族世家,虽也各有封地,但是相比于建国初期的大片封地,到如今,已经被各代皇帝慢慢削减,每族不过万顷之地而已。

三大王族世家的第一代家主还是王爵的身份,从第二代后,虽然还保留这王族世家的名号,但是家主已经降格为公爵。

除了王爵外,之下依次是公爵,侯爵,伯爵和子爵,共是五级爵位。

能封爵位者,即使是最低级的子爵,那也需要非同小可的大功才有可能被封赏。至于王爵之位,建国百年来,封赏的不过六位,公爵也不过十三位,在德庆朝,却是只有如今的三大王族世家家主还有公爵名位。

至若侯爵,德庆朝倒是封了十多个,但大都是皇亲国戚,而且都有大功在身,曹慕言也位列其中,封公爵,还有大楚国的天威大将军,如今镇守北关,也是公爵之列。

伯爵之封,主要集中在行伍军队之中,至于子爵,那是步入爵位的第一级。

大楚的制度,爵位可继承,但不一定是按级据称,或许老子是公爵,儿子就有可能是伯爵或者子爵了,但是老子位居子爵,那么儿子自然也只能继承子爵之位。

爵位是荣耀和权势的象征,多少人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却依然不得封爵,遗憾终生。

大楚国民无数,封爵也就那么一点人,所以属于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这完全取决于皇家的恩典,虽说皇家恩典为主要,但是若是封爵之人碌碌无为,那自然会被朝臣议论,私下里不服气,甚至产生敌意。

薛破夜微微抬头,见是一个老者出奏,一时还不认得,但是见他位列群臣之首,心中也猜想这老者的官位绝对不低。

德庆帝皱起眉头,看了曹慕言一眼,淡淡地道:“丞相为何说不可?”

曹慕言颤巍巍地道:“圣上,薛石头昨夜有功,此事自然不假,只是那微末之功,岂能封爵?老臣听说,这薛石头本是一介布衣,得圣上隆恩,破格提拨为羽林副总卫,此事已经有些过了,今日又要封爵,这朝纲进位之制,岂不因此人而坏乱?我大楚量功而赏,量罪而罚,圣上封赏他为子爵,何谈量功而赏?”

曹慕言位居相位十多年,除了自身的能力外,就是这敢于直言,不畏皇威,多少年来,德庆帝也一直对这位老者很是让步。

曹慕言之奏,倒是说出了不少人的心里话,薛破夜晋升太快,已是引起了不少朝臣的嫉恨。

德庆帝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扫视群臣,淡淡地道:“除了丞相,还有谁有异议?”

曹慕言在朝中有威势,附属他的官员自然多如牛毛,若是往日,少不得要站出一大群来。只是今非昔比,一来曹慕言年事已高,大权渐渐不在手中,最重要的是,谁也不敢因此事而将自己搅入稀泥之中。

皇帝陛下最近的杀意大发,这是大家都瞧在眼里的,而且圣上下杀手的开始,就是源自两位皇子的派系之争,由此可见,皇帝陛下对于结党营私实在是痛恨到了极点。

如果此时附和丞相,自然有结党之嫌,这皇帝陛下心里定然很不痛快,老丞相德高望重底蕴深厚,皇帝陛下未必敢动,但是依附于丞相身边的人,皇帝陛下可是说杀就杀的。

是以曹慕言在朝中的门生学生不少,却无人敢在此时出面。

德庆帝冷冷一笑,转视曹慕言,平静地道:“如此说来,朕只需向丞相交代清楚就行了。”

曹慕言一怔,但依旧镇定道:“微臣不敢,微臣只是为了大楚的国泰民安着想,祖制若废,国将动荡。”他这话说的已很是犯忌,德庆帝的神情黯淡下去,冷冷道:“祖制?丞相所说的祖制,无非是薛石头的功劳不大,朕提拔的太快而已。”

“正是如此!”曹慕言镇定地道。

薛破夜心中暗暗叹气,其实这爵位究竟有什么好处,他还是不大清楚,自己对于这个爵位,也不似其他大臣那样渴望之极,只觉得是可有可无的玩意而已。

这曹慕言曹丞相,为了此事与皇帝陛下顶撞,莫非真的是为了国家的稳定?

薛破夜甚至想不通,一个爵位,与国泰民安有个什么关系,怎么就被丞相大人将问题提升到了这个高度。

德庆帝淡淡地道:“丞相所说的大功,却不知是指何样的大功?”

曹慕言毫不犹豫地道:“老臣以为,即使不能匡扶社稷,但却要于国家之策有巨大之贡献,像任老将军能威震于边关,阻胡番于关外,又或像老臣这般扶助圣上治理百姓于安乐之中,国家太平,如此才可算得上是大功。”

他列功之时,毫不忌讳说出自己,而且信心十足,群臣听见,反而频频点头,只觉得丞相所言极是。

德庆帝嘿嘿笑道:“丞相所言,自然是大功,不过朕觉得,还有一种功劳,看似虽小,却也是丰功至伟,丞相愿不愿意听听。”

曹慕言恭声道:“请圣上训下!”

德庆帝从龙椅上站起身来,威动八荒,气震六合,霸气无比,向前走了两步,高声道:“列位臣工,朕觉得,大战之时,己方虽败,但是全军得令而不敢冲锋,仅有一人毫不畏惧,迎敌震威,此等功劳,岂能说小?”

群臣面面相觑,不知皇帝陛下所言何意。

德庆帝忽然指着薛破夜,对着满朝文武道:“列位臣工,户部银库失窃,你等束手无策,一个个像没头的苍蝇,大笔官银至今没有半丝下落。可是这位薛石头,在银库空虚,不需守卫守护时,依然率众在寒夜之中坚守,由此击毙妖人三名,更是得知了妖人身份,如此功劳,与那名大战中仅一名冲锋的兵士又有何异?你等昏昏沉沉,可是薛石头却不糊涂。”说到后来,德庆帝眼中的厉光再现,脸上布满了杀机,冷喝道:“刘子殷,给朕滚出来!”

二皇子刘子殷一直战战兢兢地站在朝班中,他自知户部失窃,皇帝陛下迟早要找到自己的头上来,只是几日过去,一直不曾传唤,还道皇帝陛下年纪父子之情,就此含糊过去,实在料不到在今日朝会上突喊自己,一身冷汗直冒,好在他也是经过事的人,心内虽惊心动魄,面上却立刻出班跪下,恭声道:“儿臣在!”

德庆帝冷声道:“户部失窃,你是户部侍郎,朕听说平日连陈尚庭也忌惮你三分,这陈尚庭自杀,你便是户部的主事,朕一直等着你,你却装聋作哑,到了今日,连份请罪折子也没呈上来,你想干什么?”

刘子殷胆战心惊,颤声道:“儿臣……儿臣一直……一直在调查……!”

刘子殷这样的情景看在四皇子刘子符的眼里,说不出的兴奋,脸上划过阴冷的笑意。

德庆帝问道:“那你可调查出什么东西?”

“儿臣……儿臣尚未有发现,不过儿臣会尽力继续调……!”刘子殷惶恐地道。

德庆帝冷喝道:“住嘴。你身为户部侍郎,户部银库失窃,你罪无可赦。”顿了顿,道:“西南的云州有一块地方,你这几日收拾一下,即刻动身,去那边吧。”

群臣皆惊,这话的意思,可是要将殷皇子驱逐出京都了。

刘子殷先是一怔,猛地意识到其中的意思,嘶声道:“父皇,父皇,儿臣错了,你就饶过儿臣吧……儿臣错了……!”跪在地上,膝盖摩擦这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向龙坛移过去。

德庆帝一使眼色,身边的太监立刻高声道:“殿前侍卫,请二皇子下殿。”立刻有两名重甲侍卫飞步进来,一左一右,扣住了刘子殷的手腕。

薛破夜也是震惊无比,看着侍卫如同犯人一样扣着殷皇子,全身没来由的一寒,眼前这个皇帝,果然是狠辣无情,自己的儿子,说驱逐就驱逐,毫无半分容情。

薛破夜忽然想起绿娘子曾经念起的那句话:“京都风雨几人归,阴阳两路莫想回。”这句话真是含义至深。

堂堂的大楚国皇子,那时候还意气风发,底下势力雄厚,想不到经不起皇帝陛下的一个回合,转眼间就要被驱逐而去。

京都风云的变幻,恐怕无人说得清。

刘子殷面色苍白,身体发颤,他自己恐怕也想不到父皇如此绝情,被两名侍卫拉着向殿外退,口中高喊着:“儿臣错了,父皇饶过儿臣吧……!”

刘子殷的势力在之前已经被消灭干净,朝中已经没有他的实力,所以不会有人在此时为他求情,反而会有不少人心中暗暗欢喜,例如太子一派,例如符皇子……!

“且慢!”曹慕言高声道。

德庆帝这一次并没有假以辞色,而是冷声道:“曹慕言,你又有什么花样?”

曹慕言一怔,抬头看见德庆帝满脸的杀气,老人家心中一震,整个人在一瞬间变得更加苍老,全身的气力似乎在这一刻都消失了一样。

他忽然明白一个道理,或许皇帝陛下早就想这样做了,早就想驱逐殷皇子,今日,只是找到了借口而已。

他知道,这位戾气剧增的皇帝,在这个时候,听不进任何进谏,而自己,已经老了,老的只是依靠往日的功绩和曾经的威望支撑自己站立在朝堂的前端,自己已经没有力量来影响这个权势滔天的男人。

满朝文武,已经被皇帝陛下最近的杀性所震慑,肯定不会有人出面为刘子殷求情,自己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又能如何?

或许会惹怒皇帝吧。

皇帝震怒之下,或许会对自己这个外孙起杀心吧,历史上,又不是没有皇帝老子杀皇子的事儿。

深吸一口气,曹慕言颤巍巍地道:“老臣身体不适,恳请圣上许我退下!”

德庆帝目光闪动,看着眼前这名为大楚做出极大贡献的老人,叹了口气,语气温和下来:“丞相,身体不适,就回府歇着吧,朕……回头去看你!”

“谢圣上!”曹慕言平静地道,请过礼,在群臣的注视下,缓缓地向殿外走去。

他走得很吃力,也很辛苦,经过刘子殷身边时,微一停步,看了惊恐的刘子殷一眼,终是没有说什么,继续抬步而去。

他的背影瘦弱而苍老,更是佝偻,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此时仅仅是一个迟暮的老人,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众人的眼帘里。

德庆帝望着远去的曹慕言,眼角跳动,似乎在感慨什么,但是这仅仅是一瞬间的事儿,见到刘子殷兀自在喃喃自语,挥手道:“还不拉下去。”

侍卫立刻强行将殷皇子拉下了乾林殿。

朝堂一片寒冷,这些事情仅仅发生在片刻间,大家还没有回过神来,微一品味,只觉得皇帝陛下果断辛辣,依旧是最近保持的强硬态度。

“薛石头!”德庆帝缓缓道:“朕赐你爵位,你当好自为之,,鞠躬尽瘁,报效朝廷!”

薛破夜立刻道:“微臣谢恩,微臣自当尽忠职守,不负圣上期望!”

“平身吧!”德庆帝坐回龙椅中,沉声道:“王德昭!”

一名官员胆战心惊出列,跪伏在地,颤声道:“微臣……魏晨在……!”这是户部侍郎王德昭,户部设一名尚书和两名侍郎,他是其中之一,不过户部一直是陈尚庭和殷皇子主持,他在户部一直没什么权力,只是干活的角色而已。

德庆帝干净利落地道:“即日起,你就是户部尚书了,给朕把户部打理好。另外,加紧筹集银两,这事儿耽搁不得。”

王德昭想不到竟是加官进爵,激动道:“臣遵旨!”他一时却忘了,这事儿若是办得不好,随时有性命之忧,如今的户部,可是一个龙潭。

德庆帝还要发话,只见从侧处快不行来一名太监,神色慌张,赶到执事太监身边耳语几句,呈过一道折子,执事太监急忙将折子呈给了德庆帝。

群臣疑惑间,更是吃惊。

当殿呈折,这可是十万火急的事情,否则必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普通的折子,那是要等散朝之后才能呈上的。

德庆帝打开折子,微微一看,眉头紧皱,脸色发青,将折子丢在地上,冷声道:“莫伊,魏山泰,谭子清,薛石头,嗯,还有王德昭,你们随朕去御书房。散朝!”说完,一挥袖,起身快步退朝。

太监叫退朝礼,朝会散下,群臣却是对皇帝陛下的异常感到疑惑。

“出了什么紧急事儿?”不少大臣心中暗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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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明一下,因为和谐原因,许多字眼不能上传,所以只能用一些近义词代替,这是没法子的事情,国家怕出事啊!

第三一二章 【边关兵危】

一行人在执事太监的引领下,从侧殿而出,前往御书房,一路上众官都是悄无声息,只有急促的脚步声向前迈进。

薛破夜走在谭子清的身后,更是悄声无语,只是望着老谭的背影,发现老家伙的背脊佝偻了不少,比起在杭州,更是苍老了许多。

王德昭却是走在众人的最后面,显得异常谦恭,说来也是,这家伙先前一直在户部伺候着陈尚庭和殷皇子,如今升任为户部尚书,官位大了,但是这谦恭之心一时还免不了。

行进御书房内,德庆帝正坐在案前,一双锐利的眼睛看着进来的臣子。

众人正要行礼,德庆帝挥手道:“罢了,今次就免礼了。来啊,给诸位大人赐坐。”太监们急忙端上椅子来,众人知道有急事,谢过皇恩,也就坐了。

德庆帝见诸臣坐定,才冷声道:“知道朝上的折子是谁呈上来的吗?”

几位臣子面面相觑,一脸茫然。

“大将军!”德庆帝脸色非常不好看:“是大将军呈上的折子。”

薛破夜不知朝情,倒也没怎么吃惊,其他几名臣子却都是大惊失色。

大将军也就是大楚国的天威大将军,是大楚军部的一把手,老将军镇守北关,稳如磐石,身经百战那是受人尊敬畏惧的大人物。

朝中的人都知道,大将军出身贫寒,十三岁行军行伍,之后战功赫赫,一步一步升迁而上,到领军打仗时,他不过三十余岁。

他的军队凶猛如狼,老将军更是精通行军布阵之奥妙,天生就有军事天才,是大楚国难得一见的将才。

由于老将军不是靠家庭背景和裙带关系成就功名,而是一刀一刀拼杀出来,是以得到军兵的敬仰与爱戴,众军皆以他为楷模,而老将军本身又爱兵如子,身先士卒,整个大楚国,提起天威大将军任天行,那都是翘起大拇指,由衷的赞叹。

大将军虽然威望如天,军权庞大,却从不参与朝政,只是尽心竭力固守着边关,守护着大楚国黎民的太平。

如今大将军呈折子,这自然是惊天大事。

谭子清皱着眉头,终于道:“圣上,老将军八百里加急文书,更是当朝呈折,莫非……莫非边军出现了骚乱?”

这是众人都猜到的,户部银库失窃,军饷未能及时发出,这消息恐怕已被边军知道,若是中间有生事者,自然会出现骚乱,众人只是没想到,变乱竟然发生的这么快。

德庆帝冷笑道:“边军变乱,何足道哉,我皇皇天威,难道还震慑不了自己的子民。”顿了顿,沉声道:“老将军上书,北胡那边有状况了。”

群臣吃惊,包括薛破夜在内,也有些吃惊。

难道北胡要开战了?

多少年了,大楚和北胡在官方虽然很是敌对,但是在民间却是走动频繁,虽然算不得其乐融融,却也是想出的极为太平,谁都料不到北胡又要开战了。

“老将军得到的消息,北胡谷里汗王突然死去,众部落一时群龙无首,王庭争斗更是激烈无比。”德庆帝嘴角冷笑道:“本来就此下去,北胡内耗,更无与我大楚为敌的本钱。”

“这是好事。”魏山泰道:“北胡一乱,我军甚至可以出雁门,长驱而入,平定这荒蛮胡夷。”

莫伊也道:“不错。胡人凶顽,教化不方,自是要让他们知道我大楚天朝上国的威势。”

德庆帝摇了摇头,脸上显出一丝失望,叹道:“卿等所言,本是不错,就连大将军也有此想法,本待北胡局势更乱,就上折子挥军北上,痛击胡人。”

谭子清小心翼翼地道:“圣上,莫非……莫非北胡王庭又有变化?”

德庆帝点头道:“北胡的王公贵族们,各有打算,也各有拥力对相,本是一团乱,中间尤以北胡四大帅的豹突帅最为猖狂,势力最强,欲立克列部族长为汗。”

“克列部是北胡第一大族,虽无因那罗皇族奢贵,却是人马众多,大有取代皇族的意思。”魏山泰缓缓道:“三十多年前,克列部就准备取皇族而代之,却被镇压下去,想不到今日又是故伎重演。”

“那豹突帅穷凶极恶,乃是北胡的第一恶人,据说还有吃处女血肉之嗜好,乃是恶魔一样的人物,今有有克列部兵多将广做后台,恐怕真要被他得逞了。”谭子清摸着胡须,平静说道。

薛破夜坐在旁边,也是听得心惊肉跳,这北胡大乱,却不知兀拉赤如今如何。

薛破夜与兀拉赤情投意合,感情深厚,乃是有兄弟之名师徒之实的关系,如今听闻北胡出现大的变故,自然情不自禁地为兀拉赤的安危担心起来。

德庆帝看起来似乎很失望,摇头道:“很可惜,他败了!”

“败了?”几位大臣一起失声道。

这些大臣都是国之经营,特别是魏山泰和谭子清,是情报的头子,不但对大楚国的信息精通无比,即使是关外的北胡,那也是知之甚多。

北胡大小部落三十多个,属于联盟性质的游牧民族。

北胡人信封长生天,而所有人都知道,因那罗族是长生天的使者,他们有着能与长生天对话的巫师,能够祈求长生天赐予北胡人风调雨顺以及安康吉祥,能够让北胡人安宁地生活在大草原上,正是这个原因,北胡的汗王一直出自因那罗族,而因那罗族也渐渐成为北胡的皇族。

众多部落中,若论人多势众与强悍,自然是领地极广,水美草长的克列部,而克列部的族长,也是北胡各族族长中势力最强,野心最大的族长,一直存着取代因那罗皇族的心思。

而作为北胡传统的四大帅,豹突帅的帅位不同于其他三帅之位,向来是由克列部继承,只需在克列部内部选举出来就是。

其他三帅,乃是虎突帅,狼突帅,鹰突帅,这三个帅位,那却不是由哪一族内部选举,而是除了克列部外,其他三十多个部落的勇士聚集在王庭,通过各种考验比试,最后选出三大帅,任何部落的勇士都有可能夺得帅位,不分部族势力的强弱。

德庆帝微微颔首,缓缓道:“大将军的折子说得清楚,豹突帅本想发动政变,最终却败了,这位凶蛮的豹突帅,也被杀死。”

几位臣子大惊失色。

最有势力的豹突帅竟然被杀,这真是大新闻。

德庆帝没有等他的臣子询问,直接道:“杀他的,是北胡鹰突帅。这次动乱,鹰突帅在动乱之中,倾尽全力联合了其他两位大帅,平衡了利益,合兵一处,设下陷阱击溃了克列部,鹰突帅更是手刃豹突帅,之后立谷里汗王次子铁木真为汗,称成吉思汗!”

薛破夜差点惊得跳起来。

成吉思汗?

那个雄才万丈,杀性奇重的草原英雄!

“这是巧合!”薛破夜心中直跳,暗暗道。

这个成吉思汗可不是自己曾经在历史中学到的那个“成吉思汗”,两人的名字和称号虽然相同,但是背景和道路决然不同。

自己熟知的成吉思汗铁木真,那是蒙古乞颜部的人,不是因那罗部,他的父亲是也速该汗,可不是什么谷里汗,最为重要的是,成吉思汗的江山是打下来的,可不是传位下来的。

这是历史的玩笑,仅此而已。

同名同号不同路!

德庆帝冷声道:“列位爱卿,你们可知道‘成吉思汗’是什么意思?”

众臣互相看了看,谭子清终于道:“微臣如果没说错的话,这‘成吉思汗’翻译成问哦楚语,乃是‘天可汗’的意思。”

“哼!”德庆帝一声冷哼:“朕是天子,他却自称‘天可汗’,难道想爬在朕的头上?”

德庆帝一怒,几位臣子急忙起身,跪了下去,薛破夜也只得随众跪下。

德庆帝淡淡地道:“平身吧,蛮夷胡番,朕总是要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天子。”待几位大臣起身落座后,才继续道:“大将军折子里称,铁木真登上汗王后,拜狼突帅为北胡总军大帅,集结部落,整顿军队,更有小股骑兵出没在麒麟山一带,看来是准备动手了。”

新任户部尚书王德昭忙道:“圣上,若有开战,那需要大量的兵器战甲,还有粮草马匹,这可是要立刻便办的事儿。”

德庆帝满意地点了点头,道:“王爱卿所言极是,大将军的意思,是让朕素做准备,随时迎接战事。”神色一沉,冷声道:“可是如今银库被盗,何来银子备战?这军饷还在筹措之中呢。”

几位大臣神色也是很不好看,备战备战,备的就是银子啊。

王德昭微一沉吟,起身奏道:“圣上,微臣有一办法,或可一试,还请圣上定夺。”

德庆帝淡淡一笑,道:“王爱卿的意思,是准备动用南库的银子吧?”

“正是。”王德昭虽说在户部权势不大,但是一直处理各类事情,倒是精明能干,奏道:“为今之计,只有取用南库官银,一来用作北镇军的军饷,大战在即,军心为上,军饷不到,恐怕要影响军心,到时恐怕会大战不利。此外,除去军饷,南库还需抽调大笔银子用于置办兵器战甲以及粮草,让我北镇军后顾无忧,这才能拼死守卫。”

德庆冷声道:“莫非军饷未到,北镇军就不能效忠朝廷?”

王德昭惊得急忙跪下。

德庆帝心中明白,王德昭之言,那是当下最好的法子,微一沉吟,道:“起来吧。王爱卿,这南库的银子用于军饷,那南边的赈灾款项,还有最近修筑黄河大坝的工程如何处理?这北镇军有了军饷,大楚内军呢?你可别忘了,大楚三十六行营,那也是要大批军饷的,还有京都三大卫戍军队,守备营,羽林营,三司衙门,皇室开销,各级差银,这哪一处不用银子?今年赋税上缴还有两个月,那可是很难指望了。”刚说完,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几位大臣都露出惭愧之色,薛破夜也觉得这个皇帝做得实在很辛苦。

德庆帝擦拭完嘴角,微一歇息,才缓缓道:“王爱卿,南库的银子拔下一部分,赶快运到南边,百姓受灾严重,这个拖延不得。另外,北镇军的军饷,先且拨一半,另一半拖上一阵时日,加紧置办粮草兵器,留些在南库,以作不备之用。”吩咐身边的执事太监道:“向各宫传下朕的旨意,除了太后的慈宁宫一切如常,各宫缩减开销,一切从简,过了这阵子再说吧。”又向王德昭吩咐道:“派出户部官员,前往各州催银,今年的赋税,提前收起来。”

王德昭有些为难地道:“圣上,没有到时日,这各州府恐怕拿不出多少银子,即使有,恐怕他们也会拖一拖的。”

“他们敢!”德庆帝一拍桌子,但是明白大楚的国情,这些规矩都是自己定下的,有时候也怨不得各地官员,无力地挥挥手,道:“能收多少收多少吧,这天下……总不能乱了。”他再次咳嗽起来,比先前更加剧烈严重。

“臣有罪!”臣子们再次下跪,谭子清第一个道:“微臣愿意拿出积蓄,解燃眉之急。”他一说,其他几位臣子也纷纷道:“臣等愿意捐出积蓄,解燃眉之急。”

德庆帝看着案前的臣子,叹道:“我身为大楚天子,竟然要诸位拿出积蓄,何其难堪?”挥手道:“诸位爱卿,尔等忠心,朕很是感动,平身起来说话。”

薛破夜心中直想:“若说银子,我在杭州恐怕也有几十万身家了吧?只是要捐多少呢?与几千万两银子相比,恐怕连杯水车薪也算不上啊。”

边关告急,薛破夜还真是生起爱国之心,毕竟大楚子民,和自己是同根同源,自然不希望他们葬身于北胡的铁蹄之下。

“圣上!”薛破夜忽然道:“微臣有奏。”

德庆帝颇为意外地看向薛破夜,其他几位大臣也看着薛破夜,只听德庆帝温言道:“薛爱卿,你有何奏?”

薛破夜平静了一下跳动的心情,这可是薛子爵第一次进谏,可要慎重啊,镇定道:“圣上,大楚有难,举国齐心,方是正道。如今朝廷缺的是银子,而大楚国银子最多的,那就是商人了,微臣以为,时至今日,也该让那些蒙受圣上恩德的商人们做些贡献了。”

众人一时没有听清薛破夜的意思,都瞧着他,一脸的疑惑。

德庆帝似乎明白了什么,露出一丝难得的微笑,道:“薛爱卿,你且慢慢说来。”

薛破夜向众人一抱拳,缓缓道:“诸位大人欲要捐出自己的积蓄,下官钦佩万分,但是诸位都是奉公守法的清廉之官,恐怕没有多少银子,即使朝臣都发动起来,恐怕也捐不出多少,对于办事所需的银子来说,无疑是杯水车薪。”

几位大臣听薛破夜当众称呼自己为“清廉之官”,心中都颇是舒服,就连谭子清,也对薛破夜微笑点了点头。

薛破夜继续道:“可是这天下间,商人们却都坐拥万贯家财,不少都是富家一方的人物,此时国家有难,他们岂能坐视不理?微臣以为,圣上可派干吏,前往各地募捐,这种募捐不需开诚布公,只需查出各州府的富贾大商,让他们捐出银子来,也算是为国出力,我们甚至可以承诺,日后的裳税,可以适当减免,对他们来说,这是圣上天大的恩赐。大楚州府极多,富商大贾多如牛毛,若是以这种募捐法子筹集银子,微臣以为,比诸位大人捐献积蓄要强出许多,也会对朝廷当前的形势有根本的帮助。”

薛破夜这样一说,众人才明白其中的意思。

王德昭立刻道:“薛大人,这天下各职,各安其名,各守其份,商人们做生意,有银子,那也是贸易而得,缴纳了应缴的税务,我们去逼他们要银子,这……这恐怕有些不妥吧?”

“逼?”薛破夜微笑摇头道:“王大人错了,不是逼,我说过,这是捐,是让他们自己募捐,而且我们并不是无代价地募捐,可以在日后减低商税,又或者说,等到朝廷缓过来,我们再偿还部分捐款。这毕竟是我大楚国事,商人们能挣银子,那是国家太平,圣上英明所致,有着国家的护卫,他们才会如此得意。太平时期,缴纳税银也就是了,如今是非常之时,那就需要多多募捐了。”

谭子清在旁点头道:“薛大人说的不错,那些商人们,是该拿出些银子来了。”

王德昭显然还有些信心不足,问道:“若是他们不捐又如何?”

“不捐?”薛破夜眼神一寒,淡淡地道:“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这个时候,不但商人们要捐银子做非常之事,就是户部的官员们,也该做些非常之事,下抵州府,若是不能劝服商人们拿银子,那也算不得为国尽忠了。”

这话已经说的很是明白,这“劝说”二字更是意味深长,以朝廷的身份去“劝”商人拿银子,那办法还不有的是。

包括德庆帝在内,众人似乎都有些松动,虽说薛破夜的法子有些特殊,甚至有些缺德,但是却是一个筹集银子的最好法子。

大楚国富昌盛,商人们银子可是多得很。

如今朝廷缺的就是银子,银子就是稳固国家的根本,得罪一些商人而稳固国基,这当然是很划算的事情。

薛破夜知道,这个建议一旦被采纳,自己在杭州有生意,说不得也要捐献了,不过薛破夜倒是愿意捐出这银子,毕竟是保国安民,自己一个穿越者,思想进步性可是存在的。

薛氏要捐,那方家卢家这些大家商户,恐怕要捐的更多吧。

“好!”德庆帝沉吟片刻,终于道:“就依薛爱卿之言,户部派出官吏前往各州府,让大商们捐些银子上来吧。”

王德昭只得恭敬道:“微臣领旨。”

德庆帝又道:“谭爱卿,你且安排人手,彻查青莲照妖人,朕明白,这京都之内,恐怕也少不了青莲妖人。”

薛破夜心中一跳,谭子清已经道:“微臣遵旨。”

“魏爱卿,莫爱卿,你二人继续追查官银下落,派人往西北境内打听,查探一下公孙城的动静。”德庆帝眼中泛光:“如果真与公孙城有关,即使机关重重,朕也要踏平公孙城。”

第三一三章 【何谓皇恩?】

御书房内。

几位大臣都已退下,德庆帝只留下了薛破夜在御书房内,两人面对面地坐着,相互之间只有那尊龙案,屋子里一时非常的安静,气氛有些僵硬。

“上茶来!”德庆帝终于打破了宁静。

太监很快奉上茶来,薛破夜接过香茶,谢过恩,依旧乖乖地坐在椅子上。

“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朕的身份?”德庆帝凝视薛破夜,带着一丝微笑道:“你的智慧,朕一直很欣赏,朕相信,以你的智慧,我的身份在你的眼里本不是秘密。”

薛破夜起身恭敬道:“圣上龙身隠于云层,微臣眼拙,胆子也小,不敢猜!”

“哈哈……!”德庆帝大笑起来,摆手道:“坐下坐下,这里只有你我,朕有话要对你说,所以不必太过拘礼。”

薛破夜谢恩坐下,德庆帝挥手示意服侍太监退下,太监们退下后,关紧了御书房的金漆大门。

德庆帝微一沉吟,道:“你来京都不到三个月,但是你目前享受到的皇恩,甚至已经超过他人三十年,这一点你应该清楚。”

薛破夜点头道:“微臣明白,微臣也知道,这全都是圣上的恩赐。”

“从你踏入京都城门的时候,朕就有心提拔你,要你掌握一些权利。”德庆帝开门见山,毫不拖泥带水地道:“朕那时还在考虑用什么方法给你权力,毕竟朝堂复杂,有时候朕还是要想想群臣的感受。幸好,我的乖儿子,我的四皇子,他出于某种原因,举荐了你,朕也就允了。”

“微臣感激不尽!”薛破夜恭声道,他心里其实早就明白,羽林营是皇帝陛下的亲信部队,绝不可能因为符皇子一句话,自己就能成为羽林营的副总卫,归结到底,乃是皇帝陛下愿意给自己这个机会,这个位置,只有皇帝陛下能够赐予。

“朕一直在给你权力,朕也保证,以后还会给你更多的权力!”德庆帝一字一句,甚至有些阴寒地道:“但是朕要你保证,我赐予你的权力,你都要牢牢抓紧,一定要控制在自己的手中,不要成为他人的傀儡,朕警告你,只要朕给予你的权力你不能牢牢把握,不能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而被他人所控制,那么也就是你失去所有权力的时候,甚至是……!”德庆帝脸色严厉无比,眼中寒光暴起:“活下去的权力!”

薛破夜虽然胆子极大,但是此时却也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德庆帝如此厚待,薛破夜自己也不知道是福是祸,他现在都不明白,为何德庆帝会如此眷顾自己,会如此地向自己坦白心中所想。

这就是幸,还是不幸?

或许很多年后,才有准确的答案吧!

“圣上恩德,微臣没齿难忘。”薛破夜郑重道:“圣上金言,微臣都会铭记心中。”

德庆帝微微点头,又是一阵咳嗽,擦拭嘴角后,才低声道:“你记着就好,你也要记着朕以前对你说过的话,好好保护你身边的人。”

德庆帝这话一说完,薛破夜立刻想到了小石头,他隐约明白,德庆帝的意思,无非是让自己好好保护小石头而已。

“小石头和圣上有何关系?圣上为何如此关心他?”薛破夜心中暗暗寻思:“若说保护,为何让我来保护小石头,皇帝陛下难道不能保护他?圣上在忌惮什么?”

薛破夜是聪慧之人,中间的疑问在脑海中盘旋,但他更是一个聪明人,知道这些问题德庆帝如果不说,自己也不能问。

德庆帝忽然取过朱笔,在御纸上写着什么,口中却在问:“这次向商人们筹集银子,你有什么打算?”

薛破夜一愣,但迅即道:“一切谨遵圣上吩咐。”

德庆帝写好字,微一沉吟,道:“去一趟江南吧,江南杭州是你的故乡,你对那里很是熟悉,而江南又是我大楚国繁华之地,商人的银子多,你去募捐吧。”

薛破夜一怔,失声道:“去杭州?”

德庆帝抬头凝视着薛破夜,似笑非笑地道:“你在杭州不还有一大摊子事情吗?怎么,不想回去看看?”

薛破夜心中一跳,微微皱眉,缓缓道:“圣上,这次募捐,是户部官员的事儿,我份属羽林,与户部没有干系,若是前往江南募捐,说不定有越俎代庖的嫌疑,户部的官员恐怕要怪微臣多事了。”

德庆帝拿起写好的纸张,轻轻抖了抖,凝视着上面的字迹,缓缓道:“你是怕户部的人议论?”

薛破夜隐隐见到纸上写着三四个字,只是看不清写的是什么,听德庆帝问话,只能道:“是的,我是在担心户部的人议论。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若是插手,这……这总不大好!”

“不在其位?”德庆地笑了起来,然后将纸张正面朝着薛破夜,缓缓道:“那朕就让你身在其位!”

薛破夜皱眉望着那张纸,上面写着四个龙飞凤舞的草字,字迹刚劲有力,形神俱佳,乃是“户部侍郎”四字。

薛破夜微一沉默,很快就明白了德庆帝的意思,立刻跪下道:“微臣……微臣不敢!”

德庆帝淡淡地道:“有何不敢?”

“圣上!”薛破夜禀道:“微臣能有今日殊荣,一者羽林副总卫,二者大楚子爵,这两项殊荣俱是皇恩浩荡赐下的,即使如此,微臣恐怕已招了无数人的嫉恨,此等殊荣,微臣虽不明事,但也知道是百年难有的事情。若圣上再封为臣以户部侍郎的头衔,一来与大楚升迁职位的规矩不符,再一个……嘿嘿,微臣恐怕过不了多久便身首异处了。”

“身首异处?”

“是的。”薛破夜苦笑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微臣虽算不得良木,但是圣恩眷顾,总有些人不甘心的。微臣麻烦不说,恐怕圣上也要每日接到无数的弹劾折子了。”

德庆帝忽然冷笑起来,甚至发出冰冷的笑声,缓缓道:“薛破夜,为了你自身的安危,就敢弃朕的皇命而不顾吗?我和你说过,我会给你权力,你的任务就是抓紧这些权力,至于其他的事情,朕来处理!”

这大楚的官阶晋升,那是有严格的规则,破坏了规则,很多朝臣自然不服,更何况薛破夜几个月前还是区区一布衣,到了如今,却是要集羽林营副总卫,大楚子爵以及户部侍郎为一身。

这三个官爵,有文有武,还有人人梦寐以求的大楚子爵这样的贵族身份,而文武之中,却是最为主要的京都羽林指挥权和大楚银钱参予权,可说是富贵无比了,也是重要的很。

也正是如此,薛破夜心中感觉忐忑不安,一来是担心朝臣们的嫉恨,对自己日后的前途大大不利,最为主要的是,德庆帝如此隆恩,那后面究竟有多大的阴谋?自己这枚棋子,究竟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前途未知,在京都,本就没有人知道自己的前途是曲折荆棘还是飞黄腾达。

薛破夜看着德庆帝那一双锐利无比的眼睛,心中叹了口气,时至今日,皇帝既然如此表态,自己还能说什么,只得拜谢道:“微臣谢恩!”

德庆帝微笑着点了点头,道:“户部的事儿,如今也就是你的事儿,王德昭这个人,谨慎却胆弱,应该能成为你的好搭档。”

薛破夜只能点头。

“京都这边的事儿你先处理一下,这几日就启程前往江南吧。”德庆帝慢悠悠地道:“这一次一定要给朕办的漂漂亮亮的,你新官上任,朝臣免不了说三道四,你正好趁这次机会,做些事情堵住他们的嘴。”

薛破夜这才明白,前往江南,只是德庆帝的一招棋,不过是让自己在户部的位置稳固下来,让朝臣们的口风紧一些。

如此说来,此次前往江南募捐,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至于子爵府,你也看到了,这朝中一时拨不出银子,等过阵子再让工部为你建造吧。”德庆帝看起来已经相当疲倦。

大楚的制度,一旦封爵,既有皇室赐予的府邸。

薛破夜又是谢过,见德庆帝面显倦容,忙道:“圣上保重龙体,微臣告退。”

德庆帝点了点头,道:“你先下去吧。”顿了顿,忽然道:“薛破夜,朕更喜欢你张扬的样子!”

薛破夜一愣,忽然哈哈一笑,道:“臣日后就尽量张扬一些吧。”在德庆帝的笑声中,薛破夜缓缓退了下去,离开了御书房。

户部空库竟然有人潜入,这是失颜面的事儿,所以滕熙丰很快又加重了兵力。

根据当时的情景,几名青莲妖人是要找寻东西,所以羽林卫们在户部银库的专业人员协助下,小心翼翼地在银库上下摸索,想找出青莲妖人所要寻找的东西,可惜上百人一寸一寸地搜索,根本找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无奈之下,羽林营只得死守空库。

刑部却是已经派人前往西北调查公孙城的消息,在京都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刑部的暗探和京都府的紫衣,京都城一时风声鹤唳,老百姓们都将嘴巴闭的严严实实,担心一句话说错,引来性命之灾。

如今朝堂的人都知道,殷皇子是彻底地倒了,和殷皇子哪怕有一丝牵连的人,都竭力洗脱与殷皇子的关系,在很多人的眼中,刘子殷已算不得是皇子,不过是即将要发配到云州的庶人而已。

昔日殷皇子门庭若市,食客数百,但是时至今日,已是门庭冷落清,除了一小部分死忠外,该离开的早已走了个干净。

殷皇子自然无心去理会那些事儿,私下去找外公曹慕言,却被拒之门外。

老人家明白,皇帝这次的驱逐,不是心血来.潮,更不是当殿起意,而是计划许久的,无论是谁去劝说,那都是徒劳无功。

殷皇子最后终于是失望了。

能够在皇帝身边说上话的,无非几人而已,丞相曹慕言,皇太后,皇后以及长公主。

除了曹慕言,其他几人当然不会为他说话,即使自己的母亲宜贵妃,在皇帝面前肯定也是起不到任何作用的。

天寒地冻,雪停了,甚至天幕露出一丝淡淡的阳光,积雪开始融化,但是这种融化只是漫长冬日的一个小小插曲,很快就会有心的大雪飞扬下来。

只是融雪时,这天地间更是寒冷,手臂粗细的冰棍吊在屋檐下,阳光照耀,晶莹闪烁,却是美丽的很。

一辆马车缓缓地驶在道路上,看起来寂寥萧索,车夫戴着斗笠,挥着马鞭。

马车转过几条街,缓缓在一座院落前停下,这是“薛园”,薛破夜的宅子,说得更明白一些,是殷皇子送给薛破夜的宅子。

马车停在院前的大树下,大树树干粗大无比,只是光秃秃的没有一颗树叶,那参差的树枝就像凌乱的世间百态,纷纷往上冲。

“去吧!”车厢里传出一声疲倦之极的声音,斗笠人立刻走向了“薛园”。

薛破夜此时正在屋里和小石头研究《销魂册》。

他已经去过户部报道,登案在册,户部尚书王德昭倒是热情无比,虽说王德昭在户部许多年,但毕竟都是新官上任,二人很有亲切感,最主要的是,如今朝廷上下都知道,这位布衣出身的薛石头,不知什么原因,很得皇帝陛下的宠爱,所以即使很多人心中不服,但是在面子上,却做到了一个部属该做到的谦恭。

户部是银钱之所,所以王德昭新官上任,点卯群官,少不得说些场面上的话,话说的隐晦,意思大家却都明白,那是要各官注意操守,不要行那坐监自盗的事儿,毕竟身在银钱之所,胡乱起了心思,很有可能就做出一些贪污的事情。

薛破夜先前还只是明白“户部”这个概念,并不清楚户部里面究竟是怎样一个结构,等到在户部报道过后,终是对这六部之一的关键部门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户部掌天下土地,人民、钱谷之政、贡赋,俸饷之差。

户部又有四属,分别是户部,度之,金部和仓部,每部设巡官二人,又设有主事不等,户部有四名主事,度之两名,金部三人,仓部亦是三人,之下更有大小官吏近上百人。

户部自是管理天下臣民户籍民生,更有土地之责。度之,管理全国的财赋统计已经银钱物资调配。金部自是银钱赋税一块,而仓部,那就管理国家的谷麦之政了。

大小官吏听着王德昭冗长而严厉的上任讲话,等王德昭说完,新任户部侍郎总是要说几句的。

薛破夜并没有太多的话,在不少官吏发自骨子里的不服中,镇定自若,说着一些套话,之后陪同王德昭巡点一番,也就作罢。

虽说户部前任尚书陈尚庭自杀,殷皇子欲被驱逐,整个户部看似群龙无首,即使新官上任,也有经验不足的毛病,但是户部之前的事儿,向来都是王德昭在处理,所以办事能力毋庸置疑。

银库失窃,尚书自杀,王德昭一直以来也是心惊胆战,夙夜忧叹,实在料不到皇帝陛下竟然升任他为户部尚书,所以他倒是存了好好大干一番的心思,无论如何,也不能愧对皇帝陛下这番恩德。

当日王德昭就将前往各府州向商人募捐的事儿在户部议了。

这事儿是户部侍郎薛破夜提议,皇帝陛下首肯,王德昭亲自操办,下面的官吏即使感觉颇有不妥,但是也不能再说什么了,当即挑选精干官吏,打着户部的旗号,以皇帝陛下为后盾,便开始奔赴给地筹银了。

薛破夜歇了一日,去了风火营,将军务交由三大都尉共同管理,又拜过总卫滕熙丰,这便张罗着前往江南,这第一站,自然是要去杭州了。

本来进京时,是要处理桃花童和菊花童的事情,阴差阳错,却混到了朝堂之间,深得皇恩宠爱,也算得上是衣锦还乡了。

菊花童自不必说,已知是在殷皇子座下,至于有什么计划,自己一时还不大了解,但好在军师华闲在京都,事儿变得反而简单许多。桃花童那边,军师华闲已经接手过去,倒是用不得操劳了。

薛破夜如今担心的无非两点,一是那夜在空银误杀青莲照的兄弟,这事儿回头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青莲照发现,一旦发现,又该如何解释?再有一个,就是身上的“碧油惊”之毒了。

身上虽然还有九粒大元丹,可是这个根子得想办法清除掉。

薛破夜本想让明虚配出解药,明虚医术精湛,或能配出解药,只是明虚身为青莲照的会众,让他破解军师的毒药,也不知道敢不敢做?

这事儿一时倒也不急,所以薛破夜也没急着说出来。

返回杭州,薛破夜本想独自前去,但是绿娘子却是强烈要求同回,而小石头更是一得到消息,就将自己的衣物收拾妥当,无奈之下,薛破夜只得答应让二人同往,明虚却是留了下来。

好在此行要办的事儿,薛破夜心中早有计较,此行在薛破夜看来,最重要的却是回到自己在这个时代的故乡,去看看月竹,小灵仙,孩子们,还有自己飞速发展的企业。

当然,萧素贞绝对是薛破夜最想见到的人。

那繁华热闹的江南,那人美水甜的杭州……!

《销魂册》第三页至今还无头绪,两人都是恼的只抓头,同时更是好奇无比,这第三页记载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奇门武功呢?

不过并没有研究多久,敲门声就想起,薛破夜让小石头收好《销魂册》,开门之后,却是见到了胡总管笑眯眯地等候在外面。

胡总管本是殷皇子的人,本是要监视薛破夜行踪的钉子,只是后来薛破夜身边总有羽林卫护在屋子四周,而且薛破夜和绿娘子又都是警觉性极高的人物,这老人家倒是什么也没得到。

如今殷皇子倒台,胡总管自然要重找靠山,思量再三,感觉还是向薛破夜尽忠才是最好的选择。

谁让薛大人最近很红呢!

“大人!”胡总管一张脸笑得向橘子花一样:“有人拜访!”

薛破夜很快就见到了斗笠人,那是马车的车夫,薛破夜只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斗笠人是段克嶂!

似乎心有灵犀一般,段克嶂见到薛破夜过来,转身就走,而薛破夜止住欲要跟上的羽林卫,紧跟其后。

段克嶂如今在明面是殷皇子的人,他为何要来见自己?

出了薛园,薛破夜就看到了那辆很普通的马车,静静地停在大树旁边,萧索而寂寥。

“上车!”段克嶂淡淡地道,然后就盘坐在车辕上,双手拢在袖子里,斗笠盖着面孔,看上去就是一个很普通的车夫。

薛破夜凝视着车厢,他忽然知道是谁要找自己了。

这个时候,殷皇子忽然来找自己,意欲何为?薛破夜脑海中直转,这是该不该上车呢?

“薛大人不会连说话的机会也不给子殷吧?”车厢里传出一个淡淡的声音,不是殷皇子又是谁,只是声音里满是疲态,似乎很无力。

薛破夜心中苦笑,飞身钻进了车厢内,微笑道:“殿下说哪里话,下官见过二殿下!”

一阵寒风吹过,天地苍凉!

第三一四章 【托付】

殷皇子依旧保持着作为皇族一员的尊严,他身上的衣裳华贵而干净,一尘不染,脸部修的平坦光滑,发髻也梳理的棱角分明。

只是他的眼神灰暗无神,看起来异常的疲倦。

殷皇子的左手搭在车厢内的楠木架子上,不停地摩擦着,凝视着面前就坐的薛破夜,缓缓道:“还望没有打扰到薛大人。”

薛破夜苦笑着摇头道:“二殿下切莫如此说,下官不敢当,殿下有何训斥,下官恭听。”他这句话却是有心思量的,用了“殿下有何训斥”,而不是“殿下有何吩咐”。

这两句话虽然一词之隔,但相距万里,“训斥”与“吩咐”的意思那是截然不同的。

训斥无非是以上训下而已,是场面上的事情,这吩咐,那可就是要按照对方的意思办事,那是里子的事情了。

薛破夜虽然没有墙倒众人推的意思,但是自身也不得不防备一些,毕竟殷皇子兵败如山倒,这时候若是提出一些怪异的要求来,薛破夜却是不能随意答应的。

殷皇子自然是精明的,话里的含义自然也听出了味道,淡淡一笑,缓缓道:“本宫不会耽搁薛大人太长时间,只是有一件事情拜托而已。”

薛破夜心中一凛,但面上依旧镇定地道:“殿下但说无妨,下官若是能够办到,定当全力以赴,若是无能为力的话,下官也只能表示歉意,还望殿下见谅。”

殷皇子靠在车厢内,外面随苦寒,但是车厢里却是暖喝得很。

“本宫明日便要离开京都,或许此生再也不会回来。”殷皇子面无表情淡淡地道:“这个地狱一样的漩涡,本宫其实很早就想离开了。”

薛破夜也不知道他这话是真是假,恭敬道:“那下官祝愿殿下一路顺风。”

殷皇子摆摆手,淡淡笑道:“顺不顺风,本宫已经不在意了。”

车厢一阵沉寂,气氛十分尴尬。

“薛破夜,本宫要离开,你却刚来不久,人去人来,这天下的事情就是这样奇妙。”殷皇子凝视着薛破夜,嘴角带着一丝笑:“你已经深得父皇的信任和喜爱,日后恐怕是前途无量的。”

薛破夜一怔,忽然苦笑道:“原来殿下早就知道我的真名。”

殷皇子叹道:“在你前往六合院之前,本宫就知道了你的真实情况,其实这个并不困难。”顿了顿,摇头道:“或许你当初是有着其他的想法,所以在表妹面前说了假名字,不过你从杭州入京,赶车的车夫实在很好找,所以本宫只是派人前往杭州找到车夫,你的一切本宫也就知道了。”

薛破夜苦笑着摇头,也许京都那些权贵,大概都已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不过知道自己情况的,无非是自己在杭州的生意,自己身为青莲照的舵主,隐秘无比,知道的人只怕很少很少,或者说,至少在目前没有人知道自己的青莲身份。

“其实你也不必因为自己是个商人便隐瞒身份,本朝不似前时,对于商人,还是比较开通的。”殷皇子缓缓道:“本宫为了照顾你,怕你有麻烦,还是让人直接杀了那名车夫,本以为是帮你,现在看来,似乎没什么紧要的。”

薛破夜身躯一震,心中直叹,看来自己间接地又害死了一个人。

“殿下,下官是商人,总是……哎,总是觉得有些自卑。”薛破夜只能顺着杆子上,原来他们以为自己隐瞒身份,是因为商人的缘故。

“你是一个商人,所以,本宫这次拜托你的事情,也不会空着手,我们做一个交易吧!”殷皇子还是很平静。

薛破夜一愣,奇道:“做交易?”

殷皇子点头道:“不错。”微一沉吟,忽然苦笑道:“本宫也不兜圈子了,你应该知道,本宫还有紫烟坊,各州府还有四十多家紫烟坊分铺,这或许是本宫最后能拿出手的东西了,只要你愿意,它们现在就是你的。”

薛破夜惊得差点蹦起来。

紫烟坊是胭脂水粉铺子,说起来很简单,但是生意却是巨大,薛破夜倒是去过一次玉河,也见过紫烟坊,那紫烟坊与自己的汉园比起来,庞大奢华的多,而且顾客如潮,银子哗哗直流进去。

当日在万禽园,符皇子甚至以“轩辕剑”来赌紫烟坊,轩辕剑是皇家圣器,由此可见紫烟坊的地位。

如今殷皇子要将紫烟坊交易给自己,薛破夜怎能不惊,以紫烟坊为交易筹码,这所做的事情,恐怕也不简单。

薛破夜很干脆地道:“殿下,你这样说,下官反而不敢担当了。下官何德何能,又有几个胆子,敢去接下紫烟坊,更重要的是,殿下所托之事,下官看来是无能为力的。”

殷皇子淡淡笑道:“本宫还未说,你怎知无能为力?你不要以为紫烟坊份量重,本宫交给你办的事就很难办,其实……如今的紫烟坊,在本宫的眼中,与一块石头的价值又有何区别?”

薛破夜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本宫送你紫烟坊,交托给你的事情也很简单。”殷皇子缓慢地道:“本宫要你答应,本宫离开之后,你要好好地保护宜贵妃,也就是本宫的母亲。”

“什么?”薛破夜一怔。

殷皇子正色道:“这并不是难事,你一定要答应。”

薛破夜皱眉道:“殿下可能太高看下官了,下官哪有那个能力?更何况,宜贵妃乃是国之母妃,又有谁敢伤害她?”

殷皇子冷笑道:“想伤害她的人,绝不会太少,本宫一旦离去,母妃必定势薄,那些别有居心的人,想必会对母妃动手了。”顿了顿,沉声道:“你掌管着风火营,而母妃的宣华宫便在风火营的保护之下,只要你愿意,完全可以保护母妃的安全,至少不会让她在宣华宫就被人所害。”

薛破夜叹道:“殿下,请允许下官说一句不敬的犯上之语,若是真有人要伤害宜贵妃,即使不在宣华宫,在其他地方也会下手的。”

殷皇子面色冰冷,冷冷地道:“母妃贵为国之母妃,在其他的地方遇害,父皇总要处理的,谁都知道父皇的手段,所以不会有人犯险在宣华宫外伤害母妃。只要守护好宣华宫,母妃就能安全,薛破夜,你一定要答应本宫!”

薛破夜看见殷皇子露出担忧之色,不管怎样,殷皇子总是一个极为孝顺的人,只得道:“殿下放心,守护宫内安全,这是下官应尽的责任,不敢懈怠。至于宜贵妃的宣华宫,我……我会竭尽全力!”

薛破夜并没有说什么要保护宜贵妃的安全,但是这宣华宫,却是打定主意要全力守护的。

殷皇子似乎松了口气,缓缓点头,轻声道:“本宫最担心的事儿也算办妥了,薛破夜,本宫谢谢你!”

“应尽之责,殿下放心!”薛破夜正色道。

儿行千里母担忧,可是身在外地的儿子,又何尝不担心自己的母亲。

殷皇子从手中摘下一枚黑色的戒指,递给薛破夜,正色道:“这是我的信物,有了它,紫烟坊就是你的,紫烟坊各州府的主事,都是见物如见人,玉河紫烟坊我已经通知过,你随时去接手,主事会交给你四十八家紫烟坊的房契地契还有账务。”

薛破夜起身躬身道:“殿下,您误会了,保护宣华宫,是下官职责,并非下官要与殿下做交易!”

殷皇子按了按手,是一薛破夜坐下,叹道:“薛破夜,本宫的处境,你是知道的,我去云州之后,这紫烟坊少不得有许多人惦记,甚至是父皇,说不定就充公了。这是本宫的心血,一旦成为官商,也就失去了它的光彩,所以本宫不得不找一个人让它继续经营下去。”顿了顿,缓缓道:“父皇宠信你,只要你接过紫烟坊,父皇或许就默认了,这紫烟坊也就能够继续它的光彩,所以本宫不是为了送你紫烟坊才送你,而是为了紫烟坊的前途。紫烟坊的伙计们都是多少年培养出来,精通此道,一旦紫烟坊充公,这些人也就失去了饭碗,紫烟坊也就失去了行家,所以你必须接受它,让这些伙计们有碗饭吃。”

薛破夜凝视着殷皇子,忽然想起一句话来。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兽之将亡,其鸣也悲!

虽然殷皇子不是死,但是对于一个皇子来说,被驱逐出去,与死亡已经没有多大的差异,此时他能想到那些为他办事的伙计,也属难得。

薛破夜自然是有在京都做生意的打算,而且这种打算不是一天两天,在杭州的时候,就思考过这个问题,只是时机一直不成熟。

今日一个大馅饼从天而降,这让薛破夜震惊无比,但是他的内心深处,也还是有些激动的。

只是猛然接下这样大的产业,也不知道后果如何?

正在犹豫间,殷皇子却将黑色的戒指塞进了他的手里,淡淡地道:“今日已经耽搁了你很长的时间,我这样的人,还是不要多做纠缠的好,你去吧。”

薛破夜呆了一下,看着疲态尽显的殷皇子,终于道:“殿下保重!”

殷皇子点了点头,忽然道:“薛破夜,时至今日,日后你还是好自为之吧!”苦笑着摇了摇头,叹道:“本宫想不到,临别京都,最后托付的人却是你,嘿嘿……,时至今日,本宫竟然只有你才能托付大事,只有你,只有你……!”

他一脸的寂寥之色,看起来已经厌倦了一些什么。

薛破夜沉默片刻,终于道:“殿下,下官问一句不该问的话,还望殿下不要怪罪!”

“你说!”殷皇子看着薛破夜道。

薛破夜欲言又止,许久之后,才道:“既有太子,何必再争!”

这是一个很笨的问题,帝王家,即使太子早立,依旧会出现这种皇位之争,就像朝堂间的每一寸角落都存在争斗一样,这是人性。

可是薛破夜就是想知道殷皇子的心态,或许问的鲁莽,但是薛破夜却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殷皇子闭上眼睛,沉默许久,才缓缓道:“我不争,别人争,等他们登基后,就会往死里整我,甚至是伤害我的母妃,我要保护自己,保护母妃,就只有争。一旦开始,结束就只有两条路,成王败寇!”

“或许不会如此!”薛破夜皱眉道。

殷皇子冷笑道:“即使他们登基后不会整我,但是……!”顿了顿,挥手道:“去吧!”

薛破夜知道他不愿意再说,只得行礼而出,走下了马车。

殷皇子忽然掀开窗帘,淡淡地道:“我不想做皇叔那样的人!”说完,放下了窗帘。

薛破夜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但是很快就明白了殷皇子的意思。

即使太子或者其他皇子登基后不去为难殷皇子,殷皇子也只能成为一个碌碌无为的王爷,看似尊贵,实则废人。

年轻人都是心高气傲,没有谁会将“废人”作为自己的目标,更何况殷皇子这样的人物,如果不是皇帝陛下,恐怕任何人对付他都不会有胜算。

薛破夜看着窗帘,怔怔发呆,而马车在此时已经缓缓驶开,很快就消失在薛破夜的眼帘中。

殷皇子坐在车中,闭着眼睛,半晌,才对段克嶂道:“你随我回宫,取了圣器,一起去见父皇吧。我想他也在等着我交回圣器呢!”

段克嶂答应一声,眼中划过了一道异彩。

薛破夜回到自己房中,小石头已没了踪迹,也不知道去哪里研究去了,他关上门,靠在床铺上,取出了那枚黑色的戒指。

戒指看起来并不特别,甚至很普通,但就它本身来说,并不见得如何珍贵,只是这枚戒指背后的财富,却是庞大的惊人。

太子有着外库,而殷皇子争夺皇位的资金来源,大部分就是靠这枚戒指背后的财富了。

拿着戒指盘玩片刻,百无聊懒,薛破夜竟然迷迷糊糊之中睡着。

这一觉竟然睡的异常甜美,在梦中,竟然梦见回到杭州后的诸多场景,其中最精彩的,自然是和萧素贞的花前月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薛破夜醒转过来,发现房门还是紧锁着,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屋子里的暖炉也暗了下去,竟然有些发冷。

他起身伸了个懒腰,开门出屋,一股寒意扑面而来,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信步走在院中,只见小石头的屋中竟然是灯火通明,于是悠然走过去,凑在窗户往里看去,只见明虚竟然站在一个假人旁边,口水横飞地讲解着人体身上的各处穴位。

那假人倒是做得惟妙惟肖,白乎乎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制作而成,上面都画满了经脉穴位,看来是明虚这几日刚刚制作出来。

小石头坐在椅子上,听得津津有味,而绿娘子俏生生地站在一旁,笑眯眯地听着。

薛破夜叹了口气,这明虚和尚“妄语”之戒恐怕早就忘记了。

这身兼户部侍郎,羽林副总卫两大官职,却颇为清闲,这让薛破夜心情舒畅,走到院中,忍不住伸着懒腰道:“舒服啊!”

话声刚落,脚步声起,一名身着盔甲的羽林将官飞步奔来,薛破夜皱眉凝视,却是都尉公羊月。

羽林营三大都尉,西门雷藏和赵天达镇守在户部银库那边,公羊月留在行营调配,却不知此时过来有何事情,瞧着公羊月脚步匆匆,而且平日笑眯眯的脸庞此时一片凝重,薛破夜快步迎上,沉声道:“公羊都尉,出了何事?”

公羊月停住脚步,行了一礼,左右看了看,这才凑近薛破夜,低声道:“大人,宫里出事了!”

薛破夜皱起眉头,奶奶的,这阵宫里老是出事,这次不知又出了何事,低声道:“又出什么事了?死人没?”

“死了!”

薛破夜一惊,失声道:“我靠,又死人了,谁啊?不会又是哪个妃子宠姬吧?”

公羊月神色凝重道:“是……是圣上遇刺了!”

薛破夜惊得魂飞魄散,失声道:“你是……你是说……圣上……圣上死……驾崩了……!”亏他此时还想到“驾崩”这个词。

这一惊非同小可,薛破夜脑海一瞬间就想到德庆帝遇刺身死后的重大后果,说不定自己很快就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无论如何,德庆帝此时不能死。

公羊月慌忙道:“圣上乃天子,自有上天庇佑,大人……!”他左右看了看,发现无人,才微微放心。

薛破夜这句话,要是被人听到,可是要被抓把柄的。

薛破夜急忙道:“那圣上现在如何?”

“圣上在宫内,并无大碍。”公羊月低声道:“只是刺客当场被斩杀,大人放心就是。”

薛破夜闻言,这才松了口气,提到嗓子眼的石头落了下去,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顿了顿,低声道:“知道谁是刺客吗?”

公羊月神情怪异,点了点头。

薛破夜沉声道:“随我来。”领着公羊月回到屋中,点了灯,关上房门,才低声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圣上怎会遇刺?对了,圣上在何处遇刺,是咱们风火营的兄弟护卫吗?”

公羊月摇头道:“是太极营的兄弟。”

薛破夜这才松了口气,若是风火营守卫,说不定自己又有麻烦了。

“不过……!”公羊月缓缓道:“不过这次遇刺,与羽林卫倒无甚关系,圣上也没有迁怒羽林营。”

“那就好!”薛破夜听说圣上无碍,羽林营也无责,算是彻底放心下心来,问道:“是了,你说那刺客已经当场被斩杀,究竟是谁啊?”

“是殷皇子的人!”公羊月说出了一个让薛破夜震惊无比的名字:“是殷门三棵松之一的章无名!”

章无名,也就是段克嶂了!

薛破夜两眼发直,不敢置信,脸上肌肉扭曲,神色瞬间变得可怖异常。

第三一五章 【窗下的那个人】

公羊月看出薛破夜神情不对,甚至看到他的身躯微微发抖,不明所以,低声道:“大人,你……你身体不适吗?要不要请大夫?”

薛破夜回过神来,无力地摆了摆手,道:“公羊都尉,你先坐一下,我躺一躺,很快就好,你……坐一坐吧!”说完,径自起身,旁边的卧房内,无力地躺下。

被褥温暖,可是薛破夜却觉得全身发寒。

他现在终于明白段克嶂为何要甘于效命殷皇子,原来他早就有了打算,他是想找机会刺杀德庆帝。

接近殷皇子,成为殷皇子的亲信,那总是有机会接近德庆帝的,而段克嶂等待的,就是这样的机会,就是这样一击致命的机会。

可是到头来,依旧是失败了。

薛破夜由衷地赞叹段克嶂的坚毅,能够屈身在殷皇子的,不为荣华富贵诱惑,始终坚定地要刺杀德庆帝,这份忍劲,并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

他虽然和段克嶂相处时间不多,但是在野人岭的时候,段克嶂坚定地背起钱宏离开,那个场景薛破夜记忆犹新。

这是一条仁义的汉子。

如今,这个很有骨气也很有个性的汉子却惨死在宫中,薛破夜只觉得心里发酸。

段克嶂果然没有出卖青莲照,甚至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却完成青莲照的教义,在段克嶂的心里,刺杀德庆帝,显然是“反楚复蜀”的最好表现。

薛破夜除了伤感,心中却有一个很大的疑问:“这究竟是段克嶂自己的主意,还是有人指挥他这样做的?”他很快想到了军师华闲,如果日后查出段克嶂是奉华闲的命令卧底刺杀,薛破夜发誓是一定不会让华闲好过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薛破夜才缓缓起来,回到了厅中。

“大人,卑职去请大夫。”公羊月见薛破夜脸色很不好看,很担心他是生病了:“大人被封为子爵,已经可以传唤太医院的御医,卑职这就去请。”

薛破夜勉强笑了笑,摆手道:“没事了,刚才身体不大舒服,歇息一下,现在好多了。”在桌边坐下,倒了杯茶,喝了两口,才平静地道:“公羊都尉,具体情形,你可知道?”

公羊月低声道:“宫里的事情,咱们羽林营总是最先知道的,虽说此事禁止传播,但是大人还是有权利知道的。”顿了顿,摇了摇头,缓缓道:“圣上当时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殷皇子前往求见,是要奉上皇家圣器‘清越刀’,那是一件神兵利器,乃是我大楚国传下来的宝物。殷皇子即被驱逐出京都,按照大楚的规矩,那是要交还圣器,等于是没了皇子的身份。”

薛破夜微微点头,这一点他倒是能够了解。

“圣上却是宣见了,这殷皇子领着章无名一同前往御书房,章无名觐见时,正是持着清越刀,而这把清越刀,也就成了刺杀圣上的凶器。”公羊月平静地道:“当时御书房也就圣上和殷皇子还有章无名三人,羽林弟兄守护在外面,一开始倒是无事,可是没过多久,羽林弟兄便听到屋里打斗声起,于是迅速闯进御书房,发现章无名正在行刺圣上。”

薛破夜摇了摇头,心中一阵苦笑,他自己都不知道,如果在没有知道结果的情况下,自己究竟是想谁胜?

“那章无名倒真是有些本事,可是……嘿嘿,在圣上面前,他实在算不得什么,据我所知,圣上在许多年前,就已经达到了六道武者的资格,这么多年过去,以圣上天威,恐怕进步不小,至少已经迈入了七道武者的行列,那章无名本事虽然不差,又是出其不意,却是终没能行刺成功,反而被圣上打伤。章无名受伤之后,依然如野兽般攻击圣上,被一拥而上的羽林弟兄乱刀砍成了肉泥。”

薛破夜紧皱眉头,想像着当时惊心动魄的场面,他却是想不到,皇帝陛下竟然也是一名武者,甚至是高等武者,这恐怕是很多人没有想到的事情。

“死了么……!”薛破夜喃喃地道:“就这样死了么……。”

公羊月叹道:“砍成肉泥,哪有不死的。”

薛破夜苦笑着摇了摇头,盯着跳动的灯火,缓缓道:“那现在如何处理?段……恩,章无名的尸体怎么处理?”

公羊月低声道:“还不是按规矩办,刺客的尸体,那都是拿去喂狗的。”

薛破夜全身一震,心中更寒,但终是没有说什么。

“章无名行刺,这事儿……这事儿总是与殷皇子脱不了干系的。”公羊月缓缓道:“恐怕是殷皇子不甘心被驱逐,所以兵行险招,利用交还圣器的机会,吩咐章无名刺杀圣上,这……嘿嘿,这也倒不是卑职胡乱猜想,而是宫里的意思,就是这样说的。”

薛破夜皱眉道:“莫非圣上以为此事就是殷皇子指使?”

公羊月点了点头,道:“是,圣上已经命人将殷皇子打入了天牢,看来殷皇子是凶多吉少了。”凑近过来,低声道:“宜贵妃向圣上请求,听说嗓子都哭哑了,圣上依旧是无动于衷,这会儿,丞相已经进宫了。”

薛破夜叹道“恐怕也没什么用了。”

薛破夜心中明镜似的,这事儿肯定与殷皇子没有干系,下午与殷皇子相见时,殷皇子的意思是接受驱逐的命运,准备离京,那样子绝不是作伪,这交换圣器自然也是真,恐怕连殷皇子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身边的亲信,引以为傲的“殷门三棵松“之一,竟然是一个刺客,殷皇子也许现在还没有缓过神来。

这事儿,大体上是段克嶂连累了殷皇子,可是殷皇子如此精明之人,竟然没有看破段克嶂的身份来历,也算是识人不明了。

殷皇子广纳门客,想不到最终还是要在门客身上吃一次大亏,这个大亏甚至要葬送他的性命。

薛破夜也不得不钦佩段克嶂的本事,竟然能够隐藏身份不被殷皇子查出一丝蛛丝马迹,这份本事还真是不小。

“这事儿一出,圣上自然震怒,恐怕更有不少人想借此事要置殷皇子于死地了。“薛破夜淡淡地道。

首当其冲的符皇子,还有太子党,那都是不会让殷皇子活下去的,想尽办法,也会上折子搞死殷皇子,这样才符合他们本身的利益。

只要殷皇子活着,他们就会很担心,即使殷皇子被驱逐出京,依旧是一个潜在的对手。

皇帝陛下既然能够驱逐殷皇子出京,让他从皇子变成庶人,自然也能够让他在某一天返回京都,甚至成为储君。

皇帝陛下的心思,谁能够摸得清楚?

所以他们会想尽办法让殷皇子死,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地断根,才能真正地清除掉这个对手,至少晚上睡觉的时候,能让他们少心惊一阵子。

公羊月看了看薛破夜,欲言又止。

薛破夜柔声道:“公羊都尉,虽然相处时日不多,但是你知道我的为人,我是将你当做自己兄弟看的,所以你我之间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也谈不上什么忌讳的。“顿了顿,笑着低声道:”就像方才,你我不知不觉中,已经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所以在内心深处,我想你和我都将对方当成了可以信赖的朋友。”

公羊月扶着稀稀疏疏的胡须,轻轻一笑,向大门处开了开,此时天已入夜,薛园里寂静得很,以公羊月的武学修为,也能确定四周无人,于是靠近低声道:“大人,这一次章无名行刺,看似圣上无碍,其实也不尽然,我听一个弟兄私下里对我提起,圣上腰间的衣襟似乎裂开了一条口子,甚至有些血迹,依属下之见……圣上或许真的受伤了。”

薛破夜皱眉道:“也就是说,章无名倒是伤了圣上?”

公羊月点头低声道:“章无名出其不意,圣上即使神威,恐怕也有些意料不到,只怕是真的受伤了。”

“皮肉之伤,有御医诊治,想必无甚大碍。”薛破夜淡淡地道:“那些御医若是连这点皮外伤都医治不了,那也不要待在太医院了。”

“话是如此,只是……!”公羊月吞吞吐吐,微一沉吟,终于道:“只是卑职担心,这章无名既然有心行刺,我担心他在清越刀上做了手脚。”

薛破夜眉头紧皱,猛地醒悟,吃惊道:“你是说……毒!”

公羊月点了点头,悄声道:“若真是在刀上下毒,章无名自然不会蠢到用普通的毒药,那种毒药,必定是连御医们也无法破解的。”

薛破夜猛地想到了“碧油惊”,这青莲照毒药肯定多得很,至于那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毒药肯定也不在少数,若段克嶂真的有心下毒,只怕皇帝陛下还真有危险。

他甚至想此时进宫去看一看,看看皇帝陛下是否真的有中毒的迹象。

“大人,卑职说这些,你……你应该明白卑职的意思吧?”公羊月摸着胡须,凝视着薛破夜道。

薛破夜皱起眉头,有些疑惑道:“什么意思?”

公羊月低声道:“大人,卑职今夜所说的话,或许有很多已经大逆不道了,但是为了大人,为了大楚国,有些事儿还是责任所在,不得不说。”

“我明白,你我所说所做,都是效忠圣上,效忠朝廷,更是效忠大楚国。”薛破夜正色道。

公羊月很严肃地点头:“大人,一旦……一旦宫中有变,各派的势力必定跳出来,朝廷恐怕要乱上一阵子,咱们羽林营护卫皇宫,职责重大,所以卑职希望大人能早做准备,随时应付突变。”

薛破夜知道公羊月担心自己年纪轻,所以特意提醒,肃然起敬,正色道:“公羊都尉放心,本官一定不会懈怠,一切还要公羊都尉多多帮助。”

公羊月淡淡一笑,道:“卑职的父亲和卑职自己,加起来在羽林营呆了三十多年,深受皇恩,卑职更是深受当今圣上恩德,即使天翻地覆,卑职也会拼死护着圣上。任何人对圣上或是圣上的嘱托不敬,不论何人,卑职绝不留情。”

他话里的“任何人”,当然是指那些党派,其中自然包括太子和皇子们。

他更深一层的意思薛破夜也是明白的,羽林营是效忠圣上的,不会偏向任何党派。

薛破夜本想当夜便进宫面圣,他是羽林营副总卫,得知行刺消息也属正常,前去请安也不会受到怪罪,只是在公羊月的劝说下,当夜只得歇了念头,如果圣上真的受伤,这个时候去打扰休息,做臣子的也未免太没眼力价。

本来打算第二日便动身前往江南,但是这个事儿一出,也只得推迟一天了,第二日一大早,薛破夜往午门去打听,便知道今日的早朝免了,于是更加怀疑圣上真的受了伤。

当即折去风火营,叫过以公羊月为首的在营大小将官,嘱咐众人暗暗做好应变准备,他自然不能说是担心皇帝驾崩,随时应对变故,只是说宫中出了刺客的事儿,恐怕还有其他的不轨之举,所以让众将时刻皮甲带兵器,做到瞬间应变事故的准备。

好在众将身在羽林营,这种突发事件经常面临,示意恭声称是,各做准备。

等安排妥当,将风火营的指挥权暂时交给公羊月之后,薛破夜从侧门进宫,便要去向皇帝请安,他是羽林副总卫,所以一路自然是畅通无阻。

皇帝陛下在乾清宫安乐殿休息,所以薛破夜径自来到安乐殿前,让执事太监进去通报,自己在殿前等候。

太监进去之后,薛破夜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出来,心中寻思:“若是圣上在休息,也该出来说一声,免得我等啊。”

又等了片刻,却听一阵脚步声响起,三名太监从安乐殿旁边的走廊过来,当先一名太监棕衣高帽,身后的两名太监,竟然各自提着一支朱红色的木盒子,那盒子精致美观,圆滚滚的,若不是细致精巧,薛破夜还以为是水桶。

两只盒子上都盖上了盖子,棕衣太监领着两名太监过来,径自走到薛破夜身前,那棕衣太监一抖拂尘,行了一礼,笑眯眯地尖着嗓子道:“咱家给薛爵爷请安了。”

薛破夜拥有子爵封号,按大楚的规矩,按照爵位不同,那是有公爷,侯爷,伯爷和爵爷的称呼,这子爵者,自是称呼爵爷。

薛破夜知道这太监定然是圣上身边的人,不敢托大,回了一礼,笑道:“正是薛石头,敢问公公高姓?”

“咱家姓周。”棕衣太监道:“圣上正在休息,不便宣见,却是让咱家给爵爷带了两句话。”

“您说!”薛破夜尽量表现的和蔼一些。

周公公道:“这第一句话,圣上说了,让爵爷尽快前往江南,朝廷的事儿不能耽搁。”

薛破夜忙道:“微臣明白,微臣明日立刻动身启程。”

周公公笑眯眯地道:“这第二句话,乃是吩咐爵爷办一件事情,吩咐爵爷陪同咱家去一个地方,也算是护着咱家吧。”

薛破夜微微皱眉,但迅即道:“微臣遵旨。”

周公公自然也知道,皇帝陛下对眼前这个年轻人青睐有加,所以更不敢装傲,微笑道:“那咱家领路,爵爷随着咱家一同前往便是。”

薛破夜虽然满腹疑惑,却是不好多问,只能随着三名太监一起离开了安乐殿,心中对于没能看到德庆帝是否受伤感到遗憾。

出了西门,等候的八名羽林卫随即护在左右。

周公公一路上一声不吭,只是偶尔与薛破夜目光接触时,很殷勤地笑一笑,薛破夜只知道一路向南而行,转到了皇宫的后面。

没过多久,周公公领着到了一处灰白色的大院外,但见院子四周的守卫都是浅褐色衣裳,穿着厚厚的棉衣,却不是铠甲,只有腰间系有粗大的牛皮腰带。

院子四周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备森严无比,这里异常的冷清,竟然看不到一个闲人。

“这都是大理寺的人。”一名羽林卫看出薛破夜有些疑惑,急忙道。

薛破夜微微点头,不明白为何这一大群人都守护在这里,靠近院子正门,那是又高又大的铜制大门,敞开了半边大门,从门口望去,里面也是守卫森严。

薛破夜抬头看了看,只见铜制大门顶上的屋檐下,挂着一块黑色的匾额,上面明明白白地刻着三个血红的大字。

宗正庙!

还没等薛破夜明白过来,周公公就径自进了院门,薛破夜示意八名羽林卫留在外面,自己跟了进去。

今日这事有些玄乎,薛破夜留了一个心眼,紧贴周公公,左手看似不经意地按在刀柄上,一旦出现异状,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拿下周公公再说。

这是一处极大的院落,房舍众多,层层叠叠,只是虽然守护众多,却是寂静无声,透着一股阴沉沉的气息,整个院落死气沉沉。

薛破夜跟着三名太监穿过一个有一个回廊,过了好几道门,这才在一间灰白的屋前停下。

周公公从怀里摸出一个怪异的牌子亮了亮,屋前的守卫立刻打开了大门,轻轻推开。

大门打开的一霎那,薛破夜就闻到了一股发霉的怪味,不由皱起眉头,那屋里昏暗无比,周公公回头笑道:“薛爵爷,随咱家进来吧。”说完,率先进入了屋内。

薛破夜疑惑万分,实在不明白德庆帝为何要让自己陪同周公公来到这个地方,跟在周公公身后,进了屋子。

屋子里空旷无比,墙壁都出现了青苔,屋子西角放着一张床,上面的被褥都已发霉,刚才那股霉味显然就是从被褥上散发出来。

屋子里只有一扇窗户,用铁条紧紧封闭,还钉有木板,只有淡淡的微光从木板的缝隙中照耀进来。

屋内昏暗的很,薛破夜四处看了看,才发现靠近窗户的地方,一人正背对着自己,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一动不动,就像死了一样。

“这……是谁?”薛破夜皱起眉头,更是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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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有事,所以提前更新,今天也是只有这一章,不过份量照旧,很足的,收藏推荐不能少啊!

第三一六章 【殷亡】

薛破夜就站在门边,看着周公公上前两步,看起来对这个人似乎很恭敬,小心翼翼地道:“殿下,圣上命奴才前来送膳!”

“殿下?”薛破夜心中一震,这人难道是一位皇子,难道是……。

坐在地上的人淡淡地道:“原来他还念着我。”他缓缓站了起来,转过头,看见薛破夜,似乎有些意外,但只是一瞬间,脸上就浮现怪异的神色:“薛大人,原来你也来了。”

这人当然是殷皇子。

薛破夜只觉得一阵心寒,堂堂贵胄,一代皇子,此时竟然被囚禁在这样一个地方。

再看殷皇子的脸,这张脸昨日还见过,但是到了今日,却是面目全非,并不是所谓的毁容,而是殷皇子这张脸的颜色已经白如飘雪,没有一丝血色,看起来就像是死人的脸,而且他的眼眶深陷,整个人显得颓废萎靡,就连昨日梳的整齐干净的发髻,此时也如同一堆乱草,胡乱的盘杂在头顶。

“殿……殿下……!”薛破夜并不是一个很容易心软的人,对于这位皇子,他也从未想过会为他心软,可是看到现在这个样子,薛破夜却觉得自己的内心一阵酸楚,而这种酸楚,从他的内心流露到了脸上,而这一切,也被殷皇子看在眼里。

“本宫不需要你的怜悯。”殷皇子淡淡地道:“本宫是皇子,是贵族,只会怜悯他人。”

薛破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周公公又道:“殿下,膳食是否可以拿进来?”

殷皇子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周公公,这种眼神让周公公直发憷,连脸上的笑容也显得僵硬无比。

“你是周公公吧?”殷皇子忽然问。

周公公急忙道:“奴才周炳!”

“周炳,本宫要梳洗一番,换身衣裳,只有洗刷干净,穿着干净的衣裳,本宫才能吃得下饭。”殷皇子慢悠悠地道:“你是否能够给本宫预备清汤木梳呢?”

周公公看了身后的薛破夜一眼,有些为难地道:“殿下,这……!”见到殷皇子那双本来并不是很有神的眼睛忽然变得犀利起来,他只能接下去道:“清汤木梳奴才预备着,只是干净衣服……!”

殷皇子淡淡地道:“衣服我已预备,就不必劳烦你了。”

周公公微一沉吟,终于退了下去,薛破夜瞧见殷皇子也不看自己,更没有说话的意思,六在这里,徒增尴尬,只好出门。

院子里寂静无声,屋檐下的冰柱亮晶晶,空气中的寒气随着冷风的吹拂更加阴寒。

周公公吩咐几名守卫准备清汤木梳,这清汤,说白了就是洗澡水,倒也不是困难的事儿,没过多久,护卫抬着木桶进了屋子,提着热水倒进大木桶中,备好洗浴的香草锈巾,这才关上了门。

薛破夜和周公公以及两名提着饭盒的太监等在门外,都是没有说话,气氛显得很是僵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薛破夜感觉全身发寒的时候,殷皇子终于沐浴完毕,护卫们又清理好屋子,这才退了下去。

周公公立刻命两名太监将饭食酒菜送进屋内,薛破夜跟进之时,只见殷皇子已经换上了崭新的化装,白衣如雪,高贵大气,他整个人沐浴之后,顿时给人清爽之感,只是头发还有些凌乱,正坐在地上,手中拿着铜镜照着。

“薛大人,能否为本宫梳理一下头发?”殷皇子没有回头,只是很平静地问道。

薛破夜一怔,本想说自己不会梳理,只是看到殷皇子的样子,不忍拒绝,点了点头,走到殷皇子身后,拿起木梳,为殷皇子梳理起来。

梳头薛破夜倒是会的,来到这个时代后,自己的头发早就留了起来,每日里也是要梳理的。

周公公见小案上摆好了饭菜酒食,挥手让两名太监退下,才恭敬道:“殿下,膳食已经安顿好,还请殿下早些食用,免得凉了。”

殷皇子淡淡地道:“父皇赐的好酒好菜,本宫不会浪费,周公公,你先下去吧,半个时辰后,你就可以带人进来收拾了。”

薛破夜只觉得周公公和殷皇子一对一答之间颇有些诡异,却弄不明白自己为何有这种感觉。

“薛大人,你可知道父皇今日为何要派你过来?”殷皇子忽然问道,他双手捧着铜镜,一直照着自己的脸庞,嘴角带着一丝怪异的微笑。

薛破夜小心翼翼梳理着殷皇子的发髻,缓缓道:“圣上旨意,微臣遵旨就是,不敢多做寻思。”

“哈哈……!”殷皇子发出一阵怪异的笑声,慢腾腾地道:“你们都怕他,天下人都畏惧他,本宫这一生,也对他敬畏无比,可是再过一会儿,本宫便再也不用怕他了,再也不用了。”

薛破夜眼皮跳动,这句话似乎在暗示着什么,他已经有了不好的感觉。

殷皇子任由薛破夜轻轻梳理着自己长发,缓缓道:“他让你过来,只是让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更要让你看着我等一会儿的样子。他的目的,只是让你明白,这天下,他是真正的主人,没有任何人可以挑战他的权威。”

薛破夜没有说话,只是听着。

“你隆恩日升,权力也会越来越大,我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得到父皇如此的宠爱,但是我知道,你的权力越大,对于父皇的权威挑战也就越大,所以父皇想以我的下场告诫你,不管你有多的势力,不管你是皇子还是权臣,最后决定你命运的,依旧是父皇。”殷皇子的声音中充满着轻蔑之一:“或者说,决定命运的,是那张椅子,靠近那张椅子越近,你就越要小心。”

薛破夜唯一沉默,终于道:“微臣只是效忠朝廷,效忠圣上,至于挑战圣上的权威,这是诛九族的事情,微臣想也不敢想。权力之事,微臣更不敢奢求。”

殷皇子嘿嘿直笑,忽然道:“薛大人,权力不是你想不想奢求的问题,你一旦踏足,那就回不了头,即使你今日还只是刚开始,但是嫉恨你的人绝对不在少数,你手中的权力只要稍微一松,也就是你粉身碎骨之时。不管你愿不愿意,你在以后的道路上,只能身不由己地拼命去抓住权力,让自己成为强者,只有这样,你才有可能在京都这滩浑水中活下去。”

薛破夜虽然不想相信,但是不得不相信殷皇子的话是正确的。

在京都这些时日,他已经见识了人性的残酷,也见识了权力斗争的险恶,有些貌似和祥的表面之下,却是风起云涌的暗流。

在两位皇子发起对决之前,谁能想到,经过多少年经营,势力庞大的两大派系皇子,竟然在顷刻之间就被圣上整的崩溃倾颓。

“我说这些话,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想让你能够明白自己的处境,好好保护自己。”殷皇子淡淡地道:“因为只有你活着,你答应我的事情才能做到,母妃才能平安一些。”

薛破夜小心翼翼地为殷皇子盘好头发,轻声道:“殿下,你看行吗?”

殷皇子看着镜中的自己,微笑道:“早知你有这种梳发的手艺,我就该让你早些为我理发。”缓缓站起身,对着铜镜,轻声道:“这就是大楚皇子!”

他凝视片刻,终于放下铜镜,走到小案边,提起筷子,毫不犹豫地大快朵颐起来。

菜确实很丰盛,不过看起来已经没有了热气,但是殷皇子吃的还是津津有味。

许久,他才取过银杯,打开酒瓶,倒满了酒,微一停顿,终是一饮而尽,他一口气将一壶酒喝了个干干净净,一掷筷子,起身大叫道:“痛快!”

“岁月江湖几时醉,一杯美酒断人肠!”

殷皇子整理着身上的衣裳,缓步走到了那张寒冷的床铺边,吃力地推开那床发霉的被褥,腾出一片空铺,这才躺了上去,姿势优雅。

“本宫临别之际,竟然还有你陪着,真是荣幸得很。”殷皇子没有看薛破夜,只是闭着眼睛轻声道:“薛破夜,好自为之!”

薛破夜看着殷皇子的怪异言行,手脚忽地冰凉,他终于明白了什么,目光投向了那只已经饮尽的酒壶。

殷皇子身体一动不动,嘴中如同梦呓般地道:“父皇,你太狠了……你太狠了……这天下人……哈哈……天下人……天下人……!”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细弱蚊蚁,终于是停止了自语。

薛破夜眉头紧皱,轻声叫道:“殿下,殿下!”

殷皇子确实没有答应,薛破夜缓步走近,侧耳聆听,却发现连殷皇子的呼吸声都难以听到,心中大惊,微一犹豫,终于伸出手,轻轻去叹殷皇子的鼻息。

殷皇子鼻尖冰凉,已经没有了呼吸。

“啊!”薛破夜身躯颤动,手脚冰凉。

殷皇子脸上带着一丝怪异的笑容,那笑容满是不屑和轻蔑,可是在这张脸上,薛破夜却能感受到殷皇子临死时的那种痛苦。

“父皇,你太狠了!”

殷皇子临死前的这句话,让薛破夜已经明白,殷皇子之死,是被皇帝陛下赐死的,而那瓶美酒,就是穿肠毒药了。

周公公显然发现了屋内的动静,轻轻推开门,见到殷皇子静静地躺在破旧寒酸的床榻上,看样子已经死去,于是跪伏在地,拜了三下,这才起身道:“薛爵爷,您可以离开了。”

薛破夜一直呆呆地站着,听到周公公叫喊,才缓缓转过身来,平静地道:“殿下归天了。”

周公公眸子深处带着一丝叹息的味道,轻声道:“二殿下涉嫌谋刺圣上,圣上赐其毒酒,令他自尽。”

“他是不是早就知道那壶酒是毒酒?”薛破夜冷冷地问道。

周公公点头道:“二殿下聪慧灵敏,想必是知道圣上意思的。”

薛破夜没有再问,只是看了殷皇子一眼,便背负双手,缓步离开了这个冰冷阴寒的小屋子,一个贵胄皇子,就死在这样一个地方。

这个地方虽然寒酸,但是殷皇子临死前,却依旧保持着贵族的风范,皇子的尊严!

薛破夜震惊的并不是殷皇子的死,而是德庆帝竟然真的下了杀手赐毒酒给殷皇子。

刺杀事件是昨夜才发生,时间并没有过多久,甚至连审讯都没有经过,皇帝陛下便当机立断都毫不犹豫地赐下毒酒,如此看来,德庆帝早就有心赐死殷皇子。

一个父亲,竟然毫不顾念骨肉之情,说杀就杀,这让薛破夜全身发寒,他终于明白所谓的“伴君如伴虎”是什么意思,更明白什么叫做“君心难测”。

即使没有出现昨晚的刺杀事件,薛破夜都怀疑殷皇子遭驱逐之后也会“意外死亡”。

“我进入朝堂,幸还是不幸?”薛破夜抬头望着天幕,心中感慨地想道。

薛破夜离开屋子的时候,正碰到不少御医来到宗正庙,这些御医看起来都是有条不紊,完全没有那种突然接到旨意赶来的急迫感。

薛破夜心中冷笑,明白这一切都是早就做好准备的。

到了黄昏时分,薛破夜就听到殷皇子的死讯开始在宫中传开,只是死因不是什么饮毒酒而死,变成了心脏不好,突发疾病而亡。

这一点薛破夜倒是明白的,如果圣上赠送毒酒传播出去,当然会影响圣上的威仪。

一个父亲毒死儿子,这总不是什么好听的事情。

薛破夜也管不了殷皇子死后谁会悲痛谁会开心,也不会在乎会产生什么影响,只是做好了第二日启程前往江南的准备。

江南好,即使是冬日的江南,恐怕也是锦绣繁华吧?京都的生活太压抑,薛破夜感觉自己也需要调剂一下的。

如今虽然颇有些权势,可是自由的生活似乎正在慢慢远去。

前往江南筹银,薛破夜还是挂着户部侍郎的身份下江南的,不过护从人员,还是从风火营挑选了二十多名精锐之士。

这些羽林卫,那都是能够豁出性命保护自己的,而且个个本领高强,再加上薛破夜本身也非昔日吴下阿蒙,按照实力,已经步入了四道武者的行列。

这当然是因为《销魂心法》的原因,否则只怕再过十年,薛破夜也未必能够达到这个阶段。

闲话少叙,抛下京都的倾轧,第二日一大早,薛破夜在二十多名骑兵羽林卫的护送下,坐了两乘车子,径自离开了京都,前往江南筹银。

他自己单做一辆车子,而绿娘子和小石头坐在一起,而十多名羽林卫骑着骏马护持在两侧。

刚一出城,薛破夜就感觉一阵轻松,城外的积雪还很厚,一望无垠,稀稀落落的车辆和人群来来去去,见到薛破夜这边尽是羽林卫守护,路人都知道车中不是普通人,所以薛破夜的车子还未靠近,路上的人和车都纷纷闪到道旁,为薛破夜让道。

薛破夜坐在车中,闭目养神。

绿娘子还不知道段克嶂已经死在宫中,尸身更被拿去喂狗,否则也不会这样顺顺利利地离开京都,薛破夜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去对她说。

段克嶂身死,这事儿迟早绿娘子都是要知道的。

走着熟悉的道路,薛破夜摸着鼻子,透过车窗望着外面,来的时候,外面的风景还别致的紧,可是几个月过去,却已是冬日皑皑,满目皆是一片苍白。

经过上林苑时,只见这里竟然有不少兵丁骑着马匹奔驰,薛破夜却是疑惑的很,这上林苑是通往杭州的直道,每年的秋季是要封禁的,因为秋季是王公贵族们狩猎之时,路人只能绕远路过去,而冬季却是开通的。

如今上林苑是开通时节,却有兵丁聚集,却不知道是哪位王公贵族在此狩猎。

又行片刻,马车走在冰雪至地上,只见前面一标人马穿过,竟然还打了旗号,薛破夜瞧得清楚,那旗子上写着一个红色的“乾”字,微一沉吟,不由一怔,心道:“难道是乾王爷在这里狩猎?”

若真是那样,还真是巧了,当初岁长公主踏入京都前,在南玉门见着乾王爷,想不到今日第一次离开,也能碰上他。

不过一直出了上林苑,也不曾遇见乾王爷,看来今次倒是无缘了,车行辚辚,在冰天雪地里缓缓前行。

从林中慢慢冒出几骑来,最前面一人方面大耳相貌堂堂,正是乾王世子刘承景。

“世子,那似乎是户部侍郎薛石头的座驾!”旁边一名骑士剑刘承景遥望远去的马车,出声说道:“他是要去江南筹银。”

刘承景淡淡一笑,道:“江南是大楚商界重地,商界厉害的角色都在那里了,怕是不好对付啊。”

又一骑笑道:“听说向商人筹银就是这位户部侍郎的主意,如今他自己前往江南筹银,若是干得不好,那就贻笑天下了。”

“那倒不见得。”刘承景若有所思地道:“圣上对他宠信有加,我看他还是有几分本事的,这次筹银,他想必是胸有成竹的。”

一人低声道:“世子,太子的外库可是在江南,薛侍郎敢得罪吗?”

刘承景淡淡一笑,看着马车消失在眼帘中,轻轻地道:“他早就得罪了太子的外库!”

“世子,你看,哪里有一匹灰狼!”一人大声叫道。

刘承景哈哈一笑,微一催马,接过长弓,搭上羽箭,速度奇快地射出了一箭,这一箭竟然又快又急,势道威猛,“咻”的一阵空鸣,又听“噗”的一声,一匹犹如流星般奔窜的灰狼竟然被羽箭射中了脖子,羽箭深入其中,那灰狼“嗷”地呜咽一声,翻滚在地,全身抽搐,拼命挣扎,却是爬不起来。

刘承景这一箭,竟然丝毫不弱于薛破夜的箭法。

众骑士欢呼声中,已经催马向前,去捡那灰狼,这狼皮可是好东西。

第三一七章 【再见江南】

一路无阻,走走停停,由于是冬日,天寒地冻,所以路途上住店的次数和时间都多,到了第五日上,才渐近杭州,虽说外面是一片雪景,但是薛破夜看着熟悉的场景,还是心情舒畅。

小石头显然是没有来过江南,所以看着秀气的建筑房舍,与京都那种肃穆的气氛大不相同,很是兴奋,一路上向绿娘子问个不停,绿娘子与小石头相处久了,倒是融洽的很,一路指点,倒也是其乐融融。

眼见还有半日便要到达杭州城,车子倒是慢了下来,薛破夜令人停在路边的一处饭庄,吃了些热汤热水,这才重新上路。

只是渐近杭州城时,却发现路途上多了不少的车马座驾,座驾大都华贵漂亮,而乘马的也大都是锦衣华服皮裘在身的富家公子,间或走着一些布衣书生,却是少得很。

这些人都是向杭州城行进,那些贵公子们,看起来都是趾高气扬,对于徒脚行走的书生们,那都是动不动便奚落两句。

薛破夜听得最多的,就是“癞蛤蟆吃天鹅肉”这句子。

至于同时富家公子的乘者们,相遇之际,大都是怒目相视,宛如仇敌一般。

这让薛破夜很疑惑,一开始见到许多书生,还以为杭州又有举行什么考试,但是瞧见中间甚至有不少提剑带刀的武者,那显然与文人考试不相干了。

薛破夜的队伍前行之际,路人纷纷避让,这点眼力界大家还是有的,眼看着众羽林卫重盔重甲,都知道车内不是普通人,谁也不敢轻易招惹。

至于更明白的,瞧出羽林卫的身份,也知道羽林卫是皇家禁卫军,那是从京都过来的,少不得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什么。

没过多久,薛破夜的队伍便来到了杭州城外,随行护卫到窗边禀道:“大人,城外有不少官员在等候,不知是否是迎候大人!”

薛破夜皱起眉头,自己这一次来杭州,那可算得上是悄无声息,怎么杭州的官吏却是知道了?

马车在城门前停下,薛破夜下了车来,只见城门前等候着十多名大小官吏,最前面的,豁然是杭州知府何儒会。

何儒会见到薛破夜,立刻堆满了笑脸,快步迎上来,抱拳道:“薛爵爷一路辛劳,辛苦辛苦!”

薛破夜心中一震,但面上不动声色,抱拳还礼道:“何大人一向可好,咱们可有一阵子没见了。”离开杭州之时,薛破夜是民何儒会是官,如今回来,薛破夜却已成了朝廷要员,更是成了大楚子爵,人生世态,当真是千变万化不可预测。

何儒会心中当然也是震惊而钦叹,但是此时此刻,他却表现出一个地方官对京官的绝对谦恭和谄媚,连声道:“是啊是啊,薛爵爷离开之后,下官每日思念,不想此次薛爵爷公干,又能得瞻大人容颜,实在是荣幸之至啊。”

薛破夜哈哈一笑,挽了何儒会的手臂,看似几位亲热地道:“大家都是自己人,就不需客套了。”

何儒会受宠若惊,满脸带笑,更有几分得意,当即领着薛破夜见过其他大小官吏,无非是杭州府各县的县令以及杭州行营的几名武官。

众官无非又是一番阿谀奉迎的套话,薛破夜保持着微笑,一一见过。

“本官此来,乃是奉了圣上的旨意,前来看看诸位,诸位各尽其责,尽忠报国,圣上是知道。”薛破夜微笑道:“圣上的意思,诸位不负朝廷,朝廷也不会负了诸位!”

众官一起道:“我等誓死效忠朝廷,不负圣上厚恩。”

薛破夜本想早些回到薛园去看月竹他们,只是这官场的应酬是少不得的,毕竟此次筹银,这些人还是要仰仗的。

何儒会令人领着绿娘子和羽林卫前去驿馆歇息,安排食宿,薛破夜只留下了两位羽林卫跟在身侧,谁知这一次倒是巧了,何儒会安排的接风宴,正是在汉园,这让薛破夜很是受用,这种官方应酬都设在汉园,可见汉园如今在杭州的势力实在是强大的很。

薛破夜和何儒会共乘一车,其他官吏各有其乘,浩浩荡荡地前往汉园。

从窗户看着外面熟悉的场景,虽是冬日,这杭州却依然是繁华热闹,生气蓬勃,薛破夜心中甚是感叹,说来说去,江南的繁华还真不是白夸的。

“大人如今贵为子爵,身居要职,前途无量,真是可喜可贺啊!”何儒会不失时机地表达着自己的谦恭,一张老脸笑得如同橘子花般。

薛破夜淡淡一笑,此时只有自己和何儒会,也就不会在乎多说几句拉拢关系的话,毕竟何儒会是杭州的一把手,自己的根本也是在这个地方,最重要的是,目前为止,单就利益而言,两人还是很合得来,为了利益,给何儒会一些甜头也是值得的,温言道:“何大人,破夜在杭州时,一直承你照应,这笔恩情,破夜是不会忘记的。”

何儒会眼中划过惊喜之色,连声道:“客气客气,爵爷,能够为爵爷办事,实在是下官的荣幸,爵爷再这样说,那可是见外了。”

薛破夜呵呵一笑,靠在车厢内,摸着鼻子道:“若真如何大人所说,破夜能够大展宏图之时,第一不敢忘的就是何大人,这日后……!”忽然摆摆手,嘿嘿笑道:“不说了,你我都明白就好。”

何儒会领会他这是要提拔自己的意思,急忙行礼道:“爵爷恩德,何儒会不敢忘怀。”

“只是能在圣上面前为何大人说上几句话,算不得什么!”薛破夜摸着鼻子嘿嘿笑道。

能够在皇帝陛下面前说几句好话,那也就是不愁加官进爵了,何儒会看着眼前这个年轻英俊的爵爷,只觉得自己当初还真是走对了道,作出一副赤胆忠心的样子道:“爵爷是下官的再生父母,能为爵爷鞍前马后,下官在所不辞。”

薛破夜见套话说的差不多了,该表示的亲热也到了点,这才慢悠悠地道:“何大人,你的消息倒是准得很啊。我此番来杭州,并没有知会你们,你们却如何知道我今日要到杭州,而且还专门在城外等候,这……嘿嘿……!”

何儒会见薛破夜虽然这样说,面上却无责备之意,松了心,低声笑道:“爵爷,这朝中的事儿,下官也多少知道一些的。最近朝中忽然出了一名年轻有为的人才,深得圣上宠信,更是被委以重任,那时下官并不知道便是爵爷您。后来听说朝廷派下户部官吏出京筹银,而爵爷要来杭州,我派人打听了一番,那形貌与爵爷颇为相似,所以有了几分猜测,却不想果真是爵爷,这才打听了爵爷到达的时日,在城外迎候。”

薛破夜微一沉吟,忽然冷笑道:“原来何大人一直在留意本官的行踪啊?”

何儒会见方才还满面带笑的薛破夜忽然变了颜色,心中一慌,急忙道:“不敢,不……不敢,只是……只是为了能好生迎候爵爷而已,爵爷切莫怪罪。”

薛破夜知道,对付何儒会这样的人,一味的笑脸还不够,需得恩威并施才行,至少让何儒会明白我薛破夜也是有脾气的人,做起事来可要忌讳一些。

“原来如此!”薛破夜淡淡一笑,摸着鼻子道:“那就是有劳何大人费心了。”

何儒会见薛破夜露出微笑,于是表功般地道:“爵爷,听说您是要来筹银,下官已做了些准备。”说完,从怀中取出了册子,双手奉到薛破夜面前,恭敬道:“爵爷,这是江南三州家资殷实的商户名单,我已派人调查过,每一人都是家财万贯,爵爷可以按照上面的名字募捐。”

薛破夜一愣,迅即微笑着接过名单,点头道:“何大人,这事儿办的不错,你这是诚心帮我,我记在心里了。”打开名册,当先一名,就是扬州方家,其下是苏州乔家,杭州卢家,再下面是一片名单,加起来有上百名之多。

薛破夜心中寻思:“这里上百人,一户一万两就是百万两啊,看来咱大楚国还真是富裕的很,不差钱。”眼角瞥见何儒会的神情有些闪烁,微一皱眉,问道:“都在这了,没有遗漏吧?”

何儒会一惊,见薛破夜锐利地双眼凝视自己,忙道:“没……没有,家财过万的商户都……都在这了。”

薛破夜心中冷笑:“奶奶的,和老子来这一套,这名单看起来人不少,可是绝对漏报了。说不定何儒会这老家伙已经收了不少银子,将一些商户的名称给勾画掉了。”

朝廷办差募捐商户,很多商户知道这一关恐怕很难过去,这名字报上去,也不知道要缴纳多少银子,还不如花一笔银子搞定何儒会,这样一来,名字不报上去,也就省得募捐了,花小钱省大钱,商人这样的心思还是有的。

薛破夜合起册子,似笑非笑地道:“何大人,既然如此,你帮我办件事。”

“爵爷请讲,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何儒会坐正身子,拍胸道:“爵爷知道,在杭州,还没有我何儒会干不了的事。”

薛破夜摆摆手,笑眯眯地道:“赴汤蹈火倒也不必,只是烦劳何大人将江南的万贯商户都召集到杭州来,我要宴请他们,你可以用户部的名义招他们过来,想必没有人敢不来。”

“户部管理天下商户,他们不敢不从!”何儒会立刻道,只是心里有些奇怪,这次不是过来募捐吗?就该带着兵丁一家一家地要银子,这薛爵爷怎么还要为贱商设宴啊?

薛破夜微笑道:“这事儿赶快去办,多派些人,十日之后,让众商户在杭州聚宴。对了,何大人,这商户名单,你还要细细看一遍,可别遗漏了谁。到时候可别让人说咱们不给机会他效忠朝廷,最重要的是……!”她忽然凑近过去,嘿嘿笑道:“何大人该知道,商人都知道商人的底细,哪些商户资殷实,那都是心里有帐的,若遗漏了商户,被人揪出来,或者呈折子到朝廷说我等办事不公,那可就是要受圣上的训斥的。”

何儒会额头冒汗,头儿点的像鸡啄米一样,连声道:“是是是,下官细细调查,不……不会遗漏!”

“对了!”薛破夜伸了个懒腰,缓缓道:“这薛氏企业即使我名下的产业,早是万贯家资,也添上去吧。”

何儒会一怔,立刻称是。

说话间,车队来到了汉园前,因为是官宴,所以这一座汉园却是清了场子,四周还有兵丁守护,显得很是清静。

老宋正站在门前,谦恭迎宾,猛地见到薛破夜从马车上下来,身着户部官吏的官服,有些发愣,擦了擦眼睛,确定是薛破夜,惊喜交加,飞快迎上来,喜道:“掌……掌柜的,你……你可回来了!”

薛破夜见他真情流露,显然是一直在念着自己,心中感动,只觉得跟着自己的这些人都是很有情意,看来这“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句子还真是没错,轻轻拍了拍老宋的肩头,笑道:“辛苦你了,一向可好?”

“好好!”老宋拭去眼角滑落的几滴泪水,道:“南大掌柜管理的井井有条,之前一直担心你的下落,还派人四处寻找,后来接到你的信件,说你在京都一切都好,大伙儿这才放心。掌柜的……咦,你……!”

老宋此时终于醒悟薛破夜身上的官服,震惊无比,膛目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

“爵爷,里面已经预备着,先进去吧!”何儒会在旁笑盈盈地道。

老宋一愣:“爵爷!”看着薛破夜身后众官的谦恭之态,似乎明白了什么,脸色大变,便要跪下,薛破夜一把拉住,拍着他的手,亲切地道:“老宋,有些事儿,回头对你说,先备好酒宴吧,我和诸位大人痛饮一番!”

老宋急忙点头,吩咐着伙计们开工,迎候诸位大人进楼。

众伙计见到薛破夜回来,都是兴奋无比,此时大家也明白,掌柜的这次出去,是飞黄腾达了,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恐怕大家伙的日子以后会更好过了,于是所有人都卖力殷勤地干起活来。

薛破夜见到小潘,微笑着点头,小潘也是惊喜得很,暗暗行了一个礼。

当下众官到了专门布置的雅间中,里面分了三张桌子,一番客套,薛破夜在自己的酒楼坐了主位,老宋请示之后,一身令下,伙计们如流水般端来酒菜果品。

薛破夜瞧着这些佳肴,心中大乐,很多菜肴都是从前没有的,显然是自己进京后加出来的,伙计们素质俨然,看来南怀毋调教的真是不错。

这一顿宴席吃了好几个时辰,阿谀奉迎之声不绝,到了后来,众官员各自吩咐随从上来,竟然都带着礼物,无非是珍宝古董一类,都说是要孝敬薛破夜喝茶,薛破夜见到堆满一屋子的琳琅珠宝古董,心里直跳,想不到杭州的官员真是胆子大,竟然公然送礼,低声一问何儒会,才知道这都是老规矩。

这江南是大楚最为富庶之地,京官过来,若是拿不到一些珍宝古董,总是面子上过不去的。

薛破夜乐得收下,银子谁都不嫌少,更何况这些家伙的银子,不收白不收,吩咐老宋收拾下去,语重心长地要众官日后不要搞这一套。

天黑时分,酒足饭饱,众官才一一请理离开。

本来薛破夜是从京里来办事的,按规矩杭州府衙要安排到驿馆,不过薛破夜是本乡本土的人,也就不计较这许多,薛破夜吩咐何儒会照顾好绿娘子等人,这才送何儒会出门离开。

在店中安抚一番,众人感动之时,薛破夜又拉过老宋,询问月竹在何处,老宋忙道:“月竹姑娘还在办公室里整理账务,我们担心掌柜的要给月竹姑娘一个惊喜,所以尚未告诉她你回来的消息。”

薛破夜哈哈一笑,一拍老宋肩头,风一般直奔向月竹的办公室,惊得两名羽林卫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威风凛凛地跟在薛爵爷的身后,拔出腰刀,冲杀了过去。

到了另一座汉园门前,薛破夜终于发现身后两名提刀冲来的羽林卫,哭笑不得,吩咐二人先且休息,不必跟来。

羽林卫虽然疑惑,但是瞧见薛爵爷一脸欢笑,这才知道没什么大事,遵令退下。

薛破夜进了楼子,众伙计见掌柜的忽然出现,也都是惊讶无比,薛破夜吩咐众人不要发出动静,这才悄悄地上楼,来到了月竹的办公室门前。

薛破夜轻轻推门,却发现房门并没有锁上,不过这办公室一直很少有人过来打扰,所以显得很是清静,他轻轻推开门,只见一个俏丽的姑娘坐在大案后,手拿一本册子,眼睛紧盯其上,另一只手“噼里啪啦”地直打算盘,聚精会神,根本没有发现自己进来。

薛破夜微微看了看四周,发现这座办公室里已经多了许多的架子,架子上都摆着厚厚的账单,除了月竹的案子,旁边还有两座书案,薛破夜微一寻思,立刻明白,如今薛氏企业项目众多,那账务自然也是复杂繁琐,仅凭月竹一人,自然是忙不过来,看来南怀毋已新招了两名账房先生帮着打理,此时天黑,先生们只怕是回家了,只有月竹兀自在尽心核算。

靠近左边,竟然新开了一扇门,两间房子打通,那扇门微微闭着,却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他凝视着月竹,发现这丫头又水灵了不少,身段丰韵许多,看起来秀丽清美,特别是认真算账的时候,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清雅可人。

薛破夜蹑手蹑脚地走到月竹的身后,闻着她身上淡淡的幽香,心神一荡,忽然伸出手,从后面蒙住月竹的眼睛,柔声道:“猜一猜,我是谁!”

月竹先是吓了一跳,便要挣脱,猛地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娇躯一震,颤声道:“破……破夜哥哥!”

薛破夜松了手,月竹转过头来,见到那张熟悉的脸,眼圈顿时红了,情不自禁地抓住薛破夜的手臂,又惊又喜:“破夜哥哥,你……你可回来了,我……!”声音已经哽咽。

“原来傻丫头没有忘记我,时刻在想着我。”薛破夜柔声道,抱着月竹的腰肢,笑如春风:“我想我家的月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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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通知,下一章月竹破.处,敬请期待,也到了时候了,哈哈,我自己也期待啊!

第三一八章 【月上西楼竹带羞】

月竹任由薛破夜抱着自己柔软纤细的腰肢,额头轻轻搭在薛破夜的肩头,闻着这个男人身上熟悉的味道,月竹感觉心中一片安宁,那是一种天塌下来也不怕的感觉,而芳心深处,更多的是欣慰和甜蜜。

薛破夜抱着月竹,那处女幽香直钻鼻中,他本就喝了不少酒,此时酒意上涌,身上一阵燥热,手上的劲儿也就大了些,听到月竹呼吸急促,不由去瞧她脸,发现她柳眉微蹙,看起来有些呼吸苦难的样子,才知自己的力气大了,急忙松了松,柔声道:“宝贝儿,破夜哥哥力气大了,你说声就是,怎不出声啊?是不是弄疼了?”

月竹听他称呼自己自己为“宝贝儿”,俏脸绯红,垂下头,细语般道:“我……我想你……我要你抱着我的……!”说完这句话,更是大窘,脸颊完全贴在薛破夜的怀里,一颗芳心直跳。

薛破夜牵着她的手,柔声道:“宝贝儿,带破夜哥哥看一看这里,我走了没多久,想不到这里的变化这般大。”

月竹听薛破夜这样说,羞意去了大半,笑着柔声道:“是啊,破夜哥哥,你走之后,南大掌柜的生意越做越大,各项账目我一个人应付不来,南大掌柜便招募了两名账房先生一同处理账务呢。”

薛破夜点了点头,看来自己所猜果然不错,这里已是三名财物了,去看各支架子,却也分门别类,有酒楼方面的账务,有薛氏工厂进货出货的账目,有各家铺子的汇总帐务,甚至还有马场那边的账务,一项一项都排列的井井有条。

薛破夜摸着鼻子,不得不赞叹南怀毋的商业才能。

“这里是什么地儿呢?”薛破夜指着旁边开的小门问道。

月竹笑了笑,道:“那是我的房间,有时候处理账务太晚,我便歇息在这里了。”说话间,她上去推开了房门,一股幽香从房中扑面而来,月竹点上灯火,薛破夜进去一看,这才发现这是一个极为精致的小厢房。

薛破夜有些感动,月竹在这里设房间,自然是为了能够更好地处理账务,而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自己而已。

薛破夜拉着月竹的手儿,走到那张软软的床上坐下,尔后凝视着月竹那张清水芙蓉般的脸庞,轻声道:“破夜哥哥想我家月竹,这阵子可辛苦你了。”

月竹柔顺地摇了摇头,道:“破夜哥哥,月竹为你做事,心甘情愿,从来不累,也从来不苦。”她被薛破夜握着小手,又是紧张又是羞涩,但是薛破夜的手儿暖和无比,竟让小丫头有了大大的安全感。

月竹也终于发现了薛破夜身上的官府,有些疑惑地问道:“破夜哥哥,你……你怎么穿了这种衣服?”

薛破夜一只手指轻轻刮了刮月竹晶莹的小鼻子,微笑道:“破夜哥哥做官了。”

“真的吗?”月竹又惊又喜,在普通人的心里,做官就等于是光宗耀祖,是出头之日,所以月竹虽然很吃惊,但却为薛破夜欢喜。

虽然还未成婚,但是薛破夜一直将月竹当做自己的老婆,更是当作了能够说知心话的人儿,当下关上了房门,拉着月竹的手,就在灯火之下,将自己离开杭州之后的事儿很有技巧性地说了,那些太过黑暗阴险的事儿,自然是隐去了,即使如此,月竹还是惊讶万分,时不时地问上两句,等到说了个大概,已近深夜。

月竹听得小嘴张口,涟漪楚楚,良久,忽然起身,便要跪拜行礼。

薛破夜急忙拉住,皱眉道:“月竹,在我心中,你是我的贤内助,是我的恩人,更是我要相伴一生的人,这些劳什子官位,在你我之间,连个屁也比不上。你若是如此,有上下尊卑之分,破夜哥哥是一定会生气的。”

月竹听薛破夜的话儿实实在在,特别是“相伴一生”这个词,让月竹娇躯颤抖。

薛破夜伸手轻抚月竹滑.嫩的脸庞,轻轻道:“我曾问过你,你是否愿意嫁给我,你是答应我的,反悔不得,所以这次回来,我便要娶你过门。”

月竹惊喜交加,失声道:“真……真的吗?”

薛破夜点了点头,微笑道:“再不娶你,可别让人抢跑了。”说完,轻轻抱着月竹的娇躯,香玉满怀,无比惬意。

月竹感觉自己的心儿砰砰直跳,想到很快就要成为破夜哥哥的妻子,一股幸福感流遍全身。

“天晚了!”薛破夜忽然道:“宝贝儿,你也累了,先歇着吧,破夜哥哥明天再来看你。”说完,他轻轻松开怀中的月竹,脸上带着怪怪的笑容。

“破夜哥哥,你……你别走……!”月竹急忙叫道,忽然发现自己的话中有些问题,这深更半夜,留个大男人在这里,那是很暧昧的事儿,所以话一出口,立刻垂下了头。

薛破夜嘿嘿一笑,重新抱起月竹,紧盯着她清美的容颜。

月竹红着粉脸,樱桃小口微微张开。一阵似兰芳香,飘入薛破夜鼻中,更引他*如潮。他手上略略带了些劲道,顺着柔软的腰肢缓缓滑下,双手一握,便已捧住月竹两片香腻的臀.瓣。

“哦――”月竹一声娇.呼,眉头轻蹙,整齐洁白的银牙咬住鲜红的小口。娇.喘吁吁,莲香轻吐。她脸上浮起淡淡的粉红,媚眼儿如丝,似开似阖。浓浓的春意在体内弥漫开来。感觉那又作怪的大手在自己小臀上轻轻揉捏,那火热的感觉透过肌肤传入体内。月竹全身上下便似着了火般的燃烧,盈盈仅堪一握的纤腰不自觉地轻轻扭动。鼻中发出无意识的呜声,似是挣扎,更似是在挑逗。

虽没成婚,但是二人一是注定会成为夫妻,这一点薛破夜是确定无比,今日久别重逢,又加上酒性,所以他很亢奋,再也没有顾忌,一手抚在月竹臀.瓣上,另一只手回收过来,两指一托,便挑起月竹那秀丽的小下巴。

月竹扬起面颊,感受着他火辣辣的目光,面目一阵阵的发烫,红樱桃般的小嘴微微开阖,似是在诉说着心中的难受。面对如此美景,薛破夜再也忍受不住,猛一低头,便吻上了那两瓣鲜红甜美的樱唇。

小妮子的口中带着淡淡的芝花芳香,似是诱人的糕点,薛破夜贪婪地吸吮.着她如花瓣般娇嫩的双唇,只觉柔软而又滑腻,他早已是此中老手,挑开那紧闭的玉齿,寻着那娇怯的丁香小舌头轻轻一吸吮,几丝清淡甜美的香津,点点滴滴,沁入心脾。

薛破夜单掌用劲,将那两瓣柔软的香.臀紧紧挤在一起,月竹鼻中轻“呜”了一声,修长的脖子高高扬起,拼命地吸吮.着破夜哥哥的舌头,鼻息里喷出的火热气息打在他脸上,娇躯越发变得滚烫。她早已忘了挣扎,修长的手臂紧紧抱住破夜哥哥的身体,沉浸在男女相悦的欢愉里。

她性情柔顺,本事矜持的很,但是日思夜想的破夜哥哥终于回来,又加上薛破夜的调情手段,那少女的春.情也情不自禁地燃烧起来,更何况她也认定了薛破夜是自己托付终生的男人,所以放开心怀,尽心地去接纳这个男人。

薛破夜明白月竹是处子之身,这调情要老道,可是手上的劲儿和动作却要轻柔,在激吻中很有技巧地解掉了月竹的外裳,又在月竹娇躯颤抖中解掉了她的中衣,到最后只有那一身单薄的亵衣穿在身上,玲珑柔美的身段曲线毕露。

“真美!”薛破夜由衷地赞叹着,灯下的佳人如玉。

月竹娇羞无比,虽是穿了亵衣,但月竹却感觉自己已经被剥光了一样,“啊”地叫了一声,钻进了旁边的锦被之中,她娇躯颤抖,锦被也随着瑟瑟发抖。

一丝害怕,一丝好奇,一丝兴奋,一丝期待……!

薛破夜缓步过去,柔声道:“宝贝儿,别怕,破夜哥哥怜你爱你,不会让你痛的。”

月竹并没有回话,只是锦被抖动,片刻之后,才听月竹带着一丝颤音轻声道:“破……破夜哥哥,我……我好了,你……!”

粉红的丝帐轻轻垂下,将那秀榻渲染得宁静温馨。粉榻之上的丝质被褥光洁新鲜,一尘不染。

小妮子的小腿紧张地微微弓起,将丝被撑起一截,露出若隐若现的丝丝春光,一对纤细的小足裸露在外,如白玉般小巧迷人。月竹早已羞臊得用被子蒙住了脸颊,如云的秀发盘在玉枕上,洁白无暇的玉手紧紧抓着被沿,半个小臀裸露在外,晶莹如同玉石。

从秀榻之上那柔软的纱缎造型,就可以想象月竹那山峦起伏魔鬼般的身材是多么的婀娜柔软。

粉红的罗帐、锦被,绸缎下的波澜起伏,这便是最好的催.情药剂,薛破夜急急地吞了口口水,轻轻拉开被褥,柔声道:“宝贝儿,我来了――”

对于薛破夜来说,这才是真正的男欢女爱,这才有那种气氛,所以他的衣服很快就脱了个精光,露出健康解释的男性躯体。

他走到床边,轻轻掀开锦被,眼前一阵雪白。

“破夜哥哥……!”月竹一声娇.呼,看到薛破夜赤.裸匀称结实的身体,急急地闭上了眼睛,双手却是紧紧捂住双腿,浑身颤抖着,将自己最完美的赤.裸.身躯呈现在他面前。

眼前的小.美人,面如敷粉,玉体横陈,一身欺霜胜雪的白嫩胴.体,数不尽的峰峦美景,颤巍巍的玉.峰傲然挺立,峰顶蓓蕾嫣红娇艳,闪着诱人的光泽,慑人心魄。两条粉嫩油腻的修长玉腿紧紧缠起,遮住那最后一缕春光。嫩滑的肌肤白里透红,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妩媚之极,诱人之极。

感受到破夜哥哥那火辣的侵略目光,月竹呼吸急促,脸上那抹艳,越发的瑰丽起来。

薛破夜鼻息急促,双手轻轻抚摸上她那修长而又浑.圆坚实的双腿,缓缓往她大腿内侧而去。如玉般光滑细腻的感觉,顿时传遍心底,带着浓郁的芬芳,让人沉醉。

“啊,破夜哥哥……”月竹美目半闭,感受那火热的大手压住了自己小手,正要攻开最后一道防线,她紧紧地抓着那一对鸳鸯枕,秀眉微蹙,忍不住轻轻呼叫起来,美妙绝伦的胴.体下意识地摆动着,发出荡人心魄的呻吟。她似是跳进了火堆里,浑身滚烫,一股清泉顺流而下,舒润了双腿间。

薛破夜吻上她鲜艳的小.唇,在她丰挺的酥胸一阵流连,轻轻挤压,任那椒.乳在手里变幻着形状,染上一层秀丽的颜色。

月竹娇躯发.颤,一双秀目差点喷出火来,身体轻轻弓起,紧紧迎合着大哥的动作,檀口娇.喘连连,燃烧的春.情,早已让她放弃了所有矜持。

她是处子,未经男女之事,所以动作很生疏,完全发自自然反应,而这种清纯的自然反应动作,更能引起男人的欲望。

薛破夜引导着月竹慢慢进入状况,房内纯情弥漫,说不出的幽静。

“破夜哥哥……1”月竹一声惊呼,却是破夜哥哥双手将她翻转过来背对着他,那双魔手在她柔软细腻的臀.瓣上揉捏搓捻。

这般清纯的女子,哪曾被这样亵玩过,月竹脸上像着了火,瘫软如泥轻趴在床上,薛破夜紧贴她股臀,抱她在胸前道:“宝贝,我来了――”。

轻轻一挺,火热的肉枪便已贯穿这柔弱女子的身体,一朵鲜艳的小花,盛开在洁白的丝巾上。

薛破夜怜惜月竹,轻抽宽松,说不出的温柔甜蜜,郎情妾意,尔侬我侬,月竹更是心甘情愿地承受着破夜哥哥的冲击,虽然一开始有些疼痛,但是在薛破夜颇有技巧的引导下,很快就尝到了男欢女爱的甜蜜之味,心中甜蜜幸福,能够在贞操交给自己最爱的男人,这当然是一个女人最幸福的事情。

灯火静幽,屋内洋溢着肉体撞击声和呢喃的呻吟声,当真是羞煞旁人!

芙蓉帐暖,被翻红浪,在一波又一波的欢愉中,月竹紧紧缠绕在大哥身上,完成了从少女向女人的转变。

无限满足地依偎在破夜哥哥怀里,洁白的娇躯还残留着过度欢愉后淡淡的粉色,她将火热的小脸蛋紧紧贴住薛破夜的胸膛,说不出的满足幸福,低声道:“破夜哥哥,月……月竹真高兴……!”

薛破夜紧紧抱着这个温柔的姑娘,柔声道:“宝贝儿,破夜哥哥会好好照顾你,让你一辈子平平安安快快乐乐,我要让你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

月竹感动无比,丰盈的胸部贴着薛破夜的胸膛,软软地道:“月竹已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了。”

“傻丫头,一切才刚刚开始,幸福……也才刚刚开始……!“薛破夜大手摸在月竹的美.乳上,轻轻地揉捏,弹性十足,舒服无比,而另一手,游弋在月竹平坦的小腹上,光滑柔腻,如同最上等的缎子一样。

月竹小脸粉红,笑颜如花,又白又嫩的酥胸挤压在一起,娇艳的蓓蕾轻轻摩擦着薛破夜的肌肤,他本就没有退去的*又缓缓地升腾起来。

月竹与他接触的如此紧密,感觉那火热的变化,一声惊呼,急忙将羞红的脸颊又埋入他怀里。

薛破夜干笑两声,凑到月竹滚烫的耳边,悄声道:“宝贝儿,疼吗?”

月竹不敢抬头,小脸通红,扭动之间,丰满的胸脯轻轻摩擦着薛破夜的胸膛,声若蚊蚁:“开始……开始有些……有些疼,现在……现在好多了……!”

薛破夜哈哈一笑,在她粉.臀上慢慢揉捏摩擦,笑呵呵贴着月竹的耳朵,低声道:“不疼就好,宝贝儿,你知道什么叫做三度春风吗?”

月竹摇了摇头,轻声道:“是……是什么?”

她是聪慧之人,在这时候,晓得薛破夜话里总是那些YIN荡的意思,所以一问完这话,又将脸庞贴在了薛破夜的胸膛上。

薛破夜嘿嘿一笑,道:“来,让破夜哥哥教你是什么意思!”一卷被褥,二人钻进里面,锦被翻滚之间,传出月竹轻微的呻吟声。

室内春光一片!

……

……

第二日一早,月竹却是早早地起来了,坐在梳妆柜前,面含羞涩,将长衫系好,缓缓将长长的秀发盘起,从今日起,她就是一个真正的小妇人了。她脸上含羞带笑,眉如远黛,目如春水,玉盘似的脸颊上染上两抹晕红,目光盈盈温柔,清澈如水,还带着些尚未消退的春.情。

一夜之间,月竹心理生理都成熟了许多,楚楚动人中,又多了几分成熟妩媚。眉目中隐含浓浓的春意。分外的撩人,与先前那青涩的小妮子,完全是两个样子。

薛破夜望着藏在褂子里的那玲珑美妙的躯体,高高.挺起的酥胸,凹凸起伏的翘臀,皆是昨夜宠爱的妙处。想像着那丝绸般的细腻温软,他忍不住又吞了口口水,我的小宝贝,怎么一夜之间就变得这么风韵迷人了?老子一夜的灌溉,真是战果惊人啊。

当即起来从后面抱住月竹,看着铜镜中秀丽带着风韵的俏脸,道:“宝贝儿,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你……嘿嘿,昨夜元气大伤,该多歇歇才是。”

月竹起身卷在薛破夜的怀中,轻轻道:“我不累,破夜哥哥……你才元……元气……!”不好意思说下去,抬头看了看笑脸盈盈的薛破夜一眼,柔声道:“今天又是各家铺子交账的时候,不能耽搁的。”

薛破夜叹道:“你总是帮我想着这些事儿,可别太累,否则破夜哥哥会心疼的。”

月竹柔顺地点头,静静地享受着薛破夜的拥抱,也去面对成为女人后的第一天。

当下月竹又去取来水,伺候薛破夜洗刷干净,出去取了早餐,二人温馨甜蜜地吃过早餐后,敲门声响,月竹打开门,却是那两个账房先生到了。

月竹介绍之后,两名账房先生这才发现自己的东家竟然是一个朝廷要员,肃然生畏,连连行礼,薛破夜抚慰一番,又对月竹耳语几句,无非是说晚上要继续过来,引得月竹脸色绯红娇羞,心内却甜蜜无比。

刚下了楼来,却见伙计们正开始开工,酒楼正准备营业,但是在大堂处,却是站了一大群人。

“掌柜的!”这群人一见薛破夜下来,立刻同时恭敬行礼。

薛破夜瞧见带头的正是南怀毋,不由喜道:“南大掌柜,我正说要见你呢,想不到大伙却是过来了。哈哈,好得很,薛氏企业大将俱在,舒服舒服!”

这一群人,自然是南怀毋,邱智立,霍元成,罗鼎,老宋,潘四郎等一干薛氏企业的大将,萧品石亦在其中,更有十多个陌生的面孔,显然是南怀毋后来招揽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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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明一下,这章本想好好写,但是一来和谐章节影响国家政策,只能尽量这样了,虽然如此,但依然有和谐的词汇,所以加了“.”,影响阅读,非我之过!

第三一九章 【紫烟坊】

南怀毋保持着谦和的微笑,当即将众人向薛破夜一一介绍,那些陌生人,果然是南怀毋拉拢过来的人,都是各家铺子的掌柜,如今都投靠到了薛氏企业名下,经营着薛氏的绸布生意。

薛破夜自然是好言安抚,众人见自己的后台竟然是朝廷要员,更是欢喜,无论如何,自己在朝廷也算是有了强大的靠山。

众人寒暄一番,薛破夜便叫过南怀毋,二人单处雅间。

“掌柜的,恭喜了!”南怀毋展颜笑道,他看起来精神抖擞,精力十足,这么多的生意积压在他的身上,他却没有一丝的疲态。

薛破夜见他盯着自己的官服,明白了意思,笑道:“南兄,你……辛苦了。”

南怀毋摇了摇头,忽然站起身,对着薛破夜重重一礼,声音充满了感激:“大掌柜,南怀毋谢谢你!”

“谢我?”薛破夜一愣,凝视着南怀毋,笑道:“南兄此话怎讲?若说感谢,应该是破夜谢谢你才对,没有你,也就没有今日的薛破夜,更没有今日的薛氏企业了。”

南怀毋叹道:“大掌柜,南某曾以为,此生就那样浑浑噩噩地过下去,了此一生,若非大掌柜亲自上门,南某今日只怕还在田间地头,与卢家的仇怨永世不得相报了。”

薛破夜哈哈笑道:“南兄先请坐,这事儿说起来,是你我的缘分,亦是天作之合。“

南怀毋缓缓坐起下,微一沉吟,微笑道:“大掌柜,你曾经说过,一定要让秦老三能给他媳妇买上新衣裳,如今看来,这个愿望已经实现了。”

“这都是你的功劳。”薛破夜诚恳地道,忽然笑道:“卢家现在的情况如何?”

南怀毋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才轻声道:“按理说,卢家本不应败得这样快,不过大掌柜也该知道,京都的事儿风云变幻,卢家的靠山被软禁起来,无暇顾及这边,他们没了靠山,自然不是我南怀毋的敌手。目前为止,我薛氏企业已经控制了杭州的绸布生意,酒楼方面,我汉园也几乎将汇源阁击溃,如今我们的当铺正在与他们争夺生意,想必用不了多久便可以卢家的铺子击败,我现在正筹划着米粮和茶叶生意,也想在这块生意上击溃他们,他们现在仰仗的,也就只剩下米粮和茶叶了。”南怀毋信心十足,话的意思虽然攻击性十足,但是说起来却柔和轻松,一派儒雅。

薛破夜攥着拳头,非常兴奋,咬牙道:“打,给我把他们打垮。”

南怀毋呵呵笑道:“大掌柜放心,卢家的事儿,南怀毋保证最多一年之内让他们彻底消失在杭州。只是……!”顿了顿,终于道:“只是大掌柜明白,卢家后面还有方家,他们实力雄厚根深蒂固,要想拔掉,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南怀毋皱起眉头,点了点头,虽说太子被囚禁,但是作为太子外库,多少年的底蕴是不可轻易摆平的,方家的财势如今依旧是江南首屈一指。

“马场那边怎么样?”薛破夜问起自己最感兴趣的地方。

南怀毋笑道:“说起马场,我还真是佩服大掌柜的神通广大,那些胡人送马而来时,我还以为弄错了门,你要知道,那可是四百多匹一等一的胡马,每一匹都像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南怀毋一生之中,也没有一次见过这么多胡马的。”

时至今日,南怀毋依旧有些吃惊。

薛破夜哈哈笑道:“实话对南兄说,即使到了今日,我也还没有见过那么多胡马呢。”心中念及兀拉赤的守信义气,只觉得还真是没有交错人,这样的汉子,真是世间少见,随即问道:“兀拉赤是否也同来了呢?他是我大哥,这批胡马就是他送的。”

“兀拉赤?”南怀毋皱起眉头,摇头道:“没有这个人,领头的是一个叫哲顿的胡人。”猛地想起什么,道:“是了,这里还有一封信,是哲顿留下的,托我交给你,我一直带在身上。”说完,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来。

薛破夜急忙接过,迅速打开信封,取出了信来。

信上却是正宗的汉字,写的很是潦草,就像初学者所写,但是这样的字迹,却让薛破夜倍感亲切,知道这样的信件定然是兀拉赤亲自写出来,非人代笔。

“薛兄弟,哥哥答应的事儿,那是一定要办到的,只是哥哥族里出了事儿,所以去不得杭州,只能让我的亲信哲顿赶着马儿去,哲顿你是见过的,他会完成我的托付。”

“好兄弟,一别大半年,哥哥很挂念你,你是楚人中的好人,我是胡人中的好人,好人总是敬重好人的,哈哈,哥哥在杭州,承你照应,如今只想等你有机会来到草原,我便略尽地主之谊了。”

“不过我相信用不了多久,我们还会见面,你们楚人有句话,只要有心,相隔千里宛在眼前,你我兄弟也该当如此。”

“我的汉字是极差的,楚语也很粗俗,写这封信,还是一个楚人朋友在旁指导,不过我不喜欢他文邹邹的话,我说我的话,这样才让你知道是我写的,哈哈,这是我第一次写汉字,我想很不错了。”

“一切保重,哥哥很快就会去看你。”

落款是“兀拉赤”三字,通篇文字扭扭曲曲,好在薛破夜用心辨认,倒也看出了大概,看着口语化十足的信件,薛破夜感慨无比。

“却不知兀大哥族里出了什么事儿?”薛破夜心中有些担忧,将信件放进了怀中,对南怀毋道:“南兄,那帮胡人已经离开了吗?”

南怀毋点头道:“他们在这里留了二十多日,帮着拢马场,马场一好,那哲顿就带人离去了。”

薛破夜点头沉思,许久才道:“我听说品石如今在管着马场?”

“马场在城东五十多里的地方,那里本是一片荒草地,我去府衙找了何大人,花了些银子,何大人便将那片荒草地批给我们用,我找了些牧人,由品石领头,如今便在那里管着马场。”南怀毋嘴角带笑:“现在看来,品石倒是一个天生的牧马人,那马场被他管理的井井有条,听说这阵子还要生些小马犊子呢。”

“揽月轩那边现在谁管事?”

“那边暂由林姑娘和胡三一起管着,问题倒也不大。”南怀毋慢慢道:“只是如今到了冬日,马场的草儿也都枯了,冰雪封冻,马料倒是大事,每日里要花上不少银子。”

薛破夜摸着鼻子道:“马场和绸布生意是我们的王牌,不怕花银子。”

南怀毋点头道:“掌柜的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办了。”顿了顿,道:“掌柜的,各家的铺子和马场你是不是都去看一下?”

薛破夜摇头笑道:“这些生意都是你做主,我不会掺和进去,只是马场那边我过两日去看看,毕竟四百匹胡马纵横驰骋,那可不是人人都能见到的。今日,我要你陪我去另一个地方看一看。”

“另一个地方?”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薛破夜缓缓地道:“杭州也该有紫烟坊的铺子吧。”

……

……

清河坊是坐落在杭州城的一处风花雪月之地,多得是粉楼青窑,而靠近清河坊西侧,却也有一条很特别的大街,这里买的都是衣裳水粉胭脂。

这条街并不是很长,但是却干净华丽,衣裳铺子连成一片,胭脂水粉的铺子自然是比不上它们多的,但是这条件最高最华丽的楼盘,就是胭脂水粉的楼子了。

这当然就是紫烟坊。

虽然旁边也有几家装扮的极为华丽的胭脂水粉铺子,但是与紫烟坊的生意想比,可以说是人群冷落门庭清了。

杭州紫烟坊是京都紫烟坊的分店,曾经是殷皇子的产业,但是如今,却已成了薛破夜名下的产业。

虽然地处不同,但是继承了京都紫烟坊的门庭若市,大家闺秀和富家小姐甚至是普通百姓家的妇人女儿,并不介意这里也是清河坊姐儿们采买胭脂水粉的地儿,纷纷涌向紫烟坊采买自己喜爱的胭脂水粉。

大家都知道,紫烟坊的品种不但齐全,而且胭脂水粉中的香味不似普通的水粉胭脂那般庸俗,有一种脱俗的淡淡幽香,这种幽香不但是姐儿们诱惑客人的手段,更是妇人们诱惑男人,少女们吸引瞩目的好东西。

在这里,普通女子请教姐儿购买哪一种胭脂水粉好,哪一种胭脂水粉更适合自己,这并不是稀奇事,在紫烟坊很是稀松平常。

紫烟坊里的伙计竟也大都是女性,每一个也都是秀丽无比,身上用的就是紫烟坊的香水和胭脂,楚楚动人,这让顾客们对紫烟坊的东西更是喜爱,似乎用了紫烟坊的东西,也能像那些女伙计一样千娇百媚。

紫烟坊共有三层,第一层是各种水粉,第二层是胭脂,第三层是一些名贵的首饰,这些首饰这自然不是那些普通的首饰店可以比拟的,除非富家大户或者极有钱的女子,否则是不会轻易上到第三楼,因为那里的首饰价格总是普通人难以经手的,虽然货物确实足以配上那样的价格,却不是人人能够购买的了。

杭州紫烟坊的掌柜姓钱,刚刚五十岁,长的忠厚老实,掩盖着他皮囊之下的精明干练,能够在殷皇子手下出任杭州紫烟坊的掌柜,他的本事当然不是吹嘘出来的。

钱掌柜的脸庞很大,就像脸盘一样,平日总是堆着和蔼的笑脸,所以大家都称呼他为“钱大笑脸”。

只是这几日,钱掌柜的笑脸越来越僵硬,那眼皮子也时常跳动着,杭州与京都相隔并不算很远,再加上手底下的伙计要时常往京都紫烟坊运货过来,所以对于总舵的事儿,总是比其他地方知道的早,也知道的多。

殷皇子突然暴毙,这事儿他已经隐隐知道了消息,紫烟坊这样庞大的商业连锁店,在一夕之间忽然变的群龙无首,虽然目前生意还是红火的很,但是钱掌柜的一颗心却是忐忑不安,每日里提心吊胆。

他年到五十,再加上生意人的精明,总是能猜出一些事情的,虽然这些事情不能说出口,但是在心里盘旋着反而更加难受。

前一阵子,京都皇子之争,牵连甚广,无数的大小官吏被皇帝陛下的旨意整的前程尽毁,甚至丢了性命,如今殷皇子突然暴毙,钱掌柜总感觉事情有些蹊跷的。

死者已矣,殷皇子暴毙,钱掌柜只是一个商人,无可奈何,他现在担心的,只是这紫烟坊接下来会怎样。

毫无疑问,紫烟坊四十多家铺子,那是一个金矿,拿到手上就有银子的工具,谁也不会丢下,京都的贵人们肯定都在窥视着这座宝藏,甚至是一些衙门都想接手过去。

钱掌柜知道,无论是谁接手,四十多家紫烟坊的掌柜肯定都会被清楚,这些都是殷皇子的部下,谁也不会留下这些掌柜的,他们肯定是要被新的派系人物取代。

钱掌柜甚是担心新的后台老板会用尽各种方法打击这一批老掌柜,因为四十多名身经百战的掌柜们也是一个不容忽视的群体,一旦联合起来,总是要闹出一些事儿的。

他现在只能等待,等待着新的掌柜来替换他,而自己,只能够安安静静地离去。

……

薛破夜穿着白色的大裘衣,玉树临风,潇洒倜傥,而身边的南怀毋,穿着一身棕色的裘衣,两人都戴着厚厚的棉帽,看起来,只是两个很平常的人物,无非是有些钱财而已。

两名羽林卫穿着黑色的棉衣跟在后面,宽厚的袍子掩盖了二人的佩刀,外人眼里,之是薛破夜的两个跟班。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南怀毋望着紫烟坊敞开的大门,那里人来人往,几乎都是女性,风韵犹存的美妇,妖娆娇艳的姐儿,娴雅端庄的大户小姐,还有那羞答答的小户女儿,春花秋月,风姿各异。

说起来,确实有不少公子哥儿时不时地浪荡在紫烟坊附近,寻找机会勾搭女子,即使勾引不了良家少女,能够搭上某位风韵犹存的太太妇人也好。

还有一些无赖流氓,找个地儿蹲着,嘿嘿地对着紫烟坊直笑,领略着这里的美色,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很爽的事儿。

薛破夜淡淡一笑,望着紫烟坊,缓缓道:“紫烟坊,嘿嘿,南兄,你觉得这样的生意如何?”

南怀毋微一沉吟,轻声回答道:“若说起来,胭脂水粉本不是最挣银子的生意,但是紫烟坊却是将这一行做到了极致,我想能够将胭脂水粉生意做得如此成功,古往今来,也是难得很。”顿了顿,轻轻一笑,道:“掌柜的,你在京都,应该听说过,这紫烟坊并不是只有杭州一处,大楚三十六州,每一州都有它的生意,不但品种齐全,质量一流,最重要的是有当地官府的护持,能够成功,绝非偶然啊。”

薛破夜开怀一笑,凑近南怀毋,低声耳语道:“南兄,若是这三十六州的紫衣坊都归你统领,你可有把握?”

南怀毋一时没有听清,或者说这话太过虚幻,他不敢听清,皱眉问道:“掌柜的说什么?”

“我是说,我想让你当这紫烟坊的总掌柜,你敢不敢?”薛破夜呵呵笑着,看起来像在说一个笑话。

南怀毋自然不会相信的,还当薛破夜在开玩笑,微笑道:“掌柜的志向高远,南怀毋佩服。不过话说回来,若掌柜的真有一日能够有这巨大的生意,南怀毋倒还真想过一过这个瘾。”

薛破夜呵呵一笑,还待说话,猛听一阵马车声响起,抬眼望去,只见一辆马车从对面飞快驶来,数名佩刀兵丁跟在马车旁边,看起来都极是神气。

“大人,是户部的官差!”身后一名羽林卫低声道。

薛破夜点了点头,那些兵丁的衣裳,他一眼就能认出来,正是户部差官,不由皱起眉头,这户部怎么派人来了杭州,自己作为户部侍郎,怎么不知道这事儿?

那马车停在了紫烟坊门前,顾客们见到官差过来,都是有些害怕,急忙散开。

一名兵丁上前掀开车帘,从里面走出一人来,身瘦体长,鄂下一撇小胡须,穿着户部官府,薛破夜凝视那人,只觉得熟悉的很,微一沉吟,立刻想起,当日去户部点卯的时候,这人也是众官之一,似乎是户部的一名主事。

这主事也算不得大官,上面有巡官,侍郎,尚书,在户部仅算第四阶的官员而已。

不过在各州府,他却是京官,有着京官的威仪。

薛破夜微微拢起衣襟,遮住了半边脸孔,低声道:“看看他要搞什么鬼!”

那户部主事神气十足地左右看了看,尔后抚着鄂下的一撇小胡须,抬头望着紫烟坊的牌匾,嘿嘿笑道:“这里就是紫烟坊了,嘿嘿,倒是神气得很,来啊,随我进去。”领着几名佩刀兵丁,趾高气扬地走进了紫衣坊。

薛破夜一挥手,也悄无声息地进入了紫衣坊,只见一名大脸掌柜正飞步迎上户部主事,连连鞠躬:“大人光临,不胜荣幸,请坐请坐!”

屋子里的顾客们吓散了不少,剩下的一小群也是缩在一角,和里面的女伙计一样,都是又惊又怕,不知道这官员来紫烟坊做什么。

薛破夜走到一角,不动声色地拿起一盒水粉,放在鼻中闻了闻,感觉幽香扑鼻,却是高雅的很,和普通的庸脂俗粉大不相同。

一个长得颇有些丰满的女伙计见到薛破夜俊俏的很,不由脸一红,低声道:“公子,是给夫人买水粉吗?”

薛破夜摇头笑着低声道:“不,我……!”忽然想到月竹,于是点头低声道:“是了,给我挑几盒上等的水粉,嗯,再来两盒胭脂。”目光情不自禁地从女伙计饱满的胸部扫过,心中暗道:“这也算得上是我的部下了,却不知道能不能陪我睡……!”猛地打消这个YIN荡的念头。

那女伙计瞅出薛破夜瞧她丰满的胸部,竟不避讳,挺了挺胸,饱满酥胸撑衣欲裂,果然是丰满惊人,那眼中竟然带了一丝春意。

“我靠,我薛破夜的部下还真是够.骚的,有味道。”薛破夜正想低声挑逗几句,却听那户部主事趾高气扬地道:“你就是钱大笑脸了?好得很,将东西交出来吧。”

薛破夜一怔,就连钱掌柜也奇道:“东西?大人,交什么东西?”

第三二零章 【你犯错误了!】

户部主事淡眉一横,嘿嘿笑道:“还和本官装蒜吗?这紫烟坊的房契和地契,应该都在你手里吧?把房契和地契交出来,别耽搁本官做事,还要去苏州哩。”

薛破夜心中一震,微微侧头,瞥见户部主事一副骄横的样子,不由很是厌恶,这家伙出口就要紫烟坊的地契和房契,明目张胆,却不知为何有这样的胆子。

虽说薛破夜接手紫烟坊还未公开,没有人知道,但是怎么着也轮不到一个户部主事来接手吧?

“大人,你这话,小的却是听不懂了。”钱大笑脸露出谦和的笑容,平静地道:“大人该知道,这铺子都是谁的产业,这房契和地契,那也是主子赐下来的,要想收回去,那也是要主子发话的。大人就这样说一句话,便想将房契地契拿走,也未免……嘿嘿……也未免太过冒失了吧。”

户部主事一拍桌子,喝道:“姓钱的,可别给脸不要脸,你说的主子是谁?”

钱大笑脸不愧是久经风浪的人物,户部主事发怒,他没有丝毫变色,依旧一副笑盈盈的面孔,镇定地道:“大人说笑了,这紫烟坊四十四家铺子,谁是主子,你比我清楚。”

户部主事冷冷一笑,咧着嘴道:“你是说你的二主子吧?我把话给你说明白了,这紫烟坊,四主子已经接下了,我是奉了四主子的命令,前来接收房契地契,别废话了,拿出来吧,可别让我们自己动手。”

薛破夜自然明白所谓的“二主子”“四主子”是什么意思,眉头皱起,心中寻思:“刘子符怎么也掺合进来了?”微一寻思,立刻明白,这符皇子自然也是垂涎殷皇子这巨大的赚钱机器,所以殷皇子一死,立刻就动手想搞定紫烟坊。

这户部管理天下钱商,符皇子派一户部主事出来办这些事儿,也算是方便的很,只是薛破夜却很是恼怒,毕竟是自己的部下,被符皇子利用倒也罢了,只是这抢占的却是殷皇子交给自己的紫烟坊,这就让薛破夜很不爽了。

他不动声色地将殷皇子交给自己的那枚黑色戒指套在手指上,摸上去冰冷彻骨,可是这枚黑色戒指却有着无与伦比的价值,薛破夜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想试试这枚戒指是否真的拥有那种力量。

他现在心里却也在思考着一件极具政治含义的事情。

薛破夜不明白,为何殷皇子和符皇子都参与了结党营私,各有势力,如今皇帝陛下打灭了殷皇子,为何符皇子却没有事情?皇帝陛下接下来的打击对象,是不是就是符皇子?

最为重要的是,在这节骨眼上,符皇子为何还敢大动干戈,派人前来接手殷皇子的产业,难道他自己不明白,越有实力就代表着越受皇帝陛下的忌讳?

薛破夜眉头紧锁,符皇子既然敢这样大胆,难道是有什么仰仗?

他忽然想到了皇帝陛下遇刺的事情,按照公羊月的说法,皇帝陛下可是受了伤的,难不成就是因为受伤之后的皇帝陛下让符皇子没有了恐惧?

一种怪异的感觉拢上了薛破夜的心头。

“圣上,你……你可千万别出事啊!”薛破夜心中祈祷,若是刺客皇帝陛下出了意外,作为突受隆恩的薛破夜来说,无疑会受到很多派系的打击,如今自己羽翼未丰,根本没有势力反抗。

就在他心思百转的时候,却听钱掌柜平静地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铺子是主子交代下来的,我自然要好好照看好。若是哪一天主子想收回去,我当然也无话可说,不过要收铺子,那却是要主子的吩咐,或者说,你有信物黑戒!”

“信物黑戒”冒入薛破夜的耳朵,薛破夜不由微微点头,如此看来,手中的黑戒还真是有些名堂了。

不过户部主事却有些疑惑:“信物?黑戒?什么东西?”

钱掌柜叹了口气,摇头笑道:“原来大人连信物都不知道,何谈收铺子?”

户部主事喝道:“姓钱的,别和本官装神弄鬼,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是不准备听话了?我再问你一次,给不给?你可别自己往死路上走。”

钱掌柜苦笑着摇摇头,竟然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淡淡地道:“主子受难之时,我已知道迟早会有这样一天,说白了,这些东西交出去,我死的还会快一些。更何况,我方才就说过,拿来信物,我自然双手奉上大人需要的一切东西,否则……嘿嘿,恕难从命!”

薛破夜在旁听见,心中暗道:“看来这钱掌柜倒是有骨气的家伙。”

他却不知道,作为殷皇子的党羽,虽说没有政治权力,但是一旦其他党派得势,必定会严酷打击这些党羽,所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不管你是否造成实质性的威胁,只要你是敌人,都会受到打压,而这种打压,也绝对不是明目张胆地进行屠杀,只会有一种很隐秘的方式,让这些人渐渐消失。

钱掌柜精明无比,很明白一个道理,只要房契地契在手,符皇子的人投鼠忌器,到不一定会立刻动手伤害自己,若是交出了房契地契,那么噩运很快接着跟来。

户部主事冷冷地道:“不到黄河心不死。”一摆手,身后两名佩刀的差官立刻上前,便要拿下钱掌柜。

钱掌柜起身退了两步,冷笑道:“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犯了什么罪?”

“抗法!”户部主事冷声道。

一名官差搭上钱掌柜的肩头,正要拿下,钱掌柜一挣脱,大声道:“我抗了什么……啊……!”一声惨叫,一名差官将刀把重重敲打在钱掌柜的后脑勺,钱掌柜叫了一声,栽倒下去。

四周惊呼声起,客人们纷纷窜出门外,而伙计们挤在一起,瑟瑟发抖,都是一片惊恐。

薛破夜叹了口气,他本不想做所谓的路见不平一声吼的英雄,不过此时再不出面,事态恐怕会变的难以控制。

无论如何,这紫烟坊都是殷皇子托付给自己的产业,而这位钱掌柜,说起来,如今算得上是自己的部下了,看着自己的部下被另一个部下整治,薛破夜心里很不爽,所以他用那只带着黑戒的右手摸着鼻子,缓缓道:“韩大人,什么事这么大火气,在这大白日的殴打商户,这可有些不对了。”

他想了半日,终于记起这个户部主事叫韩伯尊,当日在户部点卯时,对自己可是谦恭的很。

“谁他……!”韩伯尊愤怒于此时此刻竟然有人赶在他面前做侠客,所以口中不干不净地便要脱口大骂,只是话没出口,就看到了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说陌生,只因为这张脸他紧紧见过一次,短暂的一次,说熟悉,是因为这张脸给他的印象太深刻。

当日点卯,他知道新任户部侍郎薛石头是皇帝陛下极为宠爱的臣子,所以卑躬屈膝,表现出了绝对的谦恭,而这张英俊的脸庞,他是牢记心头的。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这个地方,竟然碰到了侍郎大人。

“薛……薛大……薛大人……!”内心的震撼与惊恐让韩伯尊费劲心力才叫清了称呼,在自己上司的眼皮底下做出这样霸道的事情,毕竟不是光彩的事儿,而韩伯尊也从侍郎大人微笑的脸庞上看到了隐匿于眼光内的犀利与阴寒。

薛破夜摇了摇头,缓步走了过去,扶起地上的钱掌柜,瞥了那名动手伤人的官差,淡淡地道:“下手不要太重,总要给人活路不是?如果换成是你,你想不想尝尝这样的重手?”

韩伯尊一眨眼睛,快步上前,对着那名差官连扇了正反十多个耳光,只打的那差官嘴角流血,才大骂道:“谁让你下手这么重的?谁让你动手的?”

钱掌柜皱起眉头,他不是普通的商人,很快就明白了薛破夜必定是朝廷官员,否则韩伯尊也不会惊惧至此。

刚才还对薛破夜挺胸的丰满姑娘也是又惊又怕,想不到刚才自己卖弄风情,竟然碰上了一位厉害的角色,听韩伯尊称呼“大人”,这年轻英俊的公子看来也是一位大官了。

薛破夜扶起钱掌柜后,背负双手,见到畏畏缩缩挤在角落的姑娘们,微笑着温言道:“你们别怕,只是游戏而已。”看了韩伯尊一眼,叹道:“韩大人,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我刚刚说过不要下重手,你却对自己的部下下了如此重手,你不怕自己也会承受这样的报应吗?这倒罢了,惊了这里的姑娘们,你可如何担待?”

姑娘们听薛破夜这样关爱,都是对他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两名羽林卫对视一眼,眸子里充满了笑意,心中都想:“大人还真是个怜香惜玉的人,这些姑娘们,只怕对大人都是生了好感。”

薛破夜说完这句话,径自坐在椅子上,抚摸着手上的黑戒,看着钱掌柜,温言道:“钱掌柜,怎么样,身体如何,要不要请大夫?”

钱掌柜急忙摆手道:“不用不用,多谢大人,大人……!”他的眼睛忽然被薛破夜的黑戒吸引,全身一震,脸色大变,疑惑万分地看着薛破夜。

“大人,下官来此办差,惊了大人,还望大人恕罪啊。”韩伯尊走到薛破夜旁边,带着谦恭的微笑轻声道。

薛破夜眼角瞥了他一眼,缓缓道:“户部的精英,那都是派往大楚各州府募捐去了,韩大人乃是我户部的精干官员,怎么没有出去为国效命啊?这江南是本官募捐之地,想必韩大人不是为了募捐来此,却不知韩大人来此究竟有何公干啊?按理说,我一个户部侍郎,对韩大人的公差应该略有所知吧,只是本官实在想不出韩大人在这里究竟想干什么?”

韩伯尊脸色尴尬无比,低声道:“薛……薛大人,这……嘿嘿……下官是奉命来杭州办些小事的……我……嘿嘿……!”一时不知如何说起。

“小事?”薛破夜嘿嘿笑着,淡淡地道:“不过韩大人刚才办的事儿却是不小啊,不但要收铺子,手下还打了人,我看这算不得小事吧。你该知道这是谁的铺子,莫非韩大人想乘火打劫?嘿嘿,韩大人该知道,圣上吩咐本官,对这户部要从严管理,你这样做,让本官很为难啊,若是让圣上知道,这事儿……哎……韩大人,这次你可是办了糊涂事……!”

四周众人这才明白,感情韩大人这次是老鼠碰上猫,一个户部主事碰上了户部侍郎。

只是这户部侍郎未免年轻了一些,不过干事倒是老练得很,那丰满姑娘想到先前竟然与户部侍郎调笑,脸儿一红,不过心里却有些得意,毕竟这年轻的户部侍郎看过自己的胸,向来是对自己还是有一丝欣赏的。

韩伯尊一听“圣上”,脸色瞬间有些发白,低声道:“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其……其实卑职这次来杭州,也是……也是迫不得已。”

薛破夜淡淡地道:“你是户部的官,这占人铺子的事儿我没吩咐过,王大人恐怕也不会吩咐你做这种事情,除此之外,你还听谁的号令?怎么个迫不得已?来来来,你且告诉我,说得通,我恕你无罪,说的不通,可别怪本官翻脸。”说到这里,他的眼睛寒光乍现,扫过了韩伯尊那张有些紧张畏惧的脸孔。

韩伯尊明白,薛破夜有着皇帝陛下无与伦比的恩宠,如今正是当红之时,自己无论如何也得罪不起的,于是凑近低声道:“大人,卑职此来,乃是封了四殿下的吩咐,前来收取江南三州紫烟坊的房契和地契,这生意,以后就归四殿下打理了。”

薛破夜冷笑道:“四殿下打理?圣上将这些生意都赐予了四殿下?”

韩伯尊微一沉默,摇头道:“那倒没有,不过大人知道,如今二殿下已经……嘿嘿,这紫烟坊的生意也就没了主心骨,四殿下顾及兄弟情谊,担心二殿下的心血就此白白浪费,所以挺身而出,准备接下这摊子,也好……也好让二殿下安心。”

薛破夜想到二皇子临死前的样子,心中一阵黯然,心道:“兄弟情谊?符皇子还讲兄弟情谊吗?殷皇子尸骨未化,他就准备夺取兄弟的产业,这放在普通人家也是卑鄙的很,更何况堂堂皇族,更是恶毒到家了。情谊,嘿嘿,到了这个时候,何必掩上这一层遮掩不住的面纱。”从内心来说,虽然两位皇子都是为了各自的利用使尽手段,但是薛破夜还是对殷皇子稍微有好感些。

或许是殷皇子临死前还想着护卫他的母亲,或者是他临死前还想着部下的死活,更重要的是,殷皇子慷然赴死的勇气让薛破夜心中很是震惊钦佩,那一杯穿肠毒酒,却被殷皇子当作美酒般地饮尽。

“是二殿下将生意托付给四殿下?”薛破夜没有看韩伯尊,只是用一种极为冰冷的语气问道。

韩伯尊微一皱眉,低声道:“那个……那个卑职却是不知了。”

薛破夜冷冷一笑,道:“韩大人,你该知道,圣上最痛恨的就是结党营私,血案在前,你不会没有看到吧?我现在倒想问你,你是户部的人,还是……嘿嘿,还是四殿下的人?”

薛破夜这话问得直接,吓得韩伯尊急忙跪倒在地,颤声道:“卑职……卑职不敢!”

众人见韩伯尊给薛破夜跪下,都是吃了一惊。

钱掌柜终于反应过来,上前将众伙计都赶到铺子外面,紧闭上大门,此时诺大的屋子里,就只剩薛破夜这边四个人,还有韩伯尊三个人以及钱掌柜。

薛破夜冷声道:“你来杭州,王大人可知道?”

“王大人……王大人只知道卑职……卑职出京,不知……不知我来杭州……!”韩伯尊知道今儿个出了大事,额头冒汗,忍不住抬手擦拭,此时此刻,他却不敢欺瞒,这个年轻的侍郎大人,让韩伯尊感到了一股压迫感,似乎自己任何一个谎言都能被眼前的侍郎大人看穿。

薛破夜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容,缓缓道:“韩大人,既然咱们在杭州碰上,那是有缘,作为同僚,我觉得有必要对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大人示下,大人示下!”韩伯尊连声道。

薛破夜淡淡一笑,低声道:“韩大人,你此行前来,乃是四殿下吩咐,这本来倒也说得过去,只是你犯了两个大错,这两个大错几乎能让你堕入万劫不复之地,你知道吗?”

韩伯尊摇头道:“卑职……卑职不知,请大人示下。”他一片茫然,实在不知犯了哪两个大错。

“第一,你接到四殿下的吩咐,不该自以为是,隐瞒着王大人偷偷前来杭州,你这样做,无疑是将自己与户部分开。你这样做,无非是想自己做成这件事,好向四殿下表功,可是这样一来,你的风险却是大大的存在,首先,王大人迟早会知道这件事,你作为户部的人而隐瞒王大人独自行动,这会让王大人很不高兴。其次,这件事如果出了岔子,因为户部并不知道情况,所以一定会将此事推在你一个人身上,事情一发,你就失去了户部的保护,若是有居心叵测之人,上一道折子,说你投靠四殿下门下,结党营私,那后果恐怕是不堪设想的。”薛破夜脸上带着古怪的笑容,淡淡地道:“这是你第一个错误,隐藏的危机却不止一个。”

韩伯尊汗如雨下,这事他倒真是想独自邀功的。

殷皇子自杀,符皇子安然无事,许多大臣就猜测皇帝陛下这次出重手,实际上就是为了除掉殷皇子,而暗中扶持符皇子而已。

更何况很多人都知道,符皇子的后台有着北林大营的叶家,作为京都三大卫戍军队之一,北林大营不可小觑,实力雄厚,皇帝陛下目前根本没有迹象对北林大营动手,换句话说,也就是没有准备对符皇子动手,于是很多人就会产生一种感觉,或者是一种错觉,符皇子不会垮。

韩伯尊就是其中之一。

于是符皇子的人找上他,让他办这件事,他觉得这是讨好符皇子的一种手段,脑子一糊涂,也就答应下来,甚至按照符皇子那边的吩咐,没有知会户部,只是领了几个心腹差官来到了杭州,本以为殷皇子一死,他的手下定然是一盘散沙,这次行动想必也是手到擒来,实在料不到这个掌柜的是个硬钉子,更想不到这一切竟被户部侍郎薛大人碰上。

所谓人倒霉喝水也塞牙,刚一见到薛破夜时,韩伯尊整个身子都软了下去,惊恐无比,此时再一听薛破夜这样一分析,更是胆战心惊,暗暗后悔,那汗水止不住的流啊!

“却……却不知第二个……第二个错……错误是什么?”韩伯尊心惊胆战地问道。

“第二个错误比第一个更严重。”薛破夜怪怪地笑着,一字一句道:“你想替四殿下接过去的生意,都是我的,你是在抢我的东西,所以我很不高兴。”

所有人都愣住了,除了已有预料的钱掌柜。

第三二一章 【误会】

韩伯尊呆了半晌,那张脸变成了猪肝色,自以为明白了什么,身子软软地,几乎站不住,声音带着颤抖:“大……大人,卑职……卑职有罪……!”

薛破夜瞥了他一眼,冷笑道:“你还是个明白人,所以你自己该知道怎么办。”

韩伯尊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躬身屈膝在薛破夜的身边,低声道:“大人还请明示,小的全听大人的吩咐。”

薛破夜摸着鼻子,冷冷地道:“我若是韩大人,那是恨不得多生出几只脚赶回京都,向王大人禀明情况,然后请罪。王大人毕竟是户部尚书,大家同属一脉,想必会微微回护你一些。韩大人,你来杭州的事儿,我不上折子,也会有人上折子的,一旦事发,四殿下那边可是不会承认与你有什么关系,到时候若无王大人的护持,你就等着被扣上以权谋私的罪名吧。”

韩伯尊一抱拳,恭声道:“多谢大人指点,卑职感激不尽。”说完,韩伯尊迫不及待便要离开,只走了两步,就被薛破夜叫住,急忙停下听候吩咐。

薛破夜沉吟片刻,才缓缓道:“回去记得对王大人禀报,要注意着我户部官员的动向,不要弄得都像你一样,都被那些幕后之手利用,户部内部如果不团结,那就成了任人欺负的机构了。”

韩伯尊浑身发软,急忙称是,见到薛破夜一挥手,急忙领着下人如飞般离去,一出紫烟坊大门,他双脚一软,便要跪下去,幸亏旁边的官差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了。

韩伯尊苦笑道:“薛大人年少英明,我……我是白活了。”在两名官差的扶持下,上了马车,很快就离开了紫烟坊,径自回去京都请罪。

钱掌柜看见薛破夜轻轻松松就赶走了韩伯尊,松了口气,看了看堂上众人,这才向薛破夜抱了抱拳,轻声道:“大人请随我来。”

薛破夜知道他已瞧出自己手里的黑色戒指,这是信物,现在让自己随他过去,那显然是有话要说的,当下点了点头,吩咐南怀毋三人在外面等待,这才起身随着钱掌柜转到了后面的一个偏厢内。

偏厢内摆设简洁,却是清静得很,钱掌柜关紧门,转身便拜:“小的见过主子!”

黑戒乃是紫烟坊的至高信物,在紫烟坊的诸位掌柜眼中具有至高无上的权威,而持有黑戒的人,便是紫烟坊的老板。

钱掌柜见到这枚黑戒,立刻判断出薛破夜就是紫烟坊的新主人了,至于薛破夜是如何成了新的主人,他虽然疑惑,却不关心。

薛破夜一抬手,淡淡地道:“起来吧!”四处扫了扫这间简洁的偏厢,缓步走到一张椅子边坐下。

钱掌柜倒了茶,奉了上来,便站在一旁不说话。

薛破夜品了一口茶,才淡淡地道:“钱掌柜,你的那点心思,我是知道的。”

钱掌柜身躯一震,转视薛破夜,见到那一双清澈的眼睛正凝视着自己,不由跪倒在地,有些愧疚地道:“主子,小的……小的有罪。”

“你两次在韩伯尊面前提到信物黑戒,而且口口声声说见到黑戒才能奉上地契房契,看起来大义凛然,实际却是在提醒着韩伯尊,可惜那头蠢猪听不出你话里的意思。”薛破夜端着茶杯,冷淡地道:“不过我却是明白的。”

钱掌柜脸色有些发白,这新的主子一上来,就给了自己一个下马威,而他自己心里也知道,这新主子,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角色。

“你是在提醒他,让他们去找寻黑戒,这样一来,接手紫烟坊就名正言顺了,你交出房契地契也就坦然了。”薛破夜似笑非笑地道:“如果没有黑戒出现,擅自交出房契地契,你就违背了当初对二殿下效忠的誓言,就会被二殿下的余党送入万劫不复之地。”

“小的……小的存了私心,小的该死……!”被薛破夜一语道中心中诡计,钱掌柜立时感到全身上下一阵寒冷。

这个年轻人真是目光如炬,竟然能从这种不经意的细节中,看出这样深刻的问题,钱掌柜不但生出畏惧之心,甚至有些钦佩了。

薛破夜嘿嘿一笑,道:“钱掌柜,我说破这一点,没有其他的目的,更不是为了责备你,我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你知道,你的新主子,紫烟坊的新主人,并不是一个傻瓜,也并不是一个任人欺凌的人,你们跟着我,会继续过着好日子,你们可以对我有信心,继续做好你们应该做的事情。”

钱掌柜一愣,不解地看着薛破夜。

薛破夜又品了一口茶,才缓缓道:“二殿下蒙难,大家想着自己的前途,为了自己以及家人,这些都无可厚非,如果将我摆在你的位置,我也会像你这样做,甚至做的会更直白。死者已矣,生者还是要好好活下去的,所以你并没有错,一点错也没有。”

钱掌柜一阵感激,哽咽道:“主子,我……小的誓死效忠主子。”

薛破夜淡淡一笑,道:“钱掌柜,在我还活着的时候,我需要你们的帮助,需要你们好好经营紫烟坊,在这期间,我需要你们绝对的忠诚。但是如果某一天我也遇到什么不测,你们完全可以另谋生路,这一点,希望你能明白。”

薛破夜说的极为真挚,而且极为坦诚,这让钱掌柜感激涕零,不知所言。

“我今日来,是要托付你件事儿。”薛破夜微一沉吟,缓缓地道:“京都紫烟坊目前还有些凌乱,恐怕来不及安抚各分铺,所以你尽快写信告诉周边地区的紫烟坊,通知他们,紫烟坊不会倒,更不会发生什么变故,一切按部就班地进行,完全没有必要惊慌。”

钱掌柜忙道:“是是是,小的明白,小的立刻就办。”

薛破夜微笑点头,起身拍了拍钱掌柜的肩膀,温言道:“那就有劳你了。”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便要出门,忽听钱掌柜在身后道:“主子,这房契和地契……!”

“你好好收着吧。”薛破夜淡淡地道。

紫烟坊内,韩伯尊一出门,那些伙计们也就陆陆续续回来,而那些需要胭脂水粉的客人们,也都以为事情解决了,纷纷回到了店铺内,继续采买。

薛破夜迈着轻盈的步子,从偏厢里出来。

南怀毋看着薛破夜,轻轻笑道:“掌柜的,南怀毋今日才知道,有些人天生就是为不可能的事情存在。”

“南兄是说我?”薛破夜呵呵笑道:“不可能的事情称为奇迹,而奇迹的创造,我总以为需要很多的因素,如果我真的能够创造奇迹,这奇迹之中,无论如何也少不了南兄的功劳。”

南怀毋叹道:“掌柜的,你过谦了。”

薛破夜看了身后恭敬无比的钱掌柜一眼,微一点头,这才凑近南怀毋低声笑道:“南兄,你说过,若是我真的有这么大的产业,你倒想过过瘾,看来这个瘾你是要过定了。”

南怀毋感慨良千,打量着熙熙攘攘的紫烟坊,缓缓道:“掌柜的,这里都是姑娘家,不如先出去吧。”

当下几人缓步出门,薛破夜领在头前,步子刚刚迈出大门,就听到了一个极为熟悉又极为清脆的声音。

“小姐,你说咱们买哪种味儿的水粉呢?茉莉的好吗?恩,你喜欢桂花味的吧。”

薛破夜身躯一震,停在门前,这一刻,他的眼中映入了两个姑娘。

“素……素贞!”薛破夜嘴唇动了动,半晌,才发出深情的叫唤。

在他眼前的,豁然是萧素贞和含香,含香依旧是活泼可爱,而含香身边的素贞,端庄娴雅,穿着粉红色的大裘衣,围着洁白的毛帛,头上戴着粉色的棉帽,两侧拉眼,遮掩着她娇媚的面孔,可是在薛破夜的眼中,又有什么能够抵挡的住萧素贞的容颜,那让他思念了无数次的娇美面孔已经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中,刻在了他的心里。

他自己都料不到,竟然在这个地方碰见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佳人。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停止,空气也似乎在这一刻凝固,萧素贞那一双朦胧梦幻的眼睛盯着薛破夜那双清澈的眼睛,四目相对,一切似乎都已静止。

含香小脸露出惊讶之色,怔怔地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薛破夜。

许久,薛破夜才柔声道:“素贞,我……!”这句话还未说完,萧素贞一转身,理也不理,就像看见陌生人一样,飞快地往回走。

含香急道:“小姐,小姐……!”追了上去。

薛破夜眉头一皱,不明所以,也不停顿,紧跟上去,在大街上自然不好叫喊,只能加快步子跟上,实在不明白萧素贞为何一声不吭就这样掉头离开。

两名羽林卫见副总卫大人离开,便要跟上,可南怀毋早就瞧出其中的瓜葛,伸手止住,淡淡地道:“别跟去,你们薛大人有事。”

薛破夜和南怀毋关系密切,羽林卫看在眼里,见南怀毋这样一说,不好跟上,一名羽林卫低声道:“南掌柜,大人孤身一人,恐怕有险,我们不得不防。”

南怀毋知道薛破夜如今的身份不同往昔,马虎不得,点头道:“跟上吧,不要跟的太近,暗暗保护就是。”

两名羽林卫一应声,迅速跟了上去。

在人群中穿梭走动,薛破夜紧盯着前面萧素贞的身影,害怕跟丢了。

没过多久,便出了街口,前面一片空旷,人迹也少了许多,萧素贞终于停下了步子,并不转身,头也不回,冷冷地道:“你……你又追来做什么。”

薛破夜一愣,迅即柔声道:“素贞,你怎么了?我是薛破夜,你……你……我想你了!”

萧素贞娇躯微颤,良久,才轻轻地道:“薛破夜,你又何必骗我,到了今日,你为何还要这样对我。”

“素贞,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一直以来,我朝思暮想,脑中始终是你的影子,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薛破夜正色道:“我对你的心,你难道不明白吗?”

“我明白!”萧素贞终于转过身来,那双美目已经隐隐带泪,声音颤抖:“你就是在哄着我,你的甜言蜜语就是骗人的毒药。”

薛破夜上前道:“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要过来。”萧素贞伸手止道,见薛破夜停住步子,才道:“以前我一直以为你对我是真心真意,以为你能够好好地待我,可是……可是我现在才明白,我在你眼里,只是可有可无的一件东西而已。你一别近半年,没有一丝讯息,一封信也没有给我,你……!”说到这里,声音已经哽咽。

薛破夜见到萧素贞一脸悲伤,叹了口气,摇头道:“素贞,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真的不是那样,你听我慢慢给你解释。我……!”

萧素贞摇头打断道:“我再也不听你的花言巧语,你只会骗人。父亲说的对,你……你们永远不会将一个女人放在心里,你只是……!”哽咽声中,再也说不下去,一转身,道:“含香,我……我们走……!”抬脚便走,并不停留。

薛破夜心中有些酸楚,一咬牙,飞步奔上,他《销魂心法》纯熟无比,追上萧素贞当真是易如反掌,挡在萧素贞身前,看着她凄楚的容颜,摇头道:“素贞,你错了,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真的,我若说假话,若是骗你,天打五雷轰,让我的不得好死。”

萧素贞盯着这张英俊严肃的面孔,摇头道:“你……你说的话我不会信的。你说你真心待我,为何近半年不给我一丝讯息,你就像突然消失了一样,我让含香找过你,可是谁也不知道你的去向,难道你的去向还要隐瞒我吗?难道我在你的心中就那样不重要吗?”

她便要闪身离开,薛破夜忽地抱住萧素贞,坚定地道:“你在我心里,那是谁也比不了的,我朝思暮想的都是你。”他抱得很紧,萧素贞吃惊之下,拼命挣扎,可是无论如何挣扎,薛破夜的怀抱就像铁箍一样,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四周人际虽然稀少,但依旧有稀稀落落的路人经过,见到这个超出世俗范围的场景,惊得魂飞魄散,纷纷离开。

萧.素贞挣扎道:“你……你放开我,你……你这个……你这个骗子,你这个薄情人,你快放开我……!”她丰满的娇躯在薛破夜的怀中扭动,丰.乳在薛破夜的胸膛摩擦,虽是冬日衣裳厚实,薛破夜却依然能感到那惊人的弹性,可惜此时薛破夜没有心思顾及这些,只是抱着她,不停地道:“没有,我没有薄情,你是我你中挚爱的女人,你是我挚爱的女人……!”

含香呆呆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萧素贞越是挣扎,被箍的越紧,她筋疲力尽,终于停止挣扎,任由薛破夜抱着,轻轻哽咽着。

“小姐,你……你就听薛公子解释,薛公子不是坏人。”含香终于劝道:“当初我去汉园寻薛公子,连他们都不知道薛公子下落,只怕薛公子真有难言之隐,你……你就听他解释吧。”

“难言之隐?”萧素贞恨恨地道:“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只是不愿意见我了,所以躲了起来,让他的伙计们都不告诉你而已,你别被这大骗子骗了。”

薛破夜抱着萧素贞,吻着她身上幽幽的香味,感受着她动人丰满的身体,苦笑道:“原来你一直以为我是大骗子?素贞,你可晓得,我被人监视的时候,多想给你写信,可是……可是我真的担心连累你,我不希望你出一点的事情,所以我拼命忍,我知道我没有给你写信是我的错,可是你的安全是我最关心的,你明白吗?”

萧素贞抬起头,泪眼涟漪地看着薛破夜,红唇温润:“你……你说什么?你被人监视?”

薛破夜知道,紧张时刻恐怕是过去了,于是轻轻松开萧素贞,牵着她的手,柔声道:“是的,一直以来,我都在京都,我一直被人监视着,不得不小心行事。”

“你在京都?”萧素贞柳眉紧蹙。

薛破夜瞧见街口处有一间小茶馆,客人稀少,于是牵着萧素贞的手儿,轻轻道:“素贞,你跟我来,我好好地对你说。”

萧素贞见他柔情无限,竟是身不由己地点了点头,随他牵着自己滑腻的小手,走到了茶馆内,含香也是松了口气,跟在身后。

茶博士见有人喝茶,自然殷勤的很,泡着热气腾腾的茶水上来。

薛破夜带着萧素贞和含香坐下,给二人茶杯中倒满茶,才叹了口气,苦笑道:“也怪不得你责备我,就连我自己,也是责备自己的。”

萧素贞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是吗?”声音中依旧带着不满。

薛破夜自然不能跟她们说自己前往京都是为了处理青莲照的事情,只能道:“我去京都,是想看看京都的市场如何,也想在京都做些生意,可是……嘿嘿,人生中总有些意外,我就遇上意外了。”

当下,他添油加醋地将自己前往京都之后的事情抑扬顿挫地说了一遍,有碍和谐的内容删除,惊心动魄的地方夸大,主要描叙着惊险和严峻的气氛,二女听得时不时攥紧粉拳,紧张无比,浑然忘记了先前的不快。

第三二二章 【辰隐寻徒】

这一番惊险交加曲折离奇的故事,说了大半个时辰,萧素贞和含香的手中都攥出汗水来,直到薛破夜用一种极为感慨的强调结束故事的时候,二人依旧沉浸在那种惊险刺激之中。

薛破夜看着二女的表情,心里暗暗得意,无论如何,薛爵爷说故事的本事还是一流的,这种三分真七分假的故事,那更是朗朗上口,都不需要打腹稿的。

“原来……原来如此……!”萧素贞幽幽轻叹,瞥了薛破夜一眼,见他也正深情款款地看着自己,耳根子有些发热,粉颊一红,轻声道:“可是……可是你回来之后,为何……为何还不去找我?”她说这话,显然鼓足了勇气,话一出口,就低下头去,两只手儿绞在一起,说不出的羞涩尴尬。

薛破夜心中的石头算是彻底落了下来,萧素贞这话一说,也就表明她的恼怒消去了大半,于是叹道:“你以为我不想吗?可是我刚说过,我如今迫于无奈成了朝廷命官,圣上交代下来的事儿,若不及时办理,恐怕要连累很多人,所以我只能用最快的速度处理完这些事情,然后用一种好心情去看你。我不想让你看见一个闷闷不乐的我,更不想因为我的闷闷不乐而影响到你的情绪,素贞,我这番心意,你能明白吗?”

萧素贞凝视着薛破夜良久,才幽幽地叹了口气,轻声道:“你……你不是在骗我吗?”

薛破夜正色道:“不敢有瞒。”

含香忙道:“小姐,薛公子不会骗人的,他现在都是大官了,更不会骗人了。”

“傻丫头。”萧素贞轻轻叹道:“为官者,更会骗人了。”

含香一愣,打量了薛破夜两眼,才嘻嘻笑道:“别的大官会骗人,薛公子不会的。”

薛破夜对着小丫头的感觉实在好极了,这小丫头总是在关键时刻替自己说话,而她所说的话,对萧素贞的影响力又是很大的。

他想到《西厢记》中促成崔莺莺和张生姻缘的红娘,这小丫头片子还真有几分红娘的味道。

“呵呵,含香啊,你总是能看透人心,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我也要向你学习啊。”薛破夜呵呵笑着,摸着鼻子,不经意地看了看萧素贞。

萧素贞撅着嘴,气道:“你……你又是在指桑骂槐说我吗?”转过脸去,那生气的模样,真是美色动人。

薛破夜淡淡一笑,轻声道:“好妹妹,别气了,这么久没有见到你,让我好好看看。”

他当着含香的面,对萧素贞说出如此肉麻情话,让一向循规蹈矩矜持自重的萧素贞全身发麻,更是憋红了脸,不敢去看他。

含香小脸也微微泛红,不过很快就想起什么,失声道:“不好。”

薛破夜和萧素贞同时一惊,都看向她,不知她为何有此反应,薛破夜柔声道:“含香,出了什么事?”见含香脸色有些难看,又加了句:“不要慌。”

含香摇头道:“不是我该慌,是你们该慌才是。”

薛破夜和萧素贞相视一眼,不明所以。

含香看着萧素贞,轻声道:“小姐,老爷说过,不让你嫁给官府的人,如今薛公子做了大官,岂不是麻烦事?这倒罢了,目下最紧要的是,先生明日便开始择徒了,这可如何是好?”

萧素贞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也急了起来,连声道:“你不说我都忘记了,这……这可怎么办?”

薛破夜一头雾水,不明所以,问道:“什么择徒?什么意思?辰隐先生要重启山门收徒了吗?这可是好事情啊,与我们有何关系?”

萧素贞一跺脚,瞪了薛破夜一眼,底下了头去。

薛破夜知道事有蹊跷,看向含香,低声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含香,你快告诉我。”

含香看了萧素贞一眼,见她低垂着头,一双手儿仅仅绞在一起,明白了她的心思,叹了口气,摇头道:“薛公子,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了。”顿了顿,轻声道:“先生一个月前就放出了话儿,欲要开启山门,收录关门弟子,需要品行皆优,还要经过三场考验才能入门。其实……!”含香抬头看了薛破夜一眼,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薛破夜皱紧眉头,微一沉吟,看了萧素贞一眼,淡淡地道:“我似乎明白了,先生不会是在挂羊头卖狗肉吧。”

“你这人说话怎么这样难听。”萧素贞抬头瞪了薛破夜一眼,很不悦地道:“他可是我父亲,你就这样尊重他吗?”

薛破夜淡淡笑道:“选徒是假,择婿是真吧?”

萧素贞娇躯一震,垂下头去,含香看了萧素贞一眼,才低声道:“薛公子,你……你会去参加吗?可别让小姐被别人抢去。”

“素贞本就是我的,谁也抢不去的。”薛破夜缓缓站起身,看着远处屋檐上的一摊积雪,平静地道:“早些回去吧,天寒地冻,别冻着。”说完,丢下一颗碎银,背负双手,缓缓走出了茶馆。

……

“小姐,薛公子是不是生气了?”含香看着薛破夜远去的背景,不由轻声问道。

萧素贞也是呆呆地望着薛破夜的背影,许久才道:“他……他生不生气与我又有何干?”

“小姐,你……!”含香哭笑不得:“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说这样的话。你口里说他不好,可是心里又有何时忘记过他,那阵子他没有消息,你还在被子里流泪,到了今日他在你面前,你又何必与他面冷心热。”

“你……你这个小丫头片子,胡说什么,我……我撕烂你的嘴。”萧素贞被含香揭开心思,羞涩无比,伸出手去,便要作势去撕含香的嘴儿。

含香嘻嘻笑着跳开,忽然叹道:“小姐,你可别忘了,明日还有考试呢,我看了那些拜门的人,有好几百人,还有很多在筛选时就被那些操持此事的先生们淘汰,薛公子能不能进去,我还真不敢保证呢。那些入选的男人,长得都不好看,而且都是趾高气扬的,没有一个好人。”

萧素贞支着下颚,脸上神情烦恼,轻声道:“父亲……哎,父亲真是的……!”又将目光投向薛破夜离去时的道路,早就没有了薛破夜的影子,幽幽地道:“他……他会去吗?”

薛破夜回到汉园,走到自己办公室前,就听到办公室内传来一阵说话的声音,那声音倒是熟悉的很,正是同科秀才游少卿,却不知如何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正要推门进去,却听到小石头的声音也从里面传来:“先生,你是说,这四个字是一个意思吗?”

听到游少卿的声音得意洋洋地道:“是的,这都是一个意思,只是这一字有四种写法而已。像这一类字,还有很多,让我想想,哦,对了,有一个茴字,也有四种写法,来,让我教你。”

“好啊好啊。”小石头急忙拍手道:“谢谢先生教我。”

薛破夜在外面听见,不由好笑,看来游少卿是在舞文弄墨,卖弄才学在小石头面前显摆了。

他推开门,果见小石头正扒在桌子上,和游少卿学习写字,二人见到薛破夜进来,都有些意外,小石头很快喜道:“师傅,你回来了吗?你去哪里了啊?”

薛破夜微笑着柔声道:“不是让你在驿馆歇息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小石头有些郁闷地道:“姐姐有事离开了,她对我说过,若是太闷了,可以到汉园找你。那驿馆里一定儿也不好玩,我想和你在一起,所以几名羽林卫叔叔就将我送到了这里来。”

“于是你就碰见了他?”薛破夜看着游少卿,淡淡地问道。

小石头点头道:“是啊,师傅,先生懂好多东西,也教我很多东西呢。”

薛破夜缓步走到椅子边坐下,看着游少卿,微微一笑,道:“好久不见了。”

游少卿左右看了看,忽地站起身,整了整衣裳,走到薛破夜身前,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谦恭道:“学子游少卿见过侍郎大人。”

薛破夜倒是怔了一下,想不到游少卿竟是这样的谦恭,瞧他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心头微有不快,只觉得此人的骨头也实在软了一些,淡淡道:“起来说话,在这里就不要在乎这些了。”

“大人如今是朝廷要员,少卿不敢失礼。”游少卿笑道:“少卿早就看出侍郎大人前途无量,所以立志要跟在侍郎大人身边效力,如今看来,少卿还是有些眼光的。”

薛破夜嘿嘿笑道:“游兄倒是实诚的很啊。这一阵子过得怎样啊?今日怎么来到这里了,你不是在揽月轩那边帮忙吗?”

“嘿嘿,那边有林姑娘和胡三,一切井井有条,我还真帮不上什么忙。”游少卿堆着笑脸道:“听说侍郎大人回来,所以我赶紧过来拜见的。”

“有心了。”薛破夜靠在椅子上,眯着眼,摸着鼻子凝视游少卿道:“你真是有心了。”

游少卿也不管薛破夜话中的讽刺,起身道:“侍郎大人此番回来公干,是不是公务一完,便要启程回京呢?”

薛破夜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你想说什么?”

游少卿呵呵笑了笑,终于很直白地道:“少卿愿追随侍郎大人身边,进京服侍,鞍前马后,尽心服侍。还望大人收录!”

薛破夜听他一张口,就知道他的意思,果然是要进京,想必内心深处是想捞个一官半职罢了,嘴角带着怪异的微笑道:“游兄,京都可是龙潭,陷进去可就出不来了。”

游少卿立刻道:“为国为民,不惧艰险,跟在侍郎大人身边,少卿更是毫不畏惧。”

薛破夜嘿嘿一笑,摸着鼻子道:“这事儿回头再议吧。对了,辰隐先生开门收徒的事儿,你可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大人是说那事?知道知道。”游少卿来了精神,急忙道:“这事儿一个多月以前就有了风声,说是辰隐先生欲要重启山门,再收录一名关门弟子,尽授所学。大人知道,这辰隐先生乃是我大楚文豪,做他的学生,那肯定能在朝中谋得一官半职,这不是稀罕事儿,所以四面八方的学子文人都前来杭州,想成为那幸运人儿。”

薛破夜想到在来杭州的途中便遇上不少人,有富家公子,更有江湖侠客,不由道:“文人学子?不对吧,据我所知,这参选的可不止文人学子,还有富家子弟和江湖豪客啊。”

“大人说的是。”游少卿点头道:“不过这是这阵子的事儿了。”顿了顿,似乎在理清思绪,才道:“一开始,都以为辰隐先生只收文人学子,所以来选者都是各地的学子文人。这辰隐先生择徒,那是杭州城的大事,杭州文坛自然是一番热闹,那些老先生和文人大豪们专门成立了记名堂,就是按照辰隐先生的意思,从中选择优秀人物参加后面的考试。”

“应该应该!”薛破夜呵呵笑道:“辰隐先生择徒,前来应选的人多如牛毛,若是没有这记名堂进行筛选,到时一些歪瓜裂枣也去参选,岂不辱没了辰隐先生的名声。”

游少卿立刻道:“大人说的是,大人说的是,可不就是这样吗。上千人来到杭州参选,这第一关筛选,就去了大半,剩下的不到一小半。”瞧了薛破夜一眼,见他正在仔细听自己说,急忙道:“大人可能不知,这记名堂有着十多名鸿儒坐镇,更有几名镖局的镖头。”

“要镖头做什么?”薛破夜奇道:“保镖吗?”

“不是不是。”游少卿摆手道:“是这样的,这辰隐先生择徒的规矩倒也简单,只要过了三关就成。这后两关如今还不明白是什么个花样,可这第一关从记名之日起就开始了。”

小石头此时也扒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听着。

“这记名堂前,有一块两百斤重的石狮子,每日都有镖头守护,谁想报名,便需移动石狮子十步远,否则便绝了入门之道。”游少卿摇头道:“就这第一关,已是淘汰了大半人。这事儿传开后,那些练过武艺的富家公子和江湖豪客们都是自信满满,纷纷涌来,如今过关了数百人,反有大半是武道中人,这……嘿嘿,也不知道辰隐先生是何心思,这是选文人子弟,还是选武者啊,真是让人不解。”

“二百斤?”薛破夜心中寻思,凭自己的本事,倒是能够轻松过关的,瞥见游少卿一脸失望之色,不由摸着鼻子笑道:“游兄是否也曾前去一试?”

游少卿脸一红,尴尬道:“我……嘿嘿……!”没有说下去。

薛破夜当然知道,这样的好事,游少卿定然早就去试过了,只是身体单薄,又未曾习过武艺,所以移动不了石狮子,这才知难而退。

“石狮子吗?二百斤?也算不得重吧?”小石头忽然插言道。

薛破夜看了小石头一眼,二人四目相视,都是笑了起来,他二人《销魂心法》都是习练的得心应手,体内劲气饱满,这二百斤的石狮子,不但是薛破夜能够轻松移动,小石头恐怕也是有能力移动的。

游少卿看了一眼小石头,眼中划过一丝异色,那神色显然是觉得小石头年纪幼小,不知天高地厚而已。

“听说明天要开考了?”薛破夜又问。

游少卿点头道:“是的是的,明日要举行第二关了,却不知道是什么花样。不过我想肯定又有很多人要被筛下来了。那些武人轻松过了第一关,明日若是考文,只怕没有几个能过关。”

薛破夜闭起眼睛,对于游少卿这句话倒是大加赞同,这文武不分家,第一关既然考了力气,那第二关,说不定就是考文了,什么诗词歌赋这一类东西,对武人当然是大大的考验。

这次应选,人数众多,当然要设下刁难伎俩,否则大家都过关了,到最后反而是件棘手的事情。

薛破夜感慨辰隐先生萧莫庭的用心良苦,萧莫庭的目的,无非是选出一个千里挑一的人物,收徒不是主要目的,主要目的恐怕是要用这种途径为萧素贞觅得一个文武全才的佳婿吧。

“其实……!”薛破夜慢悠悠地道:“我还真想看看那头石狮子是个什么样子,游兄,若是有闲暇,不如一起去看看?”

游少卿哪里会拒绝,连声道:“少卿自当奉陪,自当奉陪!”

天色还不晚,所以薛破夜当下便带着游少卿和小石头一同前往记名堂。

记名堂离汉园还真是不远,设在杭州最有名的书院“白黎书院”,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按照规矩,二十岁以上三十岁以下的年少才俊都可以参加这次应选,所以白黎书院符合条件的学子也都在第一时间参加了应选,只是一百多人的学子,仅有三名学子通过,余下的学子虽然都是杭州文人中的精锐,可是都被那头石狮子阻挡了步伐,无不扼腕叹息。

到这个时候,记名堂第一轮筛选已近尾声,再过两个时辰,首选也就关闭了。

薛破夜三人来到这里的时候,正瞧见一大圈人围在白黎书院门前,那宽大庄严的正门外,一个赤膊大汉正用尽了全力,抱着白色的石狮子吃力地前行,四周一片寂静,只走了六七步远,那大汉终于支撑不住,手一松,石狮子便落到了地上。

旁边一名镖头模样的人物高声道:“失败,下一位!”

那赤膊大汉一脸的沮丧,重重打了一下自己的胸口,一脸的无奈,提起旁边的衣服,郁闷地离去。

第三二三章 【白黎书院】

白黎书院门前。

赤膊大汉离去后,又有数名应考者上前去试举那石狮子,虽然不乏有人能够移动,可是支撑十步距离却是无一人做到,众应试者只能摇头叹息,沮丧无比。

四周众人俱都是议论纷纷,那些意思倒也大致相同,都是对举石狮子这个报名手段很是不满。

辰隐先生是文坛大豪,选徒弟自然也是要选文人,这文人都是斯文人,怎么去做举石狮子这种蛮力之事,也未免有辱斯文了吧?

这些话当然都是隐匿地表达着自己的观点,萧莫庭德高望重,普通人是不敢对他说三道四的,只是大家的话中,也未免有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味道。

“还有哪位要记名?”那镖头大声问道。

四周众人都是大眼瞪小眼,都是望而兴叹,这石狮子就摆在那里,很多人虽然有上去试试的想法,不过平日连二十斤的东西都举不起,更别说这两百斤的石狮子了,这上去只怕还要惹人笑话,所以那镖头叫了三四声,却无一人答应。

那镖头大声道:“还有一个多时辰,诸位若是想试试,请抓紧时间,时辰一过,便要闭门了。到目今为止,已有一百六十三人通过了第一关,明日起便开始测验第二关了。”

下面一阵骚动,嘈杂半天,终是无人上前。

“我来试试吧。”薛破夜见无人应选,终于从人群中走上前,微笑道:“但愿我能成为第一百六十四人。”

四周众人将目光都投向薛破夜,见是一个身材修长的年轻公子,都是大不以为然。

“又来一个花花公子,都跑了多少……!”有人小声咕哝着。

不过人群中却也由杭州本地的士子,见到薛破夜,竟然有人认出来:“咦,这不是薛掌柜吗?”

“是啊,薛掌柜也过来了。”立刻有人响应着。

外地应考者不明所以,于是打听,杭州本地士子便低声赞颂,无非是说薛破夜当初在府衙门前义救王世贞的家属,更是凭借白手起家,如今已隐隐成为杭州商界的带头人物而已。

当然,薛破夜当初在卢府夜宴文武夺魁,也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这一点自然也是少不得提起的,不过倒是没人知道这位年轻的掌柜,已经豁然成为朝廷要员,手掌文武之职,显赫无比。

那镖头也是杭州本地的威远镖局副总镖头,手底下颇有本事,见薛破夜出来,也是听过名声的,抱拳笑道:“薛掌柜,请了,这是二百斤的石狮子,你若能移动十步之远,便可记名。”

薛破夜抱拳微笑道:“谢过谢过。”在四周近百人的注视下,缓步走到了石狮子旁边。

虽说薛破夜在杭州名声不小,但是大家都是不知薛破夜手底下的功夫如何,见他身材修长,看起来只是一个柔弱的公子,这二百斤的石狮子,恐怕有些困难吧。

薛破夜心里倒也有些忐忑,虽然在习练《销魂心法》之后,自己身体的各个技能呈数倍增长趋势增长,但是这二百来斤的石狮子,还真是没有动过。

他伸手在石狮子身上摸了摸,入手冰冷,这冬日的寒气似乎渗透进了石狮子的体内一般。

四周众人都知道了薛破夜是杭州商界的龙头人物,比起其他的应选者,倒是密切关注起来,都想知道这个商人出身的家伙,究竟有没有本事移动这二百斤的石狮子。

薛破夜微微吸了口气,弯下身子,抓着一前一后两只狮子脚,微一用力,却也觉得这石狮子份量果然不轻。

四周众人见薛破夜弯着腰,拿着狮子脚用力,狮子却纹丝不动,便有人心中暗自嘲笑,觉得薛破夜出去只是自找欺辱而已。

游少卿在一旁倒有些紧张,瞥眼却看小石头,却见小石头气定神闲,小小年纪,一脸的自信,看来在他心中,对他的师傅倒是信心满满。

猛听薛破夜大叫一声,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石狮子竟然真的被薛破夜举了起来,那石狮子举到颈部之时,却忽然停顿,甚至有一些偏斜,看起来就要摔下来一样,四周又是一阵惊呼,就连游少卿也叫了起来,小石头却嘻嘻笑着,浑不在意,他当然知道,那只是师傅的一个招术而已。

果然,就在大家以为石狮子要掉下来的时候,却见那石狮子在眨眼间轻盈如羽毛,被薛破夜搭在了左边的肩头,而薛破夜稳如磐石,扣着石狮子的底座,缓步前行。

“好!“那镖头大喊一声,第一个鼓起掌来,四周众人虽然心思不已,但是瞧见薛破夜轻描淡写地背着石狮子走了十多步远,都纷纷鼓起掌来。

虽说此次有近两百人过了第一关,但是像薛破夜这般轻松过关,那还真是少数,作为杭州名人,薛破夜这样做,无疑是为杭州本地人的面子增加了光彩,所以杭州本地人的掌声尤其响亮。

薛破夜放下石狮子,走到镖头面前拱手微笑道:“献丑献丑,这位大哥,我这算过关了吧?”

镖头翘起大拇指道:“薛掌柜,你真人不露相,佩服佩服。”回手拿过一支铜片,道:“薛掌柜,这个你收好,明日你凭借这个,便可进入白黎书院了。”

“多谢多谢!”薛破夜接过铜片揣进怀中,也不再多说,在众人的注视下,潇洒地离开。

“大人真是英明神武。”游少卿跟在薛破夜身后,连连赞叹道:“所谓真人不露相,大人本事超群,少卿却从未发现,实在是眼拙。”

薛破夜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道:“游兄的眼睛虽不好,可是心思却妙,你看不穿我的本事,我也很难看穿你的心事啊。”

游少卿有些尴尬,嘿嘿笑道:“大人说笑了。”

薛破夜也不多说,吩咐游少卿领着小石头先回去,自己到了杭州府衙,何儒会又是一番殷勤接待,当即又将发帖子给各大商户的事儿细细汇报了一番。

何儒会深知薛破夜前途无量,所以有心投靠,这谦恭屈膝之态做的十足,待将正事汇报完后,忽然轻轻拍了拍手,就见一名差役捧着一件大盒子过来。

薛破夜倒有些奇怪,问道:“何大人,你这是?”

何儒会谄笑道:“大人,请看。”说完,上去打开盒子,薛破夜凝神细看,却是自己当初送给何儒会的那件宝物。

夜瞻佛!

“何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啊?”薛破夜眯着眼,摸着鼻子笑道。

何儒会凑近过来道:“大人,当日大人为解卑职遗憾,特送来夜瞻佛给卑职观赏,至今想来,感激不尽。卑职也曾多次想将此宝奉还,只是大人日理万机,无有空暇,是以一直寄存在卑职这里,今日幸得大人前来,卑职物归原主,还望大人笑纳。”

薛破夜看了何儒会一眼,笑道:“何大人,你我之间,也就不必如此见外了吧,你拿去赏玩就是,这……!”

“大人将此物赠与卑职赏玩,已是感激不尽,哪里还敢继续夺人所爱。”何儒会捧过盒子,递到薛破夜面前道:“大人若是不受,卑职宁愿跪死。”说完,便要跪下去。

薛破夜拉住道:“既然如此,哎,何大人,你就派人送到汉园去吧。”拉着何儒会的手,叹道:“你我之间,不要太过见外才是啊。”

何儒会一挥手,吩咐道:“还不送去汉园。”那差官答应一声,立刻下去。

何儒会见左右无人,从怀里掏出厚厚一叠银票,低声笑道:“大人,你贵临杭州,卑职无以孝敬,这是大伙儿一点心意,你留着在身上玩。”说话间,已将银票塞进了薛破夜的手中。

薛破夜微微一怔,但是立刻如同老经此道的高手一样,不动声色地将银票收进了衣袖里,这些银子想必也是何儒会盘剥而来,不要白不要。

在这一刻,他深切地体会到权力给他带来的愉快。

如果不是权力,这夜瞻佛可能永远也不会回来,或许这夜瞻佛并不算什么,但是自己曾经被人勒索的东西以这样一种方式回到自己的手里,这总是让人很愉快的事情,所以薛破夜的心情豁然变的很好。

权力的得来,对于薛破夜来说,或许有些意外,但是事到今日,薛破夜却不想自己的权力之路会出现其他的意外。

“何大人,那汉园还有你的份子,如今到了年终,是要结账的时候,你看哪天方便,去找南大掌柜取银子过来。”薛破夜似笑非笑地道:“若是不方便,我到时让南大掌柜派人送来就是。”

何儒会急忙道:“大人折杀卑职了,那些份子,日后再不必提,大人要壮大商界,那就等于是卑职孝敬大人的。”

薛破夜见何儒会如此懂事,虽不屑他的人品,但是对他办事的手段还是有些喜欢的,微一沉吟,终于道:“何大人,你的心思我是知道的。”顿了顿,终于道:“这样说吧,京都目前还不太平,等时局稳了下来,这京都若是出现了空缺,破夜少不得向圣上敬言,便说何大人公正廉明,才干非凡,到时去补些空缺就是。”

何儒会惊喜交加,匍匐在地,恭敬道:“大人乃卑职的再生父母,卑职愿意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薛破夜淡淡一笑,当即又嘱咐何儒会加速召集江南商户,定要在十日之内聚在杭州,又吩咐何儒会做好迎接的准备。

何儒会自然是连声应承,薛破夜给他吃了定心丸,他自然是竭力办事的。

当下何儒会又陪着薛破夜去到驿馆,巡视了一番驿馆中的羽林卫们,虽是在京外,但是羽林卫们依旧保持着每日勤练的习惯,都是在驿馆内比试武功。

薛破夜倒是来了兴致,和众羽林卫切磋了一番,到全身大汗之时,天色早就晚了下来,何儒会便要设宴,被薛破夜推辞,辞别众人,径自回到了汉园。

用过晚饭,薛破夜自然是去到月竹的房中。

二人昨夜一番颠.鸾倒.凤,已是让月竹尝到了其中的甜头,只是昨夜新欢之下,薛破夜百倍怜爱,仅仅是一场温柔的缠绵而已。

薛破夜阅*无数,心中姿势过百,这一夜自然是细心呵护,却又大胆地引导着月竹尝试一些新奇的姿势。

月竹虽然羞涩难当,但是在破夜哥哥温言软语之下,百般依从,不但让自己再次体验了做女人的乐趣,更是让薛破夜沉浸在美妙的温柔乡中。

一夜说不尽的缠绵,也不多叙,直到二人尽兴,才相拥而眠。

次日一早,城中就开始热闹喧天,大家都知道,今日在白黎书院又有精彩的好戏去看,所以过关者固然要去参加第二关的考试,而未入选者也是要去看热闹的,毕竟很多人都对这第二关的内容存了好奇之心。

除了这些人,那些百无聊懒的闲汉们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薛破夜来到白黎书院时,白黎书院已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水泄不通,若不是镖头们令镖师们拉开了一条人道,应考者还真是进不去。

薛破夜领着游少卿和小石头来到门前,只见白黎书院门前守着三名魁梧的镖师,满脸横肉,腰圆腿粗,一看就不是善于的角色。

“什么名字?”

“薛破夜!”

“入门令!”

薛破夜取出了那枚铜片,镖师一招手,放其入门,却阻住了游少卿和小石头,薛破夜一番耳语,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那镖师犹豫了一下,最后只是拦下了游少卿,却放小石头与薛破夜一起进去了。

“师傅,你说什么了?”小石头异常好奇:“他怎么就让我进来了?怎么不让游先生进来?”

薛破夜嘿嘿一笑,轻声道:“也没说什么,我只是告诉他,你是知府大人的亲戚,他就放你进来了。”

“这么容易?”小石头睁大眼睛问道。

“本来就不困难。”薛破夜微笑道:“你要知道,权势这个东西,如果不好,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去追逐了。”

“权势……!”小石头人小鬼大,若有所思,片刻才问道:“师傅,你这不是在骗他吗?我和知府大人没有亲戚关系的。”

薛破夜蹲下身子,扶着小石头的肩头,正色道:“小石头,你要记住,有些时候,欺骗可以办很多事情。这天下如果人人守礼守则,每一个都是仁义正直,那我们也就用不着欺骗隐瞒和一些世人认为卑鄙的手段。但是如果天下人只是口是心非,那么有些时候,我们即使心里很不情愿,但是也不得不用一些非常手段了。”

小石头沉默片刻,终于用力地点了点头道:“师傅,我明白了,你的话我会牢牢记住的。”

薛破夜微笑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知道你会明白的。”站起身来,四处张望,只见这白黎书院规模当真不小,处处雅致,有不少书舍,而且院子里的雪迹也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每隔一段路就有稀稀落落的几棵竹子点缀着,而正东边的大书舍旁,竟豁然是一大片竹林,更增添了书院特有的书香之气。

院子内来来往往人数不少,有那风流倜傥的富家公子,有那威猛强壮的江湖豪客,甚至还有些衣着寒酸却带些武艺的蛮人。

这些人,显然都移动过石狮子。

富家公子们大都是你看不起我我看不起你,眉高眼低,而江湖豪客们倒是痛快得很,时而传来“原来你就是草上飞耿大侠,久仰久仰”“原来你就是大力王诸葛大侠,幸会幸会”这些对话,欢声笑语声中,自然没有忘记对方也是自己的竞争对手。

薛破夜带着小石头,却是欣赏起院里的梅花来。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薛破夜闻着梅花淡淡的芳香,情不自禁地轻吟道。

却听旁边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宝剑无锋不伤人,梅花失香更清净。”

薛破夜一怔,转过头去,却见一个苍老的老者正站在自己身边,背负双手,那双充满着智慧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微笑之意。

“老师!”薛破夜失声道。

这老者,却是薛破夜在这个时代的启蒙老师韩墨庄,如今正带着五个孩子修习文道。

韩墨庄看起来精神大不如前,温言道:“破夜,老夫还在担心,你这第一关若是过不了,可就失去了大好机会。”

薛破夜垂首站在韩墨庄身边,显得谦恭无比,恭敬道:“老师一向身子可好?”心中暗暗自责,回来之后,也没抽出时间去瞧瞧老人家。

这老人家一身骨气,当日和兀拉赤发生误会时,在兀拉赤的铁拳冷面之下,没有一丝畏惧,更是不假辞色大加斥责,为人正直的很,深得薛破夜的敬重。

韩墨庄微笑道:“人老了,身体再好也就那个样子,生死轮回,避无可避。只是世人求生多而求死少,老夫也不过是勉强多活几日,看看这大好世界而已。”

薛破夜恭敬道:“老师自能长命百岁的。”

韩墨庄呵呵一笑,伸手拍了拍薛破夜的肩膀,温言道:“能过关就好,以你的才智,这后面的关卡自然是难不住你的,只要小心一些,总是能够拜在辰隐先生的门下。”

薛破夜摇摇头,轻叹道:“学生倒也不是为了能够拜在辰隐先生的门下,只是为了素……!”苦笑着摇头道:“学生此生最大的恩师,就是老师您了,能够得蒙您的教诲,学生感激不尽。”

韩墨庄见薛破夜神色真挚,没有半丝虚词假言的味儿,不由欣慰地抚着胡须道:“老夫一生授徒无数,你也算是其中的翘楚,老夫很是欣慰。”顿了顿,问道:“老夫刚才那句话,你觉得如何?”

“宝剑无锋不伤人,梅花失香更清净!”薛破夜凝视着韩墨庄,轻轻吟道:“老师的意思,是教导学生凡事要收敛,不要太过张扬。”

韩墨庄赞赏地点了点头,温言道:“其实能做到这一点,很是难得,你们年轻人未经过太多的波折,难以明白其中的真谛。更何况年轻人热血洋溢,本就是一腔冲动,要想做到‘收敛’二字,更是难得。”

薛破夜点头道:“老师说的是,‘收敛’二字说起来容易,可是要做起来,谈何容易。”一阵微风吹过,带着梅花香味,只是风中带着一丝寒意,薛破夜不由紧了紧衣裳。

韩墨庄凝视着薛破夜的眼睛,柔声道:“破夜,凡是他人不能为而你能为之,才是真正的出类拔萃。”微一沉吟,轻声道:“人可敛锋而不可不无锋,老夫的意思一时让你能够怀着清净心去做事,另一方面,嘿嘿……!”凑近低声道:“在朝堂处,一旦得势,不可逼人,一旦失势,也不可消沉,总之,一切清净就是。”

薛破夜听韩墨庄的意思,似乎另有深意,更像是在教导自己如何在朝堂为官,不由奇道:“老师你……!”

韩墨庄微微一笑,低声道:“你莫忘记,老夫也曾是翰林院学士,在朝中还是有些旧交的,京里的消息,我还是知道一些的。”

薛破夜恍然大悟,这才反应过来,韩墨庄可是退隐的翰林院学士,自己怎么连这一点也忘记了。

如此看来,韩墨庄已是知道自己在京都的所为,也知道了自己的官位,今日过来,只是想以他的经验教导两句而已,不过是一番好意罢了。

薛破夜心中感激,一躬到地,恭敬道:“学生谢过老师!”

“这是老夫多少年为官的经验,也只得出‘清净’二字。”韩墨庄微笑道。

正在此时,却听竹林那边的大书舍响起一阵钟鸣,清脆响亮,整个书院都能听到声音,边听一人在那边高声道:“入门了,入门了!”

众应选者听到声音,纷纷涌向了大书舍。

第三二四章 【万苦贪嗔痴】

韩墨庄轻轻拍了拍薛破夜肩头,道:“进去吧。”

“老师主持这次考试吗?”薛破夜微笑问道。

韩墨庄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疲惫之色,平静地道:“孩子,我现在是一个老人了,做点事儿就累了。杭州鸿儒多如牛毛,少我不少,老夫来此,不过是因为老夫幼年时便出自这白黎书院,忆起院中冬日的梅花,所以过来看一看。”叹了口气,感慨道:“梅花依旧,而人却老矣。人生百岁,蹉跎之间,宛如流星,实在不必计较太多。”说完,轻轻摆了摆手,背负双手,佝偻着苍老的身子,缓缓而去,片刻之后,就消失在梅花树下。

薛破夜以一种尊敬的目光望着韩墨庄远去,心中也升起一种感慨,一个人即使纵横风云,但是到了年纪,仅仅是一个老人而已,与他们为伍的,不过是寂寥的漫漫长夜。

一整衣裳,领着小石头来到了大书舍前,这大书舍占地极广,规模庞大,而且里面容量也是宽阔无比,作为杭州最大的学府,白黎书院培养出了许多的人才,为朝廷贡献了许多的栋梁,像韩墨庄这样的翰林大学士,白黎书院培养的也不在少数。

也正是有着这悠深的历史底蕴和成绩,白黎书院向来也是杭州的标杆工程,多少年来,几经修缮,扩地修院,学子众多,隐然成为江南甚至大楚文坛的圣地。

辰隐先生萧莫庭也是出自白黎书院,终成一代文豪,一直都是白黎书院引以为傲的人物,更是许多后进学子的楷模。

这一次辰隐先生择徒,杭州文坛顿时当作大事来办,不单数十名德高望重的文坛鸿儒出来操办此事,甚至将考场设在了这处圣地,也算显尽了辰隐先生的威望。

那一片竹林随着寒风飘荡,散发着冬日难得的清香之味,让人闻在鼻中,不由为之一震。

薛破夜抬头看了看大书舍的匾额,写着“静舍”二字,字迹虽不是龙飞凤舞,却又有一种清雅脱俗的味道,这留迹之人,显然也是以为书法大家。

进入到静舍之内,第一眼就看到书舍正面是一排桌子,十几个鸿儒端端正正地坐在上面,看起来都是修养十足。

堂下,黑压压的一大群人,却都是静静地站立下面,即使有几人私下悄悄窃语,但是一看到旁边投射过来的怪异目光,也就立刻住嘴。

薛破夜缓步走进人群之中,抬眼去看席上,想瞧一瞧萧莫庭是否在座,但是从头扫到尾,却没有见到萧莫庭的身影。

对于萧莫庭这次择徒的本意,薛破夜是心知肚明的。

萧莫庭的意思,自然是不想萧素贞嫁入柳家,虽然他对柳拓这个弟子颇为欣赏,但是择婿而言,对柳拓家世背景却是很不满意的。

这种不满意,当然不是因为柳拓的家世不好,而是柳拓的家世太过显赫。

柳拓是大楚三大王族世家之一的柳家正传独子,可谓金玉包身,个人素质而言,无论文武,柳拓也算是同类人中的佼佼者。

但是柳家作为朝廷王族,盘根错杂,步步机关,一个不好,很可能就发生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大动乱,对于熟知历史典故的萧莫庭来说,豪门望族的沉沦起伏在历史轨迹中可是屡见不鲜,今日还是显赫一时的大家贵族,明日说不定就会迎来灭门之罪,只要是在朝堂中,谁也保不准这种事情在何时发生。

柳家作为开国三大王族,本就是显贵无比,多少年的威望,早就形成了树大根深的气候,也正是如此,反而成为一国之主的戒备和憎恶,作为国家的主人,谁都不希望在自己的统治之下,还有一些根深蒂固的强势家族,这样掣肘的国主的政策行动,定然被国主是为眼中钉肉中刺,拔之而后快。

萧莫庭从当今皇帝陛下的某些行动中,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三大王族世家存在的危机,在当今圣上的手中,一直控制着京都三大卫戍军队的三大王族渐渐被削减了兵权,虽说一时半会还不能完全扯开两者之间的纠葛,但是圣上的意思已经清晰无比,那是定然要废掉三大王族的。

当今圣上,文治武功在历代皇帝中算然没有大肆显示出来,多少年大楚无战事,让圣上在武功方面没有太大的成就,但是文治方面,无人敢忽视当今圣上做出的巨大贡献。

文人翻身,处处受到尊重,如今国家太平,太平之世重文,乱世重武,就是因为皇帝陛下对于文人的看重,让国家机器很有规则和章程地顺利前行。即使导致了军备松弛,但是国家在文治方面却以足够让庞大的大楚国处于稳定之中,而皇帝陛下也成为了所有文人心中的圣君,深得文人拥护,在文人占势的大楚国,皇帝陛下显然是有极高的政治基础和民.意。

试想一下,两位皇子争斗互参的风波中,朝中显要部门罢黜了无数的官员,但是由于皇帝陛下早就准备了候补人选,在悄无声息的更新换代之中,竟然没有发生那些担心之中的大风波,一批杰出的新任官员继续维护着皇帝陛下的机器前行。

萧莫庭显然明白一个道理,自己的女儿嫁入柳家,那么前途生死也会被柳家的起伏所决定,他当然不忍心将自己的女儿嫁入那样危险的地方,更不会让自己的女儿陷入大家世族那种阴毒无比的家族纷争之中。

所以为了逃避这件注定不会幸福的婚姻,他毅然决然地利用五行之气被制之法先行骗过了柳拓,延长了一年的期限,但是期限一到,柳家必定还会不死心,到时柳国公真的上门求亲的话,一旦拒绝,恐怕会真正地得罪了解,从而影响其他弟子的前途。

萧莫庭生性不喜欢连累别人,所以他只能选择一条路,就是在这一年之中,必须将萧素贞嫁出去,如此一来,便可以摆脱柳家的纠缠,甚至可以说出萧素贞怪疾突愈的理由来应对柳家,如此一来,也就不会正面得罪柳家了。

当然,萧莫庭不会傻到真的去大肆寻婿,这一来是面子上的问题,再一个也会给柳家以破绽。

想来想去,以择徒之名,从中选出一个一等人才作为女婿,将萧素贞嫁出去,这才是辰隐先生最终的打算而已。

薛破夜正在寻思间,却听旁边一个身影道:“薛掌柜,请站好队!”

薛破夜回过神来,只见大堂内的近两百名入选者,却都站立成队,共分为十四个队伍,每队有十来人,而每队的前面,正对着一名鸿儒。

这还真像极了前世在火车站排队买票。

说话的是一名镖师,显然也是认识薛破夜的,对薛破夜倒也客气,薛破夜急忙拱手道:“失礼失礼,莫怪莫怪!”随意往左边的队伍中站了进去。

有一番折腾,等到近两百人都排好队伍后,就见从旁闪出一名粗壮的镖头,高声道:“诸位,辰隐先生择徒,事关重大,也是我杭州甚至是整个大楚国的大事儿,各位英少才俊来此应选,更是过了第一关,在下先带杭州文坛谢过诸位的光临,也恭贺大家过了第一关,恭喜恭喜!”

下面还礼声一片,即使是莽夫勇汉,在此时也做出了斯文之态,毕竟是要做辰隐先生的弟子,谁也不愿意被人看成是不通世务的莽夫。

“好好好!”镖头回头看了一眼一众正襟而坐的鸿儒们,继续道:“不过这第一关虽过,却仅仅是一个开始,今日是第二关,而这第二关,按照辰隐先生的意思,那却是要分两个问题。”

“哦,不就是两个问题吗?快快问来,我第一个说了。”一名莽汉实在忍不住,本性大露,召来一阵白眼,就连和他一类的莽汉们,此时也觉得身处静舍,该当保持斯文人的样子,对这位兄台都是投来鄙视的目光,这位兄台一阵尴尬,垂下头去,只觉的大失颜面。

镖头呵呵一笑,才继续道:“这第一问题能过关者,才能回答第二问。”

“这不就成了两关吗?”依旧有人禁不住暗暗嘟囔。

镖头回头对着台上的十四名鸿儒拱了拱手,才回身道:“诸位,这十四位,乃是杭州文坛的巨匠,是我杭州文人乃至是大楚文人的领袖前辈,德高望重,正直清明,这第一问,就由每位先生给各自面前的少年才俊出题,如果能对得上来,即是过关,若是对不上来,那就只能遗憾出局。虽不能过关,但是为了感谢各位对辰隐先生的敬仰,我们会拿出二两银子作为路费。待这一轮过后,会由诸位先生共同取出辰隐先生锁上的铁盒!”说完,那镖头一指众鸿儒的身后,众人这才发现,在鸿儒们的后方,有一小几,几上竟豁然摆了一个铁盒子,盒子不大,看起来就像装首饰的一样,不过却被一支大锁锁了起来。

众人虽然疑惑,但是好在明白这里是清净之所,却没有议论起来。

薛破夜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摸着鼻子,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

“这盒子里面,是辰隐先生出的一道题目,所以等到诸位答完先生的问题,过关者,便可以领受辰隐先生的问题了。”镖头说完,一挥手,旁边三声鼓响,就听镖头高声宣布:“请各位少年才俊按照顺序上前依次答题。”

话声落后,众鸿儒便坐正身子,一副清高模样,等着应选者上去。

小石头站在角落里,看着一排一排的应选者,颇感有趣,竟是坐在角落观看,众人谁也没有注意到他,都投身到轰轰烈烈的答题运动之中。

静舍容量巨大,虽是两百多人,却依旧空旷的很,这是白黎书院大讲堂般的地方,两百来人都是保持肃静,虽然薛破夜排在最后一位,离前面还有些距离,但是由于静舍内的情景,前面的话题,倒是清晰地传进了耳朵里。

那些问题,果然不出所料,却都是文道之题。

“《中庸》第十四章第二句,有‘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且问这后面如何接下去?”

“《诗经》之国风.幽风一节,有东山一章,能背否?”

“《诗经》之周颂.清庙之什,内有‘时迈’一节,中有‘载戟干戈,载曩弓失’,此作何解?”

……

满耳尽是四书五经的浅显问题,倒是不难,若是平常的书生,恐怕十有七八都能答上来,但是此时静舍之内,壮汉武夫倒是俱多,那文武双全却是少数,这一番问题,顿时让许多只靠蛮力过了第一关的应选者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呆呆地想着,最后瞎猫碰死耗子乱说一通,局都被镖师们遣下,领了二两银子出去。

这番些莽汉自然有些不服气,出去之后,少不得议论一番,口称这是故意刁难人这

这失利之人,自是满心的不服,出去之后少不得议论一番,口称这是故意刁难人,让武人去答四书五经,这也未免太过荒谬。

旁边立刻有人说,这辰隐先生选徒,补考文道,那反而是怪事了,若是这一关对武人不公平,那第一关移石狮子又何尝对文弱书生公平了?那些文弱书生第一关没过,屁也没得着,这第二关没过的武人能够得到二两银子,也应该知足了。

这样一说,众人心怀才稍解,知道这话是在理的,辰隐先生是文坛大豪,不考文道还真是怪事了。

当然少不得有人说:“第一关若是发银子,那只要报名就给银子,天下人岂不都来?”

沸沸扬扬,这白黎书院外面却是热闹非凡,那口水争论的满天飞,而静舍之内依旧是一片宁静,过关者被镖师带到一旁歇息,失利者快速出舍,井然有序,考试的准备工作是做得极好的。

薛破夜心里倒是有些忐忑,其实这四书五经他也只是一知半解,所听见的问题,就有一大半回答不上来,素来信心满满的他,此时还真是没多少信心。

终于轮到他,这一排十多个人,前面却只有一人过关,余者都被淘汰了下去。

薛破夜拱了拱手,行了一礼,这才抬头看先生,他记忆力很好,一见这先生面孔,便有熟悉之感,微微一想,忽然想到萧莫庭从大狱被放出的时候,曾在西湖设宴,请了自己,当日也是第一次见到柳拓,而这位先生,似乎也在其中,顿时记起,这先生似乎被称为“清逸先生”,也是杭州文坛数得上的人物,与辰隐先生那是有交往的。

“薛破夜!”那清逸先生微一打量薛破夜,也认出了他。

薛破夜淡淡一笑,道:“清逸先生一向可好?”

清逸先生冷哼一声,并没有回答,只是上下打量了薛破夜几眼,淡淡地道:“还真是看不出来,薛掌柜不但辩论口才一流,这力气也大,二百斤的石狮子也被你移动了。”

“不是移动,是举起来了。”薛破夜笑盈盈地道。

当日在西湖上,徐破夜舌战群儒,很是拉风,走的时候更是潇洒无比,不讲这一干清流人物放在眼中,那早就是得罪了这一群人。

当日众人中,薛破夜与这清逸先生的量子最是深刻,所以清逸先生一见到薛破夜,就生出了怒气。

“嘿嘿,那老夫是不是该夸你呢?”清逸先生冷笑道。

薛破夜淡淡道:“请先生出题!”心知这老家伙势必要出难度极高的题目了。

清逸先生微一沉吟,终于道:“这样罢,老夫出一对子,你若是对上,我便算你过关。”清逸先生知道,这薛破夜曾在韩墨庄门下学过书,若是再问起四书五经里的学问,对方必定会轻而易举地答出来,他却不知这恰恰是薛破夜的弱项,若真从四书五经找出难度极高的问题来,薛破夜还真是有九成答不上来。

也正是他认准了薛破夜跟随韩墨庄,而韩墨庄是精通四书五经的老祖宗,他反而不敢问了,只想寻出难答的对子难住薛破夜。

毕竟读书人习读四书五经并不困难,精通四书五经只要花功夫也不算困难,但是这对对子,还真不是精通四书五经便能对上。

“三分魏蜀吴!”

想了半晌,清逸先生终于出了一个对子,这对子他获悉已久,自己也对了不少下阕,可是想来想去,始终没有一个好的答案,此时问出来,那是存心刁难薛破夜了。

旁边两名先生也问完了问题,见这对子有些妙处,也凑近过来,想知道薛破夜如何回答。

“阿弥陀佛!”薛破夜叹了口气。

“什么?”清逸先生奇道:“阿弥陀佛?这是什么,你的下阕吗?”

薛破夜立刻露出一副古怪的微笑,嘿嘿笑道:“这当然不是下联,我只是感谢菩萨保佑而已。清逸先生若是出其他的对子,薛某还真不一定能够对的上,但是这个对子,我却是可以试一试的。”

“年轻人,不要说大话,虽说此对无最佳之选,但是要想对的意蕴十足,却也是难得很。”清逸先生缓缓道,虽说他对薛破夜颇有芥蒂,但是若薛破夜真能对出一个上佳的下阕,他还真是有几分欢喜,毕竟他骨子里还是文人,对于诗词一道喜好颇深,这道上阕一直没有上佳答案,所以他还真是希望能有一个好的答案出来,也了了他的遗憾。

“我对……!”薛破夜微一沉吟,终于一字一句地道:“万苦贪嗔痴!”

第三二四章 【空屋谜问】

“三分魏蜀吴!”

这是一个在薛破夜记忆深处很有印象的对子,前世为了这个对子,文坛还引发了一番震动,无数的下联纷纷迎上,却始终没有得到大众的认可,直到这“万苦贪嗔痴”的下联出来,文人们都觉得这个下联已经算得上是绝对了,恐怕不会有更好的下联,至此一番文坛波澜才算平息。

薛破夜料不到这样一个对子竟然在今日这样的场合被清逸先生问出来,看来自己的运气实在不错,所以“万苦贪嗔痴”的下联很快就从他嘴中吐了出来。

清逸先生一怔,他显然也没有想到薛破夜并没有经过太多的思考便对出了下联,不由轻轻吟道:“万苦贪嗔痴,万苦贪嗔痴……!”

“好!”那旁边一名旁观的先生微一沉吟,忍不住一拍手叫起好来。

薛破夜微笑看着清逸先生,缓缓道:“清逸先生,这一关,你是先生,过于不过,那全凭您的裁决了。若是薛某这下联还有些意思,还望清逸先生示下。”

清逸先生寻思良久,终于挥手道:“去吧,你……过关了!”

薛破夜躬身一礼,松了口气,这清逸先生不问文章出对子,阴差阳错,倒是让薛破夜通过了这一关。

薛破夜在镖师的引领下,走到了过关者聚集在地方,只见方才一两百名应考者,这一关淘汰下来,却只有不到三十人过了这一关,进入了第二关的第二道问题。

等到十四队应考者全部答完问题之后,共是有二十八人过了这一道卡,余者都被遣散出去。

薛破夜望向小石头,见小家伙正站在屋角,抱着胳膊,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倒是不必担心,于是微笑着点了点头,小石头回以一个鬼脸。

“诸位,恭喜大家答出了第一问,请诸位稍作歇息,片刻之后,我们开始第二道问题。”依旧是那名粗壮的镖头带着笑容对众人道。

一种人等俱都轻松了下来,准备着第二道问题。

那些鸿儒们却是聚在一起,打开了那支铁盒子,都在咕囔着什么,直到那清逸先生对镖头招了招手,那镖头快步过去,清逸先生耳语了两句,那镖头连声称是,立刻跑回来,一抱拳道:“诸位,请随我前去后舍!”

“去后舍?”

“后舍不是什么都没有吗?”

“有,那里还有一间屋子呢,听说是书院里若是有调皮或者触犯学规之人,都会被逐到后舍,关进屋子里受罚呢。”

“对对对,有这么回事,这白黎书院可是严格的很啊。”

众人一片议论,但是见那镖头已经开始往侧门行去,也都不敢耽搁,跟在了后面,薛破夜自然跟了上去,回头看了看,只见众鸿儒也往这边过来,就连小石头,也在人群中跟了过来。

后舍就在静舍后面不远,通过幽静的竹林小道,就有一片极为空旷的小场子,那里没有其他东西,仅仅有一间竹子建盖的小竹屋,虽然不大,却很精致。

不过熟知书院情况的人都知道,这个地方平时少有人来,而这间屋子虽然看起来精致,却是没有人愿意靠近的。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而这书院,自然也有书院的规矩,一旦触犯了书院一些比较重要的规矩,那么犯错学子便是要关进这间小屋子里闭门思过的。

所以一来到这个地方,许多人就疑惑的很,不知道这辰隐先生锁在盒子里的究竟是怎样的难题。

薛破夜背负双手,眉头微皱,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眼见众应考者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看来大家心里都是忐忑的很。

“诸位!”清逸先生脱众而出,走到竹屋旁边,抚着胡须道:“想必诸位有不少知道,这是白黎书院用来惩罚犯错学子的屋子,平日是没有用途的,所以屋子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这屋子乃是用来反省过错,静绦人心,所以就连窗户也是没有开一扇,四面封闭。”他咳嗽一下,顿了顿,见众人都在仔细听他说话,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道:“辰隐先生的第二个问题,就是这间空屋了。”

四周众人更是奇怪,已经有人问道:“请问先生,这辰隐先生的问题与竹屋有何关联?”

清逸先生扫视了一眼在场二十八名应考者,甚至特意看了看薛破夜,才缓缓道:“其实这问题说起来很简单,办起来却是难得很。”微一沉吟,终于道:“这一问却是考考众位才俊的智慧。题目出来后,谁若想到答案,尽管站出来回答,能够答对者,便可过关。不过有一条规则,先答者的答案,后面回答之人却是不可再用了,诸位学子可听清了?”

“听清了!”众人回答道。

立时有人问道:“莫非辰隐先生出的题目,竟有很多的答案?”

清逸先生嘿嘿笑道:“说是很多的答案,不如说是很多的法子,就看诸位有没有智慧想出来。”一咳嗽,终于道:“好,诸位听候,若是将诸位自己关入屋内,紧闭大门,在不允许身体任何部位触碰屋内任何东西的情况下,诸位有何方法出来?”

题目一出,下面立刻就是一阵沉寂。

谁都不想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与他人共享的,否则被别人抢先说出,自己可就说不出来了。最为重要的是,这个问题实在很棘手,虽然条件看起来很简单,但是这个条件却制约了太多的可能性。

“那身上的衣物鞋子能不能触碰?”

“不能!”清逸先生摇头道:“鞋子衣物乃是身体之物,也不能碰。”

“先生,你是说,连牙齿也不能碰门闩?”憋了半天,终于又有人问道。

清逸先生点了点头,带着一丝笑容,老家伙竟然开起玩笑:“除非你要说牙齿不是你的,或者……嘿嘿,敲下门牙来……!”

一阵哄笑响起,不过笑过之后,大家还是拼命思量有什么法子。

薛破夜凝视着那房子,良久,却见场中一片寂静,却没有一个人出来答题,看来这个问题对于每个人都是特别棘手的难题。

许久,才有一个人出去答了一个答案,当即便被淘汰,因为那样的答案让人挑出了无数的毛病,那家伙万般无奈,只得退出了竞争。

薛破夜摸着鼻子,忽觉身后有人扯他衣服,回头一看,却不知小石头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他眼睛忽然一亮,想到什么,附耳对小石头说了两句悄悄话,小石头先是一愣,迅即低声笑道:“师傅,你真是聪明,我知道了。”

薛破夜呵呵一笑,背负双手,站了出来,对着清逸先生道:“先生,薛某不才,愿意一试!”

“哦!”清逸先生因为方才薛破夜的那道下联,倒是对薛破夜的敌意消去不少,生出一种赞赏之心,笑道:“薛掌柜,你且说来听听。老夫可要丑话说在前头,这万一说的不对,被跳出破绽,违背了规则,可是要退出比试的,你可要三思而行。”

薛破夜微笑道:“薛某知道。不过薛某想亲自以身答题,进入屋内,然后不以身体任何部位触碰屋内的任何东西,便可出来。”

四周一阵惊讶。

其实大家心里也都在忿忿不平,辰隐先生这道题目,实在太过为难人,试问全身上下不沾竹屋任何地方,那如何开门,这大门不开,却又是如何出来?

这薛掌柜看起来信心满满,难道有什么神术不成?或者说,这薛掌柜练就了穿墙而出的本事?可是就算能够穿墙而出,这身体岂不还是触碰到了房屋墙壁,那也算是违背了规则。

清逸先生微一沉思,吩咐道:“打开竹门,让薛掌柜进去!”

镖头立刻上去打开了屋门,薛破夜在众人的注视下,缓步而行,风度翩翩,终于踏进了竹屋之内。

清逸先生又示意镖头关紧了竹门,于是整个屋子四面封闭,没有一处出口,四周应考者又是好奇又是兴奋,都想知道薛破夜会以什么样的法子从这封闭的严严实实没有半点出口的竹屋之内出来。

薛破夜走进屋内,大门紧闭,屋内一时昏暗无比,若非竹屋墙壁间那小小.缝隙投射进来的光芒,恐怕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先是四周看了看,只见屋内四周果然封闭的严严实实,就算真的允许动手,一般无力书生恐怕也难以出去,更何况全身上下包括衣服鞋袜都不能触碰屋子的任何一个地方,这实在是一个难于登天一般的问题。

冬意皑皑,萧素贞正坐在自己的闺房,望着外面的芭蕉树,脸上一片焦急。

猛听到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传来,萧素贞娇躯一震,急忙起身,抢到门边打开了门,只见含香正如一只灵巧的小燕子般,飞快地跑来。

屋外还有前几日堆起的雪人,含香从雪人身边奔过,见到萧素贞正站在门前紧张地看着自己,于是放慢了步子,作出一脸的沮丧之色。

“死丫头,还不快些进来!”萧素贞瞪了含香一样,催促道。

含香走到门前,看了萧素贞一眼,叹了口气,道:“有没什么好消息,你催什么呢,不过是让你早些失望而已。”

萧素贞一惊,将含香拉进屋内,关上门,轻声道:“你……你说什么?失望?我为什么要失望?”

含香撅着嘴道:“人家一个女孩子家,大冬天的为你打听消息,跑来跑去,你也不问我冷不冷,就问这些,哎……我的命好苦啊……!”

萧素贞一跺脚,伸手轻轻揪着含香粉嫩的小耳朵,轻声道:“小丫头片子,你……你拿我取乐吗?看我不揪下你的耳朵。”

含香急忙求饶道:“好好好,小姐,我错了,你放了我,你还想不想听消息了。”

萧素贞放了手,瞪了她一眼,这才在一旁坐下,低声问道:“究竟……究竟如何了?”话声中颇有几分担忧。

“昨天第一关,薛公子是最后一个记名的。”含香自己在桌上的壶里倒了杯热茶,尔后喝了一大口,拍着胸脯,说不出的惬意。

萧素贞攥紧了小粉拳,问道:“那他……那他过了吗?”

含香嘻嘻笑道:“小姐,那可是二百斤的石狮子,可不是谁都能移的动。有许多人看见那石狮子便吓跑了,过关的可是不多。”

萧素贞俏脸紧张,颤声道:“那……那他没有过关?”

含香见萧素贞真的很是紧张,也不再逗,笑道:“不过薛公子不是普通人,那二百斤的石狮子却是移动了,我听人说,那石狮子在薛公子的手里,就像羽毛一样,薛公子轻轻松松就搬了过去。”

萧素贞这才松了口气,轻轻拍着自己饱满的酥.胸,就像受了惊吓需要抚平一下,不过这心儿的担忧虽能抚平,这丰满的酥.胸却只能越抚越大了。

不过她很快又紧张起来,问道:“那今日呢?今日情况如何?”

含香又喝了一口水,这才道:“今日却是靠了两个题目。这第一个题目都是文道之中的问题,,不过薛公子的题目我是打听到了。”

“薛郎……嗯,他才情出众,文道问题,想是难不住他的。”萧素贞轻柔地道。

“出的是对子。”含香抓着耳朵想了想,道:“清逸先生给他出了对子,上联是‘三分魏蜀吴’,大家都说这是极难对的对子,就算有学问,恐怕也是对不上的。”

萧素贞微一沉吟,笑道:“这是一个巧对,并没有指明的下联,只是要参透其中的意思,对出意境统一的下联而已。”

“小姐想出下联了吗?”

萧素贞想了想,道:“要是我对,我便对‘九曜日月星’,嗯,也算不得很好吧,不过是能对上的。对了,薛……薛公子是怎么对的?”

含香道:“薛公子对的是‘万苦贪嗔痴’!”

“万苦贪嗔痴!”萧素贞轻轻吟了一遍,幽幽地道:“他这下联的意境,比之我的‘九曜日月星’却是高了一筹,他……他对得很好。”

“是啊,很多人都夸薛公子对得好,就连那些先生也是夸赞有加。”含香有些兴奋道:“这一关淘汰了一百多人,只剩下二十多人哩。”

萧素贞点了点头,道:“你不是说还有第二个问题吗?第二问是什么?”

含香嘻嘻笑道:“这第二个问题,却是难得很。这一问题,是老爷出的,让那些学子身入白黎书院后舍之中,紧闭大门,然后让他们不能以身体任何地方包括衣服鞋袜去触碰屋子的任何一处,在此条件下,人能够从屋中出来。”

萧素贞柳眉紧蹙,想了想,嗔道:“父亲这不是难为人吗?这……这怎么可能?”

含香眨了眨眼睛,问道:“小姐,你冰雪聪明,也没有法子吗?”

萧素贞摇了摇头,叹道:“那种情况下,我实在没有法子了,身体不能触碰房屋,那自然不能以手开启屋门,这屋门不打开,如何出去呢?我……!”她又想了想,终是摇头道:“我没有法子的,回头我得去问问父亲,这究竟如何能够出去。”

含香呵呵笑道:“你没法子,薛公子却是有法子的。”

“他……他过关了?”萧素贞惊喜交加,竟然站起身来,那双美眸满是惊喜之色。

含香笑道:“小姐,你嘴中不承认喜欢薛公子,可是你心里何时忘记过他?一听他过关,就这样高兴,哎……!”

“死丫头,别说废话,他究竟是怎样过关的?”萧素贞又是高兴又是好奇,高兴于自己心目中的情郎终是过了关卡,好奇于这样困难的题目,薛破夜是怎样解开的。

含香叹道:“其实人人都以为这很困难,但是到了薛公子的手里,却又是那么的简单。他……嘻嘻,他只是喊了一声。”

“喊了一声?”萧素贞美眸圆睁,美丽又好看。

含香点头认真道:“薛公子在空屋中,大门紧闭,大家都在等他,想看看他用什么法子出来,等了一会儿,就听到薛公子喊了一声,他喊‘小石头,来给师傅开门’,就有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儿上去打开了门,于是薛公子就走出来了。”

萧素贞膛目结舌,怔在当地,说不出话来。

薛破夜施施然地从竹屋中走了出来,和小石头相视一笑,柔声道:“你的速度倒是很快啊,嘿嘿,晚上回去吃大餐。”

众人也都是呆若木鸡,眼睁睁地看着薛破夜走到清逸先生面前,施了一礼道:“薛某全身上下微动屋子分毫,侥幸出来,不知是否过关?”

清逸先生毕竟是究竟世面的人物,虽是呆了一下,但很快就清醒过来,拍手叹道:“英雄出少年,薛掌柜,你聪明睿智,这一关,你过得轻而易举,老夫也是心服口服啊。”

“先生过奖了!”薛破夜谦恭道。

忽然有人叫道:“不对,这薛掌柜使诈,他是让别人给他开门的,这……这也算?”

“当然算!”清逸先生正色道:“规则里,没有说明不许外人开门,而薛掌柜遵守了游戏的规则,他叫人开门,那只能证明他能变通,这正是智者所为,至于使诈,嘿嘿,你们只要遵守规则,亦可使诈,可是这使诈,也需要聪明的脑瓜子才行。”

清逸先生这样一说,众人哑口,只能看着薛破夜成为过关的第一人。

“诸位还有谁来答题?”清逸先生赞赏地看了薛破夜一眼之后,转视众人,抚须道:“不过这一招已被薛掌柜所用,你等也就不能拾人牙慧了。”

一阵躁动在人群中响起,大家只能自叹没有想到这一方法,如此简单而有效的法子,却被薛破夜第一个想出来,如今看来,只能另想蹊跷法子了。

第三二五章 【来敌】

夜已深,人未睡。

薛破夜一回汉园时,小潘就偷偷地交上了一张纸条,他回屋一看,却是绿娘子写来的*,上面很清楚地写着要在鸿雁塔相会,有大事相商。

明日午时要考第三关,薛破夜本想好好休息一下,但是这张纸条一来,却是不能继续歇息下去了,等到夜深人静,这才悄无声息地换了身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衣裳,尔后悄悄地离开了汉园,向鸿雁塔赶去。

一路上,他心情颇有些复杂,这青莲照忽然紧急聚会,事儿显然很不简单,他想到自己在京都与青莲照的关系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而且变的似乎有些不和谐,这今夜的聚会,总该不会是鸿门宴吧?

不过绿娘子不可能暗中设计自己吧?薛破夜虽然知道绿娘子对自己很有情意,但是涉及到青莲照的事务,这个女人的心思就很难摸清了。

其实薛破夜的内心还真是不希望与青莲照撕破脸,虽然华闲做事有些不地道,但是杭州分舵的这些兄弟们,却还都是义气为先,对自己也是尊敬的很,与这些兄弟撕破脸,薛破夜是绝对不愿意的。

鸿雁塔在夜幕之中,直.插天幕,似乎要将漆黑的天幕撕开一条缝隙,露出里面的光芒来,而积雪渐融,黑夜里的空气寒冷透骨,薛破夜虽然穿了厚厚的棉衣,看起来有些臃肿,但依旧感觉有些寒冷,那狐皮帽子扣在头上,两边的遮风皮耷拉下来,只是鼻尖却早已经凉透。

本来薛破夜的丹田之内储存了充实的劲气,若是用来御寒,全无问题,不过今夜赴约,倒是要谨慎小心,说不定会面临一些突发情况,薛破夜只能尽量可能多地保留自己的劲气。

鸿雁塔的门儿微微敞开,薛破夜只轻轻一推,门儿便被推开,里面一片漆黑,就听一个声音道:“舵主,你可来了。”却是小潘的声音。

小潘如今是五堂堂主之一,自然是有资格参加这样的聚会。

“人都到了?”薛破夜轻声道。

小潘回道:“都在上面等着,你随我来,嗯,小心一些。”说完,屋子里就发出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薛破夜循声跟上,慢慢向鸿雁塔上面行去。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听见一前一后两个脚步声缓缓登上一层又一层塔楼。

薛破夜对于小潘,倒是很为信任,自己交给小潘办的事儿,每一次小潘都能不折不扣地完成,按照忠诚度来说,小潘算是青莲照中对自己最为忠诚的。

塔楼最高层,蜀伯抱着酒葫芦,靠在墙角,看起来已经睡得很沉,这样冷的天气,他并没有穿多少衣裳,老人家也没有露出一丝寒冷的意思,这似乎也在表明老人家深厚的内劲修为。

内堂之中,绿娘子和钱宏相对而坐,脸色都异常的严峻,等到薛破夜进来时,两人才起身行礼。

“出了什么事情?”薛破夜四处看了看,发现这里并无其他人,心情倒是松了下来。

先前还担心这里设下了什么套子,不过照现在的情形来看,自己似乎是多虑了。不过薛破夜倒是很自信,此刻即使是绿娘子和钱宏联手,要想拿下自己,恐怕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他走到那张大椅子边坐下,看了看二人,缓缓道:“荷花童,你传信让我来此,可有什么大事?是了,各堂目前情况如何?”

却是钱宏回道:“舵主,各堂相安无事,一切正常,倒也没什么事情,只是……我直说吧,舵主,总舵恐怕出了事情。”

薛破夜一怔,迅即皱眉道:“究竟是什么情况?出了何事?”

绿娘子轻声道:“如果我们判断的不错,总舵的战堂和刑堂已经联手了。”

“联手?”薛破夜摸着鼻子,冷声道:“他们还想造反吗?”

“造反?”绿娘子脸上带着苦笑,声音中满是憎恨:“你以为他们还会老实吗?战堂和刑堂,那是我青莲照最有势力的堂口,内五堂外五堂,以这两堂的实力最强,即使其他堂口合起来,恐怕也没有两堂之势强大,而我青莲照的高手,有一半就集中在这两个堂口了。”

薛破夜的神情也开始严峻起来,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青莲照无疑将会遭遇一次重大的危机。

“他们联手,可有什么证据?”薛破夜皱眉道:“他们现在是否已有什么动作?”

“有!”钱宏立刻道:“他们处心积虑,自然是有动作的。两日前,我们就得到消息,泉州分舵忽然遭遇敌袭,五大堂主被暗杀三人,泉州分舵舵主更是被内奸所下的毒药废了武功。泉州分舵向来忠于总舵主,亦将反楚复蜀作为首任,势力虽然不是各分舵中最强的,但是却是最有韧性的,这一次遭遇不测,一开始还以为是官府围捕,事后经过调查,却隐隐发现这起事件与刑堂有些关系,后来查验遇害兄弟的尸首,才发现暗杀手法像极了大奔雷手。”

“大奔雷手?”薛破夜皱眉道:“那是什么功夫?”

“大奔雷手是刑堂的镇堂功夫,是重手力武功,刑堂堂主与两位副堂主,皆是修习过这门功夫的。”钱宏带着愠怒说道。

薛破夜有些吃惊道:“依此看来,那泉州被暗杀的兄弟,岂不是刑堂的人下的手?”

“谁说不是。”绿娘子显然也是怒了,娇容冷酷,恨声道:“十二护教童子之中,泉州有梨花童,这次也被暗杀。”

“泉州舵主察觉此事,便要进总舵理论,谁知尚未出得泉州,便……哎……好狠的刑堂!”钱宏一拍大腿,满面愤慨地道。

薛破夜摸着鼻子,微一沉吟,才缓缓道:“刑堂下手,为何使用大奔雷手?这不是故意暴露自己的底细,给人以口实吗?”

钱宏摇头道:“舵主不知,虽说刑堂高手众多,但是能够暗杀几大堂主的,却并不在多数,能够十拿九稳的,也只有刑堂的三位堂主,他们出马使出大奔雷手,也是迫于无奈。除此之外,他们这显然也是故意以此立威的,试想刑堂出马,立刻轻松地摆平了泉州分舵,这份杀伤力,定然让不少分舵心中胆怯,说不定就会对刑堂屈服。”

“总舵主对此事难道没有表示?”薛破夜沉声道:“难道就如此任刑堂和战堂胡作非为,残害同门?”

“总舵主……哎,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了!”绿娘子叹道:“我们如今根本不知道总舵主身在何处,实在担心他的安危。”

钱宏也显出忧虑之色,恨声道:“总舵主若是无事便好,若是……若是受了伤害,我……我定然要找冷烟云算账。”

“冷烟云?”薛破夜淡淡地道:“战堂堂主?还是刑堂堂主?”

“是战堂堂主!”钱宏道:“刑堂堂主是司马静伦。”

“总舵主不知下落,如今泉州已经被刑堂控制。”绿娘子缓缓道:“刚刚又得到了两条消息,恐怕对我们杭州分舵也是不利了。”

“什么消息?”

“第一,临近的苏州分舵已经出了事儿,从那边跑过来的兄弟说,苏州五堂堂主,竟在一夜之间死了四个,只剩下一个,已经投靠了刑堂。”绿娘子娇躯微微颤抖:“苏州分舵舵主生死未明,整个苏州分舵目前也在刑堂的控制之下了。”

“第二呢?”薛破夜神情严峻,问道。

“据我红袖堂暗点媚娘所言,刑堂已经有人出现在杭州。”绿娘子冷冷地道:“恐怕要对我们杭州分舵下手了。”

“什么?”薛破夜吃惊道:“已经来了杭州?”

“是的。”绿娘子缓缓道:“舵主该知道,醉游居有一位姐妹,唤作媚娘的,她也是我红袖堂的姐妹,据她所说,刑堂有两人进入醉游居找姑娘,媚娘却是认了出来。”

“媚娘?”薛破夜微一沉思,霍然想起那位与何儒会打得火热的丰润妇人,极为泛浪,料不到竟然也是青莲照的人。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青莲照还真是藏龙卧虎,原来我的人时刻在我的身边,我这个做舵主的却是不知道。”

绿娘子听他话中微有责备之意,叹道:“舵主一直忙碌的很,对于会里的事情也是管的少了些,其实……其实我们也是有些……有些责任的。”

“其实在你们心中,一直都没有将我真正地当做自己人看。”薛破夜呵呵一笑,摆手道:“不谈这个了,也就是说,你们认为刑堂这一次会对我们下手?”

钱宏正色道:“如果刑堂真的有人来到杭州,那只有可能是想控制杭州分舵了。”

“我们若是从,那便罢了,不从,他们便要动手了。”绿娘子紧跟着道:“不过他们一定会留下一个人的,因为杭州分舵兄弟们的落脚点各不相同,暗桩不少,如果把我们都杀了,恐怕也无法控制杭州分舵了。”

“我对兄弟们的情况不是很熟悉,所以一定不会留下我的。”薛破夜嘿嘿笑道:“如此看来,刑堂现在真是要明目张胆地夺权了。”

“以刑堂和战堂的实力,任何一处分舵也不是他们的敌手。”钱宏缓缓道:“这一次来杭州,他们显然也是有备而来,我们必须有所准备才行。他们的目标不会是别人,只能是我们几个。”

薛破夜靠在椅子上,摸着鼻子缓缓道:“莫非刑堂和战堂知道,我薛破夜就是杭州分舵的舵主?”

鸿雁塔外数里,就在薛破夜等人商议的时候,却有十多名黑衣人如同暗夜的幽灵一样,寒风凛冽之中,飞快地朝着鸿雁塔而来。

他们训练有素,看起来每一个都不是普通的角色,黑色的披风在风中翻滚,融入黑夜。

在无声无息之中,这一群幽灵已经靠近了鸿雁塔,最前面的一人停下了步子,后面一种黑衣人竟然都像条件反射般停住了步子,步子的一致性已经近如完美。

“塔楼内应放出信号,立刻行动!”这人用一种低沉沙哑的声音轻声说了一句很简短的话,便挥了挥手,身后众人瞬间四散开去,悄无声息地隐匿在了鸿雁塔的四周,以树木草丛为隐匿之地,谁也看不出来。

内应?

谁是内应?

鸿雁塔顶楼内。

薛破夜问完这句话后,就静静看着面前的三大堂主。

潘四郎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有说过,这时候也没有开腔,只是环保双臂,低垂着头,似乎在想着什么。

潘四郎平时就不是一个多话之人,所以这个时候没有太多的言语,大家也都没有感觉有什么异样。

内堂的烛火很暗,窗户已经紧紧闭上,并用皮纸封上,所以外面的人绝对不会看到鸿雁塔里面还亮着灯火,不过屋子里的人也绝对不会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绿娘子微一沉吟,终于道:“按照规矩,各分舵的舵主,除了总舵主,军师知道以外,还有一份名录要交给总舵的诏堂,那里有各分舵舵主以及堂主的详细记录已经生平介绍,不过档案都是经过精心处理,外行人即使得到了档案,恐怕也看不出其中的门道。”顿了顿,继续道:“其实这么多年来,各主要分舵舵主都已有些熟悉,就更不要说战堂和刑堂了,虽说他们对各分舵的内部组织不一定了解,但是对于各分舵的舵主堂主还是知道一些的。”

“我没有问他们,我就问我自己的身份是不是已被战堂和刑堂知道?”薛破夜淡淡地问道。

这是薛破夜必须担心的问题。

薛破夜身上还有一封信,而那封信,很明显是青莲照内部奸细呈给朝廷要员的密信,换句话说,青莲照内部已经有人和朝廷勾结在一起。

依薛破夜的推测,这封密信落款是“十三”,而这“十三”,十有八九便是战堂的人。

至于那位朝廷要员,薛破夜却是不好确定,不过肯定是朝中不简单的人物,如果战堂的人知道我薛破夜便是杭州分舵的舵主,那么通过内奸的传播,自己的身份很有可能便被那位朝廷要员知道,如此一来,自己在朝中的形势可就是岌岌可危了。

他现在询问这个问题,就是要确定自己是否安全,一旦真的不安全,自己绝对要重新做打算,即使要重回朝堂,也要探清那位朝廷要员是谁,因为只有杀了那个人,自己才可能保得一时的平安。

他的心思转动,可是眼睛却没有离开绿娘子的脸庞。

绿娘子感觉到薛破夜的眼神有些怪异,那眼神可不是以前看着自己时候充满欲望的神色,甚至没有一丝男人对女人的情.欲表现,有的只是近乎残忍的冷酷。

她有些紧张,当然不知道这种残酷的神色不是针对她,而是针对战堂的内奸和那名朝廷要员,所以心里有些发.颤,缓缓道:“本来你的身份,以及明虚和潘四郎的身份都该呈交给总舵诏堂的,只是……只是一直以来事故不断,总舵也是乱成一片,所以你们的身份至今还未呈报上去,目今也只有寥寥几人知道而已。”瞧向薛破夜,却见薛破夜脸上冰冷的表情微微露出一丝喜色,不明所以,只能继续道:“换句话说,如今只有杭州分舵承认你是舵主,而正式的委任并没有下达,你在总舵的档案中并没有记录。”

薛破夜忍不住道:“好!”紧紧握住双拳,只觉得这实在是天大的好消息,也就是说,自己的身份,战堂和刑堂到目前为止恐怕还是不知道的。

几人也不知道薛破夜为何叫好,只听绿娘子道:“也就是说,战堂和刑堂虽然知道杭州有新任的舵主,却并不知道是你。”微一沉吟,低声道:“说起来,若非那次在灵隐寺除了那两个人,恐怕刑堂和战堂已知你身份了,只是那两人没有机会离开,你的身份也就没有传出去了。”

绿娘子不是傻瓜,薛破夜的喜色出来后,她微一思索,就明白薛破夜的担心,知道薛破夜是担心自己的身份被战堂和刑堂的人泄露出去,那么薛破夜再回京都之后,可能就要面临巨大的危险了。

薛破夜一听绿娘子这样说,就知道是当日在灵隐寺诛杀战堂肖易朱云二人一事,当日只是出于为铁牛报仇的心理,痛下杀手,杭州分舵众人联手击毙了二人,想不到那重重一击,竟然让自己的身份得意隐瞒下来。

这只能说是天意如此。

如今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除了杭州分舵几大堂主以及军师之外,恐怕没有几人知道了,总舵主想必是知道的,而在汉园工作的青莲照兄弟们,除了身为堂主的潘四郎外,其他人至今仍然不知道自己就是青莲照杭州分舵的舵主,只是知道自己与青莲照有些关联,是个人物而已。

薛破夜微微松了口气,保证自己身份的隐秘性,这才能确保自己的安全。

“刑堂派人来杭州,被媚娘发现,如今可有消息?”薛破夜一旦确定自己身份还是安全的,立刻考虑起杭州分舵目前面临的危机:“刑堂的人如今在哪里?”

“不知道!”绿娘子很干脆地回答道:“刑堂的人手段残酷,媚娘只是探知他们已经来到杭州,却并没有查出他们具体藏身的位置。”冷笑一声,恨恨地道:“既然来了,恐怕离我们已经不远了。”

薛破夜站起身来,来回走了几步,忽然问道:“那他们知道鸿雁塔是我们聚会之地吗?”

钱宏摇头道:“舵主放心,这个地方除了总舵主,就只有我们几个知道,属于秘密.处所,不会有外人知道的。”

“这可不一定!”一个声音响起:“谁能保证你们中间就没有人出卖大家?”

第三二六章 【蜀伯言】

那声音悠闲而自然,清晰地传入场中每个人的耳朵里,薛破夜第一个站起身来,右手成拳,朝着声音看去,只见那声音竟然是从门外传来。

三大堂主瞬间行动起来,成品字形站定,紧盯着那扇关闭的房门。

“嘎嘎”声响起,那扇本来关闭的房门缓缓推开,只见蜀伯正笑盈盈地站在门前,望着屋内风声鹤唳的几人,提起酒葫芦喝了一口酒,笑道:“你们中间是否有奸细呢?”

薛破夜凝神戒备,摸着鼻子淡淡笑道:“蜀伯,我们在这儿议事,你不经许可擅自进入,是不是坏了规矩啊?你是前辈,我们敬重你,你口口声声说我们之间有奸细,却不知是何意思?”

“哎!”蜀伯叹道:“大祸临头,你们这帮年轻人却毫不知晓,可叹可叹!”

“大祸临头?”薛破夜淡淡一笑,缓缓道:“蜀伯,这大祸临头又从何说起啊?你整日里待在塔楼,怎知祸兮福兮?”

绿娘子也是柳眉紧蹙,手中扣了银针,凝视蜀伯,轻声道:“蜀伯,你素来稳重,今日……今日却是怎么了?”

蜀伯摇了摇头,缓步踏入堂内,苍老但却极为犀利的眼睛一一扫过在场诸人,最后在薛破夜的脸上停下,缓缓道:“鸿雁塔四周已经被至少十六名一等一的刑堂与展堂高手围住!”

四人都是一震,包括薛破夜在内,神色俱都变了颜色。

来的真是好快。

薛破夜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凝视着蜀伯道:“你怎么知道围住鸿雁塔的是刑堂和战堂的人?你怎么确定不是朝廷的人?”

蜀伯走到一张空椅边坐下,悠然道:“在这个尘世,我已经经过了六十一个寒暑,一个人如果活了这么久,而且还能活的很好,那总是有些本事的。”

“我相信!”薛破夜在蜀伯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看也不看手下的三大堂主,眯着眼道:“蜀伯,如今大敌来袭,依你之见该当如何才好?你见多识广,我们都是后辈,该当听你差遣才是。”

蜀伯哈哈笑道:“舵主,你能说会道,对我这个老头子如此敬重,老人家本该高兴才是,只是老人家却不得不问一句,这帮围袭之人是谁引过来的?这鸿雁塔乃是秘密之极的处所,外人是不可能知道的,他们能够找来,恐怕是咱们这里出了奸细吧?”

薛破夜不动声色,凝视着蜀伯,悠然问道:“蜀伯的意思是指,我们四个人中有一个是奸细?”

蜀伯嘿嘿直笑,饮着酒,并没有说话。

三大堂主都是微微皱眉,情不自禁地朝着其他人打量过去,在三人心中,这外面如果真是刑堂捕杀之人,他们能够找到这个地方,那自然是出现了内奸。

“蜀伯啊,你老人家洞若观火,依你之见,我们四人之中,谁是奸细呢?”薛破夜摸着鼻子问道。

蜀伯眼睛盯在钱宏身上,笑道:“葵花童钱堂主这一阵子主持着杭州分舵事务,刑堂的人要接触杭州分舵,恐怕要从他开始,你说他有没有可能是奸细呢?”

薛破夜看也不看钱宏,只是死死盯着蜀伯,淡淡笑道:“钱堂主为人行事虽然有些冲动,但是他铁骨铮铮,重情重义,是我杭州分舵的一条好汉子,他当然不会是。”

钱宏眼角跳动,转过头去,看了薛破夜一眼,目光中满是感激之色。

蜀伯嘿嘿一笑,又看着绿娘子道:“一个女人,总会有很多的秘密,她们的心事也不是男人能够读得懂的。你与她相处了一段时间,应该明白这个漂亮的女子绝不会是普通的角色,她有没有可能是奸细呢?”

薛破夜摇摇头,脸上带着春风般的笑容,轻声道:“她可能为了某些迫不得已的原因出卖我,但是她绝对不会出卖杭州分舵,因为她不管如何的狡猾聪明,但是她的心始终是善良的,她……是一个好女人!”

绿娘子娇躯颤抖,轻轻闭上眼睛。

蜀伯依旧保持着一张笑脸,叹道:“看来你对这女娃娃真是有情有义。”转视潘四郎,叹道:“如果他们二人不大可能,那么这一位呢?潘四郎,跟踪暗杀手段一流,而这种技巧,却是刑堂最为需要的,以潘四郎的身手,在刑堂一定能够得到一个很好的身份。无论是什么样的身份,肯定是要好过一个分舵的堂主,他有没有可能早已被刑堂收买呢?老人家想来想去,这中间最有可能是奸细的,恐怕就是这位深藏不漏的潘堂主了,舵主以为如何?”

薛破夜垂首沉吟,却是看向了潘四郎,缓缓道:“他说你是奸细?”

“是的。”潘四郎声音平静:“他说我是奸细。”

“那么你是吗?”

“这个我说了不算,要你才能确定。”潘四郎双手紧握那奇怪的兵刃,声音淡漠:“如果你说我是,我就会用我的嗜血棍插入我的胸膛,如果你说我不是,我就会用我的嗜血棍插入他的胸膛。”

薛破夜苦笑着望向蜀伯,摊开手道:“蜀伯,这小子这样说,你看他是不是奸细?”

蜀伯嘿嘿笑了两声,眼睛犀利无比地划过潘四郎的脸庞,摇头道:“舵主,你可听到他说什么?他说要将嗜血棍插入我的胸膛,这个年轻人对老人家如此不尊重,看来品行实在有问题。”

薛破夜呵呵笑道:“其实他的话我是明白的。”

“哦!”

“他只是觉得,如果他不是奸细,那么奸细只能是蜀伯你,他对奸细向来是下手不留情的。”薛破夜脸色渐渐变冷,那双寒锐的眼睛盯在蜀伯的脸上,淡淡地道:“为什么?蜀伯,你都这个年龄了,图的是什么?为什么要出卖我们?”

三大堂主并没有吃惊,他们纵横江湖这么多年,判断能力绝对不会太弱,所以薛破夜说完这番话,三个人就极为默契地移动身形,成犄角之势,将坐在椅子上的蜀伯围在了中间。

蜀伯竟然显得很是轻松,喝了一口酒,抹了抹嘴,才嘿嘿笑道:“舵主似乎已确定我就是奸细了?诚如你所说,我一个老人家,都这么大把年纪了,一只脚快要跨进棺材了,为何还要做出买人的事儿?这奸细为何不可能是舵主你?”

薛破夜呵呵笑道:“因为我说我不是,所以我就不是。”

蜀伯叹道:“真是一个傲慢的年轻人。”

“蜀伯,你该知道,你这挑拨离间的伎俩当然不会对我们起任何作用。”薛破夜声音冷淡起来:“你归属杭州分舵管辖,是我薛破夜的部下,如今出卖同伴,你觉得你还能活着离开塔楼吗?”

蜀伯神色豁然变得极为萧索,那一双眼睛竟然开始变的很无神,静静地凝视着手中的酒葫芦,内堂一时寂静无声,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十多年前,杨耀只是战堂的堂主,那个时候,我与他并驾齐驱,身为刑堂堂主,在江湖上,我与他并尊为‘青莲双妖’。”就在气氛极度僵硬的时候,蜀伯那种极为苍茫的声音忽然缓缓响起,似乎要诉说什么。

几人都有些奇怪,不明白蜀伯在这个时候为什么还要说这些废话,对于薛破夜来说,“杨耀“这个名字却是头一次听到,却不知是何人。

他只是有些吃惊,想不到一个看楼的老人家,竟然是当初赫赫有名的人物,甚至是刑堂的前任堂主。

“谁都知道,青莲照分为内五堂和外五堂,外五堂你们是知道的,这内五堂,除了诏堂,战堂,刑堂,还有管理钱财的金堂和专门培养.精兵的杀堂!”蜀伯脸上神色落寞,脸上神情淡漠,缓缓道:“十多年前,五堂之势与今日可是大大不同,那是的金堂和杀堂,乃是内五堂最强盛的堂口,而战堂和刑堂,因为官兵剿杀,反而成为五大堂口最弱的堂口,会中兄弟向来是瞧不起的,更不会有人想加入这两堂。”

“我接手刑堂之时,刑堂人手单薄,一片狼藉,秩序混乱。”蜀伯喝了一口酒,轻轻抹去嘴边的酒痕,继续道:“其他堂口若是有人犯了会规,不但不会主动领罪,即使我们派人去叫,那也是叫不来的,在他们眼中,刑堂只是一个摆设一样的堂口,没有半丝儿用途。我们即使抓了人来,还没刑罚,他的同伴也就到了,不分青红皂白,硬是强将人带走,逃过审罚,将我们刑堂的人完全不瞧在眼里的。”

“势强则众拥,势弱则众凌!”薛破夜淡淡地道。

蜀伯看了薛破夜一眼,哈哈一笑,笑声竟然是说不出的苦涩之意,笑声歇后,才继续道:“那个时候,我与杨耀可说是同病相怜,他的战堂也绝对不会比我好过。战堂负责外战,不但要面对朝廷的追杀,还要面对来自己其他帮会势力的挑衅火并,那个时候,战堂已无可用之才,一切都是百废待兴。”

“那总舵主就放任不管?”薛破夜问道。

“总舵主?”蜀伯眼神迷离,似乎在想着什么,片刻才道:“那时候的总舵主,应该是韩昌邦吧。他最大的嗜好,就是收藏天下绝世兵器,对于帮务,实在疏忽到了极致,那个时候,他甚至想解散战堂和刑堂,就留下三大堂口,只是这糊涂的建议,终是被众人拒绝了,毕竟青莲照自创建之日起,就一直是内五堂口,忽然少了两个堂口,那也算不得是青莲照了。”

“那个时候,我与杨耀情同手足,在逆境之中,互相勉励,更是在数次都察院黑狗的围捕下逃脱,互相救过几次,那是过命的交情了。”蜀伯脸上显出自嘲的笑容:“那时,我便以为我找到能够托付性命的真朋友。等到时局稍稳,我重整刑堂,下手毫不留情,我的手段,那时在青莲照也并没有几人能及得上,所以许多罪大恶极的帮众,我便亲自下手。一开始,我腹背受敌,甚至有人说我滥用私权,大兴酷刑荼害同门,要将我逐出青莲照,嘿嘿,现在想来,那个时候若真是离去了,倒没有后面这些事儿了。”

薛破夜等人静静听他说话,一来也是因为好奇,但最主要的,却是明白蜀伯这些话绝非无聊之言,这些话说出来,自然有他的目的,所以任他去说,只是每个人都谨慎戒备,一旦蜀伯稍有异动,便要出手制住。

“就在众人要将我逐出青莲照,甚至韩昌邦都要驱逐我的时候,却是杨耀挺身而出,在韩昌邦和其它堂主面前为我说清,陈述刑堂的重要,一旦刑部不振,那整个青莲照没有赏罚之制,如此一来,青莲照会众必定没有约束,长此以往,对于整个青莲照而言,将是致命的灾难,他说了很多,到最后,凭借他那出众的口舌,竟然生生地说动了那一帮人,我得以留下,甚至得到众人的同意,能够以刑堂特有的手段,公正廉明地惩罚获罪帮众。”

“从那以后,我真正地展开手脚,先是清除了刑堂一些无能之辈,通过努力,得到了一些正直的帮手,对于帮会刑罚,公正廉明,不错分毫,更是重新制定了帮会的刑规,每一条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制定出来,虽然一开始还是遭到反对,但是由于杨耀坚定地支持我,又加上我严厉处罚了几名分舵主,整个刑堂才真正地步入了正规。”说到这里,蜀伯脸上露出微笑,那是发自内心的微笑,那一段光辉的人生经历绝不会轻易地忘记。

薛破夜虽然明知蜀伯今日出卖了杭州分舵,但是对于当初他所干的事情,还是肃然起敬。

“而杨耀的战堂,也在励精图治,非但渐渐壮大起来,而且连续刺杀了十多名朝廷要员,更是平灭了周边十几个大小帮会,盛极一时,让我青莲照的势力大大增加,于是我与杨耀渐渐被人称为‘青莲双妖’,而战堂和刑堂,也渐渐盖过了其他堂口,称为青莲照最强盛的两大堂口,我与杨耀更是义结金兰,为反楚复蜀竭尽心力。”蜀伯脸上浮现出冷笑:“就这样过了两年,青莲照的实际控制权力已经到了杨耀的手里,而韩昌邦因为玩物丧志,非但在会中声望大跌,而且连武功也是落在了杨耀之下。”

薛破夜皱着眉头,这就是所谓的功高盖主了,难道杨耀因此而被人暗害,蜀伯今日所作所为,只是为了替自己的结拜兄弟报仇?

他去瞧其他三人,只见三大堂主神色凝重,目不转睛地看着蜀伯。

蜀伯眼角微微扫视了众人一眼,嘿嘿冷笑两声,继续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杨耀功高盖主,必定会有人设计害他?”

薛破夜一怔,想不到蜀伯竟是猜透了自己的心思,颇有些赞叹蜀伯的洞若观火,淡淡回道:“我们在听你说,或者……我们听你在解释,让你能够说出这些话来,也许这样会让你的心里好过一些,因为你出卖同伴,总需要一个理由的。”

蜀伯嘴角抽.动,仰首喝了一大口酒,喃喃道:“我的理由?嘿嘿,也许吧。”顿了顿,继续道:“杨耀势力庞大,战堂显赫一时,成为青莲照第一堂口,风头无出其右,如此一来,自然会有人心存不满,不过杨耀为人狡猾,要想害他,嘿嘿,恐怕比登天还难吧。”

“别人害不了他,他却可以操纵别人的生死。他权势日大,竟然开始窥视着总舵主的位置,甚至派人旁敲侧击对劝韩昌邦退位让贤。”蜀伯眼中显出怨毒的光芒,冷冷地道:“韩昌邦虽然玩物丧志,但好歹是经过考验才登上总舵主之位,他的本事还是有的,要想让他让位,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三大堂主的神色更是严峻,钱宏几次要说话,但终是按捺住自己的情绪,没有说出口来,而薛破夜背负双手,暗暗运转体内劲气,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无论蜀伯今日有什么理由出卖大家,终归是奸细,对于出卖自己的人,薛破夜从来只有三个字.

不留情!

更何况即使自己破戒留情,而蜀伯和埋伏在鸿雁塔四周的人却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等到蜀伯说完理由,一场血战在所难免。

蜀伯的声音已经大了不少:“杨耀几次派人旁敲侧击劝说不成,终于要动手了。那次他选了好几名心腹战将,一同前往圣坛,要亲自劝说韩昌邦让位,他事先做了周详的安排,连守卫圣坛的护卫都被他使诈支开,整个圣坛只剩下韩昌邦,本来那夜之后发生的事情我是不会知道的,可是当夜我心血来潮,不知为什么也去了圣坛,可能是杀的人多了,想去圣坛静静心吧,哈哈……那一夜的事情,竟是被我撞见了。”

“你们知不知道?”蜀伯扫视四人,一字一句地道:“你们的总舵主杨耀,他这个位置的得来,却是肮脏无比,那是他亲手杀了前任总舵主韩昌邦抢过来的!”

“住口!”钱宏忍不住喝道:“你胡说,你这是在造谣诬蔑。”

“造谣?诬蔑?”蜀伯哈哈笑道:“对于你们这些即将死去的人,我没有必要花这么长的时间说一些不是事实的谎话,我只是为了让你们明白,你们一直效忠的总舵主,那个道貌岸然的家伙,却是全天下最卑鄙最阴毒的男人。”

“圣坛之夜,他带人杀了韩昌邦,杀了自己的主子!”

第三二七章 【战吧!】

三大堂主脸色已是阴冷的可怕,而薛破夜更是震惊无比,他听了半天,终于明白,所谓的“杨耀”,却是青莲照现任的总舵主,也是杭州分舵效忠的最高长官。

而蜀伯口口声声所言,却是直指杨耀的总舵主之位是篡夺而来,是杀了前任总舵主韩昌邦得过来的。

钱宏冷笑道:“住口!我一直以来都很是奇怪你究竟是谁,直到今日才知道,原来你就是那判教的包月空。”

“包月空?”蜀伯轻轻叹了口气:“原来还有人记得我的名字。”

绿娘子娇声斥道:“你是我青莲照的叛徒,当初被总舵主废黜,虽然不是人人知道,但是我们护教十二童子却是知道的,你的名字就是我青莲照的耻辱,又有谁会忘记的了。”

蜀伯淡淡地笑着,又喝了一口酒,才轻轻地道:“叛徒?哈哈……,不错,对于杨耀来说,我算的上是叛徒,因为我不愿意和他同流合污,不与他同道,自然是叛了他的心思。”迅即沉声道:“但是对于青莲照而言,我包月空忠心耿耿,那是天日可昭。而杨耀,却恰恰是青莲照的叛徒,他背叛了所有青莲照兄弟,为了一己私利,嗜主叛教,你们要是真想对青莲照效忠,那就该当与他划清界限。”

钱宏冷冷一笑,缓缓道:“十年前,刑堂堂主包月空夜入圣坛,与前任总舵主韩总舵主发生争执,甚至大打出手。本来韩总舵主远胜包月空,只是顾及同门兄弟,所以出手留情,而包月空狂妄狠毒,下手毫不留情,终是在杨总舵主赶到的时候,重伤了韩总舵主。韩总舵主身受重伤,很快就逝世,而临去之前,依旧是仁义宽宏,只说包月空为振兴青莲照做出大功,是有功之人,不要追其罪责,更不可杀了包月空,交待之后,才溘然而逝。包月空,难道这不是事实吗?难道你还敢否认吗?”

“为什么不敢否认?”蜀伯包月空冷笑道:“不追我罪责?更不可杀我?嘿嘿,你以为杨耀真的不想杀我?我告诉你,那天夜里,我发现杨耀领人围攻韩昌邦,便出手阻止。本来以我当时的武功,再加上韩昌邦,即使杨耀带领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却也无法伤了我二人,可是……我们实在想不到,杨耀竟然是处心积虑要在那夜置韩昌邦于死地,而且早就提防有人救应,所以更是在暗中埋伏了数名暗器好手,我和韩昌邦应变不及,都中了含有剧毒的暗器,毒性发作之后,我二人抵挡不住,晕了过去。等我醒来……韩昌邦已是一具尸体!”

“你在胡说!”钱宏斥道:“如果总舵主真是那样的人,岂能容你活下去?为何只杀了韩总舵主,却留下了你?”

包月空目光如剑,冷冷地盯在钱宏的身上,淡淡地道:“杭州分舵五大堂主,最没有脑子的就是你钱宏。”

“你……!”钱宏大怒,握住刀把的手更紧。

包月空冷笑道:“杨耀做下那样的事情,可说是天人共愤,他自己难道不知道这件事儿的重大性?所以他需要一个替死鬼,用这个替死鬼来解释韩昌邦的死,而这个替死鬼,当然是我最合适,你说那个时候他怎么舍得杀我?”

薛破夜仔细地听着包月空所说的每一句话,他潜意识中已经判断出来,包月空说的这些话,十有八九是真的,诚如包月空所言,这个时候,实在没有太多废话的必要,他更不会傻到编造一个莫须有的谎言来劝降自己和三大堂主,这些话,只是憋在包月空心中很久的话,他需要说出来,为了他自己的心灵能够稍微好受一些而已。

“杨耀的阴谋诡计算是一等一的高明了,没花太多的精力,他就让所有人知道是我包月空与韩昌邦因意见分歧而发生争执导致动手,最终失手杀了韩昌邦。”包月空冷笑道:“他实在高明,没有说我图谋造反而杀了韩昌邦,因为大家都知道,我包月空素来没有篡位的心思,只是性情固执而已,说我与韩昌邦起了分歧而动手,更是能让人相信。”

“于是,我便成了青莲照十恶不赦的罪人。但是杨耀却做出仁义之态,说韩昌邦临终前免我死罪,建议减轻刑罚,嘿嘿……我的武功,就那么被废掉了,我成了一个废人。”包月空声音中充满苦涩:“我最终,还是被我这个结义大哥送上了生不如死的道路。”

“韩昌邦死了,唯一能与他相抗的我,也被他整治成废人,他再无敌手,顺理成章地成了青莲照新任的总舵主。”包月空说到这里,忽然站起身来,在三大堂主的严密戒备下,走到蜀帝灵台前,凝视着上面一排灵位,缓缓道:“先尊们在天有灵,不知有何感想?”

绿娘子柳眉紧蹙,轻声道:“蜀……蜀伯,你出卖我们,先尊们又作何感想?”

包月空嘴角轻扬,淡淡地道:“如今战堂冷烟云一代枭雄,又有司马静伦相助,看来杨耀的日子也不长了,这样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自然没有资格久居总舵主之位。你们所谓的护教十二童子,只是杨耀手里的十二枚棋子,任意操纵着生死,他那八位弟子,又何尝不是他用来实现自己野心的棋子,时至如今,难道你们还想被他操纵着?”

薛破夜笑道:“你也是一代堂主,竟然甘心为冷烟云卖命,可惜可惜!”

包月空摇头道:“你错了,我包月空不会为任何人卖命,只是我想洗刷杨耀加在我身上的耻辱,我已经半只脚踏进棺材,不想在死后还背负着叛徒的罪名。”

“靠冷烟云?”薛破夜淡淡地道:“你就靠他为你洗刷所谓的耻辱?”

包月空摇了摇酒葫芦,发现里面的酒水已经不多,才缓步回到椅边坐下,凝视着薛破夜道:“薛舵主,你的才能,老人家也是略知一二,算得上是少年英雄,这样的人才份属难得,可是若将你与冷烟云相比,你似乎还差了那么一大截子,你……不要小看冷烟云,他是我真正佩服的少年人,对于你,恕老人家直言,老人家能看的上眼,但绝对谈不上佩服二字!”

“能蒙刑堂堂主看得上眼,已属不易了。”薛破夜淡淡笑道,不过瞧包月空的神情,题到冷烟云的时候,竟真的流露出赞赏之色,心中明白,包月空既然这样说,那么冷烟云定然是一个不世奇才。

包月空称呼冷烟云为“少年人”,那么冷烟云的年纪绝对不会太大,能够以年轻之身搅动的青莲照翻江倒海,甚至能够拉拢到蜀伯,这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薛破夜觉得自己很有必要了解冷烟云这个人,当然,前提是今夜能够或者离开鸿雁塔。

包月空提起酒葫芦,“咕咕”一顿猛饮,却是将酒葫芦剩下的酒水全部饮尽,这才拍了拍肚子,叹道:“十年来,只有你与我相伴,只愿黄泉路上,你依旧不离我!”他起身,走到窗边,拉开了窗皮纸,打开了窗户,看着手中的酒葫芦,终于是一声长叹,将酒葫芦从窗口扔了下去。

薛破夜等人一直凝神戒备,看他耍什么花样,等到包月空扔出酒葫芦,薛破夜才淡淡地道:“看来你已经通知他们可以进来了。”

包月空一怔,迅即嘿嘿笑道:“你果然很聪明。”

“你说你的武功被废,不过我看你在塔楼十年,想必已恢复不少,不知是否能与我一战?”薛破夜背负双手,修长的身子静静地站立着,那双寒光四显的眼睛紧盯在包月空的身上。

包月空缓缓道:“十年前,我被杨耀废黜至此,这么多年来,一直在这里过着不人不鬼的日子,喝喝酒,练练功,只是让自己能活的像人一些。”目光猛地锐利起来,盯着薛破夜道:“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不降?”

薛破夜的目光从三大堂主身上一一掠过,淡淡地道:“今日,薛某愿与三位同生共死。薛某从来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任何人都没有本事能够逼迫薛某做不愿意做的事情。或许某一日,薛某也会对某些事情妥协,但不是今天!”微一沉吟,长叹一声,道:“战吧!”

包月空点了点头,道:“你的固执与十年前的我想比,并不逊色!”

薛破夜挥了挥手,对三大堂主道:“去吧,该怎么杀,就怎么杀。”三大堂主都是恭恭敬敬向薛破夜行了一礼,这一礼,那是发自骨子里的尊敬。

三道身影流星般出了门,前去迎敌。

今夜一战,势必全力以赴,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包月空两只手从衣袖里探了出来,依旧是干枯苍老,但是薛破夜却明显看到,那一双干枯的手掌四周,竟然荡漾着一股淡淡的轻烟。

“十年前,我全身武功尽废,可说是生不如死。”包月空缓缓道:“那个时候,我生出了一死了之之心。当年对我处刑的是刑堂副堂主,是我最为器重的一名部下,与我出生入死,共患难中走过了许多艰苦的日子。杨耀竟然逼着他废了我的武功,其心之狠,无出左右,只是杨耀万万料不到,他这是自作聪明,我的副堂主在废我武功的时候,竟然在我的足少阴经内留下了最后的意思劲气,而那丝劲气的隐秘,竟然瞒过了杨耀。”

薛破夜缓缓运气丹田劲气,淡淡地道:“那是你命不该绝。”

“不错,是我命不该绝。”包月空缓缓道:“杨耀将我废黜到杭州看守塔楼,本是想羞辱我,让我生不如死,他却不知道,这是在成全我,这里清净无人,却是修炼武功的绝佳处所。我用那残存的最后一丝劲气作引,慢慢地恢复我的功力,虽然艰苦无比,忍受着常人不能忍受的艰辛,但是我的劲气竟然悄悄地恢复起来,时至今日,我的劲气已经恢复了六成。”

“恭喜!”薛破夜冷冷地道:“你是不是觉得,六成劲气就足以将我置于死地?”

包月空竟然点头道:“对付你,五成劲气足矣!”

薛破夜皱起眉头,此时却发现,包月空两只手在这顷刻之间,竟然变了颜色,方才还是枯黄之色,如今却已尽泛棕褐之色,而且手掌上的肌肤凹凸不平,鼓起一个又一个小小肉包,甚至在轻轻颤动,当真是可怖异常。

薛破夜不由微微退了一步,包月空手掌出异象,他的功夫,显然也是诡异的很,薛破夜自身所倚仗的,也无非是《销魂心法》带来的身后劲气以及迷魂步而已,真正说到进攻性的武功,却是一个没有,若勉强说有的,张虎教导的劈空拳或算的上,只是对身经百战的包月空使用劈空拳,也未免太儿戏了。

包月空双掌缓缓抬起,缭绕在掌边的轻烟色作赤红,轻轻道:“十年了,十年未曾动手,一动便即杀人。”说话间,他的身形竟如鬼魅般直朝薛破夜扑了过来,速度之快,竟是离岸薛破夜也没看清晰,只觉得眼前影子晃动,一只手掌已经打向自己的面门,那手掌击来之时,竟然带着很浓郁的腐臭味。

包月空穷极十年之功,不但一点一点地恢复着劲气,最为重要的是,他在这十年中,精心钻研着这门“八荒腐气掌”。

这是他担任刑堂堂主时,意外而得,本来练习这门功夫极伤身子,不到万不得已,习练的人是极少的。但是这门功夫却又有极大的威力,而且不似很多玄妙功夫那般需要很多的年头才能练成,这门功夫属于阴邪之功,而且习来花费时日极少,有些聪慧之辈,只需两三年便可练得炉火纯青,报仇心切的包月空当年一下狠心,便练习了“八荒腐气掌”。虽然功夫精进,但是身体内的五脏却每隔一段时间撕心裂肺地痛楚一阵,这自然是习练八荒腐气掌的副作用。

包月空一出手便出杀招,那是不愿意多做纠缠,只想速战速决而已,这门“八荒腐气掌”最忌就是久斗。

武者修习,劲气内功为先,而劲气分为寒气与温气。

这八荒腐气掌所用的便是寒气,与其他寒气功夫不同,八荒腐气掌从头至尾都需要寒气催动,而寒气经由人体四至八脉,长时间催动,对于人体的经脉有着极大的伤害,稍有不慎,便可能反噬自身,经脉冻结而亡,实在是凶险至极的武功。

实际上包月空对自己这门功夫是极有信心的,当年他是刑堂堂主,辣手无情,出手的狠厉江湖皆知,到了今日,这股狠厉劲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更为凌厉。

眼见便要击在薛破夜的面门上,包月空心中暗暗叹气,说起来着薛破夜倒也是一个很有才干的后进之才,今日却要死在自己的手里,实在有些可惜。

可是出乎他的意料,就在手掌与薛破夜的面门只有一寸之隔时,薛破夜的身影竟然像幽灵一般凭空消失,而自己的这一掌,却是打了一个空。

他大惊之下,却没有失了方寸,感觉到身边风声突起,明白薛破夜竟然是躲过了这一掌,毫不犹豫地反掌一拍,拍向了那股风声。

薛破夜也是心惊不已,包月空出手如电,若非自己的迷魂步纯熟,此时恐怕已是他的掌下之鬼了。

感觉包月空的掌风跟过来,薛破夜一咬牙,展尽迷魂步的精髓,如同旋风一般,就在狭小的内堂中纵横飘荡,包月空见到满眼皆是薛破夜的影子,那身形真的如同鬼魅般奇诡无比,心中大惊,万万料不到这小子竟然有如此独特玄妙的功夫。

薛破夜只感包月空对自己紧追不舍,那掌风带着腐臭之味,而且凌厉无比,有几次险些便被击中,暗暗赞叹,这包月空一把年纪了,身子骨却如此敏捷,和平日所见的糟老头子形象大不相同,曾经还以为只是一个看门老儿,直到今天才知道这个老儿的身后竟然有这样多的秘密,真是人不可貌相。

鸿雁塔下面隐隐传来喊杀声,显然是三大堂主与来敌交上了手。

薛破夜心里虽然担心绿娘子,但是直到此时此刻,自己也身在危险之中,稍有不慎,必定会尸骨无存,只得全神贯注,一门心思与包月空周旋。

包月空连续几掌都碰不到薛破夜分毫,心里越来越惊讶,而且四肢经脉已经开始隐隐透着凉意,知道不可久斗,忽然停下了身子,不再追赶,但是手中的劲气未失,只是站定身形,皱眉瞧着薛破夜的身法,只待瞧出其中的破绽,立刻一击制敌。

薛破夜瞥见他停下身子,就猜知他的心思,可是自己却又不能停下,这包月空的速度之快,并不比迷魂步弱,迷魂步只是仗着步伐优势能够与之对敌而已。

这样下去,劲气大耗,一旦松下气来,可就是大祸临头了。

无论如何,也要想出法子攻一攻!

包月空眼神凌厉,寒冷无比,看着薛破夜渐渐退向屋角,于是摊开两掌,脚下移动,也缓缓靠向屋角处。

那里是灵台,后蜀君臣妃子的灵位都供在那里。

包月空见薛破夜的身形微微停滞,猛地低沉一喝,右掌在上,左掌在下,分上下两路直拍向薛破夜的身体。

八荒腐气掌并不需要击中要害,只需要微微拍到人的身体,那股腐寒之气就会从毛细孔进入敌人的体内,即使功力再深厚,腐寒之气一旦进入体内,就会混进敌人的劲气之中,劲气不通,八脉俱损,中掌者十有八九便会瘫痪倒地。

第三二八章 【火烧鸿雁塔】

包月空这一掌阴柔至极,薛破夜贴在灵堂前,看似已是避无可避,只是当包月空的双掌便要击在薛破夜的身上时,包月空才发现,即使已成避无可避之势,薛破夜却依旧避开了。

薛破夜的身躯就像一条泥鳅般,就地一滑,竟然闪进了灵坛下面。

灵坛上摆满了灵位,但是下面却是空空如也,黄幔遮掩之下,薛破夜正是钻了进去,这一下子倒让包月空有些诧异,想不到薛破夜竟然能够屈身于灵坛之下。

塔下的争斗声已经越来越激烈,下面的战况显然也是僵持不下。

包月空并没有留手,眼见薛破夜钻进灵坛之下,他苍老的脸庞露出阴沉之色,右掌又是一击,夹着凌烈的腐寒之气打了过去。

他在塔楼修整了十年,对于这里熟悉无比,那每一个角落的一砖一石,屋内的一桌一椅,甚至是各个空间的距离都是了如指掌。

他当然知道,这灵坛之下,容身之地极小,狭窄无比,而后面就是墙壁,连躲都没有地方躲,所以这一掌尽了全力,心中暗想,即使薛破夜身法再鬼魅,在这避无可避的地方,恐怕也是到了绝路上。

包月空甚至觉得年轻人就是年轻人,薛破夜闪躲之间,竟然仓皇钻进灵坛之下,这实在是一个愚蠢的选择。

“噗”!

一声轻响,包月空立刻感觉自己的手掌一片辛辣,一种异样的感觉从自己的掌心直钻进心里,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在这一瞬间都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他反应奇快,知道自己是中了计,便要收回右掌,而收掌同时,就见眼前一花,一个影子丛灵坛下滚了出来。

包月空怒火中烧,便要一掌派下,孰知还未出手,却觉得自己的脚腕一凉,整个右腿顿时没了气力,竟是生生跪了下去。

这一切都是发生在瞬间,薛破夜趁他出掌时,隐秘地刺出了寒刃,那寒刃当即便刺穿了包月空的掌心,而抓住这机会,他滚出灵坛,更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又以寒刃割断了包月空的脚腕经脉,导致包月空身躯跪倒。

这一切电光火石,其间凶险难以形容,若非包月空疏忽大意,轻视薛破夜,薛破夜是万万不会得逞的。

薛破夜手持寒刃,躲到了一张椅子后面,看着瘫在地上的包月空,心儿砰砰直跳,呼吸更是急促。

虽然他经过了不少凶险,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今日之凶险,实在无出其右,自己能够使诈刺伤包月空,运气却是占了极大的成份。

包月空瘫坐在地,脚腕泊泊直流鲜血,而被刺伤的手掌,却是流出一股腥臭的黑血。

老人家变得更为苍老,一张脸上满是落寞之色,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泊泊流血的手掌,半晌才道:“我终究是老了。”

薛破夜稳住心神,冷冷地盯着包月空,他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包月空既是曾经的刑堂堂主,所经过的阵仗绝不在少数,而对敌之诡道想必也是炉火纯青,此时看起来似乎很平静,但是保不准这就是诡计,一个不留神,便要重新出手的。

对于包月空的速度,薛破夜还是心有余悸。

“你很有智慧。”包月空看着薛破夜,缓缓道:“只是……嘿嘿,可惜可惜……!”

薛破夜淡淡地道:“可惜什么?”

“可惜你却是杨耀的工具。”包月空嘿嘿笑着,任由手掌和脚腕的血液泊泊往外流,神情竟然带着几分叹息:“薛舵主,你是聪明人,即使不去投靠冷烟云,也没有必要跟随杨耀,老人家活了这么大把年纪,生死已是不放在心上,只是却要奉劝你,跟随杨耀,必无善报!”

薛破夜心内戒备,口中却淡然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挑拨离间吗?”

就在此时,却听外面传来潘四郎的叫声:“舵主小心了,他们要放火烧塔,咱们快些出塔!”

薛破夜闻言一惊,缓步挪到窗边,朝下望去,果见在鸿雁塔的底层四周,已经燃起熊熊大火,火光之间,人影晃动,都在向塔墙泼着什么东西。

那些东西,看来是一些易燃物质了。

“你们快些离开!”薛破夜沉声回道。

潘四郎声音传来道:“舵主,这次是刑堂副堂主蓝暮言领头,来的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我们只怕是出不去了。”

薛破夜眉头皱起。

他当然知道,三大堂主虽说武功不差,但是放在武者行列,也不过是介于四道五道之间,今夜来袭之敌,那都是战邢二堂的精锐,即使单打独斗并不见得能够止住三大堂主,但是人多势众之下,三大堂主是万万抵挡不住的。

潘四郎虽然武功不差,但是他的能力主要表现在暗杀方面,是一种出其不意的阴冷,这种正面相斗,却不是他所长,在楼梯处,被两名来敌合攻,形式已经是岌岌可危。

钱宏与绿娘子身上已满是血迹,有着敌人的鲜血,也有自己身上溢出的鲜血,钱宏的断臂肩头已是受了两刀,衣衫破碎,血肉模糊,而绿娘子的左腿也是被划开了一条大大的口子,白嫩丰润的大腿被划开了一道伤痕。

钱宏沉声道:“他们放火烧塔,咱们快护着舵主离开。”

他们从二楼已是被敌人逼退到四楼,从窗边已见到火光冲天,知道敌人意图放火烧塔,将众人活活烧死在里面。

塔楼四周,十多名好手翘首等待,只待杭州分舵几人跳塔避火,便即合围而上,以这些人的手段,只要能对杭州分舵四人形成围攻,杭州分舵四人即使插翅也是难飞了。

塔楼之下,那名领头黑衣人已经正抬头望着塔楼顶层,他背负双手,一双眼睛阴霾而寒冷。

“蓝副堂主,火势太大,是不是让进塔的弟兄们先撤出来?”一名黑衣人恭敬问道。

蓝暮言只是冷冷地仰视塔楼顶层,并没有回答,许久,他才淡淡地道:“我常听说,一只兔子如果逼急了,也可以咬到老虎,这到底是真还是假?”

黑衣部下一怔,不明白蓝暮言是何意思。

“杭州分舵的人,现在只怕已经知道包月空就是出卖他们的人。我想在这样的情况下,杭州分舵的人是不会放过包月空的。”蓝暮言若有所思地道。

“蓝副堂主,包月空的武功已是恢复不少,就凭杭州分舵那几个人,难道有本事对付他?”黑衣人缓缓道。

蓝暮言淡淡地道:“如果说包月空是老虎,那如今也只能是一头病虎。他暴走捷径,习练八荒腐气掌,这至阴至寒的武功,虽然威力甚大,可是对于自身的伤害,那也是遗毒深远。更何况……十年的痛苦,已经让包月空成了一个麻木不仁的老人,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威风八面的刑堂堂主。”顿了顿,继续道:“杭州分舵这几人,毕竟有护教童子在内,比起其他分舵的堂主,那功夫是强了不少的。”

黑衣人点头道:“十二护教童子是杨耀精心培养起来的,对杨耀忠心耿耿,不管杨耀是忠是奸,我想他们是绝对不会背叛杨耀的,而杭州分舵,也是所有分舵中最难收服的舵口。”

“所以他们只能死。”蓝暮言缓缓道:“不过我希望他们在临死之前,能为我们除掉包月空。”

“除掉包月空?”黑衣部下有些吃惊:“蓝副堂主,他……他不是自己人吗?”

蓝暮言摇了摇头,声音冷淡:“十年前,包月空创造了刑堂神话,让本来支离破碎的刑堂重振声威,这样的人,始终是刑堂的传奇,如果他真的回到了刑堂,你觉得他会甘心屈就?包月空在刑堂有着不少的追随者,当初杨耀不杀包月空,就是考虑到刑堂的人不服,怕不好控制,所以才留了包月空一条性命。”

黑衣部下低声道:“蓝副堂主,如今司马堂主坐镇刑堂,包月空当初的部下如今也所剩无几,这包月空就算回到刑堂,只怕也兴不起什么风浪吧?”

蓝暮言摇头道:“所剩无几不错,但是你要知道,司马堂主励精图治,将刑堂翻置一新,人手换了一遍,而这些所剩无几之人却依然岿然不动地呆在刑堂,他们的本事自然是不小的。这些人当初都是包月空的死党,在刑堂根深蒂固,就连司马堂主也不轻易动他们,若是包月空回到刑堂与这些人联手,咱们刑堂只怕就要出乱子了。”

黑衣部下叹道:“冷堂主和司马堂主都交待过,青莲照太平为重,任何挑动乱子的端倪,都要将其扼杀。”

蓝暮言露出淡淡的笑意,道:“你记得不错,所以包月空只能死。但是冷堂主既然答应过他,为他洗刷冤屈,那么他的冤屈一定能够洗刷。”微一沉吟,叹道:“其实包月空苟活到现在,吃尽苦头,也不过是为了洗刷自己的清白,如今冷堂主既然承诺了他,他了无牵挂,死与活已无区别。”

黑衣部下惊道:“蓝副堂主的意思,是说包月空有心求死?”

蓝暮言望着透出火光的塔楼顶层,淡淡地道:“是的!”一挥手,吩咐道:“发号让弟兄们先退出来,让众兄弟准备,一旦杭州分舵有人出塔,立刻诛杀。”

黑衣部下恭敬道:“是!”沉声道:“发令,让兄弟们出塔。”

他旁边的一名黑衣人立刻拉开面罩,从怀中取出一支笛子般的物事,放在嘴中吹起,发出几声刺耳的尖鸣,这自然是撤退信号了。

鸿雁塔顶楼。

包月空无力地靠着灵坛的桌角,静静地坐在那里,身上的衣襟已是被鲜血染红,地上更是血迹直流,这干净的灵堂忽然出现这么多的鲜血,更增诡异。

薛破夜一直没有松懈戒备之心,只是看着包月空一脸的憔悴之色,似乎并没有再战之心,又见他毫不在乎身体在流血,内心有些吃惊。

包月空即使曾经是名动江湖的青莲照刑堂堂主,但是时至今日,只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家,体质总是虚弱的,这鲜血若是这样一直流下去,包月空一定会失血过多而死。

特别是脚腕的伤处,那是削断了脚筋,那流出的血水就像自来水管一样,将人体内的鲜血直往外放。

“薛舵主,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不知可否?”包月空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嘴唇有些乌青,但是脸上却带着怪异的微笑看着薛破夜。

薛破夜皱着眉头,沉默了一下,缓缓道:“你问,可答我便答,不可答……那就只能表示遗憾了。”

包月空微微点头,问道:“薛舵主师承何人?”

“师承?”薛破夜一愣,摇了摇头,道:“你是问我的武功师承吗?我并没有师傅。”

包月空无奈地笑了笑,道:“薛舵主既然不想说,我也就不多问了。”他自然是以为薛破夜不愿意说出师傅的身份,却不知道薛破夜是在说真话。

薛破夜淡淡地道:“你是奇怪我那诡异的步法从何而来?这也未尝不可告诉你,我将这套步法称为迷魂步,你自然也瞧出来了,这套步法是依照太极八卦的演化而来。只是我所说却是没有隐瞒你,我并无师傅。”

包月空眼中露出一丝惊异之色,皱眉道:“莫非这套迷魂步还是薛舵主自己创造出来?那倒真是了不起了。”

薛破夜感觉包月空的杀意已去,并无再战之心,一直紧揪的心也微微松了些,在离包月空极远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寒刃依旧紧紧抓在手中。

就在此时,钱宏等人飞步进入灵堂,沉声道:“舵主,不好了,这火势越来越大,底下两层已经烧起来了。他们的人都已退了出去,我们……我们怎么办?”

薛破夜瞧见他们身上都是鲜血污渍,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地受了些伤,只用衣布随意包扎着,方才一战,显然是极为惨烈的。

“舵主,你……!”绿娘子见到瘫坐在地上的包月空,花容失色,她方才一直担心着薛破夜的安危,却想不到如今薛破夜安然而坐,而包月空却是倒在了地上。

绿娘子虽然知道薛破夜的武道修为大为长进,但是一直以来都摸不透薛破夜的武道修为究竟进步到何种地步,今日见到连包月空都败在薛破夜的手下,内心震惊无比。

薛破夜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朝下望去,只见火焰冲天,熊熊烈火竟然直冲而上,那火势极为强盛,恐怕这鸿雁塔今日还真要一把火被烧掉。

在火焰中,薛破夜瞧见塔下站定着不少的身影,那些身影如同石雕般围在鸿雁塔四周。

“看来他们是想将咱们烧死在这里了。”薛破夜冷冷地道。

虽然包月空已经奄奄一息,看起来并无多大的威胁,但是接下来面对的情况却更加凶险。

在场几人都知道,这鸿雁塔下面的敌人,那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若是在塔楼里面,地方狭窄,或可抵挡一二,但是出了塔,在一大群敌人的围攻之下,己方定然是没有半点机会的。

这鸿雁塔地处偏远,远离城区,平日夜巡的差官也不会巡到这里来,又加上深更半夜,外人很难发现这里出现异状,这救兵一途,恐怕是痴心妄想了。

薛破夜攥紧拳头,喃喃道:“奶奶的,难道我们今日真要葬身于此?”

包月空在旁哈哈笑了起来,只是笑声有气无力,看来身体已是虚弱的很,只听他淡淡地道:“蓝暮言既然有心在这里捕杀你们,所带来的人,那都是战堂与刑堂精挑细选出的好手,就凭你们四人之力,绝对没有可能逃的出去。”

薛破夜冷笑道:“你自己都要死了,还有心管我们的死活,我还真是多谢你了。”

“死?”包月空声音平淡无比:“老人家早就是进棺材的人,更何况我心愿已了,即使死,也算是死的安心。可是你们都是年纪轻轻,有着大好的前途,若就此死去,恐怕死不瞑目吧?”瞥向绿娘子,带着怪异的笑容:“你看起来还是一个处子之身,如此美丽的姑娘没有享受人世间的男欢女爱便即死去,你不觉得很遗憾吗?”

绿娘子粉脸一红,柳眉竖起,颇有些恼怒,这种羞中带怒,更是美艳。

包月空又看着薛破夜,缓缓道:“薛舵主少年英才,恐怕更是有许多的大事未了,就此死去,想必也是遗憾的恨吧?”

薛破夜坐在椅子上,摸着鼻子,淡淡地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态,这世上又有几人走的安心?当战则战,当死则死,并无遗憾。”

包月空摇头叹道:“薛舵主又何必说这虚伪之言呢?”他靠在灵坛桌角,缓缓闭上眼睛,自言自语道:“想不到我包月空竟然在黄泉路上有你们做伴,嘿嘿,看来我倒不寂寞了。”

薛破夜冷冷地道:“你投靠冷烟云,可是他的部下却眼睁睁地看着你在这里被烧死,看来你所投亦非明主了。”

包月空摇头道:“你错了,当初我与冷烟云达成交易时,就知道他一定会对我下手,他绝对不想我重回刑堂,这一点,他与我都是心知肚明的。不过对于我来说,只要他能为我洗刷冤屈,还我清名也就是了,是死是活,我早就不在乎了,或者说,早些离开这个肮脏的世间,反而是一种解脱吧……,冷烟云能舍子能弃子,更是了不起,这也是成大事者必须拥有的狠毒心肠。”他忽然咳嗽起来,面如金纸,身上竟然开始冒出淡淡的轻烟:“我说过,你和他比,还差了一截子,你知道是为什么吗?你没有他狠,虽然你也有着冷酷的一面,可惜始终比不上冷烟云。他若遇到这种情况,要么投降,要么便会舍弃部下肚子突围,而你,空有玄妙无比的步法,却对自己的部下讲义气,将自己的性命也丢在这里,嘿嘿,可惜可惜……!”

薛破夜紧皱眉头,包月空的话句句要害,竟是将薛破夜的心思都说了出来。

三大堂主一愣,都看向薛破夜,此时才知道,薛破夜留在这里,并非是不能突围,只是为了顾全义气,与大家一起同生共死而已,都不由大是感激。

“你……你快些走,别管……别管我们……!”绿娘子看着薛破夜,眼中泛起无限的情意。

钱宏和潘四郎也道:“舵主,我等护你突围,你……你快些离开。”

薛破夜淡淡一笑,并没有说话,却是钱宏忽然惊道:“他……他劲气反噬了!”表情震惊,只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包月空。

此时的包月空,衣裳上竟然布起了一层薄薄的寒冰,那股轻烟,竟然是包月空身上散发出的寒气。

第三二九章 【富临】

包月空身上的寒气越来越重,而他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痛苦,脸上的颜色苍白可怖,肌肉抽搐,嘴角不停地跳动着,诡异无比。

薛破夜从未见过这种情景,皱眉道:“劲气反噬?”

钱宏解释道:“他定是使用了阴寒邪功,被舵主你破了脉气,如今四至八脉俱都充斥着冰冷寒气,用不了多久,他的身体便会凝结成冰块。”

包月空身体瑟瑟发抖,卷缩在角落里,他的表情虽然痛苦,但是薛破夜看到他的眼神却是平静无比,甚至带着一种满足之色,正如包月空所说,也许他真的是死而无憾了。

薛破夜缓步走到包月空身前不远,叹道:“你好歹也是一方豪杰,本应是我们尊敬的前辈,只是……哎,大家或许真的要在黄泉之路相遇,我想有些话还是留到黄泉路上说吧。”

包月空盯着薛破夜,嘴角泛起平和的微笑:“说句心……心里话,我包……包月空一生杀……杀人不少,从未感到愧……愧疚过,今日让你……你们深陷此……此处,还真是有些愧……愧疚……,不过比……比起我的冤屈洗刷,这……这又算不了什么了……!”

忽听塔下传来一阵怪叫声,潘四郎窜到窗口,沉声道:“舵主,情况有变!”

薛破夜一愣,钱宏和绿娘子也是吃了一惊,就听潘四郎道:“他们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薛破夜疑惑无比,凑到窗边,向下望去,只见在熊熊火焰不远的空地上,数名黑衣人围着一名灰衣怪客狂攻,杀声不断,地上竟然已经躺下了好几具尸体。

那灰衣怪客翩若惊鸿,身体就如轻盈的蝴蝶,在数名黑衣人的围攻下左突右挡,那一招一式都极是奇诡,身法更是宛如闪电,薛破夜注视间,那灰衣怪客又是杀了一人。

“他是谁?”薛破夜喃喃地道,他当然不会想到还有人前来救应,而且那灰衣怪客的武功显然是高明的紧,自己可不认识这么一号人物。

绿娘子也凑近过来,瞅着塔下激烈的打斗,娇躯忽然一颤,轻轻道:“是……是他?”

“谁?”薛破夜转视绿娘子,满脸疑问。

绿娘子看着薛破夜,道:“好……好像是陈富!”她的声音带着犹疑之意,显然也是不能确定的。

薛破夜也是吃了一惊,失声道:“陈富?”急忙再看,只是一高一下距离太远,并不能看清那人的整个形貌,但是仔细凝视,却发现真的与陈富有几分相似。

陈富是品香阁的总管,是绿娘子无意救下的人,绿娘子曾经说过,初见陈富时,陈富满身是伤,已经奄奄一息,绿娘子救下陈富,陈富自此便随在了绿娘子的身边听候差遣,那已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他怎么会来?”薛破夜盯着楼下的打斗道:“他……他的武道修为为何这样高?”

绿娘子幽幽叹道:“我以前对你说过,他的武功……深不可测!”

“舵主,既然是有人救援,我们是否冲出去?”潘四郎冷静道:“大火已经蔓延至四楼,再不行动,恐怕鸿雁塔要塌了。”

薛破夜尚未说话,却见那灰衣怪客一掌拍死一名黑衣人后,那身体就如灵兔般飞跃起来,竟然冲向了烈火熊熊的鸿雁塔。

众黑衣人对灰衣怪客显然是忌惮无比,需知这一群黑衣人可不是普通的角色,任意一人拿出手,都是不简单的人物,而灰衣怪客在片刻只见就击毙数名黑衣人,这灰衣怪客武功之恐怖也就可想而知了,所以一众黑衣人并没有追击,只是围在鸿雁塔下,他们尚有十四五人,虽然对于灰衣怪客的武功十分忌惮,但绝对没有道理就此离开。

只见灰衣怪客如同一条壁虎一般,攀上鸿雁塔的墙壁,竟然迅速地向上爬动,动作敏捷,绝不输于真正的壁虎。

黑衣人都是目瞪口呆,眼睁睁地看着灰衣怪客贴着墙壁爬行而上。

蓝暮言虽然见多识广,但是此时此刻,也是豁然变色,站在不远处,呆呆地望着攀爬而上的灰衣怪客,喃喃地道:“这……这是壁虎功!”

旁边的黑衣人低声问道:“蓝副堂主,壁虎功是什么功夫?”

蓝暮言缓缓道:“壁虎功是一门极为高深的攀爬武学,没有六道修为,定然是不能习练的,如今看这人的壁虎功修为,恐怕已是七道高手,甚至是……八道武者!”

“八道武者?”黑衣人吓了一跳,声音忍不住颤抖起来:“蓝……蓝副堂主,那我们……我们怎么办?”

蓝暮言冷哼一声,淡淡地道:“怎么,一听八道武者,你就怕了?”

黑衣人一时并没有回答,只是微一沉吟,才老实地回答道:“属下不敢隐瞒,属下确实有些……害怕!”

武者共分九道,但是在人类已知世界里,八道武者已是人们见到的最强大的武者,一个八道武者就代表着无所不能,他们有恐怖的自身能力,或者说,他们已经超脱了正常武者的理论,接近于妖异了。

作为武道高手,这名黑衣人当然也是深知八道武者的厉害,所以一听这黑衣人有可能是八道武者,那平时冷酷无情的心在这一刻却产生了畏惧。

凌驾于所有武者之上的八道武者,谁人不惧?

“你很诚实!”蓝暮言淡淡地道:“其实……我也很畏惧!”

黑衣人一愣,但是蓝暮言这句话并没有给他带来其他的感觉,只是带来更深入骨髓的恐惧,轻声道:“一个八道武者,为何要来这里?他……究竟是谁?”

蓝暮言平静地道:“我也很奇怪,八道武者,普天之下不会超过十个,为何在今夜,却偏偏来一个碍事的。”

“蓝副堂主,那我们……?”黑衣人小心翼翼地看着蓝暮言。

蓝暮言眼中露出戾杀之气,一字一句地道:“准备腐尸筒!”

黑衣人一怔,迅即点头道:“是!”快步下去,吩咐一种黑衣人准备所谓的“腐尸筒”!

灰衣怪客只是在短短时间之内,就灵敏地攀爬至塔楼顶层的窗户边,对着窗前的薛破夜和绿娘子沉声道:“让我进去!”

绿娘子闻言一震,急忙闪开,低声向薛破夜道:“是陈富!”自然是听出了陈富的声音。

薛破夜急忙闪开,灰衣怪客的身体就像忽然萎缩一样,竟然变得极瘦弱,从那方形的小窗户钻了进去,落在地上是,又恢复了矮胖的模样。

他撕开面巾,露出一张胖乎乎的脸来,却正是绿娘子手下总管陈富。

塔楼众人都是吃了一惊,钱宏和潘四郎不明所以,竟然生出戒备之色,抓紧了手里的兵器。

“陈富,你怎么来了?”绿娘子又惊又喜,在这生死时刻,见到自己的部下,而且自己的部下竟然是武道修为极高的武者,她怎能不喜。

薛破夜一拱手,道:“陈老前辈,请恕小子以前眼拙,失礼失礼。”

陈富神色严峻,道:“此地不宜久留,你们速速随我冲出去再说。”他忽然看到灵坛上的牌位,竟是一愣,尔后缓步走了过去,在灵坛前恭恭敬敬行了几个大礼。

薛破夜和绿娘子忽视一眼,都皱起眉头,这灵坛上供的都是后蜀君臣妃子,更是青莲照效忠的神位,这陈富却是为何向这些灵位行礼?

陈富行完礼,这才看到灵坛桌角萎靡不振的包月空,包月空的身上寒气越来越重,冰块也是越来越多,就连眉毛和发髻上也布满了白白的寒霜。

陈富凝视着包月空,薛破夜众人明显看到陈富的身躯竟是晃了晃。

包月空瑟瑟发抖,已是闭上了眼睛,呼吸也渐渐轻弱,看他样子,似乎命不久矣。

陈富伸出右手,按在包月空的头顶,就见右手泛起一层淡淡的红光,那股红光一闪一闪,包月空苍白的脸旁也被这股红光映的发红。

只片刻间,包月空的眼睛竟然缓缓睁开,看着面前的陈富,露出茫然之色。

“你八脉俱损,我已无力回天。”陈富凝视着包月空,声音竟是异常的柔和:“我以温气内劲延你片刻性命,只想对你说一句话。”

包月空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话来。

“谢谢!”

陈富柔声道。

灵堂内的其他四人,都是大惊失色,脸上更是一片疑惑,完全弄不明白这究竟是何情况?陈富以劲气延长包月空片刻性命,却只是对他说声谢谢,这颇有些匪夷所思。

最为重要的是,陈富为何要向包月空说“谢谢”,他们难道也有什么关系?或者说,他们曾有什么恩怨?

薛破夜看向绿娘子,绿娘子也正看向薛破夜,她俏容上满是疑惑之色,微微摇头,自然是表明连她也不知这究竟是何缘由。

就连包月空自己,脸上也是一片迷茫,似乎也搞不懂为何陈富对他说“谢谢”!

陈富凑近包月空的耳朵,低声私语,只是两句话,包月空的脸上竟然显出前所未有的震惊,他挣扎着要起来,只是微微一动,终是没能移动半寸,那双眼睛却闪着奇异的光芒,带着欣喜与欣慰。

那张苍白的脸,此时布满了喜悦。

他用尽全力伸出手,终于抓到了陈富有力的手臂,那双满是光芒的眼睛盯着陈富,就此一动不动。

过年了,恩,尽力更新,不会断更,但是字数可能少一些,毕竟事儿太多,呵呵,大家原谅些,不过这期间的情节一定会非常精彩!

第三三零章 【腐尸筒】

陈富伸出手,轻轻地抚下包月空睁开的眼睛,抱起了包月空的尸体,镇定地道:“你们跟在我身后,先离开这里,这忠义之塔,恐怕今日是要毁于一旦了。”再不多语,抬步便走。

薛破夜沉声道:“跟着陈前辈!”

他今日始知陈富不是普通人,所以口中的称呼尊敬起来。

当下众人握紧兵器,跟在了陈富的后面,绿娘子走到大门前,忽然犹豫道:“可是……可是先尊的灵位在此,这可如何是好?”

薛破夜对于这些后蜀君臣没有半丝好感,淡淡地道:“回头重新置办就是,不要理会,出了塔再说。”拉着绿娘子的小手,飞步跟了上去。

直行道第四层的时候,一股炙热噗面而来,木梯竟然已经在熊熊大火中燃烧,前一半截子已经烧了一大半,却是不能再跑下去了。

陈富沉声道:“下面都是烈火,下去不得,我在墙上打开洞,你们便从这里跳下去。”

钱宏急道:“从四层跳下去?这……这太高了吧?”他练的是外门功夫,这些轻功却是没有习练过,所以有些担心如此高的距离自己不能跳下去。

陈富淡淡地道:“跳则有生机,不跳必死。”转视薛破夜,道:“薛舵主,你能否跳下去?”

薛破夜从窗口看了看,虽然离地面还有很高的距离,但是凭借自己的身手,问题不会太大,于是点头道:“陈前辈放心,我可以跳下去。”

潘四郎也淡淡地道:“我也可以!”

绿娘子微微颔首,回道:“我也能。”她走的是轻盈的路子,这轻功一门极为纯属,若论起杭州分舵在场四人的轻功,那绿娘子毫无疑问是排在第一的。

陈富二话没说,一只手夹着包月空的尸体,另一只手探出拳头,轻轻按在窗户上,他的掌缘又出现了一股红色的光芒,只是如今旁边的火势正盛,那红色的光芒反而没有先前在塔楼顶层显眼。

薛破夜等人只见到,陈富手掌过处,那窗户边沿的石头竟然渐渐碎裂开来,需知这鸿雁塔是为了祭奠当年的守城将士,用来追思而用,造工不但精美,而且墙壁大都是用坚硬的花岗岩堆砌而成,陈富竟然空手震碎花岗岩,这份本事简直是骇人听闻。

只是片刻间,那窗户竟然豁然开朗起来,已完全能够容纳一个人出入。

陈富沉声道:“我先下去,你们紧紧跟上。”抱着包月空的尸体,如同翱翔于九天上的雄鹰,竟是穿窗而出,轻飘飘地跳了下去。

潘四郎立刻上前,道:“舵主,我先下去探探情况!”紧跟着陈富也跳了下去。

之后绿娘子和钱宏也跳了下去,只是钱宏的轻功太差,这一跳下去,恐怕要摔得不轻,见众人都离开,薛破夜这才窜到窗户边,猛一吸气,跳了下去。

下面已是一片火海,众黑衣人淋在墙壁上的乃是松脂油,所以火借油势,更为迅猛。

薛破夜身体急坠而落,他虽然先前自认跳下来问题不大,但是真正跳起来时,虽然劲气充实,刚开始倒也能控制住身形,只是到了后来,那身体似乎就有些控制不住了,急坠下落之时,薛破夜心中暗暗叹气,看来自己的功夫并没有到家,自己这落地之后,恐怕也要受些轻伤。

猛觉一股劲气从身体下面迎上来,身体下坠的势头顿渐,那劲气拖着薛破夜的身体,竟是慢慢落到了地面。

薛破夜站稳身形,去看身边,只见陈富正望着自己,向这边点了点头,薛破夜顿时明白这是陈富出手相助一臂之力,不由回以微笑。

只见绿娘子等人也安然无恙地站在两边,显然都是得到了陈富的帮助,否则钱宏也不会那么安然无恙地站着。

薛破夜抬目望去,只见前面呈弧形围着十多名黑衣人,每一个人都蒙上了面孔,但是却有一人例外,那人皮肤泛着一种病态的惨白,一双眼睛极为细小,看起来不过四十多岁年纪,只是那双细小眼睛中射出的光芒,却是阴冷的可怕。

那当然就是蓝暮言。

蓝暮言见到陈富怀里抱着包月空的尸体,脸上显出一种极为奇怪的神色,但他知道陈富武功奇高,甚至进入八道武者的行列,不敢怠慢,而先前的情报并没有提及杭州分舵竟然隐藏着八道武者,此时看似敌友已分,但是他心中兀自存着一丝希望,向着陈富一抱拳,竟然带着恭敬之色道:“前辈,你乃世外高人,凡世的俗务不配入你法眼,这是我们私下的恩怨,不知前辈有何见教?”

陈富淡淡地看着蓝暮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无比,只是缓缓道:“回去吧,冷烟云要想成大事,不见得非要除掉杭州分舵,以后就不要对这边下手了。”

蓝暮言怔了怔,随即摇头道:“前辈所说,本当遵从,但是我既然身负冷堂主命令,就算这条命留在这里,那也是也完成冷堂主交托的事情,前辈该当体谅。”

陈富眉头微微皱起,淡淡地道:“我说过,都回去吧!”

钱宏已经恨声道:“这帮杂碎,不能走,他们伤了多少分舵的弟兄,难道就想一走了之?”他握刀的手青筋暴徒,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

蓝暮言立刻道:“前辈看到了,不是我们不走,是有人不让我们走,嘿嘿,好得很,我也没打算走,既然如此,咱们就看看谁能活着离开这里了。”

陈富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并没有说话。

蓝暮言一挥手,却见十多名黑衣人竟是一致地从怀里掏出一支怪异的筒子,那筒子造型极为精巧,通体漆黑,前面是一段空心竹管模样,而后面有一根手指般粗细的推拉杆,在筒子的前端,是个圆形盖子,盖子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孔,就如过滤杂物的筛子一样,只是空口比筛子要小了许多,都只有针眼般大小。

薛破夜一见到那些奇怪的筒子,一种极为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

这些筒子,显然是极为厉害的武器,从蓝暮言的脸上也可以看出来,他对这种武器很有信心,因为面对着拥有近乎八道武者助阵的杭州分舵众人,他的脸上此时并没有恐惧和退却之色,有的只是一种闪动在眸子里的兴奋。

不过薛破夜同时发现了另一个问题,既然有这样厉害的武器,对方为何一开始并不拿出来?被陈富击毙了四五人,他们都未曾动用这种武器,此时拿出来,显然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

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他们才拿出这种武器,那是不是说明他们自己也对这种武器有些忌惮?

陈富瞧见他们手中的童子,脸色一沉,冷声道:“连这种禁忌之物也拿出来用,冷烟云和司马静伦也太过狠毒了吧!”

蓝暮言一怔,不由问道:“前辈知道这是什么?”

陈富神情严峻:“这是最为阴毒的腐尸筒,筒内存有去肉蚀骨的腐尸水,是最为阴毒之物,在青莲照内,已经禁用多年,你们如今拿出这种东西来,可想过后果?”

蓝暮言见陈富一语道破,倒很是吃惊,眼中闪过异色,淡淡地道:“前辈当知,我们无奈取出腐尸筒,并非为了针对前辈,前辈若是要离开,我等自当恭送,不敢有半丝阻拦。”一指薛破夜等人,冷声道:“只是这些人,今日却必须留下,让他们尝尝腐尸水的味道。”

陈富淡淡地道:“你可知道,这腐尸水,不但伤人,亦可伤己,你用它杀人之前,可想过自己被杀?”

“既想人死,我自己自然也早就存了受死之心。”蓝暮言嘴皮子毫不退让,他倚仗这种阴毒的武器,对于眼前这个八道武者似乎有些看轻了。

陈富忽然发出一阵极为怪异的笑声,缓缓道:“你倒是对冷烟云忠心耿耿。可是你莫忘记,这腐尸水在三十多年前就有了,当时是青莲照刑堂的刑罚之一,只是太过狠毒,三十多年前就被禁忌了。当年你们青莲照还立下誓约,谁若敢重新使用腐尸水,必定要受九天十地诸神诸魔之诅咒,穿心而死,万劫不复。你们今日竟敢使用腐尸水,没有想过后果吗?”

“杀了知道的人,也就没有人会知道了。”蓝暮言嘴角浮起冷酷的笑意,眼中更是闪烁着旺盛的杀机。

几个月来,他领头策划了无数的暗杀围捕行动,对于这个任务,他渐渐感觉到了其中的刺激,甚至说喜欢上了这种杀人游戏。

仗着腐尸筒,竟是对一位八道武者放松了戒心,蓝暮言或许正在犯一个很大的错误。

薛破夜在旁边是越听越奇怪,这陈富对于青莲照的事情竟是如此的了解,那腐尸筒出来时,薛破夜明显感到三大堂主都有些迷惑,即使说起“腐尸筒”的名字,三位堂主也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神情,也就是说,这三个人恐怕连腐尸筒是什么东西都没有听过。

遭受禁忌的腐尸筒,今日竟是亮相了,而薛破夜也明白为什么这腐尸筒非要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才拿出来。

“即可伤人,亦可伤己”!

也许这才是他们忌惮的,对于所谓的禁忌,他们显然是不放在心上的。

蓝暮言接过旁边的一支腐尸筒,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就在薛破夜等人凝神戒备之时,猛听蓝暮言沉声道:“杀无赦!”

他的身躯竟然如同一头矫健的猎豹,快如闪电地直冲向陈富。

他一动,所有的黑衣人也在这一刻展露出他们默契的素质,如同十几头恶狼,拿着阴毒的腐尸筒,风一般卷向了杭州分舵的人。

此时,鸿雁塔已经开始在火焰中倾塌。

第三三一章 【孽因自有孽果】

敌人就像一头猎豹领着十几头嗜人的恶狼,风一般卷向薛破夜等人。

薛破夜高声道:“大家分开,扩散目标。”他清晰地意识到,如果几个人聚在一起,敌人的武器更能将其作用发挥到极致,因为攻击面减少,更能让敌人的武器得到发挥,只有扩散了攻击面,才有可能获得生机。

三大堂主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正要分散目标,猛听陈富沉声道:“不要动!”说话间,几人之间陈富的身体如同流星般窜向了领头的蓝暮言。

薛破夜等人听到陈富的喝声,都是立刻停住了动作,但是见到陈富鬼魅般的身形,都是钦佩无比。

蓝暮言见到陈富扑来,也不畏惧,抓住拉杆的右手用力一推,便见从腐尸筒前方密密麻麻的细孔之中,喷出了雨丝一般的水线,几十道水线直冲向陈富,就像散开的雨花,攻击面积极大,而且水线的速度极快,只是这些水线却是一种碧绿颜色,喷出同时,一股酸臭之味也同时散发出来,普通人闻到这种味道,只怕当即便要呕吐出来。

只是蓝暮言没有预料到,陈富真正的目标并不是他,在离蓝暮言相隔还有还有几步远之时,陈富的身体就像高速运行的赛车突然拐弯,折而向左,在电光火石间,手掌竟然搭上了一名黑衣人的肩头。

那黑衣人大惊失色,怪叫一声,手足无措间,手里的腐尸筒竟然被陈富轻巧地夺了过去,速度之快,手法之巧,亦是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

蓝暮言在陈富折而向左之时,并没有表现出惊慌,随着陈富的身形,转过腐尸筒,对着陈富的身后喷了过去。

孰知陈富的速度已经超出了普通武者的范畴,那是一种不可思议的超出正常人极限的本事,腐尸筒里喷出的腐尸水还没有靠近陈富的身体,陈富整个人就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而雨水般的腐尸水,全都喷洒在那名被夺走腐尸筒的黑衣人身上,那黑衣人惨叫一声,第一时间抓住了自己的脸庞。

薛破夜等人在旁边眼睁睁地看着那黑衣人的身体在扭曲几下之后,豁然倒地,就像鸡尾虾一般卷缩起来,而他身上的衣裳却在腐尸水的作用下,一点一滴地消失融化,黑衣人的头颅也在顷刻之间融化的无影无踪,只片刻之间,先前还活生生的黑衣人却已变成了一滩黄水,就连衣服鞋袜也是没了踪迹。

不但杭州分舵的几人,就连停住身形看到这一幕的黑衣同伴们也是惊骇万分,谁都知道腐尸水阴寒无比,但是此时才真正明白这种武器的厉害。

这种武器让人尸骨无存,那是绝尸的事儿,怪不得以前被青莲照禁用。

“我说过,此物伤人,亦伤自己。”陈富的声音忽然从蓝暮言的身边传来。

蓝暮言惊出一声冷汗,他自负甚高,虽是青莲照刑堂副堂主,但一直以为自己的智慧和武功在江湖上是一等一的出类拔萃,虽然初见陈富时有些震惊,但是后来仗着自己拥有奇诡的腐尸筒,更加上人多势众,所以稍微有些轻视了陈富武道能力,但是这短短一瞬间的交锋,立刻让他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八道武者。

那是一种完全超脱正常武者范畴的高阶武者,他们的一招一式就像天上的流云一般,不着行迹,却又是可怖无比。

蓝暮言想动,但是陈富的呼吸声近在耳边,他甚至感觉腐尸筒的筒端就顶在自己的腰间,所以他不敢冒险。

本来十几头恶狼般的黑衣人气势汹汹,但是在片刻之间,风云突变,对方一名武者出手,不但间接导致一名黑衣人成为腐尸水的牺牲品,最为严重的是,这一次的行动首领却是被陈富控制住了。

众黑衣人都识趣地停住了步伐,呆在当地,不敢动弹。

其中不乏有人在先前自信满满,以为可以凭借着腐尸水的威力一举击败包括一名八道武者在内的杭州分舵诸人,但是刚一交上手,所有人才明白,这种想法是多么的荒谬。

八道武者代表的就是奇迹,奇迹总是会在高阶武者的身上不停地发生,今天,这种奇迹再次发生。

薛破夜等人一开始都以为即使有陈富的帮助,今日也要不可避免地进行一场残酷甚至血腥的激战,说不定还会有同伴葬身于此,但是直到此时蓝暮言被陈富控制,几个人才知道自己到头来还是小瞧了陈富这个看似普通的老头子。

“舵主,这是谁?怎么会来救我们?”钱宏站在薛破夜的旁边,忍不住低声问道。

薛破夜凝视着场中那种诡异的场面,轻声道:“今日之前,我以为我知道他是谁,但是今日之后,我又不知道他是谁了。”

钱宏一听,忍不住伸手挠头,他实在听不懂薛破夜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绿娘子看了薛破夜一眼,倒是明白他的意思,今日之前,薛破夜好歹还知道陈富的名字,也知道他是品香阁的一名总管,但是今日发生这件事后,陈富显露出一种超乎寻常的奇诡武功,又加上临死前与包月空的一番表现,这倒反而让薛破夜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之中。

陈富静静地站在蓝暮言的身后,缓缓道:“我刚才让你离开这里,但是你却没有听。”

蓝暮言此时才感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从额头四周下落,脸上的表情极为僵硬,那握着腐尸筒的手虽然初看起来还很镇定,但是只要稍微细看,就能发现这一双手已经渗出了汗水。

“前辈究竟想怎样?”蓝暮言强装镇定,色厉内荏地问道。

陈富声音淡漠:“你使用禁忌的腐尸水,要想置我们于死地,怎么现在反而回过头来问我想怎样?”他忽然扫视了一众黑衣人,冷冷地道:“如果你们还想活着,回到你们该去的地方。”他的神情忽然带着一种落寞,但是落寞中却仿佛有一种淡淡的情意,轻轻地道:“洛阳……那是一个好地方!”

这句话虽然很小,但是两边靠近的人却也听得清楚,更是明白其中的意思,因为青莲照的总舵,如今正是设在洛阳。

众黑衣人有不少正拿着腐尸筒对着陈富,甚至有几人靠的极近,给人的感觉,似乎只要一射出腐尸水,就能够置陈富于死地。

但是经过方才那骇人听闻的一瞬间交手,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一个美丽的诱惑,真正动手起来,绝不会成功,所以拿腐尸筒对着陈富,说是想杀陈富,倒不如说是想给自己壮胆。

蓝暮言紧咬牙关,半晌之后才道:“前辈是高人,更是武道中的神人,我一个跑腿办事的若是能死在前辈的手里,传了出去,倒也不丢脸。”

陈富淡淡笑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不该杀你?你死在我手里不丢脸,但是我杀你却丢脸,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蓝暮言硬着脖子道:“不错,前辈……前辈以强凌弱,便是杀了我,也……也是惹人笑话。”

“你聚众来此,更是动用腐尸水这种阴毒之物来对付杭州分舵的人,这就不是以强凌弱?”陈富平静如常,声音没有一丝波动:“我很多年没有杀过人,我也不想杀人,但是今日既然动了杀机,那么该杀的人,我也不会留情。你与冷烟云司马静伦意图将青莲照改朝换代,我无话可说,我也管不着,但是你屠戮同门,动用禁忌阴毒之物,按照刑堂的规矩,你是要受死刑的。”

蓝暮言身躯终于颤.抖起来,他知道,陈富现在要杀他,就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只是他当然不甘心就这样死了,更不愿意死在腐尸水之下。

他知道自己还有最后一丝希望。

多少年来,他偷偷习练的终极必杀技,那个不为人知的“神风尾”,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已经击杀了不少武者,而那些武者大部分武道修为都在他之上。

虽然陈富这类八道武者属于武者中的帝王,但是蓝暮言还是想试一试,他总觉得,八道武者既然能够时常创造奇迹,那么当然也能死在奇迹之下。

他想创造奇迹。

所以他所有的劲气在片刻间就汇聚到他自认为黄金也比不上的右腿上,而在和陈富应对之间,他已经用一种极为怪异的姿势甩出了右腿,那只右腿就像蝎子的尾巴,迅速地一摆动,拦腰向陈富扫过去。

很多武道高手都是死在这一腿之下。

“砰!”

一声足以碎石的巨响响起来,蓝暮言的右腿竟然生生踢在了陈富的腰间,陈富就像真的没有预料到蓝暮言还有这样一种招数,甚至都没有躲闪,就被踢正了腰眼。

薛破夜等人大吃一惊,要想救援已经来不及,即使来得及,恐怕也会被其他的黑衣人阻挡住。他们也没有想到,蓝暮言竟然有这样出其不意的一招,更没有想到,在已被控制的情况下,蓝暮言还有胆子对一名八道武者发动攻击。

绿娘子已经娇声惊呼起来,陈富跟着她两年,对她可说是忠心耿耿,又加上今晚不顾个人安危前来救应,她当然不忍陈富就此葬身此处。

黑衣人中甚至已有人欢呼起来。

只是所有人又在短短一瞬间之后,看到蓝暮言的身体竟然奇怪地倒了下去,中了招的陈富却是安然无恙,静静屹立在蓝暮言的身后。

蓝暮言在地上扭曲挣扎,他甚至已经忘记,在他的怀里还有腐尸筒,而腐尸筒里还剩有腐尸水,这些腐尸水一旦碰到他,他会尸骨无存。

他被陈富反弹出来的劲气震得全身发麻,就连脑袋也迷糊了,所以他在地上挣扎之间,手里的腐尸筒一个不小心,溅出几滴腐尸水来。

腐尸水是天下最为阴毒之物,那么一滴腐尸水便可融化一头牛,这几滴腐尸水滴在蓝暮言的身上,后果自然可想而知。

“此物可伤人,亦可伤己!”

陈富提醒过他,可是他不在乎,更没有想过自己会被腐尸水融化的尸骨无存。

那一滩黄水,是一个消逝的生命!

第三三二章 【大缸】

天色在不知不觉中渐渐露出一丝曙光,而鸿雁塔已经完全倾塌。

当第一批发现这里出现状况的人们赶来时,宏伟的鸿雁塔已经变成了一堆瓦砾,残砖断瓦之间,屋子青烟袅袅,余火未熄。

鸿雁塔是祭祀杭州先烈的祠堂塔,就这样毁在烈火之中,当场便有人痛哭失声,余者自然也有人立刻前往官府禀报。

杭州分舵的人与黑衣人都已离开了这里。

陈富以一种轻松无比的手法轻而易举地杀掉蓝暮言,这对于众黑衣人的震慑力,那已经达到极致,只在陈富那种怪异的眼光中,所有黑衣人都识趣地离开了这里。

没有谁会真正地想死。

杭州府衙驿馆。

薛破夜静静地坐在窗边,望着外面落起的毛毛细雨,天色刚刚亮起来,可是他的心里却是越来越暗。

又是一场死里逃生,若非陈富的及时出现,只怕自己现在已经葬身火海,或者在腐尸水的作用下尸骨无存。

窗外的小雨让薛破夜的思绪渐入佳境。

他有必要摆正自己的位置,虽然自己还是青莲照杭州分舵的舵主,但是经过昨夜一役,他现在反而不知道在这个位置继续留下的理由是什么。

继续效忠杨耀?

薛破夜心中对这个素未蒙面的总舵主已经有了深深的怀疑,那种高大神秘的形象在自己的心中已经出现了巨大的裂痕。

虽然加入青莲照是偶然,但是进入青莲照的领导层之后,薛破夜倒是真想为这些生存在暗处的人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他也尽量向这方面努力。

成绩也许并不是理想,但是好歹在自己的努力下,杭州分舵的银钱收入急剧提升,除此之外,更是收服了摩云寨的上百之众,这当然是很不错的功劳,对于一个上任不久的新任舵主来说,这些成绩也足够让他在杭州分舵的弟兄们心中留下高大的形象。

可是在京都遇上华闲,用一种近乎卑鄙的手段给自己下了毒,那时薛破夜便已经心生愠怒,再加上这次竟然被总舵战邢二堂的杀手们埋伏,薛破夜性情再好,也不得不生出厌恶之心了。

他觉得如果自己再对总舵效忠下去,那比蠢猪都不如了。

人为刀蛆,我却不能为鱼肉!

薛破夜甚至肯定地认为,总舵对杭州分舵的诛杀行动绝对没有结束,之后可能还有更疯狂的刺杀行动,所以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利用官府的力量来抵抗青莲照的刺杀。

这实在是荒谬的事情,却让他迫不得已这样去做。

分手之时,薛破夜嘱咐钱宏等人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因为冷烟云绝对不可能因为陈富的出现就对杭州分舵罢手,想成大事者,当然不会因为阻力而退缩。

对于绿娘子,薛破夜倒是放心不少,毕竟有陈富随在她身边,这天下还真是有人难伤他。

“陈富……!”薛破夜喃喃吟道,对于这个人,他到现在还是不知道底细的,陈富在击退敌人后,再没有一句多余话,他既然不说,其他人自然也不好问。

驿馆里,羽林卫们也聚在一起,喝着酒,听着外面淅淅沥沥下起的小雨声,并没有过多的言语。

拿出他们任何一位,在地方州府都能得到特别的礼遇,因为皇帝陛下禁卫军的身份让他们成为大楚国最特殊的武力军队,所以在杭州这座驿馆之内,他们喝的是杭州最好的酒,吃的也是杭州最可口的佳肴。

到得中午时分,小石头来到驿馆,将已经沉睡过去的薛破夜喊醒,醒来的薛破夜听小石头提醒,才醒悟过来,今日还有一场考试等着他。

为了萧素贞,他只能拖着还处在疲惫状态的身体,与小石头前往白黎书院,出了驿馆,才见到恭恭敬敬在外守候的游少卿。

小石头进出驿馆自如,可游少卿却没有这个权力,只能站在门外等候。

小石头显然与游少卿混的极熟,就像亲切的朋友一样,在路上说着一些稀奇古怪的奇闻趣事,当然,是游少卿说,小石头听。

对于这些稀奇古怪的奇闻怪事,小石头显然很有兴趣,但是停在薛破夜的耳朵里,这些怪事只能算是小儿科了,薛破夜甚至在想,若是将那本《聊斋志异》在这个时代编纂出来,不知道会引起什么样的反响。

“大人,今日是辰隐先生亲自前往白黎书院主持考试。”游少卿忽然说道:“辰隐先生择徒严格,大人今日需要提防才是。”

薛破夜“哦”了一声,问道:“昨日应考,有多少人过关了?”

游少卿愣了一下,立刻道:“原来大人不知啊,加上你,不过三人过关。”

薛破夜微微点头,这倒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儿,能够到最后这一关,人数绝对是个位数,毕竟那空屋谜题实在有些困难,自己取巧过关,其他人要想想出其他答案,必定要大大费上脑筋。

江南文风荡漾,杭州才子颇多,中间自然也有几个特别聪慧的人物,所以进入最后一关的有三人,倒也是合情合理。

白黎书院正门之外。

这里已经聚满了人,今日辰隐先生亲自主持应考,据说还有当日收徒,这是一个极吸引人眼球的事情,所以不管是文人还是闲人,甚至一些挑着担子做买卖的,都跑到这里汇集成一大片。

大家议论纷纷,文人士子们自然保持着斯文人的姿态,斯斯文文地站立在门前,三五成群地站在一起,对于三位应考者最终谁能夺魁做一个全面的评析估计。

那些闲人懒汉,自然不会有所顾忌,嗑着瓜子,口中说着一些闲话,也不知道何时,在正门旁边竟然置起了赌摊,可押三位候选人谁能胜出。

另两位候选人都是一赔十,而薛破夜却是一赔八,从这赔率上来说,大家更看好薛破夜。

薛破夜昨日轻松对答,先是对上了清逸先生怪异的对子,之后又是在静舍第一个站出来答出了疑难,这无疑为他的聪明才智加了大大的分数,所以人们自然而然地觉得薛破夜大有可能夺魁。

不过其他两位候选人能从上千人中突围出来,进入第三关,这也不可小视,无一不是聪明才智之士。虽然前面两关薛破夜轻松过关,但是谁又敢保证到了第三关薛破夜一定能够成功?谁敢肯定另外两位候选人不能后发制人?

所以三位候选人的赔率一出来,都有押宝之人。

薛破夜到达时,立刻有人发现,振臂高呼道:“薛掌柜必胜,薛掌柜必胜!”这人自然是押了薛破夜能胜。

于是乎,那些赌薛破夜胜利之人,全都振臂高呼,“薛掌柜必胜”的声浪一时如潮,毫不威风。

薛破夜只是笑盈盈地对着四周众人抱拳,别人给了咱面子,咱不得也给别人几分面子吗?

很快,又听有人大叫“宋公子必胜,宋公子必胜”,这一派人物比起薛破夜的支持者,显然是少了许多,所以声音非但没有盖过“薛掌柜必胜”的呼声,反而更加激起薛破夜饭丝蕴藏在骨子里的力量,叫喊的更大声,更整齐,一时将“宋公子必胜”的呼声押了下去。

人群中,一个看起来很秀气的公子哥儿傲然出来,他满脸得意之色,显然也是这次应考者之一,就是所谓的“宋公子”了。

那宋公子虽然狂妄傲慢,但是见到薛破夜,却也知道薛破夜如今算得上是杭州商界的领军人物,不敢太过得罪,拱手抱拳,算是见过礼了,薛破夜还之以礼。

就在二人并肩入院的一霎那,有一群人欢声高叫“萧英雄必胜,萧英雄必胜”。

萧英雄身体粗壮,看起来是武人出身,不过今日却是穿了一套不是太合身的文人长衫,显得颇有些不协调,在众人的欢呼声下,萧英雄甚至还有些拘谨,低着头,快步走到门前,差点撞上薛破夜,好在他收脚及时,倒是没有撞上。

萧英雄抬头看了看薛破夜和宋公子,也认出这两人是自己的竞争对手,先是一愣,随后尴尬地抱了抱拳,诺诺道:“两位好,两位好!”

薛破夜还之以礼,那宋公子却是冷哼一声,虽然忌惮薛破夜,但是宋公子可没将萧英雄放在眼里。

三人刚一进门,就见昨日那名镖头迎面走来,抱拳含笑道:“三位英才来的真是巧,我正准备派人去请呢。今日是辰隐先生亲自主考,三位可要小心一些,这辰隐先生择徒甚严,若是给他老人家留下不好的印象,那可是有些不妙了。”

三人俱都称是,镖头这才笑道:“如此甚好,三位英才且随我来,辰隐先生正在等候。”

镖头前行,三人尾随其后,走了一阵,转到一处小庭院,只见庭院里已经站着二十多名杭州文坛有名的人物,都在窃窃私语,而在庭院西侧,清逸先生正在对一名老者说着什么,那老者鹤发童颜,背负双手,不是辰隐先生萧莫庭又是谁?

镖头领着三人走到庭院之中,对着辰隐先生抱了抱拳,恭声道:“辰隐先生,三位英才俱已带到。”

辰隐先生转过头来,扫视三名应考者,最后将目光停在了薛破夜的身上,那双深沉的眼睛望着薛破夜清澈的眼睛,许久,他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只是点头道:“有劳镖头了。”

镖头忙道:“不敢,辰隐先生有事吩咐,乃是在下的荣幸。”再不多话,快步退了出去。

薛破夜镇定自若地站在那里,浑不似其他两人那般紧张拘谨,他甚至有闲暇看看庭院内的情况。

庭院很精致,算不得小,墙角处也都栽种了三两根青竹几棵寒梅,空气芬芳,而众文人的目光也都聚集在三位应考者的身上。

让薛破夜疑惑的是,这庭院正中竟然摆放着一口大缸,大缸上面封闭起来,只是留了几个出气口,从那出气口里,散发出一种与芬芳之气截然相反的腥臭之味,这两种气味混合在一起钻入鼻中,很有些怪异。

第三三三章 【取铁钗】

三位终试者一字排开,走到辰隐先生面前,一起躬身行礼,对于这位文坛巨匠,包括薛破夜在内,即使对他的个性有些不适应,但是对于他的人品威望还是极为敬重的。

辰隐先生凝视着薛破夜,抚须叹道:“薛破夜,看来我之前还是小看了你的本事,想不到你竟然闯到了这一步。”顿了顿,淡淡笑道:“不过要想过这一关,那可不简单。”

四周众文人也都汇聚在两边,将三位终试者拢在了中间。

薛破夜施了一礼,微笑道:“路要一步一步走,这考试也要一关一关过,先生公正严明,我等循规蹈矩,总是要尽量做好才是。”

辰隐先生脸上显出一种极为复杂的表情,那眸子里闪动着奇怪的光芒,带着欣赏,但在欣赏之中,似乎又带着一种极为排斥反感的眼神。

萧莫庭背负双手,缓缓道:“老夫年过半百,修心文道数十年,按理说身下的弟子应该是满天下,只是老夫性情极为怪僻,从不轻易收徒,若无资质聪慧,那也是难入我门。”

四周文人一阵附和,无非是称颂萧莫庭择徒严谨,每一名弟子都是了不起的人物云云。

萧莫庭自然不会将这些话听进耳中,待众人声音轻一些,才继续道:“老夫多年前本已绝了收徒之念,不过……!”扫视三人一眼,终于道:“不过老夫尚有一女在旁,对于她,老夫一直甚是担心,她年岁渐大,尚无婚配,是以老夫总想为她择一门好婚事,也好了了我的牵挂。”

四周发出一阵惊呼,谁都不知道萧莫庭竟然有这种打算,所有人都以为萧莫庭是老来来了兴致,想择一名英才传授一身所学,实在料不到这一次择徒竟然联系上择婿。

萧素贞是杭州第一美人,不但人美娇艳,更是才情出众,可说是一等一的女子,更是多少男人的梦中情人。

看今日的架势,辰隐先生是要在三人中择一佳婿了。

薛破夜早就心知肚明,倒没什么,那萧英雄和宋公子却是兴奋莫名,瞳孔扩张,连呼吸都急促起来,那宋公子更是双手轻抖,掩饰不住那股突然而至的巨大喜悦,仿佛萧素贞已是他怀中之人一般。

“这一次发出消息,汇集四面英才,一来也是想将老夫所知所学传授于他,但最为要紧的是,老夫更想将素贞托付于他。”萧莫庭背负双手,神情严肃无比:“三位能通过前面几关,那自然都是身体健康聪慧过人的英少才俊,素贞交托于你们中的任何一位,想必也是委屈不了的。”他一指院子正中的那只大缸,缓缓道:“不过要想要我托付素贞,这最后一关,你们不得不闯!”

他话声落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大缸。

大缸表面并没有四面特别之处,只是很普通的瓦缸而已,平常百姓家里也可以见到,唯一奇怪的就是从里面发出的腥臭气味,若是静下声音仔细听,尚能听到大缸里发出“嘶嘶”的声音,就像有什么活物在里面一样。

薛破夜眯着眼睛,饶是他聪明机智,但是此时也猜不透瓦缸里究竟是搞得什么名堂。

忽听萧莫庭高声道:“拿上来!”

就见旁边出来几个人,前面两人抬着一张大桌子,而后面一人恭恭敬敬捧着三卷卷轴,最后一人捧着笔墨砚台。

摆好桌子,三份卷轴依次放在桌上,摆好笔墨砚台。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知辰隐先生到底摆的是何样的龙门阵,只是见到萧莫庭一脸的严肃,不苟言笑,看起来这事儿还真是非同一般。

萧莫庭走到桌边,微一沉吟,终于道:“最后一关前,你们还需做件事。”轻轻摸着卷轴,淡淡地道:“想闯关的,在这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签名便可去闯,若不然,就此作罢。”

宋公子看了看薛破夜,又看了看萧英雄,冷冷一笑,都到了这个时候,即使为了萧素贞那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也没有退缩之理,毫不犹豫地站出去道:“我来签。”他尚不知那卷轴里究竟写的是什么,但是众目睽睽之下,他想我自己能够尽量表现的洒脱豪气一点。

萧莫庭面无表情,只是点了点头,道:“任选一卷,签上你的名字。”

宋公子瞥了身边二人一眼,这才在众人的注视下,风度翩翩地走到桌边,随意拿了一卷,轻轻打开。

只见宋公子打开卷轴后,只看了两眼,脸上豁然变色,甚至说有些苍白,他情不自禁地望向萧莫庭,只见萧莫庭站在一旁,看也没看他。

其他人也搞不清宋公子为何变了颜色,这卷轴上到底是什么东西?

宋公子放下卷轴,左右看了看,见所有人都盯着他,他竟然有些发慌,伸手去取毛笔,一下子竟然没有抓到,等将毛笔握在手中,竟然瑟瑟发抖,那笔上的墨汁溅了几滴下来。

萧莫庭冷眼旁观,竟是轻轻摇了摇头。

宋公子终于一咬牙,在那卷轴上签了名字,放下毛笔,退了下来,脸上的神色依然不好看。

萧英雄一见宋公子过来,立刻过去,也打开一个卷轴,看了几眼,皱起眉头,微一犹豫,也是在上面签下了名字,比之宋公子畏畏缩缩半天,却是潇洒的多。

宋公子和萧英雄签完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薛破夜的身上,就连萧莫庭也是抚须看着薛破夜。

薛破夜淡淡一笑,他心中似乎想到了什么,缓步走到桌边,打开最后一卷卷轴,只见白纸黑字上面,豁然写着“生死状”三字。

“果然是这种玩意!”薛破夜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看在别人眼里,比之先前二人,却更是洒脱不少。

薛破夜提起笔,签上名字,这才退了下去。

那生死状上写得明白,这最后一关,涉及生死,若有不测,与他人无关,听天由命而已。

如此看来,这瓦缸里的名堂还真是不简单,否则也不可能立下生死状这样的东西,所以三位签了生死状的终试者都将目光投向了那只很普通的瓦缸。

“诸位,这三份是生死状,三位都已签下名字,也就是说,祸及生死,与他人无干。”萧莫庭淡淡地道:“这样一来,三位都可参加最后一关的考试,胜出者,自是我萧莫庭的关门弟子,亦是我萧莫庭的女婿。”

众人这才明白,那三份卷轴竟然是生死状。

这最后一关竟然涉及生死,看来辰隐先生玩的还真是悬乎。

萧英雄终于问道:“辰隐先生,却不知这最后一关是怎样一个说法?是比文还是斗武?”

萧莫庭背负双手,走到瓦缸旁边,绕着瓦缸转了一圈,停住脚步,缓缓道:“这瓦缸之中,有毒蛇三十条,俱是深山得到。”顿了顿,继续道:“素贞之母曾留下一枚铁钗,作为遗物留给了素贞,这铁钗如今就在瓦缸之中,更是在三十条毒蛇之中。当年我们颇为贫困,所以只是置办了铁制钗子,但这枚铁钗比起金钗银钗,那却是贵重千倍万倍。你三人谁要本事最先从这里面取出铁钗,便算过关,也便是我萧莫庭的关门弟子。”

四周顿时都是一片骇然,之后更是议论纷纷,谁也想不到萧莫庭竟然出了这样一个大难题。

三十条毒蛇,不管被哪条咬上一口,那都是有性命之虞,宋公子的脸色已经完全黯淡下去,萧英雄皱着眉头,死死盯着瓦缸,而薛破夜也是摸着鼻子,思量着对策。

清逸先生站在萧莫庭身后,看着宋公子,微笑道:“宋公子,你先前率先签下了生死状,为何不先上去试一试?只是有些凶险,万万小心。”

其实这次清逸先生更看好薛破夜,这一句话,却是将了宋公子一军。

宋公子咬着牙,似乎要鼓起勇气,但是听着瓦缸之中悉悉索索的声音,全身上下便直泛毛。

萧莫庭一挥手,立刻有人上去打开了瓦缸的盖子,一股腥臭扑鼻而来,整个院子立时笼罩着一阵恶心的气味,不少人心中已是暗暗责备萧莫庭做事欠妥,设下这样一个古怪诡异的关卡,真是有辱斯文。

只是外人又如何知道萧莫庭用心良苦,不以此法,又如何能得到真心之婿。

盖子打开,有几人仗着胆子凑上去看了看,果然见到深邃的瓦缸内满是恐怖的毒蛇纠缠在一起,三十条毒蛇在瓦缸里纠缠扭动,吐着寒信,嘶嘶直响,整个瓦缸底部已经被完全覆盖,哪里能够见到铁钗的影子。

宋公子凑上去看了两眼,面如死灰,忍不住道:“辰隐先生,就是让我们在这瓦缸里取铁钗?”

辰隐先生萧莫庭并没有回话,只是微微点头。

“可是……!”宋公子又看了瓦缸里面纠缠在一起的毒蛇一眼,有些不满地道:“这满缸都是毒蛇,铁钗都寻不见,如何取出铁钗?”

“这是你们的问题!”萧莫庭声音冷淡:“没有法子,可以不取,不会有人逼你。”

宋公子欲言又止,搓着手,浑然没有方才那股冷傲之态,竟是说不出的焦急,眼看着只差一步就能成为萧莫庭的弟子,日后前途无量,更可坐拥萧素贞这样男的的大美人儿,但就是这最后一步,实在无法迈过去,难道真的傻呵呵地将手伸入这满是毒蛇的瓦缸里去找铁钗?

生死状可是签下了,若真有个三长两短,那可是真正的白死了。

薛破夜忽然想辰隐先生道:“先生,薛破夜先请出门片刻,取样东西过来,不知可否?”

辰隐先生没有说话,清逸先生立刻道:“应考者不可出门,不过你若真要取东西,可以让人代取,这里你可随意吩咐人去取。”

薛破夜忙摆手笑道:“不敢不敢,我有个朋友就在外面,让他进来,我交待他就是。”

清逸先生点头同意,薛破夜便让人叫来游少卿,拉到一旁附耳说了几句话,游少卿有些疑惑,但还是点头称是,飞奔而去。

众人一阵奇怪,不知薛破夜让人去取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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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四章 【巧取】

白黎书院小院子里,大家带着各自隐瞒在内心深处的感受看着院中发生的事情,大多数人的眼睛都是集中在宋公子的身上,只有一小部分人是仗着胆子往瓦缸里看。

宋公子搓着手,几次想靠近瓦缸,但是只要见到瓦缸中纠结盘绕的毒蛇,便再也移不动步子,于是再三,四周众人便有不少露出鄙夷之色,不屑于宋公子的胆怯,但是稍微理智一些的,却也理解宋公子的心境。

虽然成为辰隐先生的弟子以及得到萧素贞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事,但是若要以性命危险区交换,那确实是要思虑一番的。

这生死状也签了,一旦真的出现三长两短,不但成不了弟子得不到佳人,就连性命也是白白搭上去的。

鉴于此,宋公子自然是要衡量其中的轻重,最为主要的是,宋公子此时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下手,这取铁钗的目标难度极大,如今满目皆是毒蛇,连铁钗的影子都看不到分毫,难不成当真要伸手塞进蛇群里摸索,那可是必死无疑的事儿。

宋公子咬了咬牙,看了薛破夜一眼,转向萧英雄道:“萧英雄,要不你先来?”

萧英雄已是绞尽脑汁在想着办法,宋公子突然搭话,萧英雄先是一愣,但立刻摆手道:“宋公子请,宋公子请!”

“萧英雄艺高人胆大,不必谦让,若有法子,你便先上吧。”宋公子咬住萧英雄道。

萧英雄脸上肌肉轻轻抽出,眼中划过一丝不满,道:“宋公子才思敏捷,这是出了名的,空屋一关,宋公子也是先于萧某,如今也就不必客套了。”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看似是在谦让,但是谁都知道两人是没有胆量上去尝试,所以互相挤兑,只是给自己台阶下而已。

那清逸先生终于忍不住道:“两位英才若有胆识,也就不必这样谦让了。咱们文人虽然重礼,但是有些事情也是要当仁不让的,你二人如此推让,可是要让人看轻的。”他说话颇有些直白,只弄的宋公子和萧英雄耳红脸青,大是尴尬。

萧莫庭背负双手,淡淡地看着二人,不发一语。

许久,萧英雄终于向辰隐先生一拱手,大声道:“辰隐先生,萧某对您素来敬重,只是到了今日,却……嘿嘿,我萧某向来有甚说甚,不会虚假,若说错话,还望先生不要怪罪。”

辰隐先生淡淡地道:“你说。”

萧英雄微一沉吟,终于道:“只是辰隐先生今日摆下的这关卡,实在有失公平,看似只要过关便能胜利,只是这一关纯是让我们送死而已。我萧某大好男儿,岂会糊里糊涂死在这里,事到如今,萧某也就不想什么入门的事儿了,这便告辞!”说完,竟然一拱手,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他虽然畏惧于毒蛇,但是这离开倒也是威风凛凛。

众人又是一番议论,无非是说萧英雄是个色厉内荏的家伙,看似威风实则窝囊,更是有人不屑地往地上吐着口水。

虽说萧英雄离去,少了一个对手,但是宋公子的脸色完全没有好转,即使最后竞争对手都退下,只留他一人,恐怕他也无法突破这最后一关。

他甚至已经在心里开始咒骂萧莫庭。

院中又沉寂片刻,忽听外面一阵动静响起,竟是游少卿赶了回来。

只见游少卿手中抱着一根极为细长的东西,一端细,另一端却似乎粗大了不少,有一人之高,用黑色的布巾包着,看不清里面究竟是什么。

薛破夜松了口气,上去接过那东西,对着游少卿笑道:“辛苦了。”

游少卿知道此刻不便多话,很识趣地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薛破夜握着黑巾包裹的东西,走到瓦缸旁边不远,瞧着宋公子道:“宋公子,可想出对策了?若是尚未想出,薛某倒想试一试了。”

宋公子正在下不了台阶,薛破夜这样一说,正中下怀,也管不了薛破夜是否抢在自己前面过关,急忙道:“薛掌柜请,薛掌柜请!”

薛破夜神色平静,宋公子畏而不前却又不甘退出,这样拖泥带水的行径让薛破夜很瞧不起,所以他觉得如果当着宋公子的面过了这一关,对这个畏畏缩缩的家伙倒是一个极好的蔑视。

薛破夜慢慢打开黑巾,只见从里面显出一个手腕粗细的铜棍,这铜棍的最前端,竟然绑着一块黑色的怪异石头,那石头紧紧绑在铜棍上,就似乎是长在上面一般,牢固无比。

“这是何物?”清逸先生忍不住寻思。

那黑色的石头当真是少见的很,饶是清逸先生博学多才,见多识广,却是一下子也瞧不出它来历,就连辰隐先生的眼中也露出疑惑之色。

薛破夜脸上浮现着淡淡的微笑,在众人诧异的眼神之下,走到瓦缸旁边,里面那股腥臭气弥漫在空气中,煞是难闻,薛破夜皱了皱眉头,但还是向着辰隐先生道:“先生,依你所言,只要在这蛇缸之中取出铁钗就算胜,是否还有其他的规矩?”

辰隐先生微一沉吟,摇头道:“只要你将铁钗从里面取出,那边算你胜了。”

薛破夜微笑着点头,忽然紧握铜棍一端,将绑有黑色石头的那一端探入瓦缸之中,众人都是发出轻呼声,不知薛破夜搞得哪门子花样。

铜棍探下后,顿时便有两条毒蛇沿着棍身向上攀爬,薛破夜镇定自若,一手掌面朝下,一层淡淡的雾气在掌面下漂浮,那两条毒蛇就像碰到了更凶恶的洪水猛兽,竟然退了下去,并没有继续攀爬。

这是薛破夜的劲气,那股劲气本身就是带有破坏性,毒蛇显然是敏锐地感觉到劲气的危险,所以没有迎刃而上。

薛破夜另一只手控制着铜棍,在瓦缸里轻轻搅动,那黑色的石头早就湮灭在蛇群之中,被深埋在下面。

“这样就想寻到铁钗?”宋公子在一旁鄙夷地看着薛破夜,只觉得这法子就像用搞屎棍掏粪,说不出的低俗,忍不住在心中诽谤道:“都说薛破夜如何如何的精明,如今看来,只是愚蠢的白痴而已。

辰隐先生一动不动地看着薛破夜的动作,见薛破夜耐心十足,那些本来攀爬向上的毒蛇竟然都畏缩不前,心中实在是疑惑到了极点。

身边的清逸先生忽然低声问道:“辰隐先生,依你之见,薛破夜这是要做什么?”清逸先生毕竟是饱学儒士,自然不会像宋公子那般以白痴的目光去看薛破夜。

薛破夜能够使用这样的手法,其中自然是有蹊跷的。

辰隐先生已是并没有回答,只是皱着眉头望着那根铜棍,片刻之后,他的眉头忽然舒展开来,眼中竟然流露出一丝钦佩,轻声道:“清逸先生,《管子》之中,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山上有磁石者,其下有金铜,你可记得?”

清逸先生微微一怔,似乎在想着什么,猛地一惊,道:“你是说?”

辰隐先生微微点头道:“恐怕就是这样了。”

清逸先生缓缓道:“那《吕氏春秋》中也有载,慈招铁,或引之也,难道那块黑色的石头,就是所谓的慈石?”

“石是铁的母亲,但石有慈和不慈两种,慈爱的石头能够吸引它的子女,不慈的石头也就不能吸引了。”辰隐先生抚须道:“如此看来,这黑色的石头,便是慈爱之石,亦是铁的母亲了。”

清逸先生忍不住赞道:“薛掌柜能够想出以慈石去吸引铁钗,实在不简单你,这可是要大智慧才可行。据说这慈石极难寻觅,想不到薛掌柜竟能找到这样的石头并加以利用,果然是少年才俊,了不起。”

辰隐先生靠近清逸先生,低声道:“这里面的毒蛇,早便去了毒性,并无伤人的能力,我让他们签下生死状,不过是想让他们以为这些毒蛇是真的有毒,想考考他们的胆识而已。即使伸手进去抓,那也无性命之虞,想不到这薛破夜竟然想出这样的法子,如今胆识没考验到,倒是考出他的智慧了。”

“原来如此!”清逸先生含笑点头:“其实这薛掌柜的胆识还真是不必考验了。当初他一个普通的商户,竟敢与方家大族相斗,那便是普通人没有的胆识。还有……!”清逸先生莞尔一笑,低声道:“那次在西湖上,他不卑不亢,将我等弃之而去,那也不是胆子小能办到的。”

薛破夜所用的,却正是磁铁。

其实这磁铁在中国更古远的时候便被发现,只是知者甚少而已,就如战国时期的司南,算是指南针的始祖,取的就是天然的磁石而制。

据说秦皇一统天下,修建了阿房宫,阿房宫有一道石门,纯以磁石所造,如果谁想带着铁器去行刺,只要经过石门,整个人便会被石门吸住。

薛破夜当初在京都洋区时,见识过各种琳琅满目的奇珍异货,其中便有这古怪的磁石,价格也极贵,薛破夜当时只是奇怪这黑色的石头为何这样昂贵,之后才知道这就是所谓的“磁石”,这种磁石,在这个时代也算得上是稀罕物了。

他心中大有兴趣,随手买了几块,心中当时便存了日后或许能用上的念头,这次前来杭州,竟是带了过来,也想不到这么快便用上了。

猛听有人惊呼道:“快看,快看!”所有人精神集中起来,只见薛破夜神情悠然,缓缓提起铜棍,那黑色的石头从瓦缸中出来,在那石头上面,竟然吸附着一支造型颇为美观的铁钗。

他终究是轻轻松松取出了铁钗。

宋公子一张脸,此时比猪肝色都不如,他打破脑袋也想不到,这铁钗怎么就想贪吃的小鱼一样,被这莫名其妙的石头给钓上来了。

第三三五章 【老丈人】

白黎书院后院小厅。

紫藤椅透着古朴庄严,也符合了老夫子们深邃的份量,这小厅内却只有一张紫藤椅,而辰隐先生萧莫庭正静静坐在紫藤椅上,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

薛破夜还真是感到了一丝拘束,这小厅只剩下他和萧莫庭,若放在从前,倒可坦然处之,只是如今这形势,这眼前的老家伙很有可能是自己的师傅甚至是未来老丈人,这就让薛破夜有些忌惮了,毕竟自己无论是弟子还是女婿,对于眼前这个神情严肃的老爷子,那都要带着一种尊敬甚至是敬畏的心态。

同样的人,身份一旦发生改变,所传播出的感觉也就会改变,这是人类最有味道的事情,虽然并不一定有趣。

“想不到转来转去,最后你还是站在了我的面前。”辰隐先生声音平静,薛破夜完全没有办法从这平淡的声音里品出萧莫庭现在的心态。

薛破夜只能尽量让自己显得像个斯文人,恭敬却又不失仪态:“学生一直希望得到先生的教诲,今日有幸,甚是光彩。”

辰隐先生淡淡笑道:“教诲?嘿嘿,薛破夜,你太谦虚了,在你心里,恐怕是没人能够教诲你吧。”

薛破夜淡淡笑着,这个老爷子对自己的印象一直不怎么好,这种主观印象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改变的,所以对于萧莫庭这种很淡的话锋很能接受,镇定自若地回道:“破夜从未敢对先生的学识有一丝一毫的亵渎,人类之生存,总需要文化的引导,而先生正是文化引导者,这一点,不许破夜说,这天下人也是知道的。”

萧莫庭挥了挥手,叹了口气,道:“别把我抬得这么高,我年纪大了,抬得太高,经不起摔。”他端起旁边的茶碗,轻轻抿了一口,才轻声道:“我知道你的心意,所以你也无须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虚话。”

小厅内很静,虽然隐隐传来外面的嘈杂声,但是那些声音对于小厅内谈话的影响,几乎为零,萧莫庭和薛破夜绝对不会被那些散乱的声音影响自己心中早有计较的思绪。

薛破夜搞不清萧莫庭的真实意图,所以并没有接话头,只是很老实地站在萧莫庭的身前。虽然他如今贵为朝廷命官,甚至是大楚子爵,按起官位品级,萧莫庭反过头要向他行礼,但是这样的情势下,薛破夜知道自己完全没有理由摆什么官架子,在这老人面前,还是以一个晚辈的身份恭恭敬敬地自处好。

毕竟是为了萧素贞。

他甚至觉得,自己越是以平常人的身份去接触萧莫庭,越能得到这位老人家的好感,萧莫庭如今这年纪,如今这资历,什么事儿没见过,即使真的有官威压上去,老人家恐怕也不会皱一皱眉头。

“你前几日见过素贞?”萧莫庭忽然问道。

萧莫庭问的有些突然,薛破夜一愣,但立刻点头道;“是,我见过!”那日差点和萧素贞起了误会,花了好一番功夫才解释清楚。

萧莫庭紧接着问道:“你当时是否就知道我收徒的真正用意?”

萧莫庭收徒的真正用意,便是要选择一名乘龙快婿,这一点薛破夜当时便很清楚,所以听到这样的问题,薛破夜只能微微点头。

在萧莫庭面前说一些虚言,这当然没必要。

“所以你参加这次考试,只是为了素贞,而不是为了成为我的学生?”萧莫庭眼也不眨,神色严厉,直盯在薛破夜的面上。

对于这样直白的问题,薛破夜一时倒不知如何回答。

难不成就这样承认是,那自己也未免太拿萧莫庭不当一回事了,毕竟萧莫庭声震大楚,多少文人士子趋之若鹜想成为他的弟子,自己如果说只是为了萧素贞才参加考试,那也未免太看轻“辰隐先生弟子”这个身份了,老人家面子上恐怕会挂不住的。

如今尚未和萧素贞有媒妁之言,这样得罪了未来老丈人,那可是没有什么好处。

只是薛破夜如果否认的话,那就太对不起自己的真诚了,这一次参加考试,他确实是为了萧素贞而挺身而出,这一点无法否认。

他很犹豫,一时没有回答。

萧莫庭见薛破夜神色凝重,并不答话,凝视片刻,终于长叹一声,缓缓道:“薛破夜,看来你对素贞,还真算得上有情有义了。”

薛破夜一听萧莫庭的话锋,大有和缓之意,心中微喜,抬头看了看萧莫庭,道:“先生,我……我喜欢素贞,我是真心实意想娶她。”

萧莫庭再次端起茶杯,这次竟然喝了一大口,才道:“薛破夜,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本是人之常情,没什么不对。不过……嘿嘿,你如今贵为大楚子爵,还看得起我们家素贞吗?”

薛破夜一震,这才明白,萧莫庭是早就知道自己在京都的际遇了。

想想也是,以萧莫庭的威望和人际关系网,薛破夜在京都风生水起,他若不晓得,那才是怪事呢。

“先生说笑了。”薛破夜尽量让自己保持镇静,更是尽量让自己表现的像一个后辈对待前辈的恭敬态度,缓缓道:“进朝为官,迫于无奈,对待素贞的情意,此生不变。”

萧莫庭明知薛破夜是大楚子爵,但是在面子和骨子里完全没有面对子爵的敬畏和别扭,有的只是一种担忧与审看,他似乎想将薛破夜从皮到骨从外到里看个清清楚楚。

只是依他辨人的眼力,却实在无法看清这个年轻人骨子里的东西。

或者说,他只是看到了一个年轻人该具有的激情以及敏锐,更有那超出薛破夜本身年龄的内敛和镇定,除此之外,他实在看不出更多的东西。

他当然也想知道,这样一个普通的年轻人,这样一个发迹于杭州的小商户,怎么可能成为大楚子爵,甚至身兼羽林副总卫和户部侍郎?

运气吗?那运气也未免太好了吧,好的不可思议,违背了权力游戏的规则。

不是运气,会是其他什么呢?

隔了片刻,萧莫庭的声音才再次轻缓地响起:“你该知道,当初鹤风欲娶素贞,被我拒绝。”顿了顿,继续道;“你是聪明人,自当明白我的意思,我从一开始,就不希望素贞卷入官场,不希望她为官场的权力斗争所累。”

鹤风就是柳拓。

当初柳拓提亲,被萧莫庭拒绝,看来的就是柳拓背后的势力太过复杂,萧素贞进入柳家,恐怕会被其所累。

为了萧素贞的未来,萧莫庭甚至使诈,让萧素贞装病骗过了柳拓。

“如今你身在官场,你觉得我放心将素贞交给你吗?”萧莫庭轻抚长须,那双眼睛竟然异常清明,片刻不离薛破夜的眼睛。

若是普通人,恐怕就要被萧莫庭这清明严厉的眼神所吓退了。

薛破夜却知道萧莫庭这是在和自己很正式地商讨一些事情,这种眼神的底下埋藏的是对萧素贞的担忧,甚至是对他薛破夜的担忧。

“我不同!”薛破夜终于吐出了三个字,这三个字他说得很小心,似乎分量很重,害怕说错一样。

“你不同?”萧莫庭眼中划过一丝异色,平静地问道:“老夫倒想听听,你有何不同?”

薛破夜在一瞬间整理好思绪,慢慢道:“我与柳拓不同。柳拓有很深的朝廷背景,我却没有,柳拓迟早要倒,我却不会。”他充满自信,逐字逐句。

“你不会倒?”萧莫庭泛起冷笑:“你也未免太自信了,哪一个官场中人敢说自己不会倒。”

薛破夜很平静地道:“我的意思是,柳拓倒台,素贞必然受牵连,但是我要是某一天也面临危难,却敢保证素贞绝对不会受到牵连,这一点,请先生相信我。”

萧莫庭看着薛破夜的眼睛,那眼睛很清澈,宛如黑夜的星辰,却有显得那样的自信,即使是萧莫庭这样老经世故的长者看到这样的眼神,竟也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似乎薛破夜真的有能耐保护好萧素贞。

薛破夜话并没有说完,在这个两人独处的小厅里,他很坦诚,也很直白:“柳拓娶素贞,我不敢说他有多少阴谋,但是先生自己也知道,中间恐怕是存在着利益关系,但是我薛破夜却可以对天发誓,我对素贞的情意,没有一丝污浊,没有一丝肮脏。”

萧莫庭冷哼一声,并没有反驳,显然从内心来说,他也是默认了薛破夜的这种说法。

“我可以以我的性命保证,只要我活着,素贞就不会受到任何的伤害,我会倾尽自己的一切好好爱护她。”薛破夜斩钉截铁地道:“这一点,请先生放心。”

萧莫庭手指情不自禁地摸着旁边的桌角,淡淡地道:“就凭你这两句话,就想让我将素贞交给你?”

薛破夜笑着提醒道:“先生所言差矣,我这些话,只是在表明我的心迹,能娶素贞,这却是先生亲口答应的。”顿了顿,脸上带着春风般的微笑:“先生莫忘记,我已经闯过了三道关卡。”

萧莫庭当然不能忘记,他在众人面前发表声明,谁能闯过三关,收其为门下弟子,更要收为东床快婿,这是众人都听在耳中,皆可为证的。

萧莫庭眉头一皱,随即展了开来,脸上露出怪怪的笑容,道:“薛破夜,你这是要提醒我?”

萧莫庭作为大楚国大文豪,虽不像皇帝陛下一言九鼎,但是一言八鼎还是要的,以他的声望,说出去的话,自然是金条律例,更改不得,更是反悔不得的,否则天下人便要在心里鄙视萧莫庭出尔反尔了。

而萧莫庭内心深处,也是有意要嫁出萧素贞的,必定时日渐近,到时萧素贞若还是安然无恙,柳拓那边得到消息,定然是要卷土重来的。

嫁给薛破夜,危险系数显然要低于嫁给柳拓。

薛破夜呵呵一笑,上前两步,猛地单膝跪地,恭恭敬敬道:“破夜见过……老丈人!”

萧莫庭一愣,神情异常复杂,他的眼角跳动,老人家看透世情,对很多事情虽然轻描淡写便能处理,但是这件事情……还真是够搞。

萧莫庭站起身来,沉吟许久,才淡淡地道:“带着你的聘礼,风风光光上门来!”说完这句话,老人家背负双手,在薛破夜兴奋的眼神中,缓缓走出了小厅子。

第三三六章 【寒冬宴】

冬日的寒气还在继续,地上的积雪尚未消融,只是这一日却有了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阳光洒射大地,让人们在冰雪寒冷之中得到了一丝暖意。

薛破夜的心在这寒冬之日,却是暖洋洋的,一直悬在心上的事儿终于有了一个很圆满的结局,这当然是皆大欢喜的好事。

薛氏企业的大小员工也都知道薛破夜连过三关,即将迎娶萧素贞,这种殊荣的余光显然也涵盖到所有的人的身上。

作为薛氏企业目前的大掌柜,南怀毋亲自操持起这桩喜事,开始着手布置聘礼。

薛氏企业在南怀毋的主事下,日进斗金也算不上虚言,所以财势方面全无问题,若是普通人家,要想迎娶萧素贞这样的大家闺秀,聘礼方面还真不一定能够办得妥善,但是这在薛氏企业的眼里自然不是任何问题。

其实古代的婚姻过程还真不是一般的简单,就像这次,薛破夜要想迎娶萧素贞,这中间却有很多讲究。

这第一步的纳彩,便是在形式上的提亲,薛破夜这边派出了老宋。

老宋虽无大才,但是这些事情却是能够办的妥妥善善中规中矩,上门之后,由于是早有所示,所以得到萧家的许可,求得了萧素贞的生辰八字。

得了生辰八字,也就是这桩婚事可以继续进行下去了,男方便可正大光明地下聘了。

聘礼方面,除了厚重的聘金之外,无非是一些果品礼盒而已。

这聘饼,海味,三牲,鱼,椰子,酒,四京果,生果,四色糖,茶叶,芝麻,贴盒,香炮镯金,斗二米无一不办的齐全周详,都是一等一的货物。

薛破夜对于南怀毋和老宋办的事儿自然是满意的很。

只是他却让二人将这样的聘礼准备了两份,因为除了萧素贞,薛破夜不得不考虑月竹。

月竹早已是是自己内定的妻子,如今周公之礼也行事过,所以这次迎娶萧素贞,无论如何,月竹也是要一同过门的。

虽然月竹父母双亡,但是这些礼数却是少不得的,所以按照萧素贞的规格,这些程序也一样不少,以萧品石为长行礼。

品石对于妹妹与薛破夜的关系自然是极为清楚的,对于妹妹能嫁给薛破夜,那也是异常满意的,所以一切办的极为顺利。

如果在后世,自然不存在娶两门媳妇,但是如今这个时代,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这一日入两位妻子,反而是喜上加喜,所以薛氏企业大小员工都是欣喜的很,至少这红包掌柜的是少给不了的。

一切都在井井有条的进行着,这不单是婚事,就连吩咐何儒会召集江南商户的事情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官府召集,再大牌的商户也不敢拒而不来,更何况这次发出邀请的,乃是户部侍郎身份的薛破夜,商户与户部若是相斗,那无疑与找死无疑。

时日将近,不少苏扬两地的商户都开始赶来杭州,一时杭州街头顿时多了不少穿金戴银的大富商。

薛破夜抓紧时日往萧家送了聘礼,请了日子,萧莫庭虽然并没有给予太多的热情和微笑,但是对于这门婚事,显然已是没有顾虑了,所有的礼仪程序都比较配合。

萧莫庭是大儒,名贯大楚,这嫁女儿,自然也是大事,所以萧府成日里宾朋满座,贺礼不绝,饶是萧莫庭素喜清净,但是这样的时刻,自然也不好拒人于门外,少不得每日里接客迎送。

若是能等萧府大门的都是有资历有威望有才学的斯文人,那么薛破夜这边前来贺喜的,那可就是三教九流无所不有了。

这官府方面的大小官员自然是第一时间就带着各色厚礼前来贺喜,除了官府中人,杭州投靠在薛派的商户以及忌惮薛派的商户也都纷纷上门,还有自认是薛破夜同期学子的,更有敬慕薛破夜身份的,不管礼多礼少,也都捧着一些前来表达庆贺之意,这婚事还没开办,薛氏企业便要抽出一部分人来应付这些场面上的事儿了。

依薛破夜的意思,甚至想这次连绿娘子一并娶进家门,可惜自那夜在鸿雁塔分离后,绿娘子似乎就像凭空失踪一样,再也没有见过,杭州官驿的羽林卫和小石头也是未曾有半丝消息,就连潘四郎也不知绿娘子动向。

薛破夜还派人前往品香阁打探,也是没有消息,这让他心中甚是担忧,生怕出了上门事情,暗地吩咐潘四郎派人找寻,更是下令几名精锐的羽林卫乔装打扮四处找寻。

……

……

杭州卢府。

方夫人的神色很不好看,坐在雅厅内,那张平日凛然不可侵犯的脸上此时竟然布满了阴霾,那双媚死人的眼睛此时却是带着怨毒之色。

“他呢?”良久,方夫人嘴里终于冷声问道:“他死到哪里去了?”

一旁的卢福急忙道:“二奶奶,少爷一大早就出门了,现在还是寻不到。”

方夫人银牙紧咬,脸色比外面的冰霜更加寒冷,身上昂贵奢华的狐裘似乎也抵挡不住寒冷,那娇躯轻轻颤抖。

“薛破夜……!”方夫人嘴中就像诅咒般念出这个名字,阴冷地道:“我还以为他死在外面了,想不到竟然回来了,还带着威风回来了。”

卢福的脸色也很难看,喃喃道:“他现在是子爵,也是户部侍郎,我们……我们惹不起他。”

方夫人冷哼道:“惹不起?”只是这一声条件反射般的冷哼很快就被现实所击退,神色憔悴,轻叹道:“看来我们是真的惹不起了。很早我就知道薛破夜能弄出一些名堂,只是如今他弄出的名堂,比我想得快,也比我想的大。”

卢福小心翼翼地问道:“二奶奶,薛大人……嗯,薛破夜这次要将募捐宴会放在我们府上办,这……这是什么意思?我们答应吗?”

“意思?”方夫人冷笑道:“他的意思可多了,每一个意思都是想将我们卢家置于死地。”

“那我们不答应?”卢福恨恨地道。

方夫人嘴角浮起怪异的笑容,淡淡地道:“不答应?那我们死得更快,说到底,我们只是大楚国小小的一家商户,如今形势颠倒,薛破夜的势力完全盖过我们,或者说……他从未将我们放在眼里,我们怎能以卵击石。”

她站起身来,缓步走到窗边,窗外寒梅数支。

“等着吧。”方夫人凝视着寒梅,声音轻柔:“世事无常,如今我们处在下风,只能将头缩起来。等到冰雪消融,事情总会有转机的。”

她的眼睛不由朝北边的京都方向望去,只要那里的贵人能够重整旗鼓,方家和卢家总能重新崛起,总能够翻过身来,更能够将一些眨眼的角色和势力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吩咐下去,让下人们好好布置,办出个样子来,别让薛大人到时候挑毛病。”方夫人咬着银牙,缓缓吩咐道。

虽然很不甘心,但是事到如今,卢福只得领命下去。

汇集过来的商人自然知道此次户部侍郎薛大人召集众人的目的,大楚各地已经遍布了户部的人,展开了各种各样的募捐事宜。

只是各地的户部官员都是遇到了一些麻烦,各地都有商会,对于朝廷派出的这些实际上的额外征费,自然是大有抵触心理的。虽说户部管理天下商户,是商人们的顶头衙门,但是商户们自然也不乏厉害的角色,联合起来,百般抵触,甚至拖出大楚朝历代的王法规则对户部官员们进行反难,如此一来,各地户部官员募捐的效率极低。即使有些商户为了缓和气氛,拿出一些银子捐上,可惜数量少的吓人,完全是一副打发叫花子的姿态。

甚至在西南州郡,竟然发生户部官员半夜被拖出馆驿,在寒夜之中被剥光衣服痛殴一顿,差点丢了性命,事后当地官府追查,明知是一些刁毒的商户暗中所为,却是找不到证据,当真是棘手的很。

江南更是大楚商源之所,无论是苏州乔家,还是扬州方家,甚至是尚在苟延残喘的卢家,无一不是跺一跺脚便影响商界的人物,除此之外,三州更有无数大小商户,那是一支极为庞大和惊人的力量,多少年来,形成了虽未摆明却放在各家心头的商界常规。

他们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在特点的情况下,总能够抱成一团。

薛破夜这次坐镇杭州,募捐商银,看似能够以户部侍郎的官位去压制商户,但是却不得不考虑江南商会的凝聚力。

虽然杭州商会目今倒是能够影响一二,但是苏州和扬州可是强劲的很。

苏州乔家虽与自己有故,但是作为苏州商会的会长,乔家必须以苏州商户的利益为先,这个时候,恐怕会因公而忘私吧。

至于扬州方家,那是铁定的反对派了,于公于私,那都是坚决*薛破夜的。

扬州方家的后台乃是当今皇太子,皇太子虽然被囚禁起来,但毕竟没有被废,时刻都有解禁的可能,就算被废,那也有翻身的可能,如今虽处在低谷,但是方家也不可能太将一个户部侍郎放在眼里。

商户们各自存了心思,这次捐银,自然是要看几家大户的动作了,若是大户们老老实实地捐献银子,根据他们捐银的数目,也不得不放血了。

但是大户们若是闹起来,拒不捐银,大家伙儿自然也会倚着大户们的腿.儿得些好处,一旦追查起来,承担责任的总归是大户们,小商小户可是入不得朝廷的法眼。

于是商家们一面关注着官府的动静,另一方面却时刻注视着几大商户领头羊的动作。

大楚的年关将近,对于杭州百姓来说,远在京都的风波与他们是没多大干系的,他们只需要满怀期待地等着新年的到来。

新年总是有喜事的,灯会龙舟也是少不得的好节目,所以在卢家的商户宴会,无非是多了一些谈资,却毫不影响他们采办年货的事儿。

卢府大花园,人声鼎沸,熙熙攘攘,都是商界的人物,见到之后,无论熟与不熟,都会很客气地互相打个招呼。

宴无好宴,更何况是朝廷的户部侍郎举办的宴会,所以大家脸上虽然都带着生意人特有的笑意,但是心里却都七上八下地咕囔着。

今天出血或许是免不了的,但是能够少出点血,那总是要试一试的。

上百江南富豪聚集在这个大花园里,一开始倒是热火朝天,可是时间一长,侍郎大人一直没有露面,这让大家很不舒服,而且这老天似乎也和大家过不去,那刺骨的冬日寒风虽然不大,但是轻轻抚摸过众人的身躯,虽然身着貂绒皮裘,却依旧有一种发自骨子里的寒冷。

“侍郎大人怎地还不来?这不是诚心让大家挨冻吗?”财大气粗没有规矩的商户开始抱怨起来。

打一开始,许多商人就察觉出这次宴会的诡异。

若是在春暖花开姹紫嫣红的时节让大伙儿在这花园子里饮饮茶聊聊天,那倒算得上是件美事,大伙儿心境也会惬意些。

但是在这寒冬腊月里,天寒地冻,却让这么多富贵之人处在空阔的大院子里,上无瓦边无墙,忍受寒风吹拂,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大家怎么说也都是场面上的人,这样玩,可有些说不过去了。

有些人甚至动了念头要躲进屋里暖合一下,可是看到最前排的两座,见他们正襟而坐,毫无避寒的意思,也就打消了念头。

那里是苏州乔家和扬州方家的位子,两家的主事人如今正坐在那里,连他们都没有动弹的意思,这些小商户自然不敢做出其他的动作。

扬州方家家主方孝湖不过五十多岁年纪,看起来就是一个瘦弱的小老头儿,干巴巴的胡须看起来有些凌乱,算得上貌不惊人,只是他一笑起来,却让人有一种亲近之感,他的笑容看起来总是那么的干净和蔼。

方孝湖穿着黑色的皮大衣,靠坐在大椅上,厚厚的帽子戴在头上,两条毛边儿垂下来,显得有些滑稽,只是在场的人却都知道方孝湖这个人绝对与滑稽沾不上边。

作为皇太子的外库主事人,方孝湖绝对不是小角色,方家的财势,称得上是江南首富,在江南,排除朝廷的势力,恐怕没有任何势力能够与方家一较长短。

只是大家隐隐知道,京都那边最近似乎出了一些事儿,大批的官员被调换,就连身为储君的皇太子,在这一次的风波里似乎也受到了消极的影响,整个太子党似乎都沉寂下来了,就连太子外库的方家,在这阵子也平静下来,浑然没有了之前席卷江南的气焰,只是老老实实地经营着现有的生意而已。

这天下人,哪怕为了各种利益争执的头破血流,但是只要京都那边形式稍微一变,那么京都之外的许多权势格局也会随之改变。

常言“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一发”,往往都是在权利的中心,那个肃穆的京都里。

“老太爷,身子骨一向可好?”方孝湖笑眯眯地看着邻座的乔老太爷,显得很恭敬,他与老太爷差了十多岁,所以表现出晚辈的姿态。

乔老太爷靠坐在大椅子里,包裹的很严实,手中拿着小酒壶,是不是地抿上一口,看起来很悠闲。

“老了,比不上年轻人,也不知哪天就要去地府报到了。”老太爷嘿嘿笑着,侧头看了方孝湖一眼,平静道:“很多年没来杭州了,这次薛侍郎请宴,借着机会过来看看,差点将一把老骨头给折腾坏了,这年纪越大,苦头是越吃不得的,哈哈……!”

方孝湖叹了口气,慢悠悠地道:“侍郎大人位高权重,我们经商的,哪里敢怠慢,这不,我那边也是一大摊子事儿,却不得不顺着侍郎大人的意思过来伺候了。”顿了顿,轻声道:“老太爷年势已大,侍郎大人该晓得情况,也不给老太爷开方便门吗?”

“方便门?”老太爷不动声色,呵呵笑道:“方老爷是说不该让我过来?呵呵,这事儿是大事,侍郎大人为公而已,也没什么方便可寻的。”

方孝湖点了点头,更是凑近了些,问道:“老太爷,这次请宴,该不是为了募捐的事儿吧?”

他这是明知故问,所以乔太爷抿了一口酒,笑嘻嘻地道:“说不准啊,朝廷的事儿,我们哪里能够知道,总是说什么就怎么办。”

方孝湖心中暗骂了一声“老狐狸”,继续问道:“老太爷,若真是为了募捐,却不知老太爷怎生处置?我们都是后辈,这事儿自当以老太爷马首是瞻啊。”

老太爷摆手道:“这哪成,都是各家的事儿,说不上一块的。我老了,脑子有些糊涂,事儿办的不妥,倒是害了大家。呵呵,方老爷,你处事干练,该当依你为先才是啊。”

方孝湖眉头一展,忙道:“老太爷的意思,是要和方某共进退?”

老太爷呵呵笑着,没有回话,只是嘟囔道;“这天儿可真冷,侍郎大人怎地还不露面?莫不是真要大家伙儿喝西北风吗?”竟是含糊了过去。

方孝湖又在心里骂了一句,只是乔老太爷这副摸样就像钉子一样,那是碰不得的。

商人们也都低声交谈,而且座次分明,扬州的商人大都在方孝湖身后一片,苏州的自然是在乔老太爷身后,而杭州商户靠在南侧,坐在头前的,却是薛氏企业的大掌柜南怀毋。

薛氏企业在南怀毋的领导下,将原本的杭州第一商户卢家挤下了神坛,作为薛破夜的代言人,南怀毋自然而然也就成为了杭州商界最有影响力的人物。

第三三七章 【挺损的募捐】

薛破夜此时就在卢府之中,在大院子西角的雅厅里,他背负双手,透过半开的窗户,望着满院子的人,看着那些商户们神情各异的表现。

他自然也看到了乔老太爷和方孝湖,看到了他们虚与委蛇的短短交谈。

雅厅内炉火旺盛,宛如夏日,说不出的温暖舒服,而何儒会正捻着胡须,就站在他旁边,看着那些财大气粗的商户们坐在露天的寒冬里,何儒会的心里竟然有一丝兴奋,对于侍郎大人的招数,他真的有些钦佩了。

“方夫人拿了多少出来?”许久,薛破夜才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淡淡地问道。

何儒会立刻走到厅内的桌边,取过一本册子,打开了第一页,奉给薛破夜,薛破夜接了过来,这本册子崭新干净,只写了短短一行字。

“杭州,卢天定,捐银一万两,收讫!”

何儒会摸着胡须道:“下官亲自和方夫人谈了一番,她自愿捐出一万两。”

一万两虽说在卢家算不上太大的数量,但是拿在任何地方,都不是一个小数目。

只是户部侍郎薛大人看到这一行字,眉头却皱了起来,很不悦地看着何儒会,缓缓道:“何大人,你是杭州的父母官,该当知道杭州的商情,也该知道卢家的财势,这一万两银子对于卢家来说,连个屁也算不上,这不等于是让卢家放一个屁便将咱们打发了吗?这次募捐,你也知道,是朝廷有了些难题,皇帝陛下夙夜忧叹,我等做臣子的要为圣上分忧,这屁大的银子收上来,那岂不更给圣上添堵。”说到这里,薛破夜很不客气地将册子扔在了地上,惊得何儒会跪倒在地,连连叩头:“下官知罪,下官知罪!”

薛破夜抬了抬手,语重心长地道:“何大人先请起来!”见何儒会战战兢兢起来,才道;“何大人,你知道,本官不是对你有什么意见。只是今日我们募捐,召集了江南上得了台面的商户,无一不是家资百万,这杭州之首是卢家,如果连他们家也只是拿出区区万两银子,那么其他的商户岂会多拿?卢家是我们的标杆,是我们第一个募捐的对像,连他们都拿不下,你我这趟差事就算办砸了。”

何儒会终于明白了薛大人的意思,垂首道:“下官明白了,下官明白了。侯爷,下官愿将功补过,再去和方夫人谈一谈。”

薛破夜露出微笑道:“有何大人出马,必定是手到擒来的。”

何儒会行了一礼,正要转身出去,薛破夜忽然问道:“何大人,你知道该谈什么数吗?”

何儒会忙道:“请侯爷示下!”

薛破夜微一沉吟,伸出了一只手,微笑道:“对于卢家来说,这可不是难事。”何儒会看着薛破夜的五根指头,心中微微吃惊,这募捐五万两,还真不是小数目,够卢家喝一壶,当即恭敬地领命下去。

一阵寒风透过半开的窗户钻进来,却没有破坏屋子里的温暖,薛破夜端起桌上的香茶,很痛快地一口喝尽,吩咐门边的羽林卫道:“诸位富爷都渴了,吩咐下去,每人上一杯茶。”

……

……

商人们一杯接一杯地喝茶,寒气的侵袭让他们不得不以热茶的温度来提高身体的热量,有些人已经冻的直哆嗦,直后悔穿少了衣裳。

乔老太爷年岁虽然大了,但是好在准备充分,穿得很是厚实,再加上羽林卫送来的热炉子,倒是不怎么寒冷。

“侍郎大人是不是已经到了?”方孝湖瞧见羽林卫给乔老太爷送暖炉,心中立刻明白了一些事儿,忍不住冷冷地问道。

羽林卫是皇家亲兵,即使是一个小兵,也不可能将一个商人放在眼里,淡淡道:“大人还在处理公务,诸位稍等片刻吧。”

“等到什么时候?”立刻有人叫了起来。

“不错,侍郎大人总该露面吧,让大家伙待在院子里,岂不要冻死人?”

“说白了,不就是募捐的事儿吗?这募捐就募捐,该办事儿就办事儿,总不能这样耗着啊?”

被寒气冻得实难忍受的商户们大爆不满,这些人平日过得都是锦衣玉食的生活,连睡觉都有人掀被,拉屎都有人冲马桶,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罪。

羽林卫丢下一句“是大人的事重要还是你们的事重要?”,便迅速离去。

乔老太爷脸上露出微笑,抿了一口酒,自顾自地靠着大椅子哼起歌来,若是有人听得清,就能听出老太爷哼的是薛破夜创造出来的“杭调”,那些流行歌曲而已。

有些商人实在坐不住,只能站起身来,在原地活动,让身上的血液循环起来,也好增加一些热量。

有些商人本想召唤下人找些暖炉自来,可是顾目四盼,却是哪里能够见到一个下人,反是隐隐约约瞅见不少官兵隐在四周的角落里,中间甚至掺杂了皇家禁卫军的羽林卫。

“难道想逼我们?”一些商人立时警觉起来。

薛破夜并没有等太久,何儒会便匆匆回来,禀道:“禀侯爷,下官再三劝说,方夫人最终愿意拿出五万两银子捐给朝廷。”

薛破夜上前拍了拍他肩膀,微笑道:“我说过,何大人出马,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何儒会脸色很难看,但还是勉强笑着,忽然跪下道:“下官……下官恳求大人一件事。”

薛破夜在椅子上坐下,悠然道:“何大人有什么困难,尽管说出来,本官若是能办,自会鼎力相助。”

何儒会忙道:“日后……日后若是太子爷追……追究下来,还……还望大人为下官说几句好话……!”他一脸的担忧,脸上的肌肉甚至有些抽搐。

薛破夜只瞧了他一眼,就明白其中的事儿,这次派他去向方夫人“商议”捐银事项,定是得罪了方夫人,而何儒会显然是担心太子东山再起,到时候追罪下来,小小的杭州知府可是吃罪不起。

薛破夜更明白,何儒会这是破釜沉舟投在了自己的门下,所以才会如此忌惮皇太子。

“何大人,你怎么劝说方夫人的?”薛破夜笑眯眯地凑近问道:“那女人可是精明得很,就这么容易拿出五万两银子?”

何儒会眼中划过狠厉之色,恭敬道:“禀侯爷,下官也没做什么,一开始那娘们还搬出理由推三阻四,后来下官直接告诉她,如今太……太子爷没空管这里,她若拿不出五万两,我便会让她损失五十万两,那娘们这才……嘿嘿,这才同意拿出银子。”

民不与官斗,而商人更是贱民,方家没有靠山,自然害怕官府的威胁。

薛破夜和何儒会四目相对,忽然,两人都哈哈笑了起来,笑得很阴森。

“权势真是好东西!”薛破夜由衷地想着。

……

商人们终于等到了官府的人,可惜侍郎大人还没有出来,出来的只是杭州府尹何儒会,一看就是贪婪成性的何儒会。

“诸位久等,诸位久等!”何儒会笑盈盈地抱着拳,看起来极为和善:“薛大人正在处理要务,本官得薛大人差遣,前来招呼诸位,诸位辛苦了。”

在官差搬来的椅子上大大咧咧坐下,何儒会扭了一下自己的大屁股,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一些,才缓缓道;“诸位也都知道,户部侍郎薛大人此次专程前来杭州,乃是为了募捐一事。如今天灾甚多,圣上体恤黎民,日夜不眠,我等子民,自当要为圣上分忧解苦,诸位说是不是?”

商人们面面相觑,却没有谁想做出头鸟答应一声。

何儒会嘿嘿笑了两声,继续道:“说起来,诸位能够财源广进,无非是国泰民安才有这样的机遇,俗话说得好,‘无国何来家’,诸位深受国恩,家资殷实,取出几分捐给国库,想也不是难事吧?”晃了晃手中的册子,高声道:“这是募捐册,诸位所捐的银子都会一一记录上去,日后论功,就全凭这册子所记了。”说完,翻开了第一页,高声念道:“杭州,卢天定,五万两,收讫!”

他话声刚落,四周一片惊呼,虽然大家都想到今日会出血,但是无非想着最多捐出几千两银子而已,谁曾想这第一把火就是五万两。

一片议论声响起。

乔太爷虽然八风不动,依旧保持着笑呵呵的脸孔,但是方孝湖已经皱起了眉头,那眼眸里满是怨恨之色。

议论声中,方孝湖轻轻咳嗽两声,就见他身后一名扬州商户已经豁然站起,高声道:“何大人,大楚开国至今,从无这样的募捐先例,这次募捐,即使圣上的意思,草民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自古至今,所谓的捐银,总该是自愿的吧,要捐多少,也是全凭各人的决定,这次募捐总不会有什么额度吧?”

何儒会淡淡道:“即是募捐,自然是全凭你们自己的意思,捐多捐少,我们这些办差的也是管不上的。”

那商户立刻道:“也就是说,我即使捐上一两银子,官府也不会多说什么了?”

何儒会冷冷看了那商户一眼,点头道:“说的不错,嘿嘿,阁下就捐一两银子试试看吧。”他忽然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从旁立刻转出数名差官,抬着大桌子摆在正前方,而几名账房先生打扮的家伙坐在桌前,做好了记录的模样。

那商户瞅了方孝湖一眼你,见方孝湖微微点头,于是走了过去,丢下一两碎银,道:“扬州林涛,捐银一两!”

旁边立刻有人收起,账房先生也记下了名字和捐银数目。

林涛嘿嘿一笑,拍了拍手,便要离开,却听何儒会冷声道:“林老爷,先别急着走,等大家伙儿都捐完了,侍郎大人会举办宴席,吃过再走。”

“不必了。”林涛道:“银子捐完,就该走了。”

何儒会摇头道:“侍郎大人请宴,那是代表了朝廷,林老爷现在就走,那可就是不给朝廷脸面了。”冷声道:“林老爷还是先坐着吧,侍郎大人回头还要谢谢林老爷为朝廷捐了一两银子呢。”

林涛四周看了看,只见官兵和羽林卫都是铁甲在身,心中不由一寒,在何儒会冰冷的目光下,竟是不由自主地回到了座中。

何儒会扫视了众商人一眼,淡淡地道:“本官今日把话说白了,侍郎大人来杭州募捐,那银子的数目是有定论的,达不到数目,圣上必定要降罪侍郎大人。在那之前,侍郎大人恐怕也要责怪本官了,所以……嘿嘿,诸位切莫都来捐助一两银子,免得因小失大。”说完,不再理会众人,背负双手而去。

晾在当场的商人们都是目瞪口呆。

奶奶的,今天看来不是好日子啊!

薛破夜背负双手,静静地站在窗边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嘴角带着怪异的微笑,脸上更是有一种自信的神采。

他当然明白这次募捐自己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也明白要想成功必定会得罪不少人,但是要想在皇帝陛下眼中保持一个分量,无论是用什么手段,都必须让商人们老老实实地掏出银子来。

“侯爷,这群家伙都在装傻。”何儒会回到雅厅,立刻恨声道。

薛破夜淡淡地道:“他们若是不装傻,那反而不对头了,他们毕竟是商人,是人类中最难对付的一群人。”

“那……那我们怎么办?”何儒会皱眉道:“咱们总不能拿刀驾到他们的脖子上,逼他们拿银子。他们能成为大商,身后或多或少都有些朝廷势力,若是激怒胁迫他们,到时候他们身后的那些官员向圣上呈折子弹劾咱们,那……那可不妙了。”

薛破夜摇了摇头,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道:“你莫忘记,他们是商人,是有钱人。有钱人最擅长的就是享受,一旦冬暖夏凉的雕梁画栋,他们即使再会装傻,也会有装不下去的时候。”

何儒会似有所悟,伸出大拇指道:“高,实在是高!”

薛破夜望着乔老太爷,问道:“老太爷能撑得住吧?”

“侯爷放心,我已经派人送了几个暖炉,里面的炉火随时更换,不会让老太爷冻着。”何儒会立刻道。

“很好!”薛破夜微笑着表示赞许,吩咐道;“何大人,你我不如就着小酒,下几盘棋可好。”

何儒会立刻满脸堆笑道;“下官奉陪,下官奉陪,只是侯爷要手下留情才是。”当即命人取来酒菜围棋,便在雅厅里就着小酒,吃着小菜,下起了围棋。

方孝湖坐在椅子里,身体轻轻发抖,哪怕穿的再严实,那寒风却依旧能够寻找着衣裳的空隙钻进去,阴凉的感觉越来越盛。

商人们都是缩着身子,不少已经冻得瑟瑟发抖。

倒是乔老太爷身边围着三四个火炉,温暖的很,老人家喝着小酒,吃着花生米,倒是悠哉乐哉,他身边的几名商户也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也享受了那火炉的暖气。

大家都知道,今日是碰上了厉害的角色,这个户部侍郎不抛头不露面,就这样晾着大家,毫不给大家据理力争的机会。

真是一个阴险的角色啊。

时间在缓缓流逝,人群中虽然有人小声地咒骂着,但是就连他们自己也明白,这些咒骂对于目前的形式没有任何的帮助,反而因为说话太多,身体的热量会流失的更快。

有些人忍受不住,过去捐银,甚至有的已经出手五千两,可是账房先生踏着暖炉,收了银子,记了账目,却不做其他的表示。

商人们已经敏锐地嗅到了侍郎大人的意思,看来侍郎大人今日是要大家伙大出血,如果血的份量达不到要求,恐怕大家还要一直在冰天雪地里坐下去。

卢家的五万两银子是一个标杆。

官兵不逼不抢,只是这样冷淡地晾着大家,目的就是让大家自己乖乖地掏银子,到时候说出去,也只是大家自愿的,官府的人可是连刀片子都没亮出来。

“好厉害的侍郎大人!”方孝湖声音比寒风更冰冷,转视乔老太爷,淡淡地道:“老太爷,你我代表着苏扬两州商户的利益,总不能因为朝廷的募捐便拱手呈上大家伙辛辛苦苦赚来的银子。老太爷,我们是不是该想个法子啊?”

乔老太爷微微动了动身子,他的身上倒是暖喝得很,只是坐的久了,身子有些发麻而已,轻叹道;“方老爷,老人家脑子不好使,这法子一时还真想不出来。你也看到了,这银子不拿出手,咱们万万出不了这个院子,还有什么法子想?要谈也得见着人,可是侍郎大人还在处理公务,似乎没有时间和我们谈啊。”

“总不能让大家就坐在这里挨冻!”方孝湖恨声道:“他想要多少银子?”

乔老太爷摇头道:“不是他想要多少银子,是朝廷。方老爷,你该比我清楚,朝廷的胃口向来很大,喂不饱朝廷,朝廷怎会让我们吃饱饭。”他这话颇有玄机,若说这些商户谁最清楚朝廷的胃口,作为太子外库的方家绝对比任何人都清楚。

方孝湖的脸色很难看,皱着眉头,望向几名懒洋洋的账房先生,冷哼了一声。

皇太子的失势,让太子外库的方家已经感到了严重的危机,所以方家在太子被软禁的这一段日子里,尽量保持着平和的状态。

他们当然害怕有人在圣上面前进言,将这支太子外库给废了。

即使方家财富滔天,但是只要皇帝陛下一句话,很快就会倾颓的干干净净,这个时期,方家不想去得罪任何朝廷势力而引来大祸。

更何况方家也知道,这次的侍郎大人,是皇帝陛下新近极为宠爱的大臣,这样一个角色,那更是不能挑明了敌对的。

虽然方孝湖的心里恨不得将薛破夜撕成碎片。

第三三八章 【雅厅交锋】

“侯爷,下官又输了!”

何儒会恭敬地认输,连续三盘棋下下来,何儒会一开始还有心要让薛破夜,等到真正交上手,才发现薛爵爷的棋力完全不在自己之下,甚至还高过自己,连续三盘都是同样的结局。

都说围棋是诡异之道,棋力精湛者,玩起阴谋诡道来也绝对是相当厉害的。

薛破夜的棋力自然称不上出神入化,甚至算不上一流,但是在何儒会的眼里,既然能胜过自己,那么阴谋之道也定然在自己之上,于是从内心深处更是增添了几分谨慎和小心。

薛破夜放下棋子,侧头看了看窗外,只见外面的天色竟然开始昏暗下来,这三局棋,已是耗费了大量的时间。

门外传来小心翼翼的声音:“大人,一百七十四名商户,已有六十三人募捐了。”

何儒会急忙起身,过去拿过册子,奉到了薛破夜的面前。

薛破夜伸手接过,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已是洋洋洒洒写满了名字,名字后面也详细写了数目,大部分都是几百两银子,偶有千两银子的,倒是有一个苏州商户捐了八千两,算是最大的手笔了。

薛破夜看那名字不是乔家的,是一个姓黄的商人,于是指着名字道:“这人有些意思,算是明白了我的心意,这八千两也算是他知道当下的形式了。”顿了顿,问道:“何大人,先前你的名册分了等级,这人属于第几等?”

何儒会急忙走到案边,又取过册子,翻看了片刻,终于道:“大人,这是瓷器商人,在苏州算得上一号人物,为人倒也豪爽的很,口碑在苏州不错。”

薛破夜悠闲地摸着鼻子,问道:“他该捐多少?”

何儒会想了想,缓缓道:“卢家捐五万,那么他至少要捐一万五千两!”

“一万五千两?”薛破夜伸手轻轻敲着桌沿,想了想,终于道;“何大人,你单独请他谈一下,再添七千两,他的事儿就算完了。莫忘记告诉他,他捐了这些银子,回头户部会记录在册,三年之内,减轻他一半的税收。”

何儒会忙道:“下官明白!”缓缓退了下去。

“总要拿出点甜头来的。”薛破夜看着何儒会的背影,自言自语道。

……

天色渐渐暗下来,温度也更低,一些意志力薄弱的商人已经捐上了银子,甚至开始劝说身边的商人赶快捐银。

这毕竟是朝廷伸手要银子,无法抵抗。

但是商人虽然是天下最挣钱的人群,却又是最吝惜银子的人群,陡然间就要拿出成千上万两银子,无论如何也是接受不了的,所以很多人还在坚持,希望能够通过坚持让朝廷少收一些。

官差们抬上了灯柱和灯笼,院子里顿时又亮了不少。

院子虽然亮了,商人们的心却更是黯淡,瞧这阵势,侍郎大人是要众人在这院子里过夜啊,想想寒夜漫漫,凄凄惨惨戚戚,不少人已经毛骨悚然。

一直静坐的南怀毋终于站起身来,走到账房先生面前,从怀里掏出一叠子银票,用一种大家都能够听见却又不是很响亮的声音道:“杭州,薛破夜,两万两!”

一阵骚动。

其实薛氏企业如今虽有成为杭州商界的龙头之势,但是这仅仅是从架势而言的,论起真实的财富,短短半年经营的薛氏企业资金有限,必须多杭州大户尚且不如的,这出手两万两,已经算是真正的大手笔,到了极限的。

其实这些银子固然有一部分是从薛氏企业的账房支出,但是大部分却是杭州官员孝敬薛破夜所得,如今转手捐了出来。

这既解决了受贿的事儿,也让薛氏企业的名气更大了一些,若是没有这些孝敬,薛破夜是不可能一下子拿出两万两银子。

南怀毋显得很低调,捐完银子,便坐回了位子。

只是片刻后,一名羽林卫过来,对着南怀毋抱了抱拳,带着恭敬道:“南掌柜,天寒地冻,你为朝廷尽了心,侍郎大人欣赏你对大楚的忠爱,让你先下去歇着呢。”

南怀毋起身客气地抱了抱拳,立刻有人叫道:“且慢,不是说即使捐完银子也不可以离开吗?为何我捐银子要留下受冻,而南怀毋却可以离开?”说话的正是捐了一两银子的林涛。

羽林卫头也不回,说的也很直白:“离开?那就看你对朝廷忠不忠心了。”

这话谁都听得懂,所谓的“忠不忠心”,也就是看你所捐银子的数目了。你林涛捐一两银子是不忠,这南怀毋捐二万两,那就是忠了。

于是没有人再说话了,于是所有人也真正地明白,侍郎大人这是玩无赖手段,看似是请宴,不动刀不动枪,实际上却是将所有人套进了笼子里,不放点血,就在笼子里忍饥挨饿了。

……

……

账房先生终于是给薛破夜带来了好消息,这些商人们再也装不下去了,甚至已经开始询问账房先生个人应该捐助多少才算达标。

于是经过培训的账房先生们用一种很聊懒的语气,按照名册上的注明,委婉而诚恳地提醒着商人们应该捐助的数目底限。

商人们心内怨气冲天,将朝廷和薛破夜骂了个狗血淋头,但是在账房先生面前,犹犹豫豫地,一部分人已经乖乖地掏出了该捐助的银子,账房先生高喊着他们的名字和捐助数目,这让他们的心里一阵刺痛。

“大人,已经有一百一十七人捐助,捐银总额有三百四十四万八千两!”账房先生将账本递给何儒会,经由何儒会交给了薛破夜。

薛破夜靠在椅子上,翻看了一遍,嘴角浮现出淡淡的笑意,轻声道:“看来他们已经明白了不少。”忽然摇头叹道:“只是还有些人太不明白事儿了,扬州的商户一大部分都没有捐上来啊。”

何儒会凑近道:“侯爷,扬州的商户,那都是看方家的脸色行事。方孝湖如今还没有动静,他下面那些人即使想捐,也要想想后果了。”

“奶奶的。”薛破夜嘴里蹦出一句脏话,冷笑道:“我料到会有钉子,想不到这枚钉子这样硬,有趣有趣。”挥手道:“吩咐下去,捐银达到数目的,带到正厅去用宴,他们想吃什么,就让方夫人备上什么,哪怕他们想要女人陪着睡觉,也给他们找到。那些没有捐银的,嘿嘿,就让他们继续耗着吧。”

羽林卫答应一声,立刻下去安排。

薛破夜又对何儒会道:“何大人,这钉子既然这样硬,看来要我亲自磨一磨了。”顿了顿,道:“请老太爷去偏厅用餐,何大人你去作陪,至于方老爷,嘿嘿,请他到这里来,我要与他把酒言欢。”

何儒会眼珠子转了转,很快就明白了薛侯爷的意思。

把酒到可能是真的,至于“言欢”嘛,那只能是薛侯爷“欢”,方老爷“不欢”了。

何儒会是一个伶俐的人,会心一笑,立刻亲自去亲方孝湖,心里还在寻思,侯爷究竟会以什么法子让方孝湖就范呢?这方孝湖可不是好对付的主。

几碟小菜,两壶美酒,屋内已经点起灯火,灯火并不明亮,薛破夜似乎特意是为了营造这种气氛,雅厅内昏暗的很,却也温暖的很。

方孝湖踏进雅厅时,一眼就看到了一个身着官服的年轻人靠坐在舒适的椅子上,手中正把玩着酒盏,看起来兴趣十足。

灯火的照耀下,方孝湖发现这个年轻官员竟然长的极为秀气,皮肤白净,一套官服在身,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草民见过大人!”方孝湖跪倒在地,声音看似恭敬,内心却是怨恨到了极点。

商人被归为贱民,道理就在这里,无论你有多大的财富,无论你在州府何等的声名远震,也无论你在商界是如何的呼风唤雨,但是见到朝廷的官员,却只能像龟孙子一样扒在地上,显示着二者之间在身份上的差距。

薛破夜眉头一挑,起身抱拳道:“方老爷久候了,实在对不起,本官公务繁忙,处理到现在才稍有头绪,失礼失礼,来来来,这天寒地冻,让方老爷在外受冻,实在是本官的罪过,这里有美酒小菜,暖暖身子。”说完,竟然很客气地上去扶起方孝湖,一副很亲切的样子。

方孝湖心中暗骂:“好个装模作样的家伙。”但是却也不得不佩服薛破夜年纪轻轻,却如此有城府,作出感激之色谢道:“大人说哪里话,大人公务要紧,方孝湖还真是扰了大人。”

薛破夜拉着方孝湖在桌边坐下,很客气地斟上了酒,柔声道:“本官此次奉了圣上的旨意,前来江南募捐,在京都就听闻方老爷乃是江南首富,心不向往之,早便想拜会,只是碍于公务繁忙,一直没有时间。今日竟真是与方老爷相见,甚是欣慰。方老爷创下家业,为我大楚商流做出巨大贡献,实该感谢啊。”

方孝湖淡淡一笑,拱手道:“大人客气了,小老儿只是做些买卖,养家糊口而已,至于江南首富之称,纯属谬言,还望大人不要轻信啊。”

薛破夜摆手道:“方老爷这就是谦虚了。本官临行前,还真的打听了一番,就连京都的不少官员也知道方家在江南的财势。听说詹事府堂元令方义飞方大人便是方老爷的长子,这样说来,方老爷还是本官的前辈呢。”

方孝湖眼皮跳了跳,淡淡地道:“不敢!”心内实不愿和这个阴险的侍郎大人说这些半阴半阳的话,瞥了薛破夜一眼,道:“大人让草民前来,不知有何指教?”

“哪里哪里!”薛破夜笑盈盈地道:“我是后辈,吃的米没有方老爷吃的盐多,哪里谈什么指教,只是想谢谢方老爷而已。”

“谢我?”方孝湖一愣,戒备起来,不知薛破夜意欲何为。

薛破夜举起酒杯,道:“方老爷,我敬你一杯!”一口饮尽,然后端着就被笑眯眯地看着方孝湖,那眼神说不出的亲切,只是方孝湖却从薛破夜的眼眸子深处发现了狡诈,他见多识广,一生中也经历过无数的难题,应付过无数的场面,但是在这诡异的雅厅里,他竟没来由的轻轻抖了一下。

如果对方是一个老谋深算的老家伙,方孝湖倒未必怕,但是这样一个笑里藏刀的狡诈年轻人,却让方孝湖有些憋闷,胸口就像有什么东西堵住,呼吸竟是有些困难。

方孝湖眉头微皱地喝下了酒,却像喝醋一样难咽。

“这次募捐,先前听说卢府慷慨捐出五万两银子,我甚是欢喜。我出自杭州,卢府这样做,也算是给我薛某人涨了颜面。”薛破夜笑盈盈地道:“可是刚刚何大人过来对我讲,方老爷为了尽忠大楚,尽忠圣上,竟然要捐助二十万两白银,这让我惊讶之余对于方老爷的为人大是敬重,我回到京都,定要面呈圣上,恳请圣上好好嘉奖。方老爷,你这可是为整个江南涨了颜面啊,佩服佩服!”

方孝湖惊得站起身来,失声道:“你……你说什么?”

他站起来之时,守在门边的羽林卫已经高声喝道:“大胆,你想做什么?”

方孝湖自知失态,神色一凛,却见薛破夜对着羽林卫挥了挥手,斥责道:“大呼小叫什么?方老爷是我的客人,真是没规矩,还不下去。”见羽林卫下去,才和颜悦色地道:“方老爷,你是怎么了?身体可是不适?”

方孝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抬头看了看薛破夜,忽然冷笑道:“大人,你只怕弄错了吧,草民从未说过要捐助二十万两银子,这只怕是空穴来风吧?”

“空穴来风?”薛破夜立刻拉下脸来,冷冷道:“方老爷,这是国家大事,开不得玩笑,何大人刚刚过来禀报过,口口声声说方老爷准备捐出二十万两银子,这事儿难道有错?这可是要砍头的玩笑啊。”

方孝湖瞧见薛破夜脸上布满冰霜,缓缓道:“大人,这事儿还真是何大人开的玩笑。二十万两白银,嘿嘿,草民可拿不出来,不知是不是何大人听差了,还是说错了人。这外面富商云集,有钱的人多得是,恐怕是有其他的商人愿意拿出二十万两银子,我方家却是拿不出来的。”

薛破夜摇头道:“不对不对,这江南富庶之地,若说方老爷拿不出二十万两银子,其他人更拿不出来了。不过我听说方老爷是日进斗金,这二十万两银子虽说不是小数目,但是对于方家来说,也只能是九牛一毛的数,哈哈,若说何大人弄错了,那可就不对头了。”

方孝湖再也按捺不住,长身站起,道:“大人,为国尽忠,份所为之,事到如今,我也不藏着了,我方家捐助二万两银子,至于二十万两,那是拿不出来的。大人若是不满意,大可以让我在外面坐着,即使坐死,我还是那句话,没有。不过我想大人此次奉皇命办差,总不会真的要冻死几个人吧,那样一来,大人回去恐怕也不好复命。”他说完这番话,忽然觉得全身微微发热,看来自己是有些激动了。

薛破夜见方孝湖脸色发红,嘿嘿一笑,坐了下去,摸着鼻子道:“方老爷,你是痛快人,我也给你痛快话,二万两银子对于你来说,是打发叫花子的银子,我是不收的。我今天还把话放在这里,你若不捐出二十万两银子,就算薛某没有办好圣上的差事,无颜面回京都。”

方孝湖恼羞成怒,便要拂袖离开,只是深知面前这位户部侍郎如今正隆恩正盛,不可公开撕破脸,按捺着怒火,淡淡道:“大人这样说,草民也无话可说,草民告退,便到外面坐一坐。”

薛破夜也是冷淡地道:“方老爷,你的心思,我是明白的,无非是东宫靠山撑着你,你的胆子也就大了起来。你一年送进京都的银子都是超过百万两,这我是心知肚明的。可是这些银子却无一两纳入国库,更无一两呈献给圣上,在你看来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本官却老实对你讲,你这一举一动的小动作,早就有人在暗地里调查了。”顿了顿,阴冷地笑道:“京都有都察院,有京都府,他们只需随意派出任何一名部下,就能将你的事情编纂成册,呈交给圣上。圣上日理万机,没空看倒罢了,若是兴趣来了,你觉得你还能讨到好处吗?”

方孝湖脸皮抽搐,在这阴暗的雅厅里显得很是诡异。

“其实说起来,即使圣上没空,只要本官稍微提醒一句,圣上也会看到关于方老爷的卷宗的,这一点你自可放心,至于圣上是赏是罚,那可是谁都说不清的。”薛破夜声音虽柔和,但是意思却极其阴险:“方老爷应该听说过一些风声,这前一阵子京都刚刚卷过一场风波,说起来,还不是因为结党营私惹下的祸事。如今太子殿下虽然不长出来走动,但是圣上对于围在他周遭的树枝,却是极其厌恶……方老爷,我的意思你该明白吧?”

方孝湖盯着薛破夜,许久,才冷笑道:“薛大人,你这是在恐吓我?”

“恐吓?”薛破夜哈哈笑了起来,缓步走到窗边,看着在夜幕灯火下坐着的商人们,先前近两百人此时已走了大半,只稀稀落落留下一小部分人,那些人显然都是扬州商会的成员,如今正在煎熬着,等待方孝湖的动静。

“有那个必要吗?”薛破夜头也不回地道:“我只是向方老爷陈述一些事实而已,你可以不捐银子,我也可以进谏圣上,这是公平的事情,没有什么好恐吓的。”微一沉吟,放低声音道:“方老爷,你也是久经世面的人,难道你看不出我今天是在帮你?”

“帮我?”

“不错!”薛破夜还是没有回头,只是悠然地道:“你该明白破财消灾这句话的意思。你今天若是捐出二十万两银子,自然是有功之人,日后若是大树倒了,凭借这个功劳,你这根树枝只怕还能绝处逢生,至少不会随着大树的倒塌而消亡,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方孝湖脸色一怔,迅即皱起眉头,似乎在想些什么。

“二十万两银子,对于你们来说,如今还是能够拿得出来。”薛破夜娓娓地道:“这二十万两银子对你们方家也不会伤筋动骨,但是日后却有可能保住你们方家一门,这样简单的问题,难道你会想不通?”

第三三九章 【双凤临门】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院子里的商人都是有气无力,看着杭州苏州两地的商人们捐银走路,他们只想着也能捐上银子,然后好好吃喝一顿,再去楼子里找个漂亮的姐儿美美睡上一觉。

精神与身体的双重考验,让他们已经面临崩溃的时刻。

只是想到日后若是回到扬州,因为擅作主张捐银受到方家的打压,他们只能强忍着,继续在寒风中等待。

方孝湖很想保持住自己往日的微风,至少保持住自己往日的强硬.立场,只是在这年轻人笑盈盈的面孔下,他自己感觉身心开始崩溃。

他已经五十多岁了,已经到了禁欲的时候,一直以来,他也为自己不留恋女色而暗自得意,从某种角度来说,自己坐拥巨资却不留恋女色,至少证明自己是一个禁受的住诱惑的人。

可是此时此刻,他脑中忽然想到了女人,甚至身体有一种燥热,已经很久没有发威的下身此时却有一种蠢蠢欲动的感觉。

薛破夜看在眼里,心中大乐。

看来蝶恋花的效果已经开始发作了,在那杯酒中,他已经加量放入了蝶恋花这种烈性春药,目的就是要方孝湖抓紧时间做出反应。

蝶恋花不但让人春.情澎湃,更能让人头脑发热,在这种急切的情况下,方孝湖总要作出决定的。

薛破夜相信,即使自己的威胁劝说也不能打动方孝湖,那么春药之性,或许能够彻底击溃方孝湖,这老家伙总不能在自己面前发.春,让自己去欣赏他那副丑态。

方孝湖是聪明人,虽然一时还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中了什么药物,但是一撇酒杯,就知道自己刚才喝的酒里有问题。这位侍郎大人用这种下作的手段虽然有些卑鄙,但是却恰恰表明薛破夜此次是铁了心要自己拿出银子,这些心思都是早有安排的。

“薛大人,我没有带那么多银票,你……你容我几日!”方孝湖呼吸急促,无可奈何地道。

薛破夜拍手道:“好好好,方老爷深明大义,我代朝廷谢过方老爷了。这银票没带在身上倒也无妨,方老爷写下字条,拿出一件信物,然后派个贴身下人回扬州,我让两名羽林卫士护送前往,取过来就是。这两日我就先陪方老爷游一游杭州,对了,过几日便是薛某大婚之日,恰好请方老爷喝上几杯喜酒,这岂不是美事?”

方孝湖眼珠子射出怨毒的光芒,只是身体难忍无比,明知这是薛破夜使得囚虎手段,也只得点头答应。

……

“大人,这次共收取捐银五百一十七万两,只是很多商户虽然捐上了数目,却拿不出那么多银票,已是派人回家去取。”账房先生将整理好的册子呈给薛破夜:“何大人已经派兵将卢府守卫起来,不会有一人能得出去,只有银子到账,才能放他们离开。”

薛破夜点头笑道:“干得不错,这些人在这里也不用着急,卢家的待客之道向来很有名气,他们在这里,想必卢家会盛情款待的。”翻看了一下,叹道:“老太爷竟然捐了八万两,嘿嘿,比我想的要多啊。”

账房先生忙道:“大人,乔老太爷一文不差,八万两银票一次便交上来了。”

薛破夜感慨道:“老太爷来之前,就准备好了要捐助这么多,他老人家德高望重,比起那些商人,可是仁义的多啊。”

何儒会此时也进了雅厅,恭敬道:“大人,这些银子,是不是兑成现银运往京都?下官愿随同大人护送捐银前往京都。”

薛破夜微一沉吟,心中却是寻思,这杭州比的京都,却更是靠近北部边关,皇帝陛下若是想将这笔银子用作边关的军费,还不如从这里直接运往边关,如此一来,却能节省不少人力物力,于是摆手道:“银票兑成银子倒也无妨,只是是否运往京都,咱们还得商榷一番。恩,这样吧,我先上一道折子请奏圣上,请圣上示下才是。”

“下官遵命!”

当下薛破夜拟了折子,差人快马加鞭赶往京都送去。

接下来几日,商人们的银票渐渐按照数量捐助上来,而一直被羽林卫严加看守的方孝湖,只等到银子过来,这才恢复了自由。

老人家那日身中春药,又不可出门找姐儿,更不可能当着女儿方夫人的面在卢府里找女人,只得在自己的小屋子里,一大把年纪却用手去解决问题,连放了四次,筋疲力尽,体内的淫毒才算祛除。他心中对于这个户部侍郎,当真是怨恨到了极点,心中更是暗暗发誓,有朝一日逮着机会,定要将薛破夜置于死地。

薛大人这几日却是忙着准备婚事,募捐的后期事宜,交给何儒会也就可以了,何儒会为了日后的前程,对于这次薛破夜交代的事情,自然会殚精竭虑去办好。

在城东,薛破夜买下了一套园子,或许是看在户部侍郎薛侯爷的身份上,卖主的价格竟是极为便宜,可以说是一个跳楼价,但是这处园子却是极好的,作为江南之地,园子自有其讲究,亭台轩榭皆不可少,这园子虽然不算太大,但却是秀美静怡,是一个绝佳的处所。

除了处理酒楼的事务外,老宋也负责对新园子进行整修,分出东西两院来,毕竟成亲之日,可是有两位新娘子要进薛家大门的。

虽然还未成婚,但是薛破夜与月竹二人几乎每日都会行那夫妻间的美事,大半个月下来,月竹已经对于许多的姿势配合的极为默契,虽然还极尽羞涩,但是在享受男欢女爱之时,也逐渐能够放开了手脚,这自然让薛破夜销魂其中,美不可言。薛破夜对月竹是极尽宠爱的,小妮子不但性情温顺,就连身体也是一等一的精致,肌肤滑.嫩细腻,兴奋起来时微微泛红,犹如桃花带水。

按照古代这边的古怪风俗,未过门的前三天,那是不能见面的,所以离大婚还有三日之时,月竹便避开了薛破夜,这让夜夜欢娱的薛破夜很不适应,不过想到三日之后,不但有月竹可以悉心怜爱,更有丰.乳肥.臀的才女萧素贞相伴,心情顿时又大好起来。

薛破夜觉得自己最近的日子实在是过的很不错,虽然算不得金榜题名,但是自己如今的官位,似乎比金榜题名更有看头,虽然京都满是阴谋陷阱,做官要处处小心,但是这天下间,却又有什么地方不藏着心眼呢?

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到得大婚之日,天公作美,竟是大放晴日,阳光明媚,冬日的寒冰开始消融起来,薛氏企业在杭州的所有铺子,都张灯结彩起来,这些铺子,除了薛氏企业自身的铺位,自然也包含了投身薛派门下的商户以及青莲照的一些暗桩,这些暗桩明面上都是生意人,从薛氏企业进货,自然也不可例外地张灯结彩,大家无非是为薛大人的婚庆添加着喜气而已。

新置的宅子也修缮完工,东西两院就如春兰秋菊,各有特色,处处张灯结彩,喜气盈盈。

这次喜宴,因为薛破夜身兼薛氏企业东家与朝廷要员双重关系,商场与官场的人物都悉数前来,就连死对头卢家,竟也送了厚礼,二少爷亲自前来道喜。

汉园酒楼足够接待这些宾客,爆竹声声,整个杭州都知道今日是薛破夜的大婚之日。

本来一日取两妻,是双喜临门的好事,但是这种好事却又复杂的很,这迎娶的事儿,就够麻烦的,试想萧素贞和萧月竹手心手背都是肉,该先迎娶谁呢?

好在萧品石与萧月竹都是懂事的人儿,毕竟辰隐先生家大面子大,不好得罪,这边又早是自家人,不必拘泥,薛破夜这才决定先去迎娶萧素贞。

穿着喜庆的大红袍,佩戴着大红花,领着锣鼓队唢呐队,穿过大街小巷,抬着花轿,薛破夜领着大家浩浩荡荡地迎亲,小石头更是兴奋无比地跟在旁边。

沿街都是看热闹的人,热闹无比,而薛破夜也很讲究地吩咐队伍向两边分发着果品,图一个喜庆。

迎亲队伍停在萧府门前,这里也早就聚满了人,大部分都是文人学子,老先生们自然是抚须看乐呵,年轻的文人学子却是一腔愤慨,堂堂杭州第一才女,人人梦寐以求的江南第一美人竟然被薛破夜娶走,这让无数将萧素贞视为梦中情人的年轻人肝肠寸断。

在众人的鼎沸声中,迎亲队伍终是迎出了萧素贞,小含香做了伴娘,萧莫庭又对薛破夜交待几声,队伍便即浩浩荡荡回返。

一路上依旧是爆竹声声,锣鼓喧天,好不热闹。

萧素贞的花轿停在大门前,却并没有立刻进去,薛破夜凑近花轿低声说了几句,立刻带着又一群人马向汉园那边赶过去。

好在汉园离新居不远,萧素贞并没有等待太久,薛破夜又带着另一个媳妇的花轿赶了来,这一次是萧月竹,小灵仙却是做了伴娘。

围观的人都觉得极是新鲜,虽说这个时代,男人三妻四妾正常不过,但是这同一天迎娶两个媳妇,倒也是有趣的紧。

在喜娘的牵引下,两位新娘在鞭炮齐鸣声中进入了薛家的大门。

大楚的规矩,新娘子入门,先是要踏火盘,乃是为了驱邪,之后便可现在各自房里歇息,等到夜间再出来拜堂。

宾朋满座,熙熙攘攘,都在等着看踏火盘,那边赞礼官正要吆喝,猛听外面一个声音叫道:“圣旨到!”

这一声叫唤,不但客人们惊出一声冷汗,就连薛破夜也是大吃一惊,实在料不到这个时候竟然有圣旨前来,当即立刻吩咐老宋带人摆上香案,迎接圣旨,满院子的宾客以及新娘子也都随着薛破夜跪下接旨,院子里黑压压跪了一大片。

传旨太监在数名羽林卫的护卫下,缓步进了园子,看着一群人,都是风尘仆仆,竟像是着急忙慌赶来一样。

薛破夜抬头一看,心中一凛,这传旨太监竟是熟悉的很,乃是那位周炳周公公,当日赐死殷皇子,周公公就是传旨太监,也是他亲自送上了毒酒。

周公公见到薛破夜,眉开眼笑,当即打开了圣旨。

“奉天诰命----制曰,朕闻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及其至也,察乎天地……!”

一通之乎者也,薛破夜只能听个大概,反正便是祝福的意思。谢恩之后,周公公笑嘻嘻地搀起薛破夜,将圣旨递到他手上,说道:“圣上对大人的恩宠那是没得说的。颁旨之后又说,这回不能亲自过来为薛卿家贺喜,心意还是要表的。薛大人,这些是圣上亲赐之礼,请收好了。”

听到这话,薛破夜携着两个新娘子赶忙又跪下了。

“御赐龙凤喜烛两对----合卺鎏金龙凤玉杯两对----掐金龙凤喜被两套----鎏金龙凤子孙桶一对----九龙白玉碗两对----内府藏龟钮双鱼镜一对----内府藏黄釉青花美人觚瓶一对----团龙玉佩一只----御赐鎏金楠木漆屏一副----御用文房四宝一副---蟒袍八领----玉带两条----内府绫罗彩缎千匹----字赤金子百只----御赐福寿金符两对---御制宫香两盒----另,万岁御笔亲书诗书传家牌匾一块---御笔亲书忠勤金匾一块---御监天马一匹----!”

周公公每念一样,便有差人送进一件,四周更是一片惊呼,每个人都是震惊到了极点,想不到薛破夜在杭州大婚,皇帝陛下竟然能赏赐东西到这里,圣上对薛破夜的宠爱,由此也可见一般了。

人群中的游少卿张目结舌,只觉得实在靠上了一位天一样的大靠山,而何儒会等官员对于薛破夜,更是从心里愈发地敬畏了。

叩谢圣恩之后,薛破夜再次起身,冲着周公公一拱手:“毛公公,千山万水送来圣上恩典,此番多谢你了。”说着凑到周公公身前,悄悄塞过一张会票,低声说道:“小小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请笑纳。”又转身向南怀毋和游少卿等人吩咐道:“请公公歇息一下,入席吃酒,妥善安排诸位羽林兄弟!”这一群羽林卫却不是风火营的兄弟。

南怀毋和游少卿急忙迎客,周公公让到一旁,偷偷展开掌心那张银票一看,竟是三百两!自打入宫以来,周炳还是头一回拿到这么大笔银钱,往日里人家孝敬看赏,三五十两已算是极其难得,足够他偷笑个三两日了。这会儿猛然间天降横财,周炳激动得两手直哆嗦,只觉得这趟差事果然是没有白干,赶忙将会票贴身揣好。抬眼四下看看,咳嗽一声,又狠狠在自己腿上掐了一把,这才略微定下心来,到主桌上入座。

薛破夜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却从旁边过来一名羽林卫,拿出一个机精致的小盒子,奉给薛破夜道:“大人,这是都察院左都御史谭御史托我专呈给大人的礼物。”

薛破夜接了过来,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有一张字条和一小截子红色的绳线,很是奇怪,打开纸条一看,只见上面写道:“红线之媒,终修正果!”

他极是聪明,立刻明白了谭子清的意思,脸上不由浮现出会心的微笑。

当初能与萧素贞攀上话头认识,还真是谭子清牵的线,今日他能够送来这样东西,也算是有心了。

想到皇帝陛下如此恩待自己,薛破夜心中甚是感慨,虽然知道帝王无情,但是就今天而言,圣上可是给了自己大大的脸面,正等于是向杭州甚至江南的人们表明了他对自己的宠爱。

圣旨过后,迎亲仪式还需继续,过了火盘,接入正厅,这迎亲仪式也就算是完成了。

这大婚要吃两顿酒,中午是将平常的客人打发了,也就是那些同谊商户和官员,晚上却是少数至亲宾朋,何儒会,乔老太爷,卢二少爷,韩墨庄等人尽在其中。

闹了一下午,待到华灯初上时,便要拜堂成亲了。薛府拜堂的规矩倒与一般人家无二。三人来到香案前,听赞礼官发号施令,一拜天地,二拜祖先,三拜高堂,夫妻交拜。

只是薛破夜在这个世界并无父母,他却是拉着韩墨庄在堂前坐了,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韩墨庄也算得上半个父亲,老人家推辞再三,在薛破夜的坚持下,只得应允,受拜时,眼圈儿都红了。

两位新娘子随着薛破夜拜过韩墨庄,敬过茶,又要拜亲,所谓的“拜亲”,也就是依着血缘亲疏辈分大小依此拜亲戚。

不过薛破夜在这里可没什么血缘亲戚,只是向乔老太爷,南怀毋,老宋,萧品石这些亲近人物拜一拜。

等到一切拜妥,这堂也就算是完毕了,而萧素贞与萧月竹,这才与薛破夜有了真正名义上的夫妻关系。随后,由媒婆将两名盖着红盖头穿着大红袄的新娘子送入了洞房。

薛破夜这时自然还不能去办好事,这外面还有一帮子客人呢,虽无中午几十桌那般规模,但也有十几桌,大都是薛氏企业旗下的商户朋友们和一些重要官员。

等到薛破夜头晕眼花有些醉醺醺的时候,已是深夜时分,整整一日的喧闹也是临近了尾声。

下一章萧素贞破.处,敬请期待!

第三四零章 【洞房花烛夜】

薛破夜哼着小调,来到了西院,这边是月竹的院子,今夜总是要在萧素贞屋里过夜,这边可得先安抚一下。

一日入门两位新娘,可是这两个姑娘心里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这个时代的男人,三妻四妾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两位新娘的脑中也不可能出现一夫一妻这样超前的思想,对于夫君,她们是绝对忠贞的,至于夫君娶几个女人,在她们的内心深处或许有些隐隐的感伤,但在面子上是绝对不敢说半句话的。

嫁给一个疼她惜她的好男人,这就是这个时代大多数女人最美丽的梦想。

进了洞房,只见桌上已点起红烛,前头放着一把金壶,一对御赐鎏金龙凤合卺玉杯,一只秤杆。新娘子盖着盖头坐在桌前,烛光映照下,一身的喜服金碧辉煌,便是月竹了。听见脚步声响,新娘子身形微微一颤,呼吸声似乎加重了许多。

薛破夜回身带上门,来到月竹身前,去了秤杆来轻轻挑起红盖头,月竹那张微微泛红的俏脸现在眼前。往日里两人没少对面独处,今日的月竹在薛破夜看来却是分外的明丽,皓目娥眉,线条细腻的瓜子脸,肌肤吹弹可破。

薛破夜不觉看得痴了。

月竹给薛破夜盯得难受,心底里却又是无限欢喜,垂下头来,盯着薛破夜的脚面,轻轻说了一声“破夜哥哥”,便不知该如何举措,只用手不停地绞着衣摆。

薛破夜却给这一声唤醒,忙道:“月竹,哦,夫人,我……那个……是要喝交杯酒的吧?是了,这以后可不能再喊破夜哥哥了,称呼得换一换。”

月竹虽与薛破夜早就有了男欢女爱的夫妻之事,但此时此刻,却依旧紧张的很,香唇轻轻动了动,轻声道:“那…….那叫什么?”

薛破夜坐在月竹身边,握住她娇嫩的小手,柔声道:“我该称呼你为夫人,你该称呼我为…….相公!”

月竹娇躯一颤,抬头看着薛破夜,但很快便低下了头去。

“夫人,你不愿意我做你的相公吗?”薛破夜笑眯眯地调侃道。

月竹急忙道:“不是的,不是的,破……相……相公,我能嫁……嫁给你,是我的命……命好,月竹真的感觉很幸福…….!”

薛破夜抓住她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月竹光滑细腻的脸庞,笑如春风,柔声道:“傻丫头,破夜哥哥能够娶到你,这是我的福份,我会好好珍惜这个福分,怜你爱你惜你,只要破夜哥哥在,就不会让你受苦。”

月竹用力地点了点头,相信无比,只感到今日如同在梦中一般,眼前这个英俊睿智的男人就是自己托付一生的人。

她将头轻轻靠在薛破夜的怀中,轻轻道:“我听哥哥说过,他说父母在世时,就断言我的命好,会嫁到一个好人家,爹娘真是说对了……!”

薛破夜将月竹抱在怀里,软玉温香,说不出的惬意。

洞房内的喜烛火光在轻轻跳动,房中一片通红,两位新人静静抱在一起,享受着宁静的时刻,也不知过了多久,月竹“哎呀”叫了一声,倒是吓了薛破夜一跳,急忙问道:“怎么了?夫人。”

月竹又是羞涩又是焦急地道:“相公,姐姐那边还在等着呢,你……你快过去吧!”

薛破夜豁然醒悟,在这边气氛旖旎,差点忘记今天可是一下子娶了两个媳妇,那边还有一个在独守空房呢,不由抓紧月竹的手,微笑道:“夫人,今日就委屈你了,相公我回头一定加倍补偿。”说完,在月竹的脸颊上温柔地亲了一口。

月竹娇羞无限,美丽无比。

当下离开月竹房间,加快了步子往东院奔去。

客人们大都已散去,蜻蜓却依旧灯火闪烁,那是一群商人与官员留在那边赌博摇色子,赌性正浓哩。薛破夜若不是有娇妻等候,还真想过去玩上几把。

正要进东院,却听旁边一个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小灵仙的声音响起道:“大坏人,羞不羞,为了看老婆跑这么快。”

薛破夜侧头一看,正是小灵仙,见她穿着浅绿色的裙子,上身穿着花袄,眼睛如同星辰般一眨一眨,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心情不由更是大好,笑道:“原来是你这个小鬼头,三更半夜还不休息,在这里扮鬼啊?你可别被鬼抓去了。”

小灵仙似乎有些害怕,还真的左右看了看,瞥了瞥嘴,道:“你又在胡说,哪里有鬼?你这大坏人,尽在吓唬人,回头我去告诉月竹姐姐,让她叫你跪搓衣板。”

薛破夜哈哈大笑,心情大畅,看着这个精灵一般的小姑娘,只感觉世界总是有美好的东西存在。

“小灵仙啊,我如今都娶了媳妇,你该什么时候找个男人嫁了啊?”薛破夜摸着鼻子,笑盈盈地看着小灵仙:“你要知道,这世界像我这样出色的男人可是少得可怜。”

“羞不羞!”小灵仙刮着脸道:“就会吹牛皮,你再不进洞房,小心你老婆拿着扫把出来打你了。”说完,嘻嘻一笑,像精灵一般跑开,叫道:“你陪你媳妇,你另一个老婆一个人没意思,我去陪她。”

薛破夜笑着摇了摇头,这才进了东院,轻轻推开了萧素贞的房门。

屋里幽静清雅,由于萧素贞才女的身份,这件屋子也是经过精心的安排,增加了许多的琴棋书画,一看就是大有讲究的地方。

屋子里甚至点着檀香,混合着淡淡的幽香,在红烛幽静的屋子里漂浮。

薛破夜闻到那淡淡的幽香,心中一荡,回手关上了房门,这才进了内室。

只见内室里处处透着喜庆,以红色为主,贴了不少的喜字,在那张挂着香鸾丝帐的春榻边,萧素贞盖着红头巾,正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

听到进屋的脚步声,萧素贞娇躯一怔,按捺不住紧张:“是…….是萧郎吗?”忽地想起不该在盖头还未揭开之时便说话,一阵大窘。

薛破夜面带微笑,走到萧素贞的面前,看到萧素贞两只小手紧张地绞在一起,丰润的娇躯微微颤.抖,红盖头却是挡住了那绝色的花容月貌。

挑开盖头,萧素贞那张娇美却带着羞涩的俏脸就显在薛破夜的眼前。

水汪汪的眼睛带着夺目的光彩,樱红的香唇似动未动,平日里,淡妆素容的萧素贞就已美艳夺目,今日大婚,一经打扮,更是让人失魂落魄。

薛破夜半弯下身子,伸出手,轻轻托起萧素贞粉嫩的下巴,一张俏脸近在眼前,吹弹欲破的肌肤就像要渗出水来,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带着紧张和羞涩,而丰润的红唇,更让薛破夜心摇意动,忍不住凑了上去,便要亲上那香唇。

萧素贞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了缩,看着薛破夜英俊的脸庞,竟是轻轻道:“薛……薛郎……我……我怕……!”她的脸上竟是真的显出一丝惊恐,但是眼眸子深处,却又藏着难以言喻的期盼和兴奋。

薛破夜一愣,他是情场老手,调情手段甚高,但萧素贞还是黄花处子,根本没有接触过男人,就连手儿恐怕也只被薛破夜碰过,这样旖旎的夜晚,知道要进入良宵欢.爱,由不得她不紧张。

薛破夜很快清醒过来,自己还真不能急,所以温柔一笑,牵着萧素贞的手,走到桌边坐下,柔声道:“夫人,你我还没喝交杯酒,这交杯酒可不能少。”

萧素贞羞涩地点了点头,旋即抬头看了看薛破夜,见到薛破夜星辰般的眼睛睁凝视着自己,娇躯一颤,又垂下头去。

“素贞,自打第一眼看上你,我就发誓一定要让你成为我的妻子,今日梦想成真,我说不出的开心,这天底下,恐怕没有比我再幸福的男人了。”薛破夜斟满酒,柔情蜜.意:“来,我们将这杯酒喝了。”

二人喝了交杯酒,薛破夜放下杯子,轻轻吟道;“但愿人长久,天涯共此时。若没有经过这种时刻,谁又能体会到此时的幸福与快乐。”轻轻握着萧素贞的手儿,凝视着萧素贞:“素贞,你是我的妻子了,开心吗?”

萧素贞幽幽道;“萧郎,你是我第一个欣赏的男人,你不在的时候,我也一直……一直想着你,能成为你的妻子,我……我很开心…….!”她的声音轻弱蚊蚁,薛破夜却是听得一清二楚,心情大畅,微笑道;“这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以前我还担心岳父大人横加阻扰,只是想不到糊里糊涂过了关,岳父大人这才无话可说。”

萧素贞轻轻摇头道:“父亲只想我能嫁个好人家,这次过关选婿,我虽然反对,但是心中也明白父亲的心意,他只想找一个文武双全的人才,好托付我的一生。”看着薛破夜,含笑道:“如果最后过关的不是你,我说什么也不会嫁的。”

薛破夜心中感动,拉过萧素贞,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那浑.圆而又弹性十足的臀部一坐上来,薛破夜惬意的差点叫出声来,怀抱着萧素贞的腰肢,凝视着她的眼睛,柔声道;“我能够过关,至少证明上天早就注定我们是一对,无论多少困难,分也分不开的。”

“父亲也一直很欣赏你,偶尔谈话时,也经常说起你。”萧素贞任由自己的相公抱着自己,轻声道:“他说你聪慧机敏,有魄力,有胆识,这本来是好事,可是你的野心太大,不安现状,总想做出事来,是非太多,爬得越高,风险也就越大,所以一直不赞成你我的婚事。”

“野心太大?”薛破夜哈哈一笑,道:“岳父大人还真是了解我啊。”

屋里生着暖炉,温度甚高,薛破夜穿着大红袍,竟有些发热,更加上美人在怀,心中荡漾,手儿顺着腰肢竟然开始向上攀援。

那一夜在萧素贞的窗外偷窥,看到了她丰满挺拔的胸部,时至今日,依旧清晰地在脑子里浮现,此时佳人在旁,当可名正言顺地好好研究一番了。

只碰到胸部边缘,萧素贞就像受惊的兔子弹了一弹,“嗯”地轻吟一声,发出诱人的鼻音,一双手已经紧紧抓住薛破夜的魔爪,不让他继续前进。

薛破夜苦笑道:“夫人,夜已深了,咱们安歇吧!”

萧素贞自然明白“安歇”是什么意思,又是紧张,又是兴奋,又是害怕,却又是期盼,那是一种极为复杂的心态。

她当然明白,这是为人妻必经之事,虽是羞涩,却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薛破夜呵呵一笑,扶着萧素贞起身,走到了春榻边,自己先脱去了大红袍,这才向萧素贞柔声道:“夫人,我替你宽衣!”

鸳鸯戏水,香丝锦被,秋水海棠映一色。

闻着淡淡的幽香,萧素贞轻褪红袄,露出里面洁白的衣裳,丰润的性感身体凹凸有致地浮现了出来,引得薛破夜只咽口水,在萧素贞身后轻轻抱住,温柔地道:“素贞,你…….你真美!”

萧素贞身体轻颤,火热无比,感受着薛破夜宽厚的胸膛,羞涩中带着甜蜜,她浑.圆紧翘的美.臀忽然感到一股异样,似乎有什么东西隔着衣服在她的美.臀.缝隙间动弹,先是疑惑,但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因,俏脸绯红,情不自禁地扭动着美.臀,谁知这样一来,反而让那火热的东西更是坚挺。

薛破夜心神荡漾,一只手摸上了萧才女撑衣欲裂的丰满美.乳,说不出的激动,虽然还隔着衣物,但触感却依旧柔嫩丰满,软中带韧,晃动时如水似波,就像两团乳白色的羊脂球,手指触碰到那樱红一点,萧素贞“噢”地轻吟一声,身子已经瘫软.下来,身不由己地梦呓道:“薛郎…….不……不要……!”

薛破夜抱起萧素贞,柔声道:“宝贝儿,咱们歇息吧!”钻进香鸾春榻,放下了罗帐,将衣物一件一件地扔出来。

红烛摇曳,似乎也害羞起来。

“薛郎……你…….吹灭灯火…….!”罗帐内萧素贞的呼吸急促,妙音发.颤。

就见罗帐轻开,薛破夜只穿一条内裤跑了出来,那微微打开的罗帐内,隐隐显出萧素贞丰润雪白的胴.体来,春光微泄,两条白生生的腿.儿修长圆润。

薛破夜吹灭了灯,屋里便只剩下角落处一支淡红的灯笼,屋子暗了许多,但是灯笼微光照耀,却更是多了静怡旖旎之感。

薛破夜回到春榻,放下罗帐,柔声道:“宝贝儿,不要怕,有相公在呢。”

萧素贞又是害羞又是好笑,轻声道:“就是因为你在,我……我才怕呢…….呀,薛郎,你…….噢…….!”销魂蚀骨的美妙颤音轻轻响起。

“宝贝儿,这是什么啊?又软又大,又香又嫩…….!”薛破夜淫亵的声音从罗帐中传出来。

“薛…….薛郎…….啊…….噢…….你…….你使坏…….!”萧素贞紧张而兴奋,声音羞涩无比:“那…….那是人家的…….人家的胸……..!”

“啊,原来是我宝贝的胸啊。嘻嘻,真是大啊,我一只手都抓不住。”薛破夜的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

“啊…….不许你说…….含……..含香那臭丫头……..也取笑我…….她说我的……我的很……..很大…….!”本来端庄贤淑的萧素贞对性.事懵懂无比,只是在薛破夜这淫.人的引导下,却也微微放得开。

“不是大,是好大。”薛破夜轻声道:“就像又香又软的两个大白包子,我……我尝一口…….!”

接下来又是萧素贞那让人销魂夺魄的勾魂呻吟。

“薛郎,你…….你轻一些…….你顶……..顶着…….啊…….!”萧素贞声音轻弱。

“宝贝儿,这里怎么毛茸茸的,咦,好多啊…….好茂盛……..好滑…….!”

“不要…….不许你说……..薛郎…….这是……..这是什么…….怎么这么大了…….!”萧素贞是才女,在这个时候,也充满了虚心的求学精神,对于薛破夜下.体急剧的变化,很想弄明白其中的原因。

“这是我的*,没有它,咱们就不幸福了。”薛破夜在罗帐中一本正经地道:“等一下,你就知道它的厉害了。”又是一阵呻吟声后,薛破夜低声道:“宝贝儿,来,摸摸它…….!”

“不要…….!”萧素贞惊呼起来,随后又“啊”地叫了起来,显然是薛破夜强制性地让她触碰到了自己的玩意。

“好……好大……铁……..铁一般…….!”萧素贞声音颤抖,犹如蚊蚁,呼吸更是急促无比。

“不大不硬怎么叫枪啊?怎么能够攻城略地啊?”

“攻城略地?”

“是啊!”薛破夜虚心地道:“待会儿要让它到这里…….对……..就是这里…….咦…….怎么这么多水啊…..!”

萧素贞嘤咛一声,显然是娇羞无限。

薛破夜今夜如此直白,为的就是培养萧素贞的欢.爱开放度,亭亭玉立的月竹已被自己培养的成了一个极好的人才,萧素贞身体丰瞍,有着男人享受欢.爱的大好本钱,薛破夜自然要在这第一夜就培养她的开放程度。

萧素贞在这方面是一块白纸,染黑就黑,染红就红的。

哲人说过,完美的欢.爱是忠贞感情的基础,对于这句哲理名言,薛破夜是深信不疑的。

“薛…….薛郎……它…….它那么大……能…….能进去……进去吗?我…….我怕…….!”萧素贞紧张无比,内心虽然期盼,但是这样巨大的东西要进入自己窄小的秘.处,那真是有些怕人。

“不碍事…….宝贝,你的……你的奶.子真香真白…….!”薛破夜露骨地道:“能进去的,我们试一试就知道了。”

“啊…….薛郎…….你……你轻些……怜惜我……温柔些……喔…….疼…….疼…….!”萧素贞发出痛苦的颤音。

“啊,我从书上看过,这种事情,一开始会有些疼,后来就会好的。”薛破夜很内敛地道:“要不,我们…….不做了…….!”

“那……那你慢些…….轻些……!”

“好嘞!”

“啊……慢些…….慢些……它进…….进来了…….!”

薛破夜兴奋的声音从罗帐中传出来:“宝贝,啊……好紧…….好舒服…….!”

“你……你不许说…….喔…….!”

一时间,肉体撞击的声音缓缓响起,薛破夜百般怜爱,千分柔情,春榻罗帐内春.情泛滥,犹如黄河之水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这一夜,薛破夜极近温存,虽然怜惜萧素贞是第一次品尝男女之事,但面对着这丰润美妙的胴.体,极力节制,也还是做了三次,只弄得萧素贞全身虚脱,香汗淋漓,雪白的身子上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萧素贞疼痛过后,也渐渐品尝到了男女欢.爱之中的美妙,极力迎合着自己的夫君,直到下身有些红肿,这才求饶,和薛破夜在鸳鸯锦被中相拥而眠。

此时的窗外,已经出现了黎明的曙光。

第三四一章 【边关路】

薛破夜呈至京都请示捐银处置的折子,往返还是需要时日的,恰好这空隙时间是大婚蜜月阶段,薛破夜每日里领着萧素贞和萧月竹游山玩水,荡舟西湖,兴致所来,与萧素贞吟诗弹词,好不惬意,到了晚间,缠绵于萧素贞雪白丰美的身体之中,又或是在月竹娇羞玲珑的胴.体之上,那是连神仙也比不了的欢乐,只是遗憾不能让二女陪同自己来个一皇二后。

闲暇无事,薛破夜更是让萧月竹暂时放下手头上的账务,领着二女去到马场,教习她们马术,二女又是害怕又是好奇,好在又专门的驯马师在旁保护,又挑了性情比较温顺的马匹,二女这才战战兢兢习练马术,每日里过得倒是逍遥自在。

薛破夜久别之后,重新骑上自己的黄金狮,只觉得就像好久不见的老朋友,异常的亲切,风驰雷电般在马场奔驰,自有一股气势磅礴的霸气。

过了几日,便是大年三十,薛破夜念及萧莫庭独身一人在府,便让萧素贞请了岳父大人来到自己的园子,召集小灵仙,小石头,南怀毋,老宋全家等薛氏企业一干人等,热热闹闹地过了一个喜气洋溢的春节。

对于薛氏企业的员工,薛破夜吩咐南怀毋分发红包下去,该放假的放假,总之是要让所有人快快乐乐喜气洋洋地过一个好年。

杭州处处歌舞升平,显示着太平之世应有的繁华,年后就是亲戚往来,络绎不绝。

只是就在喜气洋洋的气氛之下,京都的旨意在大年初三便来到了杭州,皇帝陛下在旨意里说的很清楚,先是称赞薛破夜的务实精神,尔后命令薛破夜将捐银抽出一半采购粮草,另一半作为兵饷,亲自护送到雁门关,交给守关将士。

旨意一到,薛破夜便知道自己清闲的日子到了头,当即毫不耽搁,立刻召来何儒会,命他从捐银内抽出一半的捐银,就在江南地区采办粮草,限期十日内完成,不得有误。

何儒会已认定薛破夜是自己日后前程的靠山,哪里敢怠慢,召集人手,开始采办,他心知薛破夜是一个比猴还精的人物,在下面自己还是老实办事,不要玩猫腻,所以不敢去贪墨捐银,每一分银子都用上了粮草。

从杭州到雁门关,路途遥远,山穷水险,一个闪失,粮草军饷被劫,那就是大祸临头了,所以薛破夜除了亲自前往杭州行营调集了二百名精兵之外,更是聘请了江南几家有名的镖局里的精干镖师,目的就是要将这批东西平平安安地护送到边关上。

何儒会特地设了库藏,一辆一辆的车子停在这里,随着采办的顺利进行,每辆车渐渐满了起来,装上粮草,用油毡包包着,那是怕淋雨哩。

数百万两银子的粮草,在杭州凑不足,便往江南的扬州和苏州去凑,数百两大车,除了护卫人员,就这些车夫力工也是大数目,加起来队伍大概有五六百人。

这数百号人,一路上的吃喝就是大问题,薛破夜让何儒会准备了充足的干粮饮水,何儒会为了讨好薛破夜,提出愿与薛破夜共同护送粮草前往雁门关,被薛破夜婉言谢绝。

虽说何儒会为人不怎么样,但是好歹也是杭州的老大,这位置重要,可是离开不得的。

只是何儒会不去,却是另有一群人非去不可,两位新夫人听说薛破夜要涉险送粮到雁门关,第一时间便要求同往,小灵仙得知消息,也不甘落后,非要去雁门关玩一玩,薛破夜都是坚决拒绝。

虽说一路上若是有夫人和小灵仙陪同会有趣的多,但是这一路上穷山恶水,万一出了事情,照顾不到女眷,那可要后悔莫及了。更何况这次办的是公差,要一群女人跟着,只怕会被人说闲话,那时候者队伍可就不好带了。

女眷只得罢了,千叮万嘱,殷勤关切,倒是小石头和游少卿这两个家伙却是非要跟去不可。

小石头固然是因为离不开师傅,而游少卿却是为了讨好这个靠山,毕竟自己的前途全系在薛破夜的身上,跟在身边小心伺候,说不定侍郎大人一高兴,就带着自己去京都发达,所以他意向坚定,声称自己对这一路上的风土人情颇为了解,为了侍郎大人顺利抵达雁门关,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云云,薛破夜无可奈何,这得应允这两个家伙跟在身边,此外跟来的二十多名羽林卫,此番也尽带在身边,以策万全。

薛破夜内心深处,还实在希望绿娘子能跟在自己的身边,一来绿娘子对江湖的事情极为清楚,黑道上的把戏明白的淋漓尽致,有她跟在身边,会省心不少,再一个,有她的花容月貌和性感身段每日在自己身边跟随,无聊时占占手瘾,那也是极为惬意的事情。

可是潘四郎和羽林卫虽然四处寻访,甚至在品香阁蹲点,却一直没有绿娘子的消息,就连那个神秘的八道武者陈富似乎也像人间蒸发一样。

这让薛破夜遗憾之余,却是大大的担心起来。

又准备了数日,直到粮草完全齐整,这才召集了人手,准备次日起拔。

临行之夜,少不得前后和二位夫人颠.鸾倒凤,享受着美妙的齐人之福,更是单独召见了南怀毋,嘱咐了他一些事情。

……

……

杭州至雁门,北上过云州,到朔州,便可直到大楚天关雁门关,一路上自然少不得穷山恶水,茂林沼泽,不过这是在大楚朝境内,除了一些匪患之外,倒也没有太大的隐忧。

即使有土匪,大都只是劫持过往商客的财务,对于朝廷的军粮,没有包天的胆子,那也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更何况薛破夜这一次的车队,光运粮大车就上了好几百辆,再有两百名精兵护送,又有皇家禁卫的二十多名羽林卫以及一些刀口上讨生活的镖师,护卫力量极是强悍,除此之外,为了做到万无一失,车队更是准备了不少兵器,一旦发生意外,那些运粮的车夫力工也是要拿着武器保护军粮的。

薛破夜自是骑乘自己那匹黄金狮,小石头跟着一起乘马,游少卿却只能随着车队行走了。

最近这些时日,小石头与游少卿相处的极是融洽,游少卿满脑子稀奇古怪的故事,这让小石头沉迷其中,对这个游少卿是大有好感。

杭州大小官员只送出十多里地,在薛破夜的推辞下,这才回城,何儒会更是做出一副担心之色,那眼圈儿都红了。

薛破夜心中暗想:“何儒会人品虽差,但是办起事请来,还是有些分寸的,若真有机会,稍加提拔也未尝不可。不过提拔归提拔,这种人,老子可要吃死他。”

车行辚辚,数百两大车在数百人的环绕下,浩浩荡荡向北边移动。

一路之上,沿途各地官员都知道这次护送的官员是京都的户部侍郎,更是大楚子爵,无一不奉承,车队时不时地就遇到前来请示问好的各级官员,殷勤地邀请着车队停下歇息,薛破夜考虑到路途遥远,不能耽搁,都是婉言谢绝。

后面的官员明白这种情况后,径自打听好车队经过的路途,然后在路边就设起宴席,犒劳车队,薛破夜无奈这下,也只得应允众人歇息食用。

这样过了十多日,已是进入了朔州的地界。

朔州比起繁华的江南,不可同日而语,早些年,朔州便是北胡人入关重点劫掠的地方,烧杀抢掠,时至今日,看起来亦是极为萧条苍凉。

看惯了花花绿绿的大好江南和威严气势的京都,乍一进入朔州,薛破夜还真是很不适应,那股苍凉感让薛破夜的骨子里都生出同情。

这里的老百姓,衣着朴素,面色瘦黄,而且比起其他州府,这里的乞丐明显增多,若不是看到车队有官兵守卫,那些乞丐说不定就要上前讨要粮食了。

“朱门狗肉臭,路有冻死骨!”薛破夜坐在马上,拉着缰绳,怀中坐着小石头,叹道:“小石头,这个世界上,总会有这样可怜的人,他们未必不勤劳不上进,只是有些时候,他们不得不过着这种极不公平的生活。”

小石头眨着眼睛,看着远处的乞丐,瞧见他们的眼睛都紧盯着车上的东西,或许是饥饿的直觉,让他们判断出车上装的是粮食,他们对于那装了银子的车辆却是视而不见,这个时候,粮食远比银子更有吸引力。

只是那些衣衫褴褛,一看到官兵的衣裳和刀枪,迷茫的眼神就露出恐惧之色,只是远远地蹲着看。

“师傅,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小石头疑惑不解:“为什么这里没有杭州那么好?”

薛破夜骑着黄金狮,缓缓前行,看着路人们有些惊恐和畏缩的眼神,心中竟然有些发酸,平静地道:“战争!这里有战争,所以才会如此萧条苍凉,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比战争更残酷。”试想若是大楚和北胡没有战争,双方一片和谐,而且亲如手足,互相贸易,那么朔州自然不但不受战争之苦,反而会因为贸易流通而成为两国贸易的先遣站,那么这里一定会繁华无比,老百姓的生活也一定会过得非常舒适。

可惜这只是一种设想,战争不会停止,至少目前双方还充满着巨大的仇恨,最近北胡不正蠢蠢欲动吗?

“师傅是说北胡人?”小石头眼中显出怨恨之色,声音竟然有些冰冷:“是北胡人将他们害成这样子的。”

薛破夜心中一凛,他从小石头的语气中,完全可以听出小家伙对北胡的怨恨,这样一个小孩子,甚至从未见过北胡人,却对北胡有这样强烈的怨憎,那么整个大楚的子民,自然对北胡是充满着巨大的敌意。

北胡攻破雁门,在大楚境内烧杀抢掠,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两国都是处在积蓄力量的时刻,保持着表面上的和谐,可是双方谁都希望能够将对方扫平,这么多年没有大的战争,两国人民互相的敌意却完全没有因为时间的推移而减弱。

“小石头,你很讨厌北胡人?”薛破夜轻轻问道:“你连他们都没见过,何来怨恨?”

小石头一本正经地道:“我虽然没有见过,但是我听过。北胡人都是野兽,他们没有情意,不知道廉耻,经常欺负我们大楚,以前杀了我们许多的大楚人。师傅,你不是说,朔州如此苍凉,是与北胡当年发生的战争有关吗?如果北胡人都死了,那么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他忽然钻起拳头,坚定地道:“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参军,杀光北胡人,这样天下就安宁了。”

薛破夜叹了口气,苦笑道:“真是孩子话。”知道大楚人对北胡人的怨恨根深蒂固,可不是一句两句话就能改变他的观点,只想日后找到空闲,再好好开导小石头。

一路向北,路上倒也平静顺利,想来是队伍实力强大,沿途又有各级衙门连续守护,所以贼人不敢打主意。

当夜在路上扎帐歇息,守卫两班巡逻,一夜安静,到次日天刚刚亮,便又启程往北。

年关一过,这天气本就暖和了不少,只是越像北行,这温度却又降了下来,好在事先做了准备,大家都穿上了棉衣,这才不受冻。

朔州宽阔的官道上,队伍井然有序地向前行,薛破夜已经从手下知道,按照现在的速度,再过三日,便可抵达雁门关。

这一条道是直通雁门,除了偶尔出现的零散人群,人迹稀少,两边每隔一段就有小小的村落,破败不堪,贫瘠非常。

车队正行间,薛破夜忽听后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知道那马蹄声不是运粮车队的声音,有些奇怪,回头望去,只见后方不远处,两匹快马飞驰过来,马上的骑者却是穿着毛袄,速度飞快,也不在乎庞大的运粮车队,就在车队旁边驰来。

“谁他妈不长眼啊……!”

“我.操,这两个家伙疯了……!”

“……哎呀,妈呀……我.操,撞着我了……!”

两匹骏马飞驰,竟是差点撞上了车队的人,薛破夜更是吃惊,普通人遇见官家车队,那是躲着都来不及,这两个家伙倒好,竟是横冲直闯,没有半点顾及,真是胆大包天了。

两匹骏马,一黑一灰,都是健壮的良驹,薛破夜瞅着这两匹马,竟然像极了北胡马,难不成马上的乘客竟然是北胡人?只是这两人的毛袄显然是大楚所有,做工精细的很。

那两匹马渐渐慢下来,薛破夜瞅着前面的黑马乘着,只见乘着身材高大,头上戴着帽子,露出的脸孔却颇有些漂亮,顺势下看,差点笑了出来。

这乘着虽然做男人打扮,但是明显是个女人,那毛袄下面是紧身的夹袄,或许是忘记了束胸,又或者是这女人的胸部太丰满太挺拔,竟是高耸成一团,就像山峰一样。

“原来是两个毛躁的小丫头。”薛破夜摸着鼻子微笑起来,瞧前面这女人体型高大丰满,脸孔虽然漂亮,但是皮肤却是那种极为健康的古铜色,心中认定十有八九是北胡女人了。

薛破夜既然看出来,那些经常行走在江湖上的护卫镖师自然是看了出来。

“哟,原来是个雌儿,还这般蛮横,装什么男人啊?哈哈……,你那大胸大屁股已经出卖你了,来来来,下来陪大爷走走路说说话。”

“哈哈……,果真是女人,说的还真不错,奶.子真是够我抓一把的,哎哟,只怕两只手都捧不下呢。”

“咦,你们看,这女人好像是北胡的女人?”

“对对对,就是北胡的娘们了。我听说北胡的娘们屁股大,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真想摸一摸啊,一定滑不溜手。”

“那可不一定,北胡娘们的肌肤没我大楚的女人滑,不过骚.兴却大得多,北胡的娘们都是母狗,发起骚来,十个男人也受不了,嘿嘿……小娘们,来来来,骚一个给爷爷看看……!”

这群镖师平日里都是口没遮拦,这女人的话题更是不离口,此时看到一个漂亮的北胡女人,忍不住都大声调笑起来。

“你骂谁是母狗?”黑马乘者声音明亮,娇嫩却又中气十足,眉头一紧,狠狠地看着一名紫衫镖师。

那紫衫镖师岂会畏惧一个女人,嘿嘿笑道:“凶什么啊?小母狗,是老子我骂的,怎么样,来给我做做小母狗吧?老子会好好疼你。”

黑马乘者怒极,猛地抽出皮鞭,照头便向紫衫镖师抽去,速度快极,那紫衫镖师根本没有防备,饶是他反应迅速,躲闪过去,却依旧被抽中了肩头,那衣衫碎开,毛屑纷飞,紫衫镖师竟然惨叫一声,旁边有人看见,这一鞭竟是打碎了棉衣,抽到了皮肉,紫衫镖师的肩头已是皮开肉绽。

“苏玛优,不要……!”身后的灰马乘者欲要阻止,已是来不及了。

黑马乘者苏玛优显然还没有罢手的意思,一鞭抽出,又一鞭子接踵而至,却见一道光过,皮鞭竟是抽在一根熟铜棍上,却是一名使熟铜棍的镖师出手阻止。

“好泼辣的北胡女人,想找死吗?”那镖师冷喝道:“咱们可不会怜香惜玉。”

紫衫镖师咬牙切齿,骂道:“好你个北胡母狗,竟敢偷袭老子,等老子擒下你,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忍着肩头的疼痛,拔出腰刀,便要出手。

薛破夜高声道:“住手!”

那紫衫镖师见是薛破夜说话,不敢违抗,恶狠狠地瞪着苏玛优,恨不得将她撕碎。

薛破夜催马到了近处,看着苏玛优,淡淡道:“你是何人?竟敢伤我护卫,你知道犯了什么罪吗?”

那苏玛优见薛破夜过来,先是一愣,迅即看到薛破夜座下的黄金狮,眉头一展,伸手指着黄金狮,直接问道:“这是你的马?”

薛破夜一愣,皱起眉头,道:“自然是我的。”

苏玛优笑道:“原来你就是那薛破夜,嘿嘿,也不怎么样嘛!”北胡女人不似中原女人笑而掩齿,微微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显得很是爽朗直率。

薛破夜倒是一怔,奇道:“你知道我?”

苏玛优打量了薛破夜两眼,回头道:“赤娜台,我们走。”催动骏马,竟然不再多说,径自离开,那赤娜台紧跟其后,这一下子,车队众人都是目瞪口呆,实在料不到这北胡女人竟然这样肆无忌惮,在侍郎大人面前,说走就走,毫不留面子。

苏玛优领着赤娜台催马离开,不少羽林护卫镖师便要上去围住,却听薛破夜淡淡地道:“算了,随他们去吧,只是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而已。”

他坐在马上,静静望着苏玛优远去的身影,怔怔出神。

第三四二章 【苏玛优的手段】

夜幕如水,宁静悠远。

车队在一处小村落旁边安营扎寨歇息,这里是一处极为茂密的树林,占地极广,队伍便是在树林之中安营扎寨,点起了一堆又一堆篝火。

薛破夜看着旁边不远处贫瘠的村落,不过二十多户人家,残砖断瓦,心中不忍,于是让人送了一些粮食过去,也算是聊表心意了。

当夜还是依照先前的规矩,护卫们分成两班,轮流守护,羽林卫抽出十多人看护粮草银车外,留下十人分成两班,每班五人负责守卫薛破夜的营帐,保护他的安全。

小石头自然是和薛破夜一个营帐的,两人这阵子在杭州,因为薛破夜事情繁多,比不得在京都时的朝夕相处,这一次行途,小石头却是不离开薛破夜了。

营帐里点着灯,在一张很小的台几上,正摆着《销魂册》,这玩意已有很长时间没有研习,前面两页的销魂心法和迷魂步,二人都是修习的上了好几个台阶,这第三页纸张,却一直是没有研究透彻。

两人大眼瞪小眼,都是呆呆地看着第三页纸上的那几个字,满脸疑惑。

“小石头,第四页你看了没有?”薛破夜低声问道;“答案会不会在第四页?”

小石头摇了摇头,轻轻打开了第四页,薛破夜见到第四页上面也是洋洋洒洒一堆小字,拿起凑在灯光下细细看了看,不由叹了口气。

这第四页上说的很是清楚,销魂册里的功夫,最讲究的就是循序渐进,每一页功夫都是极有讲究,而且要修习销魂册里的功夫,必须按照页数一门一门地修习,否则跳过页数习练神功,十有八九便会遭到反噬,尸骨无存。

就好比习练过第一页的基础心法销魂心法后,才能修炼第二页的迷魂步,因为修习销魂心法才能打通身体上的诸多气脉,也就有了修炼迷魂步的条件,否则这迷魂步没有销魂心法的支持,那是万万不能习练的。

同理,只要习练了迷魂步,打通身上的一些关窍,方能习练第三页的功夫。

那么如就能第三页的功夫还没发掘出来,第四页的自然是碰也碰不得的,只能继续对第三页进行研究参透,可是二人都是聪明之辈,也利用了火烤水印,却依然不得发现第三页书的奥秘。

“师傅,这玩意有些邪门,我们只怕练不下去了。”小石头有些沮丧,虽然明知这册子里面都是神功,但是找不到门径,也只能唉声叹气了。

小石头对于销魂册的期望,那是比薛破夜强烈许多的,虽然只修习了两页,但是小石头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销魂册给自己带来的改变。

如今自己的体内不但日渐聚起了越来越深厚的劲气,而且随着销魂心法的作用,全身血气筋脉尽通,五官感觉与身体速度都有了强大的提升,再加上那神出鬼没的迷魂步,小石头完全自信,无论发生多大的危险,自己完全可以自保。

薛破夜凝视着销魂册,眼睛微眯,过了许久,他忽然拿起销魂册,竟是撕下了第三页。

小石头一愣,但是知道师傅这样做,必然有他的道理,只是怔怔看着,看看师傅能淘出什么样的宝贝来。

薛破夜拿着纸张,看了半天,最后平铺在桌上,沿着纸缘看了许久,终于叹了口气,低声骂道:“奶奶的,原来是这么个理。”手脚利索地拿起纸张,却是小心翼翼地沿着纸张的边缘轻轻撕扯。

“师傅,你发现什么了?”小石头忍不住低声问道。

薛破夜并没有回答,仅仅片刻之后,只听“嘶”的一声响,纸张竟是从边缘一分为二,本来一张纸,就像双层糕一样从中分开,变成了两张,而在撕开之后,就像包子馅一样,从两片纸张中间飘下来一物。

“啊!”小石头忍不住轻声叫了起来,随即捂住了嘴巴,他实在想不到,本已薄薄的纸张里面,竟然像包子馅一样,夹着另外的东西。

这东西薄如蝉翼,薛破夜拿起来一看,竟然还是卷着的,轻轻展开,越展越大,这让薛破夜心里吃惊不小,料不到这个时代竟然有这样强大的技术手段,纸中带纸,竟是这样一个庞大的物品,到了最后,竟如一张大地图版,而这张薄纸,已是完全感不到它的厚度了。

“师傅,你……你真聪明!”小石头看着摊在桌上地图般的蝉翼,忍不住赞叹起来。

薛破夜抹去头上的汗水,刚才为了撕开薄薄的纸张,他很是小心,聚精会神下来,额头竟是生出了不少的汗水,笑道:“我以前看电影的时候,就看到许多这样的纸中藏纸的事儿……!”

“看电影?”

薛破夜一怔,迅即知道自己失口,呵呵一笑,道:“就是奇怪的事情而已,不用大惊小怪。”凝视着蝉翼,只见上面按照顺序,从上至下从右至左画了满满一蝉翼的画儿,有些画儿上面竟然还标有红点,这些画儿却是异常的清晰。

“销魂指法!”薛破夜看着左上角的小字,轻声念道。

“师傅,这武功厉害吗?”小石头抬起头问道。

薛破夜缓缓道:“这本册子的前两页,你我也看过了,也练过了,其中的玄妙,你我也该清楚。这销魂之法排列第三,那显然也是一门极玄妙的功夫啊。”

小石头深以为然,这谜题解开,二人自然当机立断,抓紧时间,便开始研究起这新的功夫。

两人都是智商极高的人物,再加上已经有销魂册前两页功夫为基础,所以对于第三页的销魂指法,很快就有了大概的了解。

其实这销魂指法是以销魂劲气为辅的高深指法,分为生死两种指法。

“生指”,活血催气,能够医治内伤,疏通淤血残气,是活命的救人指法,而“死指”恰恰相反,那是毙人于死地的指法。

两种指法的习练,最开始自然是认穴及要害,只要明晓了要害穴道,方可一击毙命,这销魂指法自然与普通的指法不同,练到高深处,不但能够穿透比石头还坚硬的东西,甚至可以隔空打穴,以纯劲气攻击敌人。

至于穴道。两人在这之前已经有了大概的认识,只是这上面明显介绍的都是绝对的伤残死穴,细细一想,这门功夫的初衷竟然很是辛辣狠毒。

劲气透指,所向披靡。

……

薛破夜和小石头仅仅研习了其中一式,帐外就传来游少卿焦急的声音:“大人,大人,不好了,大人不好了……大人出事了……!”

薛破夜立刻使眼色让小石头收起蝉翼般的薄纸,皱起眉头,冷声道:“老子好得很,也没出事,你胡乱嚷嚷什么?”说话间,已经掀开帐篷,瞧见游少卿正站在账门外,脸上竟然有一些惊恐。

游少卿见到薛破夜出来,急忙躬着身子行了一礼,道:“大人,草民失言了。那……那边出了事儿。”

“出事?”薛破夜四周看了看,篝火点点,护卫巡逻,帐外的几名羽林卫也是戒备森严,整个营地一片宁静,根本看不出有何异态,不由皱眉道:“出了何事?”

游少卿忙道:“有……有人失踪了。”

“失踪?”薛破夜眉头一紧,拳头攥起,沉声道:“谁失踪了?”心里却警觉起来,毕竟一路上行到朔州,平安无事,顺利异常,这让大家的警觉性渐渐减弱,如果此时突然有敌来袭,那可是要仓皇应战了。

有些大盗,可能在一开始并不急于劫掠车队,一来是内地的官府势力强大,不好下手,二一来也是为了消减车队的士气,等待时机。

一路行来,已有将近二十日,队伍跋山涉水,少不得疲惫,精气神比起刚出发的时候,那是差了许多,如今眼见再过两日便可抵达雁门关,那警觉性更是放松了许多,可恰恰是这种时候,最易出事,如果真有大盗,正可选择这种千载难逢的时机,又是在这地广人稀的地方下手。

游少卿恭敬道:“是古镖师!”

“古镖师?”薛破夜梳理一下思绪,脑中可没有这个人的资料,皱眉道:“哪个古镖师?”

“是杭州天武镖局的镖师,大人还记得昨日路上遇见到北胡女人?就是被北胡女人鞭子抽中的紫衫镖师。”游少卿解释道。

薛破夜脑中立刻出现了那个丰满高大的北胡女人苏玛优的样容,迅即又想到了那个紫衫镖师的模样,“哦”了一声,道:“原来是他。”

游少卿禀道:“镖师们分成两班,护卫粮车银车,这古镖师被分在了后半夜,也就是一个时辰前开始巡视护卫。可是半个时辰以前,同伴们却发现忽然失去了他的踪迹,四处找寻,没有半点影子,如今大家已经分头去找了。草民……草民听说这一片地区贫民甚多,穷则思变,莫不是这些贱民瞧见了我们的车队,所以今夜偷偷摸了过来,向*粮草银子?”

薛破夜冷声道:“贱民?游少卿,你是不是忘记自己的身份了,难不成你不是老百姓的子孙?莫非穷人就一定会成为盗寇?”

游少卿一愣,脸上瞬间出现了尴尬之色,低下了头去。

“走吧,我倒看看是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竟敢绑我的人。”薛破夜摸着鼻子,淡淡地道。其实他心里倒是有了几分猜测,失踪的不是张三也不是李四,恰恰是那名与苏玛优结下了梁子的古镖师,这事儿恐怕与那苏玛优有几分关联吧?

“难道苏玛优昨日出现,是过来探风的。”薛破夜心中一震:“莫非这一块有胡人的埋伏?”他微微一想,迅即觉得这种可能性极低。

车队已经抽出一部分人去寻找古镖师,余下的人似乎都知道有人失踪,都警觉起来,很多人都拿起了兵器,准备应对随时出现的敌人。

在大多数人看来,这里地处空旷,离最近的城镇也有几十里地,正是土匪们袭击的好地方,所以很多人都紧张起来。

薛破夜本想让大家静下心来,但是细细一想,众人如此戒备,也未尝不是好事,毕竟现在还无法确定是不是有土匪,这样戒备,如果真出事没事情,也可立即投入战斗,所以径自随着游少卿来到了车队旁边。

数百辆大车集中在一起,将近两百人拿着兵器在这里护卫,几名羽林卫自然是护卫的组织者,在行军行伍之中,皇家禁卫军的羽林卫绝对是精英中的精英,任何一名羽林卫拿出手,那都是极为强悍的人才。

“大人!”羽林卫们第一时间行礼。

薛破夜摆了摆手,道:“罢了,人找到没有?”

“已经派人找寻,现在还没有消息。”羽林卫回道:“大人不必担心,我们已经巡视过,附近五里之内,应该没有土匪的踪迹,一旦他们有所行动,我们必能发现。”

薛破夜点头赞许道:“干得不错。”

就在此时,听到东边声音响起:“在这边呢。”显然是发现了古镖师的踪迹。

薛破夜在几名羽林卫的护卫下,快步来到东边的林子,只见这边已经围了十多人,议论纷纷,火把的照耀下,只见前面不远处是一颗参天大树,一颗探出的树杈上,竟然捆掉着一个赤.裸的大汉,只留下了一条裤衩子。

天寒地冻,那大汉已是被冻的全身乌紫,他口中堵着袜子,却是叫不出声来。

比起这样尴尬的样子,最令人震惊的是,这大汉的身上竟然鲜血淋漓,胸腹之上,竟然被刀具割开,刻出了“王八”二字,那背后,又有“蠢猪”二字,皮开肉绽,伤口之处,兀自在流着鲜血。

这人正是众人四处找寻的古镖师。

“还不放他下来。”薛破夜沉声道,当即便有羽林卫翻腾过去,割断了绳子,放下了古镖师,旁边更有人拿过毯子毛衣,上去盖住了古镖师。

有人扒下塞在古镖师口中的袜子,古镖师全身虽然冻得发抖,筋疲力尽,奄奄一息,但兀自拼足了力气骂道:“是……是北胡……北胡那个骚……骚.货……他……他妈的……!”

“北胡人埋伏我们?”一名羽林卫沉声问道。

“不……不是……就她……一个人……!”古镖师说完这句话,连连咳嗽,全身发抖,显然是冻得不轻。

薛破夜一直在注意着四周的动静,以他的判断,既然是苏玛优做的事儿,那姑娘不但出手狠,而且玩性重,说不定此刻就躲在某个角落偷偷地看着这一切呢。

他习练过销魂心法,五官的感觉比其他人敏锐许多,只是随意扫了扫,就瞧见西面不远的一株大树后面,微微透出半个脑袋来,心中暗笑:“这姑娘,果然躲在暗处看热闹。这小丫头下手太狠,作为女人,也太过凶顽了一些,可要好好教训一番才是。”

苏玛优躲在暗处,眼看着那个古镖师被众人放下来,模样狼狈,昨日的怨气顿时消了大半,瞧见那个叫做薛破夜的目光似乎朝这边看过来,心里一惊,丰满的胸部上下起伏,还真是担心被那个家伙看见。不过见到薛破夜的目光只是一扫而过,这才放下心来。

那边火光冲天,能看见薛破夜不是难事,但是自己隐藏在黑暗之中,那薛破夜若是见到自己,那可真是见鬼了。

想到该出的气已经出了,赤娜台还在外面等着,更何况这群官兵之中,那些羽林卫可不是弱角色,可不能让他们嗅到自己的踪迹,所以再不停留,沿着树林向北边赶去。

林中很是昏暗,若非她曾经经常训练在夜晚行走,更是得了一人指点夜行,那还真不知道如何走出这昏暗的树林。

她的腿结实而有力,圆润修长,所以行走起来,速度极快。

作为北胡大草原上出名的美女,苏玛优拥有着男人般的韧性和野性,就像一头暴烈的母马,从不忍受任何委屈,用北胡的话说,是那种“你给了我一刀子,我一定会还你十鞭子”的女人。

北胡的女人强壮结实,虽然大楚女子秀气娇小,一直瞧不起北胡女人粗壮的样子,但是在北胡女人的心里,却更是瞧不起大楚女人。

在她们心里,大楚的女人娇弱无力,只是男人的玩物而已,做不了事情,只有北胡的女人,才能担起男人们做的事情,除此之外,北胡人就是欣赏和推崇大胸大屁股的女人,在他们看来,大屁股才能多多的生养,而大胸则有充足的奶.水去喂养孩子。

苏玛优拥有着北胡女人健康结实高大的丰满身段,也有着北胡人最欣赏的大胸大屁股,胸峦起伏,波涛汹涌,屁股浑.圆紧翘而弹性十足,能够充分勾起男人们的性.欲。

而且苏玛优的身体比普通的女人更健康,也更结实,因为除了骑马射箭,她还经常习练摔跤打斗,所以她的皮肤健康而有色泽,弹性十足,里面埋藏着狂野的激情。

眼看就要走出树林,苏玛优却看见前面忽然出现了火光。

她有些奇怪,自己吩咐赤娜台在前面等候,难不成竟是来到了树林中?或者是在担心自己,所以赤娜台忍不住就过来了。

两人在草原的时候,就一起骑马射箭,虽不是亲姐妹,但感情却比亲姐妹还要亲。

“这个赤娜台,难道还要担心我的本事?”苏玛优迎着火光走过去,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只要我出马,什么事情摆不平。”

离那火光渐近,只见一个身影手中持着一支火把,站在一棵大树之下,似乎就是在等待自己,可是苏玛优一眼就看出来,那身影绝对不是赤娜台,她与赤娜台熟悉无比,赤娜台身上的味道她都能清晰地闻出来,更毋论那个熟悉的身影了。

苏玛优不由停住了脚步,那身影却是持着火把,慢慢走了过来。

苏玛优取下鞭子,警觉起来,她生养在大草原上,时常遇到突然出现的狼群猛兽,所以突然遇到这个人,虽是吃惊,却不畏惧,做好迎战的准备。

那身影走到近处,一手火把,另一只手竟然拿着一卷绳子,长相清秀俊美,脸上笑如春风,竟是极为绅士地点了点头,微笑道:“苏玛优,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薛破夜!”苏玛优吃惊道。

站在她面前的,正是薛破夜。

第三四三章 【原来屁股是白的】

薛破夜笑盈盈地看着苏玛优,发现这个姑娘长的还真是美丽,火光映照之下,更是增添了朦胧般的美丽,她的肤色不是很白,是一种健康的古铜色,但是这种色泽,比得江南美人的白皙细嫩另有一番风姿,那里面蕴藏着力量之美,结实而弹性。

这样的女人,对男人的吸引力会更大。

“你一直知道我的名字,我很奇怪,你是怎么知道的?”薛破夜保持着微笑,轻轻摇晃着手里的绳子,缓缓道:“你将我的部下折磨成那个样子,就像这样轻轻松松离开吗?”

苏玛优咬着丰润的嘴唇,小心戒备:“你想怎么样?”她的嘴唇厚而红润,很是性感,大眼睛四周看了看,确定薛破夜是否带了其他的帮手,等到确定只有薛破夜一个人的时候,她放下心来,听说大楚重文轻武,这个薛破夜只怕也是一个普通的官儿,应该不是自己的对手吧。

她抓紧了手里的皮鞭,这条鞭子在草原上可是抽死过凶狠的野狼。

薛破夜看似很随便地站在那里,就像一个散步的公子哥儿一样,只是他一双眼睛却是极为锐利,紧紧盯在苏玛优的脸上,平静地道:“告诉我,你是谁?”

苏玛优不屑地笑道:“我凭什么告诉你?”

薛破夜抖了抖手上的绳子,笑盈盈地道:“凭我手里的绳子,它完全有资格让你告诉我你是谁。”

苏玛优瞥了瞥嘴,似乎很好笑,道:“绳子?莫非你还想绑着我吗?”

“这是你刚才捆绑我部下的绳子。”薛破夜慢悠悠地道:“我现在正有想法,让你也尝尝被绑的滋味。你太调皮,只有被绳子绑了,才会说真话吧?”

苏玛优探出长鞭,指着薛破夜道:“以前我听说你很能说,一直不怎么相信,今天看起来,你还很能吹牛。你想绑我?你做梦吧。要想绑住草原的儿女,你就要拿出本事来。”

薛破夜听她口气,似乎很早就知道了自己,更是疑惑,一个北胡姑娘咱们会对自己如此熟悉?叹道:“我一向不喜欢和女人动手,你知道,男人打女人,很不绅士的。这样吧,你告诉我你的来历,我就放你走,否则,可别怪我将你绑起来打屁股哦!”

“你……你敢!”苏玛优听到“打屁股”三字,虽是不拘小节,却也有些尴尬,喝道:“别废话了,拿出本事来吧。”丰满的娇躯直冲上前,手里的长鞭就如同毒蛇吐信一样,直探向了薛破夜。

薛破夜见她出手,就知道这个大姑娘在这长鞭上有着纯熟的训练,一只死气沉沉的长鞭,在她的手里就像活了一样。

苏玛优对于自己的长鞭,那是很有信心的,平日里就是寻找野狼来做长鞭的训练对象。

那些野狼速度奇快,而且健壮的都想小牛犊子一样,普通的草原勇士也不敢轻易地去触碰野狼,而苏玛优却以与野狼相斗为乐趣,所以她丰满的女人躯体下,却有着男人般坚强的斗志。

北胡勇士不少,苏玛优交过手的也不少,很多的勇士都成为了她的手下败将,于是她也理所当然地成为了草原男人们争相示爱的对象。

只是她却心性高傲,草原勇士无数,她却没有看得上眼的。

本以为这一鞭会很轻松地将薛破夜打趴下,甚至想着等一下薛破夜倒地之后,再好好奚落一番,可是长鞭眼见就要打在薛破夜的身上时,她忽然发现,那个英俊的男人在这一瞬间就像一个幽灵一样,突然消失在眼前。

她有些惊愕,这种事儿之前她还从未遇见过。

她呆在当地,一时不知所措,只是火光的出现让她很快看到了薛破夜,就在她身边不远处,薛破夜正手持火把,另一只手拿着绳子抖啊抖,依旧是笑如春风,就好像一切根本没有发生过,两人只是在很和谐地谈话一样。

苏玛优深吸一口气,丰满的胸部一起一伏之间,更是性感。

就像一匹愤怒的母马,苏玛优毫不犹豫地转过身体,这一次她的鞭子横扫而过,就像秋风卷落叶一样,她是真的要让薛破夜尝尝北胡女人的厉害了。

可是这一次她又发现自己失算了,那个讨厌的男人,这一次又从她的面前消失了。

苏玛优目瞪口呆,她忽然响起在草原上,族里的大巫师曾经对自己说过,大楚人善用妖术,就像鬼魅一样,难不成这个年轻的男人竟会利用妖术?

苏玛优吃惊间,感觉肩上被轻轻拍了一下,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该我了!”

苏玛优一咬牙,正要回击,却感觉腰间忽然一麻,整个身体就像棉花糖一样,顿时没了力气,不由自主地就要瘫软.下去,只是还没有跌下去,就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立刻闻到一股男人的气息钻进鼻子里。

她咬牙切齿,转过头去,只见薛破夜那张脸孔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口中还颇有些轻薄地道:“这样好看的姑娘,脾气太烈了一些,动不动就打打杀杀,这样实在不好。说吧,你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我是薛破夜?”

苏玛优闭上眼睛,根本不打算和这个男人说一句话。

在她心里,这个男人使用妖术,背后偷袭,实在算不少勇士,真正的勇士,那是要光明正大地一对一相斗。

可是她却不明白,薛侯爷对于一些事情的过程并不是十分看重,他看中的是结果,更何况迷魂步绝对不是什么妖术,而刚刚习练的销魂指法,那更是一种高深的武学了。

利用迷魂步躲闪,使用刚刚练习的销魂指法做实验,轻轻松松搞掂一个凶悍的北胡女人,薛破夜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相反,他现在对于销魂指法还很是赞赏。

“看来你是不准备老老实实地配合我交待问题了?”薛破夜抱着丰润的娇躯,感觉苏玛优肥美的臀部正靠在自己的小腹处,竟是微微挣扎扭动,身上竟很有些舒服,叹道:“那我只能绑着你,打你屁股了!”

……

在薛破夜用绳子将苏玛优绑在树上的过程中,苏玛优一句话也没吭声,只是咬着牙,那张漂亮的脸蛋充满愤怒,如果眼神可以杀人,薛破夜此时恐怕早就被苏玛优的眼神杀了无数次。

苏玛优背部在外,正面朝树,就这样被捆绑在大树干上,绑的极结实,她不停地扭动身体,似乎是想挣脱,可是这绳子是她自己以牛筋制成,结实无比,要想挣脱,谈何容易。

火把插在一旁,薛破夜背负着双手,微笑道:“姑娘,你还不说吗?告诉我,你是不是北胡派来的探子?你来大楚的目的是为了什么?本官的身份,你是如何知道的?”

苏玛优冷哼一声,并没有回答,只是她的胸部太大,与树干挤压,颇有些透不过气来。

“我说过,我要打你的屁股,男子汉说到做到,你不要逼我出手。”薛破夜懒洋洋地道,缓步走到苏玛优身边,盯着她的大屁股,心中暗叹:“练武的女人就是不一样,这屁股又大又挺,大楚女人可是少有。”

苏玛优似乎感觉到薛破夜正在盯着自己的美.臀,虽然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此时心内还是有些忐忑,色厉内荏地道:“姓……姓薛的,你……你敢,我们……我们草原儿女,有仇必报,要么你杀了我,要是你侮辱了我,只要我能活着离开,一定会杀了你。”

薛破夜摇头道:“我从来不害怕威胁,也从来没有不敢做的事情。”说完,他探出手去,竟然干净利落地撩起苏玛优的长裙,扣在绳子上,在苏玛优的惊呼声中,很迅速地拉下了苏玛优的裤子,苏玛优浑.圆丰满的美.臀顿时呈现在薛破夜的面前,那美.臀之间,只有一条浅蓝色的束绢挡着臀.缝,延伸向上,就像穿了一条性感的丁字裤一样。

薛破夜一愣,在女色方面,他绝不是柳下惠,盯着丰满浑.圆的大屁股,忍不住道:“原来屁股是白的。”

苏玛优虽然脸上和手臂上的肌肤是健康的古铜色,但是这肥美的屁股却是雪一样白皙,火光照耀下,白的耀眼,高耸突起,就像薛破夜曾经看过的欧美**一样,前凸后翘,美不胜收。

两瓣屁股蛋.子粉嫩圆润,却有结实有力,似乎蕴藏着无穷的弹性。

“你……流氓……我……我杀了你……大楚的蠢猪……!”苏玛优又气又急,羞怒无比:“长生天会惩罚你这个流氓……快放下我……!”

她拼命挣扎,肥美的屁股左右扭动,更是增添了无穷的魅力,这让薛破夜的心情激动起来,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道:“你……你还是说了吧,你只要招了,我就放了你。”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双眼睛就是离不开苏玛优的白屁股了。

苏玛优这次夜中偷袭,不过只是想教训一下那个辱骂自己的古镖师,得手之后,还在得意,却料不到被这个可恶的薛破夜阻拦。

非但如此,这可恶的男人还用妖术偷袭自己,将自己绑起来不说,甚至扒下了自己的裤子,露出了白嫩嫩的屁股,这让她愤怒到了极点。

北胡的风俗比之大楚,那是要开化许多,女人没有太多的规矩要讲,但是苏玛优终归是女人,这样被扒了裤子,还要让这头大色狼盯着美.臀看,怎能不羞怒。

“薛破夜,你个无耻王八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苏玛优咬着嘴唇,感觉屁股上凉飕飕的,那是夜里的寒风吹在屁股上,好不难受。

薛破夜笑嘻嘻地道:“苏玛优,我说过,我要打你屁股,男子汉说的话,那是要守信用的。”说完,伸出手,轻轻打在苏玛优的屁股蛋上,触手处,果然是光滑结实,弹性十足。

萧素贞的丰.臀和月竹的香.臀,薛破夜都是细细玩弄过,也都是滑腻娇嫩,虽说也是弹性很足,但是比起草原出身的苏玛优,弹性却是弱了许多。

苏玛优的丰.臀不但大而圆,白而嫩,最关键的就是这弹性了,轻轻触碰上去,甚至能感受到肌肉的颤.动,其中的弹性,可见一般。

轻轻打了几下,感受着那股弹性,薛破夜的手儿终于忍不住听在丰满白皙的屁股上,轻轻抚摸起来,而苏玛优扭动屁股,更是引起薛破夜的*,他甚至想就在此地将苏玛优“*”了。

苏玛优紧闭着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恨声道:“薛破夜,你该死,你记着,我保证,我一定会杀了你,你这个无耻的蠢猪,我对长生天发誓,一定会让你不得好死。”

她感觉薛破夜的手掌在自己的丰.臀上轻轻抚摸,不知不觉中,身体竟然生出异样的感觉,口中虽然在诅咒着,但是内心深处,却是期盼着这只手不要停下。

她身体轻轻颤.抖,说不出是愤怒还是兴奋,臀.缝被薛破夜的一根手指轻轻划过,竟是轻轻呻吟了一声。

呻吟过后,她不由窘怒无比,咬着嘴唇,扭着屁股想挣脱薛破夜的手,这大幅度的扭动,诱惑力更强,薛破夜一只手已经抓住她的屁股蛋.子,呼吸急促,凑在她的耳边,声音竟是有些兴奋:“告诉我,快告诉我,你是什么人?我要你告诉我!”薛破夜实在忍受不住,下身火热,坚挺无比,隔着衣服碰在苏玛优的丰.臀上,那根火热的东西,就在臀.缝间摩擦着,虽然不是真枪实弹,却让薛破夜的*减轻了不少。

苏玛优感觉到那根坚硬的东西在自己的臀.缝间上下摩擦,又羞又怒,可是这种感觉却又让人异常的兴奋,她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她拼命地扭动着屁股,可是这样一扭动,反而让那更多些更深入,差点隔着衣服就钻进来,她的下面甚至开始因为兴奋而湿润,于是她只得停下扭动,那话.儿也就老老实实地呆在了臀.缝处。

“你……你无耻,你混蛋,你……你还是人吗?”苏玛优泣不成声,出生至今,从未受过这么大的耻辱,今天,竟然……那家伙竟然将那丑恶的东西探到了自己的屁股沟子。

她的哭声,终是让全身*燃烧的薛破夜清醒过来,全身一弹,不由后退两步,暗道:“妈的,我是怎么了?看到女人就精.虫上脑吗?”也是一阵尴尬,只得摸着鼻子,掩饰着尴尬,看到苏玛优的屁股已经被冻的有些发红,只好上前帮她提起裤子,放下了皮裙,道:“苏玛优,知道被辱的感觉不好,以后也别去侮辱别人。古镖师被你这样一弄,日后在江湖上颜面扫地,还能吃这碗饭吗?”

苏玛优声音颤.抖,恨恨道:“是……是你自己无耻下流,不要编造这些理由,我说过,你如果不杀我,你会死的很难看。你想知道我是谁?那容易得很,你有胆子就去北胡大草原,去打听我苏玛优,那个时候,你一定会知道我是谁的。”

这个时候,苏玛优兀自强硬的很,薛破夜不得不感叹她的韧性和野性。

“草原吗?”薛破夜眯着眼睛,似乎在想着草原的一旷无垠,忽然想起了兀拉赤,不由道:“草原上,我也有朋友的。”

他话声刚落,苏玛优竟然说了一句让他极为吃惊的话:“你的朋友?你是说兀拉赤?从今天起,他就不是你的朋友了。”

薛破夜一怔,奇道:“你认识兀拉赤?”

“我不想和你说话。”苏玛优很凶地道;“等你再见到兀拉赤,他一定会教训你的。”

薛破夜这下肯定,苏玛优一定与兀拉赤有什么关系,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很有可能就是兀拉赤告诉她的,忍不住道:“你认识兀大哥?他现在怎么样?你是他什么人?”

苏玛优还未说话,就听一个声音隐隐传来:“苏玛优,苏玛优,你在哪里?苏玛优,你在哪里?”

苏玛优一阵激动,高声叫道:“赤娜台,我在这里,快来救我!”忽然想到薛破夜会使妖术,可别把赤娜台招来后,这个大色狼又使妖术控制了赤娜台,到时候两人都要被这个大色魔凌.辱,急忙叫道:“赤娜台,你快走,这里有坏人。”

赤娜台听到她的声音,岂会离开,更是加快步子向这边走来。

薛破夜叹了口气,道:“苏玛优,对于今天的误会,我表示遗憾,帮我向兀拉赤大哥问声好,就说我一直想着他。”摇了摇头,身形一动,消失在昏暗的树林之中。

薛破夜就隐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面,盯着苏玛优看。

不过片,赤娜台果然出现,见到苏玛优被绑,大吃一惊,急忙解开,二人隐隐说了几句话,苏玛优情绪激动,拿起鞭子,似乎要回头报仇,却被赤娜台拉住,二人又说了一会子话,赤娜台显然是在劝说苏玛优,过了片刻,苏玛优的情绪冷静下去,恨恨地四周扫视了一边,这才随着赤娜台离去,临别前,摸着自己的屁股,显然还是满腔愤怒。

看苏玛优抚摸自己的丰.臀,薛破夜忍不住将那只在苏玛优雪白屁股上肆意揉捏的右手拿出来,放在鼻尖闻了闻,叹道:“真香,可惜是一匹暴烈的母马,真难驯服。”

回到营帐,一夜无事,休息了几个时辰之后,天色刚刚亮,车队便又开始启程往北。

薛破夜还以为苏玛优这两日会暗地里过来报复,只是眼见要到雁门关,一直没有苏玛优的动静,这才确定苏玛优一定是在赤娜台的劝说下,早就离去了。

到了第三日黄昏时分,一丝残阳未落,一名羽林卫指着远处昏暗的大幕,禀道:“大人,雁门关就在前方了!”

薛破夜极目远望,瞧见了巍峨的雁门关,高大而厚重的城墙如同黑色的铁甲巨龙匍匐在苍茫的大地之上,这就是防止胡人入侵的天下第一关,大楚国的天堑,牢固无比,却需要更牢固的人去守卫。

第三四四章 【雁门天堑】

巍峨恒山,沿代县北境逶迤绵延。蜿蜒于山巅的内长城,犹如玉带连珠,将雁门山,馒头山,草垛山联成一体,它北倚雁北高原,南平潩定大地,巍峨的雁门古塞就建筑在峻拔的雁门山脊。

雁门山,古称勾注山。这里群峰挺拔、地势险要。自建雁门关后,更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它“外壮大同之藩卫,内固太原之锁钥,根抵三关,咽喉全晋”。相传每年春来,南雁北飞,口衔芦叶,飞到雁门盘旋半晌,直到叶落方可过关。故有“雁门山者,雁飞出其间”的说法。

雁门关,周长二里,关高二丈,石座砖身,雉堞为齿,洞口三重,曰东门、西门、小北门。东门上筑楼台,曰雁楼,门额嵌石匾一方,横书“天险”。

小北门未设顶楼,但砖石结构,格外雄固。门额石匾横刻“雁门关”三字。洞门两侧镶嵌砖镌楷书检联“三关冲要无双地,丸塞尊崇第一关。”东门外北侧建有“靖边寺”祀战国时代的军事家赵将李收。西门外右侧建有关帝庙。关城正北置有驻军营房,东南设有练兵教场。整个关城建筑,虎踞龙盘,雄伟壮观。

所谓“八百里连营”,这雁门关的驻军营房是没有那么广袤的,但是百里连营却是有的,作为长城一线的重要关卡,大楚与北胡的咽喉要地,此处重兵把守,常备军便有上万人。

长城北方一线,共设有六位龙字将军,而雁门关的主将,虽说名义上是守关镇抚使,但是小孩子也知道,实际的守关主将,那是龙猛将军欧阳德秀。

龙猛将军在军中的威望,仅次于天威大将军和龙翼将军刘子政,军法娴熟,作战勇猛,一身超过五道武者的武艺,让他在士兵的心里有着崇高的威严。

守关镇抚使,只是偶尔用来背黑锅的人物,作为文官,平日里只是处理边关将士的起居生活,说是后勤部长更为合适,没有龙猛将军欧阳德秀的命令,他调不动一兵一卒。

或者,他只能在漆黑的夜晚,偶尔写一些奏着,派亲信送往京都,好让皇帝陛下不要忘记边关还有这样一号的官员。

车队缓缓移向北边的营地,薛破夜远远就望见营地里旌旗招展,在猎猎寒风中呼呼作响,旗子上大都写着明晃晃的“楚”字。

“大人,那就是咱们大楚雁门守军的驻地了。”一名羽林卫知道薛破夜对边关的事情不是很清楚,很恭敬地解释道:“驻军营地后面,应该还有一大片的土地,这冬日里是不成了,不过到了春秋时节,边关将士便会抽出一部分就地耕作,用以补充粮草,这也是很多年前任老将军立下的规矩,是要给朝廷省些负担而已,为皇帝陛下分忧。”

薛破夜点头道:“一瞧那边肃穆严明的阵势,就知道老将军统军有方,不愧是我大楚国边关的镇关巨石了。”

瞧见官道上时不时地有胡人经过,似乎是一些小型商队,都往大楚境地而去,不由叹道:“北胡与我大楚虽是世仇,可是这私下的买卖还是做得很不错。”

羽林卫摇头道:“大人不知,说起来,这些北胡人也是不容易的,能进的关来,一路上可是遇到很多凶险的,那汉水古渡和麒麟山脉都是有大股的土匪,一旦被他们碰到,可是大祸临头了。这些北胡商人即使进了关,这后面的路,可也不好走。”

“不好走?”薛破夜奇道:“此话怎讲?”

“大人有所不知,我大楚为了地方北胡探子,每一名进关的胡人,那都是有数量的限制,一次不得超过十五人,十五人以上,那是不许入关的。而且他们入关之时,都会签发入关文书,进入大楚境内,每经过一个州府县郡,那都要到当地的衙门签报,只要盖了章印,才能继续到下一个州郡。如果先前没有盖上章印,到了跨越的州郡,到时候官府查验文书,没有章印,那就是要当作探子抓起来的。”羽林卫平静地道:“所以属下才说,他们即使入了关,也不好走,一路之上,都会有官府的人监视着。”

薛破夜似乎明白了什么,缓缓点头。

他此时才明白,为何北胡的皮料马匹在大楚境内价格是如此昂贵,一匹胡马从北胡到了大楚,价格翻了好几十倍都不止,而大楚的东西到了北胡,也是异常的昂贵奢侈,追根到底,就是这一路上的险峻,这一路上的千难万阻。

如果解决了这条商道,那么双方的贸易额度一定会飞速上升,两国人民也会更加地了解,从而化解某些仇恨。

只是这一切,又是何等的渺茫。

这些北胡人看起来也都是风尘仆仆,赶着小型的车队,货物也就是皮毛野参之类,再加上一些马匹而已。

说起来,大楚对于北胡向内地交易马匹却是很为开通,无论多少马匹,只要能运到雁门关,祥加盘问搜查后,几乎都能进关,不过一路上,这些马匹自然是要各地官府严格地监视动向的。

薛破夜的车队渐渐靠近驻军营地,甚至能听到士兵操练的吼叫声。

“大人,你看?”跟在黄金狮旁边的游少卿眼睛一亮,指着前面道:“有人来迎接我们了。”

不许游少卿指点,薛破夜也看到了一支队伍迎面而来,虽然来的是一支铁甲在身的边关守军北镇军士兵,但是他们手里拿的不是冰冷的金戈铁枪,而是花鼓唢呐,吹吹打打,就像迎亲的队伍一般,在众人之前,一位文官打扮的官员正笑眯眯地迎过来,老远就拱手行礼,在唢呐声中大声道:“下官雁门镇抚使徐德才恭候薛大人莅临雁门关,薛大人千里送粮,一路辛苦,一路辛苦啊!”

薛破夜见这雁门镇抚使徐德才身躯极为瘦弱,下腮尖长,浑没有沙场秋点兵的气势,心中不由暗暗叹气,也不知道是徐德才这副单薄的样子才致使官兵们瞧不上他,还是因为官兵们瞧不上他,才致使他日夜忧郁变成这样。

这样的人,实在不适合留在边关。

他翻身下马,拱手上前,脸上也带着笑容:“原来是徐镇抚使,失敬失敬,边关将士守卫边土,保我黎民,个个都是勇士,我只是送些军粮而已,谈不上辛苦,谈不上啊。”说话间,摆摆手,显得很是谦虚。

徐德才的官位要比薛破夜的低,所以很谦恭地站在一边,恭敬道:“大人请,已为大人设好了接风宴。”

薛破夜摆手道:“不急不急。”指着身后的车队道:“徐大人,粮草和军饷我已安全抵达,但是没有交接之前,可就算不得办好了差事啊,哈哈……。这样吧,徐大人如果没有意见的话,请徐大人调派粮官和银吏,先将这些东西交接一番,登记在册,徐大人签字画押过后,你我再喝上几杯如何?”

徐德才赞叹道:“薛大人以大事为重,实在叫人钦佩。我这便派人安排粮草军饷的接受事宜,然后安排众位的食宿,一切全凭薛大人的意思了。”当下领着薛破夜和车队,径自向营地行去。

朝廷虽然抽拔出一笔银子运到了边关,但对于数十万边关将士而言,并没有真正解决问题,许多兵丁直到如今还没有领到军饷,私下里早已是满腹怨言。

今日见得好几百辆粮车银车到底,俱都欢欣鼓舞,本来压在心里的怨气,此时却是一扫而空。

进得驻地,薛破夜见驻地的营房层层叠叠,井然有序,各处守卫森严,衣甲鲜明,雪亮冰冷的长枪大刀散发着阴冷的寒光,虽是在边关苦寒之地,但是北镇军的士气却还算得上不错,只瞧北镇军将士挺拔的脊梁,就知道这里的守关主将是一个统兵有方的将才。

雁门关的军需库在驻地西南角,车队井然有序地经过驻地,在北镇军的注视下,缓缓驶向军需库,那边徐德才已经安排好粮官和银吏进行交接仪式。

薛破夜交待手下羽林卫协助办理交接手续,这才随着徐德才,到了旁边的小营房喝茶。

边关自然没有什么好茶叶,徐德才虽是雁门镇抚使,待遇也不见得有多好,只是普通的茶叶,凑合着喝几口而已。

“薛大人一路风尘仆仆,来我雁门关,也无什么好茶叶招待,见笑见笑,惭愧惭愧。”徐德才摇了摇头,一脸的无奈,甚至带着苦笑。

薛破夜情知徐德才在这边无兵无权,只是一个名义上的镇抚使而已,恐怕真正的权利连那些偏将军甚至是校尉都比不上,还要随时提防着背黑锅,过得实在很苦。

大楚向来重文轻武,但是在这边关要塞,一把手的任老将军却是根本瞧不上文人,所以文官来到边关,只能是打杂的命运。

薛破夜微微一笑,随口问道:“对了,听说雁门关是龙猛将军在镇守,他不在吗?”

徐德才忙道:“说起来也是巧了,今日除了大人光临我雁门关,天威大将军却也是今日突然要来巡视,欧阳将军是去迎接老将军去了。”顿了顿,向外看了看,道:“也该回来了。”

薛破夜一怔,皱眉道:“老将军要过来吗?”他虽然从未见过大将军,但是在京都之时,零零散散也听过了大将军的威名,晓得这是一个纪律严明的大将军,在北镇军甚至是大楚军队中,那威望是一等一的高,说句犯上的话,甚至在士兵心中的威信,有可能都超过了皇帝陛下,而皇帝陛下本身,也对大将军尊敬的很,平日里谈起话来,也是口称“大将军”,不叫其名。

大将军是从一个普通的士兵开始,身经百战,一步一步地攀登上了军权的最高峰,算是一个天大的奇迹。他爱兵如子,对朝廷又是忠心耿耿,深得大楚人的爱戴。

只是薛破夜心中却对这个素未蒙面的大将军有几分惧意,只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情,在这之前,哪怕对方再厉害再牛.逼,薛破夜都从未有过畏惧心理,甚至在当今皇帝的面前,薛破夜也谈不上有多么的畏惧,但是一听到“大将军”三个字,就像有一种魔力一样,硬是让人在尊敬之中隐隐带着畏惧。

“是啊。”说起老将军,受到军队排斥的文官徐德才却依旧充满了尊敬:“老将军年过六十,却依旧每日处理军务,一有空闲,便要在边关各个关卡巡视,真可谓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啊。我等若要报国卫家,只需学到老将军十分之一,就可无愧于天地了。”

薛破夜淡淡一笑,端杯饮茶,并没有说话。

数百辆大车,交接起来是要用心地统计,除了军粮要过秤以外,银子也要称秤,虽然人多,但是这些东西也不是人人可碰,所以天色完全黑下来时,交接任务也才进行了一半,还剩下一半尚在车中。

无奈之下,总不能停下交接,只得点了火把,连夜清点统计,而车队的车夫力工镖师护卫们,徐德才却是安排了伙食送到军需库用餐,虽然伙食算不得好,但是大家伙儿这一阵子也没吃上什么好饭,又加上肚子饿,倒是毫不挑剔地大吃大喝起来。

徐德才单独请了薛破夜吃了小灶,不过也算不得什么美食,只是士兵们打来的几只猎物,无非是兔子獐子而已,薛破夜带着小石头在身边,也算是吃了个大饱。

薛破夜出了营房,瞧见那边的交接手续还在进行,只得回到营中,找了个地儿坐下,闭目养神,徐德才却是过去催促加快速度。

眯着眼,瞥见小石头已经扒在桌边睡着,薛破夜自己也不由只打哈欠。

这一路上,也真是够疲劳的,虽然没出现土匪劫货,不过每日里时刻小心翼翼,提着心眼防着土匪强盗,到今日来到雁门关,那颗一直紧绷着的心才稍微松脱下来,这一松脱,整个人也就疲倦许多,不知不觉,竟在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

雁门古塞,寒风萧瑟,呜呜作响,就像无数冤魂在天地间诉说着什么。

这里风沙大,狂风多,初来乍到的人,那是很难适应的,只睡了小片刻,薛破夜就感觉全身有些发寒,担心小石头冻着,睁开眼睛,便要寻找毯子给小石头盖上。

只是他刚坐起来,就感觉有些异样,身边似乎有一道电一般的眼睛在看着自己,吃了一惊,转过头去,只见在身边不远处的大椅子上,霍然坐着一位白须飘飘的长者。

那长者大概六十多岁样子,身材魁梧,国字脸,浓眉毛,高鼻梁,有着一股军人特有的坚毅气质,而他全身上下,此时竟然穿戴着黄金色的战甲,宛若天神一般。

桌边,是一顶黄金色的盔甲,盔甲顶端,是一头威猛老虎的顶戴,看起来很有气势。

浓眉之下,长者一双锐利的眼睛冷冷地盯在薛破夜的身上,就像一个父亲用一种责备的目光看着犯有过错的儿子一般,严厉冷酷。

“大……大将军?”薛破夜脑中豁然想起一人,失声叫道。

长者冷声道:“你即知我来,怎敢在这里偷懒睡觉?你的部下都在外面搬运粮草军饷,你凭什么一个人躲在这里睡大觉?”他的声音苍老而有力,中气十足,却又严厉无比,看起来很是愤怒,在他眼里,薛破夜的官位已经不重要了,管你是大楚子爵,管你是羽林营副总卫,管你是户部侍郎,到了边关,我大将军是老大,其他人……都只能受我的统管。

这就是军人的霸气。

长者站起身来,盔甲咔咔直响,他冷冷地看着薛破夜,忽然又看向小石头,皱了皱眉头,尔后到旁边拿了一条毯子,走到小石头身边,慈祥地将毛毯盖在小石头的身上,那一刻,就像一个慈祥的爷爷给自己疼爱的孙子盖上被子一样,温馨而和谐。

这严厉与慈祥的两面,竟是在片刻间表现出来,就表现在薛破夜的眼皮底下,薛破夜瞪大眼睛,看着这个传奇人物,不知该如何是好,

但是他很快清醒过来,立刻站起身,整理了一些自己零散的衣裳,快步上前,跪倒在地,恭声道:“下官薛破夜,参见大将军!”

大将军淡淡地道:“薛破夜,我听过你的名字,也知道这批粮草军饷是你从江南募捐而来。可是你千万别以为这是你的功劳,你身为户部侍郎,就该时刻保证我北镇军的粮草军饷供应,这是你分内职责,办得好,那是你办差对得起自己的皇粮,办不好,那你就是国家的罪人,这户部侍郎你也就不配做了。”

虽然大将军严词呵责,但是薛破夜却觉得大将军正是因为这种直爽正义的个性,方为大楚人民所敬重,深深一礼,谦恭地道:“大将军说的是,下官若是办不好皇差,愧对头上这顶帽子,自会自动请辞,绝对不会拖朝廷的后腿。”

大将军眉头微微舒展,打量了薛破夜几眼,抬手道;“起来吧。”待薛破夜站起身来,才道:“薛侍郎也不要嫌边关艰苦,只有艰苦,才能磨砺出真正的勇士,朝堂上那些焉巴儿一样的官吏们,没有经过边关的苦寒,是不知道北镇军的艰辛,你能够见识这边的风土,也算是一个有幸的官员了。”

“大将军率领北镇军不畏艰难苦寒,数十年如一日,坚守边关,犹如磐石,保我社稷百姓,下官心中钦佩万分。”薛破夜真诚地道:“边关将士乃是血肉长城,固我边疆,我大楚才有繁荣昌盛,说起来,北镇军的功绩,那是我大楚国无人能比的。”

他不夸大将军,却夸赞北镇军,这是深懂人心之道。

夸大将军,犹有阿谀奉承的嫌疑,但是夸赞北镇军,那就是数十万将士的事情,只能说是由衷的赞叹,与阿谀奉迎却是牵连不上了。

第三四五章 【失踪的探子】

雁门关的城头上,旌旗招展,每隔几步就有一名铁甲在身的卫士守护,长弓铁枪,静静地注视着雁门关外一望无际的广阔天地。

雁门关外,是一条狭长的道路,左边是雁门山脊的延伸山尾,而在右面,那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峭壁当初争杀之时,也不知道有多少冤魂孤鬼葬身其下,那下面如今恐怕已是白骨嶙峋了。

城楼之上,大将军站立在刺骨的寒风中,老人就像钢铁一样,身形笔直,霸气十足,在他身侧,一左一右各站一人。

左边乃是户部侍郎薛破夜,而右边,正是雁门关主将龙猛将军欧阳德秀。

欧阳德秀长着一张正统军人的方面大脸,皮肤黝黑粗糙,显示着边关苦寒之地的恶劣,脸上的皮肤裂开一道又一道细细的口子。

对于边关的将士来说,这些口子便是勋章,守土卫疆的勋章。

“边关的艰难,薛破夜,你也该看到了。”大将军眼神严峻,望着火把下安静冷清的关门之外,到了时辰,雁门关便会闭关,内外不通,他缓缓道:“京都里的花花肠子,老夫不愿意过多的掺和,老夫出身行伍,一生的目标,便是守护着我大楚的疆土,至于那些权势的争夺,老夫没有兴趣去管,甚至连听也不愿意听。”

大将军说话还真是坦白的很。

薛破夜恭敬地站在旁边听着,只听大将军继续道:“不过老夫可不管朝廷里的党派之争如何,你作为户部侍郎,老夫所需的粮草军饷,那却是要找你要的。”他一双虎目看着关下,沉声道:“北镇军不管再苦再累,那总是要守卫我大楚的天谴要塞。但是老夫把丑话说在前头,儿郎们苦归苦,也不求吃香的喝辣的,但是朝廷一定要保证让他们吃饱。他们拼死守卫在此,军饷养家,少了军饷,军心不稳,老夫到时候也是要上京都告你们户部的。”

薛破夜沉吟片刻,正色道:“大将军,朝廷的事,薛破夜不敢妄加定论,但是有一点还请大将军放心,只要薛破夜身在其位,必定不会惰职,定当尽心尽力,做好份内的事情,否则,薛破夜愿亲自来边关向大将军请罪。”

大将军哈哈笑了起来,重重拍了拍薛破夜的肩膀,道:“男子汉大丈夫,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事,这就是好样的。”抚须道:“我听说这次户部银库失窃,大笔官银不翼而飞,这粮草军饷差点接济不上,可有此事?”

薛破夜知道作为大楚国实权人物的大将军,即使身在边关,这类消息也一定会知道的,所以很干脆地道:“是有此事。”

大将军点头道:“想来是如此了,圣上向来对我北镇军隆恩有加,这一次的粮草军饷却是姗姗来迟,儿郎们可是满肚子怨气啊。”

薛破夜忙道:“让弟兄们受苦,实是我等之过。”

大将军摆了摆手,道:“老夫也不是不识好歹,说起来,这事儿不怪你,还该谢你。库银丢失时,你似乎还没有进入户部,这粮草军饷的筹备也就不是你的责任了。我听说是你在圣上面前谏言,弄出一个商户募捐的对策,这才筹备出这些粮草银子,解了燃眉之急,老夫代儿郎们谢过你了。”

薛破夜急忙道:“不敢不敢,大将军过奖了。”心中暗道:“原来这老将军也不是那等不讲理的人,这是非好歹,还是分得清。”

“薛破夜,今日我谢你。”大将军缓缓道:“可是日后若是粮草军饷有什么差池,我还是要奏请圣上,处置王德昭和你的,那时候可别怪老夫无情了。”

薛破夜急忙称是。

“薛大人或许听过,在这雁门关外,有一条血路。”大将军看着关外的窄道,叹道:“那是一条以鲜血筑造的道路,一路之上,已不知埋下了多少的尸骨,飘荡着多少亡魂。”指着窄道,缓缓道:“这下面,就是血路了,从这里延伸,直到麒麟山脚。”

薛破夜望着此时冷清幽静的窄道,黑夜之中,在塔楼的火光下并没有什么特别,但是他能体会到老将军的心情,或许在很多年前,老将军自己就在雁门关下与北胡军队大战,甚至看着自己亲密的伙伴一个一个地倒在血泊之中。

寒风萧瑟,天地苍凉。

雁门关城塞上的北镇军士兵还是睁大眼睛,注视着雁门关外的一举一动,在雁门关外五十里地,靠近汉水古渡的地方,那里是设有北镇军的哨站的,只要那边发现一丝风吹草动,便会发来信号,而守关的士兵,就是要随时留意信号的传达。

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欧阳德秀终于道:“大将军,夜已深了,你已是几日没有安稳休息过,去歇息一下吧。”

大将军摆手笑道:“我年轻的时候,有一次四天四夜没有睡觉,胡人来了,我还冲在前头,杀了好几名强壮的胡人,如今年纪虽大,比不得年轻的时候,不过这点体力,那还是有的。”

薛破夜微笑着摸了摸鼻子,忽然问了一句说出口便后悔的话:“大将军,胡人真的要攻过来吗?”

大将军看了薛破夜一眼,似乎并没有责备他冒然的问话,沉吟许久,才缓缓道:“胡人又有哪一日不想攻过来?他们与我大楚的心思一样,我大楚自开国楚侯起,哪一代皇帝又不想扫灭草原?”顿了顿,继续道:“只是我们大楚数次北征,都以失利告终,举国上下,对草原都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畏惧,所以这么多年来,咱们只是以守为上,并不北征。而北胡蛮族虽有心南下,不过因为三个原因,却是一直没有动作,这也成全了两国数十年的太平。”

“三个原因?”薛破夜皱眉道。

“不错!”大将军今晚似乎兴致很高,或者是苍廖的雁门关让他想起了许多,平静地道:“一者,我大楚这么多年来,国泰民安,繁荣昌盛,国力远胜北胡,是以他们忌惮在心,不敢轻举妄动。二者,那却是因为汉水古渡的存在,一旦发兵,我雁门便能随时戒备,固若金汤,再加上这么多年来,北镇军勤操苦练,战力非凡,那也是他们不敢南下的原因之一。”

薛破夜虽然对大楚的军事不懂,但是却明白大将军所说的两点原因是绝对正确的。

“三者,那就要归咎于北胡人自身的原因了。”大将军冷笑道:“都说咱们大楚人心眼多,喜欢内斗,可是说起来,这北胡人内斗的本事可不比我大楚弱。他们有几十个族群,或大或小,以强凌弱,以大欺小,克列部与英那罗皇族的权力纷争由来已久,这一次克列部的豹突帅更是想发动政变,一举更换因那罗皇族的权威。嘿嘿,谁知道反过头来,反而被其他三帅联手平灭,如今这一股草原余波尚未平息呢。也正是他们互相争斗,互相掣肘,不得统一,这才没有南下的本钱,说到底,这也是最大的原因了。”

薛破夜点头道:“大将军说的不错,这世间上的很多事和人,失败的原因,不在其他,就在自身,自身的缺陷往往导致了致命的结果。”

大将军哈哈笑道:“想不到你年纪轻轻,这见识倒是不小,怪不得圣上对你恩宠有加,看来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忽然皱起眉头,严肃地道:“其实北胡这次政变,对我大楚来说,却并不是什么好事。”

他转过身,向欧阳德秀道:“龙猛,你对这次政变中那位鹰突帅,似乎颇为了解啊!”

大将军手下共有六位龙字将军,除了龙翼将军刘子政外,对于其他五人,大将军向来是称呼他们的将军封号,或者是因为这样的称呼更带有军人的特性,又或者是,这种称呼能让手下的将军们感觉到大将军对自己的尊重。

欧阳德秀一张脸庞一直是严厉紧绷,就像岩石一般,想了想,才缓缓道:“鹰突帅是草原上最凶猛的雄鹰,也是草原难得一见的英雄人物。他号称草原第一勇士,不但弓马娴熟,更是懂得兵法,狡猾无比。这一次豹突帅发动政变,若无鹰突帅突然发难,十有八九是要成功的。”顿了顿,又缓缓道:“平灭豹突帅之后,鹰突帅在草原上的威望更是达到了巅峰,刚刚即位的成吉思汗钦命他为北胡监国大帅,权力亦是达到了巅峰。如今他以各种手段联合各部,整顿军马,日夜操练,更是私下里与契丹吐蕃等过交涉,那目的自然就是为了准备南下攻楚了。”

大将军神情严肃,冷冷道:“一个人武力再强,性子再野,那也毫不足惧,但是此人野心之大,却是不得不提防了。他能够让族群纷争的北胡大草原人心平定,又敢私下派使臣与契丹和吐蕃接触,这种野心就不是一般的大了。”嘿嘿冷笑道:“想当年,北胡人也只是打打游击,在我大楚境内劫掠一番便退回草原,不敢有太大的妄想,但是如今这位监国大帅,那却是有心要灭我大楚啊,嘿嘿……,不过他要想进我大楚境内,先得和老夫过过招了。”

欧阳德秀严肃地道:“大将军,卑职以为,鹰突帅要整顿军备,还要协调各方关系,没有完全准备,以他的为人,绝对不会轻易南下。”

大将军背负双手,点头道:“这个我也算过,他们要南下,恐怕也需要至少两年的准备,否则一成胜算也不会有。”

欧阳德秀皱眉道:“不过卑职最担心的,乃是北胡会以小股兵力对我大楚边关各线进行骚扰,让我们不得安心整军备战。”

“此事回头再议,总要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大将军轻轻攥住拳头,忽然问道:“设在北胡的探子,最近可有消息传回来?”

欧阳德秀忽地单膝跪地,恭声道:“卑职正要向大将军请罪!”

大将军淡淡地道:“莫非探子们出了事情?”

欧阳德秀忙道:“卑职向北胡总共派出三批探子十一名,半个月前之前,所有的消息瞬间断绝,一直没有任何消息传达回来,随后卑职又派出两批探子,共有七人,到现在也是没有半点消息回来。”

大将军神色一凛,冷声道:“你是说,我们的探子都被北胡发现,抓了起来?”

“卑职虽不能确定,但事情恐怕就是这样了。”欧阳德秀有些懊恼,但更多的是愤怒,他的两只铁拳攥在一起,青筋凸起。

大将军一甩身后的披风,冷声道:“随我回屋再说。”瞧了薛破夜一眼,淡淡地道:“薛大人,若无他事,你先行去歇息吧。”

薛破夜恭声称是,见大将军带着欧阳德秀便要离开,猛然蹦出一句话来:“大将军,恐怕有内奸。”话一出口,便即后悔,他这是条件反射,一听说探子被抓,猛地想起前世在电视看到的间谍战,许多的间谍被抓,就是被内奸所出卖。

大将军脚步微停,随即沉声道:“你也随我来。”大踏步地下了城楼。

龙猛将军驻地营房。

边关将军的住房自然不能与京都的官吏相比,只是普通的瓦房,座落在驻军行营的正北面,说不上气势,就是一件普普通通的屋子而已,大楚许多普通商人的住房也要比这气派许多倍。

这里戒备森严,毕竟是雁门要塞命令传达的源泉之所,重兵防卫。

这里有一处极僻静的小屋,此时大将军就坐在椅子上,神情严峻,他身前静静站着薛破夜与欧阳德秀,两个人的表情也很是严肃。

“你说我们这里有内奸?”老将军凝视着薛破夜,目光锐利,就像老鹰一样。

薛破夜抱拳道:“大将军,下官失言,请大将军降罪。”

“军国大事,容不得失言。”大将军此时严厉无比,声音冰冷:“说出你的理由,否则,拉出去受三十军棍。”

薛破夜一愣,迅即心中苦笑,暗暗后悔,心中自责:“奶奶的,出的哪门子风头,怎么连自己的嘴巴也堵不住。”

他心内后悔,但见大将军和欧阳德秀都看着自己,皱了皱眉头,向欧阳德秀问道:“龙猛将军,你派出的这些探子,可有其他人知道?”

欧阳德秀摇头道:“这是我秘密派出,并无他人知道。这些人都是我精心训练过的,擅于潜伏打探消息,本想随时弄清北胡的状况,却不料……!”摇了摇头。

“这些探子之间,互相都熟悉吗?”薛破夜又问。

欧阳德秀皱眉道:“我前后派出五批探子,共有十八人。这同一批派出去的探子,那自然是熟悉的,但是不是同一批的,那却是绝对不会熟悉的。雁门关守军过万,我都是暗地挑选出来,即使有相熟的,但是五批探子都互相认识,那绝无可能。”

薛破夜情不自禁地摸着自己的鼻子,皱眉道:“也就是说,即使同一批的人被抓住,用刑逼供,也不可能知道其他几批人的下落?”

欧阳德秀看了看大将军,见大将军神色严峻,于是点头道:“不错。”

薛破夜苦笑道:“可是如今五批探子全都下落不明,按照龙猛将军的推测,很有可能都是被北胡人抓了起来。单凭这一点,难道还不能说明这里有内奸吗?这内奸显然是调查清楚了五批探子的行踪,所以才能报知北胡方面,让北胡人瓮中捉鳖,否则,怎么可能五批人同时失踪。”

大将军微微沉吟,才缓缓道:“说的有几分道理,可是我边关将士,个个都是忠心耿耿的好汉子,又怎会出现卑鄙的内奸呢?”他攥起拳头,冷声道:“若真有这样的人,老夫要让他碎尸万段。”

欧阳德秀严峻道:“这些探子对我雁门驻军的布防极为清楚,而且还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若是被北胡人抓住,逼出口供,对我雁门守军可就大大不利了。”

大将军干脆利落地道:“再派人去!”

“可是……!”欧阳德秀欲言又止,看了看大将军,终于道:“卑职以为,在内奸没有查出之前,我们再派人去,恐怕还有很大的凶险。”

“砰”!

一声闷响,大将军的铁拳砸在桌子上,脸色铁青:“查,给我查,一定要查出来,我倒看看,是谁狗胆包天,出卖我的儿郎们。”

薛破夜心中暗道:“大将军的脾气还是很大的。”

“找到证据。”屋中先是沉寂小片刻,大将军才恢复平静,缓缓道:“没有证据,不要轻易错怪任何一名兄弟。我一直以为,我北镇军的将士,都是响当当的好汉,不会有这种卖国求荣的家伙。”

“那……北胡方面,我们是不是暂时不要派探子过去了?”欧阳德秀问道。

大将军闭上眼睛,手指轻轻敲打着桌沿,似乎在想着什么,脸上一片平静,许久,他才睁开眼睛,有些沉重地道:“罢了,你速速查出内奸,一旦找出内奸,我在与不在,都要审出口供,看看他都卖了些什么给胡人,尔后军法从事。那个时候,再派人去营救吧……!”老将军深深叹了口气:“恐怕那个时候,已经迟了。”

欧阳德秀的脸上亦是沉重又是愤怒,两只拳头攥得紧紧的。

他们都是沙场上的将军,以一敌百,虽千万人而不惧,但是这背后龌龊的阴谋勾当,他们不屑为之,或者直白来说,他们并不精通。

“大将军,你……你看我行不行?”

站在旁边的薛破夜忽然开口道。

“你?”大将军直视薛破夜,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薛破夜抱拳道:“再从北镇军挑出人手前往北胡打探消息,或有意外凶险,但是如果不是北镇军的人,有没有可能成功?”

大将军和欧阳德秀对视一眼,都皱起眉头,显出几分疑惑,似乎还没听明白薛破夜的意思。

第三四六章 【请缨】

还没有穿越之前,薛破夜对于一望无垠的大草原就有一种固执的偏爱,那个时候,有幸游览了一次蒙古大草原,便让薛破夜铭记终生。

恢弘而大气,宽广无垠,脱离都市的喧哗,又不似小山村般宁静,那是一种将天地融为一体的气势。

却不知这北胡大草原与蒙古大草原有什么区别?

“大将军,下官的意思,是想亲自前往北胡,查一查探子们的下落。”薛破夜微笑道,在他内心深处,追查探子们的下落,无非只是其中原因之一。

他想看一看那恢弘的大草原,想看一看北胡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生活状态。离开大楚的境内,进入草原,或许能让自己紧绷的心松一松吧。

不同于普通的大楚人,薛破夜穿越之时,两国尚处在和平时期,没有经历过当初那种你死我活的国家氛围,更没有亲朋好友死于两国的征战,所以他对北胡的恨意是很淡的。

最为主要的,他是想去看看那个豪爽的兄弟兀拉赤,至少能向对方说声谢谢,如果还有其他的原因,也许……那个拥有着雪白大屁股的苏玛优是一个很小的因素吧。

他实在想知道,苏玛优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

“到了草原,你就知道苏玛优是谁了?”这是当日苏玛优恨恨的回答。

大将军凝视着薛破夜,并没有表现出惊奇之色,只是淡淡地道:“你要去北胡?薛破夜,我可告诉你,北胡人也不是木头,一旦察觉你有问题,你的安危,我们就不能保证了。或许你还不知道,要成为一名探子,并不是很容易的事情,非但有聪明的头脑,还要有敏锐的身手,你自问可以吗?”

薛破夜笑道:“大将军,卑职除了户部侍郎的职位,还有羽林营副总卫的封号。”

能够成为羽林营副总卫,手底下的功夫绝对不低。

大将军摇了摇头,道:“京都的官员,我是知道的,即使是武官,那手脚也像娘们儿一样。你长的白白净净,不知道的还以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比起探子,那还差得远吧?”

他说话毫不客气,似乎是说薛破夜堂堂羽林营副总卫,连一个探子都比不上。

薛破夜心中却是明白的,老将军为人虽正直,但是却异常的精明,这些话儿说出来,也不过是下个套子罢了。

北镇军与羽林营份属两个机构,相互扯不上干系,薛破夜出面,对于大将军来讲,那自然不是什么坏事,但是大将军也必须考虑到涉权范围,虽说他在大楚国威望无与伦比,集军权于一身,但是对于皇家禁卫军的羽林营,那还是没有管辖权的,换句话说,大将军是没有权力命令薛破夜去做探子的。

不过这一次薛破夜以户部侍郎的身份送粮草军饷至边关,北镇军是有绝对的保护职责,所以若想让薛破夜前往北胡,必须是要薛破夜自愿,而且不能以户部侍郎的身份前往,必须以羽林营副总卫的身份前去,只有这样,即使薛破夜出了事情,北镇军也能摆脱干系。

羽林营是军部机构,除了护卫皇宫,自然也有保国的责任。

老将军或许是不希望北镇军也卷入朝廷的纷争之中,所以话中带话,为的就是让薛破夜提出以羽林营副总卫的身份去办理此事。

老将军毕竟是边关的将军,与边关将士同甘共苦,对每一位士兵都是爱惜的很,若是再让北镇军的探子前往北胡,凶险巨大,他是很不情愿也很不忍心的,他一直觉得,真正的勇士,那是死在战场上,只有战场上的死亡才是光荣的死亡,而作为探子去死,那是一种悲哀的死亡。

但是对于京都的官员,或者说是对薛破夜这一类京官,老将军一直是没有好感的,如果薛破夜自愿前去做这些凶险的事情,老将军虽不至于无动于衷,但是相比于让北镇军的人去死,他还是愿意让薛破夜去冒险的。

“不错不错!”大将军抚须笑了起来:“老夫差点忘记了,你还是羽林营的人。若是户部的人,这事儿也就做罢了,但是作为羽林营的副总卫,那总是有些本事的。”

薛破夜淡淡一笑,并没有说话。

大将军神色忽然严肃起来,道:“不过如果北镇军里面真的有奸细,薛大人就不怕他连你也出卖了?”

“下官当然怕。”薛破夜很坦白地道:“所以下官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让内奸也不知道下官去了北胡,这样恐怕就不会出卖我了吧?”

欧阳德秀皱眉道:“薛大人,你想怎么做?”

薛破夜微微眯上眼睛,销魂心法的能力让他确定四下里再无他人可以听到这边的话声,才轻声道:“下官两日过后,会随着车队返回杭州,但是这只是明面的事情而已,下官会在半道折返回来,再潜入北胡,我想这样应该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因为我只是一个监粮官,空车回返,北镇军里若真有内奸,也不会将注意力放在我的身上。”

大将军露出微笑道:“薛破夜,你果然很聪明。”

薛破夜显得很谦和:“大将军过奖了,下官只是想为大楚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

大将军站起身来,来回走了几步,似乎在想着什么,许久,才道:“薛大人,其实有一件事情之前我一直没告诉你,但是看在你为国尽忠,我想我该将实情告诉你才是。”

“大将军请讲。”

“其实,北镇军派出这几批探子,一来是为了探得北胡的军力情况以及各部族存在的矛盾问题,也好为我所用,还有一件事情,却是大大的关键。”大将军眼睛盯在薛破夜的脸孔上,道:“前两批派出的探子,他们都是我北镇军以一敌百的勇士,手底下的功夫绝对不弱,所以他们如果找到机会,会伺机而动,一举刺杀北胡鹰突帅,将这个祸根除掉。”

薛破夜身躯一震,眉头渐渐皱起。

“沙场点兵,英雄豪杰本该在战场上一决雌雄。”大将军声音低沉:“可是这位鹰突帅的野心太大,若是真的等他成了气候,恐怕要死很多人,所以能够将这种野心扼杀在萌芽之中,我想我是很乐意看到的。”

薛破夜眉头微蹙,缓缓道;“大将军的意思,是让我也找机会刺杀鹰突帅?”

本来一直很坦白的大将军此时却似乎变得糊涂了,淡淡地道:“刺杀鹰突帅?我让你?我说过吗?”

薛破夜立刻明白,大将军是大楚国威望极重的边关大帅,作为大楚国的一线统帅,刺杀这种摆不上台面的事儿只能是暗箱操作,他自己绝对不会揽上身子,以免影响军心士气。

自己无论成与败,大将军都不想和暗杀的事情牵扯上任何关系。

这一点,薛破夜在瞬间就想明白了,他也能体会大将军的心思,所以立刻道:“大将军,下官准备在边关修整两日,之后返回京城,在这边还要麻烦北镇军弟兄的关照了。”

大将军脸上微微露出满意之色,忽然道:“薛破夜,你看这招。”他那钢铁般的身体,在一瞬间竟然变的异常敏捷,那铁拳带着呼呼风声,已经直击向薛破夜的面门。

这一拳突如其来,没有半分先兆,薛破夜反应过来时,那铁拳已经近在眼前,若是闪躲不开,就算脸上不被打个稀巴烂,那也要面目全非。

薛破夜一时没有时间考虑大将军这是什么意思,条件反射般地施展迷魂步,闪躲向左,饶是迷魂步深奥无比,但是薛破夜额头上依旧被大将军的拳头擦过,一阵火热的感觉在额头升起,薛破夜感觉大将军的拳头就像火烫的铁钳擦过额头,说不出的难受。

“大将……将军……!”薛破夜恼怒无比,大将军出手偷袭,原因不明,他正要质询,孰知大将军并不等他说话,左腿犹如龙尾一般横扫过来,力量十足,气势磅礴,就连薛破夜也想不到老将军还有如此强悍的攻击力。

老将军的招式并不花哨,但是绝对实用,这是军人武艺的特点,追求的就是以最有效的方法去杀伤敌人。

薛破夜实在不知道自己与老将军有什么仇怨,方才还谈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翻脸呢?

这一招龙摆尾只是在薛破夜眨眼间便扫了过来,薛破夜这一次想躲也是没有余地,左臂横出,催动着销魂劲气,“砰”的一声,竟与老将军的铁腿相撞在一起,他只感到手臂发麻,虎口竟然隐隐作痛,心中怪责大将军的同时,却对这个老而弥坚的大将军心生钦佩之意。

大将军“哦”了一声,似乎对薛破夜的功夫也有些惊讶,在这“哦”声之中,老将军的右手成爪,朝着薛破夜的胸口只抓过来。

两人相斗之间,欧阳德秀一直静静地站在旁边,冷眼旁观,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大将军这三找连续不断,换转的极为自然,第一拳,第二腿,第三爪,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若是普通人,在大将军震慑人心的虎威之下,恐怕早就束手待毙了。

薛破夜咬紧牙关,猛地想起自己刚刚学到的销魂指法,那可是击败过草原野性美人苏玛优的招式,“嗤”地一声,右手食指探出,正点在了大将军的爪面上。

一切似乎静止了,在碰上大将军手面的一霎那,薛破夜只感觉就像点在石头上一样,那苍老而有力的手,竟是充满了无穷的力量。

“哈哈哈……!”

大将军忽然大笑起来,收回了手,抚须道:“好,后生可畏,薛破夜,你去吧,老夫等你的好消息。”说完这句话,大将军在笑声中,转身便出了门去,而欧阳德秀飞步跟上,屋中一时只剩下呆呆发愣的薛破夜。

此时他才明白,老将军不是对自己有什么仇怨,而是想考验自己的武功有没有资格去北胡大草原,说得直白一些,是在考察自己有没有刺杀鹰突帅的本事。

片刻之后,欧阳德秀踏着响亮的步子进来,没有太多的废话,镜子拿出一面铜制小令牌,奉给薛破夜道:“薛大人,这是雁门关的令牌,见牌如见我,在雁门关这一片,可以通过任何关卡,即使身在北胡的探子,见到令牌,也会知道你是我们自己的人。”

薛破夜接过收起,微笑道:“多谢龙猛将军了。”

欧阳德秀脸上忽然闪现一丝笑容,带着两分钦佩道:“薛大人,你不顾自己尊贵的身份,亲自前往北胡为我北镇军解忧,本将很是钦佩,事成之后,本将定当与你一醉方休。”

薛破夜哈哈笑道:“莫非不成功,咱们就喝不了酒?”

欧阳德秀神情严峻,正色道:“如果不成功,薛大人回来的可能性恐怕就不会大了。”顿了顿,缓缓道:“北胡有一个叫做‘巴乌图’的机构,和我们大楚的都察院极其相似,专门负责情报刺杀事宜,薛大人要想躲过他们的调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巴乌图?”薛破夜皱起眉头,低声念了一遍。

“如今的巴乌图,很有可能已经控制在了鹰突帅的手中,所以你若真想有所作为,这一关是必须要过去的。”欧阳德秀声音低沉:“我会给你安排一个新的身份,无论是谁去调查,这个身份都会很安全,但是这个身份不会一直保证你安全下去,你要速战速决,如果一个月之内没有进展,我希望能看着你活着回来。”

薛破夜哈哈笑道:“我的运气一向不错,你一定可以看到我活着回来。”

欧阳德秀微微点头,忽然道:“不过我还是先祝愿你能够到达北胡大草原吧。”口中轻轻念道:“汉水古渡……麒麟山脉……那里的土匪并不比胡人弱……!”

……

……

杭州前来送粮的车队在雁门关修整了两日,让大家感触最深的,那就是这里的饮水实在成问题,这里地处干旱,风沙四起,有没有太多的水源,即使有,那也是有铁甲北镇军把守,限量供应的。

北镇军将士长年驻扎在边关,能够忍受得住饥渴,至于洗澡,能够一个月洗上一次,那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对于杭州车队的人员来说,若是放在平日,两日不洗澡,那也算不得什么,但是在这雁门关,成日里风沙吹过,吃饭时候饭里带杀,上厕所的时候屁股也是被风沙直打,就连睡觉起来,那嘴里也含着沙子,这样的环境两日不洗澡,直叫车队的人们叫苦不迭。

更叫苦不迭的是,在雁门关,他们每日里只能呆在营房里休息,并没有机会四处观赏雁门关的风景,这是军事重地,普通人是不能随意游逛的,营门之外,都是铁甲在身的兵士,连那铁枪都是磨得锋利无比,闪着灼灼寒光。

于是每一个人都想及早回程,离开这个狗不拉屎鸟不生蛋的地方。

到了第三日,便要启程,可是却出了事儿,这一次车队的主将,户部侍郎薛大人却因为水土不服,大病一场,经过边关的军医检查,那是受了风寒湿热病,碰不得风,更是见不得光。

车队众人顿时一阵绝望,侍郎大人生病,那恐怕一时半会走不成了,难道还要呆在这个该死的地方?

就在大家沮丧的时候,传来侍郎大人的话,体恤到大家水土不服,行程照旧,但是因为侍郎大人尚在修养之中,车队的事务,全部交由游少卿统管,另有众羽林卫护持。

而边关的徐德才徐镇抚使亲自探望过侍郎大人,见到侍郎大人果然是病的不轻,吩咐人置办了一辆四周封闭的马车,车厢内透不进风,更见不得光,而侍郎大人便在里面歇息。

大家对于侍郎大人如此体恤部下而感激涕零,似乎是担心侍郎大人会改变主意,命令一下,大家伙儿发了疯般迅速收集车辆,集合人马,在游少卿耀武扬威的一声号令之下,数百人赶着数百辆空车,开始了漫长的返程路途。

漫天风沙之中,这支队伍渐渐远离雁门关。

当然,这样一支队伍,虽说在这寂寥萧条的路上显得人气很旺,但是看着一辆有一辆空车,那是没有任何油水的,偶尔经过的行人只是好奇地看上两眼,尔后便抛之脑后了。

侍郎大人的车子是由八名羽林卫四周护卫,谁都不能靠近,因为侍郎大人患了风寒湿热症,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病,见不得光,经不起风,所以没有人敢打扰侍郎大人修养,一路上只听到游少卿撩着嗓子大喊的声音。

看起来,那还真有几分小人得志的意思。

只是谁也不知道,在这辆密封的马车中,坐在里面的薛大人和那个叫做小石头的小男孩早就不翼而飞了,羽林卫们保护的仅仅是一辆空车而已。

这辆空车煞有其事地向着遥远的杭州而去,而薛破夜和小石头,这个时候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雁门关,朝着北胡境地而去。

第三四七章 【冤家路窄】

大楚开国楚侯建国后,数次北征,俱是损兵折将,无功而返,折腾下来,大楚的国力顿时消耗不少,对于北湖的战略措施,只能由进攻变成了防守。

有句话说的好,“打虎不死必有后患”,打出没能平定北胡,北胡找到机会,却是连年派出小股精锐骑兵,出其不意地在大楚北方一线时常骚扰,逮着机会,竟是攻破关卡,进兵大楚境内,烧杀抢掠,尔后在大援军尚未赶到至极,北胡铁骑早已回到草原上,喝着马奶酒庆祝。

如今朔州苍廖贫瘠,原因正是出于此。

大楚开国楚侯雄才大略,虽是不能平灭北胡,但是几经策划,为了防范北胡铁骑的肆意侵扰,穷极举国之力,征调民夫军队数十万,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在关外以北一百里地,修筑了旷古绝今的汉水古渡。

这里埋葬着无数的枯骨,有楚人的,亦有胡人的。

汉水古渡两侧,已经生长出许多大大小小的树木,让苍凉的雁门关外,豁然出现了生机盎然的希望,而澎湃涌流的汉水古渡,源头自太原渡引大楚清之流河水,自西向东绵延而流。

汉水古渡宽约五里,水深六丈,是防范旱鸭子胡人的最好屏障,汉水古渡两岸只有一条宽约一百米的大石桥,坚固无比,两岸流通就靠这座桥,胡人铁器要想进犯雁门关,那也只能通过此处,除此之外,要么驾船过汉水古渡,只是这并不是胡人的特长,更加上这一片区域都有北镇军前哨战的看防,稍有动静,雁门关那边就有了准备,再想攻关,难于登天。

除了雁门关,胡人想要进入大楚境地,那只能从漠北的阳关攻入了,可是西北那边是大楚皇室发迹的雍州,更有雄才伟略的明月王驻守在雍州,兵强马壮,而且阳关不似雁门关,阳关因为地处雍州边境,而雍州是大楚富足之地,人力物力都极丰富,比之雁门关的朔州要强盛十倍,所以从阳关攻入大楚的难度,比从雁门要大得多。

薛破夜此时正与小石头骑在一匹灰色的骏马上,看着绵延流淌的汉水古渡直发愣,这样一条庞大的人工挖掘的大河,在薛破夜看来,没有机器设备的时代,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熟悉薛破夜的人,此时一定认不出他的样子,而小石头此时也是面目全非。

那英俊潇洒,脸上时常挂着诡异笑容的薛破夜,此时看起来就像一个奄奄一息的病人,他的皮肤焦黄,一头乱发看起来像极了野人,最为奇特的是,他的左眼皮很畸形地扭曲着,下巴处亦是扭曲向上翻着,怎么看怎么丑陋,再加上一身油麻布衣,落魄无比,与之前的薛破夜判若两人。

小石头看起来也不会很干净,虽然不像薛破夜那样面黄肌瘦,但是看起来就像一个极其弱智的低能儿,手里一直把玩着一把很普通的匕首,那匕首看起来已经布满了锈尘,说是匕首,还不如说是一块废铁。

两个奇怪的人,坐着那匹看起来有些瘦弱的灰马,静静地呆在汉水古渡岸边。

黄金狮太显眼,所以已经随着车队回去了杭州,而这一匹灰马,却是车队里最不起眼的马匹,对于这两个家伙来说,很是相配。

“小石头,过了桥,前面凶险万分,你当真不怕?”薛破夜看着怀里的小石头,柔声问道。

小石头嘻嘻笑道:“师傅,只要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的,不就是土匪和胡人吗,用不着师傅出手,我就能收拾他们。”小石头显得自信满满,销魂心法的劲气,诡异的迷魂步,还有刚刚修炼的销魂指法,也确实够他臭屁的。

薛破夜哈哈笑了起来,曾经沉默内向的小石头,自从跟了自己之后,那紧闭的心扉渐渐打开,也开始树立起人生的信念。

只是随着师傅久了,他也沾染了师傅的一些恶习,例如阴柔,例如隐忍,甚至是……自以为是!

“那好,你我师徒,就看看这大草原的野狼究竟有多凶!”薛破夜一紧缰绳,吆喝一声,灰马立刻撒开蹄子,冲上了桥面,直向对岸飞驰过去。

……

……

熟悉汉水古渡的人都知道,汉水古渡南岸有着一排又一排高大的树木,参天耸立,与百里外的风沙漫天的雁门关大是不同,但是汉水古渡的北岸,却又与南岸大不相同。

汉水古渡的北岸,不只是多年前马踏人陷的原因,还是地势变动的原因,这里灌木丛生,是一处巨大的沼泽地,除了那些早已探出的明路外,那些看起来没有异样的暗路上,却是蕴藏着巨大的凶险。

许多走差路的人,那就陷进泥沼之中,尸骨无存。

薛破夜知道这样的地势,任你武功再高,兵马再强盛,那也要一步一个脚印,小心翼翼地前行,牵着灰马沿着早就为人走通的道路缓缓前行,看到沼泽地的上面都漂浮着一股淡淡的雾气,知道那是瘴气。

沼泽地的毒虫极多,那股气味更是不大好闻,薛破夜皱着眉头,取出两根丝带,自己和小石头都掩住了鼻子,想想这来往的商人过客,那还真是一路艰辛。

这片沼泽地雾气腾腾,虽是在白日,但是可见距离并不远,前路望去,雾腾腾一片,一时也无法确定这片沼泽地究竟有多大。

“这还真是天然的屏障。”薛破夜心中暗想:“这胡人铁骑要过这一关,恐怕就要耗费不少的时间,折损一些人马。”

小石头也是一直好奇地观察着沼泽地的四周,忽然问道:“师傅,不是说汉水古渡这里有土匪吗?我们怎么没有看到?”

薛破夜为之愕然,骂道:“小兔崽子,你还真的想碰到土匪啊?可别让土匪煮着吃了。”

“嘻嘻,我们又不是唐僧,他们吃我们做什么?”小石头不以为然,薛破夜讲过西游记的故事,他一直很是喜欢的,只是他的功夫已有小成,一直以来却没有亲自动手实验过,无法检验自己的功夫究竟强到何种程度,心中一直很是遗憾,若这次碰上两个土匪检验一下,那自然是大大的好事了。

薛破夜苦笑着摇了摇头,灰马在雾气腾腾的沼泽地缓缓前行,一路上,甚至能碰上几个要进中原的胡人商队,仔细一打听,幸亏这胡人商队时常在两地来回,懂些楚语,告诉薛破夜,这沼泽地方圆好几十里地,要想穿过沼泽地,又不能急于求成,要小心陷进泥潭之中,以正常速度,熟悉路途的人只需半日,而新手则需要将近一日,即使速度快,顺利而过,那也需要大半日时间。

进沼泽地之前,那是要先算好行进速度,必须赶在日落之前走出沼泽地,一旦天黑,沼泽地的瘴气会更重,能够毒杀人,就连汉水古渡这一带的土匪在夜间也不敢进入沼泽地打劫,也正因如此,曾经有些实力不足的商队想趁夜躲过土匪,连夜过沼泽,十之八九都死在了沼泽地里。

胡人说的时候,随手一指,道:“你看那里,不还有枯骨吗?”

薛破夜和小石头经他一提醒,这才发现,在沼泽地的杂草灌木丛中,还真有枯骨,只是那枯骨连颜色都是黑褐色的,显然这瘴气之毒非同一般。

得到这一消息,两人更是加快了速度,他二人虽然武功已经达到了五道武者的水平,但是对于瘴气这种天然形成的敌手,那却是不敢掉以轻心的,只想着加紧离开这片充满了陷阱的地方。

不过在途中遇上一条粗若大腿的蟒蛇时,小石头终于还是恳求师傅停下来,让他练练手,薛破夜拗不过他,只得在旁照应着,而小石头夹杂着紧张与兴奋,几番周折,竟是以手中那把生锈的匕首将那条蟒蛇斩成了五段。

薛破夜只得赞叹小家伙天生的勇猛,以及隐在骨子深处的嗜血。

眼见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两人骑着灰马,顺着胡人先前指点的道路一直前行,在灰蒙蒙的雾气中,始终没有看到出口。

薛破夜心里颇有些着急,明显感觉四周的瘴气越来越多,那股刺鼻的味道越来越重,天黑之前若是还走不出这沼泽地,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

便要加快速度,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惨叫声,那声音很微弱,似乎离得很远,但是依稀能够听出那声音中带着极大的痛苦,自前面不远处传来。

“师傅,是不是土匪?”杀了蟒蛇之后的小石头,一直沉浸在兴奋之中,他显然也听到了这隐隐传来的惨叫声,不由攥紧拳头,显得更加兴奋,兴奋之中,自然也带着紧张。

薛破夜皱起眉头,天色将黑,瘴气侵袭,他可不愿意碰上那些土匪,沉声道:“咱们绕过他们就是,不要纠缠。”这沼泽地有许多错综复杂的道路,大部分的道路都是商队为了躲避埋伏在沼泽地的土匪而以性命试探出来的,几乎每一条探出的道路都标有记号,好让其他人知道这条路可以通行。

“那我们不管了吗?”小石头眨了眨眼睛,那声音极是凄厉,看来是被土匪折磨的不轻:“师傅,你平常不是说,咱们要做有侠义心的人吗?那边肯定是有人被土匪抓了,咱们不去救人?”

薛破夜正要调转马头从其他道路绕过,听他这样一说,苦笑道:“小石头,天黑之前,咱们走不出沼泽,那可就要别人救我们了。更何况这片沼泽地,就是那群土匪的老窝,我们即使过去,在这里也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可别叫他们抓起来,北胡草原还未到,就折在这里了。”

小石头正色道:“师傅的话,我记住了,以后要先保住自己,至于别人的安危,咱们可以不管的。”

薛破夜轻轻拍了拍小石头的脑袋,笑道:“哈哈,小家伙,你这是讽刺师傅吗?保住自己是真的,也不是说不管别人的安危了……这样吧,咱们过去偷偷看一看,若是能救,咱们就救了,若是土匪势头太猛,咱们自知不敌,那还是早走为上,可别忘了,咱们还要去大草原呢。”

小石头嘻嘻笑道:“我就知道,师傅心里还是很侠义的。”

两人下了马,牵马而行,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摸索过去,两人状若野人,又加上在鼻子上围了丝带,看起来很是诡异,倒真是像极了埋伏在沼泽地的野人。

灌木丛中是不是地游过蛇虫之类,腥臭的让人作呕。

声音渐渐清晰起来,二人都能听出,那声音中夹杂着胆战心惊,就像遇到了极为恐怖的事情一般,二人相视一眼,更是确定,定是行人被土匪抓住了,说不定现在正在折磨着呢。

薛破夜自知灰马目标太大,将灰马系在灌木上,这才带着小石头悄悄靠近了过去。

沼泽地灌木丛生,瘴气漂浮,在这里潜伏前行,却是一个极隐秘的好地方,二人向前进了两百多米,就瞧见前面几分人影闪动,立刻掩身灌木丛后面,凝神向前看去。

只见前面是一处大泥潭,就像一块烂泥构造成的池塘一般,泥潭边上,已有三四名身着皮毛衣裳的大汉在地上挣扎翻滚,痛苦呻吟,几件兵器散落在四周。

而泥潭之中,此时竟有一人正慢慢向下陷去,淤泥已是到了胸口,薛破夜知道,这就是沼泽地的恐怖,一旦陷进去无人施救,那就只能等死。

虽然看不清那泥潭之中的家伙是什么样子,但是他那声嘶力竭的惨叫,却是让四周的人听得一清二楚,只是这家伙似乎并不会立刻死去,因为他的手中还抓着一根绳子,而绳子的另一头直延伸到岸上,一个身材并不是很高大但穿着却很厚实的家伙抓着另一头,实在看不出他是不是在救人,因为他只是很随意地抓着那一头,叉手站在岸边,并没有拉泥潭之中的人出淤泥。

那家伙戴着胡人特有的牛皮帽,掩盖了大半个面容,而此人身旁,还有一名身材更为高大一些的家伙,也是穿得厚实无比,头上也是戴着牛皮帽,不过他却是坐在一根大树桩上,悠闲的很。

“师傅,两个胡人土匪!”小石头低声道。

薛破夜点了点头,细细查看了四周,还真是只有这两名土匪,这两名土匪竟是打败了五六名强壮的大汉,手底下的本事还真是不简单。

“英雄……英雄饶命……饶命……!”眼见身体慢慢陷进泥潭之中,那里面的大汉口中直求饶,他说的却是地道的楚语,看来是大楚的商客了。

不过薛破夜仔细观察躺在地上挣扎翻滚的几个人,自然是和泥潭中人是一伙,他们装束怪异,头上都系着黄色的头巾,看起来却不是商人的模样。

薛破夜轻轻拍了拍小石头的肩膀,低声道:“事情有些诡异,不要轻举妄动。”

那站在岸边拉着绳子另一头的家伙大声道:“说了好几遍了,说出你们老大在哪里,我就放了你,快些说,时间可不多了,再过一会儿,你可就要淹死了。”

这人一说话,薛破夜立刻皱起眉头,只觉得这声音实在是熟悉无比,可是仔细去想,却实在记不起是谁。

“英……英雄……我真的不能说,我……我要是说……说了……大哥会……会弄死我的……!”泥潭中人声泪俱下地恳求着。

他完全是一个弱者啊!

那坐着的家伙终于道:“你也不用怕,你们七八个人埋伏我们两个,差点伤了我们,我们总要找到你们大哥说一说的,你说出你们大哥在哪里,我们就放了你,否则,可别怪我们见死不救啊,你看,你快要沉下去了。”这家伙憋着嗓子说话,故作粗鲁,但是只要稍微细心一点的人便能发现,这家伙的声音中带着清脆声带,那是女人的声音,掩也掩不了的。

薛破夜在听到这声音之后,全身一震,他瞬间就判断出这个人是谁。

而小石头也第一时间想到了是谁,低声道:“师傅,是……是在路上碰到的那个北胡女人!”

坐在树桩上的,果然就是北胡的野性美人苏玛优,那扯着绳子站在岸边的,自然是苏玛优的同伴赤娜台,这还真是冤家路窄,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碰到,这两人可是比自己要提前几天到达雁门关,莫非一直没有出关,恰巧今日一同出关?

一想到那是苏玛优,薛破夜脑中立刻清晰地显出苏玛优雪白的大屁股,那雪白的大屁股轻轻扭动,两瓣雪.臀弹性十足,心中一荡。

即知这两人是苏玛优和赤娜台,那么眼前的情势薛破夜很快就理出了头绪,所谓的“商客”们,反而是真正的土匪,在地上翻滚挣扎以及在泥塘深陷的大汉,那都是埋伏在汉水古渡沼泽一带的土匪,也不知道如何袭击了苏玛优二人,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苏玛优二人没有被制服,几个土匪却是反过头来被两个北胡的女人给制服了。

苏玛优站起身来,气呼呼地道:“楚人办事真是不痛快,让你说就说,那时候死也好过现在死吧?快说快说,天都要黑了,再不说,瘴气升上来,你们死的更快。”

在地上挣扎翻滚的土匪中,忽然又一人道:“我……我说……!”

苏玛优笑道:“还是有懂事的。”走了过去,穿着皮靴的左脚踩在那人的胸口,道:“快说,说了就放过你。”

“这……这一片有四个山头,我们是……我们是楚帮的……,我们大哥是……!”那人正要说出大哥的名姓,却听“嗖”的一声响,一支羽箭竟然不知从何处射出来,正中那人的脑壳,那人哼也没哼一声,瞬间死去。

“姑娘,你是要找我吗?哈哈……,还是我亲自告诉你吧,我叫苏十三郎!”一个声音响起,阴霾而森然,话声中,从雾气之中,竟然缓缓走出一群人来。

第三四八章 【沼泽对决】

雾气之中走出的这一群人,齐刷刷地都在头上系了黄色的头巾,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个个龇牙咧齿,脸上露出怪异的笑容,似乎苏玛优二人已经是囊中之物,跑也跑不了了。

这一群手拿钢刀,长枪,铁链,弓箭的土匪之中,一个人显得很是特别,他穿着楚人中只有富商才穿的狐皮裘衣,手中拿着一支铁制扇子,看起来长得并不怎么样,但却作出衣服很潇洒的模样,他的身体很瘦弱,有一双酒色过度的淫亵眼睛,站在众人之前,显然就是这股土匪的头子,那个自称叫做“苏十三郎”的家伙。

看到这一群人出现,苏玛优和赤娜台并没有畏惧之色,只是苏玛优狠狠地瞪着苏十三郎,有一丝尴尬道:“你……你说谁是姑娘?”她挤着嗓子做出粗鲁的声音,可是实在不像。

苏十三郎上下打量着苏玛优,笑嘻嘻地道:“姑娘的声音比那黄鹂鸟还好听,为何要装扮成男人的样子?我苏十三郎见得人多了,姑娘是瞒不过我的。”又看了看赤娜台,眼中现出淫.欲的光芒,嘿嘿笑道:“老子也弄过不少北胡娘们,虽然样子不好看,但是那屁股,那胸,啧啧……真是过瘾的很,好久没有碰到北胡娘们干过了,想不到老天爷还真长眼,一次给我送来两个,还是长得如此漂亮,好好好,老子今天又可以开开荤了。”

苏玛优抽出那根薛破夜极为熟悉的鞭子,娇声斥道:“你既然是他们的大哥,今日我苏玛优便要送你去见长生天了。你们这群禽兽,在这里荼害行人,长生天都愤怒了,我今日便要代替长生天除掉你们。”

虽然面对着十几名粗壮的土匪,苏玛优却毫无惧色,反而有一种盛气凌人的野性。

“哈哈哈,哥儿几个,碰到一匹烈马,口气不小,咱们可得好好降服,否则可不好骑了!”苏十三郎大笑起来,说到“骑‘字时,充满了一股淫亵的味道。

从后面站出一个人来,身形高大,肌肉结实,在这瘴气四溢的沼泽地,只穿了一件毛背心,露出两条粗壮的手臂,手中拿着一支钢叉,笑道:“大哥,那个高个子娘们是你的,这矮一些的也是一个风骚货,就留给小弟吧?让小弟上去先把她降服了,骑骑她是什么味儿。”

苏十三郎哈哈笑道:“好,吴大个子,这娘们就赏你了,骑完之后可别忘记让兄弟也尝尝鲜。”说完,潇洒地一抖手,铁扇打开,这寒冷时节,他却很潇洒地扇了起来。

赤娜台看了苏玛优一眼,见苏玛优朝自己点了点头,于是放下手中的绳子,从腰间摸出了一柄圆月弯刀,那是胡人最喜爱的胡刀。

深陷泥潭的土匪见到赤娜台放开绳子,魂飞魄散,高声叫喊,只是那绳子就在赤娜台脚下,却没有人上前去拉。

赤娜台紧握弯刀,缓缓走到吴大个子面前,或许沾染了苏玛优的高傲,又或者是北胡女人的天性,她瞥了瞥嘴,不屑地道:“动手吧,让北胡的女人来收拾你这个楚国的男人。”

“北胡的女人,嘴皮子看来都很厉害,只愿床上的功夫也不差啊。”吴大个子摸着下腮,嘿嘿笑道:“不过看你胸大臀圆的,想必是不差的,若是伺候的好,让老子舒服了,瞧在你长的漂亮的份上,老子到时娶你做老婆,夜夜骑你。”似乎忍耐不住,想早些将赤娜台按在床上快活,吴大个子猛喝一声,铁叉一闪,竟是直朝赤娜台刺了过去。

吴大个子个子虽高,但是速度却极快,而且力量威猛,在土匪之中,那也是出类拔萃的人物,深得苏十三郎器重。

赤娜台并不躲闪,更不畏惧,身子微侧,避过了这一叉,弯刀横里削向吴大个子的小腹,她的力量或许比吴大个子要弱了不少,但是这速度,却绝不比吴大个子慢。

吴大个子显然也没有想到这个北胡姑娘竟有这样的速度,惊讶之间,急忙缩身,那刀锋竟是划过小腹间,一阵辛辣,胡刀锋利无比,不但削破了衣裳,甚至削到了皮肉,一条血口子出现在吴大个子的小腹间。

这道口子只是皮肉之伤,并没有太大的伤害,但是吴大个子震惊之余,却是极其愤怒,他一开始只想三两下擒住这个北胡女人,然后好好弄上一弄,出出火,谁知道没过三回合,竟然被这个女人给伤了,在众兄弟面前丢了脸,一声大喝,挥舞这钢叉,呼呼风声四起,竟将赤娜台逼得连连后退。

那泥塘中的老兄此时已经深陷下去,淤泥都到了嘴巴处,眼见生死就在顷刻间,好在一名同伴跑了过去,抓住绳子,开始往上拉。

苏玛优在旁看见赤娜台处于下风,有些心急,高声道:“赤娜台,这人转身慢,你去他后面。”

赤娜台正被吴大个子攻的连连后退,招架不住,听到苏玛优提醒,精神一振,娇躯一扭,斜里闪过,凭着敏捷的身手,竟是真的转到了吴大个子的身后。

吴大个子吃了一惊,他最大的弊端,就是这转身慢,见到赤娜台转到自己身后,又是一声巨吼,身体不转,铁叉却向后面横扫,他自知赤娜台游到自己背后是一个巨大的威胁,所以想凭借这一扫阻止赤娜台在后面的攻击,从而拉开距离。

横扫之间,他的身体亦是向前踏出数步,感觉后面的赤娜台并没有跟上,心中窃喜,便要回过身来,听到一名同伴高声叫道:“小心!”他身形刚刚转过来,只见眼前一花,小腹一阵剧痛,赤娜台的身形竟如幽灵般窜到自己的身前,那把弯刀竟是切菜般横切进了小腹之中。

原来赤娜台早就提防了吴大个子的后扫,扫动之间,她一直没有攻击,但是钢叉劲势一过,吴大个子向前奔进之时,她便敏捷地跟了上去,吴大个子回身的一霎那,她也已跟到吴大个子的背后,那弯刀自是毫不留情地斩入了吴大个子的小腹,一击得手,心知吴大个子必死无疑,赤娜台防备吴大个子临死前的反击,迅速抽刀退开,一股鲜血就像喷泉一般从吴大个子的小腹喷浆而出,吴大个子局吼声中,感到不可思议,铁叉落地之时,那庞大的身体也是“砰”的一声倒地。

一切发生在转眼之中,赤娜台干净利落地就解决了吴大个子,斯毫不拖泥带水,不但在场的土匪们目瞪口呆,就连躲在灌木后面的而薛破夜和小石头也是大吃一惊,互相看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吃惊之色。

苏玛优兴奋地叫道:“赤娜台,干得好。”

赤娜台回到苏玛优身边,漂亮的脸蛋此时有些发红,显然这一战,让赤娜台变得异常兴奋,她虽然击败过许多人,但是今日如此轻易地击败一名身强力壮的土匪,而且还是大楚人,这让她更是兴奋,而这种兴奋让她的血液流动的更快,她甚至能感到自己的奶.头都硬了。

苏十三郎先是眉头紧皱,但很快就舒展看来,用扇子敲打着手掌,嘿嘿笑道:“好好好,真是女中豪杰,吴大个子死在你这样漂亮的女人手底下,死得不冤。”对着苏玛优道:“姑娘,我们大楚是礼仪之绑,凡是都讲一个请字,我想请姑娘出手指教指教,若是姑娘赢了,咱们兄弟放开道,送姑娘离开这里,若是姑娘不幸输了,嘿嘿,那就有劳姑娘陪我几夜,不知可好?”

苏玛优上前两步,手叉着腰,高声道:“我赢了,就杀死你,我输了,你杀死我。”

“痛快。”苏十三郎嘿嘿笑道:“不过姑娘这样的花容月貌,在下可是舍不得杀。”从人群中走出来,站在吴大个子的尸体旁边,微笑道:“请!”

苏玛优知道自己身上的衣裳太过厚重,不好施展长鞭,脱下了厚实的外套,露出里面的衣裳,顿时将她前凸后翘的丰满身体显现出来,那些土匪顿时眼也不眨,张大了嘴,似乎都想将苏玛优活活吞下去,而对面的苏十三郎眼睛更是一亮,盯着苏玛优隆成一片的大胸脯,舔了舔舌头,笑道:“好好好,老子就是喜欢这样的。”

苏玛优只是冷笑,一双迷人的大眼睛直盯在苏十三郎手中的铁扇上。

她知道,苏十三郎既然是这帮土匪的头子,那么功夫绝不是普通土匪可比,而且这把铁扇一直不离苏十三郎的手,想来这把扇子很不简单。

灌木丛后,小石头低声问道:“师傅,你说那个野女人能打过苏十三郎吗?”

“野女人?”薛破夜一愣,随即莞尔,轻声道:“这野女人的功夫绝不可小瞧,你只要看她的步伐,就知道一定是修习过武道的,只是苏十三郎看似文弱,其实诡计多端,那把扇子恐怕是大有问题。”

“毒镖?”

“也许吧!”薛破夜摸着鼻子微笑道:“谁知道呢。”

两人短短的对话之时,那边苏玛优已与苏十三郎交上了手,薛破夜一看苏玛优出鞭手法,心中顿时喝起彩来,怪不得苏玛优长鞭一直带在身上,她在长鞭上的造诣,果然非同一般。

那一根本来死气沉沉的长鞭,此时真是宛若游龙,不但鞭法诡异,出神入化,而且长鞭之势极猛,力道十足,那是真正的变成鲜活之物了。

一片鞭影之中,苏玛优的身体被环绕其间,护住了全身,而时不时突出不意的鞭头,就如毒蛇的利牙一般,击向苏十三郎。

苏十三郎身形腾挪之间,也是异常敏捷,只是苏玛优防守极佳,他一时倒是不知从何下手。

土匪们在一旁看到,还以为苏十三郎是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都是嘻嘻哈哈哈地笑了起来,便有人高声道:“大哥,别耽误时间,天快黑了,瘴气要上来了。”

“大哥,别怜香惜玉,这北胡的女人不是温香也不是软玉,是母马,只有驯服她,才好骑啊!”

之后又是一片污言浊语,尽情显示着他们在关于女人方面的精辟语言,这些话,让一旁的赤娜台又气又羞,脸庞儿通红,娇媚无比,这让那些一直打量她的土匪们更是兴奋。

苏玛优的长鞭越攻越猛,苏十三郎的连连后退,似乎让苏玛优的自信心大涨,自一开始的九分防一分攻渐渐到七分防三分攻,得心应手之时,已是攻多守少了。

薛破夜心中暗赞:“若是普通人,哪怕是一个三道高手,恐怕也会对这样的鞭法很是忌惮。只是这姑娘有些得意忘形了,苏十三郎一直退而不攻,那自然是在等待机会了,这样能沉得住气的人,通常之下,那都是一击制敌,不会给别人反击机会的。”不知怎的,对这个泼辣野性的北胡姑娘,薛破夜心中竟然隐隐生起担忧之心。

苏玛优与苏十三郎在泥潭边,一个如狡猾的狐狸,一个如脱缰的母马,互有攻守,而苏玛优却是占了攻击的大头,苏十三郎只是偶尔试探着攻出几式,内行之人一看就知道苏十三郎这些攻击招式只是虚晃而已,目的就是为了消耗苏玛优的体力,而外行人看在眼里,却一定会以为是苏玛优大占上风,苏十三郎没有还手之力。

“师傅,你……你看!”小石头忽然有些吃惊地低声道。

薛破夜凝神细看,已经明白小石头的意思,只见在苏玛优发动强大的攻势之间,苏十三郎的那支铁扇前端,竟然冒着淡淡的轻烟,那股轻烟与沼泽地的瘴气大不相同,隐而若显,淡薄不浓厚,而苏玛优此时一心进攻,只道再攻上几个回合便能击杀苏十三郎,是以拼杀的更猛,她一个姑娘家,兼有男子的刚猛以及女子的灵巧,身形腾挪之间,很有诱惑力。

“要吃亏了。”薛破夜苦笑道:“这个傻娘们,别人出阴招她都不知道,还敢狂妄地声称要灭掉土匪。铁扇里面冒出的烟雾,只有八九是迷魂药一类的东西,要么就是毒气,一旦吸进口腔中,流进四肢八脉,那么动作幅度越大,发作的也就越快,你看这傻娘们,还攻的这么凶,我看一分钟不到就要倒下了。”

“一分钟?”小石头一愣。

薛破夜低声道:“这是师傅家乡的计时方法,将一天分为二十四个小时,一小时是六十分钟……呃,这个回头有空再教给你,来,咱们数一数,看看数到多少声,这个大屁股姑娘会倒下去。”

于是师徒两个躲在灌木后面,很有默契地低声数道:“一……二……三……四……!”

数到二十的时候,苏玛优尚自将长鞭挥舞的虎虎生风,到了三十的时候,长鞭的速度很力量明显慢了下来,四十的时候,苏玛优的身体已经开始摇晃,似乎有站立不稳的迹象。

“……五十二……!”师徒俩很合拍地数到这里的时候,就看见苏玛优终于一软,身体瘫倒了下去,一场激烈的对决在瞬间停止。

场中先是一静,随即土匪们发出欢呼声,知道老大是降服了这匹野性十足的“母马”。

“苏玛优……!”赤娜台一声惊呼,情知苏玛优落败,握紧弯刀,毫不犹豫地冲过去,便要救出苏玛优。

“弟兄们。”苏十三郎轻轻摇着折扇,脸上浮现得意的微笑,高声道:“这个大.奶女人我要了,那一个,谁擒住她,就归谁先享受了。”

土匪们一听这话,虽然明知赤娜台不好对付,但是又受不住身上的那股邪火,齐声大叫,十多条粗壮的大汉,竟是提着各般兵器,上前将赤娜台围在了中间。

赤娜台顾及苏玛优的安危,面对这一群眼露淫光的男人,却丝毫不畏惧,咬着嘴唇,弯刀一挥,劈向了一名大汉。

苏十三郎摇着铁扇,缓步走到苏玛优身边,蹲下身子,笑盈盈地道:“姑娘,你输了,我说过,你输了可要陪我几夜,哈哈……,侥幸侥幸!”

“卑鄙!”苏玛优吐了口吐沫,被苏十三郎闪过,她一张漂亮的脸蛋此时满是愤怒,那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满是鄙视:“你一个大男人,竟然使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偷放毒气,还算是男人吗?”

那股毒气进入体内后,苏玛优此时已是全身虚脱,竟然提不起一丝力气,动弹不得,眼见苏十三郎厚颜无耻的脸庞就在眼前,拼尽力气想出手击杀,手儿只是微微动了动,却抬也抬不起来。

苏十三郎伸出手,轻轻抚摸上苏玛优的脸庞,苏玛优想撇过头,却是没有力气,只能让苏十三郎的手摸在自己的脸上,闭上眼睛,紧咬牙关,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下来。

“真滑啊,以前弄的那些北胡女人,皮肤太粗糙了,今天终于找到一个滑.嫩的了。”苏十三郎淫亵地笑着,手指划过苏玛优的鼻梁,放在她丰润的嘴唇上:“好漂亮的嘴儿,吸起来一定很过瘾。”他的目光落到了苏玛优因为愤怒而急剧起伏的酥胸上,丰满惊人,不由咽了一口口水,嘟囔道:“脸蛋儿滑,这奶.子只怕会更滑,嘿嘿,让老子来摸一摸,啧啧,这么大的奶.子,老子两只手只怕也捧不下……!”大手探到苏玛优的衣领,便要塞进去摸一摸奶.子,猛听那边一阵欢呼,停下手,抬眼看去,只见赤娜台在一群大男人的围攻下,终是一不小心,被踢翻在地,更被一名健壮的大汉扑上前去,紧紧按在地上,不得动弹。

第三四九章 【小石头的威风】

健壮的大汉将赤娜台压在身下,旁边更有人上前协助,三下两下,就将赤娜台强行地按得动弹不得,那健壮大汉哈哈大笑,看着赤娜台粉红的脸蛋儿,流出哈喇子,嘿嘿笑道:“老子赢了,现在老子就要骑你。”粗鲁地撕开赤娜台的外衣,又是“哗啦”之声直响,撕下赤娜台最后掩在胸前的横帛,赤娜台胸前两团白呼呼的肉.团顿时露了出来。

就像两座山峰,两团白肉丰满惊人,硕大无比,果然是一方水养一方人,北胡人吃羊肉喝牛奶,北胡女人的胸脯就是比楚人硕大的多,那两颗嫣红的鸡头肉,或许是因为愤怒,已经挺立起来。

土匪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两团丰满硕大的肉.团,眼中都露出兽欲的光芒。

赤娜台欲要挣扎,她力量虽然不小,但是终究是女人,在三四名大汉联手压制下,竟是丝毫不能动弹,无奈之下,只得闭上眼睛,等待着凌.辱的到来。

两个北胡姑娘,在这一刻,却成为了两个待宰的羔羊,身边围绕着一群淫亵的恶狼。

灌木丛后。

小石头看了薛破夜一眼,低声道:“师傅,这些土匪力量太强,咱们不是对手,天快黑了,咱们走吧。”他说话之时,眼睛眨呀眨,隐藏着狡猾的神色。

薛破夜轻轻打了一下他的脑袋,笑骂道:“你这个小兔崽子,还这样给师傅下套子?呵呵,好,事到如今,咱师徒恐怕要做见义勇为的侠客了,小石头听师傅命令,立刻出面,阻止这惨绝人寰的事情发生。”

小石头呵呵笑了起来,抽出那把生锈的匕首,道:“师傅,我就用这把生锈的匕首,去夺那把铁扇。”

“原来你看上了铁扇。”薛破夜摸着鼻子笑着,见小石头自信满满,柔声道:“小石头,一个人有自信是好事,但是真要动手的时候,却不可不小心。”

小石头点了点头。

“你真不怕?”薛破夜忍不住再次问道,那一帮子野蛮的土匪,个个粗壮有力,小石头一个不满十五岁的孩子,真有那么勇猛的胆识?

“有师傅在,我什么都不怕。”小石头看着自己的师傅,眼神里充满了信任。

薛破夜微笑着点头,道:“好,那我们去。”

健壮大汉直勾勾地看着赤娜台雪白圆润的大.奶,探出手,便要抓上去,而那边,苏十三郎似乎对于部下也很满意,微笑着点头,叹道:“老子就奇怪,这女人为何就是让男人魂不守舍。”轻轻拍了拍苏玛优的脸蛋,哈哈笑道:“大美人,我就为你魂不守舍,来来来,咱们先亲热一番,看看是你们北胡人会骑马,还是我们楚人会骑。”这一次也不探进衣服里,隔着衣服,抓住了苏玛优左边大丰.乳,苏玛优全身一弹,苏十三郎顿时便淫亵地笑了起来:“奶奶的,一只手只抓住了一小半。”

就在土匪们肆无忌惮地想要进行更大的销魂动作时,却听到一个清脆的童音响起:“各位大叔大哥,小兄弟求你们一件事成不?”

这声音虽然不是很雄浑,但明显是通过内劲发出来,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听得清清楚楚。

于是所有人在一瞬间都停了手,非常扫兴地瞧向了声音传来的地方。

一片灌木丛间,此时正缓缓走过来两个人,走在前面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毛孩,枯黄的脸,瘦弱的身体,乍一看去,就像一个患有智障的小孩子。在这个小孩子身后,却又是一个极为古怪的人,他穿着油麻布衣,头发散乱,样容丑陋,一看就是一个奄奄一息的病人,这个像疯子一样的病人,呆呆地站在小孩子的身后。

一大一小,竟敢向土匪们挑衅,于是所有人看到说话的是这么两个人,本来惊讶的脸上渐渐被怪异的笑容所代替。

本来正要大施手脚的苏十三郎看到浑浑噩噩冒出这两个人,也来了兴致,他知道苏玛优已是自己的碗中之肉,无论如何也跑不了,于是站起身来,便想以这让两个怪人解解闷子,缓步上前,看着小石头,微笑道:“小兄弟,是不是迷路了、有什么事情要求我们啊?我们是土匪,你不怕吗?”

小石头小脸带笑,虽然他的手心已经被汗水浸.湿,但是面上却依旧保持着镇定,声音响亮地道:“土匪?原来你们是土匪?”

“哈哈……!”土匪们一阵放肆的大笑。

苏十三郎摇着扇子笑道;“小兄弟,土匪是要吃人的,你怕了吧?”指着旁边的泥潭道:“来,你跳进去,我们就不吃你了,你说好不好?”

小石头眨了眨眼睛,很天真地道:“叔叔,那里面不能跳的,跳下去就死了。你们是土匪,我正要找你们的,呵呵,朝廷发下檄文,关外的汉水古渡有土匪,抓到一个土匪赏银一两,土匪头子还多一钱银子呢,嘿嘿嘿……!”

薛破夜在后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小石头大有长进啊,都这个时候了,还能玩一玩幽默。

对于土匪们来说,这是挑衅,如果面前这两个家伙不是疯子,那么就是来了大队的官兵,不少土匪想通其中关窍,瞬间魂飞魄散,冷汗直冒,眼睛四处寻找,看看有没有官兵的踪迹,方才一个一个底下都还坚如钢铁,此时却都软了下来。

小石头呵呵直笑,对苏十三郎道:“叔叔,我方才说了,我有件事儿要麻烦你,成不?”

苏十三郎亦是左右观察,却是没有看到一个官兵的影子,他常年活动在这一带,对这里极为熟悉,稍有风吹草动也是知道的,此时查不出官兵踪迹,又见薛破夜二人穿着打扮怪里怪气,认定这两个家伙一定是疯子,于是冷声道:“奶奶的,碰到了两个疯子,来啊,上去两个人,拉到泥塘淹死。”没有心情再去理会,便要回到苏玛优身边大肆轻薄。

苏玛优和赤娜台本已是万念俱灰,含恨等待着土匪们的凌.辱,她们不像中原女子,中原忠烈的女子,在这种情况下,或有可能咬舌自尽,但是对于北湖女子的她们来说,这样的耻辱,那是一定要报复的,即使身遭凌.辱,但是时候若是觅得机会,定要杀光中土匪,虽然机会渺小,但是她们却是坚定在心。

只是突然冒出两个奇怪的家伙,两名北胡姑娘瞧见,顿时生出了希望,只盼二人能够出手救援,但是几句话下来,二人也觉得是出来了两个疯子,失望无比,但心中兀自存着一丝侥幸,盼望这两人是传说中不世出的高人,此番出面,就是惩恶扬善。

她们在草原上,可是听过许多的故事,对于大楚,她们虽然没有什么好感,但是她们知道中原有一类侠客,行径古怪,就喜欢怪模怪样,一直以来,对这一类侠客,她们还是心存敬畏的。

两名土匪听到老大的命令,再不犹豫,撸起衣袖,提着武器便走上前去,在他们眼中,小石头连个毛都算不上,将小石头扔进泥潭之中,恐怕不比扔一块石头进泥潭更困难,

苏十三郎摇了摇头,嘟囔道:“奶奶的,被两个疯子打扰,扫兴。”快步向苏玛优走去,顺便看了看被三个大汉按住的赤娜台,那一双饱满浑.圆的奶.子近在眼前,心道:“这个女人的也不小,比我这个还是小了些,回头这个玩腻了,再去尝尝那个。”只是他还没有走近苏玛优,耳边忽听一阵惊呼声,侧头去看,只见自己的部下全都是目瞪口呆,怔怔地看着两个疯子那边,众人的神情,比吃了狗屎还难看。

苏十三郎皱起眉头,缓缓转过身,也是吃了一惊。

只见上去的两名土匪,在这顷刻之间,竟然有一人已经倒在血泊之中,身体痉挛,抽搐不止,而另一人已是吓得浑身发软,手里的大刀竟是落在了地上。

再看那个小孩子,正站在尸体旁边,手里拿着一把生锈的匕首,脸上显着兴奋的表情,小脸红扑扑的。

就在刚才的一霎那间,小石头以迷魂步窜到一名土匪身边,形如鬼魅,那土匪都没看清小石头是如何到达自己身边的时候,小石头已经以销魂劲气催动销魂指法,以匕首代替了手指,深深刺入了土匪的心脏,一切尽在瞬间之中,眼睛慢的,都没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看见这名土匪粗壮的身体不可思议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小石头这一气呵成的动作,不但土匪们感到匪夷所思,就是深明其道的薛破夜,也是颇为吃惊。

他与小石头同时修习《销魂册》,虽然知道小石头非常用功,一直以来,一门心思地钻研其中,但是却没有亲自见过小石头动手,今日一见,才知道小石头修行的成就,绝不在自己之下。

说起来,这也难怪,一来小石头曾经一直跟在乾王孙刘锦手下做仆役,受尽了下人的怨气,深知力量对一个人的重要性,所以得到《销魂册》这样的至宝,一门心思尽在其上,只想刻苦修习,成为一个不被任何人欺凌的强者。再有,薛破夜入京之后,连番际遇,成就他成为皇帝陛下眼中的宠爱,但是官身之弊,却是让他不能时刻地钻研《销魂册》,修行的时间,反而比小石头要少得多。

小石头人虽少年,但是智商极高,参悟之间,终是得成今日之势。

薛破夜惊讶之余,又是感叹,又是羞愧,感叹于小石头如今的武道,为他惊喜,羞愧于自己身为师傅,在《销魂册》上的修为,并不一定比小石头强。

之势他也发现,小石头的性情比之刚刚见到时,已是改变许多,那个时候,为了一匹骏马,小石头甚至能够代替骏马挨鞭子,时至今日,小石头却是变的更加坚强,也更加冷酷,出手击杀土匪之时,竟然没有丝毫的犹豫。

时间能改变一个人,至理名言!

苏玛优和赤娜台见土匪在瞬间被小石头秒杀,都惊喜起来,看来这两个怪人,果然是中原传说中的侠客。

她们的希望无限增大。

苏十三郎本来惊骇的脸上,渐渐堆起笑容,温和地道:“原来小兄弟是深藏不露,失敬失敬。方才小兄弟说要麻烦我一个事,却不知道所为何事?小兄弟尽管说来,若是能办,我苏十三郎上刀山下火海,那也一定要为小兄弟办到。”

小石头回头看了薛破夜一眼,只见薛破夜微微点头,于是大声道:“放了两个女人,然后……我要你的扇子!”

苏十三郎脸上肌肉抽搐,但是依旧保持着笑脸,很洒脱地道:“这是小事,小兄弟既然说出来,我自然照办。”也不下令放掉苏玛优二人,缓步走向小石头,摇着扇子道:“小兄弟看上了我的扇子?哈哈,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你瞧,这扇子精致漂亮,上面还画了美人图,这可是大楚有名的画师所画,你看这线条……!”靠近小石头五六步之远时,他的扇子忽地横对小石头,只听“嗖嗖嗖”三声响,三声闪着银光的毒芒就像流星般射向了小石头。

苏十三郎很有自信,就这一招,曾伤了无数比自己武功厉害数倍的高手,只是今日将精心淬成的“瘴毒针”用在一个小孩子身上,实在有些亏。

四周的土匪们再次欢呼起来,老大这一招,足以让小石头死的很彻底。

薛破夜在远处瞧见,心里一惊,但这一惊瞬间平复,他相信小石头完全有能力避过这一招,而小石头不负他的期望,早就对铁扇有防备,在铁扇横下来的一霎那,灵巧地闪向左边,“嗖嗖嗖”三声,三道寒芒恰恰从身边划过,打在小石头身后不远的灌木上。

小石头不待苏十三郎再攻,瘦弱的身体就像一条敏捷的灵猴,腾空而起,两个起落间,已经扑到苏十三郎的面前,毫不畏惧地探出匕首,直取苏十三郎的心脏。

苏十三郎没想到小石头的反应竟然这样快,本想偷袭取敌,谁知道却落了个空,见到小石头的匕首刺来,不敢怠慢,身体后撤,铁扇挥舞,在他身前竟是出现了淡淡的轻烟。

小石头心知苏十三郎这是故技重施,先前用来对付苏玛优的毒烟此时又用来对付自己,屏住呼吸,随着苏十三郎后撤的身形直追过去。

苏十三郎在小石头的紧逼下,猛地大喝一声,身体斜插,左腿挥起,踢向小石头的肩头,小石头身子微侧,正要挥出匕首应对,却发现苏十三郎的左腿在瞬间横劈向下,竟是踹向了小石头的小腹,而在这电光火石间,听到“突”的一声,苏十三郎的靴子前端,竟是鬼魅般地冒出一截锋利的刀刃来。

小石头虽然本事不小,毕竟年轻,这意料之外的脚刀出来,顿时吃了一惊,身形也就停滞了一下,而苏十三郎抓住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脚刀却不再进,而是手里的铁扇前探,铁扇扇骨,犹如尖锋,直刺向了小石头的咽喉。

薛破夜惊骇莫名,一瞬间后悔不已,身形一动,便要抢过去,只是这距离甚远,即使赶到,恐怕也要迟了。

孰知小石头比想像的速度还要快,在这生死攸关之间,他竟然施展迷魂步,侧而左闪,虽是如此,肩头却依旧一阵辛辣,竟是被扇骨划开了口子。

小石头忍着剧痛,似乎要咬牙进攻,但在此时,他单薄的身体晃了一晃,就像要倒下去一样,苏十三郎惊喜交加,心知小石头还是中了自己放出的“凌烟波”,那是极为厉害的迷药,任你身体再强壮,在药力的作用下,也会全身无力,再不犹豫,在小石头即将倒地的一瞬间,拼尽全身力气,扇骨狠狠地刺向小石头的胸腔。

就在扇骨接近小石头胸腔之时,本来便要瘫倒下去的小石头,却在一瞬间以一种鬼魅般的身形斜里滑过,从苏十三郎的腋下钻了过去,掠到了苏十三郎的身后,而在小石头掠过的一霎那,苏十三郎只觉得心口一阵剧痛,全身就如同被雷电击中一般,又疼又麻,一时间呼吸不得。

原来小石头是故作中毒,诱敌靠近,而在腋下钻过之时,手里生锈的匕首已是狠狠地刺进了苏十三郎的胸口。

“砰”!

苏十三郎仰天倒地,胸口鲜血喷出,他至死也不敢相信,老谋深算的自己,竟然中了一个小孩子的计,硬是活生生地被一个小孩子刺死。

他在地上抽出几下,便不动弹,一双眼睛却是睁得大大的。

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即使是薛破夜,也是惊讶不已,停住身形,呆呆地看着这个天才少年。

小石头擦干匕首上的血迹,兀自喘着气,小脸通红,收起匕首,俯身拾起那把铁扇,兴奋道:“这把扇子,是我的了!”

这是把很奇特的扇子,扇面是结实的帆布做成,而扇骨却是十六支圆形的空心铜管,毫无疑问,这些铜管里面自然是藏着毒针迷药,扇骨前端,都是尖如寒锋,在扇骨尾端,却有数条小机关,那自是控制毒针迷药发出的所在。

铁扇正面,写着“天下逍遥”四字,反面是一副仕女图,四名美人挑灯看花,栩栩如生,极是优美。

第三五零章 【出沼泽】

小石头即得宝扇,自是兴奋无比,朝着薛破夜叫道:“师傅,你看,这是我的了。”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薛破夜见小石头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瞥眼看去,只见这一群土匪竟然开始慢慢退却,已有数人不知不觉离开了许远的距离。

那几名按住赤娜台的土匪见势不妙,再也顾不得淫.欲,松开赤娜台,一窝蜂地全部散开,不知谁叫了一声:“不好了,大家快跑啊,老大死了。”于是所有的土匪顿时便作鸟兽散。

赤娜台咬牙切齿,挣扎着爬起来,掩住赤.裸的胸脯,迅速穿起衣服,拿起弯刀,便要去追这群土匪,被她追上一个,一刀劈死。

薛破夜眼见群匪四散,忽地窜上前去,从身后踢倒一名土匪,憋着嗓子道:“不要动。”他是担心苏玛优和赤娜台听出自己的声音,多起事端,他这嗓子一憋住,还真是改了声音,不仔细去听,那是无论如何也听不出其中蹊跷的。

这名土匪使用的是弓箭,背着大弓和箭袋,箭袋里尚有二十多支羽箭,这可都是*的家伙什。

土匪肝胆俱裂之时,就听薛破夜以一种低沉而嘶哑的声音缓缓道:“带我们出去,走出沼泽。”

薛破夜很清楚,这些土匪在沼泽地一带*,对于这里的地理环境自然是相当的清楚,他们眼见天黑,看样子也并不着急出沼泽,那么一定是知道一条近距离出沼泽的道路,若是不利用,那真是傻到家了。

土匪此时哪敢说不,连声称是,薛破夜顺势拿过长弓和箭盒,挂在了自己的身上,只教土匪心痛不已,这弓箭是*时他抢过来的,虽然算不得名贵,但是极为实用,一直是自己的宝贝,此时告别,很是不舍,但是这个时候,保住性命才是最要紧的,那弓箭只能是身外之物了。

赤娜台追着斩杀了两名土匪,忽地想到苏玛优还倒在地上,急忙回来,奔到苏玛优身边,焦急道:“苏玛优,你怎么样?能起来吗?”

苏玛优尝试着动弹,身子却是酸软无力,摇头道:“我一定是中毒了,起不来。”

“那……那可怎么办?”赤娜台焦急道,瞥见被薛破夜控制的土匪,急忙过来,冷着脸道:“解药呢?”

土匪急忙指着苏十三郎的尸体道:“在……在老大身上。”

赤娜台瞪了土匪一眼,便要过去在苏十三郎身上拿解药,却听薛破夜嘶哑的声音道:“让他去拿。”他是担心苏十三郎这个家伙身上还带着其他的毒,别因为拿解药而染上了其他的剧毒。

赤娜台很快就明白了薛破夜的意思,呵斥道:“还不去拿。”

此时这名土匪已有先前的恶狼变成了待宰的羔羊,哪敢反抗,立刻跑到苏十三郎的身边,摸了半天,摸出两支瓶子来,一白一褐。

赤娜台一张漂亮的脸蛋满是憎恶,那眼神给人的感觉似乎是随时便要下杀手,凶巴巴地道:“那个是解药?”

土匪心惊胆战地道:“白色的……白色的是解药,闻……闻一闻就可以解毒……!”

赤娜台立刻抢过白色的瓷瓶,跑去给苏玛优解毒。

“这里面是什么?”先前如同九天杀神一般的小石头,此时却好奇地看着褐色的小瓷瓶问道,看他现在天真的表情,谁也想不到他方才竟然出手杀两两个人。

土匪见这小杀神问话,苍白的脸上显出畏惧之色,忙道:“小爷爷,这是……这是凌烟波。”

“凌烟波?”

“就是……就是苏十三郎放出的迷药……能让人全身无力,苏十三郎平时都是兑水灌进扇骨里,发……发动暗器,就能放出毒气了……!”土匪尽可能地详细解释清楚,好让小杀神对自己有一个好感。

小石头嘻嘻笑道:“真是好东西啊,你送给我吧!”

土匪急忙双手奉送过来,小石头接在手中,很有兴致地研究起来。

那边,赤娜台拔开瓶塞,将瓶口凑近苏玛优的鼻尖,只过了小半会,苏玛优试着动了动手臂,却是收发自如,那失去的力气渐渐恢复了一些。

薛破夜观察四周,发现土匪们抛下几具尸体,都四散逃开,而沼泽地一片安静,只有那些毒虫长蛇偶尔发出阴冷的“嘶嘶”声。

沼泽地的瘴气越来越重,薛破夜甚至已经感到身体有些不适应,而就在此时,恢复过来的苏玛优领着赤娜台走到薛破夜身前,单手贴着胸前,恭敬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北胡礼节,感激道:“苏玛优谢谢你的帮助,你是我们的恩人,我们会倾尽一切报答你。”

薛破夜见到自己的装扮并没有被苏玛优二人认出来,微微松了口气。

他的装扮乃是欧阳德秀暗地派人精心化妆,很是逼真,再加上苏玛优两次见到薛破夜,虽然对于薛破夜的样容有个大概的了解,但是一些很小的细节却是察觉不到的,苏玛优更不可能想到是那个轻薄过自己的薛破夜出手相助,对于眼前这个“世外高人”,她们是发自内心的感激。

她们更知道,虽然击杀苏十三郎的是小石头,但是真正的恩人,应该是这个看起来病怏怏的家伙。

“我为了弓箭。”薛破夜的声音低沉而嘶哑:“他是为了扇子,所以……不必谢我们!”

苏玛优摇头真诚道:“勇士不论是为了什么,都救了我们,我们会感激的。”

薛破夜听说过,胡人虽然野蛮,但是极重情意,这种救命之恩,那是真要找机会报答的,眼睛似有若无地从苏玛优丰满的胸部划过,淡淡地道:“天黑了,瘴气大了,再不走,都要死在这里。”

苏玛优立刻从身上取出几片绿色的叶子,这叶子看似已经干枯,拿出一片递给薛破夜,道:“这是青乌草,含在嘴中,能够稍微抵挡瘴气的毒性,不过到了夜里,就没用了,要是快的话,在走出沼泽地之前,我们不会受瘴气的伤害。”

薛破夜一怔,接过青乌草,看似就是普通的树叶,却没有想到竟有这种功效,于是含进嘴中,一股清凉之感从口腔中蔓延全身,先前被瘴气引起的不适,此时却好了许多。

赤娜台又过去给了小石头一片,看了看土匪,知道要迅速走出沼泽地,还要靠这个土匪带路,也给了他一片。

几人都知道,在这沼泽地,天色越黑,也就越危险,不敢多做耽搁,于是收拾一番,便挟持着土匪,让他在前引路,迅速离开沼泽地。

土匪知道在这几位高手的挟持下,没有任何逃跑的可能性,只得乖乖就范,只盼将众人带出沼泽地后,众人瞧着他的功劳,放他一条性命。

薛破夜和苏玛优各自寻回马匹,便吩咐土匪带路。

当下在土匪的带领下,四人尾随其后,小心翼翼地穿行在沼泽地里。

苏玛优即得薛破夜二人的相救,免去了受辱之祸,心内感激无以复加,一路上是不是地询问薛破夜的名姓。

薛破夜一开始只是冷冰冰地不回答,后来实在拗不过,只好将事先已经准备好的身份报了出来。

“我叫丑石,他是我的徒弟,叫小石!”

“真是奇怪的名字。”苏玛优笑得很爽朗:“我叫苏玛优,她是我的姐妹赤娜台,我们是北胡人,这次是从中原游玩回来,听说这里有许多土匪,所以想教训他们,不过……,幸亏你们救了我们。”

“中原?”薛破夜淡淡地道:“你们去中原游玩?”

“是啊。”苏玛优脸上露出留恋之色:“草原上都说,中原富庶美丽,物产丰富,我们草原虽然也很美,但是比起中原,似乎少了繁华。我与赤娜台便一起去到中原,果然是很好玩。”

薛破夜暗叹:“草原虽然广阔无垠,碧草连天,但是中原的繁华,琳琅满目,那是没有人能阻止的诱惑。”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就在众人都觉得身体开始异样,连青乌草也抵挡不住瘴气的时候,就听那名土匪战战兢兢地道:“到……到了……!”

他也不知道到了出口,自己的生命是不是也到头了。

果然,经过一片灌木丛,前面出现了一片小树林,星火点点,竟似有人家。

“那里有人?”赤娜台警觉起来,弯刀贴在土匪的脖子上:“说,是些什么人?你是不是带我们到了陷阱?”

土匪吓得屁滚尿流,忙辩解道:“不……不是,那是……那是我们平日用来歇息的地方,不是老巢。”

“也就是说,那里有土匪?”

土匪苦着脸道:“我们走的时候,这里留了两个人,几位大侠在沼泽地里杀了我们的老大,大家都跑了,他们不会到这里来的。只是这两个还不知道老大……,不,是苏十三郎死了,所以只怕还留在这里。”

薛破夜沉声道:“你们留在这里,我去看看。”正要动身,小石头抢着道:“师傅,我去。”

薛破夜微一沉吟,点头道:“小心。”顿了顿,叹道:“若无必要,不要再杀人了。”

小石头点头答应。

赤娜台忙道:“小石,我陪你一起去,好互相照应。”

小石头笑道:“好啊,有姐姐陪着更好。”赤娜台见小石头喊自己姐姐,很是欢喜,忘记小石头是个小杀神,摸了摸他的脑袋,道:“咱们走。”拔出圆月弯刀,两人瞬间就钻进了树林中,朝着灯光之处摸去。

苏玛优看了土匪一眼,向薛破夜问道:“这个家伙,咱们是不是……!”虽然没有说下去,但是意思却很明了。

土匪“噗通”跪倒,叩头如蒜,说着陈词滥调的求饶话。

薛破夜摇头道:“只是一个杂兵,无关紧要,我们还用得上。”

苏玛优很顺从地点头,在昏暗的夜色之中,她脸部轮廓竟是极为美丽,丰满结实的身体更是增加了北胡女人特有的气质。

一阵宁静之后,苏玛优忽然问道:“丑……丑石大哥,你……你患病了吗?”

她是北胡人,性子直率,虽然这话问得有些冒昧,但是为了做出一些可以报答恩情的事情,她还是问了出来。

薛破夜沉默片刻,终于轻轻“嗯”了一声,缓缓道:“我……去北胡寻医。”

这是计划之中的说辞,不过薛破夜现在说起来,却是极为自然。

“寻医?”苏玛优美丽的大眼睛眨了眨,道:“丑石大哥,你要去北胡寻医?莫非……莫非大楚的大夫……!”

薛破夜微微点头:“他们治不好我的病。”

苏玛优竟然拍起手来,显得很是兴奋:“好啊好啊。”

薛破夜一愣,随即有些生气,淡淡地哼了一声,苏玛优听到哼声,知道薛破夜误会,急忙道:“丑石大哥,你不要生气,苏玛优不是有心的。苏玛优叫好,是因为苏玛优想到了报答你救命之恩的法子。”

“我说过,我不图你报答,而且我的本意也并不是要救你们。”薛破夜保持镇定,随即憋着嗓子道:“你说的法子?什么法子?”

苏玛优道:“你不是要求医吗?那到了北胡,我给你找大夫。”

“哦!”薛破夜心中瞬间盘算起来,说起来,若真是能随同苏玛优二人一同前往北胡,倒也不失是件美事,撇开每日有丰满的胸部和大屁股看不说,就说到了北胡的地理环境,对草原的熟悉程度,苏玛优二人一定能够提供巨大的帮助,而且薛破夜和小石头是不通胡语的,听不懂北胡的语言,先前还在发愁,而苏玛优若是能担起“向导”一职,那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先前苏玛优还说过,到草原上一打听,就知道苏玛优是谁,这话儿若是中原人说出来,倒有几分吹嘘的嫌疑,但是从性情耿直的北胡姑娘口里说出来,那还真是有些分量的,说不定苏玛优在北胡还真是一个人物,若真是如此,到时候利用她打探北镇军探子们的下落,恐怕也是极有利的条件。

不过薛破夜却不得不考虑,如果同苏玛优长时间相处,会不会被她们发现破绽,认出自己来?到了那个时候,必定会有麻烦的。

苏玛优见薛破夜沉默不语,似有心事,还以为薛破夜不相信,忙道:“丑石大哥,你放心,我们的大巫师法力通天,医过很多患病之人,你这病,他一定能够治好。”

“大巫师?”薛破夜心中一凛。

“是啊。”苏玛优带着敬畏之色道:“大巫师,我带你去找大巫师。赤娜台是大巫师的孙女,你救了我们,大巫师也一定会帮你的。”

薛破夜更是一怔,想不到赤娜台竟是大巫师的孙女,心中暗叹:“这北胡姑娘心机果然不深,心性太直,怎么这样就将赤娜台的身份曝露出来。”

虽然苏玛优的身份还不知道,但是赤娜台既然是大巫师的孙女,那么她二人在北胡的身份自然非同一般,薛破夜猛然间想到了许多的可能性。

大巫师是北胡权势人物,很有可能接触到鹰突帅,如果自己跟随苏玛优二人前往北胡见到大巫师,说不定就能通过大巫师接触到鹰突帅,那么刺杀的任务也就有可能完成了。

苏玛优看出薛破夜脸上的微笑,还以为薛破夜同意了,心中甚是高兴。

正在此时,就见小石头飞奔过来,叫道:“师傅,那边都摆平了,可以过去了。”

当下几人牵着马匹,走进了树林之中,在小石头的带领下,来到了灯火之处,却是一件木制小屋,外面看起来很是简陋,就像看林人歇息的屋子一样。

赤娜台也出来,几人将马匹拴好,这才进了小木屋。

只见屋内早乱不堪,点着油灯,也生了火堆,火堆之上,竟然还靠着兔肉,旁边还有几只洗剥好的兔肉和几大坛子酒,想来都是要等土匪们回来庆功的,只是那些土匪见苏十三郎身死,早就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

木屋的西角落里,两个土匪被绑的结结实实,已是昏死过去。

赤娜台道:“今晚我们就在这里歇息一晚吧,明日再动身,丑……丑石大哥,你说可好?”

薛破夜点了点头。

小石头已在屋中寻到了一袋大米,喜道:“我去煮粥给大家吃。”赤娜台拎起兔肉,道:“我来烤肉。”于是大家各自行动起来。

苏玛优绑了带路的土匪,对着后脑就是一拳,将他也打晕了,丢在屋角。

薛破夜坐在火堆旁边,解下了弓箭,缓缓道:“那些土匪说不定半夜会摸过来,吃过东西之后,我们分成两班,随时警戒。”

几人都答应,小石头笑嘻嘻地道:“师傅,那你随苏玛优姐姐一班吧。”

苏玛优很爽朗地道:“好,我和丑石大哥一班。”薛破夜瞧见小石头只眨眼,心中晓得这小子是在给自己创造机会,真是人小鬼大,于是点头道:“如此也好,我们守着上半夜。”

没过多久,香喷喷的米粥和烤肉都做好,小石头做的米粥倒也不错,而赤娜台的兔肉烤的尤其香美,三只兔子和一大锅米粥,四人风卷残云,很快就消灭的一干二净。

用过饭食,小石头和赤娜台都是疲倦的很,当下就在屋角的草铺上睡了下去,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幽幽长夜,薛破夜和苏玛优一左一右坐在大门处,任由夜里的轻风吹拂在脸庞,强撑着睡意守护着。

第三五一章 【麒麟大山谷】

夜色漫漫,轻风微冷。

苏玛优眼皮子都快打架了,薛破夜瞧在眼里,微笑着道:“你去睡吧,我一个人看着就行,有事我再喊你们。”

苏玛优忙打起精神,摆手道:“不好不好,一个人太无聊,你很快也会睡着的。”眨了眨眼睛,道:“丑石大哥,要不咱们说话吧。”

“说话?”薛破夜一愣,迅即道:“说什么?”

“嗯……你的功夫!”苏玛优好奇地道:“小石是你的徒弟,他的功夫那样厉害,你的功夫也一定很厉害吧?”

“我的功夫?”薛破夜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算不得什么。”看着苏玛优那张带着野性之美的脸庞,问道:“你呢?你的功夫是从何而来?我是说你的长鞭,其中的套路,似乎不是你们北胡人的功夫。”

苏玛优露出一丝崇拜之色,道:“丑石大哥,你真了不起,这也看出来了吗?是的,这不是我们北胡的功夫,我们北胡的功夫,那是骑马射箭摔跤,比起这些,天底下没有人能强过我们。这鞭法是你们楚人传授给我的。”

“楚人?”薛破夜不由摸了摸鼻子,问道:“是你这次前往中原学到的?”

苏玛优摇头道:“不是的。教我鞭法的师傅,那是从大楚国去我们草原上,我见他武功厉害,才请他教我的。”

“原来如此!”薛破夜“丑陋”的面容泛起怪异的微笑,而性情直爽不以外表论人的苏玛优,对这个丑陋的男人却没有丝毫的嫌弃,因为薛破夜的武道修为,更因为他的救命之恩,苏玛优对他只是充满了感恩之心。

“丑石大哥,到了草原,大巫师治好你的病,你能不能多住些日子,然后……!”苏玛优看了薛破夜一眼,漂亮的脸蛋微微泛红:“然后教我功夫?”

虽然对于中原武道并不是很了解,但是见识过小石头的杀人手法,苏玛优深信这位丑石大哥的武道修为一定很强,她虽是女人,但是对于武道却有偏执的喜好,虽然有些唐突,但还是主动请求薛破夜教她功夫。

薛破夜淡淡一笑,道:“再说吧。”顿了顿,竟然莫名其妙地问道:“你……你离开北胡,你的……男人不管你?”

“男人?”苏玛优一愣,随即明白他的意思,脸一红,低头道:“我……我还没有男人。”

这话题很有些尴尬,更有些暧昧,薛破夜鬼使神差地问完之后,也觉得有些尴尬,干笑两声,摸着鼻子撇过头去。

气氛一时有些冷清,就在此时,倒霉的土匪在那边哼唧了两声,苏玛优立刻跑过去,照着脑袋踢了两脚,土匪再次晕睡过去,薛破夜偷眼瞥见,心中暗道:“北胡的女人就是强悍。”忽然想到自己的两个老婆,若是萧素贞和月竹二人伸脚替人,恐怕只有给人挠痒痒的份了。

这一夜甚是难捱,虽说有个北胡大美女在身边,但是怕被她瞧出破绽,所以薛破夜尽量少说话,偶尔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讪着,不过是一些北胡的风俗人情。

过了子夜时分,两人都已困得不行,而几名土匪不知是真的长时间晕眩还是因为害怕几个“高手”再出重手,反正都是如死尸般,躺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薛破夜有时见到火堆暗下去,便过去填些柴火,免得冻了小石头。

又撑了小半个时辰,赤娜台终于醒来,喊醒了小石头,二人过来换班,薛破夜这才与苏玛优去到草堆上歇息。

两人虽然不是紧靠,但距离也不远,闻到苏玛优身上让人荡魂的香味,薛破夜在朦胧之中睡着。

这一夜很平安地度过,那些土匪显然是没有胆量回来。

次日天刚亮,小石头与赤娜台又各自做了米粥和烤肉,四人吃过,整理一番,即便上路。临行前,赤娜台本想一刀一个解决了三名土匪,被薛破夜劝住,这才作罢,丢下三名土匪,径自离开。

三匹马,四个人,再次向北胡大草原赶去。

汉水古渡过去,一路上倒是顺利的很,快马加鞭,到中午时分,已是远远望见麒麟山脉厚重模糊的影子,只是几人也明白,那麒麟山脉看似很近,其实还有很远,要想赶到,那还要大半日的时间。

几人驻马歇息,苏玛优领着赤娜台到附近的林子里打了几只野味回来,就在路边烧烤,吃过之后,几人继续赶路,到黄昏时分,已是靠近了麒麟山脉。

麒麟山脉绵延起伏,就像两头麒麟匍匐在苍茫大地之上,头冲北胡,尾向大楚,两头麒麟之间,那就是天下闻名的麒麟山谷。

或许北胡人和大楚人都说不清麒麟山脉是在何时形成的,老人们提到麒麟山脉,都会加上“很久以前”,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对于麒麟山脉的归属权,那争论的都是相当激烈。

麒麟山脉过去就是北胡大草原,照北胡人的说法,麒麟山脉那是在北胡的疆界,自然属于北胡的地盘,但是楚人却一语反击,古老相传,这处巍峨起伏的山脉叫做“麒麟山脉”,而“麒麟”之语,那是中原地区的吉物,这处山脉以楚语命名,毫无疑问,自然是大楚国的疆土。

争来争去,实际上这处山脉到如今,谁也没有真正能够掌握。

两边是绵延起伏的山脊,而两山之间的麒麟山谷,深邃而宽阔,神秘而奇美,这里面布满了不知何年生出的参天古木和奇葩青藤。

如同蘑菇云般的古树终年苍翠,一眼望不到边,这是极为奇特的现象,或许是因为两边的山脊护住了山谷的气候,又或者是这种古树本就终年苍翠,无论何事,经过此处的行人都会惊叹于上天在此创造的杰作。

来往的行人在这苍翠的大山谷里,已经走出了几条道路,而麒麟山脉的土匪,平日驻扎在麒麟山脊,有了空闲,就在大山谷里游动,伺机*。

大山谷实在太多,土匪虽然人多,却绝对不可能堵尽每一条道路,而苍翠的蘑菇云古树林中,能够通行的道路并不少。

大山谷内空气新鲜,沁人心脾,古树翠木发出的淡淡树香味,让每一个经过的路人都会贪婪地去吸闻着。

在大山谷里,甚至有清澈的小溪潺潺流过,那淅淅沥沥的流水声,为宁静的大山谷增加了无限的生气。

一切本来都很美好,但是古语云:“林深则险多”,在大山谷苍翠美丽的外表下,也确实掩藏着危险,首当其冲的自然是依靠麒麟山脉生存的土匪们,作为各国通缉的流窜要犯,他们躲在这个地方,每日里过着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以他人的性命来保证自己能够继续生存下去。

本来汉水古渡和麒麟山脉的土匪并不算得很强盛,加起来不过千把人,但是由于北胡和大楚从未派兵剿灭,所以这些土匪们活的却很是滋润,他们根本不愁没有路人去抢,毕竟北胡和大楚之间的货物流通极不方便,只要能将本国特产运到他国,其中的利润足以让任何稍有胆识的人去冒险。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亘古不变的道理。

商人们组成商队,大的商队就会加强护卫,聘请武艺高超的护卫运送,成本极高,而小商队就只能碰运气了,就像后世的偷渡,堵上一把,成则暴富,败则丧命。

除了这里的匪患,大山谷最具有威胁的,就是生存在这里的毒蛇猛兽了。

连绵起伏上百里的麒麟山脉,大山谷亦是方圆上百里,生存在这古树丛生的大山谷里的凶猛野兽绝不在少数,除了从草原偶尔闯入的草原狼外,这里原始生存着熊狮猎豹,虎蛇豺狼,它们是这片大山谷真正的主人,无论是什么样的人进入大山谷,都会是它们的敌人,它们会以锋利的牙齿和利爪撕破敌人的胸膛。

麒麟山脉的土匪们,有时候也是要忌惮这些野兽的,所以他们不能够随时随地出现在大山谷的任何一个角落*,多少年来,付出数以百计的土匪性命,土匪们也掌握了野兽们大概活动的时间和地段,趁野兽们栖息的时候,活动在野兽不常出没的地段*。

“这里的不少野狼是从我们草原上跑进来的。”苏玛优饶有兴趣地道:“到了冬天,牧人们看好牛羊,野狼们找不到吃的,就会跑到大山谷来,虽然它们害怕雄狮老虎,但是这里也有兔子山鹿,只要运气好,足够它们在冬天吃上好的鲜肉。”

赤娜台也道:“有时候我们没有鲜肉,也会带着弓箭进谷来,打些猎物回去。”

小石头对这处美丽的山谷充满了好奇,问道:“那大楚国有猎人过来吗?他们会不会到这里来打猎?”

“大楚国?”赤娜台撇撇嘴:“大楚国没有这样的勇士,只有我们北胡勇士才有这个胆量,大楚国……嘻嘻,只是有土匪在这里。”

小石头憋红了脸,叫道:“你胡说,你胡说,我们……我们大楚国有的是勇士,那些土匪不也有你们胡人吗?你……!”他气呼呼的,很是气恼。

赤娜台自知失言,有些尴尬,忙道:“小……小石,你别生气,姐姐说错话了。”爽朗地笑道:“大楚国是有勇士的,你和丑石大哥不就是大楚国的勇士吗?”

苏玛优也嘻嘻笑道:“小石,你是男人,和女人一般计较吗?”

小石头苦着脸,回头道:“师傅,你看,她们欺负我。”

薛破夜摸了摸小石头的小脑袋,脸上露出微笑:“小石……嗯,这大楚国和北胡一样,都是有英雄,也都有勇士,无论哪一个族群,他们都会有自己的英雄和勇士。就像我们楚人有好人,也有坏人,北胡也是一样,这是人性而已。”

三人低头沉思,深以为然。

苏玛优与薛破夜的两匹马在狭窄的道路上齐头并进,两边是高大茂盛的古树,行走在古树之下,闻着树香之味,都是说不出的惬意。

“丑石大哥,你见过草原狼吗?”苏玛优问道。

薛破夜摇了摇头,他曾经在电视上看过动物世界,也知道狼类分很多种,但究竟草原狼是什么样子,那还真是不清楚。

“草原狼比普通的野狼要大,而且利牙更长更锋利,力气也比普通的野狼大得多。”苏玛优很有兴致地解释道:“要杀草原狼,下刀子要快要狠,不能和它久斗,人的力气是撑不过它的。”

薛破夜摸着鼻子微笑道:“那你杀过草原狼?”

赤娜台在后面插言道:“苏玛优是我们草原上最有名的女勇士,她十三岁的时候就杀死过草原狼,八年来,死在她手里的草原狼,没有一百头也有八十头。”

薛破夜虽然知道苏玛优在草原上不是普通人,但是听赤娜台这样一说,还是吃了一惊。

他仔细打量了苏玛优几眼,实在想不到这个丰满的姑娘,竟有这样的本事。

苏玛优没有娇柔做作,很爽朗地笑道:“赤娜台没说错,我已经杀了八十三头草原狼,每年都会杀十条草原狼来练功夫。”

“你……你才二十一岁?”薛破夜奇道。

苏玛优的身体已经完全成熟,那丰满的胸,结实浑.圆的大腿,还有雪白紧翘的臀部,都已证明这个北胡姑娘的身体已经完全熟透,就像一个熟透的果子,随时可以采摘,薛破夜知道这个时代的姑娘成熟的不晚,但是拥有这样成熟诱人身段的姑娘才二十一岁,还真是料不到,本以为她早过了二十五岁呢。

苏玛优点了点头,道:“是啊,苏玛优再过两个月,就是二十一岁了。”

薛破夜摸了摸鼻子,正要说什么,便在此时,他的眼角忽然有一道影子一晃,就如同闪电一般,隐约见到那影子自半空中直扑下来。

薛破夜眼角瞥见,只见一头猛兽竟是从蘑菇云古树的树荫中扑了下来,正扑向苏玛优。

不知是男人保护女人的天性,还是薛破夜在这一刻侠义心起,他的身体竟然直向苏玛优扑了过去,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能将苏玛优扑下马去,那么苏玛优的性命很有可能瞬间断送在这头怪兽的利爪之下。

苏玛优根本没有意识道怪兽从半空来袭,见薛破夜忽然发疯般扑来,大惊失色,只在电光火石间,薛破夜已经飞越过来,抱住苏玛优丰满的身体,便要摔下马去。

一声凶猛的吼叫,那头怪兽竟是落在马背上,骏马惊嘶间,怪兽长鞭一般的尾巴横里一扫,已经重重打在了薛破夜的右臂之上,薛破夜只觉得自己的右臂一阵剧痛,伴随着“喀嚓”的声响,心知自己的臂骨定是碎裂,忍着剧痛,喝道:“小心。”

这是一头斑斓烈豹,隐藏在古树的茂密树叶之中,见到苏玛优过来,便想攻击,孰知薛破夜的速度竟不输于烈豹,硬是豹口救人,将苏玛优扑下了马。

“师傅!”小石头大惊失色,而赤娜台也是震惊万分,两人都是反应快速,赤娜台抽搐弯刀,蹭身而起,而小石头手中铁扇扇端对准烈豹,扣动机关,“嗖嗖嗖”三声响,三枚寒星俱都打在了烈豹的身上。

只是这三枚毒针击在烈豹身上,却是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半点效果,烈豹依旧迅如雷电地扑向倒在地上的薛破夜和苏玛优。

苏玛优此时醒悟过来,才知道薛破夜又救了自己一命,还来不及多想,见到烈豹扑来,高叫道:“小……小心!”

薛破夜已是感到身后腥风大起,晓得那畜生再次攻来,忍着右臂钻心的剧痛,顺手抽搐箭盒里的几只羽箭,抓在手心,反腿回扫,“砰”的一声,正击在烈豹的脑袋之上。

这一下薛破夜倾尽全力,更有销魂劲气,烈豹惨嗷一声,隐有骨裂之声发出,可是它却丝毫没有退缩,一只利爪已经搭上了薛破夜受伤的右臂,那满是锋利牙齿的大口喷着腥臭的气味,对着薛破夜的脖子就咬了下来。

薛破夜紧咬牙关,在这生死存亡之际,他却异乎残酷般地冷静,手里的几支羽箭以一种人类速度之极限直.插过去,硬是插进了烈豹的口中。

又一声惨嚎,烈豹口腔吃痛,无法再攻,瞬间后退,这一退之间,利爪拉过薛破夜的肩头,衣裳破裂,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绕是薛破夜咬牙忍受,却也忍不住“啊”地叫了一声。

苏玛优反应过来,拔地而起,手里的长鞭已是出手,直抽向烈豹的脑袋,于此同时,赤娜台也是不顾个人安危,矫健的身姿宛若灵燕,手里的弯刀狠狠地砍在了烈豹的身上。

薛破夜肩头剧痛,无力再攻,眼见小石头三人齐攻烈豹,这才靠在大树之下,额头上的汗珠如同雨下,深吸几口气,运起销魂心法,迅速调息。

苏玛优和赤娜台都是草原上的女勇士,烈豹虽然凶猛,二人却毫不畏惧,小石头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三人合击烈豹,那烈豹狂性大发,就在大树下与三人大战。

三匹骏马此时都是扬声高嘶,声音凄厉,显然是恐惧到了极点,但是马匹却都只是在原地来回转圈,并没有跑开,想必是极大的恐惧之下,连跑也没有胆量了。

缠斗之下,惊险连连,烈豹虽然被三人联手打杀的满身是伤,但是有几次也差点伤了三人,好在三人动作都极为敏捷,苏玛优与赤娜台有着极强的战斗经验,而小石头凭借销魂心法的能力,速度奇快,倒是连连避开了险情。

小石头打入烈豹体内的三枚毒针,随着烈豹疯狂的撕咬腾挪,毒性渐渐发作,只过了没多久,烈豹脚步便开始变虚,站立不稳,三人更是猛攻,猛听一声凄厉的嘶吼,赤娜台的弯道已经刺进了烈豹的眼中。

薛破夜微微睁开眼睛,取出寒刃,沉声道:“小……小石,接着……!”将寒刃抛了过去。

小石头飞身接过,拔出刀刃,寒光四起,一阵寒气也直冒出来,小石头心知是宝物,咬紧牙齿,一双眼睛赤红,再次加入战团。

烈豹跌跌撞撞,两只前腿忽地一拐,就要瘫软.下去,它的嘴中还插着数支羽箭,当真是苦不堪言,小石头就像猴子一般,灵巧地扑上烈豹的背部,环住烈豹的脖子,寒刃到处,已是深深刺入了烈豹的喉咙里,寒刃拔出,鲜血直喷,小石头并不止手,就像戳豆腐一般,手里的寒刃一下一下刺进去,鲜血喷的到处都是。

苏玛优上前以长鞭勒住烈豹的脖子,而小石头的寒刃,赤娜台的弯刀,那是毫不留情地在烈豹身上戳出一个又一个血孔,猎豹体内的鲜血,如同喷泉一样,从无数的血孔之中喷溅出来,它毒性发作,虽极力想挣扎,却已是动弹不得,任由三人砍杀,只过了小片刻,便即不再动弹。

三人气喘吁吁,小石头更是扒在烈豹的身上,只觉全身疲软。

苏玛优虽也是筋疲力尽,但是瞧见薛破夜尚在大树下,肩头兀自流血,急忙收起鞭子,快步奔了过去,叫道:“赤娜台,快拿伤药来。”

赤娜台从身上摸出一个小袋子,从里面取出几颗针形叶子,也跑到了薛破夜的身边。

苏玛优是草原儿女,又加上事急从权,也管不得其他,拉开薛破夜的肩头衣襟,见到肩头已是血肉一片,眼圈一红,接过叶子,放在口中嚼咬,而手里也不闲着,拿着绢布擦拭肩头血迹,待叶子嚼碎,敷在了薛破夜的肩头,尔后以布巾包扎了起来。

只是情急之下,她却是没有发现,薛破夜的肩头皮肤光泽健康,与脸上枯黄的肌肤大不相同。

“我又欠你一条命。”苏玛优看着薛破夜,感激道。

第三五二章 【风中传来的声音】

薛破夜调息过后,血息渐畅,虽然右臂臂骨微裂,但经过处理包扎,也是好了不少,那叶子药效果甚是不错,敷上之后,痛楚之感大减,有一丝清凉之感。

“我还要你给我找大巫师治病呢。”薛破夜微笑道:“怎么能让你这么容易死去。”

苏玛优见薛破夜笑容温和,心知他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小石头此时已抢了过来,双目赤红,带着哭腔道:“师傅,你……你怎样了?这该死的畜生,我们已经把它杀了。”

“我没事,不必担心。”薛破夜深吸一口气,感觉呼吸顺畅,看来也就是皮肉之伤,臂骨将养一番,也会康复,四周看了看,道:“这头烈豹刚才的叫声,恐怕土匪们已经注意到了,此地不宜久留,大家快收拾一番,速速离开这里。”

几人都知道薛破夜说的有道理,于是扶起薛破夜,上了马。

麒麟大山谷虽然地形复杂,但是苏玛优和赤娜台对这片区域倒颇为熟悉,在茂密深邃的大山谷中前行,考虑到薛破夜的伤势,几人并不图快。

眼见天色渐渐暗下来,离大山谷的出口也不算很远,因为有烈豹的警示,所以几人一路上都是小心翼翼,谨防突如其来的危险。

薛破夜一路上感觉手臂隐隐作痛,强压住疼痛,一声不吭,这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忽听赤娜台惊喜道:“我们走出大山谷了,前面就是古淄河。”

果然,一阵滑滑的流水声响起,薛破夜提起精神,才发现已经走出了茂密的森林,麒麟山脉陡然变低,那自是出了大山谷,前面不远处,一条长河弯弯曲曲,自东向西绵延而流。

迎面一阵清鲜的风儿吹来,简直让人舒畅到每一个毛细孔,赤娜台和苏玛优都欢呼起来,看到熟悉的草原,这让一路上连遇艰险的她们欢欣鼓舞。

“丑石大哥,过了古淄河,就是草原境地,是古淄部的属地。”苏玛优掩饰不住满脸的笑容:“到了那里,我们就可以歇息一夜,你的伤也好清洗一下。古淄河畔,莽力特老人应该就在这里放牧。”

薛破夜微笑点头,终是顺利到了草原,心里也微微松了口气,只是夜幕降临,整个大草原也笼罩在夜幕之下,一时却也看不出大草原广袤的场景。

“这就是草原?”小石头眨着眼睛问道:“姐姐,怎么看不到灯火啊?”

“小石,这还没进入真正的草原,这是古淄河,是我们草原人的第二条母亲河。”苏玛优便催动马匹,一边指点道:“这里有时候会有骑兵巡逻,不过牧场不在这边,在这里放牧,害怕大山谷里的野兽出来吃牛羊。”

“胡人怕野兽?”

“也不是怕野兽,只是在这里放牧,大山谷的野兽半夜三更说不定就摸过来了。”苏玛优解释道:“那要多费勇士看守,还不如往里面迁徙。好多年前,古淄部就在这里放过牧,被野兽们吃了不少牛羊,还伤了人,所以都往北移了。不过我们胡人,除了放牧外,还有一些人喜欢进山谷打猎,莽力特老人就喜欢进大山谷打猎,他的箭法非常厉害,年轻的时候,一箭就能射死一头大狗熊,现在老了,住在古淄河边放牧,偶尔还会进大山谷。”

“莽力特老人不怕野兽来吃他的牛羊?”小石头眨眼问道,他对很多事情都充满了好奇。

“吃他的牛羊?”苏玛优哈哈笑道:“莽力特老人才不怕呢,他的箭法足够守护他的牛羊。”

几人说话间,已来到古淄河边,苏玛优领着几人找到路口过了河,踏上了北胡草原的疆界,昏暗之中,薛破夜已瞧出草原的大地上,那些嫩草已经钻出了地面,用不了多久,经过了严冬的大草原,会再次披上青色的面纱。

莽力特老人的帐篷在广袤的大草原上,就如同广阔夜空的一颗星辰,发着淡淡的火光,在草原上静静栖息,帐篷外面的圈子里,有着几十头牛羊,还有两匹骏马,帐篷外面两支杆子中间系着一条绳子,上面挂着兽皮和腌肉,这就是莽力特老人的全部家当。

莽力特老人没有子女,只是和他的妻子乌巴赞住在古淄河边,虽已年过六十,但是老人家的身体依然很健康,手脚利落,能拉三百石的大弓,一顿饭能吃一头小羊犊子。

古淄部的人世代居住在古淄河边,虽然厄尔多伦瑙河才是整个北胡最大最宽的母亲河,但是对于古淄部的人来说,厄尔多伦瑙河的地位绝对不会比古淄河高,古淄河才是古淄部胡人的真正母亲河。

虽然古淄部已往北迁徙,离古淄河有了很长的距离,但是莽力特老人对于古淄河的宠爱和留恋表现在他的行动中,他没有跟随族人迁徙,而是留在了古淄河畔。

就像平常一样,莽力特老人忙完一天的事情,正在自己的帐篷里喝着马奶酒,他手里抓着从大山谷打来的獐子肉,正往上面添加作料,在火堆上烤着。

乌巴赞正清理着毛皮,梳洗干净。

这样的日子宁静而悠闲,对于两位老人来说,余生能在这样的惬意生活中度过,实在是最美的事情了。

“莽力特老人,莽力特老人……!“帐外忽然传来轻柔的叫喊声。

莽力特立刻放下手里的烤肉,拿起身边的胡刀,大踏步地走出帐篷,大声叫道:“是谁在叫喊莽力特?莽力特在这里。“他声音洪亮,与他健壮高大的身体很是相配。

“哈哈,莽力特老人,你不认识我们了吗?”欢快的笑声从旁边传过来。

莽力特老人转头去看,只见在昏暗的夜色下,三匹骏马停在帐篷外,前面两匹骏马上,各自坐了一名美丽的北胡姑娘,而两匹马之后是一匹灰色的骏马,虽然不能与健壮的北胡骏马相媲美,但也算是不错的马匹,上面坐着两个人,一个披头散发的丑陋家伙怀中,坐着一个小男孩。

莽力特老人一看到两为北胡姑娘,爽朗的笑声立刻响了起来:“哈哈……,我还以为是什么样的客人半夜三更光临我的帐篷,原来是北胡上最漂亮的两朵鲜花,最勇猛的两位女勇士,我们草原的苏玛优和赤娜台啊!”他将弯刀揣在怀中,双手敞开,迎上前来:“帐篷里有美味的马奶酒,有新鲜的烤肉,我愿意与你们一同分享,我的花朵们。”

他上前将苏玛优和赤娜台一一从马背上抱下来,就像慈爱的爷爷一样,脸上的笑容犹如春风般暖人心。

莽力特来到薛破夜马匹前,单手放在胸前,很礼貌地行了一个礼:“雄鹰来自远方,勇士来自南国,莽力特欢迎远方的客人来草原做客。”他说的是很准确的楚语,这古淄河是大楚国与北胡流通的最前线,莽力特经常与楚人打交道,所以对于楚语,却也颇为精通。

薛破夜急忙下马来,行了一个莽力特老人一样的胡礼,恭敬道:“南国来的客人感谢莽力特老人热情的欢迎,愿成为莽力特老人可以信赖的朋友。”

莽力特哈哈大笑,拉着薛破夜的手:“来来来,我的朋友,马奶酒还是热的,我可以为你们杀一头肥壮的奶。”高声道:“乌巴赞,我的妻子,尊贵客人们的到来,还不能让你出来迎候吗?”

乌巴赞终于出来,只是出来的一霎那,看到苏玛优和赤娜台,眉角一阵跳动,脸色沉了一下,但很快还是勉强露出笑容,屈身道:“欢迎你们,尊贵的客人。”

苏玛优和赤娜台上前一左一右牵着乌巴赞的手,缓声道:“乌巴赞婆婆,你还是这么年轻,我们又见面了。”显得异常亲切。

当下莽力特请了几人进账,知道薛破夜因为相救苏玛优而肩头被烈豹所伤,立刻拿出了伤药,打来清水,苏玛优和赤娜台照顾着帮薛破夜清理伤口,重新包扎。

莽力特老人径自出去,到栅栏里拉出一只最肥的养,杀了招待客人。

小石头看着帐篷内挂着的一张大弓,吐吐舌头道:“师傅,你看这弓,比你那支要大多了。”

薛破夜顺眼瞧去,那挂着的是一张黑色大弓,笑道:“那是三百石的劲弓,可不是谁都能拉得动,我从土匪手里缴获的这只弓,不过是一百石的弓,凑合着用而已。”

苏玛优奇道:“原来丑石大哥还懂得弓箭?”

薛破夜正要说:“还是兀拉赤大哥教我的呢。”猛地想到自己如今可不是薛破夜,而是丑石,摇头微笑道:“练过,说不上懂,这弓箭的门道多得很,要想弄懂,谈何容易。”

乌巴赞小心翼翼地给每个人都倒上了马奶酒,声音带着惊慌,似乎很害怕苏玛优等人:“请客人们品尝我们做出的马奶酒。”

薛破夜端起碗,喝了一口,一股奶香味弥漫在嘴里,而奶香之中,却又有浓浓的酒香味,感慨道:“这才是纯正的马奶酒,草原人果然是智慧啊。”

大家笑了一阵,苏玛优见乌巴赞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担心道:“乌巴赞婆婆,你身体不舒服吗?脸色为何如此难看?”

乌巴赞一怔,忙摇头道:“没……没有……!”

苏玛优上去牵着乌巴赞的手,柔声道:“乌巴赞婆婆,你要有什么事情,可以告诉我,苏玛优会为你解除烦恼,让你开心起来。”

乌巴赞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神色黯然,坐到了一旁去。

苏玛优叹了口气,回到火堆旁。

她与乌巴赞是以胡语交谈,所以薛破夜与小石头都是听不懂,两人只是看着乌巴赞的表情而已,薛破夜只觉乌巴赞的眼神中似乎带着惊恐之色,显然是隐藏了什么,他自然也不好问,心中暗道:“莫非因为我和小石头是大楚人,所以她不欢迎我们?”只是觉得这个理由成立的可能性是极低的。

莽力特洗剥好肥羊,提着养肉进来,大声笑道:“这是肥美的羊儿,味道很鲜美,希望我的朋友们能够喜欢。”以胡刀切开养肉,每人分了一块,道:“在火上烤肉,如果喜欢我的烤肉,可以交给我,我来烤给你们品尝。”

大家都笑道:“莽力特老人的烤肉功夫一定是最棒的。”都将养肉交给莽力特,有莽力特来烧烤。

莽力特欣然答应,似乎对于大家的信任很满意,除了乌巴赞,大家都坐在火堆旁,饶有兴趣地看莽力特烧烤,莽力特一边烧烤,一边讲解过程,很是耐心,薛破夜和小石头看的听的都很仔细,若是学会草原上的烤肉方法,这日后是有口福了。

等到烤好,大家一品尝,果然是香脆鲜美,纷纷夸赞莽力特的本事。

莽力特哈哈大笑,喝了一大口马奶酒,向苏玛优问道:“苏玛优,草原的花朵,你去大楚国有两个月,是不是学会了很多东西?”

苏玛优正色道:“莽力特老人,中原的繁华,逼我们想像的还要热闹,他们有着大笔的银子,有着我们无法媲美的物产,他们的国力,远在我们北胡之上。”

莽力特很是赞成地道:“是啊,苏玛优,强盛的大楚,他们有着我们无法媲美的物产,很多年前,他们就是仗着强盛的国力,他们的皇帝领兵打到我们草原来,我们草原人团结一心,将他们打了回去,有时候,国力强盛不一定能够打胜仗的。”转头向薛破夜笑道:“我的朋友,我并不是在嘲笑你们,我只是记住了曾经的战争,那个时候,古淄河的河水被鲜血染红,我们胡人,你们楚人,都有无数的尸体在古淄河上漂流,那是很悲惨的事情,所以我们不想再打仗,我希望能和你们楚人做朋友。”

薛破夜伸出手,和莽力特老人握在一起,“丑陋”的脸上带着春风般的笑容:“莽力特老人,只要我们心里想着和平,那就会有和平的一天。”

莽力特点头称是,几人吃着烤肉,喝着马奶酒,没过多久,马奶酒便没有了,莽力特兴致很高,他的帐篷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于是转头道:“乌巴赞,我的妻子,你是否可以给我们再拿些醇美的马奶酒来?”忽然发现乌巴赞已经不再帐篷之内,谁也没有注意她什么时候出去了。

莽力特站起身来,笑道:“我的妻子胆子太小了,她年轻的时候可不这样,年轻的时候,她可杀过草原狼。”拍了拍薛破夜没有受伤的肩膀,道:“我的朋友,我去拿酒。”

等到莽力特出了帐篷,薛破夜才憋着嗓子低声问道:“苏玛优,乌巴赞婆婆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吗?我见她一直心神不安。”

苏玛优也露出疑惑之色:“是啊,我也觉得她有些魂不守舍,可是我问她出了什么事情,她却没有告诉我,嗯,没有事情的,乌巴赞婆婆可是一个很好的人。”

小石头忽然道:“我刚才好像听到马蹄声。”

“什么?”薛破夜看向小石头,皱眉道:“马蹄声?什么马蹄声?”

小石头大口咬了一块烤肉,有滋有味地吃着,含糊不清地道:“刚才乌巴赞婆婆出去的时候,我看到了,只是不知道她出去做什么,随后我仔细听,就听到很轻的马蹄声,我想乌巴赞婆婆可能半夜骑马玩儿去了。”

薛破夜苦笑道:“你说什么胡话,这半夜三更,谁会骑马玩儿,更何况乌巴赞婆婆这么大的年纪,要玩儿也不能这样玩。”

赤娜台微微皱眉,起身道:“我出去看看。”正要出帐,莽力特老人已经皱着眉头走进来,手里提着两袋马奶酒,嘟囔道:“乌巴赞是要做什么呢?半夜三更,她骑马去哪里?可别遇上草原狼。”显得很担心。

赤娜台忙上前接过酒袋,道:“莽力特老人,我出去找一找,可别出了事情。”

莽力特摆手,爽朗笑道:“没有事情,用不了多久,她便要回来的。她的年纪大了,野兽也不会喜欢吃她的肉。”笑声之中,再次将众人的碗里倒上了马奶酒。

草原上的风是不同于中原的风,即使相同的风力,但是因为草原的空旷,大风可以随意肆虐,那呼呼的风声就像幽灵在夜里哭诉。

草原人是不怕这种风声的,但是初来乍到的薛破夜和小石头,虽然胆子不小,听到这种如鬼哭的风声,还是渗得慌。

等到酒足饭饱,乌巴赞还没有回来。

莽力特这下真急了,便骑马出去寻找,薛破夜等人本也要一同找寻,却被莽力特拒绝,在莽力特的心里,乌巴赞忽然离开,已是对客人的不尊重,再让客人们帮着找寻,那么他的脸面可就大大的丢失了,众人知道他的心意,也只得随他去,静坐在帐篷内等候。

莽力特这一去,竟是去了大半个时辰不见回来,小石头竟是扒在薛破夜的腿上,迷迷糊糊中睡着。

“丑石大哥,要不你先歇息,你身上有伤,要修养才行。”苏玛优见莽力特久不回来,终于道:“天一亮,我们就动身。”

“是啊,丑石大哥……!”赤娜台正要说话,却见薛破夜忽然伸手止道:“你们听!”

赤娜台和苏玛优侧着耳朵,仔细聆听,却什么也没听到,苏玛优不由问道:“丑石大哥,你让我们听什么?”

“马蹄声,叫喊声……!”薛破夜眉头紧蹙,他是修习过销魂心法的,五官感觉比普通人强得多,苏玛优和赤娜台没有听到的声音,他却是依稀听到。

在帐外的呼呼风声里,薛破夜似乎听到莽力特老人叫喊声,叫喊声随着风声卷来,颇有些模糊,似乎离得很远。

“……玛优……走……快走……苏玛……快走……!”

声音断断续续,但是薛破夜却从风中的声音里,听出了最重要的意思。

“快走!”

第三五三章 【金翅汗隶】

莽力特的声音隐隐约约传进薛破夜的耳朵,那声音里,竟然还带着一丝慌张,薛破夜心里很清楚,莽力特这一生肯定经过很多的危险,普通的危险决不至于让一个意志坚定的北胡老人出现惊慌的情绪,毫无疑问,出大事了。

薛破夜霍地站起身,沉声道:“拿上兵器,上马,准备走。”

小石头一下子被惊醒,揉了揉眼睛,见薛破夜神色阴沉,不由问道:“师傅,怎么了?”

薛破夜左右看了看,只见屋里除了那张莽力特的大弓外,还有一张小型的弓箭,吩咐道:“苏玛优,赤娜台,拿起弓箭,咱们快些接应。”

苏玛优和赤娜台有着草原人特有的敏锐嗅觉,一听薛破夜吩咐,知道事情不妙,毫不犹豫,两人过去,苏玛优拿了大弓和一袋箭,而赤娜台拿了稍小的弓,也拿了一袋箭,挂在肩头,随着薛破夜快步出了帐篷。

薛破夜身上挂着长弓箭袋,低声吩咐道:“小石头,你坐在我的背后。”他是担心待会正面应敌,小石头坐在前面,恐怕会伤着他,如今也不知道来敌是人是兽,但是莽力特的叫喊声越来越近,知道事态危急,虽然臂伤未好,但是莽力特老人遇上麻烦,自然是要出手相助的。

三匹马齐齐向莽力特的声音发出方向奔驰过去,听到声音越来越近,而莽力特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苏玛优,快走,快走,苏玛优……!”

只是几人明明听到这样的叫喊,却是不可能丢下莽力特老人不管的。

骏马飞驰,只是片刻间,就见前面马蹄声响,一骑如飞般驰来,马上坐着二人,前面正是莽力特老人,身后一人紧抱着他,应该就是他的妻子乌巴赞了。

老人见到苏玛优等人迎来,显得很是失望,也很愤怒,大声喝道:“快走,为什么不听我的!”

苏玛优勒住马,大声道:“莽力特老人,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让我们走?”她忽然看到老人身后的乌巴赞,只见乌巴赞软软地扒在莽力特老人的背上,脑袋靠在老人的肩头,而她的背上,却是插着数支羽箭。

苏玛优还来不及多问,就听一阵剧烈的马蹄声从不远处轰隆传来,听那声音,马匹至少在二十匹以上。

莽力特伸手道:“苏玛优,把弓箭给我,将乌巴赞带走,我挡住他们,愿长生天保佑你,我的孩子。”

苏玛优递过长弓和箭袋,眉头紧锁,冷静地问道:“莽力特老人,是谁?来的究竟是谁?”

“是金翅汗隶!”莽力特脸部因为愤怒而扭曲,挂上箭袋,将乌巴赞跑给苏玛优,高声道:“他们又要作恶了,我的孩子,我向你道歉,我的妻子出卖了你们,你们可以随意处置她。”

“出卖我们?”苏玛优圆睁大眼睛。

莽力特沉声道:“金翅汗隶们在等待你的出现,他们要抓住你,而我的妻子,因为惧怕,向他们汇报了你的行踪,如今他们已经追过来了,快走,再也不能耽搁了。”

苏玛优和赤娜台都是一怔,看着乌巴赞,此时的乌巴赞,已是昏死过去,背部染满了殷红的鲜血。

那“隆隆”的马蹄声犹如千军万马一般,声音越来越大,几人甚至看到了那边密密麻麻的火把,正凶猛地向这边赶来。

“不要多说,我们谁也不能挡住他们,这里地势平坦,更不易防守。”薛破夜当机立断道:“莽力特老人,你更不能以寡敌众去迎战,在这一带,你是最熟悉地形的人,也是唯一能够给我们带来希望的人,你快带我们找一个有屏障的地方,至少有活着的希望,否则,这一群追兵一定能够很轻易地在平坦的草原将我们一网打尽。”

莽力特知道薛破夜所说言之有理,立刻道:“随我来。”一催骏马,转而向西奔去,其他人纷纷催马,跟在后面。

追兵已是发现了这一群人的踪迹,呼呼喝喝,犹如狼嚎,几十骑呈扇形追赶。

辽阔的草原上,灰暗的苍穹下,顿时呈现数十骑追赶四骑的景象,人喊马嘶,虽比不得战争时的千军万马,却也极为壮观。

骏马奔驰,莽力特老人虽然年岁已高,但是骑术却是异常的精湛,苏玛优与赤娜台的骑术在这飞驰之间也完全展露出来,虽说薛破夜的骑术在中原地区也算得上是一流,但是与他们相比,很快就显出差距,掉在了后面。

“丑石大哥,你小心伤口。”狂奔之间,苏玛优大声叫喊,这让薛破夜心中一动,想不到这外表看起来爽朗野性的北胡大姑娘,心儿却也细柔。

追兵渐近,马蹄声轰隆,他们乘坐的都是清一色矫健胡马,耐力十足,速度奇快,与薛破夜等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薛破夜只听他们口中用胡语叫喊着什么,具体意思却是听不懂的。

追兵有两骑速度奇快,在队伍最前头,瞧见薛破夜落后,弯弓搭箭,就在飞驰中“嗖嗖”射出几箭来。

这些胡人箭法奇准,只听“嗯”的一声闷哼,小石头的身体便要软倒下去。

“小石头!”薛破夜大吃一惊,大声道:“你怎么了?”

小石头声音无力:“师傅,我……我运气不……不好,好像……好像中箭了……!”

“什么?”薛破夜悔的肠子都青了,先前将小石头放在身后,是为了交战时能保护他,谁知交战变成撤退,一时忘记将小石头换到前面来,这下子反而让小石头中箭了。此等情况下,后有追兵,又不能停下检查伤口,只得咬牙道:“小石头,你趴在马背上,趴下身子,咬牙坚持住。”

小石头“嗯”了一声,趴在了马背上,双手紧紧抓着师傅的衣襟。

赤娜台显然发现这边的状况,停下马,弯弓搭箭,“嗖嗖”连射了两箭,后面两骑连声惨叫,都翻身落下了马背。

莽力特高声道:“快到了,前面有古石林,那里可以依赖巨石作屏障。”

果然,只奔行片刻,前面就出现了一团黑影,就像无数的黑色巨人林立在前方一样,若非莽力特提醒有石林,薛破夜还以为是野兽。

薛破夜受伤的那只手臂返向后面,握着小石头的手臂,大声道:“小石头,不要怕,师傅在这里,前面有石林,不要怕!”

小石头却是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抓着薛破夜的衣襟。

追兵已近,莽力特终于领着大家进了石林之中,这一片石林就像一处巨石阵一般,巨石林立,纵横交错,而且占地面积极广,就连薛破夜乍看此林,也是有些吃惊,实在想不到广阔草原上,竟然还有这样的石阵。

“丑石大哥,你照顾小石头和乌巴赞,莽力特老人,赤娜台,我们应敌。”苏玛优进入石林,翻身下马,果断地吩咐道,此时真正显示出一个女勇士的冷静和果断。

薛破夜抱下小石头,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只见他的脊椎处,一支羽箭深入其内,而小石头的脸色也是异常的难看,呼吸很是虚弱。

薛破夜抱住小石头的小脑袋:“小石头,你不要吓师傅,咱们一起来草原,就得一起回去,你要像男子汉一样,要坚强。”两眼泛红。

小石头微微睁开眼睛,脸上带笑:“一起……回去……!”脸上肌肉微微抽搐,显然是脊椎的疼痛让他很是难忍。

石林就像迷宫,敌人虽然人多,一时却也占不了太大的上风,纷纷从马上下来,手拿长弓。

这是一群身着皮甲头戴铁盔的北胡武士,清一色高大威猛,这群人的协调性极为默契,一名盔甲插着羽毛的武士一挥手,将近三十名武士立刻分散开来,呈扇形进入石林,准备围歼苏玛优等人。

薛破夜这边,小石头中箭,已算不得上战斗力,而自己右臂受伤,要算也只能算半个战斗力,而且还要照顾全无战斗力的乌巴赞和小石头,也就是说,这边只有一个老人和两个姑娘是有生战斗力,要对付将近三十名北胡强壮的武士。

若非有石林迷宫作屏障,饶是薛破夜和小石头都有奇功在身,恐怕也要全军覆没。

薛破夜靠在巨石上,看着奄奄一息的小石头,自己此时却无能为力,心如刀割,深深地自责充斥内心,他的身体因为伤心而颤.抖。

连番惨叫声传过来,那些声音很清晰,都不是女人的叫声,这样说明在这一轮的对攻中,两个女人和一个经验老道的老人占了上风。

一阵惨叫过后,一切似乎都宁静下来。

苏玛优终于带着弓箭回来,神情异常的凝重,先看了看小石头的伤势,安慰道:“丑石大哥,没有伤中要害,不会有事的。”

薛破夜苦笑着摇了摇头,问道:“情况怎么样?这些究竟是什么人?”

苏玛优坐在薛破夜对面,漂亮的脸上满是愧疚:“丑石大哥,是我连累了你们,苏玛优向你说对不起了。”

“金翅汗隶?”薛破夜缓缓道:“他们为什么要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苏玛优看着薛破夜,真诚地道:“丑石大哥,苏玛优不是有心隐瞒,我是想,你到了草原,迟早会知道我的身份。我……我是鹰突帅的姑姑!”

“鹰突帅的姑姑?”薛破夜大吃一惊。

苏玛优点头道:“我是鹰突帅父亲最小的妹妹。”

“那鹰突帅多大年纪?”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姑娘竟然是鹰突帅的姑姑,薛破夜的脸色就像嘴里含了大鸭蛋一样惊奇。

苏玛优道:“我虽然是鹰突帅的姑姑,但是我的年纪,比鹰突帅小很多。”

“该是如此。”薛破夜微微点头,他可不敢置信,草原上第一号勇士,纵横草原的第一实权人物,会是一个小孩子,幸好苏玛优给了他否定的回答。

他在这一瞬间,脑中想到了许多,但是最为重要的,却是“刺杀鹰突帅”这个字眼,有时候上天就是这样巧妙,自己本还担心如何找寻鹰突帅的踪迹,但是想不到尚未踏入草原之时,就有一个引路人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他的眼神颇为怪异,打量了苏玛优两眼,心中却是一震:“难道我真要利用这个真诚的姑娘达到刺杀鹰突帅的目的?”

想到要欺骗这样一个对自己极为真诚的姑娘,薛破夜心里忽然生出一丝罪恶感,不过这种罪恶感很快就释然,毕竟只有刺杀鹰突帅,才能让北胡反楚势力得到重创,北胡的内部权力斗争会重新洗牌,如此一来,大楚的百姓便可免于刀兵之祸了。

自己终归是中原楚人,只能为大楚的利益考虑,而这一类政治暗杀,本身就是阴谋,中间所存在的利用因素,那是无法避免的。

只是这一切若要顺利实现,首先要逃过这次的追杀。

“半年前,谷里汗王归天,豹突帅发动叛变,领着克列部族人,欲要占领王庭,重开盟会,自立为汗王,只是他的阴谋,被鹰突帅联合虎突帅以及狼突帅合力瓦解,豹突帅自己也被斩杀。”苏玛优凝视着薛破夜,在这面临死亡的时刻,苏玛优觉得自己不应该再隐瞒薛破夜,应该更坦诚:“豹突帅一死,克列部残兵也就归降汗王,纳军整编。”

薛破夜皱着眉头,他当然听出了其中的意思,问道:“金翅汗隶与豹突帅有关系?”

“他们是豹突帅的近身护军,是克列部最精锐的骑兵勇士,弓马娴熟,身强体壮,是专责保护豹突帅的武士。”苏玛优脸上带着愤怒:“只是他们保护的主人已经死去,他们阴魂不散,依旧游荡在草原上,声称要为他们的主人报仇,要杀了鹰突帅,鹰突帅数次派人围剿,虽然剿杀了大部分的金翅汗隶,但还是有小部分逃过了围剿。”

薛破夜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你是说,这些人是想抓住你,作为要挟鹰突帅的条件?”

“他们没有本事真正对鹰突帅形成威胁,更没有机会真正刺杀鹰突帅,只能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来实现他们的阴谋。”苏玛优恨恨地道:“再中原的时候,我和赤娜台几次碰到刺客暗杀,一直没用清楚对方的来历,如今想来,定是金翅汗隶们得知了我和赤娜台的行踪,派人追去了中原,这……这真是可恨。他们是想抓住我,然后以我作为条件,向鹰突帅交换无礼的条件,甚至要逼迫鹰突帅交出手中的权力,鹰突帅若是答应,必定蒙受巨大的损失,若是不答应,也会落下一个不仁的罪名,所以不论怎样,即使是死,我也不能落入他们的手中。”

她的声音异常坚决,脸上更是有一种视死如归的坚定,薛破夜看在眼里,心中钦佩,苦笑道:“苏玛优,汉水古渡是土匪阻你,麒麟大山谷是烈豹阻你,想不到来到草原,这金翅汗隶又要阻你,看来你的麻烦真是不少啊。”

苏玛优也是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丑石大哥,若不是一路上有你出手相助,苏玛优恐怕是见不到草原了。”

正在此时,两道身影快步过来,薛破夜和苏玛优警觉起来,却听赤娜台的声音道:“是我们。”

赤娜台和莽力特老人一起过来,就听赤娜台道:“这石林真是奇怪,差点找不到你们了,就像迷宫一样。”

苏玛优低声问道:“金翅汗隶们怎么样?他们摸进来没有?”

赤娜台立刻道:“我和莽力特老人射杀了他们六七人,他们已经退出石林了。”由衷赞叹道:“莽力特老人的箭法真是神奇,在这黑乎乎的夜里,竟然也能射一箭中一箭。”

莽力特老人走到乌巴赞身边,看见她兀自昏迷,冷哼一声,拔出刀,沉声道:“苏玛优,乌巴赞出卖了你们,只要你一句话,我的刀刃便会刺穿她的胸膛,用她的鲜血来洗刷她的罪过。”

苏玛优站起身来,神情严肃:“莽力特老人,放下你的刀子,男人的刀子,不应该对准女人,更不应该对准自己的妻子。”

莽力特老人自责道:“可是……可是她出卖了你们……!”老人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中,在黑暗中看去,异常恐怖。

“她这样做,自有她的原因。”苏玛优缓缓道,神色平静:“苏玛优虽然年轻,但是我明白乌巴赞的心意,她也许并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莽力特老人你。”她看了乌巴赞一眼,缓缓道:“金翅汗隶是草原上的恶兽,他们跟随豹突帅的时候,就做出了无数比禽兽还不如的事情,如今豹突帅死去,他们更是肆无忌惮,成了草原上的毒瘤。他们这一次既然有心对付我,自然通知过古淄部的人,谁若发现我的踪迹,必须汇报,否则会将灾难加在你们的身上,而乌巴赞,肯定也接受过这样的威胁。”

莽力特无力地坐在地上,摇头道:“这一阵子她的精神很不好,可是我一直没有询问原因,现在看来,是金翅汗隶给她的心里压上了石头。”

“你们古淄部一直是克烈部的下旗,多少年来,世受克烈部的欺压,在古淄部的人们心中,天长日久,对克烈部也就有了畏惧之心,而乌巴赞自然也不会例外,这一片草域,虽是古淄部所有,但真正的统治者,却是克烈部,克烈部的金翅汗隶们发下命令来,乌巴赞又怎么敢违抗。”苏玛优洞察其原因,声音很温和:“我既然来了,乌巴赞不去汇报,一旦被金翅汗隶们知道,一定会杀了你们,乌巴赞或许不怕死,但是她害怕你受到伤害,所以才偷偷地禀报了我的行踪,我……能够原谅她,因为她只是为了自己的爱人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苏玛优,我的孩子。”莽力特感激道:“你不但有花儿一样的容貌,有男人一样的坚韧,更有一颗大海一样宽阔的心,莽力特感激你的谅解。”

苏玛优轻声道:“莽力特老人,快看看乌巴赞现在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莽力特抱起乌巴赞,沉默不语,过了一阵子,才附耳对乌巴赞说着什么,众人只听得声音轻柔,也不知说些什么,片刻之后,莽力特才放下乌巴赞的身体,声音沉重:“乌巴赞被长生天带走了,她可以去天堂,因为我告诉她,我们美丽的苏玛优,已经原谅了她。”

众人一阵黯然,纷纷起身,对乌巴赞的遗体鞠躬。

“金翅汗隶们退出去,究竟有什么目的?”苏玛优仰望夜空,蹙眉沉思。

薛破夜探了探小石头的鼻息,发现温热依旧,只是呼吸不是很均匀,想来一时半会没有姓名之卫,但是时间长了,恐怕就支持不住了。他听见苏玛优仰天自语,于是嘶哑着声音道:“等天亮!”

“等天亮?”

“不错。”薛破夜冷笑道:“你们三个箭法了得,他们夜入石林,伤亡不轻,更加上夜里看不清方位,他们人虽多,却不一定有利。但是只要天一亮,石林的布局再复杂,他们也会轻易地辨别敌我,判断方位,那个时候他们再来对付我们,可就容易得多了。”

第三五四章 【夜突】

莽力特老人声音已经冷静下来,道:“好朋友说的不错,他们现在不进来,是忌惮我们的弓箭,只要等到天亮,他们就能够分清敌我,攻进石林了。”

苏玛优眉头紧蹙,咬牙道:“那可怎么办?难道我们就等着他们天亮再攻进来?”

“当然不行。”薛破夜冷声道:“那个时候,他们可就是真正的瓮中捉鳖了。嘿嘿,他们既然不进来,难道我们就不能出去?”

“出去?”

“不错。他们肯定以为我们力量薄弱,不敢出去,所以一定会放松警惕,我们何不趁机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薛破夜攥着拳头,眼睛微眯。

赤娜台眨了眨眼睛,道:“丑石大哥,他们人多势众,即使……即使没有防备,我们也不是他们的敌手啊。”

薛破夜摆手道:“你放心,我心里计算过,他们这些人,不超过三十人,要想天亮围歼我们,必定在石林四面都安排人守护,这样一来,每一面的人数不会超过八名,我们这里四个人能打,悄无声息地干掉一面,然后偷偷离开,他们也未必知道。”

苏玛优微一沉思,终于道:“丑石大哥的计划虽然很危险,但却也是一个好法子,总比等着天亮让他们进来杀要好。”

赤娜台拔出弯刀,起身道:“我去看看他们现在在干什么,兵力如何分配。”

苏玛优也起身道:“我陪你去。”当下二人趁着黑夜,悄无声息地去打探情况。

莽力特见小石头依旧侧躺在地上,背上的羽箭还没有拔出,急忙上前来,撕开小石头的衣服,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伤口,才低声道:“我的朋友,你徒弟的箭伤很严重,羽箭再不拔出来,恐怕会死。”

薛破夜心中一酸,急忙抱拳道:“莽力特老人,你有什么法子吗?”

莽力特沉默一下,终于道:“我以前在战场上,也帮助自己的兄弟拔过箭,只是有的拔出来便死了,也有活下去的,所以我不能保证我一定能够好好的拔出来,这……有风险。”顿了顿,摇摇头:“还是拔出来吧,不拔出来,血会流感的,人也会死,拔出来,还有生还的希望。”

薛破夜轻轻抚摸着小石头的已经发白的脸庞,沉吟片刻,一咬牙,道:“那就有劳莽力特老人了。”

莽力特知道这种事情,那是越快越好,不能耽搁,取出刀具,撸起衣袖,深深吸了口气,便开始为小石头取箭。

他手脚利落,薛破夜看的却是有些心惊,瞧见小石头嫩嫩的肉儿被剜开,没有任何消毒措施,还真是担心小石头会受到病毒感染,只是如今连性命都不敢保证,哪里还能找到药物消毒。

莽力特的速度很快,取出箭后,拿起酒袋子,以酒水冲洗伤口处,小石头昏迷之中,仍是痛的哼出声来,薛破夜急忙和莽力特一起,用布巾将小石头的伤口处包扎起来。

包扎完成,莽力特又从身上取出一块弹珠般黑色的小球丸,道:“好朋友,这是我当年立下战功时,大巫师赐给我的神药,它可以凝结人的灵魂,让人在重伤之后,依旧可以多活三日。你的徒弟现在情况很糟糕,箭杆取出来,并不代表他安然无事,他吃下这颗神药,还要在三日之内赶到大巫师那里接受大巫师的赐福才能够活下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薛破夜看着那颗药丸,知道所谓的“神药”“凝结人的灵魂”必定是假的,但是能够延气倒很有可能是真的,里面定然包含了珍稀药物,拱手道:“莽力特老人,谢谢你对我们无私的帮助,你的恩情,我和小石头一定会记在心里。”

莽力特摆了摆手,叹道:“是乌巴赞连累了你们,这只是我的补偿。”将药丸塞进小石头的嘴中,托住他的下颚,忽然一拖,那颗药丸便进入了小石头的口腔之中。

莽力特这才轻轻将小石头侧放下,起身道:“好朋友,长生天一定会保佑他安然无恙的。”

薛破夜苦笑着点了点头,左右看了看,见到苏玛优和赤娜台还没有回来,皱眉道:“她们怎么还没有回来?”

莽力特摆手道:“不要急,她们是聪明的孩子,知道如何保护自己。”

这一点,薛破夜却是很相信的,经常与草原狼打交道的她们,自我保护意识一定是很强的,而且她们对于北胡武士的作战风格极为了解,再加上两人也算得上是北胡中战斗力极强的姑娘,要想抓到她二人,对于那群金翅汗隶来说,绝对不是容易的事情。

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胳膊,虽然还是隐隐作疼,但是经过这一阵子的修养,感觉已经好了不少,薛破夜抬头望天,黑色的夜空一片昏暗,甚至看不到几颗若隐若现的星星。

他看着旁边斑驳的巨石,问道:“莽力特老人,这片石林怎会出现在草原上?草原似乎并不兴盛这样的东西。”

莽力特因为乌巴赞的死去,心里很是伤感,听到薛破夜问话,还是回答道:“这不是我们的东西,是当年你们中原人留下的。“

“中原人?”

“是的。”老人遥想当年,摇头道:“其实我也记不清这石林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了,好像是很早之前,中原人进攻北胡时留下的,哎,很多年前的事情,只有它们还在这里提醒我们战争每一日都有可能发生。”

薛破夜伸手摸了摸巨石,入手冰凉,无言沧桑。

脚步声响,苏玛优和赤娜台终于回来,黑暗中也看不清二人的表情,只听苏玛优过来低声道:“丑石大哥,你说的真不错,金翅汗隶们兵分四面,都生起火堆,在等着天亮哩。”

薛破夜皱起眉头,问道:“有没有睡觉的?”

“都没有睡觉。”苏玛优很肯定地道:“他们在喝酒吃肉,兴趣很高,似乎把我们当成进了陷阱的猎物,一等天亮就进来取猎。”

“看清四面的人数没有?”薛破夜皱眉问道。

苏玛优点头道:“我们都仔细看清了,南边的人数最少,只有五个人,北面最多,有九个人,不过那头插金羽的汗隶长亲自守在南边,人数虽少,不过恐怕是最强大的。”

薛破夜沉吟片刻,又抬头看了看天,此时昏暗的苍穹已渐有起色,本来黑重重的天幕似乎透着淡淡的光亮,虽然没有钟表,但是他也知道,这离天亮是越来越近了。

“从南突!”薛破夜缓缓道:“他们最强,我们若是击破他们,反而能震慑其他人。”

苏玛优摇头道:“这群金翅汗隶都是百里挑一的勇士,向来不畏生死,恐怕是吓不到的。”

薛破夜正色道:“那名汗隶长是这群人的头子,负责协调指挥这群人,我们只要能杀了他,对他们的协调组织定然产生影响,他们一乱,我们就更有机会了。不过最好的结果,是我们偷偷地解决南边的五个人,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这样才能甩掉这些人。”

“要想偷偷解决,恐怕很难,他们只要稍微发现我们的动静,便会发出信号,其他三面的金翅汗隶们必定围攻过来支援。”苏玛优语气平静,在这种严峻时刻,这位北胡姑娘始终保持着冷静的心态,完全没有平时的泼辣野性。

薛破夜抚摸着自己的鼻子,这确实是一个问题,若是在极短的时间内悄无声息地解决那五名武士,那自然是大大的好事,也能转危为安,但是只要五人中有一人发出求救信号,其他三面的敌人会在三分钟之内便可赶到,那时可就是大祸临头了。

一对一而言,若是健康的薛破夜,他完全有自信对付这批金翅汗隶中的任何一个人,但是如今手臂有伤,那可就不一定了。

这批金翅汗隶都是北胡最精锐的武士,反应力和战斗力都不是普通胡人可以比拟的,几十名金翅汗隶在一起,那可是让人恐怖的力量,至少对现在的薛破夜苏玛优等人来说,这群人的综合实力远胜己方。

“汗隶长交给我对付!”薛破夜缓缓道:“你们有把握击杀其他四人吗?”

苏玛优点头道:“苏玛优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杀掉一人,赤娜台也可以,不过就算这样,那还……!”

“剩下的两个,我莽力特来做。”莽力特终于说话了:“我的弓箭可以射杀一个,另一个,我可以用锋利的刀子刺穿他的胸膛,我的妻子是被他们所害,所以愤怒能够让我杀死他们。”

薛破夜轻轻拍了拍莽力特的肩膀,安慰道:“莽力特老人,你的本事,我是完全相信的,只是要在一瞬间杀死两个人,而且还是两名金翅汗隶,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莽力特平静地道:“我的朋友,莽力特已经想了很久,想出了一个很好的办法,这个办法如果成功,你们都会安全。”

几人都看向莽力特,不知他所说的究竟是什么法子。

莽力特缓缓道:“我的法子很简单,以我们的力量,出其不意地攻击那五人,他们一定是预料不到,所以我们有很大的把握将他们杀死,但是若想不惊动其他人,我想是非常困难的。所以我们必须要有一个人去引开其他人。”

几人面面相觑,一时还没有听明白莽力特的意思。

莽力特哈哈大笑,道:“算了,你们会明白的。”抬头看了看天色,道:“我们走吧!”说完,他径自过去抱起乌巴赞的尸体,将她牢牢地绑在一匹马背上,那却是赤娜台先前骑的骏马,之后他又牵过了自己的马,两只缰绳都拿在手里,高大的身体如同石头般站立片刻,终于道:“孩子们,愿长生天保佑我们!”率先牵着两匹骏马向南边走去。

“莽力特老人要做什么?”赤娜台一脸迷惑。

苏玛优抽出皮鞭,道:“怎么快跟上。”看了小石头一眼,问道:“丑石大哥,那小石头怎么办?”

薛破夜想了想,抱起小石头,道:“咱们走。”

几人快步跟上莽力特,石阵内巨石林立,莽力特却是走得极为顺畅,显然他平日就不少来此处,对这石阵很是熟悉。

东拐西拐,穿过一重又一重巨石,就见莽力特的步子慢了下来。

薛破夜回头看了看苏玛优二人,见她二人一人牵着一匹马,显然是一等击杀敌人,便立刻飞马离开这里。他只是奇怪,莽力特为何要牵着两匹马,而且还要降乌巴赞的尸体绑在马背上。

“他们在那里。”莽力特终于停下了步子,薛破夜轻手轻脚地上前,只见前面不远处传来火光,已是到了巨石阵的外层,远处的点着火堆,几名金翅汗隶正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用胡语大声说着薛破夜听不懂的话。

苏玛优轻声道:“他们在说,一等天亮,就进石阵抓住我们,然后用我要挟鹰突帅放弃权利,将手中的权力交给克列部。”

金翅汗隶们离石阵这边颇有一段距离,似乎是害怕苏玛优等人躲在石阵里放冷箭,所以所处的方位已经超出了射程。

薛破夜轻轻放下小石头,低声道:“趁着夜黑,我们偷偷接近过去,到了近处,必须立刻出击,务求一击必中,不让他们有机会求援。”

几人都点头,拿上兵器,悄无声息地出了石阵,身体贴着草地,匍匐前进,向金翅汗隶们靠近过去。

包括薛破夜在内,都是经过生死凶险时刻,所以此时此刻,都能保持冷静的心态,紧握兵器,四人呈扇形向金翅汗隶们摸过去。

“那是什么?”眼见便要接近金翅汗隶们,一人忽然大声叫道,却是发现了这边的动静。

金翅汗隶们曾经是豹突帅的护军卫兵,警觉性向来极强,薛破夜等人虽然极尽小心,却依旧被他们发现,而发现他们的,正是汗隶长。

就在此时,所有人只见到薛破夜的身体就像流星一样,从地上忽地窜起,疯狂地扑向了汗隶长,那种速度简直超出了人类的极限。

汗隶长显然是惊呆了,那些金翅汗隶们更是无法反应过来,眼见薛破夜直扑到汗隶长的身前,于此同时,地面上“腾腾腾”又是三道人影拔地而起,目标各对着金翅汗隶们。

“噗!”

一声闷响,薛破夜没有受伤的左手已经出击,手中的寒刃正刺中目瞪口呆的汗隶长身体。

这只是一眨眼的事情,事出突然,汗隶长根本没又想到这几个家伙胆大包天,竟然敢反过来偷袭金翅汗隶们,更是没有闪避的机会,心脏便被薛破夜刺穿。

汗隶长狂吼一声,只是声音还没有喊出来,薛破夜的寒刃已经再次刺入他的口中。

汗隶长立刻感觉到自己的屎尿在这一瞬间全部喷涌出来,而这也是他最后感受到的东西,原来死是这样一种味道。

汗隶长尸体倒下去的一瞬间,苏玛优的长鞭已经卷住了一名武士的脖子,而赤娜台的弯刀砍在了一名武士的脖子上,那名武士竟在临死前,手里的胡刀也砍在了赤娜台的腿上。

他终究是精锐的金翅汗隶,即使是死,也会攻出最后一招。

莽力特的箭法确实很准,薛破夜扑向汗隶长的时候,他已经在瞬间弯弓搭箭,“咻”地一声响,“噗”地一声,羽箭正中一名武士的咽喉,他哼也没哼一声,轰然倒地,射出一箭之后,莽力特的身体依旧没有停顿,他知道第一箭能射中的人,那是出其不意,再要射另一人,那人肯定是有防备了。

果然,另一名金翅汗隶就地一滚,手里的胡刀已经亮了出来,虽然有空隙时间,那人却似乎忘记了求援,只是凶狠地反扑向莽力特。

莽力特老当益壮,虽是胡人勇士中的金翅汗隶,老人家却依旧没有畏惧,一瞬间也拔出了腰间的弯刀,迎上前去,临头便向金翅汗隶砍了下去。

金翅汗隶挥刀迎上,“跄踉”一声,两把胡刀撞击在一起,火星四溅。

薛破夜解决汗隶长,拔出寒刃,瞧见莽力特与金翅汗隶交手,虽然知道胡人讲究一对一的决斗,厌恶以多攻少,但是此时此刻,乃是特别时期,特别时期自然管不了那许多,飞身再次扑向了那名金翅汗隶,他的右臂伤口已经渗出血水来,他却浑然不知。

苏玛优的长鞭力气十足,一拉一扯之间,那名武士的脖子已经断了,软软耷拉下去,身体也瘫软了下去,只有出的气,再无进的气。

赤娜台虽然也被金翅汗隶砍中了右腿,但她的刀刃却是看在对方的脖子上,她伤腿,对方丢命。

与莽力特对攻的金翅汗隶见到薛破夜快速扑来,很快明白自己所处的形式,竟是后跃一步,挡住莽力特的胡刀之时,已经摘下了腰间的牛角号。

“不能让他吹号!”薛破夜厉声道。

他的速度很快,快到莽力特都没有看见他的身形,已经窜到金翅汗隶的身前,手里的寒刃直刺金翅汗隶的心脏。

金翅汗隶狂吼一声,一手提刀砍下,另一只手将手里的号角放在了嘴边。

“噗!”

薛破夜的寒刃刺入了金翅汗隶的心脏,于此同时,号角“呜呜……”的声音响起,那是金翅汗隶临死前吐出的残气,这股残气终于发出了信号。

薛破夜咬牙道:“不好,我们快走!”

莽力特却沉声道:“快,你们快进石林,不要出来,我的孩子们,快去。”说完,右手两指放入口中,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他那匹骏马立刻从石林中飞奔出来,而赤娜台的骏马与他的马匹连在一起,也跟着出来。

很快,薛破夜等人就听到两边传来的马蹄声,显然是其他三面的金翅汗隶们听到求援信号,纷纷来支援。

莽力特翻身上马,哈哈笑道:“我人老了,骑马的功夫却没丢下!”什么也不多说,一夹马腹,骏马长嘶一声,向南疾奔,而赤娜台的骏马连在一起,背着乌巴赞的尸体,飞驰而去。

“快回石林!”苏玛优背起赤娜台,向石林内狂奔过去,薛破夜一时还没想明白其中的关窍,听苏玛优声音严峻,只得跟在她身后,飞奔回到了石林。

刚入石林,支援过来的金翅汗隶们便已到达,人喊马嘶,在火堆旁聚集。

第三五五章 【融血】

金翅汗隶们并没有在火堆边商议太久,仅仅是几个人凑在一起,大声嚷嚷,满嘴胡语,有人指着莽力特远去的方向,于是金翅汗隶们再不犹豫,纷纷催马,向南边驰马追去。

他们当然想不到,苏玛优等人不但没有走,反而还是躲在石阵之中,在他们看来,连守备的金翅汗隶们都被杀死,苏玛优等人岂有不走之理,是以毫不犹豫地纷纷追去,谁也没有注意到石阵之中依旧躲着人。

薛破夜这个时候,终于明白了莽力特老人的心思,他先前说“要有一个人引走金翅汗隶们”,薛破夜一时还没明白其中的意思,莽力特也没有接着说下去,如今看来,莽力特老人自己却主动去做这个引走金翅汗隶们的诱饵。

“莽力特老人,愿长生天保佑你!”苏玛优和赤娜台单手放在胸前,目视远方,祈祷道。

薛破夜远视着南边,莽力特老人十有八九是不能活了,这个老人舍却了自己的性命,却为几名年轻人能逃脱死亡创造了机会。

单手放在胸前,身体微躬,薛破夜表达了对老人的尊敬。

“我们快走,他们一旦发现自己追错了,很快就会回来的。”薛破夜抱起小石头,虽然自己已经筋疲力尽,但还是翻身上马,他的脸上已经满是豆大的汗水,肩骨的疼痛已经让他的身体直冒冷汗。

“丑石大哥,你的肩……出血了!”苏玛优终于发现薛破夜的伤势:“我们……我们先包扎一下……!”

薛破夜摇头道:“快上马,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

苏玛优和赤娜台心里自然也明白,金翅汗隶们若是追上莽力特,发现自己上当,必定会反过头来追杀,莽力特为大家争取的就是逃生的机会和时间,浪费时间就是在浪费莽力特的生命价值,再不犹豫,二人共骑一马,出了石阵,径自往北边疾奔。

包括薛破夜在内,此时所有的思想只是往前奔,往前奔,继续往前奔……!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马背上几乎睡着的薛破夜耳中忽然传来又一阵马蹄上,他勉强睁开眼睛,只见前面天色已经露出了曙光,尚不是十分明亮清晰的面前,黑乎乎的一片,铁马金戈,竟是一大群北胡武士。

“妈的!”薛破夜心中嘟囔:“这下子死定了。”

在他看来,这一群北胡武士定然是折而复返的金翅汗隶们追了上来,自己现在是筋疲力尽,不但身体状态已经差到极点,就连脑中反应也是颇为模糊混乱,要想对付这一群人,那已是万万不能了。

紧抱着小石头,发觉小石头的身体已经有些发凉,心中一震,但迅即苦笑,心中暗道:“小石头,咱师徒俩看来是要死在这北胡大草原了,师傅连累了你,回头给你道歉。”

忽听苏玛优声音道:“丑石大哥,这是弘吉拉部的武士,是自己人!”

“自己人?”薛破夜长长舒了口气:“终于能歇一歇了。”

……

……

弘吉拉部是北胡数十个部落中比较大的一个,与巴尔虎特部相邻,两部落关系向来很好,属于北胡内部的同盟,也正是这种密切的同盟关系,在素来争杀内乱不断的北胡大草原,这两部落互相依存,才不至于被其他部落兼并吞灭,北胡大草原从最开始的上百个大小部落兼并到如今的三十多个部落,弘吉拉部和巴尔虎特部能够存活下来,除了部落本身的实力,两个部落互结同盟也是至关重要的原因。

北胡草原长期的内乱,结盟与对立时有发生,今日是同盟,明日很有可能因为某种原因而形成敌对关系的部落也是比比就是,像巴尔虎特部与弘吉拉部长期的生死同盟,在北胡大草原上却是一个异数,所以两个部落的牧民们也是极为自豪,因为他们觉得,整个北胡草原,这两个部落的人们是最有信义的。

时至今日,弘吉拉部已经成为了草原上最有势力的部落之一,原因之一,是因为他们的部落有一位草原神权人物------大巫师!

草原人信奉长生天,在他们心里,长生天就是无所不能的神,而神在人间的代言人,就是“巫教”的大巫师。

大巫师有能力与长生天交谈,能够得到长生天的预示,所以大巫师的身份,在草原人的心目中绝对不比可汗弱。

每一任可汗登基,那都需要大巫师的赐福,否则没有“巫教”大巫师的赐福,可汗就不能算是真正的可汗,因为大巫师代表的是长生天,得到大巫师的赐福,也就是得到了长生天的认可。

北胡“巫教”盛行,巫教教众称为巫徒,巫徒在草原上是极其神秘的势力,他们自幼便被送入巫教总坛的巫坛,献身于长生天,为长生天服务,草原人无论婚庆,丧葬,出征,祈福,都要有巫徒们的参与,因为如果没有巫徒的参与,大家就会以为这些事情没有长生天的祝福,那是不吉利的。

巫徒们的首领,就是大巫师。

每一任大巫师,都是从巫徒中选择出来,他们选择大巫师的过程很复杂,也很神秘,普通人根本无法窥透其中的奥秘,但是有一点却可以肯定,一旦成为大巫师,成为长生天的代言人,他的权势将达到顶峰,即使是英那罗部的草原可汗,那也需要大巫师的祈福才能顺利担任下去。

当然,每一任的大巫师都不会真正地去反对可汗,毕竟可汗是草原之王,真正的王者,若是得罪了强横野蛮的可汗,巫教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一种利益的结合而已。

弘吉拉部的武士们碰上赤娜台和苏玛优,齐齐下马行礼,大家都看出薛破夜等人身上带伤,赤娜台的腿上也只是随意包扎了一下,便有人就近接来了牛车,薛破夜等人俱都躺在牛车上休息,而弘吉拉部武士们护卫着牛车,浩浩荡荡地返回弘吉拉部驻地。

弘吉拉草原并不是北胡最肥沃的草地,但是却是水源最多的地方,厄尔多伦瑙河从弘吉拉草原流过,除了这条宽阔如玉带般的场合,北胡草原最大的湖泊帕伦多湖也座落在弘吉拉草原上,宽阔的帕伦多湖方圆二十多里,美丽而幽静,弘吉拉部的营帐就散落在帕伦多湖四周,一个又一个帐篷就如同夜空中的繁星,点缀在已经冒出青草芽儿的大草原上。

牧民们的帐篷是灰色的,而部落首领们的帐篷却是天蓝色的,平日里只有少量的部落骑兵巡视地界,大部分的牧民们都是在忙着为牛羊们准备饮食。

牛羊是他们的生命,到了冬天,草原一片苍茫,牧人们拿出早就预备的草料喂食。

如今春暖花开,草儿已经探出头来,牧人们已经开始放马牧羊,让他们松活松活筋骨。真正的草原生活即将到来,弘吉拉部营地方圆几十里内,都分散着牧民们的身影。

弘吉拉武士能碰上苏玛优等人,那是因为得到了消息,听说豹突帅残余势力金翅汗隶在古淄部草原一带活动,所以奉了命令,派出五十多名弘吉拉骑兵前去剿杀,谁知道没碰上金翅汗隶,却是碰上了筋疲力尽的薛破夜一行人。

牛车在草原缓缓而行,到达弘吉拉营地时,牧民们见到苏玛优与赤娜台,纷纷行礼,表现着尊敬与喜爱,只是谁也不知道,那最后一辆牛车中,一个蓬头垢面的丑陋家伙和一个面色发白的小孩子究竟是什么人。

这两个人都已沉睡,丑陋的家伙紧紧抱着小孩子,用他的体温去温暖着孩子的身体。

天色曙光已显,勤劳的牧人们看着队伍缓缓向帕伦多湖东岸行去,在东岸不到五里的地方,那里是有几位庄严神秘的黑色帐篷,十几座黑色帐篷与弘吉拉部的大营帐隔开,静静的,寂寥的匍匐在苍茫的大草原上,而最大的黑色帐篷前,竖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胡人特有的虎文,识得胡字的人知道那上面形同烟雾飘渺一样的大字是一个“巫”字。

这里就是草原上最神秘最庄严的巫坛,而他们的大巫师,就住在这里。

这里寂静而诡异,当牛车将薛破夜等人送到这里的时候,七八名身着穿着皮毛短衣,身上涂着红色黑色痕迹的巫徒们如同幽灵一般从帐篷里出来,将四人一一抬进了大巫师的大帐篷。

武士们谦恭而畏惧地跪地行礼,然后赶着牛车,静悄悄地离开,短暂的声音很快就消于宁静之中。

薛破夜在睡梦中,一直感觉到有一双深邃而阴冷的眼睛在盯着自己,那一双眼睛就像毒蛇的眼睛,冷而毒。

即使是在睡梦中,薛破夜也感到很不舒服,他迷迷糊糊睁开了眼,感觉疲劳之感已经消退许多,只是凭着直觉,感到那双毒蛇一样的眼睛依然盯在自己的身上。

他转过头去,心里吃了一惊,只见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一个全身上下以黑袍遮身,只露出一张诡异脸庞的家伙正盯着自己。

那人个子不高,宽松的黑袍,手里拄着一根黑色的法杖,杖头是一个仰头造型,人头大小,惟妙惟肖,那人的脸庞一片漆黑,显然是以颜料突然成这个样子,就像野鬼一样,而他的眼睛细而窄,一双瞳孔更是细小,眼球大半是白的,这样的小眼睛,射出的目光却是阴冷至极。

若不是这人身边站着赤娜台,薛破夜恨不得以为此人就是鬼魅。

“丑石大哥,你醒了?”赤娜台见薛破夜悠悠醒来,连带喜色叫道:“你睡了一整天了。”

“一整天?”薛破夜一愣,透过帐篷缝隙向外看,外面亦是昏暗一片,记得自己是凌晨时分睡觉,现在已是黄昏了,奶奶的,这一觉睡的犹如死人,究竟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他皱起眉头,猛地坐起,左右看了看,发现小石头就睡在自己身边不远,他的四周竟然熏着一阵古怪的药草,那种药草散发出的味道极为刺鼻。

薛破夜挣扎着爬起来,来到小石头身边,只见小石头牙关紧闭,神情难堪,脸色发白,可是呼吸却还均匀,至少人还活着,微微松了口气。

忽听背后一阵胡语说了起来,短短几句话,但是这几句话却是生硬的很,虽然用的是胡语,但给人的感觉却是这个人连胡语也说的不怎么顺畅。

薛破夜转过身,见到说话的正是那手拄法杖的人,猛地醒悟:“难道这就是他们所说的大巫师?”

赤娜台站在黑袍人身边,显得很恭敬,对薛破夜道:“丑石大哥,这是我的爷爷,他就是大巫师,可以替你和小石……嗯,替你们治病。“

薛破夜知道这就是大巫师,草原的神权人物,心中一震,急忙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礼,此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右肩温暖如春,却是再次重新包扎过,之前那种疼痛感已经消减的几乎感受不到,心中大是钦佩,即使在中原,医术高明的大夫也不可能这么快让骨碎之臂康复的这么快。

大巫师显然对于薛破夜的礼节并没有放在眼里,又轻声嘀咕了几句。

“丑石大哥,爷爷说,小石还能活五个时辰。”赤娜台神情严峻起来:“他问你想不想就小石!”

“当然!”薛破夜心中大惊,脱口道:“大巫师,请你快救救他。”

赤娜台对大巫师说了两句话,大巫师微微点头,又咕噜了几句,赤娜台才道:“丑石大哥,爷爷说,小石失血过多,体内血虚,要想救小石,只有融血了。他先前给你们看伤的时候,验出你们的血液是相同的,可以融血,问你愿不愿意献出自己一部分鲜血来救小石。”

“愿意!”薛破夜也顾不得考虑其他,只是内心对于“融血”这个词感到很惊讶,难不成这个时代的北胡竟然发达到能够人体输血?他急切地道:“大巫师,我该怎么做?只要能救小石,我所有的都能答应。”

赤娜台翻译过去,大巫师拍了拍手,从外面立刻进来三四个幽灵般的巫徒,手里捧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器具。

薛破夜知道,这些器具肯定就是融血的工具了。

大巫师挥挥手,示意赤娜台出去,赤娜台微一犹豫,对大巫师又说了几句话,大巫师神色平静,轻轻嗯了一声,赤娜台才依依不舍地出了帐篷。

天色渐暗,落日的余晖只剩下一个淡淡的弧圈儿,苏玛优坐在帕伦多湖湖畔,看着清澈的湖水直发呆,就连赤娜台来到她身后,她也没有发觉。

“苏玛优,我若是敌人,你可就死了!”赤娜台在苏玛优身边坐下,缓缓道。

苏玛优侧过脸,苦笑道:“我们没有死,莽力特老人却死了!”

赤娜台皱起眉头,神情一片黯然:“找到了?”

苏玛优点了点头,望着夕阳的淡淡余晖,道:“派出去找寻的人已经回来了,带回了莽力特老人被马匹踩踏过的尸体,他已经受过巫徒的赐福,被你的族人送回古淄部了。”

“希望他能够得到长生天的赐福。”赤娜台轻轻握着苏玛优的手,以示安慰。

一阵沉默之后,苏玛优终于问道:“大巫师同意了吗?他会为丑石大哥治病吗?”

“我们两个恳求了他一天,他虽然古怪,但是也不是石头做的心肠,还是答应了,现在正为丑石大哥和小石……融血!”赤娜台神情有些怪异,淡淡地道:“苏玛优,我们该叫他小石,还是小石头呢?”

苏玛优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丰满的酥胸上下起伏:“赤娜台,你想告诉我什么?”

“爷爷在他们沉睡的时候,看过他们的伤口。”赤娜台毫不转弯抹角,直接道:“丑石大哥告诉我们,他来北胡,是为了治病,可是爷爷却很肯定他身上除了右肩骨伤,再无其他的病症,换句话说,丑石大哥对我们说谎了。而且……爷爷说,他的面容是经过化装的,那不是他本来的面孔,只要你同意,他随时可以揭开丑石大哥的面具,让他露出真正的面目。”

苏玛优沉默许久,才缓缓道:“他既然不想露出本来面目,我们又何必揭穿他?他总会有自己的理由。无论如何,这次我们能够回来,都是因为她,否则我们不会再见到美丽的草原,也见不到这些可爱的牛羊,他总是我们的恩人,我们草原人有仇必报,但是有恩也绝对不会欠他的。他救了我三次,这些恩情,我们何时能报的完?”

赤娜台也点头道:“丑石大哥是我们的恩人,这个我会牢记在心里。”

苏玛优露出笑容,道:“丑石大哥是个好人,他能够为了救小石……而献出自己的鲜血,这并不是所有人能做到的。中原人并不是都很坏,他们也有我们草原人一样的仁义之辈。”

赤娜台叹了口气,摇头道:“苏玛优,爷爷还说,丑石大哥和小石头身体里有一种怪异的东西,中原人称它为劲气,那是很厉害很恐怖的东西,强大的劲气可以碎石裂土,无所不能。爷爷说,中原有一种人,称为武者,武者有高低之分,而丑石大哥和小石头,他们的劲气已经达到了五道武者的力量,是很强大的人。”

“这个我也听过。”苏玛优正色道:“中原的武者,那是很厉害的人群,鹰突帅曾经说过,要进攻中原,这些武者是最大的麻烦。原来丑石大哥和小石头也是强大的武者,怪不得他们的本事那样高。”

“苏玛优,你有没有想过,两个强大的武者,没有患病,却千里迢迢来我们大草原,他们想干什么?”赤娜台脸上不无担心:“爷爷说,他们很有可能是中原人派来的探子!”

“探子?”苏玛优娇躯一震:“你……你是说他们是探子?”

“我不敢确定。”赤娜台神情很严峻:“这是爷爷的估测,并不一定准确。”轻轻拍了拍苏玛优的肩膀,轻声道:“若他们真是中原派来的探子,我们该如何对他们?”

苏玛优望着天边的落日余晖,摇了摇头,脸上一片茫然。

第三五六章 【面具大商人】

薛破夜再次醒来,已是第二日的正午时分,他已经被移出了大巫师的黑色大帐篷,搬至了弘吉拉部营地的一处帐篷里,而小石头盖着厚厚的毛毯,就睡在他的旁边。

小石头的脸色已经红润起来,呼吸也恢复了常态,薛破夜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脸庞,已经温热起来,这小家伙的性命总算是被抢回来了,虽然大巫师怪里怪气,薛破夜对他很不适应,但是内心深处,还是十分感激这大巫师出手相救。

他自己感觉身体发虚,左臂手脉处被包扎起来,显然是从那里放了不少血液出去,心中还在奇怪大巫师究竟是以什么样的方法抽血输血成功,这可是极高的医疗手术,可惜当时被大巫师的迷药所迷,人事不知,不得窥探其中的玄妙了。

正在此时,苏玛优掀帐进来,瞧见薛破夜醒过来,欣喜万分,忙道:“丑石大哥,你可醒了?饿了吧?我去给你拿东西吃。”转身出了帐篷,很快便亲自端来鲜奶烧肉,满满两大盘子,薛破夜正觉肚肠饥饿,见到这鲜美的东西,毫不客气地狼吞虎咽起来。

苏玛优坐在旁边,看着薛破夜大块吃肉,大口喝奶,忍不住笑道:“丑石大哥,你真是像极了我们草原人,草原人才这么豪迈呢。”

薛破夜咽着口里的肥羊肉,笑道:“民以食为天,当一个人饿的时候,那就什么也顾不得了。”

“民以食为天?”苏玛优轻轻念了一遍,笑道:“丑石大哥,我佩服中原人会说话,这些理儿到了你们中原人的口里,就说的好听。”

薛破夜呵呵一笑,风卷残云,奶足肉饱,才问道:“苏玛优,小石……什么时候能醒?”

“大巫师说了,小石头元气大伤,最早也要明天才能醒来。”苏玛优凝视着薛破夜,微一停顿,忽然问道:“丑石大哥,大巫师瞧好你的病没有?”

薛破夜皱起眉头,看了看苏玛优,见她脸上泛起复杂的神情,明白她心中所想,自己的身份终究是被对方怀疑了。

“苏玛优,你是不是有话要问我?”薛破夜平静地道。

苏玛优微一沉吟,终于道:“丑石大哥,你真的是丑石大哥吗?”这话问的很是古怪,但是薛破夜完全能够明白其中的意思,也是一阵沉默,许久之后,才淡淡地道:“苏玛优,人的姓名,只是一个代号,我叫丑石也好,阿猫阿狗也好,都是无心去伤害你。每个人的心里总有一些秘密,你能够允许我保留我的秘密吗?如果你觉得我想害你,你现在可以去召唤你们的武士,将我抓起来,我也绝不会怪你。”

苏玛优急忙摆手道:“丑石大哥,你别误会,我没有这个意思。你若是坏人,我和赤娜台就回不了草原了,我知道你是好人。”

薛破夜声音柔和一些,道:“苏玛优,我也算不得是什么好人,只是不会害人而已。”忽然道:“是大巫师告诉你?”

苏玛优性情直爽,也不隐瞒:“是,大巫师说你现在的样子不是真正的你。”

薛破夜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笑道:“我的真容比这个还要丑陋,你信不信?”

“不信!”苏玛优也露出笑容:“你的样子一定很好看。”

“哦!”薛破夜微笑道:“为什么这样说?”

“你的眼睛像天上的星星,很漂亮。”苏玛优毫不忸怩,很直爽地道:“苏玛优喜欢你的眼睛,草原上的人们,很少有这么好看的眼睛。”

薛破夜即使是个极会控制自己情绪的人,但是听到苏玛优这样的话,还是有几分高兴,谁不爱听人说自己漂亮呢?他看着苏玛优的眼睛,发现那大眼睛一闪一闪之间,充满了胡人特有的野性之美,野性之中带着妩媚,忍不住轻声道:“苏玛优,你真美!”

苏玛优一愣,迅即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

苏玛优的坐姿虽然很随便,但是这种随便的坐姿,反而比那些矜持女子端庄而坐更有诱惑力。

北胡草原的气候已经转暖,所以她穿的不是很厚,很平常的胡衣胡裙,两条结实的腿.儿扎着毛绑腿,隐隐露出里面结实浑.圆的腿.儿来,隐隐约约之间,魅力无穷,薛破夜眼睛从她丰满的酥胸划过,脑中再次映出她那一对雪白丰润的臀.瓣,心中一荡,忽见苏玛优微微垂下头去,立时知道自己的眼神可能有些暧昧,失态了,急忙转变话题道:“大巫师还说了什么?”

苏玛优笑容渐敛,摇头道:“大巫师还是你是中原的武者,说不定是……是探子!”

薛破夜身体一震,眉头皱起,这个大巫师还真是厉害的很,想到大巫师那双阴冷的眼睛,薛破夜全身上下便很不舒服。

“探子?”薛破夜保持着镇定:“探什么?呵呵,我就是一个中原浪人,到草原上找一些东西而已,这探子可不是人人都能当的,我还不够格。”

苏玛优笑道:“是啊,丑石大哥是好人,怎么会是探子呢。”

薛破夜摸了摸鼻子,轻声问道:“难道我们中原还经常有探子来你们草原?”

苏玛优点头道:“中原有不少商人来草原,给我们带来了好东西,让我们过得更幸福,草原人感谢他们,但是中间却是经常夹杂着大楚国的探子,他们不但打探消息,俄日企鹅还经常杀我们部落族长和王爷,我听说不久前刚刚抓到了一批……!”猛地想到什么,停住了嘴,转换话题道:“丑石大哥,你要不要出去走走,今天的天气很好,你的伤会好得快。大巫师说了,你身体里失了太多的鲜血,要好好休养几日才能恢复。”

薛破夜正听到节骨眼上,猛听苏玛优转换话题,心知苏玛优还是很谨慎,也不追问,点了点头:“好啊,我正想看看大草原呢。”

薛破夜站起身的一一霎那,果然觉得头有些发晕,看来还真是失血过多,也不知道取了多少鲜血去救小石头。

苏玛优陪着薛破夜出了帐篷,一阵清风扑面而来,就像在地狱里的魂魄忽然到了绚丽的天堂,薛破夜只觉得全身通泰,说不出的舒服。

放眼处,是那宽阔无比的帕多伦湖,帐篷就像星星围绕月亮一样,散落在帕多伦湖四周,广阔无垠的大草原上,地面就像铺上了绿色的地毯,虽然草儿还不是很长很茂密,但是那种清鲜的气息足以让人心旷神怡。

“天苍苍,地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薛破夜感慨地吟道:“这就是草原,充满了自由的地方。”

苏玛优见薛破夜脸上一片欣喜和赞赏,知道薛破夜很喜欢草原,她心里也颇为欢喜,毕竟任何人赞美自己的家乡都会让人很愉快。

从地理面积来说,北胡大草原的面积肯定要大过大楚国的疆土,但是人口却比大楚国小了许多,所以草原上不会出现中原城镇那种繁华热闹的情景,只有勤劳的牧人们领着大批的牛羊放牧,间或一些骑兵穿梭在草原上。

草原没有大楚的繁华热闹,却多了幽静清闲,虽然有人的地方就有阴谋争斗,但是在表面上看去,草原是一片祥和的气息。

薛破夜望着帕多伦湖边上的那一群黑色帐篷,虽是在白天,依旧是神秘诡异,挂着长杆上的毛毡随风飘动,偶尔出来几名巫徒,也都是匆忙的很。

那里没有牧人敢接近,牧人们对黑色帐篷那边的巫师巫徒们,带的是敬畏之心。

苏玛优领着薛破夜在营地四处转了转,牧人们见到,都很礼貌地屈身行礼,不过一路行来,最让薛破夜感到惊讶的时,弘吉拉部竟然有数百名骑兵在一块空旷的草地演练军阵,互相搏杀,似乎是在练兵。

北胡人练兵,难道真的有什么举动?

次日一大早,薛破夜守在小石头身边,静静凝视着他,小石头的气色恢复的不错,只是还没有醒过来。

就在他眼皮子有些撑不住的时候,终于听到让他激动不已的声音:“师傅,我……我们在哪里?”

小石头终于是醒了。

薛破夜二话不说,叫来苏玛优和赤娜台,大家都极是欢喜,拿来肉奶,小石头显然也是饿极了,狼吞虎咽一番,摸着自己的肚子,直打饱嗝。

这个时候,赤娜台才对他讲叙了小石头中箭之后的事情。

小石头看着薛破夜,眼睛带着感激,但更多的是温暖:“师傅,你……你的血……!”

“师傅血多,分些给你。”薛破夜轻轻捶了捶小石头的胸膛:“我的血还真是有用,你看你现在变得结实多了。”

小石头大伤初愈,身体的力气还没有恢复,不过还是挣扎着爬起来,跪在薛破夜的面前,声音有些哽咽:“师傅,小石头自幼没人疼爱,只有……只有师傅真正的疼爱我,小石头若出息了,一定……一定要报答师傅。”

薛破夜抱起小石头,搂在怀中,柔声道:“傻小子,我是你师父,我不疼你,谁来疼你?你以后一定会有出息,至于报答不报答,师傅图的不是那个,师傅只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小石头用力地点了点头,眼圈已是泛红。

他二人这次出关,生死与共,这感情自是加深了无数。

“师傅,我的身体里,从今以后就有你的血在流动了。”小石头一字一句地道:“所以小石头也要成为你这样有用的人。”

苏玛优和赤娜台在旁边看到这一幕,都很是感慨,如此看来,这师徒二人的感情真是融洽的很。

之后又在弘吉拉部休息了两日,薛破夜自知在草原上不可多留,毕竟大将军交托的事儿要速办速决,虽然从苏玛优口中得知最近北胡抓了一批探子很有可能就是雁门关派来的,但是这些探子如今身在何地却是毫不知晓,又不能向苏玛优询问,颇有些烦心。

本来还要找寻兀拉赤,与这位耿直的北胡朋友见上一面,但是若向苏玛优询问兀拉赤的下落,以苏玛优的精明,恐怕很快就会猜出自己的身份。

苏玛优对“薛破夜”这个人可是恨之入骨啊。

薛破夜这两日也弄清楚,赤娜台是弘吉拉部的族人,而苏玛优却是它族之人,两族联盟,所以关系一直很好,两个姑娘从小便认识,之后就时常在一起,算得上是肝胆相照的好姐妹。

苏玛优似乎是在等着薛破夜和小石头完全康复再作安排,几日来一直也没有提回去的事情,薛破夜和赤娜台交谈之时,得知弘吉拉部西边就是巴尔虎特部的地盘,心中暗想:“兀大哥似乎就是巴尔虎特部的族人,苏玛优认识兀大哥,难不成也是巴尔虎特部的人?”

这日正在帐内换药,发现肩头已是活动自如,看来肩膀已是恢复的差不多了。

忽听外面一阵嘈杂声传来,正在帮薛破夜换药的苏玛优急忙出去,片刻之后回来,道:“是大商人来了,从这里经过,今天恐怕要歇在弘吉拉部了。”

“大商人?”薛破夜一愣。

苏玛优解释道:“这大商人是你们中原人,半年前才开始来往于北胡与大楚之间,他做的生意极大,也不与普通的牧人交易,只和王庭与鹰突帅直接交易,也不知道他带来的是些什么货物。不过各族的族长都知道,这是鹰突帅的客人,所以经过草原之时,都对这位大商人很热情。”

薛破夜皱起眉头,心中寻思:“能与北胡王庭直接做生意,这商人可不简单,却不知是哪家哪户?”问道:“他的商队很大吗?”

苏玛优点头道:“大的很,这是他第三次过来了,前两次过来时,运来的东西都送到了大阴山,他们却带走了好上千匹骏马。”

“骏马?”薛破夜若有所思,他还真想看看这位大商人是何等角色,起身道:“咱们去看看。”领着小石头,跟随苏玛优出了帐篷。

天已近黄昏,弘吉拉部的族人们纷纷向南涌动,薛破夜随着人群也往南去,只走了片刻,就见草原上,一条车队组成的长蛇蔓延过来。

苏玛优说的没错,这支商队果然很庞大,虽然比不上薛破夜那次往雁门关运粮的车队,但是对于交易的商队来说,这绝对是大型商队。

这支商队有上百辆车子,移动的并不是很快,似乎车上的东西很重,而这些车子也极为奇怪,都是四面封堵,以铁皮制成,就像一个又一个铁盒子一样。

弘吉拉部的族长王爷都迎上前去,武士们则安排车子集中。

薛破夜缓步靠近过去,凝神细看,只见车队中正有一人在数名劲衣大汉的护卫下,与族长王爷们寒暄,而那人一身锦衣,矮矮胖胖,也不怎么出众,唯一与众不同的,却是脸上戴了铁皮面具,看起来很是诡异。

一瞧那人身形,薛破夜立时升起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心中十分肯定见过这人,但是究竟在哪里见过,脑子里完全没有印象。

“他是谁?我怎么如此熟悉?”薛破夜皱紧眉头,绞尽脑汁,始终想不起来。

嘈杂声中,面具人与族长王爷们径自去了天蓝色帐篷那边,而铁皮子车队则在弘吉拉部武士的帮助下,集中在一块空地之中,上百辆铁皮子车一眼看去,还颇是壮观。

弘吉拉部自然有人去安排车队的护卫车夫,车队留下了十来个护卫看护货物,弘吉拉部也派出了几十名武士一同守护,显然这些货物都极是重要。

苏玛优悄声道:“丑石大哥,你看那些车子,大商人每次过来都是这种车子,里面的货物我们都看不见。”

薛破夜点了点头,凑近苏玛优耳边,立刻闻到了苏玛优身上的味道,那可不是胡人身上的腥臊味,而是处女特有的体香味,这种香味从苏玛优的身上发出来,更为浓厚,薛破夜心神荡漾,但还是低声问道:“那个戴面具的就是大商人?”

“是,就是他。”苏玛优点头道:“他就是大商人。”

“那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薛破夜低声问道。

苏玛优摇了摇头:“正是不知道他的名字,所以叫他大商人。”

薛破夜若有所思,微一沉吟,微笑道:“你是鹰突帅的姑姑,这人与鹰突帅做交易,你都不知道他的身份?呵呵,这些货物难道你也没有权力去看?”

苏玛优很直率地道:“这批货物一路上直运到大阴山,那里可不是我们女人能去的地方,而且鹰突帅向来不会对我说这些事情,所以我也不知道的。丑石大哥,反正这些事情与我们也没有关系,我们也不用弄的太明白,你是中原人,中原人的东西,草原人没有见过,你可是都见过的。”

“大阴山?”薛破夜喃喃自语,迅即笑道:“中原物产丰富,种类繁多,并不是所有中原人都熟悉中原所有的东西。”

苏玛优笑着点头道:“是啊,我说错了。”忽然道:“丑石大哥,我……我明日要回去了。”

“回去了?”薛破夜一惊,看着苏玛优,神情一时极为复杂,但很快就点头道:“好啊,你离家时间太久,也该回去看看了,祝你一路顺风。”

苏玛优欲言又止,终于道:“丑石大哥,你救过我的命,我想请你去我的部落做客,鹰突帅知道你救过我的性命,一定会赏赐你的。”

“赏赐?”薛破夜听她邀请,正中下怀:“我与你是朋友的交情,若是为了赏赐,我还是不去了。”他这叫以退为进。

苏玛优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我是真诚地请你前去做客。”顿了顿,轻声道:“丑石大哥说过要在草原找一些东西,如果鹰突帅能够帮忙,我想定能事半功倍。”

小石头不待薛破夜说话,已经抢先道:“苏玛优姐姐,你放心,我们跟你去。”呵呵一笑:“至少也要送你到家的,否则我师父放心不下你。”

薛破夜老脸一热,这小家伙说话还真是暧昧,不过……我喜欢!

等到薛破夜和小石头走远,赤娜台终于从人群中走过来,站在了苏玛优的身边,望着薛破夜远去的背影,轻声道:“苏玛优,你真的要带丑石大哥回巴尔虎特部?你真的要让他见鹰突帅?我们虽然都相信丑石大哥是好人,可是万一……万一……1”

苏玛优凝视着赤娜台,轻声道:“万一什么?”

赤娜台一咬牙,道:“万一丑石大哥真的是探子,是大楚国派来的探子,让他见到鹰突帅,会不会对鹰突帅不利?你莫忘记,丑石大哥可是中原恐怖的武者。”

一阵风吹过,掠起苏玛优的头发,发丝挠过红润而带着古铜色的健康脸庞。

“赤娜台,丑石大哥如果是好人,他会得到丰厚的报答,我会好好地报答他,鹰突帅也会好好地报答他,我们草原人,知恩图报!”苏玛优缓慢地道:“如果他是探子,那么见到鹰突帅,鹰突帅会很快就判断出来。所以无论是为了报答他,还是为了查出他是否是探子,他都要见鹰突帅!”

这个时候,薛破夜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两位姑娘的眼帘中。

第三五七章 【惊人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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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篷内。

薛破夜摸着鼻子,神情严峻:“小石头,这一次去苏玛优的部落,我想情势会异常的艰险,我不想你去冒险,你可以答应师傅在这里等着吗?就说你身体不舒服,留在这里。我若三日之内没有回来,你便自己赶回大楚。”

“师傅,比汉水古渡的沼泽地艰险吗?”小石头认真地问。

“险的多!”

“比麒麟大山谷艰险吗?”

“恩,比那还险!”

“比那些追杀我们的北胡骑兵还险?”

“那些算不得什么。”

小石头叹了口气,再次问道:“比我差点没命还险不?”

“或许这次也会没命。”薛破夜摇了摇头:“苏玛优请我们去她的部落,去见鹰突帅,祸福两依啊。我们若不是探子,会得到很好的待遇。若他们查出我们真的是探子,嘿嘿……,咱俩很有可能被拿去喂草原狼!”

小石头撇撇嘴,不屑道:“师傅,真要将我们丢给草原狼,咱们扒了狼皮吃狼肉。”

薛破夜微笑道:“小家伙,胆子还真是练出来了,那你就随着师傅一起去看看草原狼窝究竟有多么厉害吧。”

小石头端起旁边的羊奶喝了一大口,虽然草原的羊奶带着一股骚.味,但是喝进口中,却也很是香醇,忽然问道:“师傅,你说苏玛优姐姐带我们去她的部落,真的是想对付我们?我觉得……我觉得苏玛优姐姐不会是那样的人。”

薛破夜拉过小石头的手,坐在自己的身边,低声道:“苏玛优不是坏人,她也无心伤害我们,但她毕竟是北胡人,而且对我们已经起了疑心。如果是万不得已,为了保护她自己的族人,她会迫于无奈做一些连她自己都不想做的事情,例如伤害我们达到保护她族人的目的,或者说,是为了保护鹰突帅。”顿了顿,苦笑道:“若果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们为了保护自己,迫于无奈之下也许会伤害她,这些都是很现实的东西,我们无法回避。小石头,你以后也会碰到许多迫于无奈的事情,那个时候你就要做出选择,选择的基础,那就是要保护自己,保护大多数的人,为了这样的目的,可以牺牲某个人或是一小部分人,这就是取舍之难了。”

小石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问道:“师傅,你看那些铁皮车子里,会是什么东西啊?”

这也是薛破夜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不过这些装在铁皮子车里的货物一定很不简单,而且很贵重,否则也不会这样遮遮掩掩。”

“而且很重很重。”小石头眨着小眼睛道:“我看那些拉车的马和车夫,他们拉车时都很辛苦,而且铁皮子车的轱辘陷的很深,一到地面不平的地方,还要旁边的护卫们上前推送,所以里面装的货物一定很沉。”

薛破夜赞赏道:“小家伙你的观察力不错,这些细节都被你注意到了,呵呵,有前途啊。”他想了片刻,才低声道:“咱们可得看看那里面究竟是些什么货物,我老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对劲?”

“不错。”薛破夜皱眉道:“咱们大楚国与北胡商贸往来,这倒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是交易的货物,双方也都是很明白的。我们大楚无非是出口丝绸瓷器等物,北胡也不过是马匹皮毛而已,这些都是摆在台面上的货物,而这些货物藏头露尾,鬼鬼祟祟,中间肯定有问题。”薛破夜在杭州商场混迹过一段时间,所以对于两国之间的商贸交易也是颇为了解的。

小石头学着薛破夜的样子,也摸着鼻子,轻声问道:“师傅,苏玛优姐姐说过,这些货物要运到大阴山,你知道大阴山是什么地方吗?”

薛破夜眯起眼睛,当初在杭州得蒙韩墨庄授教,对于这个时代的地理环境也是知道一些的,记得当时韩墨庄也曾提过大阴山的名字,但说得很简单,似乎也不是很了解。

大阴山,按照韩墨庄的说法,地处北胡正北面,是北胡大草原最巍峨的山群,那里戒备森严,驻守在那里的是北胡最好战的部落,被称为“草原战族”的突利部,虽然族人不甚多,不到两万人,但是其战斗力在草原上却是首屈一指,他们的职责就是守护着大阴山,据说北胡各族的远祖就是从大阴山走出来的,能够到达那个地方的外国人少之又少,中原大楚国人对于大阴山的只是只能是从只言片语中了解一些,对于其中真正的奥秘,却是无法洞悉。

薛破夜对于大阴山的了解,也不过仅此而已,不过他却很肯定,虽说大商人的车队是将货物运往大阴山,但是这些车夫护卫到了大阴山,未必能够进得去,也许只是在山外交接而已。

他再次回忆了一下大商人的身形,愈想愈有印象,可就是想不起究竟是谁。

“该不是这次给小石头输了太多血,脑子变糊涂了吧?”薛破夜摇头叹气,本来精明无比的头脑,怎么到这岔就糊涂了呢。

这个大商人,身份肯定很不一般,这一点薛破夜是很确定的,但是作为江南商界有名有号的人物,薛破夜却没有听说江南三州有这样强势的人物,竟能直接与北胡高层做买卖。

“我想知道铁皮子车里装的是什么。”薛破夜摸着鼻子,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或许看到货物,就知道这位面具大商人是谁了。”

小石头眨了眨眼睛,低声道:“师傅,咱们该怎么做?”

“我去做。”薛破夜微笑道:“等天一黑,我就去欣赏欣赏车里的货物。”

“那是铁皮子车,还有人守护,你能打开车子嘛?”小石头轻声道:“那些车子都是用火工焊接起来的。”

薛破夜悠然地取出寒刃,寒光突起,他轻轻吹了吹这把削铁如泥的宝物,得意道:“你别忘记,师傅还有这玩意,到目前为止,我还真找不出它打不开的东西。”

小石头贼兮兮笑道:“师傅,这活儿交给我干。”左右看了看,低声道:“我伤了一场,想看看自己还灵不灵活。而且我若是被他们抓住,他们也不会在意,一个小孩子走错了路,这个理由可以解释,师傅你要是被抓住,那……嘿嘿,那可就不好解释了。”

薛破夜轻轻拍了一下小石头的脑袋:“你个臭小子,师傅能被抓吗?你也太小看你师傅了吧。”不过想了想,虽说自己被抓的可能性极低,但是若真是被一大帮子人当做贼抓住,这后面的路可就不好走了,小石头一个孩子被抓,却好解释的多,于是点头道:“你去也好,只要取出一点货物就行,咱们主要是搞清楚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

计较已定,没过多久,苏玛优便亲自送来了晚餐,这两日苏玛优都是亲自照顾着薛破夜和小石头,从内心来说,薛破夜对于这个姑娘还是非常有好感的。

“丑石大哥,大商人的车队明日一大早便出发,他们去大阴山,要经过我的部落。”苏玛优切下一块养肉递给薛破夜,继续道:“所以我准备和他们的车队一同回去,你说行不行?”

薛破夜道:“那当然好了,人多好照应。”

吃过晚餐,薛破夜和小石头径自休息,草原人的生活是极有规律的,除了一些特殊的日子会在晚上唱歌跳舞举行晚会,平常都是日落而出日落而息,与中原乡村百姓的生活相差无多,宁静而踏实。

大商人只是刚来时露了一个面,之后一直呆在帐篷里,再也没有见他出来,但是他的车队却是守卫的极严,火把明亮,弘吉拉武士和车队的几名护卫四周巡逻,警觉性十足。

整个上半夜,车队在武士和护卫们的守护下,算得上是密不透风,根本没有接近的缝隙和机会。

薛破夜非常清楚,一个人在上半夜的精神意识还能够保持高度的警觉,但是到了下半夜,百里寂寥,夜黑风高,即使是强悍的北胡武士,那也是不能够聚精会神,总要懈怠的。

所以上半夜,薛破夜和小石头美美地睡了一觉,等到精神饱满地醒来时,已经到了下半夜,薛破夜交待几句,将寒刃交给小石头,任他去取货物,自己却在帐篷内等待。

草原上的夜晚颇有一种荒凉之感,薛破夜静静坐在帐篷内,耳边却是凝神仔细听着帐外的动静,因为《销魂心法》的缘故,他与小石头的听觉都比普通人要敏锐许多,很远地方传来的动静也是能够听到的。

只要听到嘈杂声,薛破夜便要出去看看,免得是小石头被发现。

等了半日,薛破夜正在担心,帐篷被掀开,小石头像小猴子一样灵敏地钻了进来,见薛破夜正在焦急等待,急忙拉上帐篷,快步走到了薛破夜的身边,低声道:“师傅,取到了。”

“没有人看见?”

“放心吧!”小石头很自信地道:“好几个家伙都睡着了,就几个弘吉拉部的武士在巡逻,我等了半天,找了个空隙,钻到铁皮子车底,从下面用这刀子搂了一个小窟窿。”

“底下搂的?”

“是啊!”小石头摸了摸鼻子,轻声道:“在铁皮子其他地方搂洞,那些家伙很容易就看见,他们就知道有人动过货物,会有麻烦的,在车子底下,谁都发现不了。”

薛破夜摸了摸小石头的小脑袋,呵呵笑道:“聪明!”

小石头将寒刃交还给薛破夜,吐了吐舌头道:“师傅,这玩意真是厉害,不但那铁皮子变得像豆腐一样,这石头只轻轻一划就削下来一块,真是锋利的很。”

“石头?”薛破夜收起寒刃,皱眉奇道:“什么石头?”

小石头从怀里取出一块黑色的小石头,递给薛破夜道:“师傅,这就是铁皮子车里的货物,都是这种奇怪的石头,你看,它还发光呢。”

薛破夜将这块黑色的小石头托在掌心之内,只见这石头颜色极黑,但是质料坚硬无比,虽是小小的一块石头,却比普通的石头要重了许多,而且这块小石头在昏暗的灯火之下,泛着淡淡的光芒,就像石头上镶着一颗一颗闪闪发亮的宝石一样。

“师傅,这是不是很贵重啊?”小石头瞧着石头闪闪发光,低声道:“这石头上面是不是有珠宝啊?否则他们为什么不让人看见。”

薛破夜皱眉凝视许久,才摇头道:“这不是珠宝,但是比珠宝更可怕。”

“可怕?”

薛破夜点头道:“一开始我也以为这石头上面有可能是钻石,否则那大商人怎么可能用这些石头换取大批的北胡宝马呢?现在看来,我一开始是看错了。”

“师傅,这究竟是上面?”小石头也皱起眉头:“为什么说它比珠宝可怕?一块石头,有什么可怕的?”

薛破夜凝视着黑色的石头,神色严峻,缓缓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是矿石,是上等的铁矿石。”

“铁矿石?”小石头毕竟年幼,一时还没弄明白其中的关窍:“师傅,铁矿石是什么?它……它很可怕?”

“它只是一块石头,也算不得可怕。”薛破夜轻声道:“可是石头后面的人心却是太可怕了。”

小石头摸了摸脑袋,还是一片茫然。

“小石头,铁矿石是一种金属物产,无论在哪个国家,都是很重要的矿产。”薛破夜低声解释道:“铁矿石可以提炼出铁来,而这种上等的铁矿石,如果提炼,那么就会提炼出纯度极高的铁。铁能做什么,你该明白吧?”

“铁?”小石头眨了眨眼睛,忽然惊道:“师傅,铁可以做……做兵器!”

薛破夜点头道:“不错,这些铁矿石运到北胡来,目的肯定是为了制作大量的兵器。北胡也产铁矿,但是质量很差,而且矿产极为有限,我们大楚国的铁矿却是很多,大楚国很多的州府都有矿山,不但矿产丰富,而且质量也非常好,所以我们大楚国的兵器质量向来是高过北胡的。”

小石头听着心惊,他虽小,但也渐渐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师傅,那……那北胡是想以胡马交换铁矿石?”

薛破夜正色道:“不错,北胡人缺矿石,所以他们用胡马去交换。这位面具大商人,可是我们大楚国的内奸,与北胡交易他们最稀缺的铁矿石,这些铁矿石以后变成坚硬锋利的兵器,那可是要用来进攻我大楚的啊。妈的,这大商人究竟是谁,内外勾结,胆子真是大到了极点。”

他忽然有些兴奋,此行本来是要找寻失踪的探子和找机会刺杀鹰突帅,谁知阴差阳错,竟然发现了这巨大的内外勾结阴谋,这个事情的重要性,绝不亚于刺杀鹰突帅。

不过兴奋之中,他很快就冷静下来。

他虽然对于大楚国的制度还不是很清楚,但是身在户部,却也明白,大楚国的各类矿产都是要经过户部的批准才能够开采,像这上百辆车子的铁矿石,普通的商人是看也看不到的,即使是官商,要想运输这样数量的铁矿石,那也只能是在州兵的护卫下运输,而且只能在大楚境内。

但是这个大商人不但有这样多的铁矿石,而且还运出了关,甚至三番几次地送到了北胡大阴山,他们是如何过关的?如果是从雁门关出来,雁门关的守将欧阳德秀难道允许这样庞大的铁矿石出关到北胡?要想避过雁门关的搜查运出大批量的铁矿石,那几乎是没有任何可能性的,除非整个雁门关的人都瞎了眼。

再往深处想,这个大商人能够有这么多的矿石资源,那么在大楚国内自然也是一个手腕通天的人物,能够避开重重关卡将铁矿石送到北胡,那身后势必有一个庞大的势力群,而这样的势力群,绝对不可能是民间组织,只能是朝廷势力,换句话说,大商人的靠山或者他自己便是朝廷中人。

想到这里,薛破夜额头渗出冷汗来,他明白,有这样通天手腕的,绝对不可能是普通的官员,这样的人物必定身份显赫,薛破夜脑中划过几个人,无论是谁,那都会是震惊整个大楚国的事件。

薛破夜实在不愿意相信,在京都内部,在大楚国的政治中心,竟然有人丧心病狂地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将武器送给胡人,然后胡人再以楚人送的兵器去屠杀楚人。

他攥紧拳头,无论如何,在民族情感上,薛破夜已经对这个汉奸恨之入骨。

“即使找不到探子,杀不成鹰突帅,但是这个大商人的身份一定要挖出来,他身后的主子也一定要挖出来。”薛破夜暗暗下决心,决不允许害群之马还在大楚的政治中心之内活跃。

他将自己认识的那些官员像放电影一样一一从自己的脑中过了一遍,这个矮胖的面具人,却不在熟悉的官员之中。

薛破夜甚至生出一种冲动,很想现在就去夜探面具人,去摘掉他的面具,认清他的真面目,但是他也知道,这绝对是一个愚蠢的决定,一旦失手,不但自己和小石头面临着巨大的危险,恐怕日后再也没有机会查出这个面具人究竟是谁了。

“小石头,以后的路,我们要更小心走。”薛破夜低声交待道:“游戏中间加了一个大商人,这游戏就会更刺激,也会更凶险了。”

小石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薛破夜既然对这个面具大商人很熟悉,那么也保不准对方也认出了自己的底细,如今对方是通敌卖国的奸贼,若是察觉出薛破夜看透其中的玄机,一定会对薛破夜痛下杀手,免得事情败露。

所以薛破夜必须更加小心地进行他的草原之行。

……

……

次日清晨,苏玛优便过来在帐外叫醒了薛破夜和小石头,准备启程上路。

面具大商人的车队已经开始集合,准备动身,薛破夜和小石头收拾一番,随着苏玛优出了帐篷,此行赤娜台便不会继续跟去,所以赤娜台一早就在外面等候,向薛破夜二人告别。

一番客套话后,赤娜台终于道:“丑石大哥,不管你是什么人,赤娜台都祝福你得到想得到的东西,你的恩情我也会牢记在心头,愿长生天保佑你。”

薛破夜微笑点头,这才算着苏玛优跟着大商人的车队出发。

薛破夜等人趁马跟着车队,车队的人也不觉得稀奇,因为除了苏玛优等人,弘吉拉部还派出了二十多名武士随队护送,毕竟前几日刚刚出现了金翅汗隶的行踪,为了安全起见,弘吉拉部特地做了这样的安排,薛破夜等人就是随在这群弘吉拉部武士的队伍里。

好在苏玛优的身份特殊,这群武士都很是恭敬,一路上行走,却也很是惬意。

只是薛破夜一路之上,再也没有瞧见面具大商人,他知道在车队之中,那辆封闭的很严实的马车中,定然就是面具大商人,可是一路上不管是吃东西喝水,都只见人从窗口奉送进去,面具大商人连手都没有伸出来过,他自己恐怕也是担心被人认出来。

车队的铁皮子车都是异常沉重,高头大马和车夫一起拉着都很吃力,还经常要护卫们帮忙推送,草原的地面上,留下长长的深深的车轱辘印子。

这一下子,更确定整个车队运输的都是铁矿石了。

车队总是有风的,所以从这些话风里,薛破夜终于确定是要前往巴尔虎特部了,苏玛优果然是巴尔虎特部的人,与兀拉赤是同族,怪不得她会认识兀拉赤。

巴尔虎特部虽然与弘吉拉部邻近,但是弘吉拉部是草原的大部落,在草原上的占地面积不小,一路北行,走了一整天,也没有走出弘吉拉部的疆域。

这固然是因为面具大商人的车队行进的极慢,但也与草原的广袤不无关系。

第三五八章 【醉人的篝火会】

巴尔虎特部位于北胡大草原西北部,已是北胡腹部地区,所领草原之地虽然算不得太广袤,但是水草肥美,却是草原上最肥沃的土地。

北胡草原的王权虽然历来归属于英那罗部,但是作为征战沙场的兵权,却是分封在北胡四大帅的手中。

由于克列部的强势,豹突帅这一职位历来也都是从克列部内部选出,克烈部一直是占有着一个名额,而其他三帅之职位,却是由北胡大小几十个部落通过竞争选择出来。

北胡人崇拜强者,所以其他三帅之位的选择,那自然是比试骑马射箭摔跤,另外还有威望与智慧,层层筛选考验,达到要求之后,再由王庭可汗下旨封帅。

对于如今的巴尔虎特部来说,鹰突帅就是他们的骄傲,这是巴尔虎特部近五十年来,第一次成为拥有四大帅的部落,五十多年前,他们也曾有过这样的荣耀,但是那已经过去很久了,草原上的帅位,每五年就会竞争一次,他们已经有十届没有脱颖而出,只能成为草原历史上的配角。

不过这次克烈部豹突帅发动叛乱,意图推翻王庭,取而代之,巴尔虎特部的鹰突帅挺身而出,联合草原上的各部落,击垮了克烈部和它下面的附属部落,摧毁了豹突帅的阴谋,让王庭得以稳固,更被新登基的成吉思汗封为监国大帅,这不但是巴尔虎特部的荣耀和英雄,更是草原上的荣耀和英雄。

这一时刻,巴尔虎特部也就成为草原上最受人瞩目的部落,鹰突帅也成为了草原上最耀眼的英雄。

作为草原上如今最耀眼的明星,鹰突帅成为许多人尊敬崇拜的偶像,但是毫无疑问,他的崛起也触动了许多人的利益。

鹰突帅最近在王庭的支持下,以监国大帅的身份施行了一番改革,而这些改革似乎是借鉴了大楚国的制度,说到底,就是要实行军队集权,曾经归属于各部落王爷们指挥的骑兵勇士们,如今必须要由王庭统一管理调配,各部落必须在军权上完全听命于王庭,不得私自调动军队,而在王庭派出的特使监督下,各部落要勤于练兵,扩军整备。

这是大致的方针,具体到实行手段,鹰突帅更是充分展现了他的政治手腕,恩威并集,虽然北胡古老相传的制度不可能在一朝一夕改变,但是鹰突帅的强势已经让某些制度渐渐实行开来。

许多部落王爷们虽然表面上听命于王庭和鹰突帅,但是内心深处对于这种伤害自身利益的事情大是恼火,对提出这些改革的鹰突帅更是记恨在心,甚至有人暗地里想除掉鹰突帅。但是鹰突帅手里控制着北胡最强大的间谍机构巴乌图,这个类似于大楚都察院的机构有着都察院同样的恐怖,许多王爷们在策划除掉鹰突帅的时候,自己却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草原上,连个渣也找不到了。

鹰突帅的位置越来越稳固,他的改革也在一点一点地实施着,聪明人都看出来,这些改革的目的,都是为了强化北胡的战斗力,很多人已经敏锐地嗅到了硝烟弥漫的味道。

面具大商人的车队,是在半夜时分才踏入了巴尔虎特部的疆界,巴尔虎特部的武士们已经等在了这里,弘吉拉武士们将车队护送到巴尔虎特部的疆界,便将车队交给了巴尔虎特骑兵,折而返回弘吉拉草原。

巴尔虎特骑兵继续护卫着车队往巴尔虎特部驻扎地前行,他们已经认出了苏玛优,都非常恭敬地过来行礼。

“小姑姑,草原的人们欢迎你回来。”

这是巴尔虎特骑兵们的尊称,他们称呼苏玛优为“小姑姑”。

薛破夜低声道:“苏玛优,那我以后是该称呼你为小姑姑,还是苏玛优呢?”

苏玛优嫣然一笑:“我喜欢你叫我苏玛优。”

巴尔虎特骑兵们虽然奇怪苏玛优带回两个奇怪的人,但是对于苏玛优的尊敬也让他们以礼相待,夜色下的草原吹拂着有些发寒的风,巴尔虎特骑兵奉上了酒袋。

酒袋子里装的不是马奶酒,而是地地道道的“烈火烧”,对于驱寒取暖有着独特的效果。

一口“烈火烧”流入嘴中,顺着咽喉流下去,薛破夜全身一阵发热,他在一瞬间想到了兀拉赤,记得与兀拉赤第一次相见的晚上,二人喝的就是这“烈火烧”。

薛破夜甚至在火光之中四处张望,想看一看兀拉赤会不会在这些巴尔虎特骑兵之中。

不过这些骑兵穿着厚重的毛皮战衣,头戴胡帽,火光闪烁,还真是看不清各人的样容,但是从这些骑兵的身形来看,虽然都是粗壮威猛,却没有与兀拉赤那般高大之人,想来是不在的。

面具大商人即使是在两部落武士交接之时,依旧没有出来露面,那辆马车就像一个坟墓一样,而面具大商人就像隐藏在坟墓里的幽魂。

车队并没有停歇,而是继续前行,数十支火把将车队点缀的就像是一条在草原上游弋的火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薛破夜瞧见前面隐隐传来欢声笑语,声音虽然很小,但是似乎人数众多,都在载歌载舞一般。

那远处的草原上,星火点点,煞是壮观。

苏玛优显然也听到声音,问旁边的骑兵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何要举行篝火会?”

骑兵忙道:“小姑姑,今天是哲顿大婚,所以族里为了祝福他们,族长特地举行了篝火会。”

薛破夜一听到“哲顿”的名字,猛地想到那个带有“夜眼”本事的哲顿,那可是兀拉赤的部下,心中暗喜:“原来今天是哲顿大婚?哈哈,真是巧了,兀大哥一定在的。”想到要与兀拉赤在草原上相见,不由有些激动。

“鹰突帅可在族里?”

“成吉思汗召见鹰突帅,鹰突帅去了王庭。”骑兵禀道。

苏玛优点了点头,向薛破夜低声道:“丑石大哥,鹰突帅去了王庭,可能要一两日方能回来,一时见不到他,你便在我巴尔虎特部等上两天,等他回来,让他派人帮你找东西。”

薛破夜神色平静,抱拳道:“有劳!”

“丑石大哥,哲顿大婚,咱们可以去唱歌跳舞的。”苏玛优笑盈盈地道:“你会跳我们北胡的舞蹈吗?”

薛破夜摇头道:“我连看到没有看过,更不要说会跳了。”

“我们北胡的舞蹈是最美的。”苏玛优得意道:“我教你跳,你那么聪明,一学就会的。”

小石头忙道:“苏玛优姐姐,你教我吧,我聪明,一学就会的。”

苏玛优哈哈笑了起来,道:“好啊,这样吧,我找一个和你一样大的小姑娘,让她教着你,你说好不好?”

小石头脸一红,看了薛破夜一眼,薛破夜瞧他小脸通红,也不由笑了起来。

渐进驻地,只见一位北胡老者领着一群骑兵乘马过来,只从那老者的穿着和气度上看,薛破夜就知道这老者必定是巴尔虎特部的族长,若没有记错的话,他的名字叫做忽巴亥。

北胡部落制度,那是和中原不同的,所谓的族长,虽然是一个部落的最高首领,但是他的权力,只能是在部落里至高无上,只能够对本族的事务进行管辖调配,而族中的王爷们却能参加部落联盟会议以及王庭议会,有着政治权利。

苏玛优见到老者,飞马迎上,翻身下马,恭敬地行了一礼:“族长,苏玛优回来了!”

族长胡巴亥下了马来,轻轻抱了抱苏玛优,带着慈祥的微笑:“苏玛优,我的孩子,长生天眷顾着你,让你一路顺风地回到了草原的怀抱!”

苏玛优忙道:“族长,苏玛优遇上了恶魔和危险,但是长生天赐福于我,派来了帮助我的人。”说完,回头指了指薛破夜和小石头,对着忽巴亥耳语一番,忽巴亥立刻迎上前来,堂堂族长却行了草原之礼,用很生疏的楚语道:“远方来的朋友,感谢你们给予苏玛优的帮助,你们就像温暖的春风拂过草原,我真诚地请你们参加我们的篝火会!”

薛破夜已经抱着小石头下了马,躬着身子表达了对忽巴亥的尊敬:“尊敬的族长,感激你的邀请,我们非常荣幸!”

忽巴亥露出慈祥的笑容,招手道:“苏玛优,我的孩子,领着我们的朋友去参加我们的篝火会,哲顿和哈云一定会为你们的到来感到高兴。”哈哈笑道:“哈云可是今天最美丽的新娘子。”

苏玛优急忙过来,竟是毫不避讳地拉着薛破夜的手,道:“丑石大哥,我们快去吧,那里可有最好吃的奶酪。”

等到苏玛优领着薛破夜和小石头离开,忽巴亥才走到面具大商人的马车旁边,沉声道:“大商人,鹰突帅说过,今夜你们的车队不要停留,立刻将货物运往大阴山,我们会派人护送过去。”

马车里先是一阵沉寂,许久之后,才听一个低沉的声音道:“你们的马匹准备好了?”

忽巴亥淡淡地道:“按照规矩,三百五十匹一流的好马已经聚集在我们巴尔虎特牧场,只等鹰突帅回来下令,便可交给你们。鹰突帅让你留在巴尔虎特部,等待两日,他回来有事与你商量。”

面具大商人沉声道:“周同海,你领着车队赶去大阴山,留下五个人就行。”

车边一人低声道:“大人,你……要不要多留下人?”

“不必!”面具大商人缓缓道:“有忽巴亥族长和鹰突帅照顾,谁能伤的了我?莫忘记,他们可是我们的朋友,去吧,不必多言!”

那周同海指了指几名护卫:“你五人留下保护大人!”一挥手:“所有人马,赶到前面十里处修整一个时辰,然后继续赶路。”

……

薛破夜远远地看见面具大商人的车队继续往北进,而大商人自己的马车却在几名护卫的护卫下,折而向巴尔虎特部的西边帐篷群行去,忽巴亥族长更是在前面领路。

他皱起眉头,暗中寻思:“难道面具大商人要留下来?他不去大阴山?”这反倒是一件好事,留下来,更容易去查这个通敌卖国奸贼的底细。

薛破夜跟着苏玛优快步前往篝火会,他很快就体会到了苏玛优在巴尔虎特部的地位,每一个遇见她的人,都会很亲切地打招呼,年纪相仿的北胡姑娘们,更是上来抱着苏玛优,说不出的兴奋,老人孩子们也都是亲热无比,至于那些年轻力壮的北胡男人们,看到苏玛优,面上保持着尊敬,但是瞎子也能从他们眼里体会到“爱慕”的深意。

每一个人都叫她“小姑姑”。

篝火会,顾名思义,乃是在草原的空地上升起篝火,男女老少围着火堆唱歌跳舞,而这个时候,就是真正的“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大声歌唱”了。

嘹亮的歌声在草原上升起,男女老少们合着拍子,不管声音好不好听,都会努力地展现着自己的歌喉。

薛破夜看到了曾经在电视中常见的熟悉一幕,在草原的空地上,巨大的篝火升起来,明亮无比,犹如白日,数百名巴尔虎特的族人坐成一个大圈子,而圈子中间,正有不少姑娘们小伙子在兴致盎然地跳着北胡那种铿锵有力的舞蹈。

巴尔虎特部并不是所有的族人都会集中在一块,和草原其他部落的人们一样,在各自的草域分成一块又一块营地,而这块营地,是巴尔虎特部的中心营地,有近千人,参予篝火会的都是这块营地的人们,其它营地则分散在以这块营地为中心的百里之地内。

苏玛优在族人热情的寒暄中,领着薛破夜和小石头在人群中坐下,拍着手,也高声唱了起来。

薛破夜和小石头为这股热烈的气氛感染,虽然唱不出北胡的歌曲,但是拍拍手还是可以的,在场地跳舞的人群中,薛破夜很快就认出了那个带有“夜眼”的哲顿,他一身漂亮的新装,正与一名丰满的北胡姑娘手拉手,跳着舞蹈,而那姑娘也是一身新装,想来就是新娘子哈云了。

这一次,薛破夜更是小心翼翼地在人群中寻找兀拉赤,不过人群熙攘,影子晃动,再加上毕竟是深夜,北胡人有都穿的很严实,虽说薛破夜的视力比普通人要好得多,却依旧没有发现自己极为盼望见到的兀拉赤。

热闹喧天之中,忽听人们纷纷叫道:“让我们的小姑姑和香叶子给大家表演最美丽的舞蹈吧!”

一时所有人都附和起来,姑娘们过来拉起苏玛优,推送到了场中,而大家又都拍手道:“我们的香叶子,我们的香叶子,你在哪里?香叶子,小姑姑,给我们跳最美的舞蹈。”

“香叶子?”薛破夜摸着鼻子,微笑起来,这名字倒是有趣的很,看起来不像是大名,倒像是小号。

只见人群中,走出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外面穿着白色的裘衣,里面是青色的衬衣,扎着十几个小辫子,长相清秀,虽然是北胡小姑娘,她的皮肤却异常娇嫩,就像牛奶一般,小小年纪,无论怎么看,却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小美人。

她的眉毛很细,但是眼睛却很水灵,肌肤娇嫩,身材匀称,虽然美丽无比,但还是显得很青涩,谁都可以肯定,等到“香叶子”长大了,一定是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小石头,你看看,她好像和你一般大!”薛破夜摸着鼻子笑道,转过头去,却发现小石头正直愣愣地盯着香叶子,眼也不眨,忍不住轻轻拍了拍小石头的脑袋,低声道:“干什么呢?真是不礼貌。学学师傅,要八风不动……!”他忽然停住了话声,因为他瞧见苏玛优对着香叶子附耳说了两句话后,一大一小两个北胡美人竟然直直向这边走过来。

“丑石大哥,我教你跳我们草原人的舞蹈。”苏玛优伸出手,笑如春风。

香叶子走到小石头面前,也伸出手,她虽然生的美丽无比,甚至有江南美人的气息,但她终究是北胡人,没有忸怩,有的是直率,笑嘻嘻地道:“你叫小石头?你愿意和我一起跳舞吗?”

所有北胡男人们都露出羡慕和嫉妒的神情,香叶子邀请小石头倒也罢了,小石头毕竟长得眉清目秀,而且是小孩子,但是苏玛优邀请薛破夜,却让很多人都觉得不可思议,虽说薛破夜是远方来的客人,但这个客人的样容也未免太丑陋了一些,和苏玛优在一起,正应了北胡那句俗话:“美丽的雪莲却插上一泡马粪”。

望着苏玛优醉人的笑容,薛破夜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握上了苏玛优柔嫩的手儿,而小石头也是呆呆地握住了香叶子的手。

两个北胡美人,领着一大一小两个怪人,在人们的欢呼声中,走到了篝火边。

悠扬的马头琴声响起,苏玛优与香叶子动人的舞姿翩翩而起,薛破夜和小石头在两位姑娘的引导下,笨拙地跳动着,可是他们笨拙的动作不但没有引来嘲笑,反而引来牧民们热情的掌声和欢呼声。

火光下,苏玛优舞姿如仙,娇躯在舞姿中更是展现的淋漓尽致,唯美无比,薛破夜看得痴了,而小石头憋红了小脸,几乎都不敢看面前美丽的小姑娘。

草原的歌声悠远而绵长,在天地间回荡。

第三五九章 【两小有猜】

巴尔虎特部的篝火晚会一直到凌晨时分才渐渐散去,作为新人的哲顿和哈云,自然得到了族人们真挚的祝福。

薛破夜心中很想上去祝福,甚至想表明身份私下询问兀拉赤的下落,不过好在理智克服了他没有这样做,随着人们纷纷离开,苏玛优也领着薛破夜和小石头回到帐篷,而离开之时,小石头很明显地用表情显示了他对香叶子的依依不舍。

这是一个小帐篷,看起来是刚刚搭建起来,精致崭新,里面的生活用具一应齐全,甚至有不少楚人的生活用具,由此可见,苏玛优虽然带有北胡人的豪爽大度,却也有女儿家的细心周到。

天已近凌晨,二人进了帐篷,微微整理一番,虽然很不适应新帐篷散发出的阵阵牛皮味,但一日一夜的疲倦,让二人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薛破夜醒来时,已是大中午,伸了个懒腰,猛地发觉睡在旁边的小石头已没有了踪迹,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很明白,在风平浪静的巴尔虎特部外表下,实际上还掩藏着巨大的危险,自己竟然疏忽到连小石头离开都不知道,不由拍了一下额头,赶紧爬起来,正要出门去寻找,却见帐篷掀开,苏玛优领着忽巴亥族长一同走了进来。

薛破夜急忙行了一礼,忽巴亥族长立刻托着他的手,慈祥地笑道:“远方的客人,你的到来让我们巴尔虎特部充满了欢乐,你是苏玛优的恩人,也就是我们巴尔虎特部的恩人,请不要谦恭,而是我们要表达对你的感恩之心。”说完,老族长竟然弯身再次行了一个正规的胡礼。

薛破夜急忙拉住,忽巴亥族长顺势牵着他的手,径自在地毯上坐下,挥手道:“苏玛优,我的孩子,你可以为我们送上马奶酒吗?”

苏玛优知道他的意思,立刻转身,便要出去,忽然想到什么,转身道:“丑石大哥,小石头被香叶子拉去骑马了,你不用担心。”

薛破夜这才松了口气,含笑点头,见到苏玛优出去,这才转视身边的忽巴亥,猛地发现,忽巴亥那和蔼可亲的笑容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忽巴亥的楚语不是很好,但是足够让薛破夜听明白他的意思,只听他慢悠悠地道:“客人是楚人?”

薛破夜提起心眼,点头道:“正是!”

“听说客人来草原,是为了找东西?”忽巴亥族长带着慈祥的笑容,声音很是温和:“客人救了苏玛优,那是我们的恩人。我们草原人有恩必报,客人既然要找东西,不如将你要找的东西说出来,我们草原人毕竟熟悉这块长生天赐福的土地,能够很快就找到你所需要的东西,就当是我们对你的报答吧。”

薛破夜脸上带着笑,但是心里却飞速地寻思着忽巴亥话中每一句字眼的意思,作为巴尔虎特部的族长,他的资历完全没有必要亲自来看望薛破夜,薛破夜虽然是苏玛优的恩人,但在表面上看,终究只是一个普通的大楚人,忽巴亥族长亲自来探望,而且说出这番话,在薛破夜看来,非但不是什么热情,反而隐含着试探的意思。

薛破夜神色平静,甚至带着恭敬之色:“族长,本来你们是草原上的主人,有什么事情要找你们帮忙,肯定会是事半功倍。”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作出一副感慨之色:“可是……哎,我找的东西,那是我内心深处的追求,只有自己找到,才最真最美,也才能让我安心。”

他这不伦不类的话,让久经世事的忽巴亥族长一愣,似乎并没有弄明白其中的意思,但是弦外之音却是听出来了,那是薛破夜婉拒巴尔虎特部的帮助,不需要巴尔虎特族人帮忙找寻了。

忽巴亥没有因为薛破夜的拒绝而表示出任何不满的神色,依旧是和蔼的很,但是声音却严肃起来:“客人,草原最近不太平,想必你也知道,我们草原在不久前发生了动乱,虽然叛兵被剿,但是还有不少余寇逃脱,所以客人若是要在草原上找东西时,作为我们的恩人,我们巴尔虎特部会派出最勇猛的武士跟随着你,听你调遣。客人千万不要单独行动,若是出了意外,我们巴尔虎特部不但深感愧疚,更会成为草原上的笑柄。”

忽巴亥说的很委婉,但是薛破夜的心里却是气炸了,奶奶的,想不到草原人办事的效率这样快,还不到一天的时间,他们就要将自己控制起来。

都说草原人热情好客,说北胡人耿直豪爽,现在看来,那都是在没有利害关系的情况下,像如今北胡人怀疑了自己的身份,所表现出来的应对措施,那可真是老练的很,忽巴亥这个面目慈祥的老者,在只言片语之间,就轻描淡写地给自己摆下了套子。

让北胡武士跟随听从调遣?那还不如直接说是控制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这番话里,最重要的就是“千万不要单独行动”。

不过薛破夜很快就释然,如今正是北胡与大楚局势紧张的时刻,而且北胡人最近抓了不少大楚的探子,也由不得他们不对大楚来人产生怀疑,如今没有将自己和小石头抓起来拷问,还有吃有喝有睡地伺候着,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多谢族长的帮助!”薛破夜做出感激之色:“多谢草原上的朋友们。”

忽巴亥摸着胡子笑了笑,忽然道:“尊贵的客人,我……呵呵,作为一个老人,我觉得这个时候……嘿嘿,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觉得这个时候并不是找东西的好时候……也许过一段时间会更适合,呵呵,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薛破夜立刻摇头,很直接地道:“不明白,忽巴亥族长想说什么?”

“我……嗯……尊贵的客人,如果你要回去……我们巴尔虎特部会派出武士一直送到雁门关……哦,不打扰了……!”忽巴亥缓缓站起身来,打量了薛破夜两眼,还是一脸和蔼的笑容,轻轻拍了拍薛破夜的肩膀,转身便走。

薛破夜摸着鼻子,看着忽巴亥即将出账的背影,猛见忽巴亥忽地转过身,大声道:“你认识大商人?”

忽巴亥这一声出其不意,薛破夜在这瞬间竟然反应出忽巴亥这是出其不意的试探,立刻道:“大商人?族长,你是说我和苏玛优回来时同行的大商人?他……是什么人?”

他这样反问过去,那自是说明不认识,忽巴亥呵呵笑了笑,摆了摆手,就此出帐。

薛破夜一等忽巴亥族长出去,神色立刻冷了下来。

形式比预想的更严峻,北胡人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至少已经将自己当做了探子嫌疑人,以后的行动会非常非常困难。

薛破夜更清楚,忽巴亥族长今日亲自过来,无非是劝说自己赶快离开大草原,不要继续留在这里。

这当然是看在苏玛优的份上,若不是救过苏玛优,那么自己和小石头两个被北胡视为探子嫌疑人的大楚人,定然会被暗地里逮捕起来进行审讯。

忽巴亥临走时的那一声突如其来的质问,表明对方十分担心自己已经认出了大商人,他们越是担心,那么此种的关系就越是重要。

薛破夜当然不会走。

于公于私,他都不可能在这个时候退缩。

他掀开帐篷,两边立刻上来数名巴尔虎特武士,显得都异常恭敬:“尊贵的客人,我们随时听候您的吩咐。”

薛破夜苦笑着摇了摇头,北胡人的速度还真是快啊。

“丑石大哥,你……!”苏玛优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薛破夜转头去看,只见苏玛优正看着自己,神情有些自责。

薛破夜叹了口气,道:“苏玛优,你能不能带我四处走一走,透透气?”

苏玛优忙道:“好啊,丑石大哥,那边有一块牧场,我们去那边。”

薛破夜点头,转身便走,巴尔虎特武士们立刻跟了上来,见薛破夜神色不善,苏玛优急忙伸手止住:“你们不必跟来,我配丑石大哥走一走。”

一名武士有些为难:“小姑姑,族长吩咐我们要随时跟随客人,听从差遣……!”

“我说过,我带着丑石大哥四处走走,你们不必跟来。”苏玛优立刻打断,眉头紧皱,显得有些生气,几名武士互相看了看,一齐躬身:“是!”

……

青青的草,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

苏玛优和薛破夜并肩走在软软的草地上,草原上的清鲜风儿迎面吹拂,让薛破夜本来有些压抑的心情稍稍缓解了一些。

“丑石大哥,我……对不起!”苏玛优忽然诚恳地道。

薛破夜微笑道:“为什么说对不起?你没有错。”

“族长……族长这样对你,我……!”苏玛优就像犯了错误的孩子一样,显得有些拘谨,没有了平时的洒脱直率。

“我能理解!”薛破夜缓缓道:“如果是我,也会这样做。毕竟在这个时候,我与小石头来的并不巧,惹人怀疑,也属正常。”

苏玛优轻轻叹了口气,并没有说话。

在一处土坎上,薛破夜缓缓停了步子,坐了下去,望着天上的白云,悠然道:“迎着风,看着白云,呼吸新鲜空气,草原的生活实在是很不错。呵呵……如果没有战争,我想大家都会活得很愉快。”

苏玛优在他身边坐下,轻声问道:“丑石大哥,如果北胡与你们大楚真的打仗,你与我刀兵相对,你……会杀我吗?”

薛破夜摸着鼻子淡淡问道:“为什么这样问?”

苏玛优明亮的大眼睛带着期盼神色,追问道:“丑石大哥,你会杀我吗?”

薛破夜望着天上的浮云,良久,才平静地道:“在草原交锋,我不会,一定不会,而且还会保护你。”顿了顿才道:“但是在大楚的国境交兵,我想……我会的。”

苏玛优娇躯一震,望着薛破夜,然后慢慢地低下了头。

薛破夜的意思很简单,在草原交兵,是大楚攻击北胡,他不愿意做,但是在大楚的国境交兵,那就是北胡入侵中原了,他就有责任保家卫国,那个时候,金戈铁马,就谈不上什么交情了。

一阵沉默过后,薛破夜率先打开了僵硬的气氛:“香叶子是你的族人?”

“是!”苏玛优神色黯然,但是提到香叶子,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那个小姑娘,是族长的孙女,是草原上的花儿。”

“原来是忽巴亥族长的孙女。”薛破夜摸着鼻子道:“她为什么叫香叶子?这名字可有些奇怪。”

“香叶子身上从小就有一种香味,等到天暖的时候,这种香味挥之不去,所以大家都喊她香叶子,她的真名叫孛尔连月。”

“孛尔连月?”薛破夜笑道:“她微笑的时候,还真是像月亮一样美丽。”转视苏玛优,见她娇美的脸上带着笑意,在蓝天碧草之间,说不出的漂亮,就像草原上最璀璨的明珠一般,薛破夜呆呆看着,直到苏玛优红着脸垂下头,才回过神来,老脸也是一红,呵呵干笑了几声。

朝着西面望去,层层叠叠的帐篷在风中纹丝不动,面具大商人应该就在那边了。

薛破夜回到帐篷时,心情颇为复杂,如今被严密监控,这还从何下手去查探子们的下落。北胡人已有警戒,只要稍微动问探子方面的消息,便会更引起他们的警惕,这下子还真是棘手的很。

至于刺杀北胡鹰突帅,看来比曾经预想的还要困难的多,对方有了戒备,自己若想动手,只怕是难上加难。

只是那位鹰突帅至今还未见到,薛破夜还真有心想见上一见,毕竟对方是草原上不世出的大英雄。

“师傅,你在啊!”小石头悄无声息地钻进来,见道薛破夜正皱眉凝思,于是轻声叫道:“咦,师傅你不开心吗?”

薛破夜瞧了小石头一眼,见他满面春风,显然是心情极好,忍不住道:“约会刚回来?”

小石头呵呵一笑,靠近过来,低声道:“原来香叶子是族长的孙女。”

“哦!”薛破夜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故作不知道:“原来是这样,那她还说了什么?”

薛破夜贼兮兮地眨了眨眼睛,用低的只有二人能够交流的声音道:“师傅,香叶子似乎知道探子们的下落!”

这一句话,惊得薛破夜猛地坐起,抓着小石头的手:“你……你说什么?”

小石头哈哈笑道:“师傅,不要激动,不要激动啊,你说过的,让我学会你的八风不动,稳如泰山,我现在学着,你怎么反倒不能稳如泰山啊?”

薛破夜轻轻拍了拍小石头的脑袋,笑骂道:“小家伙,真是没大没小,教训起师傅了啊?这油腔滑调可要不得。”低声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说完,站起身来沿着帐篷转了一圈,确定无人在偷听,才拉着小石头的手,在帐篷中间坐下:“你详细说来。”

小石头这才轻声道:“香叶子今天喊我出去赛马,哎,小石头无用,丢了师傅的脸,比不过她。”

“她是北胡人,就是在马上生出来的,你哪里是她的对手。”薛破夜笑道:“下次你找她比划船,看看谁厉害。”

“她可划不了船。”小石头笑嘻嘻地道:“她还缠着我,让我讲中原的故事给她听,我看她恳求我的份上,就成全了她,说了好些故事给她听。”

“恳求?”薛破夜撇撇嘴,不屑道:“恐怕是某人为了与香叶子多待一会,才口若悬河地编故事骗人家小姑娘吧。”

小石头脸一红,很是尴尬,颇有一种被窥透心事的感觉。

“本来一开始,香叶子还听得好好的,可是后来香叶子竟然说我说的不对。”小石头的神情开始严肃起来:“我故意说杭州西湖上的荷花一年四季都是盛开着,漂亮得很,她说我说的不对,西湖上的荷花只在夏天盛开,冬天可没有。我后来故意有说错许多地方,她都一一反驳,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她的族人去过咱们大楚,回来对她讲过,所以她知道这些事情。”

“这当然有可能!”薛破夜凝视着小石头道。

小石头摇头道:“不过我当时有心一问,她随口说是大楚叔叔们告诉她的,师傅,你听明白了吗?”

薛破夜皱起眉头,微微点头。

“我就问她去过大楚没,她说没有,然后我问她是不是中原来的商人告诉她的,她也说不是。”小石头眨着眼睛,眸子里透着机灵劲儿:“师傅,那你说,会是谁告诉她的?大楚叔叔们,嘿嘿,师傅,会不会就是被抓的那些探子?”

“你猜的也不无道理。”薛破夜摸着鼻子寻思:“可是香叶子怎么会与那些探子接触在一起?探子们怎会讲故事给她听?”

“我也奇怪。”小石头显然已经深受自己师傅的感染,老是摸着鼻子:“所以我也不能确定她所说的大楚叔叔们是不是探子。只是后来我故意说我们中原有一种狗,有三条尾巴四只耳朵,她半信半疑,但是没有反驳,只说回头再找我,那时候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薛破夜低声道:“你是说,她有可能去找那些探子询问,看看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就是这个意思了。”小石头点头道。

薛破夜脑中顿时有些杂乱,似乎在迷茫中找到了一条出路,可这条路却有不是十分清晰,微微理了理思绪,才轻声道:“小石头,若真是这样,这件事情对我们可是大大有利。”

“师傅,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先暗地里通过香叶子确定那些人是不是被抓的探子。”薛破夜正色道:“只有弄清楚这个,我们才能做下一步计划。”

“要不我直接去问她?”小石头道:“先前我担心会惹麻烦,所以没问她那些大楚叔叔是谁。”

“暂时不要问。”薛破夜拍了拍小石头的小脑袋,赞道:“小石头,你做得很对,我们要一切小心,你现在办事可是成熟多了。这样,你先慢慢试探,不要问的太直白,明不明白?从现在开始,我二人的一切言行都要小心,北胡人已经将我们列为重大的探子嫌疑对像。”

小石头撇撇嘴,不屑道:“北胡人?呵呵,我可不怕他们。”

薛破夜端杯猛喝了一大口酒,才笑道:“小石头,可真有你的,这样好看的北胡小姑娘,似乎看上了你。”

小石头脸一红,但眼中却有掩饰不住的得意。

“不过千万不要伤害到这个小姑娘。”薛破夜轻声道:“借她办些事倒可以,但不可伤她的心。女人嘛……哎……!”

小石头脑中划过苏玛优的影子,忽然明白师傅为何叹气,想到为了达成目的,两个男人竟然要利用两个姑娘,也不由“哎”地叹了口气。

第三六零章 【饮不尽的袋中酒,叙不完的故人情!】

草原的天气是很难预料的,可能上午还是春光明媚,但是到了下午,阵阵细雨下来,接下来就会狂风暴雨,天昏地暗,不是草原人不但不明白这种天气的喜怒无常,更会对这种貌似老天爷发怒的天气感到一丝恐慌。

作为草原主人的巴尔虎特部族人,他们从正午时分阴霾的天空中就预感到了一场狂风暴雨的来临,这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经过大雨的洗礼,草原的空气会更清闲,草儿会长得更快,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接下许多干净的雨水,无论是人还是牛羊马匹,都能喝上几天甘美的雨水,甚至女人们还能好好地洗上一个雨水澡。

薛破夜看见牧民们纷纷赶着牛羊进牧场栅栏里,不少牧民更是加固帐篷,一时还没明白其中的关窍,身后几个武士就像哑巴一样,也不说话,跟着他在草原上逛来逛去。

薛破夜有心整治这几个家伙,小石头被香叶子叫走后,他便四处游走,越走越偏,也不理会几个武士,几个武士只能跟着薛破夜,渐渐走到了巴尔虎特部的北边,这边营帐渐少,人也疏了许多,零零散散的一些牧民都赶着牛羊往大牧场过去。

几名武士见暴雨将至,而他们尊贵的客人却无所事事地离营帐越走越远,再也忍耐不住,一名武士终于操着生硬的楚语道:“客……客人……雨……大雨……回去吧……!”

薛破夜见自己已经走到了一片空旷的草原上,离营地中心有数里路,瞧瞧天色,果然阴沉下来,甚至已经有细细的雨丝落了下来,停住脚步,四周看了看,却瞧见旁边有一顶孤零零的帐篷,不由问道:“这里怎么还有帐篷?”

那武士解释道:“这是草原的鹰帐,这类鹰帐都设在冷僻的地方,也是提醒不熟悉草原的客人,在这附近有部落帐篷。”

“还有这么个说法。”薛破夜摸着鼻子笑道:“长见识了。”

猛听“咔嚓”一声,一声巨雷响起,只眨眼间,豆大的雨滴便密密麻麻从天空降落下来,草原瞬间弥漫在滂沱大雨之中。

薛破夜还真是没有想到这雨说来就来,豆大的雨滴砸在脑袋上,还真是不舒服,四下空旷,也只有那“鹰帐”能够避雨,快步奔进了鹰帐之中。

几名武士无奈之下,只得跟随进了这个鹰帐。

帐篷内很简单,除了一堆尚可睡觉的干草堆外,再无他物,里面空空荡荡,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进入这里面,地面上竟然生起了青青小草。

雷声阵阵,暴雨倾盘,薛破夜站在帐门处,看着大雨中灰蒙蒙的草原,心中此时却颇有一片空灵之感。

“云为何漂浮,大雨为何倾盘?”薛破夜喃喃自语:“我生为何来?穿越又为何来?莫非总是在尔虞我诈之中一步一步前行?天上的云彩我能看见,却是抓不到,在这个世界,不要期待有什么是我的,我或许永远只是一个过客吧。”

他嘴中嘟嘟囔囔,身后的几名武士都没有听清说些什么,外面暴雨倾盘,薛破夜又在眼皮底下,几名武士也就不用太担心薛破夜突然离开,坐在草堆处,拔下酒袋喝酒。

北胡人有一个习惯,无论尊卑,几乎都有一个酒袋放在身上,一有空闲,便拿出来喝上几口,北胡确实是一个极为好酒的民族,只是他们对于酒道的研究,比起泱泱大楚,那实在是天壤之别了。

薛破夜伸出手儿,任由雨水滴在自己的手掌上,说不出的舒服。

就在大雨越来越盛之时,灰蒙蒙的大雨中,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听马蹄声音,恐怕有四五骑人马,薛破夜不由皱起眉头,他听得清楚,那马蹄声正是朝鹰帐这边过来。

不过这几匹马显然不是从巴尔虎特营地过来,巴尔虎特营地在南边,而这几匹马却是从北边而来。

依稀间,就见大雨中渐渐出现几道声音,那几道声音越来越近,当先一人虽然样容看的颇有些模糊,但是身形高大粗壮,薛破夜很是熟悉,脑子微微一转,这一次却是无比的清晰,那人倒是像极了自己的好兄弟兀拉赤。

薛破夜顿时激动起来,经过太多的尔虞我诈,看惯了无论商场还是官场的你争我斗,对于自己和兀拉赤那种意气相投的真挚感情,他还是极为珍惜的。

人马渐近,那高大的北胡汉子一身灰色的毛皮衣裳,头上戴着银色的圆箍,指着鹰帐这边,口中高声喊着什么,似乎是吩咐身后众人在鹰帐这里避雨,雾蒙蒙的大雨中,他尚未发现站在帐门前的薛破夜。

薛破夜听他豪迈有力的声音,更加确定这就是自己的好朋友兀拉赤,再也按捺不住,也顾不得掩饰身份,高声叫道:“兀大哥,是兀大哥吗?”

银箍汉子的听觉竟然是异常敏锐,在雷雨声中,竟然听清了叫声,他那张已满是雨水的脸庞在煞那间变得惊喜万分,左右看了看,已是并没有发现薛破夜,高声道:“好朋友,是我的好朋友薛破夜吗?我的好朋友,是你在叫喊兀拉赤吗?”

他停住马,就在大风大雨之中四处张望,猛地发现站在雨中的薛破夜,先是一呆,尔后满脸惊喜,飞身下马,大叫道:“好朋友,是我,我是兀拉赤,我是兀拉赤,哈哈……!”张开双臂,直向薛破夜迎了过去,身后的骑兵们都是惊讶万分,不知道素来严峻的兀拉赤,此时却为何如此动情。

薛破夜也是欣喜万分,此番前来北胡,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为了和这位好兄弟相见,圆了兄弟之义。

大雨交加的草原上,薛破夜和兀拉赤同时抱在一起,二人都是说不出的欢喜,只知道紧紧抱住对方,任由风吹,任由雨打。

“好朋友,我的兄弟……!”兀拉赤显然是动了真情,拍着薛破夜的背:“你我终于再次相见,长生天待我不薄!”

“兀大哥!”薛破夜声音因为激动而略有哽咽:“上天垂怜,你我终于相见,哈哈……好得很,好得很……!”

松开手,兀拉赤重重拍着薛破夜的肩膀,大笑道:“好兄弟,离别之后,我可一直在想着你,哈哈……儿郎们,快过来,这是我的朋友,我最好的兄弟,你们都来看看。”

虽然薛破夜面上化装,但是兀拉赤对薛破夜熟悉无比,毫不惊讶,倒是跟随兀拉赤一起过来的几名骑兵都很是奇怪,这个丑陋的家伙怎么会是兀拉赤的好朋友好兄弟?

帐篷里的武士们也都出来,见到兀拉赤,齐齐行礼,口中说着薛破夜听不懂的胡语,看样子都极尽谦恭,见到兀拉赤满脸欣喜,紧紧抓着薛破夜的手,众武士面面相觑,不知其中玄机。

兀拉赤牵着薛破夜的手,大笑声中,进了鹰帐,手下武士也都绑好马匹,纷纷进帐避雨。

“好朋友,你怎么这副模样?”兀拉赤拉着薛破夜的手坐下,笑道:“你可是中原最漂亮的男人啊,哈哈……,来,这是烈火烧,喝酒!”

薛破夜接过酒袋,毫不犹豫地灌了一大口,递还给兀拉赤,也大声笑道:“兀大哥,如今这烈火烧可难不倒我,我可不像从前那般喝上两口就倒。”

兀拉赤仰首喝了一大口,笑道:“你是北胡人的朋友,有北胡人的勇猛豪爽,这酒自是难不住你的。”招手道:“把你们的酒袋子都拿过来,我要与我的好兄弟一醉方休。”

北胡武士们纷纷解下酒袋,摆放在兀拉赤和薛破夜的面前,尔后纷纷散开,靠在帐篷边上,不敢过来打扰。

薛破夜看着面前十多只酒袋子,怔了一怔,难不成这是要将烈酒当成白水喝?

“来!”兀拉赤打开一直酒袋子,递给薛破夜:“好兄弟,咱们能再见,兀拉赤很高兴,很高兴很高兴,外面下着大雨,那是长生天指示你我在这里相见,草原人的热情,就放在酒中。”

薛破夜心中高兴,虽然见到这么多酒袋子有些发懵,但是见兀拉赤豪气干云,再也管不得其他,接过酒袋子,大声道:“好,兀大哥,中原有句话,酒逢知己千杯少,你我乃是知己中的知己,一千杯酒都是少的,何况这些酒,来,薛破夜今日就舍命陪君子了。”

兀拉赤哈哈大笑,很是高兴,两人各拎一只酒袋,对面痛饮。

“好朋友,我在中原,见过许多人,但是只有你是我兀拉赤敬重的人。”兀拉赤感慨道:“你重情重义,不嫌弃我是胡人,将我当兄弟当朋友看,兀拉赤感激你,这次你又来草原看我,足见你是重情重义的好汉子,甚至比我们草原人还要强,兀拉赤敬你!”

薛破夜摆手道:“兀大哥说哪里话,四海之内皆兄弟,兀大哥当初瞧得上我,信任我,那是小弟的福分。”

两人大口地喝着酒,互相回忆着在杭州的点点滴滴,说到“花蝶恋”,更是相视大笑。

也不知过了多久,二人已各自喝了三袋子酒,不但薛破夜头昏脑胀晕晕乎乎,就是兀拉赤,也是脸红脖子粗。

‘兀……兀大哥……谢谢……谢谢你……你的马……我……我不亲自感谢……心里……心里不踏实……!“薛破夜醉醺醺地道。

兀拉赤拍着薛破夜的肩膀:“好……好兄弟……不说这……这话……你我……你我是兄……兄弟……这话见……见外……!”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开始倒还能听出是说什么,到了后来,两人都是口齿含糊,再也不知道对方说什么了,风雨声中,二人竟是在这鹰帐之中沉睡过去。

……

风雨减息,睁开眼睛时,薛破夜已是身在自己的帐篷之内,而小石头正坐在一旁,很用心地研究着那支从苏十三郎手中缴获的扇子。

薛破夜撑着坐了起来,感觉头脑发胀,这酒意竟然还没有退下去。

“师傅,你醒了!”小石头急忙从桌上端着一碗汤过来:“这是苏玛优送来的姜汤,已经凉了,你喝些醒醒酒。”

薛破夜接过喝了两口,才道:“谁送我回来的?”

“巴尔虎特部的那几个武士啊。”小石头眨了眨眼睛,将碗放回桌子,问道:“师傅,你喝了很多酒啊?回来的时候,浑身都是酒气呢,还吐了一身,若不是苏玛优姐姐帮你洗澡换了衣裳,我都要被熏死了,哎……!”

薛破夜惊出一身冷汗,豁然坐起:“你……你说什么?谁……谁给我洗澡,谁……谁给我换衣服?”他掀开被子一看,果见自己穿着一身正宗的北胡装,那套油麻衣早就不见踪迹。

“苏玛优姐姐啊。”小石头笑嘻嘻地道。

薛破夜忍不住捂住下.身那宝贝疙瘩,老脸微微泛红:“不会吧。”

小石头呵呵笑道:“师傅,你放心,你最重要的地方苏玛优姐姐没有看见,那里是我洗的,苏玛优姐姐只是帮你擦洗身子和帮你洗脚,内衣是我给你换上的,外套是苏玛优姐姐换的。”

“哦!”薛破夜摸了摸鼻子,竟有些失望,若真是苏玛优给自己换衣服,那倒刺激的很。忽然想到自己的化装,摸了摸,依旧如故,还是那副丑陋的脸庞。

细细一想,还真是吓了一跳,若自己化妆的脸被还原,苏玛优一见到,愤怒之下,说不定都能将自己的宝贝喀嚓掉。

“那兀拉赤兀大哥呢?”薛破夜问道。

“兀大哥?”小石头奇道:“什么兀大哥?”

薛破夜叹了口气,道:“就是一个高大的北胡人,头上戴着银色圆箍的家伙。”

小石头摇头道:“北胡人倒是看见了,两个高大北胡人抬你回来的,可是没看见头上戴圆箍的。”低声道:“师傅,那些守在外面的北胡武士都撤走了,一个不剩。”

薛破夜站起身来,虽然头还有些疼痛,但一碗姜汤下去,整个人清醒不少,向外看了看,天色已黑,虽说巴尔虎特营地热闹得很,但是门前的那几名武士却是不见了。

“看来是兀大哥让他们离开的。”薛破夜自语道,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当时见到兀拉赤的时候,那些巴尔虎特武士对兀拉赤都是毕恭毕敬,如此看来,兀拉赤在巴尔虎特部倒还是一个颇有权势的人物,却不知道是不是一个北胡王爷。

“师傅。”小石头凑近过来,低声道:“香叶子后来又找我,看来是真有人在给她讲故事了。”

薛破夜立刻小心起来,拉着小石头坐下,低声道:“此话怎讲?你看出什么问题没有?”

小石头点头道:“香叶子说,那些大楚叔叔告诉她,我们中原根本没有三条尾巴四只耳朵的狗,说我是骗她。我说那些大楚叔叔才是胡说,说不定那些大楚叔叔都不是中原人,是他们在胡说八道,香叶子就说不会,她说那些都是大楚人,否则也不会被抓起来,师傅,你听到了吧,那些大楚叔叔可是被抓起来的。”

薛破夜皱眉凝思,缓缓点头道:“看来香叶子口里的那些大楚叔叔,很有可能就是雁门关被抓的探子了。”

小石头又道:“我就说让她带我去和那些大楚叔叔们对质,她很为难,说大楚叔叔们被关的地方很森严,我进不去。我就问她为什么她能够进去,她说她是每次借口送东西给他们吃才可以进去的,不过她是族长的孙女,一般人都不会拦着她。”

“小石头,你……你真是让师傅钦佩啊。”薛破夜摸着小石头的小脑袋:“你这美男计用的真是出神入化,香叶子那么可爱的姑娘,竟然被你哄得团团转。”

小石头叹了口气,道:“师傅,若不是为了救出那些探子,我……我不想欺骗香叶子,香叶子人很好,天真的很,不会鬼心思,我……我说谎骗她,心里……心里渗得慌……!”

薛破夜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灯火闪动,许久之后,薛破夜才轻声道:“那些被关的,看来几乎就是探子们了,小石头,若有机会,你探一探那些探子被关的具体的位置……恩,这个有些困难……实在不行,我……我慢慢打探吧。”

小石头轻声道:“师傅,其实我也明白,咱们两个在这里,在他们眼里是外人,他们会一直提防着我们,若非香叶子,恐怕我们不会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你就算想打探,可是这全部都是他们的人,又从何查起?若是被他们发现你偷偷摸摸……师傅,别怪我用这个词……发现你偷偷摸摸打探消息,那对我们就更不妙了。还是我慢慢从香叶子那里打听吧。”

正在此时,就听帐外一个声音恭敬地道:“远方的客人,鹰突帅有请您前去赴宴!”

“赴宴?鹰突帅?”薛破夜神色一紧,禁不住摸了摸腰间的寒刃。

“鹰突帅在金色营帐设宴款待远方来的客人们,请尊贵的客人随我前往。”外面的声音依旧恭敬无比。

薛破夜和小石头对视一眼,想不到鹰突帅竟然从王庭赶了回来,虽说对刺杀一事或可有利,但是对于营救探子们却会更加棘手。

薛破夜背负双手,来到帐外,问道:“鹰突帅回来了吗?”

那人应道:“是,请客人随我前去赴宴。”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来到这里,终究是要和这位草原之鹰的鹰突帅相见,薛破夜点头道:“好,请带路!”领着小石头,跟在那人身后,前去赴宴。

所谓宴无好宴,这是鸿门宴吗?

第三六一章 【草原之鹰】

金色帐篷并不是用金子做的。

所谓的金色帐篷,和草原上其他帐篷的造型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要巨大的多,而他的顶棚四周,却是用金色的布料缝制而成,在草原上来说,数得上是奢华大气了,容量极大的金色帐篷顶端是一根.插向天幕的杆子,杆子上悬挂着一面毡旗,旗子上更是画了一只展翅欲飞的雄鹰,铁嘴金钩,凶戾霸气,栩栩如生,似乎要从旗子上飞出来一样。

金色帐篷四周,大都是部落王爷们居住的帐篷,大都是奢华贵气,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只要有人的地方,就存在尊卑,有尊卑的地方,也就有着物质上的不同。北胡草原当然也逃脱不了这条定律,相比于普通牧民们的居住地,这里的帐篷大而华丽,守卫的武士强壮而机敏,草原上,王爷贵族们总是长生天赐福最多的人群。

北胡分为大小三十多个部落,每一个部落都设有一个族长,是族群的最高首领,但是每一个部落,却又有甚多姓氏,就好比巴尔虎特部,其主要有穆尔巴图,祁连赫舍,金巴莽乌特,那海里骨要牟都,奇番察里台五大姓氏,各姓氏的首领,就是草原上的王爷。

草原的王位是世代相传的,主子一系永远是主子,而奴才就永远是奴才了。

北胡每五年选举一次四大帅位,候选人便是从各部落挑出人选,而想从奴才变成贵族,或许只有一条途径。

四大帅位的选择,首先是在各部落内部通过武力选择,就好比巴尔虎特部,五大姓氏各派出最强大的勇士进行内部对决,不分贵贱,这个时候看的就是实力,五大家族的勇士对决之后,选出最强大的勇士前往王庭参加竞争,三十多个部落也就精选出最强大的三十多名勇士争夺三个帅位,因为豹突帅一职古往今来直接从克列部内部选举,不需再次竞争。

一旦成为大帅,毫无疑问,无论你是什么出身,都将进入贵族行列。

如今的巴尔虎特部,共有五位王爷,而作为族长的忽巴亥,属于祁连赫舍氏,至于当今四大帅之一的鹰突帅,那是穆尔巴图氏了。

薛破夜随着武士踏着青青的草地,来到了这一片自己尚未接触过的帐篷营群,遥望前方的金色帐篷,心中还是有些紧张的,但这种紧张表现在脸上的却是出奇的平静。

除了紧张,或许有一些期盼吧。

鹰突帅,平定豹突帅的动乱,实行改革,充满了野心的草原男人,北胡草原难得一见的盖世英豪!

无论是谁,都想看看这样的男人究竟有什么与众不同。

渐近金色大帐,一条长长的毯子席地而铺,直通向金色大帐的帐门,这一条称得上华贵的道路两边,是铁制灯架,两列加起来二十多支灯架上燃烧着熊熊烈火,将这一条道路照的亮如白昼。

刚一走到帐门前,就听守卫在门前的一名武士用胡语高声喊了一嗓子,又一名巴尔虎特武士掀开了华美的帐门。

帐篷内光芒四射,亮如白昼,阵阵酒香肉香奶香从帐篷里传出来,甚至听到那悠扬的马头琴声响起,薛破夜第一眼见到的,是在帐篷中央,精美的波斯地毯上,五六个美丽丰满的胡姬穿着并不是很多的性感衣裳在翩翩起舞。

“好朋友!”兀拉赤洪亮的声音已经响起,薛破夜见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穿过地毯,迎了上来:“你的酒可醒了?还能不能喝?”

薛破夜苦笑道:“兀大哥,我……醉生梦死不知秋啊。”

兀拉赤哈哈大笑,拉着薛破夜的手,走进帐篷,道:“好朋友,我来给你认识更多的朋友,他们都是兀拉赤的朋友,也就是你的朋友了。”

薛破夜迅速扫视了帐篷内围坐四周的客人们,大都是穿着皮毛衣裳的北胡人,比之普通北胡人的衣裳要华美许多。而且大都佩戴着宝石珍珠,想来都是北胡的王爷们,族长忽巴亥也豁然在列,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

除此之外,苏玛优和香叶子分坐在忽巴亥的左右,但是最令薛破夜震惊的,却是那位神秘的面具大商人也在场中,坐在西边上首,正淡然自若地看着胡姬们的舞蹈。

但是薛破夜的眼睛是极其敏锐的,面具大商人那一双眼睛却是透过两个眼孔,很阴冷地从他的身上扫过,两人的目光甚至交接在一起,瞧见那阴寒的眼睛,薛破夜更加确定此人必定是一个老熟人。

苏玛优看见兀拉赤对薛破夜如此热情,还很是奇怪,她不明其中的缘由,若是知道这位“丑石大哥”便是薛破夜,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小石头,你来这里!”香叶子笑盈盈地招手道。

小石头脸一红,左右看了看,心中暗道:“香叶子真是不注意场合,这种场合,怎能……哎……!”瞧见香叶子笑颜如花,不舍拒绝,只能厚着脸皮,走了过去,在香叶子身边的案旁坐下。

帐篷内一圈的案子上,摆满了酒肉鲜奶,酒香奶香肉香,再加上胡姬们身上散发出的肉味,整个帐篷内正可谓肉.欲横流。

不过对于天性豪迈的胡人来说,这才是他们真正的奢华生活。

“这位是我们巴尔虎特部的族长忽巴亥首领!”

“这位是金巴莽乌特氏的图利特王爷……!”

“这位是那海里骨要牟都氏的丰思卡得单王爷……!”

“这位是奇番察里台的穆耳古都王爷……!”

……

兀拉赤领着薛破夜,一一介绍在场的人物,而每一名被介绍的王爷,都非常恭敬地起身,行着极为谦恭的胡礼,这让薛破夜越来越觉得有些奇怪,瞧这些人对自己如此的恭敬,绝非是因为自己本身的缘故,那是看在兀拉赤的面子上,可是为何堂堂的北胡王爷们为何要对兀拉赤如此谦恭?

薛破夜想到了一种几乎不可能的可能!

薛破夜的手心不由渗出汗来,他瞧着身边的兀拉赤,高大威猛,犹如战神下凡,凛然威势让人震慑,如今的兀拉赤,一身狼皮衣裳,露出结实黝黑的胳膊,那坚毅而棱角分明的脸庞,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好朋友!”兀拉赤终于领着薛破夜来到面具大商人的案前,大声道:“这位是鬼先生!”

面具大商人鬼先生缓缓站起,淡淡一礼,却没有说话,但是面具下的那一双眼睛,直射在薛破夜的脸上,似乎要将薛破夜看穿,而薛破夜毫无畏惧,他的眼睛也死死盯在面具大商人鬼先生的面具上,想从中看出蛛丝马迹。

“鬼先生?”薛破夜拱了拱手,声音嘶哑:“我是是否见过?”

鬼先生身体一震,却依旧没有说话,也许是害怕自己的声音被薛破夜听出来,只是发出一声怪怪的笑声,平静地坐了下去。

兀拉赤哈哈一笑,拉着薛破夜的手,走到正中的大案上坐下,高声道:“诸位,今日咱们来了几位客人,那是我们巴尔虎特部的荣耀,也是草原的荣耀,来,让我们干一杯!”举起北胡那种碗杯,仰首便是一口喝了。

薛破夜心中暗叹:“兀大哥的酒量真是厉害,下午喝了那许多,醉得不省人事,这么快便恢复过来,还能喝,不得不服啊。”

见所有人都举杯而尽,就连小石头也有模有样地喝了一大口,无奈之下,只得将自己杯中酒饮尽。

“好朋友,当初兀拉赤前往杭州,得你照顾,更是结下了兄弟之情,这份情谊,兀拉赤这一生都不会忘记。”兀拉赤感慨道。

薛破夜闻言一惊,这不是给苏玛优提示吗?他现在最怕的就是苏玛优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那样一来,当时抚摸苏玛优雪白大屁股的仇恨可就要当面报了。

有些忐忑地望向苏玛优,果然见到苏玛优眉头皱起,望向自己,脸上出现疑惑之色,薛破夜急忙正襟而坐,眼观鼻,鼻观心,思索着万一当场揭穿的对策。

“鹰突帅,你认识丑石大哥?”苏玛优一语惊天地道。

“鹰突帅”三字一进薛破夜的耳朵,薛破夜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细孔都膨胀起来,他的眼睛如同闪电一样望向苏玛优,想确认苏玛优究竟是在和谁说话。

苏玛优的眼睛盯着兀拉赤!

薛破夜想过很多可能,当初在杭州的时候,兀拉赤曾脱口说过“汗王也喜欢你们中原的诗书”,当时薛破夜就奇怪兀拉赤怎会知道北胡汗王的喜好。

兀拉赤赠送胡马数百匹,薛破夜在欣喜之余,也曾想过,深知兀拉赤在草原上定然身份很不一般,否则也不会有本事出手就是数百匹上等的胡马,普通的北胡人肯定是没有这样的本事。

可是他从未将兀拉赤往“鹰突帅”这个头上想。

苏玛优的眼神,已经让他肯定兀拉赤就是那位驰骋草原的大英雄,翱翔于草原长空的草原之鹰---鹰突帅!

薛破夜只感到自己全身一片冰凉。

难道自己要刺杀的鹰突帅,就是这位与自己有着真挚友谊的兀拉赤?他一时呆若木鸡,眼神无光,只是呆呆地看着身边的兀拉赤。

兀拉赤哈哈笑道:“是啊,苏玛优姑姑,我的这位好朋友,便是我在中原最要好的朋友薛破夜。至于丑石这个名字,我想是我好朋友不愿意招摇吧,哈哈……,苏玛优姑姑,我记得我经常对你说起过他啊!”

不但苏玛优神色剧变,就连鬼先生也是身躯一震,一双眼睛望向薛破夜,眼眸子里的寒意更加凌厉。

王爷们显然是将注意力都放到了妖媚的胡姬们身上,并没有感觉气氛有什么不对,忽巴亥族长抚着鄂下的白须,神色平静,脸上依旧带着和蔼的微笑。

苏玛优终于忍不住霍然站起,指着薛破夜道:“你……你真是……真是薛破夜?”

薛破夜见情势如此,已经完全没有了隐瞒的可能性,早知道兀拉赤就是名扬天下的鹰突帅,自己就该对兀拉赤也隐瞒下去,苦笑着道:“苏玛优,我就是薛破夜了!”他此时不再憋着嗓子说话,恢复了平常脆亮的声音。

苏玛优一听薛破夜的声音,脸色通红,有愤怒,更有羞愧,“呛”地一声,抽出了腰间的胡刀,刀锋直指薛破夜,咬牙道:“你……你……!”情绪复杂,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在场众人都不明所以,就连兀拉赤也奇道:“苏玛优姑姑,为何如此?”

苏玛优咬着嘴唇,猛地一跺脚,将胡刀狠狠地扔在地上,风一般奔出了金色大帐,除了薛破夜,谁都不明白其中的缘故。

“好朋友,出了何事?”兀拉赤疑惑道,迅即皱眉道:“苏玛优姑姑真是没有礼数,族长,回头你要好好说说她。”

忽巴亥虽是族长,但对于兀拉赤却很是恭敬,点头道:“是!”

兀拉赤拍了拍薛破夜的肩膀,笑道:“好朋友,不要扫兴,来来来,你看这些女子,都是我们胡人中数一数二的美女,她们的舞蹈可不比你们中原的差,哈哈哈……!”凑近薛破夜耳朵,低声道:“若是有看中的,和兀拉赤说一声,兀拉赤为你安排。”

兀拉赤好色,这一点薛破夜是知道的,当初花蝶恋刚刚炼制成功,兀拉赤就带着花蝶恋去了窑子,所以他说这话,薛破夜也不觉得稀奇。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有些发凉,轻声问道:“兀……兀大哥,你果真……果真就是鹰突帅?”

兀拉赤收起笑容,正色道;‘好兄弟,我与你相交,就是一个平常的北胡人,何等官位,那都与我们的情意无关。兀拉赤当初也不是有意隐瞒,而是只想以普通人的身份与兄弟相交,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薛破夜摸着鼻子苦笑道:“兀大哥,我……哎……!”端起酒杯,道:“兀大哥,我敬你!”

兀拉赤哈哈大笑,立刻端起酒杯,与薛破夜对饮而尽。

“兀大哥就是鹰突帅、这……哎,我可怎么办啊?”薛破夜心中只叹气,难道真要刺杀兀拉赤?这个念头只一闪,立刻浇灭,无论如何,即使自己受刑,也不可能去杀掉兀拉赤的。

他目光转处,猛地瞧见那边的鬼先生在自斟自饮,说不出的恬静,心中一动,高声道:“鬼先生,你似乎也是中原人士!”

鬼先生目光锐利,在薛破夜脸上扫过,并没有回话,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鬼先生这个名号可是有趣得紧,在下而拙,还真是从未听过。”薛破夜带着淡淡的笑容道:“却不知先生仙乡何处?在下也是中原人,或可知道一二。”

鬼先生淡淡地哼了一声,依旧是没有回答,只是饮酒而已。

“看来鬼先生是对在下有些看法了。”薛破夜笑眯眯地道:“为何连与在下说话的兴趣也没有?所谓亲不亲故乡人,甜不甜故乡水,阁下对楚人莫非有什么恨意?”他这话一语双关,很是隐晦,那些王爷们虽然惊讶于苏玛优的离开,但是不大懂得楚语的他们也没有兴趣听薛破夜说话,在他们看来,桌上的烤肉奶酒和面前的妖媚胡姬,比薛破夜有吸引力的多,所以对于薛破夜与鬼先生的禅机交锋,谁也没有兴趣参与。

鬼先生轻轻咳嗽了两声,兀拉赤终于拉着薛破夜的手笑道:“好兄弟,鬼先生自号为鬼,就是喜欢藏头露尾,不喜与人说话,你别怪他,来,我代鬼先生向你道歉,来干一杯!”

薛破夜淡淡一笑,平静地道:“兀大哥说的是,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就是宁可做鬼也不愿意做人,嘿嘿,鬼先生,你说是吗?”

他对这个通敌叛国的家伙满腔子怨恨,说话间,忍不住冷嘲热讽。

却见鬼先生缓缓站起身来,向兀拉赤行了一礼,似乎无法忍受薛破夜的讥讽,转身背负双手,缓步走出了金色大帐。

王爷们见到鬼先生也出去,更是奇怪,怎么这个薛破夜一进来,苏玛优和鬼先生都先后出去呢?不过大家也没有心思去想其中的原因。

兀拉赤盯着鬼先生的背影,眼中划过一丝怪异之色,但是这种神色一闪而过,离岸薛破夜也没有看清便恢复笑容道:“好兄弟,不管他们,咱们喝咱们的。”

薛破夜叹了口气,道:“兀大哥,苏玛优可能对我有些误会,我想……嘿嘿,我该去解释一下。”

兀拉赤也不问什么误会,拍了拍薛破夜的肩膀,大笑道:“苏玛优姑姑是个耿直的女人,你不要怪她。”凑近过来,低声笑道;“好兄弟,苏玛优姑姑是草原上最美的花儿,不过是带刺的花儿,没有人能够采摘,你能吗?”

薛破夜一怔,迅即苦笑道:“兀大哥,我只怕要被花儿上的刺扎破。”望向小石头,却见他正与香叶子在研究那把扇子,小石头一副学问深奥的模样,装模作样地为香叶子解答许多的疑难问题。

当即辞别兀拉赤和忽巴亥族长,还有各位王爷,这才快步出了金色大帐,出门一问,才知苏玛优去了西面。

向西面望去,那里是一块牧场,当即迅速向那边追了过去。

第三六二章 【鬼先生】

金色大帐的左边,有一处重兵守护的小帐篷,看起来很普通,但是一日十二个时辰,这里绝对不会放松,每一岗都至少有十名勇猛的武士在四周巡视,二里之内绝不会有人能够悄无声息地接近过来。

这座帐篷,便是草原之鹰的兀拉赤的住地。

帐篷内的陈设并不复杂,但也绝对不像普通帐篷一样杂乱无章,里面甚至摆设着大楚国才有的楠木桌椅,如果忘却这是帐篷,那么给人的感觉,这里会是一个大楚官宦人家的书房,里面有书柜,有书桌,甚至有笔墨纸砚,还有许多藏书,若说有什么不同于官宦书房的,那便是帐篷里有兵器架,架子上摆放着大刀长矛,还有北胡人的挚爱弓箭,兀拉赤的豹筋长弓正悬挂在架子上。

此时的帐篷内,点着昏暗的羊油灯,兀拉赤坐在书桌后面,而在他的对面,却是坐着神秘的鬼先生。

“将你的话再重复一遍!”兀拉赤脸色铁青,冷冷地看着鬼先生。

鬼先生并不畏惧兀拉赤的神色,淡淡地道:“杀了他!”

兀拉赤冷声道:“鬼先生,你该不会是北草原的风吹迷了眼睛吧?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如果激怒了我,我随时可以杀了你,将你的头颅挂在我的帐篷外。”

鬼先生毫不退缩地道:“鹰突帅,即使你要砍了我的头,我还是这句话,必须杀了他,除非你不想再与我的主子合作。”

“砰”!

兀拉赤铁锤般的拳头砸在桌子上,声色俱裂,那一双眼睛充满了愤怒:“不行,想杀我的好朋友?除非我兀拉赤死了。我告诉你,不单我不伤他分毫,若是你们动了他一根.毛发,兀拉赤绝不留情。”

鬼先生并没有吃惊,更没有畏惧,他冷静而沉着,就像千万年来修磨成功的岩石,平静地道:“鹰突帅,有些事情,冲动是解决不了的。”

兀拉赤缓缓收起怒容,微闭双目,许久,才睁开眼睛,以一种斩钉截铁的口吻道:“鬼先生,草原人讲究义气,薛破夜对我兀拉赤讲义气,我对他也不能失义!”

鬼先生淡淡地道:“鹰突帅,莫非你不觉得他有可能是来杀死你的?”

兀拉赤并没有震惊,只是淡然道:“我现在还活着。”

“那是他还没有找到机会。”鬼先生平静地道:“鹰突帅或许还不知道,薛破夜如今可是大楚朝廷的红人,他就像一颗突然升起的星星,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忽然窜起,被德庆帝钦命为羽林营副总卫,还身兼户部侍郎,赐予子爵之位。”

兀拉赤淡淡地道:“我当然知道,这是好朋友的本事。”

鬼先生发出一阵怪异的笑声,话声里禁不住带着讽刺:“鹰突帅,你是草原之雄,一代天骄,想不到却也如此不知轻重。你既然知道他的身份,难道还不明白他的来意,却依旧与他讲什么交情?”

“本帅做事,还用不着你来教训。”兀拉赤淡然道。

鬼先生摇头道:“我不是在教鹰突帅做事,我只是担心此人已经看破了我的身份,若真是那样,此人一回到大楚,稍一调查,恐怕就会给我的主子带来天大的麻烦,我不得不为我主子的安全考虑,而鹰突帅若真想诚心与我们合作,此人必须要杀。”

兀拉赤望着那张金弓,一时并没有说话,帐内的气氛顿时极为僵硬。

“鹰突帅,事关重大,还望你以大局为重。”鬼先生发现兀拉赤神色严峻,于是放缓了口气,劝说道:“鹰突帅所谋者,乃是北胡百万之众,莫非要因为薛破夜一人便弃北胡百万之众的利益而不顾?更何况,薛破夜此番前来,目的未明,你诚心待他,他却不一定诚心待你。”

“你们中原人的花花肠子太多。”兀拉赤缓缓道:“但是兀拉赤却相信,薛破夜对我兀拉赤还是真诚的,一个人的眼睛总不会骗人。”

鬼先生叹道:“鹰突帅,既然你执意不肯杀他,那只有一个法子了。”

“什么法子?”

鬼先生吐出一个字:“困!”

“困?”兀拉赤皱起浓浓的眉头。

鬼先生缓缓解释道:“我本想说一个‘囚’字,不过想必鹰突帅还是不同意的,所以说了一个困字。若想我的身份不被大楚朝廷知道,更为了保证我的主子安枕无忧,那么薛破夜无论如何也不能回到大楚,只能永远待在草原上。只要他回不去,所有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

兀拉赤拖着下颚道:“鬼先生,你确定薛破夜已经知道了你是谁?”

鬼先生目光闪动,平静而严峻地道:“鹰突帅,莫非你觉得我们可以赌他不知道?我们不能冒险。”

兀拉赤沉思良久,才道:“这件事情,我来处理。”

“鹰突帅,希望你能以大局为重!”鬼先生似乎并不放心,语气极为谨慎地道。

兀拉赤摆手道:“此事无需再议,我说过,我来处理。”

鬼先生微一沉吟,才轻声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多说。鹰突帅,听说此番你还有事要与我相商,却不知是何事如此要紧?”

兀拉赤立刻严肃起来,从怀中取出一支又短又细的竹筒,丢给了鬼先生,鬼先生接过竹筒,很熟练地一戳竹塞,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抽出了一张薄如蚕翼的纸张,轻轻打开,只看了几眼,脸上的神色就豁然大变。

“这……这可是真的?”一直是恬静平淡的鬼先生,此时的声音却是说不出的激动,纸张上的内容,似乎让他很是兴奋。

兀拉赤正色道:“鬼先生,这该是你告诉我的答案。”

鬼先生道:“鹰突帅的意思是?”

“这是我们潜伏在大楚皇宫之内的探子得到的消息,按常理来说,探子送来的消息,几乎都是十拿九稳的准确,但是对于目前这个消息,本帅却必须要谨慎再谨慎,仅凭探子的消息,本帅是不会相信的。楚人狡猾,说不定这是他们故意设下的圈套。”兀拉赤声音低沉道:“我想知道真正的答案,所以你必须告诉你的主子,让他尽快将真实的消息告诉我。”

鬼先生的手微微颤.抖,那双眼睛闪着炙热的光芒:“我很早就听说,德庆帝身患重疾,已是没有多少时日的活头了。前一阵子更是得到消息,他在皇宫之内接见刘子殷的时候,被刘子殷手下的一个门客所刺,当时传来的消息据说是安然无恙,嘿嘿,想不到那一次竟然是真的伤了他。”

兀拉赤脸上也显出兴奋之色,道:“既然夜夜吐血不止,太医又说只有十日的活头,这封信自京都发来,已过十日,换句话说,你们大楚的皇帝,那个德庆帝应该已经死了。”

鬼先生在大喜之下,很快就保持了冷静:“鹰突帅,你方才说楚人狡猾,这话不对,应该说楚人精明。不过若说楚人中真有狡诈之辈,那么德庆帝自是首屈一指了,这是否是他的伎俩,我们还不能确定,所以在不知底细的情况下,我们都必须按兵不动,你我双方安插在京都的人手,切不可因此而有所暴露。”

兀拉赤拿起桌上的端砚,放在掌心赏玩,缓缓道:“一个皇帝死了,自然是天下大乱,不过据我所知,大楚朝堂还是有些厉害角色的。德庆帝的母亲,那个老太后,还有你们大楚那位美艳动人的长公主,哦,对了,还有任大将军,这些人为了稳住动乱,即使私下有些嫌隙,也会联合在一起,所以要想让大楚朝廷完全垮掉,我看还需要你家的主子搅一搅这趟浑水了,让他更乱更浑。”猛地,兀拉赤脸上泛起怪异的笑容,道:“鬼先生,替我警告你你的主子,他若想依靠政变达到目的,我不会干涉,但是坐上宝座之后,他与我的协议决不能有任何改变,他答应我的东西一分一毫也不能少给,你要知道,我们草原人最讲的就是信誉,谁若失信于我,我一定会很失望。到时他的承诺做不到,我会自己去取!”

“我的主子是天下最仁义的君子,最守信誉的英雄!”鬼先生淡淡地道:“他说过的话,绝对不会失信,这一点,鹰突帅大可以放心。”

鬼先生声音虽平淡,但是他的声音里,明显含着对他主子的尊敬与热爱。

兀拉赤大笑着站起身来,大踏步地走到帐门处,抬头望天,才草原的夜空中,豁然点缀着几颗星星,将天地映在一片淡淡的幽亮之中。

……

……

草原上,苏玛优拼命挥动手中的长鞭,她四周的草地已被她的长鞭抽打的七零八乱,一片狼藉,小草有知,实在不明白这个美丽的姑娘为何要发这样大的火。

“为什么是他?”苏玛优美丽的脸孔布满怒气,一轮疯狂的抽打鞭笞之后,她终于停了下来,抱着双膝,在草地上坐下,脸上的愤怒也渐渐平息不少。

虽然一想到那夜被薛破夜抚摸着屁股,心里就生起怨恨,但是这个登徒子毕竟三番两次地救过自己,而且几日的相处,虽说不能很了解,但是也知道薛破夜并不是一个坏人。

偏偏是他!

苏玛优忍不住去摸自己的大屁股,想到那个摸过自己屁股,甚至用那种男人的坏东西隔着衣服摩擦过,她愤怒之余,心里却又有一种极为怪异的感觉。

那种感觉……或许是兴奋吧……但是苏玛优绝不承认自己会对那种糗事产生兴奋感,咬着牙,恨恨道:“这个大骗子,骗得我好苦!”

她话声刚落,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叹息:“原来我是大骗子吗?哎,我今日才知道我是这么个身份。”声音温柔脆亮,苏玛优自是一下子就听出是谁,霍地站起身,握紧鞭子转过身来。

星光下的草原,一个身着胡装的楚人静静地站在面前不远处。

苏玛优缓步上前,瞧那人的面孔,那化妆的面孔已经清除掉,在她面前,是一个面目清秀的俊美男人,虽然穿着胡装,但是匀称高大的身材,再配上那张温和醉人的脸庞,无论从哪个地方看,都是一个美男子。

胡人中很少有这样的美男子,所以苏玛优见到这种似曾熟悉的脸庞,先是一怔,迅即怒气再生,冷声道:“是……是你?”

“是我。”薛破夜微笑道:“我就是你口中的大骗子,嗯,应该还是你心里的流氓吧。”

薛破夜直接这样说,显然是针对那夜在林中的旖旎事件,这让苏玛优又是愤怒又是害羞,娇叱道:“我……我打死你……!”飞步上前,手里的长鞭如同毒蛇一样扫了出去,直打向薛破夜的左臂。

薛破夜就像石头一样,静静站在原地,毫不躲闪,眼见长鞭便要打到手臂,他却闭上了眼睛,似乎是要领受这一鞭。

苏玛优却是吃了一惊,她知道薛破夜的身法诡异,要想躲过这一鞭,当真是轻巧无比,实在想不到他不躲不闪,竟要挨着一鞭子,欲要收手,已经来不及。

“啪!”

一声沉重的鞭响,苏玛优虽然极力收力,却依旧是重重地打在了薛破夜的手臂上,胡衣虽然是皮毛所制,很是结实,但依旧被长鞭抽打的皮质裂开,兽毛纷飞,手臂上更是被打开了一条血口。

薛破夜“嗯”地一声呻吟,却依旧站立不动,只是脸色在瞬间变得苍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下来。

苏玛优呆在当地,看着薛破夜的汗珠落下,更看到伤口处鲜血流出,再也顾不得嫌隙,扔下长鞭,抽泣道:“你……你为什么不躲?”

薛破夜睁开眼睛,勉强笑了笑,道:“我……我得罪过你,这……这下子大家该扯平……扯平了吧!”

“你这个大笨蛋。”苏玛优泪珠顺着脸颊流下,上前抱住薛破夜,抽泣道:“丑石大哥,我不是有心要打你,我……苏玛优错了……!”

苏玛优丰满的身体就在怀中,薛破夜却疼痛的无心感受,嘴角抽搐了两下,右臂辛辣疼痛,强自忍住,伸出另一只手臂抚摸着苏玛优的秀发,柔声道:“苏玛优,你没有错,上次是丑石大哥错了,你这一鞭打得好,打得好……哎哟……!”

“怎么了?”苏玛优急忙道,发现薛破夜脸色苍白,这才反应他的手臂还伤着,急忙松开,道:“丑石大哥,我先帮你处理伤口。”

苏玛优扶着薛破夜在草地上坐下,她是随身带着伤药的,所以很快取出伤药,帮助薛破夜处理伤口。

薛破夜叹了口气,心中暗想:“草原上的姑娘还真是单纯,挨了一鞭子,便将恨意消去,活得坦荡啊。”瞧着苏玛优小心翼翼地帮着处理伤口,认真而仔细,那张漂亮的脸蛋在朦胧夜色下当真是美艳绝伦,心中禁不住一荡。

他眼角向下,看到的一幕差点让他喷出鼻血。

北胡女人是没有胸巾肚兜一说的,透过缝隙,薛破夜分明看见苏玛优两只滚.圆雪白的硕大.奶.子随着她处理伤口的动作一动一动,就像两个雪白的球儿在滚动一般,那深深的乳.沟就像深邃的深谷,能吸引任何一个男人的目光。

猛地惊醒,自己挨了一鞭子,那可是因为当初的轻浮,此时伤还未好就忘了痛,那真是大大的不该啊。

急忙撇开目光,这下子若再被苏玛优发现自己的轻浮,那可不好再解释了。

片刻之后,苏玛优终于包扎好伤口,安静地在薛破夜身边坐下,问道:“丑石大哥,你好些了吗?”

薛破夜点了点头,道:“辛苦了。”

苏玛优看着身边这个俊秀的男子,片刻之后,才轻声道:“原来你是这个样子,不过你穿上胡装,看起来也不像我们胡人,我们胡人的皮肤可没你这么白。”

“你也不像我们大楚女子那般忸怩作态小肚鸡肠。”薛破夜微笑道:“你的心胸开阔,中原女子是比不得的。”

苏玛优摇头道:“丑石大哥,你这是哄我的。中原的女子,长的都美丽娇小,连鹰突帅都说中原女子美丽漂亮,你……!”

薛破夜急忙道:“其实……其实我更喜欢你这样健康型的美女!”话一出口,立刻后悔,奶奶的,这不又轻薄了吗?

他本以为苏玛优会发怒或者羞涩,但是北胡姑娘天性耿直,薛破夜这样说,苏玛优反而露出笑容,虽然脸上也泛起红霞,但还是很高兴地道:“丑石大哥,你……你真的喜欢我?”

或许连苏玛优自己都不知道,人的情.欲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就像有些女人,她或许憎恨第一个侵犯她的男人,但是在往后的日子里,心里却总是盘旋着那个男人的影子,甚至会清晰地呈现当初被侵犯的情景,这是一种难以解释的人性。

薛破夜对她的侵犯,在苏玛优看来,自然是最大莫及的,心中一直身为憎恨,但是当知道自己憎恨的这个男人反而就是屡次搭救自己的人,与自己共同经历过生死的人,她的心乱了,她不知道如何去面对这种现实。

但是薛破夜心甘情愿地挨了她一鞭子,让她心中那股已经不是很稳固的恨意随之远去。

少女心思总怀春!

薛破夜俊美的脸,温柔的声音,绅士般的气质,无一不能融化女人的心。

“我喜欢你。”薛破夜很直白地道,和这样爽直的北胡女子说话,没必要拐弯抹角,直接反而是最好的沟通方法:“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你了。”

“丑石大哥……!”苏玛优水波般的眼睛竟是异常的妩媚,那张娇艳的脸孔距薛破夜不过半尺而已,香气飘渺,也能融化每一个男人的坚持。

鲜红丰润的香唇就在眼前,薛破夜看着娇美容颜,忍不住凑上前去,吻上了苏玛优火热的香唇。

第三六三章 【纵马天下】

夜风轻拂,柔美幽静。

苏玛优没有闪避,更没有推拒,她丰润的嘴唇被薛破夜亲上的一霎那,全身竟然泛起一阵奇妙的感觉,就像遭到电击一般,酥麻无比。

香甜润口,柔软温润,这是薛破夜最深的感觉,苏玛优的嘴唇性感美妙,让他享受不已。

苏玛优轻轻抱住薛破夜的脖子,虽然很生疏,却很用心地去迎接薛破夜的亲吻,而薛破夜更是积极地抱着苏玛优,亲吻之间,苏玛优的身体缓缓躺在草地上,而薛破夜已经压上了她丰满的身体。

胸口挤压着苏玛优胸前那两团美.肉,真是销魂蚀骨,薛破夜爽的差点叫出声来。

苏玛优的身体不似萧素贞和月竹那般具有江南女子的娇俏玲珑气息,而是一种纯粹的大草原狂野气息,那一双浑.圆而结实的美腿轻轻扭动,吻到激烈处,苏玛优的浑.圆双腿终于盘上了薛破夜的腰间,环住其身。

苏玛优的小腿处,绑有兽毛护腿,但是两处雪白的大腿却是裸露的,她下身本就是一条长长的毛裙,两腿盘上去之后,毛裙下滑,两条白生生的大腿就显露出来,薛破夜顺手一摸,就摸到了她一只大腿,光滑而结实,弹性十足,那是只有练过功夫的女子才有的结实,比起绿娘子腿部的结实,苏玛优的大腿更具有北胡女子天生的韧性。

薛破夜手儿渐渐顺着大腿往大腿.根处攀爬,到了腿.根处,却碰到了苏玛优的底.裤,停了下来,不知道是否还该继续前进。

他的话儿已是坚.硬如石,离开杭州已经一个多月,不得尝试肉味,这一番突如其来的艳福,真让他*焚身,抬起头,望着身下的苏玛优,只见她娇媚的脸庞已是红潮一片,一双眼睛缓缓睁开,水波涟漪,妩媚异常,这样野性的美人再添加这份妩媚,只让人如梦如幻。

“丑石……丑石大哥,你……你想要苏玛优?”苏玛优没有大楚女子的娇柔做作,呼吸急促,但一双美丽的眼睛却盯着扒在自己身上的薛破夜,轻声问道。

“我……!”薛破夜目光炙热,眼中闪着情.欲,但是眸子深处,却又是极为复杂。

对他来说,草原只是他短短停留的一个驿站,而自己在苏玛优的人生轨迹中,只能承担起一个过客的责任,仅仅一个过客,就要占有苏玛优吗?

这对苏玛优,是不是太不公平?

“丑石大哥,草原上的人都说,苏玛优生得美,很多男人都喜欢我,都想要我,可是我不理会他们。”苏玛优凝视着身上的男人,呓语般地道:“可是我喜欢你,在沼泽地的时候,我就喜欢你,我不管你是薛破夜还是丑石大哥,你在我心里就是我的丑石大哥,我要你做我的男人,苏玛优只想给你,你才是我心中真正的勇士,真正的男人。”

薛破夜听着她柔软的声音,心中一阵感动,在苏玛优额头上轻轻地亲了一下,道:“苏玛优,谢谢你!”

苏玛优忽然拉开自己胸口的衣襟,那一对肥美雪白的巨.乳顿时就显露出来,如同两团山丘挺立在草原的风中:“丑石大哥,草原的男人都喜欢盯着我这里看,他们私下也喜欢议论我的奶.子,你喜欢吗?你喜欢苏玛优的奶.子吗?”

薛破夜没有因为苏玛优的狂野而吃惊,他知道,这是草原女人的一种表达方式,对感情的一种表达方式,直接而真实。

“苏玛优,我……我喜欢你的奶.子,喜欢你的一切……!”薛破夜喉结蠕动,那对自己幻想了无数次的巨.乳就挺立在自己的眼前,浑.圆硕大,结实高耸,两团乳.肉之间,那深深的乳沟完全不因为苏玛优的躺下而消失,足见苏玛优奶.子的结实性。

苏玛优的呼吸急促,而胸前的巨.乳也随着她的呼吸上下起伏,她忽地抱住薛破夜的头,声音夹杂着兴奋:“丑石大哥,你……你亲亲它……!”而薛破夜的头被她这样顺势一带,就埋入了一团乳.肉之中。

香腻柔嫩,薛破夜两手已经伸出,在头埋进乳缝的一霎那,已经一左一右托住了两团美.肉,清晰地感受到了苏玛优美.乳的巨大轮廓。

草原的星光下,一切暧昧而旖旎。

苏玛优那种酥麻入骨的呻吟,让薛破夜的全身血脉爆棚,那一对肥美巨.乳在他的手中变幻着各种形状,而用舌头挑逗着已经硬.挺的乳.头,更是让苏玛优禁不住直颤.抖。

“你一定又在骗人。”一个甜嫩的声音传来:“我可不相信你了。”

一个男孩的声音立刻道:“我们大楚地大物博,物产丰富,有些东西连他们也未必见过,难不成他们说没有就没有?好,你要不信,带我去找他们对质,我倒要看看他们如何否认。”

这两个声音不是很远,却是惊动了正在旖旎气氛之中的薛破夜和苏玛优,薛破夜正抓着苏玛优的美.乳玩的很兴奋,实在想不到这个时候还有人跑到这种地方来打扰,而且这两个声音他也很是熟悉,不是小石头和香叶子又是谁?

一切都停顿了,薛破夜趴在苏玛优的身上,一时不敢动弹,担心被两个小家伙发现。

苏玛优显然也有些吃惊,低声道:“丑石大哥,来人了。”

薛破夜急忙松了手,从巨.乳上拿了下来,而苏玛优也很快掩盖住胸部,两人静静躺在草地上,听着脚步声从不远处走过。

“那你们中原真有会唱歌的耗子?”香叶子的声音传过来很清晰。

小石头的声音也是信誓旦旦:“当然有,耗子唱歌,猫在旁边跳舞呢。不过可不是什么耗子都行,那种耗子可是很少见的。”

“你不会又在骗人吧?”

“瞧你说的。”小石头很不满:“他们会知道的。”

……

两个人的声音越来越小,也渐行渐远,躲在草地上的薛破夜和苏玛优这才松了口气。

看了薛破夜一眼,想到刚才自己有些放.荡,苏玛优还是有些羞涩,爬起身,轻声道:“丑石大哥……天晚了……我们……嗯,你休息去吧!”

薛破夜走到苏玛优面前,伸手帮她顺了顺头发,柔声道:“你也早些休息。”

看着薛破夜俊美的脸庞,苏玛优欲言又止,终于道:“丑石大哥,你要……你要是想要苏玛优,苏玛优可以给你的,苏玛优愿意做你的女人。”

薛破夜抚摸着苏玛优美丽的脸庞,微笑道:“改日吧,苏玛优是我心里喜欢的女人,我要让她在很很幸福地情况下成为女人。”他倒不是不想此时做,只是担心等一会儿到了兴头上,又来人打扰,那可有些不痛快了。

望着苏玛优远去的身影,薛破夜心中暗暗感叹,胡人女子果然是野性耿直,方才亲热之间,苏玛优完全没有像中原女子那般屈如被动,而是很直接也很主动,想必正要做起来,苏玛优会更加狂野吧。

他现在是真的喜欢胡女的这种激情了。

想到刚才揉捏过苏玛优巨.乳的手儿,薛破夜放在鼻尖闻了闻,还真是残留下乳香之味,心神一荡。

只是他的思绪很快就飘到小石头的身上,方才小石头与香叶子从这里经过,言辞之中,似乎是要去对质,若猜得没有错的话,很有可能是小石头说动了香叶子,让她领着前去与“大楚叔叔”们对质,如此看来,小石头办事倒是极为顺利的。

当下也不多想,径自回到自己的帐篷,洗刷一番,便上.床歇息,只是脑中始终盘旋着苏玛优丰满的娇躯和硕大的乳.房,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只能半睁眼睛,等着小石头回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正迷迷糊糊之中,听到帐门掀开,小石头就像小猴子一般窜到旁边,低声道:“师傅,找到了,找到了。”

薛破夜精神一振,立刻做起,手指竖在嘴边“嘘”了一声,才低声道:“见到探子们了?”

“没有。”小石头摇了摇头,低声道:“不过我从香叶子口里已经套出话来,那些人就是咱们雁门关派来的探子。”

薛破夜脸现喜色道:“好,他们在哪里?”

“在小石洞。”小石头凑近道:“原来离这里不远,还有一处乱石山,山不大,不过有不少山洞,那里都是用来关押犯人的,有十多名北胡武士在把守哩。”

“小石洞?”薛破夜皱起眉头。

小石头道:“虽然守护的武士不多,但是我看到那些山洞可是用铁门关闭的,牢固无比,根本跑不了人。探子们就是被关在里面,听说还被上了重镣,光那些重镣都有上百斤,想跑是万万不能的。”

“有多少人?”

“香叶子说,里面还关着六个人。”

“六个人?”薛破夜皱起眉头:“咱们的探子可不止六个人。嗯,是了,其他人定然是在被发现的时候,与北胡人大打出手,所以被杀了。”

小石头点头道:“师傅,也就是说,他们已经杀了咱们不少人?”

薛破夜叹道:“其实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咱们大楚若是发现了北胡探子,北胡探子的下场可能会更惨。”他不得不承认,大楚的酷刑比起草原可是高明的多,光京都府和都察院就能提供出上百种让人后悔来到这个世界的酷刑。

“师傅,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小石头问道。

薛破夜摸着鼻子想了想,柔声道:“小石头,你累了,早些休息,后面的事儿,我再来想想,我再想想……!”说完,躺倒在床上,继续睡觉。

毫无疑问,由于自己同兀拉赤的兄弟关系,受到的待遇有了极大的改善,但这并不表示北胡人就此相信了自己,他们的监视行动一定还会在暗中进行。

薛破夜不得不提醒自己,虽然兀拉赤对自己很讲义气,但是兀拉赤身边还存在着一种极为特殊的力量,那个称为“巴乌图”的草原暗黑机构,直到今日,薛破夜没有听过和见过巴乌图的半点动静,但是这种情况却更加证明了巴乌图的隐蔽性和暗黑性,他甚至不能确定在自己所住的帐篷地底是否就有巴乌图的耳目。

那些探子……大麻烦……却又不得不解决的麻烦……!

……

……

次日的北胡大草原,从一大早便开始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这种天气也是在提醒着草原的人们,严寒的冬季已经过去,即将出现的,又将是一望无际的草原碧海,那是草原人最熟悉最喜爱的世界。

两匹骏马齐头并进,将十几骑远远地抛在了后面,这马上的两人,正是草原之鹰兀拉赤和薛破夜,纵马驰骋在草原上,奔放而自由。

“好朋友,你的马术可是精进了不少。”兀拉赤大声笑道:“已经有我们北胡人的样子了。”

薛破夜挥动着马鞭,极尽全力保持着与兀拉赤并驾齐驱,听兀拉赤夸赞,不由大笑道:“兀大哥,这可是你教的马术,在这马术上,你是我真正的师傅。”

“哈哈……!”兀拉赤猛地张弓搭箭,高声道:“好朋友,那是一头风狸,它的速度像风一样,你我比一比,看看谁能先.射中。”

在前方,一头黑中带白的风狸正惊恐地向前逃窜。

“论箭术,我与兀大哥没得比。”薛破夜大笑道,但还是弯弓搭箭,对准了风狸。

两匹骏马犹如闪电,紧紧跟在风狸后面,终于,兀拉赤与薛破夜同时拉弓放箭,“嗖嗖”两声,两只羽箭犹如流星般直射向风狸。

一声怪异的叫声,风狸翻身倒地,两只箭竟然都射中了它。

“哈哈……,好朋友,箭法也是不错,这就是靠天赋了,你骑马射箭都有天赋,这是我们北胡人的天赋。”兀拉赤大声夸赞道。

纵马奔驰,在一块土坡上,两人终于停下了马来。

“好朋友,你看看,这就是我们草原人世世代代生活的地方,是长生天赐给我们的圣地。”兀拉赤长鞭指向前方,高声道:“你是否喜欢?”

薛破夜驻马遥望,阳光之下,草原一望无垠,已是一片青葱的绿色,天地广阔,让人的胸襟顿时开阔许多,那淡淡的草原之风吹拂在脸上,更是让人心旷神怡。

“兀大哥,这是好地方。”薛破夜由衷地道:“一马平川,天地皆春,能在草原驰马纵横,实在是人生最美的事情了。”

兀拉赤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好朋友看来是很喜欢草原了。”

“喜欢。”薛破夜点头道:“好地方,我自然是喜欢的,而且草原的人们善良豁达,那也是让人值得尊敬的。”

“还有北胡的女人。”兀拉赤哈哈笑了起来:“北胡的女人也是可以让男人销魂蚀骨的。”

薛破夜一愣,迅即笑道:“不错,北胡的女人也很有味道,我很喜欢。”他这话倒是针对苏玛优而言,虽然满日里见到许多大胸大屁股的北胡女人,中间不乏许多的美女,但是让薛破夜真正心动的,只有苏玛优,或许是苏玛优那种天生的直率和野性在作怪吧。

兀拉赤凑近过来,低声道:“好朋友,苏玛优是否已成为了你的女人?”

薛破夜一怔,立刻摆手道:“兀大哥,这……这话可不能乱说。”

“好朋友,男子汉大丈夫,想爱就爱,想恨就恨,喜欢女人又不是错,没什么好回避的。”兀拉赤哈哈笑道:“昨晚你有机会,为何不把握,哈哈……!”

薛破夜吃了一惊,难不成昨晚自己和苏玛优在草地上胡天胡地,竟是被兀拉赤发现了?

他老脸一红,毕竟这种事情在中原人看来,那可不是能够摆在台面上的事情。

“好朋友,你喜欢苏玛优姑姑,苏玛优姑姑也喜欢你,这很好,只要你同意,我便传下帅令,将苏玛优姑姑许配给你。”兀拉赤正色道:“她是我们草原最美的女人,也是最勇敢的女人,只有她才能够配得上你。”

“兀大哥,我……!”薛破夜惊得魂飞魄散。

他虽然很喜欢苏玛优,但是还真从未往结婚上考虑,在他看来,自己很快就要离开大草原,虽然刺杀鹰突帅的任务不可能去完成,但是只要营救出探子们,弄清楚鬼先生的真实身份,他定然要返回中原,若是和苏玛优结婚,一旦离开,苏玛优未必肯去中原,难道就将苏玛优丢在草原上,夫妻分离?

由于此种原因,薛破夜当然不会觉得自己与苏玛优有结婚的可能性。

“你刚刚说过,你很喜欢大草原。”兀拉赤缓缓道,神色变得有些严峻:“那么你为何不留在草原上?苏玛优姑姑嫁给你后,我再赐给你们一片草原,足够你们好好地生活,而且你我兄弟也不会分开,能够时时相见。若是你愿意,我甚至可以赐给你官位,跟随着我,纵马天下,踏破山河,你说可好?”

薛破夜显得很震惊,皱眉道:“兀大哥,你……你是在说笑吧?”

兀拉赤摇头道:“不是说笑,好朋友,兀拉赤是真诚地邀请你留在草原,你虽然是中原人,但是你的性情却是我们胡人秉性。只有这里,只有这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才是你真正的归宿,也才是真正适合你的地方。”

“兀大哥,这……这太突然了。”薛破夜脑子有些发懵,他实在想不到兀拉赤会提出这种邀请:“我……我有些不明白。”

“草原最好的女人归你。”兀拉赤正色道:“你我兄弟朝夕相处在一起,跃马天下,纵马江山,只要你我在一起,何愁大业不成?好朋友,这是兀拉赤诚恳的邀请,还望你答应。”

第三六肆章 【乱石山囚地】

“兀大哥不知道听没有听过一句话。”薛破夜看着兀拉赤,脸上一片平静:“越鸟朝南,狐死首丘!”

兀拉赤皱了皱眉头,或许他未必真的懂得楚语博大精深的奥妙,但是对于这样两句话,他还是很清楚的,薛破夜的这句话,已经间接地给出了答复。

兀拉赤看起来有些失望:“好朋友,你不想留下来?”

薛破夜含笑道:“兀大哥,一个人无论身在何地,他总会有些东西放不下,而放不下的东西,几乎都是在自己的故乡。”

兀拉赤哈哈笑道:“好朋友,你不必担心,你在中原拥有的,草原上也会为你办到。”

薛破夜摇了摇头,晓得兀拉赤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但是他心里却在这一瞬间飞速地揣摸起来,兀拉赤郑重其事地要自己留下,绝对不是一时心血来潮,显然是早有准备。

薛破夜相信,兀拉赤在兄弟义气上,那绝对是不输于别人的,为人豪迈大气,对自己也算得上是真诚,但是有一点他却不得不考虑进去,无论怎样说,兀拉赤终归是北胡鹰突帅,身在其位,有时候考虑事情就会从整个大局着眼。

“兀大哥,有些东西,在异乡他国永远是得不到的。”薛破夜平静地道:“在草原上,对我来说,最为宝贵的是和兀大哥的友情。”

兀拉赤凝视着薛破夜,眼神极为复杂,忽然伸手拍了拍薛破夜的肩膀,笑道:“好朋友,兀拉赤会永远视你为知己。”顿了顿,道:“至于我所说的……你可以考虑一下,我……希望你能答应。”

薛破夜微微点头,却没有说话。

兀拉赤目视远方,声音中带着说不出的豪气:“好朋友,你知道兀拉赤此生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

“兀大哥是草原不世出的英雄豪杰,心中的抱负想必不小。”薛破夜微笑道。

兀拉赤哈哈大笑,迅即马鞭指着无垠的草原道:“兀拉赤如今可以带着北胡铁骑走遍草原的每一个角落,但这仅仅是起步,兀拉赤最大的心愿,乃是领着我北胡铁骑,走遍天地间的每一寸土地。”

这每一寸土地,自然也包含了中原大楚。

薛破夜眉头微皱,平静地道:“兀大哥,纵马草原,对你来说自然是轻而易举。不过要想率领北胡铁骑踏遍天下,那恐怕要用鲜血去染红一路走过的土地吧?”

兀拉赤骄傲地道:“好朋友,北胡人是长生天赐福的民族,他们是草原上最凶悍的狼,是苍穹下最矫健的雄鹰,狼与鹰都不惧怕鲜血。”

薛破夜眉头皱得更深,兀拉赤交朋友时的豪迈气魄,本是让薛破夜钦佩不已,但是这种气魄放在争夺天下之上,那就是一种恐怖了。

兀拉赤虽然没有直接说要进攻中原,挥师南下,但是这番话已经是毫无顾忌地表露着自己的野心,他既然敢这样肆无忌惮地将心绪暴露在薛破夜的面前,一来是他对自己很有信心,骨子里就充满着征战天下的渴望,二来或许是根本无所畏惧,毫不担心这种心思会被别人知道,至少是不害怕被薛破夜知道。

“兀大哥,小弟有一事想向你请教!”薛破夜忽然道。

兀拉赤目视朝阳,道;“你说!”

“兀大哥既然是草原上的鹰突帅,位高权重,为何要以身犯险,前往大楚呢?”薛破夜摸着鼻子,声音很淡,淡如云烟:“兀大哥当然不会是为了前去采买丝绸瓷器。”

兀拉赤并没有转过头来,只是凝望着远方的草原,许久之后,才吐出几个字:“欲知大楚,必先知江南。欲知江南,必先知杭州!”

话虽简洁,但意思却异常的清晰,兀拉赤前往中原,不过是想了解一下大楚的国情,做到知己知彼,而要想真正地了解大楚,必须要了解江南,作为江南的代表州府,杭州是了解大楚的最好突破点,那里有着大楚国最令人羡慕的优点,也有着让人羞惭的缺点,了解了杭州,对于大楚的人性也就了解了一个大概。

“原来兀大哥早就有准备。”薛破夜苦笑着摇头。

兀拉赤终于转过脸来,凝视薛破夜道:“只是我想不到,能在大楚认识你这个好朋友,兀拉赤那一趟没有白去。”

“兀大哥!”薛破夜缓缓道:“两国和平岂不很好?据我所知,即使再凶猛的野狼和雄鹰,一旦遇上真正的猎人,也会丧失性命。”

“大胆!”兀拉赤猛地提起手中的马鞭,便要向薛破夜抽过来,但见到薛破夜那一张坚毅的脸孔,意识到自己失态,马鞭缓缓放下去,淡淡地道:“好朋友,男子汉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总要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即使不能名垂千古,也要无愧自己的一身本事。”

薛破夜沉默片刻,终于道:“兀大哥,小弟能够以好朋友的身份问一句话吗?”

兀拉赤哈哈笑道:“好朋友,你我之间,有话但讲无妨。”

“兀大哥,你要实现自己的抱负,这固然无可厚非,但是以北胡千千万万子民的鲜血为代价,去实现你那未必可以达到的抱负,你觉得值得吗?”薛破夜盯着兀拉赤的眼睛问。

兀拉赤眼角抽搐,从他的眼睛中,分明显露出一丝愤怒,气氛一时僵硬无比,良久,兀拉赤才掉转马头,看也不看薛破夜,呼喝一声,骏马飞驰而去,身后那些骑兵也跟在兀拉赤后面,片刻间就走得一干二净。

薛破夜没有回头,只是抬头望着朝阳。

……

……

小石头所说的乱石山并不算太远,夜黑风高之时,薛破夜终于和小石头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乱石山,匍匐在草地上,望着前面忽闪忽闪的人影,薛破夜知道那就是看守着乱石山的武士。

北胡的行政机构比起大楚的复杂分工,那自然是要简单得多,即使是关押重犯的地方,大楚都是在那机关重重阴暗潮黑之地,没有挖地三尺的本事,通常是找不到的,但是北胡的却简单的多,或许那一扇坚固厚重的铁门足够让北胡人心神安定,毕竟在他们的历史上,能够穿透那道坚固铁门逃出去的,在历史上根本不存在。

“你肯定迷魂药已经放进去了?”薛破夜转过头,低声问小石头。

小石头手中紧握着那把扇子,很肯定地道:“师傅,你放心,他们再过一会儿便要换岗用餐,我早已在他们的酒里下了迷魂散,呵呵,这苏十三郎留下的迷魂散可是厉害的紧,我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这些北胡人等一会儿不喝酒。”

薛破夜摸着鼻子笑道:“胡人不喝酒、呵呵,你信吗?”

“我不信。”小石头眨了眨眼睛:“他们若是不喝酒,他们的长生天都不会原谅他们。”

两人相视一笑,说不出的怪异。

利用香叶子的便利,小石头经过两日的打探,对于乱石山这一块重地的情况已经是基本掌握了,也许是历史的积淀,乱石山这边并不想普通人所想的那样守卫森严,若非香叶子的原因,或许薛破夜和小石头看见乱石山也不会以为这就是关押重犯的监狱。

虚以实之,实以虚之,这种心理让乱石岗成了一个摆在明处的暗黑之地。

换岗之时,也是乱石岗警备最疏忽的时候,不清楚此处情况的人,也不会掌握到精确的换岗时间,而薛破夜和小石头不但知道,甚至知道送来的酒菜是来自何处。

小石头在香叶子的热情引导下,傍晚时分见识过专门负责给哨兵们做饭的地方,甚至看到了几皮袋子准备好的酒水,于是小石头毫不客气地在酒水里放了些迷魂散。

这当然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薛破夜自然不会错过。

现在他们只需要等待,等待着换岗用餐,哨兵们一旦喝下放了迷魂散的烈酒,很快就会沉睡过去,那个时候,再坚固的铁门,也抵挡不住寒刃的锋利。

草原的夜风确实很凉。

自昨日与兀拉赤一番对话后,两人再也没有见面,不过兀拉赤显然并不想与薛破夜产生太大的隔阂,命人好生招待着,自己却并没有露面。

薛破夜心中颇有些感叹,他觉得兀拉赤拒不见面,绝不是为了两人发生的那点口角,或许另有其他的原因。

苏玛优昨日亦曾来过,委婉地劝说薛破夜能够留在草原,那个时候,薛破夜就知道苏玛优定然是兀拉赤派来的说客,越是如此,薛破夜反而越是疑惑,为什么兀拉赤非要留下自己。

他并不是笨人,相反,对于很多的阴谋诡计,他看得很透彻,只是经过一番思路清理,他立刻明白,或许此事与那神秘的鬼先生有着莫大的干系。

既然自己对鬼先生有着很深的熟悉感,那么对方显然对自己的情况也很了解,如今对方已知自己是薛破夜,不出意外的话,自己是朝廷官员的身份早就被对方知道,甚至已经被兀拉赤知道。

不可否认,薛破夜一旦回到大楚,回到京都,势必会花费精力调查关于鬼先生的点点滴滴,追根挖底,说不定会危及到鬼先生身后的势力,鬼先生即使不确定薛破夜认识他,也一定会从最坏的方面去考虑,那么薛破夜的回归,势必对鬼先生产生极大的威胁。

此种情况下,最好的方式当然是杀了薛破夜,以绝后患。

但是兀拉赤提出让薛破夜留下来,让薛破夜心里还是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或许兀拉赤念及着兄弟之情,不忍下手,这才提出让自己留下来。

所谓的留下来,等同于软禁在草原上了。

如今已经拒绝了兀拉赤的提议,那么接下来显然会让自己的处境更加危险,他虽然相信兀拉赤绝不会对自己真的下死手,但是他却不得不提防鬼先生的势力。

草原之上,薛破夜势单力孤,势力绝对比不上鬼先生,一旦鬼先生真要动手,那情况可真是有些不妙了。

“师傅,他们换岗了!”小石头轻声提醒,将薛破夜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薛破夜撇开其他的思绪,提起精神,如今之势,先是要救出探子们再说,握紧了手中的寒刃,低声道:“我们靠近些。”

两人就像两条游动在草地上的两条悄无声息的蛇,对于那些哨兵来说,这两条蛇绝对是有毒的。

乱石山其实就是一个乱石坡,不过三四里的长宽,显然是天然的石山,岩石从土里探出来,而四周也都是岩石地壳。

乱石山看似杂乱实则很有规则地布置了十多处囚牢,这样的囚牢在外部去看,完全没有囚牢的样子,光秃秃的山体上挂着不少毡旗,毡旗紧贴在山壁上,如果不是小石头提醒说明,薛破夜也不会想到在那毡旗后面就是厚重的囚室铁门。

整个山体看起来,反而像一种举行仪式的场地,所以北胡人根本不必担心救援犯人的外人知道这里就是关押重犯之地。

说起来,这个地方并不是所有的北胡人都清楚底细,相反,知道这里是囚牢的北胡人并不多,都是巴尔虎特部的王公贵族首领,按理说知道这里是囚牢的北胡人也不会超过二十个人。

可惜得很,香叶子恰恰是其中之一,族长的孙女,一个对新鲜事务都很好奇的天真美少女,总会追根刨底地弄清楚一些普通人都不知道的事情。

北胡哨兵的酒量越大,饮进的迷魂散也就越多,在呼呼喝喝声中,北胡哨兵俱都软绵绵地倒在地上,片刻间就不再动弹。

“小石头,这一次你可是居功至伟。”薛破夜摸了摸小石头的小脑袋,轻声叹道。

小石头不但打听出探子们的下落,而且用计在就水里掺了迷魂散,让本来坚固森严的重犯囚牢顿时变成了散沙一片,功劳实在不小。

“师傅,你看,就在这里面。”小石头绕着乱石山走了一小会,拉下一面毡旗,露出了一扇铁门来。

薛破夜上前敲了敲门,发出低沉的“咚咚”声,看来这铁门还真是厚重的很。

“我们能打开吗?”

薛破夜摇了摇寒刃,笑道:“有这个宝贝在,没有划不透的墙壁和大门。”说完,对准铁门猛地刺了下去,“刺啦”一声,整个寒刃的匕身竟然完全没入进去,当真是削铁如泥。

小石头张了张嘴,目瞪口呆,许久才吐了吐舌头道:“师傅,这……比我想的还厉害。”

“小石头,你帮我看着四周,已有人来,赶紧通知。”薛破夜低声吩咐道:“保不准就有人过来,咱们可得抓紧时间。”

小石头握紧扇子,道:“是,师傅。”当即摸上乱石山头,注意四周的动向。

薛破夜撸起袖子,深吸一口气,这才紧握寒刃,顺着左边的门缝隙,从上至下用力一拉,便听得“咔啦”“嗦嗦”之声连续不断,两处暗锁两道明锁竟然在这一拉之间全部断裂,外门锁纷纷落在了地上。

薛破夜心中大喜,本来还以为有多困难,想不到在寒刃的手下,这道被北胡人是为铜墙铁壁的铁门竟然走不了半个回合。

伸手推门,这下子还真是感觉到了铁门的沉重,不用劲气的情况下,竟然是纹丝不动。

丹田运气,销魂劲气顺着筋脉直流到手臂上,薛破夜猛力一推,铁门这才缓缓打开,只推出半个缝隙,薛破夜就停了手。

这缝隙足以容纳一人进出,再推下去,徒伤劲气而已。

里面黑漆漆的一片,竟是什么也看不见,谁知道这里面还有没有机关暗器,薛破夜不由犹豫了一下,不过微一沉吟,终是踏足走进了里面。

刚一进入,就有一种压迫感袭遍全身,这是一条极为窄小的通道,只要稍微摇晃一下,便能碰到两边的石壁,薛破夜只能静气凝神,凭借着销魂心法赐予的超凡嗅觉和听觉小心翼翼地前行。

里面并没有其他大狱那种腥臭腐烂之味,只是空气不大新鲜,有些浑浊而已。

摸着墙壁走了片刻功夫,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光亮,薛破夜心中松了口气,在黑暗中突然见到光亮,总会让人有一种在迷茫中见到希望的感觉。

他加快了速度,只走了片刻,前面顿时开阔起来,只见前面是一处很小的石洞,洞中的峭壁上点着羊油灯,灯火并不是十分明亮,但足够看到里面的一切。

左右的两边墙壁上,各用精致铁镣铐着三名衣衫破败的汉子,六名汉子披头散发,与通常意义上的重囚造型几乎相当,六名汉子显得都很疲惫,此时都已经昏沉地睡过去。

他们的衣衫虽然破旧,却没有血迹,显露出来的皮肤虽然有伤痕,但是薛破夜却看得很清楚,这些伤痕都是旧伤,全无新伤,也就是说,最近这几日,这些重囚并没有受过酷刑。

薛破夜如今第一要务,乃是确定这六人便是雁门关的探子,否则先前的功夫也就等于白忙活了。

他正要上前,猛地觉得身上凉飕飕的,在这小石洞里,似乎有一双奇怪的眼睛在看着自己一样,这种感觉说不出的奇妙。

他皱起眉头,顺着眼角的余光望去,这才发现,在石洞那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竟然坐着一个猴子一般的怪人,瘦小单薄,尖嘴猴腮,火光之下,双唇樱红,肤色却极白,穿着一身皮毛衣裳。

此人本就是让人一眼看去就很难遗忘的怪人,但是他的眼睛却更是让人难以遗忘,那双眼睛里竟然没有瞳孔,看起来就像瞎子一样。

不过薛破夜凝神细看,才发现此人并没有瞳孔,只是瞳孔极为细小,在眼珠子里几乎都看不到,但是这细小的瞳孔射出来的目光却是诡异阴冷,让人不寒而栗。

薛破夜握紧了寒刃。

第三六五章 【巴乌图之阴猴】

薛破夜之前还一直暗自嘀咕,难不成这里的防卫就真的如此轻易被突破?虽然因为香叶子的原因,小石头得到了信息更做了手脚,但是如此轻易就进入北胡囚牢重地,还是让薛破夜有些感到不安,有些事情太顺利了反而并不是什么好事。

等到此时看到这个猴子一样的人物,薛破夜才明白,真正的防卫却是在这囚室里面,他一眼就能断定,这个“猴子”的武道修为绝对不低。

猴子如同芝麻般大小的眼睛盯在薛破夜的身上,这让薛破夜感觉浑身不自在,经历过无数次生死存亡时刻的他,此时全身上下竟然冒出冷汗来。

他并不是觉得自己不是对方的敌手,相反,他坚信自己一定能够战胜对方,这是武者战斗之前必须要有的信念,他的冷汗,只是因为“猴子”身上散发出的那种邪恶气息。

“你好!”许久之后,一阵近乎窒息的对峙之后,薛破夜终于打破了气氛。

“猴子”缓缓站起身,他的双腿是一种畸形的弯曲,似乎站不直,向前走了两步,声音极为沙哑:“你是中原人?”

薛破夜点头。

“你来救他们?”

薛破夜还是点头。

“中原的武者,我见过很多,也杀过很多。”猴子用沙哑的声音道:“你并不他们强。”

薛破夜点头承认:“中原武道,深奥玄妙,我只是初窥门径。”说话间,他已是运起劲气,只待猴子稍有异动,便先下手为强。

猴子点头:“以你劲气修行来看,似乎不到一年。”

薛破夜皱起眉头,并没有将吃惊表现在脸上,但是内心深处却是极其吃惊,他实在料不到,这个猴子一样的胡人,竟然对中原武道如此清楚,甚至能够一眼就看出自己的武道修为,这真是颇有些骇人听闻了。

“你有今日成就,仰仗的是你的运气心法以及导气法门。”猴子打量着薛破夜,沙哑声音道:“恩,是了,你是秦无恨的徒弟?”

“秦无恨?”薛破夜一愣:“他是谁?”

“你不认识?”

“不认识。”薛破夜摇头,猛地想起,难不成猴子口中的“秦无恨”,竟是长公主身边那个苍老的秦公公?秦公公只是宫里的一个太监,猴子怎么认识?

“想起来了?”猴子发出怪异的笑声,从薛破夜的眼神中,他知道薛破夜或许是想起了什么。

薛破夜淡淡地道:“是不是只要杀了你,就能带他们走。”

“杀我并不容易。”猴子缓缓道:“你还有一条路,拿东西来换,也可以换走他们。”

“什么?”

“你修炼心法的秘诀。”猴子眼中露出贪婪的光芒:“那个老怪物的东西,一定是极好的,你给我,我放了他们。”

薛破夜叹了口气,摇头道:“你看起来不像胡人。”

“我本就不是胡人,很多年前,我已经不记得有多久了,那个时候,我还在你们大楚的皇宫里伺候着阳武帝圣君哩。”猴子缓缓道:“我记得那个时候,很多人都叫我白公公。”

我.日,这猴子竟然是个太监!

薛破夜冒出一身冷汗。

阳武帝,这个名字很熟悉,薛破夜似乎听明虚说过,但是对这个皇帝却知之甚少,据说是一位极圣明的君主。

薛破夜此时此刻,忍不住问了一句:“阳武帝……究竟是谁?”

“哈哈……!”猴子发出一阵尖利的笑声:“原来德庆连宣扬阳武帝的胆子都没有,抢来的东西终是抢来的,即使德庆,也不踏实啊。”

这话更是听得薛破夜一头雾水,不明白所谓的“抢来的”是什么意思。

“我告诉你,阳武帝是德庆的伯父,至于其他的,你若能够或者离开这里,自己可以去追查。”猴子声音开始冷淡:“那个时候,在宫里我才发现了秦无恨竟是一个武者,他那时的修为还并不高,但也足以让人震惊。”

这个时候,被铁镣锁住的囚犯们终于醒了过来,见到囚室内薛破夜与猴子对峙着,都大吃一惊,都不知道薛破夜究竟是何人。

薛破夜不动声色地从怀里摸出欧阳德秀赠送的那面令牌,轻轻晃了晃,便迅速收进了怀中。

他必须确定这群家伙就是雁门关的探子,若真的是雁门关的探子,只要见到令牌,自然就能一眼认出来,否则,这些人也就不是自己的目标了。

六名被锁住的汉子虽然只见道令牌惊鸿一瞥,但瞬间脸上都洋溢出惊喜之色,互相对视一眼,齐声恭敬道:“大人!”

薛破夜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如此看来,找的地方是对了。

此时也不能再次多做耽搁,必须迅速解决猴子,领着探子们离开这里,迟则生变,自己可没有太多时间耗下去,于是平抬手臂,寒刃闪着寒光,淡淡道:“你既是大楚的一个小小太监,竟然叛国卖族,做胡人的奴才,本官总是要执行朝廷的法度。”

猴子一听“太监”二字,说不出的刺耳,他的身体在一瞬间,真的如同敏锐的猴子一样,凭空跳了起来,两只手上,不知何时已各自握住一柄弯刀,刀锋雪亮,一左一右直向薛破夜劈了下来。

薛破夜的头顶顿时笼罩在刀光之中。

“大人,这是北胡巴乌图的阴猴!”有探子提醒道。

薛破夜脚下用力,腾后两步,听到提醒,这才知道,原来这个猴子便是北胡第一暗黑机构巴乌图的人,更是留了小心,寒刃毫不客气地斜而上挥。

猴子知道薛破夜手中的兵器非同一般,多少年的阅历让他明白这件兵器不是自己能够硬接的。

他的身体微顿,手腕一抖,并没有继续去攻薛破夜的身体,而是倒转刀锋,去敲薛破夜的手背。

这个狭小的石牢里,薛破夜根本腾不开手脚施展迷魂步,即使要施展,难度之大也是超乎想象的,而猴子的一招一式看似很慢,但是每一招却都极为犀利,切中要害。

很明显,猴子对于薛破夜手中的寒刃,还是颇为忌惮的,所以他主攻的目的,就是先将薛破夜的兵刃打落。

薛破夜虽不能说久经战阵,但是数次的生死交战,已让他在实战中极为的老练和冷静。

猴子的武道修为算不得强者,不过与自己旗鼓相当,或者说稍胜一筹,他的可怕,是在于他出手的准确性与果断。

探子们虽然对于薛破夜的具体身份并不了解,但既然能够拿出令牌,毫无疑问是自己人,所以都为薛破夜捏出一把汗。

北胡的巴乌图可不是好对付的,雁门关派出的探子,都是折在了巴乌图的手里。

只是他们很快就发现,虽然猴子出手辛辣犀利,但是就整体而言,对于薛破夜的实质威胁并不是很强,薛破夜手中那把闪亮的匕首,就像毒蛇的信,飘荡着丝丝的雾气,谁都知道,若是被这“毒信”刺中,也就活到头了。

薛破夜的寒刃上,那是带有销魂劲气的,在这样的时刻,速战速决绝对是迫于无奈的选择,但是却必须要这样做,积攒所有的实力,向猴子发动强势攻击。

“咔嚓”!

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在石洞响起,猴子左手的弯刀竟然被寒刃从中削成了两段。

没有惊慌,猴子沉默着,断刀依旧霍霍有生气地扎向薛破夜。

石洞内刀光如电,到了后来,几名探子只看到两条人影在是洞内纵横穿梭,搅在一起,已经分不清哪一片刀光是猴子的,哪一片刀光是薛破夜的。

“砰!”

又是一声闷响。

刀光人影终是分开。

薛破夜脸色苍白,禁不住地后退了几步,而猴子的小腹处,寒刃深入其中,鲜血顿时映红了他的皮毛衣裳。

猴子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摇晃着身子后退几步,缓缓坐在了石坎上。

“你这是……?”猴子望着薛破夜。

薛破夜微一运气,将胸腔翻滚的血气顺了过来,才淡淡地道:“销魂指,转指为刀!”

猴子咧嘴笑了笑,迅即脸上露出痛苦之色,忽然摇头道:“你们……你们都……都错了……!”

“错了?”薛破夜淡淡地道:“公公似乎错的更离谱,堂堂楚人,为北胡人做奴才,哼……!”身上的气血颇有些不顺,知道是猴子最后那转刀出掌击中所致。

“大楚……!”猴子喃喃自语,摇了摇头:“不,如今的大楚,是假的,是假的……,德庆……德庆那个伪帝也是假的,都是假的,哈哈……你们都在为一个虚假……虚假的帝国……卖命……!”

薛破夜皱起眉头,冷声道:“你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想说什么?”

猴子不再理会,只是猛地拔出小腹处的寒刃,放在眼前看了看,笑道:“死在……死在它手下……够了……!”小腹鲜血喷出,猴子向后栽倒,就此死去。

石囚内一阵沉寂,探子们也是看着猴子的尸体直发呆,他们这阵子与猴子日夜相处一室,知道这个猴子是巴乌图的阴猴。

巴乌图三战将,烈虎,野狼,阴猴!

阴猴寡言少语,平日里对身为囚犯的探子们也并没有过多的折磨,只是行为诡异,让人有一种阴森之感,而探子们也都知道,作为巴乌图的战将之一,阴猴手底下自有一番本事,想不到今日却是丧生在薛破夜的手中。

虽然猴子临死前莫名其妙的话让薛破夜生起满腹疑云,但是此地不宜久留,当下上前从猴子的手里取下寒刃,擦拭干净,这才迅速上前,以寒刃打开了诸人的手镣脚镣。

“你们可以走吗?”薛破夜沉声问道。

诸人借恭敬行礼:“谢过大人,大人,胡人留下我们,是想留着我们做出征祭礼,他们相信这个,所以到不曾对我们用酷刑,我们皆能行动自如。”

薛破夜点了点头,收起寒刃,再不多言,沉声道:“走!”当先走出了石囚。

经过那一段漆黑的通道,薛破夜终于领着几名探子出了石洞,顺着那倒打开一条缝隙的铁门一一出来。

久未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探子们贪婪地吸.允着草原新鲜的空气,但是暗黑人员的天赋让他们没有失去警觉性,便有人低声问道:“大人,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薛破夜指着北边山脚道:“那里有昏迷的北胡哨兵,你们赶快去换上他们的衣裳,那里应该有马,拿上他们的兵器,趁夜离开这里。”

探子似乎听出薛破夜话中意思,惊道:“大人,那你不随我们一起走?”

薛破夜摆手道:“我还有要事,必须留下。”想到鬼先生的身份还没有确知,如何能就此离开,只是要留下来,恐怕会连性命也要陷入危险之中吧。

“大人!”六名探子齐齐跪倒:“卑职恳请大人随同我们一起回去。”

薛破夜冷下脸来:“迟则生变,还不快走。”挥了挥手,迅即道:“去吧,万事小心。”

探子们相视一眼,终是咬牙辞别,六道身影瞬间隐没在黑夜之中。

薛破夜望着探子们的背影消失,深深吸了口气,正要召唤小石头,却听一个带有一丝无奈的声音道:“丑石大哥,原来你真是有目的而来。”

薛破夜大吃一惊,循声望去,只见黑夜的星空下,苏玛优一脸的悲伤,正俏生生地站在那里,她身边除了小石头,再无一人。

“师傅,苏玛优姐姐……哎……!”小石头摇了摇头,终于道:“她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薛破夜缓缓走到苏玛优的面前,脸上带着春风般的笑容,柔声道:“谢谢你!”他知道,苏玛优既然一早就在这里等着,当然知道自己在石洞里做什么,苏玛优没有喊人,那是担心自己被她的族人抓起来处死。

苏玛优美丽的眼睛里忽然滚出泪水,摇头道:“丑石大哥,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鹰突帅真诚待你,我也真心待你,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薛破夜摇了摇头,平静地道:“苏玛优,一个人,有所为有所不为,这是我的职责,所以,你不要怪我。”

苏玛优悲伤道:“你这样做,鹰突帅会很伤心,我也很伤心,你知道吗?”

“我知道。”薛破夜正色道:“可是我并不觉得有愧,如果兀大哥和你遇到危难,我也会不顾性命却营救去帮助你们,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终究是楚人!”

北边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显然是几名探子已经得了马匹远去。

苏玛优后退了几步,呆呆地看着薛破夜,半晌,才平静地道:“鹰突帅令我去你帐内,看看你与小石头是否休息,若是不在,便令我回去禀报。我瞧见你们来了这里,一路跟来,已经过了不少时间,鹰突帅恐怕会起疑心,你和小石头快走吧,他们恐怕很快就赶过来了。”

苏玛优的脸色有些苍白,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薛破夜叹了口气,上前握住苏玛优的手,微笑道:“我们若走了,你的族人岂不怪罪你?”

“我……我是鹰突帅的姑姑,他们不会将我怎么样。”苏玛优倔强地道。

薛破夜摇头道:“你别骗我,我知道的,草原的规矩,一旦惩罚下来,可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你是想用自己的性命来换我们的性命,你的丑石大哥即使再傻,这个道理也是明白的。”

薛破夜现在是打从骨子里喜欢这个姑娘了,在她倔强的外表下,却还是将女人最珍视的感情放在第一位,虽然没有行夫妻之事,但是在苏玛优的眼里,显然是将自己当做了她的男人,为了自己的男人,苏玛优甘愿代之受过。

“你……你们快走!”苏玛优推开薛破夜:“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她真的着急了。

薛破夜握着苏玛优的手儿,正色道:“苏玛优,丑石大哥有一事求情你帮助,你务必要答应。”

苏玛优睁大眼睛,看着薛破夜,只听薛破夜瞧了小石头一眼,才缓缓道:“一旦有什么意外,你要答应丑石大哥,尽你一切能力,保证小石头安然无恙,你能做到吗?”

“师傅……!”小石头眼圈一红。

苏玛优没有任何犹豫,点头道:“丑石大哥,小石头也是我的恩人,我一定会尽全力保证他的安全。”

“好!”薛破夜微笑点头道:“那我先谢谢你,走吧,带着我去见兀大哥。”

“啊!”

小石头和苏玛优同时大吃一惊。

薛破夜抬头望着星辰依稀的夜空,声音淡若云烟:“既然做了该做的,也就不怕面对任何挑战了。兀大哥与我兄弟情深,我总不能就此一走了之,这对他无疑是天大的侮辱。”

“可是……!”苏玛优正要再说,猛听一阵马蹄声传来,情知是巴尔虎特族人发现了不对劲,派了援兵过来。

薛破夜整理好衣裳,笑道:“你瞧,现在我想走也走不了了。”

阵阵马蹄声渐行渐近,很快就来到近处,十多骑在薛破夜身前不远处停了下来,当先一人不是兀拉赤,但也是薛破夜的熟人,乃是刚刚大婚的哲顿。

哲顿翻身下马,望向乱石山,见到那扇铁门已经打开,微微皱眉,但还是上前走到薛破夜身前,很恭敬地行了一礼:“好久不见,尊贵的远方客人!”

薛破夜见到哲顿,也有一种亲切感,微笑道:“哲顿兄弟,你我可很久没有见到了,一向可好啊?”

哲顿含笑点头道:“有鹰突帅照顾,哲顿过得很好。尊贵的客人,鹰突帅命我前来邀请您前去相见。”

“好!”薛破夜点头道:“咱们走。”

哲顿对苏玛优行了一礼,道:“苏玛优姑姑,囚犯逃向何方?”

苏玛优茫然地摇了摇头,哲顿皱了皱眉头,一挥手,吩咐道:“往南追,通知各部,有楚人逃逸,令他们合力追拿。”

身后骑兵纷纷催马,向南边追了去。

“请!”哲顿显得很客气。

薛破夜呵呵一笑,忽然道:“小石头,你该明白一个道理了吧!”

“什么?”

“做男人……!”薛破夜吐了口口水:“就得他妈的有担当!”

第三六六章 【血恕】

金色大帐前,人群涌动,王爷贵族们都知道出了大事儿,一得到族长的传唤,全都聚集在这里,在大帐之前,他们的鹰突帅兀拉赤席地而坐,面前摆满了酒袋,一堆烈烈篝火就点在他的面前,他不停地喝酒,那张方形大脸此时通红一片。

王爷贵族,心腹武士,族中长老,侍候的胡姬们,谁都不敢吭一声,他们知道,鹰突帅的心情现在很不好,这个时候去惹鹰突帅,危险不比去惹一头饥饿的老虎小。

夜风吹拂,毡旗迎风飘扬,旗帜上的狼图腾张牙舞爪,狰狞无比。

鬼先生远远地坐在角落,两手卷在一起,透过面具上的眼孔,可以看到他现在正闭着眼睛,闭目养神中岿然不动。

薛破夜跟在哲顿身后,苏玛优牵着小石头跟在薛破夜身后,四人在数名北胡武士的环卫下,来到了篝火前面。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薛破夜的身上。

站在篝火前,看着兀拉赤整袋子整袋子地喝酒,薛破夜心中竟是一酸。

他可以看出来,兀拉赤现在很痛苦,那种痛苦薛破夜自己完全能够体会,因为他现在的心情比不见得比兀拉赤好过。

为了职责,做了兀拉赤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薛破夜虽然并不觉得后悔,但是心里却也有些惭愧,毕竟是在兀拉赤的信任之下,自己才能够顺利完成这件事情,某种角度来说,自己是利用了与兀拉赤的这种情谊。

薛破夜叹了口气,走到篝火边,正要坐下,却听忽巴亥族长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来自中原的薛破夜,你做了我们草原人不可原谅的事情,你背叛了我们的鹰突帅,难道你还有资格与尊贵的鹰突帅坐在一起吗?”

兀拉赤头也不抬,拿起一只酒袋子,丢给薛破夜,大声道:“喝酒!”

薛破夜接过袋子,怔怔地看着兀拉赤,迅即苦笑道:“兀大哥,你已经喝了不少,请……注意身体?”

“我的身体壮如牛。”鹰突帅终于抬起头,通红的脸上显得异常严峻,缓缓道:“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击垮兀拉赤。”

忽巴亥族长从人群中站出来,沉声道:“鹰突帅,薛破夜触犯了我们巴尔虎特部的规矩,他该受到应得的惩罚。”

四周的胡人纷纷振臂高呼:“惩治这个中原蛮子,惩罚这个中原蛮子。”

兀拉赤没有说话,只是继续喝酒,似乎在这个时候,喝酒才能消减他所有的烦恼。

薛破夜心中是打算好的,此番回来,一是对兀拉赤这位兄弟有个交代,但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要揭开鬼先生的面纱,迫不得已之时,只能强自出手,去掀开鬼先生的面具了。

他知道,在胡人的地盘,要想全身而退,那当真是难上加难,不过他与小石头都有出神入化的迷魂步,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说不得只能冒险一搏了,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他甚至想过,一到危急关头,先下手为强,挟持住忽巴亥族长,这样一来,想必这些胡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无论如何,自己和小石头的性命,绝不能丢在北胡大草原!

忽巴亥族长挥手止住众人的声浪,转身向兀拉赤道:“鹰突帅,咱们的规矩,先惩内,后惩外,苏玛优明知薛破夜私放祭礼,知情不报,这等罪过,按照族规,是要鞭笞二十!”

“盟有盟规,族有族法,苏玛优愿意承担责罚。”苏玛优上前来,跪倒在忽巴亥族长的面前:“族长,丑石大哥私放祭礼固然有罪,可是他自己却没有逃走,而是甘心前来请罪,还望族长手下留情,对丑石大哥从轻发落。”

薛破夜听在耳中,心里感动,苏玛优此时此刻还在为自己求情,真是重情重义,他看着忽巴亥族长,平静地道:“族长,苏玛优的罪过,都是因我而起,对她的责罚,由我来承担,这二十鞭子,我受了!”

忽巴亥族长微一沉吟,终于点头道:“薛破夜,你算是一条男子汉,好,既然你愿意承担,苏玛优的责罚也加在你的身上。你私放祭礼,按照我们草原的规矩,连马尾二十里,是死是活,就看你的造化了。”

连马尾,这是草原上的一种刑罚,乃是将人绑在马后,骏马在草原上飞驰,拖着人纵横驰骋,别说二十里,普通人不到两里路就可能被活活拖死。

忽巴亥族长说是“看你的造化”,实际上来说,就是变相的死刑。

薛破夜一时还不明白何谓“连马尾”,可是苏玛优却是明白的,花容失色,惊道:“族长,不……不能……!”

薛破夜一瞧苏玛优惊骇的表情,就知道“连马尾”不是好事,叹了口气,眼角余光却是瞥向了角落处的鬼先生,他刚才一过来,就搜索到了鬼先生的位置,此时鬼先生依旧如同一块冰雕,岿然不动。

“薛破夜,你可认罚?”忽巴亥族长大喝一声,他年事虽高,但是喝着羊奶吃着羊肉的身躯还是充满了力量,中气十足。

薛破夜拔开酒袋的塞子,仰首喝了一大口,哈哈笑道:“有趣有趣,连马尾?我还真是没有尝试过。”

忽巴亥族长一摆手,两名人高马大结实魁梧的巴尔虎特武士走上前来,便要绑住薛破夜,薛破夜右手悄无声息地放置腰畔,直待武士靠近,便先出手制住忽巴亥。

忽巴亥即使年老未衰,但无论如何也不是薛破夜的敌手。

一直闷声喝酒的兀拉赤终于站起身来,丢下酒袋子,高声道:“拿刀来!”

众人一愣,只见醉醺醺的兀拉赤眼睛瞪着薛破夜,还以为兀拉赤要亲自处置薛破夜,当即便有一名武士呈上一把锋利的胡刀上来。

兀拉赤接过胡刀,高大的身躯缓缓走到了薛破夜的身前。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更有潜伏在人群中的巴乌图人员严阵以待,只要瞧出薛破夜有一丝反击,便要倾巢而出。

薛破夜凝视着兀拉赤的眼睛,从这一双眼睛里,薛破夜没有看到应有的愤怒和杀意,或许眸子深处含着淡淡的失望,但是这双眼睛却还是薛破夜熟悉的那双眼睛,充满了亲切和热情。

“我说过!”兀拉赤凝视着薛破夜,缓缓道:“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好兄弟。草原的规矩,朋友有难,一定要鼎力相助,朋友犯错,也要帮助朋友一起承担错误的后果。”

说到这里,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兀拉赤却是用胡刀割开了自己的手腕,鲜血顿时冒了出来,他伸出手,将手上的血液淋在薛破夜的头上,声音异常平静:“我来替你担当,我的朋友!”

那鲜血就像亘古不变的友情,一滴一滴地落在薛破夜的头上。

不但所有胡人都大吃一惊,就连忽巴亥族长也惊道:“血恕……鹰突帅……你……!”

兀拉赤哈哈笑道:“我以长生天之圣明,以血恕宽恕薛破夜,他的罪过,将由我的鲜血予以消除,万里草原,蒙受长生天恩赐的人们,不可再以罪人来看待薛破夜,长生天在上,兀拉赤永远是你忠实的仆人!”

胡人们俱都跪伏在地,一片寂静。

薛破夜虽然不明白血恕究竟是什么事情,但是从这些端倪看出,显然是兀拉赤以自己的鲜血为自己洗刷了罪责。

“兀大哥,我……!”薛破夜眼睛一红。

虽然出现了巨大的分歧,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兀拉赤依旧将自己当做朋友看,甚至不惜流血洗刷自己的罪过,这个男人……重情重义!

苏玛优见兀拉赤手上兀自留着鲜血,急忙叫道:“还不拿伤药,为鹰突帅包扎起来。”

旁边的胡姬急忙去取伤药,苏玛优亲自接过来,上前替兀拉赤包扎。

“丑石大哥,我们北胡四大帅,都有血恕的权力。每位大帅有三次机会,可以用自己的鲜血去洗刷别人犯下的过错。”苏玛优边帮兀拉赤包扎,边解释道:“这是无与伦比的恩惠。”

“兀大哥,小弟欠你的。”薛破夜沉默半日,终于道。

兀拉赤另一只手拍了拍薛破夜的肩膀,笑道:“谁能不做错事情?更何况这件事在你看来,是你份内之事,算不得错,如果我是你,也会这样做的。”抬头仰望星空,不无感慨地道:“错就错在你是楚人,我是胡人!”

“楚人……胡人……!”薛破夜轻声道:“终究都是人。”

“备马!”兀拉赤沉声道。

哲顿恭敬答应,转身去备马。

兀拉赤拉着薛破夜的手,向着南边走,平静地道:“好朋友,兀拉赤本想让你留下,与我共创大业,但是现在看来,你我的志向终归不是一样的。”

薛破夜知道兀拉赤的志向是杀伐天下,自己无非的志向,无非就是国泰民安,然后手上有些权利,过着很舒服的日子,与兀拉赤的志向相比,那是要渺小的多,却又是祥和的多。

两人渐行渐远,小石头也跟在后面,片刻之间,已经脱开众人的眼帘,只有几名巴乌图的探子潜伏暗处,保护着兀拉赤。

哲顿很快就赶来几匹快马,薛破夜一时颇为不解,却见兀拉赤上前牵过一匹马,过来道:“好朋友,上马!”

薛破夜皱起眉头,之是薛破夜这样吩咐,也不好拒绝,翻身上马,兀拉赤更是过去牵过小石头的手,让他坐在了薛破夜的身后。

哲顿又牵过马来,兀拉赤也翻身上马,笑道:“好朋友,咱们比一比,看看谁的马术更高明。”并不多言,猛一催马,骏马扬蹄狂奔,薛破夜怔了一下,不明白兀拉赤此时此刻为何有心情赛马,但终究还是催马跟了上去。

哲顿领着两名巴尔虎特武士,跟在后面。

骏马狂奔,在夜色中就像几道闪电划过草原,一路向南,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约莫奔出了近百里之地,兀拉赤终于勒住了马。

薛破夜在他身边停住,苦笑道:“兀大哥,你想说什么?”

兀拉赤抬起鞭子,指向南边,道:“好朋友,一路向南,你就可以回到你的家乡,回到中原,你们去吧,一路保重!”

“兀大哥,你……你说什么?”薛破夜吃了一惊。

兀拉赤平静地道:“好朋友,兀拉赤不想杀你,可是保不准有其他人想杀你,你留在草原,会非常危险。兀拉赤不是赶你走,但是你已经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顿了顿,转视薛破夜,缓缓道:“你杀了阴猴,那是巴乌图的人,巴乌图的大小武士都会杀你而后快,还有……嗯,鬼先生……!”

薛破夜对这句话是明白的,虽然巴乌图是由兀拉赤控制,但是这些暗黑武士,不可能就此罢休,他们完全有能力地悄无声息干掉薛破夜,不留下蛛丝马迹,无迹可寻,兀拉赤最担心的,也就是这一点。

事已至此,薛破夜也知道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兀拉赤已经做到了他能够做到的一切,即使是现在,兀拉赤因为薛破夜的原因,在北胡人的威望定然受到一定的打击,这个重情重义的北胡汉子,终是将这段友情放在了极高的位置。

夜风吹过,薛破夜竟然感觉身上有些发凉。

或许为了职责,自己真的对不住这个北胡汉子,但是这个北胡汉子的心胸却依旧如同大海般宽阔。

“好朋友,你是不是想知道鬼先生究竟是谁?”兀拉赤忽然问道。

这一句话问的薛破夜有些震惊,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你是聪明人。”兀拉赤平静地道:“恐怕你该知道他是谁了,或许……死人总在棺材中待着……!”说完这句话,兀拉赤伸展双臂,抱了抱薛破夜,真情流露道:“好朋友,去吧,兀拉赤会想着你,我想……总有一日,我们还能见面。”说完,掉转马头,拍马而去,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之中。

薛破夜望着兀拉赤的身影消失,心中顿时一片空虚,他想不到,这一趟草原之行,竟是如同一阵风一般,来得快,去得也快。

“师傅,我们走吧!”小石头在身后低声道。

薛破夜点了点头,叹道:“该来的时候来,该走的时候走,现在,到了咱们该走的时候。”忽地皱起眉头,轻声道:“死人总在棺材里待着……这是什么意思……啊……难道是……!”他的脸上猛地泛起震惊之色。

兀拉赤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显然是留给了薛破夜一个提示,而这个提示,也让薛破夜明白了几分鬼先生的真相。

但是薛破夜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既然鬼先生与兀拉赤是同盟,兀拉赤却为何给自己留下提示,让自己窥透鬼先生的来历?

难道是因为兄弟情谊?显然是不合逻辑的,兀拉赤虽然是一个重情重义的汉子,但也终究是草原之雄,不可能傻到将自己的同盟卖给薛破夜做人情。他这样做的,必定有更深的意思,而这个意思,至少薛破夜现在还猜不透。

兀拉赤催马回返,哲顿与两名北胡武士紧跟其后,奔驰片刻,兀拉赤停下马,折返马头,静立在草原上,望着薛破夜远去的南边,目光满是复杂之色。

哲顿靠近兀拉赤,恭敬道;“鹰突帅,你对薛破夜的情分,已是仁至义尽了。”

兀拉赤沉默片刻,才道:“他有胆识,有魄力,更与我性情相投,我很是喜欢他。只是……只是日后挥军南下,恐怕要与他在战场上相见了。”

哲顿又道:“鹰突帅,你为何要对他提示鬼先生的身份?鬼先生不是我们的盟友吗?”

“盟友?”兀拉赤摇了摇头,冷笑道:“与中原楚人,除了薛破夜,我不可能有什么朋友。那群胆小懦弱的楚人,他们狡猾的很,与我们结盟,不过是想利用我们而已,在他们心中,我们胡人只是蛮邦野人,你说他们会真心对待我们吗?一旦用不上,便会弃我们不顾,比丢一块骨头更容易。而我们与他们结盟,又何尝不是利用他们。”

“楚人狡诈,却不知那都是雕虫小技。”哲顿赞同道。

“我提醒薛破夜,他一旦醒悟鬼先生是谁,回到中原,必定会祥加追查,如此一来,鬼先生他们的身份终会暴露,到了那个时候,鬼先生他们不得不提前起兵造反,如此一来,我们正好坐山观虎斗,等他们两败俱伤的时候,我们北胡铁骑挥军南下,刚好收拾残局,这岂不是大大的好事。”兀拉赤脸上露出自信的微笑:“楚人内斗,那可是向来拼命的很。等他们打完,恐怕已经没有任何实力来阻挡我们了。至于任老将军……哈哈,即使他是一位了不起的将军,却也不能带着一群烂摊子阻挡我得到中原大好山河!”

哲顿钦佩道:“与中原人有句话,叫做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鹰突帅可担此言!”顿了顿,轻声道:“薛破夜利用鹰突帅的信任救走了祭礼,鹰突帅反过来利用它挑起大楚内乱……算是很公平了。”

兀拉赤摆手道:“那些祭礼……不足挂在心头,可有可无,他们知道的东西,徐德才早就透露过,我们知道的事情,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多。至于祭礼,再抓几个楚人就是……倒是徐德才,这一次恐怕是要折了,你吩咐下去,在雁门关重新收买内应……这天下,面对黄金不动心的人物并不多。”

哲顿立刻答应。

“好朋友,祝你一帆风顺!”兀拉赤遥望南方,轻叹一声,终于掉转马头,领着部下返回。

第三六七章 【情意】

薛破夜叹了口气,让小石头抱紧了自己的腰,一抖马缰,催马向南继续前行,虽然不知道与兀拉赤是否还有相见之日,但是这次的离别,却是有着一种别样的悲哀。

星空之下,一路向南,也不知行了多久,忽听身后传来马蹄声,显得急促无比,小石头立刻道:“师傅,不好,胡人变主意了,来追我们了。”

薛破夜却是放缓了马速,摇头道:“不是追兵,只有……一匹马追来!”

马蹄声渐近,依稀听到一个声音叫道:“丑石大哥,丑石大哥……!”那声音熟悉无比,不是苏玛优又是谁。

薛破夜勒住马,掉转马头,星光之下,只见一骑追了上来,一人翻身下马,正是苏玛优。

苏玛优喘着粗气,俏脸泛红,呆呆地站在草地上望着薛破夜,许久才道:“你……你要走了吗?”

薛破夜点了点头,柔声道:“我……要走了!”

“还回来吗?”

“这里并不是我的家。”薛破夜叹了口气:“我在这里并不受欢迎的。”

苏玛优缓步走过来,忽然抱住薛破夜,声音悲伤:“那我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薛破夜沉默片刻,终于道:“有缘自会相见。”

“那么无缘呢?”苏玛优立刻道:“无缘,我们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薛破夜仰望星空,轻轻抚摸着苏玛优的秀发,半晌才道:“不管见与不见,我心里总会装着你的,装着你这个美丽的草原姑娘。”

苏玛优轻轻推开薛破夜,离开薛破夜的怀抱,后退几步,做出了一件让薛破夜极为震惊的事情。

苏玛优竟是轻轻脱下自己的皮毛衣裳,拉下了里面的衣服,很快将自己丰满健康的身体裸.露出来,一丝不挂。

那匀称结实的身材,修长丰润的大腿,饱满坚.挺的胸,无一不是散发着诱人的魅力。

小石头撇过头去,不敢再看。

“丑石大哥,我们草原的女人,敢爱敢恨。你是我喜欢的男人,苏玛优要将自己交给你,让你永远记着我,我也会永远记着你。”苏玛优目光如水,平静地道:“我要做你的女人!”

面对这样丰满性感的胴.体,是个男人就控制不住。

苏玛优身体的每一部分,似乎都蕴藏着无限的激情,她那丰满的乳.房在夜风中高挺,奶.头被风扫过,已经硬.挺。

薛破夜凝视着月下美人,缓缓上前,竟是从地上拿起衣服,小心翼翼地披在了苏玛优的身上,柔声道:“苏玛优,你是个好姑娘,丑石大哥不值得你如此做。找一个喜欢你的好男人,平平安安地过日子,丑石大哥无论是在天涯海角,都会向上天为你祈福。”

“丑石大哥……!”苏玛优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去,如同珍珠般滚落。

薛破夜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在苏玛优额头亲了一口,怜爱地道:“傻姑娘,丑石大哥答应你,不管有什么艰难险阻,以后我一定会回来看你,你说好吗?”

苏玛优眼睛一亮,道:“真的?”

薛破夜点了点头,道:“夜里寒,快些回去,去吧……好好生活……!”一咬牙,转过身去,翻身上马,高声道:“回去吧!”抖动马缰,催马而去。

他不敢再多留,他怕受不了这种诱惑。

看着薛破夜远去,消失在黑幕中,苏玛优的泪水再次滑落下来,许久之后,她才轻轻一跺脚,高声对着远去的薛破夜道:“丑石大哥,你不来看我,我也会去找你的。”

“师傅,你真要回来看苏玛优姐姐?”小石头问道。

薛破夜叹道:“她是一个好姑娘,总会有自己的生活,我若再来看她,反而会打破她的生活……就这样吧,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哎……!”小石头小大人般地叹道:“师傅,你还真是招女人喜欢,绿娘子姐姐喜欢你,苏玛优姐姐喜欢你,家里还有两个师娘……真是厉害!”

薛破夜笑骂道:“小东西,不要胡言乱语,关键是我人品好,大家都喜欢,这有什么稀奇的。”

小石头呵呵笑道:“师傅,你这话不对吧,我听人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你要是好人,只怕女人都不喜欢你了。”

薛破夜佯怒道:“臭小子,你才多大年纪,竟敢和我谈女人……咦,你的香叶子怎么也没有过来送送你啊?”

小石头闻言,顿时黯然下去,回过头,望着身后的草原,轻声道;“我……我还能见到她吗?”

薛破夜知道,只要自己没有走出草原的土地,那随时都有危险,兀拉赤所说的巴乌图,他们追来的可能性倒并不是很大,总要顾及到兀拉赤的威严,但是那个鬼先生,薛破夜却知道他一定不会甘心让自己就此离开大草原。

鬼先生不是笨人,肯定已经敏锐地捕捉到薛破夜的心思,知道薛破夜已经看出了他是谁,他自然不会让薛破夜带着这个天大的秘密安全回到大楚国。

胡马的脚力好,耐力更好,而兀拉赤送的这匹胡马,其脚力耐力在胡马中尤属上乘,不在黄金狮之下,到的黎民时分,竟已到了巴尔虎特部与弘吉拉部的边界处。

黎民时分的草原,雾茫茫的一片,只见到大片大片的草地,却是看不清路途了,好在胡马识途,这一路奔来,却是没有走偏道路。

晨风和煦,心旷神怡,兀拉赤在马上却是安排有干粮清水,二人正要歇息片刻,喝水吃些干粮,忽听身后又是一阵马蹄声传来。

马蹄声离得不算太近,只是薛破夜和小石头的听觉超出常人,依稀听得见,若是普通人,这些距离是听不清的。

“师傅,苏玛优姐姐不会又追来了吧?”小石头奇道。

薛破夜皱起眉头,微微倾听,神色猛地一变,惊道:“不好,恐怕是追杀我们的人赶上来了。”拉着小石头翻身上马,一抖马缰,继续前行。

这匹胡马速度倒也快,慢慢拉开了一些距离,那后面追兵的马蹄声也小了不少,甚至已经听不见。

薛破夜前面跑,追兵后面追,很快就进入了弘吉拉大草原。

“我靠!”薛破夜醒悟过来:“那帮杂碎看来就是想将我们追赶到弘吉拉大草原再动手。他们顾及兀大哥的威势,不敢在巴尔虎特草原动手。”

小石头握紧扇子,问道;“师傅,是谁在追我们?”

“不是巴乌图的人,就是鬼先生的人。”薛破夜淡淡地道:“恐怕后者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又奔行了大半个时辰,身后的马蹄声再次逼近,薛破夜坐下胡马虽然耐力脚力都属上乘,但终究也是血肉之躯,好几个时辰连续的高速狂奔,消耗了巨大的体力,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

“就在前面了!”身后的声音高喝道,那些追兵的距离竟是离得极近。

薛破夜苦笑道:“妈的,不得安生。”此时人困马乏,要想迎击追兵,凭着一大一小二人,实在太过困难,虽然两人的武道修为不弱,但是对方若是人多,那也是一个极大的麻烦,更何况鬼先生既然有心派追兵追杀,这些追兵的能力自是不用置疑的。

“不好!”小石头又叫了起来:“师傅,前面有人堵着我们。”

不用小石头提醒,薛破夜也听到了正前方传来的马蹄声,蹄声轰隆,绝非一两人而已。

“我.日!”薛破夜忍不住骂道:“小石头,咱们大祸临头了。”一咬牙,正要转马向右,免得被对方前后夹击,却见正前方的人影显了出来,有人叫道:“是……是大人吗?”

薛破夜一怔,只见从正前方灰蒙蒙的雾气中出来六七人马,都是穿着胡人的衣裳,但是语音却是纯正的楚语。

薛破夜微一沉吟,立刻认出,这六个家伙,却是刚刚被自己放出的六名探子。

六名雁门关探子迎上前来,便有一人道:“大人,后面追兵将至,人数不少,我等分兵两路,一左一右,绕个圈子再折而向南会合,不知大人所见如何?”

追兵越来越近,也容不得多想,薛破夜沉声道:“就这么办!”掉转马头,向西而行,两名探子随上,合成四人向西狂奔,而余下四名探子则转马向东驰去,分成了了两路。

果然,等到再听到追兵马蹄声时,对方果然分散了人马,先前那种人多马杂的声音此时却减弱了许多,自然是分了一部分人马去追东边的探子们。

追兵当然不知道薛破夜跑向了哪边,万般无奈之下,又不能让薛破夜逃脱,只能分成两路人马追击,战斗力陡然下降许多。

等到浓雾散去,天上的阳光洒遍草原之时,薛破夜坐下的胡马终是速度更加慢了。

“大人,换马!”探子立刻道:“他们的人马已不多,咱们再分兵两路,当可将它们的人马分解的差不多。”

那探子停住马,翻身下来,牵马与薛破夜交换,薛破夜座下虽是良驹,但是奔行过久,速度体力此时却比不上探子的马匹。

薛破夜微一沉吟,再不犹豫,换马上去,沉声道:“小心保重!”纵马前奔,与两名探子分开。

奔行片刻,小石头在后叫道:“师傅,那些家伙少了很多,只剩几个人了,咱们和他们斗一斗。”

薛破夜听得清楚,这身后如今最多只剩四五骑,比起开先一大群追兵,应付起来是要轻松多了,应道:“咱们再往前走一走,让他们急一急,回头再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话声刚落,却听“嗖嗖嗖”几声响,后面追兵竟然逼近,射出弓箭来。

两人俯下身子躲过,薛破夜冷声道:“都是鬼先生的人了,这射箭射出来的味道就不是胡人的味道,准头力道差了许多。嘿嘿,想不到鬼先生在草原上有这么多部下。”

他勒住马,知道再这么跑下去,人能不能累死不知道,这胡马总是要累死的。

拿下水袋,递给小石头,薛破夜笑道:“徒弟啊,来,喝口水,补充一下.体力,你我师徒也好并肩战斗。”

或许是在草原的这几天,让小石头也染上了草原人的豪气,接过水袋,仰首喝了一大口,哈哈笑道;‘师傅,可惜不是酒,否则可就更过瘾了。“

“酒?”薛破夜笑道:“莫非要练醉拳吗?”

说话间,五骑人马已经围了上来,分列周围,弓箭已经挂了起来,手中都拿着大刀,不过每一个人都蒙上了面巾,似乎还怕人看出来。

薛破夜哈哈笑道:“真是自欺欺人,你们蒙住面孔,莫非我就不知道你们是楚人吗?鬼先生的部下,原来和他一样的愚蠢。”

“薛大人,对不住了,跟我们走吧。”一名蒙面人淡淡地道。

“走?”薛破夜故作疑惑地道:“去哪里?”

“去了就知道,不会怠慢薛大人的。”对方是纯正的楚语,不过声音里却夹杂着大楚地方方言的味道,与京都官话颇有不同。

薛破夜懂得的大楚地方语言,无非是江南一带的吴侬燕语,对方的语音,却是判断不出来自哪里,不过是楚人却是毫无疑问了。

“你们好像对我了解的很啊,这样吧,说出你们的来历,我或许会考虑跟你们走。”薛破夜摸着鼻子道:“否则就免谈。”

对方冷声道:“薛大人,我们知道你的武道修为不错,不过我们弟兄几人也是在刀口中混了许多年的,杀死的武者也不在少数,薛大人若是不配合,我们也就只能失失礼了。”那人一招手,沉声道:“拿下薛破夜!”

五名蒙面人同时从马上飞跃下来,形成环状,逼近薛破夜和小石头。

“薛大人,恕罪了!”一声冷喝,五名蒙面人就像五道利箭,直窜向薛破夜和小石头,两把大刀砍向小石头,三把大刀砍向薛破夜,刀光粼粼,寒气逼人。

薛破夜脸色一沉,高声道:“小石头,小心!”手中早就握紧的寒刃挥而迎上,但见“呛噹”一声,一名蒙面人的大刀顿时断成了两截。

那人愣了一下,薛破夜却在他一愣之间,一退踹中他的小腹,从刀光中窜了出来。

“他手里的宝贝厉害,大家小心了!”有人喊道。

而小石头在两把大刀砍下之时,身体后滑,像精灵一般躲过,这个时候也管不了什么道义不道义,你死我亡之时,扇端对准两名蒙面人,扣动机关,“嗖嗖”两声,两道寒星飞射向两名蒙面人的心口。

蒙面人显然也没有想到一个小孩子的折扇里竟然暗藏机关,出其不意,一名蒙面人虽然极力躲过,但任旧被寒星射中了手臂,而另一名蒙面人的运气就差了许多,寒星正中心口。

这人“嗯”地闷叫一声,却没有倒地,而是迅速盘坐在地,双手紧握,运气逼毒。

只这一点,薛破夜和小石头就知道这群家伙可不是普通的武士,三两下就想解决是万万不能的。

正在双方苦斗之时,忽听又一阵轰隆的马蹄声传来,薛破夜心中暗暗叫苦,在草原上,除了兀拉赤外,再无其他朋友,但是这一群人马肯定不是兀拉赤所派来,而几名探子即使摆脱追兵过来救援,也不可能造出这么大的声势,听那声音,足有二三十骑,想来想去,只有可能是鬼先生派来的又一批追兵了。

薛破夜甚至想到了“插翅难飞”这个词。

马蹄声中,却见一大群北胡骑兵呼呼喝喝围了上来,二三十骑威猛健壮的骑兵围成一个圈子,将薛破夜和蒙面人等全都围住。

薛破夜凝神细看,终于发现,在骑兵人群中,赤娜台豁然在其中,原来这是一群弘吉拉骑兵。

赤娜台穿着女式皮甲战衣,看起来英姿飒爽,她的目光从薛破夜身上扫过,并不停留,抬起马鞭,指着蒙面人道:“你们是什么人?藏头露尾,定然不是好人。”

蒙面人见到一群弘吉拉骑士,也有些吃惊,他们是奉了鬼先生的命令,暗地里捉拿或者擒杀薛破夜,自然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一时都没有说话。

赤娜台一抬手,弘吉拉武士们顿时都弯弓搭箭,箭锋对准了几名蒙面人。

“鹰突帅传下帅令,最近有一批祭礼跑了,大概有五六个人,你们……一……二……嗯,不错,五个人,想来就是鹰突帅所说的祭礼,勇士们,将他们拿下,送交鹰突帅处理。”赤娜台神气活现地道,自始至终,却都没有去管薛破夜和小石头。

一名蒙面人忍不住道:“姑娘,你认错了,我们不是祭礼。”指向薛破夜:“他们才是祭礼一伙的,我们正是前来捉拿他们,交给鹰突帅处分。”

“你的声音是楚人,还在狡辩,要想辩解,到鹰突帅那里去辩解吧。”赤娜台冷笑道:“抓起来,若是违抗,杀无赦。”

蒙面人面面相觑,实在料不到这么一处,随想反抗,但是弘吉拉骑兵几十人,还都弯弓搭箭,稍有反抗,只怕就要死在这群胡人的弓箭之下。

无奈之下,几名蒙面人只得让弘吉拉骑兵绑了起来。

赤娜台这才下马,牵着骏马走到薛破夜身前,故意打量了薛破夜两眼,道:“嗯,你们是胡人,长的就不是楚人的样子。来,我看中你的马了,用我的和你换一换。”也不等薛破夜说话,将自己的马匹缰绳塞到薛破夜的手里,翻身上了薛破夜那匹已经筋疲力尽的胡马,催马回到了骑兵群众,吩咐道:“将这几个家伙送到巴尔虎特部,交给鹰突帅!”

当下众骑兵答应,押着几名蒙面人,呼拉拉地往北去。

赤娜台骑在马上,奔行几步,还是回过头来看了薛破夜一眼,嫣然一笑,迅即打马跟了上去。

那一笑,在薛破夜的心中,却是比天上仙子的笑容要美丽百倍千倍。

“她……她救了我们!”小石头喘着气道。

薛破夜拍了拍骏马,健壮结实,是一等的良驹,骏马上竟是挂好了水袋酒袋和干粮奶酪,不由感慨道:“北胡人……北胡的女人……重情重义!”

再不多说,拉着小石头翻身上马,径向南行,准备和探子们会合,然后往雁门关而去。

第三六八章 【京都急报】

雁门关的风沙依旧,黄沙漫天,似乎比薛破夜离开之时更为严重。

经过艰苦跋涉,穿越了麒麟山脉和汉水古渡,薛破夜带着余下的三名探子终于回到了雁门关,余下的三名,都已损折在追兵的手里。

厚厚而古老的城墙,高高的关楼,并没有因为薛破夜一行人的回归而有所改变。

这一次出来迎接薛破夜一行人的,依旧是雁门镇抚使徐德才,当看到跟随回来的三名探子,徐德才笑盈盈的脸庞终是变了颜色。

“薛大人一路辛苦,大功一件,大功一件啊!”徐德才竭尽全力地勉强笑道。

薛破夜叹了口气,路途之上,探子们说得清楚,除了欧阳德秀知道他们的行踪外,算来算去,也只有徐德才有可能洞悉众人的行踪了。

徐德才管理着雁门的后勤军需,调配饮食衣着,那心里是有一本帐的,在这下面的各营房里,自然也都是有一些心腹的,凭空少了一二十个人,还都是雁门关精锐军兵,他岂能不有所察觉。

“徐大人,你似乎有些不安!”薛破夜淡淡地道。

徐德才一怔,急忙道:“哪里哪里。”转变话题道:“对了,薛大人,京都来人,有事要禀报大人,已经等了两天,今日正准备动身去草原上寻你呢。”

薛破夜“哦”了一声,不由奇怪,有什么急事竟要寻到雁门关来?

薛破夜牵过徐德才的手,走到关门下,轻声道:“徐大人,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何要这样做?黄金?还是美人?”

徐德才此时的脸色已是苍白,呆呆地看着薛破夜,许久之后,才淡淡地道:“我恨朝廷对我的不公!”

“不公?”

“不错。”徐德才凝视着薛破夜,缓缓道:“在京都,我本来有很好的前程,却因为得罪了符皇子,便被圣上发配到边关来……这里比囚牢更可怕……!”

“你的意思是说,圣上将你发配到雁门关,让你英雄无用武之地,你感觉到圣上对你的不公平,所以才投靠了胡人,成为胡人的内应?”薛破夜语气有些冰冷。

徐德才手脚冰冷,他知道有些事情是瞒不过的,本以为薛破夜此去草原,定然会与探子们一起死在草原上,实在想不到这个侍郎大人的命竟然这样硬,不但安然无恙地回来,还带回了几名探子。

“我看中的不是黄金,更不是女人。”徐德才喃喃道:“我只想让人重视我,知道我还有用。”

薛破夜叹了口气,摇头道:“圣上若知道他有心保护的徐德才却沦为胡人的走狗,只怕会很伤心。”

“什么?”徐德才一怔:“圣上……圣上保护我?”

薛破夜淡淡地道:“你得罪符皇子,留在京都,只怕会在某一天就突然消失了,我敢保证,你消失之后,也不会有人真心地去追查幕后凶手,这你总明白?圣上发配你到边关,看似是发配,但是你不觉得你的性命却是保留下来了吗?这天下间,恐怕只有任老将军指挥的北镇军才是你能够保住性命的地方,你……明白了吧?”

“扑通”一声,徐德才跪倒在地,仰天垂拜,大嚎道:“圣上……微臣……微臣错了……!”

薛破夜弯下身子,凑近徐德才的耳朵,指着汉水古渡方向道:“徐大人,往那边走,可以去北胡,如果你想试一试,现在就可以骑着我那匹马跑到北胡去,我保证没有人会阻拦你,但是我也敢保证,你即使到了北胡,胡人也会想对待一条摇尾乞怜的狗一样对待你,你的命运表现在会凄惨十倍。”顿了顿,冷声道:“如果你不敢……现在就给我滚到龙猛将军的面前去,请求龙猛将军降罪!”

徐德才向汉水古渡方向望了一眼,脸上满是惊恐之色,一咬牙,对着薛破夜拜了一拜:“薛大人,下官多谢大人指点。”站起身,微微整了整衣裳,进了关内。

薛破夜是在欧阳德秀的瓦房营地与京都来的信使相见的,这是薛破夜的老部下,风火营的西门雷藏。

西门雷藏虽然在雁门关休息了两日,但依旧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神色也是异常凝重,见到薛破夜,才微微松了口气。

欧阳德秀很懂事地让两个人在密室独处,北镇军的传统作风,那是尽量少参与朝事,所以龙猛将军对于西门雷藏此次前来要禀报的事情,并没有半丝兴趣,在他看来,无非是京都朝廷的党派之争而已。

“出了何事?”没有太多的寒暄以及那些多余的废话,一开场,薛破夜就直接进入主题。

西门雷藏是一个将就办事效率的人,所以很赞赏副总卫大人的这种直来直去,没有过多的客套反而更显的亲近,低声禀道:“禀大人,圣上……圣上龙体欠安……!”

薛破夜皱起眉头,所谓的“欠安”,当然不会是咳嗽感冒这样的小恙,能够让西门雷藏这名羽林都尉马不停蹄千里报讯,中间定然是事关重大。

“你放心,四周没有人会听到我们的谈话。”薛破夜用超出常人的听觉和嗅觉确定四周不会有人窃听,立刻道:“圣上患了何病?”

“大人可还记得章无名行刺之事?”西门雷藏问道。

薛破夜点头:“记得,那件事与圣上的病情有何关联?”

“圣上那次只怕是被章无名刺中了,而且章无名的剑上有毒,圣上中毒了。”西门雷藏神情严峻。

薛破夜吃了一惊,张了张嘴,许久才道:“消息……可靠吗?”

“九分可信!”

“那还有一分不可信?”

西门雷藏道:“一次朝议,圣上忽然当朝吐血数升,群臣惊恐,圣上当即被抬下医治,群臣俱是心惊胆战。隔了四日,圣上微有好转,再次上朝,朝议中间,再次吐血,此后也就再也没有上过朝。后来据御医说,圣上是中了毒,京都府的人查验了轩辕剑,剑上果然带有剧毒,所以确定当日圣上被章无名的毒剑所伤,如今发作起来。”

薛破夜脸色很不好看:“消息是御医放出来的?”

“是!”西门雷藏道:“御医不慎走漏了消息,宫内已是风言风语,不过那名御医放出消息后,突然失踪,京都府和都察院联手追查,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连他的至亲家小也都凭空消失。”

薛破夜闭上眼睛,手指轻轻瞧着椅把,良久,才睁开眼睛道:“圣上如今情况如何?”

“大人……!”西门雷藏欲言又止,沉默起来。

薛破夜正色道:“你但说无妨。”

“是。”西门雷藏缓缓道:“卑职出京都时,听宫里的消息,圣上夜夜咳血,已是油尽灯枯,支撑不了几日。如今我出京已有十日,圣上……圣上只怕已经……已经驾崩了……!”

薛破夜脑子“嗡”地一阵轰鸣,竟是剧痛无比。

德庆帝死了?

薛破夜发自骨子里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从情感上来讲,德庆帝不管出于何种目的,对他薛某人却是照顾有加,极近宠爱,薛破夜心里对德庆帝还是异常感激的,当然不愿意这个皇帝出现意外。从实际情况来说,自己能够恬局庙堂,那自然是因为德庆帝撑腰,没有德庆帝,也就不可能有薛破夜的前途。

试想德庆帝的接班人,无论是太子,还是符皇子,甚至是边关的政皇子,没有一个是薛破夜的靠山,这些人不但和薛破夜没有什么交情,甚至于太子和符皇子对薛破夜都存在着极深的恨意和仇视,无论谁上台,对于羽翼未丰的薛破夜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

薛破夜甚至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冒出汗来,他很明白一个道理,一旦自己垮台,倒霉的绝对不是自己一个人,身后一大批有牵连的人都要面临巨大的危险,首当其冲的就是杭州的亲朋好友们。

密室内一时显得很是安静。

西门雷藏也知道这件事情太过重大,副总卫大人必须要有一定的接受时间,所以悄无声息地坐在旁边,不敢说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薛破夜平复了一下自己隐隐有些惊慌的心态,低声问道:“总卫大人派你过来的?”

西门雷藏摇头道:“大人,总卫大人……他也患了重病!”

“什么?”薛破夜差点蹦起来。

西门雷藏解释道:“圣上第一次在金銮殿上吐血之后,总卫大人当日就患了重病,终日在府里修养,再也没有去过羽林营,如今三大行营各自为政,可说是乱作一团了。”

“怎么会这样?”薛破夜摸着鼻子苦笑道:“总卫大人这也是赶巧了吧。”

西门雷藏叹道:“大人不在营中,太极营副总卫厉乌三番四次借口说风火营没了管束,要暂时接过兵权,这一阵子更是闹的甚凶,我们迫于无奈,去找总卫大人,总卫大人却称病不见,我和公羊都尉以及赵都尉商量再三,由我出京速速请回大人坐镇风火营。如今……哎,大人,我就直说了吧,圣上病危,京都大小势力也都开始浮出水面,要想趁乱做些事情,咱们羽林营负有保护皇宫大内的职责,不能乱!”

薛破夜伸手轻轻拍了拍西门雷藏的肩膀,温言道:“西门都尉一心为国,效忠圣上,这份心,薛破夜是明白的。”顿了顿,低声道:“西门都尉说京都里大小势力都浮出水面,却不知所指为何?”

“大人,这……!”西门雷藏欲言又止,皱起眉头,似乎有所顾忌。

薛破夜摇头道:“西门都尉不要有避讳,你我是自家人,而且如今形势复杂,你我要效忠圣上,总要弄清谁是敌人,谁是朋友,咱们可不能摸瞎了过河,你说是不是?”

西门雷藏一咬牙,低声道:“卑职向来对大人的人品是钦佩的,既然大人动问,卑职冒着犯上之罪,也要向大人明言。”微微沉吟片刻,终于道:“说起来,最重要的无非是太子.党与符皇子的人马,太子的母亲孝端皇后是太后的侄女,出自司徒家族,而司徒家族掌控着竟达三大卫戍军队的神武营,换句话说,神武营是支持着太子的最大军事力量,而太后也是太子最大的靠山。”

薛破夜点头道:“怪不得……嘿嘿……太子的能力并不强,却能够在太子位稳固地坐着。”又问:“孝端皇后?尚在宫中吗?”

西门雷藏摇头道:“孝端皇后很多年前就患病归天,如今的皇后被封为萱敏皇后!”

薛破夜“哦”了一声,凝视西门雷藏,等他继续说下去。

“符皇子的后台就是叶国公叶家了,虽然名义上已从南林大营撤出了许多的权利,但是南林大营在叶家手中掌控已近百年,关系人脉都是叶家的,叶家对南林大营还是有着极强的控制权力。”西门雷藏声音放得很低,这些话显然是不能轻易在背后说出来的:“一旦圣上驾崩,这两派人马必定要斗的你死我活,京都也必将是一片乌烟瘴气。”

薛破夜摸着鼻子,眯着眼问道:“京都三大卫戍军队,还有北林大营呢?”

“柳国公柳家控制着北林大营,不过柳家近些年来很是低调,立场不明,而且动作也极少,没有几人能看透他们到底是支持谁。”西门雷藏轻声道:“不过最近这一阵子,柳家忽然动作起来,想必也是要掺和一下了,至于向着谁,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

一说到柳家,薛破夜立刻想起了柳拓,京都真要乱起来,这小子恐怕要趁机弄死自己吧。

“除此之外,还有乾王世子一派的势力,还有长公主的势力,京都各世家的势力,甚至还有些躲在暗处的势力,谁也弄不清他们的走向如何。”西门雷藏叹了口气:“包括京都府和都察院这两个衙门,他们手头上都有着一群精锐的人马,平日里对圣上忠心耿耿,谁知道事到临头他们又会怎样?哎……大人,卑职胡言乱语,这些话说出来,那是犯了大罪的,还请大人降罪。”

“是我命你所言,你何罪之有?”薛破夜微笑道,皱了皱眉头,又问:“西门都尉,本官有一事还有些糊涂,嗯,你就当本官发昏了,倒想问你一个人……嘿嘿,你就当本官糊涂了。”

西门雷藏发现薛破夜脸上神情尴尬,不明所以,奇道:“大人想问谁?”

薛破夜沉吟许久,才一字一句地道:“阳武帝!”

“阳武帝!”西门雷藏皱起眉头。

薛破夜尴尬道:“阳武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西门都尉……嘿嘿,能告诉我吗?”他对大楚的历史知之甚少,而这个阳武帝却是他极感兴趣的一个人物,几次听人提到,却是很不熟悉。

西门雷藏有些疑惑,试探道:“大人……大人是想问什么?”

“恩,我想知道阳武帝是我大楚朝的第几代皇帝……哦,不,我是想问阳武帝与当今圣上是何关系?”薛破夜摸着鼻子,很是尴尬地道,堂堂大楚的官员,竟然不知道大楚历史上的英主明君,这自然是极为尴尬的事情。

这种尴尬显然也影响到了西门雷藏,西门雷藏自然不知道薛破夜不知大楚历史,听他这样问,不知他有何目的,犹豫许久,才道:“阳武帝是前代圣君,当今圣上之前是光裕帝,光裕帝之前,就是……就是阳武帝了……,大人明白了吗?”

薛破夜摸着鼻子,想着在草原乱石山洞里猴子的怪话,道:“那……那阳武帝是当今圣上的伯父?”

“是。”西门雷藏小心翼翼地道。

“那光裕帝……是当今圣上的……?”薛破夜用询问的目光看着西门雷藏。

西门雷藏一咬牙,道:“光裕帝是当今圣上的父亲,阳武帝是光裕帝的大哥……!”说完,很奇怪地看了薛破夜两眼。

薛破夜心中一震,阳武帝是光裕帝的大哥,那么……阳武帝是将皇位传给了光裕帝?又或者是光裕帝从阳武帝手中抢过皇位?

他满腹疑云,还要再问,西门雷藏却离座而起,单膝跪下,有些惶恐地道:“大人,臣不议君,卑职今日已经说了不少获罪的蠢话,这……这前代先帝……卑职实不敢再言!”

臣子有臣子的本份,这个时代,做臣子的在背后说君主,不管是好话还是坏话,都是犯上,薛破夜明白这一点,尴尬一笑,不再追问,心里的疑云却更是加深。

“既然如此……!”薛破夜摸着鼻子微一沉吟:“明日我们便起身回京!”

西门雷藏恭敬答应。

此间事情说完,薛破夜这才出了密室,去到厅中见欧阳德秀,欧阳德秀却在后院里练习枪法,于是折到后院。

只见欧阳德秀的枪法简洁而凌厉,那是正宗的沙场枪法,致敌于死地,没有一丝花架子。

一套枪法演练完,欧阳德秀收起长枪,放在兵器架上,洗了一下手,这才抱拳上来道:“薛大人,此番你亲身闯狼窝,救出探子们,更是帮我们北镇军查出了内奸,欧阳德秀感激不尽。”说完,行了一个极正规的军礼。

“大家都是为大楚效命,为圣上办事,不分彼此,何来感激?”薛破夜含笑道。

他没有问欧阳德秀如何去处置徐德才,这是北镇军的军务,他们自然有他们的一套规矩,自己没有资格去动问的。

“大将军去了契丹边境,等他回来,末将自会禀明薛大人的功劳,大将军当会上书为薛大人请功!”

薛破夜含笑摆手道:“谈不上功,谈不上功。只是未能刺杀鹰突帅,还望龙猛将军不要怪罪!”

欧阳德秀笑道:“鹰突帅是北胡第一英杰,要想刺杀他,绝非易事,薛大人能够从狼窝里救回我雁门关的探子,已属了不起的功劳了。”

微微沉默了一下,薛破夜忽然问道:“欧阳将军,你可知道鬼先生这个人?”

“鬼先生?”欧阳德秀很疑惑,但用军人很直接的话回答:“不认识。”

薛破夜点了点头,道:“几天前,有一位叫做鬼先生的人,他领着一支商队前往北胡,货物极多,都是以铁皮车运送,欧阳将军可知道?”

欧阳德秀微一思索,摇头道:“确实不知。从雁门关经过的商队,都要禀报于我,我发下号令才能放行,至于大队的铁皮子车,那是大商队,末将是要亲自查验才会放行通关的。”

薛破夜见他神色镇定,目光自信,显然不是虚言,很是奇怪,心中寻思:“那一队商队,难不成是飞过雁门关的?又或者……根本不是从雁门关出去?”百思不得其解,心中思索片刻,终于问道:“欧阳将军,那你可认识袁布衣?”

第三六九章 【阴云密布】

袁布衣是一个很有趣的人,薛破夜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杭州的汇源阁酒楼,那次他正在酒楼上很有兴趣地煮茶待客。

他的皮肤很黑,如同黑炭一样,是一个让人一见就能记住的人物。

袁布衣和薛破夜做过唯一的一笔生意,就是二十一匹胡马,交易完成之时,袁布衣为了方便日后继续生意,甚至留下了接头点。

杭州南城,有一条街,被称为丧事一条街,那里有一家“龙记棺材铺”,便是袁布衣留下的接头点。

这件事情从一开始,薛破夜脑中就根本不存在“袁布衣”这三个字,因为这个人差不多已从他的脑海中消失,一个逐利的商人,薛破夜根本没有花太多的心思去记他。

在北胡大草原上,见到鬼先生的第一眼,薛破夜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是袁布衣在他的脑海中实在没有什么份量,绞尽脑汁,这个人的名字始终没有出现在脑海里。

直到临行前,兀拉赤那一句莫名其妙的“死人总是要躺在棺材里”,让薛破夜的思维空前活跃起来,他知道兀拉赤这一句话绝对是用来提醒鬼先生的身份,于是薛破夜仔细地分析,想到了鬼先生所谓的交易无非是搜寻马匹,而棺材……他的脑海里终于迸出了“袁布衣”三个字。

而这三个字一迸出,他立刻想到了鬼先生那矮胖的身材,与当初见过的袁布衣是何其的相似。

……

……

“袁布衣?”欧阳德秀似乎在仔细斟酌这个名字,只是想了许久,脸上一片茫然,摇头道:“薛大人,这个人我也不认识,这个名字我也没有听过。”

薛破夜沉默着,忽然展颜笑道:“欧阳将军不知,也就罢了。嗯……请恕我失言,将军对雁门关的查防……嘿嘿,要更加严格一些了。”

一个人总会撒谎,也会做秀,但是善于察言观色的人,能够从对方的眼神看穿他的心思,薛破夜不算是察言观色的高手,但是看穿眼睛这一个本事还是有的,欧阳德秀的眼眸子很清明,没有半丝闪烁,行军行伍之人更是不会掩饰自己的眼神,所以薛破夜确信欧阳德秀说的是实话。

雁门关是苦寒之地,若非守土卫疆职责所在,也不会有人愿意在这样的地方生存下去,所以第二日一大早,辞别欧阳德秀,薛破夜便领着小石头以及西门雷藏和几名随同前来的羽林卫动身返京。

当日送军粮来雁门关,车队庞大,一日行不得多远,一路上花了将近半月功夫,但是这一次人马轻松,纵横驰骋,过朔州,经云州,一路上快马加鞭,第四日上,便到达了杭州府。

去京都自是要从杭州经过,所以当夜到达杭州之后,薛破夜径自领着西门雷藏等人到了杭州馆驿,吩咐小石头径自回去汉园。

杭州馆驿之内,薛破夜先前从京都带出来的十多名羽林卫尚停留在这里等待。

薛破夜连歇也没有歇息一下,更没有回去家中看望,而是点齐包括西门雷藏在内的十名羽林精锐,趁夜扑向了杭州南城的丧事一条街。

这一条在夜间极为冷清,薛破夜率众停在街头,先派了一名探子进去摸情况,半晌过后,羽林卫悄无声息地回来禀道:“大人,找到了龙记棺材铺,不过没有挂旗子。”

薛破夜摸着鼻子冷笑道:“兄弟们,过去之后,按先前所布置的,前门后门,包括屋顶都给我封死了,我带两个弟兄进去。”

西门雷藏忙道:“大人,卑职恐怕里面有危险,我领人进去就是。”

薛破夜摇头笑道:“本官已经经过无数的风险,可不信会折在一个小小的棺材铺内。”望着诡异冷清的长街,猛一挥手,十一道身影就如暗夜里十一道幽灵般进入了长街。

这是一群经历过太多严峻时刻的精锐,对付小小的棺材铺,说起来还真是有种杀鸡用牛刀的感觉,但是在副总卫大人的嘱咐下,每一个人都显得小心翼翼,机警无比。

龙记棺材铺,屋内一片漆黑,和这条长街上的其他店铺一样,死气沉沉,没有一丝生气,或许是多年的丧事生意影响,这条街已经布满了诡异的气息。

羽林卫们将龙记棺材铺的前后左右甚至是屋顶都已严密封锁,在他们的控制下,很难有人能够离开这处铺子。

夜里微风轻抚,这条长街吹拂的风里,带着浓烈的油漆味道,那是棺材上的油漆味。

薛破夜忍不住掩住鼻子,这股味道让他感到了死亡的气息。

“冷掌柜在吗?”薛破夜敲了敲门,轻声叫道。

薛破夜虽然记不得袁布衣的部下周正留下的龙记棺材铺掌柜名姓,但是要想知道龙记棺材铺掌柜的名字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屋内一片寂静,没有半点回音。

薛破夜皱起眉头,眼中划过阴霾之色,手掌按在门上,一道劲气破掌而出,“砰”地一声闷响,门闩断裂,大门顿时便被打开。

西门雷藏和两名羽林卫看在眼里,都是吃了一惊,想不到副总卫大人的劲气修为竟然如此之深。

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西门雷藏捏开蜡头,亮起火折子,淡淡的幽光将铺子照亮,而薛破夜众人在火折子亮起的一霎那,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们都见过死人,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一个死人却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正厅处,一张大椅子上坐着一名五十来岁的锦衣中年人,此时已是一个死人,一支羽箭从后脑射入,从口中透出来,而中年人双目圆睁,颇有一种死不瞑目的感觉。

薛破夜忍住油漆味和血腥味的双重压抑,走到尸体旁边,轻轻合上了中年人的眼睛,叹道:“冷掌柜,被自己人杀死,总会不得安宁的,错就错在你投错了主子。”

他能够确定,这就是所谓的冷掌柜。

西门雷藏等人还是职业性地小心戒备,对于薛破夜莫名其妙的话,都不明白。

薛破夜背负双手,凝视着厅内好几具刚刚漆好的棺材,冷笑道:“袁布衣啊袁布衣,你的动作真是好快。可是你也未免太笨了一些。我对你还只是怀疑,但是你杀人灭口,那无疑让我确定了你的身份,你或许想不到,冷掌柜一死,让我肯定了鬼先生就是袁布衣,袁布衣就是鬼先生!”

袁布衣本是一个聪明人,不过聪明人常常反被聪明误。

“黄庭!”薛破夜喊出一个名字。

身后的一名羽林卫立刻恭敬地道:“大人,卑职在!”

薛破夜想了想,吩咐道:“据说你的家乡西南边的贵州?”

“是!”黄庭恭声道;“卑职是贵州府合阳县人。”

“好。黄庭,我现在要你办一件事情,你领着两位弟兄,乔装打扮回到你的家乡,嗯,范围放大一些吧,在北部一带给我搜集一个叫鬼先生……或者叫袁布衣的消息,一点一滴都不要放弃,我想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为谁在办事……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薛破夜摸着鼻子,神情严肃,若有所思地道。

黄庭立刻道:“卑职明白,若真有这个人,卑职一定会将他的祖宗三代八姑九婆统统弄清楚。”

薛破夜满意地点头道:“如此便好。”

……

虽然在龙记棺材铺扑了个空,但是这反而是薛破夜想要的结果,如果那位冷掌柜活得好好的,而且咬死自己与袁布衣只是普通朋友关系,那反而会让薛破夜不敢轻易确定,但是袁布衣的自作聪明,却让事情在顷刻间就水落石出了。

黄庭带着两个人,连夜前往大楚北境,薛破夜少不得给他们一些活动经费。

西门雷藏领着其他弟兄回去杭州官驿,而薛破夜径自连夜回到了家中,两位夫人早就从小石头口中知道了薛破夜回来的消息,正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都在大厅内等候,月竹更是亲自下厨,堡好了汤,等着夫君回来喝汤。

薛破夜心中也是极为想念两位夫人,陪着两位夫人喝了汤,虽有些疲劳,但依旧陪着二人说了好一会子话。

他自然不会将自己遇险的经过说出来,一切尽往好的地方说,免得二人担忧。

红烛点起,一番云雨之后,薛破夜抱着萧素贞丰润的身体,柔声道:“素贞,你……你真好!”在萧素贞身体上纵横驰骋的感觉实在很好,这句话发自肺腑。

萧素贞尝到夫君威猛的火力,此时就像一只温顺的小猫窝在薛破夜的怀里,柔嫩的手儿轻轻抚摸着薛破夜的胸膛,柔声道:“薛郎,你……你累了吗?”

薛破夜摸着萧素贞的肥美屁股,笑道;“怎么了?小乖乖,还没喂饱吗?”

萧素贞娇羞无比,轻轻打了一下薛破夜,撒娇道:“薛郎……你……你坏……!”

香玉在怀,旖旎温馨,薛破夜抚摸着萧素贞羊脂玉般滑腻的肌肤,心里却有一种空前的危机感,一向无所畏惧的他,此时的内心深处,竟然出现了恐慌的情绪。

这里是他的家,怀中是他的女人,杭州有他庞大的产业和人脉关系,这一切都是确确实实地存在着,但是这令人羡慕的东西,很有可能因为京都这场危机而变得一滴不剩。

自己如今身在其中,退是退不出来了,如果败了,就会败的很彻底。

他凝视怀中如玉的佳人,这个女人是相信自己能够保护她,才毅然而然地嫁给了自己,自己又怎能辜负这一番女儿心思。

为了保护这一切,为了保护自己身边的人,自己只能拼尽全力,在京都混乱的秩序中找寻到生存空间。

“我一定要赢!”薛破夜暗暗发誓,无论皇帝陛下是生是死,在这场政治博弈中,必须要寻找到稳固的生存空间。

“嗯……!”萧素贞一声呻吟:“薛郎……疼……!”

薛破夜听到销魂的呻吟,急忙去看,只见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攀在萧素贞丰满雪白的乳.房上,刚才不经意间一用力,竟是抓疼了自己的心肝宝贝。

“宝贝……!”薛破夜亲了亲萧素贞的乳.房,乳香四腻,温热无比,不由又有了反应。

萧素贞感觉到薛破夜下.身硬挺起来,顶着自己的小腹,脸一红,声若蚊蚁:“薛……薛郎……你轻一些……怜惜我一些……!”

薛破夜温柔一笑,再次进入缠绵之乡。

一夜缠绵,次日一大早,薛破夜便起来,第一时间叫来了南怀毋和潘四郎。

在薛破夜那间一直收拾的干净整洁的办公室内,三人人相对而坐,南怀毋和潘四郎从大掌柜的脸色看的出来,今日谈话的内容,恐怕是极为紧要的。

“你二人算是我最信任的人,我一直将你们当成是我的心腹至交。”薛破夜在这密不透风的办公室内开门见山地道:“所以我今天要交托你们一件大事,为了我,也为了你们自己,你们必须要谨慎妥善地安排好。”

南怀毋和潘四郎一起起身,恭敬道:“全凭大掌柜吩咐。”

薛破夜平静地道:“从今日起,你们明面照样做生意,但是暗地里却要准备随时离开,领着大家离开杭州。”

南怀毋和潘四郎都是一怔,不明所以。

“大掌柜,你的意思是?”南怀毋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薛破夜缓缓道:“我也不瞒你们,京都出了事儿,具体什么事儿,你们也不必知道,但是这件事情,有可能连累到大家,所以一有变故,汉园的人都要撤离杭州。这件事情要悄无声息地安排,不能为外人知道,小潘,你要协助南大掌柜一起,做好撤离的准备,只要我从京都发来信号,你们便要做到立刻撤离,不要对这里有任何的眷恋……性命总是最重要的。”

京都一旦真的有变,薛破夜很有可能便要在这场混乱的局面中粉身碎骨,他不得不提前作出安排,至少要保证自己这些亲人心腹都能逃脱这场牵连。

南怀毋和潘四郎也从薛破夜的神情中看出此事的事关重大,心内都很吃惊,但一起恭声道:“是!”

南怀毋出去之后,小潘才上前低声道:“舵主,我近日也得到了消息,听说京都卫戍军队都开始蠢蠢欲动,莫非真的出了大事?”

薛破夜叹道:“大,恐怕天都要被捅破了。”

小潘微一沉吟,声音放得更低:“舵主,京都有变,咱们青莲照复国有望,这岂不是大大的好事?”

薛破夜瞥了小潘一眼,敲了敲桌子,道:“小潘,你坐下,我有话对你说。”

小潘见薛破夜神色严肃,缓缓在桌前坐下。

“小潘,论年纪,我长你一岁,算是你大哥了。”薛破夜正色道:“一直以来,在杭州分舵,不,在整个青莲照,我最信任的两个人,一个是绿娘子,一个就是你。”

小潘眼中划过感激之色,点头道:“舵主对潘四郎照顾有加,潘四郎铭感心内。”

薛破夜摆手道:“你我之间,就不需要说这种不必要的客套话了。”顿了顿,问道:“小潘,你我相处也有一段日子了,可是我至今还不知道你家乡在哪里。”

“我的家乡在川中。”潘四郎脸上显出一丝温情:“青莲照的骨干兄弟,大都出自川中地区,那是我们大蜀国的根基之地。”

“大蜀国?”薛破夜眸子深处闪过一丝不易为人察觉的轻蔑,区区后蜀,弹丸之地,在青莲照的口中却能成为大蜀国。

“小潘,你出自川中,这么多年来,感觉川中百姓的生活如何?”薛破夜凝视着潘四郎的眼睛。

潘四郎沉吟许久,才道:“能吃的上饭。”

这是一个很简洁的回答,却也是最好的回答,老百姓能够吃得上饭,这比夸的天花乱坠要好,也比贬的一文不值要强得多。

“比之前朝如何?”薛破夜又问。

潘四郎叹了口气,道:“舵主,我明白你的意思,若说生活,在大楚朝,其实比大蜀国更强一些。”顿了顿,苦笑道:“舵主,你将我当自己人,潘四郎也就不瞒你,咱们川中是青莲照的根基之地,我们很小的时候,就接受到青莲照的培养,他们教育我们,我们本是大蜀国人,却被大楚国灭了国,为了祖宗,咱们必须要推翻大楚,重建大蜀,这是……这是咱们自小就知道的理儿,从来不问缘由,只要一心有这个念头就是。”

薛破夜摇头道:“机器人吗?”

潘四郎一怔,不明白“机器人”是什么东西,只是道:“潘四郎七岁便加入了青莲照,拜了香火,更是记名在册,这青莲照的规矩,潘四郎是知道的,一朝踏入,要想出来……千难万难……!”

薛破夜摸着鼻子,含笑道:“小潘,你为何要说这些?你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

潘四郎看了看薛破夜,欲言又止,沉吟许久,才终于道:“舵主,自你让我来到汉园做事,这些时日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竟是说不出的平和,每日里活得很舒服……其实我有时候也在想,有这样的日子不过,为何要在刀口上舔血呢?”

薛破夜露出满意的笑容,喃喃道;“既然如此,复不复国,又有什么重要呢?”

潘四郎似乎明白了什么,点头道:“似乎也不怎么重要了。”

“哈哈……!”薛破夜大笑起来,迅即正色道:“至于我交托给你的事情,万万不能疏忽,我即刻便要动身返回京都,这边的事情,就交给你和南大掌柜了,一旦有信过来,你要保证大家立刻抛下一切,迅速而且悄无声息地离开杭州。”

“属下明白。”潘四郎也严肃起来,迅即问道:“舵主,我们……要撤到哪里?”

“一个安全的地方……!”薛破夜叹了口气,这天下之大,又能有什么地方安全呢?无奈地摇了摇头,许久之后,才道:“或许草原是一个不错的地方……!”

第三七零章 【京都那一场愚蠢的刺杀】

春即至,又怎奈凄冷萧雨连绵不绝。

坐在马车里,透过车窗,望着外面的一片春意盎然,天地之间虽然已从寒冬转入喜春,可是京都却再次陷入了人性的寒冬之中。

淅淅沥沥的雨儿自打薛破夜从杭州出发至今,连续两日来,竟是没怎么停过,路边的小河小溪也都张满了水。

西门雷藏等羽林卫都穿着蓑衣,乘着快马,护在马车四周。

京都就在前方,薛破夜甚至能够看到城墙的轮廓。

“呜呜呜……!”

一阵雄浑有力的号角声忽然在天地间响起,这种号角声,让薛破夜瞬间就想到了沙场点兵的景象,阴雨绵绵的天气,宁静而苍廖,这真号角声却在瞬间打破了这种宁静。

“什么声音?”小石头有些惊慌。

薛破夜皱起眉头,而西门雷藏已经靠近过来:“大人,不好,有军队!”

“军队?”薛破夜震惊无比。

很快,他们就听到了轰天震响般的雷鸣声从后方传来,金戈铁马,号角阵阵,似乎正驰来千军万马。

“先躲开。”薛破夜牵着小石头下了轿,一甩手,领着十多名部下迅速地离开宽阔的大道,向道路旁边的荆棘林靠过去,那里是一片污泥,但是这种时候,薛破夜等人已经顾不得地面是软还是硬,强拉着马匹车驾进了荆棘林内。

一条苍龙般的军队在阵阵号角声中显了出来,快速地向京都方向移动着。

这支军队清一色青甲青盔,盔缨上都系着白色丝带,白.带飘飘,全副武装的军兵们井然有序有杀气腾腾地直扑向京都。

薛破夜与他的部下一样,都是睁大了眼睛,对面前发生的这一幕,简直不敢置信。

知道大楚军政的人都明白,要想调动这样庞大的军队,没有枢密院的手令以及皇帝陛下亲手掌握的虎符,谁都做不到。

难道这是皇帝陛下调往京都的据军队?

“大人!”西门雷藏附耳低声道:“这是南林大营的军队。”

“南林大营?”薛破夜皱起眉头,迅即想到南林大营是叶家控制的军队,明面上效忠于皇帝陛下,实际上却是效忠于四皇子刘子符。

薛破夜手上一阵冰凉,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湿泥凝淋,蹄声如雷,本来就有些泥泞不堪的大道在疾驰的骏马蹄下,已经被踩烂碾碎,然后再被踢起,泥泞遍地。

青甲青盔的南林大军踩踏着泥泞的大道,一列又一列地从薛破夜的眼前穿过,以稳定的速度,默契而快速,宛如苍龙游动。

旌旗招展,大都书着“楚”“南林”等字眼,风中旌旗猎猎作响。

大楚三大京都卫戍军队都是装备着最精锐的武器,配备着大量的大楚稀缺的战马,这一路军队近千骑兵前面冲过,后面便是跟着大批的步兵。

步兵的老爷兵,弓兵夹在骑兵与枪兵中间,他们背着长弓,比起枪兵手持的长枪要轻松不少,但是枪兵不是最累的,最后面的是手持大刀盾牌的刀兵,四大兵种循序有致,海浪般卷向前方。

这竟是超过万人的军队,以最低估测,也在一万五千人以上。

薛破夜脸色发白,他看了看自己的部下,部下们也都是膛目结舌,就连小石头也是一脸的惊骇。

这是薛破夜第一次真实地见到所谓的千军万马,这种平地惊雷震慑天地的气势,让他明白为什么人们总是喜欢用“千军万马”来形容所谓的气势。

……

……

大楚德庆十八年三月十六,薛破夜回到京都前九天,京都就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下,老百姓们或许只是感觉到京都的戒备森严起来,都察院和京都府的幽灵们又开始活动在京都的每一个角落,依稀回到了几个月前两位皇子互相斗法的时期,但是对于阴云密布的原因,普通的百姓是不知道的。

不但普通的百姓不知道,即使是普通的官员也弄不清楚其中的缘故,他们只是胆战心惊地担忧着自己的前途和命运,或许又是一场大规模的清洗官员行动吧。

只有那些处在皇宫深处,接近最高权力周围的极小一部分人隐隐约约地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皇帝陛下那一次遇刺,当时看似无事,实际上已是中了毒,前几日毒性大发,连续两次在朝堂之上吐血昏迷,群臣皆知,自此,臣子们再也没有见过他们的皇帝。

皇帝的乾清宫内,经过重重检查的御医们来来回回,谁也不知道他们的皇帝究竟如何,而这些御医也是无法放出消息的,他们被禁止出宫,只能够在乾清宫内的一处小屋子里商议着病情,太后传下的懿旨,话没有说白,但意思很明显,若是皇帝陛下有事,那么在乾清宫内的二十多名御医都将陪着皇帝陛下一起升天。

大楚朝的惯例,皇帝有恙,京都戒严,天一入夜,街面上就不许有人走动,除非有京都府衙门的签署文书。

稳定,一切都要稳定。

当然,四门提督府的侯静宗侯大人肩负重任,这是一个很奇怪的衙门,平常时候是显不出它的重要的。

国泰民安君主圣明之时,这个衙门或许十多年都不会有什么重要差事,用那些私下里犯忌的话说,四门提督衙门,只是一个看门狗式的衙门,而四门提督,也就是看门狗的头子了。

可是一旦京都有变之时,四门提督府却又是最为关键的衙门,没有他们守好门,谁能够保证外面的威胁不会给予京都致命的打击。

皇帝陛下重症在身,京都暗流涌动,京都府和都察院的幽灵和紫衣们竭尽全力稳定着京都内部的局势,利用明的暗的一切的手段,将任何异动抹杀在萌芽之中,而四门提督府重兵把守着京都四门,用侯静宗的话说,即使门被推到,也要用尸体挡住任何敢于闯进京都的逆乱。

轩辕仇对于皇帝陛下的忠心是没有人去怀疑的,他一手控制的京都守备军,在这个时候也都完全警觉起来,重兵环城,一副如临大敌的气氛。

不管会不会出现所谓的兵变,这些职责所在的人物,都必须办好自己份内的差事。

大楚德庆十八年三月十八凌晨,在乾清宫有着眼睛的贵人们终于清楚了一件事情,大楚国的一代帝王,那个阴冷而雄才的德庆帝,带着未了的诸多事情,静静而去。

这当然是一件足以震动天下的大事,可是这件事情的传播只是很有效地控制在宫里很有限的极少数贵人的耳目里。

谁都知道,这个时候一旦被外面的势力确定皇帝陛下归天,那么该有的和不该有的争端就像洪水猛兽一般,在一瞬间翻滚上来。

毫无疑问,群龙无首只会是混乱的根源,此种情况下,必须要确定一个新的龙头,一个新的大楚帝君。

非常时期之下,太后在一份诏书上盖下了皇帝的玉玺,这是一份极为特别的诏书,不太多的诏令中,只有两个意思。

第一,被幽禁的太子在第一时间解除软禁。

第二,皇帝陛下遗诏,一旦有变,太子当极速登基,满朝文武有反驳着,以乱党之名诛杀,诛灭九

族。

这是在皇帝陛下归天当夜,太后一手制出的诏书,于是太子殿下也在当夜便被放了出来,隐忍的太子.党们也在这一刻从地狱升上了天堂,在太子确定皇帝陛下确实死的透透之后,立刻在太后的支持下,召集了翰林院大学士岚芜卿,舒正,四门提督侯静宗,京都守备轩辕仇,京都府尹魏山泰,都察院右都御使李子甫等一干京都实权人物,进行了简短的说明。

这些人隐隐都知道了皇帝陛下归天的事情,只是这件事情异常含糊,至今宫里也没有发出皇帝陛下归天的消息,这一次召见,是太后和太子联名所召,至少在太后和太子看来,这一群人尚属可控制势力,京都变故之下,太子要想稳如泰山,这些人不得不收拢。

李子甫是都察院右都御使,谁都知道,他是太后最亲近的臣子,也是太后最忠心的奴才,他手下的铁一营和铁二营两大特务机构,在这一天瞬间就成了太子的部下。

岚芜卿,舒正,大楚文官中最有威望最有影响力的人物,掌握着京都舆论的走向。

至于此时最重要的四门提督侯静宗,京都守备轩辕仇,皇帝陛下生前,那是誓死效忠皇帝陛下的,如今太后能够拿出盖有玉玺的皇帝诏书,不管皇帝陛下如今龙体如何,但是作为皇帝陛下的母亲,有足够的资格和影响力让他们宣誓效忠。

只是有两个异数让太后很不高兴,让太子很不愉快。

都察院左都御史谭子清与羽林营总卫滕熙丰!

谁都知道,这两个人,一暗一明掌握着京都最恐怖的两大势力,可是在皇帝陛下朝堂吐血开始后,这两名国之大臣竟是出奇地一致患病,按照流传的说法,两位大人是眼见皇帝陛下龙体衰弱,伤心过度,以至于伤身,都卧床不起,貌似连站也站不起来了。

这种连小孩子也不相信的蒙人鬼话自然也不可能瞒过太后和太子。

虽然很愤怒,但是这个时候,太后以及太子也没有做出过多的反应,只是遣人上府,代为问候。

等大局一定,再收拾这些老家伙也不迟!

眼见用不了几日,等到京都所有的局面都得到控制,确定不会出现任何意外,太后便会诏告天下,大楚德庆帝日理万机操劳过度而龙驾归天,由太子登基接位。

太后老成持重,太子更是意气风发。

岚芜卿等一干臣子虽然心内各有心事,甚至有些臣子都觉得太子的秉性实在不配为人之君,但一来有太后的撑腰,二来为了大楚国的稳定,臣子们也只得在内心深处勉强自己接受这个即将成为现实的决定。

即使符皇子一派人马,在经过与殷皇子的耗斗之后,如今已是势力薄弱,符皇子虽有心要在这种时刻闹出点风波,可是由太后主持,虽算不得人心所向,但也几乎是大局稳定了,符皇子内心虽然极是懊恼,但此时此刻,他也不敢兴风作浪。

“太子是一个窝囊废。”符皇子总是这样想:“等太后升天后,老子再收拾他。”

这是符皇子骨子里的想法,在他看来,暗地里斗智慧,太子那个猪脑子是比不过自己的,阴谋手段不是自己的对手,在明处,好歹自己身后还有叶家的三万南林大军,太子要想在明面上对自己下手,可是要掂量掂量的。

可是符皇子似乎小瞧了他的哥哥,他的哥哥虽然不见得有多么的聪明智慧,但是愚蠢却能让他做出许多别人意想不到的狠事。

大楚德庆十八年三月二十二,貌似平静的京都,神圣威严的皇宫内,除了皇帝陛下盛敛入龙棺以外,更是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

当日深夜,信安宫忽然闯入十多名一等一的刺客,意图行刺四皇子刘子符,杀女婢太监十余人,甚至放火焚烧信安宫,当值羽林卫殊死搏斗,击杀大部分刺客,余下刺客竟是在重重追阻下逃脱。

扑灭信安宫的大火,人们才发现,居住在信安宫的四皇子刘子符已经失去了踪迹,但是在四皇子的寝室之内,一张大大的白丝挂在墙壁上,上面写着一句话“太子不仁我不义”,这是一句颇有江湖气息的话,但是这副白丝上的内容很快传遍宫中,于是所有人都隐隐知道,这次刺杀行动,很有可能就是五日后即将登基的太子所为。

这当然只是私下的一种风传。

太子当夜甚至亲自前往信安宫巡视,领着大批军士,说是要确保四皇子的安危,但是搜遍信安宫,却没有找到四皇子的一根.毛发,太子当时便砸碎了手边的数件古董名.器。

当夜晚些时候,京都府的紫衣们开始出没在京都的各个角落,那显然都是奉了李子甫的命令,为太子找寻四皇子的下落呢。

太子愚蠢,太后却不愚蠢。

在慈宁宫内,太子前前后后被太后打了十几个耳光,老人家气喘吁吁,却也难以压制心头的失望,口中连声说着“愚蠢愚蠢愚蠢”!

大楚德庆十八年三月二十三,薛破夜回京的前两天,这日本是以太后之名义,颁令天下,宣布德庆帝归天之文书,另宣布册立新君之日。

大楚的皇家规矩,皇帝驾崩,当以水晶冰棺盛敛半月,再在举国悲痛之中大办国丧,送君至皇陵。

可是尚书房这一日却同时接到了三道紧急上书,分别是叶国公,柳国公以及靠近京都最近的鄚州巡抚呈上的折子。

折子里面的内容出奇的一致,都是质问太子为何要派人行刺于四皇子。书中声言,四皇子仁孝信义,乃是道德高尚之人,却要遭到太子如此不公之对待,此事天下尽知,太子凶顽,岂能为大楚之君?书中貌似恳求实则逼迫朝廷拿出解释,要求太后惩治太子,群臣朝会,另择新君。

太后很敏锐地察觉到了京都所面临的巨大危机。

三大王族世家随着开国楚侯,从龙征战天下,建国之后,得到了应得的王位和权势,三大王族世家的祖上自然对楚侯是忠心耿耿无有二心,所以历代以来,大楚皇室素来都会在三大王族世家纳入女子为妃为后,增加皇族与三大王族世家的紧密性。

但是近百年来,随着时日的推进,皇族忽然感觉到了不安,他们忽然意识到,自己虽然是大楚最高的族群,是塔尖的贵胄,但是自己的安危和决策,有时候却是在三大王族世家的影响下起伏不定。或许是有心,或许是无意,三大王族世家对皇族的影响已经超越了皇族的忍耐限度。

于是自阳武帝开始,皇族开始暗地里削弱着三大王族世家的影响力,但是百年根基,说废就废那是不可能的,直到当今德庆帝时代,经过三代努力,三大王族世家的影响力才得到了极大的削弱和控制,德庆帝甚至将京都三大卫戍军队与三大王族世家撇开了名义上的联系。

神武营最高指挥虎镶将军,南林大营最高指挥虎翼将军,北林大营最高指挥虎力将军,三大将军以前都是由三大王族家人担任,甚至下辖的指挥使也是由王族之人担任,但是德庆帝明升暗降,将王族的人都从这些官位上拉了下去。

除此之外,德庆帝更是精兵减员,早期三大卫戍军队加起来将近十万大军,但是精兵减员之后,最庞大的南林大营也只剩下了不到三万大军,北林大营不到两万五千人,而神武营更是区区的一万五千多人,三军加起来,也不过将近七万人的军队。

虽然施行重手段,但是三大王族对于三大军队的真正控制权却从未有真正地放过手,他们知道,能够保证自己的家族繁荣昌盛,这三支军队便是各自手里的王牌,一旦失去他们,三大王族世家连一泡屎都及不上。

皇族和王族互相默认着这种心照不宣的局势,只是皇族内心深处无有一天不在想着将三大王族世家一举铲除,而三大王族世家互相制衡却又互相依存地与皇族对峙着。

这一次貌似平静的京都之下,波澜翻滚,太子这个愚蠢的家伙,因为行刺四皇子,终于将皇族长久以来担心的噩梦变成了即将发生的现实。

太后深知,四皇子一定是逃离了京都,这三道上呈的折子,定然是他们已经商量好,形如逼宫式地对朝廷发出了掷地有声的警告。

这场风雨即将降临,而太后与他的臣子们明白,在这种时刻,皇帝陛下的死讯却是不能诏告天下了,以免引起更大的动乱。

接到三道折子不到两个时辰之后,京都四门紧逼,守备军严阵以待,都察院派出密探分赴各州,命令各州随时做好勤王准备。

第三七一章 【王族乱】

太子愚蠢的而毫不谨慎的刺杀行动,在他自己看来,只是觉得自己羽翼已丰,很轻松地去除掉自己一直以来的眼中钉肉中刺,他自己也没有料到符皇子竟然在十多名一等一的刺客手里跑掉,为了这次刺杀行动,他可是连信安宫的地图都画得详详细细。

功亏一篑的结果,除了太后对他失望的痛斥之外,就是面临着巨大的政治危机。撇开三道折子后面的人物不说,就是京都里的大小官员对于太子这种愚蠢的刺杀也是打从心里感到不屑与愤慨,大家辛辛苦苦严阵以待,无非就是为了让大楚国的这场政治风暴在悄无声息中过渡过去,大家不管是愿意还是不愿意也都默认了太子登基大宝,实在想不到大家一起拼尽全力拥护的太子殿下却不知哪个筋搭错了,竟然点起了这把政治火焰,让本来趋于平静顺利的过渡时期在一瞬间改变了原有的面貌,变得危机四伏。

对于三道折子的处理,不管愿意不愿意,朝廷方面都不可能做出任何妥协的姿态,太后年纪虽然大了,但是那股子强硬的脾气却没有随着时光的流逝而变软,她打回了三道折子,而且很严厉地训斥了折子的三位主人,声称这三位都是大楚国素来倚重的大臣,此时此刻,却会相信这些无稽之谈,枉费了朝廷多年的栽培和器重,当真是令皇族心寒,朝廷震怒,怒斥三位大臣即可呈上请罪书,由朝廷议决。

这个时候,京都已经布满了阴云。

在四皇子失踪的当夜,太子.党们第一时间就提醒太子,在京都可还窝着四皇子的根骨叶国公叶家。而太子请示过太后之后,依照太后的吩咐,立刻调配守备军围住了京都叶国公府,本来太子一开始还保持着作为皇子的高傲与尊贵,等待着叶家人出来迎候,可是后来才知道,他们围住的仅仅是一座没有重要人物的空府,除了仆役丫鬟外,叶家的重要人物却都在一夜之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京都,不留下一片烟尘。

非但如此,当夜还有更怪的事情,素来在明面上看不出偏向任何皇子的柳国公柳氏家人,在这一夜间也像叶家人一样,同时间消失,只留下空空荡荡的大府宅。

能够躲过京都府和都察院的眼睛,那么一大群人从皇族的眼皮底下悄无声息地离开京都,这实在是一件极为惊人的消息,从这里也可以看出这两个王族显然是早就做好了准备。

皇帝陛下一死,谁还能控制得了素有野心的王族们?

文武官员们都察觉出一场暴风似乎就要从太子的一场愚蠢刺杀之后开始了。

虽然是坚定的支持着太后和太子,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在翰林院大学士岚芜卿舒正以及一批正直的官吏请奏下,京都府的紫衣们被派去控制住尚在京都的雍国公司徒家族,或许每个人心里都担心着,素来互相制衡的三大王族会因为这次皇帝陛下的驾崩,从而秘密地联合起来,发动一次有朝以来最强势的一次军事政变。

司徒家族平心静气,就像一块巨石立在京都,悄然不动。

虽然没有察觉出柳家和叶家撤出京都的计划,但是都察院的探子们很快就查出,像所有人预料的一样,柳家进驻离京都不到四十里地的北林大营,叶家进驻到离京都只有五十里路的南林大营。

就像龙入海,虎归山,一直以来保持着平静的两大王族,在这一刻终于让世人知道了他们最强大的底牌以及他们对两大卫戍军队的影响力。

两大卫戍军队就像迎候他们的帝王一样,迎候着两大王族的各自到来,而王族们一入军营,毫不犹豫地进行了一轮血腥的刷洗工作,曾经由皇帝陛下安插进军营的官员,在王族到来之后不到两个时辰之内,迅即被处死,潜藏在大营中的王族心腹,毫不犹豫地将大刀砍向了他们平日的上司和同伴,等到柳国公和叶国公在各自军营训话之时,他们的军中已经没有了他们所认为的“外人”!

南林大营兵力强盛,如今又加上柳家的北林大营以及小丑般但却很是可怕的鄚州行营大军,总兵力超过七万,这是一支让整个京都感到恐慌的力量。

谁也不知道这三支军队是如何联系在了一期,也不知道他们是何时结盟,三大军队的头面人物既然联名上书,那自然是搞在一块了。

鄚州行营倒也罢了,叶家或许有很多方法收买他们,更何况还有四皇子的威仪在,但是柳家柳国公却也卷入其中,这是很多人都想不到的。

太子与四皇子的明面对决,在很多人看来,最终将是南林大营与神武营之间的对决,但是如今神武营悄无声息,而北林大营却和南林大营搅在一块,这……实在耐人寻味。

难道多年来一直碌碌无为的柳家,却是一直在暗地支持着四皇子刘子符吗?

如此说来,柳家的人物也实在是太有城府了,这么多年来,竟是连暗探如云的督察员和京都府都没有查到一丝风声。

只是请罪书没有等来,朝廷反而等来了对方一封简洁的书信!

“京都有妖人,除之而保大楚!”

……

……

在太后垂帘太子暂且监朝的时候,京都的文武官员身披祭奠皇帝陛下的白孝,却不得不离开放置皇帝水晶冰棺的道德宫,在乾林殿议事。

议事的内容很简单,仅仅是因为这样一封很简单的信。

山雨欲来风满楼!

“他们反了!”

看到上呈的书信,所有稍有智慧的大臣们都知道这句话想表示的真正含义。

大楚国百年的历史长河中,自然也少不了地方动乱,甚至京都也发生过一些宫廷政变,这是历代皇朝都无法避免的事件和经历。但是平心而论,自开国楚侯建大楚国,立京都为京城,在这么多年的历史长河中,京都城本身并没有遭受过战火洗礼,座落于大楚国南部偏北的京都,历史虽不厚重,但是所创造出的闻名繁华程度绝对不亚于前代的任何一个朝代。

或许……大楚朝从未经过战火的京都城,这一次却要经受战火的洗礼了。

帘子后的太后已经显得很苍老很苍老,皇帝陛下的离去,已经让她尝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滋味,如今不成器的太子却又给了王族一个叛乱的口实,整个京都面临着巨大的灾难,一个老人却不得不在此时站出来,为了大楚正统的传续,她必须要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也必须有应对这一切的魄力和方法。

到了这种时候,普通的臣子们才真正体会到皇帝陛下为何对三大王族世家如此忌惮,他们在军队的根基实在称得上根深蒂固,到了这种真正摊牌的时刻,朝廷竟然显得很苍白无力,想着那些半日就能开到京都的军队,朝堂上一片沉寂。

“这群叛贼……无耻的叛贼……!”太子在龙座旁边的监政座上不安而愤怒地扭动着身子,脸色不只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恐惧,显得颇有些苍白。

岚芜卿立刻出班奏道:“太子殿下,贵为储君,该当忌言。”

太子乍一闻言,便要发怒,瞥见是岚芜卿所奏,强自按捺了那股怒火,对于这位正直的翰林院大学士,即使是骄横愚蠢的太子也是颇为忌惮,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一些:“岚大学士,你说本宫该当忌言,这……从何说起?”

岚芜卿正色道:“太子殿下,柳国公与叶国公毕竟是我大楚重臣,他们虽形迹可疑,但是至今为止,毕竟还没有在明面上对朝廷有什么叛逆之语,更无叛逆之举,此时便称他们为叛贼,颇有不妥!”

太子脸部抽搐,但却没有反驳。

帘子后面轻轻传来一声叹息,太后那种沧桑的声音缓缓响起:“太子,你年少轻狂,有些话,还是不要轻易说出口。岚大学士说的不错,柳国公和叶国公是我大楚的忠臣,叛贼二字,岂能用在他们身上……只是,诸位爱卿,他们回过的书信你们也看过了,谁能明白其中的意思吗?老身倒想知道该怎么解释这句话。”

这是敏感时期,一般的臣子来到朝堂,只是做做样子,称为摆设也不为过,他们是不敢轻易发表什么意见的。

不过御史台的御史们能够在朝廷占有一席之地,就是因为他们那张敢于说话的嘴。

“禀太后太子殿下,微臣以为,圣上龙驾归天,正是举国哀痛之时,历来在此等时刻,都会出现一些波折,要想化波折于无形,朝廷却更要宽宏大量。”于是司马风出班直言道:“太子国之储君,自是心胸宽阔,此时此刻,微臣以为,太子应派人前往南林大营与北林大营,见过两位国公,更要见过四皇子,解释清楚,只有这样,方有可能化解这场误会。”

瞬即出来几名御史,齐声称是,更有臣子道:“圣上新崩,正是力求京都稳定之时,不宜剑拔弩张,只有化干戈为玉帛,方是大楚之幸。”

朝臣顿时一番议论,显然都是想让太子屈尊派人去向国公和四皇子妥协。

太子虽然愚蠢,却没有傻到白痴的份上,冷笑道:“司马御史,你的意思,是让本宫派人去说和了?嘿嘿,老四既然联合三家上书,口气张狂,那自然是没有将朝廷放在眼里了,一旦派人说和,他们就会更加肆无忌惮了,还以为朝廷怕了他们,到那时候,只怕对京都更为不利吧?”他很不屑地看了司马风一眼:“老四的心思,你们难道不明白?如今父皇驾崩,他那点野心就完全曝露出来了,说不定他就是想趁这个机会,来夺我的皇位……!”

“住嘴!”太后忍不住在帘子后面喝骂道:“太子,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太子一怔,在朝堂上被太后当着文武百官骂了一句,虽然尴尬无比,但是对于这个老太太,他却不敢表现出任何的不甘,只是老老实实地闭了嘴。

太后沉吟许久,才缓缓道:“司马御史所言极是,两位国公既然让我们给出一个答复,我们就派人去给他们答复和解释。而且我们还要问一问,他们口里说京都有妖人,这妖人是指谁?”冷哼一声,用一阵肃穆的语气道:“我倒要让天下人看清楚,朝廷不是不给他们机会,也不是朝廷对不起他们……如果他们想铤而走险做遗臭万年的事情,老身愿意奉陪!”

老太后的声音掷地有声,虽然老迈,但是话中的力量却让每一个诚心拥护朝廷的官员精神一振。

“大楚的好臣子们,你们无需担心……!”老太后给了臣子们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安危:“天塌不下来,五路勤王大军正在开赴京都,我有雄兵十万,天地不惧!”

这话让那些心中还在犹豫的臣子们更是欢欣鼓舞,他们心中一直在害怕王族军队的到来,对于京都来说,那是一场灾难,凭借着京都不到两万五千人的军队,几乎是没有能力抵挡着训练有素的京都卫戍军队,如今老太后既然有雄兵十万,有五路勤王大军,那又有何足虑的呢?

只是很少数人知道,太后这句话,实在……实在是自欺欺人!

都察院的李子甫和枢密院高级官员心中十分的清楚,由玉玺加盖枢密院签署的勤王文书,派出都察院的密探们带着文书出京前往附近州府命令各府行营做好准备,为了保证文书顺利送达,每一路都派出了两道密探,共派出了将近二十名密探出京,但是直到现在为止,二十名密探却无一回京复命。

深谙暗黑之道的都察院在第一时间就判断出来,若不出意料,王族早就在京都外围布下了天罗地网,派出去的精锐探子,恐怕都已落入了王族的罗网之中。

换句话说,王族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反叛准备,第一时间就断绝了京都与外围州府的联系。

太后当然知道这种情况,虽然没有打开旗号,但是这些大楚国的塔峰人物都明白,王族已经做好了叛乱的准备。

或许在皇帝陛下殿上吐血开始,王族们就开始有了蠢蠢欲动的野心,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就开始谋划一些东西,做好一些准备。

朝议过后,御史台经过商议,派出了两名勇敢的御史,他们有着刀子般的利嘴,分赴两大军营,去游说柳国公与叶国公。

虽然很多人都知道,这只是一种形式上的挣扎,王族不可能因为朝廷的三言两语就将早已计划好的行动付诸东流,而且在王族的口中,他们绝不属于叛军,毕竟还有四皇子是他们的旗帜,单就能力而言,四皇子绝对比太子更有资格继承大楚的皇位,但是朝廷却不得不做出这种看似放低姿态的行动。

京都城内,守备军已经登上了城头,大量的箭失摆设在高高的城头上,更有甚者,作为守备军主将的轩辕仇,已经命令部下开始集中大口锅,一旦战事一起,沸腾腾的开水足以将攻城的士兵淋成烤乳猪。

除了京都城做好了积极地应对准备,城内巍峨的皇宫也开始警备起来,全副武装的羽林卫守护着皇宫大小九门,任何一位进入皇宫的贵人和臣子们,在太后的许可下,都要经过羽林卫的严格检查。

只是京都城已经太久没有经过危险时刻,所以这一次突然而至的阴云,让百姓和兵士们都很不适应。

百姓们少不得战战兢兢,士兵们却也有些茫然,不明真正原因的他们,在高高的城墙上,遥望着京都四面平静的大地,实在不知道为什么朝廷要如此严阵以待。

大楚德庆十八年三月二十四。

派往两大军营的御史灰头土脸的回到了京都,带回的答复只有一个。

王族们认为,太子生性凶顽,圣驾新崩,就谋划着刺杀自己的同胞兄弟,如此虎狼之心,岂能担负起大楚百年基业,而四皇子仁义孝德,乃是皇族最适合的皇位继承人,柳叶两大王族竭力推举拥护四皇子为新君,君临天下,仁造四海,恩惠九州。

这已经算是反叛的宣言了。

太后即使再内敛,即使再不想事态严重化,即使再不想时刻担忧的噩梦成为现实,却也不得不下达了措辞严厉的懿旨,更是明令两位国公以及鄚州巡抚进朝请罪。

大楚十八年四月二十五。

南林大营分为两路,自东路与南路挺进京都,同一时间,北林大营两万大军挺进京都北门,鄚州行营一万八千精锐军队挺进京都西门,四路大军,带着赫赫声势,以四皇子为旗号,开始围攻京都。

四路大军,共计七万人,带着大楚最先进的攻城武器,准备攻陷这座近百年不曾遭过战火洗礼的京都城。

京都守备军两万人分守四门,以弱抵强,勉强做好了迎击的准备。

同日,京都城内连续出现火灾以及刺杀,不少太子.党官员在这场刺杀中横尸街头,更有多处府邸火焰冲天,京都百姓噤若寒蝉。

这是王族以及四皇子残余势力在京都城内相应外围军队所作出的破坏行动。

京都府与都察院只得将精力投入到稳定京都内部局势的工作中。

……

大战似乎一触即发!

第三七二章 【兵临城下】

薛破夜并不知道京都这阵子发生的风起云涌之事,对于朝廷与王族的政治交手也是一丝也不清楚,但是眼见着王族的军队围在京都城下,他心中已经明白,以四皇子为旗号的两大王族是反了。

三路叛军四面围困着京都城,京都局势已经是岌岌可危。

京都四门紧闭,薛破夜要想穿过叛军军阵从四门进入,那已经是完全不可能了。

叛军并没有立刻攻城,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望着旌旗蔽日的叛军,衣甲鲜明,铁枪雪白,密密麻麻的军阵摆设在京都城下,望着数量庞大的叛军,城头上的守备军竟然生出些许的惊恐。

京都三大卫戍军队,是大楚国绝对的精锐之军,当京都守备军还在城头上度过着一日又一日重复的光阴之时,卫戍军队却是日夜操练,若论大楚国的军队装备,守备军毫无疑问排在首位,他们有最坚实的盔甲,最锋利的刀刃,但是若论战斗力之强,却是无出三大卫戍军队。

在真正的军人眼中,这一次撇开鄚州行营的两万大军,单说近五万的卫戍军队,那可不是五万这个数目,他们的战斗力与普通军队相比,绝对超过了十万。

大楚国重文轻武的弊端,造成了京都守备军战斗力的虚弱,没有经过太多战事的京都守备军,在如云的卫戍军队面前,开始显得怯懦了。

……

“大人,他们是真的反了!”西门雷藏神色严峻,遥望着城下的军队,声音里终于还是显出了惊恐。

薛破夜叹了口气,指着叛军的旌旗道:“你看,他们不但打着大楚的旗号,连四皇子的旗号也打出来了,如此看来,恐怕是圣上真的……真的驾崩了……!”说到这里,薛破夜全身一阵冰凉。

西门雷藏目视京都,忽然跪倒在地,向着京都方向恭恭敬敬地叩了九个头,身后的羽林卫们也跟着叩了头。

羽林卫是皇帝的禁卫军,对于他们来说,皇帝是他们誓死效忠的人。

“他们似乎在等着什么。”薛破夜望着乌云般兵临城下的叛军,很疑惑,所谓兵贵神速,为何叛军却迟迟不动手,他们在等什么?难道要消耗双方的士气与精力吗?

“等得越久,对叛军并不利。”西门雷藏低声道:“柳国公与叶国公都是深明军道之人,为何要这样做呢?”

薛破夜皱着眉头,许久之后才叹道:“京都城要攻下来,恐怕叛军也要伤亡惨重吧。这是王族的根,他们不想有太大的损失。”

“难道围而不攻?”西门雷藏也皱起眉头:“可是这样撑个几天,一旦被各地州府知道,恐怕会派出勤王之军,这……到时候叛军可要面临前后夹击之势了。”

“勤王之军?”薛破夜叹了口气,摇头道:“恐怕很困难吧。最近的州府鄚州也叛了,除此之外,离京都最近的行营也需要两日路途,而且州郡行营在这种时刻,即使知道京都有变,也不会轻举妄动,你要知道,这一次叛乱,打的不是臣子的旗号,而是……皇子的旗号,这就属于皇权争夺的范围了,地方州郡没有惊人的勇气,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只要有玉玺加盖枢密院签署的勤王文书,行营大军不敢不援!”西门雷藏肯定地道。

薛破夜摇头苦笑道:“西门都尉,你也看见了,王族大军兵临城下,军队整齐,毫不慌乱,这绝对不是临时起兵的迹象,恐怕是早有准备的。既然如此,你觉得京都还能将文书发往各州府吗?不说在京都四面设下了埋伏,恐怕在各州府的衙门口,就有王族派出的此刻在等候,一等信使到达,立刻击杀。”

西门雷藏微一沉吟,默认了薛破夜的猜测,既然王族早有准备,那么勤王军队这一点他们自然也是早有预料,也早就有了对策。

“那么他们是在等四面?”

薛破夜摸着鼻子沉吟许久,才道:“既然不想在外围进攻耗费太多的军力,那么他们显然是想京都内部出现问题……有一句成语叫不攻自破,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现在所想的。”

“京都内乱……!”西门雷藏思量着。

薛破夜忽然道:“西门都尉,京都城内有五大兵力存在着扰乱局势的能力,有京都守备军,有四门提督府,有京都府,有都察院……恩,还有我们羽林营,你说哪一处会出现动乱?”

西门雷藏不解道:“大人,你是说……这五处会有一处是王族的内应?”

“我不敢肯定,更不愿意相信,这些都是圣上的忠诚部下,我希望他们都是坚决拥护朝廷……但是,如果王族真的是在等待内应动乱,那么只能是这五处中间的某处……或者某几处也不一定!”薛破夜眸子里泛着冷静的光芒。

虽然他并没有在官场混多久,更没有经历过太大的政治风暴,但是天生的敏锐和适应感以及分析力,让他清楚政治舞台的曲折离奇以及人性的千变万化。

“大人……我……!”西门雷藏似乎并不想对京都内部的同仁发表看法。

薛破夜正色道:“西门都尉,非常之时,也不要避讳太多了。”

西门雷藏微一沉吟,才道:“京都府与都察院的人虽然单兵能力极强,但毕竟人数太少,而且互相制约,无论谁想叛乱,另一方都有足够的能力与之周旋,应该不会对京都的局势造成太大的震荡。”

薛破夜含笑点头道:“不错,若是京都府或者都察院只存在一个,那么对京都将是巨大的潜在威胁,但是两个同时存在,也就避免了这种威胁……圣上实在英明……!”

“京都守备军想必也没有什么问题……!”西门雷藏思索道:“否则只要王族大军一到,他们就会开门投降了。”

“那么四门提督府呢?”

“四门提督府?侯静宗侯大人在年轻的时候就是圣上的贴身近侍,对圣上忠心耿耿无有二心,否则圣上也不会将京都四门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退一步说,侯大人若是要反,他掌管京都四门,第一个开门的就会是他。”西门雷藏极为肯定地道:“卑职认为,即使天下人都反了,侯大人也没有那个可能。”

薛破夜嘿嘿笑道:“那可就只剩下咱们羽林营了?羽林营三大营,军力超过五千,除了守备军,羽林营的势力便是最大的了。”

“不可能!”西门雷藏斩钉截铁地道:“我们羽林营是皇家禁卫军,是忠贞不二的精锐之军,每一名羽林卫都是响当当的男子汉,绝对不会做出叛国行径。”

他说这话时,脸上充满了作为一个羽林卫士的骄傲和自尊。

薛破夜感叹道:“西门都尉,我也相信,羽林营是我大楚对皇家最忠贞的卫士,对于此点,薛某深信不疑。”叹了口气,淡淡地道:“藤大人突患重疾,圣上龙驾归天,而羽林营又是一个令行禁止的铁血禁卫军,我……嘿嘿,或许只是我多虑了。”

“大人,卑职愚昧,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西门都尉,直到现在,我都在奇怪一件事情,为何藤大人会在这么重要的时候患病。”薛破夜冷着脸道:“如果真是因为悲痛圣上离去,倒也罢了,但若是有人在暗地里捣鬼,咱们的羽林营恐怕已经出了问题。你该明白,羽林营令行禁止,哪怕上司的命令再古怪,部下却也必须依照上司的命令去执行,这一点,你应该不会否认!”

“是。”西门雷藏点头道:“咱们羽林营军规森严,令行禁止也是我羽林营铁血规则。”

“这正是我担心之处。”薛破夜苦笑道:“或许我们的羽林卫士都是忠贞报国的好汉子,心中也从无不轨之念,但是谁又能保证……嘿嘿,谁能保证上司下达的命令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

西门雷藏寻思着,忽然脸色大变:“大人……你的意思是……!”

……

……

围困京都东门的南林大营叛军阵型严整,距京都城不到五里的地方,旌旗招展,号鼓阵阵,看起来就像随时要进攻京都城一样。

四皇子骑在健壮的骏马上,望着城头上忐忑不安的守备军,冷笑道:“父皇啊,你可曾想过,你的守备军在我南林大军的面前,竟像畏首畏尾的耗子一样!”

四皇子身后,是一身青红色战甲的南林大营虎镶将军叶道,皇帝陛下钦封的虎镶将军已经在南林大营的兵变中被处死,一直在南林大营有着实际控制权的叶道瞬即上位,他是叶国公的儿子,四皇子的亲舅舅。

南林大营东路军,目前便是由叶道指挥着,而叶国公亲自坐镇南路大军。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场兵变在王族的眼里,很有可能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经过了严格的确认,王族肯定了皇帝陛下的驾崩,只有确定了这一点,他们才敢做出许多心理敢想却不敢做的事情。

王族本来还在想着用什么样的借口去发动一次凌厉的政变,他们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新的君主给予他们更多的权力,要让近些年君强王弱的局面得到根本的改变。

他们当然没有抢夺皇位的野心,毕竟三大王族世家互相制衡,谁有那个心,下场绝对是很悲惨的。

无非是要拉出一名皇子,作为他们获取利益的旗帜。

太子是被太后操控的,从太后那里,王族不可能得到太多的利益,更不可能改变君强王弱的现状,所以在王族的心里,太子绝对不是新君的合适人选。

固守边疆,一身军人气质的三皇子刘子政与王族世家没有血缘关系,弄不好反而会对王族痛下杀手,所以他当然也不是王族的旗帜人选。

二皇子刘子殷已死,至于那个武炎宫中的男人,没有人会想其他,一个残废到连猪狗也不如的皇子是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所以王族将目标对准了四皇子刘子符。

至少叶家的第一人选就是四皇子。

四皇子为了从太子手中夺得皇位,他很愿意和王族合作,至于王族所提出的登基后的各种条件,四皇子在这种时候自然是满口答应的。

他是一个有野心的皇子,或许他明知王族是在利用他,但他何尝不是在利用王族。

登基之后……四皇子心中总是冷冷地想着:“到那个时候,我再来收拾你们!”

不过,他这种想法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有感觉到……真他妈的有些异想天开,年轻人总是目空一切,肆无忌惮,总以为很多事情是随着自己的想法去发展,只是他们总是忘记一句话。

姜是老的辣,你……太嫩了!

“四殿下!”虽然是四皇子的亲舅舅,但是叶道并没有在称呼上失了礼数,在王族的心中,四皇子可是不久之后便要登基大宝的大楚帝君:“你说的内应,今日会做出一些动作吧?”

四皇子神色冷淡,转过脸看了叶道一眼,平静地道:“他们效忠的是皇家……舅舅莫忘记,我也是皇子,效忠我也就是效忠皇家!”

叶道微微颔首,扫视了一眼冷若寒冰的南林大军,缓缓道:“我只是担心我的士兵会流太多的血!”

“新的时代……总是要用鲜血来浇盖的。”符皇子冷酷地道。

叶道看着自己的侄子,从他那一双冷漠的眼睛里,蕴藏着无尽的野心和炙热,也许作为一名天生的皇子,眼中注定就会拥有这些东西吧。

“四殿下……坐天下之前自然需要流血,也需要不择手段,但是当真正坐上那个位置,除了流血,更多的还是需要仁德。”叶道似乎是想提前给四皇子输入一些为君的道德,虽然起兵,但是他内心深处并不希望未来的君主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帝王。

四皇子微微皱眉,但是叶道从私是他的舅舅,从公更是这支大军真正的统帅,他还没有傻到去反驳,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舅舅……!”四皇子轻轻叫了一声,忽然问道:“事成之后,司徒家该怎么处置?”

叶道淡淡地道:“依四殿下之意,该当如何处置呢?”

“他们是太子的人。”四皇子冷声道。

叶道沉默片刻,才回道:“他们也是王族的人!”

四皇子握紧拳头,英俊的面庞布满戾气:“王族的人?坐山观虎斗,就这样想得到他们不应该拥有的东西?”

叶道摇了摇头,提醒道:“你莫忘记了,司徒家终究与太后和太子有血亲关系,他们没有将刀锋对准我们,已经算是他们识趣了。”

四皇子咬了咬牙,眼中划过杀机,却没有说话。

“等到城头竖起我的旗子,我们就可以攻城了。”沉默许久,四皇子才丢下这句话,掉转马头,回营歇息。

……

……

薛破夜看着西门雷藏,虽然西门雷藏并没有将话说得明白,但是他心里懂得西门雷藏的意思,因为西门雷藏的意思正是他现在最担心的事情。

西门雷藏的脸有些白,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他最近一直拉拢人心,也怪不得他要暂管风火营……可是……大人,他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吧!”

“圣上在的时候,他或许能老老实实地效忠。”薛破夜冷笑道:“但是圣上龙驾归天,他必须要找到新的靠山,若是太子顺顺利利继承大统,他也显不出什么功劳,但是他若能够帮着四皇子登上皇位,那就是有功之臣了。据我所知,他更是一个贪色之人,圣上在时,他的本性被压制,但是到了这个时候,却是收买他的最好手段。”

“收买?”

“普通人或许收买不了,但是皇子却一定可以。”

西门雷藏霍然站起,脸色铁青,恨恨地道:“如果厉乌真的将我羽林营卖了,我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如今碎尸万段这种话只能是说说了,也并不重要了。”薛破夜背负双手,凝视着古朴厚重的京都城,缓缓道:“如果我们所料的不错,恐怕今日羽林营就会在厉乌的指挥下,成为王族大军的内应,那将是极为可怕的局面。”

“大人……那我们该怎么办?”西门雷藏显然是急了。

薛破夜摸着鼻子道:“怎么办?嘿嘿,也没什么法子,只是赌一赌,闯一闯,拼一拼了。”

这话说得很奇怪,羽林卫们都很是疑惑地看着薛破夜。

薛破夜想了想,拉过小石头,对西门雷藏道:“西门都尉,我现在以风火营副总卫的身份命令你们,全力保护小石头的安危,另外,我命你尽快将京都被围的消息传播开去,泱泱大楚,总有些正义之士吧。”

“大人,那你……?”西门雷藏惊道。

薛破夜悠然道:“我说过,我要拼一拼,不进城,如何去拼呢?”

众羽林卫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去吧。”薛破夜挥手道:“兵临城下,人人自危,你们保护好小石头,就是大功一件了。”

“师傅,我不走,我……我要跟你在一起!”小石头颤.声道。

众羽林卫齐齐跪倒:“我等愿与大人同生共死!”

薛破夜冷下脸来,道:“人多了,我恐怕真的要死了。你们难道想违抗本官的命令吗?”

众人齐称不敢。

薛破夜叹了口气道:“风波总会过去的,你们好自为之。”抱了抱小石头,微笑道:“你说过要成为了不起的英雄,死了可就连狗熊也成不了。”

这个时候,天已近黄昏,落日的余晖映出一副极为怪异的图画。

“厉乌啊厉乌……!”薛破夜握紧拳头:“但愿我猜错了!”

第三七三章 【一人,一马,一腔血!】

薛破夜虽然是一个喜欢刺激的人,但是以身犯险的事情,不是迫不得已,他是从来都不会去干的。

但是到了今日,迫不得已之势已经形成,他也必须要做些以身犯险的事情了。目前的形势下,虽然无论是太子胜利还是四皇子胜利对自己都不会有什么好处,不过自己在这种政治抉择时刻,总要为了日后的前程选择一个立场的。

抉择?

四皇子如今强势,薛破夜即使投靠他,恐怕四皇子也不会有什么惊喜,毕竟如今的薛破夜在四皇子的眼里并无任何价值。

薛破夜当然也不会真的投靠四皇子,他可不想担负着“叛贼”的罪名。

至于太子……薛破夜无奈地叹息,到了这种时候,他竟然感觉自己无人可投了。

“或许保护太后也算是一件大功吧。”薛破夜无奈地想着。

西门雷藏等人已经领着小石头远去,薛破夜虽然知道即使他们放出消息,恐怕能够前来勤王的军队也没有多少,但是这件事情总要让它在各州府传播开来。

落日余晖已散,天地开始黯淡下去。

叛军的刀锋已经发冷,城头上的守备军更是不明所以,他们不明白,这些明显占有优势的叛军为何迟迟不攻城,他们还在等着什么?

有时候,等待反而更会让人恐怖。

轩辕仇是京都守备军的主将,此时正站在东门城头,望着城下密密麻麻的叛军,满腔怒火,握着刀把的右手已经是青筋暴突。

他不畏战,但是对于叛军这种围而不攻的策略,他一时也弄不清其中的关窍。

叛军的火把繁若星辰,也许是故意要营造出这种震慑力,京都城四面,统一性地都高高举起火把,七万大军手持火把,将整个京都城外围照的亮如白昼。

这种光亮,却让守在城上的不到两万守备军有些发虚。

没有想象中的那种呐喊叫嚣,也没有那种摇旗挥舞,叛军只是轻轻摇动着火把,就像七万幽灵兵临城下,不发出任何喧杂声,显得冷清而井然有序,这种异常可怖的气氛,更是让城头的守备军心慌不已。

“将军……你看……!”轩辕仇身旁一名副将惊声叫道。

叛军之中,只见一骑从密密麻麻的人群中飞驰过来,那人穿着一身轻衫,飞马如电,划过战阵森严的叛军军阵。

叛军们一时都是惊讶万分,眼见到这一骑飞驰过来,竟是不由自主地纷纷让道,而飞骑也极为顺利地直冲城下。

“那是谁?”叛军阵中有人喊叫。

“他是谁?”立刻有人跟着叫道,叛军阵中顿时一片骚动,先前一直保持诡异般的宁静在这瞬间被打破。

那一骑如同旋风一般卷过叛军军阵。

“拿下他!”叛军有人喝道。

靠近的叛军兵士立刻长枪齐出,对准骑士扎过去。

骑士却是猛一勒马,骏马扬蹄而起,长嘶一声,刀光一闪,只听“咔嚓咔嚓”之声连续响起,那扎向骑士的数枚长枪,却都在顷刻间被削断了枪头,只留下了长杆。

众人大惊失色,却见骑士猛地一拍马背,骏马在众人的惊讶下,竟是再次前奔。

不但叛军惊讶莫名,即使是城头上的守备军也都是吃惊不小,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这一人一马身上,那风一般的速度以及在万军中穿梭的精湛马术,禁不住让城头上的轩辕仇拍手道:“好,好本事!”

“将军,那人是谁?”副将道:“是……是叛军的人吗?”

“此人武道高超,马术精湛,若是叛军的人,倒是可惜了。”轩辕仇一挥手,吩咐道:“传令下去,此人若真是叛军,立即射杀。”

“可是……!”副将疑惑道:“叛军为何也要擒杀他?”

骑士在叛军丛中如同游龙,在马上闪转腾跃,躲过叛军兵士的攻击,手中却是刀光闪闪,美意阵刀光过去,不是兵士的武器断裂,就是兵士发出惨嚎之声。

这名骑士竟然像一头深入羊群的狼!

“斩他的马!”叛军中的指挥们高声叫喊。

刀兵立刻醒悟过来,都去砍骏马的马腿,孰料马上骑士大喝一声,身体竟如陀螺般转到马腹下面,手里的寒光对准一名刀兵的咽喉直刺过去,这一刺又凶又狠,“噗”地一声,刺入了刀兵咽喉,那刀兵双目暴徒,顿时便死去。

这或许是第一个死在战场上的叛军士兵了。

刀兵们都是一怔,却听“驾”的一声,骑士再次催开骏马,冲出了包围。

骑士显然是早有准备,他突破的这条防守线,其实是叛军军阵力量最薄弱的地方,再加上一开始叛军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竟是在几次险峻之中,硬生生地突破了军阵,冲了出去。

叛军军阵与京都城门并不远突破军阵之后,骑士摔开手脚,就像一道射出的利箭一样,流星般划向城门。

这固然是骑士本事了得,但能够穿过叛军军阵,与叛军的大出意料却是有很大干系,谁能够想到竟然有人敢在这种情况下,单枪匹马突破军阵,一开始叛军还以为是己方的人,等到醒悟过来时,这名骑士已经跨过了大半个军阵,再加上骑士出众的武道,这才被他侥幸突了过去。

眼见骑士一马绝尘而去,叛军都是傻瞪了眼。

“咻!”

一支利箭破空疾出,从叛军军阵中如同流星般追向了骑士。

骑士显然也知道利箭追来,可是这支利箭突如其来,就像他突然冲过军阵那样有些匪夷所思,不射人,却射马,纵使他本事高强,但却没有法子将骏马也移形换位,

“噗”!

羽箭射中骏马后臀正中,一声悲嘶,骏马疼痛的翻滚在地,而马上的骑士也在一瞬间飞身跃下骏马,毫不犹豫地继续向城门冲去,叛军立刻上去十多名弓兵,一番箭雨射向了骑士。

叛军之中,四皇子将手中的弓箭递给身边的指挥使,冷冷地望着远去的骑士,冷笑道:“小丑一样的人物,竟然也做出了男人一样的事情,我倒是小看他了。”

身边的是南林大营的指挥使,问道;“四殿下,那人是谁?”

“薛破夜!”四皇子冷声道:“这个时候,他不躲起来做乌龟,还要逞英雄,哼,难道是想进城找死吗?”

“薛破夜?”指挥使望着薛破夜靠近城门的身影,恍然大悟道:“原来他就是那个羽林营副总卫?”

“羽林营副总卫?”四皇子摇头道:“已经不是了,他要真是想回羽林营,那么明日我就能看到他的首级呈在我的面前。”

指挥使忽道:“四殿下,你……你看!”

四皇子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只见厚厚的城墙边,薛破夜此时就像一只壁虎一样,紧贴着墙壁,正迅速地向城头爬去。

他虽然冷酷高傲,但此时此刻,却也不禁张大了嘴,不敢置信。

非但他,火光下的叛军们,也都是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高高的城墙,巍峨耸立,而薛破夜就想点缀在城墙上的一颗宝石,迅速地向上移动。

城头上,不少兵士已经扒在城头上向下看。

只见薛破夜的两只手上各有一支铁爪一样的工具,扣着城墙并不明显的缝隙,像壁虎一样向上攀爬。

“将军……!”副将惊道:“他……他要上城头!”

轩辕仇沉默着,终于道:“我倒想看看,这是哪一路好汉,叛军既然想杀他,此人即使不是朝廷的人,恐怕也不是敌人,让他上来!”

薛破夜此时也是强弩之末,精神和身体也都疲惫到极点,能够从叛军军阵冲出来,看起来挺拉风,实际上从头至尾薛破夜都是心惊胆战,他知道,稍有疏忽或是自己运气不好,那定然是要葬身在叛军的乱刀之下。

筋疲力尽地攀上城头,立刻有数名守备军将弓箭长枪对准了他。

轩辕仇快步走过来,只看了一眼,立刻惊道:“薛……薛大人!”

薛破夜抬头看了看轩辕仇,苦笑道:“轩辕守备,难得你还认得我啊。”

轩辕仇急忙喝退部下,上前道:“薛大人,你……你怎么这副模样?你这是从何而来?”他显然是万万没有想到,堂堂的大楚子爵户部侍郎,竟然在这个时候以这样一种诡异的方法出现。

薛破夜摆手道:“来,先……先给点水喝!”

轩辕仇急忙从旁边的兵士手中拿过水袋,递给薛破夜,薛破夜接过一咕噜喝了半袋子,擦了擦嘴,才道:“轩辕守备,消息我已派人放出去了,至于救命能不能来,嘿嘿,这就看天意了。”

“哦!”轩辕仇眼睛一亮:“我等正愁消息放不出去,原来薛大人已经办好了。大人,如今兵临城下,叛军随时攻城,唔……是了,薛大人可知叛军为何迟迟没有攻城?”

薛破夜摇头道:“不知道。”站起身来,身上的衣裳兀自留下血迹,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抱拳道:“轩辕守备,本官还有要事去办,不能久留,请速速给我配一匹快马,我要赶回羽林营。”

轩辕仇见薛破夜一脸焦急,知道事态紧急,也不多说,吩咐道:“速速为薛大人配一匹快马,嗯,再派几名兵士跟随护卫。”

……

……

羽林营三大行之一的风火营营地。

公羊月与赵天达静静站在营门外,京都城外的叛军让整个京都城陷入了深深的不安之中,可是羽林营却要保持绝对的冷静。

因为京都越是恐慌时期,皇族面临的威胁也就越大,作为守护皇族安危的羽林营,必须要保持冷静的战斗力,全力以赴去保护皇族的安危。

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显出羽林营的重要性。

风火营的羽林卫们正在集结,虽然已经有部分风火营羽林卫在宫中守卫,但是在此非常时期,皇宫一定要保证绝对的安全,风火营要动用所有的兵力去保护太后,保护太子,保护皇后,保护长公主,保护宫中妃嫔,保护龙子龙孙。

风火营一千八百名羽林卫,每一个都是经过教育再教育的忠贞之士,在他们的脑海里,保护皇室的安全是他们生命的最高意义,也是他们生存的价值。

羽林校尉们正在挥动着旗子,雪亮的大刀在火光下闪耀着冰冷的寒光。

“公羊都尉,你看副总卫大人会不会赶回来?”赵天达粗声粗气地道:“西门都尉也不知道寻没寻到副总卫大人,那姓厉的三番两次过来找麻烦,他要是再敢过来逞能,我……我……!”虽然对于厉乌要接管风火营的兵权怒火中烧,但是羽林营想来是尊卑有序令行禁止,厉乌虽然不属于风火营,却是副总卫官职,赵天达一时也不敢脱口怒言。

公羊月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弹了弹手里的钢刀,平静地道:“天塌下来,我们替太后他们顶着,谁要想做伤害皇宫的事情,我们风火营是不答应的。”

赵天达点头道:“公羊都尉,你说的不错,谁要敢闯皇宫,老子和他拼了。”

正在此时,却见一名羽林校尉很是慌张飞奔而来,跪地禀道:“报,厉副总卫又来了。”

赵天达怒道:“昨日不是就说过吗,这风火营是藤大人的,是薛大人的,可不是什么厉乌厉白的……他要接管风火营,拿出诏书或者藤大人的总卫令来……!”

他话还没说完,只见前面出现一群全副武装的兵士,正气势汹汹快步过来。

羽林三营,风火营盔甲是为红褐色,太极营是为黑白色,秀林营是为藏青色,但是样式却都是一样的,前来的这群人身着黑白色精制盔甲,自然是厉乌的太极营。

这群兵士的最中间,正是一脸怪笑的太极营副总卫厉乌。

厉乌领人上前来,一挥手,身后十多名羽林卫瞬间散开,将公羊月和赵天达围在了中间,风火营的羽林卫见状,立刻拔出武器,更是围在了太极羽林卫的外围,顿时形成了两个包围圈。

公羊月和赵天达对视一眼,虽然对于厉乌这种行径很是愤怒,但依旧按照羽林营的规矩,恭恭敬敬上前行礼:“卑职参见厉副总卫!”

厉乌冷笑道:“原来你们还知道我是副总卫,好得很,本官有令,自现在开始,风火营兵权由我接管,两位一直以来辛苦得很,就先歇几日,喝喝茶吧。”

赵天达圆睁双眼道:“厉副总卫,你要接管风火营兵权,卑职无话可说,但是依照朝廷的规矩,你要接权,拿出圣上的诏书或者总卫令,卑职等自然唯马首是瞻,否则……否则厉副总卫没有资格接权。”

“我乃羽林营副总卫,如今藤总卫与你们薛副总卫都因事无法指挥,而且叛军兵临城下,此等非常之时,本官自然有资格接管羽林营所有兵权。”厉乌冷冷地道:“赵都尉,你几次三番拒不交权,目无上官,想造反吗?”

赵天达正色道:“卑职精忠报国,对圣上忠心耿耿,何来造反之说?要厉副总卫拿出诏书或是总卫令,这是圣上定下的规矩,朝廷的法制,卑职尽心维护,有哪一点不对了?”他本是一个夯实之人,本来口才并不好,但是此时此刻,话从心生,倒是句句凌厉,掷地有声。

厉乌只是冷笑,转视公羊月,冷声道:“公羊都尉,你也是与赵都尉一般的意思吗?”

公羊月带着淡淡的微笑,平静地道:“卑职吃着俸禄,乃是为朝廷办事,赵都尉所言,合情合理,厉副总卫若要接管我风火营的兵权,还望拿出诏书或是总卫令。”顿了顿,摇头道:“否则恕卑职恕难从命。”

厉乌哈哈大笑,一挥手,喝道:“拿下了!”

太极羽林卫便要动手,却听四周风火营羽林卫纷纷举起大刀,更有人喝道:“谁敢动都尉大人!”

此时风火营满营的羽林卫,若是动手,顷刻间就能将厉乌等一干太极营羽林剁成肉酱。

厉乌倒很是有胆识,从怀中取出令牌,高高举起,大声道:“这是副总卫令牌,你们若是轻举妄动,那便是犯上作乱,难道你们想满门抄斩吗?羽林营的规矩是什么?上令下行,令行禁止,这是圣上曾经立下的规矩,你们若是违抗,便是抗旨不尊,这罪过你们担当的起吗?老子倒要看看,你们谁敢动手。”

风火营羽林卫都是面面相觑,厉乌这些话倒是没有错,羽林卫的规矩,最重要的就是上令下行,令行禁止,虽然厉乌蛮横无比,但是若要对他动手,从道理上来说,还真是有犯上作乱之嫌。

就这一顿之间,太极营众羽林一拥而上,便要擒下公羊月和赵天达。

赵天达大急之下,便要反抗,却听公羊月淡淡地道:“赵兄,不要动手!”

公羊月很清楚,一旦动手,对方不但人多势众,自己与赵天达不是敌手,更为关键的是反教厉乌坐实了犯上作乱的罪名,说不定厉乌更会借此将二人斩杀于此。

赵天达听公羊月声音,微微一愣,没有动手,这一愣之间,太极羽林们已经将二人按倒在地,很快便捆绑了起来。

风火营羽林卫都是义愤填膺,眼圈子都红了,紧握着刀柄,青筋都暴突出来,但是谁也担不起“犯上作乱”的罪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都尉被捆绑起来。

第三七四章 【平羽林】

厉乌见大局已定,脸上终于露出怪异的笑容,挥手道:“将他们押下去,回头再交由刑部审理,嘿嘿,刑部这会儿太忙,可没空审他们。”

太极营羽林卫答应一声,便要带下公羊月二人。

忽听一个声音淡淡地道:“厉副总卫,你太极营的人,来我风火营抓人,这有些不合适吧!”声音虽然平淡,但是这声音却给风火营带来无穷的力量,听得风火营众将士高声叫道:“薛副总卫,薛副总卫,薛副总卫……!”一时附近上百羽林卫都振臂高呼起来。

火光之中,只见一骑缓缓过来,马上骑者虽然身着轻装,但是气势凌厉,那张似笑非笑的脸,给人以无比的恐惧。

公羊月和赵天达脸上露出惊喜的同时,厉乌的脸色却瞬间变得异常难看,他的眼角抽搐,愕然地望着缓缓走近的薛破夜,一时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还不放了他们!”薛破夜走到近处,目光凌厉地看着捆绑两名都尉的太极营羽林们,羽林卫们见到薛破夜凌厉的目光,心中俱生寒意,缓缓退了下去。

风火营的羽林卫们都是欣喜无比,眼见副总卫大人回来,每一个人都充满了斗志,竟是再次反将包括厉乌在内的太极营羽林俱都包围了起来。

厉乌终于回过神来,皮笑肉不笑地道:“原来是薛副总卫回来了,嘿嘿,好得很,你的部下犯上作乱,我正要帮你处置一番,既然薛副总卫回来了,那就全凭薛副总卫自己处置了。”

薛破夜乘坐在马上,似乎并没有下马的意思,手中紧握着马鞭,淡淡地道:“犯上作乱?厉副总卫,我的部下向来规矩的很,只知道精忠报国,护卫着皇宫的安危,你所说的犯上作乱,却不知从何说起?这样吧,厉副总卫只要说出道理来,本官自然严加处罚,否则……嘿嘿,厉副总卫,我风火营也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儿。”

厉乌脸一寒,眸子里闪过一丝慌张,但表面却兀自镇定道:“本官见藤总卫与薛副总卫不在羽林营,如今又是非常时期,所以想暂管风火营,好教羽林三营齐心合力,共同护卫皇宫。”

“这是好事啊。”薛破夜摸着鼻子道:“我的部下难道要阻扰不成?”

厉乌一愣,眸子迅即闪过一丝喜色,点头道:“原来薛副总卫也是这般想的,哈哈,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不错,这本是好事,可是你部下的这两名都尉,却是百般阻扰,更是对本官屡有不敬之词,不是犯上作乱又是什么?”

薛破夜“哦”了一声,脸上带着一丝怪异的笑容,道:“百般阻扰?哦,对了,厉副总卫,你可拿出圣上诏书或是总卫令啊?若是有这两样东西的任何一样,他们还敢百般阻扰,本官第一个就不放过他们,必定在这里亲自斩杀他们。”

厉乌冷笑道:“圣上驾崩,藤总卫病重,本官却是没有那两样东西。”

“厉乌!”薛破夜猛地一喝,马鞭指着厉乌,冷声道:“你既无圣上诏书,又无总卫令,便要越权来我风火营接管兵权,更是诬蔑我的部下犯上作乱,你居心何在?”

风火营数百羽林手握钢刀,渐渐逼近,将厉乌等人压缩在一个极小的圈子里,更是有人已经上前解开了捆绑在公羊月和赵天达身上的绳子。

厉乌想不到薛破夜竟会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出现,本来已趋向顺利的夺权计划眼见便要成功,横里杀出来薛破夜,一切随之都化为泡影,怒上心头,但是风火营人多势众,而且看上去每一个人都想将自己撕碎,禁不住心里有些发虚,故作镇定道:“兵临城下,事急从权,薛副总卫该当理解才是。”

“你即知兵临城下,不领兵前去皇宫护卫,却在这里争权夺势,厉副总卫,你还真是闲得很啊。”薛破夜冷笑道:“来人啊,先请厉副总卫他们下去喝茶,等事情过后,再交由刑部审理,如今……嘿嘿,如今刑部只怕没有空闲呢。”

这是厉乌方才说过的话,此时从薛破夜口中说出来,充满着讽刺意味。

赵天达正憋了满肚子的火,薛破夜一下令,第一个操.起家伙,一脚传中一名太极羽林的膝盖,那羽林卫咬了咬牙,吃不起疼,还是跪倒在地,身边顿时冲上两名风火羽林,按倒在地,其他雨林纷纷动手,便要将太极营一干人全都拿下,却听厉乌大声道:“住手!”他中气十足,这猛然一喝,到时将众人震了一下。

但是羽林卫们可不是怕事的人,虽然顿了一下,但厉乌在风火营的影响力几乎为零,即使有影响力,那也是负面的,所以没有人理会他的“动手”,还是按到了两个人。

薛破夜扬起手,高声道:“兄弟们,且等一等,看看厉副总卫还有什么吩咐!”

厉乌脸色阴沉,看着坐在马上威风凛凛的薛破夜,缓缓道:“薛副总卫,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借一步说话?”薛破夜笑道:“天下事,天下人,天下言,有何不能明言?”

厉乌淡淡地道:“我要对薛副总卫说的话,还真是不能明言。”

薛破夜虽然知道厉乌既为三大羽林副总卫之一,手底下的功夫硬得很,但是却一丝儿也不畏惧,他完全有自信在一对一的情况下击败厉乌,微一沉吟,这才下了马来,道:“厉副总卫如此神神秘秘,本官倒是好奇得很,请!”当先走到了旁边一个稍微僻静一点的地方。

厉乌缓步走了过来,竟是开门见山地道:“薛副总卫,你是想要荣华富贵高官厚禄还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薛破夜摸着鼻子,淡淡地道:“厉副总卫想说什么?”

“你若想死无葬身之地,尽管将我们扣押起来。”厉乌道:“只待四皇子攻破京都城,到时候你的下场我不说你也该明白的。”

“四皇子……原来厉副总卫是四皇子的人!”薛破夜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姿态道。

厉乌有些得意地道:“不错,事到如今,本官已经可以承认自己就是四皇子的人。”

薛破夜摸着鼻子,故意奇道:“据我所知,咱们羽林营是完全有圣上直接统管的禁卫军,外面的势力极难插进来,而且圣上最忌讳羽林营官员与外界任何势力有关联,厉副总卫却是如何同四皇子交接上了?”

厉乌似乎并不忌讳说明这种情况,眸子里反而显着得意之色:“圣上有恙之时,四皇子就暗地里找过我,他的意思……嘿嘿,总之而言,咱们羽林营是效忠皇家的禁卫军,四皇子也是皇家的人,效忠四皇子……并没有错……!”

薛破夜叹了口气,道:“圣上归天,厉副总卫要寻求新的靠山,这似乎并没有错啊。不过太子才是大楚的正统储君,厉副总卫投靠四皇子,是不是站错了队啊?”

“太子?”厉副总卫毫不掩饰对于太子的不屑:“他当初想凭一百两黄金收买我,小肚鸡肠,莫非我厉乌只值一百两黄金?当时我效忠圣上,严词拒绝,相比已是得罪了他,他要是登基大宝,哪有我厉乌的好日子过。”

“原来是太子给的少了。”薛破夜明白道:“太子当时便该拿出一千两黄金才是。”

厉乌有些尴尬,但是这种尴尬只是一秒间的事情,瞬间即去,微微靠近一些道:“据本官所知,薛副总卫与太子似乎也有些误会,薛副总卫难道就没有想过,一旦太子得势,你恐怕就要大祸临头了。我想满朝文武,绝对无人会因为区区的羽林副总卫去和新皇过不去。”

薛破夜嘿嘿笑道:“厉副总卫说的似乎很有道理。”

厉乌更是凑近道:“薛副总卫,如此坐以待毙,还不如主动出击,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遇明主而辅,四皇子深明大义,仁德无双,只要薛副总卫投在四皇子门下,保不准日后荣华富贵前途无量啊。”

薛破夜故意叹了口气,摇头道:“四皇子……哎,我与四皇子之间恐怕也有些误会。”

“薛副总卫放心。”厉乌拍胸道:“你我同属羽林营,你和四皇子的误会,厉乌会出面为你们解释清楚。”

薛破夜嘿嘿笑道:“如此看来,厉副总卫是真的投在了四皇子门下。”顿了顿,皱眉道:“却不知藤总卫突患重病,与厉副总卫有无关系?”

厉乌也皱起眉头,微一沉吟,终于道:“藤总卫知道了我的身份,所以他不得不病,他是中了毒,不过死不了,等到四皇子大军进城,到时候再审他。”

薛破夜叹道:“藤总卫精明能干,却也折在厉副总卫的手上,厉副总卫实在是厉害啊。”

厉乌抬头看了看天色,脸上微微显出一丝焦急之色,问道:“薛副总卫,厉乌对你极尽坦白,乃是想与你共做一番大事,至于如何抉择,还要看你的意思了。若是薛副总卫真心要投四皇子,那就必须快做决定,你我还有大事要做。”

“什么大事?”

厉乌犹豫着,并没有立刻回答。

薛破夜笑道:“厉副总卫,你要说服我,总要拿出你的诚意来。”

“薛副总卫,你的意思,是愿意投靠四皇子?”

薛破夜淡淡地道:“至少要让我知道你所谓的大事值不值得我冒这个险,如今四皇子固然势大,但是太子却是天下正统,在四皇子没有真正成功之前,他只能算是……叛军!”

厉乌想了想,回头看了一眼被风火营控制住的部下,心中明白,到了这个时候,要么说服薛破夜成为自己的同盟,然后完成四皇子交托的大事,要么成为薛破夜的阶下之囚。

一旦四皇子交托的任务没有完成,叛军攻下京都城后,性格怪僻的四皇子,一定会将损兵折将的责任发泄在自己的头上,到了那是,死路一条,所以无论如何,也要劝服薛破夜联手。

他现在还真是后悔了,早知道薛破夜会突然出现,他打死也不会只带几个人来风火营夺权,先前看似英雄气十足的举动,此时却变成了狗熊掰棒子一样的蠢事。

“合兵一处,控制皇宫,里应外合,迎接四皇子!”许久,厉乌才一字一句地道。

薛破夜盯着厉乌,冷声道:“原来厉副总卫想控制皇宫,挟持太后太子?”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厉乌冷冷地道,伸出手来,道:“愿不愿意干?”

“我们羽林营的本职是保护皇宫,保护太后,保护太子,厉副总卫却要反其道而行之,这……嘿嘿,还是羽林营吗?”薛破夜似笑非笑,探出手去,猛地由掌变成指,正是销魂指法。

厉乌想不到薛破夜说变脸就变脸,正常情况下,他的本事虽然不一定强过薛破夜,但是应付过百十招的能力却是有的,只是薛破夜出其不意,而且那速度快得惊人,更加上探出的指法诡异无比,一道劲气已经透入了厉乌的左肩,厉乌只感觉左肩剧痛钻心,知道是找了薛破夜的道儿,大喝一声,便要拔出腰刀,却听“呛”的一声,手还没有碰到刀把,却被薛破夜一指点断了刀绳,大刀落到了地上去。

厉乌心头是又惊又怒,今日看来,是一招失手满盘皆输了,咬牙便要搏上一搏,虽是轻弩之末,但是这个时候如果有足够的运气拿下薛破夜,以他为要挟,或许还有改变局势的可能性。

只是这种奢望很快就变成了失望。

薛破夜销魂指法鬼神莫测,虚虚实实之间,带着凌厉的劲气,很快就封住了厉乌的十多处穴道,堂堂太极营副总卫,在风火营副总卫骤出不意的攻击下,竟是瞬间便被制住。

风火营官兵顿时高声欢呼起来,声浪阵阵,远远传了开去,每个人都对薛破夜生出钦佩之心,毕竟能够瞬间制住厉乌,即使是出其不意,那也是没有多少人能够做到的。

薛破夜看着瘫倒在地的厉乌,叹了口气,摇头道:“要造反,厉副总卫有这胆子,我薛破夜可没有。薛破夜是老实人,做不得大事的。只是……只是厉副总卫尽敢来风火营夺权策反,我不知道你是太有勇气,还是……太愚蠢!”

厉乌脸色铁青,但眸子深处又有着深深的恐惧,甚至到带着莫名的乞怜。

薛破夜自然无视这种混杂的表情,走到赵天达面前,挥手吩咐道:“厉副总卫身体不适,带着他和他这些部下去好好休息。”顿了顿,盯着赵天达,正色道:“让弟兄们保护好了,等叛军平定之后,藤大人还要出来和厉副总卫谈话呢。”

赵天达虽然夯直,但是薛破夜的话他是明白的,所谓的“休息”,不过是暂时的扣押拘禁而已,一挥手,数名羽林卫上前绑起瘫在地上的厉乌,然后与那些太极营官兵一起,厉乌等俱被押了下去。

风火营兵士都是欣喜的很,但公羊月却皱起眉头,上前低声道:“大人,厉乌是太极营的副总卫,咱们囚禁他……会不会惹得太极营兵变?”

薛破夜摸着鼻子,抬头看了看黑乎乎的夜空,一颗星辰也没有,似乎叛军的兵临城下,惊吓的星辰也不敢露面。

“太极营的人不来,我还要去!”薛破夜声音低沉:“他们是皇家禁卫军,哪怕天塌下来,都要替皇家扛着这片塌下来的天。公羊都尉,点齐兵马,速速调往宫中,下令严守皇宫九门,任何人不得出入。”

公羊月立刻遵令,吩咐羽林校尉点齐兵马,迅速向皇宫进发。

“叫上几名兄弟跟我去太极营。”薛破夜摸着鼻子道:“那里还有一干兄弟群龙无首呢,我总要命令他们前去护卫皇宫。”

“大人!”公羊月惊道:“你……你要去太极营?”

太极营副总卫前来风火营,被击倒囚禁,而风火营副总卫薛破夜却要在这个时候仅带几个人去太极营,这也未免太疯狂了吧。

太极营有上千羽林,一旦知道自己的副总卫被薛破夜所制,又见薛破夜前去,说不定会将薛破夜撕成碎片。

“我刚刚还在说,厉乌嚣张跋扈前来风火营夺权,有些愚蠢,可是……嘿嘿,我现在反过来要去太极营整军,是不是也很愚蠢呢?”薛破夜微笑道:“或许真的很愚蠢吧,只是我若不去,说不定太极营的弟兄们会被其他人利用……我一直相信,羽林三营的弟兄,都是忠于皇家的战士!”

公羊月疑惑地看着薛破夜,眼神渐渐从疑惑变成钦佩,道:“大人,卑职陪你去。”

“不。”薛破夜摆手道:“你速速领兵护卫皇宫,这才是大事。四皇子若是迟迟不见厉乌动静,恐怕要提前攻城了,守备军的战斗力远不如叛军,而且敌我力量悬殊,京都四门说不定很快便要被攻破,咱们羽林卫,就是保护朝廷的最后一道屏障,所以全部的精力都要投入到保护皇宫的任务中去。”

公羊月心知薛破夜所言在理,一咬牙,恭敬道:“卑职遵命,大……大人保重!”当下吩咐十多名羽林精锐跟着薛破夜,自己与赵天达一起,领着风火营众羽林校尉,调军前往皇宫护卫。

此时,薛破夜已经隐隐听见了京都城外响起的战鼓声和号角声!

第三七五章 【京都战】

太极营营地此时也正是一片嘈杂,都尉校尉们正在整军,按照厉乌临去前的吩咐,太极营的羽林卫盔缨上,清一色都系上了白色的丝带,就像城外的叛军一样,丝带飘飘。

大部分羽林卫是不明白为何要在头上系上这样古怪的东西,大家都以为,这只是祭祀圣上归天的一种礼仪而已,极少数的高层官员虽然隐隐知道其中的关窍,但是这种时刻,还是老实听令得了,没必要以性命作赌注去强出头。

厉乌经常暗地里对自己的几名心腹说:“羽林营是效忠皇家的卫士,太子是皇家的人,太后是皇家的人,长公主是皇家的人,难道其他皇子就不是皇家的人?”

这话很奇怪,但是谁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刀兵火光中,忽听一个声音高叫道:“太极营现在谁管事?快来见过风火营薛副总卫。”

只见太极营辕门处,薛破夜领着十多名风火营骑兵,高坐在骏马上,冷冷地看着营地进进出出的兵士们。

远处的几名太极营都尉校尉都颇为奇怪,据他们所知,厉副总卫是去了风火营,如今厉副总卫没有回来,怎么反惹过来风火营的薛副总卫?不是说薛破夜下落不明,不在京都吗,难道他是从天上飞回来的?

上下有序,太极营都尉校尉虽然疑惑,但是礼数是不可废的,除了尚在聚集军队的校尉门外,余下的都尉校尉俱都迎上前来,跪倒在地:“卑职参见薛副总卫!”

薛破夜很干脆地道:“你们厉副总卫反了,你们是不是也想反?”

都尉校尉们立时都大惊失色,互相对视一眼,却听“呛呛呛”之声连起,一干太极营将官将薛破夜等人围在了中间,四周羽林卫见长官动手,也不多想,拔出武器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薛破夜身边的风火营羽林卫早就拔出武器,将薛破夜护在了正中间,双方对峙,眼见便要动上手,血溅五步了。

“薛副总卫,我想替兄弟们问问,我们厉副总卫,是不是被你扣了起来?”一名都尉大声问道。

薛破夜淡淡地道:“你们厉副总卫身体不适,留在我的营中休息。你们拔刀相向,想干什么?难不成你们厉副总卫没有教过你们羽林卫的规矩,咱们羽林营上令下行,你们身为都尉校尉,竟敢以刀刃对着副总卫,是想造反吗?”

都尉校尉们脸上都有些慌乱,但还是有人道:“薛副总卫,我等忠心护国,造反一说,万万担不起。只是咱们请薛副总卫放了我们厉副总卫,我等自然不敢失礼怠慢。”

薛破夜冷笑道:“我若不放呢?”

都尉校尉们一时绵绵相视,不知如何才好。

他们毕竟是羽林卫,脑中向来植入了上令下行的思想,此时若厉乌还在,让他们怎么干,他们自然会遵令而行,但是厉乌此时被押,群龙无首,又面对着羽林营副总卫这样的高官,一时还真不知如何应对,虽然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却没有人敢动刀子。

“薛副总卫,你……你说厉副总卫造反,可……可有证据?”一名太极营都尉大声问道。

薛破夜正色道:“兵临城下,你们厉副总卫不速速发兵护卫皇宫,这倒也罢了,你们太极营的羽林盔缨上系有白丝带,这就是证据。”顿了顿,扫视了一眼太极营众将忐忑疑惑的神情,朗声道:“或许你等还有所不知,城外叛军的标志,正是盔缨上系着白丝带,你们厉副总卫吩咐你等这样做,其心究竟是何用意,难道真还不明白吗?”

太极营顿时起了一阵骚动。

“我来这里,不是想对你们太极营的军务进行干涉,更没有插手太极营兵权的事情。”薛破夜坐在马上,气质冷静优雅:“我只是想告诉你们,羽林营是圣上的羽林营,效忠的是皇族,效忠的是朝廷。自羽林营设立以来,天下都知道羽林营是最忠诚的军队,每一名羽林卫都是忠于朝廷的好汉子,他们绝对不会因为某一人的居心不良而倒戈朝廷。羽林营正是在朝廷危难之时挺身而出的禁卫军,他们可以流血,可以失去性命,却一定要捍卫着皇宫,捍卫着皇族,捍卫着朝廷!”

这一番话并不是说的热血激扬,甚至极为冷静,但是停在所有羽林的耳中,心内都泛起一股激动,身上的血液似乎沸腾起来。

不错,羽林营就是干这个的!

“或许会失败,或许会死去。”薛破夜扬起胳膊道:“可是后人会记住,在大楚朝最危难的时刻,有一支叫做羽林的军队,却在誓死捍卫着他们责任!”

或许是薛破夜这看似很平静的话,激起了羽林卫们骨子里的骄傲,只见太极营中忽地又一人高举手臂,大声叫道:“威武羽林,威武羽林……!”

一个声音之后,很快变成了两个,三个,四个……到了最后,整个太极营都想起漫天的“威武羽林”呐喊,这是骄傲的呼喊。

等到激扬的声音渐渐息止后,太极营的一名都尉高声问道:“薛副总卫,我们该怎么做?”

薛破夜松了口气,知道这群铁血汉子还是明白是非的,于是平静地道:“我不会知会你们怎么做,你们有自己抉择,但如果需要我的建议,我乐意效劳,你们现在可以点齐兵马,速速进宫,保护皇宫九门,不需任何人轻易出入!”

太极营众都尉校尉竟是全部单膝跪地,恭声道:“卑职领命!”毫不犹豫地召集起太极营般的羽林卫们,带上了锋利的弓箭刀刃,迅速向皇宫而去。

等到薛破夜领着十多名骑兵出营时,却见迎面又是一队人马奔驰过来,清一色都是藏青色的盔甲,当先一人,正是秀林营的副总卫潘振海。

潘振海与薛破夜的关系说不上好,但是却绝对没有隔膜,在羽林三营之中,秀林营最是低调,这当然是由其副总卫的个性决定的。

潘振海是一个很低调的人。

“薛大人!”潘振海飞马驰到近处,看见太极营的羽林卫们正开赴皇宫,不由露出一丝微笑:“看来这边的事情已经被薛大人解决了。”

薛破夜抱了抱拳,笑道:“同为羽林,什么事情都是好商量的。”

潘振海点了点头,道:“叛军已经开始攻城了。”

薛破夜方才已是听到了城外的战鼓声和号角声,知道大战已经开始,这边更要抓紧时间,以守备军的势力,不会抵挡住太长的时间,叛军一旦攻破京都城,下一个目标,自然是直指皇宫了。

“愿与君共护朝廷!”潘振海伸出手来,薛破夜伸手握住,两只结实有力的手握在一起。

……

……

叛军果然开始攻城。

城内的内应迟迟没有动静,叶道很快就推测出定是厉乌那边出了问题,如果再继续等下去,南林大营的士气恐怕也要被耗费殆尽了。

恰在此时,身处东门的叶国公发来了军令,下令攻城。

于是叛军四路围堵在京都四门的大军,在同一时间发起了声势惊人的攻城战。

攻城战是从四皇子的一支羽箭开始,他一箭射中了城头的一名兵士,那名兵士中箭之后,就像一块夯石一样从城头坠落,摔在城墙根,成了一摊肉泥。

战鼓声响,号角声响,城头的守备军在轩辕仇的大声咆哮之中,万箭齐发,就像漫天的箭雨,直射向叛军军阵之中。

惨叫连连,却阻止不住叛军前进的步伐。

在盾牌兵的护卫下,叛军的弓箭兵反将一轮箭雨射向了城头,双方一开始,就是以这种漫天箭雨揭开了大战的序幕。

没有人会将战斗中的惨叫声真正地放在心上,或许猛一听到身边传来凄惨的叫声会心惊一下,但是战场上那种疯狂的气氛,很快就会将这种心惊扫灭的一干二净。

双方的士兵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杀!

杀死敌人,杀死不是同一阵营的敌人。

叛军的实力注定了他们很快就冲到了城墙根下,在双方兵士壮声威般的怒吼声中,叛军冲到城下之后,迅速搭起了云梯。

这个时候,城头上烟雾滚滚,那是烈火烧成的沸油所冒出的油烟。

宽厚的城墙,已经搭上了数十支云梯,刀兵以盾牌护住身体,咬着牙向上攀爬,虽然第一个攀上城头的兵士必定会得到超乎寻常的奖励,但是守军的大刀往往会让第一个攀上城头的兵士变成一滩谁也认不出的肉泥。

叶道乘坐在高头大马上,看着自己的兵士冲锋陷阵,他保持着足够的冷静,但眸子深处却也也显出淡淡的不屑。

不到五千的南门守军,难道会是四倍于他的叛军的敌手?

更何况守备军的战斗力远远及不上训练有素的京都卫戍军。

曾经不是还有人笑话过,京都守备军,只是一群穿着精制盔甲的娘们,是一群经不起大风浪的娘们军。

事实上,外围军队想来也是瞧不起守备军的,在许多军队的眼里,守备军只是每日里闲来无事站在城头看风景的闲汉子。

在卫戍军的眼里,除了边关的北镇军以及皇城内的羽林军,其他的军队,他们从未真正放在眼里。

虽然京都府与都察院的差官单兵作战能力极强,但是对于那群加起来不到千人的两大衙门,卫戍军只觉得他们是过家家的玩意,只是一群能够偷偷摸摸搞搞情报刺杀的衙门,说起战争……他们实在不配!

只是今天的守备军,虽然看起来有些恐慌,但是真正战斗起来,却完全迸发了他们骨子里的英勇。

也许有一句话说的不错,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而一头狼带领着一群羊,虽然羊的外表没变,但是他们却带有了狼一样的坚韧。

轩辕仇当然是一头勇猛的狼。

所以他的守备军在外人眼里虽然是羊的外表,但在今天,还是发挥了狼性。

城头射下的羽箭不绝,叛军军阵中的惨叫一直就没有停息过。

叶道皱起了眉头,他有些吃惊,本来意料之中会以极小代价弓弦京都城,却在此时偏离了自己的意志,仅仅开战的片刻之间,叛军就折损了好几百人。

而这一切,似乎才刚开始。

其他三门的杀声也隐隐传过来,四路大军,七万之众,要攻破这座守备虚弱的京都城,似乎并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情。

叶道紧锁的眉头展开,吩咐身边的副将道:“撞城门!”

叛军的攻城武器是足够用的,而且都是这个时代最先进的攻城武器,除了云梯,浮塔,最重要的就是冲撞城门所用的“虎头锤”。

那是一种架设在车子上的重型撞城武器,前面是以钢铁铸造的虎头尖锥,冲力十足。

巨盾护卫下,叛军开始推出庞然大物般的虎头锤,准备撞击城门。

攀爬云梯的叛军很快就明白了什么叫做恐怖的死亡,从城头淋下来的滚烫的沸油,就像雨水一样洒在身上,沸油接触在身上,就像烈火炙烤一般,瞬间发出一股焦臭味,那是皮肉的焦臭味,恶心而难闻,惨叫声中,从云梯翻滚下去。

整个南门处,杀声,惨叫声,战鼓声,号角声,呐喊声响成一片。

无数的尸体畸形如烂泥般倒在地上,被战马和同伴踏过,鲜血将大地染红,好一片修罗地狱场。

叛军伤亡惨重,而城头守军的状况也很不好,流星般的羽箭将探出头的守备军一一射落城下,但是守备军却不能像乌龟一样躲在后面,他们只能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去杀伤更多的叛军。

即使是贵为统帅的轩辕仇,此时也是身中数支羽箭,可是他却依然像一块石头依然挺立,声音虽然嘶哑,却没有半丝的停止,无时不在激励着他的部下。

京都城内,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此时都是静静地待在家中,祈祷着这场战事的迅速完结。

其实许多人内心深处,并没有坚定的支持对像,大家都知道,攻城的不是番邦胡人,而是他们大楚国的另一位皇子,这场你死我活的战斗,归根结底,只是一场皇权的争夺而已,以牺牲普通将士性命为代价的皇权游戏。

他们听到四门传来的喊杀声,是那么清晰,又是那么震慑人心。

整个京都之前的活动,在战争打响的一霎那,似乎都已经停止,工不工,商不商,官不官,士不士,大家都在等待着已经知道结果的结局。

婴儿甚至都停止了啼哭声,老人们跪在佛像前祷告着。

但是这个时候,从皇宫各门却涌入了大量的羽林,这座巍峨的城内之城,居住这大楚国最尊贵的人们,而羽林卫们,就是要以性命保证他们的安全。

皇宫大小九门,在羽林军进入之后,迅速关闭起来。

除了外出京都的羽林卫外,如今汇集在皇宫之中的羽林卫,总计不到五千人,护卫在大小九道宫门之处。

皇宫四道正门之外的广场上,空阔无比,显得苍廖寂静。

朝阳门外,那是宽阔的广场,试想昔日,圣上点兵,广场上可是容纳了数万精兵,时至今日,城外战事激烈,而这里,却空旷一片。

一部分羽林卫已经登上了皇宫城头,虽然面前是空旷一片,但是他们却知道,或许用不了多久,这座广场上,就会布满数万叛军,到了那个时候,又是一场厮杀。

……

太后凤目中隐藏着愤怒,但是一张倔强的脸上,却依旧冷静庄重。

出身于王族,嫁入皇族的太后,一生经历的风雨实在太多太多,小小的叛乱,只能让她愤怒,却不会让她恐惧和不安。

在她身边,站着脸色有些发白的太子,而身后,是大片的臣子。

武官们都已登上了京都城头,去协助轩辕仇抵抗叛军,而文官们,此时只能跟在太后和太子身边,表现着他们的忠诚。

“禀太后太子……!”一名羽林飞步禀报:“风火营副总卫薛破夜,合三营羽林进入皇宫,如今已经紧闭九门,重兵护住了皇宫。”

羽林的禀报,让一直处于僵硬气氛的大殿顿时轻松不少,臣子们脸上或多或少都露出了一丝喜色,更有人低声道:“我们还有羽林营……他们可是最勇猛的战士……!”

虽然几千羽林卫抵挡数万叛军只能是奢望,但是在这个时候,至少给他们保留了一丝希望。

太后神色平静,许久之后,才平静地道:“大楚国永远不缺忠臣……薛副总卫是一个忠臣……!”

身后的臣子们立刻连连称是,一时赞扬声纷纷响起,更有人道:“怪不得圣上在世时,对薛大人推崇有加,现在看来,圣上慧眼独具,是非我等能比。”

“薛大人临危不乱,不愧是忠臣,更不愧是名将!”

太后没有去理会身后那一片赞颂声,只是淡淡地道:“魏山泰,李子甫!”

当下魏山泰与李子甫上前恭声道:“太后,微臣在!”

太后沉吟片刻,道:“既然轩辕守备苦战在外,薛副总卫坚守于内,你们的京都府和都察院是不是也该做一些事情!”

“谨遵太后吩咐!”

太后点头道:“皇宫之外,是一片空阔的广场,那自然没有法子防范,但是广场外层,还有大批的民居……叛军要攻进来,必定会经过那片民居,你们能不能在那片民居给叛军一些教训?”

魏山泰与李子甫对视一眼,立刻明白了太后的意思,恭敬道:“微臣遵太后懿旨,这便去安排!”说完,两位暗黑头子很快就消失在大殿中,退了下去。

“太子!”太后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却是惊了太子一跳,他此时心神不宁,脸色苍白,眸子里更是露出让人一看就能发现的恐惧,听到太后叫唤,惊了一下,急忙道:“太……太后……!”

太后看了太子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的将士正在为你殊死战斗,你的身子虽然金贵,去不得战场,但是你是否能去看看忠诚于皇家的羽林卫?”

太子愣了一下,喃喃道:“看看羽林卫……!”

太后沉声道:“你随我来!”一甩衣袖,竟是当先便走出了大殿。

第三七六章 【破城】

薛破夜已经换上了银色的雨林盔甲,全副武装,正站在皇宫朝阳门城头,目视着城下的广场,眼神有些发呆。

羽林三大营已经布防完毕,虽然羽林卫只有不到五千人,比起守备军还少了许多,但是皇宫本就比京都城小上无数倍,所以五千羽林,也足够布防在皇宫九门。

耳听着城外喧天的战斗声,薛破夜知道,那种声音,很快也会出现在皇宫这里。

“禀大人,太后驾到!”

薛破夜一怔:“太后?”立刻挥手道:“快随我迎接太后!”

身后的公羊月,赵天达与潘振海等一干大将立刻紧随其后,迅速去迎接太后。

直到今日,薛破夜还从未见过大楚国这位权势最大的女人。

薛破夜见到太后的第一瞬间,至少从太后的外貌上,由衷地赞叹了这位大楚国最强女性的气质。

气质这种东西,并不是说来就来说有就有的,那是祭奠着家族文化特质延伸到个人身上的一种东西,所谓后天培养出来的气质,那总是带有一丝让人好笑的粗浅痕迹。

太后的气质,显然是天生就带来的。

雍容华贵,虽然年过六旬,但是她的一举一动之间,却有着足够的贵气和魄力,薛破夜从她的身上,立刻想到了那个倾国倾城的长公主。

薛破夜深信,太后年轻的时候,必定也是一位颠倒众生的美人。

红颜已老,气质却积淀的更厚实,太后身边的太子,却完全是一种陪衬一样,一个懦弱无能的年轻人对一个魄力十足的老人的陪衬。

羽林卫们恭敬地拜伏在这位老人的面前。

太后看了一眼皇宫之下空旷的广场,抬手道:“都起来吧,你们是将军,留着力气杀敌,而不是给我这样老的不中用的老人下跪。”

“臣等不敢!”薛破夜等人站起身来,分列两边。

“你……就是薛破夜!”太后凝视着薛破夜,缓缓问道,这倒不是太后慧眼识人,只是薛破夜的穿着,正是风火营副总卫的行头,稍懂常识的人都能看出来。

“正是微臣!”薛破夜恭敬道。

太后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年少英雄,有胆有识,怪不得皇帝会看中你,皇帝的眼光,还是有的。”她凝视着薛破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城头上的火光并不是很亮,但是薛破夜却从黯淡的火光之中,看到了太子那种怪异的眼神。

太子的眼神里带着极为怨恨的眼神,而这种眼神,正是针对薛破夜的。

太子的外库被薛破夜在江南生生打压下去,这种仇恨,太子这种心胸狭窄的人是不会忘,非但如此,一旦太子得势,他也一定会狠狠地处这口气。

薛破夜暗暗叹了口气,他实在不明白,自己苦心去保护朝廷,去保护这个猪头一样的太子,究竟是错还是对。

如今看来,圣上即死,无论太子和四皇子谁成谁败,自己的政治前途都不会又太好的发展。

妈的,到时候还是领着老婆兄弟跑吧。

这最后的尽心尽力,就算是对皇帝陛下当初信任和赏识的一个报答吧。

“薛破夜,告诉你的士兵,不要畏惧任何敌人,大楚国国运昌盛,绝非宵小之辈所能撼动。国有天佑,福运昌盛……朝廷总是最后的胜者!”太后斩钉截铁,带着无比的威严沉声道:“平叛之后,你和你的士兵,将会得到大大的赏赐。”

“臣等忠心为国,但求太后平安,太子平安,朝廷平安,不求赏赐!”众将一齐跪下,不约而同地道。

薛破夜心中思量着“朝廷总是最后的胜者”这句话,心中不无感慨,这句话应该说成“胜者才是最后的朝廷”吧!

“薛破夜,大战在即,你还有什么要求?”太后凝视薛破夜,缓缓问道。

薛破夜忙道:“微臣并无任何要求……!”忽地顿了顿,看了太后一眼,道:“太后,微臣深受圣上大恩,肝脑涂地,死而后已也不能报答万一,微臣……微臣想在大战之前,祭拜圣上……!”

想到无论战事胜败,自己在最后时刻都要脱离而去,如果有可能,就趁这个空隙去祭奠一些皇帝吧,毕竟两人也有过互相欣赏的时候。

“薛破夜,父皇是你想见就见得吗?”太子在旁忍不住道:“你只是一个小小的羽林副总卫,还没有资格拜祭父皇。”

“你给我住嘴。”太后冷喝道。

就像老鼠听到猫的叫声,太子立刻闭上了嘴,但还是狠狠地瞪了薛破夜一眼,目光中充满了仇视,这种眼光也被薛破夜身后诸将看在眼里,不由都为薛破夜暗暗担心。

薛破夜淡淡一笑,并没有任何表示,脸上依旧是一片恭敬之色。

“难得你如此忠心耿耿。”太后看着薛破夜,轻声道:“圣上在道德宫麟圣殿,你……速去速回!”

……

太后的宽仁让薛破夜很欣慰,虽然他明知道这是因为太后要利用自己守护着皇宫才开的恩,但是不管什么原因,能让他在此时拜祭皇帝陛下,这……已经足够。

道德宫在乾清宫的侧后方,肃穆庄重,幽静异常,这里是很特别的一处宫殿,属于皇家停灵宫殿,皇家若有人归天,那么尸体便要停放在这里,接受道士们的诵经祷告以及臣子们的祭拜。

道德宫大大小小也有十几座宫殿,按照身份的不同,停放尸体的宫殿也不相同,而皇帝陛下的尸体,那是停放在正殿德尔麟圣殿。

这里已经满是道士,白幡飘动,一片雪白,后宫的皇后嫔妃们都聚集在灵堂前,哭哭啼啼不止。

皇家虽然身份特殊,办起丧事来规模宏大,但是很多套路也不比普通百姓的丧事要复杂多少,整个麟圣殿都沉浸在一片哀声之中。

在太后派出的太监引领下,薛破夜一身盔甲,来到了麟圣殿,他的到来,引起了殿中妃嫔们的一阵疑惑。

如今京都城外叛军兵临城下,武将们都在殊死战斗,为何这样一个年轻的将官却是来到了这里?而且依照大楚国的规矩,这位将官的身份,似乎还没有资格单独前来祭拜皇帝陛下。

薛破夜凝视着麟圣殿那巨大的黄幔,上面书写着巨大的“楚”字,龙飞凤舞,彰显着大楚国的霸气。

只是如今京都危难,圣驾已去,灵堂泣声不绝,那大大的“楚”字,看上去是那么的孤寂与无奈。

上百名后宫嫔妃跪伏在灵堂前,最前方的,是一位气质典雅的绝美妇人,她虽然穿着妣服,但却掩饰不了她优美的身段,整个麟圣殿上,只有她是站着的。

四面俱是道士,在灵堂旁边,端坐着一位长须长眉的老道士,一脸平静。

薛破夜并不认识这两个人,但是他却能猜出这两个人的身份。

绝美妇人,如果没有猜错,很有可能就是大楚国的皇后,所谓的“萱敏皇后“。

她的站姿绝对的完美,似乎每一个动作都是无懈可击,换句话说,她或许就是这个尘世中,所谓“美”化身,站在百宫之前,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至于那个老道士,或许是国师吧。

引领薛破夜的太监一溜烟奔了过去,跪倒在地,恭敬道:“禀皇后娘娘,太后特旨开恩,命羽林营副总卫薛大人前来祭拜圣上,如今正在等候!”

皇后转过头来,薛破夜这次才真正地看到了皇后的面容。

那是一张不存在于尘世间的面容,就像上天小心翼翼地精雕细琢一般,将一个女人的面孔雕琢到了最完美的境地。

艳而不妖,雅而不俗,秀而不腻。

薛破夜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在皇后那双如水波玉露般的眼神下,不自觉地跪伏在地上,恭敬道:“微臣薛破夜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平静地道:“去吧,圣上平日和我提起过你,说你是一位忠臣……!”她的神色很是平静,并没有其它妃嫔那种伤痛欲绝的表情,甚至显得很坦然,很冷静。

或许在这种时候,皇后就该是保持冷静的那一个,统领后宫,总是需要与众不同的。

只是薛破夜内心深处却实在有些疑惑,皇后的年纪看起来不过三十岁上下,或许比长公主还要年轻,但是她表现出来的冷静,似乎超过了五十岁……唔……甚至接近了太后。

她的眸子深处,薛破夜甚至看不到一丝悲伤。

跪在皇帝陛下的灵位前,在那巨大的黄幔之后,停放的就是皇帝陛下的水晶冰棺,那个雷厉风行的皇帝陛下,如今正安静地躺在冰棺之中,无论他生前如何的雄才伟略,如何的君临天下,但是到了这个时刻,和普通的俗人并无任何区别。

薛破夜没有看到冰棺,他只能稍微祭拜一下,表示着自己对这位帝王的尊敬。

德庆帝时代已经过去,也就表明着刚刚起步政治生涯的薛破夜前途尽毁,在没有任何靠山的情况下,薛破夜的政治道路也已经走到了尽头。

当初君臣那种美好的时代,随着德庆帝的离去,已经变得烟消云散,薛破夜面对的,将是一个极其险恶的未来。

换作一个月之前,薛破夜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是现在的这种局面。

或许这就是人生吧,变幻莫测的人生。

……

在太监的引导下,薛破夜完成了祭拜过程,他正要站起身来,忽听黄幔后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那声音一闪即逝,若不是薛破夜的听觉异常灵敏,恐怕也会忽略过去。

那似乎是咳嗽的声音。

薛破夜不由汗毛直竖,他知道,那后面是皇帝陛下的灵棺,并无他人,这突然一声的咳嗽……莫非有鬼?麟圣殿虽然灯火通明,但毕竟是灯笼之光,而且都是白色的纸笼,没有太阳的烈日之光,而是一阵阴沉沉的光芒。

“或许是听差了。”薛破夜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

他余光过处,发现了一些不合时宜的小细节,这个时候,那一群哭哭啼啼的妃嫔之中,竟然有不少正偷偷地打量着自己,虽然眼泪哗哗的,但是眼中却没有哀伤。

这些妃嫔,竟然在皇帝的灵前去欣赏其他的男人。

薛破夜心中长叹了一口气,不由对皇帝陛下很是同情,虽然皇帝陛下坐拥万里江山,只手掌握着无数人的生死,但是许多平民百姓都能享受到的夫妻情深,似乎在皇帝陛下身上并没有享受到。

这些妃嫔在皇帝陛下生前,必然是极尽舌尖嘴利,恨不得掏出心来表达对皇帝陛下的忠贞,但是皇帝陛下刚刚逝去,她们就开始想着其他的男人了。

或许这是皇帝的悲哀吧。

“皇后节哀!”薛破夜走到皇后身边,恭敬地道:“微臣军务在身,先且告退。”

皇后看了薛破夜一眼,淡淡地道:“薛大人走好。”

随着太监出了道德宫,抬头望着夜空,听着城外喧天的喊杀声,薛破夜加快了步子。

……

……

叛军的虎头锤已经将南门的大铜门撞开了一道口子,出现了一个大窟窿,只是守备军撑住城门,更是从窟窿里射出羽箭来,攻城的叛军死伤不轻。

经过激烈的交锋,守备军拼尽全力,还是没能阻止叛军登上城头,城头上已是血流成河,双方的士兵就像野兽一样,拼尽全力将对方置于死地,野兽般的怒吼响彻在整个城门上下。

刀兵用盾牌掩护着身前,想从大门的窟窿中钻进去,只是刚一靠近,便被守备军的钩子勾进去,瞬间就砍成了肉泥。

叶道攥着拳头,神色异常的严峻。

南门之战,叛军已经上损了上千人,城墙根处处是尸首,有叛军的,也有从城头坠落的守备军尸体,叠加在一起,极是凄惨。而这并不是结束,这些尸首上面,依旧不停地添加着新的尸体,堆在一起。

“他们撑不了多久了!”看着激烈的状况,叛军渐渐占据上风,四皇子不由冷笑道。

将近两万人去攻打不到五千人,而且有着先进的攻城武器,守备军能支持近三个多时辰,已经是极限了,城头五千守备军,占到现在,不到三千人,而且他们的弓箭和沸油已经告竭,接下来再战,只能以刀枪相对了,叛军最不怕的就是刀枪之战。

一匹快马飞奔而来,背后插着旗子,正是军中传令官。

“禀四殿下,叶将军,北门已破,北林大营攻进城去。”传令官报道。

四皇子冷声道:“竟被北林大营抢了先……这个该死的轩辕仇,竟在这里耽搁了本宫的时辰。”

“四殿下,北林大营也是你的部下,他们攻进城中,是四殿下之喜。”叶道淡淡地道:“至于轩辕仇和守备军……他们是值得尊敬的军人……!”

北林大营在柳国公与柳拓的指挥下,攻破了京都北门,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京都四门北门的防守力最弱,而且北林大营两万大军也都投在了北门一点上,自然比其他三门更容易攻破。

虽然北门还有不少守备军与攻进城中的叛军进行着最后的殊死搏斗,但是双方的力量悬殊太大,没有话太长时间,死的死伤的伤,被擒的被擒,整个北门已经没有了抵抗势力。

“父亲,我们是否挺进皇宫?”柳拓俊美的脸上不无得意,四路大军,北门先破,这总是让人感到得意的事情。

柳国公望着前方大片的民居,那里异常的冷静,整个街道没有一个行人,就像一座空城一般。

“不,分兵两路,夹攻东西二门,等大军全都破城,再攻皇宫。”柳国公抚着胡须,平静地道,顿了顿,缓缓道:“记住,重势不重攻,造出声势就可以了,守备军已是强弩之末,费不了多大力气。”

柳国公的意思很清楚,既然已经攻下了北门,完成了同盟任务,就没有必要再牺牲士兵的性命去攻击其他城门,毕竟北林大营是他们的根本,每一个士兵的牺牲,对他们来说,都是减弱了一分实力。

柳拓有些不理解,道:“父亲,皇宫就在眼前,我们为何不趁势夺下,至少可以震慑住他们。”

柳国公叹了口气,摇头道:“我的儿子,你还太年轻。”指着大片的民居道:“那里看似平静,可是我却觉得那里处处藏着危险。你可发现,攻城之时,除了京都守备军,可还有其他军队?朝廷若是没有其他准备,那么京都府和都察院那一千人去了哪里?还有羽林营,三大羽林营还有四五千人,到目前为止,咱们可是一个都没有见到啊。”

“父亲的意思是……?”柳拓皱起眉头。

“在这些宁静的下面,藏着朝廷最后的杀招,我们当然不会让我们的兵士去成为这些杀招手下的牺牲品。”柳国公嘴角泛起淡淡的微笑:“这些兵士,是我们日后与刘子符谈条件的基础,每一个都是宝贝。等着吧,等着四殿下破城。也许我们率先破城,四殿下就已经有怨言了,我们岂能再让他有怨言……记住,我们可是四殿下的军队啊,哈哈……!”

柳国公的声音很有力,但是很快也就淹没在隆隆的马蹄声中。

第三七七章 【隠于长街的杀招】

夜风凄冷,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整个京都城除了来往的马蹄声以及杀伐声,似乎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或者说,即使存在其他的声音,此时也早已湮没在这些更为霸气的声音之中。

薛破夜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京都北门被攻破,所有的羽林卫们都知道,接下来要进行殊死战斗的,将是他们。

羽林营的每一名羽林卫都经过了严格的培训,所以他们有胆量与任何敌手交战,阵阵马蹄,滚滚烟尘并没有带给他们一丝一毫的惊慌。

“大人,看来他们很快就要到来了。”公羊月向来保持着微笑的脸上,此时却已没有了笑容。

薛破夜靠坐在门楼墙壁下,抬头看着夜空,淡淡地道:“来吧,早来早了。”

火光冲天,皇宫城楼上的羽林卫们,听到了叛军的欢呼声从四面八方传进来,大家都知道,叛军应该是四面都攻进京都城了。

守备军能够支撑数个时辰,为羽林军的第二道布防撑住了宝贵的时间,无论如何,他们都是值得尊敬的一群军人。

拼杀声并没有因为叛军的破城而停止,四面依旧传来声声呐喊以及凄惨的叫声,京都城内的战斗还是在继续,但是想必不会支撑的太久。

轩辕仇虽然上任没有多久,但是他成功地履行了作为京都守备的责任。

“看来轩辕守备是凶多吉少了。”公羊月望着火光冲天的正前方,摇头叹道:“咱们京都,真正能带兵打仗的,还只有轩辕守备称职。”

薛破夜淡淡地道:“将军难免阵上亡,真正的军人,死在战场上,倒也是死得其所。”悠然吟道:“只教俺……马革裹尸还……!”

他的声音有些沧桑,或许到了这个时候,无论谁唱出的声音,都会是这样的味道。

……

……

经过惨烈的激战,叛军四路大军从四面攻破了京都城,京都守备军虽然殊死搏杀,终因寡不敌众,声势越来越小京都守备军主帅轩辕仇更是在乱军之中身亡,其他大小武将死伤无数,一万多名京都守备军,在四路大军的夹击下,终是所剩无几。

而叛军方面,也伤亡近万人,京都四门血流成河,尸积如山,而这些血腥味,经由夜风,弥漫在整个京都城的上空。

守备军非死即俘,在四皇子的旗帜下,除了留下部分叛军封堵四门之外,四路大军汇成一线,从正门朝阳门方向进攻皇宫。

横在数万大军面前的,却是纵横交错的民居街道,叛军只能分成十几条长蛇般的队伍,准备穿过街道,汇集到朝阳门前的广场上。

按照柳国公的建议,十几路长蛇军队,由鄚州行营官兵领作蛇头,南林北林两大营的卫戍军跟在后面,这个建议四皇子自然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鄚州行营的官兵不是白痴,鄚州府尹黄达更不是傻子,他心知这是要将自己的军队当成炮灰,可是这种情况下,他又怎能提出反对意见。

对于都察院和京都府的那些幽灵紫衣们,叛军还是有所忌惮的,而且他们心中也十分清楚,那些幽灵们,说不定便会从什么地方杀出来,如果说这时候从地底钻出一群紫衣密探来,叛军也绝对不会惊讶,那群暗黑杀手们,本身就不是正常人。

那是皇帝陛下精心培植起来的暗黑力量,攻城之时不见他们踪迹,那么这些暗黑人员要么是守卫在皇宫,要么就是隐蔽在纵横交错的街道阴暗处,伺机杀出来。

鄚州行营走在最前面的,是最精锐的骑兵。

经过一场惨烈的攻城战后,这些骑兵却是精力保持的最旺盛的一支兵种,攻城之战,兵种贵族的骑兵是没有参与攻城的,鄚州行营八百骑兵只是静静呆在后方,等着城破之后,一举冲入了京都城。

全副武装的骑兵,速度如电,他们冲进城中之后,对于那些经过苦战的守备军来说,无疑是从天而降的恶魔。

砍瓜切菜般,死在这些骑兵手中的守备军占了大半。

虽然是最后加入战团,但是他们刀刃上的鲜血,比兄弟部队的其它兵种要多得多。

虽然明知在那些平静藏了的民居房屋中,会隐藏着大楚国最强悍的暗黑部队,但是骑兵们高高在上地坐在骏马上,这种骄傲让他们轻视了即将要面对的危险。

轰隆隆的马蹄声在空旷的街道响起。

京都的布局本身就很有特点,巍峨的皇宫前方,房舍林立,却很有规则地呈现着扇形的十多条大道,乍一看去,犹如皇宫散发的光芒痕迹,又像孔雀开屏。

鄚州骑兵率先冲上了街道,干净而光滑的街道,乃是青石铺就,结实的马蹄踏在上面,发出“哒哒哒”的响声,清脆异常,十几条街道同时响起这种声音,就像是节奏鲜明的乐章。

只是或许骑士们心中并不清楚,这是死亡的乐章!

长街上,骏马飞驰,四皇子发下的话,给了将士们极大的诱惑。

“谁第一个冲到广场,连升三级,赏金百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大楚国向来是不缺乏勇士的。

坐镇后方的四皇子,四周簇拥着柳国公,叶国公,柳拓,叶道,黄达等一干此次叛乱的主要分子,黄达的脸色虽然平静,但是眸子里却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柳国公与叶国公保持着老者的稳重,倒是柳拓,时不时地瞥上黄达一眼,眼中充满了不屑和嘲弄。

当皇帝陛下当朝吐血之后,许多的臣子便开始人心思动了,不过大部分人还是很务实地向太子方面表达着善意,毕竟太子才是大楚国的正统储君,未来的国君。

只是这个鄚州巡抚黄达却很有意思。

这个人一直是一个很低调的人,靠近京畿,所以谨小慎微,向来都没有什么名动朝野的事迹,为官也只能算是马马虎虎,刚刚及格而已,鄚州在他的治理下,算不上繁荣昌盛,倒也能安居乐业。

这样一个官员,本是在平常不过的。

不过说来也怪,皇帝陛下吐血之后,这位平日极为低调的鄚州府尹,竟然是第一时间在暗地里投靠到了四皇子刘子符的手下,而且极紧殷勤,献出了大笔的金银珠宝,甚至暗示过,鄚州行营随时听候四皇子的调遣。

这次兵变,四皇子还真是用上了他。

自兵变至今,黄达表现的都很积极,也很谦恭,是一个很听话的人物,但是在柳拓的眼里,仅仅是一条被四皇子利用的狗而已。

……

濠州行营冲在最前面的十几名骑兵,座下的骏马发出惊雷的马蹄声,无情地打碎着街道的宁静。

“嘶!”

冲在最前方地那几匹战马,正在有力地呼吸着京都地空气,保持着稳定地速度,却在同一时间,痛苦地嘶鸣起来!

嘶鸣声从中而绝,数匹战马同时翻倒在地!

战马沉重地身躯狠狠地砸在了街道地青石地板上,震起几丝灰尘,却是震得街道似乎都颤了一颤,马头重重地与地面一撞,鲜血迸流!

而战马上地那些骑兵骑术再佳,却也被这突如其来地变故弄地措手不及,翻倒在地,还没有待他们从断腿地痛楚中醒过神来,自街畔地民宅间,几枝黑色淬毒地弩箭射了出来,狠狠地扎进了他们的身体。

就在当先几匹战马倒地,骑兵被弩箭杀时的同时,整条安静地街道上忽然传来了无数声嘶嘶响声。

这些响声不是发自那些奔驰地战马口鼻中,而是从地上发出来地,京都地街道地面上铺着方正的青石,而青石之间地缝隙,则是由黄土填实。

那些嘶嘶声,便是发自这些青石板之间地细细黄土之中。

同一瞬间,长街之上青石板间的黄土忽然绽裂!

街道两旁似乎有什么神奇的力量,竟从开裂地黄土中,弹起一根细细地黑色皮索,皮索太细,无法系上钩刺,但却隐隐可见闪耀着幽幽地光芒,应该是淬毒的细针。

数十条黑色地特制绊马索,就这样突兀而神奇地出现在前一刻还是一片坦途地街道上!

无数声闷响同时响起,鄚州行营地骑军大队在这一刻遭受了无情地打击,总计约有三四十骑,便在这数十条绊马索前,堕下了云端,砸向了深沉地土地。

一时间,街道上人仰马翻,惨呼连连,不知道多少人或马筋断骨折,重重地砸在一起,翻滚着,流着血。

紧接着,嗖嗖地破空之声响起,这些响声就像是幽冥之中前来收割收命的令哨,令人心惊胆颤,无数地黑色弩箭,从街畔地民宅里射了出来,射在那些摔在地上地叛军身上,瞬息间停止住他们地惨呼声。

起兵后方的不对顿时都目瞪口呆,一时呆立在地。

他们想到了在这条幽静的长街会隐藏着都察院和京都府的暗黑杀手,但是他们没有想到对方的手段竟然是这般快捷有效,狠辣无情。

十几条街道,在同一时间,传来人仰马翻的悲嘶,幽静无比的十几条青石道路,在这一刻完全沸腾起来。

不过刹那时间,十几条青石道便多了一百多名死人,这些死人的身上都插着弩箭,而埋伏者没有射马,那些断肢中毒地战马无力地躺在地上,躺在主人们的尸体旁边,一边痛苦地嘶鸣着,一边一下一下蹬动着马腿。

场面极其凄惨!

叛军经此一阻,骑兵之势被迫一顿,被京都街巷束住身躯的队形不由得有些慌乱,然则便在这一刻,只闻得军中数声暴喝响起,在第一时间内,清晰有力地发出了命令,稳住了先锋营。

紧接着,持盾兵由后赶上,踩过长街之上的血泊,奋勇无比地破开街道两侧的民宅木门,冲入了那些幽暗的空间之中,一时间,街道左近尽是喝杀之声,却看不到厮杀的真实情况。

啪的一声,一座民宅破开一个大洞,一名浑身是血的叛军就这样被人刺死,跌了出来。

此时在那些民宅内,不知道还有多少军士正和埋伏在此的都察院以及京都府部属,进行着凶险的厮杀。

叶道骑于马上,于军旗之下凝视前方,猛地取起手中的马鞭,用力地挥下。

“呜呜呜……!”

一阵急促的号角在惨烈的战斗中响起,于是,跟在起兵后面的军士们,奋勇地左右分开,凶恶地扑向了两边的民居。

此时长街之上犹有惨呼之声,民宅之中犹有刀锋入骨之声,尸体倒地的闷声,却极难看见都察院以及京都府部属的身影,只知道这些人正在街旁的民宅内进行着杀人的工作。

时不时地从民居里飞出尸体,残缺不全的尸体,有叛军的,亦有紫衣或者黑衣的暗夜幽灵们。

街道两畔的小楼民宅上顿时出现许多箭洞,埋伏在其中的都察院以及京都府部属,持弩击杀那些在长街明处的叛军们,睁眼瞎的叛军们纷纷中箭倒下。

小小的十几条长街,却比京都四门更难攻克。

叛军的号角越来越响,叛军主将们都知道,要想靠近皇宫,这是一条不得不杀过去的血路,所以号角声中,叛军们搏命般地扑向两边的民居,有人死了,继续有人冲进去。

隐匿在暗夜中的厮杀,比野兽般明处的厮杀更让人心惊。

四皇子等一干人骑在高头大马上,望着长街处的厮杀,也都是心惊的很,即使是见过无数厮杀场面的两位国公,此时脸上也不禁神色肃然。

这是皇帝陛下培养出来的暗黑势力,果然是恐怖得很,数万大军,竟然就被这千名暗黑杀手阻挡在十几条长街之上,前进不得。

皇帝陛下泉下有知,不知是喜还是悲!

他一手培养的暗黑势力,以千人之力,能够阻挡住数万大军的进攻,这自然是奇迹,是值得自豪和得意的地方,但是这千名精锐,灭亡也只是时间问题,这或许是皇帝陛下的悲哀吧。

他龙体未葬,辛苦培养的暗黑战士们却要随着他步入黄泉了。

皇城门楼,薛破夜和羽林卫们也目睹了长街发生的厮杀,那凄厉的划破长空的惨叫声,在长街蔓延开来,传散到整个京都的上空,让人毛骨悚然。

薛破夜这个时候,才真正地见识了暗黑战士们的厉害。

他虽然时常听说着京都府和都察院的恐怖,但是没有亲见,所以内心深处也并没有太多的感触,但是今日所发生的一切,让他明白了这股力量的恐怖。

或许连羽林卫,也不可能在暗黑之中抵挡得住他们的攻击吧。

狭长的街道上,堆满了从民居里飞出的尸体,还有那厚重的占了半条街面的骏马尸首,人尸马尸混杂在一起,潺潺鲜血泊泊流动,蔓延到长街青石道上的缝隙中,就像化作了青石道的血脉,流动,流动……!

……

厚厚的宫墙之上,巍峨的门楼之下,太子躲在两只盾牌合起的缝隙间,用一种惶恐的眼神望着前面发生的一切,他的脸色有些发白。

以岚芜卿舒正为首的大楚文臣们,正林立在太子的身后,遥望着十几条青石街道惊心动魄的场面。

“为什么不让城里的百姓都拿起兵器?”太子由于恐惧,声音显得有些发虚:“城里还有几十万人,难道朝廷危在旦夕,他们就只能躲在角落里,眼睁睁地看着吗?”

这是一句蠢话,身后不少大臣的眼中都划过不屑,甚至有些悲哀。

岚芜卿的眼中甚至带有愤怒,看也没有看太子一眼,只是淡淡地道:“太子想让京都变成一座死城吗?”

稍懂军事常识的人都知道,兵与民是绝对的两个极端。

士兵是经过专门的军事训练,再加上配有精致装备武器,就是杀人的机器,无数的杀人机器配合在一起,对于普通人来说,那是一种恶魔般的噩梦。老百姓只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常人,有些人甚至连一只鸡也不一定能够杀得了,更何况杀人?无论从杀人的手段还是杀人的胆气方面,士兵都是绝对的强者,如果京都百姓武装起来,不去说所花费的时间和协调性,只说战斗力,在叛军面前,只能算是螳臂挡车吧。

那将是一场实力悬殊惨绝人寰的大屠杀。

太子听出了岚芜卿声音里含夹的不满,可是在这种时候,他却又无可奈何,眼见叛军便要攻来,自己这个太子,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长街的狙杀还在继续,不过叛军终归是实力强盛,虽然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人员伤亡,但是在人肉战术中,他们已经渗透到过半条长街,沿街留下了大片的尸体和血水。

只是都察院和京都府的伤亡代价太大,等到叛军攻过半条街道之时,素来以暗黑之名令天下闻风丧胆的暗黑战士们,已经折损了大半的人手。

四皇子在众人的簇拥下,乘着骏马,缓缓踏上了长街。

前面,兵士迅速地清理着长街上的尸体,为四皇子的前进清洗出一条干净的道路来,只是空气中的血腥扑鼻而来,让四皇子的眉头紧紧蹙起。

踏着鲜血向前方行进,胜利……或许就在眼前了吧!

第三七八章 【螳螂捕蝉】

叛军经过血腥的拼杀,以巨大的伤亡代价,终于突破了暗黑幽灵们的狙杀,所剩无几的暗夜幽灵们,只能在频临全灭的最后时刻,依旧保持着职业性的搏杀。

或许是体恤最后的这一点血脉,又或许是知道这些残留的暗黑势力将不会对战局产生任何影响,已经浑身鲜血的京都府尹魏山泰终于放出了撤退的信号。

一道火焰冲天而起。

这是暗黑战士们的信号,残酷无情的搏杀之后,是该退了。

于是,最后一批的暗黑战士们,在信号发出之后,没有再进行无畏的搏杀,他们虽然没有能力狙杀所有的叛军,但是撤退保住自己还是有能力的。

叛军只见到这些幽灵般的身影退缩着,很快就隐于民居的各个角落,想找却再也找不到了。

千名暗黑狙杀手,或许剩下的不足百名吧,他们已经倾尽全力,大楚国有史以来最阴暗最冷酷的两大特务机构精英,在这一场京都保卫战中,几乎损失殆尽。

虽然正面搏杀并不是他们的专长,但是他们恐怖的势力,足以让踏过他们尸体的叛军感到胆寒。

十几条街道,除了近千名的暗黑部属尸体,更多的是叛军的尸体,数倍于暗黑部属的叛军尸体,足以彰显出幽灵们的气魄和手段。

……

柳国公抚着胡须,轻叹道:“圣上果然是了不起,直到今日,我才见识了京都府和都察院的真正实力……叶兄,你此生所见战阵多如牛毛,可曾见过比这更惨烈之战?”

“惨烈之战或许有之,当初西南平叛,所经战阵,不弱于此。”叶国公缓缓道:“但若是比此战更惊心动魄之阵,倒是没有想起。此战……无论敌我,俱……壮哉!”

随着暗黑战士们的撤退,叛军再次宛如十几条长蛇,烽烟滚滚地穿过长街,汇集到了皇宫之前的广场上。

这里来空旷而寂寥,但是叛军的到来,不但打破了这里的宁静,更是占满了广场。

鄚州行营大军很识趣地退到了大军的后面,这个时候不是他们出头的时候,兵临皇宫的微风,应该属于北林大营和南林大营的将士,他们不过是配角而已。

在北林大营和南林大营将士后面,鄚州行营的兵将就像跟班一样,气焰也及不得兄弟部队了,虽然冲破长街的战斗他们出的力是最多的。

旌旗招展翻空影,马嘶声声威震天,苍穹夜幕下,火光照耀在叛军的衣甲之上,带着血迹的衣甲在火光下.阴冷冰寒,刀枪闪着寒意的光芒。

叛军冲到广场,声音反而静了下来,宫墙之上,宫墙之下,都是寂然无声,只能听到马嘶声与旌旗招展声。

这种沉寂竟然保持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叛军的头面人物混在军阵之中,并没有第一时间下达攻击命令,也没有驰马出阵,只是借着火光观察楼上的守军。

城楼之上,正中间是由两面坚实厚重的大盾牌护住的太子,微微探出半个头来,瞧见下面森严的军阵,脸色惊得煞白,若非太后命他在城头提升士气,恐怕他早就回到自己的宫里,我在被子里瑟瑟发抖了。

虽然很喜欢阴谋诡计,但是真正刀兵交阵之时,他却怯懦了。

太子的左边,是一身银盔的薛破夜,神色冷静,一双眼睛在叛军军中锁定了四皇子的所在,嘴角竟然泛起一丝淡淡的微笑,那微笑,颇为怪异。

顺延下去,薛破夜的身侧俱是羽林将领,虽然叛军杀至,但所有人都保持着冷静的心态,冷冷地望着城下的叛军。

太子的右边,却是一排朝中文臣,虽然有些文臣的眼中闪着恐惧的光芒,但是见到文臣之首的岚芜卿与舒正正襟而站,气度冷静,于是也都鼓起了胆子,站在城头。

四皇子看着城头上的薛破夜,冷笑道:“看来厉乌已经折在了他的手里,如今看来,他还真是有些能耐,若不是他破坏我的好事,也用不着死这么多人……该死的家伙!”他的眼中泛起杀机。

太子似乎忍受不住这种迫人的冷酷气氛,探头高声喊道:“柳国公,叶国公,你们兵临城下,是要造反吗?”

这是一句答案再明白不过的废话,不过以这句话打破这种僵局,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开场白。

虽然叛军势强,但是他们自己却是不会真的敢打出“造反”的旗号,否则即使得权,也一定会避免不了太多太多的麻烦。

一起飞驰,叛军阵中,最适合的叶道终于出马了。

叶道其实威猛,锐利的目光从城头扫过,声音刚猛:“太子殿下,我等乃是为了进宫剿灭妖人,还请太子殿下速速开门放行,免得太子为妖人所误。”

“妖人?”太子大声道:“叶道将军,你说的妖人是谁?”

他此时称呼叶道为“将军”只让两侧的臣子连连摇头,面对叛军的声势,太子显然是害怕到骨子里了,语气中竟然还带着讨好的味道。

“妖人?”叶道很容易就察觉出了太子声音中的怯懦,嘴角划过轻蔑的笑意,在城头扫了扫,忽然指向薛破夜,大声道:“太子殿下,你身边现在就有一位大大的妖人。这位薛副总卫,仗着圣上的恩宠,无法无天,如今手上应该已经掌握着羽林三大营的所有羽林了吧?我们一旦撤军,他只怕便要对太子殿下不利了!”

太子闻言,不由侧头去看薛破夜,眼中闪现着恶毒的神色。

薛破夜头也没转,淡淡一笑,平静地道:“太子殿下,若是你真的以为微臣是妖人,只要开口,微臣自会自缚出宫门。”

太子张了张嘴,尚未说话,忽听翰林院大学士岚芜卿高声道:“叶道,你们王族世上皇恩,不思报国,却趁圣上驾崩之际,率军进攻京都,造反之心,昭然若揭,你还有脸找理由为自己辩驳,诬蔑大楚忠臣吗?若不是薛大人布防皇宫,只怕你手下的叛军已经攻进来了吧?”

岚芜卿的中气并不是很足,但是这番话说得声嘶力竭,却是远远传下了城去。

此时又一骑从叛军军阵中驰出,却是柳拓,他高叫道:“太子殿下,如今谁是谁否,无可辩驳,只能在朝会上再作商议了。微臣恳请太子殿下打开宫门,我等进攻保护太子殿下,保护太后!”

“一派胡言!”岚芜卿因为愤怒,一张脸憋得通红。

太子殿下看了岚芜卿一眼,试探道:“岚大学士,你看……他们说的话,本宫能不能信?”

岚芜卿闭上眼睛,许久才睁开来,叹道:“太子殿下,他们的刀已经架在了你的脖子上,你难道还以为可以相信他们?”

太子显得有些尴尬,沉默着。

他当然也明白,四皇子一直想置自己于死地,如今大好形势下,更是会杀之以后快,不过对方只是想找一个好的理由和好的方法来解决自己而已。

他只是在恐惧和慌乱中失了计较,岚芜卿无奈的提醒,让他明白了现实。

柳拓似乎并不耐烦太长时间的等待,挥舞着手中的长刀,高声道:“太子殿下,请速速开门,弟兄们护卫心切,再不开门,可要硬闯了。”

到了这样的时刻,再多余的话,似乎也无济于事了。

只是御史台的御史们却要在这个时候履行他们的职责,武将们在血肉之中拼杀,他们也要在高高的皇宫城头大声地喊着什么,那都是一些叛军将领耳中的废话,无非是诉说着皇帝陛下对臣子们的恩宠,游说叛军赶紧放下武器,太后以及太子殿下定会从宽处理云云。

没有刀兵之声,两军之间,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劝降声。

“咻!”

一支羽箭破空疾出,从叛军军阵直射向城头,“噗”地一声,正中一名御史的咽喉,那御史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身子晃了晃,一头栽下了城头,“砰”地一声,摔落在皇宫城根的大理石板上,顿时粉身碎骨。

所有的声音在这一刻静止,城头上一直声嘶力竭说服的文官顿时没了声音。

现实原来竟是如此残酷,身为朝廷忠臣的御史,竟然死在叛军悄无声息的一支羽箭,干净利落。

这是威慑!

叛军给予朝廷的巨大威慑和提醒,提醒城头上的太子和朝臣们,如今是叛军势大,生杀在于我,不在于朝。

正在这时,城头忽然出现一阵骚动,很快,一个华装老妇人出现在了正门城头。

“太后!”城头的臣子们俱都拜伏下去。

在这种时刻,太后竟然涉险来到城头,这让臣子们感动之时,更多的是担忧。

老太后一袭华装,威严而贵气,头上戴着凤顶,身着锦宫霓虹凤纹裳甚至披上了金色的披风,这些,只有盛大的日子太后才会穿着,但是今日兵临城下的危关之际,她却穿了起来,气势凛然地出现在了城头。

羽林卫们想用盾牌去护住老太后,却被老太后喝退。

她就那样气势凛然地站在城头,凤目扫过广场上密密麻麻的叛军,威严地道:“刘子符,我的孙儿,难道你懦弱到没有胆量出来见过你的奶奶吗?”

她的声音并不大,更谈不上中气,但不知道为什么,这轻轻巧巧的声音,淡若云烟的声音,竟是清晰无比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薛破夜心中一动,他眉角抽搐两下,直到此时,他才明白,原来这位威仪无比的老太后,却也是一位修为极深的武者。

叛军们强势无比,本来带着极重的杀气,但是自老太后出现后,将士们的杀气竟然弥散了许多,即使是叛军的几位主将,包括两位国公,也都皱起了眉头。

两位国公对于城头这位老太后的历史,比普通人知道的要多得多,他们知道她的手段,更知道她曾经的不择手段以及阴辣的内心,虽然如今己方强势,内心深处却忍不住还是生出了几分寒意。

红颜已老,人已衰败,但是那股残留的威仪震慑力并没有消失。

老太后的叫声,让身在军阵中的四皇子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他抬起头,望着城头上的老太后,眸子里闪烁着敬畏之色,竟然情不自禁地骑马缓缓从军阵中穿了出去,数名骑兵持着厚盾,护住了四皇子的整个身躯。

“奶奶……!”勒住马,四皇子终于叫道:“孙儿参见奶奶!”

老太后从高高的城头望着四皇子,这个年轻人,终归是自己的亲孙子,她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我的好孙儿,你可知道,你这样做,你的父皇会很不开心!”

四皇子微微平复了一下惊惧的情绪,终于道:“奶奶,太子所做的事情,父皇也一定会很不开心。”

“我的孙儿,你的父亲说过,一个男人做事,不需要找理由……你实在不像你的父亲。”太后淡淡地道:“你没有他的睿智,更没有他的魄力,你现在该做的,是举起你的弓箭,射死太子,然后……!”太后点着自己的胸膛,冷冷地道:“射向这里,只有这样,你才能坐上你想坐的位置。我的孙儿,举起你的弓箭……快举起来……射向这里……!”说到后来,太后的声音甚至有些凄厉。

四皇子被这种叫声竟是吓的拉马后退了几步,脸色震惊无比,她呆呆地望着城墙上的太后,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他出生至今,一直感受着太后那种迫人的威仪,那种威仪和震慑力是弥漫在宫中的每一个角落里,甚至比皇帝陛下的龙威还要让人生寒,今日虽然势强,四皇子却依旧发自骨子里感到畏惧。

“不敢了吗?”太后冷笑道:“是没有那种勇气?我的好孙子,你既然已经做下了欺宗灭族的忤逆之事,难道就没有胆子杀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太婆?”

“太后!”也许太后的话深深刺痛了四皇子作为一个皇子的自尊,即使率军进京,但是在四皇子的内心,绝对不承认自己是背叛皇族的人,而是觉得自己才是最适合维护大楚皇族权益的人选,他的声音有些懊恼:“我的奶奶,在你的心中,一直以为太子才是大楚国最好的储君,可是你看看他那可耻的行径……!”四皇子看了一眼躲在盾牌之后的太子,露出不屑之色,愤声道:“他想杀死我,想派刺客杀死我,你知道吗?他是你的孙子,我也是你的孙子,难道你就允许他谋杀我?”他撸起衣袖,只见光滑的手臂上,竟然有一条崭新的伤口,伤口尚未完全愈合,看起来就是新伤,或许城头上的人看不到,但是四皇子的声音却极为怨毒地道:“看看吧,若非我的部下拼死保护,这道伤口恐怕会出现在我的脖子上,划断我的脖子……太后,这就是你想看到的结果吗?”

太后侧头看了太子一眼,冷哼一声。

“他如今尚未登基,便要向我下杀手,若真的等他成了皇帝……恐怕我会死无全尸,莫非我就要乖乖地等着这个无能的家伙对我进行杀戮!”四皇子声音冰冷:“不行,我的命运不是那个样子的,我也决不允许那样的情况出现。他既无能,又狠毒,这样的人,焉能承继大楚的基业,焉能担当父皇未尽之心事?”

“所以你要举兵反叛?”太后冷冷道。

四皇子摇头道:“反叛?我是父皇的儿子,他是父皇的儿子,我们谁继承皇位,都是大楚的血脉,何来反叛一说?父皇若是在世,知道他的所为,也一定不会将大楚的大好河山交到他的手里。”

“住口!”太后目光如炬:“我的孙儿,你难道真的想自掘坟墓吗?”

四皇子虽然被太后一声大喝吓得有些不轻,但是两边衣甲鲜明的金戈铁马让他生出了无穷的信心,高声道:“奶奶,现在开门,可以少死些人,我也可以让他好好地过完下半辈子。否则……!”他抽过身边骑士的大刀,高喝道:“可别怪孙儿心狠手辣。”

这个时候,叶道催马过来,低声道:“四殿下,太多的废话,会损伤将士们的士气,现在看来,他们是要顽抗到底了……请您下令吧,天亮之时,我想你已经坐在龙座上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了!”

最后这句话,对四皇子的诱惑力实在巨大,想着坐在龙座上接受百臣朝贺的场面,四皇子热血沸腾。

“带她出来!”太后终于道。

数名太监,以刀刃对着一位宫装贵人,从人群中出了来。

那贵人不过四十岁上下,保养的极好,肤白如玉,光滑细嫩,气质典雅,神色平静,一双淡若云烟的眼睛轻轻扫了一下城下的叛军,便缓缓闭上了。

“母亲!”

“妹妹!”

“素贵妃!”

城下一时响起不同的叫声。

这一位,正是四皇子的亲身母亲,叶道的妹妹,叶国公的亲生女儿,皇帝陛下的贵妃,被封为素贵妃!

想不到太后在这种时刻,竟然将她搬了出来。

四皇子厉声道:“太后,你想怎么样?”

太后神色平淡,淡淡地道:“你们是不是很后悔,当初逃离京都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带上这个贱人!”

四皇子担忧自己的母亲,听到太后称呼自己母亲为“贱人”,更是怒火中烧,高声叫道:“你快些放了我的母亲,否则……!”

“否则怎样?”太后淡淡地道:“否则就要杀了老身?”她冷冷笑了起来:“我知道,这个贱人还没有份量阻止你们的反叛,我只是要让她在这里看着,他的父亲是,她的哥哥以及她的儿子,是如何地丧心病狂,我更要让你们自己看见,这个贱人,会因为你们狂妄的野心,成为这次叛乱的祭礼。”

薛破夜皱起眉头,虽然他站在朝廷这一边,但是见到太后推出素贵妃要挟叛军,这手段也未免下作了些,一个尊贵至太后这样身份的人物,本是不屑动用这些手段的。

太后……一个不择手段的女人啊!

叶国公缓缓出了军阵,他的神色平静,竟然带着笑容,望着城头的太后道:“太后,几十年了,想不到你的手段还是这些老套的把戏。”

太后笑道:“叶国公啊,老身已经老了,想不出太多的花样,只能拿出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手段了,哎……只怕还有些效果吧。”

叶国公抚须笑道:“太后,多少年了,你可曾见过微臣因为他人的威胁而妥协过?”

“好像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叶国公看也没有看自己的女儿一眼,平静地道:“成大事者,总要做些牺牲。为了大楚国繁荣昌盛的太平盛世,我的女儿,并非不可牺牲……只是我想让我的女儿明白,任何伤害过她的人,未来的皇帝,都会毫不留情地……处死!”

太后瞳孔收缩,但尊贵的仪态却没有半丝的改变。

叶国公沉声向叶道喊:“叶道,令旗交与四殿下……!”

太后看着城下的四皇子已经从叶道手中接过令旗,知道大战不可避免,长长叹了口气,仰望夜空,终于道:“薛爱卿……朝廷自有天佑……!”

薛破夜恭敬一礼,拔出了佩刀,高高举起,朗声道:“众将士听令,殊死守卫皇宫,肝脑涂地,护卫大楚!”

城头的羽林卫们立刻举刀高呼,声若惊涛骇浪,一波波地传了下去。

太后转过身,便要离开,看了素贵妃一眼,吩咐太监们;“令旗一下,就让这贱人为这场大战拉开序幕吧!”

太监们将素贵妃推到城头边,只待四皇子令旗一下,便将素贵妃生生推下城去。

……

一道闪电般的影子从叛军后方划过,那是一名传令骑兵,他的背后插着四支小旗子,高喊道:“有急报,有急报……!”

叛军闪开了一条道路,任由传令骑兵传过去,直行到叶国公的旁边。

传令骑兵翻身下马,报道:“报,南玉门十里外,出现大量军队,正向京都城开进!”

第三七九章 【黄雀自在后】

即使是素贵妃站在城头边,面临着死亡的威胁,叶国公的脸色也没有变一变,但是传令兵的这一个消息,却让他的神情顿时变得无比的难看,他的眉头紧皱,脸上肌肉抽搐,似乎在想着一些什么。

城外竟会出现军队?

叛军这次行动,乃是经过了周密的计划,看似只是一群大兵攻进了京都城,但是在这之前的情报工作,资源工作,人力工作,物力工作,保密工作,那都是极尽苛刻地进行着。

柳国公和叶国公都是在政治浑水中浸.淫了几十年的人物,他们的家族在大楚政坛更是显赫百年,反叛此等大事,没有经过精心严密的布局,他们是绝对不会轻易出手的,换句话说,他们既然出手,至少是有了九成……不……至少是有了九成九的把握。

按照他们随规划出来的一系列预景,城外的那支军队是不可能存在的。

皇帝陛下归天,王族联军攻京都,而且是打着四皇子的旗号,甚至为了以防万一,京都数十里范围之内,都严密布控了王族的探子,为的就是阻止消息迅速蔓延出去,只要消息能封锁一两日,京都大局已定,天下得知,却也无可奈何了,大家也只是觉得这仅仅是皇家的一次皇权之争,不会有太大的反应。

没有皇帝陛下存在的大楚朝廷,不会再有真正想参与到皇权之争的地方军队。

可是……军队却已出现在城外十里。

……

叶国公飞快驰马回返到军阵中,看着柳国公,半晌才道:“城外有军队!”

柳国公身躯一震,脸色也沉了下来。

“谁的人马?”

“目前还不知道!”

“这个时候……!”柳国公眼中阴寒无比:“谁的军队敢开进京都?没有兵符,没有枢密院文书……!”

两位老谋深算的国公爷,在这一刻,脸色竟然是出奇的一致,都是极为难看。

叶道显然也看出一些不详的端倪,见四皇子随时便要挥下令旗进攻皇宫,低声道:“四殿下,情况有变,且等一等!”

“有变?”四皇子瞳孔收缩,望着城头的素贵妃,咬牙道:“出了何事?”

这句话刚说完,他忽然感觉大地似乎在轻轻颤抖,就像地震一般,而叛军们也都感觉到了这股震动,虽然军队阵型依旧森严有序,但是眼睛却不由四面去看,都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个时候,最后面的鄚州行营军兵,竟是悄无声息地散开,呈扇形环绕在叛军的最后面。

有一骑快马飞奔过来,跪倒在两位国公马前,恭声道:“报,京都城外五里,有数千骑兵正朝京都城直冲而来。”

“骑兵?数千?”叶国公神情更是阴霾,他已经听到,那千军万马般的马蹄声正轰隆响起,而大地的颤动,正是京外骑兵的马蹄声发出来的吧。

城头上的守军自然也听到了轰隆隆的骑兵马蹄声。

“他们……他们的援军来了吗?”秀林营副总卫潘振海第一个想到是叛军的后续部队前来支援了。

薛破夜皱眉道:“若按目前的兵力,他们已经足够攻下皇宫了,而且即使要安排援军,也该是攻城的弓兵或者刀盾兵,这数千骑兵虽然战斗力强大无比,但若用在攻城战,只怕是牛头不对马嘴吧?他们王族是极懂军事的,这点道理肯定是懂的,既然如此……只怕那些骑兵未必是他们的人。”

他心里甚至在怀疑,是不是西门雷藏从其他州郡调来了大军?

但是这个念头仅仅是一闪而过,试想靠近京都最近的州府军队,除了参予叛军的鄚州行营外,那就是徽州行营了,而徽州行营离京都有两日的路程,即使插上翅膀,也不可能这么快到。

最为重要的是,以耳力听闻的骑兵数量,恐怕要超过三千人,而大楚的规矩,各州行营的骑兵编制是不可超过一千五百名,那么以此断定,这批援兵绝非单一州府行营所能派出,更何况西门雷藏即使是羽林都尉,只怕也没有能力从州府行营调出骑兵。

薛破夜眼角一跳,竟然想到了一种几乎不可能的可能。

以德庆帝之英明,未必没有料到自己驾崩之后,强势的王族会做出一些叛逆之举,而这些骑兵,莫非就是他临死之前埋下的后着?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毕竟这是数千骑兵,怎能在王族一发动叛乱就能够如此快速准确地集结在一起?又怎能瞒过王族的耳目。

这可不是一骑十骑,甚至不是百骑,而是数千骑,这样庞大的军队若是时刻警戒着王族的叛乱,以王族在大楚国的情报网,怎会毫不知觉?

薛破夜陷入沉思中。

他自己也是不相信,在这个时候,会有朝廷的援兵到达。

叛军军阵中,就在柳国公和叶国公低声商议着一些事情的时候,第三个传令兵已经到达:“报,数千骑兵加上过万步兵已经抵达城门,停在那边,并没有入城……他们已经打出了旗号!”

“什么旗号?”

“楚字旗!”

“楚字旗?”叶国公豁然变色:“那……那是朝廷的援军?朝廷哪里来的援军?”

柳国公攥紧马鞭,他已经过无数风雨,虽然震惊,但还是保持着镇定,沉声道:“传令下去,鄚州行营将士,分守街道,若是叛军,阻住他们。”

既然督察院和京都府不到千人就能在十几条长街阻挡精锐的卫戍军队一个多时辰,那么鄚州行营尚有万人,自然也可以阻挡住朝廷的援军。

“叶兄,当下情况,咱们只能尽快攻下皇宫,拿下太后和太子,有他们在手上,就算天下州府的援军都赶到,只怕也是没有法子了。”柳国公淡淡地道。

叶国公向城头看了一眼,城头的羽林卫们,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而且一旦战事一开,自己的女儿素贵妃也会被活活推下城头。

“只望鄚州行营能够撑住,为我们……争取一些时间吧!”叶国公轻抚胡须,平静地道:“话说回来,即使来军是朝廷的援军,我们的兵力也远远在他们之上……只是一些前来送死的家伙而已。”

“叶兄,事情恐怕不会那么简单。”柳国公淡淡地道:“他们可有数千骑兵,骑兵想来以一当十,更何况这批援军显然是早就埋伏下来的,我现在担心的是……这是谁留下的后手?这天底下,谁又有能力布下这么强大的骑兵军团?”

叶国公皱起眉头,猛地圆睁双目,眸子里划过深深的恐惧:“你是说……?”

柳国公点了点头,叹道:“除了我们的皇帝陛下,谁还有这个能耐呢!”

“可是……他已经死了。”叶国公非常肯定地道。

柳国公的眼中也露出了疑惑之色。

这一点他也是极其肯定的,当日圣驾归天,由于他和叶国公的特殊王族身份,是以见过皇帝陛下的遗体,以他们几十年的眼力和观察力,确定皇帝陛下是死的透透的,否则他们也不敢在皇帝陛下没有驾崩的情况下发动兵变。

只是……这朝廷的援军如何解释?

就在两位国公爷疑惑之时,第四个传令骑兵飞驰过来。

这一次,骑兵没有报说什么,只是呈上了一封信,柳国公接过书信,第一眼就瞧见了信封上抹了一道血迹。

那血迹显然是刚刚抹上去的,还散发着血腥气。

柳国公皱着眉头,取出信来,轻轻打开,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的更加难看,或者说,脸上出现了真正意义上的恐惧之色。

叶国公伸手接过,也看了一眼,手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两位城府深厚的国公爷,却被小小的一封信,惊得神色失态。

信上只是写着三个字。

“叛者死!”

一字不多,一字不少,这种话看似很俗,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却有着惊骇人心的力量。

两位国公爷身经无数风雨,即使再厉害十倍的言语,他们也会嗤之以鼻,不屑一顾,他们并不畏惧字面的意思,他们畏惧的,是三个字的笔迹。

他们第一眼就能看出来,信上的字迹……是皇帝陛下的!

已经逝去的皇帝陛下竟然留下了这样的信下来,换句话说,这封信,也就确定城外的军队是皇帝陛下生前布置下来的。

好深的城府!

“这是什么人送的书信?”

传令骑兵回道:“是来军主帅射进来的。”

“那主帅是什么模样?”

传令兵想了想,才小心翼翼地禀道:“他穿着黑披风,戴着金盔,卑职看不清他的面孔。”

柳国公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刚刚吩咐下去,令鄚州行营的将士布防在十几条长街,可是命令下去后,此时才发现,鄚州行营的官兵,竟然动也没有动。

“黄达!”柳国公沉声吼道。

黄达本来一直就在他身后不远,但是此番叫过后,却没有听到黄达的回应。

身后一员副将回道:“禀国公,黄大人去调军布防了。”

叶国公皱眉道:“即是调军布防,为何鄚州军还没有一丝动作?”他眼中划过阴冷的杀气,看了柳国公一眼,只见柳国公也正望着自己,二人交流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的眸子里察觉到了一丝极难察觉的怀疑。

轰隆之声再起,那地震山摇的感觉再次降临在广场上的每一名叛军身上。

正在城头疑惑万分的薛破夜,终于看到了黑压压的骑兵从城外冲进城来,皇宫是京都城最巍峨的建筑,最高大的建筑,站在皇宫城头,俯瞰京都城,虽是黑夜之中,却也颇为清晰。

遥望南玉门那边,援军举着遮天的旌旗,前面是黑压压的骑兵开道,正迅速地冲入了京都城里,向皇宫方向冲了过来。

“大人……那是楚字旗,是咱们朝廷的援军!”公羊月指着援军旗帜道,一直严峻的脸上,此时泛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薛破夜心中也有七分认定来军是朝廷的援军,紧绷的心弦微微放松,不过他还是正色道:“即使是援军,恐怕加起来,兵力还不足与叛军厮杀,叛军军势太过强大,诸位做好拼死防护的准备。”

“薛副总卫……似乎有些不对劲。”潘振海皱起眉头,一直观察叛军动静的他,忽然察觉到叛军军阵中异样的情况。

薛破夜顺着他的指点看去,只见叛军军阵之中,果然出现了极为诡异的一幕。

军阵最后面,是鄚州军,此时的鄚州军,却做出了不同于常规的军阵队形,在不知不觉中,鄚州军竟然形成半弧状的阵型,虽然兵力及不上卫戍军,却好像从后方围住了卫戍军一样,而卫戍军显然对鄚州军的举动并没有察觉。

薛破夜眼皮子跳了跳,与潘振海对视一眼,低声道:“不……不可能吧?”

难道鄚州军是在上演大楚版的无间道?这可是疯狂的计划啊。

薛破夜的心脏急速跳动起来,这究竟是一处什么样的游戏啊?试想片刻之前,皇宫还在面对着数万叛军最强大的攻击,皇宫被攻破也只是迟早的事情,但是到了现在,虽然不能确定会有什么大的结局改变,但是许多的细节已经隐隐地让这起叛乱发生了微妙的形势变化。

援军抵达,鄚州军行动诡异,羽林军坐镇皇宫,而卫戍军……!

就在援军越来越近之时,鄚州军又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出乎意外的事情,他们的主将鄚州巡抚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了鄚州军的最后方,在十多名鄚州行营将官的护卫下,手里拿着弓箭,高声叫道:“圣上有旨,卫戍军心存叛逆,杀无赦!”在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已经弯弓搭箭,“咻”地一箭射出,射向了一名卫戍军指挥使。

那名指挥使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利箭射来时,根本没有任何反应,自后脑勺进,从前额出,射了个对穿,这位指挥使大人顿时从马上栽倒下去,在地上抽搐两下,便即不动。

就在卫戍军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鄚州军数位统领高喝道:“杀!”率先砍翻了身边的卫戍军士。

不但卫戍军没有想到,即使鄚州行营的将士,也料不到上司会将大刀砍向盟友,他们的一切只是遵照命令行事,叛乱之前,他们自己当然不知道自己所扮演的无间道角色,只是唯命是从而已,直到此时,他们忽然明白了统领们在出征之前所交代的命令。

“我的刀砍向哪里,你们就砍向哪里,不要问为什么,也不要手下留情,因为……你不砍死他们,他们就会砍死你们!”

于是鄚州军仅仅是一怔,但很快就将手中的大刀砍向了几分钟之前还是同盟的卫戍军。

只是眨眼间,就有数百卫戍军横尸皇宫前,大理石广场顿时便被鲜血染红一片。

两位国公并没有慌张,他们已经知道自己的计划中出现了天大的纰漏,老谋深算的他们虽然感到震惊无比,但是面对突然的变故,却不会真正的慌了手脚。

他们很明白一个道理,一旦连他们都慌了,卫戍军的末日也就到了。

他们手上还有数万卫戍军,此时此刻,即使中了一个精心设计的巨大陷阱,却也还有资本做最后的一搏。

卫戍军毕竟不是普通的军队,他们是大楚国精锐之军,突遭变故,却没有乱了阵型。

“后军变前军,前均保持不变,诛杀反叛!”卫戍军军令响起。

于是,卫戍军将士的大刀长枪也向鄚州军杀去,整个广场的后方,顿时杀声一片,鄚州军与卫戍军绞杀在一起,惨叫声连绵不绝。

城头上的太子看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喜交加,大声道:“好好好,你们……你们快出去帮他们。”

薛破夜淡淡地道:“太子殿下,局势未明,我们不可轻举妄动……谁敢保证这不是叛军设下的圈套?”不过他心中却有八分认定,鄚州军果然是上演了无间道的好戏。

太子恶毒地瞥了薛破夜一眼,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时候,还是老实地先守护好皇宫才是上策,至于城下的争杀,先看看进展再说。

四皇子脸色发青。

黄达是主动投靠而来,而且极尽殷勤,自己也是考验了几次,确定此人是真正的投靠了自己,能得一府之军的力量,四皇子心中可是得意的很。

只是万万想不到,在战况局势最紧要的时刻,鄚州军叛了,黄达叛了。

四皇子到现在都想不通黄达为何会叛?局势很明显,这个时候,四皇子势力强劲,即使朝廷有援军,胜算也大得很,一旦胜利,黄达作为有功之臣,必定得到大大的封赏。

可是他却叛了。

为了太子?当然不可能,太子太弱,弱的都扶不上墙,而且太子也不可能有这样强大的心机和手段,将鄚州军潜伏在叛军之中。

那究竟是为了谁?这天下谁能驱动黄达?

皇帝陛下?这当然是一个很好的解释,可是皇帝陛下已经死了,黄达不可能为了一个死去的皇帝的命令,放弃掉大好的前途不要。

四皇子的脑中乱成一团,他忽然感觉自己的手心竟然有些发凉。

卫戍军与鄚州军在广场上进行着殊死的争杀。

黄达的眼中闪烁着极为自信的光芒,那种光芒让人会以为……叛军必败,而朝廷终会是胜者。

他黄达凭什么有这样的自信?

这个时候,打着“楚字旗”的援军已经穿过了十几条街道,数千骑兵分成十几条长龙,毫不犹豫地杀向了混乱的战团中。

他们身后的步兵,却封住了十几条街口,让人很容易想到“瓮中捉鳖”这个词。

援军骑兵显然很明白鄚州军是自己人,他们纵横穿梭间,马刀都是砍向卫戍军,数千骑兵的冲击力,让卫戍军已是死伤惨重,阵型大乱。

城头上的薛破夜叹了口气,喃喃道:“螳螂捕蝉,须知……黄雀自在后!”

第三八零章 【且以黑袍为落幕】

有雨从空中如细丝般再次开始飘落下来。

双方的都是没有因为冰冷的雨滴撒落在身上而得到冷静,这股冰冷的雨水,反而更加激发了双方士兵骨子里的凶狠,我的刀看在你的脖子里,发出金属与骨肉的摩擦声,这让我兴奋,可是在这一瞬间,你的枪尖也刺透了我的心脏,让我体会到了何谓死亡的感觉。

就是在这种你死我活的争杀中,皇宫外的广场上,已经遍处是鲜血,鲜血混合着雨水,在光滑的大理石板上流淌着。

朝廷援军的骑兵,砍瓜切菜般地杀戮着卫戍军,很快,卫戍军的上千骑兵迎上前来,抵挡着援军骑兵的冲杀,双方都毫不吝惜自己的生命,马上的功夫尽情展示出来。

只是,卫戍军的骑兵数量比起援军,显然少了不少,经常面临着以一敌二甚至以一敌三的局面,战马纵横驰骋间,一个不小心,总是能踏上步兵,将步兵活活踩死。

广场上,乱成一片。

士兵们在流血,在死亡,而双方的主帅,在护卫的保护下,远远地看着这一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四皇子因为愤怒而颤抖,向两位国公爷质问道:“是谁的援军?他们从哪里来?还有,鄚州军……为何会叛了?”

柳国公瞥了四皇子一眼,淡淡地道:“四殿下,这援军是谁,我们不知道,可是鄚州军为何会叛,恐怕要问四殿下自己吧?

四皇子眼角抽.动,看着混乱的战场,喃喃自语:“怎……怎么会变成这样?”

“四殿下……!”叶国公看着自己的外孙,叹道:“只怕我们都被圣上……算计了……!”

“父……父皇……!”一听到德庆帝,四皇子情不自禁就感觉全身发寒,那个冷酷的父亲,在四皇子的心中,无疑比恶魔还要可怕。

“你看!”叶国公指着在军阵中冲杀的援军骑兵,正色道:“他们兵马娴熟,进退有序,即使是战斗,也是三五成型,组成小杀阵,互相防卫,配合默契,这样的骑兵,即使我南林北林大营,也未达到这样强悍的程度,换句话说,这群骑兵至少经过了几年的精心训练,才会有今日这样强大的配合力和战斗力。”

四皇子声音带着一丝恐慌:“外……外公,你的意思是……这些骑兵,是父皇生前就开始训练的?”

叶国公微微点头:“这天下,有能力训练如此庞大的骑兵军团,却又一丝风儿也没有透漏出来,恐怕也只有圣上能做到了。”

柳国公在旁道:“我们的圣上……永远都是比别人高明啊……圣上啊圣上,原来你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啊!”

……

……

十几条京都长街的其中一条街口处,在十多名铠甲卫士严密的护卫之下,一位骑着高头大马的武将也正看着广场上的争杀。

这名武将没有穿厚重的铠甲,只是披着一件黑色的袍子,头戴着紫金制作的头盔,头盔样式很奇特,将他几乎整个脸庞都掩饰起来,只留下了一双阴冷而锐利的眼睛。

雨水打在他的身上,护卫本是要为他遮雨,却被他遣退。

他似乎很喜欢雨水打在身上的感觉。

虽然卫戍军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但是他们却无愧是大楚国的精锐之军,经过前半段的混乱,即使是在援军骑兵来回的冲击下,也渐渐恢复了阵型。

广场之上,两大卫戍军队加起来,虽然经过连番苦战,死伤无数,但是还有四万之众,而参与战斗的朝廷军队,鄚州军与援军骑兵加在一起,也不过万余人,兵力对比还是弱了许多,幸好骑兵冲击力和战斗力极强,而且广场面积虽然巨大,卫戍军却依旧展不开大队的兵力,挤在一起,反倒是打了个旗鼓相当。

城头的羽林军也没有呆看着,调集了数百名精于弓箭的羽林卫,就在城头,以卫戍将士为靶子,射杀了不少,单就薛破夜一人,就连续射杀了六七人。

薛破夜射出利箭的时候,心情是极为复杂的。

眼前的场景,他并不是没有看过穿越之前的电视剧中,没有少过王朝争霸的滚滚烽烟,没有少过皇权更迭的血腥厮杀,但是今日所见,却是第一次活生生地看到两只庞大的军队进行殊死的争斗,这种场面,比起电视里的场面,更震撼人心,更血腥。

一个个活生生的兵将,沦为着皇权争夺的牺牲品,双方普通的将士,甚至不知道为何先前还是同盟的两支军队,此时却要以死相搏,糊里糊涂地遵循着命令,糊里糊涂地血流广场,稀里糊涂地死在这凄冷的夜晚。

援军中的黑袍大将,忽然探出手来,只是轻轻一摆,身边的一位将官高声叫道:“打旗!”

很快,在黑袍大将的身边,瞬间展起了新的旗子,新的旗子一根一根地举起,其他各条街道也看到了这边打出的旗子,也都放下了“楚字旗”,打开了新的旌旗。

新打出的旗子是以金黄色的锦缎织成,金黄色的旗帜上,以金丝玉线绣着威严的图案。

那是一条腾飞于宇宙,傲视于苍穹的龙,张牙舞爪,面目狰狞,就想要从旗子里破飞出来一样。

打出来的,竟然是……龙旗!

锦旗招展,火光冲天,夜风之中,龙旗忽忽作响,而十几条街道,忽然间想起了“呜呜呜”的号角声,这号角声悠远而深长,广场虽然杀声震天,却没能掩埋住这如雷般的号角声。

“大人,你……你看!”公羊月的声音里带着不可置信的颤音,这个素来恬淡稳重的都尉大人,此时却显得情绪激动:“那……那……那是龙旗……!”

“龙旗?”薛破夜皱起眉头,他缺乏对这个时代的真正认识,所以并不显得如何激动,更多的是疑惑而已,转头去看身边的众将,无一不是神色奇特,或惊喜,或激动,或敬畏,不一而足。

“只有皇帝陛下出现的地方,才能打开龙旗,龙旗到处,也就是皇帝陛下到了。”公羊月激动道,但是说完这句话,他就冷静下来了。

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不是已经死了吗?正躺在道德宫麟圣殿接受着祭拜,怎么可能在这里出现?

这天下,怎么可能会有两个皇帝呢?

所以公羊月的眸子里很快恢复冷静,低声道:“大人,难道那是……!”

“是什么?”

“是又一个想自立为皇帝的叛军?”公羊月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薛破夜按住刀柄,淡淡地道:“既然浮出水面,总能看清楚他真正的样子,我们……等着吧!”

……

城头的羽林卫能看到龙旗,正在激斗的卫戍军和鄚州军自然也从号角的惊扰中发现了遍布在十几条长街上的龙旗。

龙旗,就是威慑!

或许真的是因为龙旗的出现,给了激斗双方的将士们带来了巨大的震慑,在呜呜号角声中,双方的兵将竟然渐渐停了手,望着龙旗。

四皇子在看到龙旗的第一瞬间,竟然失声叫道:“父……父皇……!”

柳国公等人的神色很不好看,叶国公已经淡淡地道:“四殿下,圣上已经驾崩,这……绝不会是圣上!”

四皇子醒悟过来,是啊,皇帝陛下已经死了,除了皇帝陛下,这个天下间,还有什么是他四皇子畏惧的?

所以他立刻想到:“难道这是想自立为王的家伙?他……他究竟是谁?”

柳国公与叶国公对视一眼,眼中划过杀机,冷冷地道:“无论是谁,他今日……必死无疑!”

实际上两位老谋深算的国公爷心里已经想到了一种不可能的可能,而这种不可能的可能,让他们的心冷到了谷底。

他们见过太多太多的世面,知道太多太多蹊跷的事情,这个鸿蒙天地之下,总会因为人类的智力而产生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

而死而复活也是其中之一!

他们甚至已经感觉到了龙旗之下那惊人的皇威霸气,这种皇威霸气,让他们的心里生寒。

当一小撮兵士停下战斗之后,他们旁边的战团,旁边旁边的……渐渐也都停下了殊死的搏斗。

龙旗下的黑袍将军,等到整个战场都偃旗息鼓之时,缓缓催动着座下的骏马,慢慢前行,身边的护卫正要跟上,却听他伸出手,止住了众人。

他宁静如石,却又气魄惊人。

他的黑袍在夜风中飘动,就像一位从暗夜而来的幽灵战神,神秘而让人敬畏。

诺大的广场,数万将士,竟是眼睁睁地看着黑袍战将驱马缓缓而行,穿过援军的队伍,踏上了广场的大理石板。

黑袍将军看起来也不如何地强大,可是他那股身处乱军之中却泰然自若,宛若闲庭信步般的气度,让将士们敬畏不已,最重要的是,这位黑袍将军是龙旗下的将军,龙旗为他增加了威势,所以他所过之处,无论是卫戍军还是鄚州军,竟都闪开了一条道路。

“你是何人?”叶道纵马在黑袍将军前方不远处停下,举刀指着黑袍将军。

黑袍战将没有勒马,而是继续执着马缰,缓缓前行。

叶道皱起眉头,冷声道:“你胆子倒是不小,一人就敢进我卫戍军军阵!”

黑袍战将忽然发出古怪的笑声,那笑声,竟然让人从心里直发寒,而他终于开口:“卫戍军是你的吗?哼,口气也未免太大了。卫戍军士大楚的护卫军,不是什么人的。”

“你……!”叶道脸上终于显出了震惊之色,他甚至情不自禁地拉马后退了两步,一张脸上,除了震惊,更多的是不可思议之色。

黑袍将军缓缓抽出佩剑,剑指长空,淡淡地道:“天子剑,斩天下叛逆之贼!”

天子长剑在黑夜中闪烁着寒光。

“那……那真的是天子剑!”军阵中忽然有人叫道。

手持天子剑者,自然是皇帝。

“扑通!”

顿时有人跪倒在地,一个人跪下了,顿时便会有第二个人,第三个,第四个……,率先跪下去的,都是鄚州军的将士,而卫戍军虽然此番发动兵变,在普通士兵的心中,不过是要拥立四皇子,反对太子而已,他们的心理,绝对不会也不敢反抗德庆皇帝。

德庆帝在位十八年,威震天下,多少能臣干吏都是畏惧万分,更何况区区的卫戍军,一旦真正的德庆帝出现,他们心中的畏惧更是无限度地放大,又是一片哗啦啦之声,在没有国公爷的命令下,卫戍军将士也哗啦啦地跪成了一片。

到最后,除了少数的卫戍军将领以及援军骑兵,所有的将士都跪倒在地,跪倒在天子剑下!

四皇子的手在发抖,全身都在发抖。

他死死地盯着缓缓过来的黑袍战将,瞳孔收缩,充满了惊惧,终于吼叫道:“起来,都给我起来,他不是父皇,父皇已经死了,已经死了……快,你们都给我起来,拿起你们的武器,杀死他,杀死他…….!”

他向着叶国公吼道:“外公,快,让士兵们起来,那不是父皇,那不是,那是假的……他冒充父皇,要杀死他……!”

叶国公与柳国公冷冷地望着缓缓过来的黑袍将军,两人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

他们熟知皇帝陛下的体貌,虽然此时看不清黑袍战将的脸庞,因为黑袍的掩饰也看不见他的身段,但是那种气势,那种细微的动作,让他们已经肯定,这个黑袍战将,十有八九就是已经驾崩的德庆帝。

已经死去的皇帝,却带兵回到了京都,这种不可能的可能,却发生了。

他们如坠冰窟,如果世界上有他们畏惧的人,就只能是这个皇帝了。

一个已死的皇帝,在这个时候出现,两位国公爷终于明白,他们似乎坠入了大楚国有史以来最精心的一个圈套。

柳国公深深吸了口气,轻声道:“我们……终究是斗不过他!”

四皇子的声音已经嘶哑,却依旧在竭力地嘶喊着,甚至已经翻身下马,拉起那些跪倒在地的兵士,让他们去冲锋,让他们去留血。

可是没有人动。

天子剑下是皇帝,谁敢对皇帝动手?

“这出戏……是不是要落幕了?”叶国公幽声道:“戏台的主人看完戏,总会要收场的。”

柳国公闭上眼睛,猛地睁开,大声喝道:“不错,四殿下说的不错,那是假的,皇帝陛下已经驾崩,这是有人在冒充皇帝,北林大营将士听令,诛杀此人者,官升四级,赏金万两!”

他的声音中气十足,远远地传了开去。

叶国公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这是要做最后一搏,看了四皇子一眼,咬牙道:“南林大营将士听令,杀了黑袍将,本王重重有赏!”

他们毕竟是王爷,在卫戍军中,毕竟有巨大的威望,所以军令一下,便有几名兵士咬牙爬起身来,便要冲上去。

“咻咻咻!”

三箭从皇宫城头射出,“噗噗噗”三声,正中三名叛军将士,只听到三人闷哼一声,便倒地而死,却都是被射中了要害,瞬间死去。

这三箭,却是城头的薛破夜所射。

如此远的距离,只有他有这个能力,只有他有这个力量和准头,毕竟《销魂心法》不是白练的。

三箭过后,一切又归于平静,没有其他的兵士再冲上来。

眼见黑袍将便要从也到身边擦肩而过,叶道神情一冷,他手中的大刀,在这瞬息之间,竟是斜斜劈向了黑袍将。

虽然叶国公是南林大营的主子,但是一直以来,对南林大营进行真正控制的,就是叶道。

没有过硬的本事和果断坚毅的决心,要统管南林大营并不容易。

叶道的心够狠,功夫也够硬,他是六道武者,已经是武者中难得的高手。

虽然只是普通的一刀,但这却是这位六道武者刀法中绝对的精粹,朴实无华,重在干净利落,没有半丝的虚化。

叶道自己很有信心,他要做最后一搏,所以他拿出了最后一搏的本钱,按照他的理解,这位不管是不是皇帝陛下的黑袍将,将会在自己这一刀下断成两截,血溅五步。

只是他大刀挥过之后,就像划过空气一般,竟是没有碰到任何东西!

他大吃一惊,眼光处,却发现黑袍将只是很轻松地拉了拉身躯,那是一种极为诡异的身法,就像在云中漂浮一样,淡若云烟,自己的大刀只是从黑袍将的腰间轻轻滑过,甚至连黑袍倒没有碰上。

天子剑出!

只是轻轻地一推,就像俊朗的夫君给自己温柔的妻子插上金钗,就像最高雅的食客探出筷子去品尝天下间绝美的美食,这一把天子剑轻轻巧巧,看似很慢,但是叶道却没有避过。

犀利而冰冷的剑锋轻轻插入了叶道的咽喉,蜻蜓点水般,一触便迅即离开。

叶道的咽喉,淡淡地洒出血花,绚丽的血花煞是好看,就像最高明的画师画出的国画,就像最精妙的艺术家雕刻的精品。

在三军将士的眼皮底下,叶道手中的大刀落地,他捂住自己的咽喉,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疑惑,然后,从马上翻到下去,甚至连抽搐都不曾有过,瞬间死去。

黑袍将淡淡地道:“这……就是天子剑!”

第三八一章 【天子剑下,云淡风轻!】

叶国公看着自己的儿子死在黑袍将的剑下,并没有表现出狂怒,只是轻轻闭上眼睛。

黑袍将一催骏马,骏马缓缓来到了四皇子等人的面前,他那一双从头盔中显露出来的阴冷眼睛凝视着叶国公,淡淡地道:“你的儿子,死了!”

叶国公睁开眼睛,眸子里是隐藏不住的悲痛,但脸色却很平静:“他死在圣上的手里,并不窝囊!”

他竟然真的承认这就是皇帝陛下!

黑袍将忽然发出一阵大笑,那笑声中,充满了嘲弄,充满了不屑,大笑声中,他的黑袍子飘离了身体,露出了一身金碧辉煌的大龙袍!

黑袍将轻轻掀开了头盔,露出一张冷酷的脸庞来。

他……竟真的是德庆帝!

似乎许多的事情都需要一个很特别的结尾,虽然这次的叛乱还没有落幕,但是却已经出现了离奇的转折。

傲视苍穹,唯我独尊,手执天子剑,目空一切,这就是大楚的皇帝!

四皇子虽然没有瘫倒,但是手脚已经冰凉,若不是身边有人扶住,恐怕已经倒了下去。

皇帝陛下一出现,所有人都知道了结局。

两位国公没有下马,只是冷笑地看着德庆帝,柳国公率先开口道:“圣上算无遗策,微臣实在钦佩万分啊,做皇帝的……嘿嘿,就是高明!”

德庆帝露出阴柔的笑意,淡淡地道:“或许是你们……太蠢吧。”

“在圣上的面前,天下又怎会有聪明人?”叶国公叹息道:“圣上这一步棋下的实在是太妙了,妙到我们竟然没有一丝察觉。”

就在这三言两语之间,皇帝陛下的骑兵已经将柳国公等人围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大圈子,叛军的主将尽皆在这里。

夜雨飘飘,大楚国这些权力巅峰的人物,就乘坐在骏马上,任由冰冷的雨水滴落在身上。

“圣上为了我们,这局棋,只怕已经设下了许多年吧。”柳国公笑道:“可真是辛苦了。”

德庆帝淡淡地道:“为了你们,我可以再辛苦几年。”

柳国公眼中带着嘲弄的意味,悠然道:“圣上,你布下此局,用心良苦。卫戍军没了,王族没了,四皇子没了,京都府没了,都察院没了,你还能剩下多少?”

柳国公是聪明人,打从皇帝陛下出场的一霎那,他就已经想到了结果。

甚至从某种角度来说,国公爷已经从更深一层地明白,皇帝陛下此次布下如此诡异的陷阱,或许不是仅仅为了对付王族一个目的,或许还有许多掩埋起来的目的。

德庆帝依旧是淡然道:“只要朕在,谁都可以不在。”

……

城头的薛破夜几乎呆住了,他眼睁睁地看着德庆帝在城下掀开了面具,去掉了黑袍,虽然他的视力还没有恐怖到能够在高高的皇宫墙头上看到德庆帝清晰的面庞,但是德庆帝那单薄却如钢铁般有气势的身形是他极为熟悉的,那傲视天下的动作,那令四朝皆臣的霸气,让薛破夜确定,黑袍将确实就是大楚国的皇帝,已经死去的德庆帝。

死人复活。

既然真正的皇帝领兵从城外而来,那么自己刚才拜祭的是谁?难道那是假的?

以叶国公和柳国公的老谋深算和谨慎,竟然没有发现德庆帝是装死,德庆帝的掩饰手段也未免太高明了吧。

叶国公和柳国公如果不是百分之百地确定德庆帝归天,他们绝不会轻易涉险,既然动手,也就是说,德庆帝的装死手段是完完全全骗倒了国公爷。

皇帝陛下,究竟以什么法子能做到这一点?

只是无论用了什么法子,见到德庆帝还活着,薛破夜心里一直悬着的石头才终于落地,不管是眼前的局势,还是自己日后的前途,只要皇帝陛下还活着,那么一切困难似乎都可以应刃而解了。

自己先前一直打算的撤离计划,或许已经用不上了。

城头之上,太后早已退下,而文臣们也早已在羽林卫们的护持下下了门楼,剩下的太子,却是一脸的茫然。

茫然中,带着深深的恐惧。

直到这个时候,太子才清醒了不少,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令他自己很无奈的问题。

无论圣上在与不在,太子总是不能成为真正掌控局势的人,他似乎只是政治棋盘上一颗很渺小的棋子,无法左右自己的进退,只能随着时局的变动而改变自己的心思。

他永远只是一个名不副实的棋子!

……

德庆帝也许是真的顾及最后一丝君臣情分,又或者是想从两位国公爷的眼中看到人陷入绝境之时的绝望神色,以及失败之后那种深深的无奈感,虽然他知道,要想从两位经过无数风雨的国公爷脸上看到绝望和无奈是很困难的事情。

他料的不错,虽然四皇子和柳拓的眼中都满是绝望,但是两位国公爷的眼中却有一种面临危难之时的沉着与冷静。

“很早之前,我就知道,在皇宫之内,隐藏着三位八道武者……!”柳国公缓缓道,眼中闪着光:“其实说起来,有两位八道武者的身份,我是知道的……长公主身边的秦无恨……太后身边的丑娥……,她们是宫里其中的两位八道武者,但是还有一位,一直隐藏的很深,即使是我,直到今日见到圣上之前,还是不清楚!”

数万将士跪伏在夜雨之中,雨滴打在青石板上,青石板上有血,溅起小小而且零散的血花!

德庆帝脸色平静,只是静静地听着。

“圣上本已驾崩,我与叶兄也是亲眼见过,以我二人的阅历,似乎不会看错。”柳国公眼中划过一丝异样的神色,淡淡地道:“试想死息功这种传说中的神功出现在我二人眼前,我二人岂能分辨的出来,即使当时有人告诉我们,圣上是用了死息功假死,我们也未必会相信,因为我们从来都不知道,圣上原来就是宫中最后的一位八道武者……不,是九道武者……只有九道武者,才有可能施展死息功……微臣是要恭喜圣上了,这普天之下,圣上不但是江山的主人,更是武道中的王者!”

德庆帝淡淡道:“看来你知道的比我想的还要多。”

九道武者!

人世间武者的巅峰,而大楚国的皇帝,竟是世间武者巅峰中的九道武者!

这无疑是一个让人无法想象的事情。

“我和叶兄见过的所谓遗体,自然是圣上运起死息功之后的样子,无论从哪一个角度去看,那都是归天无疑,也正是如此,圣上骗了天下人!”柳国公脸上露出自嘲的笑容:“我和叶兄终究是人,想不到死息功的头上,也属正常……,只怕之后在冰棺中的尸体,却是圣上找的假货了。”

“普天下,要找一个相貌像极了朕的人,并不是难事。”德庆帝声音平静。

叶国公也终于道:“圣上自然是明白,只要我和柳兄见过冰棺后,其他人也就不会再去细心留意了,毕竟能见到圣上遗体的人并不多,你那替身尸体,完全可以蒙混过关。当所有人都以为躺在冰棺里的就是升上之时,圣上……却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京都!”一指铁马森严的骑兵:“去与你秘密训练多年的军队会合了。”

德庆帝冷哼一声,并没有说话。

他只是举起了自己手中的天子剑,凝视着两位国公爷,那种近乎地狱般的阴冷气氛,笼罩在所有人的上空。

虽然在叛军之中,不乏有人心中明白一些道理,既然参与叛乱,事平之后,恐怕难逃秋后算账,还不如趁事态尚未平定之前搏上一搏,可是只要一见到德庆帝马上那股唯我独尊的气势,谁都没有胆子真正地做这最后一搏。

“朕……!”德庆帝缓缓道:“……知道,这么多年来,你们的武道修为也大有长进,或许都已经在七道盘亘了很多年……只是很可惜,到了你们这个年纪,尚未达到八道武者的能力,此生也就无法再品尝武道为你们带来的惊喜与欢乐了。”

两位国公爷缓缓拉开了距离,一左一右分开,成犄角之势,加上皇帝陛下,竟是成了品字形方位。

“我们知道,圣上是九道高手,我们绝非敌手!”柳国公淡然道:“只是我和叶兄年纪都大了,经不起三审五审的折腾,受不了牢狱的潮气之味,更不耻被推到午门砍了脑袋,所以……既然叛了,就判到底吧。”

“好!”德庆帝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你们的父辈,随着楚侯南征北战,才打下了大好江山,他们是功臣,所以……朕会允许你们家族能够活下去的人继续活下去。开国百年来,前代先帝也都对你们王族厚恩有加,你们受皇恩近百年,本应忠心耿耿,一心报国。可是愚蠢蒙瞎了你们的眼睛,为了争夺更多的利益,要对朕的江山下手……朕不容之!”

两位国公爷目光闪动,神色却依旧平静,他们知道,德庆帝现在所说的这些,只是给王族一个最后的解释。

“你们虽然是叛逆,但朕要给予你们祖先留下王族的尊严!”德庆帝淡淡地道:“真不会让我的铁骑冲杀你们,更不愿意看到你们被马蹄踩踏的样子,朕以这把天子之剑,给予你们不配有的王族尊严,朕要让你们在天子之剑下明白,王道……在于朕!”

他的这句话说完,就见两位国公爷已经从骏马上跃起,脚尖在骏马上轻轻一点,人已跃向了半空之中。

就像两只忽然展翅的雄鹰一般,在半空中,展现着王族的贵气。

德庆帝也动了,他的身形如同神仙般洒脱无比,轻轻巧巧地沸腾起来,两臂张开,脸上带着轻蔑的笑意。

就像两只雄鹰与一头巨龙对峙,所有的一切也似乎静止。

所有的将士,不管是羽林军,卫戍军,鄚州军,还是皇帝陛下带来的援军,都目瞪口呆地望向了半空。

他们中间,有九成九的人是没有见过真正的强大武者对决的场面,当这一场面忽然在他们眼前出现时,他们只能感到震惊。

两位国公爷身体四周瞬间泛起一片白色的雾气,两团雾气在黑夜之中,竟然极是显眼。

皇帝陛下的身体四周,泛起的是一团与他身份极为吻合的金色光芒,金色光芒霞光万丈,不少跪拜在地上的将士都被这团金光所笼罩。

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两位国公爷一左一右,就像两道流星般攻向了德庆帝。

他们是七道武者,虽然与九道武者有着天地之别,但是到了这最后的时刻,他们的出手却依然很冷静,也依然很凌厉。

这个时候,所有人才明白,两位国公爷不仅仅是他们身上的王位强大,更重要的是,他们的武道也足以配上他们的身份。

只是他们面对的是这普天之下,或许再不会真正出现的九道武者。

九道武者在人世间,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他们已经突破了人体的极限,无论速度力量,都已经不是人类武道所能企及的,即使是很小很随便的一个动作,也足以爆发出强大到极致的威力。

所以德庆帝很随意地挥出天子剑时,金光弥漫,就像神话中的战神挥出了他的战剑。

两位国公爷同时感到了一股犀利的劲气迎面扑来,那股劲气看似很清淡,但是浸.淫武道几十年的他们明白,这种看似清淡的劲气,才是劲气中最至尊的境界,它拥有着碎裂一切的威力,至于人体,对这股近期来说,就像时间最锋利的宝刃去切最柔软的豆腐。

于是他们拼尽全力,想要躲过这股劲气。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既然是九道武者挥出的劲气,还滞留于世间武者行列的七道武者怎能躲过?

“噗噗”两声!

在闪躲之间,柳国公左臂已经齐肩飞出,而叶国公的右臂也飞离了身体,两道血箭飞射出去,洒落下去,滴落在下面将士的身上。

柳国公和叶国公并没有因为断臂而退离,他们趁着德庆帝老势刚过新势未生之际,勇猛地再次朝德庆帝扑了过去。

他们想利用这短暂的一瞬间,他们还有最后的劲气,只要靠近德庆帝,他们可以拼尽自己的劲气去攻击德庆帝,他们相信,德庆帝即使是九道武者,也不过是血肉之躯,劲气强催下,任何的血肉之躯都无法阻挡,包括九道武者德庆帝。

只是他们不知道,即以脱离了世间武道范畴,九道武者的武道之中又岂会存在空隙和破绽。

对于九道武者来说,即使是空隙,即使是破绽,也不过是武道的一部分,就在这一瞬间,本来避无可避的德庆帝,竟是冲天而起,以闪电之速,在没有任何借力的情况下,竟是再次腾起,跃向了更高的夜空。

两位国公爷正要催出劲气一搏,但是一瞬间,他们眼前的德庆帝却已经没有了踪迹。

德庆帝腾空而起之后,又以极快的速度落了下来,他的两条腿分开,轻轻踩上了两位国公爷的头顶。

两位国公爷的身体在这一刻麻木,任由德庆帝踩踏在头顶上,想动,却动不了。

……

“万岁,万岁,万岁……!”

鄚州府尹黄达呆了半晌,终于举臂高呼起来,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形,就像虔诚的信徒发现了自己一直信仰的神灵忽然降世,充满了疯狂。

黄达的一声喊,带起了所有的人。

即使是向来对王族忠心耿耿的卫戍军,在这一刻,似乎也发现他们的帝王是如此的强大,是如此神武,这天地间,似乎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去做这位帝王的敌人,他们跪伏在地上,高呼着“万岁”,山呼海啸,与鄚州军,援军,以及城头上的羽林军声音混合在一起。

这一刻,整个京都似乎都弥漫在“万岁”之声中,响彻天地。

那些躲藏在家中角落的京都子民们,听着外面震天般的呼叫,不知所以。

薛破夜感受到了所有人的狂热和虔诚,在这种气氛下,他竟然也情不自禁地举臂高呼,或许那个傲视天地的男人,确实值得他的子民们如此狂热。

那是一位在权力和武道修为都达到了巅峰的男人!

德庆帝如同天神般站立在半空中,接受着他的子民对他的欢呼和朝拜,被他踩在脚下的两位国公爷,忽然后悔了。

他们不是因为死亡而后悔,只是因为,在这一刻,他们受到了王族不可承受的耻辱。

只是踩踏在他们头顶的,是这个世间最强悍的男人,是代表着皇族的男人,王族在这一刻,彻底被皇族踩踏在脚下,输的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这一刻,在皇宫城头的素贵妃忽然纵身一跃,从巍峨的城楼跳了下来,丝带飘飘,就像最高贵的牡丹花,在这一刻凋谢。

除了素贵妃身边的几名太监大惊失色,疯狂的人们,竟是没有发现这位贵人的纵身一跃。

四皇子和柳拓,终于瘫倒在地上。

“朕最后一战,送之你二人!”德庆帝淡淡地道,他轻轻地从两位国公爷的头顶跃起,然后飘然下落,天子剑轻轻一闪,两位国公爷的咽喉划过一道肉眼几乎无法看到的口子。

当王者之躯落在广场的大理石上时,两位国公爷的身体也跌落在大理石上,一左一右,两具尸体而已。

天子之剑,云淡风轻!

第三八二章 【京中亡人淡如云】

德庆帝收起了天子剑,在他的眼里,除了今日所斩三人,剩下的人,似乎都已配不上死在天子剑下。

他终于看了四皇子一眼,目光中充满了同情和失望,但更多的是一种冷漠,似乎这个瘫在地上的尊贵皇子,与他并无任何关系一样。

“你的母亲已经随着她的家族而覆灭,你呢?”德庆帝声音冷酷至极,原来他已经发现了素贵妃跳城身死。

只是他太冷静,太淡漠,似乎素贵妃只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非但没有伤痛,甚至连一丝怜悯都没有。

一日夫妻百日恩,这句话对于帝王来说,至少对于德庆帝来说,是一句废话!

四皇子醒悟过来,猛回头,发现城头的素贵妃已经没了踪迹,顺眼下看,才发现在那一片空旷而光滑的城墙根下,素贵妃已经是粉身碎骨。

四皇子惨叫一声,嘶喊起来,疯了般冲过去。

德庆帝看也没看,只是淡淡地道:“传黄达!”

于是皇帝陛下的传令立刻下了去,黄达飞奔而来,跪倒在地:“微臣黄达参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从现在开始,朕封你为京都守备军守备,重整守备军。”德庆帝简单明了地道:“朕带回来的这些精锐之师,可以编入守备军,带着你的部下,打扫战场,血腥气太重,不是京都应有之景象。”

黄达谢恩,当即便统帅部下,展开了打扫战场的工作,叛军将士群龙无首,又加上皇帝陛下从天而降,战心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老老实实地接受整顿,至于先前被抓的守备军将士,也很快被救了下来。

皇帝陛下并没有在停留,在护卫们的簇拥下,迅速地来到了朝阳门前,而薛破夜也早已领着羽林卫众将,飞步下来,打开了宫门。

太后与群臣也是得到了消息,不敢置信地直奔朝阳门,在此迎候。

宫门打开,皇帝陛下正站在宫门前,神色平静地看着宫门内跪满的臣子们,而太后怔怔地望着自己的儿子,她虽然经过了无数的相遇和离别,但是这一次的再见,却如同在梦幻之中,感到不可思议。

自己的儿子,不是已经死了吗?

在麟圣殿的并观众,自己的儿子不正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吗?可是眼前这个穿着龙袍的人,太后一眼就认出,绝对是自己的儿子无疑。

德庆帝快步上前,跪倒在地,恭敬道:“母后……!”

太后颤巍巍地上前,轻轻抱着皇帝的头,柔声道:“母后就知道,你是天子,自有天护佑,哪里有那么容易离开母后。”

正在此时,有人报道:“禀圣上,四皇子……四皇子自尽了……!”

太后身躯一震,眼中划过悲伤,四皇子再如何叛逆,终究是她的亲孙子,老人家心中总是悲伤的。

四皇子的所有靠山在一夕之间全部覆灭,他已没有了任何可以依靠的势力,而且叛逆大罪在身,无处可逃,离开这个世界,或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跪伏一旁的薛破夜听到禀报,心中一颤,殷皇子死了,符皇子也死了,接下来,会是谁?

德庆帝缓缓站起身,沉默着。

他闭着眼睛,许久之后,才淡淡地道;“他虽然走错路,但终究是皇子……让太常寺好生办理吧。至于素贵妃……让他们母子在一起吧!”

他虽然很平静,但是薛破夜偷眼看去,终于从他的眸子深处看到了不易察觉的伤感。

再无情的人,也终究是人!

臣子们眼见真的是皇帝陛下归天,当真是惊喜交加,没有人敢问这其中究竟是什么样的内情,但是看到朝廷面临的危难已经化解,叛军已经受缚,那么其他的一切也就不再重要了。

德庆帝经过薛破夜身边,终于停住了脚步,虽然脸上依旧平静如水,但声音却和缓了不少:“你……没有让朕失望!”

这已经算是对薛破夜最大的肯定了。

……

……

皇帝陛下“死而复活”后的第一个朝会,是在平定叛乱之后几个时辰就开始了,乾林殿上依旧有飘来的血腥味,许多没有经过血腥洗礼的臣子很不适应这种味道,但是在朝堂上,又不敢捂住鼻子,只能竭力忍受着。

京都三品以上的官员,此次都出现在了朝会上。

虽然不少武将身上都带着伤,甚至包括魏山泰和李子甫都受了伤,但所有人只是包扎处理一番,带伤上朝。

血腥叛乱过后的朝会,依旧残留着血腥的气氛。

没有过多的枝节,甫一上朝,德庆帝便吩咐身边的执事太监念出一个又一个名字,而殿前的金盔羽林卫,将这一个又一个大臣拉了下去。

朝臣们都不敢说话,即使是翰林院大学士岚芜卿等人,御史台的直言御史们,此时也没有出列。

大家都知道,这是秋后算账,任何时代叛乱之后,都会有一场血洗的过程,或许是失职,或许是通敌,总之这些人在皇帝陛下的心里,是有足够的罪行拉出去进行各种各样的惩罚。

薛破夜身为户部侍郎,自然是有资格在朝会上的。

不过由于时间仓促,他现在穿的是羽林卫盔甲,不过在这个时候,已经无伤大雅。

这种朝会上的清洗工作,自始至终,都只见到德庆帝冷冷地靠在龙椅上闭目养神,没有说一句话,被拉出去的大臣嘶叫着,却没有影响德庆帝一分一毫,他面不改色,镇定无比。

迟续了大半个时辰,几十名官员被一个又一个拉出去,朝臣都是噤若寒蝉。

也不知过了多久,太监终于念完了所有的名字,才见德庆帝睁开眼睛,坐正身子,扫视了乾林殿内众大臣一眼,淡淡地道:“藤爱卿,你的病怎么样了?”

朝列中,滕熙丰缓缓出列,跪拜在地,恭敬道:“臣已无碍,谢陛下关心!”

“起来说话!”德庆帝抬了抬手。

滕熙丰再次谢恩,起身。

“朕知道,你是中了毒。”德庆帝面无表情地凝视着滕熙丰,淡淡地道:“厉乌给你下的毒,应该是控鹤风酥吧?”

“是!”

“据说这种毒药无色无味,很难识辨出来?”德庆帝问道。

滕熙丰沉默着,大殿里也沉浸在冰冷的气氛中。

“圣上!”许久,滕熙丰才开口道:“厉乌在下毒的时候,微臣就已经看出来了。控鹤风酥虽然很难识辨,但是微臣却能识辨!”

德庆帝嘴角泛出淡淡的笑意,“哦”了一声,问道:“你既然辨识了出来,却还是中毒了?”

“微臣是自愿中毒。”滕熙丰的声音中带着淡淡的无奈。

乾林殿上的大臣们都是一惊,满是疑惑地将目光投向了滕熙丰。薛破夜亦是皱起眉头,心中好生奇怪,这天下哪里还有自愿中毒的人物?更何况此人还是朝廷重臣?

不过薛破夜微一思索,隐隐有几分明白了滕熙丰的心思。

滕熙丰没有等德庆帝问话,已经道;“微臣以为,那个时候,臣还是中毒的好。”

德庆帝叹了口气,温言道:“藤爱卿,朕知道你对心思。你对朕一直以来忠心耿耿,这份心,朕从未怀疑过。你是见到朕不在了,不愿意掺和到他们的争权夺利之中,所以甘愿中毒,不问政事,是不是这个心思?”

滕熙丰连连叩头,哽咽道:“臣有罪,臣有罪。微臣跟了圣上几十年,受尽恩宠,得闻圣上驾崩,便再也没有了争斗之心了……臣老了……辜负了圣上,求圣上降罪啊……!”

德庆帝从龙座上起来,缓缓走下了金銮殿,轻轻扶起滕熙丰,温言道:“你不想参与他们的争斗,朕不怪你,朕还要赏你。”说到这里,德庆帝脸色忽变,一阵苍白,呆呆地站住,猛地“哇”一声,吐出一大摊子鲜血来,竟然喷到了滕熙丰的身上。

“圣上……!”所有人都惊呼起来。

滕熙丰一把抱住德庆帝,抽泣道:“圣上……你……!”

大臣们都围拢过来,见到德庆帝脸色苍白,牙关紧闭,哗啦啦全都跪在四周,齐声道:“圣上保重龙体啊!”

不少臣子此时都哭出声来。

薛破夜也是担心得很,心中暗想:“难道圣上之前在殿上吐血不是装出来的,他……他真的有重病?到了这个时候,大局已定,他没必要再装病啊?”心中满腹疑惑。

金銮殿上,一时呜咽声一片,固然有真心实意悲伤与皇帝陛下的身体,自然也有滥竽充数做做样子的。

半晌过后,德庆帝才缓缓睁开眼睛,轻轻推开滕熙丰,淡淡地道:“朕没事……藤爱卿,朕虽不怪你,但是你在京都危亡之时,撇下了羽林卫,独善其身,没能尽到保护皇族的责任,这……是有罪的!”

滕熙丰没有跪下,只是点头道:“微臣知道,微臣辜负了圣上,任何的责罚,微臣都甘心领受。圣上……你操劳一生……可要保重身体啊……!”

他这最后一句话,真情流露,声音颤.抖。

滕熙丰的武道修为虽然仅仅是六道,但是他能够看得出来,德庆帝如今的身体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虽然他不知道这种状况是如何造成的,但是他心中十分清楚,几十年君臣融洽的情分和默契,或许在不久之后将烟消云散。

“在你的老家,我已经给你划出了足够你使用的土地,回去吧!”德庆帝轻轻拍了拍滕熙丰的肩膀,一脸的落寞,缓缓转过身,在臣子们的注视下,回到了龙座中。

“谢圣上!”滕熙丰跪倒在地,身体颤.抖,起身之后,看了看德庆帝,终于转身而去。

德庆帝一直目送着滕熙丰离开,眼眸子深处,竟然掠过极难出现在他神色中的伤感,他咳嗽两声,叫道:“户部侍郎薛爱卿!”

薛破夜一怔,但迅速出列,跪拜道:“微臣在!”

德庆帝看着薛破夜,平静地道:“藤爱卿告老还乡,羽林总卫的位置,你先担起来吧。”

薛破夜一愣,立刻道:“谢圣上!”

接下来,朝议又进行了一个多时辰,主要是针对与此次叛乱之后的处理工作,例如调查叛军余党,清剿余逆官员,提拔新官替代空缺位置,繁杂无比,薛破夜却也无心去听,只是呆站在朝堂上。

自始至终,群臣前面的太子一直战战兢兢,可是德庆帝却也没有向他投去哪怕是一眼的目光,似乎这个人根本不存在,有几次太子倒想出班奏些事情表些功绩,但是一见到皇帝陛下威严的面孔,却不敢抬脚。

撑了这一个多时辰,德庆帝显然是非常疲倦,挥手示意散朝,径自回宫歇息。

至于道德宫麟圣殿的灵堂,早在确定德庆帝还活着时,第一时间便被清除的一干二净,满腹心思的后宫妃嫔们感觉到不可思议,受宠的自然欢喜不已,那些一直受冷落的,对于皇帝陛下尚在人世的消息,只是勉强露出一笑而已。

更有人心中寻思:“这个皇帝也太胡闹了,装死玩儿,真是没正经!”他们却哪里知道,正是这一次装死,却是花费了德庆帝无数的精力,而结果也达到了德庆帝所想看到的一切局面。

……

……

黄达成为京都守备军守备,负责打理着叛乱之后的京都,将皇帝陛下带回的军队进行整编,重新布防京都城。

说起来,兵变过后,最难处理的就是叛乱的卫戍军了,虽然卫戍军之一的神武营并没有参与这次的兵变,但是毫无疑问,神武营给朝廷带来的压力并不会因为他们没有参与兵变而有任何的减低。

兵部与枢密院在皇帝的授意下,经过多次商议,最终发下了文书。

卫戍军三大营中,稍微有影响力的军官,无论是否参予了这次的叛乱,都在羽林卫的管制下,去了漠北,那里有着威严的任老将军和政皇子,再加上强大的北镇军,不怕他们闹出事情来。

至于剩下的卫戍军,由兵部尚书亲自出面,进行重新编制,将三大卫戍军的混编起来,又插.入了大量新军,更是插.入了不少老守备军将士,重新分成五支军队,布防京都城外五处,而这五支军队,再也没有“卫戍军”的称号,而是在皇帝陛下的御批下,称为“京统军”。

也就是说,在大楚国,存在了百年的卫戍军,在这一次兵变之后,彻底地走下了历史舞台。

新组建的京统军,皇帝陛下有着更为严密的控制权,虽然京统军的兵员依旧是卫戍军遗留的兵员为主,但是其中骨干,却是老守备军的将士,而且新招募的士兵在京统军中也占了极大的份额,虽然为了安抚卫戍军,给予卫戍军一些兵权,但是整支京统军的控制权,实际上已经完全掌握在了皇帝陛下的手中。

兵变之后,奖赏与惩罚工作都是循序有致地进行着,皇帝陛下连番的重拳出击,让所有办事的官员办起事来都是谨慎而有效率。

这一次王族覆灭,幸免于难的雍国公司徒家族,在兵变过后,立刻上奏,请辞王族封号,皇帝陛下大笔一挥,当即应允。

虽然太后是司徒家族的人,但更是皇族的人,所以对兵变过后的所有奖惩,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毫不参与。

不过还是有一件事情出了疏漏。

兵变之后,柳国公之子柳拓却神秘地失踪了,守备军在清点叛军之时,这个叛军之中存活下来的重要人物,在当夜却似乎人间蒸发一样,没有了踪迹,守备军和刑部的人找遍京都,都没有发现他的踪迹,刑部只得下了文书,画下其形貌,全国通缉。

皇帝陛下虽然知道此事,不过也明白,王族大势已去,一个小小的柳拓,再有能耐也兴不出多大的风浪,所以并没有此事而迁怒太多的人。

……

对于这起兵变,皇宫之内,却有一个人一直在秘密关注着。

武炎宫内,五皇子刘子谦正斜倚在软榻上,悠闲地喝着茶,脸上竟然带着古怪的笑容,悠然道:“我就说过,老家伙没那么容易死,这肯定是他的阴谋,可惜我这个残废都能看到的事情,那些王族却看不出来,愚蠢的人,这种下场也是该得的。”

“你并没有提醒柳拓!”一个冷淡的声音从他身后不远传过来,当然是隐入黑暗中的影子。

“没必要。”刘子谦淡然道:“我也只是猜测而已,不管老家伙是真死还是假死,总需要人去试探一些。更何况,王族的势力太大,不亡,也会成为我的绊脚石,而这天下间,还只有老家伙能收拾得了王族,无论他们谁胜谁败,对我们都没有损害。”

影子沉默着,忽然道:“我一直以为,柳拓是你的心腹!”

“他是我的心腹。”刘子谦淡淡地道:“可是他更是我的工具,到了这样的时候,他总要做些事情的。”

“如今你的这个工具已经不再锋利了,为什么还要让我救他出京?”

“因为……!”刘子谦淡淡笑道:“他还有用。”

又是一阵沉寂。

“你现在可以松口气了。”刘子谦叹道:“老家伙还没有死,你就还有机会,不必沮丧。”

“我想,他很快就要死了。”影子冷冷地道:“他在广场一战,看似强大无比,实际上已是强弩之末。他两年前冲入了九道武者的行列,却不知道,那一天,也注定了他的死亡。”

刘子谦轻轻品了一口茶,优雅而尊贵,缓缓道:“你说过,他冲九道,心肺俱伤,能活到现在,实在不容易。”

“我也很佩服他,若是换做常人,只怕在当日便走火入魔,全身爆裂而死,但是他却强压了下来,这是他的本事。”影子道:“不过现在他离死亦不远,我若再不动手,只怕是真的没有机会了。”

“你确定你现在是他的对手?”刘子谦淡淡地问道。

影子道:“我总要一试,他一定……要死在我的手上!”

又是一阵沉寂,在武炎宫冰冷的气氛中,这种沉寂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刘子谦轻轻地叹了口气,拿起一只青橘子,剥了皮,将桔肉放进嘴中,轻轻嚼了起来,吃的似乎很舒心,等到吃完一片,才轻声道:“王族覆灭了,那些有着错综复杂背景的各级官员也被罢的罢杀的杀,随着他几十年的京都府和都察院,在这一次也算得上是全军覆灭,老二死了,老四也死了……老家伙自己,恐怕也知道自己快要死了,那么他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他的眉头皱了起来,丑陋的脸上神色怪异:“我怎么觉得,他好像是在做着一些准备……死后的准备,他想扫清一些不该存在的东西,扫除一些太过强势的势力……他这是为了谁?为了太子那个愚蠢的东西?”他自己先摇了摇头,很肯定地道:“不会,为了那个愚蠢的太子,他可不会这样做,那么,究竟是为了谁?”

可惜这个问题,普天之下真正明白的,应该没有几个人。

第三八三章 【春风得意时】

京都夜色里,微风吹拂,一直弥漫的血腥味已经减轻了不少,数千的兵士,已经将战场洗刷了数遍,洗去了鲜血,却洗不去亡魂。

薛破夜筋疲力尽地回到了自己在京都的薛园,一直住在京都的明虚和尚立刻跟在薛破夜身后,屁颠屁颠地回了屋子,关好门窗,低声问道:“舵主,那皇帝老子真的没有死?”

薛破夜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没有,好好地活着呢。”

德庆帝没死,自己更是荣升为羽林卫第一号人物,无论如何,自己的政治前途还能继续下去,而且还是很顺利地进行下去,从内心来讲,薛破夜还是很高兴的。

“原来如此。”明虚点了点头,皱眉道:“那事儿可就有些不好办了。”

薛破夜皱眉道:“什么事儿不好办?”

明虚凑近过来,低声问道:“舵主,你可晓得,京都分舵的舵主大师兄最近不顾华军师的劝阻,如今正筹划着要潜入皇宫,刺杀宫里的那些贵人们哩。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薛破夜一听到“大师兄”,立刻想到了在银库的那个雪夜发生的事情,自己可是亲手杀了一名青莲照的弟兄。

“连王族数万军队都进不了皇宫,就凭京都分舵,有这个本事吗?”薛破夜淡淡地道,心里却提起神来,如今自己可是羽林总卫,对皇宫的安全负有全责,若真让大师兄的计划得手,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只是近半年来,经历的事情太多,更是看到了青莲照内部内讧不断,争权夺利之争绝不比朝廷的权势斗争要小,再加上军师华闲给自己下了碧油惊,以一种近乎无耻的手段想控制住自己,所以薛破夜对与青莲照的印象是极为恶劣的。

正相反,对于朝廷,由于德庆帝的器重,又加上与羽林卫众将和睦相处,相较于青莲照,薛破夜反而对朝廷势力更是亲近些。

明虚轻声道:“我听说,大师兄本想是趁皇帝驾崩之时,京都混乱,沉寂带人潜入……不过我刚刚听闻这皇帝死而复活了,恐怕这计划不能再做了。”

薛破夜摸着鼻子,倒了杯热茶,喝了一口,滚烫的热茶流入口腔中,竟是说不出的舒服。

“无论皇帝是死是活,进皇宫刺杀,都是愚蠢的选择。自古至今,能够进入皇宫,然后还能刺杀大批的贵人,这事儿可是少得很,至少我没听过。”薛破夜淡淡地道,看了明虚一眼,问道:“是了,大师兄怎么突然生出这个兴趣?咱们青莲照,行事不是素来低调的很吗?”

明虚合十道:“阿弥陀佛,舵主,大师兄……恩,似乎好像被朝廷伤了许多部下,所以恼羞成怒,才会如此……据说死的不是普通的会众,是好几名跟了他许多年的生死弟兄,他虽性格低调沉稳,这一次却也忍受不住了。”

薛破夜“哦”了一声,心知定是那夜在户部银库死了数名生死弟兄,大师兄才要决心报复。

“明虚啊。”薛破夜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对军师知道多少?”

明虚想了想,摇头道:“舵主,军师向来是咱们青莲照最神秘的人,我知道的实在不多。唔,我听说军师曾经救过总舵主的命,那是……好像是六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军师就入了我们青莲照,过了两年,就成了咱们青莲照的军师,总舵主很信任他……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薛破夜若有所思,沉吟片刻,才道:“那你是否听过碧油惊这种毒药?”

明虚眼睛一亮,呵呵笑道:“舵主,难不成军师也给你下了碧油惊?”

薛破夜奇道:“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明虚很得意地道:“这碧油惊是天下极难得的毒药,要配制这种毒药,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我听说军师就善于配制这种毒药,而且……嘿嘿,我也知道,这个世间之上,知道这种毒药的人可是少得很。”

“别和老子卖关子。”薛破夜冷冷道:“老子是中了华闲的碧油惊,你有没有法子?”

明虚一阵委屈,忙道:“舵主你别急啊,其实……其实军师用这种毒药,控制了不少桀骜不驯的人物,军师给你下这种毒,那说明……说明舵主在军师的心中是个厉害的人物啊。”

“厉害你个和尚头。”薛破夜没好气地道,心里也有些急,这碧油惊解毒,就寄托在明虚的身上,也不知道这个不老实的和尚有没有这个本事,冷言道:“快说,有没有法子?”

明虚喃喃道:“还没瞧过求人也这么横的,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咳嗽两声,轻声道:“舵主,实不相瞒,这碧油惊虽是天下极难解的毒药,但是明虚在三年前,就已经知道了解毒的方法!”

“啊!”薛破夜惊喜交加,站起身来,竟是抓住了明虚的手,激动道:“明虚……!”

“舵主……!”明虚深情回应。

薛破夜一愣,迅即在明虚的额头瞧了一下,但还是很高兴地拉着明虚坐下,道:“好得很,好得很,老子的毒有解了。”

“不过……!”明虚忽然为难起来。

薛破夜皱眉道:“怎么了?”

明虚叹了口气,道:“舵主,你这碧油惊,是军师所下,明虚不敢解毒,否则……否则就坏了规矩。军师下的毒,这谁敢解啊?”

“呛!”

薛破夜拔出刀来,贴在明虚的脖子上,冷笑道:“你解不解?”

明虚合十闭目,竟然很平静地颂起《往生经》来,毫无惧怕之色。

薛破夜咬牙切齿,恨不得一下子敲破他的和尚头,只是这个时候,明虚是唯一能解此毒之人,没有法子,只得收回刀,叹道:“明虚,难道你就忍心看着你的舵主活活被毒死?”

明虚依旧念经,不敢回答。

“罢了,既然如此,你我往日情分,到今日就为止吧。”薛破夜叹了口气:“算老子瞎了眼,认识你这么个见死不救的和尚。”

明虚睁开眼,有些惶恐地看着薛破夜。

只见薛破夜坐在椅子上,一本正经地道:“你去吧,离开我的薛园,愿意去哪里,你就去哪里……我要歇息了。”

他脸上真的是一片疲倦之色。

“舵主……!”明虚看了看外面天色,道:“天这么晚了,你……你让我去哪里?”

“你爱去哪里便去哪里,关我屁事。”薛破夜淡淡地道。

明虚犹豫着,嘟囔道:“舵主……你怎么能怪我……这是军师……军师下的毒……我若解毒……坏了规矩,阿弥陀佛!”

“啊你.妈.的托你爹的佛!”薛破夜骂道:“嘴上念经,肚子里一肚子坏水,见死不救,这也不坏了你们佛门的规矩?快走,我不想看到你。”

明虚自从跟了薛破夜之后,无论是在杭州,苏州还是在京都,那过的可是悠闲自在,住得舒服,吃得更舒服,这一生哪有如此快乐的时光,这个时候被赶出去,就等于这些美好的生活对自己说拜拜了。

他沉默着,犹豫着,思索着。

“舵主,我想了想……其实你说得对。”明虚以一种仁爱的目光看着薛破夜:“佛说,普度众生,舵主中毒,我若见死不救,岂不违背了佛门教义。更何况,我是舵主的部下,舵主对明虚照顾有加,我若不就,在义气上也说不过去。恩,我是舵主的人,至于军师……离我太远了,我还是听舵主的,帮你解毒。”

薛破夜“哦“了一声,笑道:“想通了?”

“想通了!”明虚狠狠地点头。

薛破夜这才站起来,很愉快地拍了拍明虚的肩膀:“所谓识时务为俊杰,老子一直觉得你就是一位俊杰。是了,要多久配出解药?”

“恩,舵主给我一个月时间!”

“什么?”薛破夜蹦了起来:“不行,有毒在我身上,我不舒服,我给你十……八……五天,配不出来,你自己离开这里吧。”

明虚苦着脸:“属下试试,试试……!”

薛破夜很是开心,道:“为了表彰你的功劳,等会儿我让他们给你做上十个八个好菜。”心中暗想:“华闲啊华闲,你有碧油惊,老子有明虚和尚,这一物降一物,你可控制不了老子,等老子清闲下来,倒要陪你好好玩玩。”

这便是人算不如天算了。

心里最担心的事儿摆平,薛破夜心情愉悦,吩咐下人备了酒菜,与明虚好好地享用了一顿美餐,然后痛痛快快洗了一个热水澡,这才上.床歇息。

只是躺在床上,夜深之时,忍不住又想起了绿娘子,那个妖娆的美人儿,如今究竟身在何处?

……

……

王族兵变虽然给京都的百姓带来了极大的恐慌,但是在皇帝陛下的铁腕之下,这次兵变就像过家家一样结束了。

只过了一日,京都的一切又恢复了正常,各个街道又恢复了以往应有的生气。

过了两日,皇帝陛下传下来旨意,令薛破夜迁至总卫府。

总卫府是羽林总卫的府邸,占地虽然比不得皇亲国戚,但是在官员行列之中,却是极大的,先前是羽林总卫滕熙丰的居所,如今滕熙丰告老还乡,朝会之后,没过两日便举家迁回老家,这座府邸也就空了下来,所以皇帝陛下令薛破夜以羽林总卫的身份签了进去,只是门前的牌匾,除了“总卫府”外,更是在下面加了“大楚子爵”的金字。

羽林营的都尉校尉们兴高采烈地领着一帮羽林卫打扫收拾府邸,重新置办了东西,选了吉日,迁进了总卫府。

这一日自然少不得百官道贺,薛破夜如今是朝中红人,兵变之时更是沉着冷静护卫了皇宫,即使是太后皇后甚至是长公主,也都派人送了厚礼,当真是如日中天。

这一日办了几十桌酒宴,热闹地庆祝了一天。

总卫府内,大小别院,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绿树红花,应有尽有,更有马房,演武场,兵器放等等,薛破夜打从心里感到满意,能够穿越穿成这个样子,也算是了不起的成就了。

至于府邸总管,薛破夜还是带来了薛园的那位胡总管,胡总管一开始本是殷皇子的人,但自从殷皇子死后,也就尽心尽力地跟了薛破夜。

薛破夜又抽了时间去了京都的紫烟坊,这是殷皇子留给他的巨大财富,紫烟坊的人也都隐隐知道薛破夜是自己的新主子,见他出示了殷皇子留下的令牌,这才确定,于是拜了新主人。

对于紫烟坊几十家店铺来说,薛破夜接手生意,是一个天大的好事,一开始整个紫烟坊从上到下还以为生意要充公,上千号人手也就没有饭吃,孰知接手的是薛破夜,而且一切事项俱按以前的规矩来,只是改了几点弊端,所有人的饭碗却都是保住了。

安顿好紫烟坊的事情,薛破夜终于抽出空,来到了两位活宝的地方。

两位活宝,自然是指小苏棍和加图索,二人自从研发出火药的配方后,遵照薛破夜的吩咐以及指点方法,进行了另一项大胆的尝试,到薛破夜这次前来视察时,二人的这项研究成果已经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不得不说,两人在这方面,确实很有天赋。

薛破夜在二人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块空地,小苏棍手中,抱着一个黑色的铁球,那铁球之上,竟然带着一条长长的线。

这便是薛破夜教给他们的法子。

小苏棍最初的研究,不过是在鼎炉里放置火药原料,然后通过在鼎炉下面进行加热而达到爆炸的效果,这自然是极为原始的方法。

薛破夜想出的法子,自然是很先进的。

将火药置放于铁球之中,进行密封,然后以一条药引拉出来,从外面点火,然后引火至铁球之中,通过里面的硫磺产生巨大高温,从而造成爆炸效果。

这要放在现代,那是最简单不过的爆竹原理,但是在这个时代,却是巨大的技术发现了。

当然,这个时代的冶铁技术已经比较发达,这类铁球虽然成本昂贵,但还是能够制造出来,唯一的问题,不过是铁球的容量大小以及厚度问题了。

小苏棍与加图索通过一次又一次实验,也几乎掌握了容量,厚度与火药原料配置比例的方法,所以薛破夜到来时,二人忙不迭地拉着薛破夜,要进行当场试验。

当药引点燃时,薛破夜还有几分忐忑,自己只不过是懂一些原理,还真是没有亲身试验过,也不知道可行不可行,但是当埋在土里的铁球在一声轰鸣中炸开尘土,威力惊人时,薛破夜终于松了口气,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无论如何,自己的杀伤性武器算是初战告捷了。

当然,仅仅这种土雷式的成果,绝对不是薛破夜最终想要的,他需要的,是更为强大的武器,也需要更为惊人的威力。

至于进一步的武器研制,显然不是小苏棍和加图索两个人能够办到的,虽然“鲁工营”少不了大楚国顶尖的技术人员,可是薛破夜并不想这项研究成果此时便被朝廷知道,深思熟虑之后,派人去往杭州,去请那位神乎其技的巧手张。

……

薛破夜心中一直担心的小石头,终于在兵变四日后回到了京都,打听之下,找到了总卫府,师徒二人少不得抱头痛哭一场。

西门雷藏本是遵照薛破夜的命令,领着一干羽林卫好生护卫着小石头,乔装打扮,在京都附近的一处村落暂时住了下来,等了两日,派人去京都打探,知道兵变已平,好一阵欢喜,只是一场兵变之后,京都还有些混乱,为了安全起见,众人也没有立刻回京都,连番派人打探,直到确定京都一切正常,这才在第四日领着小石头回了京都。

找到薛园,人去园空,一打听,才知道薛破夜荣升羽林总卫,如今已经迁至了总卫府,又是一阵欢喜,这才领着小石头找上了总卫府,师徒得以相见。

薛破夜即生总卫,三营副总卫的人选,他却是有权力过问的。

秀林营潘振海这次兵变中处理得当,自然还是担任秀林营副总卫一职,至于风火营副总卫一职,因为薛破夜的升迁,也就空了下来,还有太极营副总卫厉乌,兵变过后,第一时间便被满门抄斩,位置也空了下来。

或许是信任手下的公羊月和西门雷藏,又或者是潜意识在骨子里想更好地控制羽林营,薛破夜上了一道折子,奏请皇帝陛下封公羊月为风火营副总卫,西门雷藏去统管太极营,折子呈上去不到半日,皇帝陛下批下朱批,同意这种安排。

于是,薛破夜的势力是真正地渗透到了整个羽林营,而此时的薛破夜,也正是对羽林营有了真正意义上的控制权。

当然,他没有忘记提醒自己:“羽林营不是我薛破夜的,而是……皇帝陛下的!”

他知道,这一点,自己是绝对不能忘记的,等哪天自己轻飘飘地忘记了这个事实,那么,自己的悲剧也就在眼前了。

连王族都斗不过的皇帝陛下,是普天之下没有任何人能与之对敌的男人。

谁能是一个身为九道武者皇帝的对手!

第三八四章 【故事的后半段】

几场绵绵细雨过后,久违的阳光洒射在京都的每一个角落。

薛破夜就是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被皇帝陛下招进了皇宫,这一次并没有在御书房相见,而是被引到了御花园。

御花园内,百花齐放,群芳争艳,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花香味,更有着满院子的女人气息,皇后娘娘领着一群宫女,在草地上踢毽子玩。

坐在德庆帝对面,薛破夜虽然颇有些不适应和不自在,但是面上倒也保持的平静异常。

德庆帝的脸色很苍白,精神看起来也是异常疲倦,但他还是微笑着道:“你该知道,我总要找你好好聊一聊的。”

薛破夜点头道:“微臣也一直在等陛下传召。”

德庆帝满意地点了点头,温言道:“你我今日,只说故事,不谈国事……更不要将我当皇帝看,我只是一个说故事的人,你……一个听故事的人而已!”

薛破夜一听“故事”二字,忽然想到了那夜在“相思宫”中,皇帝陛下对自己曾经说过一个关于“叶清瑶”的故事,而故事只说了前半部分,后半部分却没有是说出来,难道今天,皇帝陛下要将后半部分说出来。

德庆帝一阵急促的咳嗽,让不远处的皇后迅速过来,柔声道:“圣上,天气还有些凉,你还是回屋里与薛大人议事吧。”

德庆帝握着皇后的手,微笑道:“朕不碍事,皇后,我与薛爱卿有些国事相商,你自去和她们玩耍,回头朕陪你玩。”

这个向来冷酷的皇帝,对皇后却是极为怜爱。

皇后叹了口气,倒了杯茶,奉给了皇帝,轻声道:“那好,身子不舒服,就叫我,你……别撑着。”看皇后的细心,竟是对皇帝也异常的关心。

薛破夜眼角看了皇后几眼,只见皇后贵气雍容,相貌那是极美的,忽地,薛破夜心中一震,他似乎发现了一些什么,不由再看了两眼,奇怪无比,这皇后……竟然与叶清瑶的那幅画颇有几分相似。

叶清瑶的画像清雅脱俗,让人一见便能牢牢记住,薛破夜看那皇后,竟真是有七八分的相似。

“该不会是因为皇后相貌酷似叶清瑶,皇帝陛下才如此宠爱她吧?”薛破夜脑中忽然泛起一个极为怪异的念头。

这个念头,却是很有道理。

等到皇后缓缓离开,走的远了,德庆帝才轻轻喝了一口茶,平静地道:“你似乎看出了什么?”

薛破夜一愣,迅即有些惶恐地道:“微臣……微臣不敢!”

“其实你想得没有错。”德庆帝凝视着薛破夜,似乎看透了薛破夜的心思,并没有隐瞒:“清瑶的画像,你是见过的……那幅画像,除了朕,也只有你见过,你当然也看出来,皇后与清瑶,长得十分相似。”

薛破夜叹了口气,点头承认道:“微臣却是看了出来,想不到天下间还有这样相似的人。”

德庆帝淡淡地道;“这么多年来,我也一直将她当成了清瑶……虽然明知她不是,可是……这能让我舒服一些。”

这话很残酷。

一个女人作为另一个女人的替代品,而且是一国之母,这总是很残酷的事情。

薛破夜不知道皇后是否知道这个原因,如果知道,薛破夜相信皇后娘娘的心里一定是很委屈,也很悲伤。

薛破夜沉默了片刻,终于道:“圣上要说的故事,是叶清瑶后来的故事吗?”

德庆帝脸上露出柔和的微笑,轻声道:“我并不是一个会说故事的人,我这一生,恐怕也只会说这一个故事了。”

薛破夜坐正身子,道:“您说,我听!”

德庆帝笑道:“这才是一个听故事人的态度。”

……

“朕夺得了皇位,从我大哥手中夺得了我应得的皇位,而那个给我报信的二叔,便是如今的乾王爷,你应该见过。”德庆帝缓缓道。

“我见过。”

“他是一个值得朕去信任的叔叔。”德庆帝喃喃道,他的思绪又回到了十八年前。

“朕稳固了朝里的局面,再次前往金陵之时,已是半年之后了。我回到了那个小村子,我知道,清瑶一定在等着我。”德庆帝脸上露出曾不从有过的幸福神色,似乎沉浸其中。

薛破夜静静地听着,他明白,这个时候,要静静地做一个合格的听客,不要打扰德庆帝的任何思路。

而且,德庆帝贵为九五之尊,专门对自己说这个故事,一定有其目的所在,否则一个皇帝绝不可能花费时间将自己内心深藏的秘密在一个不相干的人面前说出来。

所以,他一定要仔细地听,仔细地品。

“你应该能猜到,清瑶并没有离开那个小村子,她还在那里平静地生活着,和虎儿一起,还在那里等着我。”

“我们重新相见,自然很高兴,我们继续着以前的生活,练习吹箫,出门卖艺,听她吹奏梵曲……整整两个月,我抛下了国事,将国事交给了曹丞相等一干得力大臣,而我自己,活得很滋润,也很愉快。”

“只是我那个时候太年轻,竟然没有料到,我的那位大哥虽然不在了,可是他的党羽还在,还好好的活着,甚至计划行刺我。”德庆帝的声音开始阴冷起来:“就在一天夜里,我喝了不少酒,半夜时分,睡的迷迷糊糊之时,一群刺客终于找到了我。”

虽然知道德庆帝还活着,但是薛破夜的心情却随着深入故事而紧绷起来。

“薛爱卿,或许你还不相信,那个时候,朕还只是区区三道武者,嘿嘿,那个时候,朕懂的是治国平天下之道,这武道却是疏忽了。而为了能够与清瑶宁静的生活,我的身边甚至连一个侍卫也没有带……当我看到刺客围住屋子,那冰冷的剑锋便要刺穿我的喉咙时,我以为我定然是要死了。那些刺客,最低的也是四道武者,朕……只能闭目等死!”

薛破夜禁不住道:“是……是叶清瑶救了你?”

“当然是她。”德庆帝开心地笑了起来:“清瑶是我的福星,有她在,朕怎会有事,她与虎儿在朕就要死的时候,出现在朕的身边,那一干刺客,在他们姐弟的手底下,竟然走不了十个回合,全都被擒了下来。”

薛破夜骇然道:“都……都擒下了……!”不敢置信,那一群最低修为是四道的武者刺客,怎可能在叶清瑶姐弟手底下过不了十个回合?难道……?

“非但你不敢相信,即使在当时,朕也不敢相信。”德庆帝叹道:“朕岂能想到,清瑶一个弱女子,竟是深藏不漏的七道武者,而虎儿,也达到了六道。”

薛破夜虽已猜到,但还是吃了一惊。

德庆帝脸上露出微笑:“清瑶啊清瑶,你可是连朕也骗过了。”

“自那之后,清瑶便笑朕一个大男人,竟不能保护自己,朕深感惭愧,便要清瑶做朕老师,教朕武道。清瑶倒是答应了,只是国事繁杂,朕却没有时间留下来,母后派人找到朕,要朕速回京都处理国事,万般无奈之下,朕只得请求清瑶随朕回京。那个傻丫头……呵呵,她却给朕下了一道坎,说是只有等朕的武道修为超过了她,能够保护自己,才会随朕回京。”

“朕记得清瑶当时笑着对朕说,一个大男人连自己也保护不了,如何保护身边的女人?”德庆帝神色严峻起来,脸上神色复杂:“这句话,直到今日,朕还记得清清楚楚。一个男人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怎么算是男人……!”说到这里,德庆帝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薛破夜急忙起身,走到德庆帝身后,轻轻拍着德庆帝的背部,为他顺气。

德庆帝摆了摆手,示意薛破夜坐下,才继续道:“朕惭愧之下,只得答应他的要求,下定决心,一定要苦修武道……嘿嘿,可是武道之人都明白,武道每一次的进阶,绝非苦修便可成,五道以下倒可勤修苦练而成,五道之上,除了苦修,还需天赋与运气了。朕虽然答应了清瑶,但是心中知道,要想超过清瑶的武道修为,实在是难于登天……幸好,清瑶在临别之时,送给朕那一本绝世奇书,若是没有它,恐怕到今日,朕还是一个低等的武者。”

薛破夜隐隐于感到了一些什么,轻声问道:“那……那是什么书?”

德庆帝笑着,凝视着薛破夜,一字一句地道:“销魂册!”

“啊!”薛破夜惊得站了起来,呆若木鸡,虽然心中一惊隐隐有准备,但是听到这里,却也禁不住震惊无比。

《销魂册》?

那可是自己与小石头一直以来练习的册子,难道……难道这本册子竟是德庆帝留给小石头的?

德庆帝平静地示意薛破夜坐下,温言道:“薛爱卿,朕今日所言,定要许多让你吃惊之处,你皆可心神平静地听下去……一个故事,总要一个听故事的人认真地听完。”

“臣……臣遵旨!”薛破夜按捺住内心的震惊,恭敬道。

“销魂册……天下最玄奇之书。”德庆帝赞叹道:“请要将那等珍贵的奇书送与朕,朕……哎,那销魂册是武道宝典,据清瑶说,乃是她在天竺之时,偶然所得,送她此书之人,却是从中原隐至天竺的绝代武者,即使是清瑶,也一直不明白那人为何要隐退至天竺,也不知道他的名姓,更不知道他为何要将此书交给清瑶……以清瑶的猜测,应该是那位绝代武者想将这本武道宝典通过清瑶带回大楚吧。”

“有了销魂册,可让人的武道修为突飞猛进……清瑶和虎儿修习了两年,一个达到了七道,一个达到了六道,可说是神速了。只是到了这个阶位,二人的武道修为却再也无法突破了,这……或许是天赋所致吧。朕辞别清瑶,带回了销魂册,潜心修炼,这才发现,这销魂册竟是比朕想象中的更为奇妙,只过了几个月时间,朕竟是达到了五道武者的境界。”

“朕每隔一阵时间便会偷偷地去那个小村子,与清瑶切磋比试,希望能够击败她,好带她回京,可是……一直过了两年,朕才达到七道武者的境界,那个时候,才真正地击败了清瑶。”

“清瑶信守承诺,带着虎儿,随着朕回到了京都,直到那个时候,她才知道,朕竟是大楚国的皇帝。她没有因此而开心,反而有些闷闷不乐,朕明白她的心思,所谓一入侯门深似海,更何况囚笼一样的皇宫呢?但是她为了朕,为了她的承诺,还是跟朕进了宫……如果朕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朕宁可死,也不会让她和虎儿进宫……那是朕此生最大的过错!”德庆帝的神色阴霾了下来,身体竟然禁不住轻轻颤.抖。

薛破夜知道,叶清瑶进宫后,一定发生了天大的事情,否则德庆帝的情绪也不会如此激动。

“打一开始,宫里那些愚蠢的人们就从心里瞧不起清瑶,她们私下里称呼清瑶是个乡下人,是个粗俗的民女,可是……清瑶不在乎。虽然在所有人的反对下,朕不能封她为皇后,但却封她为贵妃,赐予了清瑶宫。她为人谦和,在鬼魅阴森的皇宫里,不与任何人争斗,对所有人,包括那些宫女太监也都是和颜悦色照顾有加,朕也绝不允许任何人去伤害她。”德庆帝攥起了拳头,脸上露出了痛苦之色。

“她不与人斗,可是那些可憎的人们,却在私下里对她百般侮辱……朕要杀了那些贱人,却被清瑶劝阻,她还让朕发誓,不可因为她,而伤害宫中任何一个人……清瑶,你知不知道,就是为了这个誓言,没有杀死那些该死的贱人,你才会……!”德庆帝这个素来阴冷沉稳的男人,此时的眼圈却已通红,泛着强烈的杀机。

“那些贱人,成日里在母后身边诬蔑清瑶,到了最后,就连母后也厌恶起清瑶,说她是妖女。清瑶忍受着委屈,却从来不向朕诉苦。”

“朕忍无可忍,将清瑶搬出了清瑶宫,按照清瑶的意思,在宫里择了一处清净的地方,让她和虎儿生活在那里。”德庆帝淡淡地道:“你该见过,就是相思宫了。”

薛破夜点了点头,心中实在佩服叶清瑶,她身为七道武者,又得皇帝陛下宠爱,却宁可忍受委屈,与世无争,这样的女子,实在称得上是奇女子。

“朕甚至下了旨意,相思宫不得任何人进入,否则,杀无赦!”德庆帝声音森然。

薛破夜叹了口气,心中暗叹:“叶清瑶好好一个自由自在的姑娘,这样一来,岂不成了囚笼里的犯人,笼子里的小鸟,哪里还有自由可言。”

“朕本以为,这样一来,清瑶便不会受到任何伤害。自清瑶搬到相思宫后,也确实没有人再敢去打扰,朕与清瑶时常在相思宫吹箫弄武,很是悠闲,清瑶入宫一年后,终于怀上了朕的孩子,还没有生下来,朕便给他取了名字……若是儿子,便叫刘子禅!”德庆帝轻轻道:“禅位的禅!”

“刘子禅!”薛破夜轻轻念了一遍,全身一震。

原来德庆帝当年是要立叶清瑶的孩子为太子,准备传位于刘子禅。

“而那一年,自辽东开始的叛乱,遍及四个州府,朕大怒之下,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朕决定亲自平叛。朕是担心,坐久了朝堂,会消磨朕的斗志,所以想以平叛,激发朕的斗志。”德庆帝叹息着,自责着:“于是,那年初夏,清瑶怀孕六个月的时候,朕撇下了她,率领军队,去了辽东平叛。”

薛破夜也叹了口气,他知道,故事最悲惨的时刻,就是在皇帝陛下离开京都之后。

德庆帝说到这里,似乎已经很疲倦,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脸上的神色极其痛苦。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德庆帝才长叹一声,睁开眼睛,继续道:“等朕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变了,变的让朕都不敢相信。”

“相思宫付诸一炬,清瑶和虎儿,都已下落不明。”德庆帝攥着拳头,痛苦地道:“朕找遍了皇宫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找到他们……朕派出朕最得力的助手,四处找寻他们,却始终没有他们的消息。”

“直到后来,朕才知道,这一切,都是朕的母亲,是她造成了这一切。她趁朕平叛之时,命令几十名一等一的高手,甚至包括七道武者,暗地里对清瑶动了手,清瑶那夜刚刚产下朕的儿子刘子禅,元气大伤,与虎儿面对着数十名武者,终是不敌,清瑶为了保护朕的儿子和虎儿,终于力战而……而去……!”

“虎儿逃离了宫中,不知去向,而清瑶的尸首,被朕的母亲抛弃,朕再也找不到了。”

说到这里,德庆帝,这个普天之下最强大的男人,眼泪却流了下来。

薛破夜只觉得心中说不出的难受,竟然也跟着留下了泪水,他能想象,那夜在德庆帝平叛在外之时,叶清瑶和叶虎儿是如此地凄凉,如此地悲惨,如此地弱小,强悍的后宫力量,将那一对弱小的姐弟,毁灭在了顷刻间。

“那……禅皇子……如今身在何处?”薛破夜抹去眼泪,轻声问道。

德庆帝等到情绪冷静下来,才轻声道:“那件事情过后,朕派人暗中杀了那些曾经诬蔑过清瑶的后宫贱人……,朕只希望能够赎朕的罪过,若不是朕,清瑶不会死,她还会快快乐乐的活着,在金陵城中卖艺,唱歌,吹箫……。直到两个月后,朕的哥哥,也就是乾王爷忽然秘密找到朕,朕才知道,朕的好二叔,在清瑶遇害那夜,竟是偷偷地救走了朕的儿子。”

薛破夜知道真相渐渐接近,自己心中那个最大的怀疑便要浮出水面了。

“你猜得不错,或许你早就猜到……!”德庆帝凝视着薛破夜,一字一句地道:“小石头……就是朕的儿子,他的真名,就叫刘……子……禅!”

第三八五章 【第六个儿子】

淫.荡柳在纵横发书了,兄弟姐妹们都可以去看看,此人人性风.骚,但书却是写得极好,我一直追拜!

书名《天才医生》,很容易搜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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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破夜承认,在很早的时候,他心中就曾有过某种怀疑,小石头与德庆帝会有某种奇妙的关系,但是他直到此时,才听到了让他感到震惊的准确答案。

小石头,自己的土地,那个十多岁的小男孩,竟然是皇帝陛下的亲生儿子,是大楚国的皇子,甚至……甚至是德庆帝曾经有意立为储君的皇子。

“薛爱卿,你是不是早就有所察觉了?小石头……是朕的第六个儿子!”德庆帝凝视着薛破夜,问道。

薛破夜沉默了一下,终于道:“微臣不敢欺瞒圣上,微臣之前听过圣上说过故事的上半阙,颇有些疑惑,而且圣上……圣上似乎一直对小石头颇有些关心,微臣就猜测小石头或许与圣上有些渊源,只是万万也想不到,小石头……竟然是一位皇子。”

德庆帝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轻声道;‘薛爱卿,你现在是不是明白了,朕为何要重用你?”

薛破夜当然明白了,自己能够创造大楚开国以来最大的恩宠,绝不是因为自己才华出众,也不是因为自己长得帅,究其原因,却是因为小石头。

很显然,德庆帝给予自己的所有恩宠,实际上是变相地增加小石头的力量,皇帝陛下自然是知道薛破夜与小石头亲密无间的关系,所以才会选定薛破夜作为利益的受益着。

只是薛破夜又有一些不明白了,既然德庆帝在小石头两三个月的时候就知道了他的下落,却为何一直没有相认,而是让小石头在乾王府以一个仆役的身份生活着。

“你想问什么尽管问,朕今日就是要和你说话的。”德庆帝平静地道:“朕需要你做一些事情,自然先要你知道一些事情。”

薛破夜想了想,终于问道:“圣上既然早就知道小石头的下落,为何……为何不相认,直到今日,小石头都不知道自己是皇子。”

德庆帝脸上的肌肉抽搐,眸子里闪烁着自责的目光,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不能!”

“不能?”

“不错。”德庆帝缓缓道;“其实那个时候,朕的皇权还不稳固,朕的母亲在朝中还有着极大的权力,朕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看我母亲三分的眼色。宫里充斥着阴谋,充斥着冷酷……朕做了十八年的皇帝,直到今日,也从没有觉得皇宫是我的家,我的家,只在金陵城外的那个小村子里。”

这个时候,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露出了他最软弱的人性一面,他终究只是一个人。

“如果那个时候,我将小石头接回宫里,只怕会重蹈清瑶的覆辙,失去了清瑶,我已经万分痛苦,岂能再失去子禅……更何况我的母亲,她也绝对不允许子禅活下去的,她明白,斩草若不除根,必定是后患无穷,即使是她亲生的孙子,她也绝对不会手软。”

薛破夜从德庆帝的声音里,已经听出德庆帝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一种恨,那是对太后的恨,刻骨铭心的恨。

他对叶清瑶爱的有多深,对太后,也就恨得有多深。

……

“朕与乾王爷为了好好地保护子禅,只得让他在乾王府以仆役的身份生活着……这样,至少不会让人太注意。”

“朕虽然知道这样委屈了子禅,但是为了抱住他的性命,朕只能这样做。”德庆帝脸上的神色显得有些悲哀,堂堂帝王,竟然为了保护儿子,不敢与儿子相认,这当然是悲哀的事情。

“可是朕很早就认定,只有清瑶的儿子,只有子禅,才有资格接替朕的江山!”

“所以,朕虽然没有与他相认,但是朕却一直在做准备,做着让他接替朕的准备!”

“朕给你许多的恩宠,你应该明白是为了什么……你是子禅的师傅,他信任你,朕也想赌一赌,赌一赌你的忠诚……你的权力,会为子禅带来很多的帮助……!”

“朕这么多年来,所谋者,无非是要让子禅登基之后,有一个干净的朝堂。朕登基之时,受到了各种势力的掣肘,我不希望这种情景出现在子禅登基之后……!”

“所以朕一定要除掉朝中不安分的大臣,而朕的两个儿子帮助了朕,刘子殷与刘子符的争斗,刚好让朕有机会实现朕的心愿……漫天的血光,看着那些不安分的大臣倒在血泊之中,朕说不出的开心……!”

“朕心中最大的眼中钉,自然还是那些王族,只要他们在,子禅就坐不稳皇位,所以朕花了许多年的时间,瞒过了所有人,训练了一支绝对忠诚于朕的军队……经过这么多年的计划,朕以诈死之术,引得王族动乱……不要相信那些王族是为了刘子符才造反,他们心中那些肮脏的念头,由来不是一年两年了。这么多年来,朕的父皇与朕,对王族的力量进行削弱,他们早就在心中仇恨皇族……所以只要确定朕死了,他们一定会造反,我愚蠢的儿子,刘子符只是他们的一个旗号而已……!”

“朕知道,要瞒过那两只老狐狸,让他们集聚所有力量发动兵变,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让他们确定朕真的死了,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好在有清瑶当初给我的销魂册,有销魂心法,朕经过多年的苦修,终于达到了九道境界……!”

“一入九道,自然能施展死息功,死息功是一门极高深的武学,可以让全身五经八脉已经内脏气息全部消失,宛若死人一般,普天之下,恐怕没有任何人可以看出来。”

“王族那两个老狐狸,自然想不到朕的武道已入九道,更想不到朕是用了死息功……于是,朕预料的兵变发生了……!”

一件又一件让薛破夜感到骇人听闻的事情,从德庆帝嘴中说了出来,惊得薛破夜直发愣。

这些皇室惊人的秘密,本不是薛破夜这样的人物所能得知的,但是世事无常,这些事情偏偏从德庆帝的口中出,从自己的耳中入。

而且似乎这些事情,就只有这两个人知道。

德庆帝似乎说的累了,咳嗽着,掏出丝绢,擦拭着嘴角的血迹,平静地道;“朕知道,这些事情你很惊讶,如果是在以前,任何知道这些秘密的人,一定会变成死人,但是朕今日告诉你这些,只是要你心中明白,朕一直没有抛弃子禅,朕的心中,一直也只有他这一个儿子。”

薛破夜感叹道:“圣上用心良苦,微臣……明白了……!”

“如今王族的势力已经被朕毁灭,那些不老实的臣子,朕也已更换,就连朕当年苦心经营的都察院和京都府,朕担心死后会成为子禅的负担,这次损失殆尽之后,朕也不会重新组建……至于能威胁子禅皇位的其他皇子,真也替子禅清除的差不多了……除了最后的几个人,朕已经将朝堂扫干净,不会给子禅留下任何的麻烦!”

薛破夜听在耳中,心中直发寒。

德庆帝虽然对小石头倾尽了所有的精力与爱,但是对其他人来说,德庆帝也未免太过残酷,就连那些皇子,德庆帝也根本不视为自己儿子般地予以清除。

一切,只是为了小石头。

“朕给子禅留下的销魂册,想必让你二人受益无穷。”德庆帝缓缓道:“这很好,要想保护江山,首先要保护自己,你们已经修习了销魂心法,这套心法玄妙无比,用不了多久,你们的武道修为还会有极大的提升……!”

薛破夜跪倒在地:“微臣谢过圣上!”

薛破夜这句是真诚的心里话,不管德庆帝的计划目的是什么,自己却是这起计划之中的绝对收益者,不但得到了玄奇奥妙的销魂心法,更是在仕途上一路平坦,掌握了不少实权。

德庆帝微笑道:“起来吧!”等薛破夜起身重新坐下,才道:“朕死之后,只望你能尽心辅佐子禅……!”

薛破夜惊道:“圣上万岁无疆,我……!”

德庆帝挥手止道:“什么万岁无疆,这都是骗人的鬼话,自古至今,有几个皇帝能活过百岁,更毋论万岁了。你也看到了,朕的身体已经不行了,撑到现在,不过是想到九泉之下,能够有些颜面去见清瑶。”

薛破夜皱着眉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皇后那边,时不时地传来欢声笑语,在皇帝陛下与薛破夜轻声对话之时,皇后颇为一会地时不时朝这边瞄上两眼,似乎很奇怪,皇帝陛下平日在御花园召见臣子,三言两语也就打发了,但是今日,君臣二人竟然说了大半个时辰,看样子,似乎还要继续谈下去。

……

“朕还有一个秘密,或许也该告诉你了。”德庆帝神色平静,长时间的谈话,已经让这位身具九道武者能力的皇帝脸色有些发白,毫无血色,但是凭借着强大的精神力,他还是保持着王者尊贵的风范,缓缓道:“朕两年前,冲破了八道玄关,进入九道武者行列……但是那一刻,也注定了朕的性命已经危在旦夕。”

“什么?”薛破夜一惊,但更多的是疑惑。

九道武者,超出世间武者范畴的绝顶武者,这个世界有谁能伤害他?

“九道武者,天下间,自然无任何人可以伤害到。”德庆帝似乎看出了薛破夜的心思,缓缓道:“但是,人之身体,乃是血肉之躯,循序渐进修炼武道,自然是无妨,但是为了求快,而不顾身体承受之力,强行冲玄关,那却是极为危险的。这八道至九道的玄关,那是要凝聚一年之精气,方可冲一次,若是失败,只能修养调息,再等一年……朕错就错在,那一年连续三次强行冲玄关,虽然侥幸冲至了九道,可是朕的五脏六腑都已损伤,只能依靠劲气护住……。”

薛破夜虽然已经达到了五道武者的境界,但是真正的玄关突破,那是要到六道之后,低阶中阶的武者,天赋足够,修炼得法,玄关自可在不经意之间便即冲破过去,所以薛破夜虽然不经意间冲破了几次玄关,他却是浑然不觉,德庆帝此时说来,他才知道这其间竟还有这些门道。

“圣上,你……!”薛破夜很是吃惊,他自然看出,德庆帝身上实已患了重疾,却想不到是强冲玄关而造成。

“朕的时日不多,所以朕要抓紧时间,扫清朝廷里的最后一些尘埃……!”说到死亡,德庆帝显得相当淡然:“而你,便是要为朕照顾好小石头。”

“微臣敢不从命!”薛破夜恭敬道:“圣上洪福齐天,必定顺利渡过此劫。”

德庆帝淡淡一笑,道:“这些吉利话儿,说说就行,当不得真的。薛爱卿,真有些倦了,你先下去吧,过两天,朕再找召你说话……嗯,这些事儿你先别告诉子禅,过阵子,朕自会命你带他来见朕……朕会亲自告诉他的。”

“臣遵旨!”

……

……

离开皇宫,薛破夜兀自觉得不可思议,今天从德庆帝口中听到的许多信息,虽然让他心中困扰许久的不少疑团都解开,但是随之而来的却是极大的压力。

原来自己的徒弟,竟然是一位皇子,而自己能够有今天,却是因为与小石头的邂逅。

想想也是,自己的发迹,也确实是在六合院认识小石头以后,进了京都,一大摊子好事都跑到了自己的头上,那些别人不可想象的皇恩接踵而至,原来这一切,都是一个父亲对一个儿子的爱所造成的。

如果真如德庆帝所说,小石头即将成为大楚国的新皇帝,那么自己的前途可不就……!

想想都激动。

薛破夜离开皇宫后,德庆帝并没有休息,而是很快便换上了新衣裳,穿戴整齐,在太监和护卫们的护卫下,穿过层层宫殿,来到了太后居住的慈宁宫。

慈宁宫中,处处都有鲜花,花香都溢出了宫墙外。

太后已经老了,德庆帝的强势,致使太后在朝中的影响力也渐渐淡了,这次兵变之后,太后似乎又老了几分,坐在园子里,看着院子里栽种的花草,听着身边的宫女说着一些无聊的故事,老人家差点就在园子里睡着。

“母后,倦了就去歇息,可别凉着了。”身后传来皇帝陛下的声音,惊醒了老太后。

太后睁开眼,道:“原来是皇帝来了……唔,你们先下去吧。”

太监宫女们急忙都退下,只是前面的花丛中,却有一个老宫女还在修剪着花枝,并没有退下。

皇帝陛下知道,那是太后的贴身宫女,跟了太后几十年,叫做“丑娥”,而且皇帝陛下还知道,这个丑娥是宫中两位隐匿的八道武者之一,是太后身边最得力的护卫。

“皇儿是给母后送东西来的。”德庆帝含笑在太后身边坐下,叫道:“呈上来!”

便见一名小太监快步过来,托着金盘,金盘之上,竟然放着一只玉碗,碗里面是紫色的清汤。

“这是北海奉上的豚鱼,据说味道鲜美无比,皇儿吩咐御膳房,熬了一碗豚鱼汤,请母后品尝。”德庆帝端起玉碗,用勺子轻轻搅动了两下,舀了一勺子,温言道;“我来喂母后。”

太后并没有笑脸,眼中划过疑惑的神色,淡淡地道:“皇帝今天怎么这样有心?十几年来,今日可是你第一次要喂哀家喝汤。”

德庆帝叹道:“此次王族叛乱,惊扰了母后,皇儿罪该万死,还望母后谅解。”

太后淡淡地道:“皇帝这一手玩的真是漂亮,不但王族被你瞒住了,就是哀家,也被你瞒在了鼓里。如今王族覆灭,皇帝的心也该放下了吧?”

“母后,王族是我们大楚国由来已久的祸患,先皇在时,便有心诛灭,只是时机未到。”德庆帝摇了摇头,叹道:“皇儿这么做,也只是完成了先皇的心愿而已。”

太后沉默着,终于叹道:“此事为何不事先与哀家商量,哀家难道会走漏风声?哀家虽是出身王族,但如今却是皇族的人……哎,弄得哀家整日伤感,还以为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是皇儿的错,皇儿给你赔罪。”德庆帝跪在太后身前,道:“皇儿喂母后喝汤,权当赔罪吧。母后,这豚鱼汤若是凉了,可就有腥味了,趁热喝两口……皇儿能伺候母后的时日,已经不多了……!”

太后知道德庆帝重疾在身,所以这一次假死时,并没有怀疑,虽然死而复活,但是心中也明白,自己的儿子,只怕也活不了多久了。

心中感伤,轻轻地喝了两勺子,赞道:“果然鲜美的很。”

德庆帝又喂了两勺,喝了小半碗,见太后不想再喝,这才退下,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温言道:“母后,若是喜欢,皇儿吩咐御膳房以后再给你做。”

太后点了点头,看了德庆帝一眼,忽然问道:“你准备如何处置太子?”

德庆帝神色冷了下来,淡淡地道:“母后以为该如何处置?”

太后微一沉吟,才道:“太子行刺老四,这或许做的有些不妥,但却引得老四勾结王族,起兵谋反,也算是有了清除他们的借口……唔,此时王族方灭,哀家以为,一切还是稳定为好。太子虽然有些糊涂,但还是一个好孩子,慢慢调教几年,总是能成大器的……!”

“母后!”德庆帝阻止了太后的话头,冷声道:“老四即使有叛逆之心,但是太子身为兄长,却要置自己的兄弟于死地,此等虎狼之心,若是让他继承我大楚江山,恐怕我大楚的江山是保不住的。”

太后神色也是一冷,针锋相对道:“那皇帝准备怎么做?废太子吗?立谁?老二和老四已经死了,武炎宫里的是一个残废,莫非你想立老三?”

德庆帝站起身来,冷笑着,脸上充满不屑,森然道:“母后可能忘记了,朕……可不是只有五个儿子!”

第三八六章 【夺命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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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脸色瞬间变得乌青,眸子里闪出极为阴冷的光芒,冷冷地看着德庆帝,声音无比的怨毒:“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朕……还有第六个儿子!”德庆帝目光如电,直直地盯在太后的脸上:“如果母后还记得,该知道,他叫刘子禅。”

此时此刻,这一对母子,竟变得像是十世的仇敌一般。

“那个妖女的儿子……还没有死?”太后身体在轻轻发抖,她的目光,望向了丑娥,而丑娥也正望着太后,那张极为丑陋的脸上,也显出了震惊之色。

“不要用这种恶毒的称呼叫她,她是朕的妻子。”德庆帝森然道:“母后是不是很惊讶,你明明派出了丑娥,吩咐李子甫带着铁一营的杀手们赶到了六合院,并暗中控制了琼儿身边的护卫统领丁逸,以他为杀招,杀死了刘锦,这一切做得干净利落,似乎没有任何缺陷……在你看来,我的儿子,已经死在了丁逸的手上,不可能活着,是不是?”

太后因为惊怒而颤.抖着,一字一句地道:“原来你都知道了。”

“大楚是朕的,朕又有什么不知道。”德庆帝冷笑道:“丁逸本是极为忠诚之人,朕当初也很信任他,他对皇室也是忠心耿耿,能够命令他的,除了朕,似乎也只有母后你了。”

太后笑了起来,很阴冷:“原来那个小石头,才是妖女的儿子。”

“母后现在才知道,似乎已经太晚了。”德庆帝平静地道:“当初我得到消息,听说母后已经怀疑子禅藏在乾王府后,便开始花尽心思,让母后相信刘锦便是清瑶遗留下来的儿子,而我们也确实做到了这一点,母后对于刘锦是子禅的事实,深信不疑。那个时候,母后便想对子禅动手,可是乾王府重兵保护,更有先皇留下来的‘鬼谷’,母后一直找不到机会,恐怕时常睡不着觉吧。”

“鬼谷?你父皇留下的暗部护卫队,竟然被你拿去保护你的儿子,嘿嘿,我的好皇儿,你真是用心良苦啊。”太后冷笑道:“不过你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哀家正是发现鬼谷被你调至乾王府,才觉得事有蹊跷,也才确定那妖女的儿子就在王府之中,否则你也不会动用鬼谷去保护他。哀家只是看错了,一直以为,刘锦才是你的儿子,哀家没有想到,你竟然舍得让妖女的儿子在王府中为奴……哀家是小看你了。”

“若不让子禅为奴,母后怎会相信刘锦就是清瑶的儿子。”德庆帝冷冷道:“朕为了保全子禅,只能让他受了十几年的委屈。”

太后冷笑道:“乾王爷为了隐瞒妖女的儿子,搭上一个孙子,嘿嘿,下的本钱真是够大的。”

“要成大事,总要牺牲一些东西。”德庆帝淡淡地道:“自始至终,二哥始终是我最信任的人。”

“琼儿,乾王爷,还有你……我的两个儿女和一个王爷,竟然联手给哀家布下了这么大的迷魂阵,这么多年来,我竟然没有发现,皇帝还真是高明啊。”太后讽刺道:“你们还真是兄妹情深啊。”

“只是朕自觉天命将之,日子渐渐少了,不得不冒险堵上一堵……!”德庆帝叹了口气,道:“朕要做的事情太多,而母后一直盯着乾王府不放,朕脱不开手脚去办朕该做的事情,所以只能演一出六合院的好戏,牺牲刘锦,让母后自以为得手,只有这样,子禅才能安全,而朕也才能抽出手去收拾那些居心叵测的臣子……和皇子!”

太后沉默着,她的眸子里充满了愤怒。

许久,太后才道:“为了妖女的儿子,你已经逼死了两个皇子,莫非他们不是你的儿子?皇帝,我虽然知道你的心狠,却想不到竟是狠辣到如此地步。”

“为了清瑶,谁都可以牺牲。”德庆帝冷冷道:“为了子禅,一切障碍皆可扫除。”

……

……

太后咳嗽着,因为愤怒而铁青着脸,丑娥急忙奔过来,掌心贴在太后的背上,运功为太后调息顺气。

“你这个逆子……!”太后浑身发抖,脸庞因为愤怒而变形,指着德庆帝道:“为了那个妖女的儿子,你已经疯了……哀家当初助你登位,想不到却是养虎为患……你要清除一切障碍,那么哀家呢?哀家岂不是你心中最大的障碍,你为何不对哀家动手……!”

一阵风过,扫过花枝,几片花瓣从枝头飘落下来,落在了草地上。

德庆帝轻轻走过去,从地上拾起一片花朵,托在掌心上,轻声道:“母后,你怜惜漂亮的花儿,为她们浇水灌溉,可是为何却容不下清瑶呢?清瑶就像一朵娇艳的话儿,却被你……!”他将花儿扔在地上,用脚狠狠地踩踏着,冷声道:“践踏至死,你于心何忍?”

太后不屑地道:“一个卑贱的村妇,你为了她,冷淡后宫,她若不是妖女,怎会将你迷惑成那个样子?”

“母后,时至今日,难道你连一点忏悔之心都没有?”

“哀家所行,乃是肃清后宫,何来忏悔之心。”太后大声道:“哀家毫不后悔当初杀死她。”

“好!”德庆帝哈哈笑了起来,森然道:“既然如此,朕的愧疚之心也就没有了。”

太后面色一变,眸子闪过一丝恐惧:“你……你想做什么?”

“该做的,朕已经做了!”德庆帝背负双手,仰望天空,喃喃道:“清瑶,别怪朕……朕出手迟了十四年!”

便在此时,却听丑娥叹了口气,平静地道:“圣上,你不该这样做。你这是大不孝,要遭报应的。”跪伏在太后身边,惭愧道:“太后,丑娥保护了你几十年,想不到最后……还是没能保住你。”

太后有些迷茫,皱眉道:“丑娥,你所言何意?”

丑娥平静地道:“太后,圣上给你送来的豚鱼汤,乃是夺命汤!”

“什……什么?”太后大惊失色,挣扎着要站起来,却觉得头晕眼花,胸腔一阵憋闷,说不出的难受,却是站不起来。

德庆帝连头也没有回,只是背负双手,呆呆地看着面前的花枝,他的眼眸子里划过极其痛苦的神色,但是嘴角,却浮起残酷的笑意。

太后深深地喘息着,怨毒地望着德庆帝的背影,忽然笑了起来,笑声有些凄厉:“我的好儿子,哀家实在太小看你了,你实在是太有出息了。”

德庆帝沉默不语,闭上了眼睛。

“毒死母亲……连贱民都不做的事儿,你却做了……哈哈……你很快也要下来了,我到时却要看看,你如何向大楚的列祖列宗,向先帝交代……!”太后的皮肤渐渐发紫,显然是毒性已经深入了五脏六腑。

只是这种毒药却极其奇怪,那紫色一过,却又渐渐恢复了皮肤原有的色泽,而太后只感觉,当紫色消退之后,那片肌肉就像木头一样,再也没有了感觉。

这“豚鱼汤”显然是一种极为特殊的毒药。

丑娥跪伏在太后的身边,不再说一句话,只是垂着头,静静地跪着。

慈宁宫发生的事情,就像皇宫中以往发生的许多险恶事情一样,悄无声息,不会被任何外人知道,当太后正在忍受着死亡的逼近之时,薛破夜却已经回到了总卫府。

小石头正在与明虚研究着什么,显得很好奇,薛破夜第一眼见到他,心中却升起了异样的感觉,眼前这个小孩子,却是一位皇子,而且在不久的将来,如果不出意外,便是大楚国的皇帝,薛破夜一时还真不知道以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这位未来的帝王。

“师傅,在想什么呢?”当薛破夜怔怔出神时,小石头一溜烟地跑过来,嘻嘻笑道:“那个和尚真是有趣,也不知道在捣鼓什么玩艺,问他他也不告诉我,师傅,你知道他在做什么吗?”

薛破夜这才回过神来,瞧着小石头笑嘻嘻的脸庞,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道:“和尚都是无聊的人,干不出什么大事的,别管他。”

明虚在旁听到,很不乐意地瞥了薛破夜一眼。

小石头跑到旁边的石椅子上坐下,晃着腿道:“真是无聊,绿娘子姐姐又不在,这个和尚又没趣味,唔……还是那个游先生有趣,知道许多故事。师傅,那游先生老是让你带他来京都,你便让他过来就是,那就不愁冷清了,我还能和他学些东西。”

薛破夜一愣,说起来,小石头的话儿,在未来可是圣旨啊。

“唔,游先生?”薛破夜想了想,道:“你是说游少卿吗?嘿嘿,那个家伙……也是,是个跑腿的人物,我改日修书去杭州,让他过来就是。”

想想也是,游少卿在杭州拍尽马匹,殷勤的很,自己如今的身份,在京都给他安排一个小活计,倒是问题不大,最不济就像明虚一眼,在总卫府混吃混合等死。

“师傅,你同意了?”小石头兴奋起来,眨了眨眼睛:“那你现在就写吧,早些过来,也省得无聊。”

薛破夜想了想,笑道:“他若真是过来,可别什么都和他学,那个家伙,身上可是一大堆的臭毛病。”

“我就是让他讲故事。”小石头笑道:“学东西,还是跟着师傅吧。”

当下小石头拉着薛破夜去到书房,修书给身在杭州的游少卿,让他前来京都。

刚刚写好,就听胡总管在外叫道:“大人,有人拜见!”

薛破夜将书信递给小石头,道:“你派一名下人送去杭州就是。”出了门,见胡总管正谦恭地在外等候,问道:“是谁来拜见?”

胡总管自从跟了薛破夜来到总卫府,活的极为滋润,因为薛破夜的身份,不少人都想过来攀关系,只是要么薛破夜不在府中,要么便是拒而不见,于是前来拉关系拍马屁的人只能退而求其次,走下层关系,胡总管从中自然是得了不少的好处,时不时地拍胸保证:“放心,薛侯爷对我的话,还是听一些的,一有机会,给你美言几句就是。”活的春风得意。

“回禀大人,是都察院的人。”

“都察院?”薛破夜皱起眉头,都察院自从兵变之后,精英尽失,从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恐怖衙门,如今变得反而是力量最薄弱的衙门。

忽地想到,自己的老师谭子清可是都察院左都御史,难不成是谭子清过来了?

自从进入京都之后,虽然在朝会上时常见到谭子清,但是私下间,却是接触的极少,因为谭子清并不主动来见,薛破夜也不好去见他,倒是生分不少。

想到有可能是谭子清前来,薛破夜不敢怠慢,虽然都察院今非昔比,但是自己能有今日,有一半功劳是要算在谭子清身上的,薛破夜却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

来到府前,却只见门前站了一个黑衣大汉,上前一看,却是张虎。

“张大哥!”薛破夜亲热地叫道,正要上前拉他手,张虎却恭敬地屈身道:“都察院铁三营张虎见过薛大人!”

薛破夜急忙扶住道:“薛大哥,切莫如此,你我是好兄弟,官场上的这一套,就不要放在这里。来来来,快进来,你我好些日子没见,可要通引一番。”回身叫道:“胡总管,安排酒菜,我与张大哥不醉不休。”

胡总管急忙答应,便要下去安排,张虎急忙道;“薛大……薛大人不必客气,张虎此来,是有事请求,这……这酒菜就免了吧。”

薛破夜瞧见张虎的精神很不好,而且脸色奇差,皱起眉头,正色道:“张大哥,你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吗?我说过,你我是兄弟,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出来,小弟若是能办的,一定全力去办。”

张虎叹了口气,道:“薛大……薛兄弟,你是重情重义的好汉子,御史大人当初没看走眼。”

薛破夜拉着张虎的手,在一处小亭子坐下,道:“张大哥,老师最近可好?是了,马三哥他们可好?”

张虎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不好。薛兄弟,他们三个,在兵变那日,已经死在了长街之战,我是侥幸活下来了。”

谭子清手下有四大护卫,张虎口中的“他们三个”自然是指其他三名护卫。

薛破夜神色黯然,那一夜,都察院精英尽毁,想不到其他三人也死于那一战。

一阵沉默之后,张虎才道:“御史大人如今重病在身,这两日已是一日不如一日了,眼看着……眼看着……哎,薛兄弟,你若能抽出时间,还请你去见一见御史大人。御史大人这几日一直发烧,迷糊中总是叫你的名字。”

“啊!”薛破夜大吃一惊,站起身来:“老师他……老师他真的病了?”

他也听说,谭子清患有重病,一开始还以为谭子清只是想避开争端出得点子,想不到竟是真的。

张虎点了点头:“大夫也看过,御史大人是寒热重症,恐怕是……是凶多吉少了。”

薛破夜当机立断,大声叫道:“胡总管,备车!”拉着张虎的手,道:“张大哥,我这就随你去见老师。”

张虎眼圈有些红肿,叹道:“薛兄弟,你……你是条汉子!”

……

……

谭子清贵为都察院左都御史,虽然平日里在都察院的时间远远多过在家中,但是他的府邸却也不小,虽然及不得薛破夜的总卫府,但是在京都这块地方,也算是颇具规模的府邸。

据说谭子清早年在皇帝陛下还没有登基之前,就是皇帝陛下身边的贴身护卫,皇帝登基后,便成了皇帝陛下的近臣,深得皇帝陛下器重,官位也是一路飚升,到了最后晋升至都察院左都御史。

都察院是皇帝陛下亲创的暗黑机构,负责情报暗杀监察百官的职司,将都察院交给谭子清,可见对其是深为器重的。

薛破夜的马车停在府前,却见府前已经连一个下人都没有,给人一阵极为凋零之感,这条街的行人也是极少,显得很是冷清。

薛破夜随着张虎进了府,只见府内一片宁静,转了几个院子,才来到一处极雅致的院子里。

院子里,却已挤满了人,一看就知道是谭子清的家人,几十口静静地站在院外,每个人的神色都带着一丝悲伤,甚至隐隐听到女人低低的呜咽声。

薛破夜皱起眉头,这种气氛让他感觉很不好,似乎谭子清已经危在旦夕一样。

“夫人……这是薛侯爷!”张虎走到一名贵妇人身前,恭敬地道。

那名妇人四十多岁年纪,不到五十,看起来很是贵气,极是端庄,听张虎这样说,急忙过来,竟是跪倒在地:“见过薛侯爷!”

薛破夜受封子爵,按照大楚的规矩,即使是谭子清的妻儿,那也是要下跪行礼的。

谭夫人一跪下,身后一大家子也都黑压压跪成一片。

薛破夜知道这便是谭子清的夫人,那是自己的师娘了,如何受得她的跪,急忙道:“夫人快起,夫人快起!”不好出手扶她,只是连声叫起。

谭夫人这才起身,刚一起身,薛破夜却理了理衣裳,跪下道:“学生见过师娘!”

谭夫人吃了一惊,忙道:“薛侯爷快起!”

薛破夜也不想让谭夫人为难,自己的礼仪尽到就是,爬起身来,问道:“老师现在如何?”

谭夫人指了指屋子,道:“老爷昏迷了半日,刚刚才醒过来,大夫正在里面诊察……只怕是……是不行了!”

薛破夜皱起眉头,却听“嘎吱”一声,屋门打开,一位大夫摇着头,从里面走了出来。

第三八七章 【托孤】

谭夫人率先迎上去,焦急问道:“大夫,老爷现在怎么样了?”

大夫摇头道:“夫人,谭御史热毒侵入五脏六腑,病入膏肓,回天无力,小人……小人已经尽力了。”叹了口气,不住地摇头。

薛破夜快步上去,沉声道:“大夫,只要你能医好谭御史,多少银子都不成问题。”

大夫叹道:“实话说了吧,谭御史已经撑不了多久,即使再多的银子,那也是医不活了。哎,你们有什么话,快些说吧,迟了……只怕来不及了。”叹息着,快步离去。

谭家人顿时哭声一片,谭夫人眼泪直流下来。

薛破夜再不犹豫,快步上前,推门而入,扑鼻一股药味袭来,想是这阵子谭子清吃药太多,留下的味道。

只见屋中正中,是一张大床,一阵咳嗽声从床上响起,那咳嗽声,都让人担心病人要将心肺咳嗽出来。

咳嗽声后,却听谭子清的声音竟然有些艰难地轻轻唱道:“……只教得风雷……齐动穿云霄……何日得尝……所愿……!”声音竟是说不出的凄凉。

薛破夜只感到心中一酸,轻轻走到床边,只见谭子清闭着眼睛,轻轻地唱着,身上盖着被子,一张脸却瘦骨嶙峋,与之前大不相同,一双眼睛深陷,苍老无比,与往日的不怒自威有着天壤之别。

“老师!”薛破夜只觉得自己的眼睛一阵湿润,走到床边,轻轻唤道:“破夜来看你了。”

谭子清的歌声嘎然而止,缓缓睁开眼睛,瞧见薛破夜就在床边,有些吃惊,但是迅即微笑着,伸出干枯的手来,握着薛破夜的手,温言道:“你终于来了,好……好……!”

“老师,你……你怎么病成这个样子了?”薛破夜发觉谭子清的手也是一阵冰凉,竟然没有热气,看来已经是衰弱到极点。

谭子清微笑着,温言道:“你今日能来,老夫……很高兴……很高兴啊……!”

薛破夜就在床边坐下,紧紧握着谭子清的手,看着老人虽然深陷无神,却带着欢喜的眼睛。

“破夜……你我的师徒缘分,算是天意……!”谭子清轻轻道:“为师当初收你为徒,却是……存了私心的……!”

薛破夜明白,自己当初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人,却得蒙谭子清看中收为徒弟,百般照顾,自然有其原因,或许今日就能解开其中的谜题了。

“你知道……为师为何会突然患病吗?”谭子清凝视着薛破夜,轻声问道。

“为何?”

“因为……我怕……我怕啊……!”谭子清叹息着,苦笑道:“我怕圣上啊。”

“你怕?”薛破夜一怔,一阵疑惑,不明白谭子清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谭子清自知大限将至,并没有过多地啰嗦,直接道:“我从二十六岁起,便开始跟随圣上,如今已有近三十年……哎,三十年,太久了,这么长的时间,足够我知道太多的秘密,那些秘密……包括着圣上并不想让我知道的……!”

薛破夜静静地听着。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谭子清低声道:“很早之前,我就明白这个道理,我也知道,终有一天……圣上一定会对我下手的……!”

“我那个时候,只想找一个年轻有为的晚辈……助他在朝堂谋得一席之地……此人必须要重情重义,因为……老夫是要在死后,将家人都托付给他……老夫这一生为圣上效命,得罪了太多的人,我一死,圣上虽不会牵连我的家人……但是我的仇敌,却一定会斩草除根……所以我选中了你……希望你能够在朝堂成就一番事业……继而在我死后保全我的家人……!”谭子清咳嗽着,平息之后才继续道:“只是我没有想到……你比我预计的更要顺利……!”

薛破夜叹了口气,自己若不是遇上了小石头,一切恐怕又是另一番局面了。

“我本以为……圣上还要等几年……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圣上假死……我就知道,一切都开始了……!”

“老师,难道你也知道圣上是假死?”薛破夜问道。

谭子清苦笑道:“我跟了他近三十年,比他自己更了解他……天下间,恐怕也只有我知道他是假死……!”

“圣上假死……自然是为了对付王族,但他计划周详,其实早就将都察院和京都府算了进去……这一次,他不但要除掉王族……还要彻底搞垮他一手创建的督察员和京都府……因为他知道,一旦他真的驾崩,就没有人能控制这两个衙门了……所以他不得不搞掉……而我是都察院的左都御史,搞掉都察院,接下来就会除掉我……所以我怕了……从知道他装死的那一天起,我就怕了……!”谭子清的声音里果然带着恐惧的情绪。

薛破夜叹了口气,道:“老师,你跟着圣上这么多年,他……他或许不会对你下手,是你自己多想了。”

“不!”谭子清摇头道:“我太了解他了……他不放心我,他只有弄死我……才能给后继之君一个干净的朝堂……他已经整死了很多人……甚至是他的亲生儿子……!”

薛破夜苦笑,他承认,从手段来说,德庆帝的手段狠毒而无情,既然能够连自己的儿子都能下手,更别说跟在身边的一个臣子了。

……

……

谭子清似乎很累,说完这些话,闭着眼睛,休息了一小会,但是手却始终不松开,紧紧握着薛破夜的手,许久之后,才轻声问道:“破夜,那孩子……是不是……是不是六皇子?”

薛破夜一怔,疑惑地看着谭子清,心里颇有些吃惊,低声道:“老师,你……知道了?”

谭子清轻声叹道:“看来圣上已经告诉你了。哎……圣上这么多年苦心经营,不全是为了他吗?”

“原来圣上已经将小石头的身份告诉过老师。”薛破夜轻声道:“如此看来,圣上对老师,还是很信任的。”

“告诉我?”谭子清轻轻摇了摇头:“不,我猜出来的。”

“你……你猜出来的?”

“这么多年来,圣上一直在准备着,我去杭州,不过是准备的一部分……你知道,江南是大楚的银仓,那里总是要控制下来的,所以我才促你和何儒会联手,掌控着杭州……只是我一直不明白,圣上花了这么多心思,究竟是为谁铺路?”谭子清轻轻道:“直到你的扶摇直上,才让我醒悟,或许你身边的那个小孩子,就是圣上……哎,我一直以为,刘锦便是叶清瑶的儿子,已经死在了六合院,却想不到,圣上计中套计,真正的六皇子,却是……小石头……!”

谭子清跟随皇帝陛下二十多年,有些事情即使不想知道,却也知道了,就好像太后知道叶清瑶的儿子隐匿在乾王府,他也是知道的,只是像太后一样,在德庆帝的布局迷惑下,都以为刘锦便是刘子禅,谁知道,刘锦身边的那个小仆人才是真正的六皇子,而刘锦,只是一个挡箭牌而已。

薛破夜叹道:“老师,你看的透彻,满朝文武,或许真的只有你明白圣上了。”凑过头去,低声道:“老师,那依你之见,我如今该怎么办?圣上虽然如今恩宠我,那么以后……会不会对我动手?”

谭子清眼中露出欣慰之色,温言道:“你居安思危,可见是一个极慎重的人,老夫选中你……还是有眼光的……。”轻声道:“圣上不会对你动手……因为他为了后继之君考虑,一定要给后继之君留下臂膀……你要想的,是以后……或许五年,或许十年,也有可能是……二十年……!”

薛破夜这倒不以为然,自己与小石头的感情,那是深厚无比,小石头做了皇帝,自己自然是一帆风顺的。

“破夜,老夫大限将至……这谭氏一族,日后……便要交给你了……!”谭子清或许是说话太多,精力耗损巨大。

薛破夜很清楚,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这句话。

他跪倒在床边,恭敬道:“老师待我如子,若没有老师的提点,破夜也就不会有今日。”看了谭子清一眼,见他满是期盼地望着自己,正色道:“只要破夜活着,必定会尽心护住老师的家人,老师尽可放心。”

谭子清常常地舒了口气,这句话,是他最想要的。

“张虎跟了我这么多年……其他三护卫已经战死,他日后就跟着你吧……!”谭子清声音弱了下去,似乎已经用尽了身上的力气:“跟着你,总会有些前途的……!”

说到此处,谭子清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薛破夜急忙过去,却听“哇”的一声,谭子清已经喷出一大口血来。

“老师!”薛破夜大惊失色,只见谭子清脸色苍白,双眼紧闭,牙关紧咬,显然是撑不了多久了。

薛破夜的惊叫,让谭家人在外面听见,谭夫人率先进来,后面又进来一大群家人,见到谭子清已是奄奄一息,都跪倒在地,嚎啕大哭,悲痛欲绝。

谭子清口中嘟囔着,喃喃自语:“圣上……微臣……到了下面……可……可再不伺候……伺候您了……!”一口气吐出,再也没有了呼吸。

……

……

谭子清的死,固然让朝中很是震惊,但是更为震惊的是,在同一天,宫里传出了更为骇人听闻的消息。

太后突患急症,连夜召进几十名御医,可是头一批御医还没出手诊治,太后便长辞于世。

消息第二日一早,便从宫里发了出来,皇帝陛下悲痛之下,卧床不起,着翰林院大学士岚芜卿聚集群臣,携太常寺举办国丧。

举国上下,哀祭三日。

太后的死,自然是没有任何人怀疑的,太后年纪大了,又经历了一场险峻的兵变,身体承受不住,突发急症而去,这倒是合情合理的。

那夜太后死后,跟在太后身边伺候了几十年的丑娥离开了皇宫,自此之后,再也不知去向。

皇帝陛下并没有杀丑娥,一来是因为自身重疾在身,虽然身为九道武者,但却是在没有能力杀死八道武者的丑娥,最重要的是,丑娥跟随太后,不过是为了报答太后往日的情分,太后一死,身为八道武者的丑娥自然也不会留恋皇宫这个大囚牢,更没有心思卷入大楚国的朝堂之争,飘然而去,无影无踪。

得知谭子清也在同一日辞世,德庆帝站在窗前,呆呆地站了两个时辰,最后长叹一声。

或许,这是一个很好的结局吧,至少这样一来,算是全了君臣之义。

太后的国丧过后,德庆帝强撑着身子,又发了几道国诏,却是减免了一些贫困州府的赋税,求得国民休养生息。

在暗中,德庆帝并没有忘记户部失踪的千万两白银。

丢失这些银子的本身或许算不得天塌下来,但是这些银子背后的秘密,却让朝廷陷入一种无声的恐惧中。

数千万两银子,从国库不翼而飞,这下手的势力固然可怕,但是他们的阴谋却更可怕,这批势力若真是拥有了数千万两白银,对于大楚的威胁,那绝不会是王族的兵变叛乱那么简单,他们所带来的震慑力,足以让整个朝廷陷入开国以来最大的阴谋之中。

德庆帝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但依旧秘密吩咐魏山泰领着紫衣服残留的势力,全力追查那笔银子的下落。

除此之外,大楚宰相曹慕言上书隐退,德庆帝发出诏书,由岚芜卿继任了宰相之职。

如今朝廷那些老臣杀的杀,罢的罢,虽然不能说朝堂之上的大臣们个个是清正官员,但是总体来说,也算是一个干净的朝堂了,岚芜卿继任宰相,倒是得到了文武群臣的一致认同。

大楚德庆十八年五月初六,德庆帝再一次在朝堂吐血昏迷,醒转之后,即命岚芜卿总领朝务,携六部斟酌处理朝事,而京都的军务,俱都交由羽林卫总卫薛破夜负责,即使是京都守备军,薛破夜也有统辖权力。

……

大楚德庆十八年五月初八深夜,皇帝陛下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在床上已是动弹不得,曾经叱咤风云的一代帝王,已是被折磨的痛苦不堪。

而这日深夜,从昏迷中醒来的德庆帝,密召薛破夜领着小石头进宫。

薛破夜接到旨意,心里明白,德庆帝是要在生命最后的弥留之际,与小石头父子相认,托付江山了。

小石头对这一切都是不明白的,自从游少卿从杭州过来后,薛破夜并没有急着给他谋求官职,游少卿成日里,只是和小石头在一起,说说故事,讲讲大楚的一些民间趣味,尔后教习一些他能知道的貌似有些用途的知识,薛破夜每日里公务繁忙,小石头与游少卿相处的倒是极为融洽。

小石头自然是从没有进过皇宫的,跟着师傅穿行在皇宫的金砖玉瓦之下,处处金碧辉煌,只让他兴奋无比,他却不知道,这些东西,在不久之后,即将变成他的东西。

入了皇帝的寝宫,只见这里戒备森严无比,这一切,薛破夜是明白的,这些禁卫羽林都是他亲自挑选出来保护皇帝陛下的,只是小石头头一次见到皇宫内衣甲森严的护卫,颇有些害怕。

内侍太监进去禀过后,才出来道:“薛大人,圣上召你先进去,这位小哥,随后再宣。”

薛破夜点了点头,让小石头留在外面,令人看好,这才进了皇帝的寝室。

虽然是在夜里,但是寝室内满是灯火,更有上百颗一等珍珠放在各处,宛如白昼,跟着内侍太监入内,薛破夜终于第一次见到了皇帝睡着的龙床。

除了皇帝,寝室里的人还真不少。

坐在床榻边的皇后,更有清雅脱俗的长公主以及尽显老态的乾王爷,这四位都是皇室的核心人物,也是如今皇室的真正领袖人物。

“薛爱卿!”德庆帝今夜看起来气色微微好了些,半靠在床上,喝着太后喂的淡粥,见到薛破夜,推开粥碗,眼中闪烁着激动的神色:“他……来了吗?”

薛破夜上前跪下,恭敬道:“回圣上,小……六皇子如今正等在外面。”

薛破夜说完这句话,偷偷瞄了几人一眼,只见其他三人也都平静无比,长公主慵懒地靠在椅子上,而乾王爷正半眯着眼睛,不动声色,看来这几个人如今也都知道了“六皇子”的存在。

……

德庆帝沉默着,一时并没有说话,半晌过后,才轻声道:“薛爱卿,你……去将朕的故事告诉他,到了今天,他有权知道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嗯,说吧,不要有什么隐瞒……!”

“微臣遵旨!”

薛破夜知道,皇帝陛下今日看起来气色稍好,十有八九就是人们常说的回光返照,这种情形一出现,皇帝的性命已是危在旦夕。

皇帝不可能有太多的精力和体力再将故事亲口对小石头说一遍,更是不忍去面对,所以,由自己去将此事的来龙去脉说一遍,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薛破夜一退出寝宫,长公主就以一种极其慵懒的声音淡淡地道:“皇后,你也累了,该去歇息了,皇帝哥哥有我们照顾就好。”

皇后一怔,手一抖,粥碗差点丢下来,脸色微变,但很快就笑道:“也好,你们在这里陪着圣上吧,我先歇息一下,回头再来照顾圣上。”

她一国之母,却似乎很忌惮长公主,柔声向德庆帝道:“圣上,妾身先退下了。”

德庆帝轻声道:“去吧,歇歇也好,别累坏了身子。”

皇后嫣然一笑,缓缓退下,避过几人之时,脸上露出阴冷的表情,嘴角带着冷冷的笑意。

等皇后出去后,德庆帝从轻声道:“琼儿,她是皇后,你该敬重她才是。”

长公主淡淡地道:“皇帝哥哥,你心里的皇后不是她,又何必自欺欺人呢?”她轻轻端起身边的茶杯,轻抿了一口,叹道:“恐怕到今天,这个女人在心里还是恨你的。”

寝宫里剩下这三人,气氛颇有些特别。

皇帝沉默着,没有回答。

“琼儿,那些话,就不要说了。”乾王爷终于开口说道:“圣上,你真的决定,要传位于此子?”

第三八八章 【楚殇】

德庆帝轻轻咳嗽着,缓缓道:“皇叔,你该知道,这么多年来,我苦心计划,为的就是让子禅成为我的后继之君,只有这样,我才能有颜面去地下见清瑶。”

乾王爷叹了口气,摇头道:“圣上,你既然决定了,皇叔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长公主幽幽叹了口气,道:“皇帝哥哥,你突然蹦出这么一个儿子,而且让他做皇帝,文武百官岂会于动无衷,你在的时候,他们惧怕你的皇威,或许不敢说什么,可是……哎,你又怎能保证他们会尽心辅佐子禅!”

德庆帝咳嗽着,面色阴冷:“有你们二人撑着子禅,更有薛破夜帮衬,子禅会度过难关的……朕当初,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

“薛破夜?”乾王爷皱着眉头:“据说此人在兵变之时,阻止了厉乌的阴谋,有序地组织羽林卫护住了皇宫,倒算是个忠心之人,只是此人背景不深,恐怕也不能得到朝臣的敬服。”

长公主漂亮的脸上淡淡地笑着,悠然道:“背景不深,从他开始建背景,朝臣不服,我想薛破夜也自然有他的手段让朝臣心服口服。”话锋一转,淡然道;“只是兵权在他手上,皇帝哥哥也未免固执了一些。”

德庆帝身子似乎有些支撑不住,缓缓躺了下去,道:“没有兵权,子禅就更不稳固了。薛破夜这人,心思是有的,但是与子禅的感情也是很深的,这一点毋庸质疑。只要薛破夜这几年老实,帮子禅渡过难关,这后面的事儿……咳咳,你们看着办吧。“

长公主和乾王爷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

许久过后,才见太监进来回禀:“圣上,薛大人求见!“

“唔!”德庆帝挣扎着想坐起来,可是身子实在是软弱无力,叹了口气,道:“让他二人都进来吧。”顿了顿,又道:“去传召丞相,还有舒正,命他们速速进宫,朕要见他们。”

太监领旨下去。

很快,薛破夜就牵着小石头的手,进了寝宫来。

小石头呆若木鸡,脸色有些发白,任由薛破夜牵着,直到薛破夜扯他跪下,他才茫然地跪倒在地。

“来……!”德庆帝慈爱地望着小石头:“快过来,让朕好好看看你!”

薛破夜轻声道:“六皇子,还不过去见过圣上。”

小石头呆呆地看着德庆帝,一时并没有动弹,片刻之后,泪珠儿终于滑落下来,望着德庆帝,喃喃道:“你……你就是我的父亲?”

德庆帝剧烈地咳嗽着,强撑着,要挣扎起来,乾王爷见状,急忙过去扶着德庆帝,让他坐了起来,皇帝此时脸上毫无血色,但是眼睛中却闪烁着喜悦的光芒,伸出手:“子禅,快过来,让父皇看看你。”

小石头看了薛破夜一眼,见薛破夜正用鼓励的眼神示意他过去,微一沉吟,终于走了过去。

德庆帝一把握住小石头的手,这个平日里阴沉狠辣,不动声色的帝王,此时却是满脸的欣喜,凝视着小石头,良久,才轻叹道:“眉目里是清瑶的影子……哎,母后怎么却没有看出来呢?”

“你是我的父亲?”小石头呆呆地看着德庆帝,又问了一句。

德庆帝轻轻地点头,道:“是,我是你的父皇……你是大楚国皇帝的六皇子……你叫刘子禅?”

小石头已经听薛破夜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兀自不敢相信,直到此时德庆帝亲口说出来,他才确定,大楚最强大的男人,却真的是自己的父亲。

小石头有些不知所措。

在他心里,自己之曾经只是乾王府的一个奴仆,是一个下贱的人,没有朋友,没有亲情,没有友情,更不会得到任何人的关心。

直到薛破夜出现后,才让他得到了从未有体验过的一种亲情和关怀。

在他的心中,觉得自己已经很幸运了,毕竟得到了一个好师傅的收纳,给予了自己很好的照顾和关心,所以他很满足。

虽然会在夜深时分,想念着从未见过的父母亲,但是他知道……那只是遥不可及的梦。

但是就在今夜,一切却像梦境一样,自己不但得知了真正的父母亲是谁,而且自己的父亲,竟是大楚举国朝拜的男人。

这个男人用一种温柔的眼神看着自己,这一刻,德庆帝完全没有了帝王之威,有的只是一个父亲见到儿子的喜悦。

小石头听薛破夜解释过,这么多年来,父子不得相认,自己屈身为奴,只是眼前这个男人为保护自己而迫不得已的一种手段。

毫无疑问,小石头的内心深处,对于眼前这个男人,是很为责备的,自己苦了十几年,身为皇帝的父亲却不能出手照顾,这多少让他心里很不舒服,甚至是很悲伤,但是他却不能却怪这个男人,因为这个男人这么多年来,所做的一切,是为了自己。

“小石头,还不叫父皇!”乾王爷咳嗽一声,沉声道,小石头一直之前一直在他府中隐藏,他叫惯了小石头,此时小石头身份公开,他却也改不了口。

小石头愣了片刻,见到德庆帝一双眼中满是期盼,终于道:“父……父皇!”

德庆帝惊喜交加,一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将小石头抱进怀中,柔声道:“孩子,让你受苦了……父皇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的母亲。”

小石头知道,自己的母亲叶清瑶已经去世,心中一酸,眼泪直流。

薛破夜拜伏在地,心中暗暗叹气:“小石头虽是皇子,这命也够苦的,如今知道了父母是谁,母亲却已经去世,而父亲……也活不长了。”

添犊之情,在皇帝寝宫让人感动。

“见过你的姑姑和皇爷爷。”许久之后,德庆帝才松开小石头。

小石头乖巧地走到乾王爷面前跪了下去:“见过皇爷爷!”又跪到长公主面前:“见过姑姑!”

长公主伸出雪嫩白皙的手儿,轻轻拉起小石头,凝视片刻,柔声道:“好孩子……!”

德庆帝重病之下,又一番大喜,感觉身体内的五脏六腑说不出的疼痛,竟是皱起眉头,额头上直冒冷汗,他躺了下去,感觉到身体的精力正在迅速地耗损着,心知大限将至,向薛破夜道:“薛爱卿,你起来,朕有话对你说。”

长公主和乾王爷很懂事地起身,带着小石头出去。

“薛爱卿,今日……朕很高兴。”德庆帝缓缓道:“日后,小石头还要你多加辅佐!”

“微臣一定不负圣上重托。”

德庆帝咳嗽一阵,从枕头下面抽搐一只圣旨来,递给薛破夜,道:“这个你收好。”

薛破夜皱起眉头,接过圣旨,打开一看,面色大变,吃惊道:“圣上……!”竟是回头看了看,看看是否有人。

“不要将你的心思表现出来。”德庆帝低声道:“这是朕赐给你的密旨,一旦有变,可凭此密旨,号令群臣,诛杀乾王爷。”

圣旨上的内容很简单,但是却很惊心动魄。

那上面,竟然写着,只要乾王爷稍有异动,即可凭此诏废黜甚至是诛杀乾王爷。

薛破夜又是震惊又是疑惑,乾王爷可算是对皇帝陛下忠心耿耿,当年不但秘密给尚未登基的皇帝陛下报信,还为皇帝保护了十多年的皇子,皇帝为何却要留下这样一份密诏?

皇帝的疑心也未免太重了吧。

德庆帝阴着脸,在生命弥留的最后时刻,他却保持着帝王应有的冷静头脑,招手让薛破夜靠近,低声道:“皇叔为人低调……但是这样的人,要么大善,要么……大奸。他若是老老实实,自可让他做太平王爷……一旦有异动,你必须先出手。”

薛破夜忐忑地点了点头,将密诏塞进怀中,低声道:“圣上放心,微臣明白了。”

德庆帝松了口气,向外面望了一眼,喃喃自语:“皇叔,但愿你能善终。”看了薛破夜一眼,温言道:“朕就将子禅交给你了……朕相信,你一定不会让朕失望……!”

“圣上隆恩,臣敢不肝脑涂地以报效圣上。”薛破夜跪倒在地,恭敬道。

……

岚芜卿和舒正二人深夜被招进皇宫,他二人心中立刻明白,圣上恐怕是大限将至,所以要交待一些事情了。

二人很快就到了宫中。

德庆帝召进了二人,另外还让小石头入内,自有一番交代,等到皇后被招进时,皇帝陛下的气息已经很弱,呼吸也颇为急促,曾经拥有的无上威风已经荡然无存。

薛破夜长公主和岚芜卿等一干人都在外面等候,而寝宫内,此时只剩下了德庆帝和皇后。

皇后握着德庆帝的手,看着德庆帝,一脸的温柔。

“皇后。”德庆帝轻轻叹了口气:“你……恨朕吗?”

皇后娇躯一震,沉默着,许久,才叹道:“十几年了,臣妾的恨……早已烟消云散。”

德庆帝眼眸子划过怪异的神色,凝视着皇后,皇后被这一双眼睛看的身上直发毛,半晌,德庆帝才轻轻叹了口气,道:“你没有,你的恨不但没有烟消云散,而且这么多年来……一天比一天深。”

皇后花容失色,呆呆地看着皇帝。

“朕明白你的心思,朕不怪你……即使是你每日给朕熬的汤,朕也毫不犹豫地喝下去了。”德庆帝淡淡地道:“莫非你以为朕不知道,那汤里面,你已经放了毒药?”

皇后神色大变,猛地站起,看着德庆帝,这个男人虽然气若游丝,但是皇后依然畏惧无比。

“你配的那些毒药,毒不死朕。朕的五脏六腑早就坏了,靠的是劲气活下来,你的毒,不过是让朕受些苦痛而已。”德庆帝叹道:“每一次喝完,毒性都被劲气逼出了体外。”

皇后咬着牙,眼中露出怨毒的神色,冷冷地道:“你既然都知道,为何不早些杀了我?”

德庆帝摇头道:“朕说过……不怪你……你也不用慌,除了朕,没有人知道你做的事情。”顿了顿,幽幽道:“十几年来,朕一直将你当成清瑶,毁了你的幸福,朕知道,对不住你,所以你不用害怕……朕死之后,没有人会伤害你。”

皇后呆呆地站着,许久,竟然有泪珠滚落下来。

德庆帝“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血水染红了大黄色的龙被,他悠然地拿过丝巾,轻轻擦拭着嘴角,淡淡地道:“吐啊吐,朕吐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不吐了。”

皇后忽地跪了下去,轻轻抽泣着,哀伤道:“这么多年来,你是不是从未喜欢过我……是我这个人,不是叶清瑶……!”

“朕……!”德庆帝看了皇后一眼,静静地闭上眼睛:“……这一生,只爱清瑶……也只有她,值得朕去爱……!”

皇后咬着牙,面色阴冷:“你好狠的心。”

德庆帝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朕的心,向来就狠……皇帝的心若不狠,能叫皇帝吗?”

正在此时,一个怪异的声音竟然响起:“不错,心不狠,如何做得皇帝。”

“谁?”皇后惊了起来。

这是皇帝寝宫,守护森严,没有召见,任何人都不得入内,而这个声音,显然是进了寝宫,甚至就在身边。

皇后正要叫人,只见一道黑影划过,皇后还没有喊出声来,就被点了穴道,如石头一般,站立不动。

一道身影出现在德庆帝的龙塌边。

德庆帝没有惊讶,只是淡淡地道:“能够进出朕的寝宫,看来你是八道武者了。”

“十几年了,突破到八道,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来人淡淡地道。

这人竟是刘子谦身边的那个影子

德庆帝淡淡道:“你……是谁?”

影子阴冷地笑着:“你当然不知道我是谁……你已经忘记了。”

德庆帝皱起眉头,身躯猛地一震,脸上露出吃惊之色:“是……是你?虎儿……是你吗?”

“哈哈……!”影子发出一阵怪异的笑声:“原来你还记得我……原来你还记得我……!”

德庆帝神色激动,想挣扎着爬起来,可是精力已经不允许他做出这样奢侈的动作,他看着影子,声音有些嘶哑:“虎儿,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影子缓缓走近龙塌,剑光一闪,竟是对准了德庆帝:我活着,可你……却要死了!”

德庆帝一愣,冰冷的剑锋散发着寒气,他苦笑着:“原来你是想替清瑶报仇。”

“不许你叫姐姐的名字。”影子冷声道:“你害死了我姐姐,如果不是你,姐姐和我都会好好地活着,可是你的出现……你带着我们来京都,却没有保护好我们,你不配叫她的名字。”

这果真是叶虎儿。

德庆帝脸上露出悲伤之色,轻声道:“不错,这是我的错,虎儿,我对不起你姐姐,也对不起你,你……动手吧!”

叶虎儿轻轻地揭开了脸上的黑巾,露出一张变形的脸来。

就像被刀子砍了无数次,叶虎儿的脸上满是伤痕,伤疤翻出,除了一双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巴,他的脸,都已经不成人形。

“你……!”德庆帝没有恐惧,眼中反而流出泪水。

叶虎儿冷笑道:“皇帝,看到了吧?这是拜你所赐,姐姐死了,我就发誓,一定要杀了你,为我姐姐报仇……带着这一张脸,来为她报仇……!”

德庆帝闭上眼睛,全身微微颤.抖,并没有说话。

“你无话可说了吗?”叶虎儿冷冷问道。

德庆帝摇了摇头:“我无话可说,虎儿,用你的剑锋刺穿我的喉咙,我去地底下……向你姐姐赔罪。”

“你还有脸见她?”

“我虽无面目见她,可是我一定要见她……我要告诉她,我们的儿子……还好好地活着。”

叶虎儿一怔,显然他没有见到之前德庆帝与小石头父子相认的场面,丑陋的脸上微微颤.抖:“你们的儿子?”

“是,我和清瑶的儿子……他就在外面……你的外甥……!”德庆帝嘴角泛起一丝微笑:“他叫刘子禅!”

叶虎儿缓缓收回长剑,眼中闪着奇异的光芒,颇有些不相信地看着德庆帝。

“你们遇害那夜,子禅被皇叔救走……他一直活着。”

叶虎儿闭上眼睛,身体轻轻发抖。

“朕这一生,做错了很多事。”德庆帝轻轻道:“可是朕对你姐姐的爱,却是真的,我苟活十几年,就是为了给子禅一个交代,也好去见你姐姐……今天,朕就要死了,死在你的手中,朕……很开心……!”

“你想这么痛快就死了?你想让我杀了你,这样你的心里就得到安宁?我杀了你,你就觉得罪过轻了?”叶虎儿淡淡地道:“你这一辈子……都欠我和姐姐的。”

说完,叶虎儿忽然转身便走。

“你……为何不杀我?”

叶虎儿冷声道:“我要你带着罪孽死去……!”他的身形如鬼魅,很快就消失在德庆帝的眼前,寝宫恢复了平静。

德庆帝望着叶虎儿离去的方向,怔怔出神,良久,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

……

皇帝在这个世界最后的时刻,是和小石头一起静静度过的,得到消息的妃嫔们和臣子们跪在寝宫外,寝宫之内,只有皇帝和小石头。

寝宫外,已经是哭声一片。

大楚德庆十八年五月初九凌晨,大楚国一代帝王,武道中的绝顶王者德庆帝长辞于世。

这一次,是真正的离世!

京都城内,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白幡,对于大多数百姓来说,皇帝死了,对他们并无太大的干系,除了最初几天京都宵禁,其余之婿如常,只是巡查的守备军多了些,市面上也是异常的冷清。

等到熬过了皇上的头七后,京都又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凡是一国之都的百姓,对于朝政多少都是关心一些的,皇室连续死了许多重要的人物,皇子太后之后,如今是皇帝驾崩,许多人都在疑惑,会有谁来继承皇位。

许多不知底细的大臣也是满腹疑惑,如今二皇子和四皇子都已死去,太子更是在皇帝驾崩第二日,便被羽林卫依照皇帝的懿遗旨,废黜去了云州,如今只剩下远在漠北的三皇子,难道要让三皇子继承皇位?

至于武炎宫的五皇子刘子谦,已经没有人记起他了。

头七一过,所有人疑惑的皇位继承人终于浮出了水面。

依照皇帝陛下的临终旨意,由大楚六皇子刘子禅继承皇位,原来的太子,废黜至西南.云州,永不得入京都,岚芜卿为新皇首辅大臣,薛破夜晋升伯爵,统管京统军羽林卫,有协助新皇处理朝政之权。

旨意一出,朝堂内外,都是震惊无比。

岚芜卿和薛破夜得权,倒在许多人的意料之中,但是新皇却是由突然蹦出的六皇子继承,这让所有人吃惊不小。

谁都以为皇帝陛下只有五个皇子,哪知道最后,却出来了一个六皇子,而且继承了皇位,惊得一地鸡毛。

但是皇帝陛下的旨意是确凿的,更有岚芜卿薛破夜,还有长公主和乾王爷出面,所有人才相信,这个看起来荒诞无稽的事情,却是事实。

一切都是那么让人意料不到。

于是,群臣在经过一阵错愕之后,也接受了这个现实,不接受也是不成了,德庆帝在时,将京都的大小势力铲除十之八九,即使残留下来的一些势力,也没有任何能力对这个事实发动反责,更何况如今的军权在新皇的师傅手中,薛破夜可是新皇的死党,有他执掌兵权,更没有人说话了。

三皇子刘子政匆忙进京,对于突然出现的六皇子,也是震惊不已,好在政皇子心在边关,对于六皇子继承皇位,却是没有任何异议。

皇帝陛下的国丧过后,在岚芜卿的支持下,新皇登基,改元承庆,大赦天下。

一个新的时代,在一种无比急促的时间里,悄然而生。

新皇登基,百事不明,所以一应事情,俱有岚芜卿和薛破夜二人主持,顺理朝政,国泰祥和,平稳地完成了新老皇帝转变的关键时刻。

第三八九章 【雍州升明月】

京都的夏天,青石板道路上几乎能冒出烟来,京都的人们穿着单薄的衣裳,酷热的夏暑让他们只能不停地喝着凉水,商铺的叫喊声也小了许多。

只是皇宫之内,却是不必忍受这样的苦楚,内务府早就准备了冰砖,放进了皇宫的各个角落,所以即使天再热,皇宫里还是舒服如常。

薛破夜的总卫府,也是异常的舒服,作为皇帝的师傅,小石头早就命内务府送来了大批的冰块,足够总卫府过上一个舒服的夏天。

敞着衣襟,躺在花园里的凉亭内,享受着萧素贞轻柔的按摩,薛破夜舒服到了骨子里。

新皇登基已过了三个多月,在岚芜卿和薛破夜的主持下,大楚朝政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艰难,而德庆帝留下的那些官员,就像机器的各个零件,让大楚这个庞大的帝国很有序地运转着。

薛破夜半个月前,就将自己的两位夫人接来了京都,享受着夫妻欢乐,虽然每日里都会有大批的官员在总卫府前等着觐见,但是薛破夜却知道,权势越重,就越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和官员们走得太近了,反而会引出“结党营私”之嫌,虽然小石头不会计较,但是保不准会有些人以此作为借口,暗地里弹劾自己。

月竹的理账才能并没有荒废,京都紫烟坊以及下辖的分支,总账目如今就是月竹在管理。

看着萧素贞单薄的轻丝,雪白的嫩.肉若隐若现,薛破夜只觉得情动,左右瞅了瞅,没有下人,伸出手轻轻揉捏着萧素贞的美.臀,手感极佳,弹性十足。

萧素贞虽然已经习惯了薛破夜的这种轻浮,但是还是有些不适应,羞红了脸,轻声道:“薛……薛郎……莫被人看见……!”

薛破夜呵呵一笑,将萧素贞拉入怀中,感受着她惊人弹性的丰瞍身体,手儿从胸口塞进去,抓住了丰硕的美.乳,捏着蓓蕾轻轻揉捏起来,凑近萧素贞晶莹雪白的耳朵,柔声道:“你是我的夫人,谁看见了我都不怕。”

萧素贞“嘤咛”一声,俏脸贴进薛破夜的怀中,说不出的娇羞,花园里顿时一片春意。

正当薛破夜要在花园中一展雄风,学学西门庆来个葡萄架什么的时候,就听张虎高声道:“大人,何尚书来拜。”

自谭子清去世后,张虎就跟了薛破夜,薛破夜本想让他去羽林营任一个官职,可是张虎坚决拒绝,只愿意跟在薛破夜的身边,做一个贴身护卫足矣,薛破夜无奈之下,只得答应。

萧素贞此来京都,也将含香带了来,张虎自是高兴异常,又加上薛破夜夫妻撮合,张虎和含香的婚事,也就定了下来,准备择日完婚,张虎对此是深为感激的。

萧素贞急忙从薛破夜身上起来,慌乱整了整衣衫,啐了薛破夜一口,急忙回避。

若是其他人打扰了自己的美事,薛破夜自然会斥责几句,不过张虎是不同的,在总卫府,张虎是有绝对的自由,所以他也没看想到里面正发生这香艳的事情,径自来报。

薛破夜起身整了整衣衫,皱眉道:“这老小子,又来干什么?”

只见张虎引着一位官员进来,那官员谦恭无比,即使对张虎,也是恭敬有加,弯着身子,跟在张虎后面,快步过来。

此人竟是愿杭州府尹何儒会。

小石头刚一登基之初,面对满朝文武,除了薛破夜,竟是无一个可亲之人,薛破夜也看出了这一点,虽然群臣对新皇毕恭毕敬,但是保不准许多人心里就不服,只是不敢表露出来而已。

所以薛破夜和新皇商议过后,深切地意识到,必须在朝中发展自己的心腹大臣。

于是近几个月,除了协助岚芜卿偶尔处理一些朝事外,薛破夜最大的任务,就是在朝中发掘既听话又能做事的人,给予一些重要的官职。

其实朝中也知道,薛破夜与新皇感情深厚,而且是新皇的老师,换句话说,从某种角度来说,是“帝师”,虽然说官位只是羽林总卫,但是却是实实在在的大楚实权人物。

就说户部,虽然户部尚书是王德昭,但是真要办起事来,王德昭却很自觉地向薛破夜请示。

提拔亲信,薛破夜自然想到了杭州府尹何儒会,于是在薛破夜的授意下,新皇颁旨,令杭州府尹何儒会进京,竟是连升数级,直接担任了吏部尚书。

朝臣虽然心中反对,可是作为主事的二人,薛破夜是策划者,岚芜卿也知道新皇需要培植一些自己的力量才能够更稳固地控制朝廷,竟然也赞成,这两人一赞成,其他的臣子即使再有意见,也不愿意出来反对了,毕竟在这个时候提出反对的声音,一定会给新皇一个不好的印象,如此一来,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何儒会比谁都清楚,自己这个吏部尚书,那是薛破夜给的,虽然他为人猥琐,但是对与薛破夜,却是打心里感激的,很自然地,也就成了薛破夜的门生。

薛破夜旁敲侧击地告诉他,皇帝需要的,是一群信得过的官员,于是吏部甄选官员,名义上是要经过何儒会的手,但实际的控制权,完全操作在薛破夜和新皇的手里,趁这个机会,任用了不少杭州系官员,也提拔了不少曾经受排挤却颇有才能的官员,这些官员都知道,能够出头完全是因为薛破夜和新皇,于是忠于新皇,更是投靠在薛破夜的门下,新皇的势力也就通过这一番管理任免得到了巨大的加强,薛破夜的权势,也是与日俱增。

……

……

何儒会眯着眼,笑盈盈地过来,拜倒在地,恭敬道;“下官见过大人!”

薛破夜呵呵笑道:‘起来吧,何大人,不要如此客气啊。”

实际上吏部尚书的品级绝不在薛破夜之下,只是何儒会深明如今的朝廷时局,所以很乖巧地以下臣之礼觐见。

当下坐定,何儒会道:“大人,你说的那几个人,下官已经安排妥当。”递过一本册子:“大人你看看,这些都以签发下去了。”

薛破夜眉头一皱,淡淡地道:“何大人,可不是我说的,是圣上吩咐的。”

何儒会急忙道:“下官失言,下官失言。”

薛破夜接过册子,打开来看,只见上面写的都是人名与职位,这些人都是由自己考察过的,曾受其他皇子排挤过的官员,甚至有些是遭到废黜的,但都是有些才能,能够帮助小石头治理国家的人才,所以薛破夜早就和新皇商量好,拟定了名册,吩咐何儒会去办理。

何儒会自然是尽心尽力,不敢怠慢。

“唔……何大人既然安排好了,本官自会对圣上赞扬你的功劳。”薛破夜淡淡一笑,看了何儒会一眼,悠然道:“何大人,这阵子,听说有不少人提着银子上你的府里,嘿嘿,收获不少吧?”

何儒会急忙道:“下官不敢隐瞒,得大人提携,掌管吏部,这走动的人,确实多了许多……不过……!”

“不过你给我悠着点。”薛破夜声音一冷:“你新官上任,要是做得过火了,被人抓着把柄,可别怪圣上不留情面。”

“下官明白。”何儒会擦去冷汗,恭敬道:“不过有几个人下官看了,也还有些本事,就在外州给他们放了差,下官不敢隐瞒,这礼品也收了些……呃,下官已经带了过来,交给了胡总管,孝敬大人。”

薛破夜叹道:“官场永远不干净,这也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儿,外放的那些官员,就让他们先做着,考察一番,若是不行,还是早些拿掉。你我如今一切都是为圣上办差,时刻要想着为圣上的江山社稷考虑,这银子嘛……该收的自然不手软,但是不该收的,你一旦收了,后患无穷。”

何儒会连声称是。

“大人,下官还有一事禀报。”

“哦!”薛破夜摸着鼻子道:“何事?”

“大人。”何儒会微微凑近了一些,轻声道:“你让下官安排两人去雍州任职,看来……是不成了。”

薛破夜神色一冷,皱眉道:“不成?大楚三十六州,必须都要有圣上的人,为何雍州不可?”

何儒会有些尴尬地道:“下官,下官实在安插不进去官员。”

薛破夜有些怒了:“有圣上撑着,你怕地方官员?我看你这吏部尚书也就不用做了。”

何儒会急忙道:“大人息怒,这……这是朝廷的规矩,要想破掉,只怕很难了。”

“朝廷规矩?”薛破夜冷静下来,忽地想到,这雍州可是大楚皇室兴起的地方,属于大楚皇室的族根之地,大楚开国楚侯便是从雍州开始起兵,一统天下的,莫非这中间还立了什么规矩?

何儒会见薛破夜脸显疑惑之色,忙解释道:“大人或许有所不知,这雍州是皇族根基之所,开国初期,那一片地区的官员任免就是极为严格的,哪怕是小小的县令,也要圣上亲自发下圣旨,吏部是不得干预的。”

“你是说,吏部无权干涉雍州?”薛破夜皱起眉头,微一沉思,道:“那我走请圣上发下圣旨不就成了?”

何儒会摆手道:“大人听我说完,那是开国之初的规矩,现如今,这规矩是变了。”

“哦!”薛破夜来了兴趣,坐正身子,问道:“如今又是什么规矩?莫非连圣上也管不了。”

何儒会道:“如今的雍州,名义上是朝廷的,而实际上,却是明月王的地盘,雍州大小官员的任免,都是由明月王决定的,朝廷……虽说还有干涉权,但是圣旨到了那里,能不能起作用,恐怕还是未知数。”

“明月王?”薛破夜印象中有这个人物,忙问道:“是了,这明月王究竟是什么来头?”

何儒会看了薛破夜一眼,有些疑惑,说起来,这明月王是大楚国响当当的人物,稍有阅历的人都知道这个人,这身为大楚国权势人物的薛大人,似乎却不怎么了解啊。

“大人,明月王是先皇德庆帝的堂弟。”

“先皇的堂弟?”薛破夜更是来了兴趣:“那他怎么去了雍州?唔……朝廷就是因为他,才掺合不了雍州的事,如此看来,这明月王倒是个厉害人物啊。”

何儒会有些无语,看来薛大人是真不知道明月王的来头了,看来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了。

“阳武帝雄才大略,是我大楚国的圣明君主,只是……英年早逝,不到四十岁就驾崩归天。阳武帝临终前,因皇子幼小,为国家计,阳武帝传位给了自己的弟弟,也就是后来的光裕帝。光裕帝曾说过,等他退位,必传位于阳武帝的皇子……大人,这阳武帝的皇子,便是如今的明月王了。”

薛破夜一震,隐隐明白了些什么,低声道:“那光裕帝没有传位于明月王?”

何儒会摇头道:“光裕帝临终前,没有兑现当初的诺言……下官该死,有辱先代皇帝……!”说到这里,何儒会猛地想到自己所说的话可是犯忌讳的,不敢再说下去。

薛破夜左右看了看,张虎早已出去,花园里并无他人,拍了拍何儒会的肩膀,道:“你尽管说,此处就你我二人,出你嘴,入我耳,不为外人知。”

何儒会有些紧张,但瞧薛破夜正殷切希望自己说下去,不敢推辞,低声道:“光裕帝没有将皇位传给明月王,而是传给了自己的二皇子,也就是先皇德庆帝了,为了这事,光裕帝的大皇子还差点闹出乱子来,被先皇平息下去,大皇子被囚禁大狱,没过两年便暴毙身亡……直到今天,谁都不知道大皇子是怎么死的。”

薛破夜心中明白,这大皇子,十有八九是被德庆帝秘密.处死的。

“那时还有一干臣子是支持明月王的,而且搬出光裕帝曾经的诺言,声言该继大统的不是先皇,而是明月王,为此朝中分成两派,支持明月王的反而占了多数……这与阳武帝的雄才伟略大得人心是有关系的。”何儒会声音尽量放低,似乎害怕被人听见自己正在对皇家说长道短:“光裕帝驾崩前,自觉愧对明月王,是以颁下了旨意,将雍州划为明月王的封地,一应事务,可由明月王独自处理,意思虽然没说明白,其实大家都清楚,便是要让雍州成为国中之国,而明月王,是大楚的小皇帝了。”

薛破夜听得很是心惊,这一个套路,竟是像极了宋朝赵匡胤传位于赵光义的故事,宋朝虽然在这个时代的历史中没有出现,但是这一个故事,却在楚朝上演。

“明月王倒是一个生性恬静的人,不喜朝堂之争……两派最后对峙不下,明月王竟是主动退出了帝王之争,去了雍州,这场危机也从而化解,是以许多人都极是敬服明月王,须知那时只要挺一挺,明月王未必做不了皇帝……!”

薛破夜皱眉,若有所思。

“据说明月王去了雍州之后,雍州事务都交给了手底下的副相将军们处理,自己每日只是种种花养养鱼,从不参与政事,而手下那帮人,因为不忿光裕帝的失诺,是以对朝廷发去的旨令向来不服从,至于朝廷派去上任的官员,要么无缘无故失踪,要么就屁滚尿流地回到了朝廷,朝廷质问,依那边的说法,……好在明月王性格恬静,从无谋逆之行,而且依他的性子,恐怕也不会干出这样的事情,否则在京都时,他就有机会了。”何儒会感叹道:“明月王心性宽阔,而且数次来京觐见先皇,每次都是带来大笔的雍州特产,据说二人关系极为融洽……嘿嘿,先皇后来也就对雍州管的少了,有明月王在那边,还可抵御胡人自阳关攻入,算是省心不少。”

“如此说来,咱们要安插官员进去,还真是不易。”薛破夜喃喃道。

虽说明月王没有任何谋反之心,可是这大楚国的内部还有一个国中之国,薛破夜总感觉有些不舒服。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为王臣,可是这雍州的存在,让这句话在大楚国有些变了味道。

……

何儒会离开后,薛破夜处理了手段上的几件事情,便想去小苏棍那边看一看。

巧手张一开始是不愿意来的,只是后来听说“火药”这个新奇的东西,颇为好奇,来到京都,见识过后,连声赞叹,也就留了下来,与小苏棍一起,另有薛破夜派出的几名鲁工营的技工一同研究起来。

德庆帝死后,薛破夜便悄无声息地插手进了隶属工部的鲁工营,无非是想通过自己的思想,制造一些更为先进一些的设备工具,从中挑选了几个技艺高超的技工,参予了火药的进一步拓展研究。

按照薛破夜的思想,毫无疑问,就像许多穿越者一样,要造出手枪大炮等在这个时代称得上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玩意,只是他深刻地明白,时代的落后,即使有技巧高超的人员,研究出大炮手枪也是极其困难的事情,很难很难,他只能是带着一种期望之心去关注这项研究。

在萧素贞的服侍下,换了衣裳,正要出府,宫里却传来新皇的旨意,令薛破夜速速进宫。

“我靠!”薛破夜有些郁闷:“小石头这是弄啥子嘛,一天总要喊去两三道。”

不过心知这个时候,自己是小石头唯一信任的人,小皇帝有什么事情,总是要找自己商议的。只得脱去刚刚换上的便装,在萧素贞的服侍下,又换上了朝服,趁机又对萧素贞施展了一番手脚之欲,这才坐着轿子赶往宫里。

第三九零章 【联姻】

泰和宫里,新皇刚刚发了一场火,惊得伺候旁边的太监宫女们吓出一声冷汗,全都趴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而新皇靠在椅子上,面色冷漠,看着被自己撕得粉碎的奏折,怒气兀自没有平息。

“圣上……圣上……!”一个人快步奔进来,跪倒在新皇前,连声道:“微臣来迟,圣上恕罪,这……这是什么事儿惹火了圣上啊?”

这人不是薛破夜,而是游少卿。

几个月前来到京都,游少卿只是成日里和尚未登基的小石头说说故事练练书,与小石头关系极为融洽,自小石头登基之后,游少卿摇身一变,就成了新皇的陪读大臣,而另一个身份,便是内务府副总管。

新皇小脸憋得通红,看了游少卿一眼,道:“朕才多大,那老小子竟然要朕考虑婚事……这个老不修,真是气死我了。”

小石头登基开始,很不习惯宫里的生活,那可是连出恭都有人伺候的,就连擦屁股,都有一个漂亮的宫女伺候,这样的生活虽然奢侈,可是小石头却是很不适应的。

最重要的是,当了皇帝之后,以前的皇后如今的太后便派礼部的官员一点一滴教习小石头皇帝的仪表动作,吃饭睡觉走路都有着严格的规定,而且还有翰林院的老夫子们进行帝王之道的教育,更为可气的是,小石头时常忘记自称“朕”,屡遭太后斥责,弄得小皇帝心里很不舒服。

小皇帝如今还没有亲理朝政,处在学习阶段,每日里礼仪和书本的学习,已经让他筋疲力尽,只有和薛破夜在一起的时候,才觉得轻松许多,除此之外,就是游少卿在身边时,能够时常说些笑话解解闷子。

新皇年再过两个月便要满十五岁,按照大楚国的规矩,那是可以成亲的年纪,作为当朝首辅,国家的宰相,岚芜卿自然责无旁贷地上了折子,提醒新皇要考虑大婚之事了,而且还请奏了太后,太后深以为然。

这下子却是惹恼了小皇帝。

小皇帝倒也不是不喜欢女人,宫里来来回回的那些漂亮宫女们,时常春光泄露,让已经发育成熟的小皇帝时常怦然心动,要是别的皇帝,只怕早就宠幸过去了,只是小石头没有经过这些事,每次见到那些宫女不小心或是有意裸露的春光,便憋得满脸通红,却不好意思真的出手。

可是小皇帝心里却觉得,要娶女人是自己的事情,等到自己觉得合适了,再做决定,可用不着别人来掺和自己的婚事。

更何况,小皇帝的心里,还有自己喜欢的女子……在那遥远的北胡草原上!

游少卿一听是这事,松了口气,笑道:“圣上,这……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小皇帝瞪了游少卿一眼,游少卿缩了一下脖子,忙道:“不过诚如圣上所言,这……这样早了些……唔,一切全凭圣上的意思才是。”

小皇帝听了最后一句话,神色稍缓,道:“起来吧。”又道:“这句话说的不错,这是朕自己的事儿,用得着那老头子过来指挥朕吗?”

岚芜卿协理朝政,鞠躬尽瘁,虽然诸事都是亲自处理,但是为了显示皇帝的权威,老爷子每天还是前来汇报各类事情,说起来,每日里他是小皇帝见得最多的人,而且每次禀报都合乎规则地尽量详细,让小皇帝的耳朵都生出茧来,有些反感也属正常。

游少卿起身,躬着身子走了过去,道:“圣上,如今处理朝事的是岚丞相和薛大人,岚丞相既然上了这道折子,若想不闻不问,只怕是过不去的,依微臣之见,要想此事日后不再提及,还是要向薛大人禀明,由他出面,想必这事儿才能打住。”

小皇帝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已经派人去请师傅了……唔,只要师傅说话,老家伙恐怕就不会说什么了。”

游少卿嘿嘿笑道:“圣上说的是,依薛大人如今的地位,说出来的话,就是岚丞相,也该掂量掂量的。”

小皇帝皱起眉头,淡淡地道:“游少卿,这些话,还是莫说得好,别给师傅带麻烦。”

小皇帝倒也不会猜忌师傅权力太大影响自己,而且对于这个皇帝,他实在无所谓,只是感觉若薛破夜的势力太大,恐怕会被朝中许多大臣嫉恨,说不定要生出事来。

“微臣失言!”游少卿急忙道。

游少卿也明白,别看这皇帝小,可是脑子聪明的紧,那些话风,他是听得出来的。

就在此时,内监禀道:“薛大人求见圣上!”

小皇帝脸色一喜,道:“快些请师父进来。”

薛破夜进来后,瞥了游少卿一眼,向小皇帝行了礼,小皇帝急忙过来,握着薛破夜的手,嘻嘻笑道:“师傅啊,徒弟正想着你呢,有事儿要找你商量,来,快坐下。”竟是拉着薛破夜在椅子上坐下,扒在椅边,托着腮,旁边的太监宫女们瞧见,更是心惊:“这薛大人与皇帝正是关系亲密,可万万不能轻慢了。”

薛破夜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与小石头情意虽不变,但是这礼数方面可要循规蹈矩了,小石头毕竟是皇帝,自己若是失了礼数,到时传扬出去,人人暗地骂自己是白脸曹操,那对自己很不利的,人言可畏,朝中有些官员还是对自己很不满的,可别到时候揪出把柄来,到那时,即使小石头不在意,三司六部文武百官可是要关注的。

“圣上!”薛破夜站起身来,轻声道:“在宫里,你是君,我是臣,不可如此随便,唔,圣上请上座,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小皇帝听薛破夜声音严肃,有些失望,不过见他挤眉弄眼,嘻嘻一笑,到座中坐了下去,游少卿急忙上来拜过了薛破夜,才很恭敬地站在一旁,却是不敢坐的。

“圣上,因何要撕毁奏折?”薛破夜看见丢在地上被撕的粉碎的奏折,淡淡地道:“你是皇帝,批阅奏折是你的工作,也是你应尽的本份,圣上可看见读书人毁掉圣贤书?可看见上战场的兵士砸毁兵器?”

小皇帝一怔,低下头去。

他虽是皇帝至尊,但是一直以来跟着薛破夜,对薛破夜的敬畏之心还是有的。

游少卿很识趣地赶紧过去捡起来,正要吩咐太监扔掉,却听薛破夜道:“拿给我看?”

走着虽然粉碎,但是一些重要的字眼还是在的,薛破夜凑起来看了几眼,嘴角泛起笑意,道:“是丞相大人的折子?”

小皇帝点头道:“是,那老家伙……唔,丞相要我大婚,说什么这样才能稳定国势。”委屈地看了薛破夜一眼,道:“师傅,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要那老……岚丞相多事做什么。你去和他商量一下,这事他以后就不要管了。”

薛破夜凝视着小皇帝,神色异常严肃,直盯的小皇帝身上有些发毛,就听他很意外地叫道:“小石头。”

听到这个称呼,小皇帝只觉得很亲切,笑道:“师傅,我还是喜欢你这样叫我。”

“你知道你现在是谁吗?”薛破夜声音极为平静。

小皇帝一愣,不明所指。

薛破夜沉声道:“你现在是皇帝,是大楚国的帝王……所代表的,是一个国家。”顿了顿,叹道:“一个皇帝,所有的事情必须要为国家的大局考虑,所谓‘君无私事’,那些翰林院的师傅们没有告诉你这个道理吗?”

小皇帝见师傅严肃无比,垂下头,不敢说话。

“微臣以为,岚丞相让你大婚,这事儿并没有错,反而是他尽了本份,是一个好丞相。”薛破夜平静地道:“所谓凤凰齐鸣,你只有大婚,才能使国家龙凤呈祥,也才让大楚有了国母,所以……微臣以为,岚丞相所奏之事,不但要办,而且要快办。”

小皇帝急道:“师傅,你……你帮着他,不帮着我?”

薛破夜腾地站起,正色道:“圣上,微臣与岚丞相,都是你的臣子,我们都是对圣上忠心耿耿,效忠于陛下,我们所做的,也全都是为了圣上,帮他……便是在帮圣上。”

小皇帝坐在朱椅上,很是气愤,撅嘴道:“师傅,可是我年纪还小……!”

薛破夜立刻打断道:“大楚国的风俗,年满十五,便可成亲,你两个月后便要满十五岁,这一阵子刚好做些准备,一旦满了十五岁,自然可以大婚。”

游少卿见小皇帝神色大是不满,有心要讨好小皇帝,恭敬道:“薛大人,圣上……嘿嘿,圣上如今刚刚登基,诸事还在学习之中,连歇息的时间都没有,操劳的很,此时再大婚,圣上的身子,只怕……只怕是撑不住啊。”说完之后,还长叹一声,表达了对圣上龙体的关怀。

薛破夜冷声道:“游大人,你可知道,圣上的大婚,那是头等的国事,还有什么事情比这个更重要。你内务府今日也要开始筹备起来,别到时要成亲之时,出了岔子。”

游少卿见薛破夜神色不善,不敢再说,连皇帝都怕的薛大人,自己皇帝身边的一个小小近臣,薛大人正要火了,捏死自己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自己能来京都,实际上是圣上的意思,薛大人不过是顺水人情而已。

小皇帝呆呆坐在椅子上,他知道,这大婚的事儿连师傅也赞成,也就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现在只是太后和岚芜卿要求大婚,小皇帝对这二人是不感冒的。

在小皇帝心中,太后虽然身份尊贵,但与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自己只是循着宫里的礼节对太后表示着尊敬,太后真要插手自己的事情,自己可不会理会。

至于岚芜卿,虽然在朝中威望极高,如今又是首辅大臣,但是小石头的顽劣性子,也是有胆子和岚芜卿顶上一顶的。

只有薛破夜,这师傅说出来的话,小皇帝却是没有辄了。

一开始还以为依靠师傅去反对太后和岚芜卿提出的大婚之事,谁知道师傅却没有站在自己这一边,如此一来,三座大山一起压过来,小皇帝本事再大,也是无计可施的。

瞧见小皇帝沉默不语,薛破夜摇了摇头,挥手沉声道:“你们都下去。”

游少卿急忙道:“快快快,都下去。”遣退了一众太监宫女,太监宫女们见薛大人发话,哪里敢怠慢,急忙退下。

游少卿笑嘻嘻地道:“薛大人,都退下去了。”

“你也退下去。”薛破夜淡淡地道。

游少卿一愣,但迅即恭声道:“是,下官告退。”悻悻出去,不过脸上却是不敢表现出丝毫不满。

……

“你还在想着香叶子?”许久,薛破夜才轻轻叹了口气,凝视着小皇帝问道。

小皇帝身体一震,抬起头来,望着薛破夜,有些尴尬,但终于点头道:“是,在草原我就发誓,一定要娶她为妻……师傅,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让我和其他女人结婚?”

薛破夜平静道:“小石头,你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窍。”

小皇帝走了过来,拉了一把椅子在薛破夜身边坐下,问道:“什么关窍?”

薛破夜伸手摸了摸小皇帝的头,忽然觉得这种动作已经触及了龙威,好在只有二人,到不至于让人闲话,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轻声道:“小石头,先皇将皇位传给你,费尽了苦心,如今你初登大宝,看似平静,但是这位置到目前为止,绝对不稳当。”

小皇帝撇撇嘴,很不屑地道:“不稳当?师傅,我还真没将这位置当回事,不就是皇位吗,谁要做就拿去。”

“住口。”薛破夜沉声斥道。

小石头一惊,不敢说话。

“你知道这个位置,是牺牲了多少性命,留了多少血,你的父亲才留给你的吗?你是他的儿子,他既然将江山交给你,你就要牢牢地坐着,守着这大好江山,这些混账话,在师傅面前说过倒罢了,若是被外人知道,那可就麻烦了,说不定就会有人生出坏心思,你懂了吗?”

小皇帝知道薛破夜这是为自己好,点了点头,道:“师傅,我以后再也不说了。”

薛破夜神色温和下来,小石头毕竟还不满十五,是一个孩子,权力的阴谋诡计太深奥,他即使聪明,没经过洗礼,却是不会明白的。

“虽说先帝给你清除了许多障碍,但是他们的余党是绝对不死心的。你要记着,朝堂的人,都是见风使舵的高手,谁的势力强大,就会往谁的边上靠。如今京都的兵权在我的手里,更加上岚丞相也是真心辅佐你,所以尚能稳定朝局,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不敢轻举妄动。”薛破夜缓缓道:“但是废太子如今还在云州,没有死,一旦朝中生变,保不准他就要跳出来,那些势力也会死灰复燃……那个时候,我的背景不深,即使掌握着兵权,却也是很难办的,所以当务之急,便是要扩充你的亲信势力,这样才能让你的圣旨成为真正的王者之令,谁也不敢违抗。”

小皇帝眨了眨眼睛,道:“师傅,你最近不是已经安插了许多的官员吗,那不都是咱们的人吗?”

薛破夜苦笑道:“这话不错,可是这些官员真要拿住手中的权力,为圣上办事,也绝非一朝一夕便能做到的,所以这些人只能是潜力股……唔,我的意思是说,这些人只能慢慢培养,而咱们,还要拉拢更大的势力。”

“更大的势力?”小皇帝皱起眉头,想了想,道:“谁的势力?”

“任老将军!”薛破夜轻轻说出了一个人。

小皇帝奇道:“就是守卫边关的那个老将军?”

薛破夜点头道:“不错。”

“可是……可是他年事已高,看起来也没多少年活头,咱们拉拢他……有用吗?”小皇帝皱眉道。

薛破夜正色道:“当然有用。老将军的势力,并不是在他一人,而是代表了整个军队,特别是北镇军,北镇军里的大小将领,十有五六都是老将军一手提拔起来,而且都是顶尖的人才,这些人便是老将军的势力,而且老将军在北镇军里面威望极高,就像天神一样,北镇军的将士都敬服于他,只要拉拢了他,就等于将北镇军拉进了你的势力范围,如此一来,京都的兵权在我手里,边军的兵权在老将军手里,这就等于内外兵权都在你的手里,到那时候,即使有人心存不轨,却也不敢轻举妄动了,趁着这个空隙,你便可以大量地在朝中安置培养自己的亲信,即使日后老将军去世,你也是绝对的王者。”

小皇帝当然是聪明人,所以薛破夜这一说,他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若京都的护卫军与北镇军都是自己的势力,那么大楚的官员自然不敢生出疑心,如此一来,利用这段时间考察官员,忠心可靠而且有能力的委以重任,培植自己的力量,用不了几年,自己所说的话,自然无人敢不从了。

小石头虽对这皇位的感觉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是一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都是金口玉言,无人敢违抗,想必威风的紧,脸上不由露出兴奋之色。

“可是……!”小石头想了想:“咱们怎么拉拢老将军呢?”

薛破夜微笑道:“其实说起来,老将军是个忠诚的人,即使不拉拢,恐怕也会效忠你。但是咱们要和老将军更亲密,而且要将这种亲密摆在明面上,让所有人都知道……办法就是岚丞相所提到的:大婚!”

“大婚?”小皇帝皱起眉头。

薛破夜点头道:“据我所知,老将军有一个曾孙女,年纪与你相仿,而且长得极为漂亮,如今正待阁闺中,只要你与她结亲,那老将军就成了你的亲家,如此一来,谁还敢否认老将军与你的亲密度?”

小皇帝叹了口气,苦笑道:“师傅,原来你早就打算让我大婚,连对象都选好了。”

薛破夜呵呵笑道:“你是我的徒弟,有些事情,师傅不操心,谁来操心?”顿了顿,叹道:“至于香叶子……若是有缘,皇帝的三宫六院,并非没有她的位置!”

第三九一章 【夜客】

小皇帝与薛破夜在泰和宫说话之时,在冷清的武炎宫,刘子谦也正与“影子”叶虎儿有一番对话。

武炎宫并没有因为皇帝的更迭而有所改变,依旧是冷清一片,这个宫殿已经有太多年没有打扫,散发着一阵腐气,宫前也并不是没有人经过,只是一看到都结了蛛网的匾额,每个人都加快步子离开这个充满了诡异的地方。

刘子谦坐在石坎上,仰望着天空,怔怔出神,他的神色竟然显得异常的落寞,就像丢失了什么东西一样,或者说,是丢失了魂魄。

离他不远的地方,叶虎儿静静地靠在墙壁处,眼神冷如冰霜。

“三个月了。”刘子谦仰望苍天,轻声道:“我交给你做的事情,你统统都没有做……我只是想问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叶虎儿淡然道:“你还真沉得住气,今天才将心里话问出来。”

“我能不问吗?”刘子谦苦笑道:“我曾经最得力的助手,如今已变成了一个连我也不认识的人,我怎能不问?自从那夜你去找他之后,你整个人都变了……我想知道答案。”

叶虎儿平静地道:“刘子谦,那个夜晚,我承蒙你的母亲蓝贵妃所救,保住了性命,对她一直感恩于心。只是她死得太早,所以她的恩情,我只能报答在你的身上。”顿了顿,嘴角泛起怪异的笑意,道:“我甚至想过帮你登上皇位……可是……如今只怕是不成了。这么多年来,我已经为你杀了不少人,那些曾经让蓝贵妃受委屈的妃嫔和臣子也大都得到了报应,我想,你的仇恨应该可以淡一些吧。”

“你想过帮我登上皇位,那为何如今又不成?”刘子谦嘴角带着冷笑:“莫非老家伙死了,你的目的达到,便用不上我?”

叶虎儿冷笑道:“莫非你觉得我一直在你身边,是利用你做掩护?”

刘子谦瞥了叶虎儿一眼,道:“难道不是?”

叶虎儿淡淡地道:“这武炎宫素来无人前来,而这么多年……也似乎并没有什么人关注你,我想要隐藏,只要杀了你,照样可以在武炎宫里好好地呆着。”

刘子谦神色一寒,脸上肌肉抽搐,但很快就平静下来:“这倒是个法子,看来你不杀我,是想有个人做伴了。”

“我是看在蓝贵妃的面子上。”叶虎儿冰冷地道:“如今你的父亲已经死了,你最大的仇人已经不存在了,所以,你可以安静下来了。”

刘子谦叹道:“看来你以后不会帮我了。”

“就这样吧,我会陪你在这武炎宫活下去……为了你的母亲,我不会杀你,但是,我要守着你,不会让你做出损害子禅的事情。”叶虎儿很坚定地道,说到“子禅”,他的声音竟然带着一丝暖意。

从石坎上站起来,刘子谦背负双手,一瘸一拐地走到叶虎儿的面前,冷笑道:“原来你是怕我伤害你的外甥?”

叶虎儿没有否认:“为了你的母亲,我不会杀你,为了子禅,我却要看着你。”

刘子谦凝视叶虎儿许久,才摇了摇头,淡淡地道:“那你可要看好了。”

……

……

大将军府。

薛破夜是第一次来大将军府,作为大楚国军界最有威望最有势力的将军,大将军府自然有足以匹配其地位的府邸。

任家并不是名门望族,大将军府所居住的,主要是任老将军的直系家属,脸上小厮仆役丫鬟,将军府大概住着三四百人。

大将军驻守边戍,如今在京都大将军府做主的,是大将军的长子任思国。

得知薛破夜前来拜见,任思国第一时间便迎接出来。

薛破夜如今是皇帝身边最火的人物,虽说官位并没有丞相那么吓人,但是他的权力,京都稍明白一点事的官员都是一清二楚的。

任家在京都,素来守着老将军的嘱咐,行事低调,族中子弟更是不轻易交接朝臣,所以即使有人有心想与将军府走动,但通常情况下,任思国都是借病谢客。

但是薛破夜的到来,任思国却是不敢怠慢的。

一番客套,任思国将薛破夜迎进了内堂。

大将军虽然声名赫赫,但是大将军府却很简单朴素,并没有通常官吏府邸那般的奢华讲究。

“早闻薛侯爷之名,几次想过去拜访,只是唯恐冒昧,不敢打扰。”任思国年过五十,貌不惊人,性情沉稳,这些客套话说来,脸上带着和蔼的微笑。

薛破夜急忙道:“任大爷这话,该是晚辈来说才对。晚辈拜见来迟,恕罪恕罪。”

自大将军发迹后,几代皇帝都欲大封任氏族人,但是全都被大将军断然拒绝,所以直到今日,任家除了大将军,竟无一名官场人物。

为了养活一大家子,老将军却是同意族人在京都做些小买卖,而任思国更是在京都有几处酒楼,但是却不能借势做其他不堪的买卖,族人依靠这些生意,倒也是能够自给自足。

任思国年过五十,经营了几十年的酒楼,按照大将军的吩咐,也从未进行酒楼扩张,这一生到现在为止,却是没有任何官爵在身的。

但是京都无论什么人,见到任思国,都会叫一声“任大爷”,以示敬重。

“薛侯爷事务繁忙,日理万机,皇帝刚刚登基,薛侯爷身上的担子重。”任思国微笑着,心中却在猜测着薛破夜的来意:“今日光临,已是蓬荜生辉啊。”

丫鬟奉上茶来,任思国请茶后,薛破夜才笑道:“任大爷,大将军是军人,办事向来讲究直来直去,我与任大爷说话,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任思国点头道:“该当如此,该当如此。薛侯爷有什么吩咐,任思国若是能办的,尽量去办。”

薛破夜微一沉吟,终于道:“大爷,听说你有一个孙女,年方十五,很是贤淑,唔……却不知是真是假?”

任思国笑道:“不错,雪儿一个月前,刚满十五岁。”

“哈哈……!”薛破夜笑道:“原来果然有明珠在府。年过十五,那可是能够提亲的年纪了,想必将军府都要被媒婆踏破了门槛吧?”

任思国见薛破夜讲话头引到孙女的身上,心中明白了几分,淡淡笑道:“雪儿尚小,而且家中都极是疼爱,却是舍不得这么早便放她出去。这提亲的,倒也有几家,都被我婉言谢绝了。”

薛破夜喝了一口茶,点头道:“大爷说的不错,自己的子女,养了十几年,一时放手,自然是舍不得。”顿了顿,笑道:“不过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也是免不了的事儿。大爷家中藏有明珠,自然是人人窥视了。”

任思国哈哈笑道:“薛侯爷说笑了,请,请用茶!”

左右看了看,见并无他人,薛破夜终于道:“大爷,破夜今日冒昧打扰,还真是为了令孙女的婚事……我想在中间做个媒人,不知道有没有这个福分?”

“哦!”任思国不动声色,品了一口茶,微笑道:“却不知是哪家子弟?”

薛破夜也不拐弯抹角,轻声道:“破夜今日前来,乃是为圣上提亲,是要做国媒的。”

任思国虽然隐隐有些预感,但是薛破夜说出来,他还是吃了一惊,神色严肃起来,低声道:“薛侯爷,这……这不是开玩笑?”

薛破夜正色道:“大爷,此事乃是国事,破夜胆子再大,也不敢拿国事开玩笑的。”

任思国沉默起来。

他虽不是官场之人,但是官场上的事情,他比一般的官员还要了解。

今日薛破夜突然来提亲,看似很意外,但是细细一想,却也是必然,如今新皇刚刚登基,整个朝堂看起来似乎还算平静,但是谁也弄不清朝廷这滩平静湖面何时被石头打破。

新皇如今要做的,便是极力拉拢各方势力,协调平衡,韬光养晦,而最近一些官员的任免,看似是吏部的何儒会在进行人事调动,但是瞎子也能看出来,那是新皇和薛破夜在后面操控着,进行势力培植的一种手段而已。

但是毫无疑问,这些新培植起来的势力,要想真正达到新皇所要求的强大势力,那还需要极长的时间。

殷皇子,符皇子都各有旧部,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虽然德庆帝痛下杀手打击,但是除掉树干失掉树枝的事儿是肯定有的,这些人对于德庆帝的仇恨,必定会转移到新皇的身上。

还有远在云州的太子,虽然被废黜,但是谁敢保证他不会东山再起闹出事来。

除了这些势力以外,还有一些隐藏的其他势力,每一个势力对新皇都是巨大的威胁,此种情况下,新皇通过政治婚姻拉拢大将军,这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这固然对稳固皇权提升新皇的势力有极大的好处,但是反过来,对于任家又何尝不是大大的好事。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是对双方都有好处的结合。

任大将军年事已高,更在边关费心费力,谁也说不准哪天就去了,若是大将军一走,整个任氏家族没有一位官员,就连生意也只是维持府中开支的小买卖,如此一来,算得上是无权无势,只留下了响亮的名声,那么任氏家族日后在京都将如何生存,便成了一个大大问题。

在京都,没有权势,仅仅凭着名声,那还是不足以好好地生存下去的,除非任氏家族甘愿从显赫的将军家族变成普通的平民百姓。

这样一个巨大的变迁,是很难让人接受的,即使在大将军的家规下,任氏家族低调行事,但是不可否认,想要当官的是大有人在。

如果和皇帝结亲,那么任家就是皇亲国戚,在京都就有了立足之地,甚至在大将军死后,任家会慢慢渗入朝堂……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薛破夜品着茶,眼角似有若无地瞥了正在沉思的任思国几眼,知道他正在衡量其中的利弊,毫无疑问,利肯定是要大于弊的,所以薛破夜相信,这门亲事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薛侯爷。”许久之后,任思国才谨慎地道:“雪儿是家父极为疼爱的孩子,她的婚事,待我请示家父之后,再作答复,你看……?”

薛破夜清楚,这事终归是要大将近裁决的,忙道:“应该的,应该的。今日过来,就不多扰,待大将军答应之后,咱们再为圣上操办此事。”

当下也不多留,便要告辞,任思国直送到大门外,极为热情。

薛破夜当然看出来,不管大将军是什么意思,这任大爷对这件事,肯定是极为赞同的。

……

……

夜晚的总卫府,平静而幽然。

薛破夜本想去萧素贞的院子里,但是走到半路,忽然停住了步子。

这一阵子,在自己的调教下,萧素贞在床第之间已经变的颇是主动,更是愿意与薛破夜尝试着许多的新花样,让薛破夜流连其中,深以为乐。

只是已经连续数日在萧素贞的房中,未免冷落了月竹,于是掉转向月竹的园子走去。

月竹的屋中竟然已经熄灭了灯火,薛破夜叹了口气,这小妮子是闲不住的,自己接她来京都,是想让她享享福,可是过不了几天,月竹便闲不住,薛破夜只得让她去管紫烟坊的账务,月竹自是高兴无比,有事情做,而且是她最拿手的,能为薛破夜做些事情,自是她最希望做的。

轻轻敲了敲门,并无人答应,薛破夜皱起眉头,莫非月竹已经睡着了?

看来小妮子这阵子是太累了,等明儿可得劝劝她,让她歇息几日,正要离开去萧素贞那边,随手轻轻推了一下,只听“吱”的一声,门儿竟然被推开了一条缝。

“这丫头。”薛破夜苦笑:“累的怎么连门儿也忘记关上了。”轻轻推开门,走进了屋中,回手关上了门。

屋内暗香浮动,薛破夜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月竹,睡了没?相公来了。”

话声过后,却无人答应。

薛破夜有些奇怪,月竹睡觉向来是极为机警的,即使睡熟,但是只要有一丝声音,她便能察觉,怎么自己都出生叫了,月竹却依旧没有动静呢。

借着窗外的幽光,薛破夜摸到桌边,摸了摸桌面,拿起打火石,正要点灯,忽觉光芒一闪,自己还没有点灯,屋里却已经亮了起来。

薛破夜松了口气,笑道:“傻丫头,原来你在逗相公。”转过身去,只见后面的梳妆台上已经点上了灯。

随眼看去,薛破夜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攥紧拳头,冷声道:“是你?”

在月竹平时梳妆的梳妆台边,竟然坐着一个人。

那人长相极为俊秀,穿着夜行衣,竟是青莲照的军师华闲。

薛破夜第一时间想到月竹,撇过头去,只见月竹正躺在床上,盖着被子,睡的正沉,并不知道屋子里多了人,薛破夜清楚,定然是华闲做了手脚,月竹才会茫然不知。

“薛侯爷朝堂显贵,府内拥轿,真是春风得意啊。”华闲微笑道:“侯爷每日辛劳,要想见你一面,还是真难啊。”

“堂堂青莲照军师,三更半夜钻进我夫人的闺房,华闲,你是不是太过分了?”薛破夜虽然极尽愤怒,但是这个时候,让反而在面上冷静下来,声音很冷,也很不客气。

华闲淡淡地道:“薛侯爷府内四周都是潜藏的羽林卫,高手如云,恐怕也只有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吧。”

薛破夜在椅子上坐下,与华闲面对面,脸上冷笑着。

华闲叹了口气,道:“薛侯爷,看来你对我还是很有意见的,哎……我毕竟是军师,薛侯爷直呼我的名字,是坏了规矩,要是被刑堂知道,只怕有些不妙了。”

薛破夜“哦”了一声,道:“帮规里有没有规定,会中兄弟不得夜入同袍妻子闺房?”

华闲笑了笑,没有回答,悠然道:“看薛侯爷的样子,碧油惊的毒性似乎已经解了。”

那次薛破夜知道明虚会解碧油惊之毒后,立刻逼迫明虚配置毒药,虽然没有在三五天完成,但是也只用了半个月时间,便配出了解药,薛破夜服下解药后,身上的碧油惊早就祛除。

看着华闲,薛破夜说不出的厌恶。

“你来找我,总不会是为了碧油惊的事吧?”薛破夜淡淡地道。

华闲抚摸着嘴角,微笑道:“事情既已过去,也就罢了,薛侯爷手下能人不少,我倒是失算了。其实说起来,我这也只不过是为了薛侯爷啊,担心你因为朝廷的荣华富贵而陷进去,那可是大大的火坑啊。”

薛破夜冷笑道:“军师用心良苦,看来薛某还是要谢谢军师了。”

华闲摆手道:“那倒不必。我今日来,乃是要向薛舵主介绍一个人……他想见舵主不是一天两天了。”

“谁?”

就听旁边传来一个声音道:“我!”声音中,从旁边转出一个人来,身材魁梧,连蚺胡须,在灯光下,皮肤极黑,穿着淡蓝色的衣裳,乍一看去,就像一个粗猛的汉子。

这人的笑容却异常亲热,向薛破夜笑道:“薛舵主,你好啊,我是杨耀!”

杨耀?

这个名字似乎很陌生,但又似乎很熟悉。

薛破夜皱起眉头,微微一想,身躯猛地一震。

杨耀!

蜀伯在鸿雁塔时提过,如今的青莲照总舵主,似乎就叫……杨耀!

第三九二章 【毒策】

薛破夜正在惊讶间,华闲已经为他的猜测做出了肯定。

薛破夜正在惊讶间,华闲已经为他的猜测做出了肯定。

华闲站起身,很恭敬地道对着粗犷大汉一施礼,道:“总舵主,这就是杭州分舵舵主薛破夜。”

薛破夜看了看总舵主杨耀,在他以前的猜测中,这个总舵主应该是个面如冠玉气质优雅的文人模样,就像自己前世看过的电影《鹿鼎记》中,刘松仁扮演的那个陈近南一般,可是万万料不到,青莲照的总舵主,却是这样一个粗狂的汉子。

不过杨耀的事迹,薛破夜虽然听得不多,但是在鸿雁塔中,蜀伯却是说过一些的,所以虽然此人外表看起来粗狂无比,似乎是大大咧咧的人物,但是薛破夜心内清楚,这只是一种表象掩饰,这个杨耀,可是心机深沉的家伙。

薛破夜的五感感觉已是超出常人,但是竟没有发现这个杨耀的存在,如此看来,杨耀的武道修为也是不可小视的。

虽然打心底来说,薛破夜除了对杭州分舵还有感情外,对于整个青莲照,是有一种厌恶感的,但是此时此刻,自己毕竟还没有洗清青莲照的身份,于是脸上瞬间做出恭敬之色,施礼道:“属下见过总舵主。”

杨耀和亲热地上前,抱住薛破夜,然后重重拍了拍薛破夜的肩膀笑道:“薛兄弟,早就听说过你,只是一直在忙没有时间相见,这一次来京都,我第一时间便让军师安排,无论如何,也要和薛兄弟见一面,哈哈……果然是少年英雄,了不起,来来来,坐下说!”

薛破夜见杨耀放下身架,表现得如此亲热,有些发愣,但是心中更是戒备,此人表现如此,可见是一个极为虚伪的人,倒是要好生防范。

他曾经还对这个总舵保佑一丝希望,即使不如陈近南那般仁义忠贞,但至少也要说得过去吧,不过这第一面相见,那点希望顿时被击碎。

这个总舵主,明显是一个阴险的人物,恐怕不在华闲之下。

落座之后,杨耀笑眯眯地道:“薛兄弟,杨耀是个粗人,不会说话,但是这个义气还是放在第一位的,薛兄弟为青莲照做了不少的大事,我是知道的,薛兄弟放心,咱们青莲照,那是有功必赏的,回头我会与内五堂商量,调薛兄弟去内五堂任职。”

薛破夜笑道:“分内之事,总舵主过誉了。”

杨耀点头道:“薛兄弟有功而不骄,实在难得,唔……是条好汉子。”

薛破夜看了月竹一眼,见她盖的严实,虽然两个家伙出现在月竹屋子里,薛破夜很不高兴,但是此时此刻,也只能强压怒火,虚与委蛇了。

“总舵主,此番前来,不知是否有何吩咐?”薛破夜做出恭敬态道:“总舵主但有所命,属下一定竭力去办。”

杨耀笑道:“此番进来,最要紧的乃是和薛兄弟见上一面。”顿了顿,笑道:“不过却也两件事儿要薛兄弟帮着商量一番啊。”

薛破夜心中冷笑:“有事找我就直接说出来,故弄玄虚,畏手畏脚,非君子所为。”对这个总舵主的厌恶又增加了一分,但面上依旧微笑道:“总舵主,有事但说无妨。”

“薛兄弟,如今你在朝中已经很有权势,听说连那个小皇帝也要听你的话,此等局势,实在是我青莲照的福分。”杨耀笑道:“这样吧,先安排些自己兄弟入朝,你看如何?”

“入朝?”薛破夜一怔。

他猛地明白了杨耀的意思,这家伙显然是想通过自己的手,往朝廷里渗透青莲照的势力,这可比刺杀皇室中人要厉害得多,只要青莲照在朝堂结成网,那以后形成的脉络,还真的能从根基中打击大楚朝。

杨耀和蔼道:“咱们大蜀国百年前,遭受楚国的践踏,国破家亡,此等国仇,自然是不能不报的。百年来,大蜀后人,莫不以反楚复蜀为己任,只是楚国势大,咱们青莲照只能伺机而动了。”与华闲对视一眼,温言道:“不过如今薛兄弟在朝中得势,便是我青莲照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只要将我们的人安插进朝廷的各个衙门,用不了两年,咱们青莲照的兄弟遍及朝野,那个时候,薛兄弟登高一呼,咱们大事可成,反楚复蜀的大计亦可定。薛兄弟,你说是也不是?”

薛破夜心中冷笑,但脸上却做出恍然大悟之色,道:“原来如此,如此甚好,总舵主放心,我将尽快安排此事。”

此时此刻,口头敷衍是必须的,月竹就在身边,要是翻了脸,对月竹可是大大不利,更何况这两人都是青莲照排一二号的人物,自己一个人,万万不是他二人的敌手。

薛破夜此时猛地意识到,自己最早阴差阳错加入的青莲照,此时却成了自己的最大累赘,更是成了小皇帝最大的一个威胁。

杨耀轻轻咳嗽一声,华闲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上前递给薛破夜,笑道:“薛侯爷,这上面写的,是朝廷里的一些官位,算不得是高官,但是却都是我们需要安插人手的地方,你先看看。”

薛破夜皱起眉头,打开册子看了看,不由暗暗心惊。

这本册子上的官位,竟然多达三四十个,涉及到三司六部,更有羽林营,京统军,守备军的不少官位,看似品级都不算高,但是每一个位置都极其重要。

就像羽林营的官位,并非都统校尉这样的指挥官员,而是控制着粮草兵器的后勤官员,看似简单,但是重要性不言而喻。

其他的官位,也都是重要性极强,这些官位的选择,显然是青莲照经过深思熟虑才提炼出来,而他们对官场职权的研究,看起来也是极为深刻了。

那一个又一个的官位,就像一把又一把匕首,刺进薛破夜的心中。

薛破夜知道,如今的朝廷,可是小石头的,这些官员的安插,实际上就是将几十把锋利的匕首刺进小石头的心脏。

必须的想一个办法……。

不过这个时候,却不能表露出丝毫的反对,于是随意地又看了看,收进怀中,叹道:“总舵主,这……这些官位的安插,都是极为重要的衙门,恐怕朝中会有大臣说话,而且岚芜卿也不是傻子,一时间安插这么多人进入这些衙门,只怕会让他起疑心,那可就有些不妙了。”

华闲悠然道:“薛侯爷如今权倾朝野,这些官吏的安插,对于薛侯爷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难事。而且这些官员的安插,我们也不要求薛侯爷在同一时间进行安排,循序渐进,慢慢安插进去就是。”顿了顿,有意无意地看了床上的月竹一眼,话中有话地道:“薛侯爷如今家眷都在京都,是要在这里常住,时间还是充裕的,而且这样也好,我们会常常过来探望,薛侯爷,你说是不是啊?”

薛破夜眼中划过一丝不为人觉察的杀机,话先说的轻松,实际上就是在暗示薛破夜,虽然你的碧油惊解毒了,可是你的家眷还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我们既然能躲过羽林卫的看防悄无声息地进来月竹的闺房,那么只要你不老实,我们也可以随时随地娶走她们的性命。

“军师所言极是。”薛破夜微笑道:“一点一点地安排,总是能够做到的。总舵主和军师请放心,你二位吩咐下来的事情,属下必定好生办理。”

杨耀微感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如此甚好。是了,薛兄弟立此大功,为了协助薛兄弟,让你在朝中更有份量,我们要送你一个大大的礼物。”

“礼物?”

“不错。”杨耀摸着钢针一样的胡须道:“不过这礼物,今日是拿不出来的,却是要几日后方能交到薛兄弟的手里。”

薛破夜很是疑惑,奇道:“却不知总舵主所说的礼物,是何样的东西?”

杨耀摆手笑道:“不可说,不可说,少则一两日,多则三五日,礼物自当奉上。唔……薛兄弟,你我今日总算是见着了,了了我心中之愿,我们也不多饶了,等到礼物到达京都,我会派人通知薛兄弟的。”

站起身来,抱拳道:“告辞!”就见他左手一挥,“嗤”的一声,一道劲气射向了床上的月竹。

薛破夜吃了一惊,正要出手,却见杨耀与华闲身形一闪,鬼魅般掠向大门,那大门开合之间,两人瞬间便离去。

……

……

薛破夜到了床边,便发现月竹悠悠醒转,松了口气,想必月竹之前一直被点了穴道,临走之时,杨耀发出的劲气,那是解穴。

隔空解穴,这手法倒是厉害的很。

“相公……!”月竹张开眼睛,瞧见薛破夜,有些吃惊。

薛破夜自然不会让她受惊吓,柔声道:“小乖乖,醒了吗?相公想你了,这阵子累了吧。”轻轻拉过月竹的手儿,温柔无限地看着她。

月竹挠了挠头,奇道:“我怎么睡的这样死?唔……连相公进门都不知道。”

薛破夜心中暗叹:“傻丫头,何止我进门你不知道,你房里进来两个大男人,而且和你相公扯了半天话你也是不知道的。”轻轻拉过月竹,抱在怀里,柔声道:“是我的小乖乖每日里辛劳,太过劳累了。不行,这几日你要好好在家歇息,紫烟坊那边的账务,暂时交给其他人,我可不想我的乖乖累着。”说完,轻轻在月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月竹身上流淌着暖意,感觉异常甜蜜,偎在薛破夜的怀中,轻声道:“相公,以前在杭州时,我和哥哥他们每日还要为一日三顿饭发愁,如今却是丰衣足食,还嫁给了你,真的很幸福。只要能为你做些事情,月竹心里就欢喜的紧……!”

薛破夜紧紧抱着月竹热.烫的身体,喃喃道:“我还要让你过得更好……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想到华闲阴阳怪调的威胁,薛破夜心中冷笑:“你们要是感动月竹和素贞一根.毛发,老子就真要让青莲照彻彻底底地从大楚国消失。”

青莲照的存在,对大楚的皇权,对小石头绝对是一个威胁,为了小石头的皇权稳固,薛破夜皱起眉头,是该想些对策了。

当夜留在月竹房中,大施雨露,极尽缠绵,大享鱼水之欢。

次日早朝,由岚芜卿和薛破夜主持,新皇坐朝听政,待司礼太监喊过“有事出奏无事退朝”过后,鸿胪寺卿秦罗出列奏道:“启禀圣上,今有地州奏报,明月王已过霍州,正率朝拜队伍赶往京都而来,恐怕十日之内便可到达,臣请旨圣上,该以何种待遇迎接?”

鸿胪寺是负责邦交礼仪的衙门,这明月王是雍州的土地爷,按照正常的规矩,那是大楚国的疆界,应由礼部安排迎接,可是因为大家深知的原因,对于明月王的迎接,向来是升华到对待一个国王的接待,所以一直以来都有鸿胪寺安排。

明月王来京,薛破夜却是知道一些端倪的。

德庆帝驾崩,新皇登基之时,明月王的折子就呈到了御史台,无非是要进京祭拜先帝,朝拜新皇,不过当时时局不稳,朝廷恐生事端,在岚芜卿等大臣的商议下,朝廷传下旨意,以雍州重地,离不得明月王为借口,暂命明月王不要进京。

不过明月王是皇族成员,也是大楚的王爷,要入京祭拜朝见,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几次上书之后,岚芜卿等人见朝局已稳,便进谏小皇帝,传下了旨意,令明月王带领千人朝拜队伍进京,部下不得逾越此数。

若是快马疾驰,从雍州至京都也要半个月,明月王大队而行,又带了无数礼物贡品,行程自然慢了许多,一路之上,朝廷更是命令各地州府严加关照,时刻奏报明月王的动向,这貌似是对明月王的关心,但实际上却是防范明月王。

明月王坐拥雍州,更是皇族尊贵的成员,而且威望极高,雍州更有十万带甲西北军,朝廷众臣自然是要严加戒备的。

小皇帝皱起眉头,看了薛破夜一眼,大声道:“明月王是大楚的王爷,按照王爷的规矩办就好。”

薛破夜和岚芜卿对视一眼,这话儿却不是他们教小皇帝的。

“微臣遵旨!”鸿胪寺卿秦罗刚刚退下,礼部尚书孔不凡立刻出列道:“启禀圣上,若是依王爷之礼迎接,那该交由礼部来办。只是先皇在时,明月王前来京都,都是以国君之礼相待,此番有变,只怕明月王会有些不满。”

小皇帝淡然道:“王爷就是王爷,怎么成了国君?大楚国究竟有几个皇帝?”

孔不凡惊得跪倒在地,连声道:“微臣失言,微臣失言。”

满朝文武都偷偷看了看薛破夜,大都以为小皇帝的话是薛破夜教他说的,就连岚芜卿也有些疑惑,看了薛破夜一眼,只见薛破夜对他摇了摇头,如此看来,这却是小皇帝自己的话了。

岚芜卿出列道:“圣上,孔大人所言倒也不差,先帝在时,明月王进京,俱是按照国君的礼节迎候。既然圣上下旨依王爷之礼迎接,那么此事就交由礼部去办。”

小皇帝看了薛破夜一眼,笑了笑,道:“就依丞相所言,孔不凡,迎接明月王的事,就由你礼部去办吧……还是要热闹一些,毕竟是咱们大楚的戍关王爷。”

这话还真是有水平,所谓的“戍关王爷”,意思很明了,明月王在雍州做老大,我可不承认他是国中之国的皇帝,他只是一个帮着朕守护边关的王爷而已。

朝臣之中,有些大臣心中暗想:“这个小皇帝,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那明月王岂是能得罪的?以王爷之礼接待……嘿嘿,到时候只怕会激怒明月王吧。”

更有人想:“明月王气质娴雅,心胸宽阔,就是以普通官吏礼节去怠慢,恐怕明月王也无所谓吧?只是他手下那群人,倒是有些棘手了。”

岚芜卿当即便道:“孔尚书,此事就由你礼部操办吧。”又道:“薛侯爷,明月王的部属进京,为免生事,还要羽林卫假托保护之名,多加控制。”

薛破夜忙道:“该当如此,丞相大人放心,下官自当竭力维护京都安全秩序。”

此事议后,又在岚芜卿的主持下,议了其他朝事,这才散朝。

出了乾林殿,就听岚芜卿在声后叫唤,薛破夜急忙停住步子,施礼道:“丞相!”

岚芜卿轻声道:“薛大人,圣上以王爷之礼迎候明月王,你看这会不会出什么乱子?明月王虽然宽厚仁善,但是他手下那帮文臣武将,可是有不少厉害的人物啊。”

薛破夜“哦”了一声,微笑着轻声道:“依丞相之见,咱们是否要请奏圣上,改为国君之礼迎候?”

岚芜卿摇头道:“薛大人误会老夫的意思了。”顿了顿,凑近道:“薛大人,圣上有这个意思,老臣也是甚为赞同的。这大楚一国,皇令天下,到了雍州,却不得实施,即使凡夫俗子见了,也会觉得国事不正,更何况圣上。”

薛破夜来了兴趣,二人边行边语,问道:“丞相的意思是?”

岚芜卿眼中划过锐利之色,道:“依老夫之见,此种情况,早该决断。明月王此次进京,却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左右看了看,更是凑近道:“你我二人请奏圣上,便趁明月王进京后,将他囚禁在京都,再不放回雍州,可以给明月王大量的赏赐,甚至可以为他在京都造王府,但是绝不可允许他离开京都。”

薛破夜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这计策虽好,可是……明月王被困京都,他的部下可如何处置?丞相,在雍州,明月王似乎还有十万带甲西北军啊。”

“西北军?”岚芜卿老脸泛笑,淡淡地道:“明月王并没有娶亲,更是没有后裔……那些雍州的文武大臣要想造反,总要打出旗号,可是明月王被朝廷留在京都好吃好喝地供着,他们能打什么旗号?难道还敢打着明月王的旗号?如此一来,他们稍有异动,便是造反,没有了明月王的旗号和号召力,我大楚三十六州,除去雍州,还剩三十五州,即使良莠不齐,但是以举国之力平乱一州,那还是绰绰有余的。”

薛破夜嘿嘿笑道:“若是他们不反,咱们便可以借着明月王的名义,将那些死硬分子一一调入京都……如此一来,用不了多久,雍州便是朝廷的了……!”

两人相视一笑,一个想“姜还是老的辣”,一个想“青出于蓝胜于蓝”,都是心中赞叹。

第三九三章 【礼物】

京都靠近北门不远处,有一条不算长的街道,相比于其他三座城门,北门的人流量向来是少了许多,所以这条街平时也就显得破有些冷清。

在京都上百条街道中,这条街显得很不起眼,经过这条街,谁也没有回头看一眼的欲望。

这条街总是充斥着一种腐臭味,就像空气中漂浮着一层臭气层一样,外人虽然不明原因,但是附近的人却是知道的,这些腐臭气,是从傅三拐子的臭豆腐店里传出来的。

傅三拐子的豆腐店,已经在这条街上开了几十年,从他父亲起,就一直在这条街上经营着豆腐店。

他们的豆腐并没有什么特色,也不比别人的强,但是他们店里的臭豆腐,却绝对是京都一绝,虽然臭气熏天,但是味道却极其可口,熟悉的人,都会隔三岔五来到这里品一品臭豆腐,甚至有些官员听说这里的名气,派了下人买回去,深以为许。

不过今日黄昏时分起,平时半夜才会关铺子的豆腐店就挂了牌子关门收工,邻居们打听清楚,原来是傅三拐子身体不舒服,所以早些休息了。

于是邻居们都感叹,这傅三拐子几年来辛苦劳累,如今五十多岁了,生点小病也是正常的。

……

薛破夜背负双手,在小街巷中探出头,望着豆腐店紧闭的大门,淡淡地道:“军师,你说的礼物,就在那里面?”

华闲站在他的身边,悠然道:“不错,那可是总舵主送给薛侯爷的大礼啊。”

薛破夜摸着鼻子道:“看来这礼物还真是够大的,竟要我动用上百名羽林卫前来提取……!”他锐利的目光四处扫了扫,在豆腐店四周,上百名精锐的羽林卫士已经悄无声息地向豆腐店靠近。

这些羽林卫都是以一当十的角色,单以战斗力来说,就像近千名普通军士来围剿豆腐店了,如今的京都,能调动上百名羽林卫前来对付一个小小的豆腐店,也只有薛破夜能做到了。

华闲嘿嘿笑道:“这是条大鱼,薛侯爷若是抓住了,必是奇功一件,在朝中自能大大提升威望的。”

薛破夜嘴角泛起冷笑,淡淡道:“军师,这鱼儿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你也该说一说,可别是小鱼小虾,抓起来就没有味道了……若是食人鲨,我这点人手,恐怕也不够啊。”

如此兴师动众,薛破夜很清楚,杨耀所谓的“礼物”,并不是很轻松就能得到的。

一开始,薛破夜还颇为奇怪,杨耀神神秘秘的,这“礼物”究竟是什么东西?

等到华闲吩咐薛破夜带着一队羽林卫前来北门围剿豆腐店时,薛破夜才清楚,杨耀送给自己的礼物,莫非是朝廷的隐匿在此处的钦犯?

薛破夜甚至想到了目前举国在通缉的柳拓,那小子兵变之后,神秘失踪,总不会是躲在这里吧。

华闲悠然道:“羽林卫都是以一当十的精兵,这上百羽林卫,更是精兵中的精兵,要对付店里的那些人,虽不能说手到擒来,也算是够用了。”

薛破夜摸着鼻子,沉声道:“那里面究竟是谁?”

华闲看了薛破夜一眼,见他目光凌厉,甚至带着阴冷之色,淡淡一笑,道:“薛侯爷放心,那都是些叛徒……!”

“叛徒?”

薛破夜正要再问,只听空中划过一道萧竹声,一响即逝,知道那是羽林信号,也就是说羽林卫们已经占领了有利地形,将豆腐店团团围住,只要薛破夜一声令下,上百羽林便会像一百多头野狼,扑向豆腐店。

华闲嘿嘿笑道:“薛侯爷,冷烟云和司马静伦的名字,你该听说过吧?”

“冷烟云?”薛破夜皱眉轻语:“司马静伦?”猛地一怔,冷声道:“你是说,冷烟云和司马静伦在豆腐店里?”

冷烟云是青莲照战堂堂主,司马静伦是刑堂堂主,这二人联合在一起,公然在青莲照内部反对总舵主杨耀,更是派了得力下属潜入大楚各州府,利用各种手段控制各分舵,下手向来都是冷酷无情,在杭州时,薛破夜等一干杭州分舵的重要人物差点都死在他们的部属之手。

薛破夜曾经对冷烟云和司马静伦这一伙人的印象并不好,甚至很厌恶,但是自从见过华闲,又见过杨耀后,薛破夜忽然发现,整个青莲照的总坛竟是一片狼藉,每一个人都是阴险狠辣,无非是一丘之貉而已。

只是他万万想不到,杨耀和华闲竟然做出这种出卖自家兄弟的事情。

即使双方对立之势日趋严重,但毕竟都是青莲照的人,要解决事儿,总要在内部堂堂正正地互相来个了断,但是此番却让薛破夜带领着羽林卫来剿灭冷烟云等一干人,这就已经等于是将冷烟云等人卖给了朝廷。

念及至此,薛破夜对于杨耀和华闲的人品,更是鄙视到极点。

看了华闲漂亮的面孔一眼,薛破夜忍不住问道;“军师,冷烟云他们毕竟是会里的弟兄,借朝廷的手来剿灭他们,似乎有些过分吧?”

华闲眼中冷光划过,淡淡地道:“冷烟云是青莲照的叛逆,居心叵测,早就违了教义,总舵主念在他往日的功劳,没有废黜他,算是仁至义尽……!”

薛破夜心中冷笑:“仁至义尽?恐怕是没有能力废黜冷烟云吧?”

“可是冷烟云这帮人,将总舵主的仁善当成了懦弱,得寸进尺,步步紧逼,更是暗中分赴各地,迫害各地分舵兄弟,如此虎狼之心,岂能容于天地之间。”华闲平静地道:“此番这些家伙得知总舵主在京都,竟是倾巢而出,赶来京都,欲对总舵主痛下杀手……总舵主不忍对他们动手,但是他们又不得不除,是以才要将这份大礼送给薛侯爷,薛侯爷想必是很乐意笑纳吧?”

豆腐店四周看似平静无比,夜色之中,羽林卫们都极有技巧地隐藏着自己的形迹,街道上有一辆小车推过,推车的老汉还在悠哉乐哉地哼着小调,浑然感觉不出四周竟然隐藏着上百把锐利的钢刀。

薛破夜完全明白杨耀等人的诡计。

说什么不忍下手,自然是骗人的鬼话,依薛破夜猜测,不是杨耀不动手,而是杨耀这伙人显然不是冷烟云等人的对手,实力不足,所以没法子诛灭冷烟云等人,如此情况下,杨耀自然想到了薛破夜,想利用薛破夜手头上的朝廷力量,借刀杀人而已。

这把刀该不该出?

诚然,留下冷烟云等人,也绝对是一个巨大的祸患,甚至比杨耀的存在更有威胁性,一旦借这次机会诛灭,一来可以消灭这股潜在的威胁,二来可以完成杨耀的吩咐,三来更可以借着这次的成功在朝廷中取得更高的威望,毕竟诛灭青莲照的几位主要人物,这可是连都察院都没能做到的事情,一旦成功,可谓一举三得。

可是薛破夜却隐隐觉得,在这中间……似乎可以做些什么,从而取得更大的利益。

“军师,你确定他们一定会在里面?”

华闲极为肯定地道:“连上冷烟云和司马静伦,里面共有十七人,都是战堂和刑堂的精锐,只要此战成功,那么内乱定息……我已经派人盯住,他们肯定在里面。”

薛破夜淡淡地道:“这次行动,军事是否参与?”

华闲微微一笑,道:“既然是总舵主送给你的礼物,我就不便参与了……!”抬头看了看天色,道:“薛侯爷,该动手了。”

薛破夜摸了摸鼻子,正要发出命令,却听豆腐店中传出一声暴喝:“有狗子!”叫声中,听到“咔嚓”一声响,又传来“啊”第一声惨叫,双方竟是交起手来。

……

……

冷烟云是个不满三十岁的年轻人,与司马静伦的笑里藏刀相反,冷烟云是一个极其冷漠的人,他不苟言笑,长相算不得英俊,但是属于那种你看一样就不会忘记的人,因为他的脸太冷,就像他的姓一样,发自骨子里的一种冰冷。

冷烟云从战堂一个小小的会众开始拼搏,只是五六年间,已经成为了青莲照总坛呼风唤雨的人物,从某种角度来说,杨耀的总舵主权力,实际上已经被冷烟云架空,总坛内五堂,十之七八的会众已经投靠在了冷烟云的门下,这固然与他的才干有关,但是他的奖惩有度,那也是起了极大的作用。

冷烟云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不过在早期,他只是想凭借自己的才干,慢慢地得到会众的认可,最终成为青莲照的总舵主,若非他无意间发现总舵主杨耀策划的一个秘密阴谋,他是不会公然与杨耀对抗,这么早便强出头建立自己的势力。

冷烟云是蜀地土著人,而且还真是后蜀国某位大臣的直系后裔,所以对于青莲照这个反楚复蜀的组织,是深有感情的,当他发现杨耀的那个秘密之后,他从骨子里愤怒了,所以他必须要建立势力,打击杨耀,要让杨耀的计划流产。

经过近两年的明争暗斗,冷烟云渐渐在总坛得到了大多数人的支持,即使是各处分舵,通过残酷的逼迫手段,十之五六也掌控在了手里。

他当然也想慢慢地立威,以德服人,只是时间已经不允许他有这么奢侈的积累,所以,他只能以强悍的手法迫使大多数分舵对抗杨耀。

这一次前来京都,从冷烟云的角度来说,乃是赴约。

他虽然明知杨耀说什么要交出总舵主令牌退位让贤是一番屁话,但是只要杨耀能露面,冷烟云就会坚决赴约,时至今日,该解决的事情,总要做一个了断的。

他毫不担心杨耀会借助京都分舵的人手来对付自己,在京都分舵内部,毕竟还有不少自己的人,更何况此番冒险带来战堂和刑堂十几名一流高手,就算杨耀耍手段,冷烟云也毫不惧怕。

冷烟云甚至和司马静伦商量好,如果杨耀真的有什么诡计,在保住自己的前提下,便即痛下杀手,就在京都弄死杨耀。

杨耀虽然是七道武者,但是冷烟云和司马静伦也都达到了六道巅峰突破七道的关口,再加上手底下更有数名舞蹈高手,一旦动起手来,杨耀那边显然是要吃亏的,否则杨耀也不可能在这大半年里东躲西藏,不敢露面。

只是他万万想不到,杨耀竟然阴险地出卖了他们,将他们的下落告诉了朝廷,甚至以威胁的手段逼迫薛破夜领着朝廷最精锐的羽林卫来执行这次诛杀任务。

在羽林卫们接近的时候,冷烟云的部下们大都睡了,养精蓄锐等待次日去与杨耀会面,而两个守在外面探风的部下,更本没有感觉道危险的来临,或许是他们根本想不到朝廷的人会知道他们藏身在这里,再加上后半夜本就是容易让人精神涣散的时候,所以他们只是无聊地靠坐在院子的角落里,偶尔打着哈欠。

冷烟云和司马静伦自然是睡不着的,他们在低声商讨着明日与杨耀见面可能发生的事情,在想着到时候的应付对策。

虽然京都分舵有自己人,但是总体而言,由大师兄控制的京都分舵,还是掌握在杨耀的手中,他们不得不防。

为了不引人注意,冷烟云的屋子里并没有点灯,与司马静伦坐在昏暗的屋子里,低声私语。

“冷兄,依你之见,杨耀这次会不会真的交出总舵主四方令?”司马静伦的声音浑厚有力,轻声道:“这家伙当初好不容易从韩邦昌手里夺到总舵主的位置,要想让他交出来,可不是容易的事儿。”

冷烟云淡然道:“他既然能从韩邦昌手里夺,我们自然也可以从他手里夺。”

司马静伦沉默片刻,缓缓道:“冷兄,杨耀离开总坛大半年,看似是忌惮我们而躲藏起来,可我觉得他或许是在计划着什么阴谋。此番约我们在京都相见,莫不是有什么诡计吧?”

“诡计自然是有的。”冷烟云平静道:“不过任他施展什么诡计,我都不会畏惧……嘿嘿,堂堂青莲照总舵主,如今像一条丧家犬一样四处躲藏,混到这个份上,杨耀也算是气数已尽了。”

司马静伦摇了摇头,道:“据我所知,华闲目前也在京都,这两个人合在一起,事情必定不一般……冷兄,为防他们使诈,明日之约,我去赴约,你且按兵不动,免他们耍什么花样。”

冷烟云冷笑道:“司马兄,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和杨耀已经斗了两年,暗里来暗里去,明日之约,我便要将牌面摊开,不再和他捉迷藏了。若他识趣,交出四方令,我念他是会中之人,放他一条活路,否则,必杀他于掌下。”顿了顿,很自信地道:“莫忘记,咱们这些兄弟,可是个顶个的好手,即使将京都分舵全都拉过来,也未必是我们的敌手。”

司马静伦心知冷烟云所言不虚,微微点头。

以他们掌握的消息,杨耀在京都能够利用的,恐怕也只有京都分舵了,仅凭京都分舵的势力,要想对付自己这一帮人,还真是吃力的很。

“是了,司马兄,蓝暮言那些人的下落可有消息?”

司马静伦叹道:“也真是见了鬼了,蓝暮言领着几十名弟兄,先后平了徽州,鄞州和苏州三大分舵,平定苏州之后,派了人往总舵报信,之后据说是去了杭州……可是自那以后,再无消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真是奇怪之极。”

他们那里知道,蓝暮言和部下在鸿雁塔一战,全军覆没,所有的尸体都被腐尸水融化,尸骨无存,哪里还能找到人。

冷烟云沉默许久,才道:“杭州分舵似乎几大堂主似乎剩不了两个了……我倒是听说自从七师妹被杀之后,杭州有了新的舵主,这人的消息你可清楚?”

司马静伦回道:“我也派人打听过,但是没有打听出来,似乎也只有杭州分舵几位堂主知道那人是谁了。据说菊花童和莲花童都已死去,桃花童被囚禁在雾岚山庄,如今只剩荷花和葵花了。”顿了顿,轻声道:“不过这两人似乎也失踪了,派去的兄弟通过暗记联系上隐藏在杭州分舵里的弟兄,据他所说,荷花童和葵花童几个月前突然下落不明,不知去向,如今杭州分舵的所有弟兄都只是潜伏下来,没有任何动静。“

冷烟云冷笑道:“该不会是杨耀在后面搞的鬼吧?”

苏马景伦正要说话,却听门外一个声音轻轻道:“堂主,属下有事禀报。”

两人听出是傅三拐子的声音,这可是他们埋在这里的暗桩,几年前,傅三拐子就成了青莲照的人,这个豆腐店,也是他们在京都的一个聚集点。

司马静伦上前打开门,放进傅三拐子,又轻轻关上门,沉声道:“出了何事?”

“狗……狗叫了!”傅三拐子有些慌张地道。

冷烟云冷声道:“什么狗叫了?”

傅三拐子轻声解释道:“隔壁买炒货的孙麻子家有一条狗,平日里这个时候是从不叫唤的,可是方才突然叫了几声……这有些不寻常……!”

冷烟云冷声道:“你是说……有人惊了狗?”

“属下也不知。”傅三拐子道:“可是那条狗在这里三四年了,这个时候从未叫过,今日是头一回叫出来。”

司马静伦扣住两枚鉄镖,吩咐道:“拐子,叫弟兄们起来……我出去看看。”轻手轻脚出了门,贴着墙壁,四周看了看,猛地发现在隔壁的屋角处,一道影子轻轻晃了晃,心知是中了埋伏,高声提醒“有狗子!”

手中的两枚鉄镖瞬间发出,如同闪电般击向了那道影子。

那影子自然是埋伏的羽林卫,正等着总卫大人下达攻击命令,冷不防两道寒光袭来,措手不及,虽然极力躲开一枚,但另一枚鉄镖却是打中了胸口,一声惨叫,从屋角房檐摔了下去。

第三九四章 【豆腐店外杀声起】

这一声平地起惊雷,自然而然地让潜藏的羽林卫们震惊不已,他们已经极尽掩饰之本领,却依旧被对方发现,这无疑让他们很愤怒。

羽林卫不是都察院或者京都府的那些暗夜幽灵,他们适合的是正面的对决,是你死我亡的痛快之战,如果是京都府或是都察院的人,绝对不可能让那条狗叫出声来,但是羽林卫们不但让狗叫出声来,甚至都没有发现这个疏漏让敌人已经察觉出了行踪,而且羽林卫的隐藏技能也稍微次了一些,那些暗夜幽灵若是躲在屋角,一定会让你感觉那仅仅是一截屋棱而已,不可能让敌人发现出异样。

第一个被发现的羽林卫被鉄镖击中心脏,当即便死去,四周潜伏的羽林卫们见自己的弟兄被袭,义愤填膺,便要出手,猛地想到总卫大人的交待,不许轻举妄动,都紧咬牙齿,等着信号。

“咻!”

寂静的夜晚一声长啸,正是薛破夜发出的信号,羽林卫们精神一振,就像上百个鬼魅,从四面八方涌向两豆腐店,屋顶上,墙壁上,墙角处,处处是人。

青莲照诸人也都被惊醒,抽取兵器,涌出了屋子,跑到院中。

“刷刷刷刷……!”

一轮弩箭如同雨丝般密密麻麻地从院子四周射向了院中的青莲照诸人,几声惨叫,还未交上手,在羽林卫雷霆般的攻击下,三四名青莲照的高手已经被弩箭射中,翻倒在地。

“大家小心,这些狗子厉害得紧。”冷烟云冲出屋子,大鹏展翅般,飞窜上屋顶,与一名羽林卫打了一个照面,手中一根手臂长短的三叉戟已经刺进了羽林卫的胸膛。

又是一轮弩箭过后,又有两名青莲照高手被杀,这头一阵,就让青莲照的人损失了三分之一,概因青莲照诸人意料不到没有戒备,最主要的是,这弩箭实在是大楚国一等一的作战兵器,是此番薛破夜特意从鲁工营调拨出来,杀伤力极强,也正是如此,才会连续杀伤青莲照高手。

在空隙中,青莲照诸人都已散开,分头迎击羽林卫。

羽林卫的数量是青莲照的数倍,虽说青莲照众人的单个武道修为都极强,但是羽林卫也都是千锤百炼的精兵,有的是正面对敌的勇气和手段,而且不讲江湖一对一的手段,以多攻少,为的就是要将这干反贼拿下,所以都是七八人围攻一人。

若说冷烟云和司马静伦对付七八名羽林卫还是绰绰有余,那么其他的青莲照高手就吃力的紧,有本事稍微差些的,不过十几回合就被羽林卫斩于刀下。

整个豆腐店都充斥着刀光剑影,血气弥漫。

……

薛破夜冷笑道:“军师,那边好戏开场,不如去看一看?”

华闲摇头道:“我刚刚说过,这礼物是薛侯爷的……!”话没说完,就听薛破夜打断道:“那属下就先过去办事了!”

华闲只见薛破夜的身形如同鬼魅般从自己身边划过,又快又急,一眨眼间,薛破夜竟是离开数丈,尔后就像灵猴般拔地而起呃,潇洒自若地登上了豆腐店的围墙上,背负上手,潇洒清逸。

华闲瞳孔收缩,震惊不已,薛破夜方才显露的这一手,显示其武道修为造诣不小,甚至不弱于自己,这一点是他没有料到的。

薛破夜施展的,是迷魂步的身法,他也确实存了向华闲显示自身能力的心思,只有让对方知道自己武道修为不浅,华闲等人日后做起事来,才不会肆无忌惮。

站在墙头,背负双手,薛破夜冷冷地看着院中上下的打斗,这一场激战从一开始便是你死我活之战,地上已经躺下了十多具尸体,虽然有六七名青莲照的会众,但更多的却是羽林卫的尸体。

薛破夜皱起眉头,这百名羽林卫可是从数千羽林卫中挑选出来的,都有着极为过硬的本事,薛破夜也试过两次,甚至这些羽林绝对都是以一当十的角色,但是激战开始没多久,便有十多名羽林卫葬身院中,如此看来这群青莲照会中还真是精锐之师,说不定都是投靠在冷烟云坐下的堂主舵主之流。

薛破夜一眼就认出,在那屋顶之上,受到十多名羽林卫联手攻击的紫衫年轻人必定是冷烟云。

冷烟云的招式犀利而实用,没有太多的花架子,那柄三叉戟在他的手中,被使得游龙一般,十多名精锐的羽林卫,一时竟是靠近不得,只是围着冷烟云趁隙攻击。

淡淡的月光下,冷烟云的身法倒也是飘逸的很。

薛破夜凝神细看,只见在豆腐店的西角,一名劲装中年人也正被六七名羽林卫围攻,那中年人使的是铁尺,寒光闪闪,在羽林卫的围攻之下,毫不慌乱。

三叉戟和铁尺,那都是奇特的兵器,能够用这种兵器的人,也必定在这方面下足了功夫,所以薛破夜深知,要想在片刻之间便拿下这两个人,那无疑是痴人说梦。

非但此二人不好拿下,即使是那些会众,虽然人数少,但却拼死搏杀,没有半点束手就擒的苗头,而且以寡敌众却没有半分的惊恐感,时不时地便击杀羽林卫,闷热的夜晚,那血腥味扑鼻而来,实在让人有些反胃。

冷烟云与众羽林卫缠斗之间,超常的观察力也让他发现了站在围墙之上的薛破夜。

优雅脱俗,背负双手,气质清净,看起来就像一位贵公子般。

冷烟云冷叱一声,三叉戟在电光火石间又刺入了一名羽林卫的小腹,竟是活生生地提起来,用力一抖,将尸体抛向了一名羽林卫,砸在里了羽林卫的身上。

“哗啦啦”!

瓦砾碎裂,那羽林卫身不由己地被尸体的冲力撞下了屋顶,而这个时候,冷烟云已经从他空出的缝隙像一头凶猛的猎豹般直窜出来,形如巨鹰,几个起落间,竟是直扑向薛破夜而来。

冷烟云知道,擒贼先擒王,他一眼就看出薛破夜是这群羽林卫的头子,要想控制这群羽林卫,逼他们不得动手,便要下拿下这个头子再说,否则今夜一战,自己的人很有可能在羽林卫们的围攻下,全军覆没。

他不想这样就放弃,他比谁都清楚,羽林卫们找上门,十有八九自己是被人出卖了,如果就此死在羽林卫的手下而不得报仇,对于江湖性十足的冷烟云来说,那是死不瞑目的。

他虽然看出薛破夜的武道修为绝对不低,但是他要赌一赌,拿下薛破夜,逼着羽林卫放走青莲照众人,只有这样,才能揪出出卖大家的人。

薛破夜嘴角泛起冷笑,冷烟云准备一搏的心思,他自然明白,不过要想拿下自己,未免有些痴心妄想了。

“保护大人!”几名羽林卫刷刷刷地护到薛破夜前面,迎上了冷烟云。

薛破夜自然不会牛.逼哄哄地叫大家退下,然后与冷烟云单打独斗。

这可是在捉拿要犯,生死相搏,更何况今日并非江湖聚会比武切磋,要拿下对方,可是不讲手段的。

冷烟云低声咆哮道:“狗官,喝退你的走狗,有本事与我堂堂正正打一场。”

“打一场?堂堂正正?”薛破夜摸着鼻子苦笑,冷烟云虽然才干出众,但是还是江湖性子太足,这种情况下,大楚重臣,堂堂的侯爷,羽林总卫,岂会不顾安危去与你单打独斗?

冷烟云见薛破夜不受激,明白对方是个老练的人物,紧咬牙关,招招杀手,直向羽林卫们击去。

若说一开始青莲照众人还能勉强抵挡,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青莲照每死一人,羽林卫就能抽出数人去对付其他人,虽然羽林卫也倒下了将近二十人,但是青莲照也只剩下了七八人,每一个都面临着十倍的羽林卫攻击,不少已经被逼至墙角,凭着最后的意志殊死搏杀。

除非是八道武者,方能在千人军中来去自如,向今夜青莲照的这些人手,虽然不乏冷烟云和司马静伦这样的六道武者,但是毕竟还是属于人类武者的范畴,只要是人类,那么即使再强,也架不住羽林卫的人多势众。

更何况这批羽林卫又不是乌合之众,二十大楚最为精锐的战斗力,要想避过这些人的围捕,实在是难于上青天。

战斗一开始之前,薛破夜就有九成的把握取得胜利,此时站在墙头,眼见青莲照的实力越来越弱,今夜之战,看来冷烟云和司马静伦是跑不了了。

……

就在此时忽听北城门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呃脚步声,薛破夜扭头去望,只见火光冲天,上百支火把就像一条火龙向这边快速蠕动。

薛破夜摇了摇头,苦笑着喃喃道:“冷烟云啊冷烟云,今天活该你倒霉……!”

那片火龙,薛破夜知道定然是这边的激斗声惊动了四门守备军的人,所以迅速来援,这边面对数十名羽林卫,青莲照的人已是支撑不住,如今再来上百守备军,那无疑是天罗地网,冷烟云等人无论如何也跑不了了。

“给我围起来,围起来,谁也不许跑了……!”守备军靠近过来,队伍中已经有人高声叫喊。

守备军将士都是抽出兵刃,在将领的指挥下,迅速地围住了豆腐店,更有人已经闯进里面,加入了战团。

“诸位兄弟……!”冷烟云将大势已去,心灰意冷,高喊道:“今日我等放手一搏,来生再聚……天佑蜀川……!”

他挥舞三叉戟,身上的几道伤口已经冒出鲜血来,鲜血染红了衣襟,三叉戟游龙般直探出去,又是击杀了一名羽林卫。

薛破夜站在墙头,对于冷烟云的骁勇,还真是生出了几分钦佩之心。

便在此时,忽听得阵阵惊叫声响起,围在豆腐店四周的守备军将士大声叫喊:“那是谁?抓住他……我.操……你踩着我了……!”

本来还保持着队形的守备军将士,忽然乱了起来。

他们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只见半空中,一道影子就像真正的鹰鹫一样,从小街道上这一个屋顶飞掠到另一个屋顶,只是几个起落之间,已经到了豆腐店的屋顶。

两名羽林卫便要上去擒拿,孰知那道影子身形比鬼魅还鬼魅,两名精锐的羽林卫眼见便要同时抓住他,他的身形却忽然从二人眼前消失,经过严格训练的两名羽林卫竟然生生地撞在了一起。

薛破夜看得真切,那影子虽然快如鬼魅,但是人无疑,不过其身法,显然比自己还要高出好几个层次,心中吃惊:“这……这是谁?”

那道影子看起来很臃肿,但是动作却是出奇地轻巧,在数名羽林卫的攻击下,此人竟是蝴蝶穿花般躲过,飘至冷烟云身边,伸手直抓冷烟云。

冷烟云吃了一惊,喝道:“你是谁?”欲要闪躲,可是那影子的速度实在太快,出手连点,点住冷烟云数处穴道,尔后拉过冷烟云,扛在肩上,飞上了墙头。

薛破夜大惊失色,这影子扛着人,却依旧身轻如燕,武道修为之恐怖,很有可能达到了八道武者的水平。

几名羽林卫再次攻击,却被影子轻巧闪过,这影子也不伤羽林卫,一跳一跃之前已经翻出了墙头,到了长街之上。

咔嚓嚓!

守备军的长枪齐齐刺向影子和冷烟云。

“砰!”

影子一翻掌,靠近的几名守备军感到排山倒海般的巨力压来,纷纷翻倒在地,而影子正要跃起,一道劲风袭来:“留下人!”正是薛破夜出手了。

影子发出古怪的笑声,仅是随意回迎一掌,薛破夜还未接上掌,就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像断了线的风筝,轻飘飘地,身不由己地直向后飘,“咚”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几名羽林卫立刻围上来,急道:“大人,你怎么样?”

薛破夜动了动身子,没有丝毫疼痛,竟是安然无恙,如此看来,这人却也是不想伤了自己,抬头去看,只见那人背着冷烟云,腾空而起,踩踏着守备军将士的头顶,几个起落间,已经消失在街巷,守备军们呼呼嚷嚷,纷纷追了去。

……

隐匿在暗处的华闲,一脸的震惊,本以为这一次偷袭,定能将冷烟云一党诛灭在豆腐店,从而协助杨耀重新掌握青莲照的控制权。

可是这个突然而至的怪人,却将计划完全打乱,只要冷烟云不死,青莲照的掌控权就拿不到手里。

闷热的夏天,他忽然感觉身体有些发冷。

那个怪人的武道修为……恐怖的八道……试想一下,一个八道武者在如此危险的形势下出来援救冷烟云,那十有八九是冷烟云的朋友,一旦如此,也就是说冷烟云的身边还存在着八道武者的帮助,这是多么惊人的消息啊。

若果真是如此,那么在以后的青莲照内部争斗中,杨耀将处于完全的下风了。

华闲阴冷着脸,缓缓地将自己的身子隐入了黑暗之中。

包括司马静伦在内,剩下的五名青莲照会众已经是强弩之末,羽林卫的以多打少以及车轮战,让青莲照的几个人已是狼狈不堪,浑身挂彩。

司马静伦连斩数人,自身亦是伤痕累累,失血过多让他本就筋疲力尽的身体直发虚,眼见对面的羽林卫又是凌空一刀劈下来,司马静伦心中苦笑:“原来我司马静伦,是死在这样一个地方!”他挥起铁尺,“呛噹”一声,挡住了这一击,但是手臂酥麻,铁尺拿捏不住,落了下去。

司马静伦自知大势已去,闭上眼睛,不再抵抗。

他杀了数名羽林卫,羽林卫对他恨之入骨,见他铁尺落地,四五把沾满了鲜血的钢刀已经从上中下三路横劈过去,眼见司马静伦便要被砍成几段,就听薛破夜的声音沉声喝道:“住手,留下活口!”

羽林卫们的钢刀在触及司马静伦身体的一霎那,立刻顿住,虽然和不甘心,但是薛破夜的吩咐,大家是不敢不听的,于是将刀架在司马静伦的脖子上,立刻有人上去捆住了他。

司马静伦被擒,其他的会众顿时崩溃,再也无心抵抗,只是几个回个,余下的五名会众也都被擒拿住。

司马静伦睁开眼睛,看了面前不远处的薛破夜一眼,冷笑道:“狗官,杀了我……!”

薛破夜摸着鼻子,淡然道:“这个世界,想活并不容易,但是有时候想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你想怎样?”司马静伦怒目相视。

薛破夜淡淡地道:“反贼落入朝廷之手,自然是要劝你交出更多的反贼。”

“你做梦!”司马静伦冷笑道:“你觉得可能会从我口中得到任何有用的口供吗?”

薛破夜沉默着,终于转过身去,不再理会司马静伦,吩咐道:“将这些反贼全部押入刑部大牢,严加看守,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接近他们……司马静伦,先去大狱里冷静一下吧。”

当下羽林卫将士,合同守备军一起,将司马静伦等一干青莲照会众押了下去,径直送往刑部衙门,更是留下羽林卫严加看守。

薛破夜不动声色地回到那条隐秘的小巷时,华闲早就没有了踪迹。

“杨耀啊杨耀,冷烟云被就走,你的麻烦可就更大了。”薛破夜心中冷笑:“我还愁用什么法子放走冷烟云,想不到忽然钻出了一个高手……高手,嘿嘿,我薛破夜可要多谢你了,只是……你究竟是谁?”

第三九五章 【偷窥】

围剿青莲照反贼,这个消息在第二日便传遍了朝野,文武百官大都是精神振奋,对薛破夜不乏赞颂之词,这也难怪,青莲照是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不少官员都受过青莲照的伤害,所以对于此次的围捕成功,都是打从心里高兴。

青莲照在大楚国一直是一支隐在暗处的反动势力,朝廷虽然几十上百次进行围剿,甚至也曾想利用潜伏等手段从根本上打击青莲照,可是由于青莲照的组织太严密太隐蔽,而且势力范围极广,都察院虽然一直也肩负着铲除青莲照的任务,但是多少年来,也不过是拔掉了几个分舵,从根本上来说,对于青莲照的打击实在太轻。

薛破夜这一次一举围剿了青莲照十多名高层人物,甚至包括刑堂堂主,此等大功,实是之前从无有过的,朝堂上一片赞叹之声,让薛破夜在心中苦笑道:“这些王公贵族文武百官要是知道我是青莲照的舵主,不知道是否会一拥而上砍死我。”

散朝过后,小皇帝吩咐薛破夜到泰和宫觐见,一等薛破夜进来,小皇帝急忙拉着薛破夜的手,道:“师傅,你说了?”

“什么?”薛破夜有些奇怪。

小皇帝急道:“大婚啊,你是不是去提亲了?”

“你怎么知道?”薛破夜摸着鼻子,捻起皇帝享用的美味糕点,很惬意地品尝起来。

小皇帝道:“你都去了大将军府,那些家伙都告诉我了,师傅,你是提亲去了吧?”

薛破夜皱起眉头,看了小皇帝一样,淡淡地道:“你派人监视我?”

小皇帝急忙摆手道:“师傅,你想哪里去了,我监视你做什么,是游少卿采买宫中用品时,经过大将军府,看到了你的车驾。”他显得有些委屈,垂着头。

薛破夜叹了口气,伸手拉过小皇帝,柔声道:“是师傅错怪你了,大将军府我是去了,不过那头还要请示大将军,所以并没有给答复,可能要些日子。好了,小家伙,师傅随口问问,你真要生师傅的气吗?”

小皇帝嘻嘻一笑,道:“师傅,咱师徒俩,有什么气好生。唔……那大将军有没有可能不答应啊?”

“虽然可能性不大,但是大将军就是大将军,究竟有什么想法,咱们还是不清楚,或许做出糊涂的决定也大有可能。”薛破夜悠然道。

小皇帝喜道:“真的吗?”

薛破夜瞪了他一眼,笑骂道:“臭小子……!”猛地想到四周还有宫女太监,可不能这样称呼,含糊道:“唔,圣上啊,你该担心才是啊……你要明白,大将军若是不答应,那么拉拢大将军的计划有可能就会流失,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小皇帝一怔,皱起眉头,叹了口气,苦笑道:“师傅啊,我想在还真是不知道这件事是成功的好还是失败的好……!”

薛破夜正色道:“当然是成功的好,一切为了大楚。”顿了顿,缓缓道:“如果大将军是聪明人,如果他真的为大楚着想,他一定会答应的。他应该明白,只有结亲,才能让朝堂更稳固……这个道理大将军一定会懂。”

小皇帝不想再谈这个,转换话题道:“师傅,再有几日,那明月王便要来京了,我听游少卿说过,那明月王为人倒也宽和,是个心胸比较宽阔的人,只是听说他手下有什么两文两武四大金刚,都是厉害的角色,你看这次他会不会带这些人过来。”

薛破夜摸着鼻子笑道:“若是真的全都带来,那反而是好事了,省却许多的麻烦。”

小石头奇道:“师傅为何这样说?”

薛破夜附耳轻语几句,小皇帝先是吃惊,随后咬牙道:“师傅,这事儿就这样干,我这阵子听游少卿说过,圣旨在大楚国各州都能畅通无阻,但是到了雍州就不灵了,雍州不灵,我这皇帝还是大楚的皇帝吗?”

薛破夜赞赏地点了点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为王臣,只要你是皇帝,这大楚的一草一木也都属于你,你要拥有绝对的皇权……上古时期,有一个权势极大的将军不做皇帝,可是他的部下给他黄袍加身,也就成了皇帝,所以明月王有无当皇帝的心思我们不知道,可是他属下那帮家伙,可是一直对朝廷有怨愤的,我与丞相万般无奈,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小皇帝道:“师傅,这可不是下策,这是极好的上策,等到明月王进了京,除了朕的皇位,他要什么朕就给他什么,只要他老实在京都待着就成。”

薛破夜见小皇帝说话时从容不迫,竟颇有帝王之风,心中暗赞:“皇家血脉就是皇家血脉,不经训练,小石头就带着一股皇者之风,虽然目今还小,但是只要锤炼几年,终是一个真正的九五之尊。”

放低声音,薛破夜轻声道:“明月王来京之后,圣上可以留他在京,然后将六合院赏给他,让他好好地待在六合院,我听说明月王喜欢钓鱼养花,那好得很,六合院正适合干这些事儿。”

小皇帝一时还没有明白薛破夜意思,奇道:“六合院赏给他?”

薛破夜缓缓道:“明月王的威望,在大楚国可是极高的,恐怕这京都朝堂内,还有不少仰慕他的人哩,让他留在京都,难保不出乱子,只有将他放在六合院,然后以保护为名派羽林卫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才能防止他与京都的官员来往……或许他不会与京都的官员产生纠葛,但是我们却要以防万一,任何事情,做的谨慎一些总是好的……他若在六合院老老实实地呆着,我们便慢慢地以他的名义将他部下的所谓四大金刚一一调入京都,然后找些借口废黜他们,监控起来,只有这样,才能将这股潜在的威胁化于无形之中。”

“要是他不老实呢?”小皇帝眨了眨眼睛,似笑非笑地问道。

薛破夜微一沉吟,淡淡地道:“这里是京都,是圣上的地盘,并不是明月王的雍州。”

小皇帝笑眯眯地看着薛破夜,忽然道:“师傅,我发现你……好贼!”

薛破夜笑骂道:“有这样说师傅的吗?真是毫不尊师重道,看来还要翰林院那些老先生加大力度指导圣上了。”

小皇帝急道:“师傅,可别让那些老家伙烦我了……!”眨了眨眼睛,笑眯眯地道:“师傅啊,徒弟有个请教,想让您陪我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大将军府!”

薛破夜皱眉道:“你要去大将军府?”

小皇帝轻声道:“咱们不是明去,咱们暗去。”

“何谓暗去?”

小皇帝凑近低声道:“我已经派游少卿通过将军府里的下人打听清楚,那个任雪是住在将军府的西花园……那里有一道小门可以进去,没有人会知道。”

薛破夜摸着鼻子,似笑非笑道:“臭小子,你嘴里口口声声不要人家,原来背地里却早就开始搞这些勾当了。”

小皇帝无奈道:“师傅啊,你让我娶那个女人,我总该知道她长的究竟什么模样吧。”

“不是女人。”薛破夜纠正道:“是女孩。”瞥了小皇帝一眼,道:“臭小子,你的意思,是让师傅陪你偷鸡摸狗去偷香窃玉吗?”

小皇帝哈哈笑道:“偷香窃玉这些手段,那是师傅用的,土地可没那个本事,我就是想去看一眼,看看那个被称为雪一样肌肤的女……女孩是个什么样子……!”

“不行!”薛破夜义正词严大义凛然地拒绝了:“为师岂能陪你做这些事情,有辱斯文。”

小皇帝叹了口气,道:“算了,就知道师傅不会同意。这样吧,朕要去总卫府,去看看两位师娘。”

薛破夜奇道:“去看你师娘?今天怎么这样有心情?”

小皇帝摇了摇头,感叹道:“有一阵子没见着师娘了,想过去陪师娘聊聊天。唔,咱们去草原的光辉事迹我还从未对师娘说过呢,师娘们恐怕也蛮喜欢听的。那蓝蓝的天,青青的草,美丽的北胡姑娘……对了,师傅,那个姑娘叫什么……哦,是了,苏玛优,对,苏玛优姐姐,哎,重情重义,临走的时候,竟然以身相许……啧啧,师傅,你艳福不浅啊!”

薛破夜嘴角抽搐,嘿嘿笑道:“你什么意思?”

“没啊。”小皇帝做出疲倦态:“你不带我去看任雪,我就只能去找师娘聊天了,对师娘,我总是要坦诚一些的。”高叫道:“来啊,准备出宫。”

薛破夜张了张嘴,苦笑道:“师傅不是因为你的威胁才带你去,只是想了想,觉得这样去看一看也未尝不可……所以,咱们还是去将军府……你可要保证,不要让人看见,否则就丢大人了,咱师徒俩躲着去看一个女孩子……说出去丢人!”

小皇帝哈哈大笑,拉着薛破夜的手,挤眉弄眼地道:“我就知道,师傅是个好人。”

薛破夜凝视着小皇帝,半晌过后,才叹道:“奶奶的,我怎么觉着你这个皇帝比我还贼!”

……

……

大将军府的西花园并不算很大,与大多数达官贵人的花园相比,院子里的花草树木品种算不得昂贵,但是大都是清雅脱俗的水仙花,即使树木,也是桃花树。

整个花园子里,充斥着淡淡的暗香,这种香味不浓郁,却更让人神清气爽。

游少卿领着两位大人物,隐在一片假山后面,这个地方是西花园旁边那扇小门的看守者任老三特意指点的,这个地方绝对是一个适合偷窥的好处所。

任老三是一个很爱钱的人,所以游少卿很容易就收买了他,每一个世家大族,总会有那么几个败类。

小皇帝冷静地凝视着花园中那个在给鲜花浇水的少女。

那少女穿着轻便的白色衣裙,如同洁白的蝴蝶仙子,在花丛中亭亭玉立,只是再洁白的肌肤,也掩盖不了她那如玉赛雪的肌肤,就像真是有洁白的雪片凝结而成,少女的肌肤柔腻白皙,耀人眼睛。

花中的精灵,人间的仙子。

不用别人说,君臣三人也都知道,这个浇花的少女,显然就是大将军的曾孙女任雪了。

小皇帝是血肉之躯,虽然对于香叶子念念不忘,但是见到这个漂亮的姑娘,还是怦然心动了,痴痴地望着,脸上浮现出笑容。

他现在有些庆幸自己是个皇帝。

这样美丽的女子,也只有皇帝这样的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才能够与之相配,如果自己还是小石头,这个姑娘或许只能在梦中见到吧。

薛破夜瞥了小皇帝一眼,心中直笑:“奶奶的,先前还不同意,这次总无话可说了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游少卿低声道:“圣上,咱们该走了……这里不能久留,可别出漏子……!”

小皇帝点了点头,虽然有些不舍,但是这个美丽的姑娘在不久以后便是自己的皇后,自己也就不急在一时了,自己日后有的是时间细细观看。

正要起身,区呃听薛破夜轻声道:“不要动,有人来了!”

小皇帝也是练过销魂心法的,只是沉浸在任雪的美丽之中,一时并没有留神,此时听薛破夜提醒,立刻宁心静气,果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于是都躲在假山后面,隐蔽不动。

……

“太后,这边请!”任思国的声音传过来,只见从花团锦簇的小石道上,缓缓出来一群锦衣霞服的人群,走在最前面的,便是曾经的萱敏皇后,如今的大楚太后。

她依旧是美艳无比,贵气凌人,举手投足间,尽显雍容华贵,任思国陪伴在侧,更有一群宫女跟在后面伺候,簇拥着进了花园。

薛破夜和小皇帝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疑惑。

太后来将军府,所为何事?

两人的脸色都沉了下去,四只眼睛都是冷冷地投射在太后的身上。

两人运气销魂劲气,充分地利用了超出常人的诡异听觉,仔细地听着他们的动静和话语。

太后的声音柔美妩媚:“任大爷,这院子的花,虽不见得名贵,但重在一个‘雅’字,看来任大爷却也是一个高雅之人啊。”

任思国屈着身子,跟在旁边,恭敬道:“不敢,草民只是一介凡夫俗子,谈不上雅字,草民之前也曾想在这花园里种植一些奇花异草,不过被我家雪儿给劝服了,才种了这些清淡的花木。”他无官职在身,是以自称“草民”。

“哦!”太后妩媚一笑,道:“此话怎讲?”

任思国道:“雪儿对草民说,这奇花异草要养好,那是要系天地灵气的,若无仙山神水,种在这样的地方,没有灵气可吸,便只能吸纳人气了,这对凡人的身体不好。这院中的水仙桃花虽然算不得名贵,但是重在好养,浇浇水,有些阳光便可以成活,而且不但不吸人气,还能为人培育出清鲜的空起来,对人是有利无弊,草民听了这番话,才在花园里种了这些。”

太后笑道:“这小丫头,倒是能说会道。”看到正在浇花的任雪,指道:“那便是雪儿吗?”

任思国急忙道:“正是。”叫道:“雪儿,还不快来拜见太后。”

任雪一怔,放下手里的水壶,急忙过去,盈盈拜倒,声若黄莺:“民女见过太后,愿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急忙伸手拉起任雪,柔声道:“快起来快起来,好漂亮的姑娘……!”就像看到了一个宝贝一样,极是欢喜。

任雪羞涩无比,垂着头,洁白的脸庞在太后的夸赞下,绯红一片。

“任大爷,这丫头,哀家看上了。”太后笑盈盈地道:“本来哀家今日只是想出来转一转,没想到碰到这么一个宝了,哀家舍不得放手……是了,雪儿可曾婚配?”

任思国一震,迅即道:“尚未许配人家。”

“那好!”太后痛快地道:“既然这样,哀家今日便给小丫头说个媒,却不知哀家有没有这个福分?”

躲在假山后的薛破夜和小皇帝对视一眼,皱起眉头,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莫非太后也是专程前来为小皇帝说媒的?

这倒好,太后从身份上来说,比薛破夜更是高贵,她来做这个媒,那大将军想必是不会拒绝的。

薛破夜暗暗点头,这太后自新皇登基后,一直低调得很,只是偶尔因为翰林院学士们告状而出来训斥小皇帝一番,做出太后的姿态,二人对太后也都并无多大好感,想不到她竟然主动前来为小皇帝说亲,倒是难得。

“太后做主,那是雪儿的福分。”任思国微笑道:“却不知是哪家公子?”

太后微一沉吟,笑道:“雪儿这样的宝贝,可不能流到别家,哀家尚有一个侄儿,年纪比雪儿大上两岁,也尚未成亲……任大爷应该听说过,是我堂兄韩南风的儿子,也是一个年轻才俊,却不知能配上否?”

她话声落后,薛破夜和小皇帝,甚至一旁的游少卿,齐齐都变了颜色。

闹了半天,这太后却是为她的侄儿说亲,并非为了小皇帝。

小皇帝的神色立刻阴谋无比,一双眼睛阴冷如冰。

而任思国显然也没有想到太后是为侄儿求亲,张了张嘴,却是没有说出话来。

第三九六章 【明月入京】

太后眼中划过不为人察觉的阴霾,但脸上依旧保持着微笑,柔声道:“任大爷,这事儿你看成不成?你放心,雪儿嫁给去,我一定会好好宠着她,整个韩家,也会将雪儿当成菩萨一样供起来。”

太后出自韩家,实际上韩家在京都的势力是很弱的,太后未嫁之前,韩家最高的官员也不过是一名京都钦天监的一名掌印官,直到太后成为一国之母,人丁凋零的韩家才借着太后的关系,外放了几位巡抚知府,而韩南风如今的身份,也只是礼部侍郎,在高官如云的京都,身份也只是普通的很,单就韩南风的地位来与大将军攀亲,还真是有些不够格,不过因为太后的存在,这份亲事却也算得上是皇室的一种恩德。

任思国忙道:“太后圣恩,乃是我任家天大的福分,草民谢过太后……!”顿了顿,忽道:“只是太后知道,我们任家的事儿,家父那都是要亲自裁决的,草民却是做不得主。太后的恩德,草民即刻修书送交家父,由家父来决定,一得消息,草民便立刻奏禀太后。”

“老将军吗?”太后微微一笑,凝视着任雪,平静地道:“是啊,该当由老将军裁决啊!”她这话说的,竟是意味深长。

……

……

“她想干什么?”

泰和宫内,小皇帝脸色很不好,看着兀自在沉思的薛破夜,问道:“师傅,她这到底是想干什么?”

游少卿在旁插嘴道:“圣上,太后是不是不知道您要与大将军结亲?”

“不可能。”薛破夜淡然道:“连你都知道了,太后岂能不知?别小看这个女人,她能在尔虞我诈的后宫屹立不倒,总是有些本事的。”

小皇帝咬牙道:“她还老是让朕早日大婚,如今咱们要和大将军结亲,她却忽然插着一杠子,为的是什么?”

“试探!”薛破夜淡淡地道。

小皇帝皱眉道:“试探什么?”

薛破夜摸着鼻子,若有所思地道:“试探大将军的心思吧。太后或许明知为韩家结亲的可能性极小,但是她却想试试,自己这个太后,如今究竟还没有没有力度。而且……!”顿了顿,淡淡笑道:“先帝驾崩,太后失势,韩家的前途未卜,她需要通过这种联姻来提升韩家的势力……能不能成功,那又是一种说法了。”

小皇帝冷笑道:“莫非她以为,韩家拉上大将军,朕就不敢动韩家?嘿嘿,以前我还真想不到这个韩家,如今,我还真要动一动了。”

游少卿左右看了看,急忙道;“圣上谨言。”他是担心话风传到太后那里,对小皇帝会不利,毕竟自己如今是抱着小皇帝的大腿,小皇帝若是不顺利,自己的前程也就毁了。

薛破夜点了点头,道:“圣上,这话儿还是不要说的好。”沉吟片刻,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轻声道:“若她真是想阻止圣上与大将军结亲,图的是什么呢?莫非她担心圣上的势力太大会对她不利?”一时想不通其中关窍。

小皇帝眨了眨眼睛,道:“师傅,咱们要不要安排几个人,跟在太后身边……!”

薛破夜摆手道:“用不着,即使安排了,以太后之老辣,恐怕也不会发现任何情况……不用急,有些事情,到了该明白的时候,自然就明白了。”

……

……

暮色苍苍,白日的余热并未散去,虽说已不用经受夏日酷暑阳光的暴晒,但是闷热的天气还是让人感觉嗓子有些发干。

经过大半个月的长途跋涉,明月王的队伍终于见到了远处京都城的轮廓,许多人顿时感觉全身一阵虚脱,心中嘟囔着:“该死的京都,终于他妈到了。”

虽然京都的气候和景观远胜于西北雍州,但是这群来自西北的狼,却毫不掩饰对京都的不屑,西北雍州的风气,让整个雍州对朝廷都有一种抵触情绪,因为他们知道,如今受到他们爱戴的宽厚仁慈的明月王,才应该是京都龙座的真正的主人。

近千人的队伍,几十辆运着西北特产的马车,像一条灰色的长龙向京都游动。

虽然长途跋涉,人困马乏,但是整支队伍却保持着整齐的队形,毫不杂乱,每个人的脸上虽然都显着疲惫之色,但是西北人特有的坚毅脸庞上,那双眸子却异常的锋利。

这是一群来自西北的狼群。

这群队伍中间,一辆很大但装点却极其朴素的马车在十多名带刀侍卫的环绕下,缓缓前行,马车旁边,一左一右各有一骑,都是纯种的西北马,鬃毛后长,虽然比不上胡马那般健壮高大,但却是极难得的中土马。

左边一骑,是一个勒着皮甲的中年汉子,下身穿一条单裤,上身只有“十”字型皮带,露出了结实健壮的身体,那一条条肌肉块,似乎蕴藏着无穷的力量。他的皮肤微黑,或许是久经西北风沙的犀利,粗糙得很,甚至有许多小口子,不过那一张黑膛膛的脸孔,就像黑面煞神一样,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他的背上挂着两柄斧子,交错挂在一起,一双锐利的眼睛望着远方朦朦的京都,嘴角满是嘲弄之色。

右边的人看起来就斯文多了,长得颇有些富态,穿着天蓝色的长衫,两撇小胡子长在方面大耳的脑袋上,颇有些不协调,他手里拿着一方锦帕,不停地擦拭着额头冒出的汗水,对于胖人来说,闷热的天气是他们憎恶的敌人。

车行辚辚,与京都城又近了几分,就见一骑飞马从京都方向传来,来到大马车边,翻身下马禀道:“报,前方五里,朝廷派出礼部官员迎候!”

马车里的人还没说话,黑面煞神就圆睁双眼,喝道:“什么?礼部的?鸿胪寺的那些家伙干什么去了?”

这可是尊严问题啊。

礼部迎候,那只是对待普通的王侯,而鸿胪寺,那则是迎候国君之礼。

探子报道:“属下探得,这次迎候明月王的,只有礼部官员,鸿胪寺的并无插手,据说这是圣上所定,这次迎候在十日之前便全部交由礼部负责了。”

“欺人太甚!”黑面煞神暴怒道:“这个皇帝,他……!”

还没说完,就听马车里传出一个柔和的声音:“安道,不要胡话,让队伍加快速度,莫让礼部的人等急了。”

这声音并不大,但是却似有一股魔力般,黑面煞神虽然依旧怒容满面,却不再多说,恭敬道:“是!”高呼道:“弟兄们,加快速度,今儿晚上带你们尝尝京都的菜肴。”

那声音又温和地道:“子玄,你还是进车里来吧,这里还有些冰块,进来去去暑。”

右首穿着长衫的小胡子忙道:“明月王,京都快到了,微臣身子一股汗臭味,还是不上去了。”

明月王笑声传了出来:“快些进来,本王可不怕你那股子汗味。”竟是吩咐左右停下了马车。

小胡子子玄脸显感激之色,下了马来,进入了马车内。

马车内以黑白二色为主,典雅而古朴,角落里放了两盘花草,为马车内增添了几分生气,除此之外,便是大量的书籍,而软席上坐着一位紫衫中年人,面如冠玉,样貌俊美,看起来不过二十四五岁,但是他的气质,那完全是超过三十岁贵人的气质沉淀才拥有的。

他的嘴角带着浅浅的微笑,整个人看起来异常的干净,任何人见到他,都会感到很舒服,他有一双看起来极为真诚的眼睛,那双眼睛无论是欢喜还是忧愁,都会毫不掩饰地显露出来。

优雅而恬静。

“坐!”明月王温言道。

子玄没有虚伪的客气,在软席边坐下,直接道:“明月王,看来新皇帝已经对雍州有些不满了。”

明月王微笑着摇了摇头:“圣上的心思,我们做臣子的,不该妄加猜测。”

子玄叹道:“明月王,微臣知道你性情淡泊,不愿意参予这种尘世之争……可是在西北,像我们这些尽忠于您的臣子子民不下几十万,一旦皇帝真的动了一些不该有的心思,我们这些人,该何去何从?”

明月王沉吟着,终于道:“此番进京,我会和圣上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子玄默然无语,没有说话。

五里地很快就到了,大楚礼部以尚书孔不凡与礼部侍郎韩南风为首,在离京都的十里亭处设下了迎候的队伍,礼乐震天,彩旗飘飘,等到队伍停下,孔不凡率领着礼部众官快步上前,齐齐躬身:“王爷远道跋涉,圣上特命我等前来迎候,一路辛苦!”

明月王下了马车,气质娴雅,带着微笑迎了过来,走到孔不凡身前,伸手握住孔不凡的手,温言道:“孔尚书,孔老先生身体可好?”

孔不凡的父亲曾教习过明月王诗书,算是有些瓜葛,见明月王一上来就问起自己的老父亲,孔不凡不由得不敢动,感激道:“承蒙明月王观念,家父年纪大了,身体总有些不适,但是好在心情开朗,过得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明月王若有所思:“老先生当初对本王严厉的很,那个时候,本王还有些怨他太过严厉,如今想来,历历在目,那是对本王充满关切之心啊。回去对老先生说,本王会抽时间去看他,要再受他的教诲。”

孔不凡眼圈一红,身子躬得更低:“下官一定回报父亲。”

明月王轻轻拍了拍孔不凡的肩头,瞥见旁边的礼部侍郎韩南风,眼中划过黯然之色,轻声道:“南风……一向可好?”

韩南风恭敬道:“托明月王的福,下官……下官很好。”说话时,声音甚至有些哽咽。

明月王叹了口气,遥望着前方不远如同巨兽般匍匐在苍茫大地上的京都城,感慨道:“三年了,终于再见京都……!”

……

薛破夜站在京都城楼,遥望着明月王的队伍在礼部众官的迎候下,在欢天喜地的礼乐声中渐渐靠近京都城。

京都守备军守备黄达站在薛破夜身边,也遥望着那支队伍,忽然叹道:“薛大人,都说西北军军规森严,纪律严明,你看他们的队伍,长途跋涉,疲态尽显,但是队形却依旧整齐有序,果然是训练有素。”

薛破夜摸着鼻子道:“我听说在西北,明月王手下有四位厉害的部下,号称‘四大金刚’,是也不是?”

黄达立刻道:“不错,是那左侍郎左子玄,右侍郎范楚,还有前将军窦安道,后将军白起。这几个人是明月王手下的得力能臣干将,两文两武,二侍郎治理雍州,将那一片苍廖苦寒之地竟是治理的富足有余,而二将军,更是身经百战的猛将,将西北军训练成了我大楚最强悍的军队,即使是草原上的北胡骑兵,对西北军也都忌惮的很。”

薛破夜喃喃道:“西北十万雄兵……怎能不防?”

他声音极小,黄达一时没有听清,问道:“大人,你说什么?”

薛破夜摆手道:“没什么!”问道:“我今日在几条街上走了一遭,都在议论明月王,大家似乎对明月王都很爱戴啊……无不是在赞颂明月王的宽厚仁慈,嘿嘿,莫非这些人都去过西北,知道西北百姓日子过得好?”

黄达道:“大人,明月王没去雍州时,在京都的名声就极好,若是发生一些冤案,鸣冤到明月王那里,若是明月王觉得果真有冤情,便会不顾身份,亲自督促刑部重新调查,为此也确实鸣了不受冤屈,百姓们也就认定明月王是个好王爷了。而且……嘿嘿,明月王在京都不拉帮结派,对每一个人,不论身份,都极为随和,所以他的名声极好也就不足为怪了。”

薛破夜皱起眉头,这个时候,他可不希望明月王的影响力在京都也会很强大。

说话间,明月王的队伍已经来到城下,九门提督侯静宗已经大开城门,率领着将士在北安门迎候。

“大人,你看。”黄达望着大马车旁边的两骑:“那两个人,或许就是四大金刚中的人物了。”

薛破夜凝神细看,第一眼就瞧见了黑面煞神般的窦安道,见他孔武有力,威武健壮,心中暗叹:“果然是一个厉害的角色。”再看另一面,左子玄已经从大马车中下来骑马,依旧是不停地擦着额头的汗珠。

“知道他们是谁吗?”

黄达想了想:“我听说左子玄身材富态,微微偏胖,那长袍人想必就是左子玄了。至于那黑面将军,那定然是窦安道了。”

“一文一武,协同进京。”薛破夜嘴角浮现怪异的笑容,心中暗道:“好得很,这次四大金刚一下子来了两个,那就能少花些功夫了……既然来了,就别想着回雍州了。”

“大人看见窦安道那一对斧子没有?”黄达带着赞叹之声道:“那可是沾满了鲜血,有叛匪的,有胡人的,据说早年这窦安道还是胡子出身,那么自然也沾满了无辜之人的鲜血,死在这对斧子之下的人,恐怕早就过百了吧。”

薛破夜笑道:“一将功成万骨枯,一个将军的兵器之下不沾满鲜血,也就算不得一个将军了。”

“那个左子玄,便是主理永州政事的左侍郎了……!”黄达轻声道:“只是看不出来,他竟是这个模样。”

“海水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薛破夜若有所思,淡淡地道:“能够被称为四大金刚,而且将雍州一方水土治理的井井有条,这个左子玄,总是有些斤两的。”说完这句话,薛破夜便皱起眉头,肃然沉思。

正在沉思,猛听得一阵欢呼声起,城中竟然响起了欢天喜地的欢呼声,这阵欢呼声将正在沉思的薛破夜惊醒,问道:“出了何事?”

黄达苦笑道:“定是京都百姓见到明月王进京,都出来迎候了。”

“什么?”薛破夜眉头紧皱,耳中听着城内如同喜庆节日般的欢呼声,心儿沉了下去。

他快步折过去,走到墙廓边,向城内望去,只见本来还是比较冷清的北安门内,此时正从四面八方涌来身着各色衣裳的百姓,分立道路两旁,齐声欢呼着,就像迎候凯旋的将军一般。

明月王没有隐在车里,而是站在车辕处,和蔼地对着城中的百姓挥手致意。

“我靠!”薛破夜嘟囔一句,这明月王的影响力也太他妈大了吧。

黄达不失时机地道:“阳武帝在位时,对百姓极为宽仁,而明月王在百姓心中也是宽厚仁善,所以每次进京,百姓一得到消息,都要涌出来见见这位王爷……嘿嘿,据说先帝在时,曾有大臣进谏,说这样会影响精度秩序,不宜如此,应发令杜绝……只是先帝也不好冷落民心,随他们去了……!”

正在此时,游少卿屁颠屁颠地过来,恭敬道:“侯爷,圣上有令,晚上在御花园举行接风宴,为明月王接风……圣上命你晚上一定要到场!”

薛破夜“哦”了一声,这接风宴是他要求小皇帝举办的,毕竟明月王千里跋涉,这些面子上的工程,还是做足的好。

朝廷早就为明月王的到来准备好了别馆,礼部孔不凡等人亲自引路,领着明月王的队伍去往别管休息,在百姓热情的欢呼声中,明月王的队伍渐渐深入京都。

“明月王啊……!”薛破夜望着明月王远去的队伍,叹道:“你这一来,不但给圣上带来了麻烦……也给你自己,带来了大麻烦啊!”

第三九七章 【杀机之宴】

明月王进京,掀起了一阵谈资热潮,似乎不在茶余饭后酒桌之间赞美明月王几句,就不配做大楚的子民,也不配做京都的百姓。

别馆有足够的地方容纳西北来的客人们,当明月王一行人住进别馆后的第一时间,由太极营副总卫西门雷藏的近百羽林卫,在总卫薛侯爷的吩咐下,以守护之名戒备在别馆四周,而且依照薛侯爷的吩咐,无论进出人员,都需登记查询,西北人员若是要出馆,必须有羽林卫跟随在侧守护。

这种情势下,不少颇有见解的官员暗暗嘟囔:“看来是圣上心中戒备明月王了。”

按照礼部为明月王拟定的安排,次日是要前往皇陵祭奠德庆帝,所以西北众人除了明月王等几个重要的随身人员接受皇帝赐宴外,其他人手都要在别馆歇息,做好次日祭奠的准备。

明月王的接风宴,是在御花园内摆设的,除了明月王和属下的两员亲信外,此次宴会,小皇帝还宴请来长公主夫妇,乾王爷父子,丞相岚芜卿,翰林院大学士舒正和十多名重要文武官员,薛破夜自不必说,也是座上客。

说起来,这倒像一个家宴一般,御花园内事先早就安排好了酒宴,只待华灯初上之时,宴席四周的冰桶飘散着凉爽的霜气,在空气中弥漫,酷暑之夜,御花园内却凉爽的很,再加上花香弥散,许多人尚未饮酒,便已醉了。

皇家的御花园,那自然不是普通的达官贵人富豪巨商可以比拟的,就说花园内各种珍稀品种的花草树木,有许多已是出了御花园外绝迹的品种。

在花团锦簇中,几十席分散两列,两列正头,一大一小两个席位,自然是小皇帝和太后的座位,小皇帝和太后虽未到,但是其他客人却都已就座在位了。

正座左首,明月王面带微笑,坐姿优雅,正与右首正座的乾王爷相谈甚欢,所说内容,无非是西北的一些风土人情奇闻异事罢了。

乾王爷下首,依次坐着岚芜卿,薛破夜,乾王世子刘承景以及翰林院大学士舒正,再下面便是一些其他官员,而明月王下首,长公主带着淡淡的微笑,慵懒地望着天边刚刚探出头的明月,别人都在聆听着明月王含笑说事,只有她显得百无聊懒。

长公主下手,便是驸马爷易辰渊了。

易辰渊俊美的脸上平静无比,那一双明亮的眼睛,轻轻凝视着桌子上的酒菜,他似乎对宫中这些菜肴所摆出的花样很有兴趣,那些很普通的蔬菜佳肴,在御厨巧夺天工的手工下,花样百出,煞是精致,易辰渊看一阵子菜肴,然后侧过脸,望向左边,似乎是透过身边的长公主去聆听明月王所说的珍奇趣闻,又像是在看自己秀美绝伦的妻子,不过他的表情一直显得很平静,颇有平湖不动秋波的风采。

易辰渊下手是礼部尚书孔不凡,再一次下去亦是朝廷的极为重要官员,左子玄与窦安道二人坐在了最下首。

他二人虽然在西北名声显赫,是权势极重的人物,但是在京都,在今夜的宴会上,却只是很低卑的人物了。

左子玄虽然气定神闲,窦安道一个粗鲁武人却有些挂不住颜面,沉着脸,不停地喝酒。

“琼妹妹,在你眼里,明月王似乎没有天上的明月有趣啊。”明月王见长公主不语,不由微笑道:“做哥哥的好不容易来京都一趟,却还是比不过天边之月啊。”

长公主没有转头,只是幽幽叹了口气,道:“我是在想,这天边明月即使再绚丽,再辉煌,可是到了明日,曙光一显,它就只能悄然消逝了。”

明月王温言道:“琼妹妹不必担心,即使明日曙光来临之际它会消逝在天边,可是倒了明夜,它还是会出现,依旧绚丽灿烂,光彩夺目!”

长公主淡淡一笑,喃喃道:“淡月之光,岂可与晫日争辉?”

“日月之光,各有其美,琼妹妹也不必拘泥其中。”明月王浅浅一笑,声音柔和无比。

两人轻描淡写的话语中,却是玄机处处,在场的人物都是大楚翘楚的人物,岂能听不出话里的意思,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却是谁也都不想插嘴的。

长公主抿嘴一笑,终于撇头看了明月王一眼,道:“皇兄,你这话说得很对,晫日自有晫日的光辉,明月也自有明月的灿烂,各有其美,只要不违了天时节气,万物周始,那谁也不会拘泥其中的。”

薛破夜摸着鼻子,在旁看似很轻松随意,但实际上却是将二人的对话完完全全听在了耳中,明白长公主这几句话里,却是向明月王提出了警告,所谓“明月”,指的当然是明月王,那“晫日”,显然就是当今皇帝,“明月不可与晫日争辉”,那意思自然明了的很,即使你明月王威望极高,在西北也极有势力,但是终究不能与皇帝陛下相提并论,遵循“万物周始”,君臣之节,才是正道。

长公主留给薛破夜的印象一直是神秘的很,此时听她在此毫不留情面地说出这番话,那显然是有心维护小皇帝的皇权,薛破夜心中不由对长公主大生好感。

“驸马,数载不见,风采依旧。”明月王望向易辰渊:“那日听过驸马爷的一曲《长河清音》,至今依旧环绕耳边,回头还要领教。”

易辰渊轻轻一笑,俊美无比:“明月王喜爱雅道,辰渊却是粗人,粗人做雅事,倒让明月王见笑了。”

明月王摇头道:“驸马这是自谦了,这世上哪里有什么粗人雅人之分,粗人能做成雅事,便是雅人,雅人若是做了粗事,也就成了粗人,本无界限。”

底下一名官员忍不住问道:“敢问明月王,这雅事和粗事,却又如何分辨?”

明月王笑了笑,温言道:“依本王之见,能娱自己却又不伤他人之行,便算得上是雅事,若是伤了别人,自己无论开不开心,那都只能算是粗事了。”

“说得好!”众官听见,连连点头,礼部尚书孔不凡却是第一个叫起好来。

薛破夜瞥了孔不凡一眼,心中暗道:“好个不识好歹的家伙,长公主的话风还听不出来吗?这时候去拍明月王的马屁,对你又有何好处。”

明月王虽然温文儒雅,但是薛破夜心中先入为主,对明月王是充满敌意的,见他优雅地侃侃而谈,深得不少人认同,忍不住笑言道:“明月王此话,下官却有不同见解。”

明月王看向薛破夜,只看了一下,便即笑道:“想必这位便是薛侯爷?”

薛破夜抱拳道:“不敢,正是薛破夜!”

“本王听说过,先帝对薛侯爷宠信有加,薛侯爷才干出众,王族叛乱时,更是平定羽林内乱,保卫皇宫,功不可没。”明月王带着一丝欣赏之色看着薛破夜:“不过本王想不到,如此杰出人才,却是一个年轻才俊!”

“功劳不敢称,只是尽心办好自己份内差事而已。”

明月王问道:“薛侯爷似乎对本王所言有些不赞同,本王倒想请薛侯爷赐教!”

场中所有人,包括长公主的目光都落到了薛破夜的身上。

薛破夜摸了摸鼻子,微微一笑,缓缓道:“能自娱不伤他人便为雅事,下官倒是觉得有些拘泥了。下官以为,若是有居心叵测之敌,蠢蠢欲动,我等手持王者之剑,浴血相抗,即使伤了敌人,即使自己血溅五步,却依旧算得上是雅事,而且是大雅。”顿了顿,缓缓道:“就好比北胡夺关,我大楚将士三军用名,杀伤敌人,壮士凯歌,这便是天下头等的雅事了。下官一家之言,只增笑料,还望明月王不要见怪!”

长公主慵懒一笑,拍手道:“薛侯爷这话倒是有些意思,本宫倒也觉得这是天下最雅之事,比得那些附庸风雅的事儿,要高明百倍。”

吏部尚书何儒会也是在场的,他是薛破夜的人,一听长公主赞同,立刻道:“不错不错,下官也是如此想的,保家卫国,即使杀了再多的敌人,那也是雅事。”

当下不少人都纷纷附和起来,薛破夜毕竟是当朝权臣,小皇帝最信任的人,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对明月王有敬慕之心是不可避免的,但是真要拍马屁靠山头,还是倒向薛破夜的好。

明月王也拍起手来,大笑道:“薛侯爷说的有道理,是本王拘泥了,不错,壮士凯歌,那又是大雅了。”

正在此时,忽听一声高叫:“皇上驾到,太后驾到!”

场中众人俱都站起来,躬身迎候。

小皇帝身着黄色锦袍,那是量身定做,极为合身,他身形虽瘦小单薄,但是这一身皇帝轻装穿在身上,倒也显的威风凛凛,颇有气势,在他身边,便是太后了,太后牵着小皇帝的手,在太监宫女们的簇拥下,来到了御花园。

小皇帝神色平静,虽然他与身边的这个太后并没有太深的感情,甚至互相猜忌,但是薛破夜的教导,让小皇帝明白,作为一个皇帝,是需要隐忍,需要在每一段特定的时期选择面子上的妥协。

所以在大家的眼中,看到的不是太后与皇帝的针锋相对,而是母慈子孝,虽然很多人心中都明白这只是一种貌合神离,但是这种貌合神离在皇家的规矩中,是必须要遵守的。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大楚国这些塔尖上的人物,都齐齐跪下。

左子玄和窦安道看了小皇帝一眼,眼中不约而同地划过了外人极难发现的轻蔑之色。

“众卿平身!”太后神情端庄,轻抬玉手。

众人齐声谢恩,待太后与皇帝坐下,这才坐下。

这种宴会,太后是要坐主座,而小皇帝只能坐旁边的小座,主要原因,还是小皇帝尚未达到成年亲政年岁。

小皇帝看了明月王一眼,笑道:“这位就是皇叔吗?听父皇多次说过,早就想见见皇叔,今日见到,果然是风采照人,皇叔长途跋涉,一路辛苦,朕只能略备酒宴,为皇叔接风。”

明月王恭敬道:“多谢圣上皇恩。”

薛破夜听小皇帝说话极为恰当,微露笑意,看了小皇帝一眼,适巧小皇帝也透来一个目光,二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忽地,薛破夜感到有一道犀利冷峻的光芒出现,微微一瞥,却瞧见太后以一种极为冷峻的目光扫过明月王,瞧她眼神,竟是说不出的怨憎,心中一怔,暗道:“难不成太后也是维护小皇帝的?否则怎会如此仇视明月王?”

薛破夜正在寻思,耳边却听明月王道:“先帝驾崩,举国同悲,臣更是心中哀痛,冒昧请示进京,还望圣上不要见责。”

小皇帝摇头道:“皇叔与父皇感情深厚,前来京都祭拜,那是情分,朕岂能责备。”

明月王叹道:“先帝在时,对臣隆恩浩荡,臣每常思及,惶恐不安,以臣之才干,实是愧对先帝厚爱。”

小皇帝道:“皇叔治理一方,雍州富强,这是皇叔的功劳,岂能说无才?朕没听人说,皇叔宽厚仁慈,博学多才,恨不得在皇叔身边时时受教,这次皇叔进京,朕的这个心愿终是能实现,当真是高兴的紧。”竟是端杯站起,道:“皇叔,朕敬你!”

四周大臣心中都想:“皇上年纪轻轻,说话却是圆满周到的很,想必是薛侯爷在背后教的。”却不知薛破夜心中也在想:“小石头果然有坐皇帝的天赋,这些话儿说的很是漂亮,唔……莫非是太后所教?”却不知小皇帝跟着薛破夜久了,做人做事也受到极大感染,这些话儿却是他轻而易举便说出来。

明月王眼中也划过赞赏之色,微微点头,举杯道:“臣谢恩!”

君臣二人都是一干而尽。

礼部尚书孔不凡起身道:“圣上,微臣准备了歌舞,俱是江南舞女,恰好让明月王欣赏一下江南之舞,微臣恳请圣上,允许她们上来献艺。”

小皇帝尚未发话,太后已经冷冷地道:“明月王久居西北,喜欢的事西北的刀兵之舞,这江南柔弱之舞,明月王岂会放在眼中。”

明月王淡淡一笑,并没有说话,但是薛破夜有心细看,却发现明月王一直在回避着太后锐利冰冷的目光,心中奇道:“莫非这明月王还忌惮太后?”

礼部尚书一愣,太后既然这样说,他自然不敢再多说什么。

“既然要看歌舞,哀家倒是有安排!”太后回首向身边的太监道:“带他上来!”

太监答应一声,尖着嗓子叫道:“上来吧!”

众人心道:“原来太后竟是早有安排,却不知她要派人表演的是什么节目?”

忽听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咚咚”而响,御花园平静的地面就像突然要裂开一样,发出重重的叹息,众人惊讶间,却见从旁缓缓走出一个武士来。

那武士甚高数丈,有普通人两个那般高大,赤裸.着上身,穿一条皮裤,身体上的肌肉就像一根根钢条,似乎每一层肌肉里都蕴含着毁天灭地的强大力量,他高大健壮的身体走得很慢,每走一步,地面被他宽厚的大脚板踩踏的“咚咚”直响。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薛破夜也是皱着眉头,在这种场合,太后找出这样的人来表演,似乎另有深意啊。

“皇帝。”太后缓缓道:“这是南疆的蒲塔武士,善于兵舞,请降旨,让他为诸位演舞助兴!”

见到潘塔武士如同一尊铁塔站在旁边,小皇帝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道:“何谓兵舞?”

“杀人之舞,即为兵舞!”潘塔武士沉声回答。

小皇帝嘿嘿笑道:“那你想杀谁?”

“杀天下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恶徒!”

小皇帝拍手道:“有趣有趣,我倒想看看你这兵舞是何模样,来,为大家表演一番!”

“遵旨!”

潘塔武士手无寸铁,在这种宴会上,除了护卫在四周的羽林卫,谁都不可能有武器在手,潘塔武士大踏步走入席间空地处,缓缓张开双手,沉喝一声,便即表演起来。

众人见这名潘塔武士的每一式,都极其有力,极其威猛,胆子小的几名文官,甚至为这股气魄所惊吓,微微缩了缩身子。

明月王淡淡笑着,看着潘塔武士铿锵有力的表演,对于那股慑人的气势,没有丝毫的惊讶害怕,云淡风轻,平和异常。

潘塔武士表演的“兵舞”,颇为诡异,许多的招式看起来也异常的怪异,他庞大的身躯,时常做出一些常人无法做到的奇怪动作。

那每一次移动中,地面都被踩踏的“咚咚”直响,像蒲扇一样的大手掌,挥动之间,劲风阵阵,两边的座客甚至都能感到那股劲风扑到脸上。

舞动之中,潘塔武士在大家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接近着明月王。

薛破夜却是留意着,他皱着眉头,看了太后一眼,见到太后正冷冷盯着明月王,再去看潘塔武士,心中一震,暗道:“难不成这是鸿门宴?太后该不会想在这宴会上,利用潘塔武士击杀明月王吧?”心中顿时颇有些兴奋,若太后真的利用潘塔武士对明月王下手,那么对薛破夜和小皇帝来说,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一旦明月王一死,便去掉一大强敌,尔后以刺杀王爷之罪,除掉太后,真可谓是一举两得啊。

薛破夜期盼着,小皇帝眼中也闪着光,期盼着,师徒二人目光对视即分,两人都从对方的严重看到聊一种深藏在眸子里的欣喜。

“呼呼!”

劲风阵阵,潘塔武士猛地大喝一声,一双铁拳直朝明月王砸了过去。

所有人顿时醒悟,不少人“啊”地失声惊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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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有必要的解释:这一章本来是定时昨天发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我来增加章节时,这一章竟然没有传上去..........我现在很悲痛,痛不欲生,我的全勤在第一天就泡汤了.........大家原谅我这个粗心的家伙吧!

第三九八章 【留京旨】

薛破夜已经攥起拳头,手心出汗,这是一个让人震惊的事件,眼见明月王十有八九便要死在潘塔武士的铁拳之下,他全身每一寸细胞都兴奋起来。

明月王似乎是根本没有想到潘塔武士会突然想他发起攻击,又或者他本来就不畏惧这一双铁拳,镇定自若地坐在位子上,没有半点反应。

“咻咻!”

就在所有人惊讶万分之际,一道人影犹如流星般直射向潘塔武士。

电光火石之间,在明月王有可能被一双铁拳砸成肉泥的时刻,就听到“砰”的一声响,那道影子重重地撞在潘塔武士的腰间,虽然潘塔武士身材高大健壮,力大如牛,但是经此一撞,身体竟是晃了晃,尔后蹭蹭后退了两步才站住身形,明月王躲过一劫,却似没事人一般,只是浅浅笑着,凝视着潘塔武士。

等那道身形站定,众人才发现,这人也是一个粗壮的汉子,却是明月王部下的窦安道。

窦安道是西北军的前将军,个头虽然比潘塔武士要矮,但是他身体的爆发力和浑然天成的神力,却绝对不比潘塔武士弱。

站在潘塔武士面前,窦安道比他矮上一半,显得弱小许多,但是窦安道身上散发出的那股骇人气势,却是潘塔武士望尘莫及的。

潘塔武士被阻,大吼一声,直扑上去。

没有谁去阻止,即使是明月王,似乎也并不介意这场明显的“刺杀”,只是微笑着,就像之前欣赏潘塔武士表演“兵舞”一般的带着赞赏之色。

窦安道毫不畏惧潘塔武士那如雷般的叫声,飞步迎上,眼见潘塔武士的铁拳击来,窦安道不多反迎,探出比潘塔武士小的多的铁拳,对准潘塔武士的铁拳只碰过去。

“咔嚓!”

一声清脆的指骨碎裂声响,许多人一开始还以为是窦安道的指骨折裂,但是见到窦安道神色平静,而潘塔武士的脸庞扭曲,额头冒出汗珠,这才知道,指骨碎裂者乃是潘塔武士。

潘塔武士剧痛钻心,虽然没有叫出声,但是眼中显然是充满了惊惧。

窦安道并没有犹疑,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的另一只拳头已经毫不留情地对准潘塔武士的小腹狠狠地击了下去。

“砰!”

一声闷响,窦安道的铁拳深入潘塔武士小腹,潘塔武士的内脏似乎被这一拳强大的力量所震伤,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捂着小腹,脸色痛苦,身不由己地后退着。

窦安道冷笑着,提起拳头,正要再次攻伤,猛听一声沉喝道:“住手!”

窦安道皱起眉头,随着大家循声望去,只见薛破夜已经站了起来,正阴着脸喝止。

“窦将军,你想做什么?在圣上的赐宴上杀人?”薛破夜淡淡地道。

窦安道怒道:“这位大人,莫非你没有瞧见,是这名逆贼欲要行刺明月王,罪该当诛!”

“行刺明月王?”薛破夜冷笑道:“窦安道,你好大的胆子,是不是在西北猖狂惯了,到了京都,也敢撒野?你这话是大不敬之罪,你可知道?”

窦安道一怔,但是毫不畏惧地道:“大不敬?莫非此人行刺明月王就是大敬?”

薛破夜一拍桌子,怒道:“我说你大不敬,你还在口不择言。这位潘塔武士只是在表演兵舞,何曾刺杀过明月王?明月王是贵客,太后亲自吩咐潘塔武士为他表演,你说潘塔武士欲要行刺,是想将罪责放在太后的头上吗?好大的胆子,如此刁臣,微臣恳请圣上拿下治罪!”

窦安道一愣,脸色微变,他此时才醒悟自己的话中大有漏洞,若是指责潘塔武士行刺明月王,那可是直将矛头指向了太后,这可是大罪。

虽然刚才潘塔武士的动作与行刺一般无二,谁都看在了眼里,但是这样的话,在这种场合却是不能说的,这薛侯爷竟是抓住了漏洞,对自己发难。

小皇帝见师傅发话,立刻皱眉道:“窦将军,潘塔武士是奉了太后旨意,在此给皇叔表演,你从中忽然阻拦,所出何因?”

窦安道脸上肌肉抽搐,闭上眼睛,道:“圣上,微臣失礼,请圣上责罚!”

小皇帝尚未发话,一阵笑声响起,却是西北左侍郎左子玄,只见他站起身来,对着小皇帝深深一躬,然后才笑道:“圣上,大家只怕是误会了,窦将军出手,不过是想助助兴而已。这兵舞玄妙,窦将军向来痴迷武道,见到潘塔武士招式怪异,所以生了好奇之心,这才情不自禁地上前讨教,窦将军,你说是不是?”

窦安道见左子玄为自己解围,急忙道:“正是如此,圣上,太后,微臣痴迷武道,在此失礼,真是罪该万死!”

薛破夜冷笑道:“原来是情不自禁?嘿嘿,出手切磋,那也不足为怪了。只是这是为明月王接风的喜宴,窦将军为求切磋,却是伤了太后派出的潘塔武士,这似乎有些过了吧?圣上,微臣恳请圣上降旨,既然窦将军只是出手切磋,那也算不得大罪,但是伤了人,总要道歉的。”

小皇帝看了礼部尚书孔不凡一眼,淡淡问道:“孔尚书,依你之见,这道歉,是否合乎礼仪?”

孔不凡心知窦安道出手是为保护明月王,但讲道理,那是护主忠心,但是此时此刻,哪里能说是为了保护明月王,若只是道歉便揭过这个茬子,那倒算是好事,只能硬着头皮道:“禀圣上,窦将军既然伤了人,这道歉,自然是免不了的。”

小皇帝微笑道:“既然如此,窦将军,你便向潘塔武士道歉赔罪,大家别伤了和气,今日是为皇叔接风,若是伤了和气,那可有些不合时宜了。”顿了顿,转视身边的太后,淡淡道:“母后,您说呢?”

太后淡淡道:“一切全凭皇帝的意思就是。”

窦安道听说要让自己道歉,脸上肌肉抽搐的更为厉害。

他在西北是风云人物,说句不中听的,便是咳嗽一声,西北也要抖三抖,想不到今日为救护主君,却被薛破夜抓住把柄,逼迫自己向一个野蛮的南疆潘塔武士道歉请罪,这股怨气在肚中压抑,脸上的肌肉抽动却是明显表露了出来。

在西北呼风唤雨的窦安道,那是一条铁汉子,宁折不弯的个性,让他宁可死也不会低头,而在今夜这种场合,当着王公贵族的面,要向一个小小的武士低头,这可是天大的耻辱。

窦安道咬着牙,以一种怨毒的目光瞥了一眼薛破夜,他知道,自己若是抗旨,那一定要被朝廷这股势力强加利用,这把火很有可能会烧向明月王。

他沉默着,终于走到潘塔武士面前,淡淡地道:“我出手鲁莽,不要见怪,是我……错了,还请见谅!”

潘塔武士小腹的疼痛还未消逝,依旧捂着小腹,见到窦安道上来道歉,只是冷哼一声回应,但是能够得到一名西北将军的请罪,潘塔武士知道这是一种尊严,而赐予他这种尊严的,无疑是薛侯爷,所以他转过头去,很是感激地看了薛破夜一眼。

小皇帝吩咐道:“来人,带潘塔武士下去,请御医为他整治一下伤势。”

当即便有太监领着潘塔武士下去。

一场在众人眼皮底下的刺杀,却是在受害方的道歉声中暂时平息了下来。

场中顿时一片宁静,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忽听掌声响起,却是明月王拍手赞道:“潘塔武士这兵舞,跳的果然是出神入化,臣谢太后赏舞!”

他声音柔和,刚才的事情似乎对他的情绪没有半丝的影响。

薛破夜心中暗赞:“好一个明月王,山崩于前,岿然不动,这倒真是一个劲敌!”

太后终于冷着声音道:“明月王似乎很喜欢这种兵舞?”

“臣向来喜欢一些新鲜的东西。”明月王含笑道。

“不错。”太后淡然道:“明月王兴致高雅,向来喜欢新鲜的东西,那些旧事旧物,自然都是不屑一顾的。”

明月王眼中忽地划过痛苦之色,只是一闪而过,便叹道:“旧事旧物,更让人刻骨铭心。”

他话声刚落,却听长公主冷笑一声,长身站起,道:“圣上,本宫身体不适,先告辞了。”也不等小皇帝答应,如玉树清风般,婀娜转身,在宫女的扶持下,缓缓而去。

小皇帝张了张嘴,有些惊讶,但终是没有说出话来。

明月王看着长公主远去的背影,清秀的脸上更是黯然。

“皇叔,这次进京,就不要回西北了。”小皇帝打破了怪异的气氛,脸上带着貌似天真的笑容:“朕初登大宝,还要皇叔鼎力扶持,多多教诲,可舍不得让你离开。”

明月王微笑道:“圣上厚恩,臣自当多住些时日,只是教诲不敢当,圣上年少英才,一定会成为一个好皇帝。”

小皇帝摆手道:“多住些时日可不行,朕的意思,是要皇叔长居京都。西北苦寒之地,比不得京都,皇叔在外受苦,朕于心不安,所以朕决定,将六合院赐给皇叔作为私家别院,皇叔日后在那里长居,朕时刻请教,这才是大大的好事啊。”

小皇帝的话一说出口,除了薛破夜和岚芜卿,所有人都是大吃一惊。

在座诸人,都是听话听音的高手,小皇帝这话说的亲切无比,但是谁都明白其中的意思,这是要以怀柔手段去软禁明月王啊。

明月王微微皱眉,似乎也没有想到小皇帝会提出这种要求。

“圣上!”左子玄再次起身,恭敬道:“明月王坐镇西北,百姓安居,胡人不敢侵,乃是利国利民的好事,雍州百姓可是离不开明月王啊。”

小皇帝摇头道:“左爱卿此言差矣,雍州百姓离不开皇叔,朕更离不开。皇叔在雍州,只是有利于雍州一隅,而皇叔若是时常指导朕处理国事,那可是利一国,孰轻孰重,也就不言而喻了,左爱卿以为呢?”

左子玄尚未说话,丞相岚芜卿立刻道:“圣上所言极是,明月王能将雍州一方水土治理的富强殷实,若是一展才能,协助圣上治理整个天下,何愁大楚不强?圣上英明,老臣先前一直没有想到这一点,真是惭愧啊!”

其实小皇帝说的这个理由,却是岚芜卿亲自教授,他此时做出一番茅塞顿开的样子,倒让小皇帝和薛破夜心内只想笑。

明月王踌躇着,终于展开笑容:“圣上既然如此说,臣自当遵旨。”

薛破夜和岚芜卿不由对视一眼,眉头却皱了下去。

明月王这样痛快地答应,反而让人有一种极不信任的感觉,其他人都很是错愕,心中暗道:“明月王难道甘愿被囚禁起来?”但一寻思:“这里是京都,是圣上的地盘,又有丞相和薛侯爷支持,明月王即使不答应,又能怎么办?如今京都兵权控制在薛侯爷的手里,明月王仅有千人,要想拒绝,恐怕是没有底气的。”也就释然了。

太后看了小皇帝一眼,问道:“皇帝,你要留明月王在京?”

小皇帝点头道:“皇叔留京,朕将如虎添翼,自然是要留的。”

太后淡淡一笑,道:“可是先皇在时,可是一直吩咐明月王驻守雍州,那是先帝定下的规矩,皇帝要留明月王在京都,只怕是违了先帝的意思吧?”

薛破夜皱起眉头,摸着鼻子,暗自寻思:“这个太后究竟是什么意思?刚刚派人刺杀明月王,看起来是要维护小石头,维护朝廷的利益,怎么我们要留下明月王以防西北叛乱,这太后又要搬出先帝来阻扰?真是奇怪,这女人究竟想些什么?”

小皇帝皱起眉头,平静地道:“母后,父皇所愿,乃是让朕治理好这片江山,无论使用什么法子,都要让大楚国泰民安。皇叔在我身边,我将获益匪浅,也能帮我实现父皇所愿,朕以为,父皇若是知道朕的决定,也一定会支持……母后,您说呢?”

太后瞥了明月王一眼,道:“先帝的既定方针要想改变,也总要问问明月王愿不愿意,仓促决定,对朝廷和雍州都不会有好处,即使是对皇帝和明月王来说,也是弊大于利。依哀家之间,还是让明月王考虑两天,再做决定。而且六合院是皇家园林,要改为私人行宫,也许耗费不少人力物力,如今大楚处处要用银子,一时又哪里能抽调许多银子出来修缮六合院。”

小皇帝皱起眉头,对于太后这番话,他显然是排斥的。

“太后。”薛破夜起身道:“只要明月王愿意,银子的事情,微臣定能解决。而且微臣以为,明月王留在京都,乃是我大楚真正的福分,由明月王辅佐圣上,国泰民安自不必说,恐怕用不了十年八年,我大楚之强盛,足以平灭北胡蛮夷。”

岚芜卿也起身道:“薛侯爷所言极是,明月王留京,只能是利大于弊,而所谓的弊端,老臣以为,也是极少的。”

吏部尚书何儒会急忙起身道:“微臣也认为圣上之意乃是大大的好事。”

当下不少官员立刻起身,纷纷赞颂明月王留京的好处。

乾王父子与驸马易辰渊只是微笑看着这一切,并不插话,或许他们心中清楚,新一轮的政治角逐,他们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仓促地做出自己的意图表示。

“既然如此。”小皇帝微笑道:“那皇叔就考虑一下,不过朕知道,为了大楚江山,皇叔一定会答应的。”

……

……

宴会过后,众人各自回府。

坐在马车内,明月王神情黯然,呆呆地看着车窗外的夜景发呆,马车轮子在青石板上发出的嘎吱嘎吱声,毫不影响他的思绪。

这个时候,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多愁善感的男人,浑然没有了先前的洒脱自如。

左子玄催马来到马车窗边,轻叹道:“明月王,看来朝廷是要向我们发难了。臣早就料到,此次进京,一定会有风险,但是没有料到他们会用留京这一招。”

明月王喃喃道:“留京……未尝不好,能时时见到她……总比在西北忍受相思之苦要好!”

左子玄摇了摇头感慨道:“明月王,你重情重义,臣一直很是钦佩,但是到了今日,若是因为情意而害了自己……哎,臣失言……!”

明月王靠在车座上,神情黯然:“子玄,你不明白,本王宁可害了自己,也不想害了她。”

天边一轮明月如钩,街道上一阵清风吹过,本来憋闷的空气稍稍轻松了一些,明月王的马车缓缓驶向别馆。

正在此时,却见一道身影鬼魅般从旁边的小巷钻出来,直朝明月王的马车奔去。

一肚子怨气的窦安道正无处发泄,见到来人,大喝道:“什么人?”双手后翻,握住了两只斧柄,一双锐利的眼睛如饿狼般看着来人。

来人立马车五六步远的地方跪了下去,双手举过头顶,恭敬道:“这是主子交给明月王的信函!”

窦安道驰马上前,抄过信函,皱眉道:“你是什么人?你们主子是谁?”

“明月王看过信函自然之道。”那人站起身来,行了一礼,左右看了看,立刻飞步而去。

窦安道驰马到了窗边,奉上信函。

明月王接过信函,打开了看了几眼,脸上微显喜色,但迅即又变成了忧虑之色,神情复杂,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明月王,出了何事?”左子玄沉声问道。

“她约我……!”明月王轻轻地道:“在那家酒铺见面……可是我不知道是否该赴约……!”

左子玄微一沉吟,道:“明月王应该去,于公于私,都应该去……因为在京都,只有她能真正地帮助我们!”

明月王沉思良久,终于道:“去莫离酒铺!”

第三九九章 【恨绵绵,爱切切!】

泰和宫。

小皇帝看着左右分坐的薛破夜和岚芜卿,脸色有些不好看,低声道:“岚丞相,师傅,太后到底是维护朝廷,还是维护明月王?她怎么先派人去刺杀明月王,回过头却有不同意我们留下明月王,她究竟想干什么?”

这也是薛破夜百思不得其解的。

“老臣或许能为圣上解答其中的疑问。”岚芜卿神情肃穆,正色道:“但是解答之前,老陈必须恳请圣上降下之意,无论老臣说错了什么,圣上都不要介意。”

岚芜卿这个要求虽然很奇怪,但是小皇帝已经毫不犹豫地道:“丞相放心,朕一直将您当成我的爷爷,所以爷爷无论说了什么话,即使是严厉的话,都是为了朕好,朕虽然年幼,但是在师傅的教导下,是非还是分得清的,您尽管说,绝不会有人介意。”

岚芜卿急忙道:“老臣不敢。”但是心里却很是感激,这个小皇帝将自己当成爷爷看,真是让人感动啊。

薛破夜脸上本来很严肃,此时却不由露出笑容,这小家伙一句话即拉近了和老丞相的距离,又拍了自己的马屁,可说是高明的很,而且听着让人舒服,这小子,前途无量啊。

“老丞相,依你之见,太后为何要派人刺杀明月王?”小皇帝眨了眨眼睛,问道。

“因为恨!”

“恨?”

老丞相点头道:“不错,因为太后心里,一直恨着明月王。”

小皇帝和薛破夜对视一眼,都感到有些奇怪,又问:“那为何太后又阻止我们留下明月王?”

岚芜卿沉吟着,许久之后,才吐出一个字:“爱!”

“爱?”小皇帝和薛破夜齐声惊道。

两人糊涂了,因为恨要杀明月王,因为爱要阻止明月王留下,这爱恨之间,究竟有什么说法?

……

……

京都夜里最繁华的地方,无出晶河畔,月光之下,银波一般的水流闪烁着点点星光,随着水波荡漾,星光就像在清澈的晶河里跳动着美丽醉人的舞蹈。

晶河蜿蜒而流,两岸歌舞升平,是京都最为休闲的地方。

酒楼,粉楼,商铺林立在晶河两岸,而许多的京都年轻男女,为了表示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期待,都会在晶河放上纸船,晶河上纸船随着微波的荡漾,带着希望摇曳着。

顺河而下,晶河西头,却显得冷清得多,这里的铺子也少了许多,两岸只有几家显得颇为冷清的小酒家。

莫离酒铺是这几家冷清酒铺的其中一家。

酒铺里没有几个客人,只有三两桌上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个人,说着一些无聊的话题,一个店伙计站在大门处,机灵的眼睛左右张望着,似乎在等待什么。

明月王的马车终于从远处出现,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莫离酒铺,小伙计看到车子,飞一般地奔进屋内,很快,从屋中出来一个矮胖的掌柜,束立相迎。

明月王下了马车,抬头看了看酒铺的招牌,已经发黄的木匾上写着“莫离酒铺”四字,他背负双手,神情黯然,喃喃道:“莫离莫离,莫与卿离……这终是写在纸上的东西……人生,何能如此?”

“贵人在雅间等候!”掌柜的恭敬道。

明月王微微点头,看着掌柜,笑道:“十三年了……你看起来并没有老,精神还是不错。”

掌柜的叹道:“明月王还能记得我……即使是现在便死去,我也值了。”

“我又怎能忘记这里的一点一滴。”明月王苦笑道,打量了简单的酒铺门面几眼,回头道:“子玄,安道,你二人在这里歇歇,不必陪我进去了。”

二人称是,左子玄凑近道:“王爷一切都要小心。”

明月王淡淡一笑,道:“难不成她还要杀我?若真是如此,倒是好事了。”叹了口气,缓步走进了莫离酒铺。

明月王显然是对莫离酒铺的构造极为熟悉,不需人引导,便径自来到了酒铺一处很不显眼的竹门前,轻轻敲了敲门,就听里面一个声音道:“门没关。”

明月王长叹一声,轻轻推开了门,走进了雅间,而后顺手又关上了竹门。

这是一个很简陋的雅间,与平常意义上的精致奢华“雅间”判若云泥,这里所谓的雅间,不过是安静而已。

屋内,一名身着白裙的女子静静地站在一张字画边上,背对竹门,苗条而优美的背影微微颤.抖,她头上披着白色的纱巾,盖住了头部,只是那乌黑亮丽的头发,却不因纱巾的掩盖而失去光彩。

明月王站在门边,背负双手,看着前面那个美丽的背影,他的手儿竟然微微发抖。

“你还是来了……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我……!”那女子声音如水波般平静。

明月王叹了口气,道:“你不该让我过来,这会让你很危险!”

女子淡淡地道:“危险?难道你不能护着我?你记不记得,十三年前,就是在这里,你亲口对我说过,要用一生来保护我,让我幸福……你都忘记了?”

明月王摇了摇头,神色颇是痛苦,道:“敏儿……我记得……可是,我不能……!”

女子缓缓转过身来,轻轻掀开纱巾,露出一张极为秀丽的脸庞来。

这女子竟然是太后!!!

明月王看着太后,苦笑道:“你知不知道,京都有多少人会注视着我们,你这样做……!”他还没有将话说完,太后便冷笑道:“明月王是怕了吗?是怕他们捉奸吗?”

堂堂太后,说出这样的话,实在让人震惊,可是太后的神情极为平静,那双美丽的眸子,却是带着深深的哀怨。

明月王叹道:“你明知我的意思,又何必这样说。”

太后轻轻坐下,环视着雅间,轻声道:“你看,这里一点都没有变,这张桌子,这些椅子,还有这幅画,都是十三年前的样子……我一直让人保存着,你对我心狠,可是我……我却一直想着你……!”

“太后……!”明月王苦笑道:“到了今日,再说这些,还有用吗?”

“为何没用?”太后反问道:“该死的已经死了,只要你愿意,我们就可以在一起。”

明月王皱眉道:“太后,这些话是犯忌的话,还是不要说的好。”

太后冷笑道:“犯忌?我一个弱女子,可不知道什么是忌讳!”看着明月王,终于道:“他要留你在京都,你准备怎么办?”

明月王皱起眉头,沉吟着,并没有回答。

“他身边有岚芜卿,有薛破夜,还有刘琼那个女人……你能斗得过他们吗?”太后淡淡地道:“你今天来,不是为了与我再续前缘,而是因为你知道,在京都,只有我才可能成为你最有用的同盟……你不敢否认吧?”

明月王在桌边坐下,苦笑道:“敏儿,莫非你觉得我是贪生怕死之徒?莫非你真的以为,我今日来莫离酒铺,是为了让你帮我?”

太后淡然道:“贪生怕死?你不是吗?至于你今日来莫离酒铺,除了要我帮你,我想不出其他理由。”冷冷地看了明月王一眼:“你去了西北以后,这十几年来,回京也有两三次了,我派人约你,可是你从未赴约……直到今日情势危急,你才过来,我只能想到你是为了用我。”

明月王沉吟许久,才道:“敏儿,我留下来……我想留在京都,留在六合院……我不管圣上是如何想的,我却是真的想留在这里,只有这样,我或许才能保护你……!”

“十三年前你没有保护我,如今却想保护我?”太后泛起轻蔑的笑意:“就算你想保护我,你凭的是什么?在京都,你除了那些不能当饭吃的名声,你还有什么?你拿什么与他们斗?”

明月王皱起眉头,没有说话,太后接着道:“宴会上,我用潘塔武士去试探,后果你该看到了,那些人一丘之貉,你的窦将军在西北勇猛无敌,但是在京都,小小的宴会上,他们就能让你的将军吞下无尽的耻辱……今天只是一个小小的试探,你就该感觉到他们的诡计有多么的阴险。留你在京,是他们精心策划的阴谋……你的皇兄帮助他的儿子除掉了大部分的势力,如今对皇权最有威胁的,便是你的雍州……不除掉你,你的侄儿可睡不安稳!”

明月王叹了口气,道:“我并不想争什么……!”

太后冷笑道:“不错,我差点忘记了,明月王是一个与世无争的人。十几年前,你放弃了皇位,放弃了京都,就连你的女人……你也放弃了,时至今日,你依旧还是那副德性。”

明月王看了太后一眼,眸子里充满了痛苦,问道:“敏儿,潘塔武士双拳打向我的时候,我心里很平静,如果那是真的,如果真的是你派他来杀我……我会很高兴……我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恐怕也只有你了……!”

“我想听的不是这个!”太后冷声道:“我想知道,你究竟准备怎么办?是想任人宰割,还是……你为刀蛆,人为鱼肉?”

……

……

泰和宫。

岚芜卿闭着眼睛,沉吟许久,似乎是在理顺思路,又或者是想用更为简练的语言去叙说其中的故事,良久之后,才道:“说起来,明月王和太后是在十三年前认识的。那一次明月王自西北回京,为的是给太皇太后祝寿,那一年是太皇太后五十岁大寿,明月王奉了先帝旨意进京。”

太皇太后,即是死去的德庆帝之母。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明月王认识了如今的太后……!”岚芜卿看了小皇帝一眼,见他正认真地听着,咳嗽一声,继续道:“明月王与太后郎才女貌,很是……嘿嘿……按照当时的情景,明月王是要娶当今太后为王妃的。”

小皇帝和薛破夜对视一眼,这事儿还真是没有听过,小皇帝问道:“那为何后来没有成王妃,却成了皇后?”

岚芜卿犹豫了一下,道:“老臣说过,老臣若是失言,还望圣上不要见责。”

“老丞相但说无妨!”

“当年明月王与太后恩爱有加,外人虽不得知,但是皇室中人大都是知道的。”岚芜卿说得很慢,似乎担心忽略了什么:“那一年的年前,皇后刚刚死去,后宫无主,按照皇室的规矩,明月王要成亲,迎娶太……圣上,老臣斗胆,先且直呼太后之名吧……迎娶韩敏,那是要进宫面见皇后,由皇后主亲的。”

“但是后宫无主,皇后空缺,所以明月王带了韩敏,面见先帝,是想让先帝主亲,可是……!”岚芜卿苦笑着摇头道:“韩敏长得与圣淑皇太后太像了,先帝一眼见到,便……!”他没有说下去,但是小皇帝和薛破夜都明白其中的意思。

圣淑皇太后,乃是小皇帝登基之后,第一时间给自己的母亲叶清瑶赐予的封号。

毫无疑问,韩敏的外貌与叶清瑶有七八分相似,正是这个原因,德庆帝第一眼见到韩敏,便将韩敏幻想成了叶清瑶。

叶清瑶是德庆帝的一个梦,一个永远都不会忘记的人,韩敏的出现,让一直深陷思念中的德庆帝精神大振,看到韩敏,就像看到了叶清瑶。

德庆帝当然知道,韩敏这个人,永远不可能成为叶清瑶,但是能够像一幅画一样,充作叶清瑶的替代品,韩敏还是足够的。

像许多皇室一样,兄夺弟妻的不幸事情发生了。

德庆帝为的不是美色,而是那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可是这个帝王却不去考虑,他满足了自己的私欲,却拆散了另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又或者说,德庆帝知道这样会拆散别人,会让明月王和韩敏都陷入深深的痛苦中,可是,一个君临天下的王者,已经不屑去考虑这些。

既然是最强的人,无论通过什么手段满足自己的私欲,即使伤害他人,那也是天经地义的。

“明月王想必很不甘心。”薛破夜摸着鼻子道:“这么多年,他能忍受下来,倒还真是有些本事。”

岚芜卿摆手道:“凭良心说,明月王算得上是一个仁义君子,争强斗狠之心也是极淡的,也正是这个原因,先帝对他向来也是颇为器重……只是情字一关,古来多少英雄好汉也是过不了的。明月王或许心中因为此事对先帝颇有芥蒂,但是老臣想,对此事一直心存怨恨的,韩敏或许是怨气最重的。韩敏心中对明月王,想必是爱恨交织,当初明月王弃她去了西北,在她心中一定生下来很深的恨意……宴会之上,韩敏冷视明月王,那眼中的恨意可是假作不来的。”

“可是后来太后又阻止我们留下明月王。”小皇帝皱眉道:“这是不是说,她的心里还在爱着明月王?”

岚芜卿抚着胡须,并没有回答,但是脸上的表情,让人明白答案是肯定的。

小皇帝看了薛破夜一眼,问道:“师傅,那你说他们会不会勾在一起?”

薛破夜没有回答,反而问道:“圣上,你可知明月王如今在何处?太后又在何处?”

“师傅,你的意思是?”

薛破夜缓缓地道:“明月王一出宫,我便派人跟上了,在半道上,有人给他送了一封信,请他赴约。我们拿下了送信的人,问出了缘由,那封信,是太后派他送给明月王的信函……明月王的马车如今去了晶河边的莫离酒铺!”

“太后也在那里?”小皇帝怒道:“她出宫了吗?”

“已经出宫,而且没猜错的话,她如今正和明月王在莫离酒铺!”薛破夜摸着鼻子,淡淡地道。

“她好大的胆子。”小皇帝显然是怒了,堂堂太后,私会王爷,这事若传出去,皇室的脸面何存?朝廷的脸面何在?

“圣上不用着恼,这个时候,我们该考虑如何应对他们的联盟。”薛破夜平静地道:“太后不是傻子,她心里清楚,这次她与明月王相会,我们一定会得到消息,明知如此,她还肆无忌惮前往,那是有恃无恐的,或许在她的心里,早就觉得,有了明月王,就有足够的本钱与我们对抗。”

小皇帝冷笑道:“父皇在时,宠着她,如今父皇驾崩,她没了靠山,所以害怕了……!”

岚芜卿正色道:“圣上,明月王在京都的声望很高,即使在朝中,依旧有不少官员对他很是敬重,若他真与太后联手,事情却很是麻烦了。”

“麻烦什么?”小皇帝淡淡道:“不就是一个王爷和一个女人吗?朕有你们,难道还怕他们不成?”

岚芜卿摇头道:“若是两个月后,倒也没什么,但是他们若在最近几日便发难,可就有不小的麻烦了。”

薛破夜也有些迷糊,问道:“丞相,此话怎讲?”

“圣上如今虽登基大宝,但是还差两个月方能达到亲政年岁,换句话说,圣上如今还没有亲政,依照大楚祖训,太后有权约束幼帝的年少轻狂,可以用后宫之威否决圣上的决议!”岚芜卿脸色有些难看:“如今圣上尚未亲政,太后也就可以拿出这一条来约束圣上,勒令圣上放走明月王,否则……只怕天下人都会暗地里责备圣上不孝太后……!”

“我靠!”薛破夜忍不住骂起来:“还有这种破规矩?”

小皇帝脸色也有些不好看,急问:“丞相,那我们怎么办?”

岚芜卿沉思许久,才道:“要么拖上两个月,就说请明月王主持圣上的亲政之礼,这一条合情合理,但是明月王若要拒绝,想必也是能找出理由的,而且他们一下子便能猜出我们是在拖延时日,这一条计策恐怕很难实施。”顿了顿,道:“还有一个法子,便是请三司六部文武百官在朝齐谏,要求明月王留京辅国,一旦有三司六部联名折子,太后想利用后宫之位勒令圣上便要考虑一番了,那毕竟是与满朝的政见相左,只要御史台出来几个人弹劾太后乱政,那反而是一举两得了。”

“第二个法子好。”小皇帝和薛破夜齐声道。

岚芜卿苦笑道:“可是圣上要明白,这份折子,必须有三司六部的签字按印,少一个衙门都不行,否则御史台的御史们是不能弹劾太后乱政的。如今明月王来京,以他的威望,三司六部的大臣们是否全部支持圣上,那可是谁也不知道了。”

第四百章 【刑部大狱】

岚芜卿这话虽然说的极为犯忌,但却是实实在在的真话。

“我现在明白了。”小皇帝忽然道:“太后去将军府提亲,就是想拉拢大将军,让大将军成为他们势力中的一员……!”

薛破夜也皱起眉头,点头道:“先前我还想不通其中的关窍,如今看来,太后就是这个心思了。大将军若是和韩家结了亲,军方就会跟在太后身后,到了那时……可有些麻烦了。”

岚芜卿沉声道:“薛侯爷,你是说,太后……去将军府求过亲?”

薛破夜见岚芜卿神情严肃,一双看似混浊实际上锐利无比的眼睛中竟带着一丝惊慌,知道事关重大,点头道:“千真万确,是太后亲自上门。”

岚芜卿沉吟着,半晌之后,才对小皇帝一抱拳,正色道:“圣上,无论如何,也不可以让他们的亲事成功……否则……老臣斗胆进言,为了大局着想,圣上亦可向将军府提亲,拉拢大将军。”

小皇帝和薛破夜相视一笑,薛破夜道:“丞相,十多天前,我已亲自去了将军府,见到任思国,为圣上提过亲了。”

岚芜卿喜道:“他们答应了?”

“还没有。”薛破夜摇头道:“我看得出来,任思国对这桩亲事还是很满意的,也很期盼,但是这件事情关系到他们任家的前途,所以要请大将军裁决,一时还没有答复。”

岚芜卿皱起眉头,叹道:“圣上和侯爷或许还有所不知,大将军当初能够从普通的兵士成为一代名将,那是亏了阳武帝的器重,是阳武帝一手提拔上来,所以大将军对于阳武帝,一直是心存感激,不敢忘记的。”

“照丞相这样说,大将军对明月王一定也会爱屋及乌,带有感恩之心了。”薛破夜肃然道:“一旦太后与明月王联手,那么大将军感念阳武帝的恩德,很有可能会与韩家结亲……那可是我们绝不想见到的局面。”

小皇帝似乎也意识到其中问题的重要,脸色很不好看。

岚芜卿沉吟着,终于道:“不过大将军对朝廷素来是忠心耿耿,更是一个顾全大局的忠臣,虽说会感念阳武帝之恩,但若是要投在明月王麾下与朝廷对抗,倒也不大可能。”

“政治这玩意……谁也猜不准会发生什么。”薛破夜叹道:“不过丞相说得对,我们万万不能让太后与将军府的亲事成功……!”

小皇帝道:“师傅,你有什么好法子?”

薛破夜想了想,笑道:“法子倒有一个,恐怕也有些用,明日朝会时,圣上大可这样做……!”当下将自己的主意说了出来。

岚芜卿抚须笑道:“不错,薛侯爷这条计策妙极。”

小皇帝也笑道:“师傅,这亲事即使解决,可是三司六部联名帖子,那该如何是好?谁也不知道这些家伙心里究竟想些什么……那个孔不凡,据说与明月王颇有渊源,肯定是不会联名的……!”

“孔不凡是有才干的,他的父亲曾经教授过明月王,所以两家是有渊源的。”岚芜卿缓缓道:“圣上所言极是,这孔不凡孔尚书,恐怕就是第一个不联名的人。”

小皇帝想了想,道:“孔不凡这个麻烦,有什么法子让他联名吗?”

岚芜卿想了想,道:“要么逼他联名,不过这一招恐怕不好用,这孔不凡死守孔孟之道,又以孔子后人自居,是个很有性格的人,威逼利诱想来是不好用的。”

“威逼利诱无用……就让他从尚书的位置滚下去。”薛破夜冷冷地道。

岚芜卿点头道:“若是礼部尚书换成其他人,自然会容易处理的多,不过孔不凡做事谨慎,一直以来没有过错把柄,要想将他从礼部尚书的位置拉下去,并非易事,太后定然是要出来组织的,而且在明月王在京时期强行罢孔不凡的官,恐怕会惹出更大的乱子,除非咱们手上有铁证,逼迫孔不凡自动请退!”

“什么铁证?”小皇帝问:“咱们找什么样的证据?”

“要罗织罪名,普通的罪名是不成的,要找就找狠的。”岚芜卿肃然道。

老丞相受先帝托孤重任,值此危难时刻,他是不择手段也要维护小皇帝的皇权稳固。

“放心。”薛破夜眼睛一亮:“这事儿就交给我了……以孔不凡为山,咱们就敲一敲山,震一震虎,将孔不凡重重打一下,也让三司六部的其他人看一看。”

小皇帝听薛破夜这样说,松了一口气,这个世界上,小皇帝最信任的人,就是自己的师傅,他知道,在自己危难的时刻,自己的师傅一定会豁出性命帮着自己度过。

无论有多大的困难摆在面前,师徒二人齐心合力,一定会闯过去。

……

……

刑部大牢。

斑驳的墙壁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诡异而阴沉,这里是京都城内最黑暗的地方,没有阳光,没有自由,更不可能存在欢乐。

钢铁囚牢,森严卫兵,在这样的地方,不会有人想到生命存在的实质意义,有的只是时刻经受死亡在某一刻来临前的挣扎。

厚重的喘息,就像地狱中奄奄一息的野兽低吼,这样的声音不会在刑部大牢产生任何实质的意义,只是让这里的死亡阴霾气息更重,让囚犯们的心里感到更恐惧。

薛破夜在狱司长的带领下,走进了阴暗潮湿的地下囚牢,这里关押的都是重刑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都是刑部的精锐衙差。

沿着一条灰暗的道路前行,那些绝望的喘息声不绝于耳。

直行到一道铁门前,狱司长才停下步子,恭敬道:“薛侯爷,人就在里面。”

薛破夜透过铁门小小的窗户向里看了看,见到里面一个披头散发的囚犯背数条铁镣铐在墙上,点头道:“开门!”

“侯爷进去后,需要小心些,有事便唤小的。”狱司长恭敬道。

薛破夜摇头道:“带着你的手下,全都出去,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许进来……记住,是任何人……若是有人进来,那么……你的脑袋可以洗洗了……!”

狱司长感到薛侯爷冷峻的目光盯在自己身上,心里一寒,急道:“小的遵命。”打开铁门,迅即吩咐地牢的兵丁,纷纷退了出去。

推开门,薛破夜缓步走进去,顺手关上了门。

铁镣发出“跄跄”之声,那蓬头垢面的囚犯抬起头来,脸上血肉模糊,显然是在刑部受了不少的苦痛,只是那棱角分明的脸庞,薛破夜倒是认得出来,正是几日前刚刚擒下的青莲照刑堂堂主司马静伦。

薛破夜背负双手,凝视着司马静伦,与司马静伦带着怨毒之色的眼睛相接。

“司马堂主,朝廷的刑部大牢与你的刑堂相比,谁的手段更高明一些啊?”薛破夜淡淡笑道:“看来你吃了刑部大牢不少亏啊。”

司马静伦不怒反笑:“你这刑部大牢,在我眼中,不过是些三脚猫的手段,不堪大用……若是我刑堂审人,再厉害的角色,再严实的嘴,我的刑堂也能撬开……可是你这刑部大牢,到现在也没逼出老子一句话。”

“铜皮铁骨,钢嘴利牙,司马堂主倒真是一条好汉子。”薛破夜淡淡道:“刑部大牢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是却适合让人冷静下来,司马堂主在这里呆了数日,想必已经冷静下来了吧。”

“冷静如何?不冷静又如何?”司马静伦冷笑道:“你们又想耍什么花样?”

薛破夜冷然道:“如果没有冷静下来,你还可以继续在这里冷静下去,如果你已经冷静下来……我们该谈正事了!”

“正事?”司马静伦有些疑惑,但依旧冷笑道:“还想从我嘴里撬出你们想要的东西?别做梦了。”

薛破夜并不理会,在旁边呃一张凳子上坐下,凝视着司马静伦,淡淡地道:“我要你做为我件事情。”

“你说什么?”

“帮我做件事情!”薛破夜重复了一遍。

司马静伦以一种看待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薛破夜,或许他心里真的认为薛破夜是一个傻子,否则怎么会让一个重刑犯帮他做事。

薛破夜就像看穿了他的心思,淡然道:“不要用那种目光看着我……如果你真想从这里走出去,真想报仇,就该与我合作。”

“报仇?”司马静伦眉头一挑:“你在说什么?我好像听不懂。”

“你听得懂。你比我更清楚,这次你们被一网打尽,绝非朝廷有多大能耐,而是你们青莲照内部互相争斗,有人出卖了你们而已。”

司马静伦脸色一变,咬牙道:“真是他做的?狗.娘养的东西……!”

薛破夜冷笑道:“责骂并不能改变什么,他想你们死,那你呢,你想不想他死?”

“他虽不仁,我却不能不义。”司马静伦身体动了动,铁镣哗啦啦直响:“要他死,我也只会自己动手,我是不会将他卖给伪朝……更何况,我并不知道他的下落。”

薛破夜眼中充满嘲弄之色,讥讽道:“你自己动手?嘿嘿,我现在只需动动手指头,你就会死上一百回,凭什么说自己动手报仇。”

“即使报不了仇,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情。更何况冷堂主已经被救走,只要他活着,杨耀迟早都会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惨重的代价。”司马静伦淡淡道:“你若想杀我,现在就可以动动你的手指头,我司马静伦若是眨一眨眼睛,便不是人养的。”

“匹夫之勇,怪不得会一败涂地。”薛破夜冷笑道:“若都像你这样子徒逞英雄,别说什么反楚复蜀,恐怕连自家性命都保不住。”

司马静伦一怔,眉头渐渐皱起:“你……到底是什么人?”

薛破夜看着他,缓缓道:“我是什么人,并不是问题的关键,如今的问题,是要平定青莲照的内乱……至少要让杨耀得到应得的惩罚,而你……需要从这里出去。”

“你要放我走?”

“这就要看你想不想走。”

“什么意思?”

薛破夜摸着鼻子,平静地道:“我现在想整倒礼部尚书孔不凡,要给他捏造罪名,而勾结青莲照的罪名……我想是不错的选择。你可以作为人证指控孔不凡……我会教你该说些什么,你愿不愿意?”

司马静伦哈哈笑道:“朝廷卑鄙无耻的内斗,也需要你们口中所谓的叛逆帮忙,看来大楚朝廷的官员,果然都是一些卑鄙无耻,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的家伙。”

“我是给你机会。”薛破夜沉声道:“我会派人将你提审至刑部大堂,作证之后,他们要送你回刑部大狱,这路上,我想会有一些突然出现的援兵救你离开。”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司马静伦淡淡地道:“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事儿,我司马静伦见得多了,只怕等我作完证之后,你就该杀我灭口吧?”

“当然有这种可能。”薛破夜淡淡地道:“不过你若想出去,也只有这一个机会,你想不想赌一赌?”

司马静伦凝视着薛破夜,瞧见薛破夜神情严肃,看样子并不像说假话。

若能得生,谁愿求死?

更何况,带着江湖气的司马静伦,有的是江湖上的快意恩仇之心,这次被总舵主杨耀出卖,还以为会死不瞑目,若是有机会逃出囚牢,去寻找冷烟云,合力报仇,这自然是极大的诱惑。

他沉默着,也在犹豫着。

薛破夜从司马静伦闪烁的眸子中看到了松弛,于是道:“你们不是一直想整死大楚朝廷的皇帝和官吏吗?礼部尚书,官也算够大了,只要你稍加配合,就能整倒一位尚书,这……对你对我,都不算坏事。”

地牢里潮湿的空气夹杂着腐臭之气,薛破夜说到这里,轻轻捂住鼻子。

司马静伦沉默许久,才道:“冷堂主如今身在何处?他……还好吗?”

薛破夜摇头道:“我并不知道他在哪里……这岂不是好事,等到朝廷知道他在哪里,反而不是什么好事吧?不过你应该知道,那夜救走他的,至少是七道武者,甚至可能是八道武者……我不想问你那位武者是谁,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既然有那么强的武者救他离开,那么冷烟云就一定不会有危险。”

司马静伦点了点头,淡淡道:“你想让我在刑部大堂说些什么?”

薛破夜知道,司马静伦这已经是同意与自己做交易了。

“有时候罗织罪名并不需要太复杂的过程。”薛破夜悠然道:“对付孔不凡,只需要一个足够的罪名以及貌似一些真实的罪证……不管是真是假,有时候就像游戏一样,很轻松地过关。”

……

地牢里的商议并没有花费太长的时间,反是薛破夜临走前,司马静伦忽然问道:“明月王是不是已经进京了?”

薛破夜眉头一皱,看着司马静伦:“你知道?”

司马静伦冷冷一笑,不再说话。

“你知道些什么?”薛破夜淡淡地道:“想说就说,不想说……也没有关系。”

司马静伦道:“或许有一天我会告诉你,但……不是今天!”

薛破夜眉头皱得更紧,淡然道:“明日刑部便要提审你……如果顺利,你明天就能够放手去找杨耀。”

“我与你是交易,所以我不可能感谢你。”司马静伦道:“但是,我不得不说……和你做交易,实在很痛快!”

薛破夜没有说话,背负双手,缓缓离开了刑部地牢。

狱司长见到薛侯爷出来,这才挥手令部下进入地牢守卫,自己迎上前来,恭敬道:“大人审完了?”

“审完了?”薛破夜冷冷地道:“本官审过什么?”

狱司长一怔,薛破夜已经淡淡地道:“本官今夜未曾来过,你也未曾见过本官……你明白吧?”

狱司长立刻醒悟,急忙道:“小的从未见过薛侯爷来过刑部大牢。”

薛破夜点了点头,快步出了刑部大牢,转过小巷,就见一辆马车停在那里,驾车的车夫正蜷在车座上,只打瞌睡。

夜入刑部大牢,薛破夜做得极为谨慎,并没有带来太多人,这车夫,乃是一名羽林卫化装而成。

薛破夜走到近处,咳嗽一声,沉声道:“方辽,咱们走!”

他登上车辕,掀开帘子,正要入车厢,鼻中忽地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那香味说不出的熟悉,他皱起眉头,尚未反应过来,却觉背部一硬,一个声音道:“不要动,一动就杀了你!”

只见本来打瞌睡的羽林卫车夫方辽,竟在薛破夜欲要进入车厢的一霎那,悄无声息地探出一把锋利的匕首,顶在了薛破夜的背上。

薛破夜竟笑了,平静道:“你……要杀我?”

方辽没有回答,薛破夜已经接着道:“这天下人,我相信,只有你才不会杀我……嘿嘿,你不是方辽,方辽的身上,可没有这种香味。”

身后的“方辽”冷笑道:“那你说我是谁?”

薛破夜叹了口气,声音有些激动:“你是我永远忘不了的人,你是我时刻牵肠挂肚的人,你是我一直在担心的人……好姐姐,一见面就要动刀动枪吗?”

“噗嗤!”

身后传来一阵笑,一个柔媚的声音道:“油嘴滑舌,花言巧语,你真的牵肠挂肚担心我吗?”

薛破夜感到匕首收走,这才转过身来,凝视着“方辽”,只见在月光之下,肤白似羊脂,珠圆玉润,丰润妖娆,那荡人心魄的幽香扑鼻而来,眉目如画,嘴角带着妩媚的笑容,不是自己日思夜想的绿娘子,那又是谁?

第四零一章 【怎禁得相思苦】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房中,屋内没有点灯,但是薛破夜依旧能够在月光的照耀下,看清绿娘子那张妩媚的脸庞。

绿娘子的神情看起来颇有些憔悴,但是脸上那淡淡的微笑,却依旧让人神魂颠倒。

薛破夜紧紧握着绿娘子的手,似乎是怕她跑掉,带着微笑,凝视着这张妩媚的脸庞,柔声道:“你去哪里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绿娘子用手轻轻抚摸着薛破夜的脸庞,轻声道:“你瘦了。”

“我一直在想着你,能不瘦吗?”薛破夜温柔地笑着,久别重逢,看着这个美丽的女子,他心里只觉得说不出的安宁,那淡淡的幽香钻进鼻中,说不出的舒服。

绿娘子幽幽叹了口气,轻声道:“你说的话儿,我不知是真是假,可是……可是我一直在想着你。以前我并不知道这种感觉,可是当那次离开之后,我才发现,我的心里竟然真的一直挂念你,我也不知道究竟想着你什么,只是脑子里,心里总有你的影子……!”

薛破夜听她说的情真意切,心里感动,过去抱住绿娘子,那丰满火热的身体轻轻颤.抖着,凑近问道:“好姐姐,你究竟是去了哪里?是了,陈富呢?你们突然间就像人间蒸发一样……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我真的很担心,现在看到你,我的心算是踏实了。”

绿娘子幽幽道:“我们……去了很多地方……!”她神情忽地一紧,低声问道:“你知道陈富是谁吗?”

薛破夜眉头皱起,见绿娘子神情严肃,摇了摇头,但又点了点头:“是不是青莲照的人?”

绿娘子有些诧异:“你知道?”

“鸿雁塔一战,他表现异常,我当时便知道他与青莲照必定有些瓜葛,只是无法确定他究竟是谁?不过依他八道武者的武道修为,必定不是普通会众……!”薛破夜神情忽地一震,眸子里闪着怪异的光芒:“好姐姐,他该不会是……!”

绿娘子似乎明白了薛破夜的意思,轻轻点头:“不错,陈富就是青莲照前任总舵主,韩昌邦!”

薛破夜吃惊道:“果真是他。”

绿娘子苦笑道:“我也没有想到,当初见他身负重伤,随手救了,却想不到是救了一位总舵主。他在总坛被杨耀率人伏击后,并没有死去,而是被他逃脱了,从此销声匿迹。按他自己的说法,他无心再插手凡俗事务,所以隐居起来,潜心修炼,几年间便突破了七道,在杭州之时,因为强突八道,劲气逆转,伤了自己,若不是我出手相救,恐怕早就命丧黄泉。这几年来,他一直调息劲气,终是通了奇经八脉,步入了八道武者的境界。”

薛破夜奇道:“杨耀率众伏击他,差点让他尸骨无存,他既然步入八道武者境界,要杀杨耀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为何不报了这仇?”

“我也曾问过他,他却没有回答。”绿娘子叹了口气:“或许到了他那种境界,凡尘俗世的仇怨也就不放在心上了吧。”

薛破夜冷笑道:“一身武艺,不能快意恩仇,那还不如不要,这不是装.逼吗?”

“装.逼?”绿娘子奇道:“什么意思?”

薛破夜一怔,微微一笑,双手抱着绿娘子纤细的腰肢,柔声道:“没什么意思。是了,如今韩昌邦身在何处?你们……都去了些什么地方?”

“韩总舵主……如今便在京都……!”绿娘子轻声道,感觉薛破夜手儿隔着衣服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只感觉小腹下面一阵火热,娇躯忍不住微微发抖:“好弟弟,你……你如今身为朝廷重臣,是不是……是不是忘了自己是谁?”

薛破夜停止了抚摸,神色黯然,片刻之后,才贴着绿娘子雪白的耳朵轻声问道:“好姐姐,杨耀为人,阴险卑鄙,他与冷烟云为了各自利益互相争斗,青莲照内部已是一片散沙,你说我还有必要向他们效忠吗?”

绿娘子张了张红润的小嘴,终是没有说出话来。

“对于天下百姓来说,谁是皇帝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谁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薛破夜缓缓道:“青莲照打着反楚复蜀的旗号,说是要兴复蜀国,可是真的复国后,谁来做皇帝?只怕为了皇位,又是一番血雨腥风,许多无辜之人都要卷入其中吧?即使有人做了蜀国的皇帝,你就敢说百姓会过的比现在好?”

“可是……!”绿娘子轻声道:“可是咱们青莲照百年来以反楚复蜀为己任,岂能说散就散?杨耀不成,咱们再选出新的总舵主就是……复国大业,总不能就此撇下不管……!”

薛破夜叹道:“新选总舵主?好姐姐,你该知道,权力的更迭,伴随的就是铁与血,朝堂如此,帮会更是如此,杨耀大势未败,若要重选总舵主,他如何能依,其中的争斗,想一想也就知道其中的残酷了。只怕新的总舵主未选出来,青莲照自身,已是支离破碎,元气大伤了。”

绿娘子点了点头,神情黯然:“只怕是如此了!”

薛破夜猛地想到一事,皱眉道:“好姐姐,你以前不是支持杨耀的吗?怎么这次回来……?莫非是因为韩昌邦的原因?”

绿娘子摇了摇头,转过头来,目光闪动,看着薛破夜,欲言又止。

“好姐姐,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

“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绿娘子轻叹道:“时至今日,我也不知道你是对是错,你的心现在是在朝廷那边,若是从前,我一定会责备你,甚至会……哎,可是到了如今,我已不知如何才好。”

薛破夜抱紧绿娘子,轻声道:“你不知如何是好,我却知道,好姐姐,往后你不要再受奔波之苦,跟着我,我一定好好待你。”

“奔波之苦……!”绿娘子喃喃自语,深深叹了口气,终于道:“你知道我与韩总舵主这阵子走了许多地方,所为何事吗?”

薛破夜摇了摇头。

“我们是要确定一件事情……虽然我并不想面对,也不敢相信……!”绿娘子神情黯然,苦笑道:“可是我们所确定的事实已经得到了证实……!”

“什么事情?”薛破夜见绿娘子的样子,知道这件事情事关重大,不由很是疑惑。

这天下间,还有什么事情需要一位八道武者出马去证实。

绿娘子沉吟许久,才道:“杨耀已经叛了!”

“叛了?”薛破夜一时还没听明白其中的意思,有些疑惑地道:“如何叛了?”

绿娘子缓缓道:“青莲照世代的规矩,以反楚复蜀为大任,绝不可勾结朝廷中人,否则……杀无赦!”

“你的意思是……!”薛破夜皱起眉头:“杨耀与朝廷走到了一起?”

他只觉得不可思议,更是有些不相信。

如今的大楚朝廷,实际控制权就是在自己和岚芜卿的手里,朝堂上只要有风吹草丛,二人势必都是知道的,青莲照总舵主勾结朝廷,若这件事情属实,那么自己即使不是第一个知道,也绝不可能是最后一个知道。

绿娘子感觉到了薛破夜的怀疑,想了想,终于道:“你当我所说的朝廷是这里的吗?你别忘记,大楚国,可是有两个朝廷。”

薛破夜脑子嗡地一想,失声道:“是……明月王!”

“说准确一点,应该是雍州。”绿娘子轻声道:“我们不但在青莲照内部进行了调查,甚至去了西北雍州,各种迹象显示,杨耀已经与雍州勾结……雍州十万甲士,整军备武,恐怕用不了多久,便会挥军东进了。”

薛破夜摸着鼻子,神情严峻:“这么说来,明月王是早就准备叛了?”

“明月王倒未必,只是他属下那帮人,早就做好了东进的准备。”绿娘子缓缓道:“明月王并不过多地处理雍州事务,雍州的治理军备,都是他的部下在操作……或许明月王心里清楚,他有足够的能力发起叛乱,但是他心里究竟是不是和他的部下一样想的,那就是谁也不知道的事情了。”

“雍州兵变,雍州兵变……!”薛破夜喃喃自语,无论从哪种角度来看,这个消息对于朝廷都是极为危险的信号。

“杨耀凭什么与雍州联手?他想要些什么?”

绿娘子道:“如果我们消息没有错的话,杨耀在邻近西北雍州的各地州府都布置了暗桩,甚至在大楚腹地各州也布置了不少人手,这些都是多年来他精心培植起来的党羽,也是他手里最重要的牌。一旦西北举事,杨耀将作为内应,命令那些暗桩刺杀当地州府官员,造成混乱,在那种情况下,明月王的旗号一展,各州府兵马群龙无首,很有可能一攻即溃!”

“好毒的手段。”薛破夜冷着脸道:“这样说来,杨耀为了这个计划,布置可不是一年两年了,他早就包藏祸心了……那些暗桩是否都已渗透到各州府衙门?”

“这是肯定的,否则雍州也不会与杨耀联手。”绿娘子神色也极是冷漠:“没有这些暗桩,杨耀便将一事无成。”

“韩总舵主为何要亲自打探此事?”薛破夜皱眉问道:“他……不是不管俗事吗?”

绿娘子叹道:“他虽然经过这么多年的恬淡生活,性情淡泊,但是此事事关重大,说不定青莲照也会在这一次阴谋中,被杨耀的私利弄的全军覆灭,所以他老人家才出手。”

薛破夜沉默着,片刻之后才问道:“冷烟云如今在哪里?”

到了这个时候,他几乎已经断定,那夜从豆腐店救走冷烟云的八道武者,十有八九就是韩昌邦了。

绿娘子并没有隐瞒,点头道:“你已经猜出来了?不错,那夜救走冷烟云的,便是韩总舵主……如今他正与韩总舵主在一起。”

“韩昌邦为何要救冷烟云?”

绿娘子叹道:“因为冷烟云在各州府都有人手,要想将杨耀安设在各州府的暗桩揪出来,必须要冷烟云发出命令。”

“韩昌邦想阻止那些暗桩刺杀各州官员?”薛破夜有些疑惑:“这岂不是帮助朝廷?他为何要这样做?”

“韩昌邦不想让青莲照成为他们争权夺势的工具,不想让弟兄们白白牺牲……青莲照传下来的规矩,会众绝对不能成为朝廷的走狗帮凶,韩总舵主并没有退会,所以一定要维护帮规……最重要的是,韩总舵主觉得,一旦开战,大楚国内必定狼烟一片,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更有那北胡野狼和契丹等国虎视眈眈,大楚内战,这些野兽说不定便要攻进关内,到了那时,大楚国将真正地陷入水深火热之中!”绿娘子轻轻道:“所以开战不如不战,即战不如速战,只要各州府官员齐整,雍州以一隅敌一国,绝对不是对手,战事很快便会结束。”

薛破夜叹道:“高手就是高手,这点觉悟还是有的。好姐姐,你放心,若冷烟云真的拔出那些暗桩,我敢保证,那些关押在各州府大牢的青莲照会众将通通得到释放。”

绿娘子苦笑道:“这些话,还是等日后再说吧……青莲照与朝廷,永远是水火不容的!”

“那冷烟云是否答应出手?”

“他知道陈富就是韩总舵主后,与韩总舵主一番长谈,终是答应了。”绿娘子摇头道:“世事无常,几个月前,我还以为冷烟云是叛徒,居心叵测,想不到事到今日,他却与我们走在了一起,杨耀反而……哎……这个世间,最看不透的,永远是人心!”

薛破夜抱紧绿娘子,微笑着柔声道:“好姐姐,我的心好看。”

绿娘子莞尔一笑,将头轻轻靠在薛破夜的身上,卷在薛破夜怀中,轻声道:“你的心……比谁都难看透……!”顿了顿,忽道:“是了,司马静伦是否还在大狱中?”

薛破夜点头道:“杨耀与华闲找上我,将冷烟云他们出卖给我……看来是一场误会了。”

他自然不能讲心里所想的说出来,在他心里,借那次机会一句剿灭青莲照十几名重要人物,对与青莲照的势力无疑是重大的打击,这对小皇帝来说,可是好事情。

“那你准备怎么办?杀了司马静伦吗?”

薛破夜摇了摇头,道:“我正准备命人明日趁机救走司马静伦,如今你来了,这事儿你们去办就更好了。明日刑部必定要提审司马静伦,等他去刑堂做完口供,回刑部大狱的路上,你可派人趁机救下,我到时会做些安排,不会让你们的行动太难。”

绿娘子点头道:“我知道了,我马上去召集人手……救出司马静伦,冷烟云定然会更卖力的。”

“至于杨耀和华闲……!”薛破夜想到那两个家伙阴恻恻的模样,浑身有些不舒服:“他们如今也在京都,是不是请韩总舵主出手……!”

话还没有说完,绿娘子立刻摇头道:“不行。”

“为何?”

“我之前也是想让总舵主出手,杀了这两个叛徒,可是……韩总舵主说过,要杀他们容易,但是如今各州府的暗桩都没有拔出来,即使冷烟云派人查探,也未必都能揪出来,但是杨耀身上,肯定有一份各地暗桩的名册,杀了杨耀,说不定那些暗桩永远也揪不出来了。”绿娘子正色道:“所以咱们只能暂时让他们活下去,暗中留意,希望能找到那份名册。”

薛破夜一听,感觉大有道理,点头道:“不错,韩总舵主想的周到,那咱们暂时就不动手。”

绿娘子微微一笑,从薛破夜怀里起来,柔声道:“好弟弟,我这就去了,召集人手,明日行动。”

月光下,绿娘子曲线玲珑,蜂腰肥.臀,虽然显得有些疲惫,但是毫不掩饰她的性感妩媚,那浅浅的微笑,让薛破夜的心中如沐春风。

薛破夜站起身来,走到绿娘子面前,在她额头亲亲一吻,柔声道:“好姐姐,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否则……我不放你走!”

“什么?”

“你要答应我,从今以后,再也不能离开我……!”薛破夜握着绿娘子的手,在月光下,看起来还真有几分纯情的味道:“你知道,没有你在身边,我……很空虚……!”

绿娘子妩媚一笑,瞅了瞅窗外,笑道:“你还空虚吗?你可是左拥右抱,美不胜收吧?”

薛破夜摇了摇头,轻声道:“我爱她们,也爱你……她们是好姑娘,可是……这天底下,或许只有你才是真正了解我的人……!”拿着绿娘子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轻轻摩擦,光滑细腻:“你答应我吗?”

绿娘子见薛破夜一脸严肃,知道他是发自真情,有些感情,也在薛破夜的额头亲了一下,柔声道:“好弟弟,只怕以后和我待得久了,你又嫌弃我了。”

薛破夜哈哈一笑,拉着绿娘子的手,走到窗边,仰望月亮,轻声道:“月亮啊月亮,你做凭证,今生我若负了姐姐,教我不得好死……!”

绿娘子急忙用白皙滑腻的手儿捂着薛破夜的嘴巴,眼中竟是微微泛着泪光:“你……你这样待我,我……我已经心满意足了,我不要你死,我要你……要你好好活着……!”

幽幽月光洒在二人身上,温馨甜美。

第四零二章 【朝堂对策】

次日一早,在西门雷藏带领的二百羽林卫护持下,明月王带着几十名部下,前往京都西郊皇陵拜祭先帝,西门雷藏谨遵薛破夜的吩咐,寸步不离明月王左右,按照薛侯爷的吩咐,西门雷藏要做到“明月王拉屎也要听到屁声”。

两百羽林卫已经是极为强悍的战斗力,明月王等人即使有通天的本事,那也是跑不了的,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薛侯爷和岚芜卿经过商议,在京都至皇陵的道路上,每隔一里就有守备军士兵卫护,名为“卫护”,实为监视,明月王的行程也将有守备军兵士每隔三里便汇报一次,而守备军守备黄达做好准备,一有异变,立刻支援过去。

可以说,明月王已经尽在朝廷的耳目中,稍有蛛丝马迹,都能被发现。

当明月王的队伍离开京都城时,刑部尚书莫伊在薛破夜的授意下,已经从地牢里提审了司马静伦。

莫伊这人还是有些才干的,户部银库失窃,莫伊一直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他每日里提心吊胆,自以为刑部尚书的座位肯定是坐不住的,说不定连自己的性命都要丢掉。

只是后来薛破夜想出向商户募捐的法子,解了燃眉之急,又加上王族叛乱,这户部失银的事儿也就淡下来,德庆帝也没时间顾及,等到德庆帝驾崩,新帝上位,满朝文武更换了不少,莫伊更是觉得好日子到头,自己这个刑部尚书肯定是要下台,只是他没有想到,小皇帝和薛侯爷不但没有撤换他,而且还重重地赏了他,勒令他继续追查户部失银大案,尽忠职守,莫伊自是感激无比,对于小皇帝和薛破夜,还是从内心里效忠的。

这一次得到小皇帝允许,不必参与早朝,而是一大清早便提审青莲照叛逆,薛侯爷派人送来的私函虽然极尽隐晦,但是身居官场已久的莫伊,对于私函里的意思,却是心知肚明的。

于是,一场极为诡异的审判在刑部大堂开始。

审判者莫伊和被审者司马静伦竟是出乎意料的默契,他们从一开始的青莲照话题,渐渐很有技巧地引导了其它的话题上,司马静伦甚至在受过貌似很严厉的酷刑后,招出了一些骇人听闻的口供。

……

……

乾林殿。

早朝时刻,文武百官分列大殿两旁,只是龙座上空空如也,小皇帝今天早朝却是迟到了,大臣们在底下窃窃私语,站列前排的薛破夜与岚芜卿俱是气定神闲。

“薛大人,这圣上为何还未上朝?”站在薛破夜身侧的兵部尚书西慕泉低声问道。

大楚的兵部尚书,实权算不得大,主要负责的便是征兆兵源,操练官兵,对各州府官员实行调配赏罚而已,真正能调动的兵马却是极少的。

北镇军那边有天威大将军坐镇,京都守备军和羽林卫甚至是京统军如今都控制在薛破夜的手里,至于各州府的官兵,兵部虽然有权管理,但是真正的调动权,还需要枢密院的文书,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说,这兵部尚书的官名好听,但是权力却实在不大。

正因如此,懂得时事的西慕泉在新皇登基之后,第一时间就与薛破夜搞好了关系。

薛破夜看了西慕泉一眼,苦笑一声,一脸黯然,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用一种足以让不少官员听到的声音道:“圣上……苦啊……!”

这话一出口,不少官员都是清晰听在耳中,心中都惊:“薛侯爷就是薛侯爷,这种话都敢说。圣上……苦,这可是犯忌的话啊?”不过却都疑惑,小皇帝的皇位是从天而降,如今又有两位忠心耿耿的心腹大臣,朝堂势力逐渐增强,应该是春风得意之时,何来“苦啊”?

吏部尚书何儒会深明“捧哏”之道,凑近道:“薛大人,此话怎讲?圣上……龙体不适?”

薛破夜叹道:“身体不适,圣上倒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哎,我听说,圣上昨夜一夜未睡,夙夜忧叹,想是心中……心中颇为烦闷啊……我等做臣子的不能为圣上解忧,实在愧对头上的帽子啊!”

何儒会忙问:“却不知何事让圣上如此忧心?”

薛破夜沉吟片刻,低声道:“明月王来京,圣上本来是欣喜不已,自以为得到辅国明王,大楚盛世长存……只是……哎,只是圣上听闻明月王并无留京之意,心内甚是焦急,这才夙夜未眠……!”

众官闻言,表情各异。

兵部尚书西慕泉慷慨激扬地道:“圣上忧心,我等臣子乃是大罪在身,下官以为,我等三司六部应联名上奏,恳请明月王留京辅政,明月王尽忠为国,定会留下,报效朝廷!”

吏部尚书何儒会立刻道:“不错,该当如此。”

户部尚书王德昭是薛破夜的人,连声道:“西大人所言极是,明月王才能出众,是我大楚难得的贤王,有他辅国,大楚自当盛世长存。”

三大尚书一发话,众人都是频频点头。

礼部尚书孔不凡皱着眉头,插言道:“诸位大人所言虽然甚是,但雍州之地,明月王坐镇十余年,清平长治,不但百姓丰衣足食,而且胡人自阳关一线进入大楚的阴谋早就被遏制,若是贸然调回明月王,那雍州将何去何从?谁能去镇守雍州?”

巡案司正监周权立刻道:“孔大人,你这话有失分寸吧?明月王有才干不假,可是除了明月王,难道我大楚再无能臣?雍州一隅之地,能够治理好的,我看满朝文武,是大有人在吧?”

孔不凡毫不退让,冷笑道:“周大人莫非是说自己?”

周权嘿嘿笑道:“下官无才,但是真要承蒙圣上看中,前往雍州,自问也能有一番作为。”

正在争执,执事太监声音响起:“皇上驾到,众臣早朝!”

群臣纷纷站定,小皇帝在太监引领下,座上龙座,群臣行礼,山呼万岁,小皇帝抬手道:“众卿平身!”等到群臣站起,看向小皇帝,果见小皇帝脸色有些疲惫,薛侯爷说圣上一夜未眠,看来倒是真的了。

小皇帝扫了众臣一眼,淡淡地道:“朕昨夜一夜未眠,想了两件事情……第一件,大家也该知道,朕是想请皇叔留京辅政,只是直到今日,尚未得到皇叔答复,所以心里有些焦急……朕新登帝位,得到众卿辅佐,甚是欣慰,只是先皇将大楚江山交托给朕,朕不敢有负,朕虽才干浅薄,却有心要让大楚绵延昌盛,所以要得到更多才干臣子的辅佐。皇叔之才,在雍州已是天下皆知,所以朕是有心要让皇叔留下的。”

“圣上英明!”群臣齐呼。

小皇帝沉吟片刻,道:“不过此事还要等皇叔答复才成。还有一件事,朕昨夜也是想了一宿,却是一件大大的喜事。”

群臣一愣,除了薛破夜等几个知道内情的大臣外,其余之人都有些疑惑。

小皇帝笑道:“朕的姐姐……茗兰公主年岁已大,先帝在时,也曾交托于朕,要朕为她找一门好亲事,朕一直不敢忘记,这阵子思索再三,倒是选中了一户好人家。”

德庆帝除了六个儿子,尚有五个女儿,这茗兰公主是其中之一,年满十六,正是待阁之身。

群臣一听,才知道这大喜事是公主出嫁,都轻松起来,这可是皇帝赐婚,公主下嫁,却也不知道哪家人家得此隆恩。

“礼部侍郎韩南风!”

小皇帝笑嘻嘻地叫道。

韩南风站在臣列之中,正在疑惑间,听到叫声,吃了一惊,急忙出班跪倒:“臣在!”

小皇帝笑盈盈地道:“韩爱卿,听说你有两个儿子?”

“回禀圣上,微臣两个犬子,一位在翰林院,一位在京统军!”韩南风回道。

“可成亲了?”

“长子韩飞已成婚,次子韩翔……!”韩南风忽然想到什么,身子一震,话音停了一下,但终究还是道:“次子韩翔尚未婚配。”

薛破夜和岚芜卿对视一眼,嘴角都露出古怪的笑容。

小皇帝笑道:“好得很,韩爱卿,朕思来想去,茗兰公主是先帝极为疼爱的女儿,又是朕的姐姐,朕总不能对她的婚事胡乱应付?幸好想到韩爱卿,你们韩家知书达礼,书香门第,韩老先生更是我大楚数得上的文豪巨匠,为人刚正不阿,若是将茗兰公主许配给你们韩家,先帝知道,定然也是极为满意的。”顿了顿,忽然高声道:“传朕旨意,朕御赐韩翔,将茗兰公主许配韩翔,即日宣旨,不得有误!”

韩南风心中是又惊又急,依照太后的意思,这韩翔可是要与大将军攀亲的,如今皇上突然赐婚下来,那么韩翔就变成了驸马,看似荣耀无比,但是实际上对韩家绝对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首先,韩翔一旦成为驸马,那么与大将军联姻的可能性就变成了零,即使大将军一开始有心与韩家结亲,但是韩翔成为驸马后,大将军再与韩翔结亲,那就是要送自己的曾孙女任雪去给韩翔做妾,这对于素来傲性十足的大将军来说,是不可能接受的。如此一来,太后欲用姻亲关系拉拢大将军的手段将瞬间落空。

其次,韩翔如今是京统军西大营的监军校尉,说起来在京统军还有些权力,可是一旦成为驸马,按照大楚的规矩,便不得任职,那么监军校尉这个职位立刻就被撤除,仅有的一点兵权也就被剥夺了。

皇帝赐婚,看似荣耀,实际上却是重重地打击了韩家。

“好毒的手段!”韩南风心中暗自心惊,但是这个时候,他又能说什么?难不成敢在朝堂之上,辞去这门婚事?

说轻了,那是不给皇帝面子,说重了,那可是抗旨,说不定小皇帝更会抓住这个罪名,对韩家进行更残酷的打击。

他跪在地上,有些发呆,脑中一片混乱。

“韩大人,恭喜恭喜!”薛破夜第一个道贺道:“圣上赐婚,实在是天恩浩荡啊!”

薛破夜一说完,底下一群大臣纷纷当朝贺喜,气氛一时极为喜庆。

朝中知道内幕的人只是少数,大多数人还真以为是小皇帝因为太后的原因而恩宠韩家,所以不少人的道贺声还显得很诚恳,但是这种诚恳的道贺,反而让韩南风心里像吃了黄莲一样,苦不堪言。

岚芜卿咳嗽两声,道:“韩大人,还不谢恩!”

韩南风知道,既然事已至此,恐怕太后出来,这件婚事也是已成定局,改变不得,心中苦笑,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恭敬道:“微臣……谢恩!”

小皇帝哈哈一笑,道:“沙爱卿,这驸马府,你可要尽快修建了,可要气派些,到时朕会亲自查看,若是合不上规格,朕要找你是问!”

工部尚书沙英杰恭敬道:“臣遵旨!”

三言两语,太后以姻亲手段拉拢大将军的计划便被瓦解,这也是昨日薛破夜所想出的妙策。

朝堂正在一片喜庆的气氛中,就听殿外武士奏道:“启禀圣上,刑部尚书莫伊恳请入朝议事!”

小皇帝看向薛破夜,嘴角泛起笑容,对于莫伊做些什么事情,他们可是心知肚明,此时入朝,想必是事情已经办妥了。

“宣!”

莫伊很快就进了乾林殿,拜伏在地,呼过万岁之后,禀道:“启奏圣上,微臣奉旨审讯青莲照叛逆司马静伦,却审出天大的事情,微臣不敢自专,是以前来向圣上请示。”

小皇帝故意皱起眉头,道:“莫爱卿所说的天大事情,究竟是何事?”

莫伊瞥了臣列中的礼部尚书孔不凡一眼,道:“微臣不敢讲!”

“但讲无妨!”小皇帝气势十足,抬手道:“莫爱卿,起来说话,有什么事情,你但说无妨,朕恕你无罪!”

莫伊想了想,终于道:“青莲照叛逆司马静伦稳固不化,微臣使用酷刑,终是逼出了口供。”

“哦?”小皇帝问道:“说了些什么?”

莫伊道:“启奏圣上,司马静伦招供,此番他们进京,乃是有人出了大笔银子,让他们在京中潜伏,伺机刺杀圣上与薛侯爷!”

薛破夜故作奇态:“刺杀我?”

莫伊道:“正是,只因薛侯爷在王族叛乱时,鞠躬尽瘁,惹恼了一些人,所以这些人出了银子,利用青莲照来刺杀圣上与薛侯爷。”

“这天下刺客不少,为何要牵扯上青莲照?”

“这个微臣也审过,那司马静伦招供说,若是其他刺客刺杀,以我们刑部的能力,迟早能寻根摸底找出真凶,而青莲照出手,就显得天经地义,不会有人怀疑是朝廷官员所派?”莫伊说话间,将自己的刑部顺便也吹嘘了一下。

“朝廷官员?”小皇帝脸色沉了下去:“你是说,这些青莲照的叛逆,是由我的臣子在操控着,准备刺杀朕?”

乾林殿上所有的官员都吃了一惊,脸上都带着惊惧之色。

莫伊回道:“确是如此。”

“是谁?”小皇帝面色阴冷。

莫伊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双手奉起,道:“臣经过再三审问,加上酷刑,那司马静伦抵挡不住,交代了这封信的藏身地点,我派人搜到了这封信,这封信,便是朝中那位官员写给青莲照的私函,虽然没有署名,但是……自己倒可辨认出是谁?”

太监飞快上来,接过信件,呈给了小皇帝,小皇帝看后,冷着脸:“真是好大的胆子,三十万两,嘿嘿,朕的命就只值三十万两。薛侯爷,你的命,可是只值二十万两啊。”

薛破夜肃然道:“圣上,这是谁写的?”

小皇帝摇头道:“朕看不出来。”递给身边的太监:“给丞相看看。”

岚芜卿接过信,只看了两眼,目光就瞧向了礼部尚书孔不凡,孔不凡被老丞相那一双利剑一般的目光看得全身一寒。

这封信从岚芜卿的手中传了下去,每一个看过信件的大臣,都用一种怪异的目光望向孔不凡。

孔不凡被这样的目光看得心惊肉跳,他似乎意识到什么,眉头紧紧皱起,看着殿中的莫伊,眼中划过怨毒之色。

信终于在传递中到了孔不凡的手中,孔不凡只看了一眼,神色大变,急忙出列,跪倒在地,惶恐道:“圣上,臣……臣冤枉!”

小皇帝冷笑道:“孔不凡,这封信,是你写的?”

孔不凡忙道:“臣不敢,这封信,绝不是出自臣之手。”

“那字迹可是你的?”

“这……!”孔不凡心中已经明白,自己已经落尽了一个巨大的陷阱中,但是直到此时,他也想不到,这个陷阱,却是小皇帝和当朝两位最有权势的大臣一手策划,头上冒出汗来:“这字迹,与臣倒是有几分相似。可是微臣管理礼部,起草文书甚多,字迹也是为众人知晓,若是有人仿冒臣的字迹,那也是大有可能。圣上,凭这一封信,就说臣勾结青莲照意图行刺圣上,臣不服,臣更冤!”

莫伊立刻奏道:“圣上,仅凭一封信,自然无法定当朝重臣的罪责,不过……不过司马静伦也交代过,他们也曾给孔尚书回过几封信,信上虽然没有署名,但却都做了符号,在纸角写了极难发现的‘青’字,若是孔尚书没有销毁的话,应该还在孔尚书的书房中。微臣已经派人围住了孔府,只待圣上下旨,便可进去搜查。”

小皇帝冷声道:“那还不快去。”

莫伊立刻道:“臣遵旨!”起身而去。

孔不凡脸色发青,高声道:“圣上,臣……冤枉……!”

小皇帝闭着眼睛,靠在龙座上,不予理会。

“孔大人,我虽知你与柳国公曾有走动……可是……可是实在想不到你却出此下策……!”兵部尚书西慕泉叹息着摇头。

这就叫落井下石。

正在此时,一名太监匆匆入内,附耳向执事太监说了几句话,那执事太监又向小皇帝附耳说了几句话,小皇帝一拍龙椅,怒道:“好大的胆子。”对着满朝文武道:“司马静伦……被救走了……!”

第四零三章 【六部联名】

如果说小皇帝赐婚韩翔时,朝堂气氛还算轻松的话,那么此时,朝堂却是一片肃穆,空气中就像漂浮着一层厚厚的灰尘,让大臣们有些喘不过起来。

“被救走了?”薛破夜冷笑着,淡淡地道:“今日提审,便被救走,这也未免太巧了吧?莫非是一直有人在等待这个机会?”

孔不凡咬着牙,拜伏在地上,身体发冷。

所有的大臣都在大殿上站着,小皇帝闭着眼,靠在龙座上,就像睡着了一样,薛破夜看在眼里,心中暗叹:“小石头真是聪明伶俐,这做皇帝才几天,就懂得了处事之道,嘿嘿,还是基因好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大殿的气氛将群臣压的喘不过气来之时,莫伊终于回来复命。

“圣上,司马静伦在回刑部大狱途中,被十多名蒙面人劫走。”莫伊奏道:“押送官兵奋力拼杀,击杀了两名蒙面人。”

薛破夜一怔,他知道那群蒙面人定然是绿娘子率领的青莲照会众,这被击杀两人,却是出乎自己意料,不由看了莫伊一眼,心道:“这个家伙,难道不懂我的意思?”

莫伊继续道:“经过辨认,两名蒙面人的身份已经确定。”

“是谁?”小皇帝急问。

莫伊道:“一个叫孔愁,一个叫孔道,都是孔尚书的下人。”

孔不凡再也忍不住,喝道:“莫伊,你血口喷人,你……你胡说八道!”

莫伊镇定自如,看也没看孔不凡一眼,道:“尸体就在刑部,孔大人若是不相信,请自己去看。不过去看之前,还请孔大人看看这些!”说完,从身上掏出几封信来,经由太监送呈小皇帝。

小皇帝仔细看了看,冷哼道:“果然有青字!”从龙座上站起来,将那几封信远远地扔到了孔不凡面前:“你自己看看。”

孔不凡只看了一眼,神色巨变,嘶声道:“阴谋,这是阴谋。圣上,这是有奸人害我……有奸人啊!”

薛破夜和岚芜卿神色不善,我靠,有奸人,那不是说咱们吗?

小皇帝脸色也很不好看,他也是策划者之一啊!

“丞相,此种情况,该如何处置?”小皇帝问岚芜卿。

岚芜卿道:“剥去官职,押入刑部大牢,由刑部连同大理寺合力审讯,签字画押之后,依照罪律处罚。”沉声道:“殿前武士,押下去!”

两名铠甲在身的殿前武士进入殿内,站在孔不凡身后。

孔不凡缓缓站起身,闭上眼睛,事已至此,他知道自己喊破喉咙也没有用,莫伊拿出的证据确凿,朝中即使有官员想为自己说话,但是在铁铮铮的证据面前,又能说什么?

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从来不是看你的人品是正直还是卑鄙,只是看你在这场游戏中所处的位置是否是某些利益的障碍。

……

……

“圣上,孔不凡待罪之身,这礼部尚书是做不得了。但是礼部关乎天下礼仪,少不得人主持,依老臣之见,礼部侍郎……潘岳亦是才干之臣,可以为尚书之职!”岚芜卿见孔不凡被押下后,立刻上奏。

这个人选是早就斟酌好的。

礼部除了尚书孔不凡外,更有左侍郎韩南风和右侍郎潘岳,论资历,韩南风自是接替尚书的最好人选,可是小皇帝不可能将好不容易腾空的礼部尚书位置又交给太后一党的人,而潘岳却是坚定的保皇派,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他都是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新的礼部尚书。

当朝以闪电般的手段处理了孔不凡,朝臣依稀从小皇帝身上看到了德庆帝的影子,他们明白,坐在椅子上的不是一个少年,而是一位天子,有着生杀之权的天子。

乾林殿一时悄无声息,满朝文武的呼吸声混合在一起,滑稽中带着肃穆。

薛破夜终于出班道:“启奏圣上,臣听圣上夜不能寐,希望明月王留下,臣等不能为圣上分忧,诚惶诚恐。微臣建议,由六部三司联名上折,恳请明月王留京。”

吏部尚书何儒会出奏:“臣附议!”

兵部尚书西慕泉出奏:“臣附议!”

刑部尚书莫伊出奏:“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猛然间,许多大臣忽然清醒了,他们隐隐知道,在今天朝堂上,上演的一处孔不凡勾结叛党的戏码,似乎另有内情。

六部联名上书,这是要强留明月王,很显然,许多大臣心中清楚,孔不凡与明月王颇有渊源,很有可能不会参与联名上折,如此一来,太后便可携后宫之威,帝母身份改变皇帝陛下的旨意。

这当然是小皇帝不能接受的。

所以这起事件,孔不凡很有可能不是勾结青莲照落罪,而是与明月王走得近才落罪。

明月王是大楚的敏感话题,是国中之国的皇帝,所谓“天无二日民无二主”,这种格局的存在,朝廷当然是相当的不满意。

德庆帝时,不管是什么原因,并没有对明月王动手,但是如今新皇登基,看来是要收拾这种局面了。

留下明月王,想必是一种处理雍州事务的一种手段。

虽然朝中还有不少大臣对于明月王拥有一种敬仰之心,但是他们也深刻地明白,大楚国是皇帝的,离开雍州到达京都的明月王,就像一条猛龙陷入了泥潭。

很多人都疑惑,明月王进京,难道没有想到这种后果?

或许是明月王太自信,自信到不相信小皇帝会在登基一开始便对他下手,又或者说,明月王来京,有其他的目的……!

只是这一切,只能在群臣不动声色的面孔下进行一番快速的思索,谁都不会表露出自己的心中所想,更毋庸说出列提出疑问。

六部尚书,巡案司,度支司,提察司,都出班附议。

大家心中明白,孔不凡前车之鉴,这个时候谁要是表现的不积极,很有可能会成为下一个孔不凡,大家也深信,有岚芜卿和薛破夜做后台的小皇帝,真要动起手来,绝对不比德庆帝温柔。

……

……

慈宁宫。

太后独自坐在凉爽的凉亭里,石桌上的棋盘摆满了黑白相间的棋子,她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兴致盎然地自下自棋。

“启禀太后……!”一个太监飞奔而来,跪倒在地:“朝堂之上,六部三司联名,上折请求明月王留京。”

太后将一粒白字按在棋盘上,淡淡地道:“孔不凡呢?他也联名了?”

太监回道:“孔大人意图勾结青莲照行刺圣上,已被剥去官位,下了刑部大狱。”

太后脸色一沉,柳眉蹙起,怔了一下,迅即冷笑道:“薛破夜,岚芜卿,这种招数,恐怕也只有你们想得出来,漏洞百出。”

这个罪名很简单,但是却极为实用。

短短时间,这种制造罪名的手段已经是最有效的武器,即使有许多人怀疑,但是皇帝是不管这些的,他只需要一个借口,需要一个能拉下孔不凡的罪名。

“太后,除此之外,圣上还赐下婚事,将茗兰公主许配给礼部侍郎韩大人的儿子。”

太后这次豁然变色,眼中寒光突显:“好厉害的手段。”她站起身来,走到凉亭边,望着旁边水波荡漾的湖面,似乎在想着什么。

湖面不平,人心不静。

她招了招手,太监急忙过来,太后凑近耳语几句,太监点头道:“奴才明白。”

太后取下手中的戒指,递给太监,道:“明月王见到这个,就会知道你是我的人,我的话,你要一字不差地带过去。”

太监接过戒指,快步而去。

太后走回凉亭,身姿优美,轻轻坐下,喃喃道:“大将军,你可是阳武帝提拔起来的,明月王亲自出马……你不会不念旧情吧?”

……

小道上,一名宫女走在前面,领着一个怪人向凉亭这边过来。

说他是怪人,只因在这个大热天,他的全身上下都被严严实实的包裹着,黑色的披风遮掩了他的身体,黑边帽挡住了他的面孔,他走得很慢,但却很优雅,即使被遮盖了身形,但不可否认,他的身体很是修长。

宫女带着怪人来到凉亭,轻声道:“太后,他来了。”

太后挥手道:“你先下去吧,让她们小心些,莫让人随意进来。”

宫女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怪人很自觉地走进凉亭,在太后对面的石椅上坐下,淡淡地道:“你不该让我来。”

“可是我想你。”太后眉目流转,嫣然一笑,道:“你……不想我吗?”

怪人沉吟着,许久之后,才吐出一个字:“想!”

“我想你,你想我,我为什么不可以叫你来?”太后站起身,走到怪人身后,饱满的胸部压在怪人肩头,轻轻扭动,那丰满的胸部便在怪人的肩头挤压着。

怪人伸出手,似乎要推开太后,但是一碰到太后的手臂,顿了顿,却轻轻地握住了。

他的手很白,很好看,五指修长。

太后柔声道:“你怕什么?那个该死的老家伙已经死了。”

“我有一种罪恶感。”怪人很快就回答:“你不觉得,我们是在做一件天大的错事吗?”

“错事?”太后幽幽叹道:“天下间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如果真有错,那次就不该让我们相遇,你也不该进宫……罪恶感……嘻嘻嘻……你不觉得,怀着罪恶感做一些事情,会更刺激,更好玩吗?”

怪人轻轻抚摩着太后滑.嫩的小手,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太后终于到:“六部三司联名,要留下明月王。”

怪人冷哼一声,道:“那是他的事,与我何干?”

太后小手塞进怪人的面罩里,轻轻抚摸他的脸庞,柔声道:“傻孩子,我们要想生生世世在一起,正大光明地在一起,不过这种偷偷摸摸的日子,却是需要他的。”

怪人不语。

“只有他起兵,与刘子禅打个两败俱伤,你才有机会。”太后声音柔软而妩媚,谁都想象不到,平日里端庄的太后,在此时却是柔情似水,风.骚入骨。

“今天,刘子禅玩弄手段,强留明月王……这倒是一件好事,只有这样,才能激怒他那帮手下,甚至明月王自己,也开始松动了心思。”太后轻声道。

怪人淡淡地道:“他是为了你!”

太后嘻嘻笑道:“你吃醋了?”

怪人叹了口气,声音说不出的感慨,问道:“既然留他在京,那接下来,刘子禅定然会以他的名义将雍州的能臣干将一一调到京都,然后逐一打击,再派人接管雍州,这场战争,恐怕就打不起来了。”顿了顿,轻叹道:“战争,是要死人的,你我就此离去,远走高飞,岂不更好?”

太后脸色立刻沉下去:“不行,老家伙耽搁了我的青春,我就要……毁了他的江山!”

怪人冷声道:“就为了你一个人的私欲,死上成千上万的人?”

太后落下珠泪,委屈道:“你……你这样说我吗?你是不是觉得……觉得我是一个坏女人……!”

怪人叹了口气,道:“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太后附耳轻语,怪人怔了一怔,才道:“你以为我有那个本事?”

“你有。”太后凑近怪人的耳边,吐气如兰:“你是我的男人,我的男人是天底下最有智慧的男人,你一定有办法!”

怪人苦笑着,问道:“为什么要拉拢大将军?以他的脾性,不可能和你们走在一起。”

太后淡淡地道:“没什么不可能。再说,我们不一定需要他和我们站在一起,我们需要的,只是他不与刘子禅站在一起。”

“原来这一切,你早就想好了。”

太后嘻嘻笑着:“为了你,我能不想好吗?”

……

……

乾林殿上,小皇帝拿着手中的折子,一块石头终于从心里落地,这是六部三司当朝按了手印的折子,折子的内容很简单,只是要明月王留京辅国,但是份量却极重,因为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是解决雍州这个国中之国的开端。

除了能够留住明月王,小皇帝更为高兴的是,在岚芜卿和薛破夜的协助下,朝中的官员至少在表面上都已经臣服在自己的脚下。

散朝过后,小皇帝少不得留下薛破夜和岚芜卿单独议事。

“师傅,咱们如何处置孔不凡?”小皇帝头一件事就问起孔不凡如何处置。

三人清楚孔不凡的清白,为了政治目的沦为牺牲品,依照正常的程序,一旦确定孔不凡的罪证,那是要满门抄斩的。

“拖!”薛破夜淡淡地道:“拖下去,孔不凡的案子先不审,让他在大牢里待着,等过了这阵风头,再找个理由,证明他是无辜的,是青莲照想陷害他,再放他出来就是。”

岚芜卿赞同道:“不错,薛侯爷的法子可行。”

“留下明月王之后,咱们下一步是否就该调来那些雍州的大臣了?”小皇帝又问。

薛破夜想了想,道:“这个还需一步一步来,不过有一点咱们当下一定要去做。”

岚芜卿抚着胡须道:“薛侯爷是说备军?”

薛破夜竖起大拇指,笑道:“姜还是老的辣,不错,不管雍州是否能够和平地解决,咱们一定要从现在开始就整备军队。我得到消息,雍州十万甲士整日里操练,他们身处西北,民风彪悍,单兵作战能力一向就很强,一旦真有变动,我们至少要派出三十万大军才能在战斗力上克制住他们。”

小皇帝吐了吐舌头,道:“三十万?”

岚芜卿想了想,摇头道:“薛侯爷,要真打起来,三十万人还是不够。西北雍州甲士据说学习了胡人的战法,有两万铁骑,他们战斗讲究的是轻装简从,若说在沿途抢掠食物,绝不稀奇,所以说,他们的后勤人员不会太多,加上军队,不会超过二十万。但是朝廷的兵马,总不能沿路劫掠百姓财物吧?那还成什么兵了,如此一来,负担三十万兵马的后勤人员将是一个庞大的数目。找我粗略估算,总人数要超过五十万。”

小皇帝苦笑道:“五十万……好多的人!”

“丞相说的是,我只算兵马,忘记这打仗还要后勤人员,吃饭,睡觉,喂马,修补盔甲的铁匠,运粮队……少说也得二十万,这样一来,五十万人马只会多不会少。”薛破夜的脸色开始严峻起来:“这五十万人,都要吃喝拉撒,雍州一天不降,咱们就要花费大量的银子给养……可是目前户部银库里,不过区区两百万两银子,别说五十万人,估计十万人的给养都成问题。”

“师傅,真要打起来,咱们要花多少银子?”小皇帝有些急了。

薛破夜摇头道:“这个可说不准,那要看打多久了。五十万人,加上马料,光吃一天就要吃十几万两银子,兵器马匹装备这些还不算在内。”

“那可怎么办啊?”

薛破夜想了想,道:“不管雍州形势如何,咱们却一定要做好准备了。打仗打的就是银子,所以咱们要银子,要很多很多银子。”顿了顿:“户部从今日开始,就要在各州府筹备银子,勒令税务提前上缴……!”

岚芜卿叹道:“如今正当盛夏,离秋收还有几个月,恐怕难收啊,总不能逼得太过,到时候别逼得老百姓转投到那一边去了。”

薛破夜知道岚芜卿此话不假,真要强收起来,可别出了更大的岔子,皱起眉头,思虑许久,才苦笑道:“实在没办法,咱们只得全力搜寻户部丢失的官银了。”

第四零四章 【龙陷浅水天网罩】

薛破夜出宫之后,去了一趟刑部,找到了莫伊,他还在奇怪,青莲照劫人,怎么丢下了两具孔府下人的尸体。

在谁也看不到的角落,莫伊低声道:“侯爷,下官不才,但是这些事儿也办过一些,既然要落实罪名,那就要干的彻底,所以下官派人杀了两名孔府下人,做了替死鬼。”

薛破夜这才恍然大悟,敢情是莫伊为了让计划更完善,自作主张派人杀了两个无辜的人。

虽然手段有些狠毒,但是这一手也确实很有作用,莫伊在刑部主持多年,破案审讯或许达不到登峰造极的程度,但是诬陷栽赃却绝对是一流的手段。

当下在密室详谈一番,乃是要莫伊派出刑部高手,加紧搜查户部失银。

二人言谈间,也不免有些惊骇,毕竟上千万两官银失踪,严密搜查一个多月,竟是没有丝毫头绪,这不得不让人惊骇。

若非薛破夜是无神论者,还真相信是鬼怪所为。

从刑部离开,薛破夜坐在马车中,沿着长街缓缓而行,心里却在思索着失银可能存在的线索。

虽然坐在车内,但是道路两边传来的声音还是能听出一些的,内容竟大都是赞颂明月王的,就好比今天明月王前往皇陵击败先帝,得到了京都百姓的极大夸赞,简直将明月王说成了仁善忠孝的化身。

薛破夜心中冷笑,轻轻掀开窗帘,向外看了看,只见街道上三五成群地聚集着一些人,说的都颇是津津有味。

“搅入政治,哪里来的仁善!”薛破夜心中暗叹:“仁善一旦遇到利益的冲击,很快就会变质的。”

正要放下帘子,却听一阵马蹄声响起,薛破夜循声望去,只见迎面醒来一群人,四五骑护卫着一辆马车缓缓驰来。

那四五骑不是普通的骑兵,却是红颜巾帼,乃是胭脂营的几位女骑士,皮甲在身,手臂与丰润的大腿却都显露出来,领头的正是风.骚无比的花宫卫。

薛破夜皱起眉头,这个女人是德庆帝设在驸马府的暗哨,如今德庆帝已死,恐怕她作为密探的责任也随之消失了。

看着那辆马车,薛破夜心知里面是怡郡主,自从离开驸马府后,为了不给她牵扯麻烦,一直没有再见面,也不知道小丫头的箭术练得如何了。

虽然胭脂营的女骑士穿着都相对暴露,不少路人都咽着口水向这些身形丰满结实的姑娘行注目礼,但是没有人敢口出污言或者轻声议论,大家都知道,这群女人是女老虎,真要惹恼了她们,她们可以在瞬间将你撕成碎片,或许她们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但是只要真的惹上她们,倒霉的日子也就不远了,于是大家只能饱饱眼福,却不敢逞口欲。

花宫卫目光锐利,在薛破夜要放下帘子的一霎那,竟是发现了他,于是凑到怡郡主的马车边,轻轻说了几句话,而后便见花宫卫点了点头,催马过来。

“胭脂营花宫卫奉怡郡主之命,有请薛侯爷叙话。”花宫卫带着妩媚的笑容,在窗边向薛破夜道。

薛破夜摸着鼻子,只见怡郡主的马车已经闪进旁边的巷子里,微一沉吟,点头道:“好,带路!”

……

……

大楚人爱品茶,茶道文化也很深厚,而茶道中有一个环境的讲究,图的就是一个静字。

薛破夜与怡郡主再次相见,就是在一条小巷中的一家看起来并不怎么奢华的茶楼里,简单却很有意蕴,虽然人不多,但却正应了一个“静”字。

在京都这种地方,热闹繁华,要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过相对来说,这家茶楼还是比较清静的。

茶楼的空气里弥漫着茶香味,沁人心脾,茶未入口,已经让人浑身通泰。

“箭术练得如何了?”薛破夜含笑看着坐在对面的怡郡主,声音温和。

怡郡主看起来有些憔悴,眼圈甚至有些发红,看了薛破夜一眼,道:“师傅,你怎么一直没来看我?”

薛破夜叹了口气,道:“现在不是见着了吗?郡主,你心情似乎不好,遇上什么事情了吗?”

怡郡主神情黯然,轻声道:“我……我进宫见了母亲,劝她回府看看……不过……她不答应……!”

“哦!”薛破夜奇道:“长公主很久没有回驸马府了吗?”

怡郡主点头道:“都有大半年了。我问她是不是和父亲有矛盾,她就怪我不该多问,有些事情不是我能管得了的……母亲从没有对我这样凶过。”

薛破夜叹道:“郡主,京都最近发生不少事情,长公主或许心情很烦闷,她是你的母亲,一定很疼爱你,只是心情不好而已。”

怡郡主道:“我知道,出了宫,我便去万仙观祈福……我想为母亲和父亲祈福……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参道堂闭关了,听说国师如今闭关修炼,为大楚祈求万世之福,外人不得入内,所以没能进去。”怡郡主有些遗憾地道。

薛破夜皱起眉头:“国师?”此时才想起,这京都还有一个重要人物,那是道教的掌门人玄阳真人,一直以来,此人云山雾罩不动声色,薛破夜都差点忘记在京都有这一号人物。

怡郡主轻轻抿了一口茶,茶香四溢,道:“是啊,我许久未去万仙观,今日一去,才知道参道堂已经闭关快两个月了。”

薛破夜嘿嘿笑道:“国师倒真是有心了。”皱起眉头,喃喃道:“两个月,嘿嘿,果实倒真是憋得住,这在里面不出来透透气,岂不憋出病来。”迅即问道:“最近箭术可懈怠了?哪天我要看看你的箭术,若是退步了,我可要将你逐出师门。”

怡郡主嘻嘻一笑,伸出手臂,道:“师傅,你看!”

薛破夜一愣,看她手臂光滑细嫩,白皙的很,心中一惊:“君主让我看她手臂,她……她想干什么?难道对我有什么暗示……!”

“师傅,你瞧见没有,我的手臂粗了不少,是练箭练的,我现在能拉一百石的满弓。”怡郡主有些得意地道。

薛破夜满意地点头道:“不错不错,能拉弓自然是好事,准头如何?速度如何?你要知道,这三点缺一不可,是练习顶尖箭术的基础以及衡量标准……咳咳,明白不?”

怡郡主站起身,做出恭敬态:“徒儿明白,谢师父指导!”

薛破夜看她故作认真的样子,娇俏可爱,忍不住开怀笑了起来,这一笑,更是冲散了怡郡主心中的烦闷,也跟着笑了起来。

……

依照岚芜卿亲手拟划的策略,兵部很快就发下了紧急文书,勒令靠近雍州的青州,沂州以及惠州三州进入整军状态,保证编制满军满营,刀枪上阵,做好应变准备,而且兵部当机立断派出钦差,前往三州监督军备。

户部自然也开始行动起来,筹银筹粮不在话下,更是鲁工营一起,着手准备大批的武器装备。

这些异动,并没有大张旗鼓,但依然需要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所以兵部给出的理由是探得北胡人最近蠢蠢欲动,似乎有所行动,大楚也必须做好战斗准备。

这倒也不是空穴来风,不少人都知道,如今北胡草原在鹰突帅的聚集下,秣兵历马,枕戈待旦,随时都有南犯的可能,若说因为胡人的原因而整军,还是有几分说服力的。

王德昭自然是鞠躬尽瘁,薛破夜身为户部侍郎,自然也没有闲着,亲自写了一封信派人送往杭州交给南怀毋,吩咐南怀毋尽一切能力收购囤积粮草。

如今的江南,早已不是方家卢家的天下,真正地成为了薛家的天下,南怀毋领着一众薛氏企业的人才,成为了薛破夜在杭州的商业机器,控制着江南的商业命脉,要说以薛氏企业的能力去囤积江南粮草,并非是一件难事。

薛破夜倒也没有开明到以自己的商业帝国去支撑大楚的平乱战争,无非是念及与小石头的情分,为他做些力所能及的准备,这些粮草虽然暂时从自己的银子里面拔出,但是等到朝廷税收一上来,这笔银子还是要划回去的,想必到时候小皇帝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其实当前最为关键的,还是如何更好地控制明月王。

明月王进京不过两日,种种迹象已经显露出双方的巨大矛盾,朝廷是先发制人,通过一些列的手段,不管明月王内心深处是否愿意,终于是将他留在了京都。

六合院的翻修工程在明月王尚未进京时便开始由工部管理着手,好在六合院各处本就是雅致优美,工程也只是进行一些细微的变动而已,加上工部尚书沙英杰的亲自坐镇,很快就修缮完工。

在许多人看来,小皇帝将皇家行宫六合院赏赐给明月王,那是一种天大的恩赐,更是一种关系和睦的象征,可是东西内情的人却是明白,这种“恩赐”,实在是一种要命的手段。

所谓“龙困潜水”,如果明月王真的算是一条龙,那么六合院就是小皇帝困住这条龙的浅水滩。

明月王入京不过五天,就在声势浩大的礼乐声中,去了六合院,跟随而去的,除了三百羽林和八百守备军外还有不少宫女和太监,而这些宫女太监,乃是经过精挑细选,派过去严密监视明月王一行人的眼睛和耳朵。

明月王这次带来的近千名西北武士,并没有全数入住六合院,仅仅带去了一百多人,其余的都被暂时安置在京统军北大营,被严密控制起来。

表面上看起来一切都是礼仪有加,但是明月王以及他的部下都知道,朝廷是真的将他们监视控制起来了,六合院内外,除了从京都来的羽林卫和守备军,六合院本身也有数百护卫,加起来两千余人,竟是将六合院的每一个角落都监视起来。

明月王的部下虽然表示出足够的愤怒,但是明月王却不动如山,显得极为平静,入住之后,很快就开始了钓鱼养花的悠闲生活。

他的部下并不是笨人,知道此种情况下,朝廷势大,自己是没有半分反抗余地的,于是都隐忍着,在六合院保持着表面上的安静。

……

“你是说,明月王去六合院之前,去过大将军府?”薛破夜皱着眉头,在羽林营驻地,皱着眉头问道。

西门雷藏点头道:“是,都说明月王只是去看望一下将军府,但是属下却以为,其中事情定然不简单,明月王在将军府可是待了大半个时辰。”

薛破夜摸着鼻子,若有所思,喃喃道:“看来太后那头还不死心啊。”

韩翔被赐婚,以联姻的方式拉拢大将军便行不通,如今明月王出马,那极有可能是以往日的恩情去拉拢了。

如此看来,自己还真有必要再去一趟将军府,按照时日计算,飞鸽传书的话,将军的回复也该到了京都。

他还没动身,将军府却是派人送来请柬,邀请薛破夜过去一叙。

这还真应了那句“说曹操曹操就到”,薛破夜坐在马车中,心里还在思量着,这次将军府有请,显然是要给予自己答复,这答复究竟能不能让自己满意,到目前为止,还只是一个未知数。

依旧是任国安恭敬地迎候,这一次迎候的气氛竟是极为的隆重,将军府外两列家丁,更是放了鞭炮,热闹非凡,这让薛破夜很是诧异。

“任大爷,这是……!”

任思国眼中含着深意,微笑道:“薛侯爷请入府,这是……家父交待的,要隆重相迎!”他似乎想从这个话中透出一些信息来。

薛破夜是聪明人,这种场面的迎接,而且是大将军的意思,让他很快就明白,或许这样大张旗鼓,是为了让人知道,代表着小皇帝的薛侯爷,得到了将军府的隆重欢迎,更深层的意思,是将军府对小皇帝的敬重。

这是一个好兆头,薛破夜甚至已经猜到了结果。

落坐,上茶。

薛破夜微笑道:“大爷,薛某对待朋友,是个爽快的人,我也不愿意对大爷拐弯抹角,直问大爷吧,老将军对于圣上和雪儿的亲事,可有答复?”

任思国神色肃然,缓缓道:“家父幼年从军,这一辈子,尽心报效朝廷,他为人正直,素来以国家大局为重,至于党派之争……家父是从来不屑参与的。”

薛破夜正色道:“老将军品德高尚,为人忠义,天下皆知,薛破夜也是好生钦佩。”

任思国肃容道:“其实侯爷这次为圣上提亲,其中的意思,草民也是懂的……家父回了信函,对于这门亲事,那是同意的。”

薛破夜心中大喜,站起身来,深深一躬:“破夜谢过大爷,谢过老将军。”按照常理,得蒙皇帝器重结亲,那是天大的荣耀,将军府应该谢过薛破夜才是,但是如今双方都明白其中的关窍,薛破夜厚谢将军府,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任思国急忙起身还礼,落座之后,才继续道:“家父说过,如今新皇刚刚登基,国事未稳,图的就是一个‘稳’字,他老人家将全力辅助圣上,致力于国泰民安。”

薛破夜心中甚是感慨。

老将军答应这门亲事,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而且表明了大将军以大局为重的气度。

只要这门亲事成功,那些跳梁小丑必不敢有所动作,只能乖乖臣服于朝廷的威势之下,大楚内部安稳,老将军也才能后顾无忧地镇守着边关。

“老将军所言极是。”薛破夜正色道:“朝安则国安,国安则天下安,我等臣子的本份,就是辅佐圣上治理好这一片大好河山。”

任思国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欲言又止。

薛破夜忙道:“大爷但有吩咐,尽管说来。”

任思国摇了摇头,叹道:“家父来信之中,还提及一件事情……我想倒可向薛侯爷说说。”

“破夜洗耳恭听!”

任思国左右看了看,才轻声道:“家父回信时,已经知道明月王进京的事儿,所以让草民找个机会转达他老人家的意思……唔,侯爷该知道,家父能有今天,与当初阳武皇帝的隆恩浩荡大有关系,明月王是阳武帝的子嗣,父亲感念旧恩,有些话,是不好直接上书朝廷的。”

薛破夜忙道:“这个我懂。”

“家父在信中提及,对待明月王,有两策,一是‘急’,二是‘缓’,两策各有各的好处,也各有各的弊端。”任思国低声道:“所谓‘缓’策,便是明月王此次进京后,朝廷不要有任何动作,一等明月王祭祀完成,即可令他返回雍州,免得在京都呆的久了,会生异变。”顿了顿,苦笑道:“不过圣上风雷手段,这‘缓’策已不可行,只能用‘急’策了。”

“何谓‘急’策?”

“其实圣上如今做的,便是‘急’策。”任思国道:“将明月王留在京都,严加控制……这样一来,朝廷与雍州就算是直接摊牌了,有明月王在手,雍州不敢轻举妄动,但是这一策却有一个‘险’字!”

薛破夜皱眉道:“大爷尽管说来。”

“这‘险’字,便是如何对待明月王了。留京之后,以明月王之精明,其中的意思,他一定是明白的,即使他不会太过介怀,但是整个雍州,必定是极为愤怒,如此一来,一旦明月王回到雍州,他的部下一定会鼓动他发动叛乱,到了那时,大楚国内必将列兵两阵,骨肉相残了。”任思国极为严肃地道:“所以说,这‘急’策一道中的‘险’字,便是万万不能让明月王离开了京都回到雍州……但却又不能对明月王太过苛刻,他毕竟是阳武帝的子嗣,又与先帝关系甚密,如今更是圣上的皇叔,若是稍有差池,恐被天下人讳言圣上待叔不恭,忤逆不敬了。”

薛破夜连连点头道:“大爷说的极是,这‘险’字实在是玄妙无比,咱们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明月王回到雍州。”

他打定主意,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一定要严密地控制明月王,决不能让他离开京都回到雍州。

如今六合院布有将近两千护卫,而且对于出入人员的检查可说是苛刻到极致,即使是十个八个强大的六道武者救援,只怕也占不了多大便宜,更为重要的是,京统军南大营驻地离六合院极近,上万官兵随时能够支援六合院。

对于那里的严密布防,薛破夜很有自信。

第四零五章 【多情娘子】

薛破夜是在将军府用过晚餐的,等到酒足饭饱回到总卫府时,天已完全黑了下来,总卫府也点起了灯火,他在府外的围墙边转了转,发现了绿娘子留下的记号。

薛破夜与绿娘子是约定好的,若是绿娘子要过来,便在墙外做上记号,那么薛破夜就知道如何安排了。

除了东园的萧素贞,西园的月竹,薛破夜在正园也有自己的单独住处,虽说总卫府有羽林卫护卫,但是薛破夜为了方便绿娘子能够出入,在正园安排的人是极少的,足够她来去自如。

先后去了两位夫人房中稍作安抚,无非是说最近朝务繁重,需要加班加点的干事业,所以不能陪二位夫人,深表遗憾云云,而萧素贞和萧月竹都是通情达理的女人,自然是柔情似水,甚是理解,薛破夜逞得一番手脚之欲,这才回到了自己的正园房中。

绿娘子还没到来,薛破夜先且躺在床上稍作歇息,没过多久,只听房门轻轻推开,一阵香风飘进,知道是绿娘子到了,急忙起身,吹灭了灯火。

绿娘子终究是青莲照的人,前来总卫府,不好让人知道,只要灭灯,府里的人自然以为薛破夜已经睡下,便不敢靠近打扰了。

“好姐姐!”薛破夜迎上前去,握住绿娘子的手:“你怎的现在才来,可想死我了?”

绿娘子轻轻一笑,随着薛破夜在床边坐下,媚声笑道:“好弟弟,这次可多谢谢你了,司马静伦已经救出来了。”

薛破夜点头笑道:“好姐姐出马,自然是手到擒来的。他如今怎样?”

“他现在和韩总舵主在一起,正在调养,要想恢复,恐怕还需要几日。”绿娘子叹了口气:“他倒也提起过你,说你是一个奸诈卑鄙的昏官,为了整治政敌,不惜与他合作编造罪证……!”迅即柔媚一笑,声音柔腻:“不过他说你守信承诺,倒也有几分男子气概。”

薛破夜听她声音柔媚,心中一荡,那幽幽的体香钻进鼻中,让他心旷神怡,手儿忍不住环着绿娘子的蜂腰,凑近耳朵道:“别人说我是不是男子气概我可不管,只要好姐姐说我有男子气概就成。”这大夏日的,绿娘子的衣裳极为单薄,薛破夜的手儿在绿娘子的小腹处轻轻抚摸,虽然隔着衣服,但依旧觉得滑腻入手,美不堪言。

绿娘子娇躯抽动,咬着嘴唇,眼如媚丝,轻声道:“你……你这登徒子,没一刻……清闲下来,为何每次见到我,都要如此……噢……如此轻薄……!”

薛破夜咬着绿娘子晶莹剔透的耳垂,呼吸微微急促:“我喜欢你,你是如此的诱人,我若能清闲下来,还算是男人吗?”

绿娘子紧紧.夹住双腿,肥美的臀部轻轻扭动,显然也有些情动,但还是轻轻推开薛破夜,声音甜腻:“你等……等一等,你不想知道冷烟云的情况吗?”

薛破夜收起魔手,反正长夜漫漫,有的是时间,今晚一定要将这个蜂腰肥.臀的尤物拿下,当下还是办正事要紧,问道:“他怎么了?”

“我们救下司马静伦之后,冷烟云很是感激,已经动身去了青州,他是要亲自去揪出杨耀布置在那些地方的暗桩。”绿娘子轻声道:“他也传下了命令,吩咐他的部下开始在各州行动起来。”

薛破夜喜道:“好好,姐姐,这事儿真是多谢你了。”

绿娘子叹了口气,道:“杨耀心思缜密,狡猾得很,冷烟云虽然亲自出马,倒也未必能够挖出那些暗桩。韩总舵主现在每日里都是暗暗跟在杨耀身边,想查出名册的下落……!”

薛破夜道:“为何老爷子不直接出手,逼迫杨耀交出名册?”

绿娘子白了他一眼,手指轻轻点了点薛破夜的额头:“你这笨蛋,杨耀如今仰仗的就是这些暗桩,那名册对他来说就是保命符,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交出来的。韩总舵主即使出手,杨耀难道不明白,一旦交出名册,十有八九就是活到头了,只有保住名册,才有活下去的希望,他虽狡诈,但是性情倒也坚韧,刑讯手段对他来说是绝无用处的。”

“原来如此。”薛破夜若有所思,皱起眉头,问道:“那杨耀如今在什么地方藏身?”

“在京都分舵,与大师兄他们在一起。”绿娘子道:“大师兄是他的嫡系,即使知道他判教,也会跟着他的。”

薛破夜想了想,想起一事,轻声道:“好姐姐,我心中有一件事情想问你,但你可莫说出去。”

绿娘子轻轻撩开额前的发丝,道:“怕我说出去,你就不要问。”

薛破夜嘻嘻一笑,抱着绿娘子,在她的额头亲了一下,道:“我怎会不相信你呢。”顿了顿,神色严肃下来,道:“姐姐,你知不知道,大楚户部银库,去年冬天失窃,凭空消失了上千万两官银!”

绿娘子身躯一震,点头道:“我知道。”

薛破夜嗯了一声,道:“那时候我在户部银库值夜,半夜三更来了一群人,他们潜入户部银库,似乎要找什么东西,你知道是谁吗?”

绿娘子摇了摇头,问道:“是谁?”

“大师兄!”

绿娘子似乎想到了什么,惊道:“我知道了,去年冬天,京都分舵伤了好几员大将,都是京都分舵的骨干,不过我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折损的,莫非……莫非就是在户部银库死去的?”

薛破夜点了点头:“不错,那夜羽林卫守在那里,与大师兄等人相遇,交手过后,杀了他们几个人。”

绿娘子柳眉微蹙,凝视着薛破夜,淡淡的月光下,她的神色有些严肃:“你……你不会也杀了人吧?”

薛破夜当夜确实杀了一人,但岂能承认,摇头道:“没有,我发现他们是京都分舵的人,便略施手段,放走了大师兄,否则在羽林卫的围攻下,大师兄怎能逃脱。”

绿娘子松了口气,幽幽道:“这就好。是了,你说他们要去户部银库找东西,找什么东西?”

薛破夜一愣,苦笑道:“我正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他们去找什么。”

绿娘子一愣,迅即叹道:“虽然都是青莲照的人,但他们是京都分舵,我是杭州分舵,他们的行动,是不会让我知道的。”

薛破夜皱起眉头,摸着鼻子想了想:“我现在都在怀疑,那笔失银该不会和杨耀有关系吧?可是仔细一想,又大大不可能,那可是上千万两银子,凭杨耀的能力,绝对没有可能不动声色地在悄无声息的情况下将银子盗走。”

绿娘子点头道:“不错,千万两官银,那是多大的数量啊,即使动用整个京都分舵的力量,那也是根本做不到的……!”

“奇怪奇怪!”薛破夜苦笑道:“那些银子究竟去了哪里啊?”

他转过头,只见绿娘子一双美目露出倦意,心知这阵子她也是劳累的很,柔声道:“好姐姐,你累了,先在这里歇息一下吧。”

绿娘子轻轻一笑:“我在这里休息,你去哪里?”

薛破夜心中嘿嘿想道:“我陪你歇息不成吗?”口中却道:“我在椅子上歇息就行。”

绿娘子美目流转:“哦,薛侯爷如此老实?难得难得。”

薛破夜为了表示自己的纯洁,起身走到桌边,在椅子上靠下,道:“早些歇息吧,你放心,这里不会有人来打扰。”

绿娘子似乎真的很疲倦,轻轻一笑,见薛破夜靠着椅子,两脚搭在桌子上,欲言又止,倦意上涌,不由靠在床头,轻声道:“我歇歇一会儿就好。”

她闭上眼睛,轻轻躺在床上,柔和的月光洒在她玲珑凹凸起伏有致的娇躯上,让坐在椅上的薛破夜忍不住偷眼去望。

绿娘子面朝里面,那性感的背面尽落薛破夜的眼中,盈盈一握的小蛮腰,下面却是浑圆紧翘的美.臀,高高挺起,美不胜收。

“你看够了吗?”绿娘子幽幽道。

薛破夜一怔,好姐姐太强大了吧,这也知道我在看?

“你……你来我旁边躺下!”绿娘子轻轻道。

这句话薛破夜听得明白,口中道:“这……不好吧!”却立刻爬起来,关好门窗,飞也似地钻到床上,从后面抱住了绿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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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来这章有五千多字,和谐原因,删了两千多!

第四零六章 【银库疑云】

有一句话叫做“天不遂人愿”,形容事物的发生变化与人的意愿背道而驰,这句话用来形容现在的薛破夜和绿娘子,绝对是贴切的。

就在两人即将结合的一霎那,门外不合时宜地响起了胡总管焦急的声音:“侯爷,侯爷,赵大人求见,有大事禀报。”

两个*燃烧到极点的男女,在这一瞬间掉入了冰窟。

绿娘子面色大变,翻身滚到床里面,拉过锦被,缩了进去。

薛破夜更是怒火中烧,盼了许久的美事眼见在一瞬间就要成功,孰知在这个时候竟然听到这样刺耳的声音忍不住大喝道:“三更半夜,鬼叫什么?”

外面的胡总管想不到薛侯爷怒火如此之盛,惊得不敢回话。

薛破夜轻轻拍了拍锦被,凑过去低声道:“好姐姐,不要怕,我出去揍这丫的。”感觉锦被微微发抖,也不知绿娘子是羞涩还是害怕。

自己受惊倒也罢了,让一个春.情正盛的佳人受惊,这是薛破夜忍受不了的,他爬起来,三两下穿上衣服,气势汹汹地冲出门,只见胡总管噤若寒蝉,跪在外面,一脸的惊恐。

“三更半夜,你鬼叫什么?”薛破夜心中气恼,冲着胡总管吼道。

自跟随薛侯爷以来,胡总管还从未见过侯爷发这么大的火,胆战心惊:“侯……侯爷……赵大人求见!”

薛破夜喝道:“哪个赵大人?都什么时辰了,跑这来干什么?”

“侯爷……是羽林营赵天达赵大人……!”胡总管小心翼翼地道:“他……他说有大事要找侯爷!”

“赵天达?”薛破夜冷静下来。

赵天达一直领兵在户部银库守护,守护的正是遭受盗窃的空库,银库外围,由赵天达领着近百羽林卫巡逻。

青莲照大师兄在银库失窃后还前往找寻东西,那自然是有极其重要的东西留在银库,虽然羽林卫将银库搜了个遍没有找到任何有作用的东西和线索,但是为了防止他们再度潜入,近百羽林卫镇守空库,说的夸张点,那是连只苍蝇飞进去也能被发现。

赵天达半夜三更前来,定然是为了银库的事儿,而且是急事儿。

“让他等一等,我这就来。”薛破夜吩咐一声,转身回房,关上了门,径自走到了床边。

只见绿娘子将锦被拉开一条缝,露出一双美丽的眼睛,柔柔地看着薛破夜,这一番小儿女的情态,让薛破夜心中怦然直跳。

他凑上前去,柔声道:“好姐姐,我先去处理一些事情,回来……咱们再继续……!”

绿娘子一想到自己方才的风.骚之态,心儿怦怦直跳,腻声道:“你……你去,我困了……!”又缩进了被中。

薛破夜见她方才骚.荡无比,此时却又忸怩羞涩,女人的两种风情俱在她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忍不住过去伸手进被子在她的硕.乳上肆意摸弄了一番,引得绿娘子娇.啼连连,只是想到赵天达还在等待,按捺*,凑近耳朵道:“好姐姐,等我回来好好收拾你……!”这才依依不舍地离房而去。

他倒不担心会有人进自己的房间,总卫府上下,就连萧素贞和月竹也是不会轻易进入的,绿娘子正好在里面先好好歇息一会儿。

……

……

深更半夜,和绝色尤物享受销魂激情之时,却被部下从床上叫起来,薛破夜的心情实在不算好,见到赵天达时,那张不悦的脸色还没有缓和下来。

“卑职见过大人!”赵天达神色严峻,行了礼,便站在一旁。

厅中已经点了灯,薛破夜在椅子上坐下,按了按手:“赵兄,坐吧。”待赵天达坐下,才问道:“这么晚前来,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赵天达点头道:“正是如此,户部银库那边,出了大事儿。”他的神色有些怪异,那双眸子里竟似充满了一丝惊恐。

薛破夜皱起眉头。

他知道,赵天达是一员虎将,胆气十足,普通的事儿他是毫不放在眼里的,若非真的发生让人震惊之事,他绝不会有如此惊恐的神色。

“你说!”薛破夜平静地道。

赵天达想了想,道:“大人,银库又有人失踪了。”

薛破夜疑惑道:“失踪?谁失踪了?是了,你为什么说‘又’字,莫非之前有人失踪?”

“不错。”赵天达有些自责地道:“十多日前,便有人突然失踪,当时我以为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并没有放在心上,也就没有回禀大人……知道今夜,突然又失踪一人,属下才醒悟中间定然有非同小可的阴谋,所以连夜前来禀报大人。”

薛破夜听得有些迷糊,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说清楚了。”

“大人,十多日前,负责库内巡视的大力库吏入库检查,那是例行巡视,主要是看看里面的机关是否异常,也好修缮……正是那一日,那名大力库吏进入空库之后,再也没有出来,部下向我禀报,我带了十几个人入库搜查,里面十二间库房以及各处通道我们都里里外外搜寻了个遍,却是没有拿大力库吏的半点踪迹。”赵天达说到这里,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当时这是太过奇怪,也没出什么其他的乱子,所以……所以属下也就没有报给大人。”

薛破夜冷哼一声,道:“赵副总卫,等到真的出了乱子,你再报上来,不觉得迟了吗?”

赵天达额头渗出汗来,起身道:“卑职……卑职有罪,请大人责罚。”

“继续说下去。”薛破夜摆摆手:“这个时候不是请罪的时候。”

赵天达忙道:“昨夜,又有一名大力库吏进库巡查,可是到了半夜也不见出来,卑职便再次带人进了银库……这一次倒是有怪异的事情发生。”

“什么怪事?”薛破夜坐正身子,来了兴趣。

“库里……闹鬼……!”赵天达眼中闪烁着惊恐之色,他一个铁铮铮的汉子,对于鬼怪,却显得极为害怕。

“荒谬。”薛破夜第一时间反应道,他毕竟是现代人,骨子里对于鬼怪是并不相信的,可是在这个时代,思想远没有进化到否认鬼怪的存在。

赵天达见薛破夜不信,忙解释道:“大人,我们进空库时,听到有几间库房里传来古怪的声音,那声音虽然很轻,但是却极为怪异,等我们打开库房看时,却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的,那巡查的大力库吏也是没有了踪迹……若非鬼怪,那声音……声音又从何而来?”

“就那一个古怪的声音,你们就觉得有鬼?”薛破夜叹了口气。

赵天达忙道:“还有两个大力库吏。大人,他们可都是身长八尺的大汉,更是活生生的人,而库房里面空空荡荡,我们却找不到他们,两个大活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这也未免太奇怪了吧?”

薛破夜皱起眉头,摸着鼻子,脑中也有些疑惑。

户部银库的格局他是看过的,打开巨门之后,里面是一条狭窄的通道,要经过几道机关,才能进入室内,而室内连接着十二个房间,里面都是用来摆放官银的地方,简单的很。

如今那银库里面的官银早就不翼而飞,更是空空荡荡,如果有人真的在里面,只需要一小会儿就能找到,绝对不至于见不到人,毕竟除了那条巨门后的通道外,库银四周都是用非常坚硬的岩石垒成,根本不可能从其他地方出去。

“那边现在情况如何?”

“卑职又调了五十人,加强了戒备……!”赵天达回道:“大人,你看这事……!”

薛破夜站起身,心中暗叹:“本想今晚和好姐姐春风几度,看来是没这个艳福了,奶奶的,天不遂人愿,好在还有明天后天。”看了赵天达一眼,道:“咱们先去库房看看。”

“卑职遵命。”

薛破夜当下便回到房中,本想和绿娘子说一声,可是到了房中,才发现床上空空如也,绿娘子早就不知去了何处,只是房中依旧弥漫着绿娘子留下的淡淡体香。

薛破夜叹了口气,换了身衣裳,这才出去随着赵天达前往户部银库。

此时户部银库已经增加了不少羽林卫,不少人都在窃窃私语,薛破夜一进银库大院,神色就冷了下来,向旁边的赵天达问道:“他们都知道了?”

赵天达有些惶恐地道:“这……或许是谁说出来了。”

“草木皆兵。”薛破夜冷哼一声:“你不知道,这样会动摇军心吗?还不传令下去,禁止议论……找出是谁传出来的,打上一顿板子,涨涨记性。”

赵天达忙道:“卑职遵命。”附耳向身边的羽林卫吩咐几声,那羽林卫立刻下去,呼喝了几句,众羽林卫这才停止了议论,见到总卫大人前来,纷纷站定行礼。

户部银库分东西两库,空库这边属于东库,有四十栋库房,每栋库房内更有十二间银屋,其中有三十七栋库房失窃,余下三库的银子早就搬运到了西库那边。

纵横而列,齐刷刷的几十栋建筑看起来肃穆而威严,在东库失窃之前,这里镇守着近千名守备军,但是自从这里成为空库后,在大多数人看来,再在这里守护已经没有意义。

可是薛破夜却坚持在这里布防了上百名羽林卫,或许一直不会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可是也决不允许任何外人潜入这里拿走一些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线索。

出事的库房是律属东库的二十三号库房,靠近西北角,此时的二十三号库房前,已经守卫了二十多名羽林卫,点着火把,将这一篇区域照的极为亮堂。

“就在这里!”赵天达站在薛破夜身后,眼中依旧残留着惊惧之色。

此时的巨石门已经打开,那黑漆漆的通道就像真的有鬼魅潜伏,说不出的阴森恐怖,守护在这里的羽林卫也都是精锐之军,可是处在这种环境中,或多或少都有一丝惊恐。

这一点薛破夜还是能体谅的。

毕竟受到时代的局限,世人对神仙鬼怪都是存着敬畏之心的。

试想上千万两官银不翼而飞,几乎不是人力能为,如今有连续失踪两个大力库吏,而且库房内竟然隐隐传出古怪的响动,这一切综合在一起,还真是有点玄乎,也难怪大家将盗贼想到鬼怪的头上,薛破夜若是土生土长的大楚人,自幼经受鬼怪文化的洗礼,说不定也会这样认为。

看着众人都有惶恐之色,薛破夜知道有必要安定一下军心了,上前拍了拍一名羽林卫的肩膀,和蔼地道:“害怕了?”

那羽林卫立刻恭敬站立,高声道:“不怕!”

薛破夜哈哈一笑,道:“怕就怕,没什么大不了,咱们都是血肉之躯,怕死,怕生病……有时候怕老婆,没什么丢人的。”

他最后一句话,顿时引起众人一种哄笑,那诡异的气氛也在此时微微得到了一些缓解。

那羽林卫尴尬地笑了笑,点头道:“总卫大人,这……这是不是真的有鬼?”

薛破夜呵呵一笑,反问道:“我听人说,这鬼怪吸取人的精气,你们可曾听说,鬼怪偷人银钱的?”

众人一愣,互相看了看,不少人都摇起头来。

薛破夜哈哈一笑,道:“不错,我也没有听过。我一直在想,这银子只有人用得上,鬼怪要偷,也该到棺材铺去偷冥钱啊,跑这里来闹个什么劲?所以本官以为,无非是有人故弄玄虚,至于鬼怪之说,实在有些荒谬啊。”

“是谁在故弄玄虚呢?”看到总卫大人如此亲切,一名羽林卫忍不住地问。

薛破夜呵呵一笑,道:“小兄弟,你放心,我若查出是谁在后面故弄玄虚,第一个就告诉你。”

这话一说完,又引起一阵大笑。

薛破夜回头看了看赵天达,沉声道:“带上几个人,点上火把,随我进去。”率先走进了黑漆漆的通道,赵天达立刻领了几名羽林卫,举着火把跟了上去。

通道的机关自然已经锁上,刚一进通道,一股热浪就扑面而来,这库房内部四面封死,平日里又没什么空气渗透,所以闷热无比,而且空气也很不好。

这是薛破夜第二次进入库房,第一次的感觉若是好奇紧张的话,这一次却只有疑惑了。

“大力库吏是从这条通道进来?”薛破夜皱着眉头问。

赵天达忙道:“是的,大人,虽然这边是空库,但是日后还是要用来装库银的,所以大力库吏每隔一段时间便要进来检查机关是否运作正常,还有十二库房门是否运转灵活。”

薛破夜点了点头,又问:“平日里这通道的机关都是开着的吗?”

跟来的有一名大力库吏,回道:“回禀大人,平日里石门紧闭,机关都是打开的,而且外面都有人守护,绝对不可能有人进入库房里面。”

“如此说来,除了鬼怪,还真是没有人能够悄无声息地进来?”薛破夜皱眉问道。

“是!”

“鬼怪”二字一出,所有人心中又是一阵毛骨悚然。

一行人穿过通道,这才进入了宽敞的走廊,走廊里面一排,就是十二间银房了,此时十二间银房都是紧闭的,整个银库里面一片寂静,只闻到几人的呼吸声。

薛破夜平静地道:“打开!”

大力库吏急忙上前,三两下,打开了一扇库房的门。

薛破夜率先走进屋中,在火光之下,只看到一排一排的银镦,那都是用来摆放官银的架子,整个库房内四四方方,四面都是用坚固的岩石垒成,坚固而平整,地上亦是光滑的花岗岩铺就,没有半丝空隙,整个库房就像一个让人透不过气来的小囚牢。

“你是说,从这里传出古怪的声音?”薛破夜四面观察着,若有所思地问道。

赵天达道:“我领人进入通道只是,就听到这里面传出古怪的声音,不过却不知道是从哪间房中传出来……等我们走过通道,到达走廊时,那声音便消失了,一丝儿也听不到。”

“库房中的这些东西可有变化?”

“没有!”大力库吏很肯定地道:“银镦都是像原来一样,并没有变化。”

“也就是说,那声音不会是银镦倒塌或者移动的声音?”薛破夜脸色更显疑惑。

按他先前的猜测,有可能是因为夏日炎热,物质分子活跃,所以造成了银镦自动倒塌或者移动发出了一些古怪的声音。

如果没有这些情况发生,那么这些人听到的古怪声音又从何处传来?

虽然不信鬼神,但是薛破夜还是有些紧张,四周看了看,该不会真他妈的有鬼吧?

他愈看这个密不透风的库房,愈是疑惑,实在不明白在这样的库房内,官银怎可能不翼而飞?更何况那时候这库银外面可是有守备军的将士镇守,稍有风吹草动,都有可能被发现,更毋庸说庞大的官银从这里运出去了。

“难道盗贼还能上天入地不成?”薛破夜盯着房顶厚厚的岩石顶,喃喃自语。

他身体猛地一震:“上天入地?”他眼睛忽地亮了起来,目光缓缓地移动,最后停在了脚下的花岗岩地面上。

众人瞧见薛大人神色有异,也都顺着他的目光,一齐看向了地面。

第四零七章 【借兵】

花岗岩是一种岩浆在地表以下形成的火成岩,质地坚硬,难被酸碱火风化作用,是一种高档的建筑材料。

作为国库,大楚户部银库为了增强银库的牢固性,除了四壁使用了东山巨岩外,地面都铺上了花岗岩,大有水火不侵玩物不入的气势。

薛破夜或许算不上顶尖智慧的角色,但是他的脑子重在活,不会走死胡同。

“上天入地”四个字不经意吐出口后,他的头脑反而更加开阔起来,也更显得冷静,蹲下身子,看着结实的花岗岩地面,运起劲气,轻轻敲了敲,或许是地面太后厚实,发出低沉的“砰砰”声,并没有意想中那种空心“咚咚”声。

赵天达很是疑惑,凑近过来,低声道:“大人,莫非这下面……!”

薛破夜看了他一眼,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说,自己站起身来,作出一副惊慌的样子道:“这……这里不会真的有鬼吧?”

本来众人之前听总卫大人一番抚慰,心里稍微轻松了一些,此时却连总卫大人也怀疑起有鬼,禁不住都有些惊惧。

赵天达虽然不明白薛破夜的真正意图,但是从薛破夜的方才的示意来看,显然是另有计较的。

薛破夜并没有多说什么,挥了挥手,领着一群人快步出了库房,一出银库,立刻吩咐道:“关闭石门,任何人不许再进入……!”扫了一眼众护卫,淡淡地道:“这银库里有些脏东西,大家暂时就不必守护在这里了……!”皱着眉头,不再多言,径自离开。

羽林卫们面面相觑,都有些疑惑,方才总卫大人不还在宽慰大家吗,怎的现在却又说里面有脏东西?

只是这样的疑惑,谁也不敢问,见到总卫大人渐渐远去,众羽林卫也就遵照总卫大人的吩咐,纷纷离开了这个充满阴森气息的地方。

薛破夜的脚步很快,出了户部大院,才停下脚步,看了身边的赵天达一眼,低声道:“安排人,远距离监视二十三号库房,但不能接近……有任何动静,都不必慌张,也不必过去。”

赵天达皱着眉头,小心翼翼问道:“大人,你……你是说,那里面真的有鬼?”

“有鬼!”薛破夜冷笑道:“不过此‘鬼’非彼‘鬼’,恐怕用不了多久,这些‘鬼’就要露面了。”

赵天达见着总卫大人上了马车远去,兀自不明白总卫大人话中的意思。

……

薛破夜的马车并没有回府,而是折向南边,这个时候,他需要一些“幽灵”,一些比“鬼”还隐秘的“幽灵”。

虽然王族之乱,让京都府和都察院的幽灵密探们折损殆尽,但好歹还是留下了一些,而这留下的一批,经过那场震撼人心的大战后,将会更恐怖,更冷静。

薛破夜的马车是在京都府尹魏山泰的府邸门前停下的。

虽然是三更半夜,但是得知来客是薛侯爷,下人还是飞一般地去通知魏山泰。

自从王族叛乱后,京都府受到重创,当初的紫衣精锐,如今只剩下十之一二,势力可以说是耗损殆尽。

魏山泰作为京都府的头子,在那一刻已经明白了先帝的意思,所以他很识趣地开始平淡了自己曾经极为活跃的政治舞台,做着一些貌似极为无聊的京都治安工作,在政治舞台上保持着低调,每日里的朝会上,他沉默寡言甚至是无言,让人几乎都忘记了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往日里,京都府尹的府邸是因为别人对它深入骨髓的敬畏而不敢登门,如今却是门庭冷落车马稀了,对于已经失去了光辉和实力的京都府尹,大家已经没有兴趣来关注了。

薛破夜见到魏山泰的时候,魏山泰穿着黑色的宽袍,虽然神情看起来有些颓废,但是在德庆帝手中曾经散发着无穷震慑力的“老刀”,那骨子里的寒芒却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的,那很随意的一个眼神,若是落在普通人眼中倒也罢了,但是看在薛破夜的眼里,却依旧是犀利霸气。

“薛侯爷,请用茶!”魏山泰嘴角泛起怪异的微笑,凝视着薛破夜,指了指刚刚送上了的热茶。

薛破夜微笑道:“今夜打扰魏大人,是有两件事情要麻烦。”

魏山泰叹道:“薛侯爷客气了……下官今非昔比,不一定能帮上忙啊。”

“魏大人才是客气了。”薛破夜神色严峻下来,拱了拱手,声音带着一丝恭敬:“魏大人,破夜是后进,大人是前辈,您为大楚朝操劳了十几年,破夜一直钦佩有加,今日来此,乃是向大人请教一件事情……或许魏大人也未必知晓,但是魏大人是先帝的近臣,说不定知晓一些线索也未可知。”

魏山泰感觉到了薛破夜的严肃,眉头微皱,坐正身子,轻声道:“薛侯爷,魏某虽然今不如昔,但是只要大楚国用得上魏某,魏某必定全力以赴。”

薛破夜也不多说场面话,直接问道:“魏大人,对于户部银库的机关,你知道多少?”

魏山泰一愣,想不到薛破夜问得这么直接,而这一句话,只要稍出误会,就会让人产生歧义。

魏山泰是京都府的头子,按照常理,绝对不可能了解户部的机关,一旦了解,那就很有盗银的嫌疑,若是普通人听到薛破夜这样的问话,即使面上不表现出来,心中定然也极为不快,但是魏山泰知道薛破夜的意思绝非怀疑自己与官银失窃有关,从薛破夜的表情看来,这是一个诚挚的询问,是薛破夜从内心深处想得到解答的问题。

魏山泰的眼睛微微一转,笑道:“薛侯爷这话问的怪……户部的事儿,侯爷该比我知道的多吧?”

薛破夜摸着鼻子,轻声道:“魏大人跟随先帝十几年,忠心耿耿,有些不为外人知道的事情那也是情理之中。”顿了顿,忽然道:“魏大人或许以为京都府自此会一蹶不振,可是破夜却不这么认为……京都府的能力毋庸置疑,圣上……嘿嘿,圣上到如今,一直还有提拔启用之心。”

魏山泰身躯一震,眼中精光划过。

德庆利用王族叛乱,让京都府顷刻之间从大楚最恐怖的间谍机构变成了一个碌碌无为的清水衙门,虽然魏山泰很聪明地接受了这种现实,但是纵横暗处呼风唤雨的生涯在顷刻之间消失,这让魏山泰的心里总是有一种落寞的感觉。

薛破夜这句话,似乎在暗示着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暗黑京都府能够重新崛起,这……实在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双方是聪明人,很多事情没必要说的太明白。

“薛侯爷,按理说,有些话儿不是我魏山泰能够随意说出口的。”魏山泰寻思着,小心翼翼地道:“不过既然是为了大楚,魏山泰也就犯忌直言。户部银库是机关城的公孙家族人所建造,那机关自然是满布其内。户部所熟知的,自然是通道处的那七道机关,至于里面,想必是没有人知道其中的玄妙。”

“魏大人想必是知道的!”薛破夜笑盈盈地道。

“公孙家建造机关城,那是为了报答阳武帝。”魏山泰若有所思地道:“不过户部银库历朝历代都是极为隐秘极为敏感的话题,任你官位再高,若非身兼其职,也是难以洞悉其中的玄妙。大楚户部银库,那也是玄妙的建筑,不比寻常,可惜从阳武帝时代流传下来的机关控制,也只有巨门机关和内道的七道机关,除此之外,虽然众说纷纭,但是库内的其他机关却是遗失了。”

薛破夜摸着鼻子,若有所思地道:“魏大人,你的意思是,银库之内,确实还另有机关?”

既然说到这个份上,魏山泰也就去掉了狐狸的某些特质,点头道:“这一点毋庸置疑,不过……哎,薛侯爷,此处只有你我,出我口,入你耳,还望不要怪罪……!”

薛破夜正色道:“魏大人但讲无妨,破夜今日过来,乃是以一晚辈的身份向一前辈请教,至于朝廷的是是非非,我们暂且放下就是。”

魏山泰露出赞赏的神色,颔首道:“根据传闻,公孙家为阳武帝建造的户部银库,考虑到了一个很严肃却也很让人反感的问题。”

“什么问题?”

“一旦京都出现动乱,或者说,京都面临危难之时,户部银库的官银将如何处置?”魏山泰正色道:“总不可让敌人将这些白花花的官银掠夺而去。”

薛破夜一怔,这问题确实严肃,但也确实犯忌,令朝廷反感。

“魏大人的意思是说,公孙家为解决这个问题,在户部银库做了手脚?”薛破夜若有所思地问道。

魏山泰神色严峻:“不错,这件事情当时朝中有一小部分人是知道的,但是究竟做了什么手脚,阳武帝并没有令人记录在案,更没有转交给户部,所以这就成了一个永远也解不开的秘密。”顿了顿,苦笑道:“先帝尚未登记之前,魏某便跟在先帝身侧,那时先帝对此事也有耳闻,更是找了机会,想弄清楚库内的机关到底是什么玩意,为此更是找了不少鲁工营的顶尖高手……!”

薛破夜紧张地看着魏山泰,希望从他嘴中哪怕说出一点有用的线索也好。

魏山泰苦笑着,凝视薛破夜迫切的眼神,摇头道:“没有,先帝虽然花了很多功夫,却依旧没有找出问题所在,那囚笼一样的库房,四面严封,上下也都不可突破,根本找不出所谓的机关在哪里。“

薛破夜叹了口气,脑中不停地运转着,他已经十有八九的确定,在那库房之内,必定是另有机关,可是要想找出来,绝非易事。

魏山泰忽然问道:“薛侯爷,莫非……莫非银库那边又有什么事情?”

薛破夜点了点头,想了想,道:“不错,有两名大力库吏在银库内失踪,而且进去搜索的人听到里面传出古怪的声音……可是等人一到,一切又都恢复了正常,找不到任何线索。”

魏山泰皱眉道:“薛侯爷是怀疑……有人启动了里面的机关?”

薛破夜点头道:“破夜确实有此怀疑,不过为了不打草惊蛇,破夜并没有将想法表露出来,只是让大家觉得里面真的有鬼。”

薛破夜沉默着,半晌过后,才凝视着薛破夜:“既然如此,侯爷为何将此等大事透知让我晓得?”

薛破夜微微一笑,一字一句地道:“先帝只是削弱你的实力而没有贬你,这就证明,先帝只是忌惮你的实力会对新皇造成威胁,却并没有怀疑你的忠诚……先帝信任你,所以,破夜也信任魏大人!”

魏山泰身躯一震,眼中闪烁异样的光芒,他看着薛破夜,片刻之后,眼神从惊讶慢慢变成了感激。

薛破夜这番话极为实在,魏山泰听在耳中,就如同觅到了知音一样。

“薛侯爷……如此看?”魏山泰声音已经有些颤.抖。

薛破夜叹了口气,道:“魏大人,你追随先帝十几年,在京都府府尹的位置上岿然不倒,这是需要才干和忠诚二者兼备的,眼看着朝中势力大臣被先帝一个一个地拔除,不是丢了性命就是废黜它地,而魏大人却依旧能坐在府尹的位置上,这足以表明了魏大人的忠臣。破夜相信,能对先帝忠诚的臣子,对新皇也一定会效忠,而京都府是一个有本事的衙门,就此荒废,对于朝廷来说绝对是一个遗憾,所以破夜一定会进谏圣上,求圣上发下旨意,传旨魏大人重振京都府!”

魏山泰再也顾不得面子,单膝跪倒在薛破夜面前,感激道:“若能重振京都府,魏山泰必为朝廷解忧,为圣上尽忠……薛侯爷,魏某在此谢过您的大恩……!”

薛破夜急忙上前扶起,看着魏山泰双目泛红,心中暗叹:“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位间谍头子到了今日竟要谢我,世上的事情实在难以说清楚。”

重新落座后,魏山泰立刻道:“侯爷,依魏某愚见,若户部银库内的机关真的被启动,那么对方来头必定不小……公孙族人很有可能参与进来了。”

“公孙族人?”

“不错。”魏山泰颇为肯定地道:“侯爷试想,这公孙家的机关术独步天下,设置精密,外人绝没有本事解开,除非是公孙族人亲自过来了。”

薛破夜的脸色冷了下来,冷声道:“如此说来,库银失窃,还真与公孙家有关联。”

魏山泰并没有说话,但脸上的表情,却表示出此事的肯定性。

“魏大人,听说你的部下都是潜伏高手,有时候即使从你身边大摇大摆地走过,你也无非能够察觉出来,却不知是真是假?”薛破夜笑问道。

魏山泰不明白薛破夜为何突然提起这种话题,但还是不无得意地笑道:“这话说的有些夸大,外人虽叫紫衣们为幽魂,可是那样的本事还是没有的。不过有时候借助周边的环境,施展障眼法的本事倒是有的。”

薛破夜脸现喜色:“障眼法?”

魏山泰点头道:“不错。就好比在树林之中,他们可以伪装的如同树上的枝干,又或者在石阵之中,说不定哪一块不起眼的石头就是他们伪装的。这些是他们吃饭的本事,精熟的很……侯爷,为何有此一问?”

薛破夜哈哈一笑,抱拳道:“魏大人,破夜要向你借兵了。”

“借兵?”

薛破夜摸着鼻子笑道:“不错,借兵,你这些会使障眼法的幽魂们,借上十个八个,还望魏大人不要吝啬啊。”

魏山泰眼珠子一转,似乎明白了什么,点头笑道:“原来侯爷是想瓮中捉鳖啊!”

“瓮中捉鳖倒不一定能成!”薛破夜肃然道:“不过总要看看那些妖魔小丑在玩什么花样……魏大人,你或许不知道,破夜这一辈子最喜欢玩的……就是游戏!”

魏山泰哈哈一笑,道:“侯爷,京都府虽然元气大伤,但是十个八个紫衣还是有的,侯爷尽管拿去用。”顿了顿,嘿嘿笑道:“侯爷此番前来,借兵是真,问讯是假吧?”

薛破夜摇头正色道:“魏大人莫误会,破夜此来,是真诚向魏大人请教的。”

魏山泰眼睛眯着,笑道:“却不知侯爷却怎知会在魏某这里问出你想知道的东西?魏某和户部,可是向来没有什么瓜葛的。”

“很简单。”薛破夜起身笑道:“大楚户部是机密的事儿,除了先帝,知道底细的人并不多,但是先帝信任的几个人或许多少知道一点细节……您是先帝信任的忠臣,所以从你这里打听一些消息,那是明智之选……如果连你都不知道,那么其他人就更不可能知道。”

他这话颇有几分拍马屁的嫌疑,让魏山泰听着极为舒服。

当夜,魏山泰便秘密召集了十名一等一的紫衣幽魂,吩咐他们听从薛破夜的差遣。

京都府被打压后,紫衣们更是没有了往日的威风,只是过着平静无聊的日子,在他们的心中,前途似乎是一片黯淡了。

一旦长时间从事暗黑工作,突然之间被朝廷冷淡,紫衣们也会感到莫大的空虚。

今日薛破夜来借兵,这让一直处于茫然期的紫衣们瞬间迸发出了无比强大的斗志,他们受到朝廷的冷淡,虽然这是一种政治无奈,但是他们却要证明自己对于大楚国依旧是忠心耿耿,依旧是有巨大作用的。

第四零八章 【机关显】

六合院。

苍翠的林荫之中,微风轻抚,林中气息清鲜,将夏日的热意都挡在了林外,一座亭子环绕其间,精致的八角小亭中,明月王轻轻捻起一粒白色的棋子,思虑良久,才轻轻放落下去,温言道:“驸马爷,这可叫釜底抽薪,你已无退路了。”

在他对面,正是驸马爷易辰渊。

放下棋子,易辰渊叹道:“明月王,你这是什么待客之道,你请我过来,该不会是让我尝尽失败之苦吧。这可是你第三局让我饮败了。”

明月王哈哈笑了起来,道:“都说驸马爷心胸宽阔,该不会为了输两局棋,就对本王存有偏见吧?”

“输两局棋倒也算不得什么。”驸马爷嘴角带着迷人的微笑,缓缓道:“只是若是输了人生,那可就是悔之晚矣了。”

明月王站起身来,背负双手,望着林中那一条潺潺流过的溪水,平静地道:“驸马爷的话,似乎另有所指啊。”

易辰渊盯着石桌上的棋盘,淡淡地道:“你是明月王……窝在这里,心里或许很不舒服吧。”

明月王轻轻一笑,声音依旧温柔:“辰渊,你我自幼便是玩伴,对我应该了解。本王爱的就是这清雅恬静的地方,身居此处,闲情逸致,更有你为伴,下下棋,弹弹琴,何其美哉,又岂会不舒服?”

“总会倦的。”易辰渊轻叹道:“什么事情做得多了,就会倦的。这里虽然风景优美,但是并不适合你,你已经习惯了西北的风沙……用不了多久,这些美景在你的眼中将会变的枯燥无味,你会怀念雍州……那里的风,那里的沙……!”

明月王身躯微动,他背负在身后的手,在这一刻轻轻抖动着,但仅仅一瞬间,就恢复了平静,轻声道:“我出生在这里……雍州……并不是我的归宿……!”

“你错了。”易辰渊猛地站起身,看着明月王:“皇族发源雍州,你是皇族的传人,是阳武陛下的皇子,雍州……永远是你的故乡。”

明月王修长的眉头微微皱起,看了易辰渊一眼,平静道:“这里只有你和我……!”看了不远处靠坐在树下闭目养神的窦安道:“他是我的心腹,也等于是我,所以有些话,你不需要拐弯抹角,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出来!”

易辰渊微一沉吟,终于道:“留在这里,你便再也无出头之日……或者说,终此一生,你都未必能够离开。你在雍州的部下,那些忠心耿耿能为你出生入死的部下,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因为没有你的庇护,会很快被我们的皇帝用尽一切手段一一铲除,这些,你比我更清楚!”

明月王本来温和的目光在瞬间变得犀利起来,瞥向易辰渊,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冷笑:“你是在挑拨我和圣上的关系?这不是臣子该做的事情,更不是你该做的事情,你是琼妹妹的夫君,琼妹妹一直在维护圣上,你作为她的枕边人,想法不该与她背道而驰!”顿了顿,淡淡地道:“你为了什么?”

“你看着我!”易辰渊冷冷地道:“还记得二十年前的易辰渊吗?年少轻狂,手持八尺长锋,高歌痛饮,满腔热血,那个时候你曾和我约定,会一起带着我大楚勇士,挥军北上,平灭北胡,完成楚侯未尽之事业……可是你看看我的手,如今却只能弹琴弄玉,再也提不起刀枪了。”

明月王叹了口气,并没有说话。

“只要你在这里住上一年,二年,你就会变得和我一样……拿不起刀枪,拉不动弓弦……甚至只能坐着华丽的轿子而没有了骑马驰骋的兴趣……!”易辰渊声音平静,却极尽冷酷:“你的斗志会一点一滴的消磨,西北引以为傲的明月王,会在他的子民心中成为一个堕落的庸才……那是你想看到的?”

明月王平静地道:“六部三司联名,圣上更是隆恩浩荡,让我留京……莫非我还要拒绝?”

易辰渊忽然笑了起来,道:“明月王,你虽然极力掩饰,可是从你的声音里,我还是听到了不服,听到了淡淡的责怪……!”

明月王目光平静如水,并没有因为易辰渊看破自己的心思而改变脸上平静的表情。

“兵部发下了文书,已经勒令青州,沂州,惠州三州满编满营,整军备战……他们口口声声说是要准备与北胡开战,可是这三州所处的地方,正是环绕在你雍州的南面,明月王,你该不会也以为他们是为了对付北胡吧?”易辰渊嘴角泛起冷笑道。

明月王眉头微皱:“你是说,朝廷要对付雍州?”

“我不知道!”易辰渊淡然道:“不过要对付北胡,那就该往边关增派大军。可是目前的形式,不但三州整军,而且兵部似乎有计划地从其他各州抽调军队向西北边集结……朝廷的心思,不问自明吧?”

明月王沉吟着,他的眉角已经微微跳动。

……

六合院四面八方,都有羽林卫的精兵在注视着整个六合院的一举一动。

西门雷藏亲自坐镇六合院,驸马易辰渊前来六合院,这事在他的眼中,也算不得怪异。

邀请易辰渊的请柬,是他得到明月王的吩咐,亲自派人送去的,而易辰渊前来六合院,也是他在正门迎接的。

他以羽林卫特有的警觉性观察了易辰渊,发现不出任何问题。

明月王曾与易辰渊交好,这事儿也是京都上层人物都知道的事情,闷在这六合院内,明月王邀请易辰渊前来下下棋赏赏花,也算不得怪异的事情。

总卫大人的吩咐,那是要监视好明月王,却不是真的将明月王当成囚犯。

等到易辰渊那一辆华美的马车缓缓出来时,西门雷藏立刻绷紧神经,但是脸上却带着恭敬之色迎了上去:“驸马,这便要走了吗?”

易辰渊掀开窗帘:“西门大人,夏日炎炎,你还要辛劳守卫,真是辛苦了。哎,今日同明月王下棋解闷子,连输几局,看来是手气不好,本宫还是早些收手的好,免得输得更惨,到时候反而惹得自己不高兴,哈哈……!”

西门雷藏笑道:“驸马的棋力,在整个京都都是首屈一指的,明月王竟然能胜,如此看来,明月王的棋力也是精妙绝伦了。”说话间,一双犀利的眼睛透过窗帘向马车内打量着。

马车内的空间并不算很宽敞,易辰渊很识趣地尽量拉开窗帘,好让西门雷藏看个明白。

驸马毕竟是皇亲国戚,总不好上车去检查,而易辰渊也明白六合院的检查工作是极为严密和苛刻的,说不准明月王便被藏在车中带走了,这些羽林卫严格检查也是分内之事,所以一个看似不经意地敞开窗帘,一个看似很随意却极为谨慎小心地扫视着车厢内的状况,在说笑之间,一次检查在悄无声息中便完成。

“明月王的棋力未必精妙绝伦,只是本宫今日被六合院的美景所迷,一时疏忽而已。”易辰渊微笑着,俊美的脸庞满是和蔼之色:“本宫后日再来找他厮杀一番,看看谁更厉害。”

笑声中,马车通过检查,缓缓驶去。

“马车底下可看清了?”西门雷藏神色严峻下来,沉声问道。

旁边一名羽林道:“大人放心,卑职俯下身子检查过,不会有问题。”

西门雷藏脸色微松,点头道:“那就好,圣上和总卫大人将这里交给我等,是信任我等,我等切不可有半丝疏忽,否则……咱们再长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顿了顿,挥挥手:“派人去看看明月王是否还在院子里。”

……

……

薛破夜身处户部,他是户部侍郎,有着自己办差的屋子,不过此时他没有像其他户部人员忙忙碌碌为筹备粮草军饷而殚心竭虑,他现在只是在等待,等待着一场隐藏在地下的巨大阴谋慢慢浮出水面。

根据消息,那些古怪的声音都是在夜间发出来,换句话说,那一批盗贼都是在夜间才敢行动,白日里必定是不敢轻易靠近银库的。

从京都府接来的“幽冥之兵”,已经被他充分利用起来。

这一群人既然能够在树林中消失身影,在是震中不见踪迹,那么在看似无处藏身的库房内,必定也能以障眼法掩饰自己的行踪,他们有着与“鬼怪”相遇的心理准备,所以他们会幻化成库房中的一面墙壁,悄无声息地等待着“鬼怪”的出现。

薛破夜等的,就是这些“鬼怪”以何种方法出现。

已近黄昏,按照往常,户部的官吏们都可以回去歇息了,但是这一阵子却不同,为了尽可能地多筹备粮草和军饷,在户部尚书王德昭的亲自率领下,户部做出一项有一项的决议,发出一道又一道的命令,甚至可以说,这些户部的官吏有时候达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这并非是这些人的觉悟很高,而是王德昭遵照小皇帝的吩咐,下达了死命令,如果没有达标,户部会有一大批官员为此丢掉乌纱帽,为了前途,所有人只能拼尽全力去做好超出自己负荷的艰巨工作。

“侯爷!”王德昭进了薛破夜的屋子,一脸的疲惫:“侯爷若是困倦了,不妨先回去,这边我会好好的处理。”

薛破夜含笑着摇了摇头,喃喃道:“等待……我在等待……!”抬起头,望着王德昭,问道:“尚书大人,银子筹备的顺利吗?”

王德昭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摇头道:“侯爷,这个时候不是收税的时候,银子的难度是极大的。如今咱们只是竭尽所能,让富庶之地的衙门尽量催讨赋税,另外就是要求各地官商尽快出掉手头的货物,转买粮草……不过这些事情处理起来,还是很为复杂的。”

薛破夜笑了笑,温言道:“人尽其能也就是了。”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

王德昭见薛侯爷忽然失笑,有些奇怪,问道:“侯爷,您这是……?”

薛破夜笑着摇头道:“我在想,我大楚几十个州,算得上地大物博,在此时筹集银子颇为棘手,那么雍州一地,若要筹起银子粮草……岂不更棘手?”

……

薛破夜在户部等到深夜时分,终于得到了消息,户部银库那种奇怪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而羽林卫们严格遵守着总卫大人的吩咐,远远地监视着,没有谁敢靠近。

站在户部大院的一处角落里,远远地看着二十三号库房,这里已经离得远了,普通人已经无法听到库里面传出的声音,但是薛破夜有着超乎常人的耳力,虽然很隐约,但是他还是依稀听到库房中传出的一丝诡异声音。

“大人你听!”赵天达低声道:“就是这种声音。”

薛破夜摸着鼻子,冷笑道:“我还担心这种声音不会出现……既然出现了,那么中间的谜题我们很快就能解开了。”

“大人,那些紫衣会不会有事?”那些紫衣是赵天达黄昏时分偷偷安插进去,几乎没有人知道,要想在一件空旷的屋中隐匿自己的踪迹不被人发现,也只有那些紫衣幽灵们能做到。

薛破夜很自信地笑道:“魏大人培养这么多年,培养出来的可不是蠢材。”

在四周万物俱静的环境下,库房中时不时地依稀传出那种很难被人发现的古怪声音,而薛破夜竟是靠坐在墙壁,面带微笑,闭目养神。

赵天达心里很急,但是见总卫大人气定神闲,知道其中的某些步骤早就计划好了,用不着自己担心,于是也坐了下去,耐心等待。

那种诡异的声音,只能将近黎明时才销声匿迹,而薛破夜和赵天达,在墙角整整坐了一晚上。

“大人!”赵天达努力睁着困倦的双眼:“咱们……咱们是不是要行动了?”

薛破夜睁开眼睛,搓了搓脸,看了看天色,笑道:“奶奶的,天这么快就亮了。”他这一晚上,可是一直靠在墙角悄无声息地修炼劲气哩。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看着黎明曙光沐浴下的银库,道:“再等一等。”

过了大半个时辰,眼见朝阳初现,薛破夜终于道:“开门,进库!”

……

踏入那漆黑的通道,里面一片寂静,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依旧是空空荡荡的库房,有的只是浑浊闷热的空气。

赵天达心中忍不住赞叹:“那些紫衣果然厉害,在这样的环境里呆上一个晚上,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当大力库吏打开一间库房门后,薛破夜和赵天达快步进入,只见屋中一切如常,没有半丝改变,禁不住互相看了一眼。

“大人!”赵天达低声问道:“那紫衣在哪里?”

薛破夜四周看了看,也有些疑惑,是啊,安排在这里面的应该有一名紫衣,如今却是身在何处?

正在此时,就听身后的大力库吏“啊”地惊叫了一声,于是,薛破夜和赵天达就看见在库房的西北角,那看似平坦的屋顶角落处,本来坚固无比的墙壁竟然在微微蠕动。

赵天达拔出佩刀,护在薛破夜身前,惊恐地看着墙壁。

在他看来,那必定是鬼怪无疑,说不定潜藏在库房里的紫衣已经被这怪物给吃掉。

就见似乎有东西从墙壁上脱落下来,“噌”地一声,宛如一小块墙壁倒塌下来,只是那东西脱落之后,屋角依旧正常如故,完全看不出有丝毫损坏,而落在地上的“墙壁”,已经站起身来,快步走过来,跪倒在地:“属下见过侯爷!”

赵天达此时才醒悟,敢情紫衣却是躲在屋顶角落处,只是手段高明,无论如何也瞧不出藏了人。

这名紫衣身上的衣衫与墙壁的颜色几乎一模一样,若真的贴在墙壁上,还真是难以分辨。

“障眼法!”薛破夜拍手赞道:“果然高明,果然高明,辛苦了。”

紫衣恭敬道:“侯爷吩咐的任务,属下已经探查清楚了……这屋子里,果然有机关。”

薛破夜神色严峻,沉声道:“在哪里?”

紫衣站起身来,左右看了看,恭敬道:“侯爷,你请看!”快步奔到左边墙壁处,伸出手,上上下下按了七八下,这才走到库房东角,指着一处道:“侯爷,这里的机关隐藏的极深,有十处要启动,而且看样子有严格的先后顺序,这里,是需要启动的最后一个地方。如果顺序不对,或是十处没有全部启动,机关就打不开!”

薛破夜点了点头,紫衣方才按过的地方看似平常的很,但是上前仔细观察,却能发现,这些地方都有一个宛若蚊蚁的灰色痕迹,若不是有心或是仔细观察,还以为只是岩石上本来就带有的,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些都是机关记号。

这名紫衣能够记清机关顺序,而且还能够很快地理性分析出其中的门道,果然是老练得很,如此看来,京都府这个恐怖的衙门被先帝忌惮也是很有道理的。

薛破夜走到东角,对着紫衣指导的地方轻轻按了下去,没有凹陷的感觉,也没有任何触动机关的感觉,只是冷冰冰的墙壁,但是触碰之后,屋子里的人都听到了一阵极为古怪的声音,于是,室内更为惊人的景观在这一瞬间突然暴露了出来。

第四零九章 【地下工程】

薛破夜按动机关的一瞬间,只见库房坚固的四壁竟然缓缓升起,除此之外,花岗岩的地面,从正中裂开一条细细的口子,两边慢慢拉开,惊得赵天达和大力库吏急忙躲到屋角。

机关启动,发出的声音却不是很大,墙壁升起,地面裂开,除了已经见识过的紫衣,其他三人都是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银光耀眼。

随着四面墙壁的升起,更让人吃惊的景观缓缓出现,之间在墙壁间,竟然存在着巨大的空隙,而空隙之中,一层一层的银锭子摆放在一起,耀射出刺眼的银光。

大力库吏张着嘴,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两间库房之间的墙壁做得如此宽厚,却是为了……藏银子……!”

打开的花岗岩地面下,却有着极深极阔的空心隔层,隔层中倒是空空如也,但是薛破夜却很清楚,这些宽阔的空心隔层中,曾经必定也储藏了大量的官银。

四面岩石墙壁已经完全升上来,薛破夜这才发现,除了东南两面还残留一部分官银外,西北两面的墙壁里面已是空空如也。

“侯爷,这里面的银子,已经被他们弄走了。”紫衣解释道。

“他们?”赵天达怒道:“是谁?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偷库银?”

薛破夜却是皱眉问道:“他们从哪里离开的?”

紫衣道:“侯爷请看。”忽然跳进了地面的隔层中,蹲下身子,附耳在下面的一层夯土上面聆听片刻,才轻轻拍了几个地方,就听“喀嚓”一声,本来看似没有任何机关痕迹的夯土层,竟然露出了一个大洞,那洞口能够容纳两个人同时进出,洞口下面一片漆黑,也不知道下面究竟有些什么东西。

“侯爷,他们就是从这里离开的,银子也是从这条密道被运出去。”紫衣道。

薛破夜脸显惊骇之色,呆呆看着洞口,许久之后,才叹道:“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堂堂的户部银库,竟然从地底下出现一条任人随意进出的通道,这实在是恐怖的事情。

所有人都以为银库的官银早就被人盗走了,于是对空库这边的戒备和关注力也都大幅度的减低了,而趁这个机会,盗贼却折返回来,在悄无声息之中,将银子分批量地慢慢运走。

这是一个庞大的工程,可以想像,这伙盗贼绝非普通的小偷小摸,甚至不是普通的江洋大盗,对方是一个有着严密组织的集团,从技术到情报方面,都有着极顶尖的人才。

被运出去的数目庞大的官银,那是有着巨大的祸心在后面支撑啊。

……

薛破夜沉思了片刻,终于想到其他屋子里还有紫衣,急忙吩咐赵天达哦:“快去打开其他房门,让他们出来……可别都憋死了!”

赵天达急忙领着大力库吏去叫人。

“侯爷,依卑职判断,这伙人白天不会动手,他们应该是过了亥时才会入库盗银,但是寅时一过,便会立刻撤走。”紫衣尽可能地提供更多的信息给薛破夜。

薛破夜蹲在洞口向下望了望,一片漆黑,看起来还蛮深的轻声问道:“他们盗银时,会不会先探风?”

紫衣小心翼翼地回道:“从下面出来三个人,力气都极大启动机关,从墙壁内取了银子便扔进洞内,下面定然是有人在接应的。他们动手前,只是在门前倾听小片刻,也不知是太过自信还是时间紧迫,并不会开门出去探风。”

薛破夜点了点头,喃喃道:“失踪的两名大力库吏,也许是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所以才会被他们杀人毁尸。”

紫衣轻声问:“侯爷,他们这样做,未免有打草惊蛇的可能,他们不担心会引起我们的注意吗?”

薛破夜很赞赏这个问题,点头道:“他们对我们户部银库的守卫状况一定很清楚,如今不少人都在议论银库的动静是鬼怪所为,不敢靠近,这让他们胆子更大,最重要的是,他们冒着打草惊蛇的风险,那很有可能是时间紧迫,他们不得不冒险。”

紫衣点头称是。

薛破夜见这名紫衣思维敏捷,伸手矫健,不由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卑职徐平!”

“徐平,你干得不错,本官会请奏圣上,好好地赏你。”薛破夜拍了拍他肩膀,微笑道。

徐平恭敬道:“卑职不敢,能为圣上尽忠,为侯爷效命,卑职三生有幸。”

薛破夜哈哈一笑,神森严峻下来,轻声道:“这里还有一部分银子没有盗走,如果不出意外,今夜他们会卷土重来,将这里的银子都运出去。”

徐平道:“侯爷,接下来,我该怎么做?”指了指黑乎乎的洞口,道:“卑职现在就进洞,去打探一下?”

薛破夜摆手道:“不可,里面的情况咱们一丝儿也不清楚,更不可打草惊蛇。”顿了顿,若有所思地道:“让我想想……!”

很快,其他的紫衣也都聚集过来,除了有三间库房没有动静外,其他六人也都见到了类似的情况。

“有三间没有动静,想必是里面的银子已经运出去了。”薛破夜寻思:“七间库房同时下手,合起来,单这二十三号库就需要不少人手行动……东库有三十多库银子被盗,该不会对三十多栋银库同时下手吧?这盗贼集团的人手那可太恐怖了!”

不过想一想,三十多栋库银同时下手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

“徐平,你带着两名弟兄留下,其他的弟兄,由赵副总卫领着离开这里。”薛破夜若有所思地吩咐:“赵副总卫,你领其他兄弟离开这里,一定要隐秘,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赵天达答应一声,徐平当下点了两名紫衣留下,其他人行礼之后,随着赵天达退下。

“徐平,本官留下你三人,是有大用途。”薛破夜和蔼地道:“你先关上洞口机关。”

徐平答应一声,伸手又在夯土几处拍了拍,那洞口果然合上。

“全凭侯爷吩咐!”

薛破夜微一沉吟,问道:“徐平,依你之见,假如你三人同时出手,是否能够悄无声息地解决前来库房盗银的三名逆贼?”

徐平看了其他二人一样,很自信地道:“侯爷,卑职留下他二人,正是由于我三人之前经常联手行动,配合默契。我昨夜已经细细观察过三名逆贼,他们力气是有的,但是底盘虚浮,看似不是武道高手,我三人若是同时出手,可在瞬间将他们击杀。”

薛破夜喜道:“那就好,那就好!”

徐平三人有些不解,当前最要紧的是追拿逆贼,夺回官银,要杀三名取银人又有何用?不过从薛侯爷自信满满的眼神中,三人知道侯爷必定想好了两策。

……

……

这一天对于薛破夜来说,是要充分地养精蓄锐,他撇下了一切事务,早朝之后,便回到总卫府,抱住萧素贞在青天大白日里美美地睡了个天昏地暗。

没有白日宣.淫的节目,只是竭尽全力的养足精神,恢复这一阵子因为疲倦而带来的身体失衡。

萧素贞虽然很奇怪在大白日里薛郎还要相拥而眠,但是看他睡觉时带着甜蜜的微笑,也就释然。

等到黄昏时分,薛破夜才悠悠醒转,瞧见薛破夜已经端来了饭菜,当下起床刷洗一番,狼吐虎咽之后,也顾不得多说,亲了亲萧素贞,便飞一般地奔往银库。

二十三号库四周早就没了羽林卫的守护,只有赵天达一人站在角落里瞅着,见到薛破夜过来,忙道:“大人,他们三个已经养好了精神,只待晚上抓鬼呢。”

薛破夜呵呵一笑,一天的休息,让他的气色看起来极好,精神抖擞,摸着鼻子道:“还早着哩,那些家伙亥时才会进库盗银,你且随我四周转一转!”

赵天达张了张嘴,道:“大人,这……这里面若是有盗贼的探子,岂不知晓我们的行踪?”

“这里出了这些古怪的事情,你我若是不在这里,他们反而会更戒备更小心。”薛破夜呵呵笑道:“我们四处走一走,就是让他们瞧见我们,让他们知道我们是在例行公事般地四处检查。”

赵天达似乎明白了什么,赞叹道:“还是大人高明。”

“否则我们能成为大人呢?”薛破夜哈哈一笑,整了整衣裳,领着赵天达,在户部银库纵横交错的各条道路上施施然地检查着,碰到布防在里面的羽林卫,薛破夜都会上前抚慰几句。

户部东库四十栋库房,那是一个极庞大的建筑群。薛破夜和赵天达走走停停,行了大半个时辰,才看到库院后面的高高墙壁,灰褐色的墙壁厚重而肃穆。

“后面是什么?”薛破夜摸着鼻子,望着后院墙壁问道。

赵天达回道:“是一片树林。”

薛破夜皱起眉头,没有再多问,又转了大半个时辰,才驻足歇息。

直到渐近亥时,二人才悄无声息地转回了二十三号库,打开巨石门,二人便迅速进入了黑漆漆的通道,那巨石门在他们进入之后,瞬间便关紧。

薛破夜并没有继续往里走,而是携着赵天达,安安静静地在通道中等待。

浑浊的空气让二人都感觉很不舒服,但是为了钓到大鱼,这是必须忍受的,而在库房之内,徐平等三名紫衣已经潜伏了很久。

薛破夜从内心深处钦佩这些紫衣的忍耐力和意志力。

他忽然想到“忍者”,这些紫衣,恐怕比忍者还要强大吧。

时间在忍耐着慢慢度过,也不知过了多久,薛破夜等待已久的那种诡异声音终于再次从里面响起,如今薛破夜已经知道,那诡异的声音不是其他,而是机关启动的声音。

盗贼已经出现!!!

薛破夜嘴角泛起冷笑,轻轻拍了拍赵天达的肩膀,二人便轻手轻脚地往里走。

到了快要出通道的时候,两人驻足不前,而是继续等待,薛破夜更是凝神聆听。

“咚咚咚!”

库房那边传来三声似有若无的敲门声,薛破夜低声道:“是时候了,徐平他们动手成功了。”出了通道,向埋伏有人手的库房快步行去。

果然,那扇门已经打开了一条仅能容纳一人进出的缝隙,薛破夜毫不犹豫地进了门,只见里面的机关已经完全启动,徐平三人却是将官银不停歇地往那处洞口投入。

地上躺着三具尸体,都穿着黑色的衣裳,头上也都用黑色的纱巾紧紧缠住,仅仅露出一双眼睛,如今三双眼睛都已经失去了光泽,死不瞑目。

薛破夜并不多说,朝着徐平一点头,徐平对着另两名紫衣做了个手势,两名紫衣点了点头,继续搬运银子往洞里们投放,而薛破夜和赵天达以及徐平三人,手脚利落地拔下三具尸体身上穿着的衣裳,脱下自身衣裳换上了盗贼的黑色服装。

很快,薛破夜,赵天达和徐平衣裳一新,变成了三名“盗贼”。

薛破夜要做的,就是要顺藤摸瓜,深入虎穴,摸出大鱼。

另外两名紫衣手脚利落地拖出了三具尸体,而薛破夜三人,只能暂时充当起搬运工。

对于薛破夜和赵天达来说,虽然有的是气力,但是这种搬运工作做的还是比较少的,免不了速度弱了不少。

终于,从那漆黑的洞口下面,隐隐传出骂声:“快一些,你们这几个蠢货!”那声音并不大,但显得有些恼怒。

赵天达攥住双拳,薛破夜轻轻咳嗽一声,无奈之下,只得加快了速度。

好在这间库房里的官银已经被盗走大半,残留的一小部分花了不到一个时辰也就全部处理完成。

当最后一锭银子扔进洞中之后,就听徐平对着洞口道:“没了。”

薛破夜一愣,徐平的嗓子怎么变了,和他之前说话的声音并不一样。

徐平对着薛破夜做了几个手势,薛破夜终于明白,徐平模仿的是方才被击杀的盗贼声音,以免对方从声音中听出破绽。

薛破夜暗暗赞扬:“徐平心思慎密,最为重要的是,这家伙还会口技,不服不行!”

片刻之后,洞中才传来回应:“封机关!”

徐平看了薛破夜一眼,过去将四壁机关封闭,这才回到洞口边,却见薛破夜对着二人做了一个鼓励的手势,第一个跳进了黑乎乎的洞中。

薛破夜跳下去的一霎那,两只手都已经积攒了足以碎石裂土的劲气,完全可以用来自保。

这个洞真的很深,落地之后,地上“啪嗒”一声,竟然溅起不少水来,看来挖的还真够深的,只是这个时候,才发现洞内并不是没有灯火,只不过非常昏暗而已。

一条狭窄的地下通道向南边延伸出去,里面人影闪烁,好几人正往外弄银子,墙壁处挂着火把。

这条通道虽说极为狭窄,但是容纳两三个人的宽度还是有的,一名高大的黑衣人站在地道内,看了看薛破夜,沉声问道:“清理干净了?”

薛破夜点了点头。

正在此时,听到“啪嗒啪嗒”两声,赵天达和徐平也先后跳了下来。

“先出去!”黑衣人挥挥手:“我来关机关!”

薛破夜“恩”了一声,领着赵天达和徐平钻进通道,跟着其他人沿着通道往里行。

那名黑衣人留在最后,也不知如何启动,就听一阵“咔嚓”声响起,库房内的地面和洞口再次合了起来,完整如初。

半弯着身子一直前行,薛破夜此时才发现,在通道旁边,竟然有一条履带式的铁皮机关,银锭子都是放在铁皮子上,通过机关运转,将银锭子运出通道。

看着这个设计精巧的履带式传送机关以及这个通道工程,薛破夜心里越来越震惊。

毫无疑问,这样精巧的机关术,肯定是公孙族人所设计出来,也就是说,公孙族人必定参予了这次盗官银的阴谋。

这天下间,有几人能指使的动公孙家?

二十三号库仅一间库房就有如此通道和机关,那么十二间库房,三十多栋银库,那是多么庞大的数量啊?这项工程,绝非一朝一夕便能成功,薛破夜可以想象,这项工程恐怕在一两年前就开始动工了。

也就是说,盗库银的阴谋,在自己穿越之前,很有可能就已经启动了。

行了片刻,通道左拐,汇入了另一条更大的地道,每走一阵,就能看见从旁边出现一个分段洞口汇集过来,毫无疑问,这些分支过来的洞口,都是通向银库其他十一间库房,化零为整,最终都汇集到了一条巨大的地道之中。

墙壁上每隔几步就悬挂着火把,在火光的照耀下,铁皮上的银锭在闪闪发光。

谁能想象到,在平静的户部银库地下,竟然有这样庞大的地下工程。

跟着一群黑衣人快步前行,分支洞口也就越来越多,每一条洞口都会时不时地钻出黑衣人来,而这些分支洞口,根据薛破夜的判断,那都是其他银库的分支通道,三十多栋库房,都有着精致的地下通道,而根据目测,地道里的黑衣人,已经超过了五十人。

薛破夜去看赵天达和徐平,这两人的眼眸中也显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这一条通道好长,走了许久,空气才渐渐清鲜起来,薛破夜心知出口就在前面不远了。

果然,又行了片刻,前方出现了一个狭窄的洞口,而履带式铁皮到了这里也就到了尽头,有不少人专门从铁皮上取下银子,通过洞口向外传递出去。

“谁策划了这起惊天的阴谋?”薛破夜心中暗暗询问。

第四一零章 【伪似敌众道似魔】

薛破夜正在沉思间,就听身后一个低沉的声音道:“你们几个蠢货,站在这里作甚,还不出去帮忙。”说话间,就见那名关机关的黑衣人已经跟了上来,对着赵天达的屁股踹了一脚。

赵天达正要发怒,薛破夜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跟着几名黑衣人钻出了地道。

一张清鲜的空气扑面而来,憋在胸中的那股浑浊之气出了地道后便瞬间消散。

薛破夜微微顺了顺气,发现此时已经置身于一片茂密的树林之中,他猛地想起户部银库后面的那片树林,难道就是这里?

带着询问的神色看向赵天达,却见赵天达微微点了点头。

薛破夜苦笑,想不到这些盗贼却是在这里聚集,可惜户部的防卫力量都聚集在户部大院已经外墙,竟是没有注意到这里。

可是若非亲眼所见,谁又能知道地下竟然有那么复杂繁琐的地道呢?

在林中,只见一种极为奇怪的车子正来回地运输着官银,那车子没有人推马拉,看起来很简单,四个轮子一个铁板,铁板上面摆满了银锭,尔后用黑色的皮布掩盖起来。

车子虽然简单,但是功能却惊人,竟然能够自行运送,而且动力极强,那些凹凸不平坑坑洼洼的道路照样能够轻松走过。

“公孙家果然是厉害。”薛破夜心中暗赞,这些车子明显是公孙家制造出来,除了他们,这世上具备这个本事的人几乎不存在:“诸葛丞相的木牛流马,想必和这个有异曲同工之妙吧?”

三人学着其他黑衣人的样子,将银锭子往车上搬,每搬运一车,就有一名黑衣人开动车子的机关,于是车子便开始移动。

薛破夜一边搬运银锭子,一边用超乎寻常的目力在人群中搜寻着这群人的头子。

只是整个林中,都是手脚利索的黑衣人,每一个人都各司其职,忙忙碌碌,争分夺秒,实在看不出谁才是真正的老大。

就在他有些沮丧的时候,他终于发现,在一棵大树上,那茂密的枝叶中,竟然有一个装扮奇特的家伙倚在树杈之间,显得悠闲自在。

和其他人不同,这个人竟然没有蒙面,任由一张瘦削的脸庞显露出来,只是离得远,薛破夜一时还看不清他的面孔罢了。

薛破夜心知此人十有八九是这次行动的主持者,但是不是这起阴谋的最大策划者,那却是尚未可知。

“来!”一名黑衣人忽然指着薛破夜这边道:“你们几个去那边,那边缺人手。”

薛破夜左右看了看,一时还不明白去哪里,赵天达和徐平也是一片茫然,好在旁边率先走过去两名黑衣人,薛破夜三人急忙跟上。

一行人跟着车子往前走,薛破夜临行前,还是忍不住望了树杈上的家伙,那人就像睡着了,躺在树杈间一动不动。

……

车子穿过树林后,却是顺着一条小渠沟前行,这条沟内并无水迹,干枯的很,车子从沟里行进时,从地层外面,那是极难发现的。

薛破夜跟在车队中,心中暗暗赞叹,这项工程不但浩大,而且每一步都计算的极为准确,出林进沟,一气呵成,而且是在这并无兵丁巡查的荒迹行动,这些人显然对这里的地理环境和兵力部署有了充分的了解和分析,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户部银库内外布满精锐,严加防备,谁又能想到,银子就在离他们不远的银库后方悄无声息地运走。

行了许久,眼见就要出沟,却见渠沟尽头又有一群人,正在将到达的银子从车上卸下来。

薛破夜凝神细看,这才发现,在渠沟尽头,又出现了一个洞口。

“敢情都是玩地下买卖。”薛破夜心中暗叹:“却不知这道洞口又通向哪里?”

前面的车辆卸完一车便即离开,后面的车子快速地跟上,就听有人招呼道:“来几个人,进洞去接应一下。”

这个机会,薛破夜是不会错过的,立刻跑了过去,身后的赵天达和徐平也紧跟而上。

洞口并不是很宽敞,但是钻进洞内,薛破夜才感觉里面豁然开朗起来,虽然空气浑浊,但也不知道是在哪里做了手脚,在地道之中,依旧有空气可以呼吸,仔细看了看,才发现顶部每隔一段路就会有钻出的小孔,空气正是从这些小孔中钻进来。

地道里,依旧有着履带式铁皮运输,薛破夜等人的工作,就是从外面接应银子,然后将银子交给同伴送至铁皮上。

或许是为了尽可能的防止走漏风声,这边的人手比起银库那边却是少了不少,薛破夜粗鲁估算,两边加起来,大概不到八十人,每一个人似乎都经过严格训练,手脚利索,毫不拖泥带水,也许是这件事儿干的熟练了,每一道程序都是极为熟练和顺利。

薛破夜当然不会一直这样耽搁下去,向赵天达和徐平使了个颜色,自己悄无声息地往地道内部行去。

这一条地道比起银库通到树林的地道要长得多,履带式铁皮一直转动着,不过毕竟是履带,动力距离不可能太长,所以隔了一段距离,便会有新的履带铁皮出现,而接头处会有人手将前面履带上的银锭子取下来放在新的铁皮上,就像后世工厂拉间操作的员工一样。

薛破夜闷着头向前走,心中却极为感慨,这样庞大的工程就在京都城内户部银库后面发生,当初刑部和京都府却查不出一丝线索,也不知道是京都府和刑部太无能,还是这帮盗贼隐藏的太好?

“站住!”

薛破夜正行间,旁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倒是惊住了他。

只见一个黑衣人背负双手,一双冰冷的眼睛正盯在自己身上。

薛破夜暗叫不好,暗暗运劲在手,虽说这里面敌方有不少人,但是薛破夜自信,凭借自己目前的武道修为,要想冲出去,应该不是难事。

“干什么?”黑衣人冷声道:“像苍蝇一样,没规没距。”

薛破夜忙憋着嗓子道:“我……我想解手。”

黑衣人瞪了他一眼,骂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解手,今儿晚上再补加把劲,到了时日没完成,咱们都要掉脑袋的。”

薛破夜做出惶恐之态:“是是是,属下知道!”

黑衣人摆了摆手:“随便找个地方,拉开裤子就是,用得着像没头苍蝇般乱窜吗?快去快回。”也不再理会,径自去了。

薛破夜松了口气,咬紧牙关,继续在这条昏暗的充满潮气的地道中前行。

这一条地道竟是异常地漫长,似乎一直也走不完,薛破夜每走一段距离,都是心惊胆战,在京都耳目极杂的环境下,这样一条地道的修建竟然是没有透出一丝风儿,这个组织的严密性实在令人恐怖。

也不知过了多久,薛破夜只感觉转了好几个弯道,终于在有些疲惫的时候,看到了前面聚集着不少人,正将履带铁皮上的银锭子卸下来,然后向上面运送。

终于是到了目的地,而前面正上方,显然也开了一个洞口。

薛破夜知道,只要登上这个洞口,就知道窝藏这些银子的究竟是什么地方,从中完全可以查出究竟有哪些人卷入了这场阴谋。

……

洞口处,忽然跳下一个人来。

薛破夜急忙走到一旁的履带边,搬运银锭子掩饰,只见来人并未蒙面,身材修长,长相也很平凡,不过左边脸庞却有一道刀疤,看起来有些狰狞。

刀疤脸神色冷峻,扫视了地道中正在忙碌的一群人,目光甚至从薛破夜的身上划过。

“大家抓紧时间干,这些功劳都会记在你们的头上,加官进爵荣华富贵是指日可待的。”刀疤脸淡淡地道,似乎要激励大家的干劲,可是他冷淡的声音不但没有让众人士气大振,反而生起几分畏惧。

薛破夜听到刀疤脸的声音,却是有些熟悉。

真的很熟悉!!!

可是看着刀疤脸的面容,他却肯定自己并没有见过这张很有特色的脸。

刀疤脸背负双手,在地道中来回走了片刻,薛破夜正在思索该如何从那洞口钻出去,就听刀疤脸声音道:“你跟我来!”

薛破夜一怔,回过头,只见刀疤脸神情冰冷,就站在身后,自然是对自己说话。

“我?”薛破夜点了点自己胸口。

刀疤脸点了点头,嘴角划过诡异的微笑,背负双手,转身便走。

薛破夜有些犹豫,这里一大群人,为何偏偏找上自己?莫非这刀疤脸看出什么了?

不过见到刀疤脸走向那洞口,显然是要上去,自己不正是想上去吗,微一沉吟,也就跟了上去。

洞口并不复杂,很容易就钻了上去。

出了洞口,薛破夜左右看了看,神色大变,只见四周已经堆满了银锭子,一堆一堆。

这是一个很宽阔很庞大的堂宇,不过显得很漆黑,四周的窗户上都封起了黑色的布巾,显然是防止别人窥看到里面的情况。

薛破夜不敢确定这里究竟有多少银子,但是毫无疑问,大批的官银显然已经运到了这里来。

但是上千万两官银,这屋子再巨大,显然也是不能容纳的,换句话说,还有一批官银已经运出了这里。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刀疤脸的声音忽然响起。

薛破夜一怔,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刀疤脸指向一个地方,嘿嘿笑道:“你看那里!”

薛破夜皱起眉头,顺着他所知方向看去,张了张嘴,一时震惊无比。

那里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奇怪景象,不过是一尊朔像而已,只是这朔像不同普通,乃是一尊仙风道骨的天师朔像。

有天师的地方就有道士,有道士的地方,自然有道观!!!

薛破夜很快就冷静下来,醒悟过来:“原来这是一个……道观!”

道观?

薛破夜脸色阴冷下来,这起阴谋,该不会有道士参与其中吧?他转头去看刀疤脸,却见刀疤脸正用一种极为怪异的神色看着自己。

“你带我来这里,有……有什么吩咐?”薛破夜镇定地道。

刀疤脸嘿嘿一笑,道:“你随我来。”说完,转向旁边的一扇小门,,薛破夜一时弄不清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疑惑之间,跟了过去。

“推开门!”刀疤脸淡淡地道。

薛破夜皱起眉头,但还是伸手推开了那扇小门。

推开小门的一刹那,薛破夜已经看清了屋里的大概,只见屋中此时却有三四人坐着说话,看到小门推开,并没有惊讶,只是各自以一种怪异的目光望了过来。

薛破夜一扫那几人,一颗心差点从嗓子里飞了出来。

这几个人,竟然全都是老熟人。

正中间坐着的,乃是仙风道骨的国师玄阳真人,他左首一人阴霾冷峻,亦穿了道袍,却是青莲照的军师华闲。

与玄阳正面对坐的,看那背影身形,薛破夜瞬间就猜出是青莲照第一大奸杨耀,靠近杨耀而坐的那一人,虽然一时看不清面庞,但是单看背影,薛破夜也是似曾见过。

这样四个人,却聚集在一间小屋子里,实在让人震惊。

薛破夜感觉自己的背脊在这一瞬间已经冒出了冷汗,他不明白刀疤脸为何要让自己推开这扇门,莫非……!“

还不待他多想,就听刀疤脸恭敬道:“师傅,我带了一个人来。”

薛破夜皱起眉头,他一时还不明白这刀疤脸喊谁称师傅,等到杨耀站起身来,这才明白,这刀疤脸却是杨耀的徒弟。

杨耀转过身来,目光凝在薛破夜的身上,嘿嘿一笑,道:“这位兄弟,怎么称呼啊?咱们好像……很熟!”

薛破夜叹了口气,到了这个时候,若还不明白自己被对方看出了破绽,那实在是一个天大的傻子,试想如果没有被看出破绽,自己一个小小的虾兵蟹将,凭什么会被带到这里来。

正在此时,刀疤脸已经探出手来,伸手来扯薛破夜面上的布巾。

薛破夜岂容他得手,身形转动,脚法迷幻,竟是一闪身,滑到了刀疤脸的身后,刀疤脸一时大意,没有想到薛破夜竟有如此玄妙的身法,一怔间,背脊上寒气突起,薛破夜的寒刃已经顶在了他的脊背处。

杨耀拍手笑道:“好好好,薛舵主的功夫真是妙得很啊。”

薛破夜见对方已经看破自己的身份,嘿嘿一笑,扯下了面巾,冷笑道:“总舵主的眼力真是让薛某钦佩。”看着身前的刀疤脸,淡淡地道:“大师兄,咱们终于再次相见了,你的记性还真是好,这么久了,还能认出我!”

薛破夜猜得没错,被他制住的刀疤脸,正是青莲照京都分舵舵主,也是青莲照中的大师兄。

大师兄当初领人潜入户部银库的时候,那是与薛破夜正面交锋过的,对与薛破夜的一动一行,那是铭记于心,今日鬼使神差无意间发现地道中的薛破夜,一下子就看破了。

薛破夜自己也没有想到运气会这么差,但是事已至此,在已经掌握了幕后黑手的情况下,先控制住大师兄,以图脱困,虽然他知道难度比登天还大。

如今除了大师兄,杨耀和华闲都是武道好手,而玄阳更是达到了八道武者的境界,要想从这里安然脱困,只能凭借上天赐给的好运气了。

薛破夜心中颇有些后悔,本想是寻丝摸迹找出幕后黑手,却想不到最终却陷入了更深的危险中。

虽然已经知道此事和面前这几个人有关,但是薛破夜一时却实在想不通,这起阴谋怎么会和这些人扯上关系,更为重要的是,玄阳真人作为当朝国师,怎么和青莲照扯在了一起。

“薛舵主!”杨耀沉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薛破夜淡淡笑道:“保命,有他在手上,不知道能不能保住我这条命?”

杨耀怒道:“薛舵主,大家都是自己人,什么保命不保命,难不成我们还要对你动手不成?”

“哦1”薛破夜嘴角泛起冷笑:“总舵主还将我当成自己人?我之前率部杀了京都分舵几名好手,犯了帮规,如今又窥破你们的阴谋,犯了禁忌,这样我还能活下去?”

杨耀叹道:“薛兄弟,你是误会了,我们一直将你当成自己人,从未变过。这事儿即使今天你没有发现,我们也会找个机会告诉你的,快把你大师兄放了,过来坐下说话,咱们还有不少要是要议呢!”

薛破夜的刀锋又向前顶了顶,嘿嘿笑道:“大师兄,总舵主说的话,我能不能信?我若放了你,你会不会不计前嫌?”

大师兄冷哼一声,显然对薛破夜是痛恨无比,一时并没有回答。

薛破夜叹道:“总舵主,看来你的大徒弟比你诚实多了。”

杨耀显然没有心思再和薛破夜玩口头游戏,声音忽地变冷,道:“薛破夜,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今天就算你杀了他又如何,难不成你以为抓着他,咱们就能让你走出万仙观?”

说话间,他已经逼近过来,薛破夜分明看到他的左手成刀掌式,自然是动了杀机,准备将自己斩杀在他的刀掌之下。

自始至终,玄阳都是闭目不语,如同石头一般,华闲冷冷地凝视这边,而那名背朝门外的家伙,却是很悠闲地在喝着茶。

第四一一章 【道不道】

杨耀似乎已经不再顾忌大师兄的死活,两手皆成掌,缓缓逼近过来。

薛破夜心头还是有几分忐忑的,毕竟没有和杨耀交过手,不知虚实,但说那夜他不动声色地进入月竹房中,可见他的武道修为确实不浅。

“薛破夜,你的本事还真是够大的。”杨耀冷笑着:“这都被你找到了,我还能留你吗?”

薛破夜讽刺道:“杨总舵主,你堂堂总舵主,却任人驱使,真是有辱名头啊。”

他这话虽然乍听起来莫名其妙,但却是实实在在的话。

薛破夜十分清楚,凭青莲照的能力,要想独自担起这个买卖,那是万万不能的,如今参与者肯定有万仙观和公孙族两大势力,青莲照是没有能耐驱使得动这两大势力,要么是被这两大势力中的一支驱使,要么三大势力之后,还有一只操控着整个阴谋计划的黑手。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杨耀只能是走狗般的帮凶,绝非主脑。

杨耀脸色阴沉,正要出手,却听一个声音淡淡地道:“杨耀,先不要忙着动手。”说话的,却是那个背面朝门的家伙。

只见那人缓缓站起来,转过身,脸上带着微笑,笑眯眯地望着薛破夜,温言道:“薛侯爷,大驾光临,蓬荜生辉,他们待客不周,还望见谅!”

薛破夜仔细一看,吃了一惊:“是你?”

站在面前的不是他人,却是明月王手下的左子玄!

……

一瞬间,薛破夜已经明白了不少,虽然他们中间存在的利益揪扯到底是什么样子尚不清楚,但是毫无疑问,万仙观,公孙城和青莲照三大势力能够聚集在一起,幕后的真正黑手却是明月王。

或许这些计划并非明月王的真实意思,但是代表着明月王利益的左子玄既然出现在这里,那毫无疑问,明月王罪责难逃。

这个左子玄本来应该是跟着明月王在六合院中的,却不知如何出来到了这里?

不过细细一想,也就释然,如今六合院的所有注意力都在明月王身上,对于他的部下,却是稍微疏忽了一些,或许左子玄编造了什么理由,这才走出了六合院。

交代下去的命令,是要看死明月王,对于的他部下的人身自由,却并没有太严格地要求。

“薛侯爷,你知道,他在你手里,对于我们是敌是友,毫无意义!”左子玄微笑道:“我想和薛侯爷说几句话,侯爷……没有必要以他做人质。”

薛破夜承认,这些人若真想动手干掉自己,自己手中的大师兄完全不够分量做人质。

“要谈谈?”薛破夜冷笑道:“好啊,先告诉我,吃着皇粮的万仙观为什么和你们搅在一起了?道家无为,我靠,闹着玩的啊?还有青莲照,他们可是口口声声反楚复蜀的,又怎得被你收买了?要谈话,总要让我先做一个明白人吧?”

左子玄叹道:“薛侯爷似乎对他们都很不满意?”

“叛国之贼,人人得而诛之!”薛破夜冷哼道,他一边说话,一边不动声色地四处打量,这一战不可避免,自己凶多吉少,只盼能够找到一个缺口,利用迷魂步逃离这里。

只要出了万仙观,京都还是自己的天下,即使玄阳真人是八道武者,但是自己背后可是数千羽林和上万守备军,任你通天本事,也能铲平万仙观,将这一干叛逆杀个干干净净。

“薛侯爷,你似乎将自己真的当成了朝廷的人。”左子玄淡淡地道:“莫非你忘记了,你的真正身份,可是青莲照分舵主,青莲照若是叛贼,那你又是什么?”

薛破夜心中一沉,自己与青莲照的瓜葛,确实难以理清。

“你似乎已经忘记你该做些什么了。”左子玄身材虽然臃肿,但是一双眼睛却颇为犀利:“我们早就知道你的身份,可是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没有将你的身份告诉朝廷吗?你该知道,只要我们将你的真实身份说出去,你做官的前途,也算到头了。”

薛破夜冷冷一笑,并没有说话。

但是他明白,左子玄的话并不是危言耸听,虽然自己与小皇帝感情极好,但是若被朝廷官员知道自己是青莲照的人,那么即使小皇帝会原谅自己,朝廷的官员们却会借机以这个原因向自己发难,自己也绝对没有机会再在朝堂混下去。

薛破夜虽然神色平静,但是左子玄似乎从他眼中发现了一丝悸动,淡淡一笑,道:“先放了他吧,有些话,我们可以慢慢说。”

薛破夜知道再抓大师兄在手中,实际上也不会有什么大用处,手指出处,已经点了大师兄几处穴道,大师兄顿时便瘫倒在他的脚下。

左子玄拍了拍手,笑道:“薛侯爷的功夫倒是极好的,哈哈……来,进来坐!”

薛破夜摇了摇头:“有话你便说。”

左子玄皱了皱眉头,终于道:“好,薛舵主,今日既然在这里相见,有些事情我今日便对你说清楚,也好让你知道自己日后的路该怎么走。”

薛破夜淡淡地道:“左大人步步为营,想不到连薛某日后的路也被你筹划好了,佩服,佩服!”

左子玄毫不在意薛破夜的奚落,平静地道:“我们没有泄露薛舵主的身份,那是因为我们一直将薛舵主当成我们自己人,我们也一直认为,薛舵主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在为我们着想……虽然有些人对薛舵主一些所作所为有些失望,但是左某却是真正地将薛舵主当做自己人看的。”

薛破夜哈哈笑了起来,冷声道:“左大人这话我听得真是有些奇怪。退一步说,薛某即使是青莲照的人,和你左大人又有何关系?薛某可不会因为青莲照的一些叛逆与你媾和,便也变成了你们的人……!”

他这话自然是指杨耀和华闲,华闲岿然不动,而杨耀眼中却划过了杀机,但是他们对于左子玄似乎很是忌惮,没有得到左子玄的允许,并不敢轻易出手。

左子玄没有生气,反而笑道:“薛舵主果然有性格。不过事到如今,杨总舵主即已投靠我们,那么整个青莲照也就是我们的朋友……而身为杨总舵主部属的薛舵主,自然也是我们的朋友……罢了,左某也不愿意辩解这个了,想必薛舵主心中清楚,今日薛舵主要想平安地离开这里,除非承认是我们的人,否则……想必是极为困难的一件事情。”

薛破夜冷笑道:“这一点薛某倒是有自知之名,有堂堂国师在这里,任谁想从他眼皮底下离开,都是极为困难的事情。”顿了顿,叹道:“如今真可谓是臣不臣,道不道了,大家放着自己的事儿不干,不好好地活着,偏要往死路上走……薛某真是见教了。”

左子玄悠然道:“看来薛舵主的心思还是没转过来,莫非薛舵主以为,跟着那个小孩儿便是活路?”

薛破夜眼角跳动,这个时候也没有意义去争论对方话中的犯上之意了,都要造反的人,再争论反而显得无知。

“薛舵主,左某今日不妨告诉你,那小孩儿在位子上,已经蹦跶不了几天了。”左子玄冷笑道:“这天下,是阳武皇帝的天下,该当由明月王坐镇,如今明月王在大楚深得人心,区区刘子禅也敢与明月王相争,真是不知死活。薛破夜,我可以告诉你,明月王是真正的九五之尊,金殿龙座,也是明月王的掌中之物,左某今日和你说这么多,只是不想你站错队伍……你毕竟是杨总舵主的部下,左某不想看到你日后陪着那小孩被我西北铁骑践踏成肉泥!”

薛破夜喃喃道:“西北铁骑?真是让人恐怖的军队啊。”

左子玄还道薛破夜被自己的言语惊住,脸上显出得意之色,道:“薛舵主,你是聪明人,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天下的形式,你比普通人要看得透。若是薛舵主愿意归降明月王,今日不但可以平安离开万仙观,而且左某以人头担保,日后明月王登基大宝,薛舵主便是大功之臣,保你荣华富贵,世代蒙荫,你看如何?”

“条件呢?”薛破夜凝视着左子玄:“你让我投靠明月王,总不会因为我几句话就信以为真,总有些附加条件吧?”

左子玄伸出大拇指:“果然是聪明人,怪不得在朝堂之内风生水起。”顿了顿,道:“条件虽然困难,但是对于薛舵主来说,却是极为容易的事情。”

“你说!”

“请薛舵主即刻将青州,沂州,惠州三州的巡抚参将调回京城,至于以什么理由,薛舵主应该比我想的更周全。”左子玄正色道:“勒令三州满营编制即刻疏散,只保留行营军就是。”

薛破夜心中震惊,这个条件,无疑就是要将三州丢弃,任由雍州军肆意侵虐了,淡淡地道:“左大人未必太看得起薛某了,这是军政,是兵部拟定的计划,薛某凭什么说改就改?”

“凭薛舵主是刘子禅的师傅。”左子玄目光锐利:“刘子禅对于薛舵主的话,还是听得,只要薛舵主找到合适的理由,兵部那帮家伙,绝对不会对薛舵主的决策有任何的反对,这一点,薛舵主心中自然是比我还清楚的。”

薛破夜只是冷笑,并没有回答。

“一旦三州将领召回,薛大人再办一件事情,就立下了盖世之功,前途无量。”

“何事?”

左子玄一字一句地道:“杀了刘子禅!”

薛破夜身躯一震,失声道:“什么?”

“杀了刘子禅!”左子玄重复了一句。

旁边的大堂内还在搬运着官银,而这边的气氛顿时僵硬起来。

“你让我弑君?”薛破夜终于道:“左大人还真是毫无顾忌啊。不过薛某却很奇怪,你们这里藏龙卧虎,高手如云,为何刺杀之事却让我去做……你们自己难道做不成吗?这盗官银的事儿都被你们在悄无声息中做成,还有什么事情你们做不成?”

左子玄竟然很坦白:“我们杀不了他!”

“哦?”薛破夜带着疑问看着左子玄。

左子玄竟然极为痛快地解释道:“刘子禅的功夫,普通人已经无法刺杀于他……若是派出高手行刺,那更是做不到,因为刘子禅身边的保护力量,远远超出外人的相像。”

薛破夜皱起眉头,说良心话,他还真不知道小皇帝身边的保护力量有多强悍,不就是一批羽林卫和太监吗?

“薛大人,或许你还不知道,刘子禅登基之后,宫里的秦无恨便时刻保护着他……他的本事,我不说,你也清楚。”左子玄缓缓道:“除了秦无恨,还有皇帝的暗黑护卫团……鬼谷!”

“鬼谷?”薛破夜很是好奇,这是他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护卫在皇帝身边的魔鬼。”左子玄狠狠地道:“可惜这帮家伙竟是效忠错了对像,他们的主人,应该是明月王。”

听到这里,虽然对“鬼谷”具体的情况并不是十分了解,但是薛破夜那一颗紧绷的心,却在这一刻突然放松不少。

他可以看得出来,左子玄对秦无恨和“鬼谷”是发自内心的忌惮,也就是说,明月王这边,实在是没有办法通过刺杀解决问题,小皇帝的人身安全是有极大保障的。

“薛舵主深得刘子禅信任,若是这天下有谁能杀得了他,就只有薛舵主了。”左子玄眼中充满期待:“薛舵主,只要你办成此事,居功至伟,从今以后,荣华富贵高官厚禄应有尽有,而且你的后人,也将世浴皇恩,永享富贵!”

薛破夜脸上保持这平静,心中却冷笑:“老子若真信了你们的话,回过头就会被你们以弑君大罪诛杀,想申辩都没有地方,真是好狠毒的计划。”不过眼睛转了转,做出一副思索考虑的模样。

终于,杨耀也开腔道:“薛兄弟,方才有些误会,你莫放在心上。我与明月王合作,乃是为了青莲照弟兄日后的前程着想,一心为公,天日可表,还望薛兄弟与杨某携手向前。”

薛破夜叹了口气,问道:“总舵主,明月王给你什么好处,你要答应和他合作?他会不会只是利用我们?”

他最后用了“我们”二字,似乎和杨耀拉近了不少。

在杨耀看来,薛破夜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都已无退路,只要稍微识趣一些的人,必定会投靠过来,听薛破夜这样说,虽然不能确定他的心思,但还是以为他有心投靠过来,不由微笑望向了左子玄。

左子玄对着杨耀微微点头,杨耀才道:“薛兄弟,你我是自家人,我也不瞒你,明月王已经答应我,一旦事成,将划川中为国,建立蜀国,依附大楚,永为友邦!”

薛破夜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原来杨耀甘心为明月王卖命,却是有这样大的诱惑在吸引他。

可是只听这一句话,薛破夜就感觉杨耀是那么地愚蠢,试想明月王真的坐了江山,岂会允许自己的国家之中还有另一个小国的出现?真是痴人说梦异想天开,可惜杨耀深陷其中却还引以得意,正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杨耀这个一代枭雄,此时却是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反而沾沾自喜,薛破夜不由暗叹:“以青莲照弟兄们的生死为代价,追寻那个虚无缥缈的结果,这人……真是一个疯子!”忍不住问道:“总舵主,这是明月王亲口答应你的?”

杨耀一愣,目光闪烁,终于道:“左大人是明月王的心腹,他答应的事情,便是明月王的意思。”

薛破夜苦笑着摇了摇头,弄了半天,这事儿竟然还不是明月王亲口许诺。

杨耀啊杨耀,你也好歹是一代枭雄,却因为这样一个不切实际的承诺而毁了自己,无论明月王是成是败,杨耀以及青莲照,终究只是鸟尽弓藏的悲剧命运而已,可惜他还不自知。

若说杨耀幻想其中倒也罢了,可是华闲阴险狡猾,难道也看不出来?

瞥了华闲一样,见他正没事人般悠闲地喝着茶水,薛破夜心中一震,莫非……这个圈套却是华闲与左子玄一起给杨耀设下的?

尚在沉思,左子玄已经问道:“薛舵主,我提出的条件,你可能答应?”

薛破夜皱起眉头,心中暗想是不是先应付一下,等离开了这里再翻脸,好歹先保住命再说,可是左子玄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嘿嘿笑道:“薛舵主若是答应,还请写一份手令,我现在就派人持着薛舵主的手令却府上将两位夫人接来……玄阳国师道法深厚,由他为两位夫人讲解道学,两位夫人定能学到不少东西……薛舵主成功之前,我等一定好好招待二位夫人!”

我靠,想玩人质牌!

薛破夜的脸色立刻沉了下去。

萧素贞和月竹若是掌握在这些人的手里,自己可就真正的没有任何退路了。

扫了面前这四人一眼,薛破夜不由后退了一小步,握着寒刃的手更紧,平静地道:“左大人,我若是不答应,你们是不是就要将我斩杀于此?”

左子玄微一沉吟,终于点头道:“薛舵主知道的太多……那并不是我想看到的结果!”

薛破夜嘿嘿一笑,看了杨耀一眼,叹道:“总舵主,你英雄一世,怎的却糊涂一时?明月王坐了江山,岂容国中还有国?更何况连明月王都没有亲口许诺于你……哎,咱们可不能成为他人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工具啊!”

他这是存了最后一份心思,想挑拨对方的关系。

杨耀若是聪明人,听到自己这话,细细一想,也该清醒了!

第四一二章 【梁上武者】

杨耀的神色果然变了一变,他并不是傻子,只是一直以来在梦幻中过得太久,已经迷失了自我,更加上华闲在旁蛊惑,他几乎已经失去了曾经叱咤江湖的决断力和判断力。

薛破夜这句话虽然轻描淡写,但是其中的关窍,稍微聪明一些的人都能听出来。

左子玄皱起眉头,一瞬间就看透了薛破夜挑拨离间的心思,冷哼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杨总舵主,此人心性阴险,想挑拨你我之间的关系,你切莫上了他的当。”

华闲也看出杨耀脸上微变的神色,长身站起,大声道:“薛破夜,总舵主大计将成,岂容你在这里挑拨是非。”他缓步上前,顺手从旁边抽过了一柄长剑。

薛破夜嘿嘿笑道:“华闲,你才是青莲照最大的奸佞,你处心积虑,蛊惑杨耀,将青莲照带入万劫不复之地……老子今天拼了性命,也要斩杀于你,算是给青莲照一个交代。”

话声刚落,他却是先下手为强,施展迷魂步,直向华闲扑过去。

华闲冷笑道:“找死!”却见他道袍鼓起,劲气飞扬,提剑迎了上来。

他不但有强劲的劲气修为,最为重要的是,道家的八卦剑术是一门极为高深的剑法,变化极多,亦是他仰仗的绝技,今日为除掉薛破夜,却是拿出了看家本领。

眼见长剑便要对上寒刃,却见薛破夜的身形忽然一闪,竟从华闲的面前消失。

薛破夜在这一瞬间,竟然放弃与华闲的对攻,却向一旁的左子玄飞速掠去。

他看清楚一点,对方在场四人,论起重要性,左子玄不言而喻是首脑人物,论起武功,恐怕左子玄也是最低的,他或许智谋出众,但是武道修为从表面看一定极浅,甚至说不定根本没有任何武道功底。

此种情况,自己今日要脱离这险境,只有控制住左子玄,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左子玄显然没有料到薛破夜的真正目标会是他,见到薛破夜如电闪雷鸣般扑过来,脸色大变,瞬间苍白,失声叫道:“真人救我!”

薛破夜的寒刃带着寒气,眼见就要贴上去,却听“嗤”的一声响,感觉一股猛烈的劲风从旁袭来。

这劲风气势浑厚,薛破夜来不及去看,就感觉有一样东西打在自己的肩头。

这件东西力如千军,就像一根铁铸的大棒子,狠狠地戳在自己的肩头一样,一股雄浑的劲气将薛破夜的身体直推出去,就像断了线的风筝,轻飘飘地飞了出去,尔后“扑通”一声,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薛破夜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在这一瞬间就像火烤一般,炙热难忍,忍不住“哎哟”叫了一声,手脚竟是发软,他斜眼看去,这才发现,那砸在自己的肩头的,仅仅是一支茶杯。

茶杯显然是玄阳真人以劲气发出,所以这支茶杯在这位八道武者的手中,就不能称为茶杯,而是比刀剑更凶悍的杀人武器了。

“无量尊!”宣扬单掌竖在胸前,淡淡地唱道。

左子玄见薛破夜被击飞,这才松了口气,抹去额头的冷汗,薛破夜出其不意的攻击,还真是让这位左大人惊出一身冷汗,若不是玄阳出手,自己已是薛破夜手中的人质了。

虽然薛破夜失败,但是左子玄还是忍不住赞道:“薛侯爷佯攻华闲,取我为人质,如此情势下还能保持冷静,左某真是佩服……可惜啊,这样的人物,今日却要死在这里了。”

华闲提着剑,英俊的面孔上竟然露出狰狞之色,一步一步走向了薛破夜。

薛破夜苦笑着,若是没有奇迹的话,今天,自己恐怕是真要死了。

他虽然有些后悔这次的孤军行动,但是面对死亡之时,一切的后悔已经毫无意义。

只是想不到,最后自己也是死在一种理想状态的坚持,为了小皇帝稳固的江山而死,自己以前本来还是在内心深处很不屑这种因为坚持而不惜生命的人,到了最后,自己竟然也成了这样的人。

这一刻,他竟然显的异常平静。

自己是穿越而来的人物,早就死过了,能够在这奇幻的世界生存这么久,经历着一些奇妙的事情,认识着鲜活各异的男人女人,已经足够。

就当这是一场梦吧!

萧月竹,萧素贞,小皇帝,绿娘子,兀拉赤,小灵仙,苏玛优,赤娜台……这些人的面容在薛破夜的脑中像放电影一样划过。

这个时候,华闲手中冰冷的剑锋已经贴在了薛破夜的咽喉。

……

“以多欺寡!”一个声音忽然响起:“玄阳老道,你是越老越不出息了。”

这个声音猛不其然地响起,除了玄阳老道,其他人包括薛破夜在内都吃了一惊。

华闲知道夜长梦多,微一拉剑,便要刺入薛破夜的咽喉,却听“噗”的一声,竟然也有一件东西打在华闲的身上,华闲的身体也像纸鸢般飞了出去,落在地上的声响,比薛破夜还重。

众人惊骇之间,这才发现,打中华闲的,乃是一颗银锭子。

薛破夜深吸了一口气,微微挣扎,他心思如电,能够轻易将华闲用一颗银锭子击飞,十有八九也是一名八道武者所为。

“无量尊!”玄阳睁开了一直紧闭的眼睛,目中精光四溢:“阁下在上面呆了这么久,也该累了,不妨下来歇息片刻。”

他话声落后,众人将目光朝上看,这才发现,在屋梁之间,竟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名身形微盼的蓝衣人。

蓝衣人呵呵一笑,身形一动,竟如鹅毛般,轻飘飘地落了下来,他的身形看似矮胖,但是动作却是异常的飘逸潇洒。

薛破夜看到这个人,心情忽然间好了起来,虽然还不能确定,但是他觉得,自己的性命,今天或许能保住了。

“陈富!”薛破夜心中念道,不过他立刻反应这个名字是假的,这个人,真正的名字叫韩昌邦!

绿娘子说过,韩昌邦一直在暗地里监视着杨耀,如今看来,今日韩昌邦能够出现,绝非因为知道我薛破夜在这里遇到了麻烦,而是因为杨耀在这里。

杨耀见到韩昌邦,一时还认不出来,毕竟十多年过去,曾经的韩昌邦已经成为了一个外表很平凡的陈富。

杨耀更不会知道,这个矮胖的家伙,一直在暗中监视着自己,这天下间,能够悄无声息地监视他而不露出半点马脚的人物并不多,但是作为八道武者的韩昌邦,显然是其中之一。

韩昌邦微笑着凝视玄阳,道:“五年前你我战过一次,不分伯仲,今日再战,你觉得谁会胜?”

玄阳淡淡地道:“道家子弟,清净自修,不与人争强好胜,五年前是阁下先行出手,玄阳不过是自保而已,今日你我又为何要战?”

“清净自修,不与人争强好胜?”韩昌邦放肆地笑了起来,摇头道:“出家人,说话总是冠冕堂皇。你若清净自修,这些家伙又为何在这里聚集?”一指在地上兀自挣扎的华闲:“你这个师弟可是很不清净啊,这么多年,蛊惑杨耀,将我青莲照一步一步带成雍州朝廷的走狗……哎,罢了,你今日若想不战,倒也简单,将这些人都交给我便是,至于你……朝廷的官兵很快就来了,我劝你还是早些离开吧!”

左子玄惊道:“你……你已经通知了朝廷?”

他面如死灰,这事隐秘至极,一直是在他的策划之中,本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却想不到薛破夜追查至此在前,这矮胖的八道武者却在后面又通知了朝廷。

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朝廷兵马一旦过来,不单自己精心培养的这些人要被诛杀,即使是这些库银,那也是要再次回到朝廷的手中,几年来的心血将付诸东流,对于雍州起兵的计划,将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最为关键的是,自己一旦落入朝廷的手中,明月王将遭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朝廷完全可以利用自己,将这泼脏水狠狠地扣在明月王的头上,那么明月王也将堕入万劫不复之地。

左子玄的眼中显出怨毒之色,恶恨恨地道:“你……你究竟是谁?”

韩昌邦叹了口气:“我是谁?一个为了自己的清静,眼睁睁地看着青莲照成为工具的罪人而已。”

他这话在外人听来,很有些莫名其妙,但是杨耀心中却是一惊,他仔细地凝视着韩昌邦,集中所有的思绪,希望从这个人的身上看出一点什么。

韩昌邦不用瞥眼,似乎就知道杨耀在打量着他,淡淡地道:“杨堂主,难道你还没有看出我是谁?”

他这一句“杨堂主”叫得让人颇有些意外,杨耀的身份可是总舵主。

但是杨耀却明白了,他的神色巨变,身体晃了晃,后退两步,满脸惊骇之色:“你……你还没死?你……你是韩……韩昌邦?”

这一代枭雄,此时却是惊得面无人色。

“原来你还记得我。”韩昌邦淡淡地道:“我没有死,你很奇怪吧?这么多年来,我没有找你,是觉得你有魄力,有手段,比我更适合领导青莲照,青莲照在你的手上,或许能有所成就……只是我想的太简单了,想不到你忠奸不明,急功好利,听信佞言,竟是将我好好的青莲照,一步一步带入了深渊,如今会内纷争不断,内乱不息,你可曾有过悔意?”

杨耀神情复杂,目光闪烁,眸子深处似乎真的有几分悔意,但是这种眼神只是瞬间即逝,很快,他的脸上就被阴冷所替代,淡淡地道:“韩昌邦,你将这里的消息透漏给朝廷,那是真正要和朝廷勾结了,你还在此对本舵主蓄意诬蔑,真是让人耻笑。”

韩昌邦缓缓道:“朝廷的鹰犬若是将你们的阴谋扑灭,那么一场战争或许就能够平息,我青莲照也会少死些人吧……!”

玄阳真人忽然道:“阁下真要插手此间的事情?”

韩昌邦笑道:“我人都到这里了,再不插手也不行了。”忽然瞥了旁边的薛破夜一眼,叹道:“年轻人的情情爱爱,有时候真伤脑筋,我若是看着薛破夜被你们杀死而不出手,只怕我的恩人会记恨我一生的,哎……临了临了,我还是要卷入这些事事非非之中,看来人只要活在这世上,就无法超脱红尘俗世,不过连道士也都卷入红尘是非……我一个俗人也未尝不可啊!”

别人听不懂,薛破夜却听得懂,知道韩昌邦救援自己,有几分绿娘子的面子在里面。

玄阳缓缓站起身,看似轻盈,但是下盘却极为扎实,走了过来,距韩昌邦尚有五六步处站定,平静地道:“请!”

韩昌邦神色严峻起来,双腿微微分开,正色道:“你我各有自心……无论谁胜谁败……都不丢人!”

“是!”

“你为报恩,我为报人,生死……置之度外!”韩昌邦肃穆道。

玄阳脸上露出尊敬之色,道袍缓缓涨起,不再多言。

众人都知道,两位八道武者,便要生死相搏了。

很自觉地,杨耀和左子玄缓缓退到一旁,而薛破夜经过调息之后,气息顺了不少,也缓缓爬起来,闪到一旁,只是华闲看起来受伤却是极重的,虽然极力想挣扎爬起来,但是神色痛苦,几次都没能起来,杨耀只得上前将他扶起,带到一旁。

劲气飞扬。

玄阳真人和韩昌邦的身体四周,慢慢形成一层淡淡的雾气,这种雾气越来越浓,到了后来,几乎将二人完全掩盖其中,看起来朦胧无比。

“咻!”

一道劲气就像利箭一样,化成气剑直射而出,射向韩昌邦。

玄阳先动手了。

玄阳的劲气,乃是以纯正的道家之气修炼成八道武者,属于纯阳之气,是温气,而韩昌邦更好相反,修炼的是寒气。

温寒二气是武道修行的两个极端,能够修成八道,互相对垒,算得上是人世间的巅峰对决了。

气剑距韩昌邦尚有两步之遥时,忽地停住,却是被韩昌邦布下的气墙挡住。

气剑竭力想刺穿气墙,在气墙上形成一道又一道波纹,发出“嗡嗡”的声音,而两位八道武者的周身,那雾气却是更加浓厚。

两位武者在对决,左子玄却是转动着眼珠子,缓缓靠近杨耀,低声道:“杨总舵主,他二人的功夫在伯仲之间,一时难分高下,可是我们……却不能等了。”

杨耀没有看他,淡淡地道:“左大人的意思是?”

左子玄冷声道:“趁这个机会,杨总舵主上去帮助玄阳真人合力斩杀韩昌邦,只要玄阳真人安然无恙,必能保住我们离开京都,我们一起护着明月王离开京都,回到雍州,大事可成!”

杨耀身躯一震,瞥了左子玄一眼,道:“左大人,他们是武者的对决,有着武者的尊严,我若是出手斩杀韩昌邦,恐怕玄阳真人时候会责备于我吧?”

“杨总舵主,此时事态紧急,哪里还能想那么多,大局要紧啊。”左子玄有些发急。

杨耀淡淡地道:“杨某好歹也是条汉子,这种事情,不屑为之。”

左子玄瞧了在一旁调息的华闲,显然是指望不上他了,若杨耀不出手,那可就没人能够动手了。

虽说不远处还有搬运银子的人手,可是那些都不是武道中人,普通人不要说去诛杀韩昌邦,只怕靠近过去,都会被韩昌邦身体四周的劲气撕成碎片吧?

杨耀六道修为,此时上前,虽说不是很容易,但却也有几分机会杀了与玄阳真人近期对峙的韩昌邦。

左子玄冷下脸来:“杨总舵主,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了虚幻的武道尊严,将你复蜀的大业放任不顾吗?”

杨耀眉头皱了皱,眼中划过怒色,声音有些冰冷,忽然问:“左大人,我想问你……当初我被一群高手围攻,华闲却突然出现救下我,这一切,可是你在暗中策划?”

数年前,杨耀孤身一人,突遭十多名高手围攻,将遭不测之事,幸得华闲出手相救,自此华闲加入了青莲照,成为杨耀的亲信,为杨耀出谋划策,渐渐成为辽青莲照的实权人物。

一直以来,杨耀都以为那只是一个偶然,但是今日竟薛破夜几句话提点,他的脑子忽然一片灵光,察觉出了其中的诡异。

左子玄脸色变了变,不由退后了两步,冷笑道:“杨耀,你这是什么话?”

“我要你回答我?”杨耀眼中杀机陡显:“那群高手是不是你派的,华闲……是不是你故意安插在我身边的奸细?”

左子玄感觉杨耀的身上忽然泛起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气,强作镇定:“杨耀,你胡说什么,那臭小子的挑拨之言,你也能相信?那个时候,我可还不认识你。”

杨耀嘴角泛起冷笑:“我再问你,你说明月王答应我,一旦他坐了皇帝位,便将川中之地划给我青莲照复国,这究竟是你自己在欺骗我,还是明月王真的是这样给我承诺?”

“这……这当然是明月王的意思。”左子玄额头渗出冷汗,他虽然智计非凡,但是到了此刻,什么样的计谋也用不上了。

杨耀能够纵横江湖,甚至从韩昌邦手中抢过总舵主的位置,能力不可谓不强,智商也不可谓不高,只是长期受华闲蛊惑,事事都有华闲出谋划策,本来聪明的脑子长期不需操劳,也就迟缓了不少,再加上华闲巧言令色蛊惑,渐渐走上了这条偏出青莲照教义的不归路。

青莲照内部分裂,势力耗损,归其缘由,全因杨耀受到华闲教唆,与雍州扯上关系,这才令冷烟云一干对官府朝廷深恶痛绝的同伴生出异心,故而兵戎相见。

在华闲的利用下,青莲照已经损失了无数的精锐会众。

如今杨耀脑中豁然一片空灵,往事一桩一桩地涌上心头,想到无数因为华闲教唆而死的兄弟,胸中荡起无比的愤怒。

他眼中杀机大显,缓缓抬起手,劲气开始注入了五指之间。

正在此时,却听堂外的大门“砰砰”响起,有人惊慌地叫道:“国师,国师,不好了,官兵围住了万仙观,大事不好了!”

第四一三章 【渔翁之利】

这真的是大事不好了!!!

左子玄面色大变,一片乌青,咬牙道:“来得好快。”看了杨耀一眼,道:“杨耀,中间究竟是什么瓜葛,一时也说不清楚,如今最要紧的是赶紧离开这里,你快杀了韩昌邦,玄阳真人会护着我们离开这里,否则……我们就真的走不了了。”

杨耀冷笑道:“玄阳真人?我就算杀了韩昌邦,他又能护住几个人?除了我们,你那地道里还有百来人呢。”

左子玄跺脚道:“这时候哪里还能顾得上他们,只要咱们出去了,此仇必能得报。”

杨耀心中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左子玄果然狠毒,近百名为他卖命的部属,说抛下就抛下,根本没有半分挂念和担心。

他眼中一直未曾消逝的杀机此时更浓。

“这些银子你也不要了?”

左子玄恨恨道:“功亏一篑……不过有一部分银子已经转出了京都……不要废话,快,杀了韩昌邦!”

“好!”杨耀一咬牙,掌刀忽起,竟是对着左子玄切了下去。

左子玄大惊失色:“你……!”掌势极快,他一时竟是不能躲闪。

眼见便要死在杨耀的掌刀之下,却听“咻”的一声响,一道刀光直向杨耀的掌刀刺来,这一道刀光夹着呼呼风声,竟是劲气十足。

杨耀吃了一惊,急忙收掌,“噗”的一声,那刀光划过,深深地没入了墙壁之中。

“不要杀他!”薛破夜的声音响起,杨耀转头去看,却是薛破夜冷冷地望着他。

那没入墙壁的,正是薛破夜手中至宝寒刃。

非但杨耀,就连左子玄也想不到是薛破夜救了他,此种情况下,他实在想不通薛破夜为何要出手相救。

杨耀冷声道:“薛破夜,你这是干什么?”

薛破夜淡淡地道:“你杀了他,岂不没了扳倒明月王的证据!”

……

玄阳真人和韩昌邦的劲气比拼还在继续。

到了他们这种武道境界,武技上的对决已经完全没有了意义,拼的就是劲气,就是劲气幻化成的杀招,两位八道武者的身形已经完全淹没在雾气之中,不单脸庞,即使是身上的衣衫也是看不见了。

唯一能见的,就是介于二者之间的气剑和气墙。

此时看来,玄阳的气剑似乎是攻势,而韩昌邦的气墙似乎是守势,但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无论是气剑还是气墙,都有可能在一瞬间变成强大的杀招,将对方撕扯的粉碎。

那“嗡嗡”之声也越来越响亮,武器就像螺旋一样,在二人的周身不停地旋转着。

杨耀冷视薛破夜,淡淡地道:“薛破夜,此人我不得不杀……我这几年来,一直被此人利用,不杀不足以解我心头之恨,至于你在朝廷的瓜葛,我没兴趣知道,与我无关。”

官兵就在外面,杨耀心知这几年苦心经营的局势已经成为笑柄,对于一直在幕后操纵的左子玄,自然是恼羞成怒,憎恨无比。

“杨耀,你口口声声说是被人所误,难道你自己没有反思一下,这些错误与你自己没有一点关系吗?”薛破夜冷笑道:“你好歹也是久经场面的人物,却被华闲轻而易举地用佞言蛊惑,恐怕天下人早就将你当成了笑柄。如今你是恼羞成怒,不图挽救青莲照,却图杀人泄恨,嘿嘿,曾经我听说杨耀虽然心狠手辣,但算得上一条汉子,今日一见,不过是心胸狭窄之徒罢了。”

杨耀怒道:“你……薛破夜,你……!”一时却不知道如何反驳。

薛破夜眼神锐利,凝视杨耀:“杨耀,你在各州府安排的钉子,也都算是青莲照的精锐,你可知道,若是你在不交出名册,这些人就会因为你的无知,损失惨重。冷烟云和他的人已经开始行动,官府的人也开始调查,两路人马夹击,你觉得你安排的那些探子还能好好地潜伏下去吗?你如今要做的,要么是赶快传令各州弟兄,让他们改变原先的计划,速速撤离,不可轻举妄动,要么将名册交给我,我会派人妥善处理此事,你可以放心,薛某以性命担保,名册上的弟兄不会有一人被杀。”

杨耀哈哈大笑起来,道:“薛破夜,说了半天,原来你是想让我交出名册,嘿嘿,你真是痴心妄想。退一步讲,即使我想通知弟兄们罢手,可是如今万仙观被围,我的命令已是传不出去了。”

薛破夜凝视着杨耀,缓缓道:“杨耀,你我做一笔交易。”

“交易?”

“不错!”薛破夜淡淡地道:“你交出名册,我保你性命。”

杨耀冷笑道:“薛破夜,看来你将我当成了一个怕死的人。”

“我没有说过你怕死。”薛破夜淡淡地道:“我只是觉得,一个人活着,总比死了要好……我不知道你在这个世间是否还有留恋的人和事……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你会发现这个世界还是很美好的。”

杨耀的眼角微微跳动,眼中划过一丝黯然。

左子玄靠在墙边,瞧见玄阳真人和韩昌邦生死相搏,薛破夜和杨耀直面相对,华闲与大师兄都是奄奄一息,没有人将注意力放在心上,于是缓缓移动身形,向外面挪过去。

虽然万仙观被围,但是地道的事情朝廷未必知道,若是能从地道逃走,那真是万幸之事了。

他的脚步由慢变快,正自兴奋,却从对面上来两个人,一左一右,都是黑衣蒙面。

“本官要从地道离开,你们速速护我离去,回头本官有重赏。”左子玄看到两名黑衣人,以为是自己的部下,甚是欣喜。

那两人忽视一眼,就听一人哈哈笑了起来,声音浑厚:“你是哪门子的官,姓甚名谁,速速报上来!”

左子玄一愣,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敢情眼前这二人并不是自己的部下,心中一惊,一挪脚,便要逃开。

却见那名黑衣人两步间窜上,抓住左子玄的腰带,竟是生生举过头顶,尔后笑道:“你这叛贼,我赵天达在此,你还想往哪里跑!”往地上重重一摔,“砰”的一声,左子玄“哎哟”叫了一声,嘴中喷出一口鲜血,卷缩在地上,不停抽搐,已是半死。

这二人,自然是从地道中出来支援薛破夜的赵天达和徐平。

官兵围困万仙观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地道中,这一条运输线顿时便慌乱起来,若非几个头领喝止,恐怕都跑开了,如今地道里虽然阵势暂时稳定,但是赵天达和徐平却是趁乱钻出了洞口,来到了参禅堂。

二人本想找寻薛破夜,却不想碰到要溜走的左子玄,这才上演这一幕。

赵天达知道,左子玄在这里出现,必定是这批逆贼的头面人物,不可让他跑了,当即找了绳索,将左子玄结结实实地捆绑了起来,这才像拎小鸡似地拎着左子玄,循声找到了薛破夜。

薛破夜此时正与杨耀正面相视,杨耀脸上神情极为复杂,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大人!”赵天达将左子玄丢在地上,道:“这小子想跑,我把他拿回来了。”

薛破夜点了点头,吩咐道:“看住这些人,不要让他们跑了。”

杨耀听到一声“大人”,嘴角泛出冷意,终于道:“薛破夜,你想要名册,万万不能。你如今在朝廷混的风生水起,这本名册到了你的手里,岂不成了你建功的工具,花言巧语,我是不会上当了。”瞥了在地上兀自扭曲挣扎的左子玄,长叹一声:“想不到我杨耀竟然沦落到这般田地。”却见他身形一动,掌刀到处,却是砍在了正在调息的华闲咽喉处,华闲想不到杨耀这个时候对他下手,一声“咔嚓”的骨骼断裂声响,华闲的颈骨竟然被杨耀的掌刀生生砍断,脑袋耷拉下去,当即便死去。

薛破夜几人都是一怔,微一沉吟,薛破夜才摇头苦笑道:“这……是不是太迟了呢?”

……

忽听“轰隆”一声响,薛破夜感到阵阵劲风扩散,自己的身躯竟然被这股激荡的劲风吹得有些站立不稳,急忙去看,只见气剑已经穿透了气墙,击在韩昌邦身体四周的雾气之上,而散开的劲气,正是韩昌邦身边的雾气扩散。

薛破夜心中一凉:“不好,韩昌邦要败!”

尚未多想,却见韩昌邦的身体犹如一道冲云箭,“咻”地一声,腾地而起,直冲而上,“哗啦”一声,将屋顶穿透一个大窟窿,瓦砾纷纷下落。

玄阳的身形也几乎在同时直窜而起,穿开了另一个大窟窿。

薛破夜还以为是韩昌邦大败逃遁,宣扬去追,心中大惊,沉声道:“快,咱们看看出了何事?”

杨耀也是惊骇的很,见薛破夜等人已经拎着左子玄出去皱起眉头,一咬牙,也跟了出去。

刚一出门,薛破夜就见到满院子心惊胆战的道士,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深深的恐惧之色,很显然,官兵的围剿,让他们看到了死亡的威胁。

只是在恐惧中,这些道士脸上更多的是惊讶,都抬头望天,薛破夜抬头向天空望去,只见玄阳和韩昌邦的身形,就像在天空中纵横交错的两道流星,仅凭肉眼,已经辨识不出哪一个是玄阳,哪一个是韩昌邦。

夹着风雷之声,两位人世间的绝顶高手,在半空中施展着平生所学,进行着轰轰烈烈的生死之搏。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仰视着这难得一见的武者之争。

薛破夜攥着拳头,瞧见韩昌邦安然无事,才松了一口气,但是见到二人纵横交错的身影,却是紧张起来。

“轰轰轰”!

剧烈的声音在半空中响起,劲气激荡的劲风,将满院子人的衣襟都吹动起来。

那股劲风冲在脸上,还真是让人感到像被打了巴掌一样难受。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一次交错过后,两位八道武者的身形忽然凝固在半空中,不再动作,就像一幅画一样,在黑幕的掩映下,从方才的快速争斗变成了静止状态。

满院子只听到众人紧张的呼吸声,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片刻后,风雷再起,这一次两位武者的身形未动,但是从二人的身躯四周,各自射出数道气剑,顿时间,夜空中气剑纵横,激烈撞击,那一声又一声雷鸣般的响动,地动山摇。

薛破夜张大了嘴,不敢置信。

他忆起当初在南玉门时,秦无恨与玄阳的一场无声对决,那个时候就以为那便是绝顶武者的对垒,此时才蓦然醒悟,原来当初那一场对决,只是一种礼貌性的小打小闹,真正的绝顶武者对决,今夜才是真正见识到了。

这已经不是人类的对决,看在薛破夜的眼里,就像是仙侠小说中神仙的对决。

那一道又一道气剑,薛破夜完全相信它们有着碎石裂山的威力。

气剑纵横,看者只感觉到有一种畅快淋漓的感觉,只有武者本身,才感到了一股近乎崩溃的压力,玄阳真人和韩昌邦交手之后,才发现双方的战斗力是在伯仲之间,这一场生死之搏,无论谁生谁死,生者即使能活下去,也一定活的很难受,因为要杀死对方,自己一定会受到前所未有的重创。

只是双方都明白,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到了真正交上手的时候,已无退路。

就在众人目瞪口呆之时,却见半空中的韩昌邦和玄阳真人竟然同时被对方的气剑击中,两道身影都向后飘了许远。

“啊!”

有人叫出声来,但见两人的身体,就像两块石头般,直落下来。

“砰砰”两声,二人的身体重重落进院中,砸在地上,所有人都看到,二人的胸口处,都已经染上了鲜血。

似乎已经耗尽了精力,二人的神色都是极度的疲惫。

“国师!”一群道上涌上前去,护在了玄阳真人的四周,却有一名道士奔到韩昌邦身边,惊叫道:“总……总舵主……!”

那声音一叫起来,薛破夜吃了一惊,这声音如此熟悉,不是绿娘子又是谁。

仔细一看,虽然道袍掩盖,但是那美丽的脸庞不是绿娘子又是谁?实在想不到她竟然扮成一个道士隐匿在这里。

薛破夜走了过去,看了绿娘子一眼,在韩昌邦身边蹲下身子,凝视韩昌邦:“你……你怎么样?”

韩昌邦嘴角带着血丝,脸上带着微笑,气力衰弱:“玄阳真人……名不虚传!”

绿娘子从怀中掏出丝巾,擦拭韩昌邦嘴角的血迹,神色悲苦:“总舵主,你伤到哪里?要不要紧?”

“我被他的气剑击中,若能找个地方调息……调息三五年,或能复原!”韩昌邦听着院外已经传来官兵的呼喝声。苦笑道:“只是……恐怕没有这个机会了!”

绿娘子抬头看着薛破夜,眼圈泛红:“你……你救救他,他也算是为了……为了朝廷!”

薛破夜神色严峻,心中却是矛盾无比。

韩昌邦是青莲照的前任总舵主,与青莲照的感情,不言而喻,可是青莲照无论何时,都会是朝廷的心腹大患,更是如今登上龙座的小石头的心腹大患。

韩昌邦身为八道武者,作为世间巅峰的武者,对于朝廷的威胁自然是更大,如果此番趁他和玄阳伤重,立即除去,对朝廷来说,那都是大大的好事。

可是……韩昌邦这次受伤,出发点虽然是为了挽救青莲照,但是间接地也是帮助了朝廷,更是在华闲的剑锋下救了自己的性命,自己难道真的要看着他被官兵杀死?

他正在沉思,一阵笑声忽然响了起来。

笑声雄浑有力,所有人都朝笑声望去,只见院墙之上,竟然站着一个太监。

那太监苍老无比,神色阴霾,却偏偏笑得很欢畅,一双布满了皱纹的眼睛,却以一种极为犀利的眼神望着韩昌邦。

“他怎么来了?”薛破夜心中一惊。

来人正是长公主身边的恐怖太监秦无恨秦公公!!!

两位八道武者对攻互伤,已无力出手之时,这个妖怪一般的秦公公却突然出现,这后果……实在有些不妙。

秦公公站在墙头,虽然他的身材佝偻,但是此时却是站的最高。

“玄阳,韩昌邦……你们可曾听过,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啊!”秦公公的笑声很阴冷:“我不知道你们谁是鹤,谁是蚌,可是你们无法否认,今天的渔翁,是我……秦无恨!”

韩昌邦和玄阳的目光都看向了秦公公,不约而同,二人的眼中都闪过无奈之色,玄阳缓缓挣扎起来,看着秦无恨,淡淡地道:“我该想到,你总是要来的。”

秦公公道:“国师,你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你不该因为*皇帝当初的恩惠,便将整个道家毁于一旦。”

“该做的和不该做的,我都做了。”玄阳声音平静,犹如平静的湖水,波澜不惊:“只是连累韩居士了。”

韩昌邦淡淡一笑,也站起身来,面对秦无恨。

“你二人是自绝……还是要我出手!”秦公公声音说不出的寒冷。

绿娘子忽地奔到韩昌邦身前,对着秦公公怒目而视:“你要伤他,先过我这一关!”她虽然明知武道修为与秦无恨判若云泥,但还是毫不畏惧地站在了韩昌邦的身前。

薛破夜皱着眉头,这样的局面,实在是让人为难。

第四一四章 【人质】

“砰!”

一声巨响,院子的大门被生生震飞,一大群羽林卫与守备军直冲进来,将院中的众人纷纷围了起来,长枪雪亮,铁甲寒冷。

道士们惊骇万分,看着锋利雪亮的刀锋枪头对准自己,都挤成一团。

“大人!”公羊月从门外冲进来,见到薛破夜,喜道:“你没事,那可太好了,圣上挂念着,亲自率兵过来围剿叛贼呢。”

薛破夜先是一惊,迅即一阵感动,小石头虽然是皇帝,但是不顾危险亲自前来,这情分让人感动。

“师傅……师傅……!”小皇帝焦急的声音响起,一阵铠甲的摩擦声响起,在十多名铁甲羽林的护卫下,小皇帝从门外进来,身着龙袍,锐利的目光扫动,落在薛破夜身上,见他安然无恙,忍不住松了口气,竟是不顾威严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喜道:“师傅,你没事就好。”

在小皇帝身后,跟着一小撮臣子,刑部尚书莫伊和京都府尹魏山泰皆在其中。

薛破夜正要上前参拜,猛地想到绿娘子和韩昌邦,这二人如今已是瓮中之鳖,若没有奇迹,那是万万逃不了了。

“来人,那下叛党!”公羊月一声令下,众羽林举起刀子,便要冲上。

薛破夜一咬牙,低声对韩昌邦道:“快,拿住我!”

这声音极轻,只有韩昌邦和绿娘子听见,但却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薛破夜见羽林卫都要冲上,说不定韩昌邦和绿娘子都要死在羽林刀下,低声再道:“我……人质!”

韩昌邦终于反应过来,就在羽林卫冲过来的一瞬间,却见他以残存的最后力量快速出手,掐住了薛破夜的脖子,尔后闪到了薛破夜的身后,沉声道:“谁要上来,我杀了他!”

绿娘子这才明白薛破夜是甘当人质,要护卫韩昌邦出去,惊喜交加,急忙站在韩昌邦身后,以防有人上前偷袭。

韩昌邦已是强弩之末,在这些精锐羽林的围攻下,绝对不会支持太久。

“住手!”

最惊慌的还是小皇帝,见到薛破夜被擒,比谁都急,立刻喝止了羽林卫的进攻。

羽林卫都是薛破夜的部下,更何况大家都知道薛侯爷与小皇帝的关系,号令一出,急忙止步。

秦无恨皱起眉头,用一种异样的眼神望着薛破夜,他是顶尖武者,薛破夜束手就擒的把戏他是心知肚明的,但他此时又能说什么?

在所有人看来,韩昌邦虽然受伤,但是方才在半空中那神一般的武技,已经让人从骨子里对这位武者产生了恐惧感,所以即使在手上的情况下,韩昌邦能擒住薛侯爷,也算是合情合理,不算奇迹。

“你想干什么?”小皇帝神情冷峻,看着韩昌邦:“朕要你放了他。”

韩昌邦淡淡地道:“让开一条路,放我们走……否则,我要此人与我们同归于尽!”

小皇帝冷喝道:“你敢!”

“那你试试!”

“逆贼!”小皇帝冷笑道:“我师傅若是少了一根头发,我便要将你们这群逆贼杀个干干净净。”

他虽然年幼,但是眼睛中迸发的杀机,却让任何人心寒。

“皇上……!”绿娘子看着熟悉的小石头,欲言又止,想到往日在一起相处融洽,如今却是刀兵相见,神色不由很是黯然。

小皇帝从一开始进来,就认出了穿着道袍的绿娘子,心里虽然奇怪,但是见她拼死护卫韩昌邦,以他的聪明智慧,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名堂,冷笑道:“亏我以前还将你当师娘看待……你竟然勾结叛逆,害我师傅。师傅,你说得对,人的心,那是看不见的!”

绿娘子听小皇帝声音冰冷,显然是将自己当成了敌人,更是黯然,缓缓道:“小石头,我还想这样叫你,你知道是谁通知你们薛侯爷被困在这里?又是谁通知你们这里囤积了大批的官银吗?”

小皇帝皱着眉头:“这消息是魏大人第一个知道的,是他报给朕的。”

绿娘子叹道:“是我去通知魏大人的,而让我去通知的,便是韩总舵主。”

小皇帝有些疑惑,身后的几位大臣也都疑惑万分,小声议论。

他们一时还想不通其中的关窍,毕竟韩昌邦是青莲照的前任总舵主,而且青莲照又是朝廷的死对头,他岂会帮助朝廷?

韩昌邦微一顺气,冷笑道:“不用和他们说这么多,我将消息传给他们,可不是为了帮他们……!”声音猛地一提:“都给我闪开!”

薛破夜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他也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看着小皇帝眸子里的愤怒和担忧,他心中甚是难受,但也很是感动。

小石头的身份虽然变了,但是对自己的感情,却依然牢固。

小皇帝见到韩昌邦的右手如同铁箍般扣在薛破夜脖子上,更有一指如同匕首般顶在薛破夜的咽喉处,只需稍稍发力,这个八道武者绝对能够在顷刻之间杀死薛破夜。

“朕可以放你,但是……你必须放了师傅!”小皇帝冷声道。

秦无恨终于道:“圣上,韩昌邦是朝廷大患,今日若是让他走脱……后患无穷,还望圣上三思!”

小皇帝扫了院中的其他人,从玄阳,杨耀以及地上的左子玄身上扫过,淡淡地道:“有秦公公在,即使走脱一个废去的老人,恐怕也不会对朝廷有任何威胁。但是师傅对于我大楚的安危,那却是重要无比……秦公公,莫非你觉得朕不该救师傅?”

秦无恨平静道:“圣上,此人今日走脱,或许数年之内都不会有什么大威胁,但是若他能挺过五六年……将会是朝廷最大的威胁。”

小皇帝冷笑道:“五六年后……那是以后的事。”向韩昌邦道:“放了我师傅,你现在就可以离开。”

韩昌邦摇了摇头:“不行,我信不过你们……等我们离开这里,安全之后,自然会放了他。”

小皇帝皱起眉头,这时候从旁边窜出一个人来,却是游少卿,附耳向小皇帝说了些什么,小皇帝终于点头道:“好,都说韩昌邦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朕就信你。”一挥手,羽林卫们立刻闪开了一条道来。

韩昌邦看了一旁的杨耀一眼,正要说什么,薛破夜却已经开口道:“韩总舵主,圣上已经开恩了,若你想以我再要挟圣上,我就算死,那也要恳求圣上拒绝。”

韩昌邦明白薛破夜的意思,它可以让自己离开,但是绝不可能再放走其他人。

韩昌邦与绿娘子对视一眼,于是道:“好!”

他扣住薛破夜的咽喉,领着绿娘子,顺着那条闪开的道路缓缓过去。

“师傅!”小皇帝忽然道:“朕在宫里等你……你放心,只要他敢伤你一根汗毛,朕保证,青莲照的叛逆,将不会有一个能活在世上!”

他这话阴冷森然,杀气颇重。

薛破夜叹了口气,道:“圣上的话,臣记住了!”当即在韩昌邦的“挟持”下,三人快速离去,所有人顾及薛破夜的安危,不敢阻拦。

……

三人出门之后,夺了两匹马,韩昌邦与薛破夜共乘一骑,绿娘子一骑跟在后面,飞一般在万仙观纵横驰骋,很快就出了道观,直向朝门驰去。

韩昌邦这时候已经松了手,平静道:“薛破夜……我是不是该谢谢你?”他的身形微微摇晃,方才一直竭力坚持,但是此时内脏的伤势发作,已经有些坚持不住。

薛破夜苦笑道:“你救了我一命,这算是我还给你的。”

两匹快马很快驰到城门处,城门已经关闭,守门官兵见两骑飞驰而来,便要上前围上,薛破夜已经从怀中掏出羽林总卫的令牌,沉声道:“快开城门,我有公干!”

城门校尉见到牌子,认出是羽林总卫令牌,这可是大人物,如今在京都呼风唤雨,不敢怠慢,急忙令人开了城门,薛破夜三人瞬间驰出,离开了京都。

出了京都城,韩昌邦终于坚持不住,“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喷在了薛破夜的身上。

薛破夜急忙回手扣住韩昌邦,沉声道:“我们先找个隐蔽的地方,你坚持一下。”

韩昌邦身体不由自主靠在薛破夜的身上,苦笑道:“玄阳……果然厉害……我苦修的玄武墙都被他……都被他刺破……!”

他还念念不忘方才那一战。

一路上,绿娘子在前领路,尽寻一些难行的道路穿插,也不知行了多久,绿娘子翻身下马,道:“舵主,为了防止官兵追踪,我们只有弃马了。”

薛破夜点了点头,绿娘子常年混迹江湖,反追踪的能力,肯定是有的。

下了马,薛破夜背着已经很是虚弱的韩昌邦,跟着绿娘子往回返,走了小半个时辰,折而向南。

此时天已近黎明,天地虽然依旧笼罩在昏暗之中,但是道路却能依稀看清。

薛破夜跟在绿娘子身后,望着前面身姿矫健的绿娘子,见她虽然穿着道袍,但是行走之间,凹凸有致的火爆身材却没有被道袍掩饰,若有若显,叹了口气,心中暗想:“一直以来,真正对青莲照忠心耿耿的,或许就是这个女人吧?”

如今杨耀肯定要落在朝廷的手里,下场悲惨,至于韩昌邦,显然也不会重新担任青莲照的总舵主,青莲照的前途,一片黯淡。

绿娘子一直坚守的信念,恐怕经过数次的打击,已经开始动摇吧。

薛破夜凭心而说,从迷恋绿娘子的身体开始,到相处之时产生的感情,如今这个女人在他的心里已经占有了一席之地,所以他并不想绿娘子真的将心思放在青莲照上。

毕竟青莲照迟早会消亡。

薛破夜自从得知青莲照的领导层是一群私欲极强的家伙后,内心深处已经为小皇帝的国家前途筹划好,这颗隐匿在大楚国的定时炸弹,一定是要拔除的。

见薛破夜不说话,绿娘子忍不住问道:“你在想什么?”

薛破夜跟在她身后,淡淡一笑,道:“我在想……你心中,是我多一点,还是青莲照多一点!”

绿娘子身形一顿,停了一下,咬着嘴唇,转过头来,朦胧之中,秀美的脸庞有些无奈,轻声道:“那么你呢?青莲照和朝廷,在你的心里,孰轻孰重?”

薛破夜淡淡地道:“我想我已经给了你答案。”

绿娘子柳眉微蹙,但很快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是啊,今天在万急时刻,薛破夜甘当人质,护着韩昌邦和自己出来,他已经仁至义尽。

绿娘子是知道薛破夜的武道本事的,虽然算不得武道中的顶尖高手,但是已受重伤的韩昌邦,若不是薛破夜束手就擒,是绝对不可能制住他的。

绿娘子幽幽叹了口气,道:“为了青莲照,我可以死,为了你,我……也可以死!”

薛破夜见她说的极为郑重,真挚无比,不由淡淡一笑。

穿过一片树林,过了一条小河,就瞧见在黎明的曙光中,前面出现了一个小村落。

小村落也就二十多户人家,隐隐传来鸡鸣之声。

绿娘子很熟悉地领着薛破夜从村后进了村,到了一间茅草屋前,打开屋子,径自进去,薛破夜立刻跟进,随手带上门。

屋里很简陋,除了一张桌子和两把残破的小椅子,就只有一张小木床,床上铺着稻草,一张破旧的床单铺在上面,简陋的很。

薛破夜将已经沉睡过去的韩昌邦放在床上,绿娘子已经舀了水来,为韩昌邦清理了一下身上的血迹,便走到桌边,看着站在床边凝望外面的薛破夜,柔声道:“你……你身上有伤吗?”

薛破夜没有回头,摇头道:“没有。他怎么样?”

绿娘子道:“他气息虽然不稳,不过没有性命之忧。”

薛破夜点了点头,忽然道:“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

“是韩总舵主找的地方,上次救出冷烟云,就是带到这里来的。”

“哦!”薛破夜走到桌边,在破旧的椅子上坐下,凝视着绿娘子,问道:“青莲照如今一盘散沙,前途渺茫,你以后准备怎么办?”

绿娘子神情黯然,看了昏睡的韩昌邦一眼,轻声道:“杨耀被擒,韩总舵主也说过,此事一过,绝不会再过问青莲照的事情……恐怕青莲照日后会由冷烟云来率领吧。”

“继续死人?”薛破夜苦笑道:“菊花童死了,莲花童死了,桃花童如今生死未卜,还有那些死去的弟兄……还要死多少人?”

绿娘子没有说话。

“即使到了今天,我都不明白他们的死究竟有什么价值。”薛破夜摇头道:“近百年来,青莲照看似前赴后继,可是除了死人,大楚朝廷可有一丝一毫的衰败?”

“你在为朝廷说话?”绿娘子皱起眉头。

薛破夜正色道:“我只是让你明白,大楚的国力还在,朝堂稳固……青莲照即使能继续存活下去,也只能是继续死人。韩总舵主,杨耀,还有近百年来的青莲照总舵,他们中间必定有许多非凡才能的人,可是到头来,终成枯骨,刘家依旧稳稳当当地坐着江山!”

绿娘子知道薛破夜的话是事实,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百姓们,要的是好的生活,至于国家是大楚还是大蜀,他们并不关心。”薛破夜淡淡地道:“真正的英雄,在乱世时,或许要统一国家,建立稳定的政权,以免天下纷争而造成黎民苍生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可是如今并不是乱世,青莲照要挑起纷争,那是为民还是害民?”

“你是想让青莲照放弃复国?”

“复国?”薛破夜眸子深处划过一丝轻蔑:“恢复孟家的后蜀国?孟家的子孙现在身在何方,恐怕连你们也不知道吧?要复国,这青莲照的总舵主也改姓孟吧?”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道:“罢了,你比我聪明,有些理儿,你会比我更明白。你好好照顾他吧,我先回去了。”

“你……你要走了吗?”绿娘子脸上带着不舍。

薛破夜看了看绿娘子,那张美丽的脸上带着疲倦,微笑着柔声道:“你知道,我心中始终有你,你若想通了,我会在京都等你。”

“可是……!”绿娘子有些担忧道:“杨耀被抓,你的身份,他一定会泄露出去,朝廷若是知道你是青莲照的人……!”

薛破夜苦笑道:“我总不能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消失吧。”

“你……!”绿娘子咬着嘴唇,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我们远走高飞,带着韩总舵主,再不问尘世的是非,我们走得远远的……!”她情不自禁地走过来,抱着薛破夜,声音带着一丝抽泣:“你不要回去,你回去……会很危险!”

能够放下青莲照和自己远走高飞,自己在绿娘子的心中显然有着重要的位置,薛破夜感到一阵欣慰,轻轻抚摸着绿娘子的秀发:“好姐姐,有些事情是要有担当的。小石头在京里等我,不管他知不知道我与青莲照的瓜葛,我都要给他一个交代……他如今初登帝位,诸事不稳,我不能就这样丢下他……!”在绿娘子的额头轻轻地亲了一下,柔声道:“就像我不能丢下你,不管你最终会不会回到我身边,我都会想着你,念着你,将你当成我心中的仙女儿!”

轻轻松开手,薛破夜伸手轻轻抚摸这绿娘子光滑的脸庞,笑如春风,终于转身,推门而去。

绿娘子奔到窗边,眼睁睁地看着薛破夜的身影消失在曙光之中。

身后却传来韩昌邦的叹息:“荷花童,他今天能帮我们,也算是一个重情重义的汉子……你跟他去吧……!”

本来昏睡的韩昌邦,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转。

绿娘子没有回头,眼角滑落泪珠:“总舵主,他回京城,会不会……有事?”

“或许……!”韩昌邦轻轻道:“吉人自有天相吧!”

第四一五章 【浴中佳人】

黎明的曙光已经开始布满大地,可是丝丝细雨却从天空中漂浮下来。

薛破夜悄无声息地出了村子,穿插林荫,到了官道,这才想起离京都有老大一段距离,自己的马匹也早就在来时丢弃,若要徒步回京,那可是要走大半日都不止。

好在半道上碰到一辆进京的马车,那是往京都送蔬菜的,搭了顺风车往京里赶。

马车是由一匹很普通的楚马拉动,后面是大平板车,上面摆着几筐蔬菜,赶车的是个十多岁的小伙子,大板车上坐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头儿,见薛破夜衣衫华贵,却在官道徒步往京里赶,也就让薛破夜上了车。

“大叔经常往京里送菜吗?”薛破夜坐在车子上,天色尚未亮透,细雨蒙蒙,但是空气却是极好的。

老头儿道:“送点蔬菜,挣几枚铜钱活命。这京里的馆子要新鲜的菜,这还是刚刚从地里摘起来的,送到城里还算新鲜,要是去的晚了,就没价儿了。”

薛破夜笑道:“你这菜种的好,看起来就很好吃。”

老头儿呵呵笑道:“这几年风调雨顺,费不上什么力气,也能种些好菜出来。只望这老天爷不犯怒,咱们老百姓也就能吃上太平饭了。”

前面的少年哼道:“吃太平饭?只怕吃不了多久了。”

薛破夜奇道:“小兄弟,此话怎讲?”

少年道:“你看看京里那些当官的……都是些什么人啊,将明月王这样的好人……!”话还没说完,老头儿就咳嗽起来,骂道:“小兔崽子,你不说话死不了。”

少年有些不服气地冷哼一声,不过还是没有说下去。

薛破夜呵呵一笑,道:“大叔,那明月王是怎么回事啊?”

老头儿看了薛破夜一眼,道:“后生还想不是京都的口音,倒像江南人。”

“是。”薛破夜微笑道:“我是杭州人,本来想进京看看世面,呵呵,不想遇到匪人,抢了东西,只能徒步进京,若非碰到大叔,还真是不知道怎么办。”

老头儿眨了眨眼:“哦,后生是打杭州来的?嘿嘿,那可是好地方啊。唔,不过这里靠近京都城,匪人倒是少见的很,只怕是后生钱财外显,被其他人见到,这才起意下手的。”

薛破夜点了点头,道:“大叔说的是。我在杭州也听说过,似乎是西北有个王爷进京,也不知道事情是个什么底细,大叔住在京都城边,总是进京,也知道些吧?”

那少年忍不住道:“怎么不知道,这事儿京里都传遍了。明月王进京拜祭先帝,却被一帮奸臣蛊惑皇帝囚禁起来,那帮该死的奸臣,我呸……!”

奸臣!!!!

薛破夜愣了一下。

少年的话虽然激烈,但是却透漏出了两个意思。

很显然,明月王在百姓心中的地位是很高的,是一个品德高尚的王爷,有着极高的人气。

另一层意思,却让薛破夜心中直发毛。

奸臣?!

这个奸臣肯定是包括自己的啊。

难道在百姓的心中,自己是一个奸臣?

薛破夜苦笑,道:“小哥,我倒是听说明月王的部下在西北整军备战,有叛乱的意向,为了百姓安居乐业,将这股叛乱扼杀在摇篮中,朝廷才决定囚禁明月王啊?我还听说明月王虽然是被囚禁,但是实际上过得悠闲自在……吃的用的住的都是高贵得很啊?”

少年嗤之以鼻:“大哥,我们是不懂事的百姓,也知道那是奸臣的手段,做给别人看的。他们要过好日子,心里早就想将明月王害了……听说雍州的百姓生活富足,躺在家里就有大鱼大肉吃哩。”

薛破夜叹了口气,心中暗想:“看来老百姓心中真的将雍州当做天堂,将明月王当成菩萨了。”

“唔……小兄弟,依你之见,明月王的部下会不会真的叛乱啊?”薛破夜带着微笑问道。

年轻人总是口无遮拦:“叛乱?我还希望他们打到京都,将那些奸臣砍头示众哩。”

薛破夜皱起眉头,老头儿似乎看出了什么,拿起一只茄子,砸了过去,骂道:“臭小子,你作死啊,朝廷的事,你也敢妄加议论。”向薛破夜笑道:“他满嘴胡言,后生别当真。”

薛破夜笑道:“哪里哪里。”心中却颇为黯然。

明月王在百姓心中如此高贵仁德,若真的打起来,百姓会不会真的帮着朝廷?

老百姓可是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是大伙儿心思都跟着明月王,那朝廷即使兵多将广,局面也一定会非常危险。

细雨连绵不断,也一直没有变大,等到天色完全亮起来的时候,马车终于到了城门。

城门已经打开,不过看那情景,却只见到有人进,却无人出。

到了城门口,那守门校尉竟然识得薛破夜,急忙奔上前来,恭敬道:“侯爷!”

他见薛破夜坐在大板车上回来,颇有些疑惑。

老头儿和赶车的小伙子见守门校尉尊称薛破夜为“侯爷”,神色顿时大变。

薛破夜从车上下来,向他们笑道:“别怕,多谢你们送我回来。”随手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车上,摆手道:“快送菜去吧!”

老头儿胆战心惊,一时却不敢走。

薛破夜拍了拍他肩膀,笑道:“皇帝是个好皇帝,奸臣的话,他是不听的。去吧,别误了你们的事。”再不多言,向守门校尉道:“快给我寻一匹快马。”

老头儿这才反应过来,不敢耽搁,道:“走走!”

小伙子急忙催马而去。

……

薛破夜并没有急着去朝堂,而是先回府,这一身上下泥污满处,还有血迹,总不能就这样去见小皇帝。总要回府洗洗,再换身衣裳才是。

最为重要的是,自己昨夜被绑架的消息,一定传到了总卫府,两位夫人如今也不知道如何心急担忧呢。

还没到总卫府,路上就遇到几支队伍,见到薛破夜,都甚是欣喜。

这些队伍都是京都府的差官或者羽林卫,正在全城搜拿叛党。

明月王的人,万仙观的人,机关城的人,青莲照的人,四支势力勾结在一起,差点就悄无声息地将库银盗走,若非薛破夜揭破,国家将遭受巨大的打击。

如今全城正在四下里搜拿这些人,而明月王留在京里的部下,早就被严密控制了起来。

具体的情况下这些当差的也不是十分清楚,薛破夜也不多问,径直快马回了总卫府。

门前,公羊月正带着不少羽林卫严密守护,见道薛破夜回来,惊喜交加,上前参拜:“大人,你平安无事就好,赵大人和魏山泰魏大人都出城去寻你了。”

薛破夜此时看起来有些狼狈,“哦”了一声,心中也知道,自己被擒走,小皇帝肯定是不放心,必然要派人追寻的。

“大人,圣上担心叛党对夫人不利,所以派了重兵在这里护卫,如今两位夫人尚在堂内等候。”

薛破夜也不多说,府内,正厅之中,萧素贞和月竹都是一脸愁容,呆呆地站着,见到薛破夜回来,惊喜交加,就像两只蝴蝶一样废了过来,萧素贞已是流下眼泪:“薛郎,你……你没事吧?你可回来了。”

薛破夜将两位夫人一左一右抱在怀里,柔声道:“我没事,我没事,这不回来了吗?”

“相公,他们说你被人抓走了,我和姐姐都急死了。”月竹虽然没有落泪,但是眼圈一片通红。

二女的眼圈都有些发黑,显然都是一夜没睡。

薛破夜哈哈笑道:“那里是被抓走的,就是两个熟人请我出城透透气,吃吃烧烤而已。”

当下好好地抚慰了二女一番。

“相公,京里昨夜出了大事,今儿听说四城只准入,不准出,官兵们正在全城搜查哩。”月竹轻声道:“好多铺子都不敢开门迎客了。”

薛破夜轻轻抚摩着二女滑腻的腰肢,柔声道:“很快就会过去,你们两个给我好好呆在家里,不会有事的。”忽地想起一事,问肖素贞道:“最近给岳父大人去信了吗?他可愿意来京里住一阵子?”

萧素贞叹了口气,摇头道:“父亲说京里太闷,他不习惯,不想过来。薛郎,过一阵子,我想回去看看父亲。他如今一个人在杭州,虽说有下人,不过我总是担心他照顾不好自己。”

薛破夜笑道:“等过阵子我空了,咱们一起回去。”

月竹也道:“相公,我也随你一起回杭州,看看哥哥,还有小灵仙和孩子们。”

“那是自然。”薛破夜在二女的额头各亲了一口,道:“我先洗洗,换身衣裳。”

萧素贞忙道:“我去装水。”当即便去准备去了。

……

躺在浴桶之中,薛破夜四肢摊开,感觉一阵轻松,舒服无比,那水面飘荡着花瓣,清香四溢,更是让人心旷神怡。

萧素贞往浴桶里添加温水,柔声道:“烫吗?”

薛破夜摇头道:“不烫。夫人,你调的水,冷热适度,最是舒服。”

萧素贞嫣然一笑,道:“我再去加点热水!”正要起身,却被薛破夜拉着手臂。

萧素贞穿的很是单薄,丰满匀称的娇躯玲珑毕现,说不出的诱人。

“相公,你……!”萧素贞回过头来,只见薛破夜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那眸子只在自己的肥.*部和丰满的酥胸扫荡,虽是夫妻,脸上还是一红,咬着嘴唇道:“你想做什么?”

薛破夜笑嘻嘻地道:“我有话要问你。”

“什么?”

“你到里面来,陪相公一起洗,我慢慢说。”薛破夜看着萧素贞美妙的*,心中一荡。

萧素贞咬着嘴唇道:“大白天的,这……我不要……!”

薛破夜忽然一用力,就听“扑通”一声,萧素贞竟然被他拉进了宽大的浴桶之中,“哎哟”叫了一声,又惊又羞。

薛破夜在水中抱着萧素贞的娇躯,嘻嘻笑道:“浴中美人,诱惑无比啊!”

萧素贞自嫁于薛破夜,早被薛破夜调教的颇有几分风骚,此时在水中被抱住娇躯,轻吟一声,道:“薛郎,你……你好粗鲁!”

薛破夜从薛破夜后面抱着萧素贞,下身摩擦着萧素贞的*,一双手儿握着萧素贞的雪白肥.乳,轻声道:“夫人,我是有正经事要问你的。”

萧素贞感觉薛破夜那玩意盯在*之中,身子酥软,胸前的两颗樱桃被薛破夜轻轻把玩,很有些情动,轻轻呻吟几声,才道:“什么……什么事?”

薛破夜若有所思,把玩着萧素贞的肥.乳,手感弹性一流,轻声问道:“一直以来,我都听说岳父大人威名赫赫,在大楚有着极高的威望,你觉得,他说的话,老百姓会相信吗?”

“那是自然。”萧素贞很肯定地道:“父亲在大楚的文人中威望极高,作为大楚文坛圣地,江南三州的文人对于父亲都是尊崇有加的,这一点,你自己也是知道。”微一停顿,继续道:“其实老百姓对于国家大事是不明白的,当地的文人怎么说,他们就怎么信。就说一个小村子,百姓对于村子里的穷秀才都会尊敬的很,那穷秀才说的话,他们都会信以为真,以村为国,那么整个国家,只要文人说话,老百姓都是大部分相信的。父亲在文坛素有盛誉,他说出的话,自然有江南的文人为他助威,文人们一传起来,老百姓自然也就相信了。”

薛破夜脸现喜色,道:“那可太好了。”他手一用力,萧素贞“哎哟”叫了一声,责怪道:“薛郎,你的手真是没轻没重,弄疼我了。”

薛破夜这才反应过来,想是太过用力,抓疼了肥肥嫩嫩的大白.乳,忙探头过去在肥.乳上亲了一口,道:“弄疼我的小宝贝,真是该死。唔,是了,宝贝,你说若是我请求岳父大人帮我造些舆论……就是帮我说些话,由文人们传扬一番,他会不会帮我?”

“你要父亲说什么话?”

“夫人也许知道,如今朝廷最忌惮的,便是明月王治下的雍州会发生叛乱。”薛破夜缓缓道:“最为恐怖的是,明月王在大楚国,竟然深得民心……我是在担心,若真是开战,百姓们到时候究竟会帮谁?朝廷的兵马,说到底,还是百姓的子弟,一旦民心都向着明月王那边,说不定朝廷的兵马就会受到民心影响,发生一些叛乱的事情,到那时候,大楚国可就岌岌可危了。”

萧素贞蹙眉道:“真要打起来吗?”

“我也不希望打。”薛破夜叹了口气:“可是西北军整备军队已久,他们若无叛乱之心,那是鬼也不信的。”

“父亲……父亲能帮什么忙?”

“很简单,贬低明月王,歌颂朝廷。”薛破夜苦笑道:“至于说些什么,岳父大人若是答应,一定会比我想的更好。”

“让父亲去贬损明月王?”萧素贞有些吃惊:“可是……可是明月王素有仁义之名,若是……若是父亲贬损明月王,会不会有人说父亲颠倒黑白?”

“明月王居心叵测,想造成大楚内部动乱,这是明显的事实。”薛破夜道:“你放心,岳父大人若真想帮朝廷,他自然知道怎么说。江南的文人毕竟还是希望天下太平,一旦打起仗来,武人的风头可就盖过了文人。而且大楚国一直以来崇尚文人,可是西北却是不同的,那里的人兵马娴熟,佩服的是骁勇善战的武人,一旦西北军真的胜利,到时候文人可没有现在这么风光。这些道理,那些文人们肯定明白,所以岳父大人一旦振臂一呼,文人们自然会一呼百应的。只要江南的文人们发动起来,整个大楚的舆论将会对西北大大不利,到时候他们的军队也就成了所有人眼中的叛军,这对于朝廷平叛来说,那是大大的好事,至少在心理战上,朝廷会取得绝对的上风。”

萧素贞轻轻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父亲愿不愿意掺和进来。”

薛破夜抱着萧素贞,柔声道:“你给岳父去一封信,陈说其中的利害……其实我想,岳父大人也不想朝廷败在叛军的手里吧,或许岳父大人的一番言论之后,雍州没了民心,便不敢起兵哩,这样可就少死很多人。百姓们也免于战火的侵扰。”

“我……我试试吧!”萧素贞幽幽道。

薛破夜手儿滑到萧素贞的美.臀臀.缝之中,轻轻摩擦,柔声道:“宝贝,我……我想弄一弄!”

萧素贞扭动*,害臊道:“不……不要……白天……晚上再……再弄……!”

此时萧素贞的轻纱经过水一染,完全贴在身上,丰满雪白的身体朦胧却又诱惑力十足,薛破夜再也忍耐不住,站起身来,令萧素贞趴在浴桶上,高高抬起白花花的屁股,拉开了她湿漉漉贴在身上的裙子,里面就一条小亵裤。

“薛郎……薛郎不要……!”萧素贞感受着薛破夜的手儿在她的*上轻轻抚摸,禁不住轻轻扭动起来。

这样一扭,更增加了无限的诱惑,骚.荡无比。

薛破夜扯下亵裤,那两瓣白花花的臀.瓣丰润雪白,白的耀眼,就呈现在眼前,那水珠如同珍珠般,从光滑雪嫩的屁股上滑落下去。

轻轻扭动的美.臀,欲拒还迎,让人*焚身。

薛破夜抱着萧素贞的小蛮腰,对准那美.处,轻轻一顶,进入了她的身体。

萧素贞娇美入骨的呻吟,让薛破夜在她丰瞍的雪白身体里纵横驰骋。

屋内顿时春意盎然。

第四一六章 【月无形】

春风二度,就在小小的浴桶中,薛破夜将萧素贞弄得一身酥软,毫无气力才罢手。

二人在浴桶中抱着歇息了片刻,便即起身相互擦干了身子,换上了干净衣裳,这才出门。

薛破夜记挂着昨夜那一干叛贼是如何处理的,当即便要进宫,坐着轿子走到半道上,就碰上了游少卿。

游少卿认出薛破夜的轿子,急忙下马过来,恭敬道:“侯爷,我正要上府上去请您呢。”

薛破夜掀开帘子,淡淡道:“怎么了?”

“圣上知道侯爷回来,高兴的很。”游少卿笑眯眯地道:“只是刚刚发生了一件大事,圣上已经召集了岚丞相等人,如今正等着侯爷一同去议事哩。”

“哦?”薛破夜皱眉道:“大事?”看见游少卿满脸带笑,冷哼一声:“既然出了大事,你还嬉皮笑脸的,心情很好吗?”

游少卿一愣,急忙收住笑脸,只是这猛然间的表情变动,显得有些生硬,尴尬无比。

“上来吧!”薛破夜淡淡道:“我有话问你。”

游少卿急忙称是,上了车子,在薛破夜旁边坐了下来。

“昨晚那些叛党都受押了?”薛破夜摸着鼻子问道,昨晚走后,也不知道朝廷是如何处理玄阳和杨耀等人。

游少卿恭敬道:“万仙观的道士都被拘押进刑部大狱,玄阳国师……唔,玄阳也被秦公公废了武功,丢在大牢里了。”

薛破夜一震,堂堂八道武者,竟然被废去武功,这对于玄阳来说,恐怕比死还难受吧。

“地道里的是公孙家的人吗?”

游少卿摇头道:“据口供来看,公孙家参予这次阴谋的,只有一个人,地道中的那些人,都是左子玄在几年前就安插在万仙观的人手,听候公孙家的调遣,一直在挖掘地道。”

“一个人?”薛破夜有些吃惊,立刻想到了昨夜坐在树干上的那个人,这庞大的工程,仅仅是一个人就能设计出来,公孙家的机关术也未免太强悍了。

“不过……!”游少卿叹道:“那家伙已经逃了,找遍京都城,也没有他的下落。”

薛破夜皱起眉头,想想也是,那家伙既然精通机关之术,当初主持这项工程的时候,肯定就想好了退路,以他的能力,要想逃离官兵的追捕,应该不是难事。

“公孙家是在昆仑山边建造了机关城,昆仑山在雍州西北部……!”薛破夜皱眉寻思:“如此看来,他们也是看在明月王的份上出手的。这机关城既然在雍州的护卫下,朝廷要想剿灭,那还得等收复雍州之后。”

没等薛破夜动问,游少卿继续道:“左子玄和杨耀也都被关进刑部大牢,魏大人亲自镇守,想必过不了几天,这些人都要被押送刑场*了。”

薛破夜心中还在记挂着杨耀是否将自己的真实身份说出来,问道:“都审过了吗?”

“审了几个小喽啰,那几个大家伙还没有提审。”游少卿低声道:“这事儿肯定和明月王脱不了干系,左子玄是明月王的人,圣上和岚丞相大清早就商议过,要是审讯左子玄,大可请明月王来刑部坐听,左子玄是他的部下,他自然不会不来。”

薛破夜暗暗点头,这手倒是玩的漂亮,一来让明月王下不来台,颜面大损,最重要的是,一旦明月王听审,不管他是否维护左子玄,对于他来说都是极其不利的。

一旦维护,朝廷肯定会立刻将这次盗银事件的矛头直对明月王,万一明月王不闻不问,那更好,京都里很快就会蔓延出明月王不顾部下的死活,仁义之名名不副实的流言。

“这很好。”薛破夜摸着鼻子道:“派人去请明月王了?”

“是,已经派人去了。”

“那圣上召我,是要参与审案?”薛破夜问道:“莫非圣上向亲自审左子玄?要审他,也用不着圣上和岚丞相他们出马吧?”

游少卿摇头道:“侯爷,我正要与你说,这……这左子玄只怕是审不了了。”

“什么?”薛破夜皱起眉头:“出了何事?”

“左子玄……刚刚在大狱中咬舌自尽了。”

薛破夜一震。

“他……自尽了?”薛破夜是真的有些震惊,在他看来,昨夜左子玄表现的并不像一个很有骨气的人,但是他却自杀了。

死无对证,即使明月王依旧洗脱不了嫌疑,但是却没有了直接的口供,更不会让明月王陷入两难的境地。

左子玄显然也想到了明月王面临的困境,所以自尽以报明月王。

不得不说,明月王在他的部下心中,有着崇高的地位,他们随时可以为了明月王献出自己的性命。

……

……

薛破夜到达泰和宫的时候,岚芜卿及六部尚书都已经聚集在这里,每个人的脸色都很是黯淡,小皇帝的脸色也是阴沉的可怕。

见到薛破夜来,小皇帝终于露出欣喜之色,站起身道:“师傅,你……你可回来了……!”正要迎上来,可是敲了敲站在案前的大臣们,还是没有起身。

薛破夜和众官见过礼后,才道:“承蒙圣上挂念,微臣感激不尽。”

“师傅。”小皇帝直呼师傅,也不叫官名:“出事了。”

“我知道。不就是左子玄自尽了吗?”薛破夜淡淡地道:“那也不要紧,不还有一大群叛党没死吗,总会审出一些东西来的。”

岚芜卿叹道:“薛大人,我们刚刚接到了另一个消息,相比起左子玄自尽,这才是真正的大事啊。”

薛破夜看了众人一眼,都是神色凝重,心中升起一股不想的预感:“丞相,出了何事?”

“今日一早,圣上便派人去六合院请明月王进城,坐听左子玄之案。”岚芜卿神情凝重:“可是派往六合院的人刚刚回报,羽林卫找遍了六合院,却没有寻见明月王,明月王已经不见踪迹。”

“什么?”薛破夜神色大变。

小皇帝极其严肃地道:“师傅,明月王……恐怕是逃了。”

“怎么可能。”薛破夜皱眉道:“六合院可是重兵防守,内外都有眼睛,他是怎么跑掉的?该不会是像丢失的库银一样,隐藏在里面,等我们松懈了,便趁机离开吧?”

兵部尚书西幕泉道:“侯爷,守备军和羽林卫已经搜查了六合院上下,根本没有见到明月王,以他的性子,若是还在院子里,必不会躲躲藏藏的。”

吏部尚书何儒会忽然道:“此次这伙叛党在银库盗银,据那些小喽啰讲,是有公孙家的人参与……既然他们能挖掘出那样的地下通道通到户部银库,那有没有可能也从六合院外挖一条通道通进六合院内,明月王便是从那地道逃走的呢?”

岚芜卿立刻摇头道:“这不可能,户部银库的那条通道,少说也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明月王住进六合院才几日,要想挖通地道,绝无可能。而且明月王身边总是有耳目跟随,稍有异动,我们就能知道的。”

何儒会也皱起眉头:“莫非还飞了不成?”

刑部尚书莫伊道:“我已经派了最得力的形差去查看,很快就有消息回来了。”

小皇帝忽然道“如果明月王真的离开了六合院,回到雍州……会不会叛乱?”

这个问题,其实在场的每一个人心里都在考虑,而所有人心中的答案也都极其地统一,若明月王真的回到雍州,十有八九是要叛乱的。

“好在薛侯爷这次查出这帮叛党的阴谋,朝廷的官银才会保下来。”岚芜卿缓缓道:“有了这些银子,咱们至少能够做好平叛的准备。王大人,从今日起,你户部便要开始置办粮草装备,发赴青州,沂州和惠州了。是了,西大人,你也要开始拟定文书,同枢密院一道,准备调动军马前往三州支应了。”

二人急忙答应。

薛破夜叹了口气:“看来真要打了。”

正在此时,太监报道:“禀圣上,羽林营副总卫西门雷藏和刑部侍郎岳翎求见。”

小皇帝道:“快让他们进来。”

西门雷藏和岳翎进来参见后,小皇帝立刻问道:“查得怎么样?明月王是不是跑了?”

“禀圣上。”岳翎恭敬道:“属下已经细细查看,并审问了监视明月王的太监宫女,西门大人也领兵在六合院搜找了数遍,如今看来,明月王确实逃跑了。”

几位大臣随已料到,但是听到岳翎如此肯定明月王已经逃走,都不禁吸了口冷气。

逃走的可不是一个明月王,而是一个祸根,一场战火的引子。

薛破夜冷声道:“太监和宫女们怎么说?”

“明月王昨夜还在自己的房中和驸马爷下棋,驸马爷是后半夜才离开的,驸马离开后,太监们还进去看了一眼,瞧见明月王已经就寝,便不敢打扰。今日圣上传旨让明月王进城,太监们叫了明月王两次,都没有回答,所以进去看,这才发现,明月王早就没了踪迹。”岳翎说得很慢,似乎担心遗漏什么。

“你是说,驸马昨晚去了六合院?”薛破夜皱眉道。

“是!”西门雷藏回道:“驸马是昨日黄昏时分受明月王之请,前往六合院与明月王切磋棋艺。”

“他进出之时,你可曾仔细检查过?”薛破夜冷声问道。

西门雷藏忙道:“回大人,驸马只带了八名护从,八名护从并没有进院。驸马是趁着简单的马车进出的,属下看过,进出之时,马车内只有驸马爷一人,那驾车的马夫来回也是同一人,假扮不得。”

众人一听,更是疑惑,照这样说来,明月王的失踪和驸马是没有关系的。

王德昭小心翼翼地问薛破夜:“侯爷,你……你是怀疑明月王逃跑与驸马有关?”

薛破夜冷冷一笑,并没有说话。

小皇帝也问:“师傅,不会吧。姑姑是我们的人,驸马是姑姑的丈夫,应该不会帮明月王吧?他帮明月王,对他能有什么好处?唔……不会不会!”

“长公主是长公主,明月王是明月王。”此时此刻,薛破夜也顾不得犯忌讳:“同床异梦的夫妻,那是多得很。”转问岳翎:“明月王的房间可细细检查过?有没有机关地道一类的东西?”

岳翎肯定道:“回侯爷的话,卑职敢保证,房间内我亲自带人检查了两边,没有任何机关地道。西门大人还在房间四周安排了羽林卫,凭他们的能力,明月王若是半夜离开,他们也一定能发现,可是据羽林卫们所说,自驸马离开之后,明月王的屋子里便再无动静了。”

“是了。”西门雷藏忽然想起什么:“在明月王的房里,我们发现了血迹。”

“血迹?”薛破夜和众臣都是一愣,小皇帝也是疑惑万分,问道:“什么血迹?是谁的血迹?有人死在屋子里?”

西门雷藏道:“只是一滩血水,我等也细细搜查过屋子,却没有尸首。”

“是人血?”

“是!”

众人更是奇怪,这事儿怎么透着一种诡异啊。

薛破夜微一沉吟,又问:“明月王和驸马下棋的时候,屋子里有几人?”

“卑职这倒问过。”岳翎道:“据太监们说,当时屋中除了明月王和驸马,就只有一名服侍的下人。不过明月王离开时,那名下人也跟着驸马出来,只留下了明月王在里面。”

“原来如此。”薛破夜不由冷笑。

小皇帝见薛破夜神色凝重,不由问道:“师傅,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薛破夜微一躬身:“圣上,依微臣之见,明月王逃离六合院,十有八九与驸马有关了。”顿了顿,摇头道:“那屋里的血水,恐怕是那名下人的骨血了。”

几位大臣面面相觑,小皇帝奇道:“师傅,这……这怎么说?”

薛破夜缓缓道:“微臣若是没有猜错,跟着明月王离开的下人,恐怕就是明月王所扮,而真正的下人……已经化为了血水。”

“啊!”几位大臣都吃了一惊,即使是西门雷藏和岳翎,也都有些吃惊。

岚芜卿神色凝重,轻声道:“薛大人,驸马十多年来,一直深居简出,从未参予过任何争执……再说驸马爷是一个深知事情轻重的人,若是明月王逃离之事真与他有关,那可是滔天大罪,驸马不会傻到连这个都不知道吧?圣上方才也说过,放走明月王,似乎对驸马也没什么好处啊?”

薛破夜叹道:“若是我能想出驸马放走明月王的理由,就不会说十有八九是他做的,而是肯定此事是他所为了。”

众人一时都沉默下来。

此时若真是驸马所为,那该如何处理?

他可是长公主的丈夫,而长公主在朝中的影响力,并没有因为官员的重组有丝毫的动摇,据说德庆陛下赐给长公主一件只有皇子才能拥有的圣器,而这件圣器的作用,却比皇子们的圣器有用的多。

皇子们的圣器,只是尊严与身份的象征。

但是长公主的圣器,那可是先斩后奏的圣物,换句话说,德庆帝是给了她生杀之权。

拥有这样圣器的皇家公主,谁敢去得罪。

“侯爷!”西门雷藏见薛破夜神色不好,小心翼翼地道:“可是驸马出院子的时候,我可是亲自看过,他的车厢里绝无第二个人,就连车底,我们也都检查过。”

薛破夜叹道:“西门大人,或许你还不知道,有些时候,人是可以隐身的。”

“隐身?”众人都长大了眼睛。

“当然不是真的隐身。”薛破夜苦笑道:“诸位也该知道,车厢里还有一个地方是看不到的。”

小皇帝这时候猛地道:“师傅,我知道了,是……是车座!”

“不错!”薛破夜对于小皇帝的聪慧很是满意:“驸马爷的屁股下,那宽阔的车座下面,一旦是空的,要想藏一个人,我想并不困难吧?”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可是……!”礼部新上台的潘岳皱眉道:“堂堂明月王,会不顾身份,甘愿躲在驸马的座位之下吗?”

薛破夜尚未回答,岚芜卿已经叹道:“明月王当初退出帝位之争,那便是能屈能伸,到了今日,这能屈能伸的手段自然没有忘记。”

“对了。”薛破夜猛地想起一人:“跟在明月王身边的窦安道呢?他也走了吗?”

西门雷藏神色极是难看:“明月王便是派了窦安道去请驸马,可是出去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了。卑职该死,求圣上降罪。”

小皇帝摆手道:“人都跑了,现在加罪于你,又有何用。”向岚芜卿道:“丞相,明月王想必还没有走太远,我们是不是要派人去追?”

“他既然有心逃离京都,路线想必已经想好,要想追上他,只怕比登天还难。”岚芜卿缓缓道:“不过还是由莫大人派出人手,前去通知前往西北道路的沿途各州郡,全力通缉明月王,一旦抓获,立刻押送进京。”叹了口气,挥手道:“莫大人速速去办吧。”莫伊答应一声,立刻退下。

岚芜卿转向小皇帝,神情凝重:“圣上,看来……我们要备战了!”

第四一七章 【狱中会杨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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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大狱。

薛破夜这是第二次来到这个阴森恐怖的地方,依旧是那股子腐臭之气,狱中犯人的呻吟在冰冷的空气中清晰可闻。

玄阳和杨耀是重犯,所以被单独关在一处囚牢里,这里重兵守护,囚犯们可算是插翅难飞了。

打开厚重的铁门,薛破夜就看到了杨耀。

杨耀昨夜显然是经过一场血战,虽然换上了囚衣,但身上依旧满是血迹,在囚衣的掩盖下,也定然满是伤痕。

薛破夜知道,最后拿下杨耀,还是秦无恨出手,而且毫不客气地废了他的武功,玄阳和杨耀在此刻,实际上已是两个废人。

玄阳是被关在隔壁的囚牢里,所以这件囚牢里,只有杨耀一人。

被沉重的脚镣手镣锁住四肢的杨耀平静地看着薛破夜的到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地道:“他是不是已经跑了?”

“他?”薛破夜一愣,但旋即明白,杨耀口中的“他”,必然是指明月王了。

薛破夜背负双手,淡淡地道:“原来你知道。”

杨耀冷冷一笑,问道:“左子玄是不是将你的身份招出来了?你还能到这里来,我有些意外。”

“左子玄……已经死了!”薛破夜声音很平静。

杨耀微微一怔,脸部表情异常的僵硬,片刻之后,忽然大笑起来:“死得好,死得好,他……早就该死了。”

薛破夜摸着鼻子,淡然道:“杨耀,你现在是不是很失落!”

“失落?”

“不错。”薛破夜带着怪怪的笑:“你休息多年的武道之路没了,你的总舵主之位恐怕青莲照也不会有多少人承认了,你复国的理想,不过是左子玄为你编织出来的笑话,而且你的性命也随时像蚂蚁一样被人踩死……我找不出你不失落的理由。”

他虽然知道杨耀的意志力一定很坚韧,但是他也清楚自己必须摧垮杨耀的意志,否则,那本名册肯定是拿不到手的。

如今明月王逃离,大楚朝廷备战开始,那些潜伏在各州将官身边的钉子,一定要尽快除去。

“我该失落吗?”杨耀眼中划过一丝愤怒,一丝黯然。

“如果是我,会很失落。因为眼见自己命不长久,却还有一大群弟兄要跟着我陪葬……至少我若还有一丝良知的话,心里会很不安。”薛破夜讽刺道。

杨耀脸上的肌肉抽搐,但迅即冷笑道:“原来你到这里来,还是要名册。”

薛破夜正色道:“我不是要那陷阱一样的名册。”他凑近杨耀,狠狠地道:“杨耀,我告诉你,我是想要那些兄弟的性命,我不想他们死得不明不白,他们自以为是为了理想而死,可是他们哪里知道,他们只是你为了勾结明月王的工具……我是想让你的罪孽轻一些。”

杨耀嘴角抽动,闭上了眼睛。

“杨耀,我一直都在奇怪,你堂堂的青莲照总舵主,竟然会被华闲摆布,甚至像一个未经世事的孩子一般,轻易相信了左子玄的承诺,这似乎并不是一个真正的杨耀。在我的记忆中,杨耀可是能够篡夺总舵主之位的枭雄,心机若不深沉,计划若不周密,胆识若不过人,那是很难做到的。”

薛破夜悠然自得地说着,他明显看到了杨耀整个脸部肌肉在扭曲。

……

“我大半年前,曾在华闲的劝说下,去了一趟西北。”杨耀靠在墙壁上,出乎薛破夜意料地开口说道:“那一次去,华闲的说法,是明月王邀请我们前往。”

薛破夜点了点头,毫无疑问,杨耀似乎要说出一些秘密。

“明月王我们没有见到,负责迎候和接待我们的,是左子玄。也许是我太糊涂,也许是我太信任华闲,又或许是西北那强大的兵马让我感到震惊,我和华闲在雍州待了五日,明显地感觉到了雍州兵将对于朝廷的不满,他们在做着准备。在华闲的蛊惑下,我鬼使神差地,竟然和左子玄达成了协议,我的任务是在各州府尹将官身边安插钉子,更在各州挑动事端,吸引朝廷的注意,一旦西北起兵之后,青莲照里应外合,共同推翻大楚,事成之后,川中将划归我们青莲照,建立蜀国……可惜我当时并没有反应过来,再加上华闲在旁蛊惑,还真以为复国有望了。”杨耀脸色憔悴,说到这里,长叹一声,无奈之中,满是苍廖。

薛破夜摸着鼻子,冷笑道:“你可知道,因为你的糊涂,青莲照各州兄弟为了挑动事端,大大地暴露了自己,宋朝分舵全军覆没……其他各州更是各有伤亡,就连我杭州分舵,也折了七师妹和不少兄弟。”

薛破夜分明看见,在自己说到“七师妹”的时候,杨耀身躯竟是情不自禁地一阵颤抖。

那一刻的杨耀,脸上竟然显出痛苦之色。

薛破夜皱起眉头,微一沉吟,问道:“你为何又卷入了盗银事件?我现在还奇怪,这次行动做得如此隐秘,朝廷竟然没有一丝察觉,当真是有些奇怪。按理来说,即使你们手脚迅速,可是要将几千万两官银藏匿在墙壁和地底下,那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够做到的,户部银库那是可是每日都有人巡检的,莫非就没有看出破绽?”

杨耀冷哼一声,道:“你该记得陈尚庭这个人吧?”

“陈尚庭?”薛破夜皱起眉头,这个名字极其熟悉,但是却一时想不起究竟是谁。

“前任户部尚书,银库失窃后,服毒自杀的那位。”杨耀淡淡提醒道。

薛破夜一怔,猛地想起,这陈尚庭确实是户部前任尚书,在银库失窃后的第一时间,便即自杀,魏山泰从他的尸首中搜出一张纸,纸上写着“天道”二字,至今也无法解出其中的谜团。

陈尚庭除了是户部尚书之外,还有一个身份,乃是怡郡主的公公。

只是陈尚书的儿子陈谦在大婚当日,饮酒过度而死,所以怡郡主在大婚的第一天便成了寡妇,怡郡主与陈尚庭的翁媳关系,也不过是有名无实罢了。

“你是说,陈尚庭是你们的人?”

杨耀淡淡地道:“没有陈尚庭这个户部尚书,银库里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岂能不被人察知?朝廷的人都以为户部银库里面每日都有人在巡检,只是他们不知,自从地道挖通之后,陈尚庭便私下禁止大力库吏入库检查,而且严谨任何人进入户部银库大院,也正是如此,他们才能有充分的时间将官银隐藏起来。”

“原来如此。”薛破夜叹道:“可是……陈尚庭是如何被你们劝服的?”

“你想知道?”杨耀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薛破夜。

薛破夜点头:“不错,我想知道。”

“好,我告诉你。”杨耀淡淡地道:“为了他的儿子!”

薛破夜想了想,道:“陈谦?”

“不错。你知道陈谦是怎么死的吗?都说是大婚之夜饮酒过度而死,那是骗人的鬼话……真正害死陈谦的,是那个有着蛇蝎之心的长公主……!”杨耀冷笑着,一字一句地道:“换句话说,是岳母害死了女婿。”

薛破夜呆了一呆,一时说不出话来。

很早之前,他就猜测过,知道陈谦的死疑点重重,所谓的“饮酒过度猝死”之言也只是官方言语而已,试想一个孔武有力身体健壮的将官,在自己的大婚之日,岂能饮酒过度猝死?即使当日喜气盈盈,新郎官兴奋过度,多饮了几杯,但是旁人也一定会在新郎官酒量微多的时候进行劝阻的,绝对不至于饮酒过度。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陈谦却是死在长公主的手里。

他很有些不相信。

杨耀似乎从他的表情看出了不信,淡淡道:“信不信由你,到了这个时候,我杨耀也没有必要骗你。”

“理由!”薛破夜缓缓道:“长公主为何要对陈谦动手?”

杨耀冷笑道:“薛侯爷,看来你虽然混迹朝堂,可是消息实在不灵光啊。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一定也不知道吗?”顿了顿,道:“陈尚庭的家族,那是在阳武帝的时候崛起的,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说,陈家与明月王的渊源极深。那一次将怡郡主许配给陈谦,实际上是德庆安抚陈家的一个小手段,不过是想收住明月王的心而已。”

“那长公主为何要插手?”

“因为长公主与明月王素有芥蒂,她一直以为,明月王是在蒙蔽德庆,其实心中一直在怨恨朝廷,别有用心。”杨耀叹了口气:“她是一个聪明的女人,恐怕早就猜到朝廷与明月王迟早会有一场争斗,到时候陈家很有可能投靠明月王,到了那个时候,她的女儿也就会卷入是非之中。”

薛破夜皱起眉头:“你是说,长公主一直在戒备明月王?”

“左子玄的话风意思,就是这个道理了。左子玄对于那个女人,也很是忌惮。左子玄也曾说过,别看德庆对明月王亲热的很,那是因为明月王让出皇位,德庆若再对明月王动手,只怕全天下的人都会骂德庆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到时候他的皇位可就坐不稳了。其实德庆心里又何尝不想解决雍州之事,只不过时机未到而已,他是要留给自己的后继之君解决雍州……而明月王的部下,又何尝不是在等待着时机的出现……他们得知德庆重病在身,便开始做好了挥军东进的准备。”杨耀缓缓道:“而这一切,长公主自然也是清楚的很,所以她不想自己的女儿卷进去,可是德庆的圣旨已下,不好更改,她便只能在大婚当日,派人在陈谦的酒杯里下了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

“她不怕人查出来?”薛破夜皱眉道。

“怕?”杨耀冷哼道:“陈尚庭当夜就看出来了……可是又能怎么样?难道要与长公主对峙公堂?他虽然心知肚明,可是手头又没有证据,难道敢和长公主叫板?”

薛破夜摸着鼻子,叹道:“也就是说,陈尚庭因为痛失爱子,才会被你们收买,一起对付朝廷?”

杨耀瞥了薛破夜一眼,淡然道:“一个人老来失子,他心中的苦痛绝不是外人能够理解的,只要有一丝能够为爱子报仇雪恨的机会,他就绝对不会放过。”

薛破夜摇了摇头,问道:“那玄阳和公孙城又是如何投靠在明月王的手下?”

“恩情!”杨耀淡淡道:“他们将阳武的恩情,都报在了明月王的身上……虽然我不知道其中究竟有什么样的恩惠,但是能够让玄阳抛弃国师和八道武者的身份投靠到明月王的部下,想必阳武给予玄阳的恩惠一定很大吧。”

……

囚牢里沉寂了片刻,薛破夜才淡淡地道:“既然你不想交出名册,我也不多说什么。”顿了顿,才道:“不过我想让你知道,朝廷若是让百姓活不下去,自然有百姓来推翻它,但是百姓若是能平安地生活着,那么青莲照即使再有能耐,也终不会做成什么大事……只会死人,没有任何意义地死去很多人。或许过不了多久,你安排的那些钉子……都会死去……!”

说到这里,薛破夜叹了口气,再不多言,背负双手,转身便要离开。

“等一下!”

杨耀忽然道。

薛破夜停住步子,问道:“你还想说什么?”

杨耀缓缓道:“我可以将名册交给你!”

薛破夜转过身,看着杨耀:“你毕竟没有糊涂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杨耀神情严峻:“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那么多?你知道我为何要交出名册?”

“难道不是为了青莲照少死一些人?不是为了那些忠心于你的部下不去白白送死?”薛破夜冷声反问。

杨耀平静地道:“也许吧。不过我交出名册,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我不是来和你谈条件的。”薛破夜淡然道。

杨耀似乎有些愤怒,但还是叹道:“只是我临死前的一个请求……你好歹也是青莲照的人。”

薛破夜微一沉吟,才道:“什么请求?”

“帮我照顾好小灵仙!”杨耀神色极是黯然:“如今青莲照四分五裂,前途未卜,或许只有你能好好照顾她了。”

“小灵仙?”薛破夜皱起眉头,他很奇怪杨耀为何在此时提起小灵仙。

杨耀一下子似乎苍老了许多,靠在墙壁上,声音竟然变得极为柔和:“她还是个孩子,希望你能让她远离那些恩恩怨怨……她的姐姐已经没了,我也快要走了,她再无亲人……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否则,我杨耀做鬼也是不会放过你的。”

薛破夜呆了一下,眨了眨眼睛,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叹道:“你……何苦!”

杨耀闭上眼睛,淡淡地道:“你过来,我告诉你名单的下落!”

……

……

从刑部大狱出来,薛破夜已经知道了名册下落。

他很快就按照杨耀所说的地点,找到了名册,名册里面的内容很清晰,人的真实姓名和假名,以及如今的身份都记录在里面,更有联络的暗号。

薛破夜知道。这份名册要是交给朝廷,即使自己想保那些钉子的性命,朝廷的大小官员也是不同意的,这些都是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绝对不可能允许这些人活下去。

名单的人物便即大楚三十六州的二十一个州,总计有上百人,可说是实力雄厚,其中不乏已经担任了地方的一些官员。

若想这些钉子悄无声息地隐退,自然需要青莲照的人出马,想来想去,绿娘子绝对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是如今绿娘子也不知是否还在那小村子里。

当务之急,青州,沂州和惠州的钉子是一定要拔除的,思虑再三,薛破夜再次找到了魏山泰,借了徐平等十多名紫衣,派遣他们前往三州,通过暗号联系上潜伏在那里的钉子,令他们迅速撤离。

这件事儿,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紫衣们都是暗黑高手,对于保密工作,那是做得最好的。

临行前,薛破夜再三交代,不可与那些钉子正面冲突,更不要暴露自己是紫衣的身份,只是作为一个传信人的身份出现,命令钉子们撤离。

紫衣们自然是遵令。

连续十几日,朝廷除了一面传令整军备战之外,最为紧要的就是派人打探雍州方面的消息,确定雍州是否有所行动。

虽说发文勒令各州追寻明月王的踪迹,但是明月王就像突然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各州虽然明里暗里派人巡查,却是没有半点消息。

朝廷也是明白的,以明月王部下的能耐,要想顺利将明月王护送回雍州而不被察觉,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半月过后,各州忽然纷纷传来消息,不是好消息,而是一个坏消息。

各州府的大街小巷,忽然在一夜之间张贴了无数的告示,这些告示并非出自官府之手,甚至没有署名,而内容却是出奇的一致。

内容很简单,声称明月王为了祭拜先帝,千里迢迢赶至京都,却遭到朝廷的不公正待遇,被囚禁起来。非但如此,朝廷因为忌惮明月王的威望,还想致明月王于死地,制造虚假证据,诬蔑明月王,明月王数名部下已经惨死在朝廷的毒手之下。一群江湖义士愤然从朝廷魔爪中救出明月王,护送回西北。

在告示的最后,大肆宣扬:“朝廷腐败,百官昏庸,诬陷忠良,天地不容。我等愿拥护明月王,重整朝纲!”

这份告示的反叛之言竟然是赤裸的惊人,各州百姓顿时议论纷纷。

官府虽然极力追查,收缴告示传单,非但没能抓到一名叛党,而且这些传单就像从天而降般,没有因为官府的收缴而有所收敛。

大楚帝国,民心浮动!

第四一八章 【心战】

乾林殿。

百官噤声,小皇帝更是一脸怒容,他的手里抓着刚刚呈上来的那份大逆不道的传单,眼珠子里都要冒出火来。

“你们看到了,明月王未必到达雍州,大楚各州却都出现这样的传单,他们早有居心。”小皇帝很愤怒:“他们一定是早就布局好了,否则不可能在同一时间,这样的传单就遍及大楚各州。”

小皇帝的脑子是极为聪慧,也极为清醒的。

他当然很愤怒,毕竟他才登基没两个月,而动摇国基的事情却一再发生。

似乎所有的人都不满现在的朝廷。

对于很好强的小皇帝来说,这当然是不允许的,这些事情在先帝驾崩后一再发生,岂不说明他这个皇帝太无能,没有任何的震慑力?

“圣上!”作为百官之首,岚芜卿有责任出来:“老臣以为,既然这样的谣言已经散布开来,显然是雍州之众所为。他们明目张胆蛊惑人心,便是要我大楚民心浮动,想让我大楚各州郡内乱,此诚乃叛乱忤逆之罪。”

小皇帝咬牙道:“丞相,雍州叛乱,朕很是愤怒,朕要派出大楚雄狮,去荡平雍州。”

兵部尚书立刻出列,奏道:“圣上,青州,沂州和惠州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只是三州兵力加起来,却依旧比不上雍州铁骑,微臣请奏,集结兵力,开赴西北,援兵三州,更要平定雍州。”

当即不少臣子纷纷出列附议。

岚芜卿微一沉吟,奏道:“圣上,虽然谣言已起,但是毕竟还无实证证明便是雍州所为。我大楚朝廷,乃乾坤正义之堂,浩瀚宇宙之根,自不会无理指责。以老臣之见,当下我们可以双管齐下,确保万无一失。”

“丞相,所谓的双管齐下,如何解释?”小皇帝皱眉道。

“请圣上派一路钦差,前往雍州,就以兵部所议之章程,带上圣上旨意,勒令西北军兵出阳关,对北胡人发动攻击。”岚芜卿缓缓道:“而另一路,则在泰州集结各州兵马,泰州离青州不过区区几百里路途,大军集结,随时可以应援三州,对雍州发起攻击。”

“丞相,拍西北军出阳关攻打北胡人?”小皇帝瞪大了眼睛:“西北军怎会听命?”

岚芜卿微笑道:“圣上所言极是,西北军定然是不听调遣的。到了那个时候,钦差便可以借不听朝廷调遣的罪名,在雍州当即下令斩杀几名叛将……!”说到这里,岚芜卿叹了口气,缓缓道:“但是那些叛将即存判心,必不会受刑,甚至会反过头来杀死钦差,到了那个时候,叛乱之名落实,我大楚雄狮便可直下西北了。”

岚芜卿话声一落,朝臣们都是有些吃惊,即使是小皇帝和薛破夜,也都是皱起眉头。

“丞相!”薛破夜缓缓道:“西北叛乱迹象已经很明显,我们有必要送一个钦差去让他们杀吗?更何况,要取得他们反叛的证据会有很多种,我们能不能想一些其他的法子。”

岚芜卿正色道:“上国用兵,讲究的是名正言顺,正义之师。我们若是没有充足的证据,没有足够让百姓信服的名义,贸然发动战争,只会让国家处于更危险的境地。更何况明月王在大楚百姓的心中,还是有几分威望的,对雍州用兵,更要有令人信服之理由。薛大人说的不错,要找寻西北叛乱的证据,确实有很多法子,但是最有效最迅速的法子,却只有这个最合适。我们必须尽快逼出西北的叛乱之行,否则……诸位也看到了,这谣言已经弥漫全国,每拖一日,对朝廷就有一分不利,对于雍州,却是大大有利,他们可以趁这世间做好更充分的准备,亦可有更多的时间挑唆民心。”

乾林殿上一片沉寂,死一般的宁静。

只片刻间,岚芜卿终于又道:“只有雍州杀了钦差,而且钦差更是朝中大员,威望甚高,才可能让百信明白,雍州是真正的犯上作乱,也只有这样,我大楚雄兵才是百姓眼中的正义之师,才是驰骋天下的虎狼之师!”

小皇帝神情严峻,沉吟了片刻,问道:“丞相,我们非要这样做吗?”

“只有如此。”岚芜卿正色道。

“可是……谁做这个钦差?”小皇帝缓缓问道。

朝臣们顿时有不少人微微变了颜色,更有少数人朝里缩了缩。

“老臣!”岚芜卿跪倒在大殿上,正色道:“只有老臣,才能担此重任。”

老丞相一脸肃穆,竟无半点畏惧之心。

朝臣一片惊骇。

小皇帝惊道:“不……不行……丞相……!”

岚芜卿淡淡一笑,道:“老臣此行,要么借机斩杀雍州几员大将,要么逼迫他们杀了老臣,为朝廷出兵找到正义之名,老臣绝不会辜负先帝与圣上的知遇之恩。”

薛破夜看着岚芜卿,心中竟是热血翻滚。

这个时代,还是拥有这样不怕死的忠臣,牺牲自己而维护朝廷的忠贞大臣。

正在此时,却见从朝臣中站出一人,跪倒在殿上,平静地道:“臣请奏皇上,如今正是大事当前,大楚陷入危难时刻,丞相乃国之栋梁,岂可为此而深陷虎狼之地?丞相一人可当百万雄兵,岂能为了找到一个出师之名而自献性命?臣不才,愿前往雍州,做那钦差之事!”

众人一怔,去看那人,却是翰林院大学士司马风。

司马风匍匐在地上,竟是说不出的平静。

岚芜卿转过身,见是司马风,也有些吃惊,忙道:“司马大人……!”

司马风已经打断道:“臣虽无大功于朝廷,但亦是翰林院大学士,威望不高,却也有几分名气。臣平日行事,自问问心无愧,百姓对臣也颇为赞许,若是雍州叛逆杀了臣,相信百姓们亦能看清雍州叛乱之心,还望圣上恩准臣之请求!”顿了顿,又道:“圣上若是不答应臣的请求,臣便一头撞死在这金銮殿上。”

小皇帝眼中闪烁着崇敬之色,竟是从龙座上站起来,缓缓道:“司马大人,你忠心为国,朕……!”他的眼圈竟是红了。

朝臣顿时议论纷纷,对司马风都是一片赞颂之声。

小皇帝从上面走下来,扶起司马风,见司马风一脸的平静,那眸子里满是坚毅之色,终于点头道:“司马爱卿的请求,朕……准奏!”

“谢圣上!”司马风淡淡一笑,恭敬一礼:“臣这就下去准备,即日便启程前往雍州。”

小皇帝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司马风再次跪下,恭敬地向小皇帝叩了三个响头,起身后,向朝臣们拱拱手,快步而去。

……

乾林殿的君臣都看着司马风的背影缓缓消失,表情各异,有唏嘘,有钦佩,有崇敬,有感慨。

一个慷慨赴死的人,无论政见是否相同,都会得到大部分人的尊敬。

正在此时,却听殿外急报,小皇帝一招手,便有羽林卫前去迎接,领进一名信使。

那信使气喘吁吁,看起来是昼夜不歇,跪倒在殿前:“禀圣上,湖州急报,湖州谣言四起,传单四散,湖州府官差收缴传单,与百姓大起争执,更有人领头,聚集百姓攻击湖州府衙!”

君臣齐齐变色。

岚芜卿上前喝问道:“如今情势如何?”

“府尹大人调集行营官兵,抓了不少人,暂时控制局面,不过*随时有可能发生。”信使上气不接下气:“府尹大人令小的昼夜兼程,请示圣上,该当如何处理?”

岚芜卿一跺脚:“混账东西。”转身向小皇帝道:“圣上,定是湖州府尹派人收缴传单时,态度过硬,甚至有*,这才激起民变,那些领头闹事的,恐怕都是雍州爬出的细作。”

又一大臣出列道:“圣上,湖州生变,必定很快传播出去,处理不当,民变可能会蔓延,还望圣上速下决断,处理此事。”

当即不少大臣纷纷出列,都声言此事事关重大,应速速处理。

小皇帝皱着眉头,颇感棘手。

薛破夜终于出列道:“圣上,此时此刻,民心要紧。我们速派官员,前往湖州,下一道圣旨,废黜湖州府尹,释放被抓百姓,向百姓道歉,解释清楚,另一方面,可派得力人手,暗地里将那些领头的雍州细作抓捕起来,以防生出更大的变动。”

“不错。”小皇帝立刻道,当即便派了得力官员,立刻赶赴湖州处理此事。

大家都知道,此时看起来虽是一场个别州府的小纠纷,但是在这种敏感时刻,星星之火随时可以燎原,处理不当,尚未出兵雍州,恐怕就要出兵镇压民变了。

朝堂的气氛,更加严肃,大楚的形势,更加危急!

第四一九章 【统帅之选】

岚芜卿微微沉吟片刻,终于再次奏道:“圣上,雍州方面,利用传单蛊惑人心,那是已经从心理上对朝廷开战了。若是兵马对垒,朝廷有几十万大军,所向披靡,可是要斗心理战,却不是凭借刀枪了。虽说心理之战看似没有沙场之争那般血腥残忍,但是有时候,心理战的作用远远要强过沙场之争,甚至可以不费一兵一卒便击垮对方啊。”

有大臣附和道:“圣上,丞相说的是,自古以来,先谋而后兵,若是谋成,用不上兵马,就能灭敌于顷刻之间啊。”

小皇帝皱眉道:“如今各州谣言四起,民心不稳,这是雍州开始谋朝廷了……丞相的意思是不是说,如果此事我们不妥善处理,很有可能尚未起兵,便已败了?”

未战先言败,这本是大忌,但是此时事关重大,岚芜卿点头道:“圣上所言不错,明月王本来就在百姓中颇有仁义之名,若是不能消除百姓心中的疑惑,对朝廷是大大不利的。”

薛破夜终于道:“丞相,我们是不是也要从人谋开始应对雍州的诡计?”

岚芜卿正色道:“不清谣言,士气不振。”

兵部尚书西幕泉皱眉道:“丞相,如今各州谣言四起,莫非我们要吩咐各州禁民言?湖州刚刚引起民变,若是贸然对百姓用强,即使能控制百姓之行,禁止百姓之言,却终不能消除百姓心中的疑惑。到时整军对付雍州,各州行营必定空虚,那时候若是有叛逆之党蛊惑百姓,恐怕会生出更大的乱子啊。”

便有大臣附和道:“西大人说的是,圣上,丞相,前线将士浴*杀,若是后方出了问题,那可就是大麻烦了。”

薛破夜微一沉吟,忽地展眉道:“诸位,你们是误会丞相大意思了。”

忠臣一愣,就听薛破夜含笑道:“丞相之意,绝非要控制百姓的言行,诚如西大人所言,若真是这样做了,非但不能稳民心,反而会生出更大的麻烦。”

岚芜卿抚着胡须,微笑看着薛破夜,问道:“薛大人,你明白我的意思?”

薛破夜笑道:“丞相之意,是不是想以文人出面,来打着一场心理战?”

岚芜卿哈哈笑道:“薛大人果然是聪明,不错,这一场没有刀兵之战,那就要文人们用笔杆子来打了。”

小皇帝急问:“丞相,你便是文人,莫非是你来打这场仗?”

岚芜卿摇头道:“圣上,此战乃文人之战,却不是文官之战。百姓们受谣言蛊惑,未必会相信文官之言,但是各地具有威望的文人,却是极得百姓的尊崇和信任,有他们出面,陈述雍州之野心,传扬朝廷之威严,这才会让百姓疑惑消除。”

朝臣顿时都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那……那丞相便速速传朕旨意,令各州文人提起他们的笔杆子,与朝廷齐心协力,共伐雍州。”小皇帝似乎松了口气,很认真地道。

岚芜卿恭敬道:“圣上,此战文人能打,但是他们愿不愿打,敢不敢打,却是一个大问题。”

小皇帝皱起眉头,冷声道:“生在楚国,不为国尽忠,他们还算是楚国人吗?”

岚芜卿缓缓道:“圣上,不敢打,不愿他,并不表示他们不在楚国放在心上。”顿了顿,缓缓道:“大楚立国之后,素重文人,也正是如此,文人的心,终归是向着朝廷的。

“既然如此,有何不敢?有何不愿?”小皇帝淡淡道。

“文人的学识广,见识多,心思也多,可是胆子却小,如今明月王尚未公开反叛,若要他们谴责雍州,他们自会以为这是无事生非,有辱他们的清明。”岚芜卿缓缓道:“所以他们自不会轻易出头,只会静观其变。”

小皇帝急道:“那……那以丞相之见,我们该怎么办?”

小皇帝心中十分清楚,值此紧要时刻,自己一定要依靠这些老臣的意见。

这些人经历过无数风雨,他们总能想到别人想不全的东西,也总能做出最周密的部署,他们有的是经验,这种时候,聪明虽然有用,但是更有用的,却是面对困境的经验。

“其实文人是否能够站出来,归根到底,却是要看三个人的意思了。”岚芜卿神情肃穆:“百行各有其首,而如今的文人之首,那便是江南辰隐,河东李绍,西川秋婴三人了。”

薛破夜听到“辰隐”,心中暗道:“看来丞相和我想的果然一样,需要岳父出面了。也不知道岳父是否给素贞回信,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这三人,在文人中的威望那是不消说的,只要他三人出面,振臂一呼,自能让大部分文人聚集其下,到了那时,三人的意思,也就是天下文人的意思,只要他们谴责雍州,那么这一场没有刀兵的战争,朝廷就算赢了。”岚芜卿抚着胡须道:“而且这三人素有交情,即使在学识方面或有不同见解,但是面对大是大非,我想这三人还是能够达成统一的。”

“既然如此,朕便下一道旨意,令他三人聚集文人,共讨叛逆!”小皇帝兴奋道。

岚芜卿叹道:“圣上,这三人都是当代鸿儒,在民间影响甚大,但是脾性却也非比寻常。圣上或许不知,以这三人的学识才能,入朝为官那是轻而易举,可是他们却从未进入仕途之路,只是甘愿做些学问,收些弟子,而且极敢为百姓抱不平,这才成就了他们在民间的威望,也正是如此,养成了他们一副臭脾气,圣上即使下旨,若非他们自愿,恐怕也难以让他们出面。”

武将列钻出一名武将,粗声粗气地道:“圣上,他们要是不答应,臣愿意去将他们捆到京都来。”

众人看去,乃是枢密院前军司卫宋飞。

……

大楚立国初期,便开始给文人创造了良好的环境,毕竟打天下需要武将,而治天下,却是需要胸有韬略的文人。

不过初期,毕竟建功立业的是一大群武将们,所以对于武将的态度还是比较温和,加官进爵,锦衣玉食,待遇也是极高的。

但是楚国的天子们心里很清楚,武将掌军,终归是大忌,对于皇权,时刻都存在着威胁。

很有序地,大楚随着朝政的稳定,已经很有计划地分解庞大的军事行营,于是重新建制。从建国初期的集团军队模式分解成各州行营模式,相对于初期集团军的动辄七八万人编制,行营军已经大大缩减到两万人左右的编制,而且武将的权势越来越弱,到阳武帝时期,军队的调度权力已经完全不在武将的手里,武将的职责已经仅仅是训练军队而已,即使如此,为了防备长时间的领军会造成武将权势的增重,每隔两年,各州行营的武将都会进行互调,于是武将们又要面对新的兵士,最大限度地杜绝了武将权势的上升,但也同时让将与兵的感情淡漠无比。

军队的真正调配权,已被皇帝借用枢密院和各州文官掌握着,单以各州行营军力而言,对于皇权是不存在任何威胁的。

即使是刚刚退出历史舞台的开国三大王族,虽然和三大卫戍军有着秘密的联系,但是在表面上,也是没了控制权,更毋论其他的武将了。

到了德庆帝登基时,除了边关大将军的麾下武将外,大楚境内各州的武将几乎都处于无作为的状态。

武将们吃穿不愁,过得虽然富贵,但是却绝对没有调兵权力了。

一旦需要用兵,由枢密院和兵部议出合适的武将人选,尔后由皇帝亲自决断,赐予兵符,拜将出师。

至于朝中武将,那更是毫无作为,成日里憋闷得很,毫无用武之地。

这一次西北叛乱迹象出现,从内心来讲,武将们反而有些兴奋。

军人,理应征战沙场,马革裹尸亦无怨无悔,他们厌恶自己的生命在一种平淡的状态下度过,因为太平年头虽然是很多人梦想的,但是武将们却无法在太平年代展现他们的价值。

他们需要的是金戈铁马,是浴血沙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改变几十年来文强武弱的局面。

宋飞虽然身在枢密院,官任枢密院前军司卫,,但是一直以来,只是空有其名,枢密院使都是文官,这些武将们平日里只能是坐着空职而已。

除了天威大将军外,楚国最高的三个军事将领职位,那便是枢密院的前军司卫,中军司卫和后军司卫。

宋飞虽然职位甚高,在朝堂队列站在前端,可是一直以来,楚国太平安稳,他们这些军人,从来不会在朝堂上有什么发言权。

忍耐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建功立业的机会,宋飞心中很是兴奋,闻听几个文人竟然不识抬举,兴奋之下,大出狂言。

“不可!”岚芜卿急忙道:“宋大人,那可万万不行。若真是用强,那事态可就更糟了,想挽回也挽回不了了。”

小皇帝皱着眉头:“丞相,那该如何去办?莫非朝廷还要看他们的脸色不成?”

岚芜卿道:“圣上,对这几个人,只能说服,不能用强。臣以为,可派出几名才识出众能言善辩的官员,前去拜访他三人,游说其中之利害,劝说他们出面,圣上亦可亲书三封信,细加抚慰,如此一来,他三人应该会为朝廷出力。”向薛破夜笑道:“薛侯爷,那辰隐先生是您的岳父,侯爷亦可修书前去,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想必会事半功倍。”

薛破夜道:“不瞒诸位,半个月前,本官便让夫人写了家信。”

岚芜卿眼中露出欣赏之色,道:“原来薛侯爷早就想到了这一点。”顿了顿,问道:“却不知辰隐先生可回信?”

薛破夜摇了摇头:“尚无回信。若有必要,回头我再亲自写一封信过去,劝说岳父。”

岚芜卿点头道:“如此甚好。”

小皇帝沉吟了一下,问道:“丞相刚才说过,要往泰州集结兵马,只是却不知由谁去统领?”

小皇帝虽然是轻描淡写地一问,但是谁都知道这一问的份量,朝臣们立时再次窃窃私语起来。

这次平叛雍州,看似是以一国敌一隅,但是谁都知道,大楚在重文轻武的大氛围下,兵士的战斗力实在很弱,最有战斗力的北镇军如今驻守边疆,防范北胡,那是动也不能动的。

雍州十万铁骑,一直以来保持着极强的训练,而且生活在西北的雍州起兵,饱经风沙,身体素质极强,个人战斗力更是如今大楚首屈一指,虽说是十万铁骑,但是若论起战斗力,绝对不比朝廷的二三十万大军要弱。

而且雍州起兵机能性快,更用勇猛之将率领,士气振奋,再加上西北戈壁盘地俱多,气候恶劣,风沙弥漫,一些主要防区亦是戈壁沙丘,更有几座大山环绕,无论地理环境和气候条件,对于大楚其他各州的兵士来说,都是极大的挑战。

要对付那样一支军队,可不是任何武将都能领兵对付的。

不但需要丰富的经验,无畏的决心,坚韧的意志,激扬的斗志,还需要用有行军布阵之才,当机立断的魄力,最为重要的是,要拥有提振士气的魅力和协调兵士的能力。

毕竟要集结各州行营大兵士组建平叛大军,大军是由各地官兵组成,大家有着不同的口音,不同的生活习惯,不同的性格,要想将这一帮来自全国各地的兵士拧成一股绳,组成一个拥有强大战斗力的拳头,绝不是容易的事情。

除了这些硬性条件以外,对于朝廷来说,有一点是必须考虑进去的。

那就是忠诚度。

一直以来,大楚的国家政略,冷落了武将,武将们的心中少不得有些不敢挂在表面的怨愤之心,而雍州的政略恰恰相反,在那里,武人是受到极度尊崇的,所以武将是否会临阵倒戈,绝对是要考虑进去的问题。

一旦开战,双方绝对不可能只在刀兵之间一决胜负,从心理上,双方的将领也是要进过一场严酷的战斗。

自古以来,因为地方劝诱,临阵倒戈的将领并不少。

这场战争属于内战,若说是对抗北胡,这种临阵倒戈的可能性或许很低,但是如今要讨伐的可是声望极高有极其器重武人的明月王,谁敢保证不会出现临阵倒戈的现象?

宋飞扫了一眼众朝臣,终于出列跪倒:“圣上,臣愿领兵出征,必不辜负圣上与朝廷期望,荡平雍州!”

朝中一时寂然无声。

平心而论,如今若说朝中谁最适合领兵出征,那非宋飞莫属了。

宋飞年过五十,脾性暴烈,亦是疆场老将,天威大将军镇守北部,而国内若有任何叛乱,都是宋飞领兵出征,每一次都是轻松平定叛乱,就领兵才能而言,朝中还真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他。

他自身的武艺当然也不低,行军布阵也是精通熟练,在武将们的心中,威望还是颇高的。

小皇帝“哦”了一声,虽然宋飞请战,但是小皇帝明白,这样的大事,自己是不可轻易做决定的,看向了岚芜卿,用一种询问的神色望着他。

岚芜卿看了宋飞一眼,缓缓道:“禀圣上,宋大人沙场经验难有人比,对于行军布阵更是精通无比,若由他统兵,自是极好的选择……!”宋飞听到这里,眉目间流露出的得意之色,却听岚芜卿话风忽然一转:“不过臣以为,此次平乱,薛侯爷更是最佳人选!”

话声一落,朝堂哗然,就连小皇帝和薛破夜也是惊了一下。

薛破夜如今在朝堂风生水起,这自不必说,但是行军打仗可不是儿戏,这薛侯爷毋说有无统帅数十万大军的才能,单就沙场经验,就想的苍白无比。

谁都知道,这位薛侯爷可是从未上过战场啊,派薛侯爷去统兵打仗,这……这岂不是儿戏之谈?

只是所有人见岚芜卿神情肃穆,绝非戏言,都是疑惑万分,不知道丞相是葫芦里买买药。

小皇帝呆了一呆,才道:“丞相,你是……你是说让……让薛大人统兵?”看小皇帝的神色语气,显然也不相信自己的师傅能够胜任统兵之职。

薛破夜也颇有些尴尬,讪讪道:“圣上,丞相,臣……臣只怕不能胜任如此重任啊!”

岚芜卿正色道:“臣却以为,侯爷不但适合此任,亦是必担此任!”

薛破夜皱起眉头,忽见岚芜卿对自己使了一个一闪即逝的眼色,立刻明白岚芜卿这样做,必有缘故,只得道:“臣尽忠大楚,尽忠升上,圣上但有所命,臣必当谨遵圣旨!”

正在此时,却听宋飞高声道:“圣上,臣……臣不服!”

所有人的目光都瞅向了宋飞。

宋飞神情显得有些愤怒,一对浓厚的眉毛紧皱,一脸的不服。

小皇帝皱起眉头,这宋飞看起来性格暴躁,看起来是一个极易得罪人的家伙,淡淡问道:“宋爱卿,你有何不服?”

宋飞大声道:“恳请圣上允许臣向薛侯爷问三问!”

小皇帝皱着眉头,薛破夜已经笑盈盈地道:“宋大人,你有何疑问,当着群臣直面,但问无妨,我若能答,必会答你。”

“好!”宋飞问道:“请问薛侯爷,此前可领兵征战过沙场?”

这不是废话吗?

“从未领兵征战沙场!”薛破夜含笑道。

“可懂行军布阵之道?”

“皮毛而已!”薛破夜保持笑容:“几乎说是不懂。”

“那可曾去过西北,了解西北之气候地理风土人情?”

“从未去过!”

宋飞正色道:“圣上,丞相,诸位同僚,薛侯爷智勇双全不假,可是这次北伐,那是打仗,不是孩子过家家做游戏……臣以为,薛侯爷并不适合担当此任!”

三问之后,朝臣也大都同意宋飞的观点,不少人情不自禁地点起头来。

第四二零章 【不和谐的将帅】

薛破夜有些尴尬,小皇帝有些恼怒,见宋飞当着群臣之面责难自己的师傅,便要发难,却听岚芜卿已经道:“宋大人,当日王族反叛,羽林内乱时,薛侯爷孤身入城,平定羽林内乱,协调羽林三营,护卫皇城,以数千羽林之力,阻住数万叛军攻势,等得先帝援军,这件事情,你应该没有忘记吧?”

那次事情,也正是薛破夜成名之作,京都百官俱都知晓,宋飞自然也是清楚的很。

“薛侯爷有勇有谋,下官也是甚为钦佩。”宋飞挺着脖子道:“可是……可是丞相也知道,两军对垒,数十万军队纵横交错,可不是区区几万王族叛军能够比的了的。而且战场风云瞬息万变,若无沙场老道之经验,实难面对处理那种局势,老臣请求出征,绝非为了贪功,而是一心为国考虑,为圣上尽忠啊!”

岚芜卿正色道:“宋大人忠心可嘉,这是无可争议的。”顿了顿,向小皇帝恭敬道:“圣上,我大楚雄兵面临的最大问题,乃是如何协调阴阳,将各州的兵士凝结成一股强大的战斗力,就此而论,曾协调羽林三营为一体的薛侯爷能担此任。当日王族叛乱,薛侯爷冷静面对,这亦是为将着的典范。如今我大楚数十万大军,只需凝聚在一起,西北叛军,那自是难以抵挡。”看了宋飞一眼,缓缓道:“当然,率军打仗,少不得行军布阵,更少不得经验老道之将才,臣以为宋大人正可担当此任,以薛侯爷为正,宋大人为副,通力合作,自能平定西北叛乱!”

小皇帝愣了一下,不少大臣也愣住。

瞧目前的阵势,薛侯爷与宋飞关系显然有些僵,而沙场之上,最忌讳的就是将帅不和,丞相今天不但要将大帅之权交给薛破夜,更要两个已经生出嫌隙的将领一起出征……老丞相是不是老糊涂了?

宋飞也是有些吃惊,正要说什么,已经深知岚芜卿另有深意的小皇帝已经摆手道:“都不必说了,朕下旨,即日起,由枢密院下达调令文书,调集……各州二十万兵马集结泰州,兵部素备装备粮草,火速运往泰州,至于统兵大帅,由薛破夜担任,宋飞为副帅,择日启程,前往泰州,一旦西北有变,立刻率军前往西北,平定叛乱!”

皇帝即已说话,又加上丞相支持,朝中薛破夜的党羽又很有实力,所以小皇帝的话声刚落,大臣们很自觉地跪倒在地:“陛下圣明!”

只有宋飞,一脸的懊恼,狠狠瞪了薛破夜一眼,叩头谢恩。

……

……

泰和宫内,薛破夜和岚芜卿一左一右地坐在小皇帝的两边。

“丞相,我……我实在不明白你的意思,你这是……你这是要做什么啊?”薛破夜苦笑着:“行军打仗,我还真是一窍不通啊。”

“行军打仗,除了宋飞,还有杨怡君和刘宵,这二人是我派人从地方武将中精挑出来,对于行军布阵很是精通,侯爷若是不明,他们自会在旁提点,这一点后也倒是无需操心。”岚芜卿神情肃然,平静地道:“侯爷要注意的,正如我所言,乃是协调阴阳,将各州军士凝结在一起。侯爷或许有所不知,这次集结的大军,乃是准备从大楚二十三个州精挑出来,都是各州行营最精锐的军士,来自大楚南北之地。这南方人和北方人虽同属大楚子民,但是脾性和生活方式却是大大不同,互相之间,因为地缘关系,更是不易相处,要想让他们合心一处,却也是一件大大的难事。若是打起仗来,我军不能合心一处,那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薛破夜叹道:“宋飞既然曾经率军打过仗,这协调阴阳之事,应该不成问题吧?”

“宋飞脾性暴躁,未必能够处理好此事。”岚芜卿缓缓道:“但老臣举荐侯爷率兵出征,却是另有考虑,侯爷莫非不明白老臣的心思?”

薛破夜摇了摇头:“下官愚昧,一时还真是不解其中的意思。”

岚芜卿虽然年事已高,但是那双眼睛里却充满这睿智的光芒,看着四下只有小皇帝,薛破夜和自己三人,于是平静地道:“老臣不想发生意外,此次出征,主将人选最重要的只有一个字,那便是‘忠’,而论及忠诚,圣上身边,后也当属第一了。”

这话说的让薛破夜心里很舒服,笑眯眯地道:“丞相慧眼识人,佩服佩服。”顿了顿,醒悟话中深含的意义,轻声问道:“丞相的意思,莫非是宋飞并不可靠?”

岚芜卿摇头道:“宋飞为人,虽耿直粗暴,但是若说对朝廷不忠,那也是看错他了,这么多年来,他也算得上是忠心耿耿。”

“那……丞相为何……!”薛破夜奇道。

岚芜卿正色道:“老臣防的,乃是万一。”顿了顿,叹道:“其实我楚朝这么多年来,对于文人的器重,远远高过了武人,暗地里流传的一句话,那叫‘将军无枪,副将无马’,虽说有些放肆,但是武人除了北镇军外,这么多年来,也确实处于无作为的状态。羽林卫和曾经的三大卫戍营若非护卫之军,恐怕也难得器重……与此相反,西北明月王的地盘上,武人的身份却是极为崇高,他们信奉武力,谁的本事强,就会得到大家的敬畏,而且也会享受到最奢华的生活,也正是如此,在所有人看来,西北才是武人能够抬头的地方。”

小皇帝和薛破夜仔细聆听着,交换着奇怪的眼神。

薛破夜的心里很快就想到了所谓的“一国两制”,雍州虽然处在大楚境内,但是制度和环境却与其他地方完全不同。

“也正因如此,西北对于武人,那是有吸引力的。”岚芜卿神情肃穆:“若是战场之上,明月王派出说客暗地游说宋飞,我不敢保证他不变节。先帝在时,对于宋飞,也并未有过太厚的恩惠,而且明月王手底下的说客极为厉害,若真出现我不想见到的局面,那个时候,大楚国危也。”

薛破夜似乎明白了,道:“丞相是担心宋飞会被游说成功,这才在朝堂举荐我去统兵?”

岚芜卿缓缓道:“侯爷与圣上的情分,那必是忠心耿耿。薛侯爷手掌兵权,那就不会出现太大的意外,不过老臣有一句话却是实话,侯爷有协调阴阳之能,而几十万大军,来自大楚各地,确实需要一名精明强干的将领将他们团结起来。我大楚雄师,只需齐心协力,雍州叛军再能打,也不可能敌得过我们。”

薛破夜起身向小皇帝行了一礼,又向岚芜卿深深一礼,真诚道:“丞相一心为国,破夜誓死报效圣上,报效大楚,若是不能平定叛乱,提头来见!”

岚芜卿起身亦是对薛破夜一礼,感慨道:“行军打仗,征战沙场,不同其他,侯爷一切小心为是。至于宋飞,杨怡君,刘宵三人,属于三个不同派系,是不会连在一起,侯爷更可利用三人互相牵制……不过这三人在行军打仗上,那是真有才能,侯爷善加利用,必能所向披靡,战无不胜。至于朝廷后方,后也尽管放心,老臣拼死也会辅佐圣上保护后方平安,侯爷不必为后方忧虑。”

薛破夜知道岚芜卿这是给自己吃一颗定心丸,更是感动,又是深深一礼。

……

……

泰和宫君臣三人在商议大事的时候,长公主正在自己居住的蘅香宫花园的一处小亭子里,这处亭子座落于梅花林中,随着风儿轻轻的漂浮,亭子内外都充斥这浓浓的花香味。

长公主怀中抱着一只雪白的小猫,轻轻抚摸这它柔顺的毛发,猫儿似乎也很享受,静静趴在她的怀中,显得很安静。

这座花园,除了长公主以外,没有任何人敢擅自进出。

亭子里除了长公主和那一只小猫,还有一个奇怪的人静静地站在对面,他穿着黑色的宽袍子,造型极为奇特,就连面具也是一种极为奇怪的造型,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只巨大的……蝙蝠!

这个蝙蝠人,曾在六合院出现过,甚至从贾岛的手里救下过刘锦,虽然刘锦死去,但是他诡异的身法,让人很难忘记。

亭子里显得很静,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一阵风吹过,又是一阵浓郁的花香扑鼻。

“男人啊……!”长公主幽幽叹息着,神情有些黯然:“为何就不能安生地过好日子呢?”她抬起头,娇美的脸庞带着淡淡的笑意,那一双水波般的美眸凝视着蝙蝠人,幽幽道:“你说,本宫算得上是一个美人吗?”

蝙蝠人身躯一震,那张显露出来的嘴唇轻轻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长公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轻声道:“看来本宫真的算不上美人了,怪不得,怪不得他会那样做。”

蝙蝠人沙哑的声音终于道:“公主,你……你是全天下最美……最美的女人……!”他的喉头似乎有些干涩,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长公主脸上带着一丝凄楚的苦笑:“真的吗?你真是这样觉得的?”

蝙蝠人用力地点头:“是的,公主,一直以来,在我心里,你就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没有人能和你比……!”

长公主摇了摇头,打断了蝙蝠人的话:“那他为什么还要那么做呢?难道我还不足以让他定下心来……难道他不怕我伤心?”

蝙蝠人叹了口气,摇头道:“或许,他有其他想法。”

长公主柳眉蹙起,声音虽然柔和,但是骨子里的冷意却也显露出来:“他现在还在贱人那里?”

“是!”

“你上次说,是他放走了明月?”

“是。”蝙蝠缓缓道:“虽然他送走明月之后,随即便吩咐下人处理马车,可是马车烧毁之前,安插在里面的钉子已经检查过,座位之下,确实有足以容纳一个人的空隙。”

长公主冷笑道:“为了那个贱人,他还真的什么都敢干,我以前还真是小看他了。”她看了蝙蝠人一眼,轻轻问道:“接下来,他们想干什么?”

蝙蝠平静道:“最近岚芜卿和薛破夜的注意力都放到了西北方面,她已经悄无声息地往宫里安插了不少新的太监和宫女,看来是等薛破夜他们离开之后,便开始有所行动了。”

“那贱人还真是沉得住气。”长公主轻抚着白猫的毛发,轻轻叹了口气。

蝙蝠人道:“他们一直没有动手,一是如今薛破夜还在,京都的兵权还在薛破夜的手中,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二是他们还有更阴险的计划。”

“什么计划?”

“他们可能早就猜到,一旦西北兵变,薛破夜很有可能便要前往西北战场,也许不是统帅,但是圣上必须要有一个心腹在西北监军,而薛破夜无疑是圣上最信任的人,也是最合适的人。刚刚散去的朝会上,圣上已经下旨由薛破夜作为北伐军的统帅出征,也就是说,他们的猜测成为了现实,在他们看来,机会也就出现了。”

“薛破夜离开京都,对他们有什么好处?”长公主淡淡地问道。

蝙蝠人声音很缓慢:“薛破夜离京后,羽林营,四门提督府和守备军的兵权会出现暂时的真空,没有人能够在短时间能将这三个衙门的军权掌握在手中,如此一来,就不会形成合力,而韩敏拥有太后的身份,她若想利用其中的势力,是很容易达成目的的,至少四门提督侯静宗已经有迹象是她的人。”

“你说下去!”

“京都一旦混乱,她便有机可趁,甚至可以利用栽赃陷害的手段,将他们的阴谋转嫁到其他势力的身上。”蝙蝠人声音凝重:“那个时候,薛破夜率领北伐军在西北作战,一旦韩敏他们的阴谋得逞,圣上遇害的消息传到前线,北伐军必定士气大挫,很有可能被西北军击溃,如此一来,韩敏最终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果然狠毒。”长公主轻叹道:“这就叫里应外合吧?可惜,两个男人被她玩弄于鼓掌而不自知,男人啊……!”

她娇美的脸庞,微微显出倦意。

亭子里沉寂了片刻,长公主才幽幽道:“你是鬼谷头领,圣上的安危,就交给你了。”

蝙蝠人肃然道:“臣定当誓死效忠圣上。”顿了顿,问道:“韩敏他们该如何处理?”

长公主微一沉吟,才轻叹道:“狐狸总有显露尾巴的时候,她毕竟是太后,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要轻举妄动……你好好保护好圣上就是,等他们显出原形,我自有对策。”

“是。”蝙蝠人回道:“那驸马那边,还要继续跟着吗?”

长公主苦笑道:“算了吧,他不过是韩敏手里的工具,等到他醒悟过来……已经迟了。我累了,你先下去吧。”

蝙蝠人沉默了一下,凝视着长公主,呆了一呆,终是退了下去。

长公主看着蝙蝠人的身影,露出淡淡的微笑,喃喃道:“你的心,我知道,可是……我们终究是不可能的……!”

……

……

两日后,薛破夜代表小皇帝,正式前往将军府提亲,备足了丰厚的彩礼。

皇帝和将军府的联姻,政治目的明显,但是凭心而论,将军府的人对于这门亲事还是打从心里满意的。

撇去小皇帝的身份不说,单就小皇帝的聪明智慧以及与任雪相仿的年纪,算得上是真正的郎才女貌。

小皇帝虽然还年幼,但是在朝中的皇威日盛,处理政事也从生疏渐渐向成熟迈进,更为关键的是,小皇帝虽然如今还在群臣的辅佐下处理朝事,但是有时候在朝上发表出自己对政局的观点,常有惊人之语,这也让群臣对于皇帝的未来充满期待。

谁都希望天子是一个明君,一个有才干的皇帝。

小皇帝的言行举止,正是向明君之路前进。

定下这门亲事后,由钦天监选择良辰吉日,准备在两个月后大婚。

依照大楚的规矩,大将出征,天子需在祭坛拜将,赐予兵符,而拜将之日,也就定在了三日之后。

各州兵马得到枢密院的调令,便开始向泰州集结,而从西北方面得到的情报,明月王已经回到了雍州,西北军开始整军备战了。

至于各州散播的谣言,虽然并没有控制住,但是也并没有太过激烈的蔓延,虽然有几州也出现了一些骚乱,但是各州官府还是依照朝廷的吩咐,以温和的态度去处理,但是对于那些领头的家伙,却是暗地里捕杀。

朝廷亦选派了数名能言善辩的官员,前往杭州,河东,西川,拜竭辰隐,李绍和秋婴,劝说他们出面主持这场是非之战。

薛破夜自然也是亲书了一封信,信的内容直接对文人的利益进行阐述,表明一旦明月王得势,文人的日子就不好过,派人送去了杭州。

当然,考虑到之后恐怕有很长一段时间要与宋飞在北伐军中共事,薛破夜甚至放下身驾,亲自上宋飞府上拜会了一番。

宋飞虽然对于没能得到主帅之职耿耿于怀,但是薛破夜亲自上门,也算是给了他天大的面子,那可不忿之心稍稍平复了一些。

不过薛破夜感觉得到,二人之间的隔阂,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洗清的。

第四二一章 【拜将出征】

薛破夜靠坐在床头,抱着月竹,轻轻抚摸着她光滑的香肩,温馨而甜蜜,眼见明日便要拜将出征,临行之前,自是要好好抚慰一番二位夫人的。

他现在感觉身体有些空,毕竟下午与萧素贞做了两次,晚上又与月竹极尽缠绵,身子里的一点精华几乎被掏空了。

“相公,月竹要陪你一起去。”月竹像一只柔顺的小绵羊,卷缩在薛破夜的怀中,眼圈有些泛红:“你去了那边,没有人照顾怎么成?相公,你就应允了我,让我陪你去吧。”

薛破夜轻轻地在月竹的额头亲了一口,柔声道:“傻丫头,我是去打仗,不是去游山玩水,怎能带你在身边?等相公打了大胜仗回来,一定带着你走遍天下名山大川,你说好不好?”

“可是……可是你一个人在外面,我不放心。我听说西北那边气候恶劣,你……你会生病,到时谁来照顾你?相公,你就让我去吧,月竹会好好照顾你,天天给你做好吃的,相公闷的时候,月竹还会陪你说话……!”说到这里,月竹的眼眶已经溢出泪水来。

薛破夜轻轻舔着月竹的泪水,咸咸的,更是抱紧了她,柔声道:“不必担心,这次跟随前去的,有圣上赐下的两名御厨,想必手艺是不错的。至于我的安危,你更不必担心,除了几十万大军,西门雷藏也会带着三十名羽林卫跟我同去,有他们护卫着,就算遇到危险,也会迎刃而解。”顿了顿,轻声道:“我走后,你便和素贞在府里好生歇着,紫烟坊那边的事情暂时交给别人去办,公羊月会派人严密守护总卫府,不会有问题。”

月竹心知薛破夜是不会让自己同往,轻轻答应一声,更是将自己的娇躯紧贴郎君。

百般怜爱,次日一早,薛破夜刚刚起身,洗刷干净,就听胡总管来报:“侯爷,有一名自称叫黄庭的羽林卫前来拜见!”

“黄庭?”薛破夜眯起眼,这名字竟是异常的陌生,心中不由有些奇怪,这羽林营若有事情,也该是公羊月西门雷藏等人来报,这黄庭又是何人?

等他见到这位名叫黄庭的羽林卫时,才豁然醒悟。

这名黄庭,竟是当日在杭州派往西南去打听袁布衣真实身份的羽林卫,最近事务繁忙,竟是忘记了这一茬。

黄庭看起来很疲倦,但是瞧他脸上的神色,信心满满,显然是打探到了重要的消息。

“黄兄弟,坐!”薛破夜笑盈盈地道:“这一趟真是辛苦你了,来人,上茶!”

见侯爷如此厚待,黄庭急忙道:“不敢不敢。”抱拳恭敬道:“侯爷,那袁布衣的身份,我和弟兄们已经打探清楚了。”

薛破夜喜道:“哦,他究竟是何人?”

黄庭道:“侯爷,此人并非西南人,但是曾在西南也做过买卖,他的真名也不叫袁布衣,叫做袁天罡。”

“袁天罡?”薛破夜皱起眉头。

黄庭抱拳道:“侯爷,这个袁天罡,是德庆三年的状元郎,为人狂傲,曾得先帝厚恩,官封礼部侍郎。只是此人性格高傲,对于礼部侍郎这样的官职,竟没放在眼中,时常与人说先帝轻待于他。一次宫宴之上,袁天罡突发酒疯,当着先帝和众官的面,对众官一阵辱骂,激怒了圣上,被撤去官职,削籍为民。本以为废黜之后,他该安静一些,谁知道他竟在街头卖字为生,时常写一些轻慢百官的言语,圣上便命京都府魏大人处理此事。魏大人将袁天罡下了大狱,备以毒酒,令他自尽。”

薛破夜摸着鼻子,奇道:“魏大人即令他自尽,他为何还活着?”

“因为明月王。”黄庭恭敬道:“侯爷,那阵子,明月王正在京都,他听说有这样一个奇怪的人,便去了一趟京都府,想看看这个狂妄的家伙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也正是明月王的到来,魏大人给袁天罡灌下了解药,救了他的命,若是明月王再迟一刻,袁天罡他肯定就已经死了。”

“原来如此。”

“那袁天罡虽然保了一条性命,不过因为中毒较深,脸上的皮肤已经坏死,都成了黑色……!”黄庭还未说完,薛破夜吃惊道:“你是说,袁天罡长得向包黑炭一样,是因为中毒的原因?”

“包黑炭?”黄庭有些讶然。

薛破夜呵呵笑了笑,摆摆手,道:“你继续说,他后来如何了?明月王就保住了他的命?”

黄庭道:“明月王对袁天罡很感兴趣,甚至向先帝求要此人,先帝岂会在乎这样一个狂妄之徒,便将他赐给了明月王,领取了西北。”

薛破夜眉头皱起:“你是说……袁天罡是明月王的人!”

“正是。”黄庭道:“非但如此,这袁天罡去了西北雍州后,极得明月王宠信,一开始只是明月王身边的幕僚,到了后来,明月王放手让他治理雍州事务,竟被他治理的井井有条,几年前,正式被明月王奉为右侍郎,与左子玄并称为明月王身边的两大智者。”

薛破夜更是吃惊,想不到袁天罡竟然有这样的背景,当初在杭州初次见他时,虽瞧出他不是一般的商人,但却没有想到他的后台这么硬。

他猛地忆起,当初在杭州,袁天罡暗地里收购马匹,除此之外,更是收购了大批的牛皮,如今想来,那个时候起,袁天罡就开始为雍州的军备做准备了。

“袁天罡非但将雍州治理的井井有条,而且时常扮作大客商,在全国各地做些私下买卖,因为有雍州庞大的势力做后台,他们建成了一条秘密的运输线,从全国各地采购了大批的马匹和军需物资,一年前,他们不知道如何同胡人联系上了,由袁天罡做引路人,雍州方面和北胡人勾结在一起,雍州以铁矿与北湖交换马匹,狼狈为奸。”黄庭说到这里,口舌极干,适巧下人已经送上茶水,当即也顾不得其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

薛破夜靠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

若说起来,雍州能与北胡联系上,自己还真是大有责任。

当初正是自己带着兀拉赤去送马匹,才让兀拉赤察觉到了袁天罡有造反之心,于是私下里瞒着薛破夜派人到龙记棺材铺去接触袁天罡,至此才让双方勾搭成功。

薛破夜叹了口气,摇头苦笑。

“侯爷,还有一事,与袁天罡也有些关系,不知侯爷是否要听。”黄庭小心翼翼地问道。

“但讲无妨。”

“侯爷,杭州前任府尹王世贞,您还记得吗?”

薛破夜一怔:“王世贞?”他自然记得,王世贞曾被谭子清的势力活生生地从杭州府尹的位置挤下台,后来被押解到京城受审,自己还曾帮助过他的妻子儿女,只是后来不知被何人接走,一直没有消息。至于王世贞本人,自打薛破夜来京之后,也一直未曾有这个人的消息,因此也就淡忘了,想不到黄庭今日却突然提起王世贞,让薛破夜很是意外。

“王世贞当初被押解到京都后,并没有经过三司审理,先帝只是让他在京都驿馆居住,没有给予其他任何安排。王世贞在京都时,只能每日在驿馆等候审理。”黄庭看着薛破夜道:“而杭州方面,根据我们的调查,侯爷曾安排王世贞的家小居住在杭州‘东风馆’,可是有一日,王世贞的家小忽然被人接走,侯爷甚至也弄不清是谁接走的,侯爷想必还记得。”

薛破夜点头道:“不错,有这么回事。”心中暗暗赞叹,这词派黄庭出去调查袁天罡,还真是没有看错人,黄庭得到的消息远远比自己想像的要多得多。

“侯爷或许有所不知,那王世贞的家人,是被袁天罡派人接走的。而袁天罡后来又借着王世贞家人为由,胁迫加劝诱,将王世贞暗地里接到了雍州,如今王世贞亦是明月王手下的幕僚,为治理雍州出谋划策。”黄庭一口气说完,又喝了一口茶。

……

用过早餐,薛破夜令前来报道的西门雷藏打点好行装,萧素贞和月竹一左一右送他出门,明虚垂着头,也跟在后面。

“相公,你……你一切小心,我和姐姐等着你回来。”月竹眼圈泛红。

“薛郎,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们等着你……!”萧素贞泪眼涟漪。

薛破夜细心抚慰,说了两个笑话,逗得二女宽心,这才看向明虚。

明虚喃喃道:“表弟啊……你可要好生保重啊……表哥在家里为你吃斋念佛啊,阿弥陀佛!”

薛破夜嘿嘿笑道:“不用不用,表哥啊,忘记和你说了,这次前往泰州,我还真需要一个人照顾,想来想去,表哥可是合适的人选……西门大人,回头将我的表哥一起带上,好生照顾着。”

薛破夜带着明虚在身边,那是早有打算的,这家伙医术高明,在战场上,若真有个受伤的情况,这家伙指点能派的上用场。

相比较此次好不容易征调的上百名随军大夫,明虚的医术绝对不比他们弱,做个贴身军医也好。

明虚吃了一惊,可是看见薛破夜皮笑肉不笑的脸庞,晓得这次是躲不过去,叹了口气,耷拉下光秃秃的脑袋。

又是和两位夫人一番话别,薛破夜这才在西门雷藏等人的护卫下,前往祭坛。

祭坛也就是布在皇宫前的广场上,这里在不久前还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战斗,虽然已经经过数次重新,但是一不小心,有时候还能发现青石板上殷红的没有冲洗干净的血迹。

此时的祭坛前,除了文武百官,更有一千骑兵和三千精锐的步兵。

骑兵是先帝暗地里培养的那支骑兵队,战斗力极强,而三千步兵是从京统军抽调的精锐之士,这四千军士将随着薛破夜赶往泰州。

祭坛之上,已经摆满了祭品。

薛破夜身着盔甲,紫色的披风随风飘起,看起来还真算得上是英姿飒爽。

在祭坛的正前方,又设了一处拜将台,并不奢华,甚至很简朴粗烂,这是大楚的规矩,拜将台乃是拜将之用,而国家要拜将,显然是出于危难之中,容不得奢华。

拜将台上,立着一面巨大的“楚”字旗,身着盛装的群臣分列在拜将台两侧。

左边是文臣,岚芜卿,王德昭,何儒会等人自然在列;右边是武将,排头的便是薛破夜,身后乃是宋飞,后面是其他一干武将。

薛破夜金盔金甲,宋飞银盔银甲,两人神情肃穆,阳光照耀在一金一银两具盔甲上,折射出炫目的光芒,相映成趣。

一阵鼓乐声响,小皇帝在众侍卫的簇拥下,走向了拜将台,司礼官已经大声喊道:“吉时已到,天子拜将!”

小皇帝走到薛破夜和宋飞身边,二人便跟随着小皇帝走上了祭台。

游少卿手中捧着金黄色缎子包裹的大印兵符和封诏文书跟在身后,也一起上了拜将台。

在台下群臣和众将士的目光中,四人登上了台顶,薛破夜和宋飞跟随小皇帝向南祭天,口中祷告着。

祭完天,薛破夜和宋飞跪在小皇帝的面前,恭敬听封。

小皇帝从游少卿手中接过大帅印和兵符,交到薛破夜的手中,温言道:“北伐军统兵大元帅接印出征,愿你二人尽忠报国,凯旋而归!”

“万岁万岁万万岁!”二人齐声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乾坤一统,令及四方。今有北方不顺,伺机欲动,朕钦命薛破夜为北伐军大帅,宋飞为北伐军副帅,领兵北进,以振天子之威,造黎民之安。兹令全国子民,齐心合力,共盼北进功成!钦此!”太监接过游少卿传过来的诏书,高声宣读。

群臣已经众将士齐齐跪倒:“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响彻广场,远远传了开去。

小皇帝凑近薛破夜,轻声道:“师傅,徒儿本想随你一同出征,可是京都总要有人镇守,所以北伐一事,全赖师傅了……师傅,你……你要保重……徒儿等着为你凯旋接风……!”说到后来,声音竟然有些哽咽。

薛破夜心中叹息,也低声道:“圣上,臣走之后,你自己也要处处留心,不要轻信任何人,丞相忠诚,是你的手臂,可亲之信之……臣此番出征,必定全力以赴,圣上不必挂念!”

大楚承庆元年九月十八,承庆皇帝拜薛破夜为北伐军大帅,挥师北进。

薛破夜跨马扬刀,领着三千步兵和一千骑兵,浩浩荡荡地开赴泰州,那里有将近三十万官兵在等待着他的统领。

泰州位于大楚北部偏南,与青州不过三百里路途,属于大楚的一个较大州府。

从十天前开始,就有各地开拔过来的军队,如同潮水般涌向了泰州,在泰州城外三十里地安营扎寨,营营相接,气势磅礴,兵士们也大都是一副傲然之色。

几乎每一天,都有新的军队加入到营地之中,到薛破夜率领四千兵士进入泰州城时,泰州外的军力已经超过了二十万,行营连接上百里。

薛破夜到达泰州城时,泰州府尹薛木隆就满面愁容红着眼圈告状:“大帅,那些家伙太不像话了。成日里打架斗殴,游手好闲,弄得泰州鸡飞狗跳,老百姓没个安生,卑职恳请大帅做主,好好惩治一番那帮没规矩的家伙。”

薛破夜冷笑道:“薛大人,本帅是来统军的,不是来听你发牢骚的,我听说你的泰州军以主人自居,时常挑起事端,你可别告诉我没这回事。”

宋飞也粗着嗓子道:“薛木隆,西北军情如何?可有异动?司马大人前往雍州,如今可有消息回来?”

他连续发问,薛木隆一怔一怔。

“回副帅,前两日刚刚得到消息,雍州军已经集结到与沂州交接的沂河边,看样子,随时都会过河攻击沂州。”薛木隆小心翼翼地回答:“不过司马大人尚未传来任何消息。”

这个“副帅”的称呼,让宋飞的脸色变了变。

“沂河这边,沂州可派人驻守了?”薛破夜皱眉问道。

薛木隆禀道:“沂州有两万军力,已在河边布下了一万军力,大都是弓兵,防止西北军渡河。”顿了顿,道:“不过依卑职之见,即使在沂河部下了防军,可是一旦西北军强渡沂河,沂州军未必能抵挡得住,而西北军若真的登上南岸,那么以沂州城中的兵力,远不足以与西北军抗衡,到时形式只怕是相当危急的。所以大帅还需早定战略,防患于未然。”

“沂河边,西北军有多少兵力?”宋飞沉声问道。

“大概有两万人。”薛木隆苦笑道:“不过大帅和副帅应该明白,这西北军的战斗力,远在我军之上,虽是两万人,但是要防他的两万人,我军若无四五万军力,实难抵挡。”

薛破夜皱起眉头,从薛木隆的语气中,他听出薛木隆对于西北军战斗力的恐惧,也就是说,西北军的战斗力强悍无比,绝非危言耸听,而是真有其事。

最让薛破夜担心的,乃是楚军的心理。

这薛木隆作为一州首脑,言语中已经对西北军就有恐惧之心,那么整个楚军呢?

难不成已经有了未战先怯的情绪?

薛破夜看了宋飞一眼,道:“宋将军,不如我们先去营地看一看?”

宋飞尚未答应,就听薛木隆殷勤道:“大帅,为你们设下的接风宴已经准备妥当,泰州大小官员都在等候,大帅看是不是先吃点东西再去?一切全凭大人做主。”

宋飞拍了拍肚子,粗声道:“也好,老子肚子正饿着呢。”看了薛破夜一眼,道:“大帅,兄弟们不吃饱肚子,也不好干事啊。”

薛破夜微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先见见泰州的同僚吧。”

第四二二章 【营中私斗】

接风宴很和谐,泰州大小官员也极近逢迎之能,对薛破夜那是大大的赞颂,对于此战,他们显然是充满了信心,数十万大军,这个数量让他们心里很踏实。

薛破夜并没有从表面上表现出对这些官员的蔑视,毕竟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朝廷供给的给养都会运输到泰州,这里的官员是北伐军的后勤力量,还是能用的上他们的。

作为大帅,薛破夜自然成了大家拍马屁的重点,而对于宋飞,官吏们似乎都有所轻慢。

这一点,薛破夜心中也是清楚原因的,在场的大多数都是文官,而自己在他们心中,显然也是归于文官一类,文官带兵,这让他们的面子很好看,至于宋飞,出身行伍,文官们对于他并不是很钦佩的。

文人的心中,武人永远是粗俗不堪的代表。

宋飞从头至尾,一直阴沉着脸,很不好看,薛破夜看在眼中,不由皱起眉头。

宴会眼见接近尾声,却见一名将官匆匆奔到薛木隆身边,附耳说了几句,薛木隆的脸色沉了下去,抬头见薛破夜正看着他,于是起身过来,低声道:“大帅,营地那边又出事了。”

薛破夜皱眉道:“怎么了?”

“杭州军与幽州军吵起来了。”

薛破夜冷笑道:“这帮家伙,只知道内讧吗?”站起身,也顾不得宴会正在进行,沉声道:“我们去看看,薛大人,劳你带路。”

薛木隆急忙答应。

薛破夜走到宋飞身边,笑道:“宋将军,营地那边有些事情,不知你可否愿意一同前往?”

宋飞看了薛破夜一眼,淡淡地道:“大帅先去,有大帅出面,谁也不敢翻天,末将就在这里再饮上几杯。”

薛破夜不动声色,微笑道:“如此也好。”

薛木隆便要领薛破夜前往营地,薛破夜想了想,先换了身普通军士的衣裳,扮作薛木隆的随从,这才随同前往,他是要乔装打扮,去看看自己带的究竟是怎么样一群兵。

……

“大帅,这幽州军是北方军,性子野,而杭州军是南方军,点子多,打心里瞧不上幽州军,时常出言讥讽,那幽州军自是不会畏缩,怒言相向,这样一来,时不时地就闹出矛盾。”前往营地的路上,薛木隆恭敬地道:“这两方一闹起来,带起其他各州的军士也时不时地吵起来,集结到这里还没有半个月,已经闹了无数次,前两天差点还闹出人命。”

薛破夜神情冷漠,淡淡地道:“那些当官的都没处理?”

薛木隆苦笑道:“大帅,莫怪下官在身后论他人是非,此次枢密院下达的文书中,除了大帅和副帅外,另有两名大将,一是来自幽州的刘宵,还有来自徽州的杨怡君,这两个人都是狼一样的家伙,互相看不顺眼,部下争斗,他们非但不阻止,还……嘿嘿,大帅去看,就知道了。”

薛破夜摸着鼻子,虽然薛木隆的话没有说白,但是毫无疑问,两位大将对于这些争斗,必定是有责任的。

即将面对西北大军,如果带着一支南北对立的极不和谐的军队去迎战,那注定是失败。

此时天已渐渐黑了下来,过百里的营寨篝火点点,一个又一个帐篷连接在一起,就像布满在大地的星辰。

薛破夜骑着马,跟在薛木隆身后,细细观察,发现南端这一块营帐虽然多,但是杂而不乱,很有秩序地一排一排,心中暗暗点头,至少从布置行营来看,那已是完全过关了。

“大帅,下官也曾考虑过南北兵士或许不和,所以在安置地方的时候,南方行营的军队都安排到了这边,往北边去,那边才是北方军的营地。”薛木隆轻声道:“这南方军是以徽州杨怡君为首,这边的营地,都是他布置的,下官以为,这杨怡君带兵,还是有几分本事的。不过往前的杏子林处,是南北两营的交界处,那些争执,也往往是从那里发生的。”

薛破夜淡淡地打量着篝火边的兵士们,在此炎热之际,大都款着衣裳,兵器丢在一边,凑在火边说着一些极其淫.靡的话题,时不时地发出放肆浪荡的笑声。

这些兵士看起来极为松散,浑然没有军人该有的那种肃穆杀气,乍一看去,倒像是一群无赖凑在一起。

薛破夜看得直摇头,但是心里也明白,大楚多年没战事,军事松散,这些从各地抽调出来的兵士,那也是早就养成了懒散的习惯,若是他们铁戈铮铮肃然杀气,薛破夜反而会奇怪了。

薛木隆虽然身着官府,但是沿途的并将显然对这个泰州府尹没什么感觉,根本不因为他的到来而有所收敛,给人的感觉,似乎只是有一匹吃草的马从旁边走过一样,完全没有给予薛木隆应有的尊敬和敬畏。

“大帅,你也看到了。”薛木隆无奈地苦笑道:“这些没人拴住的家伙,目无尊卑,那是根本不将下官放在眼里的。”叹了口气,摇头道:“大帅,这一支军队,可真是不好带啊,若是面对雍州铁骑,下官实在担心……担心他们是否有勇气与对方厮杀。”

薛破夜摸着鼻子,沉默不语。

一直向北,走了片刻,就见前方出现一片极大的林子,薛破夜心知那就是南北两军营地交界处的杏子林了。

那里火光通天,比别处要亮堂的多,而且大群的兵士挤在这边,时不时地发出欢呼声和叫骂声。

薛破夜皱起眉头,有些疑惑,跟着薛木隆下了马,低声问道:“这里怎的聚集了这么多人?”

薛木隆叹道:“想必是里面正在打斗呢。”

杏子林边,已是里三层外三层,近千名官兵围成一个大圈子,薛木隆站在外面,沉声道:“还不闪开!”

兵士见是薛木隆,认出官服,虽然并不将薛木隆放在眼里,但是薛木隆毕竟是一方大员,谁也不敢正面相抗,闪开了一条狭小的道路。

薛木隆和薛破夜交换了一个眼色,这才领着薛破夜沿着这条狭小的道路挤了进去。

只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四周的官兵有的欢呼,有的叫骂,等到薛破夜挤进去之后,这才看清,在正中间的场地上,两名赤着上身的汉子正在赤手肉搏,二人身上满是伤痕,已是筋疲力尽,不过依旧像两头恶狼一般互相撕咬着。

薛木隆附耳向薛破夜道:“大帅,那两个坐着的,左边是杨怡君,右边是刘宵。”说完,指了指。

薛破夜皱起眉头,凝神细看,只见火光之下,左边的人群中,正坐着一个身着盔甲的将领,身形也不见得粗壮,不过目光如炬,很有杀气,此时正靠坐在大椅子上,看着场中的厮杀,脸上神色严峻,紧皱着眉头。

这人自然就是南方军的老大杨怡君。

杨怡君身后,又站了数名副将,薛破夜目光扫过,颇有些吃惊,只因那几名副将中,他竟然识得其中两个。

一个是杭州行营的那位胡都统,曾经卢府为了给谭子清送行设下晚宴,这胡都统当夜便是其中的一名客人。

此人箭术不差,那夜差点武斗夺魁,而且性情颇为耿直,薛破夜却是记得清楚。

另一名,更是薛破夜的老相识,乃是苏州行营马军副巡检叶天翔。

叶天翔一身白盔白甲,看起来英姿飒爽,脸上亦是严肃无比,紧紧地盯着场中的争斗。

薛破夜心中暗道:“想不到他们也来了。”去看右边,亦有一名将领靠坐在大椅子上,五大三粗,看起来就是一个猛将,此时他正摸着自己鄂下的胡须渣子,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

这人自然就是刘宵。

薛破夜冷眼旁观,瞧着场中的两个汉子已是拼尽最后的气力在搏斗,心中暗叹:“这些家伙,拼劲是有的,可是内讧有劲,也不知道真正上了战场,是否还能有这股子拼劲?若整个北伐军都能使出这股子劲,别说十万雍州铁骑,就是二十万,三十万,又有何惧?”

就听场中一声巨吼,一名汉子终于拦腰抱起另一名大汉,举过头顶,尔后狠狠地砸在了地上,落地的汉子闷哼一声,卷着身子,在地上翻滚,显然是痛苦不堪。

顿时,右边的军士们齐声欢呼,声震如雷,刘宵也露出得意的微笑,站起身来,举起双手,示意众将士安静下来,这才笑呵呵地道:“杨将军,看来南方人还是经不住打,只能躲在娘们的被窝里折腾折腾了。”

杨怡君狠狠地瞪了在地上挣扎的汉子一眼,大声道:“刘宵,你可别得意的太早,五局三胜,这才过了三局,只要接下来我们连胜两局,就是我们赢了,到时你便要给本将舔靴子了,哈哈……!”他话声一落,身后的南方军将士也大声嬉笑起来。

刘宵大笑道:“杨怡君,你真是自欺欺人,我北方将士,那个顶个的都是响当当的汉子,第一局若不是你的部下使诈,你此时就该来给本将舔靴子了。嘿嘿,连胜两局,你痴人说梦,来来来,我看看你还有什么能耐。”转身道:“赵大庆,你去教训教训这帮只能在娘们被窝里折腾的家伙。”

薛破夜此时已经看出来,这场争斗,却是两位大将以舔对方靴子为赌注,互派五人打斗,五局三胜便是胜者。

薛木隆凑近低声道:“大帅,你看?”

薛破夜轻轻摇了摇头,淡淡道:“看看他们还玩些什么花样!”

从刘宵身后,又站出一名五大三粗的汉子,扒去上衣,嘿嘿笑着走入场中,大声道:“谁?谁敢和老子打?”

杨怡君身后的胡都统立刻跳出来,脱去上衣,大声喝道:“大爷我来伺候你。”

赵大庆握着拳头,嘿嘿笑道:“南方人像你这般的体型,已经算是厉害的了,不过在老子眼里,弄死你就像弄死一只蚂蚁,来来来,给老子练练手。”

北方军士理科助威道:“南方的娘们,都给我滚回去,这仗我们去打就成。”

“他奶奶的,你们这帮南方的小鸡,到时候上了战场,可别尿湿了裤子,哈哈……!”

“尿湿裤子未必,不过两腿发软,西北军杀到眼前都跑不动那是一定的了。”

北方军一骂起来,南方军立刻回骂。

“这帮北方龟孙子,爷们告诉你们,打仗可不是靠牛力,那是要用脑子的,你们这帮蠢猪就是没脑子。”

“让北方人打仗,还不如拉上一群牛去打。”

“不错不错,我要是大帅,直接让他们去拉粮草,省的上了战场丢人现眼。”

双方一番骂战,亦是精彩的很,北方声音粗犷,骂起来气壮山河,而南方语音比较多样化,骂起来更是很有特色。

双方骂起来后,一些靠的近的,甚至便要动手打起来。

刘宵声若洪钟,大喝道:“不要吵!”

他声音雄浑,话声落后,北方军士果然不再叫骂,南方军士又骂骂咧咧几声,也就息了下去。

赵大庆在场中举起双拳,看着胡都统,大声道:“来,别害怕,老子不杀你。”

胡都统大步上前,骂道:“龟孙子,吃我一拳。”铁钵般的拳头直朝赵大庆的面门打了过去,他这一拳还真是劲道十足,凌厉的很。

赵大庆后退一步,斜里出拳,挥臂便打向了胡都统的手肘。

二人甫一上来,便出全力,毫不留情。

薛破夜摸着鼻子,心中暗暗寻思:“这南北军士的对立情绪看来很强,如今大战在即,要想在短时间内消除这些人的矛盾,那比登天还难,若是双方带着矛盾协同作战,定会威力大减,说不定还会出乱子,我可要想一个法子,解决这个问题,否则……也用不着去打,直接向西北军投降便是。”

场中的两个家伙你来我往,打得虎虎生风,四周时不时地发出阵阵惊呼声。

相对于刘宵的一脸轻松,杨怡君和身后诸将的脸色就难看得多。

刘宵即使这一阵败了,还有最后一阵的机会,而杨怡君若是败了,那可要当着众军士的面,*刘宵的靴子了,这舔靴子事小,可是这份耻辱,那却是无论如何也洗刷不掉的,非但南方军日后会更被北方军奚落,最为重要的是,杨怡君日后在南方军的心里,威望那是要大打折扣的。

看着场中全力相搏的二人,薛破夜心中却生出几分赞叹:“大楚军中,猛将却也不少,只要合心一处,未必便输给西北军。”

拳来脚往,二人已经斗了近百合,兀自不分高下,四周将士都忘记叫喊,聚精会神地看着二人的厮斗。

又缠斗数十回合,却见胡都统高呼道:“果然厉害!”转身便走。

赵大庆狂叫一声,从身后追上,大蒲扇般的手掌对着胡都统的背部拍了过去。

惊呼声起,杨怡君神色大变,垂下了头去,在他看来,胡都统显然是敌不住赵大庆了。

正当大家以为赵大庆必胜时,却见胡都统猛地一俯身,右腿来了一个马尾扫,竟是狠狠地扫在赵大庆的腿上,赵大庆身子晃了晃,已是撑住,并未跌倒,却见胡都统又是反腿一撩,正提在了赵大庆的胸口。

此时二人都已是筋疲力尽,胡都统这一脚,那是拼尽了全身的余力,就像一块石头砸在赵大庆的胸口,赵大庆腿部被扫,本已是摇摇晃晃,胡都统这一脚踹在胸口,他是再也坚持不住,巨大的身躯向后仰倒,“砰”的一声,砸在地上。

胡都统见计得逞,信心大振,回身压以膝盖顶在了赵大庆的胸口,铁拳挥出,击在赵大庆的脑门子上,赵大庆顿时被打得昏昏沉沉,动弹不得。

南方军先是吃了一惊,随即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胡都统站起身来,高举双拳,得意洋洋。

杨怡君本以为这一阵必然要败,想不到形势突变,胡都统竟然胜了,大喜过望,站起身来,挥拳怒吼:“妈的,老子说过,北方猪就是不会动脑子,奶奶的,打仗是靠脑子,不是靠牛力,哈哈……胡综,干得不错,哈哈……!”

刘宵怒道:“|他娘的,又他妈使诈。”

“兵不厌诈。”杨怡君大声道:“刘宵,你带兵多年,该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谁最后还站着,谁就是胜者。”

刘宵脱去盔甲,怒道:“奶奶的,还有一阵,老子来,杨怡君,你要是有种,赶来和我单打独斗吗?”

杨怡君此时哪会示弱,也脱了盔甲,吼道:“打就打,老子还没怕过谁。”

二人正要出场,却听一个雄浑的声音道:“这一阵,我来打。”

在嘈杂的声音中,这雄浑的声音竟是远远传了开去。

众将士循声看去,只见说话的是薛木隆身边的一个小兵,都是惊讶万分,却见那小兵背负双手,缓缓走到了场中,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重复了一句:“这一阵,我来打。”

所有人中,最惊讶的莫过于叶天翔和胡综,他二人可是一眼就认出了薛破夜,二人张口结舌之际,却见薛破夜的目光已经看了过来,轻轻摇了摇头。

二人立刻明白,薛破夜是不要二人泄露他的身份。

叶天翔和胡综,自然早就得到消息,此次统军大帅是薛破夜,实在想不到他竟然乔装打扮来到了营地。

刘宵和杨怡君的目光都投在薛破夜的身上,颇有些惊讶,这个时候,一个小小的兵士强出头,还真是他妈的有种。

刘宵立刻叫道:“小子,你是谁的人?你要和谁打?”

杨怡君也叫道:“奶奶的,你小子有种,是我南方人吗?”

薛破夜淡淡一笑,道:“我是楚人,没有什么南北之分,至于和谁打……!”目光从杨怡君和刘宵身上扫过,淡淡道:“两位一起上吧!”

第四二三章 【以身肃规】

薛破夜话一出口,所有人更是膛目结舌。

奶奶的,这小子也太他妈猖狂了吧,竟敢向两位大将挑战,而且还让两位大将一起上,他……他是不是疯了?

杨怡君显然也觉得薛破夜是个疯子,高声道:“这是谁的部下?奶奶的,把这疯子拖下去。”

众将士也是一片议论之声,更有人高叫道:“疯子,快滚下去,别耽搁两位将军比武。”

薛木隆急忙上前,大声道:“他……他是我的部下。”

杨怡君有些疑惑,忽然笑道:“薛大人,你怎么找了个疯子跟在身边?快把他拉下去,我还等着刘将军给我舔靴子呢。”

薛木隆看了气定神闲的薛破夜一眼,高声道:“这位是我的部下,手头还有几分功夫,既然他敢叫阵二位,想必是有些把握了,二位将军若真有本事,不妨和他比划一番。”

这一阵子,薛木隆也是受够了北伐军的气,但是又不敢得罪军方,此时见对方不认识薛破夜,出言奚落,心中暗暗得意,看来这两个家伙要倒大霉了。

杨怡君和刘宵对视一眼,以看待疯子一眼的眼神看向薛木隆。

刘宵大踏步上前,冷声道:“奶奶的,给我滚下去。”伸手抓向薛破夜的肩头,就想将这个“疯子”丢下去。

他的手尚未搭上薛破夜的肩头,却见眼前人影一闪,眼睛一花,耳听得四周一片惊呼,这才发现,眼前的“疯子”已经没了踪迹。

刘宵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就听部下叫道:“将军,他……他在你身后……!”

这个时候,所有人才知道,这个“小兵”绝非一个疯子。

杨怡君在旁看见,薛破夜身子看似飘逸如风,只是眨眼间就转换了移开了身位,当真是诡异无比,也是吃惊不小。

刘宵大喝一声,回身就是一拳。

他堂堂领军大将,岂能被一个小兵羞辱,自然是要一击制敌的。

薛破夜心里清楚,岚芜卿精挑出的这两员大将,绝非只会带兵打仗,他们手底下的功夫也绝对很硬,从刘宵赤裸的上身就可以看出,那纵横交错的十几处刀疤就是他的勋章。

刘宵的拳头很硬凌厉中带着呼呼风声。

薛破夜更清楚,自己站出来,绝非是为了练练手,他必须要击倒这两个大将,通过这次打斗立威。

要想震住这一群懒散的兵士,只有击倒这两个领头的大将,从能从骨子里给他们带去威慑力。

薛破夜眼见刘晓铁拳击来,并没有迎上,而是后退了一步,可是刘宵的力气不但大,而且敏捷度也不弱,跨上一步,飞起一脚,直踢向了薛破夜的胸口。

叶天翔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薛破夜,他虽有心提醒杨怡君,不让杨怡君今天难堪,但是看着薛破夜,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薛破夜既然乔装打扮出面,那自然有他的道理,自己可不能坏了大哥的事。

薛破夜并没有急着攻击,而是边躲边观察,他可不想与刘宵多做缠斗,既然要立威,那便要一击制敌,多打一回合,给人的震慑力就会弱一分。

刘宵出身行伍,一身沙场的决斗功夫,不但攻的猛,那防的也不错,薛破夜闪躲之间,好不容易看出一个破绽,右手聚足劲气,就像游龙出海,猛地探了过去。

众将士见薛破夜一直闪躲,还以为他不过如此,定然不是刘宵的敌手,孰知这小子猛然攻击,而且出拳的速度竟然快若闪电。

“砰”!

一切顿时静止,刘宵那凌厉的攻势在一瞬间便停滞,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薛破夜,眼中的神色复杂无比,身躯晃了晃,猛地瘫倒在地,一时竟喘不上气来。

“啊!”

四周惊呼声起,不但北方军面露震惊,即使是南方军,也没有流露幸灾乐祸的表情,而是充满了震惊。

毫无疑问,刘宵和杨怡君,那是北伐军中公认的两员猛将,而刘宵更是北方军的精神领袖,却在一个小小的兵士手里,走不了一个回合。

薛木隆在一旁也是惊呆了,他也想不到,这位大帅的手底下,竟然有如此强悍的功夫。

半天过后,刘宵才缓过气来,他并没有露出愤怒的表情,甚至没有半丝怨恨,慢慢爬起身,抱拳道:“好小子,你厉害,老子服了。”

薛破夜倒有些意外,想不到刘宵竟是如此大度坦荡,不由赞赏地打量了两眼。

这天下间,文人相轻,那是谁也不服谁的,毕竟文道的东西,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也不承认自己的文章和见识比其他文人就差了。

可是武人却不同。

你若真有本事击倒对方,胜负立辨,只要是真正的男人,就会钦佩你,将你当成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而这些武将,更是这种心性。

没有什么不服气,战场上,以胜败论英雄,而在武人中,更是如此。

刘宵上前来,拍了拍薛破夜的肩膀,大笑道:“好小子,不错。”转身向薛木隆道:“薛大人,你这名部下有趣得紧,不如送给我,做我的贴身亲兵吧。”

薛木隆一呆,尚未说话,杨怡君就高声叫道:“什么?跟着你做亲兵?你在说笑话吗?这位小兄弟,听他口音,显然是南方人,似乎还是杭州一带的,怎能做你北方人的部下。”向薛破夜道:“小兄弟,跟着我,我给你个官当当,大家是老乡,都是南方人啊。”

薛破夜淡淡一笑,平静地道:“杨将军,真要有南北之分吗?”

杨怡君“啊”了一声,怔了一下,不明这句话的意思。

薛破夜扫视了四周众将士一遍,高声道:“小弟以为,这北方南方,说起来都是大楚的子民,诸位也都是大楚的将士,这一次大家伙集结在此,不正是为了保护我大楚国泰民安吗?都要以性命去维护的东西,我们为什么还要将它分割开来呢?诸位能够前来为国效命,都他妈是响当当的汉子,都他妈有一腔的热血,不过……!”他话锋突然一转:“不过诸位内斗骁勇,如狼似虎,却不知道上了战场,是否还他妈有这样的猛劲?”

他知道这一群人都是粗俗将士,自己若是文绉绉的说话,那就很难去融入这一群人,只有这种粗犷的语气,或许能让这些人生出些许亲切感。

薛破夜话声刚落,四周立刻想起叫骂声。

“臭小子,你以为你是谁啊?将军是看得起你,别他妈顺杆子往上爬。”

“我还以为大帅来了呢,哈哈……。这小子说话还挺他妈牛气的。”

“快给老子滚下去,老子打南方人猛,打西北军,更他妈想揍小崽子一样,咱爷们是不是汉子,那是你一个臭小子能管的了的?”

薛破夜待众人声音静了一些,才淡淡地道:“你知道你们在我眼里是一群什么人吗?我告诉你们,你们是一群人渣,一群垃圾,一群废物,一群流氓无赖!”

这句话可真是桶了马蜂窝,无论南北将士,不少冲动型的将士便要冲过来,高叫道:“咦,臭小子,你的嘴还真他妈毒啊,来,让爷们教你怎么做人。”

正在此时,忽听一声大喝:“谁敢动手,不想活了吗?”就见西门雷藏带着十多名羽林卫,大刀出鞘,奔到了薛破夜身边。

本来不少将士还往上冲,想给薛破夜一点教训,但是羽林卫突然出现,顿时将所有人都镇住。

羽林卫的职责,即使是小兵,那也是知道的,是专门保护达官贵人皇亲国戚的禁卫军,他们护住的人,身份自是不同一般。

于是大家都蒙了。

羽林卫竟然出面护卫这个“小兵”,这人究竟是谁?

“大帅在此,谁敢擅动!”西门雷藏给出了答案。

……

除了极少数人,在场的人顿时都愣住了。

杨怡君和刘宵更是睁大了眼,互相对视了一眼,但是眼见一群羽林护持,那显然是假不了的,同一时间,二人的目光投向了薛木隆。

薛木隆咳嗽一声,高声道:“大帅在此,还不参拜!”

薛木隆发话,谁也不敢怀疑了,杨怡君和刘宵即使再嚣张,但是面对统军大帅,却也不敢放肆了,当即跪倒:“末将参见大帅!”

“哗啦啦!”

大片的军士纷纷跪倒:“参见大帅!”

看着数千人臣服在自己的脚下,薛破夜的心中升起一股巨大的满足感和荣誉感,但是这种感觉很快就被他的冷静所击退,神情淡然,抬手道:“都起来吧。”

众将士起身后,薛破夜才大声道:“本帅说你们是人渣,是垃圾,是流氓无赖,你们是不是心里不服?”扫视众人一眼,明显瞧出不少将士脸上露出不服的神情,淡淡一笑,道:“老子在营地里转了一圈,没看到半点金戈铁马的气概,也没感觉到半分肃杀之意,老子只看到一大群流氓一样的家伙百无聊懒地说着一些不合时宜的屁话。本帅一开始还以为走到那座土匪窝了,虽然听说过当兵的烂,也没成想烂成这个样子,带着你们去打仗……老子没信心。”

虽然忌惮大帅之威,但是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恼怒之色,即使是叶天翔和胡都统,神色也有些尴尬,毕竟薛破夜这样说话,是容易引发众怒的。

甫一上台,就辱骂部下,这似乎并不是很高明的做法。

刘宵毕竟是武夫,有些忍耐不住,高声道:“大帅,你……弟兄们若真是上了战场,绝不是孬种。”

“是不是孬种,那可不是凭嘴巴来说的。”薛破夜依旧淡漠的很:“西北军的本事,本帅也是亲眼见过的。明月王进京时,跟随他的一千护从,每一个都能从他们眼眸子里看到杀气,本帅相信,真要打起来,他们绝对不畏惧任何敌手。可是从你们的眼中,本帅看不到应该是你们军人拥有的杀气,更看不到一个军队所必须拥有的纪律……你们只不过是……一盘散沙……!”

“不要不服气,本帅们不是拿着武器四处逞英雄的土匪,本帅们是大楚的铁军,负有保护江山社稷的责任,如果没有严明的军规,像一盘散沙,不但敌人瞧不起,父老乡亲也会失望。”

“你们这个样子,只会是去送死。战场上,那是真正的血与火,拼的就是战斗力和团结……本帅知道,你们中间会有很多人以为本帅是在说套话,是在说一些没用的废话……不过作为你们的主帅,即使这些话不中听,本帅想本帅还是有责任说出来。为了保住你们的命,保住本帅自己的命,还有你们的父母亲人,同胞父老,本帅必须说出来……!”

“大楚近些年来国泰民安,所以大家也都懒散了,那些军规条例也都是成了一纸废文,至于大家还有没有上战场的勇气,本帅也不知道了,今天之前的事儿,本帅也没兴趣去管,不过如今叛军近在眼前,要是再不醒醒,恐怕大家都得完蛋。”薛破夜说到这里,口舌有些干,这个时候,叶天翔却是机敏地上前,递给护卫的羽林卫一支水袋,那羽林卫立刻明白,瞧了叶天翔一眼,感觉这小子有些眼力界,于是回身将水袋奉给了薛破夜。

薛破夜向叶天翔看了一眼,微微点头,四周将士心中顿时都想:“我靠,这小子会来事,知道给大帅送水,我就怎么没有想到呢?”

薛破夜丢开水袋,继续道:“我很遗憾地告诉你们,从今天起,你们那些散漫的日子将成为记忆。那些被你们视为废纸的军规,但愿你们自己还记得,否则,若有触犯军规者,必当严惩。”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忽然落到一名兵士的身上,指着他道:“你,有没有看到那根铁棍。”

那兵士有些紧张,顺着薛破夜所指,看到了一旁的铁棍点了点头。

“拿起它!”

兵士有些疑惑,但是瞧见薛破夜神色严峻,缓缓拿起了那支铁棍。

围观的将士越来越多,层层叠叠,拥挤得很,见大帅忽然让一个小兵拿起铁棍,都不知道意欲何为,很是奇怪。

人数虽多,但是大帅此时在场,谁也不敢喧哗,只闻得众人呼吸声和火把烈烈的燃烧声,倒也静的很。

“你过来!”薛破夜看着那名士兵,平静地道。

那名士兵一愣,拎着铁棍,缓缓走到薛破夜身前,紧张道:“大帅……有……有何吩咐?”

薛破夜看着那根铁棍,又看了看士兵,微笑道:“你参军之时,你的将军教你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士兵一愣,想了想,终于道:“令行禁止!”

“好!”薛破夜笑道:“看来你还记得军人的首要,来,用这根铁棍,朝我身上打!”

士兵一愣,“呛噹”一声,铁棍落地,跪倒在地,连声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打大帅?谁他妈有这个胆子,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犯上忤逆之罪,若是大帅稍微翻脸,那可是死翘翘了。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拿起你手边的铁棍,打我!”薛破夜声音冷漠无比。

“不敢,打死小的,小的也……也不敢冒犯大帅!”

薛破夜叹了口气,挥手道:“拉下去,重打三十军棍!”

羽林卫立刻将这个可怜的士兵拉了下去。

薛破夜又指向一名士兵:“你,过来!”

那名士兵神色大变,左右看了看,身边的同伴就像看到这名士兵身上粘了狗屎一样,纷纷躲开,士兵无奈,苦着脸上前:“大……大帅……!”

“拿起铁棍,朝我身上打。”

“不敢……大帅……!”

“拉下去,给他四十军棍!”

有一名军士被拉了下去。

四周将士都是目瞪口呆,大帅这是要干什么啊?少数人心里甚至生出一个极为荒谬的念头:“大……大帅难道是一个……神经病……!”

又一名士兵被叫过去,这名士兵听着不远处另外两个家伙鬼哭狼嚎的叫声,一咬牙,拿起铁棍,胆战心惊地道:“大帅,我……我这是奉命……你……你别怪我!”

“说得好,奉命行事!”薛破夜微笑点头:“来,打!”

士兵鼓足勇气,握紧铁棍,对着薛破夜的手臂打了过去。

“砰!”

薛破夜竟是硬生生地受了这一棍,不过他早就将劲气运到了手臂上,再加上这名士兵也不敢全力下手,所以虽然挨了一棍,但对于薛破夜来说,简直是没有任何伤害。

那士兵一棍子打下去,立刻丢开铁棍,跪倒在地:“小的……小的该死……球大帅责罚……!”

薛破夜大笑道:“你何罪之有?是我命令你这样做,你是奉命行事,不但无罪,反而有功。”吩咐道:“取二十两银子,赏给他!”

众人先是一愣,但头脑清楚的很快就明白,大帅这样做,绝非神经病,而是以身训军,目的很简单,不服军令严加处理,服从军令必有大赏。

至于是什么命令,士兵们不必去想,只要照着上面的号令行事就可。

一个简单的小插曲,却让所有人心中都是一紧,看来这军规从今日起,还真是不能轻易触犯了。

薛破夜背负双手,高声道:“我不管你们觉得我是不是在废话,更不管你们是不是认为我在做戏,我的意思想必你们都懂,四个字:令行禁止!”顿了顿:“只有这样,或许才能让你们在战场上有生还的可能,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你们无愧于大楚,无愧于陛下,无愧于你们的父母亲人,更无愧于……你们自己!”

第四二四章 【南北分营】

大帅营帐就设在杏子林旁边,薛破夜见到大帅营帐时,还真感到有些意外,这些吊儿郎当的家伙,竟然将大帅营帐搭建的威风凛凛,很有气派。

至于围观的兵将,杨怡君和刘宵已经吩咐部下的将领开始进行整顿,各归各营,严肃军规,更要设岗放哨。

薛破夜知道,罗马城不是一天能够建成的,这松弛多年的军规士气,那也不是仅凭自己训斥一顿就能好的,如今大战随时可能发生,要想从根本上提升士气严肃军规,那无疑是痴人说梦,只能以强制手段,暂时性地约束着这一半散漫成习惯的将士。

大帅薛破夜坐在帅位上,宽敞的大帅营帐中,十多名大将参将林立在薛破夜的案前。

作为大军副帅,宋飞冷着脸,坐在案边的椅子上。

虽然这次的军队来自各个州府,鱼龙混杂,但是领军的各级将领,在军队调拨之时,兵部和枢密院就开始议定,分封了下去。

这次北伐,那是极为慎重的事情,各级将领也都是精挑细选研究出来,而这些核心将领,如今就站在帅营之中。

“本帅和宋帅奉了圣上的旨意,此番统军欲平定西北蠢蠢欲动之叛乱,诸将亦都是大楚猛将,日后还要仰仗各位的扶持。”薛破夜神情肃然,缓缓道:“说起来,我薛某担当大帅,那是圣上厚爱了,只能是鞠躬尽瘁而已,论起军务,宋帅才是真正的长辈,所以真正领着大家打仗的,是战功赫赫经验丰富的宋帅,并非薛某,薛某只是从旁扶住宋帅而已。”

薛破夜虽然对于宋飞那种轻慢的态度有些不爽,但是也知道这个老小子打起仗来有几分本事,自己还真不能太过与他结怨,自己总是要为小皇帝考虑,竭尽全力打赢这一场仗的,所以称呼上也不是副帅,而改成“宋帅”,以示对宋飞的尊敬。

宋飞听了薛破夜的话,声色果然好了几分,甚至抱拳道:“大帅过谦了,末将定当尽心协助大帅。”

薛破夜微微松了口气,这宋飞虽然性子古怪,但毕竟也不是一个顽固不化的家伙,只是很好脸面而已,若是这样,日后经常抬高抬高他,想必会让关系进一步缓和。

下面众将齐声恭敬道:“末将全凭大帅宋帅差遣,万死不辞。”

薛破夜扫视了众人一眼,才问道:“各州兵马,是否已经集结完毕?”

刘宵和杨怡君对视一眼,上前躬身道:“大帅,二十三州,集结二十六万兵马,如今已有二十四万集结完毕,南方十四州共计十七万兵马,北方九州九万兵马。”

薛破夜皱眉道:“兵部下发的调令,已经有二十多日了,我从京都赶来,都用了将近十日,为何还有兵马未到?那是哪里的兵马?”

“大帅不知,集结过来的,乃是骑兵和步兵,这两万没有赶到的军队,那是带着云梯投石车等攻城武器的攻城部队,行动速度是比较慢的。”宋飞忽然插言道:“他们未曾到达,也是情有可原的。”

薛破夜这才明白,笑道:“原来如此,我倒真是不知了。”

宋飞看了刘宵一眼,问道:“刘将军,骑兵的马料可充足,你要切记,就是人饿死了,马匹也不能有丝毫的损伤。”

刘宵忙道:“宋帅放心,户部在我们集结之前,就送来了军粮草料,如今还在往这边输送过来,军粮草料目前还是足够的。而且泰州西城那边有一块草场,如今两万骑兵正驻扎在草场那边,这户部运送的草料目前还可积存起来,等到真正打起来时,必保马料无忧。”

薛破夜惊道:“你说什么?两万骑兵?”

众将见薛破夜神色怪异,都有些疑惑,不知为何大帅会如此震惊,杨怡君恭敬道:“禀大帅,我军确实有两万骑兵。”

薛破夜苦笑道:“也就是说,集我大楚各州兵力,才调来两万骑兵?”

宋飞毕竟活了五十多岁,薛破夜的心思,他很快就明白,显然是觉得骑兵太少,其实在宋飞心中,又未尝不是这样想的。

“大帅!”宋飞叹了口气,道:“我大楚本就不是产马的地方,即使有不少小型的官马场,但是你也知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一方水土亦养一方马,我们大楚虽然地大物博,但是比起北胡和西北,养出的马匹还是差了许多。这军马更是要从中选出耐力足速度快的好马,这又谈何容易。即使选出了良驹作为军马,但是近些年来,国内无战事,大批的军马都运送到了边关,交给了北镇军,而各州留下的,都是极少数的骑兵。”顿了顿,继续道:“我听说这一次调集骑兵之时,竟有不少行营的马匹已经达不到军马的要求,据说兵部还从民间强征了不少好马,这才集结了两万骑兵,否则……恐怕这个数都没有。”

薛破夜见众将都用一种很怪异的目光看着自己,虽然有所掩饰,但是那种眸子深处的怪异却是掩饰不去的,显然都在疑惑为何一个统军大帅,怎么对国家军情竟然白痴到这种地步。

薛破夜很尴尬。

“宋帅,薛某对于军事,还真是生疏得很,只盼日后宋帅时时赐教啊。”薛破夜诚恳地看着宋飞,正色道。

宋飞见薛破夜一脸真诚,绝非客套话,心中顿时很是顺畅,恭敬道:“大帅客气了。”

在宋飞眼里,薛破夜不过是靠着和小皇帝的关系才坐上了统军之位,所以一直以来都是很不服气,但是自京都出发之后,薛破夜虽然是大帅之尊,但是对宋飞从没缺了礼数,始终以一个晚辈对待长辈的态度尊敬宋飞,这让宋飞瞧在眼里,心中的怨气也消了不少。

今日帅帐之中,薛破夜在众将面前,依旧对自己尊敬有加,而且还表现出一种虚心求教的态度,这让宋飞心中的怨气十分已经去了六七分。

“宋帅,都说西北雍州十万铁骑,他们小小雍州,何来那么多骏马?”薛破夜皱眉问道。

他当然知道雍州和北胡人有过联系,那化名袁布衣的袁天罡更是以铁矿与北胡人交易胡马,不过按照薛破夜所知来看,袁天罡与北胡人的贸易也就是在一年前左右开始,而且每一次贸易的数量虽然也不少,但并不是很壮观,显然胡人也是有心不让雍州的骑兵力量太过强盛,那么雍州又何来十万铁骑呢?

宋飞摇头笑道:“大帅,这雍州号称十万铁骑,但是真正说来,不可能有那个数目。你也知道,先帝在时,雍州并不敢明目张胆地扩军备战,只是偷偷在私下壮大势力而已。雍州自从划给明月王之后,先帝开恩,雍州几乎是根本不必向朝廷缴纳税务的,再加上西北矿产丰富,明月王坐镇雍州后,大力开发,甚至从京都鲁工营调来技术精湛的技师,开采出那些曾经无力开采的矿产,这让雍州的财富急剧上升。”见薛破夜正聚精会神地聆听,副帅心情更好:“都察院曾经也是派了暗探在西北潜伏过,我从京都出发前,亦从都察院的档案中发现,许多年前,明月王的部下就开始以民间交易的方式,从北胡牧人手中大量购买小马犊子,之后运送回西北,与西北当地的马匹配种。这样一来,因为他们购买的不是成年胡马,所以愚蠢的北胡人就放松了警惕,被他们买去了大批的胡马犊子。这西北马产量不多,而且比起强健的胡马,也稍逊一筹,但是雍州大量搜罗西北马,等到胡马犊子长成,便开始配种。这么多年来,雍州对于马匹的驯养从来都没有间歇过,甚至专门划出了大片的区域专门用于马匹的驯养,而且专门征调了大量的青年男子,专事养马驯马,这些青年男子如今都被编制进入雍州骑兵军团,他们不但马术精湛作风勇猛,而且与那些骏马都有感情……!”说到这里,宋飞的神色黯然下去:“若是单兵作战的话,雍州起兵以一敌三是绝对没有问题的。我大楚一直以来,虽然也小有内乱,但是却从未真正出动过骑兵剿贼,也正是如此,我大楚骑兵战斗力是极弱的,即使都能够骑马征战,但是能否人马合一,那却是大大的问号啊。”

宋飞一番言论,不但众将听得目瞪口呆,薛破夜更是钦佩万分。

宋飞能坐在前军司卫的位子上,看来绝非偶然,这位老帅,再打这场仗之前,显然是做足了工作,这些信息,自然都是他用心调查出来的。

薛破夜赞叹道:“宋帅,有你在,这场仗,我们焉有不胜之理。”又问:“那依宋帅之见,西北的实际兵力该有多少?”

“骑兵不过五万,但是步兵应该接近十万,他们号称十万铁骑是没有的,但是总兵力,却绝对超过了十万。”宋飞很肯定地道。

“那就是十五万兵力了。”薛破夜皱眉道。

宋飞正色道:“大帅,虽说我们从兵力上胜过了对手,可是……!”他扫视了众将一眼,毫不留情地道:“我二十六万大军若是与他们十五万大军正面相对,未必便有胜算。末将可以肯定,依照我军目前的战斗力,那是远远弱于敌军的。”

众将显然也知道宋飞所言非虚,都垂下头去。

宋飞沉吟片刻,又道:“不过大帅也不必担心,我们毕竟是以全国敌一隅,兵源可以补充,粮草亦可补充,而雍州的十五万人马,那是他们的全部兵力,杀一个少一个,只要我们策略得当,胜算还是极大的。”

薛破夜点了点头,想了想,道:“宋帅,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是否可行。”

“大帅乃是一军统帅,你之言,即使军令,军人第一要务,便是令行禁止,大帅但有所命,我等自当遵从。”宋飞抱拳道。

薛破夜摆手道:“宋帅切莫如此说,我说过,军道上,宋帅是我的老师。”顿了顿,扫视面前众将,才缓缓道:“今日我也看到了,我大楚军队看似一体,但实际上却是一盘散沙,南北竟然互相敌视,非但并是如此,就连某些领兵大将,竟也糊涂的很。”

以刘宵和杨怡君为首的众将都低下头去。

“如今大战随时可能发生,若是再这样下去,以一支内讧不断的军队去对付西北铁军,我想即使人数再多,谋略再深,结果恐怕也是悲惨的。”薛破夜摸着鼻子,缓缓道:“但是要想一时之间便解决南北的分歧,那绝非易事,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宋飞神情严肃,点头道:“我军此种情况确实严重,大帅还需想出妥善的办法才是。”

此次岚芜卿举荐薛破夜为主帅,那理由便是薛破夜善于协调部下的人际关系,而朝廷也知道军中南北之分的情况极为严重,虽说处理部下关系是举荐薛破夜的理由,但是显然也是要薛破夜正视这个问题,妥善处理。

宋飞等人自然也是等着薛破夜处理此事,或许薛破夜聚集全军进行一番严肃而深刻的说教,会起到片刻的作用,但是这种已经形成传统的矛盾,绝非几句话就能解决的,否则派个能说会道的大学士前来,岂不更能解决问题?

薛破夜缓缓道:“本帅想要南北分营!”

“南北分营?”宋飞一愣,其他将军也都是一怔。

“自今日起,全军分设南大营与北大营,所有南方将士,划到南大营,所有北方将士,划到北大营,南北大营各自将骑兵编团。”薛破夜将自己一直思索的想法缓缓说来:“北骑兵团和南骑兵团将直接设立骑兵将领,直接由本帅统管,而南北大营的步兵团,亦要分清弓兵,刀兵,枪兵,打仗时可以协同作战,但绝对不可混乱无序。每十人设一校,每百人设一卫,每千人设一参将,每万人设一大将,各级必须对上一级负责,而且各级将领身边,必须设预备将领……别到时候死了将,就没人顶上了。”

众将大眼瞪小眼,都有些惊讶。

如今的兵马组成,那都是各州将领管理各州军,真要打起仗来,自然会出现许多的麻烦,但是这样一分配,似乎比之前的军制要强许多。

“宋帅,你看这样行不行?”薛破夜望向宋飞。

宋飞微微点头,但还是道:“大军如此一来,协调管理会好很多,不过……这岂不让南北分立更明显?”

“诸位,特殊之时行特殊之事。如今大战在即,咱们所想的,就是如何最大限度地发挥军队的机动性和灵活性,骑兵若是被步兵牵制了行动,那可是得不偿失。而且目前南北士兵对立的情绪甚是严重,要想解决,难如登天,既然如此,我想这个‘分’倒是一个极好的法子,一来日后会免去许多的麻烦,更为重要的是……我想看看到了真正的打仗时,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汉子……南方人?北方人?嘴上喊得再响,那也是没有任何用处,就看看谁在沙场上勇猛,谁立下的战功最多。”薛破夜淡淡笑道:“杨将军,刘将军,你二人要想比比谁是英雄,没必要一对一单挑,那是乡下粗人干的事情,要论英雄,还是在沙场上说话。”

杨怡君和刘宵眼中泛着光,齐齐抱拳道:“大帅之言,我等谨记!”

宋飞想了想,点头道:“目前形势之下,也只有如此了。”

见宋飞赞成,薛破夜松了口气,对众将正色道:“丞相亦曾嘱咐过,我大楚雄师,乃正义之军,明月王毕竟也是堂堂大楚王爷,西北军没有动手之前,我们必须严阵以待,不得轻举妄动,但是对方一旦有叛乱之行,我大军立刻西进,痛歼叛军。在这之前,你们加紧速度,按照我的意思整军,另外要派探子打听司马大人的动静,还有沂河边上的西北军,不要有任何疏忽,有任何军情,速速来报”

宋飞忽然道:“大帅,薛大人似乎在泰州城内为大帅安排了住处,要不……!”

薛破夜摇头道:“本帅便在这营帐内住下,是了,刘将军,你派人在我营长旁边再搭建几处营帐,从京都跟我而来的羽林卫,也都安排住进账中。是了,还有一个跟我前来的大夫,唔,也在旁边的帐篷住下吧。”

当众将告退时,薛破夜留下了叶天翔和胡都统,微笑道:“想不到我们弟兄还能在一起做番大事,你二人可要竭尽全力,报效朝廷啊。”

二人也都有些激动,恭敬答应。

薛破夜拍着叶天翔的肩膀,温言道:“天翔,怕不怕?”

叶天翔笑道:“大……大帅,跟着你,我不怕。”

薛破夜哈哈大笑,低声道:“我说句话,你们可莫泄露出去,免得引起误会。”轻声道:“北方汉子打起仗来,那确实要比南方人强,所以你们两个在战场上,一定要比北方人强,好让北方的弟兄们看看,咱们南方人可不是只会在被窝里面抱娘们。”

他话声一落,三人左看看右看看,互地都大笑起来。

第四二四章 【失沂州】

接下来的日子里,薛破夜提出的整军分建的计划在宋飞亲自的主持下,以刘宵和杨怡君等诸多将领为班底,开始进行大规模的整制。

对于士兵们来说,南北分营却是天大的好事,免得大家聚在一起不痛快。

南骑兵团和北骑兵团各设一名骑兵卫,而两名骑兵卫直接由薛破夜辖制,两大骑兵团在薛破夜的命令下,拉到了泰州城东边的一片大草地进行训练,双方士兵手指木制马刀,进行阵法演练和对攻,或许不能从根本上提升战斗力,但是哪怕有一丝提高,也算是薛破夜的心思没有白费。

这群骑兵从一开始的不知所措,茫然无知,混乱不堪,经过近十日的操练,至少已经可以按照将领的意思进行简单的阵法攻防了。

至于步兵的各兵种,进行重组之后,也都全力操练起来。

薛破夜来到泰州之前,兵士们散漫无比,但是大帅来到之后,这群兵士才从散漫中开始进入了真正的战斗状态。

很快,带着攻城武器的后续部队也到达了集结地,就像之前其他的兵种一样,分南北二营,划分开来。

薛破夜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投石车。

云梯他是见过的,王族叛乱时,王族使用了大量的云梯攻打京都城。

这些投石车看起来也都很是简单,算不上先进,但是毫无疑问,用来攻城,绝对有它强大的作用。

除此之外,还有两样武器极为奇怪,薛破夜是从未见过,仔细询问,才知道这两件也是攻城战中不可缺少的武器。

一样称为楼车,又叫巢车。

这是一种攻城瞭望车,车上有望楼,像鸟巢,是在一个八轮车上竖立两根长柱子,两根柱子中间有板屋,可以升降,屋中有孔,从孔口,可以观察城上敌军的情况,如此可以判断敌军在城上布防军力的强弱,尔后得出情报,那么就可以根据对方防守的强弱,通过旗号,重点攻击敌方防守薄弱的区域。

另一种,叫做喷缊,这是一种极为坚固结实的攻城作业车,它可以掩护攻城士兵在掘城墙挖地道的时候,避免被敌人的箭矢,石头,纵火,木擂所伤害。

喷缊能容纳十余人,在它的掩护下,士兵可以比较安全地进行作业。

当然,不可缺少的还有虎头锤,那是用来撞击城门的绝对武器。

这些武器用来攻城,自然威力无比,但是本身却是相当脆弱的,除了操作人员,自然少不得要不少兵士进行保护。

薛破夜看得出来,这些攻城武器看起来虽然比较成旧,但是却没有任何破损,想来是一直放在库里,从未使用过,当下也命令攻城部队进行演练,至少要保证能够熟练地利用这些攻城武器。

……

司马风的消息一直没有送到,但是薛破夜却接到了关于沂州方面的消息。

这是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

“禀大帅,据探子回报,确认沂州已经失守!”

很简短的回报,却让北伐军的将领们大惊失色,聚集在帅营的将领们,每一个人的脸色都阴沉的可怕,眼眸子里充满了愤怒的火焰。

薛破夜弯着身子,和宋飞一起,看着案上摆放的军事地图,正在听刘宵的禀报。

“大帅请看,这一条便是沂河,亦是雍州与沂州交界处的微一屏障,水深而急,要想过河,那是要准备大量的渡船。一个月以前,两万西北军便集结在了沂河北岸,而且明目张胆地建造渡船,看样子就是一副要渡河的样子,不过要渡过两万人,最少也要五百艘渡船才有可能过河,而沂河南岸,沂州方面派了一万军力防卫,大都是弓兵,而且备有火箭,一旦西北军渡河,那么火箭一发,即使过了河,西北军死伤也必然惨重无比。”刘宵严肃地道:“西北军的骑兵虽然骁勇善战,但是他们却未必懂得如何渡河,伤亡惨重的情况下,即使渡过沂河,短兵相接,沂州城便可派出援军,西北军也未必能胜。”

“那么沂州城怎么会突然被攻陷?”薛破夜皱眉问道。

刘宵手指划过地图,顺着沂河一直向上,直到沂河的标记在地图上消失的地方才停下:“大帅,宋帅,这里是沂河的源头,昆仑湖,西北两万骑兵三万步兵,便是绕过沂河,从这里突然插到了沂州城下。”

“绕道?”宋飞沉声道:“从这上面看,要绕过沂河,转而从昆仑湖插过,那可是多了好几百里的路途。”

“不错。”刘宵道:“多出七百里地,而且道路极难行走,即使是骑兵,那也要五六日方能到达沂州城下。但是据探子所报,西北这五万人马,昼伏夜出,极为隐秘,沂州方面又疏于防范,以为西北军是要渡河作战,所以忽略了昆仑湖那一条路线,这才让西北军偷了空子,兵临城下才恍然大悟。”

“如果是昼伏夜出,又要骑兵步兵协同前进,那么这一支奇兵,显然在半个月前就开始有所行动了。”薛破夜点了点沂河:“而布置在沂河北岸的西北军,大张旗鼓造船,其实就是为了吸引沂州军的注意力,他们并非主攻部队。”

宋飞怒吼道:“这般西北孙子,倒是狡猾的很。”冲刘宵问道:“沂州城除了布防在沂河边上的一万人,城里不还有两万人吗,怎么一天就被攻下了?”

刘宵摇头道:“宋帅,说起来,这沂州城不是被攻下的,而是……而是投降了!”

“什么?”薛破夜和宋飞同时惊道。

“西北军兵临城下,沂州城守了半日,而且沂河南岸的守军听说沂州城被攻,急忙舍下了沂河回援,沂河北岸的西北军趁机渡河。沂州城下的西北军并没有强行攻城,而是调转枪头,与渡过河的西北军前后夹击,将沂州援军困住,杀了半日,援军死了两千多人,沂州府尹派人出城投降,西北军这才不费一兵一卒攻下了沂州城。”

“砰!”

宋飞拳头重重砸在案子上,案子“咔嚓”一声,竟是裂开了口子。

众人一惊,宋飞也自知失态,急忙单膝跪倒:“大帅,我……我……请大帅降罪!”

薛破夜上前扶起,叹道:“宋帅的心情,我是理解的,我对此又何尝不是痛恨交加呢。”

“他们只需坚持三日……!”宋飞目眦俱裂:“那沂州城坚固结实,城内军民加起来亦有三四十万,粮草也足够……只需要坚持三日,我们便可救援……沂州城再与我们里应外合,西北军焉能不败?可是……那个混账……!”

杨怡君皱眉道:“大帅,宋帅,亦末将愚见,沂州府尹侯彰降敌,无非有三种原因。”

“你说?”

“第一,侯彰贪生怕死,被西北军吓破了胆,是以开城投降。第二,侯彰为免沂州城百姓遭受灭顶之灾,无奈之下,才降。”杨怡君神情肃然:“最后一种,末将也许要出言不慎了……侯彰已被雍州说服,暗地里已经投靠了雍州,他在沂州城坚持半日,也不过是为了做做样子……!”

宋飞阴着脸道:“好个侯彰,等我攻下沂州,老子要剥了他的皮。”

刘宵神色极为严肃:“大帅,宋帅,侯彰做出投降之举倒也罢了,可是……可是沂州将士和沂州的百姓,竟然毫不反对地就迎接西北军的进入,这……这只怕是最危险的。”

杨怡君点头道:“正是,这便说明,沂州百姓的心里,不是向着朝廷,而是向着……明月王。”

“各州谣言四起,这沂州离雍州最近,宣扬的更是严重,如果侯彰之前一直没有强加控制,那么那里的百姓定然会以讹传讹,相信了那些谣言……!”刘宵正色道:“是以我们不但要面对西北军的压力,而且还要注意百姓的心思。”

薛破夜点头道:“这些,圣上和丞相已有计较,大家不必忧虑。”心中却暗想:“也不知道岳父大人他们是否出面了?那也是一个险象环生的战场啊。”

“如今首要任务,是如何应对当前局面。”宋飞沉声道:“至于文人之战,交给丞相他们好了,圣上和丞相必能为我们解决后顾之忧。”

薛破夜点了点头,问道:“如今西北军的动静如何?”

“探子回报,西北军留有一万五千人留手沂州,其余兵士已经开始往北开拔,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们是准备挺进青州,意图拿下青州城了。除此之外,沂河下游也出现了西北军的行踪,具体多少兵力,目前还不清楚,不过那一支兵马,想来也是要合沂州出发的西北军共同向青州进攻。”刘宵忧心忡忡。

“什么?”宋飞眉头紧皱,向薛破夜道:“大帅,你看。”指着地图,严肃地道:“沂州位于雍州东南部,这青州位于雍州东北部,势成品状三角。一直以来,沂州和青州互为犄角,西北军要进京都,必须要破此二州,这沂州后面有泰州相连,而青州之后,有惠州相连,按理说,西北军战斗力再强,要想闯过这些地方,那也是绝不容易的。可是如今西北军暗度成仓,沂州不战而降,两只犄角就缺了一只,格局便被打破,西北军没了后顾之忧,自可直逼青州,一旦拿下了青州,那么这一对犄角便反过来成了雍州的犄角,三角成形,我军到时候若想进攻雍州,只怕是难上加难了。”

刘宵恨声道:“侯彰这家伙……如此一来,我军已处被动之地了。”叹了口气,道:“大帅,楚氏兵书上也曾说过,当初开国武侯平定天下,这出雍州的第一战,便是夺下了沂州,继而以迅雷之势攻下了青州,形成了犄角之势,亦为平定天下奠定了基础。兵书上说,楚侯最终能一统四海,这两战是根本,因为那样一来,楚侯不单凭仗三角之势形成了坚固的防御态势,而且随时可以从沂州和青州两路出兵,攻击任何地方,也正是退可守,进可攻的战略格局,让楚侯终成霸业……如今看来,这明月王所走的路,便是楚侯当年的路了。”

宋飞皱着眉头,凝视着军事地图,攥着拳头道:“青州绝不可丢,一旦失了青州,即使西北军图谋不了天下,但是这一块地方,从此之后将不再属于大楚了。”说完,一个巴掌按在了包括青州沂州在内的大片西北地区。

“青州府尹可不可靠?”薛破夜皱眉问道。

宋飞点头道:“大帅放心,青州府尹罗无言是先帝一手提拔起来的,曾经还在京都时,甚至与明月王的部下发生过争执,他对朝廷是忠心耿耿的,即使西北军兵临城下,他拼死也会支撑下去的……不过此人虽然治理才能出众,却不善指挥作战,而且青州城内,有名的武将极为稀少,所以……我军需速派援军,前往救援青州。青州……绝不可失!”

薛破夜沉吟许久,终于道:“宋帅,你打沂州,我领军去救青州。”

宋飞走到案前,单膝跪地:“大帅,末将恳请前去救援青州……大帅自攻打沂州,还望大帅成全。”

其实在场的人都知道,相比起前往青州援救,攻打沂州的难度显然是要容易一些的。毕竟泰州是后勤保障之地,离沂州甚近,如今沂州又只有不到两万西北军,即使加上已经投降的沂州军,凭北伐军目前的实力,还是有很大的希望功课沂州城。

而青州那边的形式,显然就危险得多。

三四万西北军从沂州出发,进攻青州,沂河下游,更有一股数目不明的西北军势力,两路夹击,宋飞要想救援青州,很有可能在半道上便会与沂州赶去的西北军遭遇,那便是一场大战。

沂州出发的西北军绝对不会让北伐援军救援青州,而沂河下游的西北军,将主力进攻青州,青州府尹罗无言本就不是将才,即使惠州也发出援兵,也未必能够阻住西北军的进攻。

沂州百姓既然受到谣言的蛊惑,青州百姓想必也有所影响,如此一来,又添了几分不可预测性。

所以前往青州救援,实在是一个艰巨的任务,而且最终的目标,那是一定要保住青州的,否则对于北伐军来说,将是致命的打击。

薛破夜站起身,上前扶起宋飞,正色道:“宋帅,你年事已高,前往青州长途跋涉……!”

宋飞立刻道:“大帅,此番承蒙圣上眷顾,封我为统军副帅,那是末将无上的荣耀。末将十六岁从军,打了不少仗,虽然近些年国泰民安,无仗可打,可是末将报国之心却从未懈怠。大帅别看我老了,一顿饭,末将能吃半头牛,喝十坛酒,还能开三百石的弓……大帅拨给我五万人马,末将必保青州无恙,一旦有失,末将提头来见,愿立军令状!”

薛破夜见宋飞神情激奋,眸子深处充满了无比的斗志和自信,这一番话讲的更是血性方刚,甚是感动,当即便道:“好,宋帅,青州之任,就托付给您了。我调给你十万步兵,将北骑兵团也拨给你,全凭你的指挥,只望宋帅一战功成!”

“多谢大帅!”

“刘宵!”薛破夜沉声道。

刘晓上前跪倒:“末将在!”

“本帅令你跟随宋帅左右,协助宋帅,一定要保证宋帅的安全。”

“末将遵令!”

“大帅!”宋飞禀道:“待末将保住青州,大帅拿下沂州后,我自沂河下游挺进西北,大帅亦可从沂河上游出师,兵分两路,围攻雍州城,则一战可成!如今西北军从沂州开拔,末将必须赶在西北军之前到达青州,这便领军出发。”

薛破夜握住宋飞的手:“宋帅保重。”

宋飞张了张嘴,终是什么也没说出来,抱拳一礼,转身出帐。

“刘宵将军留下,你等先且下去整军,传令下去,今夜连夜开拔,挺进沂州。”薛破夜吩咐道。

“是!”

待众将退下,刘宵才恭敬道:“大帅还有何吩咐?”

薛破夜背负双手,在营帐内来回走动,神情严肃,刘宵见状,竟然有些紧张。

“你知道我为何要派你跟着宋帅?”薛破夜终于问道。

“大帅是要末将协助宋帅,而且要末将保护好宋帅。”刘宵道。

薛破夜淡淡一笑,走到刘宵身边,低声道:“这是其一,除此之外,还有一件大事要让你去办,记住,不是本帅令你办,而是……圣上的意思……!”

刘宵急忙跪倒:“末将誓死效忠圣上,万死不辞!”

薛破夜淡淡一笑,附耳轻言,刘宵脸色一惊,皱起眉头,迅即坚定地道:“末将必当竭尽全力,不辜负圣上和大帅的期望。”

“我说过,那只是一种假设。”薛破夜神情肃然,低声道:“若是没有任何迹象说明宋帅有异,你必当全力辅佐宋帅,保护他的安全。”从怀里掏出一份卷轴,递给刘宵:“这是盖有玉玺的圣旨,情况有变时,你可拿出。”

刘宵小心翼翼地接过圣旨,收好之后才道:“大帅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不轨之人接近宋帅!”他这一句话说的语气极重,斩钉截铁。

当夜,宋飞和刘宵领着十万大军,从泰州开拔,全力向青州救援,而同一时间,薛破夜统帅大军,直取沂州。

大战,终于来临!

第四二五章 【难啃的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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沂州是楚国西北方的重要州郡,虽然沂州并没有划归西北管辖区,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沂州的大片领域已经地处西北界,那一条潺潺而流的沂河,离沂州城不过几十里地而已。

沂州城虽不得有多雄伟,但是绝对算得上是坚固,透着沧桑的气息。

虽然沂州城刚刚落入西北军之手,但是由于这场战役进行的太快,而且最激烈的战斗也是在城外进行,所以沂州城本身并没有任何的残缺破损,就连城内沂州军早就准备好的巨石沸油那些守城之物,也几乎没有任何损耗。

沂州自然也没有因为落进西北军的手里边懈怠了城头各段的防守,曾经拿着枪杆子对准西北军的沂州军,此时已经成为西北军的一部分,加固城防,准备迎接朝廷的兵马。

黄昏时分,入秋的沂州已经有些凉意,城头的兵士虽然凝神戒备,但是四野无敌踪,原属沂州军的将士就有些常态性地松懈了。

抱着长枪,两名守城兵士卷缩在塔楼边上,眼中充满了茫然。

“大哥,你说这朝廷的大军什么时候能来啊?”一名士兵焦黄的脸上,带着一丝忐忑,但更多的是充斥在眼眸子里的不安。

旁边的士兵长得老成许多,看起来有些疲惫,声音没有任何感情:“谁知道呢,就像……就像西北军,到了城下咱们才发现,那朝廷的兵马说不定什么时候便到了城下哩。”

“那……那咱们会死不?”

“那就看你小子的运气了,真要打起来,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去见阎王了。”老兵淡淡道:“那朝廷可是有好几十万大军哩,而且就算杀死他们,后面还有兵力跟上……咱们沂州是西北门户,这仗是迟早要打的,怎么也逃不了。”

小士兵眨了眨眼睛,似懂非懂,左右看了看,才压低声音问道:“大哥,西北军在沂河边杀了我们好几千弟兄,我们为何要降?如今还要听他们的吩咐……我们坚持一阵子,朝廷的援兵不就过来救咱们了吗?”

老兵“嘘”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左右看了看,才低声道:“臭小子,你找死吗?这话也是你能说的,要是被狮子将的部下听见,咱们都得完蛋。你要知道……这可是明月王的军队……!”

正在此时,却听一个洪亮厚重的声音道:“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软弱无力,这还是军人吗?”

话声中,城头的长廊走出一群人来,除了领头的一声棕色盔甲外,身后的将是清一色黑甲黑盔,俱都是威风凛凛。

西北的铁矿资源丰富,这也让他们的装备极为精良,就这些盔甲护具,从某种角度来说,那是明显优越于朝廷的护具装备。

沂州军的装备是由朝廷同意统一发配下来,普通兵士穿着粗布战衣,只有那些将领才能装备战甲,沂州落入西北军的手里之后,沂州军的装备在短时间内自然不可能更新,只是在额头上系上一根黄色的带子,用以辨识。

而西北军就极好辨认了,即使普通的兵士,身上也是配着战甲,很好地保护了身体,只是盔甲的鳞片与各级将领不同而已。

这一群人中,走在最前面的棕甲将领,正是沂州西北军的主将,录属于西北二帅之一的窦安道麾下,姓洪名韦,因为作战勇猛,形如烈火,骁勇善战,声音洪亮,被人称为“狮子将”,是西北有名的大将。

狮子将洪韦步伐坚定而有力,他看起来精神极其旺盛,身上似乎蕴藏着无穷的力量,那一双眸子充满了坚定的自信和让人畏惧的杀气。

城头散漫的沂州军士见狮子将巡查,急忙起身。

“四门是否已经控制?”狮子将低声问旁边的将领。

“将军放心,四门已尽在我们的人手里。”

“很好。”狮子将点了点头:“城中粮草能撑多久?”

“将军,这沂州之前一直在整军备战,侯彰也存了心眼,备足了粮草,末将方才还去库仓看了一下,支撑个把月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狮子将立刻摇头:“马匹你可算了?从今日起,马匹吃细粮,不能让它们减膘,杀敌之时,还要靠他们呢。”想了想,又道:“去告诉侯彰,城中百姓的口粮,今日起减一半,当兵的要吃饱,他娘的,这沂州城,咱们可要死守,断不得粮食,到时候缺了粮食,他们围城,我们就不攻自破了。”

“将军,咱们这里要守多久?”一员将领问道:“据探子回报,楚军已经兵分两路,一路由宋飞率领十万人马去救青州,另一路是薛破夜统帅的十几万人马,正向这边移动……最迟明日,就会兵临城下。”

“守到何时?”洪韦哈哈笑道:“放心吧,用不了多久的,别看楚军人多势众,气势汹汹,其实就是一群没用的废物,我雍州男儿,一个顶他十个。如今只拿下了沂州,青州尚未拿下,没有成犄角之势,也就算不上是屏障,我雍州大军自然要留军防守雍州本土。”

“不错,这楚军都是饭桶,胡人可就不好说了,不留军在雍州,只怕那些无耻的北胡人会从阳关袭击我们的后方。”一位将领道。

“等明月王当了皇帝,咱们恳请明月王发兵北胡,将那一干蛮夷荡平干净!”

洪韦站在城头,瞭望着苍茫而昏暗的沂州平原,缓缓道:“如今我们要想的,不是北胡人,而是那个薛破夜。楚军虽弱,毕竟有十几万大军……我等一定要死守沂州城,只有这样,才能拖住楚军兵力,为窦帅进攻青州减轻压力,一旦窦帅攻下青州城,掎角之势形成,那么就不必担心楚军能够进入西北雍州境内,韦帅便可领军出雍州,前来救援,到时候,楚军才知道我西北军的厉害。”

“将军之言甚是!”

众将齐齐点头。

“将军。”狮子将身边一人忽然道:“您看,那是……?”

众人一惊,朝着所指之处望去,只见在苍茫昏暗的天边,那一条地平线上,出现了迅速移动的影子。

这些影子从一开始的一个两个,变成十个八个,百个千个,越聚越多,正以飞快的速度向沂州城冲来。

嘹亮的号角声自地平线响起,悠远而绵长,似乎来自另一个世界。

“戒备!”洪韦大喝一声。

西北将领没有乱,而是训练有素地回到各自的岗位,督促着部下开始迎战。

毫无疑问,预料明天才能到达的楚军,却在今日黄昏时分便到了,这让沂州守备军有些措手不及,西北兵士倒还行动敏捷,而沂州军将士,却有些惊慌了,甚至乱成一团。

洪韦拔刀连砍了数名惊慌失措的沂州军士兵,才让那种混乱的局面恢复了正常秩序。

城头的兵士们开始取出弓箭,放在城头的油锅下面,也开始燃起火来。

楚军的影像终于清晰了,那是一支极为庞大的军队,长枪向天高指,如林般的长枪枪头,闪着灼灼寒光,排在最前面的,是一群弓箭兵,身后是刀兵枪兵,中间夹杂着攻城部队和云梯,再后面,才是护卫着“帅”旗的由薛破夜从京都带出的三千步兵和一千骑兵,至于南骑兵营,则是跟在了最后方。

攻城战,是用不上骑兵冲锋的,没有哪个将军会混账到用金贵的骑兵去攻城。

马匹嘶叫,金戈撞击,天地间瞬间便布满了让人透不过气来的肃然杀气。

这一支庞大的军队,正快速地移动过来。

楚军庞大的气势以及前进时发出的地动山摇的动静,不但城头的守军有些惊慌,就连城中的百姓似乎也预感到了灾难的来临,向天祈福。

整个沂州城先前还人生鼎沸,一瞬间之间,没有了意思气息,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大战的来临。

宛如一座死城!

……

天色本已昏暗,楚军的到来,黑压压的一片,让整个天地显得更加昏暗,沂州城上的西北将士虽然还保持着绝对的镇定,可是本土沂州军,看着强大的楚军到来,已经生起寒来。

薛破夜骑在马上,穿着盔甲,披风飘动,望着壮观的军队,感慨万千。

穿越之前,这些景象也在电视上似曾相见,那是何曾想过,自己竟然也有这样一日,手臂一挥,便能驱动十万大军。

“大帅,离沂州城不过二十里地!”杨怡君骑马跟在薛破夜身侧道。

薛破夜淡然道:“依计而行!”

杨怡君恭敬道:“是!”催马赶上先头部队,高喝道:“叛军就在前方,全军听令,强攻沂州正门,谁第一个攻上城头,连升三级,弟兄们,冲啊!”

楚军全军齐齐吼叫,人多势众的情势让楚军的士气甚是高涨,更是加快了速度,逼近沂州城。

薛破夜止马观望,看着楚军迅速前冲,喃喃道:“虽然明知第一阵不可能攻下沂州城,可是……我希望你们能攻出自己的血性,让你们知道……战争是残酷的啊!”

两军最先交锋的,自然是弓兵。

楚军弓兵摆成一列又一列,弯弓,搭箭,拉弦,放手,羽箭就如同铺天盖地的箭雨一样,射向了城头,而城头上的敌军虽然弓兵数量不多,但自持高度,亦是射出羽箭相抗。

来往的箭雨中,夹杂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

战争,就这样在突然间便开始了,突然的让双方的不少将士有一种错觉,这真的是开战了吗?

但是鲜血和死亡,很快让双方明白,死神笼罩下的战争却是如同一朵溅起的浪花般,开始了!

楚军弓箭兵阵中,时不时地倒下人来,而沂州城头,伴随着凄厉的惨叫,更是时不时地有人从高高的城头中箭跌落下来,在城墙下摔得粉身碎骨。

地狱之火在燃烧。

漫天的箭雨持续了很长的时间,而沂州城的守军,在西北军的带领下,显然也早就想到了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并没有因为楚军的箭势攻击而畏缩。

只等两轮漫天的箭雨过后,骑在骏马上的杨怡君神威凛凛地一挥手中长刀,高呼道:“弟兄们,叛军就在眼前,拿出我们的血性来,杀啊!”竟是第一个冲了上去。

身后的刀兵如潮水般跟在了杨怡君的身后,冲向沂州城。

薛破夜在后方看着自己的军队如黑云压顶般冲向沂州城,微微宽心,这毕竟是军人,虽然之前纪律松散,但是到了战场上,还是有些血性的,至少敢面对守军的箭矢冲杀。

鼓声隆隆,楚军的几十面大鼓被敲的声震如天雷。

城上城下,都已经摆开了投石车,投石手将一块块巨石放进投石车架里,在声声大喝声里,互相攻击着。

如同飞蝗般的箭雨,从城头射下,巨石夹杂这呼呼风声,再呼啸到人群中,将双方的士兵砸的粉碎。

楚军将士高举着盾牌,但在密集的箭雨巨石之中,稍露一点空隙,就可能被利箭射穿身体,如果运气不好,那巨石便能砸到你的身上,将你砸的稀巴烂。

踏着同伴的尸体,楚军将士在这一刻并没有怯懦,他们疯狂地冲向沂州城,可是最先冲到城下的兵士,很快就成为滚石檑木甚至是燃油的牺牲品。

惨嚎连连,守军无情地用尽一切手段阻止着楚军的进攻。

城下,已经堆满了尸体,有楚军的,有沂州军的,更有西北军的。

战斗在继续,天色却已经黑了下来,这让双方的将士陷入了更危险的境地,昏暗之中,你弄不清楚对方射来的箭矢何时会出现,也许这一秒你还在声嘶力竭地喊杀,可是下一秒,就可能有你意想不到的羽箭射穿你的脖子。

沂州城依旧坚固如山,楚军虽然全力进攻沂州城,可是守军的顽强,让人感到震惊。

西北军自然是奋力抵抗,他们的意志顽强无比,而本土沂州军,虽然从战斗力上比不了西北军,但是每个人都知道,既然已经投了西北军旗下,那么对朝廷来说,沂州军自然也就成了叛军,一旦被楚军攻下沂州城,叛军的下场一定是极为凄惨的,所以每个人只能拼尽全力去抵抗楚军的进攻,毕竟城中还有自己的父母亲人。

城头已经点起火把,火光下的鲜血,更是可怖,而空气中,已经充斥这让人肠胃翻滚欲要呕吐的血腥气。

就在双方兵士都已经到了筋疲力尽的时候,楚军后阵鸣金收兵。

杨怡君盔甲上满是鲜血,眼中闪着吃人的光芒,两旁上的鲜血让他看起来很是狰狞:“大帅,为何收兵?我们死了那么多人,沂州城,差点就要攻下来了。”

薛破夜冷冷地道:“差点就攻下来?我们从泰州出发,来到这里发动闪电进攻,就是为了一鼓作气,趁着将士们士气高涨之时给沂州一个突如其来的攻击。如今几个时辰已经过去,兄弟们都累了,再打下去,只会死更多的人,沂州城是一时半会攻不下来的。”

杨怡君看着远方的沂州城,硝烟弥漫,而退回来的将士们,脸上除了愤怒和仇恨外,已有掩饰不住的疲倦和……恐惧。

战斗时,那一口气在胸膛,忘记了恐惧和害怕,可是等到战斗歇止,望着同伴的尸体,战斗之前还活生生的同伴,此时却已经血洒疆场,遍地的尸体,不由的人不恐惧。

谁也说不准,下一次冲锋,自己会不会成为其中之一。

薛破夜骑在马上,在西门雷藏等几十名羽林卫的簇拥下,缓缓驰进了军阵中,挥鞭指着沂州城,高声道:“弟兄们,你们看到了,战争……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没有半分的犹豫。看看我们的许多弟兄吧,他们已经血洒疆场,尽忠报国……我们钦佩他们,他们是真正的军人,是值得大楚纪念的汉子,他们死得其所,军人,不就应当马革裹尸还吗?”

战士们都站了起来,望着他们的统帅。

“只有经过铁血的洗礼,你们才能成为真正的战士。”薛破夜目光如电:“沂州城只是我们的第一个目标,对于我们来说,它仅仅是一个练兵的地方,我们真正的目标,那是西北雍州,那里拥有更强大的西北军,如果我们没有练出我们的铁血,如果我们被区区沂州城阻挡,那么,攻陷雍州报效朝廷只是口号而已。我们的弟兄不会白死,作为你们的统帅,我也不会让你们白白牺牲……我只想告诉大家,沂州城我们一定会拿下,而雍州,也必将是我们的囊中之物,否则,我们将对不起死去的弟兄们!”

“大楚必胜!大楚必胜!大楚必胜!”

十几万人齐声高呼,那地动山摇气吞天下的怒吼,让沂州城的守军胆战心惊。

楚军虽然没有继续对沂州城进攻,但是很快就分兵围城,楚军在益州城四面不到二十里的地方安营扎寨,将沂州城围得水泄不通。

当然,双方各自派出收尸队,去收敛双方士兵的尸体。

战场上的规矩,大战过后,双方都能派出不超过两百人的队伍收取同伴尸体,中间双方绝对不会进行任何的攻击。

毕竟沙场上的将士,谁都有可能战死,谁也不希望自己死后都无人收拾。

拉着尸体的尸车一辆一辆地回到各自的阵营,看着堆积在车子上的尸体,薛破夜摇头叹息,心中更是下定决心,一定要将挑起此次战事的明月王和他的党羽通通剿灭。

第四二六章 【虚实不分的攻击】

沂州城头的塔楼之中,狮子将洪韦正一脸的疲惫,几张椅子上,几名将领也是疲惫不堪,甚至已经顾不得礼数,横在椅子上打盹。

在洪韦身侧,沂州府尹侯彰眼圈发黑,连连打哈欠,可是就是不敢找个地方休息。

楚军已经围困沂州城三天,三天来,楚军虽然没有进行大规模的攻城作战,但是围困在沂州城四面的楚军,却不分时辰昼夜地时不时地吹响号角,做出了攻击的态势,那些楚军挥舞着战刀,气势汹汹地往沂州城冲锋。

可是一等守城兵士做好迎战准备,冲到半道的楚军却又往回返,不再进攻。

楚军甚至编成了好几个阵营,每个阵营负责一段时间,在这一时间的冲锋骚扰工作就归他们负责,其他的士兵可以充分地休息着。

一天平均下来,楚军怎么也得佯攻个二三十次。

楚军可以佯攻,守军却不能佯守,谁知道楚军哪一次冲锋是真的?若突然有一次是真的,守军没有做好准备,那么后果无疑是灾难性的。

所以三天来,守城的将士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甚至连吃饭的时候,楚军都会发动佯攻,将士们只得丢下饭碗,重新迎敌,一顿饭吃下来,弄不好都要经受两三次的侵扰。

作为守军主将,洪韦这三天来,脑子时刻紧绷着,他不敢闭上眼睛,因为一闭上眼睛,他很有可能就会沉睡过去,他害怕睁开眼睛的时候,沂州城已经被楚军占领。

窦安道临行前,那是千叮嘱万叮嘱,拼尽一切力量,守护好沂州城,因为这对西北军的战略局势有着不可估量的意义。

能够得到窦安道的信任,洪韦的能力和忠诚自然是无可挑剔的,他是地地道道的西北人,论其意志,那自然也如钢铁般坚强。

只是再强大的人,终究也是人,是血肉之躯,三日来,加起的睡眠时间不超过两个时辰,时刻都要指挥着一轮又一轮的防守。

楚军的兵力太过强盛,如果指挥不当,沂州城危在旦夕,所以为了保证最大的限度地守住沂州城,洪韦不敢有丝毫放松,每一次楚军的佯攻,呼喝声最大的便是洪韦。

他的体力和精力都已经损耗巨大。

“这个狡猾的薛破夜……他这是要拖死我们啊!”洪韦神情严峻:“再这么下去,不需要他们攻城,咱们自己就要活活被累死。”

侯彰又打了个哈欠,苦着脸道:“洪将军,窦大帅的军队是否攻下了青州啊?韦大帅的军队,何时能来救援啊?”

“救援?”洪韦冷声道:“该救的时候,自然会有救兵,没有救兵,那就只能说明情势不允许救兵擅动,那么我们,便要替明月王守住这里……你这城里还有几十万百姓,士兵打光了,拉壮丁来打,男人死了,还有女人,青州那边,不会太久。”

侯彰小心翼翼地道:“如今朝廷势大,而且……而且他们的物资会源源不断,只怕我们撑不了多久。”

“朝廷?”洪韦鄙夷地道:“你害怕了?侯彰,要想做开国功臣,可不是容易的事情。”顿了顿,淡淡地道:“你也不必惊慌,虽说朝廷势大,后备充足……不过只要京都里发生点事,他们没了主子,楚军便会全线崩溃的。”

侯彰惊道:“洪将军,你的意思是?”

洪韦淡淡地道:“明白就好,我只是让你心里踏实些,你的嘴,向来是很严实的。”

正在此时,城外又是鼓声震天,喊杀声传来。

“他娘的!”洪韦一拍桌子,将手下几名正在打盹的将领惊醒:“他们又来打猫战了。”

“将军。”一名部将抱拳道:“将军给我一千骑兵,末将冲出城去,擒住薛破夜……!”

“擒住薛破夜?一千骑兵?”洪韦冷笑道:“一个想出打猫战的统帅,一个时刻在损耗我们精力的统帅,就凭你一千骑兵,就想擒住他?”冷喝道:“咱们守住城,便是天大的功劳,谁敢妄言出城,杀无赦!”率先走出塔楼,准备又一次防备楚军虚虚实实的攻击。

……

……

楚军帅营。

薛破夜扒在桌子上,看着放在桌子上的地图。

这份地图是自沂河起的西北地图,地图上对于西北的地形概貌有了极为详细的图解和标识,西北中心的雍州城,更是花了心里,仔细地说明。

西北的地形主要是丘陵,夹杂着山川,越往北去,会有大片的沙地地带,极难行走,而且在这个季节,最容易出现沙尘暴。

西北的气候干燥,水源不多,对于楚军来说,这将是一个急需解决的问题。

虽然沂州城还没有攻下来,但是薛破夜心中知道,这座城里的守军已经在这三天里被折腾的筋疲力尽,再来上两天,只怕守军连死的心都有了。

他现在就是要耗尽对方的精力,然后集中兵力,做最后的一攻。

沂州城在薛破夜心里,绝对不能当做真正的强敌去看待,因为他心中清楚,西北的强悍,在区区沂州根本没有体现出来,如果这个时候就以为是面对了强敌,那么真正进攻雍州时,西北的强大一定会给士兵们带来恐惧感。

只有让士兵们明白,沂州只是练兵之战,士兵们才会有心理准备,去面对更强大的挑战。

实际上,对于拿下沂州,薛破夜已经有了几分把握。

强攻是下策,这扰敌的虚实攻击,才是真正的上策,一来回拖垮守军的体力和精力,最重要的是,一旦连续几日进行这种看似真实实则虚假的进攻,守军就算再有戒心,他们的意志也会松懈下来,而且随着楚军虚假进攻次数的增多,他们的戒心会越来越弱,等到他们真正松懈的时候,就是楚军进行大规模进攻的时候。

守军虽然精力疲惫,可是楚军进行攻击是以分团式进行,每一名士兵都会得到充分的休息,可以说,楚军即使在战斗技巧与强悍程度上弱于西北军,但是经过这几日的骚扰虚攻,楚军的体力和精力,已非西北军和沂州军能够相比。

只要夺下沂州,接下来,便可视宋飞那一路情况而定,如果宋飞击退西北军,保住了青州,那么两路大军便可自沂河上下游同时前进,自两路进攻雍州。

欲攻雍州,自是要对雍州的地形气候有所了解。

薛破夜瞧见雍州城在地图上的标记极大,颇有些疑惑,他没有见过雍州城,所以不知道这个标记是为了凸显雍州城的地位,还是因为雍州城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城池,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薛破夜对于军事,实际上说来,虽然没有经过实战,却也不能说一窍不通,一来是前世也看多了古代战争史,书上的,电视上的,电影上的,也明白古代战争究竟是什么回事,再加上来到这个时代之后,也曾研究过《楚氏军书》,所以算不上是军盲。

这个冷兵器时代,战争的成败因素也很为复杂,兵力,士气,士兵凝聚力,单兵作战力,战术,阵型,谋略,气候,地形,装备,后勤补给,政治立场,情报工作,民心等,每一项都会对战争形成影响,绝非谁的兵力多谁就胜利。

就好比沂州之战,从表面上看,楚军的数量和后勤补给那是绝对占优的,但并没有轻而易举地拿下沂州,这就是因为其他因素还没有占到优势。

例如战斗力,气候,地形,民心等,楚军就未必占了上风,也正因如此,沂州依旧顽强坚守,未曾拿下,所以,薛破夜只能从谋略上进行更深层次的优势增补,如此一来,才有可能在这场战役中取胜。

“末将杨怡君求见!”正当薛破夜对着地图出神之际,帐外响起了杨怡君的声音。

“进来!”

杨怡君入帐之后,一抱拳,屈身恭敬道:“大帅,末将有事禀报。”

薛破夜坐了下去,道:“何事?”

“刚刚得报,宋帅离开泰州前往青州途中,和沂州出发的西北军遭遇,双方在摩天岭大战,我军已经夺下了摩天关,由宋帅亲自率领五万人守住了摩天关,阻住了前往青州的西北军。”杨怡君脸上显出兴奋之色:“刘宵率领其它将士火速前往青州,据说沂河下游的西北军已经开始进攻青州城,青州竭力护城,固守三五日,等待刘宵的援军,当无任何问题。如今被阻在摩天关的西北军强攻关隘,亦想支援青州叛军,我军虽然伤亡惨重,但是西北军却也是寸步难行,双方如今在摩天关对峙。”

“哦!”薛破夜站起身来,道:“这摩天关可是关键所在,快拿地图!”

当下有兵士拿过大楚全图放在案上,杨怡君指着沂州和青州之间的一处关隘:“大帅,这便是摩天关。要从沂州进入青州,最快的路途,便是摩天关,若想绕过摩天关,那就只能转向惠州,经过惠州从东北部转到青州,可是这样一来,一来路途遥远,没有十天半个月,那是到不了青州的,最重要的是,一旦经过惠州,惠州军必定拦截,到时候宋帅再从身后包抄,前后夹击,西北军便算再有能耐,在会打仗,那也要全军覆没的。所以西北军如今只能全力攻击摩天关,前去应援。”

“宋帅这摩天关一堵,真是堵的漂亮,对我军战局,有大大的利处。”薛破夜兴奋道。

他知道,能够抢在西北军之前占据摩天关,宋飞一定是昼夜兼程,而且定然和西北军有过一场激烈的大战,如今看来,这一场仗即使损失惨重,但是占据了摩天关,就等于占据了全局的先手。

“沂河下游的西北军不会太多。”杨怡君很肯定地道:“雍州的总兵力不过十五万,这沂州占了将近两万,摩天关被宋帅拖住三万,加起来就五万人了,那么沂河下游的西北军,恐怕不会超过三万人。在青州和沂州没有全部拿下来之前,雍州是不敢将主力部队派出来的,毕竟他们还要守住雍州城,没有成犄角之势前,我楚军随时都能突破西北防线,攻打雍州城。所以雍州城要留足部队。”

“若沂河下游真的只有三万西北军,只要青州顶住几日,刘宵大军一到,他们便不可能吃下青州,若是摩天关的西北军突破不了,那么青州城下的西北军孤军奋战,撑不了多久,只能撤退。”薛破夜神情严肃:“而我们这边若是拿下沂州,便可分派一支援军,从沂州赶过去,从后面攻击西北军,到时候摩天关宋帅的军队与我们前后夹击,这帮西北龟孙子就是瓮中之鳖了。”

“但是一旦西北军突破摩天关,与青州城下的西北军会合,那么青州就未必能够守住了。”杨怡君看着地图道:“所以如今三处战场,沂州,摩天关和青州,双方都会死咬,无论任何一方在任何一个战场取得胜利,就会起到影响全局战略的作用。”

薛破夜摸着鼻子,沉思着,片刻之后,才问道:“杨将军,依你之见,三处战场,我军的胜算有多少?”

“大帅,这……!”杨怡君有些犹豫。

薛破夜温言道:“你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即使说错了,本帅也不会责怪你的。”

“谢大帅。”杨怡君指着地图上的沂州城,缓缓道:“先说沂州,依照目前的形势,我军取胜已经有七成把握。但是大帅知道,一来是我军数量占有绝对优势,我军将近有二十万人,而城中的西北军和沂州军加起来,满打满算,不过四五万人而已,这悬殊是极大的。另外,即使我军数占有优势,但是大帅若不是想出这虚攻扰敌的计谋,用我们也未必能在短时间内攻下沂州城……以末将当初的预想,一旦首战不能攻下沂州城,如果没有大帅的计谋,我们在这里至少要被对方拖上半个月,而一旦我们在这里耗损半个月,整个战场的局势,对我们将是相当不利。”

“你说的不错,我们能够占有优势,与我们的兵力有巨大的关系。”薛破夜点头道:“如果我们只有七八万人,我甚至觉得城里的守军都敢冲出来与我们一决雌雄。”

“西北军是有这个胆量的。”杨怡君神情肃然:“三日前的第一次攻城战,让我看到了西北军的勇猛,我完全相信,他们的战斗力绝对在我军之上,他们两万人,完全可以吃掉我们四五万人。我们这边的兄弟还能拥有信心,很大原因是因为我们的数量占优势,一旦我军数量处于弱势,我想我们的兄弟就不会有西北军那般冷静与镇定了。”

“当时守城战时,他们组织严密,骁勇强悍,就连沂州军也受到他们的,殊死抵抗,士气如虹,这西北军,果然是能打。”薛破夜叹道:“这明月王叛乱,果然是有底子的。”看着杨怡君,道:“你继续说!”

“沂州战局,我军占有主动。”杨怡君又点了点地图上摩天岭处的险峻摩天关:“这里,单论兵力,宋帅的部下不比西北军多多少,正面对敌,宋帅甚至有可能处于下风,宋帅能够与西北军处于对峙状态,完全是因为占据了摩天关之险。这摩天关是我大楚四大天关之一,狭窄而险峻,宋帅能和西北军拼抢,占据摩天关,想必过程是极为凶险的,但是能够占据摩天关,实际上就是保住了我军的主动。如今想来,当初若是让西北军占了摩天关,我军的整体战局将是相当凶险了。”

薛破夜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那以你的意思,摩天关战场,我军也是胜算极高了?”

“不!”杨怡君摇头道:“虽然我军占据摩天关,但是胜败之数,只能是五五开。大帅,强攻摩天关的西北军主帅,可是明月王麾下最厉害的武将之一,素有‘奇将’之称的窦安道,此人用兵之道,神出鬼没,沂河布迷局,暗度陈仓,从沂河上游绕道袭击沂州的手笔,可就是他亲自做的。如今他与宋帅对峙,孰胜孰败,还真是难下定论。不过宋帅只要守住十日之内摩天关不丢,那么我军就将从整个局势上取得胜利。”微微一笑,道:“大帅,十日之内,这沂州城想必已在我们的手里了。到时候派出援军逼近摩天关,西北军在前后夹击之下,插翅难飞。”

“说的不错。”薛破夜叹道:“但是摩天关的西北军显然也明白这种局势,所以他们一定会在沂州失守之前,拼尽一切力量攻下摩天关……宋帅的压力很大啊!”

“宋帅守住摩天关,对于青州战事,那又是起了极大的作用。”杨怡君指着青州道:“若是刘宵的军队没有救援,以沂河下游挺进到青州的西北军的实力,完全有能力拿下青州,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但是刘宵的军队若能迅速抵达,那么合刘宵部和青州军的实力,那是能够压制住西北军的,那个时候,青州西北军的压力将无比巨大。他们一开始显然是想合窦安道所部两面夹击,迅速拿下青州,只是没有想到窦安道被宋帅阻截在摩天关,西北军的援军没到,青州的援军却到了。这必然会打乱他们的军事计划,若是几战之内攻不下青州,甚至自身损失惨重,那么青州的西北军十有八九便会撤军,回到沂河北岸布防。”

听杨怡君分析的合情合理,头头是道,薛破夜甚是满意,点头道:“杨将军果然深懂兵道,受教了。”

杨怡君急忙恭敬道:“不敢!”

“如此看来,摩天关的战役比我想象的还重要,看来沂州战事要尽快结束了。”薛破夜摸着鼻子道。

“大帅的意思是……准备真正的攻城?”杨怡君脸上露出兴奋之色。

这几日天天指挥假攻城,让杨怡君心情很郁闷,虽然明知这是薛破夜的一招妙棋,可是干起来,总有些不过瘾。

薛破夜呵呵一笑,问道:“冲了几回了?”

“从昨夜子时到现在,已经冲了十六次。”杨怡君笑道。

薛破夜哈哈笑道:“那洪韦只怕连上茅坑的时间都没有了,这个时候,洪韦只怕想好好睡上一觉了……不行,他睡觉多没意思,杨将军,你让兄弟们再冲上几次!”

“遵令!”

第四二七章 【血战沂州】

沂州城被围了五日,守军们已经是真正的筋疲力尽,西北军虽然还拼命坚持,但是沂州军可就没有西北军那般的毅力了,刚刚迎过一阵楚军的假攻,沂州军将士再也不顾其他,纷纷倒在城头的走廊里,也不管石板上冰凉,倒头就睡,不少西北将领纷纷呼喝,甚至拿出鞭子抽,士兵们宁可身上被抽的皮开肉绽,就是睁不开眼睛。

最恐怖的是,已经有少许士兵因为整日里提心吊胆,又加上睡眠严重不足,突然间便倒下,突发心脏病而死,这比例虽然少,整个守军却也有近百人死于这种状况,这更是让守军心里蒙上了巨大的阴影。

沂州被围得水泄不通,外面的消息一定也得不到,至于援军的身影也是毛儿也没有见到,不但体力精力损伤巨大,就连心里,将士们也开始松动起来,弱化起来。

若是还有睁着眼睛的,嘴中一定在嘟囔:“他娘的,好阴毒的薛破夜……有这么整人的吗?”

狮子将洪韦如今看来,比狮子还凶猛,几日没有处理胡须,那鄂下的胡须如同乱草一样,乱糟糟的可怕,那一张发青的脸庞看起来苍老而疲惫。

“将军,你必须休息了。”身边的部将劝道:“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就算是铁打的,也受不了。”

狮子将洪韦,顾名思义,从他的外号就能看出,他勇猛过人,犹如狮子,但是称不上是一个智将,这么多天来,薛破夜这一手“猫战”,他始终没有想出破解之法。

他也曾想过,学着楚军的样子,将守军也分成几班轮流值守,可是沂州城四面俱要防守,而且说不定楚军哪一次便是真的攻城,若是让守军分批防守,那么迎战的兵力明显不足,要重新组织起来将是一件并不简单的事情。

每一次楚军的冲锋,本就处于兵力弱势的守军必须要全员戒备,如此一来,为了确保城防的万无一失,只能咬牙坚持,即使不需所有守军都紧张戒备,却也不可能让士兵们分批休息。

攻守之间,本就是很玄妙的东西,处于攻势,拥有极强的自主性,可以随时发动攻击,而处于守势,只能被动迎战了,这一点,在沂州城更是体现的淋漓尽致。

楚军的佯攻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也越来越是虚实相伴了。

昨天一天,楚军发动了十六次进攻,却不能称是佯攻,其中有四五次在守军稍微松懈一点的情况下,竟生生地冲到了沂州城下,看姿态似乎要发生最后的攻击了,当守军振起精神抵抗时,竟竟打了不到小半个时辰,双方死伤不到百人,楚军就撤下去了。

这样的情势一出现,守军更是惊恐,也更不明白哪一次会是真正的攻击了。

沂州城四面是被团团围住的,而且楚军攻击的方式也是多种多样,一会儿四面齐攻,一会儿三面齐攻,有时候就一面佯攻,每一次攻击,四门的守军却都要强自打起精神来,作为将领,洪韦和部下几名得力部将却是要关注四门每一处的动静,这让他们的精力和体力在最大限度的流逝着。

望着远方连营的楚军营帐,“楚”字旗,“帅”字旗如同飘扬的旗海,洪韦眼神依旧显得坚定,与他脸上的疲倦形成鲜明的对比:“休息?不,撑下去。窦帅很快就会回援的。虽然没有消息传来,但是……但是我相信,窦帅已经攻下了青州,如今援兵正在路上……让弟兄们坚持住,也许……在坚持一两日,援军就能到达了,到时我军里应外合,将这帮乌合之众杀个干干净净。”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怨恨,愤怒,但更多的却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期盼!

是啊,再无援军,沂州城,恐怕是真的受不住了。

部将心中其实很明白,援军来的可能性,照目前形势来看,是很渺茫的,即使一两日后真的赶到……可是,守军真的还能坚持一两日吗?

……

沂州守军的情况每况愈下,越来越恶劣,而楚军将士连日来玩着猫戏老鼠的游戏,让他们紧张的心也越来越放松,自信心也随着一次又一次的佯攻以及看着守军惊慌的模样儿坚定起来。

经过铁血,楚军的战斗力虽然没有巨大的飞跃,但毫无疑问,比起刚刚集结之时,那是有了巨大的进步。

帅营之内,薛破夜心情愉悦,正听着文吏说明后方的形式。

“辰隐先生他们已经出面,在各大书院开始讲学。”文吏道:“如今各州有声望的先生,都在讲国道与正道。正道清源,国之利,极为民生养息,国泰民安,天下太平,乱之弊,极为狼子野心,挑起天下动乱,致使黎民受苦,战祸不断。楚国本是天大利势,然则西北生变,弊端大出。这仁义亦分大仁小仁,个人之仁,便是小仁,匡扶天下,造福民生,方为大仁,明月王弃大仁择小仁,实乃诡道……!”

薛破夜听得头昏脑胀,摆手道:“行了行了,你的意思是不是说,辰隐先生等楚国文豪,都已经开始谴责西北叛乱?”

“是这个意思。”文吏忙道:“诸位先生见解一致,如今大部分文人都在各州为朝廷助威,各地本生异心的百姓,也开始安抚了下去。”

薛破夜满意地笑道:“那就好,那就好。”心中暗道:“岳父大人还是明白大是大非的,这一次还真是多亏他出面帮忙。嘿嘿,若是能顺利凯旋,可要和老爷子好好喝上几盅。”又问:“圣上可有旨意下来?”

“回大帅,圣上口谕,要大帅保重身子,不用担心后方,有他和丞相在后面维护,大帅一心北伐便是。”文吏回道。

薛破夜微笑点头。

文吏刚退下,杨怡君求见进来,神情轻松:“大帅,城里的守军怕是坚持不住了。上一次佯攻,起来迎战的守军不过三四成,也就是说,大部分的守军将士已经筋疲力尽了,到了明日,想必便可攻城了!”

薛破夜淡淡一笑,问道:“弟兄们如今是何情绪?”

“大家休息的好,吃得饱,精力旺盛,战欲甚强。”杨怡君看着薛破夜的眼神,已经充满了尊敬:“末将以为,就算现在攻城,也有七八成的把握拿下来。”

薛破夜呵呵笑道:“咱们要打,就要一战拿下沂州,而且要尽量少死人……唔,传令下去,让弟兄们好好休息,今夜……子时一到,四面攻城!”

“今夜?”杨怡君兴奋起来:“遵命!”

“杨将军,这信儿暂时别透出去,开战前半个时辰让弟兄们做好攻城准备就可以了。”薛破夜摸着鼻子,若有所思:“记住,子时时分,四面不要立刻攻城,先同时进行一次佯攻,然后迅速退下,但不要真的退,退出三五里,立刻掉头强攻……必须一战拿下沂州城!”

杨怡君眼睛一亮,恭敬道:“是!”

薛破夜闭上眼睛,喃喃道:“上天保佑,此战不可有失啊。”

……

夜色深沉。

沂州城头点起了火把,不少将士靠在城头墙壁上,抱着长枪,眯着眼睛精疲力尽中哪怕能够小憩一会也是一种享受。

“咻!”

一声清脆的箭声划破长空,便听沂州城四周又想起了几日来不曾间歇的叫喊声。

“都给我起来,妈的,快起来!”城头将领手提大刀,提着似睡未睡的士兵,声音粗猛。

士兵们已经适应了楚军的这种叫喊声,一个一个懒洋洋地爬起来,有人嘟囔着:“又他妈来瞎噪哗,到不得城下就像狗崽子一样跑了。”

更有士兵道:“将军,楚军是在糊弄人……别管他们……让弟兄们歇歇吧,都几天没合眼了……!”

“快起来,别废话,谁再胡言乱语,拉下去斩了。”将领们叫骂着。

等到士兵们拿起武器,站在城头,就瞧见漫天遍野的火光像天上的繁星一样,将沂州城四周照得亮堂堂的,黑压压的楚军正迅速地逼近沂州城。

等到楚军渐近,城头立刻叫道:“放箭!”

“嗖嗖嗖!”

箭矢齐发,破空射向楚军。

这一轮箭矢,如同飞蝗,就像之前许多次一样,楚军阵中传来一阵惨叫,被射杀了一些兵士,楚军立刻撤退。

望着退去的楚军,一名西北军将领冷哼道:“楚军就是一群没有胆量的鼠辈,为何不敢真正攻城,与我们拼杀?”

旁边一名士兵忍不住道:“将军,这楚军此时若真的攻城,我们……我们能守得住吗?”

这部将正满肚子怨气,听士兵话中带着讽刺之意,怒火中烧,抬起一脚,踹在士兵的胸口,骂道:“你们沂州军,和楚军一般的无能。”

那士兵被踢得在地上滚了滚,其他沂州军将士听西北部将如此说,心中极为愤慨,都朝这部将投去仇视的目光。

西北军能征善战,一直以来,对于朝廷的兵马向来是瞧不起的,沂州军投诚,虽然是各种因素促成,但是在西北军眼里,依旧没将沂州军当成自己人。

沂州军一来忌惮西北军的强大,二来已经投靠了明月王,虽然平时也都从西北军的眼中看到了鄙视的目光,也都忍住了气,但是这几日连日的折磨,沂州将士心中也是一肚子怨气,毕竟如果西北军不犯上作乱,沂州军也不会跟着受这样的苦。

此时西北部将不但打人,而且口出轻蔑之言,沂州军中自然也有脾气暴躁的将士,便有一人大声道:“将军,他说的未必是错的,何故要打他?此时楚军若真攻城,你还以为我们真能守得住?弟兄们几天来都没有睡过一次好觉,筋疲力尽……你说的不错,咱们沂州军是窝囊废,比不上你们西北军勇猛,那好,等到楚军再攻城,你们西北军自己守城就是,也别用我们这群窝囊废了。”

这说话的亦是沂州军中一员偏将,在沂州军内,还是颇有声望的。

西北部将冷笑道:“哦,听你的意思,是要反了!”

那偏将并不畏惧,再加上身后已经聚了不少沂州军士,憋在肚子里的怒火燃烧起来:“我们沂州军在你们眼里,不过就是用来送死的而已,他娘的,你们惹下的祸,却要我们沂州军送死,我……!”他话声未落,那西北部将大喝一声,大刀对着偏将临空劈了下去,那偏将意料不到这西北部将竟真的敢动手,活活被劈成了两半。

沂州军士先是一愣,迅即都怒了起来,几名性子勇猛的士兵已经提起大刀,冲上前来。

“住手!”

一声巨喝响起,一脸疲态的洪韦快步过来,他虎步龙蟠,那些沂州军士见到他,却不敢冲上,却有人叫道:“洪将军,他……他杀了我们的人。”

洪韦瞧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瞪了西北部将一眼,沉声道:“怎么回事?”

那西北部将道:“将军,此人……此人口出判言,卑职怕扰乱军心,所以先斩后奏。”

沂州军纷纷叫道:“胡说,他在胡说,是他先骂我们沂州军无用,李偏将才反驳,却被他出手杀了,洪将军,我们沂州军也是你的部下,请为我们做主!”

洪韦脸色极是难看。

这种时刻,竟然还出现内讧,看来沂州城真的是大事不妙了。

望着沂州军群情激愤,洪韦布满血丝的眼睛充满了愤怒,向西北部将喝道:“你这个愚蠢的家伙……!”但是见到部将眼眶深陷,甚至带着鲜血,整个人显得疲惫无比,知道这名部将也一直在忍受着煎熬,今天出手杀人,那是心理压抑而造成的畸形,忍不住叹道:“你去自行领五十军棍吧!”

五十军棍,对于目前的部将来说,无疑是死路一条。

为了平息内乱,洪韦只能做出牺牲。

部将眼也没眨,恭敬道:“是!”转身便要去受军棍。

正在此时,不知谁喊了一声:“那……那是什么?”声音中充满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恐惧。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士兵扒在城垛上,望着黑乎乎的城外,大家都朝城外看去,只见几十里外的楚军营帐依旧火光闪耀,方才攻城撤退的楚军,火把已经熄灭,此时离城不过几里处,灰暗之中,却是人影闪动,黑压压的一片,悄无声息地逼近过来。

“不好!”洪韦神色大变,身子晃了晃:“楚军……楚军真的要攻城了……大家准备迎战……!”

果然,刚刚退下的楚军,熄灭了火把,却在黑暗中,循着城头的火光掉转回头,悄无声息攻来,整个沂州城四周,楚军就像潮水般蜂拥而来。

“擂鼓!”洪韦面色铁青,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在心头。

“嗖嗖嗖嗖!”

城下,冲在前面的楚军已经射来飞蝗般的羽箭,城头发出一片惨叫,无数的兵士在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中箭,翻下了城头。

“呜呜呜呜!”

楚军阵中的号角忽然想起,沂州城四周,同时响起这种让人心惊的号角,连成一片,终于,楚军怒吼着:“杀!杀!”

“射!”城头的将领们嚎叫着。

于是,不管是否慌乱,城上的士兵也开始仓促迎战了,只是他们射出的箭,比起楚军的犀利,却显得软绵绵的。

就像是一群暗夜里忽然出现的嗜血的幽灵兵团,楚军将士卯足了劲,疯狂地冲向沂州城,再也没有半点虚假,楚军的将领们高喊着,士兵们怒吼着,只是片刻间,云梯就搭上了城墙。

守军虽然措手不及,但是守城的礌石滚木都是早就准备好的,疲态之下,以西北军为首,依旧顽强地进行着抵抗。

放眼望去,城下皆是楚军,如同蚂蚁一般,有些守军刚刚探出头,就被箭矢射下了城头。

从城头放下的滚木礌石,也给楚军攻城士兵带来了巨大的打击,不少楚军士兵被城头落下的东西砸成了肉泥。

血与火在交织着,人类骨子里最血腥最残忍的一面被激发出来,而最坚强最勇敢的一面,也在这一刻同时出来,就像一个又一个杀人工具,在这一刻,不管是城头的守军,还是城下的楚军,都没有了畏惧和害怕,有的只是全力击杀对方,为保住自己的性命而搏斗。

虽说守军已是强弩之末,而且仓促应战,但是楚军的进展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顺利,怒吼和惨叫充斥着整个战场。

“砰砰!”

楚军的投石车终于发起了进攻,那大块的巨石砸向城头,要么砸死一片守军,要么将坚固的城墙砸开一个又一个窟窿。

楚军将能用上武器全都用上,除了骑兵做好破城便冲城的准备外,其他的将士都参与到这场最强大的总攻之中。

沂州城四面,不过一个多时辰,就有不少地方被投石车砸的残破不堪。

当激战正酣之时,楚军最有效的破门武器虎头锤终于出马,士兵们用盾牌抵挡着城楼上如雨的箭矢,开始撞击城门。

“加派人手,守住城门!”洪韦怒吼着,局势已经相当混乱。

“报!”有军士来报:“将军,西门快要破了。”

“报!”又有军士来报:“南门已经抵挡不住了,我军死伤惨重。”

“报,楚军已经攻上城头了!”

恶讯一个又一个传来,洪韦目喷怒火,他也看到,守军经过这几日的折腾,到现在守城,西北军还能凭借坚强的意志支撑着,可是沂州军将士,面显有些力不从心了,正常情况下,他们可以射出三四箭的时间,此时却只能勉强射出一箭,即使是那些礌石滚木,搬运向城下丢的速度,也显得极慢。

这也未必是将士们不尽全力,而是众人的身体和意识在这几天的折腾中已经显得麻木迟钝。

说到底,在这个冷兵器时代,真要打起来,还是要靠人的战斗力,可是现在守军的战斗力,明显要弱楚军几个档次。

洪韦内心深处甚至有几丝后悔,要早知是这个局面,前几日就该领军出城,和楚军真刀真枪拼个你死我活,那样也未必会输。

“薛破夜,老子佩服你!”洪韦望着远方的敌营,喃喃道。

援军肯定是指望不上的,而且以洪韦的判断力,他已经清楚,青州方面,定然是出了大事,否则不可能一直没有援军的半点动静。

喊杀声笼罩在整个沂州城的上空。

夜空中,忽然有人喊着:“不好了,不好了,东门被攻破了,楚军冲进来了!”

第四二八章 【捷战】

沂州城第一个被楚军突破的,是东门。

东门是楚军重点的攻击对象,经过惨烈的激战,这里遍地都是尸体,血流成河,可是厚重的沂州城东门,此时也被虎头锤撞开,在东门处,双方的将士短兵相接,殊死相搏。

“轰隆”之声忽从后方响起。

所有人都看见,楚军的南骑兵团正气势汹汹奔袭而来,那股气势,让人胆寒。

似乎已经预料到南骑兵团要进行冲城,城内的西北骑兵团也开始迎来。

南骑兵团冲过东门,直闯入城内,立刻与西北骑兵团短兵相接,双方的骑兵便在城内开始了激烈的马战。

很显然,南骑兵团骑兵的马上战斗技巧与西北骑兵团的骑兵不可同日而语,起码差了两个档次,虽然南骑兵团的数量优势明显,可是短兵相接之中,西北骑兵以一敌二竟也能游刃有余,双方血战中,金戈撞击,马嘶阵阵,整个东门内外,处处流血,处处杀声。

东门即破,消息很快传遍开来,楚军将士更是士气大振,而守军的士气被狠狠地打击了一下,此消彼长,再加上楚军连续的狂攻,守军已经有些支撑不住,楚军更是已经有不少将士借着云梯攀上了城头,在城头与守军血战起来。

……

薛破夜骑在马上,望着已经尽在掌中的沂州城,终于松了口气。

作为一个初次上战场的统帅,领着一帮甚至不能称为真正战士的兵马,硬是在这一场战役中一起进步,甚至即将攻破沂州城,这对薛破夜来说,实在是一个不小的战绩。

可是听着将士们临死前的惨叫,看着将士们一个又一个地倒在血泊之中,他的心充满了悲愤。

这是内战,不管是楚军,是沂州军,还是西北军,本来都是大楚的将士,都是同胞骨肉,可是在一些权势人物的政治野心下,却沦为战争的工具。

他们的血肉,只是无谓地倒在血泊之中。

“大人。”西门雷藏见薛破夜神色异常,轻声道:“沂州城破,大人应该高兴才是。”

薛破夜看了西门雷藏一眼,叹道:“西门兄,仅这沂州一战,就有无数的弟兄葬身如此,接下来我们还要挺进西北,攻打雍州,又不知将有多少弟兄埋骨西北荒丘……你让我如何能高兴起来!”

西门雷藏神色亦黯然下去,缓缓道:“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明月王要夺天下,却要西北无数人陪着他送死。”

“经此一战,我军的战斗力会得到巨大的飞跃。日后再战,弟兄们也就不会轻易丧生了。“薛破夜微感欣慰的,便是这一战除了能够拿下沂州城,还能从根本上锻炼楚军的战斗技巧和战斗意识。

忽听前方又是一阵欢呼声起,却是沂州城的北门也被攻破了。

沂州城内,虽然西北骑兵战斗力极强,可是终究及不上楚军的人多势众,数千南骑兵团骑兵将兵力不及四分之一的西北骑兵团团围住,进行一轮又一轮冲刺搏杀,虽然南骑兵团伤亡也甚惨重,可是西北骑兵也是损失殆尽,到最后,只剩下三四百骑兵还在奋力搏杀。

杨怡君马刀上沾满了鲜血,看着被围住的西北骑兵,冷喝道:“还不降了,你们真想死个干净吗?”

力战下来的西北骑兵依旧保持着阵型,面对着数倍的南骑兵团,没有半丝的畏惧,甚至有人冷笑道:“楚军就只会说这些废话吗?咱们西北勇士,宁死不降……要杀干净我们,可没那么容易。”

“好!”杨怡君神色冷漠,虽然内心深处对这帮西北骑兵有些钦佩,但是他们毕竟是敌人,是叛军,长刀挥下:“杀!”

四面的南骑兵团,再次像潮水般冲击着西北骑兵,每一次冲击,都会让筋疲力尽的西北骑兵损失不少人。

洪韦在城头,连续砍翻数名楚军士兵,这才在两名部将的护卫下,退到了塔楼处。

“将军,守不住了,末将恳请将军速速突围!”

洪韦摇头,声音平静:“如今楚军已经攻破沂州城,满城都是楚军,四周亦被楚军围得水泄不通,如何突围?”

“将军,我等愿保护将军突围出去,将军骑快马,以将军的本事,再加上我们护在身侧,要想突围,亦有可能。”部将道。

洪韦哈哈大笑:“我洪韦统兵多年,也打过不少仗,可是抛弃部下独自突围的事儿,那是从来都不会干的。沂州城失守,我亦无颜再见窦帅和明月王,今日只能拼死力战,才算对窦帅和明月王有个交待。”

“将军……!”几名部将还要再劝。

洪韦提刀站起,摇头道:“不必再说,我意已决,诸位兄弟,我等今日誓死杀敌,报效明月王!”率先冲进了人群,奋力搏杀。

部将齐声大喝,冲杀上前。

虽然激战仍在继续,但是毫无疑问,沂州城已经被攻破,成了楚军的掌中物。

城中,沂州本土将士并没有进行太多无谓的抵抗,在军戈铁马之中,在楚军的威慑之中,成批成批地跪地投降。

进行最后抵抗的,是洪韦部下的西北军。

西北军的战斗意志让楚军深感吃惊,这些人似乎真的像钢铁一样,竟然无人主动投降,即使伤重,亦要做最后的决斗,楚军要么是直接杀死,要么捆绑起来。

战火一直烧到凌晨,沂州城内依旧还在进行着一些零星的战斗,但是四门皆破,沂州城已经被楚军完全掌控。

城中的百姓全部都缩在家中,胆战心惊。

楚军攻城前,自然也是得到了命令,决不可伤害城中的百姓,所以全军上下都谨遵这一军令。

战火完全熄灭下来时,薛破夜的羽林卫和一群骑兵的簇拥下,缓缓进了城。

踏着遍地的尸体,闻着空气中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薛破夜感觉心头极其低压抑,他现在也完全明白战争带来的毁灭性后果。

人死了,城破了。

大批的沂州军放下了武器,被楚军聚集在一起,许多沂州军将士就地眯着眼,也管不得接下来究竟要面对怎样的命运,先好好休息再说,如今城破,命运已经掌握在别人的手里,那一直疲倦紧张的心,此时却松了下来。

死就死,都他妈见鬼去吧。

留守沂州城的西北军共计一万四千人,经过两场大战和无数次侵扰的小战,伤亡大半,如今也不过剩下三四千人依旧负隅顽抗,面对这几十倍蜂拥进程的楚军,他们就算再有本事,那也只能是被屠戮的命运。

薛破夜在众人簇拥下,行走在城中,就见前面楚军推搡着一帮俘虏过来。

当先一人,薛破夜一瞧他官服,就知道是沂州府尹侯彰,在他身后,亦是沂州城的不少文武官员,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堆满沮丧之情。

这一众官员被推到薛破夜身前不远,押送的楚军士兵见到大帅,急忙停了下来,齐齐行礼。

薛破夜冷视侯彰,侯彰亦抬头看着薛破夜。

“你……就是薛破夜?”侯彰有些不相信,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真的就是设计攻破沂州城,统领数十万楚军的大帅?

“我就是!”

侯彰冷笑道:“恭喜你,沂州城被破,你可是居功至伟。”

薛破夜面无表情:“你觉得值得恭喜吗?因为你的懦弱,因为你的阴险,投降于西北军,这一战死了多少人?看看你的脚下,那些鲜血,他们值得流出来吗?”

侯彰嘴角抽动,神情黯然下去,诺诺道:“我若不降……城中的百姓就会……!”

薛破夜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抵挡我军,你撑了好几日,抵挡西北军,你就撑不了一两日?你该知道,只要你撑住一两日,我就会率兵赶到救援,你还会加官进爵,至少……你对得起守住沂河的弟兄……数千弟兄死在西北军手里,你却毫不犹豫地投降,还找出这样的理由,侯彰,你真的很无耻。看看吧,跟着西北军,连援军都期待不来……你真是一头蠢猪。”吩咐道:“派人将这些叛贼押送京都,交由圣上处置!”

侯彰等人被押下后,杨怡君已经飞马驰来,禀道:“大帅,沂州城已被控制,沂州军都已投降,西北军也被平定下来。”

薛破夜点头道:“那个……狮子将现在何处?”

“洪韦……力战不济,已经自尽!”杨怡君叹了口气。

薛破夜抬头仰望着夜空,喃喃道:“西北军……果然忠勇!”

……

……

沂州捷报很快就以飞鸽传书的方式,迅速地传到了京都。

本来京都之前已经得到消息,沂州失守,西北军挺进青州,那几日,朝堂上前竟然时忧心一片,谁都明白,一旦沂州青州被同时拿下,再想平定雍州,那可谓是难上加难了。

而沂州捷报,让整个朝堂顿时寬下心来,大臣们除了赞扬皇威浩荡,自然也将薛破夜大大的夸奖了一阵。

对于这份捷报,有高兴的,自然也有不高兴的。

慈宁宫中的太后韩敏,就极为愤怒。

她的脸色很不好,刚刚得到这个消息,她便将手中的花儿扔在地上,踩踏成了花泥。

坐在她对面的黑衣人叹了口气,轻轻道:“何必如此生气,你愤怒的样子,让我感到心碎。”

太后咬着嘴唇,瞪了黑衣人一眼,轻声道:“现在怎么办?薛破夜的军队据说马上便要挺进西北了……那可怎么办?”

黑衣人淡淡地道:“你是在担心西北的那个王爷?”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吃这个醋。”太后媚眼含情,凝视黑衣人:“你知道,我心里……我心里只有你……!”她站起身,扭动着腰肢,走到黑衣人身边,坐在了黑衣人的怀里,柔声道:“傻瓜,薛破夜若是攻克了雍州,那么我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只有明月王打到京都,我才能控制他,我们才能过上好日子。”

黑衣人苦笑着,声音里充满无奈:“敏儿,明月王进京,我们就真的能过上好日子吗?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吧……我这一阵子总做恶梦,心里总是不踏实,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他忽然抱紧太后,呼吸变得急促:“我……我怕我会失去你,敏儿,我们走……我们离开京都好不好……我会好好待你,让你幸福……!”

太后的神色冷了下来,推开黑衣人,冷冷地道:“你就会逃避,你要走,我不拦你,我不会跟你走。我最宝贵的青春,被德庆糟蹋在这笼子一样的皇宫里……我要为我失去的青春讨回公道,我要报偿……!”

“你……你就算达成所愿又如何?”黑衣人平静地道:“你终究只是一个女人!”

“女人怎么了?”太后眼中闪着冷酷如刀锋般的光芒:“我这个女人,就是要将天下人都踩在我的脚下,我要他们俯首称臣……我要成为他们的女王,哈哈……!”

她笑得有些疯狂,黑衣人默默地摇头。

笑声停下后,太后才再次抱住黑衣人,伸出小巧的舌头,轻轻舔着黑衣人的脖子,这让黑衣人全身颤抖。

“你帮我,你要帮我!”太后轻声道。

“怎么帮?”

“朝廷的兵马顺利前进,这样下去,对我们很不利……我们要组织他们!”太后坚定地道。

黑衣人叹了口气,道:“你糊涂了吗?几十万大军,怎么去阻止?有谁能阻止?如今朝堂上信心十足,更有刘子禅和岚芜卿坚定支持薛破夜,他们是不可能撤兵的。”

“我们当然不可能下令让他们撤军。”太后舔着嘴唇,媚眼含春,说不出的诱人风骚,轻轻道:“可是我们能想法子,让他们不得不撤军。”

“什么法子?”

“法子我倒是有一个……可是需要你帮助。”太后柔声道:“你愿不愿意帮我?”

“什么法子?”

太后春眸凝视着黑衣人,缓缓地,一字一句道:“杀了她!”

黑衣人身躯一震:“谁?”

“刘子禅!”太后春眸陡显杀机:“杀了刘子禅,国君一死,朝堂动乱,北伐军也就不得不撤退了。”

黑衣人霍然站起,冷视太后沉声道:“敏儿,你……你疯了!”

“疯了?”韩敏冷笑着:“驸马爷,我早就疯了,从我们第一次上床开始,我就疯了,你也疯了……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不能一直疯下去?”

这个黑衣人,竟然是长公主的丈夫,驸马爷易辰渊!

易辰渊呆呆地看着韩敏,终于长叹一口气,颓丧地坐了下去。

韩敏淡淡地道:“你以为我们上床的事情,那个女人不知道吗?你太小看她了,说不定连我们在床上说些什么情话,她也知道的一清二楚……她一直隐忍不发,只是在等待最好的机会。一旦被她抓住机会,她会毫不留情地将我们这一对……奸夫淫妇送入万劫不复之地,嘻嘻……那个女人的手段,你比我还清楚,她的心,足够冷!”

易辰渊苦笑着:“她已经知道了?你为何现在才告诉我?”

“我若早些告诉你,你能如何?”韩敏淡淡地道:“离开我,重新回到她的怀抱?你难道觉得她还会对你有情?”

易辰渊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没有说话。

“你和他的婚姻,就像我和德庆的婚姻,都是一场悲剧。”韩敏平静地道:“我只是叶清瑶的替代品,而你……那个老巫婆,不过是觉得她的女儿应该嫁给一个最优秀最英俊的男人,她做主,让你们成为了一对,可是你扪心自问,你心中真的喜欢过她吗?她有喜欢过你吗?你对她,也许仅仅只有*上的喜爱吧……!”

韩敏口中的“老巫婆”,指的自然是已经死去的老太后。

“不要再说了。”易辰渊怒吼着:“她……她是一个好女人!”

“哦!”韩敏轻蔑地笑着:“那我就是一个坏女人了?驸马爷,那你为何舍弃一个好女人,却爬上了一个坏女人的床……。”

易辰渊发了疯般冲过来,抱起韩敏,将她丢在旁边的春榻上,就像一头受了刺激的猛兽,无情地撕扯着韩敏的衣裳。

韩敏冷冷地看着他,任由他疯狂地扒光自己的衣裳,然后进入自己丰满雪白的身体。

易辰渊那张俊秀的脸庞此时布满了戾气,可怖的很,他在韩敏雪白的身体上疯狂地冲刺着,低声怒吼,直到将自己的精华完全喷射进韩敏的体内,这才趴在韩敏的身体上,停止了动作。

空气就像凝固一般,静得可怕。

忽然,低低的抽泣声响起,趴在韩敏丰满雪白肉体上的易辰渊竟然哭了。

韩敏坐起身,赤裸着身子,抱着易辰渊的头,将他的面孔贴在自己丰满的胸前,抚摸着他的头发,柔声道:“这个世界,只有我怜惜你,只有我真正的爱你……我们才是真正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们要过好日子……!”

易辰渊就像一个孩子一样,将面孔深埋在韩敏的丰.乳之间。

许久,易辰渊才抬起头,看着韩敏,缓缓道:“我听你的,我帮你,我什么都听你的,杀了……刘子禅!”

第四二九章 【御花园行刺】

先补昨天的,马上还有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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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心情非常好,师傅在前方打了胜仗,战场的局势对北伐军极其有利,而且辰隐先生等一大批文豪开始为朝廷作势,民心已经得到了极大的稳定,朝中百官更是在岚芜卿的领导下,像一台机器一样正常运转着。

“圣上,刚才慈宁宫的卫公公来报,太后今晚想在御花园设宴,求圣上前去赴宴。”游少卿笑眯眯地禀道:“太后说,薛候爷在前方打了打胜仗,那是值得欢庆的事儿,所以摆了桌子酒,请圣上享用。”

“哦!”小皇帝皱起眉头:“她今儿怎么这样有兴致?”

游少卿笑眯眯地道:“圣上,这一阵子你日理万机,甚是操劳,太后有请,也可放松放松。听说太后还专门安排了几名胡姬,为圣上跳舞助兴。”

“胡姬?”小皇帝似乎想起什么,有些发愣。

草原上,那个可爱的小女孩……!

“还请了些什么人?”小皇帝若有所思。

游少卿摇头道:“卫公公说,太后没有请任何人,只是想和圣上单独相处……!”顿了顿,低声道:“圣上,太后恐怕是想聚一聚母子之情吧。”

“母子之情?”小皇帝神情冷漠:“她又不是我的母亲。”

“那圣上……这宴席是不是要过去?”

小皇帝想了想,点头道:“罢了,她终究是太后,后宫冷清,我也去看看她吧!”

……

月色如水,静静撒射在御花园的各个角落里,满院子花香袭人。

“母后,请!”小皇帝举起酒盏,显得很是恭敬。

太后微微一笑,美艳无比,举杯相迎,酒入口中,她的脸庞更是红润,放下酒盏柔声道:“皇帝,薛大帅北伐大捷,真是可喜可贺,本宫是要向皇帝道喜的。”

小皇帝摇了摇头,道:“母后,只是攻下了沂州,离北伐大捷,还差得远。”顿了顿,眼中充满自信:“不过,只要有师傅,西北大捷,那也是迟早的事。”

“想不到薛侯爷竟有统兵之才,本宫先前倒没看出来。”太后幽幽道:“圣上得此能臣,实在是大幸。”

小皇帝笑道:“师傅的本事多得很,统兵自然是不在话下。”

太后叹了口气,道:“皇帝,本宫这是第一次与你单独相处……说起来,你如今是本宫唯一的亲人了。”

小皇帝淡淡一笑,并没有说话。

在小皇帝心中,又何尝不希望有很多的亲人,他又何尝不希望拥有完整的父爱母爱。德庆虽死,但是薛破夜却给了他相当于父亲的爱,叶清瑶一死,小皇帝便再也无法领受人间最伟大的母爱。

每当夜深人静,一个人睡在偌大的寝宫之中,小皇帝也未尝没有伤心流泪过。

韩敏有母之名,无母之实。

小皇帝也曾想过,是否能从太后身上得到母爱,可是太后冷漠的态度,让小皇帝很快就收回了那份心,紧紧关闭,至少他是不会再从骨子里接受太后的母爱。

“或许你对本宫并没有太深的情分。”太后悠悠道:“可是本宫,却将你视为自己的亲生儿子。先帝驾崩,你我孤儿寡母,更要齐心协力,保住先帝留下的江山。”

小皇帝正颜道:“母后放心,皇儿既然承袭父皇的帝位,这传下来的江山,自然也会好生治理。皇儿虽年幼无知,但是满朝大臣,那都是父皇的肱骨之臣,就是留下来辅佐皇儿的。”

太后淡淡地道:“皇帝,北伐军若凯旋而归,攻下了雍州,你准备如何处置明月王?”

小皇帝皱起眉头,在这个时候,他很不喜欢讨论这个话题。

不过问话的毕竟是自己名义上的母亲,如今的后宫之首,自己也不能太过拂了她的颜面,微一沉吟,才道:“母后觉得该如何处置才好?”

“皇帝要杀他吗?”太后平静地道。

小皇帝没有被这句话话问的惊住,只是淡淡地道:“朕去过刑部,看过楚国的国法,叛乱者,杀无赦,只是依照叛乱之行的轻重,受刑的刑罚不同而已。”

太后嘴角泛起淡淡的微笑,忽然问道:“皇帝,你心里……恨你的父亲吗?”

小皇帝神色骤变,身躯微震,目光瞬间变的犀利而冷峻,望着太后,缓缓道:“母后不该问这样的话。为人子女,怎会恨自己的父母。”

太后笑得很愉快:“他明知你就在身边,却十几年不去相认,等到快要死的时候,却将这一副重担交给你……你觉得他是好父亲?”

小皇帝左右看了看,四周不过五六名伺候的宫女太监,于是冷冷一笑,道:“不管如何,他将最宝贵的江山交给了朕……朕成为了九五之尊,君临天下,这已经足够补偿他的亏欠。”

太后嘻嘻笑了起来,道:“皇帝,你是个诚实的人。”

小皇帝悠然道:“师傅教过我,有时候,就该诚实,这会让自己舒服一些。”

“师傅……!”太后喃喃道:“看来皇帝对你的师傅很有感情了。”

小皇帝淡然道:“他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

“皇帝,本宫倒有些担心啊。”太后轻轻叹道:“你如此待他,他却未必能够善始善终啊。”

小皇帝端起酒盏,一饮而尽,等到身边的宫女上前重新斟满,才淡淡地道:“母后的意思,皇儿不明白,师傅……自然是能够善始善终的。”

“他的权势太大,如今满朝文武,比他有实权的能有几人?”太后也端起酒盏,轻轻抿了一口:“皇帝,人一旦拥有超出自己能够承受的权势,那一颗心就会不安宁。”

“母后,这个笑话并不好笑。”小皇帝神色淡然。

太后笑道:“你当然不会相信,本宫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此处就你我,也不必忌讳吧。”

小皇帝站起身,微微行礼:“母后,皇儿不胜酒力,先且告退……夜深了,母后也早些安歇吧。”

太后淡淡地道:“就要走了吗?本宫专门为皇帝安排了歌舞……皇帝莫非连本宫这份情也不领受?”

小皇帝欲言又止,缓缓坐了下去。

“让她们上来吧!”太后淡淡吩咐道。

……

胡姬穿着极为暴露的衣裳,丰盈的身体像流云一样从旁飘了出来。

总共有五名胡姬,虽然有四名胡姬身着裸露,中间簇拥的那一名胡姬却被包裹的严严实实,即使是脸庞,也蒙上了黑色的纱巾。

看起来,那名胡姬似乎比其它极为更为丰满壮实。

小皇帝并没有用心去看,对于这个节目,他只是像应付差事一样应付着,没有半分欣赏的兴趣。

几名乐手在旁开始奏乐,胡姬们便开始舞动起来。

“皇帝,你看起来并不喜欢这支舞蹈。”太后的声音虽柔,但依旧清晰地传入小皇帝的耳中:“这些胡姬在草原上可都算的上国色天香啊,皇帝……不喜欢美人?”

小皇帝神思草原,想起那个可爱的小姑娘,那个香喷喷的叶子,淡然道:“她们……国色天香?”深不以为然。

草原上的美女他自然见过,苏玛优,赤娜台,哪一个都比眼前这几个胡姬漂亮数倍。

“皇帝知不知道,我和你的亲生母亲有几分相像?”太后冷不丁地道。

小皇帝看了太后一眼,那张脸孔确实曾让他有过好感,但是……,皇帝缓缓道:“母后确实和朕的母亲很相,父皇画的那幅画,现在就在朕的寝宫内……只是,母后似乎并没有我的母*丽!”

太后闻言,严重划过冷意,但是一闪即逝,微笑道:“你的母亲确实很美。”顿了顿,再次问道:“皇帝,若是有一日,你发现本宫会是你的绊脚石,你会怎么做?”

小皇帝有些奇怪,今天太后是怎么了,问这些奇怪而且犯忌的问题,这让他有些厌烦,冷冷地道:“母后会怎么做?你会如何处置绊脚石?”

太后嘻嘻笑道:“皇帝,你真是聪明,什么问题都推到我这里来。”她美丽的眼眸子里泛着寒光,声音陡然变冷:“如果有绊脚石,自然要踢开它。”

小皇帝再一次站起身,淡淡地道:“母后已经替朕回答了。朕倦了,要回宫歇息了。”

跟着小皇帝前来的两名太监急忙提起灯笼,便要引着小皇帝离开,却听太后的声音在后面森然响起:“刘子禅,你今日还想走吗?”

“哐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太后将手中的酒盏重重地砸在地上,酒盏被砸得粉碎。

这是信号。

这也是太后最后的牌了,北伐军的胜利,让太后意识到,朝廷必须要乱,只有小皇帝私了,北伐军才可能撤军,否则依靠西北军达到自己目的的计划很有可能会失败。

这是一次冒险。

可是她却不得不冒险,除了这个机会,她实在想不出其他更好的机会了。

小皇帝和自己有一种不须明言的隔阂,肯定不会孤身进入慈宁宫,除此之外,小皇帝在任何地方,都会有大批的护卫以及暗处的“鬼谷”保护着,小皇帝自身亦是武者,几乎没有任何机会刺杀。

只有今夜,在这幽静的御花园,母子相聚之时,才有可能趁着护卫不周,一击杀死小皇帝。

小皇帝虽然是武道好手,但是太后相信,沉寂多年的易辰渊,手下的功夫完全可以置小皇帝于死地。

刺杀皇帝,并不是谁都敢做,谁都能做。

易辰渊是太后最信任的人选。

太后甚至早就想好,一旦小皇帝被刺之后,她会立刻重新布置现场,制造出一起绝对与她无关的刺杀现场,当然,四周的太后宫女甚至是四名胡姬,注定生命即将终结在今夜。

酒盏砸下去的一霎那,太后的眼中闪着狂热的光芒,她美丽的脸庞因为兴奋而扭曲。

翩翩起舞的胡姬们,忽然闪出一条人影,犹如利箭一般,直冲向了小皇帝。

是那名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胡姬!!!

……

“圣上小心!”

两名太监见到胡姬忽然来刺,大惊失色,竟是上前挡在了小皇帝的身前。

小皇帝没有惊慌,和薛破夜多次历险,他知道,越是紧张,越是险境,便越要保持绝对的冷静,他退后一步,运息而起,将劲气运至双手。

“胡姬”当然是易辰渊假扮的。

易辰渊的身体横飞在空中,手中豁然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直冲向小皇帝,只两步间,已经冲了过来,寒光一闪,匕首在一瞬间就割破了一名太监的喉咙,易辰渊一脚踢开,直面小皇帝,匕首亦朝小皇帝的胸口狠狠刺过去。

小皇帝此时方有些吃惊,他想不到,眼前这名“胡姬”速度竟然如此之快,力道竟然如此之凌厉,他的劲气尚未顺出,匕首已经到了眼前。

小皇帝一咬牙,又是一步后退,他的眉头紧皱,在千钧一发之际,猛地拉过身侧的宫女,挡在了身前。

“噗”!

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入宫女的胸口,易辰渊又是一脚踢开,再次攻向了小皇帝。

太后在旁看见小皇帝拉着宫女做盾牌,神色微微一惊,他料不到,这个小皇帝的心,在这危难时刻,竟然也如此狠毒。

“咻!”

夜晚的空气被撕裂,一道胜过闪电的影子直袭向易辰渊的后背。

那是一支羽箭,快如闪电的羽箭,劲势凌厉,撕破了空气,从不远处的花丛中冷不丁地射出来。

这一支羽箭太快,而且射箭者的射箭技术极为高超,准头,速度,力道三者都达到了箭术的极高水准,易辰渊闻听身后犀利的劲风,不得不放弃攻杀小皇帝,全力闪躲。

即使他倾尽全力躲闪,但是那支羽箭还是毫不留情地射入了他的肩头,他咬着牙,剧痛之中,第二支箭又已经到了。

“噗”!

这一支箭射入了易辰渊的脚腕处,射断了他的脚筋,他咬着牙,想坚持,可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摔倒下去。

韩敏花容失色,变得异常可怖,望着利箭射出的地方。

幽幽月光下,她隐隐看见,从那花丛之中,缓缓走来一个人,那人手提长弓,背着箭盒,就像死神一样,缓缓走过来。

如同一只蝙蝠,那人的装束竟是异常的奇怪。

“鬼谷……!”韩敏喃喃道:“蝙蝠……!”忽地眼中划过绝望的神色,嘶声道:“是你,你是……你是鬼谷首领?”

蝙蝠停住脚步,对着小皇帝单膝下跪:“臣让圣上受惊,罪该万死!”

小皇帝脸色发青,看着半跪在地上身体微微发颤的“胡姬”,冷冷问道:“你……是谁?受何人指派行刺于朕?”

他当然不知道,眼前这个假扮胡姬的人,便是驸马易辰渊。

易辰渊拉开头上的纱巾,露出一张英俊的脸来,虽然眼眸子深处有些痛苦,但是他的表情还是毕竟平静的,两支羽箭深入体内,鲜血缓缓流下,他只是微微皱着眉头。

“是……是你?”小皇帝终于吃惊:“姑……姑父……!”

易辰渊凄楚一笑:“圣上,你还认我是姑父?”

“你……你为何要行刺朕?”小皇帝也也不知是伤心还是愤怒,两手发抖:“朕……朕哪里做错了?”

……

“圣上,你没有错,是他们错了!”一个柔弱却似天籁般的声音缓缓响起,林荫深处,艳芳脱俗的长公主缓缓从阴影中走出来,身后紧跟着老怪物洪公公。

她步入流水,就像飘过来一般。

韩敏眼中露出可怖的杀机但是这股杀机很快就被绝望所淹没。

原来自己的计划,完全在对方的掌握之中。

虽然御花园之前进行过大清扫,不相干的人全都离开了这里,甚至在花园外派人守护,不需任何人进入,但是这一切,当然是阻挡不了长公主的。

洪公公完全有能力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将长公主带进花园中,至于蝙蝠,作为“鬼谷”的首领,御花园对他来说,自然是来去自如。

易辰渊听见长公主的声音,瞳孔收缩,缓缓闭上了眼睛。

“姑姑!”小皇帝看见长公主,轻轻叫道:“你……怎么来了?”

长公主慈爱地看着小皇帝,微笑道:“皇帝,姑姑再不来,你岂不要责怪。皇帝没事吧?”她声音虽然柔和平静,但是小皇帝从她美丽的眼眸子里,看到了无尽的悲伤。

易辰渊行刺,为了另一个女人,做出这样疯狂的举动,恰恰背叛了自己的妻子,长公主如何能不伤心?

小皇帝摇了摇头,转视太后韩敏,冷声道:“母后,你今夜给皇儿设的是鸿门宴吗?”

韩敏悠悠道:“皇帝,难道你觉得是本宫指使他刺杀你?”

“你告诉我,是不是你?”小皇帝眼眸子里,已经含有杀气。

“我若说不是呢?”

小皇帝没说话,长公主却幽幽叹了口气,看也不看易辰渊,轻轻道:“你好好一个男人,装扮成女人,做出这种叛逆之行,为的就是这样一个无耻的女人?“

易辰渊睁开眼睛,抬头看了韩敏一眼,眸子深处闪过失望,淡淡地道:“此事与他无关,是我一人策划……你们不必难为她,所有罪责,我一力承担。”

韩敏嘴角泛起淡淡的微笑,悠然道:“你们听到他说的了吗?”

长公主走到易辰渊身边,缓缓蹲下身子,捏着手里的丝帕,轻轻擦拭易辰渊额头因为身体的痛苦而冒出的冷汗,擦拭的极为仔细,极为小心,声音轻柔:“你知道吗,你做了那件错事,我并没有怪你……我只是希望你有一天能够回家,回到我和怡儿的身边……你知道,我会给你一次机会的,可是你……你越陷越深……!”

韩敏缓缓走向易辰渊,冷笑道:“你会信这个女人的鬼话吗?你以前有着多么光明的前途,你可以建功立业……可是娶了这个女人,你的一切都毁了,你只是活在她阴影下的可怜虫……!”

看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易辰渊苦笑着。

就在离易辰渊还有几步之遥,韩敏神色猛地一冷,她的手中,竟然不知从哪里冒出两枚锋利的钢针,用尽全力,射向了毫无防备的长公主。

“躲开!”易辰渊狂吼着,拼尽全力,推开了长公主,挡在了她的身前。

“噗噗”!

钢针毫不留情地刺入了易辰渊的胸口。

第四三零章 【来世不生公主身】

第二更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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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敏的钢针刺入易辰渊的胸口,而在同一时间,洪公公身影如鬼魅般,滑到韩敏的身前,右掌拍在韩敏的肩头,韩敏的身体,就像一朵凋谢的鲜花,直飞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一口鲜血喷出,已是半死不活。

易辰渊看着韩敏被击飞出去,眼中先是一阵绝望,之后又变成解脱,终是无力地倒在地上。

长公主被推到在地,瞧见两枚钢针刺入易辰渊的身体,正中要害,知道他是不可能再活下去了,她爬到易辰渊的身边,看见他的胸口已是一片血迹,而他那张英俊的脸庞,此时已是苍白一片,那双曾经让女人们发狂的眼睛,已经是无力地垂着。

长公主轻轻抚摸着易辰渊的脸庞,眼中没有悲伤,没有惊讶,有的只是无尽的温柔。

“你爱她吗?”长公主轻轻道。

易辰渊望着黑洞洞的夜幕,轻轻道:“爱吗?我不知道……也许,她是我心灵的归宿吧……!”

“你明知她在利用你,你还深陷其中不能自拔……!”长公主幽幽道:“你终归是一个多情的男人!”

易辰渊嘴角泛起微笑:“不管她是否爱过我,至少我爱过她……我明白了什么叫*……就像当初你嫁给我……我知道你是一个……一个好女人……!”他嘴角鲜血流出,身体慢慢发冷,声音显得很无力:“可惜你是……你是公主,你……你明白……一个男人活在一个女人的……膝下……是没有自信的……!”

长公主将雪白的脸庞贴在易辰渊冰冷的带有血迹的脸上,柔声道:“那下辈子……我不做公主!”

易辰渊欣慰一笑,轻声道:“别……别让怡儿……怡儿知……知道……!”说完,身子一沉,就此死去。

……

御花园内一片寂静,那些胡姬和宫女太监们惊恐无比,呆呆地站着。

小皇帝走到易辰渊身边,看了长公主一眼,摇了摇头,这才走到韩敏身边,望着在血泊中兀自挣扎的韩敏,冷冷地道:“你是不是明白了一件事?”

韩敏美丽的面孔此时已经扭曲的可怕,充满恨意地看着小皇帝,她的呼吸急促,洪公公这一掌的杀伤力,不言而喻。

“朕是九五之尊!”小皇帝背负双手,淡淡地道:“朕代表的是天道,与天为敌,只会自取灭亡!”

韩敏看着已经具有王者之气的小皇帝,眼中竟然出现了畏惧感,但这种畏惧的神色一闪即逝用尽全力道:“你……你莫高兴……明月……明月王很快就打到……京都……你的……位子坐不了多久……!”

小皇帝嗤之以鼻,不屑地道:“明月王?母后,不如我们打个赌,朕赌这一战,师傅必然胜利,明月王……必败……朕若输了,会给你风光大葬,甚至可以让你进入皇陵……朕若赢了……哼,朕只会在其它地方给你三尺黄土!”

说完,小皇帝再也不理会韩敏,转身便走,经过蝙蝠人身边,忽地停住脚步,看了看蝙蝠人,问道:“你就是鬼谷之首?”

“臣就是!”

小皇帝凝视着蝙蝠,轻声道:“掀开面纱,让我看看你的样子!”

蝙蝠人一震,但是小皇帝此时显然还保有少年的好奇心,正满脸期盼地看着自己,忧郁了一下,轻轻掀起一角,低声道:“圣上,臣的身份,万万不可泄露!”

看到面纱下那张熟悉的脸庞,小皇帝这次是真的吃了一惊,轻声道:“皇……皇叔!”

这个蝙蝠人,竟然是乾王世子刘承景!

想不到啊想不到,堂堂乾王世子,竟然是暗中保护皇帝的鬼谷首领。

“圣上,这些人,该如何处置?”刘承景放下面纱,四下里看了看那些胡姬宫女太监,低声问道。

小皇帝神色又冷漠了下去,淡淡地道:“如今大军北伐,京都定要保证太平,不要因为任何乱子影响大军的士气。今夜的事情,不要传出御花园以外的地方,至于这些人……都杀了吧!”

说完,小皇帝再不停留,缓缓离开了御花园。

……

……

乾林殿。

小皇帝昨夜明显没有睡好,显得很疲惫,御花园的事情,长公主和刘承景显然处理的很好,非但京都,即使是皇宫之内,也没有风声传播。

“禀圣上,北伐军的战报传回,薛破夜在沂州整顿修养了三日,已经开始准备渡沂河,挺进西北了。”岚芜卿奏道:“除了渡河以外,我军还分出一路,从沂河上游的陆路挺进。”

小皇帝问道:“上次的军报不是说摩天关那边还有窦安道的军队吗?如今情况如何?若是没有解决窦安道,就丢下沂州城进军西北,窦安道会不会回头再攻沂州城?”

对于小皇帝的疑问,岚芜卿显然很满意,也很钦佩,这个小皇帝,真是不简单,从未上过战场,却能从军报中看出战场的形势以及发现战场的问题。

“圣上英明。”岚芜卿高声道:“军报对此亦有禀明。薛侯爷拿下沂州城后,本欲派兵直抄窦安道的后路,与宋飞前后夹击,将窦安道剿灭在摩天关下。只是兵发一半,便得到了消息,窦安道那头得知沂州城被攻破后,深知陷入了前后夹击之势,竟是领军越过沂河,回到雍州去了。”

“越过沂河?”朝中有人惊呼起来。

不少大臣*,见那大臣惊叫,都有些奇怪。

那大臣自知失态,急忙出列,跪倒在地:“微臣失态,圣上降罪!”

小皇帝微笑着摆手道:“无妨,你如此惊讶,所为何因啊?”

大臣禀道:“圣上,微臣曾经去过沂州,见识过沂河,那河宽约几十丈,深不见底,水流迅猛,要想过河,那是要大渡船……这西北军数万人,要想过河,只怕是难上加难啊。他们仓促撤退,哪里来的大渡船?”

岚芜卿抚须笑道:“不错,这沂河又宽又深,西北军没有渡船,总不能等死吧?军报上说,窦安道也是穷途末路,在宋飞的追兵下,竟是生生下令全军游过沂河。”

“游过沂河?”不少大臣吃惊不小。

岚芜卿叹道:“窦安道也算是将才了,没有坐以待毙,一声令下,三万西北军游泳过河。可是诸位也知道,这西北军,骑马的功夫那是一流的,可是这游泳……哎,再加上沂河本就河宽水急,这一下水,等过了河,经由数千人死在了沂河里,军报上说,那沂河处处可见西北军的尸体,当真是惨不忍睹啊!”

虽然西北军是叛军,但是众人想到那种场景,不由都是悚然心惊。

小皇帝攥着拳头,冷冷道:“明月王做的好事,这几千兵士,就为他的叛逆之行,成为牺牲品!”

岚芜卿奏道:“圣上,如今薛侯爷与宋飞两路进军雍州,雍州之乱,指日可平。只是那雍州地理极为复杂,气候更是寒热变化极快,这个时节,又是沙尘多发时期,不但行军困难,即使是粮草装备供给,也是很为艰难的。”

小皇帝立刻道:“丞相,即使再艰难,也不可让我军无粮,无论花费多大的代价,一定要保证我军粮草供给顺畅。”

“圣上圣明!”群臣齐道。

蓦然间,大臣们忽然发现,小皇帝年纪虽幼,但是经过短短时光的洗礼,竟开始具有了真正的帝王之风。

从他身上,大家依稀看到了德庆帝的影子。

“对了,沙爱卿!”小皇帝召唤道。

工部尚书沙英杰急忙出列跪倒:“臣在。”

“上次薛侯爷送回来的书信,令你运送的物资,可运过去了?”小皇帝问道。

“启禀圣上,几日前微臣已经令人护送过去。”沙英杰忙道:“微臣也吩咐过护送官兵,未见到侯爷之前,绝对不可轻易开启。”

“干得很好。”小皇帝微笑道:“我倒奇怪了,薛侯爷神神秘秘地,运送过去的究竟是什么啊?我看着,不就是一堆废铜烂铁吗?”

沙英杰听小皇帝声音轻松,也笑道:“圣上,侯爷心思奇妙,那些玩意,侯爷千叮万嘱要小心运送,想必是有大作用的。”

小皇帝点了点头,缓缓道:“但愿有用!”

……

雍州位于大楚西北部,自沂河北岸开始,往北至阳关,俱是雍州土地,亦是整个大楚幅员最辽阔的州府。

百年前,大楚开国武侯,便是自雍州起兵,过沂河而取天下,所以从某种程度来说,雍州实际上是大楚皇族的根基之地。

阳关之外,便是北胡西部大草原,雍州亦是大楚西北部抵御北胡的屏障之所。

因为雍州的特殊地理环境以及特殊的历史氛围,明月王治下,雍州无论是在军事还是在经济上,都有着极大的实力,也正是因为这些原因,西北的实权人物,总是想着能够让明月王依仗这些优势君临天下。

雍州面积甚大,过了沂河,尚有三百多里地,方能到达雍州的核心雍州城。

雍州的城镇杂而乱,这与西北地理有关系,西北的沙地甚多,在沙地建造房屋,自然是不可能的,只能寻找土质坚硬的地区进行村落建设。

于是,西北的村落看起来东一簇西一撮,显得比较零散,而且西北的房屋建造的也很低矮,原因是因为西北时常起风,而这里的风,有时候威力太过巨大,以这个时代的建造能力,太高的屋子,甚至有可能被飓风掀翻。

北伐军已经跨过沂河,一日下来,不过行了百里路途,将士们就有些支撑不住。

西北的空气太稀薄,外来人,对这种气候,显然是很不适应的,特别是薛破夜的南方军,那身体的每一处都极其排斥这样的气候。

一路行来,倒是看见不少村庄,村民们一望到北伐军的影子,便躲进屋子里,男人们拿着五花八门的武器,准备保护着妻小。

西北百姓,自然已经被雍州的首脑们洗过脑,完全将北伐军妖魔化,所以普通的西北百姓,对于北伐军有着恐惧外,更有着深深的怨恨。

沂州一战,上万西北子弟死在了沂州,这更是加深了西北人对北伐军的仇恨感。

只是北伐军太过壮观,所以普通的百姓还是没胆量出来挑衅的。

眼见天色渐晚,薛破夜知道,若是夜间行军,对于不熟悉西北地形的北伐军是相当不利的,而且将士们看起来疲劳的很,当即下令在一处比较空旷的平地安营扎寨。

为了防备西北军夜间偷袭,北伐军自然做好了严密的防守。

帅营内,杨怡君和十多名部将围在案边,案上摆着地图,薛破夜静坐在案边,听众将分析军情。

“再向前不到百里,便是蝴蝶丘,亦是雍州最险要的地方,我们要想挺进雍州,必然要从这里经过。”杨怡君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区域道:“今日我们行军百里,西北军却没有任何动静,这显然是有问题,末将以为,西北军定然是将主力集中在蝴蝶丘这里,进行雍州最后的城外布防,那是想要在这里与我军决一死战。”

薛破夜皱起眉头,问道:“蝴蝶丘?这个名字倒是雅致,地势很险吗?”

“大帅,蝴蝶丘是大片的沙丘之地,因为地形形似蝴蝶翅膀,所以被人称为蝴蝶丘,乃是西北最为险要的地方之一。”一旁有部将解释道:“那个地方,表面看去似乎都是沙地,但是沙地下面,却有许多的陷坑被沙地掩盖,若是不熟悉那里的地形,擅自前进,很有可能就会陷入那些陷坑之中被沙土掩埋。”

“这倒是麻烦事。”薛破夜眉头紧皱,颇为忧心:“将士们对这里的气候本就不是很适应,而且地形亦不熟悉,可谓是天时地利都不占优,至于在西北的人和,那我们更是处于下风了,这仗还真是不好打。”

旁边的胡都统道:“大帅所言甚是,过了沂河,仅仅是开始,前方尚有两百余里地才能抵达雍州城,这两百里地,绝不是容易过去的。”

“将士们有没有西北人?有没有熟悉西北地形的?”薛破夜问道。

杨怡君道:“有倒也有一小部分,可也算不得纯正的雍州人,这雍州的百姓,当兵都是要到西北大营,归属明月王的部下。咱们军中的,那是从西北迁徙到其他地方,才应征从军,未必对这块地方熟悉。不过说起来,这流沙陷坑,除非真的是土生土长的西北人,而且还真的在蝴蝶丘探寻过,普通人是不可能了解那段地方的地形概貌。”

叶天翔忽然开口道:“杨将军,我们能否抓几名当地的向导,有他们为大军引路?”

杨怡君摆手苦笑道:“这个可不行。这西北百姓,对我们北伐军是怀有很深敌意的,我们沿途所过之地,你也看到了,他们眼中充满了仇恨和愤怒,只是不敢以鸡蛋碰石头而已。我们若是找几名当地向导,自然没什么问题,但是西北人的性子野,韧性足,谁敢保证他们不会误导我们,故意将我们往陷阱里带,死他几个人,却害我十几万大军,他们一定会做的。”

薛破夜摸着鼻子,凝视着地图上的蝴蝶丘,缓缓道:“既然是必经之路……哪怕是刀山火海,我们也要闯一闯了!”

正在此时,却隐隐听到一阵喊杀声从远处传来。

十几万大军,营帐一座连一座,喊杀声是随着夜风传过来的。

“夜袭!”杨怡君失声道。

部将们纷纷拔出战刀,便要冲出去,更有人叫道:“保护大帅!”

“不要慌。”薛破夜淡淡地道:“我军布防严密,敌人要想突破,没有那么简单,先出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穿过众将,率先出门,众将护在他身侧,一起跟了出来。

夜风中,听到阵阵马蹄声轰隆直响,杨怡君立刻道:“大帅,他们是骑兵!”

“骑兵,大声喊杀?”胡都统撇撇嘴:“这帮西北杂碎,脑子糊涂了,别人夜袭偷营是静悄悄的,生怕别人知道,他们却要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这领兵的也没什么能耐。”

薛破夜摇头道:“只怕未必吧。我看对方的统帅倒是聪明的紧呢。”他微微皱眉,左右看了看,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道:“诸位,他们的花招你们该知道的。”

杨怡君皱了皱眉头,便在此时,却听那喊杀声已经越来越小,很快便有探子来报:“禀大帅,西北骑兵方才夜袭,被我军击退!”

“有多少人?”

“不过千骑而已,袭击我军南边的行营。”探子道:“我军一出,他们便畏惧而逃。”

“千人夜袭?”薛破夜冷笑道:“看来敌将也想玩玩骚扰的游戏了。”

杨怡君立刻明白过来,道:“大帅,你的意思是说,这西北骑兵不是来袭营,是来……是来骚扰的?”

“不错。”薛破夜点头道:“我军进入雍州地界,就不比在沂州了。这广阔的雍州,我们是不熟悉的,而西北军对于这块土地却是了如指掌。他们出动千余名骑兵,即使真是夜袭,对我十几万大军又能有何伤害?不过是想打扰我军的正常休息,拖垮我们的精力而已……就像我们当初在沂州对付他们,他们这是拾人牙慧的战术而已。”

众将闻言,纷纷点头。

“大帅,我们是否派人将这股骑兵剿灭了?”有人问。

薛破夜摇头道:“不必,他们了解地形,机动性强,我们要追,那也是追不上的。传令下去,严密防守,将士们轮班休整,明日天亮,大军立刻启程。派出斥候四周打探,至于那些小股前来骚扰的骑兵,稍微注意一下就是,不必理会。”

“遵令!”

薛破夜望着西北夜空稀薄的星星,淡淡地道:“真正的大战,是在蝴蝶丘,并不是在这里,你们也都养好精神,准备大战!”

第四三一章 【蝴蝶丘之役】

这一夜,西北军果然只是进行小股骑兵的骚扰行动,虽然有五六次骚扰,但却没有哪怕一次的真正攻击行动。

楚军按照吩咐,严密守护,轮班歇息,倒也平安渡过了这一夜。

薛破夜心里却因为这种顺利而感到有些不安,西北军既然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大规模的袭击行动,那么毫无疑问,他们的主力一定是在全力布防,为楚军设下圈套,而这个圈套和布防区域,十有八九就是在蝴蝶丘那里。

此日天刚大亮,楚军便拔营启程,向西边挺进。

西北的清晨,空气中夹着寒意,楚军缓慢地向西移动,如同黑云般卷过西北大地。

锦旗招展,金戈铁马,霜气阴寒。

将士们显然是对西北这种鬼天气很不适应,行军途中,不少士兵口中忍不住咕哝着,无非是咒骂西北的天气不是人过的。

老天爷似乎真的是在帮西北军,故意与楚军为难,行了小半日,天完全放亮,没有大家期盼的阳光出现,反而下起雨来。

一开始还是细细小雨,没过多久,雍州的上空,阴云密布,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了下来,幸亏楚军的头盔尚能抵挡,可是有点闪雷鸣之间,雨越下愈大,不过片刻间,许多兵士的衣裳都已湿透。

薛破夜与众将迅速在马上召开会议,这样的大雨,继续前行,对于楚军来说,绝对是极其危险的。

“大帅,以末将愚见,这场大雨对我军虽不利,但是对西北军来说,也未必是什么好事。”杨怡君道:“雨势一大,西北赖以为战的骑兵就未必能发挥作用。他们在蝴蝶丘以沙地为根本进行布防,但是大雨一冲,雨水灌入沙地,那些沙层覆盖的陷坑就会被雨水冲开,露出陷阱的所在,我军将士就能更好防备了。”

旁边一名部将立刻道:“大帅,杨将军所言极是。我军前行,最担心的,实际上就是蝴蝶丘的陷坑,这突然下起大雨,陷坑一旦显出,那反而为我们点名了陷阱所在,我军大可趁着这场大雨,一鼓作气,冲过蝴蝶丘,到那时,我军再无可虑,可以直接兵临雍州城下。”

不少将领纷纷点头称是。

薛破夜眉头紧蹙,若真说起行军打仗,自己也未必比这些人高明,这些人都建议趁雨冲过蝴蝶丘,倒也未必是冲动之举。

其实这个时候,无论是进是停,那都是有利有弊的,要想做出判断,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大雨下来后,那沙地必定烂成一片,我军辎重,像攻城武器和粮草要是运过去,是否会很困难?”薛破夜问道。

沙地沾水,那可是极难行走的。

杨怡君点头道:“大帅所虑甚是。”微一沉吟,恭敬道:“末将倒有一策,全凭大帅裁决。”

“你说!”

“大帅,依末将愚见,沙地若是布满雨水,辎重确实难以行进,到时候若是在行进过程中,西北军孤注一掷,就在蝴蝶丘袭击我军辎重部队,我军那时也未必能保住辎重的安全。末将以为,不如由末将领一支军队先行闯过蝴蝶丘,到达另一面,大帅统帅大军和辎重部队暂时不要过蝴蝶丘,等到末将过了蝴蝶丘,蝴蝶丘两面边都有我军部队,如此一来,西北军若是还要在蝴蝶丘兴风作浪,我军两面都有军队,自可前后夹击,西北军必陷入绝境……等到大雨过后,末将在另一面站稳脚跟,大帅便可统帅大军过去了。”

薛破夜皱眉道:“杨将军,本帅倒是担心,若是你们过了蝴蝶丘,西北军守住蝴蝶丘,我们过不去,你自然可以与我们两面夹击蝴蝶丘的西北军,可是蝴蝶丘的西北军和雍州方面的西北军又何尝不能前后夹击你们?这样一来,可就形成连环套了。”

杨怡君颇有几分自信道:“末将以为,雍州方面的军队是不敢轻易出来的,宋帅自沂河下游前行,沿庸西走廊折上雍州城,明月王他们要防备宋帅随时抵达,自是不敢将雍州城的主力派出来。此外,我军只要行动迅速,配合默契,这蝴蝶丘大有可能不战而过,你们西北军费尽苦心在蝴蝶丘的布防也就成了一场空。”

见众将都看着自己,薛破夜微一沉吟,沉声道:“既然如此,这个险,咱们就冒一冒。杨将军,你率三万千军趁雨越过蝴蝶丘,我领大军断后,一切小心!”

“遵令!”

……

蝴蝶丘方圆近百里,是一片巨大的沙地区域,若是从空中俯瞰,就能发现,这片沙地是由两个形似蝴蝶翅膀的大沙盘构成,一左一右相配,还真是形似蝴蝶。

每一个大沙盘,占地数十里路,宽阔巨大,表面看去,平沙可落雁,但是西北人都知道,那些平坦的沙地下面,可是埋藏着无数的陷阱,纵横百里之地,下面可是埋了不少的尸骨。

杨怡君率领三万步兵,轻装简行,迅速逼近蝴蝶丘。

雨势一直没有停歇,蝴蝶丘果然如杨怡君所料,经过大雨的冲刷,许多的陷坑都显露出来,这些陷坑有深有浅,有些陷坑甚至深不见底,一旦落下去,只怕再也出不来了。

薛破夜吩咐大军就地歇息,在雨中搭着简陋的营帐。

当然,薛破夜心中明白,如此大雨磅礴的天气,可见度极低,西北军若是有心袭营,还真是不好对付,是以特别吩咐将士们要严加境界,更是放出大批的斥候,在大军营地四周二十里内严加巡查,一旦有西北军动静,立刻通知。

大雨直落到午时方休,雨后的空气更是寒冷,许多士兵身上衣衫湿透,再加上冷风一吹,瑟瑟发抖,薛破夜在营中巡视,细加安慰。

负责打探杨怡君那支军队行动的斥候很快就带回一个坏消息。

“禀大帅!”斥候声音有些惊慌:“杨将军被困蝴蝶丘,中了西北军的埋伏,如今正在蝴蝶丘死战!”

薛破夜大惊失色:“西北军?他们有多少人?”

“人数不详,但是……绝不少于五万!”

薛破夜深吸了一口凉气,看来西北军是真的在蝴蝶丘布下了重兵,做最大的防卫了。

“传令下去,点齐五万步兵,随我去救!”薛破夜毫不犹豫地出营上马,迅速调集五万大军,直朝蝴蝶丘扑过去,余下军队,严密防卫辎重部队。

蝴蝶丘离的并不远,只行了小半个时辰,地上的土质已经开始松软,薛破夜知道,这是进入了蝴蝶丘的区域。

放眼望去,只见前方是一片湿漉漉的沙地,残烂不堪,留下许多的脚印,想来是杨怡君兵团留下的印迹。

隐隐中,已经听到了前方传出的阵阵喊杀声。

“胡都统!”薛破夜沉声道:“你领一万人马,从左路侧翼绕过去!”

“是!”

“叶天翔!你领一万人马,从右路侧翼绕过去!”薛破夜沉声道:“余下人等,随我直冲过去,弟兄们,杀敌就在此一战了。”挥刀大刀:“弟兄们,杀啊!”率先往蝴蝶丘冲去。

……

……

杨怡君的判断让他陷入了伏击之中,他虽然料到西北军在蝴蝶丘做了大力的防备,可是他没有想到,在蝴蝶丘里,竟然聚集了这么多的西北军。

西北军的兵力,远远地高出了他的最大估计。

西北人似乎不愿意将战火烧到雍州城,而是想在这里集中强势兵力,阻住楚军的步伐。

蝴蝶丘内,杀声阵阵,楚军显然对于出现如此多的西北军感到震惊,若非经过沂州血战,将士们已经有了铁血洗礼过后的战斗意志,否则只怕会有许多人弃械投降了。

楚军已经被切割成一块一块,方圆数十里的沙地,处处都是你死我活的血战,沙地上已经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而尸体大部分都是楚军将士的。

战斗力本就弱于西北军的楚军,在人数处于弱势的情况下,完全处于挨打的位置。

本是湿漉漉的沙地,此时浸染这鲜血,一片殷红。

杨怡君连续砍翻数名西北军士,望着自己身边的弟兄一个一个的倒下去,他沾满血迹的脸庞因为愤怒和懊悔而扭曲,他狂吼着,就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拼尽全力将刀锋砍向敌人,他的刀锋已经钝了,他却兀自不知,只是怒吼着,冲向一个又一个杀不尽的敌人。

更让人感到凄惨的是,许多不了解地形的楚军士兵在激斗之中却是不小心陷入了沙地陷坑之中,很快就被沙地掩埋,再也爬不出来。

“将军,我们被困住了。”杨怡君身边的部将喊道。

杨怡君咬牙切齿地道:“杀,老子就是死也要拉足垫背的。”他的脸色看起来异常的狰狞,双目之中含着无尽的怒火。

最原始的残忍杀戮激烈的进行着。

在一处沙丘之上,一位西北军将领在十多名精致盔甲部将的护卫下骑在马上,冷冷地看着眼前这场惨烈的激战,他的眼中闪现着无情而冷峻的光芒。

“窦帅,人都说楚军无能,今日一见果然是无能的紧,用不了多久,这几万头楚军就要被我军杀的一干二净,蝴蝶丘一战,不但要让这群蠢猪知道我们西北军的厉害,而且还为沂州死去的弟兄们报仇了。”

窦安道淡淡的道:“他们只是忘记了一件事情,雍州……不属于他们!”

“窦帅,那人好像就是杨怡君!”一名部将叫道。

窦安道眺望着深陷重围的杨怡君,嘴角泛起冷笑:“吩咐下去,活捉了他。”

正在此时,一名探子飞般来报:“报,薛破夜率军来救!”

“好!”窦安道嘿嘿笑道:“果然来了。”沉声道:“赤备突骑何在?”

“禀窦帅,三百赤备突骑已经严阵以待,只待窦帅一声令下,誓死效忠!”

窦安道抬头望着乌云未散的天空,极为虔诚地道:“上天啊,明月王能否成就大业,在此一举,上苍垂帘,保我一战成功!”

……

薛破夜的军队很快就以犀利的气势杀入了蝴蝶丘,而西北军显然也早就预料到楚军的援军会赶来,已经腾出一支军队迎了上来。

薛破夜的马匹一踏上蝴蝶丘稀咛的沙地,就感觉极难行进,马匹的机动性比平常要减低了好几个档次,心中有些吃惊,幸亏没有出动南骑兵团,否则即使来了,也不会显出骑兵的作用。

被困在蝴蝶丘的楚军闻听援军赶到,士气顿时一震,战斗更加激烈。援军一到,楚军的人数顿时占优,被困的楚军顿时压力大大减轻,只是整个沙地的战斗局面比较分散,楚军被切割成一小块一小块,援军只能分兵而救。

很快胡都统和叶天翔的人马也从两翼迂回插入,整个蝴蝶丘一时显得混乱不堪,楚军乱,西北军更乱,双方的士兵只能形成无数个小规模的局部战。

薛破夜身边有三十多名羽林卫相互,羽林卫的战斗能力,自然不是普通士兵可以同日而语的,于是这一群人就像深入羊群的狼,所过之处,都留下一片西北军的尸体。

当自己的刀锋一次又一次地砍断西北士兵的脖子,那殷红的鲜血喷射出来,薛破夜内心深处竟然感到无比的解恨。

不知不觉中,薛破夜竟然带着羽林卫和一部分护从军士杀入了蝴蝶丘深处,虽然杀死不少西北军士,但是亦有数名羽林卫惨死沙地,更有两名羽林卫连人带马生生陷入了沙坑中。

处处闻得喊杀声,处处听到刺耳的金戈交击之声。

西门雷藏砍翻了几名敌军,身上的羽林盔甲已经沾满了血迹,他挥动大刀,狂吼了几声,猛地瞧见不远处的沙丘后面,渐渐显出一群骑兵来。

那群骑兵人数并不算多,但是清一色的红甲红盔,坐下的马匹亦是每一匹都健壮无比,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沙丘后面。

这是一群重装骑兵,身上的盔甲在阴霾的天空下,显得寒冷而坚固。

一群红色的骑兵团,这在沙地看起来极为显眼。

西门雷藏瞳孔收缩脸上竟然露出惊惧之色,撇头去看,只见薛破夜正在身旁不远浴血奋战,嘶声喊道:“大帅,快走,大帅,不好,快走!”

薛破夜劈死一名敌军士兵,听到平日里沉稳干练的西门雷藏此时声音中带着颤音,不由大是奇怪,转过头来,先是瞧见西门雷藏,尔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终于看到了那群在沙丘后静静等待的红甲骑兵团。

薛破夜有些奇怪,这个时候,出现这样一群招眼的骑兵,还真不知敌军在弄什么鬼。

西门雷藏驰马过来,大声道:“大帅,快离开这里,返回营地!”高喝道:“羽林卫听令,全力保护大帅撤出蝴蝶丘!”

薛破夜又砍翻一名过来偷袭自己的西北军士,沉声道:“西门大人,出了何事?为何要退,你这是在动摇军心!”

“大帅!”西门雷藏的声音里竟然带着恐惧:“他们竟然出动了赤备突骑……他们是要对付你,必须速速离开……迟了可就……!”

“赤备突骑?”薛破夜奇道:“什么东西?就是那群红甲骑兵?”

“他们是沙场上的刺客……不为杀敌,只为杀帅!”西门雷藏肃然道。

此时,羽林卫们已经聚集在薛破夜四周,严加护卫。

“不杀敌,只杀帅?”从未听过“赤备突骑”名声的薛破夜冷笑道:“有些意思。我数万大军,难道会害怕这区区几百人?”

忽然间,从沙丘后面缓缓转出一人,那人身着黑甲,魁梧健壮,犹如一尊战神。

“窦安道?”薛破夜立刻认出了那个人。

薛破夜看到此人,微一沉吟,又听西门雷藏在身旁连声催促,隐隐感觉事情有些不妙,明白西门雷藏所说未必是危言耸听,只是在这个时候,部下的将士正在浴*杀之中,自己却要掉头逃命,他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他如今也算是武道中的高手,在敌阵中自保,却也有几分自信,可是望见那群冷漠如同来自地狱的红色幽灵,尚未交战,他的身上就感觉似乎有虫子爬一样,极不舒服。

远远地,只见窦安道举起手臂,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红色的小旗子。

轻轻一挥!

本来寂然不动的赤备突骑,猛然间就像数百道红色的闪电,从沙丘上倾泻而下,直向薛破夜冲来。

他们的马刀锋利而寒冷,他们的战马矫健而迅速,普通战马行走艰难的沙地,这一群赤备突骑却像如履平地一般,竟然是又快又急。

虽然只有几百人,但是那股凌厉的气势,却犹如千军万马一样。

激战正酣的楚军将士见到红色骑兵冲来,纷纷围上去,想杀死这些骑兵,孰知这些骑兵就像红色的旋风,更像划过天际的闪电,在纷杂凌乱的战阵之中,竟是紧急跟随在窦安道的身侧,紧密团结,互相协防,马刀飞舞,迅捷而有效,丝毫不拖泥带水,血溅纷飞,所过之处,楚军将士们纷纷惨叫倒地。

他们选择着最直接的线路,不管这条线路上是否有阻碍,他们以马刀清除障碍,所有的目的,只为了更快地接近薛破夜。

薛破夜不是傻子,他很快就醒悟过来,这群红色骑兵,那是真正的要取自己的首级。

他忽然想到一句话:“万军阵中,取上将首级!”

一旦自己被斩,那么整个楚军将陷入群龙无首的巨大恐慌张,说不定近十万楚军将士将葬身在这片沙地之上。

自己虽然武道颇有修为,但是如果真要正面与这群训练有素的重装骑兵对战,即使能杀伤他们一些人,但是到最后,自己很有可能被这一群骑士斩于马刀之下。

“走!”薛破夜掉转马头,催马便走,羽林卫们紧护在他身侧,向沙地外撤退。

赤备突骑在窦安道的率领下,杀气腾腾,在后面猛追过来,楚军将士想要阻挡,却实在是无法阻挡这一群重装骑兵的犀利突破。

第四三二章 【赤备突骑】

薛破夜在羽林卫的保护下,全力撤退,而赤备突骑的速度极快,片刻之间,就冲到了薛破夜的身后,他们已经扬起沾着血腥的马刀,向落在后面的羽林卫和军士们砍了下来。

后面的羽林卫和军士们无奈之下,只得停步迎击。

一交上手,双方的差距在瞬间就显现出来,普通的军士根本没来得及出手,就被赤备突骑长长的马刀砍下了头颅,羽林卫的战斗力虽然强得多,但是和赤备突骑交上手后,也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赤备突骑的骏马已经不能用普通马匹的能力去衡量,普通的马匹在这种泥烂的沙地上,别说飞驰,就是正常的冲刺也是极难完成的,而赤备突骑的马匹,就像从一出生便生活在沙地上,纵横奔驰,如履平地。

赤备突骑有着严密的协调性和纪律性,他们并没有和羽林卫们做过多的纠缠,冲在前面的赤备突骑冲开一条路,便向旋风一样,带领着后面的同伴一条线直冲。

说他们是沙地上的流星,并不为过。

虽然蝴蝶丘的沙地上东一簇西一簇,到处都是激战的双方士兵,但是大家都已经完全陷入疯狂的激斗之中,虽然有不少人也看到赤备突骑的出现,但是谁都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赤备突骑的身上。

一些楚军士兵知道这些赤备突骑是西北军的骑兵,所以欲要冲上去剿灭诛杀,可惜大都是尚未出手,便被赤备突骑冲垮。

窦安道紧紧盯着前面不远的薛破夜,赤备突骑皆以窦安道为路引,紧跟在他身后。

越逼越近,薛破夜等人的马匹在沙地上本性的速度,远远落后于赤备突骑,眨眼间,经由赤备突骑绕到薛破夜等人的前头,堵截了起来。

薛破夜勒住马,众羽林卫形成一个圈子,将薛破夜护在中间。

薛破夜握紧手中的战刀,淡淡地道:“诸位弟兄,赤备突骑想杀老子,三军夺帅,毁我士气。嘿嘿,既然杀我可以毁我士气,老子杀了他,也一样毁他们的士气,诸位助我,斩杀他!”

众羽林齐声道:“遵令!”

到了这个时候,想跑已经是不可能得了,这群赤备突骑的机动性近似妖魔,普通的骏马,绝对不可能逃过他们的追杀。

不过薛破夜很快就想到,赤备突骑想斩杀自己以夺帅,达到毁灭楚军士气的目的,那么自己为何不能反其道而行之,仗着自己的武技,去斩杀窦安道,反过来灭了他们的士气呢?

三百名赤备突骑已经将薛破夜等不到三十人围在了中间,窦安道嘴角露出残酷的笑意,似乎已经胜券在握。

激烈的战场之间,这群赤备突骑保持了绝对的冷静。

窦安道抬起手中红色的小旗子,轻轻一挥。

于是,四面的赤备突骑在一瞬间,就像燃烧的火焰,同一时间燃烧到了中间。

马嘶声声,战刀冰冷,闪着寒光,纵横交错的赤备突骑,就像一群凶恶的西北狼,扑向在他们眼里连兔子也比不上的薛破夜等人。

“呛呛!”

“砰砰!”

双方在一瞬间便交上了手。

羽林卫们立刻感受到了赤备突骑的强大。

他们的骏马有着极强的冲击力,他们的马刀坚硬而锋利,双方的骏马碰撞之后,几名羽林卫的马匹竟然经受不住赤备突骑的冲击,被撞翻在地,人和马都被甩出。

“杀!”薛破夜大喝一声,身体猛地一窜,站在马背上,尔后又是腾空而起,座下的马匹被一名赤备突骑撞翻之时,他已经高高跃起,双手握紧马刀,凌空向那名赤备突骑劈了下去。

那骑士手中的长刀挥起横空,欲要挡住薛破夜这气势凌厉的一劈,却不料薛破夜的马刀在一瞬间转劈为削,划过骑士的脖子。

“噗!”

鲜血喷出,这名骑士的头颅竟然被薛破夜生生砍断,人头飞了出去。

鲜血喷溅在薛破夜的脸孔上,他那张俊秀的脸庞,一时竟然显得极为诡异和恐怖。

数声惨叫响起,赤备突骑这一次强有力的冲击,羽林卫顿时折损了数人,就连西门雷藏,也差点命丧骑士的马刀之下。

羽林卫们是大楚最精锐的战斗力,虽然人数处于下风,但是并没有畏惧,紧紧护住薛破夜,坚强地抵挡着赤备突骑的冲击。

这种冲击就像流水一样,一轮又一轮,这群赤备突骑显然对这种规律早就演练了无数遍,熟练而有力地从四面交错冲击着,只三四个回合,羽林卫便已经折损大半。

看着平日里熟悉的脸孔一个又一个地倒下,薛破夜心中竟是从未有过的愤怒与痛苦,他怒吼着,连劈带砍,竭尽全力向不远处骑马静立的窦安道冲过去。

在这种冲击下,他忽然觉得,武道在真正的沙场之上,实在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对方的速度快,冲击力强,根本不留给你单打独斗的机会,甚至不会与你过多的纠缠作战,他们只是极有协调性地轮番冲击,每一次冲击都带着马刀凌厉的攻击。

配合默契,整备精良,速度迅猛,勇猛彪悍,这就是赤备突骑,西北军引以为傲的沙场杀手!

薛破夜拼尽全力,始终没能靠近窦安道,他的面前,赤备突骑就像杀之不尽一样,杀死一个,便会有另一个冲上来补上。

连续砍杀四五名骑士后,他的刀口已经钝了。

身后,羽林卫已经只剩下包括西门雷藏在内的八名羽林。

外围不少将士见到主帅被困,欲要来救,却被西北军死死缠住。

“我真的要死了吗?”薛破夜麻木地砍杀之时,心中苦笑:“就死在这个地方?”

“大帅小心!”西门雷藏一声狂吼,薛破夜感到身后一阵劲风袭来,感觉到了冰凉的刀锋已经从身后砍了下来,而自己的马刀,此时正砍入身前一名骑士的身体里,欲要回救,已经来不及。

“噗!”

马刀砍入身体的声音响起,薛破夜却没有感到任何疼痛,他回头,却发现西门雷藏在马刀砍下来的一刻,扑过来,挡在了自己的身后,骑士的马刀,深深砍入了西门雷藏的背部。

西门雷藏那一双坚定的眼神正看着薛破夜,咬着牙,怒吼道:“大帅……小心……!”他的话还没说完,又一把马刀砍在了他的背部,他再也坚持不住,被砍翻倒地。

一名骑士拉起骏马,骏马两只前蹄抬起,便要向西门雷藏的身体踩下去,这样一踩下去,西门雷藏十有八九要被踩踏成肉泥。

……

马蹄没有踩踏下去,就在踩踏下去的一霎那,薛破夜的手已经探出,竟然用两只手,各自抓住了一只肥硕的马蹄子。

他的双目赤红,就像来自远古的战神之眼,那张俊秀的脸庞,已经完全扭曲,被仇恨和愤怒完全占满,他发着低沉的吼叫,骏马被他抓住两只前蹄子,非但不能踩踏下去,反而身体渐渐上起,就听薛破夜狂吼一声,怒喝道:“死吧!”他两只臂膀在这一瞬间,充斥着无穷的劲气,猛力一挥,拉起两只蹄子,将那匹骏马想舞飞车一样,起过头顶,旋转起来。马上的骑士,早就被震飞出去。

“砰砰砰!”

重逾几百斤的骏马,此时竟被薛破夜挥舞在空中,当做武器一般,瞬间撞上数位赤备突骑,那些赤备突骑,连人带马都被震飞出去。

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西北军,楚军,赤备突骑,羽林卫,甚至是窦安道,都是目瞪口呆。

这……这还是人吗?

将马匹当做武器,这是别人想也想不到的。

薛破夜却不知道,在这一瞬间,他的武道修为已经在激发中突破了一层,如今已是实实在在的六道武者。

对于六道武者来说,要想舞动数百斤的东西,也算不得难事。

薛破夜这样一弄,赤备突骑那凌厉的冲击顿时停滞了一下,但是这个时候,就听窦安道狂吼道:“射死他!”

外围的赤备突骑,立刻取下身后的长弓羽箭,对准了薛破夜,纷纷射出,薛破夜护住身下的西门雷藏,继续挥舞着马匹,那骏马凄惨地长嘶着,被当做了挡箭牌,顷刻间就有无数支羽箭射进了骏马的体内。

“轰隆隆!”

又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从东面传来。

窦安道抬头去望,只见从东面,冲过来数百骑。

“那是……?”身边一名骑士道:“窦帅,那……那好像不是楚军!”

“我知道。”窦安道眼中露出疑惑之色,他已经看出来,这一群快速驰来的骑士,装束五花八门,手中的武器更是五花八门,可是这些人座下的马匹,却是正宗的北胡马,矫健迅捷,转眼间冲了过来。

这些人显然不是楚军骑士,因为他们不但没有正规骑兵的装备,就连马队的阵型,也是凌乱不堪,或者说他们根本没有什么阵型,只是以各自的技巧,飞快地驰到赤备突骑这里。

这些人冲上前来,立刻和赤备突骑交上手。

赤备突骑有些意外,这年头,敢在沙场上与他们正面交锋的人可不多。

冲过来的人群,无论从马技和装备甚至是默契度上来说,都远远弱于赤备突骑,但是他们的单兵作战能力,却显然不在赤备突骑之下,双方刚一交上手,就进行殊死搏斗,丝毫不给对方留下半丝活路,眨眼间,无论是赤备突骑还是突然而至的骑士,都有不少人横尸地下。

这群人的到来,顿时让薛破夜的压力大大减轻,他也感到自己身上的体力消耗巨大,猛地将手中的马匹对着一名赤备突骑狠狠砸去,那赤备突骑连人带马被砸翻倒地,顿时死去。

他抓起地上一把沾满血迹的马刀,护住西门雷藏,此时西门雷藏背部鲜血直流,人也已昏死过去。

……

“大哥,大哥!”混乱的战阵中,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喊起,薛破夜吃惊不小,这个声音他丝毫不陌生,甚至印在心里,但是这个声音出现在这里,让他有些震惊。

喊声中,就见一骑已经向他靠近过来。

熟悉的脸庞,却有着娴熟的马技。

“品……品石!”薛破夜震惊道。

来者竟然豁然是萧品石,在杭州负责马场的萧品石,自己如今的大舅子。

他实在想不通,萧品石怎么可能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很快,薛破夜看到了更让他吃惊的事情,因为在激战的人群中,他看到了更多的熟悉面孔。

葵花童钱宏,使用怪异武器的潘四郎,穿着怪里怪气的随身“大夫”明虚,他甚至看到了曾经身为达缘和尚手下四大猛将的“四罗汉”。

这些竟然都是青莲照杭州分舵的精锐。

薛破夜目光扫动,很快就在战阵中发现了一个身姿敏捷的美丽身影,虽然蒙着面,但是他一眼就看出来,那个婀娜妖娆的身姿,必定是绿娘子无疑。

如同做梦一样。

这些人就像从天而降一般,在自己最危急的时刻,突然出现,犹如梦幻般。

……

蝴蝶丘的怒吼狂叫声,响彻云霄。

对于北伐军来说,这一战是极其的惨烈,极其的艰难,相比起如今的激战,沂州之战显得太过小儿科了。

“钱宏,潘四郎,你们护住他。”此时激战未消,薛破夜和钱宏等人也没有多言的时间,只是沉声吩咐他们护住西门雷藏,自己却提着马刀,咬牙切齿,飞快地向窦安道冲过去。

楚军在蝴蝶丘被伏击,伤亡惨重,自己也差点死在赤备突骑的手下,如今更是险境未脱,这一切都是因为窦安道。

所以,薛破夜下定决心,今日这种血腥气氛下,定要斩杀窦安道,对楚军和自己都有一个交代。

窦安道显然也发现了薛破夜的意图,只是对于薛破夜的武道修为,他并不是很了解,而且对于沙场搏斗之技,窦安道对自己也是很自信的。

虽然薛破夜方才以马匹为武器,让窦安道颇有些震惊,但是这却更是让窦安道生出了挑战之心。

与强者相斗,毕竟是每一个武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窦安道瞧着薛破夜从金戈铁马的赤备突骑阵中杀过来,脸上露出淡漠的笑容,他缓缓从自己坐骑后面拉出两只大斧子。

这一对斧子,便是他的武器。

钱宏绿娘子等人领着将近五百骑缠住赤备突骑,而薛破夜在霍霍刀光中,冲至窦安道身前,狂喝道:“窦安道,本帅今日就要让你知道,何谓万军阵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

话声中,他已经飞身跃起,手中的马刀毫不留情地对窦安道劈了下去。

窦安道哈哈笑道:“来得好。”两支斧子已经迎了上来。

窦安道的武斗修为或许没有薛破夜强劲,但是他在临敌的作战技巧,却绝对是一流的,薛破夜的马刀砍下,窦安道一支斧子迎上,“呛”地撞击在一起,火星四溅,而在兵器交际的一霎那,另一支斧子已经夹着凌厉的劲风,横里砍向了薛破夜的腹部。

薛破夜立刻闪过身子,刀光过去,不砍人,却砍向了马腿。

“噗!”

锋利的马刀划过之时,骏马悲嘶,一对前蹄被马刀齐齐砍下,鲜血喷出之时,骏马往前栽倒,而窦安道的身体也跟着往前翻了下来。

不待窦安道落地,薛破夜的马刀斜而上挥,划向窦安道的脖子。

劲气的强势,也让薛破夜的速度比普通人要快的多,窦安道虽然倾尽全力闪躲,却依旧被马刀划过肩头,深深的刀口立时溢出鲜血来。

窦安道甚是吃惊,斧子砍出之时,身体微微退后,薛破夜攻势的凌厉,让他颇有些措手不及。

薛破夜的攻势越来越猛,而窦安道虽然战斗技巧经验十足,但是他很快发现,就单打独斗而言,他的整体实力与薛破夜实在有不小的差距,十几个回合下来,他的身上竟然中了两刀,鲜血染红了他的战甲。

楚军与西北军的交战已经是越来越残酷,不少人的武器已经砍钝,抛去武器,近身肉搏,在沙地上,像原始的野兽一样,互相撕咬。

所有的人都杀红了眼,踩着同伴的尸体,带着深入骨髓的仇恨,都想将对方置于死地。

绿娘子身姿柔美,但是她的出手却绝对不柔弱,手里时不时地射出淬着巨毒的毒针,寒光一闪,射入赤备突骑显露出的眼珠子里,当真是见血封喉,中者无比是当即当地,瞬间死去。

钱宏等人的到来,完全打乱了赤备突骑的冲击秩序,虽然他们依旧想竭力保持着冲击阵型,但是钱宏带来的人显然没有给他们这种空间,许多人都是翻下自己的坐骑,直接窜上前去,与赤备突骑单兵对战,这让以整体默契和协调冲击为杀招的赤备突骑陷入了混乱之中。

好在赤备突骑的单兵作战能力也不是普通士兵能够比拟的,所以这一场更为残酷的对战激战的更为惨烈。

薛破夜和窦安道在转瞬之间,互相攻守了数十回合,窦安道感觉自己的压力越来越多,已经是防多攻少,这对于向来崇尚攻击的窦安道感觉到莫大的耻辱。

薛破夜赤红的眼睛犀利而阴冷,连续攻击下,看出窦安道斧子之间的空隙打开,猛喝一声,手中的马刀化砍为刺,劲透其上,狠狠地刺向了窦安道的小腹。

窦安道的瞳孔收缩,欲要闪躲,可是薛破夜这一招乃是倾尽全力,速度惊人,“噗”的一声,刀头竟是生生刺入了他的小腹之中。

第四三三章 【冲出蝴蝶丘】

还有一更,马上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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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安道瞳孔急剧收缩,他虽然被刺中小腹,但是骨子里铁一般的意志并没有让他立刻倒下,他心中更是无比地清晰,自己一旦倒下,西北军群龙无首,楚军便将跨过蝴蝶丘,直接对雍州城形成威胁。

他怒吼着,身体后退,巨斧前劈。

即使要死,也要拉着薛破夜做垫背的,这样才不至于导致西北军溃败的结果。

他这一招,拼尽了他最后的力气,那是定要与薛破夜同归于尽的。

只是薛破夜在一瞬间拔出了马刀,等到那对凌厉的巨斧劈下来之时,窦安道只觉得眼前一花,那个让他切齿痛恨的小子已经没有了踪迹。

“窦帅……小心……!”有人惊叫。

可是一切已经来不及。

薛破夜的马刀,以近乎匕首刺入豆腐一样的感觉,深深从窦安道的后背刺入了进去,前胸后背,顿时被刺穿。

几名赤备突骑欲要上前相救,可是已经来不及,而且这个时候,时刻注意薛破夜动静的绿娘子,已经领着几名同伴迎上前去,阻住了欲要冲向薛破夜的赤备突骑。

殷红的鲜血从窦安道的战甲缝隙里流出来,他近乎绝望地嘶吼着,可是他的整个身体已经完全不能动弹,薛破夜那强有力的手臂,已经在马刀刺入他身体的一霎那,顺势从后面掐住了他的脖子。

“你想杀我……!”薛破夜喘着粗气,他脸上的鲜血顺着脸颊向下滑落,落在窦安道的身上,他的声音也异常的冰冷:“可是最后,死的却是你……杀人者,先受死!”

窦安道的喉咙里发着“咯咯”的声响,那是一种死亡的前奏。

“你放心。”薛破夜残酷地道:“我会让你的每一个部下,都会看到你这颗挂在我战刀上的头颅,你的主子……明月王,他也不会错过这个好戏!”

窦安道感觉自己的呼吸已经近乎停滞,身体上的疼痛,在这个时候,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我……失算……!”

说完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一句话,他彻底地解脱了。

他的头颅,在薛破夜的马刀之下,与他的脖子脱离开来。

从脖子喷出的血浆,如同喷泉一样,直冲而上,尔后如同绚丽的血花,四散开来,那颗人头,已经被薛破夜刺到了马刀刀头之上。

血腥和残忍,这本是此刻最真实的写照,可是陷入这场疯狂激战的人们,已经忘却了这是一件让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薛破夜并没有停止自己的行动,他快步抢上前去,翻身上了一匹无主之马,这匹马上的赤备突骑已经战死,而这匹骏马依旧矫健。

高高坐在骏马上,举起手中的马刀,薛破夜仗着赤备突骑骏马那超乎寻常的沙地奔驰能力,在混乱的战场上穿梭着。

“窦安道人头在此!尔等叛逆还不投降?”

几名骑士跟随在薛破夜的身后,高喊着,声音充满了激动与兴奋。

“窦安道人头在此,尔等还不速速投降?”

就像刀子一样,高声的呐喊扎进了西北将士的心中,那挂在马刀上的首级,虽然不至于让西北军整体崩溃,但是作为陷入苦战的军士来说,大帅战死,无疑等于这场激战已经输了一半。

此消彼长的士气,让本就处于兵力弱势的西北军更加吃力。

赤备突骑的战斗力不可谓不强大,意志力不可谓不坚韧,但是他们最大的缺陷,就是人数少,而且他们战斗力只能在沙场默契的配合冲刺中才能发挥的淋漓尽致。

此时绿娘子带来的人马,完全打混了赤备突骑的配合,而且一对一的单挑,没有给予赤备突骑冲刺的空间,这样一来,即使赤备突骑单兵作战能力也算不错,可是他们本身的优势,却已经荡然无存,而这一群突然而至的奇兵,许多人虽然显示了沙场作战经验的欠缺,但是他们自身良好的武道修为弥补了他们的沙场经验不足,在与赤备突骑的肉搏战中,并不处于下风,三百赤备突骑,很快就折损了大半人马。

主帅即死,西北军的心脏被猛烈地一击,楚军的杀声反而更大。

窦安道手下的部将当真是惊骇万分,欲想重新组织战阵,可是整个西北军已经完全被分割开来,这种小股区域激战,是西北军开战前就设计好的,这样可以更大地发挥西北军的战斗力,可是如今大帅一死,猛然间才发现,区域型的小股激战虽然让西北军在人数处于弱势的情况下依旧保持着难以崩溃的态势,但是却完全不能进行有力的军阵再部署。

而楚军时期越来越盛,他们看见自己的主帅宛若天神般,在一群骑士的护卫下,站在高高的沙丘上,马刀冲天,上面悬挂着敌帅的头颅。

这让他们的血液流动的更迅速,燃烧的更旺盛,杀性更浓郁。

……

“叮叮叮!”

西北军后方,忽然传来急促的鸣金声。

这是鸣金收兵,是撤退的讯号。

西北人显然也看出来,即使能够再坚持下去,但是已经失去主帅的军队,绝对不可能取得对楚军的最后胜利,在这个地方继续战斗下去,只会是在惨烈的激战中,消耗双方的兵力,甚至到最后,布防在蝴蝶丘的数万西北军也会活活被消耗点,或许结果也能让楚军损失惨重,但是相对于楚军来说,西北军的兵力显得更宝贵,毕竟西北军的兵力补充起来,和楚军是天壤之别。

既然统军主帅已死,西北军士气衰弱,再打下去只会是消耗战,还不如迅速撤退,保住精锐兵力,重新集结再战。

西北军果然是训练有素,金声一起,分散各处的西北将士开始向西撤。

这个机会,薛破夜当然不会错过,传令下去:“追击叛军,全力越过蝴蝶丘!”

……

……

这一场激战,终于接近了尾声,西北军为了保存实力,不做无谓的厮杀,全力撤退,楚军跨过蝴蝶丘,追了数十里,只是防备前方由西北军援军的埋伏,这才停止了追击。

这一战,楚军伤亡近万,主要损失的就是杨怡君率领的先遣军,西北军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虽然他们有着地利的优势,但是还是损失了六七千人。

三百赤备突骑,仅撤走不到一百人,损失超过三分之二,这对于西北最强的骑兵来说,无疑是毕生的耻辱。

但是最让西北军感到耻辱和惊骇的是,无往不利的赤备突骑,非但没能斩杀敌方主帅薛破夜,己方的主帅窦安道反而让对方给斩杀了,甚至头颅都被挂在了马刀上。

蝴蝶丘一战,楚军伤亡人数比西北军稍微惨重一些,但是战略上,楚军却绝对是胜利者。

西北军欲想在蝴蝶丘消灭楚军的军事计划落空,而且楚军已经跨过了蝴蝶丘,将直接面对着不到二百里路的雍州城,西北军在战略上,将完全处于守势。

蝴蝶丘沙地,血红一片,被鲜血染红了大片的区域,而横七竖八的尸体铺满了蝴蝶丘,让人看在眼里,当真是凄惨不堪。

楚军只能将同伴的尸体清理出来,埋葬在蝴蝶丘西边的土地上。

西北带着沙尘的劲风吹过,数千楚军将士,将长眠在这片土地上。

在蝴蝶丘西边十多里地,楚军安营扎寨,经过这一场激战,无论是楚军还是西北军,都是需要短暂的休整。

西门雷藏伤势极重,好在薛破夜带来了明虚,明虚的医术,足够保住西门雷藏的性命。

对于西门雷藏的舍身护卫,薛破夜是从骨子里感激,可是他却并不清楚,他在蝴蝶丘单骑斩杀窦安道,这股神威,已经传遍楚军上下,每个人都将他当作天神一样放在心中。

第四三四章 【“护粮队”】

二更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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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军营地,大帅帐内。

杨怡君单膝跪地,一脸的愧疚:“大帅,末将失算,导致我军损失惨重,请大帅降罪!”

薛破夜此时已经洗刷完毕,换了身比较宽松的衣裳。

楚军处在疲倦之中,疲军之下,自然不可轻易冒进,而且从总体战略来说,南路军是要与宋飞统领的北路军夹击雍州城,所以宋飞的军队未到达指定目标之前,南路军自然也不会轻举妄动,只是在这里安营扎寨,暂时休整。

“起来吧!”薛破夜抬手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至于谋略,那总有成功失败两种可能性,当时你提出此议,我也是赞同的,只不过没有料到西北军会在蝴蝶丘摆下这么大阵势,安排这样雄厚的兵力……好在我们最终是胜了,弟兄们也没有白死。”

杨怡君眼中泛红,对着自己的胸口狠狠一捶,那是一种自责,或许是因为他捶到了自己的伤口,眉头皱了下去,脸上隐隐现出痛苦之色。

“没必要对自己下手。”薛破夜淡淡地道:“救不回任何人,只会让自己受到的伤害更深……留着力气,去杀明月王那群人吧。”

“是!”

薛破夜靠在椅子上,搓了搓自己的太阳穴,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发涨,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空气中夹含的血腥味让他有些不适应。

蝴蝶丘那边的血腥气,虽然隔了好几十里,却依然随风飘来。

“他们还有多少那样的骑兵?”薛破夜忽然问道。

杨怡君很快就明白,薛破夜口中的“骑兵”,当然不是指普通的西北铁骑,而是指“赤备突骑”。

三百名赤备突骑,在蝴蝶丘一战中,显示出了足够的恐怖力量,若非杨怡君以为的“护粮队”的那群人的突然出现,薛破夜很有可能已经死在了赤备突骑的马刀之下。

赤备突骑,差点改变了整个战局。

虽然他们最终被击溃,但是他们带来的震慑力,却没有因为西北军的撤退而让他们的敌人忘记。

至少薛破夜心里依旧心有余悸。

“禀大帅,赤备突骑是雍州王牌,不过数量并不多。”杨怡君在薛破夜的手势下,起身站在案前:“三百赤备突骑,已经占去了一半。”

“哦!”薛破夜松了口气。

“你的意思是说,这赤备突骑连一千人都不到?”

“正是如此。”杨怡君禀道:“这些赤备突骑的骏马和骑士,那都是自幼便编制在一起,不但人和马吃住在一起,就连这几百名赤备突骑奇兵,也是自幼生活在一起,接受最残酷的训练,不但战斗力极强,最主要的是他们拥有着其他军队无法媲美的默契。他们的骏马能够在沙地纵横驰骋,最大的原因,乃是这些骏马还是马犊子的时候,便日夜训练其在沙地上的敏捷性,而且为了防止马蹄受伤,每匹骏马的四蹄都绑有护皮,天长日久,也就训练出这一群能够在沙地上驰骋的杀手了!”

“这样就好。”薛破夜苦笑道:“我还担心这赤备突骑有一大群呢,那倒是个天大的麻烦。不过只有几百个,虽然有些威胁,但也不足为虑了。”

杨怡君忙道:“大帅莫小视这群赤备突骑,当初北胡人几次想从阳关入关,与雍州军对敌时,几次大占上风,后来都是赤备突骑突然出现,斩杀胡人的统帅,这才让胡人铩羽而归……这一次大帅能够从赤备突骑的刀下逃生,实属万幸……也亏了那群护粮队……!”

薛破夜叹了口气,道:“护粮队的那群人可安排妥当?”

“大帅放心,依照您的吩咐,将他们单独设在了一处营地,与弟兄们隔开了。”

薛破夜点头道:“恩,江南送来的这批粮草,让我军粮草更加充足,这攻破雍州城,也是指日可待了……对了,杨将军,依你之见,西北军接下来会怎么做?”

“固守雍州城,坚决死守,配以外围游击军,骚扰我军后方!”杨怡君很肯定地道。

薛破夜道:“守?他们难道觉得自己能守得住?”

“大帅!”杨怡君神情严肃:“恕末将冒昧,他们守城,虽然困难,但是我们攻城,却更加困难!”

“哦?”薛破夜带着疑问望着杨怡君。

杨怡君道:“大帅见过雍州城吗?”

“没有!”

“大帅想必不知道,雍州城……是我大楚国最大的城池,它的坚固和庞大,大楚没有任何一座城池能够相比,如果雍州城执意死守,只要他们有足够的粮草,我们实难攻打下来。”杨怡君眼中现出一丝担忧:“如果长时间没有攻下雍州城,对我军将是大大不利。一来我军并不适应西北气候,长期在这种气候下围城,弟兄们很有可能会陆续患上疾病,而且士气会慢慢被消磨。二来,我军加起来二十多万人,如果打起仗来,那自然是二十万勇士,可是一旦僵持下来,那就是二十万张口,每日里都需要大量的粮草饮水……这对于朝廷来说,对于百姓来说,那都将是沉重的负担……而且雍州城死守,却不代表着雍州的战斗力完全聚集在雍州城内,雍州地域庞大,西北的百姓对我军也颇有仇视之心,到时候那些平民百姓暗中组织起来,时常骚扰我军,甚至破坏我军给养路线,那都是大大的可能的……!”

薛破夜知道他所言都是实实在在面临的问题,摸着鼻子道:“这一点我也想过,别看我们现在粮草充足,可是一旦攻城不顺利,每日里消耗的粮草,那可是庞大的数目。那雍州城只要坚守个把月,我军不但后备供应不少,而且士气陷入低谷,他们若是集中城内主力,再加上外围力量对我军进行攻击,我们就未必顶得住。”

“大帅所言极是。我军当以最快速度拿下雍州城,耗不得。”

薛破夜微一沉思,嘴角泛起笑意,道:“杨将军,保持与宋帅那边的联络,他们已经突破了北部沿线,这两日恐怕就能赶到雍州城下,我部要与他们一起齐头并进……这两日先切让弟兄们好好休整,不过切莫疏忽了防备。”顿了顿,又到:“京都这几天应该有装备送到,一旦到了,立刻通知我。”

“装备?”杨怡君奇道:“是……是武器吗?”

薛破夜高深莫测地一笑,摇头道:“先不必问,到时自知。”

……

从大营出来后,薛破夜径自来到了所谓“护粮队”的驻扎地。

这里离兵营颇有些距离,显得有些偏僻,运过来的粮草也已经收入了行军营库,只有一群“护粮队”成员在这里休息。

蝴蝶丘之战,这群“护粮队”的勇士勇猛彪悍,可以说薛破夜能够活下来,这群人算是大恩人,若无他们的从天而降,薛破夜十有八九死在了蝴蝶丘。

“护粮队?”薛破夜背负双手,走进了宽阔的营寨内,无奈地苦笑:“这些家伙的胆子还真大。”

放眼看去,只见营寨内一片混乱,“护粮队”的成员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正在有滋有味地吃着刚刚发过来的食物。

那角落处,经过乔装改变后的灵隐寺四罗汉和一小撮僧众,依旧带着僧人特有的宁静气息。

说是“护粮队”,但是薛破夜一早就看出来,这些家伙大部分都是青莲照杭州分舵的人,实在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变成了“护粮队”的成员,来到了雍州。

刚刚进入营寨内,旁边风声忽起,一个清脆的声音叫道:“大坏人,看招!”

听到那声音,薛破夜更是哭笑不得,迷踪步瞬间而发,晃到了那人的身后,一个娇小的紫色身影向前扑了个空,“哎呀”叫了一声,眼见便要摔倒在地上,却觉腰部一紧,一竟被薛破夜拦腰抱住。

“你这个臭丫头,跑这里来做什么?真是瞎胡闹。”薛破夜的声音响起,她怀中的,不是小灵仙又是谁。

奶奶的,连这个小丫头也来沙场凑热闹,难道青莲照的人真的以为沙场真是游戏的地方?

“大坏人,放手……!”小灵仙的叫声,让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你再不放,我咬你了啊,我张嘴了啊……!”

在小灵仙的“威胁”和众人的注视下,薛破夜放开了小灵仙,这小丫头似乎长高了不少,丰润了不少,身上的香味也更浓了。

众人见到薛破夜到来,除了一小部分人,大部分人还是不认识的,但是见到绿娘子钱宏潘四郎和四罗汉等人起身行礼,也都纷纷起身行礼。

薛破夜看了面前几人一眼,只见钱宏和潘四郎神情肃穆,而绿娘子妩媚的脸上带着柔柔的笑意,一身黑色劲装将她性感的身材勾勒的玲珑起伏。

“你们几个,随我进账!”

薛破夜说完这句话,背负双手,径自走进了营寨内的一处大帐中

第四三五章 【青莲照的抉择】

应该还有一章,全力去赶,大概是绿娘子破.处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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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帐是临时搭建起来的,掀帐而入,薛破夜又看到了一位熟人。

“是乔兄弟吗?”薛破夜问道。

“大帅!”那人样貌清秀,气质娴雅,见薛破夜进来,立刻上来拜见:“草民乔霆拜见大帅!”

薛破夜上前扶起,笑道:“乔兄弟快起,在这里,就不必拘礼了。”待乔霆站起后,薛破夜仔细看了看他的眼睛,见他的眼睛犹如星辰,明亮清晰,寬下心道:“眼睛……!”

乔霆微笑道:“多亏大帅和明虚师傅相助,草民的眼睛已经恢复。”

“那就好那就好。”薛破夜连连点头,迅即问道:“你怎么来到这里了?太爷一向可好?”

“爷爷吃得饱睡得足,老当益壮,他还让我代向大帅问好,想请大帅凯旋之后,屈尊前往寒舍下几盘棋。”乔霆声音柔和,显示了大家风范:“草民这次来,乃是代表江南三州,前来送粮。”

“多谢多谢。”薛破夜微笑着,拉着乔霆坐下,问道:“这运粮是官家的事,怎的要你们前来送粮?”

乔霆苦笑道:“这事儿有些纠葛,大帅若想知道,还真要问问帐外的英雄们!”

“英雄们?”薛破夜一愣。

乔霆叹道:“官府大肆购粮,我们家也储存了不少粮食,所以由我亲自负责,运送到杭州大粮仓。到了杭州,自然少不得上大帅的府上拜会……很不巧,碰上了外面的英雄。”

薛破夜瞧见乔霆脸上微微显露无奈的表情,低声道:“你的意思是说……你是被逼来的?”

乔霆呵呵一笑,道:“不过能见到大帅,也算是了了心愿了,大帅一进帐,我就听出了你的声音。”

此时绿娘子等一干青莲照杭州分舵的首脑人物都集中在帐门口,等着薛破夜召见。

“明虚!”薛破夜高声叫道。

这一群人到达后,明虚早就借着治伤的名义,来到了这群人的营寨。

听到舵主叫唤,明虚在众人的注视下,屁颠屁颠的奔进了帐篷,很平静地道:“大帅,小的在。”

“你且领着乔公子取查一下眼睛,看看是否好的全了。”

明虚知道这是薛破夜有意要支开乔霆,急忙答应。

乔霆恭敬道:“谢大帅,谢明虚先生!”

薛破夜将乔霆送到帐门处,温言道:“乔兄弟,这些家伙干的事儿,别放在心上,回头我会给你出气。”

“不敢不敢。”乔霆忙道。

当下由明虚引了乔霆离开,薛破夜这才冷哼一声,将萧品石,钱宏,绿娘子,潘四郎,小灵仙和四罗汉召进了帐篷内。

……

“你们好大的胆子!”一等众人进去,薛破夜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众人看出舵主的神色是非常不好,都有些畏惧。

“大坏人,你为什么骂我们?”小灵仙眨着眼睛,很冤枉:“要不是大家去救你,你就麻烦了,你还好意思骂人?”

看着小灵仙无暇的脸庞,薛破夜叹了口气,在椅子上坐下,挥挥手:“你们都坐吧。”

众人这才有些紧张地坐下。

绿娘子媚眼含情,微微一笑,柔声道:“大帅,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啊?火旺伤身,可是要不得的。”

薛破夜瞧着这一群满脸疲态的家伙,摇了摇头,淡淡地道:“乔霆是被你们逼来的?”

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尴尬。

绿娘子妩媚一笑,终于道:“我们大队人马来雍州,这里正是兵荒马乱之地,若是没有一个借口,沿途也过不来啊。刚好那乔公子找上了我们,我们一商量,便求乔公子向官家请缨,亲自领人护送粮草前来雍州,那官府还愁粮草不安全,乔公子请缨,自然是求之不得了。”

薛破夜叹道:“求?说得好听,乔公子一脸委屈,你们求人的法子可真是妙得很。”转向萧品石,问道:“品石,这些马,都是我们马场的吗?”

萧品石急忙点头道:“是的。小潘和绿娘子都说大哥的军中缺少马匹,若是多出一些马,大哥的胜算就高了,所以……!”

“你这个实肠子。”薛破夜哭笑不得:“被这两个家伙给唰了。”

萧品石憨憨一笑,道:“大哥,要不是他们冲过去,大哥……呵呵……!”

薛破夜明白他的意思,虽然这些家伙很鲁莽,但是说到底,自己这条命,还真是这群家伙所救。

“罢了,这事儿先不说了。你们为何要来这里?”薛破夜凝视着绿娘子:“总不会是料到我会有危险,你们这群英雄好汉特意来救吧?你们知不知道,你们这次出现,对你们,对我都不是什么好事。外面可有十几万楚军……他们若是知道你们是青莲照的人,你们可想过后果?”

钱宏起身抱拳道:“舵……大帅,我们这次前来,乃是真心想帮舵主杀了明月王。弟兄们也都知道了,这么多年来,明月王欺骗杨总……杨耀,害得无数弟兄冤死……这个仇,我们一定要报……!”

“哦!”薛破夜冷笑道:“原来你们只是来报仇的。”

钱宏走到薛破夜面前,神情肃穆地跪了下去,绿娘子,潘四郎,四罗汉也纷纷上前,跪在了薛破夜的身前,每个人的神情都极是肃穆。

小灵仙和萧品石对视一眼,终究是没有跟着一起跪下。

“大帅!”钱宏肃然道:“韩……韩昌邦去过杭州,见过我们,事情的个中缘由,我们也都清楚了。杨耀不义,已不配成为我们的首脑……韩昌邦说过,无论你同不同意,日后青莲照的前途就交给你,你让我们往东,我们绝不会往西……一切全凭您的吩咐,只要你愿意……!”他微微顿了顿,确定四周不会有人偷听,才轻声道:“只要您愿意,您随时可以接任青莲照总舵主的位子。”

薛破夜神情一冷,扫视眼前这一群人,摇头道:“这个位子,我是不会坐的。”他说得极为肯定,斩钉截铁,丝毫没有可以商量的余地。

绿娘子叹了口气,道:“韩昌邦猜到你会如此,你放心,我们不会逼你。”

“韩昌邦呢?”薛破夜听绿娘子说不逼自己,心情微微舒畅一些:“他去哪里了?莫非要撂挑子不干了?”

潘四郎回道:“他已经走了,或许永远都不会回来……临走前,他亲口对我们说过,青莲照的前途,全由您做主……哪怕您让我们立刻解散……我们也必须答应!”

“老狐狸!”薛破夜心中暗骂。

不过却也不得不佩服韩昌邦的安排。

无论如何,薛破夜终归和青莲照有着斩不断的瓜葛,韩昌邦也知道,如今的青莲照,可以说是支离破碎,内忧外患,已经让青莲照成为一堆烂摊子,这个时候莫说反楚复蜀,只怕连自保也是困难的很。

这种情况下,将青莲照的前途交给薛破夜,实际上就是让薛破夜保住青莲照残余势力,至少让这些人能够活下去。

韩昌邦显然看透了薛破夜,明白薛破夜不可能让青莲照的众弟兄死在官府的手里。

只要不死,能活下去,那就算是青莲照的前途了。

薛破夜当然不可能继续发展青莲照的势力,但是要保住这群人的性命,倒也有几分把握。

“冷烟云呢?司马静伦呢?”薛破夜淡淡地道:“他们应该有担起责任的兴趣和能力。”

钱宏摇头道:“大帅,他二人也不会再出现了。韩昌邦知道,如果留下这两个人,青莲照的内争或许还会延续下去,所以韩昌邦答应过我们,这两个人,再也不会出现,韩昌邦会带着他们一起离开。”

薛破夜有些意外,沉吟片刻,终于问道:“你们真的一切听我吩咐?”

“全凭大帅吩咐!”众人一齐道。

薛破夜想了想,又问:“哪怕抛弃你们的理想?”

众人互相看了看,都露出为难的神情,毕竟青莲照成立了数百年,若说在他们的手里解散,还真是极为羞耻的事情。

可是青莲照如今面临的困境,已经不容许他们有太多的选择。

钱宏小心翼翼地道:“大帅,外面尚有十几个分舵主……他们也是如今青莲照的骨干……你看是不是让他们也进来!”

要想放弃青莲照的终极目标,即使是在如今的情势下,也需要这群人的意见达到统一。

十三名各州分舵主进来后,都极为恭敬地向薛破夜行礼,虽然薛破夜如今在青莲照的名义身份与他们相同,但是韩昌邦已经对他们有过提示,青莲照日后的前程,将取决与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决定。

或许还有部分人心中并不是如何地服气,可是在没有太多选择的情况下,让薛破夜来应对目前的困境,无疑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在楚军大营寨中举行青莲照会议,薛破夜觉得有些疯狂,好在外面那些人,足够保证这里的安全。

众人站定后,薛破夜开门见山地道:“放弃你们所谓的理想,那个几乎无法实现的理想,重新过一种新的生活,你们……愿意吗?”

青莲照一众人等黯然下去。

“大帅……没有其他路吗?”一名舵主道:“你领着我们,我们未必不能实现百年未能实现的夙愿。”

“我不会去尝试。”薛破夜很直接地拒绝了:“你们以为我是在和你们谈条件吗?很简单的选择,你们可以答应,也可不答应。如果答应,我会给你们安排新的生活,如果不答应……你们可以安全离开这里,去实现你们自己的抱负,你们放心,即使我不插手,但也决不会派人伤害你们……!”

“大帅,你……你这未免有些霸道了吧。”有人道。

薛破夜摸着鼻子,冷笑道:“霸道?我可以告诉你,真正朝廷,比我要霸道的多。我知道,你们有些人心里或许还很不服气,你们会觉得,三言两语就让延续近百年的青莲照烟消云散,这怎么可能?不错,有这种想法很正常,可是若将这样的想法当真,那真是悲剧了。”顿了顿,缓缓道:“杨耀没了,韩昌邦没了,冷烟云没了,司马静伦没了……当然,你们可以选择新的领袖,但是我想告诉你们,朝廷对青莲照的态度,已经不是一年前的态度。那个时候,朝廷只是将你们视为眼中的一粒沙子,但是如今,你们却已经成为了割伤朝廷的利刃……杨耀与明月王勾结,差点颠覆了大楚王朝,你们自己想一想,一旦西北战事结束,朝廷还会容忍青莲照好好地延续下去吗?”

所有人都在听着,有人忍不住道:“朝廷对付我们近百年了……我们不是还坚强地站着吗?”

“原因很简单,因为那个时候,朝廷内部的斗争,并没有将最大限度的精力放在你们身上,而且那个时候,你们有着比较优秀的首领。”薛破夜淡淡地道:“可是到了现在,这两个优点已经消失……青莲照与明月王的勾结,让朝廷意识到你们的潜在威胁,他们会竭尽全力剿灭你们,最重要的是……你们如今已经失去了可以带领你们继续坚强下去的领袖。”

忽地有人跪倒,泣声道:“薛舵主……你有能力领着我们走下去……!”

他话声一落,一大片人都跪了下去,对薛破夜充满了期待。

薛破夜看着这一群平日里铁骨铮铮的家伙跪在自己面前,不少人眼圈通红,甚至流出眼泪,知道他们都是在为青莲照的陨落而伤心。

薛破夜看着人群中的绿娘子,她娇媚的脸庞也是黯然无比,但却并没有说一句话。

“算了吧。”薛破夜站起身,叹了口气:“或许你们有人以为我是为了荣华富贵,抛弃了你们,可是我要对你们说的是,这绝不是你们想象的原因。原因只有一个……天下太平,百姓安居,实在用不上青莲照……不但苦了朝廷,也苦了你们自己……!”顿了顿,摇头道:“如果你们觉得我违背了帮规,又或者觉得我是一个贪恋荣华富贵之人,你们大可以现在便杀了我……你们现在有这个能力……!”

所有人都沉默着。

室内一时极为寂静,气氛也极其的诡异。

许久,终于有一人道:“大帅,韩总舵主临别之时,吩咐过我们,令我们一切全凭大帅的吩咐,当时我们也都是答应的,咱们江湖人,讲的是信字,绝不会反悔。”顿了顿,缓缓道:“不过大帅也知道,青莲照数千弟兄,也不是说散就散的,即使要散,也要拿出让人信服的东西。”

薛破夜看了那人一眼,道:“你想要我拿出什么?”

“不敢。”那人忙道:“只是恳求大帅帮我们青莲照除掉两个人,只要这两个人一除,弟兄们也就信服了。”

“谁?要除了哪两个人?”薛破夜平静地道。

他并不是想和青莲照做交易,但是他也知道,即使这些人同意解散青莲照,可是要想整个青莲照数千人全都同意,总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杨耀,明月王!”那人一字一句地道:“我青莲照落到今日,便是这两个人造成,还请大帅做主,率领我等除掉这二人。只要他们一死,死难兄弟的大仇得报,青莲照何去何从,将全凭大帅做主!”

“正是如此。”众人齐声道:“一旦大仇得报,一切全凭大帅做主。”

薛破夜听到“杨耀”的名字,忍不住向一旁的小灵仙望了一眼,只见小灵仙在听到“明月王”三字后,娇小的身躯微微颤抖,脸色变得颇有些悲伤,她抬起头,看着薛破夜,忽然跑过来,抓着薛破夜的手,还未说话,眼圈儿便红了,带着抽泣之声道:“大……大坏人,你帮我杀死明月王,好不好?你帮我好不好?他害死了我姐姐……呜呜呜……大坏人,你帮我。”

薛破夜一愣,似乎明白了什么,望向绿娘子,只见绿娘子神情黯然,微微点头,他立刻明白,想来青莲照的人,将七师妹之死,嫁祸到了明月王的头上,对小灵仙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七师妹是被达缘出卖,死在谭子清手里,这个事实并没有告诉小灵仙。

感觉到小灵仙那发自骨子里的伤心,薛破夜轻轻抚摸着小灵仙的发髻,柔声道:“小灵仙,你放心,我一定会杀死明月王,为你姐姐报仇!”心中暗叹:“这个小家伙,当时得知自己的姐姐已经死了,那是何等的伤心啊!”

见薛破夜如此说,小灵仙不由露出感激之色,而其他人也都露出了欣慰之情。

薛破夜看了众人一眼,又感慨地看着小灵仙,微一沉吟,终于道:“杨耀如今被关押在刑部大牢,只要回京,我可以交出来,任你们自己去处置。至于明月王……我想情势你们也知道,只要朝廷这一场战争取得胜利,明月王一定会死!”

“多谢大帅!”众人齐声道:“我等愿助大帅杀敌!”

薛破夜淡淡一笑,道:“你们有心出力,我自然也不会拒绝。沙场无眼,你们自己也要小心一些才是……你们还是以护粮队的身份暂时跟着大军吧,莫让楚军看出破绽……不过如今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雍州,只要你们不太过暴露,想必无事。”

“是!”

薛破夜满意地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小灵仙的香肩,柔声道:“傻丫头,先歇歇,回头陪你说话。”

小灵仙泪眼涟漪地点了点头。

“绿娘子!”薛破夜淡淡地道:“你随我来!”当先出了帐篷。

绿娘子咬着嘴唇,脸上微微泛红,终是跟着出了去。

第四三六章 【小灵仙的身世】

薛破夜和绿娘子一前一后回到了自己的帅营中,绿娘子那婀娜惹火的身材,让帅营的护卫直流口水,长时间没有靠近女人的汉子们,即使出现普通的女人也会趋之若鹜,更何况是绿娘子这样千娇百媚的佳人。

不过瞧着大帅严肃的表情,帅营兵士护卫心知这个女子非同一般,谁也不敢从脸上表现出亵渎之色,无非是在心里意淫一下而已。

“没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薛破夜淡淡地吩咐:“否则,杀无赦!”

“遵令!”帐外护卫恭敬道。

薛破夜领着绿娘子进了帐,这才长长叹了口气,道:“姐姐,将这一群人弄到这里来,也是难为你了。”

绿娘子嫣然一笑,妩媚天成,柔声道:“你这是责怪我,还是夸奖我呢?”

薛破夜倒了杯水,上前递给绿娘子,瞧她本来洁白无瑕的如玉脸庞微微发红,那是被风沙所吹,这南方的佳人,如何能适应西北这恶劣的天气,想必绿娘子一路上也吃了不少苦。

“我知道你的苦心。”薛破夜声音柔和下来:“青莲照的事情总要解决,要想解决青莲照的瓜瓜葛葛,这一群人总是要摆平的。你带着他们冒着险境前来这里……你的苦心,我是明白的。”

绿娘子在椅子上坐下,幽幽叹了口气:“你明白就好。”

“若是在其他地方谈论解散的事情,这群人还真是不好处理。”薛破夜摸着鼻子笑道:“不过在这拥有十几万大军的军营里,他们虽然不承认,其实他们的内心已经有些虚了。我听人说,任何人和动物,一旦没有了头颅,离死就不远了,青莲照如今的情势,就是这个模样。一个没有头颅的帮会,在这样的大营里和我谈判……我总能占些便宜的,想必你也是这样想的。”

“我只望你真的能给他们一个好的归宿。”绿娘子神情略显黯然。

“姐姐,这些人也都算是割据一方的首脑了,为何这般容易便被你们劝说来到这里?”薛破夜轻轻问道。

“韩昌邦其实比谁都清楚,青莲照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绿娘子幽幽道:“你大概还不知道,就在你的大军出京之后,小石……小石头已经下了旨意,重建京都府。你知道这京都府是要做什么的吗?”

“作甚?”

绿娘子苦笑着叹道:“这京都府,就是专门用来对付青莲照的。小石头那夜在万仙观见到杨耀与明月王的人勾结,想必对青莲照心生怨怒,这才准备对青莲照痛下杀手。如今青莲照群龙无首,韩昌邦更是不想卷入这场纷争,所以只能将这事儿交给你了。”顿了顿,缓缓道:“京都府如果真的用来专门对付青莲照,青莲照恐怕即将面临灭顶之灾……这些人心中也清楚这个事实。”

薛破夜摸着鼻子,微一沉吟,缓缓道:“如果说青莲照有值得我出手帮助的人,也只有杭州分舵的那些弟兄。其它各州,我本来是没有兴趣的,不过为了小石头能有个安定的江山,我可以给他们一条路走。”淡淡一笑,道:“这些人的心思,我也是知道的,如今面临困境,希望以我为屏障,保他们度过这场危机,日后很有可能东山再起,可是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真的想以我为屏障,我可以看在江湖道义的份上帮他们一帮,但是绝对不会再给他们东山再起的机会……我的话,你明白吧?”

绿娘子轻轻点头,道:“我知道你的心意。他们这次能够过来,一来是为了能够让你出手护住他们,二来也确实是想借助楚军的力量,剿灭明月王,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其实我也不算很。”薛破夜叹道:“这群家伙,已经集中了青莲照几乎所有的首脑,我虽然不敢冒江湖道义的谴责一举将他们杀掉,但是我若故意将他们编制到先锋兵团,去与西北军血战,想必也活不了多少人吧?”

绿娘子娇躯一震,看了薛破夜一眼,眼中划过深深的畏惧,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薛破夜走到绿娘子身边,轻轻拉着她的手,露出春风般的笑容,柔声道:“姐姐,你不用怕,我不会那样做……他们毕竟也是一群留着热血的汉子,也是一群有着理想的男儿,更何况,我的命,确实是他们从沙场上救下来的。”

绿娘子叹了口气,美丽的眼睛看着薛破夜棱角分明的英俊脸庞,轻轻道:“你……你变了不少……不再是杭州那个小郎君……你有时候让我感到害怕!”

“姐姐,你知道这次我最开心的是什么吗?”薛破夜柔柔地道。

绿娘子轻轻摇了摇头。

“我最开心的,是这次在青莲照与我之间,你已经开始偏向了我。”薛破夜温柔地笑着:“虽然你依旧对青莲照感情深厚,但是……你现在已经考虑我的感受了。”

绿娘子妩媚一笑,轻轻啐道:“谁在想着你的感受了,自以为是。”

她这一笑,娇媚无比,让薛破夜心中一荡。

“以前为了青莲照,我有些地方对你不住,你以后可不许放在心上。”绿娘子幽幽叹道:“你也莫怪我。”

“只要你一心有我,我又怎会怪你。”薛破夜柔声道。

薛破夜闻着绿娘子散发的幽香,这让已经许久没有尝过肉味的他有些把持不住,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对了,姐姐,小灵仙……是杨耀的女儿?”

绿娘子娇躯一震,声音有些颤抖:“你……你知道?”

薛破夜苦笑道:“看来是真的了。”

绿娘子幽幽道:“是……杨耀告诉你的?”

“恩!”薛破夜点了点头,无奈地道:“这杨耀倒是心狠,两个女儿在身边,却不去相认,让她二人以为自己都是无父无母。”

绿娘子轻声道:“杨耀素有野心,当初生下两个孩子,心中担忧日后会因为他自己连累到两个孩子,所以一出生后,便称是他捡的,是两个养女……哎,说起来,杨耀铁下心与明月王勾结,就是知道七师妹……也就是他的大女儿被官府所杀,所以有心要报复……!”

薛破夜摸着鼻子,皱着眉头:“小灵仙也真是可怜,碰上这么个父亲。”

绿娘子道:“以前我还只是私下听人说起,却不敢肯定,如今你既然说是杨耀亲口承认,那么小灵仙自然是他的女儿了。杨耀无论能不能走出刑部大狱,都是活不成了,留在大狱,不被官府杀死,他自己也迟早会自尽,一旦出来,青莲照的人也不会放过他……小灵仙此生恐怕是不能和他相认了。”

薛破夜微一沉吟,极其坚定地道:“小灵仙没有父亲,还有我这个朋友,我会好好照顾她,不会让她受到伤害的。”

绿娘子露出欣慰之色,点头道:“我知道你会这样做的……你骨子里,终究是一个好人!”

“好人?”薛破夜打量着绿娘子玲珑起伏凹凸有致的身体,脸上浮现怪异的微笑:“好人做不得,我以前做好人,不老是被姐姐你欺负吗?”

绿娘子感受他目光中的灼热,垂下头去,脸颊微红,啐道:“谁……谁欺负你了,都是……都是你欺负我……!”

“说话可要有良心啊。”薛破夜嘿嘿笑道:“你可是三番五次为了青莲照,而伤了我啊。”

“你……你方才不是说……不怪罪我吗?”绿娘子咬着嘴唇,娇艳欲滴:“你说话不算话吗?”

“我是不怪罪你。”薛破夜拉着绿娘子的手,猛力一吸气,轻声道:“好香好香……不过有些事儿若是不惩罚惩罚你,我心里消不了那口气啊。”

“你……你要如何惩罚我?”绿娘子看着薛破夜炙热的目光,似乎预感到什么,丰润的娇躯微微后缩,呼吸急促,那丰满的胸部随之上下起伏,波涛汹涌,让人欲罢不能。

薛破夜站起身,瞅了旁边的书案一眼,脸上浮现淫笑:“来,趴在案上,让我好好惩罚你。”

绿娘子咬着嘴唇,紧张起来。

薛破夜凑近绿娘子的耳朵,轻声道:“姐姐,你不听话吗?”

绿娘子瞪了薛破夜一眼,知道今日不从是不成了,缓缓站起身,走到案边,还是有些羞涩,轻轻道:“你……你要做什么?”

“趴上去!”

薛破夜的声音是那种不容拒绝的坚定。

绿娘子深吸一口气,转过身,趴在了案上,那姿势却是极其的诱惑人,一双修长笔直的美.臀和蜂腰之间,浑圆挺翘的美.臀实在让人有些受不了。

薛破夜背负双手,走到绿娘子身边,欣赏着这一具颠倒众生惊心动魄的身材,火辣性感,咽了一下口水,轻声道:“姐姐,我可要罚你了,你若是不听话,我可真要打屁股了。”

绿娘子很是紧张,这个羞人的姿势,让她禁不住轻轻摇晃,那被紧身衣勾勒出来的丰润屁股性感诱人,荡出一股臀浪。

薛破夜再也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按上了绿娘子的美.臀,引得绿娘子娇躯一阵颤抖。

第四三七章 【“惩罚”】

薛破夜的大手搭上绿娘子的美.臀,丰润紧翘,就像有一股电流,同时划过二人的身体,绿娘子娇躯轻颤,而薛破夜亦觉得说不出的爽快。

“好弟弟,你……你要欺负……欺负我吗?”绿娘子咬着嘴唇,脸上泛起红潮,这个羞人的姿势,让她很不自然。

薛破夜大手隔着薄薄的衣服,在绿娘子身上轻轻抚摸,悠然笑着,凑近绿娘子的耳畔,低声道:“姐姐,我是要惩罚你,不是欺负你。”

绿娘子闭上眼睛,脸上的潮红更浓。

薛破夜仔细地欣赏着这具性感的娇躯,心中很是赞叹,这浑圆紧翘的丰润美.臀上,却是那盈盈一握的小蛮腰,也不知道造物主是何等的鬼斧神工,造出这样优美的身体。

绿娘子的呼吸急促起来,鼻中发着“唔唔“的鼻音,显然也是极为享受,只是大帐外布满了兵士,却不好意思叫出声来。

“你胆子……你胆子真是大。”绿娘子轻轻道。

想到帐外成千上万的人,而自己竟然和这个男人在大帐里做这种事,绿娘子又是紧张,又是觉得刺激。

薛破夜那柔和的力道和熟练地揉捏技巧,让绿娘子的身体直发抖,却又感觉说不出的舒服,整个身体发烫,下面涌起阵阵春潮。

很快,绿娘子的整个上衣完全脱了下去,显露出了天下任何男人甚至是女人都不能抗拒的惊人身体,白中泛红,娇嫩异常,曲线玲珑,小蛮腰加上丰满的柔软,那是谁也无法抗拒的。

这是一个天生的尤物!

她的身形修长,毫无瑕疵,丰润如玉,仿佛洗过牛奶的凝脂,丰满的酥胸伟岸挺拔,杨柳般的细腰盈盈不足一握,美妙浑圆的香.臀高高隆起,如同一方磨盘,真个是前凸后翘,曲线起伏,看上一眼便叫人血脉喷张。

绿娘子柳眉微蹙,忽然站起身,抱着薛破夜,两团柔软紧紧贴着薛破夜的胸膛,情.欲炽热下,吻上了薛破夜的嘴唇。

薛破夜只感觉自己的口中一片唇香,钻入鼻中,深入五脏六腑,说不出的惬意。

绿娘子白皙的脸庞带着香汗,红扑扑的,水嫩水嫩的。

汗珠就像一颗又一颗晶莹易透的小珍珠,在她弹性十足滑腻无比的柔软上滚动。

薛破夜精神大振,再不犹豫,开始进行了最激动人心的冲刺。

殷红的鲜血从绿娘子的下.体流出来,薛破夜看在眼里,心里激动:“这样的美貌佳人,在这个混乱的江湖,竟然能守身如玉,真是不简单……不管如何,我以后都要好好待她。”

……

……

这一场销魂蚀骨的欢爱,在薛破夜策划的千奇百怪的姿势中,在绿娘子极尽全力的配合下,两人都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欢愉。

案子上,椅子上,地上,床榻上,到处都有二人疯狂过后留下的印迹。

直到春风数度,绿娘子已经虚弱无力,香汗淋漓,脸上的潮红浓郁无比,二人这才罢手。

云雨过后,二人相拥在床榻上,薛破夜兀自抚摸着绿娘子那如同缎子般光滑的肌肤,绿娘子更是带着满足的笑容,依偎在薛破夜的怀中。

“姐姐……!”薛破夜嘴角带着怪异的微笑,凝视着绿娘子妩媚的脸庞:“你终于成了我的女人。”

绿娘子幽幽叹道:“你……你日后能对我好吗?”

薛破夜微笑道:“我不给承诺,男人这个时候做的承诺,通常不可信……以后日子长,你会知道的。”

绿娘子抚摸着薛破夜结实的胸膛,叹道:“我二十多年来……哎,想不到最后还是被你欺负了……你要是日后对我不好……我就……!”

“就杀了我?”薛破夜眨了眨眼睛,呵呵笑道。

绿娘子摇了摇头,眼中温柔如水,柔声道:“我不杀你,你若真不要我,我会偷偷离开的,让你再也找不到我。”

薛破夜急忙紧紧抱着她,坚定地道:“我不会让你离开我……一定不会,你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逃不脱我的手掌心……你是我的女人……!”

绿娘子被他有力的抱着,竟生出无限的幸福感。

或许这个男人,真的能够善待自己吧。

“姐姐……你舒服吗?”薛破夜轻声问道。

绿娘子微微扭了扭.臀部,感觉下身还是有些肿疼,她若非习武之身,身体较好,那是万万受不了今日这连番的阵仗,柳眉微蹙,嗔怪道:“小冤家……我下面……下面有些肿疼……都怪你……!”

薛破夜嘻嘻一笑,调戏道:“好好歇息一阵就好……姐姐,我倒有个事儿问你。”

“什么?”

“你……!”薛破夜诡异一笑,凑近她耳根道:“你下面,怎么那么多水儿呢?我都被你浸湿了。”

绿娘子又羞又急,轻轻打了薛破夜一下,脸上更是羞红一片。

轻轻揉捏着绿娘子结实又肉感的屁股,薛破夜轻轻道:“好姐姐,等这场仗打完,我们就可以逍遥自在地生活着,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玩遍天下名山名水,走遍大楚江山,你说好不好?”

绿娘子眼中闪着光芒,随即淡淡一笑,道:“真的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薛破夜正色道:“拿下西北,江山大定,还有什么愁的。”

绿娘子看着自己男人坚定的眼神,幸福一笑,但很快便轻声道:“小冤家,你……你真的以为事情会那么顺利吗?”

薛破夜感觉绿娘子似乎有话要说,柔声道:“姐姐,你想说什么,你尽管说,你如今成了我的女人,就该一心为我,你有什么担忧,尽管说出来。”

绿娘子微一沉吟,终于道:“好弟弟,我说的话,你别怪我,更不要以为我是在挑拨离间。”

薛破夜听着奇怪,道:“此话怎讲?”

“我问你,一个皇帝,他最怕的是什么?”绿娘子轻声问道。

薛破夜微一沉吟,很快就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叹道:“皇帝怕的东西并不多,但最害怕的,便是能够威胁到他皇位的人和事。”

绿娘子幽幽道:“你明白就好。你自己想一想,如今你在京都的势力有多庞大?小石头登基之始,那些重要的官员可是你安排的,虽然都是保皇派,可是你想过没有,在小石头的眼中,这些人……是你的势力,而非他的势力。”

薛破夜皱起眉头,道:“他……他怎会这样想?”

“他以前是你的好徒弟,一心跟着你。”绿娘子缓缓道:“可是如今他的位置变了,他是皇帝,即使他心里依旧将你当做他的师傅,可是他处在那种位置和环境,是日久了,他会觉得,对他最重要的,是他的皇位,是他的江山。如今你在京都势力庞大,这次又统兵北伐,一旦功成,声望达到巅峰,实力会更加庞大……难道小石头会很开心?”

“小石头……会这样想?”薛破夜眉头紧蹙,这事情他从未想过,可是绿娘子三言两语,却让他生出疑惑来。

他当然清楚“功高震主”的意思,更明白一个皇帝最忌讳的,就是权臣。

而自己,似乎真的处在这个位置。

他内心深处,相信小石头对自己绝对没有敌意,但是他却不能忽视人性,如果小石头长期处在高高在上的位置,明白了权势的好处,后果会如何……!

只要是人,就很难逃过权势的诱惑。

小石头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薛破夜清楚他的个性,这个孩子忍性极强,许多事情并不表现在外面。

薛破夜静静地抱着绿娘子,脑中像放电影一样地过滤着他前世所熟知的那些历史片段,古往今来的朝堂之上,似乎没有一个权臣能有好结果。

难道小石头真的要对付我?

薛破夜很快就否定了这个念头,他和小石头出生入死,经过无数的艰险,说起来,小石头的身体里甚至留着自己施舍的血液,而小石头对自己,那也是感情深厚,若是反目成仇,可能性……哎,一个未知数吧。

薛破夜觉得自己此战若是凯旋而归,很有必要放下手中的一些权力。

“小冤家,你或许还不知道,你出征之后,京都里似乎换了几个官员,看似悄无声息,但是……我想这是小石头不想打草惊蛇吧。”绿娘子幽幽地道。

薛破夜立刻道:“那可能只是正常的调换,若是小石头现在就对我有防备之心,那是不可能的。”

“听说是岚芜卿下的命令。”

“那倒有可能。”薛破夜松了口气,可是感觉心里却怪怪的。

绿娘子叹了口气,柔嫩的小指头在薛破夜的胸口画着圈圈,轻声道:“可是岚芜卿下令,小石头该知道的,他若是没有默认,岚芜卿岂会轻易换人……。小冤家,你还是留心的好……皇帝终究是皇帝,他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或许一个人做了皇帝之后,就不能称为人了!”

薛破夜低下头,看着近在眼前的那对美眸,也看出绿娘子眼眸子深处夹含的担忧,知道这个女人是真的为自己担心了,不由颇为欣慰,迅即正色道:“你放心,这个世界上,想和我作对……我是绝对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他说到这里,不由用劲抱了抱绿娘子动人的身体,却引得绿娘子“哎唷”叫了一声,柳眉紧蹙。

“怎么了?”薛破夜有些担心。

“我……我下面疼……!”绿娘子脸上潮红一片。

想到几度疯狂过后,二人都还没有刷洗,帐内充斥着一种春.情过后的古怪味道,薛破夜急忙道:“我去弄水,你好好洗一洗。”

当即起身穿上衣服,自己出去,吩咐部下弄来一个大洗澡桶,然后他亲自搬进帐内,又亲自在浴桶里添满水,这才扶着绿娘子下水刷洗,自己情动之下,也一起洗了鸳鸯浴,中间少不得又肆意妄为一番。

外面的护卫们心知大帅在里面的勾当,都是羡慕无比,能够将那样的女人按在身下婉转承欢,大帅果然是厉害无比。

绿娘子的衣裳,经过蝴蝶丘之战,不但满是污渍,还有血迹,薛破夜令部下找来一套宽松的衣裳,先切换上。

军营没有女人的衣裳,但是穿上男人装后,绿娘子亦是俊美无比,就如一个翩翩佳公子。

站在帐外,望着渐渐黑下来的天幕,薛破夜心中满是感慨,良久,才喃喃地道:“小石头,但愿你我能善始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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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是两章,但是和谐原因,和谐了大概五千字,合作一章,看整版的进群:69615673,对不住!

第四三八章 【兵临城下】

北伐军南方面军并没有太多的休整时间,蝴蝶丘之战后的次日黄昏时分,薛破夜便接到了从宋飞那边发来军报。

宋飞自沂河下游向雍州挺进,一路上也是遇到了几次伏击,北方面军几番血战,如今只差半日路途便可抵达雍州城下,而目标,是雍州城西北二门。那边的意思,是希望薛破夜率领的南方面军能够齐头并进,同时攻到雍州城的东南二门,从而仗着强大的军势,给予西北军一个大大的震慑,趁势进行攻击。

虽然宋飞没有明说,但是薛破夜从军报的字里行间能够感觉到,北方面军这一路上的苦战一定是惨烈无比,因为向来只是简介式的军报,这一次却在字里行间透露出强烈的杀意和恨意,想必是北方面军损失不少,所以对西北军恨之入骨。

召集部下众将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楚军当夜吃饱喝足,便大军起拔,向雍州城挺进,青莲照那一干人依旧扮作护粮队,跟着大军一起挺进。

不过绿娘子自然不必再和护粮队一起行动,那一群大老爷们,身上的汗味都能让人作呕,而且护粮队所处的环境也并不好,虽然整个西北的气候是楚军极难适应的,但是薛破夜毕竟是大帅,各方面的照应都会好一些,所以给绿娘子配了一身轻盔甲,骑马跟在自己的身边,形如护卫。

羽林卫在蝴蝶丘一战,损失惨重,按照薛破夜的意思,是想派一些兵士护着西门雷藏回沂州城暂时养伤,可是已经恢复神智的西门雷藏宁死不退,没有法子,只能让明虚跟在西门雷藏身边,随时照应着,余下的六七名羽林卫,继续跟在薛破夜身边,以作护卫。

夜间行军,对于不熟悉西北地形的楚军来说,并不是很有利,若非配合宋飞的北方面军,薛破夜是不会连夜行军的,此种情况下,只能先派出大量的斥候在前面探听虚实,一来是弄清前进的道路,二来也是看看有无西北军的互动与埋伏,等到斥候反馈回来信息,大军才缓缓前行。

一些好的兆头似乎开始倾斜向楚军,至少今夜行军,还有点点星光,虽然朦胧,却能让士兵们清晰地看到自己脚下的道路。

十几万大军,分成几条长龙,在灰暗的苍穹下,铺天盖地,黑压压地一片,直向雍州城扑去。

……

薛破夜和绿娘子骑着骏马,齐头并进,穿上轻盔甲的绿娘子,看上去更是英姿飒爽,再加上初为人妇,举手投足之间,盔甲装扮根本无非掩盖她的颠倒众生的风韵,经过薛破夜的洗礼,她就像脱胎换骨一样,比之以前的惊人诱惑力,更增添了数分的妩媚。

“黎明时分,应该就可到达雍州城了。”薛破夜转头看着绿娘子,柔声道:“累不累?”

自己的男人如此温柔,对自己如此关心,绿娘子心中很是欣慰,更感到幸福,微微摇了摇头,笑道:“不累。”幽幽叹了口气,道:“这一场战争,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了。”

“姐姐,我大楚二十多万精兵,那可不是刚在泰州集结那会子的散漫之军,几番血战,已经锻炼了他们的战斗力和意志力,凭他们现在的能力,一举攻破雍州城,也并非难事。”薛破夜微笑着,看起来颇有自信:“更何况,我们还有厉害的武器,嘿嘿……!”

绿娘子并没有明白他话中的深意,只以为“厉害的武器”便是攻城部队运输的那些攻城武器,不由叹了口气,凑近过来,低声道:“小冤家,你可见过雍州城?等你真正见到雍州城,你就会知道,你们带来的这些攻城武器,未必能起多大作用。那个城……不是普通的城!”

“最强的城,依旧是城,这天下,就没有攻不破的城。”薛破夜哈哈笑道:“姐姐不要担心,到时候,你就可以见识我楚军的厉害了。”

绿娘子抬头望着天上稀稀落落的星辰,终是没有说什么。

一路挺进,当天边出现一丝曙光之时,薛破夜极目远眺,望见了前方一处极为厚重庞大的阴影。

那阴影就像笼罩了半个天幕,将一半的天空遮掩起来,就像一座连绵起伏的山,可是绝对不是山,或者说,即使是庞大的群山,似乎也没有远方那处厚重的黑影庞大。

“那是……!”薛破夜有些愕然,也没听说西北有这样庞大的“山群”啊。

绿娘子看了薛破夜一眼,苦笑道:“我的大帅,那就是你要攻打的雍州城!”

薛破夜一怔,迅即脸色变了变。

……

雍州城,大楚皇族发源之地,如今亦是当之无愧的大楚第一城,甚至是天下间最大的城池。

京都虽然是大楚的首都,权力政治的中心,但是若论及规模,比起雍州城,那还是小了一半。

雍州是大楚西北屏障,防御北胡的第一线,北胡人只要冲破阳关,将直接面对雍州城,而阳关的牢固性,显然要比雁门关差上许多。

不管是因为自身原因,还是为了防备北胡人,雍州城几十年来,一直在加固加高,明月王入驻雍州城后,雍州城的修筑工程开始达到巅峰,城墙的宽度厚度还有高度,都急剧扩大,所使用的石头,也是从昆仑山采集的大雷石,坚固异常。

所以如今耸立在楚军面前的,就像是一个庞大的洪荒怪物,给人一种遮天蔽日的感觉,那城墙的高度,远不是其它城池可以比拟。

不少将士立刻醒悟:“看来要攻雍州城,云梯已经是用不上了!”

云梯的高度,远远不及雍州城的高度,若是将云梯两截连接起来,或许能达到高度,但是云梯的承受力显然是支撑不住的。

对付这样的城池,最有可能取得效果的,或许是拼尽全力攻到城下,以虎头锤撞击城门吧。

但是临近雍州城,那巨大的城门让许多人心生疑问:“虎头锤,真的能撞开这样的城门吗?”

黑压压的楚军终于在距雍州城不到十里的地方停下,摆下了军阵,这个时候,楚军将士才看到,雍州城头,锦旗招展,西北军已经严阵以待。

杨怡君催马赶到薛破夜面前,恭敬道:“大帅,我们……是否攻击?”

薛破夜带着震惊的神色望着眼前这座雄伟壮观的巨大城池,叹了口气,道:“宋帅那边情况如何?”

“宋帅已经抵达北门,刚刚派人过来请示大帅,他建议午时对雍州城发动第一波攻击,因为那个时候,是人最疲倦的时刻,我军或能有机会。”杨怡君道:“宋帅请示大帅,是否可以实行?”

薛破夜微一沉吟,道:“午时是人最疲倦的时刻,这话倒是不错,不过……我军那时候也未必精神。”顿了顿,望着高高的雍州城头,西北军衣甲鲜明,挥手道:“不过这第一战总是要打的,你派人去告诉宋帅,就依他的意思,正午时分,合两路大军之力,强攻雍州城……恩,去吧!”

杨怡君退下之后,薛破夜这才翻身下马,在几名羽林卫的护卫下,向前走了一阵,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雍州城逼人的气势。

“奶奶的。”薛破夜忍不住骂道:“老子还真没想到,这雍州城竟然这般大……怪不得军事地图上的标记那么显眼……这可有些不好办了!”

他四周望了望,只见楚军将士大都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座城池,眼中闪烁着惊惧的神情。

是啊,这样庞大的城池,如何能够攻打下来啊!

薛破夜心知自己的将士心中一惊有了一丝畏惧,这种情绪可不能让他蔓延下去,回身走到骏马旁,飞身上马,驰到军阵之前,拔出战刀高高扬起,高声道:“我的兄弟们,你们害怕了吗?”

将士们看着自己的大帅举刀高喝,都将目光看向了他。

“你们是从血海里爬出来的勇士,你们要记着,我们无数的弟兄,就是死在他们的手里,如果是条汉子,就该给死去的弟兄报仇。或许每一个人都拥有畏惧之心,但不是今天,也许每一个人都有退缩之心,但也不是今天……今天,是勇士的日子,是拔出我们战刀,为死难弟兄报仇的日子,更是为保护我大楚子民国泰民安的日子……!”薛破夜高举战刀,神色肃穆,以劲气催动的声音远远地飘扬开去:“在这里,我们要让西北军尝尝我们刀锋的味道,在这里,我们要让西北军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天道。只要我们将他们剿灭在这里,那么我们的父母亲人,我们的兄弟姐妹便不会受到战火的侵扰……我坚信,有你们这样一群勇猛的斗士,楚军必胜!”

他说的血气上涌,慷慨激扬,将士们顿时受到感染,举起手中的大刀长枪,齐声高呼:“楚军必胜,楚军必胜!”

响亮的声音越传越广,连营的楚军将士怒吼着,地动山摇。

城头上的西北军此时也忍不住露出恐惧的神色。

第四三九章 【不可破之城】

二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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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杀之气充斥在天地之间,太阳已经升上天空,那阳光撒射下来,整个雍州城内外都沐浴在阳光之下,这温暖的阳光并没有让城内外的人们心中增添哪怕一丝温暖,都如同冬日里的寒冰,从外冷到骨子里。

阳光照耀下,锋利的枪尖耀着阴冷的光芒。

午时正,薛破夜战刀一挥,战鼓顿时“咚咚”敲响起来,很快,从雍州城的北门那边,也传来了震天的鼓响。

大战即将拉开序幕!

“大帅令,强攻城下,撞开城门,弓箭手强射守军!”杨怡君高叫道,挥舞着手中的战刀:“弟兄们,为了大楚,为了死难的弟兄们,杀啊!”

震天的怒吼中,楚军举着盾牌,挥舞着战刀,最重要的是,保护着攻城部队向前进攻。

西北军显然对于楚军的进攻没有半丝畏惧,他们有着坚固的城池,西北人暗地里称呼这座城池为“不可破之城”,在他们心中,这座城池或许天下间没有任何军队能够攻破,能够攻破这座城的可能性,除非城内的防军有了激烈的矛盾,只要他们团结一心,这绝对是“不可破之城”。

如今,雍州城的守军自然是万众一心的,他们竭尽全力的拥护着自己心目中的帝王---明月王!

……

在西北人的心中,并没有因为楚军兵临城下便产生恐慌的情绪。

他们很有经验,在明月王坐镇雍州的十几年间,这种情况虽然不多,却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只不过当初进攻的是胡人,如今却是楚军。

雁门关一线,防守严谨,牢不可破,北胡人也曾多次进行攻击,但是那一线的防守越来越顽强,胡人死伤无数,再也不似许多年前,能在雁门关进出如无物了,这固然是因为任老将军统军有方,但最重要的是,常年与北胡人打仗,北镇军已经摸清了胡人的套路,虽说正面交锋尚有不足,但是死守雁门,却是完全能够做到的。

胡人既然强攻雁门不下,欲想图霸中原,自然会将进攻点转向西北阳关。

阳关相比起雁门的规模庞大,显然是小了许多,防守的坚固性自然也是不能与雁门关相媲美,但是雍州能作为西北对胡的一线屏障,靠的就是雍州城。

胡人欲要进攻中原,突破阳关之后,必须要攻下雍州城,这是最基本的战略。

当然,他们也可以绕过雍州城,继续向东挺进,可是若弃雍州城不顾,那么一旦他们深入中原,将立刻陷入大楚军和雍州西北军的前后夹击,到了那个时候,想退都没有退路,所以从战略上说,北胡人只要拿不下雍州城,就不敢自西北挺进中原。

只是十几年来,北胡人也曾三番四次侵扰阳关,甚至有两次从阳关突破,兵临雍州城下。

固如铁桶的雍州城,让骁勇善战的北胡人徒呼奈何,他们拼尽全力对雍州城发动进攻,丢下一片又一片尸体,却从未攻破过坚固的雍州城。

当北胡人筋疲力尽死伤累累之时,雍州城甚至敢于在一个悄无声息的状态下,从城中窜出宛若天兵一样的骑士,号称沙场杀手的赤备突骑,他们可以在万军阵中,摘下胡人首领的脑袋,逼迫着胡人狼狈地撤离。

于是,西北人都知道,要想取得对雍州的胜利,即使你拿下了除雍州城以外的所有地区,那也称不上胜利,因为雍州城的精兵随时能够从城内倾巢而出,杀死覆盖在西北土地上的每一个敌人,要想真正占领雍州,只有拿下雍州城。

而雍州城,是牢不可破的!

没有最终占住沂州和青州,只是让西北军的进攻战略破灭,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楚军就取得了胜利。

即使楚军兵临城下,在所有西北人的心里,也不过是暂时性的,牢固的雍州城是楚军不可能攻破的,楚军会长时间地被拖在城外,随着时日的推进,他们的粮草会渐渐供应不上,他们的士气会一点一点地被消磨掉,他们的还要面临着西北恶劣的气候,面临着西北一些特殊的疾病,甚至还要在暗无天日的夜间面临着一些忠于明月王的地方游勇的偷袭。

只要到了一定的时候,楚军一定会慢慢地溃退,而这几十万大军,每日里消耗的物资是惊人的,一旦这支楚军主力溃退,大楚朝廷或许再也没有能力组建出一支这样规模庞大的军队,到了那个时候,一直处于守势的西北军,便可以倾巢而出,对疲软的大楚进行致命的攻击。

这样的战略意图,双方都是心知肚明的。

所以,楚军的战略目标,是一定要以最短的时间攻克雍州城,而雍州方面,那边是竭尽全力保住雍州城。

一攻一守,这是属于两军的战争艺术!

……

守军显然是备足了充分的羽箭,当楚军将士热血沸腾,向城门冲去时,漫天的箭雨就像雪花一样,从城头撒落下来。

楚军阵中,时不时地就倒下战士。

踏着同伴的尸体,在将领的呐喊声中,楚军义无反顾地冲向雍州城东门。

将士们心中也清楚,这座城池越早攻下,楚军的损失也就越轻,一旦拖下去,即使不死在西北军的手里,也会死在西北恶劣的环境之中。

虽然只是进入西北地界几日,但是已经有不少将士感到身体不适,这种情况也鲜明地提醒着将士们,如果长时间没有攻下雍州城,那么大面积的疾病会随之而来,到了那个时候,军队的医疗条件极差,恐怕会有很多人死于疾病之中。

这些疾病放在平时,或许也算不得什么大病,无非是水土不服造成的身体反常,但是若得不到精心治疗,自然会很快便转入更严重的病症。

所以他们宁可付出代价,尽快攻下城池。

呐喊声中,城头上的箭雨犀利密集,即使是最勇敢的楚军将士,也是寸步难行,越靠近城门,前进的难度就越大,城头上的投石机,掷出大块的巨石,打进冲锋的楚军军阵中,一死便是一大片,生生被巨石砸死,惨不忍睹。

逼近城门的将士们此时才清晰地看到,这一座城门,竟是惊人的巨大,如果说雍州城的城墙有京都城两个那样高,那么这座巨大的城门,就有京都城整个城墙那么高。

非但高,而且厚重。

虽然城门紧闭,看不出它的真正厚度,但是见到这浅褐色的巨大城门,大家心里都清楚,这如同的天堑一般的巨大城门,或许不是人类所能铸造出来的,应该是来自天堂的天门,又或者是来自地狱的恶魔之门。

人类站在这扇门前,显得无比的渺小,就像是站在巨人前的婴儿一般。

楚军的投石车也没有闲着,可是城墙太高,高的投石车投掷出的巨石根本达不到城墙之上,只是砸在坚固的墙壁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痕迹,如同无数的蚊子咬在人的身上,会有些许的损伤,却绝对不会致命。

巨大的雍州城,似乎正在嘲笑着进攻它的这些在它眼中犹如蚊蚁般的士兵。

北门那边,也是传来震天般的怒吼,那边的战况显然也是极其的惨烈。

这个时候,人的生命就如同秋风中的枯叶,轻飘飘地就凋谢了。

当第一撮士兵冲到城门前,城头的滚石擂木立刻无情地砸了下来,而滚烫的热油,更是毫不留情地浇洒在楚军将士们的身上,那凄惨的嚎叫,响彻天地。

当第一架虎头锤冲到城门时,城门前已经堆满了楚军的尸体,阻住了虎头锤的前进,将士们只能含着眼泪,带着满腔的怒火,以盾牌护住自己,将同伴的尸体拉到一旁,清理出一条道路,但是城头上的巨石檑木持续地落下来,不少清理尸体的将士,很快便被巨石檑木连人带盾砸的稀烂,成为新的尸体。

战况之惨烈,当真是惨绝人寰。

这就是人间炼狱!

帝国最先进的攻城武器,虎头锤,带着楚军将士无尽的仇恨,狠狠地冲击着城门,那沉闷的“咚咚”之声,证明了城门的厚度。

攻城部队很快就发现,这座城门的坚固度,比先前的预料还要强大。

因为虎头锤撞击在城门之上,除了微微的震动,却根本没有对城门起到真正的伤害作用,这城门的面皮,竟是用玄铁铸造。

……

望着楚军成片成片地倒在血泊中,薛破夜的眼皮跳动,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正在被锋利的刀子一块一块地割开,这种感觉是那么的真实,眼望着呐喊的士兵在顷刻间滚倒在地,不能动弹,他只觉得眼前就是一场梦。

转过头去看绿娘子,只见她双目泛红,也正望着自己,相视之后,神情都极黯然。

薛破夜凑近过去,轻叹道:“姐姐,你可知道,若是青莲照真的形成了庞大的势力,真的有能力反楚,那么,同样也会出现这样鲜血淋漓的一幕……战争和江湖仇杀,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绿娘子眼圈泛红,不忍去看冲杀的将士,幽幽叹道:“我明白……!”

薛破夜挺起胸,望着浴血奋战的勇士们,喃喃道:“带领这群勇士征战沙场,这是我的荣幸,能够亲历这样一场激烈的战争,是我的光荣!”

第四四零章 【痛苦的对峙】

雍州城内,天机阁。

这是雍州最高办事处,亦是明月王办公之所,平日接见部下,商讨大事,都是聚集在这里,雍州大小决策事务,大都是从这里商定发出。

天机阁共五层,宽敞雅致,身在其中,你不会感觉到这里是地处西北,宛若京都,因为阁内的许多装饰摆放,和京都那些王爷府的摆放相差无几,甚至还要讲究许多。

雍容华贵的明月王,优雅地坐在柔软的软坐上,身后花团锦簇,香气袭人,他一身浅黄色的袍子,看起来贵气逼人。

这是在天机阁的第五层,亦是整个雍州城除了城墙之外,最高的地方。

若是走到窗边,大可俯瞰整个雍州城,庞大的建筑群落尽收眼底。

天机阁内,除了明月王,尚有他的十多名臣子。

右侍郎袁天罡,与窦安道并称两大西北绝世虎将仅存的大将毛狄,这两个人是明月王座下不可或缺的核心人物,出他二人之外,其他十多人亦都是雍州的重要官员。

……

听着城外的杀声渐渐息了下来,很快便有探子来报:“禀明月王,楚军强攻东北二门不成,伤亡惨重,已经鸣金收兵!”

于是,阁内的臣子们都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事态和他们预想的差不多,“不可破之城”,那是货真价实的,楚军第一波强势攻击既然没有成功,那么对楚军来说,日后的攻击将会更加的艰难。

“大王!”大将毛狄上前恭敬道:“楚军强攻不下,势必军心已经大大受挫,我军只要死守雍州城,用不了多少时日,楚军定当自溃。”

明月王神情一直很平静,没有惊喜,没有悲伤,有的只是碧波般的宁静。

“天罡,城中的粮草能够保住多久?”明月王缓缓问道。

曾化名袁布衣,如今身为雍州右侍郎的袁天罡出奏道:“大王,大半年前,臣就开始储存粮草,如今城中的粮草充实得很,即使全城八十万人坐着吃饭,亦可支撑半年之久,如果减少普通百姓的口粮,进行合理调配,甚至能支撑十个月。”

明月王点头道:“将士们要吃饱饭,城中的百姓也要让他们吃饱饭,总不能因为照顾将士便让他们吃不饱。那些往城上搬运擂石滚木的民夫,还要加些米粮……既然有支撑半年的米粮,那已经绰绰有余,真要对峙起来,楚军恐怕是撑不了两个月……!”轻轻叹了口气:“他们还是早退的好,至少可以少死些人……本王并不想看到自己的同胞一个一个地倒下。”

“大王圣明!”众人齐声道。

“他们若是顽固不化,不知好歹想围困下去,那很快他们就知道后果了。”毛狄年近五十,但是声音依旧洪亮得很,老当益壮,自有一股慑人的霸气:“这个季节,正是寒热重症多发季节,即使是我土生土长的西北人,也要小心防范,楚军那种小鸡儿一样的身体,很快就会患上这样的病症……到了那个时候,我看他们还怎么进攻雍州城。”

“不错不错。”立刻有官员附和道:“寒热重症袭来,他们是万万抵挡不住的。那个薛破夜,但愿他也患上寒热重症,一命呜呼,这样一来,楚军势必大乱,而窦帅和左侍郎的大仇也有上天代我们报了。”

窦安道是被薛破夜亲手砍下了脑袋,而左子玄虽然是自杀,归其原因,还是薛破夜所致。此外,薛破夜用计攻下沂州,杀伤西北守军无数,致使洪韦自杀,雍州攻势战略破灭,更是导致窦安道为了避免陷入前后夹击的情势,率领数万大军游过沂河,淹死无数西北将士,这一笔笔血仇,让西北将士对于薛破夜恨彻心骨,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

所有人的脸上,浑然没有半丝担心城池被攻破的顾虑,或许在这些人的心里,也坚定地认为,雍州城,就是他妈的“不可破之城”!

“大王!”人群中出来一个身材修长的中年人,行了一礼,才缓缓道:“沙场上的征伐,不是以杀为目的,而是以制为目的。虽说楚军如今与我军敌对,但毕竟都是血肉同胞,如果只求楚军多死人,恐非善道,更是违背了大王的仁义之名。”

众人都将目光投向此人,俱都静下声来。

明月王看着这人,微笑道:“你说的不错,我们是为制,不为杀!”

“大王迟早要登基大统,若是楚军死的太多,他们的父母亲人必定对我西北怀有恨意,到了那个时候,恐怕民心不善啊。”中年人继续道:“所以臣下以为,能少伤敌却又能制敌,方是上上之策!”

皮肤如同黑炭一般的袁天罡淡淡地道:“王大人,这少伤敌又能制敌的上策,该如何实施呢?”

王大人上前一步,恭敬地向明月王道:“大王,臣愿前往敌营,劝降薛破夜,即使劝降不成,臣亦当劝说薛破夜撤军!”

四周众人都是一惊。

明月王也有些惊讶,道:“你要出去劝降他?”

“正是!”王大人正色道:“求大王恩准。”

袁天罡立刻出奏道:“大王,此计只怕行不通。那薛破夜与刘子禅感情极深,决不会背弃刘子禅投奔我们,而且窦帅和左侍郎都是因他而死,即使他想投入大王座下,只怕将士们心中不服。”

明月王温言道:“天罡说的不错,这薛破夜我是见过的,看似散漫,但是却是一个极有主见的人,而且说起来,此人也算得上阴狠角色。若说他甘愿投降,恐怕是难上加难啊。”

王大人肃然道:“大王,即使他不降,但是臣下有把握能劝服他撤军。”

“哦!”明月王微一沉吟,道:“楚军如今尚未知晓围城的苦处,一时半会未必能够劝服,以本王的意思,等上几日,待楚军将士感到围城之艰难,你再前往楚营去试一试吧。”

王大人神情变得微显黯然,但还是恭敬道:“遵令!”

明月王站起身,缓步走到窗边,俯瞰着雍州城,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感觉到,这个时候,他还真有几分君临天下的气势。

“传令下去,我西北将士,死守城池,城中百姓,不需惊慌,照常生活。”明月王平静地道:“在城头插上明月旗,这样一来,西北大地上的游勇或许能够偶尔骚扰一下楚军吧。”

……

兵临城下已过三日,楚军在中间又发动了两次大规模的攻击,但是结果却极其惨淡,丢下无数的尸体,却没有攻破哪怕一座城门。

几次激战下来,西北军的士气越来越高涨,而楚军的士气却正在迅速地消退。

虽然粮草还很充足,但是就像西北人所预料的一样,楚军将士开始出现了身体不适的状况,甚至已经有极小的一部分士兵瘫软在地上,站不起来。

薛破夜当即命令部下在大军阵后方二十里处,驻建了病营,患病的将士都安排到那里歇息,更派以明虚为首的一匹随军大夫进行诊治调理。

到第五日,患病的士兵持续增高,这让薛破夜杨怡君等人头疼不已,而且宋飞驻扎在北门的楚军也出现了相同的状况。

薛破夜亲自前往病营探视,见到士兵们一个个浑身无力,打寒颤,甚是心惊。

难道真的会出现自己一直担心的那种状况,雍州城没攻下来,楚军却坚持不住,自行溃败?

“大帅,这就是罪魁祸首!”明虚手掌中托着一只极为肥硕的蚊子:“这是西北的大蚊子,它们通常会在这个季节大量出现,身上带有病根,一旦被它咬伤一口,受不住的人,很容易就患上寒热重症……大帅,这种病,就是俗称的‘打摆子’,也算不得是天大的绝症,但是若不迅速医治,那却是有性命危险的。”

“那你速速带人医治啊?”薛破夜沉声道。

明虚神情从未有过的严肃,摇头道:“大帅,如今是在西北,正在打仗,即使我们想医治,却也没有法子,没有药材,我们只能看出病症,却无法医治病症。”

薛破夜皱眉道:“需要何种药材?”

“主要是两种药,一是苍术,二是大黄,将它们熬出甘汁,配水服用,这寒热重症便可医治八九分了。”明虚正色道:“可是这两味药,西北是不出产的,他们需要用到此药,乃是向其他地方采买过来。我们虽然也带了一些药,但大都是治伤止血的药物,却无苍术大黄这两味草药。”

薛破夜急道:“沂州那边会不会有?我们速派人去取?泰州呢,会不会有?”

明虚缓缓道:“它们都地处北方,有想必也是有的,但是不是本土所生,想必数量不会太多。而我军患者一日多过一日,所需要的药物,那是极其庞大的数目……!”

薛破夜叹了口气,道:“我现在便派人去搜罗这两味药材,你们好好医治患病的弟兄。”

又过两日,虽然派出的人马也多少取回了一些药材,但那只是杯水车薪,和患病将士的数量比起来,远远不够,就连小灵仙,也患上了疾病,绿娘子焦急地照顾着。

很快,就有士兵开始死于这种疾病了,仅仅过了一天,北门和东门两路大军,就有数十人死于这种疾病。

谁都知道,这种疾病再不压制,恐怕死的人会更多,到最后,甚至有可能病死的比战死的多上许多。

西北军和楚军已经完全处于对峙状态,而楚军的状况,也越来越糟。

不但要面临疾病的侵袭,每到半夜,更有零星的西北游勇时不时地冒着巨大的风险偷袭一下,这让楚军的士气日渐低落。

靠坐在帅营的大椅上,薛破夜脸色极为憔悴,事关数十万大军的安危,这可不是一个人的事情,薛破夜可说是面临了一生中最危急的时刻。

“我的武器怎么会没运到啊,早些打完这场仗,早些脱离这苦海啊!“薛破夜闭着眼睛,心中甚是焦急。

黄昏时分,正在思索对策的薛破夜,忽然听到帐外传来士兵的禀报:“禀大帅,雍州城派出特使,前来求见!”

第四四一章 【献策】

薛破夜的想象力不可谓不丰富,他的智慧也绝对不低,但是他却实在没有想到,这次从雍州城来的特使,竟然是一位几乎被自己遗忘的故人。

“故人求见,大帅还舍不得赏一个座吗?”特使神色平静,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薛破夜起身迎上前去,叹道:“没想到,真是没想到,杭州一别,想不到还能和王大人在这里相见?一向可好?”

这位特使,豁然是当初的杭州府尹王世贞!!

王世贞微笑道:“想见大帅,还真是困难啊,这一路行来,岗岗哨哨,里三层外三层可是被搜的精光,大帅不必担心我是来刺杀的。”

薛破夜听到这句话,心中一怔,猛地响起,这面前的王世贞,如今可不是故人,而是敌人了,伸出去的手停在半中间,微一犹豫,终于还是上前拉住了王世贞的手臂,笑道:“故人相逢,闲话家常,来来来,王大人,请坐请坐,破夜正满腹忧愁,无处倾诉呢。”

王世贞神色严肃下来,却是推让薛破夜坐下,这才走到薛破夜的身前,微微整理了一下衣裳,深深一礼,正色道:“王世贞谢过大帅当日的照顾之恩,若无大帅,王世贞的家小,势必受辱,请受我一拜!”便要跪倒,薛破夜急忙冲上前来扶住,惊道:“王大人,这是干嘛?快起来,快起来,君子之交淡如水,力所能及自当相助,这种俗套的东西还是不要了。”

王世贞正色道:“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况且大帅之恩,绝非滴水,王世贞拜上一拜,乃是最低的礼数了。”

薛破夜强行将王世贞按到座上,叹道:“王大人,如今已经不是客气的时候了。你我两军正在交锋,势如水火,王大人今日来此,想必也不是仅仅为了感谢本帅,有何见教,但说无妨……不还有句话说过,叫做两军交锋,不斩来使吗?你的安全,本帅是能保证的。”

薛破夜知道这个时候不是叙旧之时,而王世贞的到来,显然也不是前来叙旧,所以他很快从故人相见的情绪中走出来,正视当前的形势,以各自正规的身份进行交谈。

“大帅,退了吧!”王世贞竟是出人意料地开门见山,甚至连一丝废话也没有。

薛破夜不动声色,淡淡一笑,道:“退?退什么?”

“退兵!”

“原来你是来劝我退兵的。”薛破夜微笑道:“王大人,你跟着明月王并没有多久,可是脑子却好像坏了,你觉得我可能退兵吗?”

王世贞的神色也是平静无比:“本来我是来劝降的,可是我觉得依大帅的性格,成功的可能性几乎没有,而且本官对劝降大帅也没什么信心,所以本官只劝大帅退兵。大帅问我退兵可能吗?嘿嘿,当然可能。”

“哦!”薛破夜摸着鼻子,道:“说说看。”

“大帅,雍州城的坚固,你觉得如何?”

“牢不可摧,世所罕见!”薛破夜真挚地道。

“那西北军士气如何?”

“我军没能一举攻克雍州城,西北军士气正节节上升,远超我军!”

“大帅可知雍州城内的粮草可支持多久吗?”王世贞眼神此时竟然是说不出的锐利。

薛破夜的眼神更是犀利,直视王世贞,摇头道:“我不知,但是我想明月王既然敢打这一仗,准备必然充分吧?城中的粮草,至少能撑五六个月吧。”

“我告诉你,城中粮草,若是合理调配,能撑一年!”

薛破夜哈哈笑道:“这一仗,用不上一年就可决出胜负的。”

王世贞缓缓道:“请问大帅,你有信心攻破雍州城吗?”

“楚军必胜!”薛破夜面无表情地道。

他心里又何尝不知道,这雍州城的坚固,远远超出了他的想像,他现在甚至都在怀疑,即使从京都运过来那批秘密武器,是否有足够的威力攻破雍州。

“大帅的军队,应该开始流传寒热重症了吧?”王世贞淡淡地问道:“却不知是否已经有人因此病而死去?”

薛破夜心中吃惊,但保持足够的镇定,淡然道:“王大人小瞧我的勇士们了,他们个个身强体壮,西北大地,还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伤到他们。”

王世贞的目光就像利剑一般,直刺薛破夜面庞,二人四目相对,薛破夜自然不会有任何畏惧的感觉,而身为特使的王世贞,却也是一脸肃然,毫无退缩之意。

“大帅,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瞒我吗?”王世贞忽然大笑起来:“这个时节,蚊蚁在西北多如牛毛,而它们身上,带着致命的毒药,只要被它们咬伤,十有八九便要患上寒热重症。西北人都抵挡不了,更别说楚军了。我方才在大营一路走来,已经观察到,大帅部下的将士,已经有不少已经染上了寒热重症,看起来极为疲软无力,这种情况会随着时日的推进,越来越严重,战斗力也将迅速削弱……大帅难道不觉得,楚军即使士气如虹,战斗力最强的时候,也不曾攻下雍州城,若是再以疲惫之师攻城,还能有胜算吗?”

薛破夜淡然道:“兵势无常,谁也说不清,或许疾病的侵袭,会让我军更有决心攻下雍州城。”

王世贞站起身来,背负双手,沉声道:“薛大帅,别自欺欺人了。我奉了明月王的吩咐,前来劝你退兵,是要给你们一个活路,你可别不识好歹,免得二十万大军葬身在西北的漫漫黄沙之中。”

薛破夜冷笑道:“王世贞,本帅也对你明说了,雍州城不破,本帅绝不会退兵。至于你,背弃大楚,投身逆贼,甚至还有胆来做说客,你的脸皮倒是比你的胆子还要厚。”

“薛破夜,你真要顽固不化?”王世贞紧盯着薛破夜,但是他的眼眸子深处,却显出难以为人察觉的欣慰。

“王世贞,今日我便放你回去,等我攻破雍州城,到时可别怪我不念故旧之情,我是定然要将你押解回京都,交给圣上处置的。”薛破夜冷哼一声,拂袖转身,冷然道:“来人啊,送客!”

帐外的铁甲护卫立刻进营,作出请势,那是要王世贞自己离开,免得他们动手。

“薛破夜,你真不退?”王世贞厉声喝道。

薛破夜沉声道:“王世贞,你再不退下,行不行老子割了你舌头。两军交阵,不斩来使,可没说不能割了使臣的舌头。”

两名护卫走上前去,一左一右,便要拖出王世贞。

……

“滚开!”王世贞奋力推开二人,神情肃然起来,沉声道:“薛大帅,你让他们退下,我有话要说。”

“你还要说什么?”薛破夜头也不回,淡淡问道。

王世贞左右看了看,道:“我只问你,你还想不想攻破雍州城?若是想,速速让他们退下去,否则,在下只好告辞。”

薛破夜听他话出有因,微一沉吟,挥手道:“你们先下去。”

待护卫下去后,薛破夜缓缓转过身来,皱着眉头,略带几分疑惑望着王世贞,问道:“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王世贞再不多言,径自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个卷轴来,走到案边,打了开来,薛破夜凝神一看,却是一幅地图。

“这是……?”薛破夜靠近过来,注视着地图,很是惊讶地疑惑道:“这是什么?”

王世贞神情严肃,低声道:“大帅,如今对大军来说,最重要的,乃是防范和治愈这寒热重症,否则大军的战斗力将会急剧下降,到了最后,西北军倾巢而出,朝廷二十万大军,恐怕是难以抵挡的。”指着地图上的一处记号道:“大帅看这里,距此往西不过四十里地,有一处乱岗,人迹罕至,地势凶险,那里有甚多地穴,我在其中的十处地穴外面已经做好了标记,乃是以锥形巨石为记,大帅要记住,这些地穴下面,备有大量的苍术大黄,都是用来治愈寒热重症的草药。除此之外,我还准备了荀草,大帅派人取回来后,以大锅熬汁,分发给尚未受到感染的将士,只需涂抹少许在身上,那蚊蚁便不会咬人,切记切记。”

薛破夜张口结舌,不敢置信。

“大帅不要奇怪,下官自来雍州后,便想到会有今日一战,所以暗地里备足了这些药物,怕的就是我军受疾病所困。”王世贞正色道。

薛破夜激动万分,正想说些什么,王世贞已经摆手道:“大帅听我说完。”他手指又指向另一处,道:“大帅再看这里。”

薛破夜只见这个标记是一条细细的黑线,从雍州城直往城头方向延伸,皱眉道:“这里又是何处?”

“这表面看来,只是很普通的黄沙之地,在雍州城东面,乍一看去,不知底细的人,绝不会看出问题。”王世贞神情肃穆道:“但是却没有几人知道,这黄沙之下,却是雍州城的血脉!”

“雍州城的血脉?”薛破夜有些听不懂。

幸好王世贞已经解释道:“雍州城所用的水源,便是从这黄沙下面流进雍州城的。”

薛破夜猛地惊道:“这……这是真的?”

他郁闷的心结,猛地敞开来,得知这个地方是雍州城的地下水源,一万种可能和一千种计划直冲向薛破夜的脑门子,本来已经破灭的攻城计划,在这一刻豁然开朗起来。

“雍州城经过几十年的加固修整,号称‘不可破之城’,个中是很有道理的,所以大帅若想强攻拿下城池,只怕是难上加难。”王世贞缓缓道:“如此一来,大帅只能想想其他法子,逼迫西北军出战了。这地下水源的方位大帅既然得知,便有两种法子可以试用,一正一邪,就不知大帅愿取何道了。”

薛破夜忙道:“王……先生指点!”

王世贞道:“正者,大帅可派人摸清地下水道的线路,尔后堵截起来,这样一来,雍州城内势必缺水,无水便不可活,无奈之下,西北军只能出城迎战,那个时候,依朝廷大军的势力,是有七分胜算的,但要剿灭西北军,想必也是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薛破夜点头道:“不错,西北军骁勇善战,人数虽处下风,战斗力却是弱不了多少,要完全剿灭,让他们屈服,我军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大帅若是想让部下少些损伤,那还有一招邪棋!”王世贞叹了口气,摇头苦笑道:“大帅若是在地下水道中投毒,城内守军必不知道,一旦饮用了有毒的水,城中必定死伤惨重,到那时,大帅挥军强攻,也是有几分把握的。”

薛破夜皱起眉头,微一沉吟,也叹了口气:“这可是损阴德的事儿啊。”

王世贞恭敬道:“大帅所言甚是,这邪道,还是不用的好,宁可将士浴血争杀,在沙场上见真招,也不必出此下策。”顿了顿,轻声道:“勇士,宁可战死沙场,亦不愿死得不明不白啊。”

得到王世贞如此指点,薛破夜满腔的烦闷尽去,这才明白,王世贞今日前来所谓的“劝退”是假,真正用意乃是前来献策,他先前那番言语,显然是想试探薛破夜攻城的决心了,看出薛破夜态度坚决,这才安心献策。

“先生!”薛破夜整了整衣裳,恭敬一礼:“先生身居狼穴,却原来是一心为了朝廷,破也代圣上,代大楚,代二十万将士谢过先生!”

王世贞后退数步,凄然一笑,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来,道:“这把匕首是当初我从杭州进京受审时便带在身上的,一直不曾离身,想不到今日终于能用上了。”

薛破夜奇道:“先生,你……!”

话没说完,却见王世贞已经闭上眼睛,右手抬起,手中的匕首竟然直刺他自己的心脏,薛破夜惊叫抢过去,却已经来不及,“噗”的一声,匕首已经深没入王世贞的心脏之中。

第四四二章 【地下水道】

王世贞身躯即将倒下之时,薛破夜终于抢到他的身边,从后扶住他,很是悲伤,却又万分不解地道:“王大人,你……你这是干什么?为何要自寻短见?”

殷红的鲜血已经映透王世贞的前胸衣襟,他面上的表情,没有痛苦,反而是满脸的解脱。

“弃大楚投……投明月王……大不忠……!”王世贞呼吸虚弱下来,很是无力,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即投明……明月王,却又背……背主助敌……是为大不义……不忠不义之……之人无颜苟活……!”

薛破夜看着这个“不忠不义”的王世贞,无比的震惊,此人这次前来,已经是抱了必死之心。

“你的家人……?”薛破夜皱起眉头,王世贞这一死,他身在城内的家小将如何处置?

王世贞撑着最后的气息道:“明……明月王非……非卑鄙之人……不会为难……我的家人……!”微微挣扎,道:“破城……破城之后……可抚民……不可杀民……!”吐出最后一口气,就此死在了薛破夜的怀里。

薛破夜有些发呆地扶着王世贞的尸体,直到尸体渐渐发沉,他才反应过来。

“不忠不义?”薛破夜叹了口气,喃喃道:“王大人,若论起忠义,只怕天下间没有几人能够与你相比了。”

……

王世贞的遗体被薛破夜令人妥善安置起来,他虽委身明月王部下,但临死前,还是一心为了大楚,所以薛破夜觉得,有必要在凯旋之后,将这样一个人物的遗体运回京都,让楚国的人们知道这个人的事迹。

或许西北人会从心底里怨恨这样一个人,但是毫无疑问,战争一旦胜利,楚国的人们会铭记这样一个人。

几员心腹部将聚拢在帅营的案前。

“杨将军,这个乱岗,你可帅两千人赶着车子前往,找寻那些做有标记的地穴,取出药材,务必要小心谨慎,这些可都是救命的药,万万不可有失,否则……军法从事!”薛破夜沉声道。

杨怡君肃然道:“大帅放心,若是有失,末将提头来见。”领令而去。

“叶天翔!”薛破夜叫过叶天翔,吩咐道:“你速选三百精兵,要身强力壮,带上铁锹,随我去探看地形。”

“遵令!”

“余下众将,坚守岗位,严明军规,不可让军心浮动。”

“遵令!”

……

薛破夜率领三百块骑,按照地图上的标示,终于找到了那片表面看上去没有任何异样的沙地。

其实说没有任何异样,也颇有些不准确,似乎有意无意地,这一片区域的黄沙,显然比其它地方还要厚,只是这样的情况在西北大地并不显眼而已。

今天的风沙比平常似乎猛烈了不少,半空中甚至漂浮着细细的沙粒,打在人的脸上和身上,虽然并不会觉得很疼痛,但是却也让人很有些不舒服,最让人受不了的,乃是这些细沙会在不知不觉钻入战甲之中,时间长了,这些沙粒就会紧贴肌肤,随着人的活动,与肌肉摩擦着,引起皮肤的受伤。

薛破夜翻身下马,叶天翔也领着众兵士下了马来。

踩踏在厚厚的黄沙之上,薛破夜知道,依照图上的指示,自己的脚下,便是通向雍州城的地下水路了,而这条水路,乃是从沂河流淌过来,雍州城的人们,喝的是沂河的水。

“挖开!”薛破夜指着沙地道。

士兵们纷纷取出铁锹,在薛破夜指点的地方开始挖掘。

叶天翔也拉过一把铁锹,挖了几下,忽然指着两人道:“你们四周巡看一下,看看有没有西北游勇,若有情况,速来通知大帅!”

那两人即可领命而去。

薛破夜倒也不担心游勇伏击,这三百来人都是精锐之士,作战勇猛,而且都有纵横如电的骏马,那些西北散兵游勇通常情况下都是一小撮一小撮的,人数都不会超过两三百,正面相斗,西北人再剽悍,也不可能是这三百正规楚军的敌手,即使对方数目多了,也完全可以骑马撤退,毕竟那些散落在雍州城外的游勇,可比不得真正的西北铁骑,他们的马匹可是少得很。

不过叶天翔派人四周巡看,倒也不失明智。

若是西北游勇探知这些楚军是来破坏雍州城的地下水道,想必会倾尽全力来保护吧。

刨了半日,已经刨开一个大坑,两边堆起了小山似的沙堆,却依旧没有看到水源,薛破夜皱眉凝视,等着水源的出现。

兵士们心中也知道这里若是真有地下水道的意义,所以虽然浑身冒汗,却依旧不遗余力地刨着,刨着……!

“大帅!”叶天翔忽地惊叫道:“你……你看!”

薛破夜立刻冲过去,只见挖了近三米深的大坑中,豁然出现了异样的东西。

黄沙下面的土层中,出现了以泥石烧制成功的硬石。

“继续挖!”薛破夜兴奋起来。

士兵们更是兴奋,加大了挖掘的力度,又挖了一个多时辰,下面的状况终于显露了出来。

这下面,真的有一条地下水道,而水道是以硬石铸成了圆筒形,乃是一条巨大的石管,石管的制作极为讲究。

薛破夜接过一把铁锹,猛地砸在石管上,“呛”的一声,石管被砸的石屑四散,却没有破开。

“这东西还真是厚实,里面便是水源了。”薛破夜很肯定地道:“这石管想必是从沂河河底便开始疏通,一直通到雍州城……好几百里的路,这工*是浩大啊。”

薛破夜此时真是由衷地赞叹古代人民的智慧和技术。

石管极粗,若单以宽度容量计算,能够容纳三四头牛,可见其庞大,数百里地,都是以这样的石管输送水源,这可说是极为精巧的工程。

这石管的质量在这个时代而言,自然也是巅峰之作了,试想数百里的管道,若是石管没有足够的坚固度,一旦破损,很容易就被黄沙渗透进去,这样一来,用不了多久,管道便会被阻塞。

“大帅,这……这样的工程,西北人未必能够做出来!”叶天翔满脸惊叹:“我看十有八九是机关城的公孙家族出面策划的。”

薛破夜立刻点头道:“不错,我想也是,这样的本事,想必也只有机关城的公孙家能够做到。”心中对于公孙家族升起无比的敬意,不管公孙家族是否帮助明月王,但是他们这种巧夺天工移山倒海的能力,还真是独步天下,这样的技力,甚至可以说已经超越了时代,心中暗叹:“若是公孙家出来为百姓谋福,只怕老百姓的日子会更好过了。”

薛破夜举起铁锹,劲气灌入手臂,对着石管再次击下去,“呛呛”之声震耳欲聋,石管上的石屑大块大块溅开,虽然使用了劲气,石管一时半会依旧没有被砸开铁锹的锹头都被砸卷,薛破夜连续砸卷三个锹头,到第四个锹头,听到“咔嚓”一声,终是将坚固无比的石管砸开了一个窟窿,顿时喷出一股水来。

士兵们发出一阵欢呼,薛破夜亦是欣喜万分。

这喷出来的清泉只是短短片刻,并没有像喷泉一样一直喷发,众人探头去看,只见石管里满是清水,正自东向西哗哗流动。

“大帅,这是天灭西北军,雍州城指日可破了!”叶天翔兴奋地攥起拳头。

薛破夜攥着拳头,望着西边那座如同恶魔般矗立在苍茫大地的雍州城,喃喃道:“明月王,看你还能撑多久!”

……

……

雍州城内,天机阁五层。

这里除了拥有举行会议的大客厅外,还有一处极为雅致的小厅,谁都知道,这间小厅,整个天下间,只有明月王可以进去,即使是明月王最亲近的人,也不知道这间小厅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

其实这间小厅的摆设极其简单,除了一张大椅子和一副正对大椅子挂在墙上的画像,便再无其它的东西。

明月王此时便坐在大椅子上,怔怔地看着挂在墙上的画像。

画像上,画的是一个窈窕的女子,如果有人见过京都那位如今的太后韩敏,一定会立刻认出来,因为画像上的女人与韩敏实在太像,除了那惟妙惟肖的面孔,就连韩敏那种妩媚的动作,勾勒的也是活灵活现。

“敏儿,京都一别,也不知何时能够再见了。”明月王声音柔和,就像面对的是韩敏的真人一样,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你知道,为了你,我打了这一仗,牺牲了我无数西北的儿郎……曾经亏欠你的,我将补偿给你!”

他当然不知道,京都皇宫御花园的一场阴谋,已经让他深爱的女人香消玉殒。

“那一年,我就那样突然遇上了你,你那天穿着水绿色的裙子,笑起来,就像一朵出水芙蓉,从那个时候起,我就知道,我这一辈子,就算是毁在了你的手里。”明月王就像在悄悄诉说着故事一样:“为了能和你相知相爱,我让南风给你穿过了多少封信,哎……恐怕那些信你早已毁了……!”

“你知道,我不愿意和人去争太多的东西,我们皇家子弟,无论争什么东西,都会有人流血……我这一辈子,最不喜欢看到的,就是鲜血。”

“所以,我退出了皇位之争,甚至……甚至连你,我也不愿和他去争……!”明月王轻轻叹息着:“我知道我欠你很多,我也知道,德庆一死,你在宫里的地位将会一落千丈,没有人会保护你……我想补偿你,我想保护你……可是,看到那些昔日还鲜活的西北子弟如今一个一个地倒在血泊中,你知道我的心里有多疼吗?我就像死了自己的兄弟,死了自己的孩子一样伤痛……!”

“他们本该将手中的战刀砍向胡人,即使死在与胡人的战场上,他们也会死而无憾,也会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可是如今,他们面对的是与他们血脉相连的同胞……朝廷的军队,死伤无数,我何尝不心疼,他们又何尝不是我皇家的子民……但是为了你,他们在流血,为了补偿你,我只能狠下着心,等到我死后,再去地狱为他们的死而赎罪吧。”

他诉说着,幽静而温柔。

但是他很快也听到,在小厅的外面,已经有人在等候。

谁都知道,明月王如果在小厅之中,即使天塌下来,那也不许打扰。

不过明月王深知如今的形势,外面大军兵临城下,此时有人等候接见,通常都是极为紧急的事情,所以他没有耽搁多久,便出了小厅,来到了正厅,看着正在等候的袁天罡,问道:“出了何事?”

袁天罡的神情,已经显示出事情的麻烦。

“大王,楚军……楚军调动一万人马,囤积在了金沙地一带。”

明月王何等聪慧,立刻明白了袁天罡话中的意思,神色微变,眉头蹙起:“你是说……他们找到了地下水道?”

袁天罡神情凝重地点头:“如今城西的柳子湖已经没有水源补充,从大水道分出的各支小水管,也已经不通水了,楚军已经截断了地下水道。”

明月王缓缓坐下,没有惊慌,微一沉吟,才平静地道:“薛破夜果然不是普通角色,这一着棋,竟也被他想到了。”

“大王,以臣之见,想必是王世贞已经出卖了我们,背叛了大王。”袁天罡眼中微显怒色:“此人在我雍州一年多,想不到我们却是养虎为患……!”他跪倒下去,自责道:“臣当初是见他甚有治理才干,又被朝廷所弃,所以想收到雍州,为大王所用,却……却想不到酿成今日巨祸,此人包藏祸心已久,臣下却不能辨识,当真是罪该万死,求大王降罪!”

明月王站起身来,亲手扶起袁天罡,温言道:“天罡,你心意是好的,为我招揽人才,我岂能怪你?人心隔肚皮,谁又真的能够看透人心,你看不出王世贞的虚实,也算不得是什么罪责。不过王世贞这人……看来还是个忠臣!”

“忠臣?”

“到了雍州,依然不忘尽忠朝廷,也算是难得。”明月王轻叹道。

“大王,一等他回城内,臣下必定会严惩!”袁天罡道。

明月王淡淡一笑,摇头道:“他不会回来了。昨日出城,今日未归,若地下水道的秘密真是他透漏出去,如今他恐怕已经死了。”

“死了?”袁天罡有些吃惊:“他有功薛破夜,薛破夜难道还会杀他?”

“薛破夜不会杀他,他自己会杀死自己。”明月王回到座中坐下,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缓缓道:“王世贞背朝廷而投我,有不忠之嫌,如今又背我助敌,更有不义之嫌,此人将忠义看得极重,如今忠义皆不全,对他来说,想必是无颜存活于世了……哎,这又何必!”

“王世贞啊王世贞!”袁天罡也不由摇起头来。

“他的家人,要好生照顾,毕竟是忠烈之后。”明月王平静地道:“水源被断,只得吩咐将士们在城中掘井,地下虽然水不多,但总是有些的……再传令下去,城中上下人等,无论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水源开始按人头配发,谁要是浪费水……杀无赦!”

“是!”

明月王靠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喃喃道:“薛破夜啊薛破夜,莫非以为断我水源,便可胜我?城不破,你就撑不了多久,让我们比比耐性吧……西北人的耐心,可是天下无双啊!”

第四四三章 【神器】

薛破夜坐在床榻边,喂着小灵仙喝完刚刚熬出来的药汁,才将药碗递给一旁的绿娘子,向小灵仙温言道:“小家伙,喝了这个药,你的病很快就好了,就能下地走动了。”

小灵仙平日里灿烂的脸庞如今已是憔悴不少,在薛破夜的帮助下躺了下去,颇为虚弱地道:“大坏人,我……我会不会死?前……前几天已经有好多人生了我这样的病,都……都死了呀……!”

“瞎说什么呢。”薛破夜故作不悦道:“你刚刚服下的药,那可是治病的灵丹妙药,一下肚子,保证你明天就会好。”看着小灵仙憔悴的样子,薛破夜心头很是不好受,这个小家伙如今是举目无亲,虽说青莲照的人也将小灵仙当成自家人,可是那些江湖中人,毕竟无法给予小灵仙真正的温暖,看来日后还是要自己悉心照顾才是,深受轻轻抚摸着小灵仙的头发,柔声道:“你知道,我说话向来是言而有信,我说你能好,你就能好,要是好不了,我可就是说谎话的大坏蛋了。”

“你……你本来就是大坏蛋!”小灵仙露出笑容来。

“哦!”薛破夜故作正经:“你敢说我是大坏蛋?我可是大元帅,你这样说我,我可是能打你屁股的,你怕不怕?”

绿娘子在旁听到“打屁股”三字,想到薛破夜与自己欢爱时,也曾做过这样的事情,不由脸梢一热,心道:“这个小冤家,说话没个把门,和小灵仙也这般调笑,哎……!”

小灵仙虽然身体无力,但还是瞪了薛破夜一眼,道:“你敢打我屁股,我就咬你。”

“你是小狗吗?”薛破夜撇撇嘴:“这么喜欢咬人。”

“你才是小狗呢!”小灵仙立刻反击。

“好好好,我是小狗,那你是小猪行了吧。”薛破夜无奈地道。

“我也不是小猪,你才是小猪呢。”小灵仙来了兴致:“你还是小狼,小羊,小鸡,小鸭……!”

“小灵仙!”薛破夜神色郑重地道:“你千万不要骂我是鸭子,这……这个不好!”

小灵仙岂会怕他,立刻道:“你就是鸭子,还是好丑的鸭子,鸭子,鸭子,嘎嘎嘎!”竟然学起鸭叫来。

薛破夜哭笑不得,幸好绿娘子已经过来,帮小灵仙盖上被子,柔声道:“小灵仙,不要和他闹,你刚服了药,好好歇息,说不定一觉醒来,身上的病就好了呢,来,乖,睡觉吧。”

小灵仙倒也极听绿娘子的话,向薛破夜做了一个鬼脸,便闭上眼睛休息。

薛破夜松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到帐门处,微微掀开,外面已经昏暗下来,又一天过去,这西北的夜晚,风沙凌烈,寒气袭人,与白天的温度比起来,相差几多。

为了防止西北的大风吹起帐篷,楚军的帐篷都搭建的极为坚固,以重石拉线。

“那些药够用吗?”身后传来绿娘子柔和的声音。

薛破夜拉过绿娘子的手,轻轻拥在怀里,柔声道:“王世贞收藏了几十车的药材,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但也真是亏了他。这药材已经交给了明虚,他确定药材足够应付寒热重症了,想必没有什么问题。”

“那就好。”被薛破夜抱在温暖的怀里,绿娘子感到心中一阵踏实,享受着自己男人的爱抚,幽幽道:“小冤家,若是日后能一直在你的怀里,那该多好。”

薛破夜在绿娘子光滑雪白的脸庞亲了一口,柔声道:“姐姐,莫非你还想跑了不成?这一生,你是逃不开我的怀抱的。”

绿娘子轻声道:“你家里大老婆小老婆都在虎视眈眈地看着你,你和我……!”

薛破夜知道她的意思。

这个时代,毕竟是封建时期,虽然男人三妻四妾很平常,但是根据入门先后,女人们的地位也是不同的,如今来说,萧素贞可算是正妻,月竹的地位是要低一些的,若是再娶绿娘子进门,绿娘子的地位比她二人又低了,所以绿娘子不得不担心若是真的过门之后,薛破夜家中现有的二妻是否会从心里接纳自己。

萧素贞出自名门,端庄高贵,月竹亦是温柔可人,绿娘子生得一副颠倒众生的妩媚样容,不明底细的人若是只看绿娘子的表面,定义为她是一个风骚的狐狸精式人物,以萧素贞和月竹的心性,也不知能否和这个“狐狸精”和睦相处。

“姐姐,这些尘世的凡俗礼节,你不许放在心上。我家里的妻子,是我深爱的女人,而你,也是我的心肝宝贝,你们少了谁,我都会很痛苦。”薛破夜握紧绿娘子的手:“你放心,在我的心里,没有谁轻谁重,我会深深爱着你们每一个人,好好照顾你们每一个人。”

绿娘子微微点头,道:“我知道你是真心待我好,只要你心中有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二人再不说话,感受着这股宁静而温馨的气氛。

……

这一夜,薛破夜与绿娘子在帅营中颠.鸾倒.凤自不必说,云收雨散,二人紧紧相拥。

“姐姐,你真好。”感受着绿娘子娇躯惊人的弹性和光滑,薛破夜由衷道,和绿娘子在一起,比起较为羞涩的家中二妻,绿娘子更放得开,配合的也更默契,这让二人更是深深享受着欢爱之中的乐趣。

“你也……也很厉害。”绿娘子满脸甜蜜,娇容妩媚。

薛破夜非常清楚,肉.欲的交融,是男女情爱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如果肉.欲结合不和谐,实际上已经代表着男女情爱之间出现了巨大的隔膜。

抚摸着绿娘子光滑的背脊,顺手又摸到她那肉感弹性的香.臀,轻轻揉.捏,惬意无比。

“小冤家,你……你日后准备如何安顿青莲照那群人?”绿娘子轻声问道。

薛破夜沉吟着,片刻之后,才缓缓道:“他们若真想好好活下去,就一定要解散,丢掉他们的理想……你放心,对于真正想重新生活的人,我会给他们安排好的去处。”

“难为你了!”绿娘子将自己的脸庞贴在薛破夜的胸膛上,柔声道。

一阵沉默后,绿娘子又问:“想出攻城的法子了吗?我看将士们的士气一天比一天低落,再不想出法子,恐怕会出乱子的。”

薛破夜笑道:“断了城里的水源,我们的日子虽然不好过,明月王他们也不见得好过。姐姐放心,我要的神器,这两天也应该到了,神器一到,倒是要让明月王和西北军见识一些我楚军的厉害。”

“神器?”绿娘子奇道:“什么神器?”

“有两件神器。”薛破夜嘻嘻笑着,手儿已经攀上绿娘子硕美的胸部:“一件是攻城神器,到了你就知道。”附耳过去,低声道:“还有一件神器,就在我身上,用来调治你的。”

绿娘子一怔,迅即明白话中的荡意,轻啐了一口。

“来,让我这件神器大展神威吧。”薛破夜哈哈大笑,翻身压上了绿娘子雪白的身体,新一轮的冲刺再次开始。

……

一夜春风,到得凌晨时分,帐外有人禀道:“大帅,大帅,京都有人来了!”

这声音将刚刚入睡的薛破夜吵醒,急忙起身,为绿娘子盖好被子,柔声道:“姐姐,你先歇着,我出去看看。”在绿娘子额头亲了一口,这才穿上盔甲,整理齐全,这才佩刀出门,只见杨怡君正候在帐外。

薛破夜立刻问道:“京都来人?是谁?”

“我问过,是鲁工营的人,两千多甲士从京都护着他们过来,带了二十大车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不过看样子很沉,车轮子陷得很深。”杨怡君禀道。

“是我的神器到了。”薛破夜欢呼起来,兴奋无比。

杨怡君见大帅如此模样,不由一愣,守护在帅营旁边的护卫也是惊讶得很,这阵子只见到大帅满腹心事的样子,这般欢悦,还真是少见。

“大帅,你……!”杨怡君有些担忧地看着大帅,莫非这阵子压力太大,大帅刚刚睡醒,还沉寂在梦中。

他口口声声说“神器”,莫不是梦里梦到的?

“快带我去。”薛破夜拉着杨怡君的手:“他们现在在哪里?”

“如今安顿在后营。”杨怡君忙道。

当下二人乘马飞驰到后军行营,这里是攻城部队的营地,处于大军的后方,多得是稀奇古怪庞大无比的攻城武器。

见到大帅前来,营官急忙上前行礼。

薛破夜也不多说,直让领着去看京都鲁工营来人,于是在营官带领下,来到一处比较空旷的地方,这里已经停满了二十多辆大车,每一辆大车都是以两匹极为强壮的骏马共同拉动,由此可见,车上的东西还真不是一般的沉重。

薛破夜一眼就看到正在一旁歇息的小苏棍和加图索,更有一人抽着旱烟,不是巧手张又是谁。

“大帅!”小苏棍贼兮兮的眼睛,一眼也瞧见了薛破夜,急忙迎上前来,加图索和巧手张急忙跟在了后面,三人到得薛破夜身前,一齐跪倒:“草民参见大帅。”

薛破夜呵呵笑道:“都起来吧,辛苦你们了。”上前亲自扶起巧手张,带着几分敬意道:“先生请起,这一次可全靠你了。”

巧手张微笑道:“大帅怎知我们会一定成功?”

薛破夜笑道:“有先生出马,本帅就没有不信的,先生巧夺天工,这巧手张的外号可不是虚的,我曾亲眼见识过。”

巧手张叹道:“若说巧夺天工,大帅才是当之无愧。这样的玩意,经能被大帅设想出来,草民实在是钦佩万分啊。大帅放心,这些东西,我都是完全遵循你的嘱咐和你交给我的图纸,细心琢磨出来,也曾试过,算是大功告成了。”

“好好好!”薛破夜微笑拍手。

巧手张领着薛破夜来到大车旁,只见二十多驾大马车都被厚厚的帆布盖着,巧手张指着一辆车子道:“掀开了。”

几名兵士立刻上前割断绳索,拉开了帆布。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车上的东西,满脸疑惑。

车子上,是一座巨大的铁管,冰冷油亮,乍一看去,就像一支大型的烟管一样,对于这样的玩意,*的楚国人,只能满腹疑惑。

薛破夜上前抚摸着铁管,这是自己一直以来有心要研制成功的“土炮”。

说是“土炮”,还真是土,比起后来的炮管,这样的土炮实在太过简陋。无论从炮管密度的精确性,长短的合理性,都存在着巨大的问题。

但是薛破夜明白,在这个时代,能够出现这样一种新式武器,可以说是生产力的巨大飞跃。

“总共十座炮管。”巧手张道:“余下的十三车,装的都是炮弹,共有一百三十枚炮弹,京都还在继续制作炮弹,若有必要,接下来一个月应该还能制出百枚炮弹。”

这“炮管”和“炮弹”的称呼,自然也是薛破夜所取。

“先生,这样吧,先试一炮吧,让本帅见识一下威力。”薛破夜很是期待。

在众将士的惊讶目光中,炮管抬下车子,在空处架好,炮管对着远处的空旷沙地。

小苏棍麻利地装好黑色圆球一样的炮弹,燃起火把,递给薛破夜道:“大帅,这第一炮,当由您亲自来试。”

薛破夜接过火把,笑道:“好,本帅就来打这第一炮。”左右看了看,只见众人的眼光都怔怔地盯在炮管上,心道:“等一下子,你们可要惊出一身汗来!”

火把点上药引,“丝丝”的的火星迅速在药引上蔓延。

“砰!”

一声巨响,所有人在听到这一声剧烈的响声后,便看到远处的黄沙地黄沙纷飞,出现了一处巨大的深坑。

“保护大帅!”杨怡君高喝一声,拔出佩刀,护在薛破夜身边:“敌人有埋伏!”

士兵们立刻戒备起来,“呛呛呛”拔出刀来,护在薛破夜四周,四处张望,寻找着敌踪。

一名挺机灵的部将道:“大帅,将军,这……这只怕不是敌军偷袭,末将以为……以为是天雷。”他很有经验地指着面沙地那深深的坑洼道:“大帅,将军请看,那深坑不是人力所能为,想必是天雷下打,击出了这样的坑洼。”

“不错不错,定是天雷了。”顿时有将士符合。

那深深的坑洼,在众人的眼中,凭借人力,可不能瞬间做到,除非是传说中的绝顶武者,可是那些绝顶武者,恐怕是没有兴趣来到这苍廖的西北吧。

众将士议论纷纷,薛破夜却苦笑着叹道:“都别胡乱猜疑了,这是大炮打出来的。”向巧手张道:“先生,劳烦你给他们讲一讲。”自己却缓步走到了坑洼前。

薛破夜并没有因为试炮的成功而高兴,相反,他对大炮打出来的效果,相当不满意。

这土炮的威力,在这个时代来说,绝对是震撼人心了,若是往敌阵轰上几炮,也绝对能够造成致命的杀伤力,但是和薛破夜所知的真正大炮威力比起来,那可是云泥之别了。

从某种角度来说,土炮所造成的伤害,比薛破夜所熟知的清代巨炮威力,起码要小了六成,最为重要的是,这土炮的攻击距离竟然不到两公里,相比后世那些动辄几十里几百里甚至是千里的远程导弹,也不知道落后到何种地步了。

但是有一点他十分清楚,如今的技术手段,达到这个程度恐怕是极限了,如果还要继续增强土炮的威力,那却要花费时间去慢慢研究了。

但是目前的情况下,显然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薛破夜不得不担心,用这样落后的土炮,真的能轰开那坚固无比以玄铁铸就的雍州城门吗?

……

巧手张的解释显然让将士们怔住了,他们用一种不敢置信的目光呆呆地望着这个看起来没什么了不起的铁管子,怎么也想不通它会有那样强大的威力。

长期利用冷兵器作战的将士们,显然还无法从心里接受这样近乎于妖魔般的武器。

许久之后,杨怡君终于走上前,伸手轻轻摸了摸炮筒,但很快就缩回手,道:“是冷的。”

于是,周围的将士纷纷上前,很感兴趣地摸着。

“将军,有了这个东西,咱们是不是可以轰开城门?”还是那个机灵的部将问道。

一旁的小苏棍得意洋洋地道:“城门?当然可以,这玩意连天都能轰开。”

“真的?”所有人将目光都望向他。

轰天?这可是不得了的事儿啊。

小苏棍脸一红,知道自己吹牛过头了,讪讪道:“还在造呢,总会造出轰天的炮来。”

“原来这玩意就炮。”杨怡君赞叹道,满脸的钦佩。

那机灵的部将忙道:“将军,我刚才听大帅说,这玩意叫大炮!”

“恩。”杨怡君点了点头:“这么大的东西,当然叫大炮了,对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小炮。”

“将军,你看到没有,这玩意和咱们裤裆里那玩意还有几分相像呢。”部将嘻嘻笑道:“咱们裤裆里的东西就可以叫小炮了。”

“不错不错。”杨怡君嘿嘿笑道:“咱们下面是小炮,那娘们裆里的就是城门了,等用大炮轰开大城门,咱们再用小炮去轰娘们裆里的小城门,哈哈……!”

众将士顿时都哈哈笑起来。

第四四四章 【炮轰雍州城】

雍州城被围困已达半月之久,城中的水源也断了数天,这甚至引起了雍州城百姓的一阵慌乱。

不过雍州城内在断水当日,便开始挖井,两日下去,虽然挖出近百处井,可是井里的水却是少的可怜,城中的淡水也开始进行人头分配,也正是这种不分贵贱不分尊卑的人头分水法,让百姓们的惶恐渐渐消散,反而对明月王更是拥护。

黄昏时分,天色已经开始昏暗下去,西北的风沙更是弥漫在半空中。

毛狄身着重甲,亲自在城头巡视,看着自己部下的将士虽然有几分疲惫,但是精气神还是十足,不由很是满意。

“弟兄们,再撑上一阵子,朝廷这些窝囊废坚持不住,就会灰溜溜地退军。”毛狄为将士们打气道:“到时候咱们挥军东进,跟在这些窝囊废后面刺他们的屁股,只要灭了他们,明月王便可驾临京都,君临天下了。”

“万岁万岁!”将士们举着武器高呼起来。

就在高呼声中,城头的鼓声忽然想起,那是预警鼓,也就是说,楚军开始有动作里了。

……

楚军真的开始行动了。

但是这一次的行动却让城头的西北军感到有些诡异,楚军没有像以前那样敲着战鼓猛烈冲锋,而是在昏暗的天幕下,犹如幽灵般,摆着战阵缓缓靠近城池。

“毛帅,他们这是干什么?”毛狄身边的部将疑惑道。

毛狄皱起眉头,但随即冷笑道:“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恐怕是支撑不住,想赌一赌了。我雍州城固若金汤,正等着他们送死呢,传令下去,准备迎战!”

他口中虽这样说,但是心里明白,楚军这种反常的现象,绝不简单。

他才的没有错,楚军的军阵在距城池还有一大段距离的时候便停着,左右分开,闪出了一条极大的通道来。

通道中,没有人们所想象的其疾如风般的骑兵冲出,缓缓出现的,只是十多名铁甲战士举着又大又宽的举行盾牌,甲士们的身躯已经完全笼罩在盾牌之下,形成了一个长长的半弧形盾甲圈。

这种奇怪的小阵竟然不止一个,前前后后,竟有十个这样的小阵。

毛狄和城头的守军借着黄昏时分残留下来的最后光芒用尽全力去观察这十个小阵,很快他们就发现,楚军的盾甲圈似乎是在保护着什么。

在距离城池不到两公里的地方,十个小阵拉开距离,排成了一条横线。

虽然看似距离城池还有一段距离,但是从高高的城墙向下望去,这十个小阵尽收眼皮底下,似乎就在城墙旁边。

或许是楚军的人数太少,又或许是毛狄想看看楚军究竟想搞什么鬼,所以他竟然没有下令部下放箭。

楚军在做着诡异的动作,甚至每个小阵都有人手举着火把。

“毛帅,那……那是什么?”

当楚军微微闪开,亮出了黑亮的炮管时,城头的西北军一片惊讶。

那是他们从未见过的东西,自然也不知道那些“管子”有何用途,他们只是带着一种迷茫的心情去看这些东西,但是他们心里却也知道,如此时刻,楚军既然摆出这些东西来,显然不是为了走秀,他们究竟有何目的呢?

难不成虎头锤无法撞开城门,想用这些铁管子来撞?

这还是换汤不换药,无甚作用啊。

就在西北军还茫然不解的时候,楚军阵中的杨怡君高举战刀,高喝道:“点火!”

举着火把的兵士,将燃烧的火焰点上了药引,于是,城上城下的将士们,很快就听到了响彻云霄的巨响,硝烟之中,炮弹已经打向了城门。

“轰轰轰轰!”

十炮齐发,声势惊人,这猛然而起的巨响,让城上城下的将士都惊出冷汗来。

雍州城门在大炮的轰击下,终于取得了比虎头锤强上数倍的效果,虎头锤拼命撞击都无法撼动的巨大城门,此时被巨炮轰击的铁屑纷飞,形成一个又一个小洼。

不过也仅此而已。

这种土炮,并没有那种一轰便让城门倒塌的效果。

但是这样的威力,已经足以让城上城下的将士们心惊胆战,很快,就转换成城头西北军的惊恐,而城下的楚军顿时欢呼起来。

西北军就像见到了妖魔一样,不少人都情不自禁地矮下了身子,惊恐地抬头望着已经昏暗无比的天幕。

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这些隆隆的巨响是他们眼中那些诡异的铁管子造成,而是认为,老天爷发怒了。

连续的土炮轰击,已经让本来厚实无比的雍州城门残破不堪,只从表面看,已经是稀巴烂,但是军阵中的薛破夜却发现,经受猛力轰击的城门虽然受到了最大程度的打击,但是还不至于被轰塌。

他的眉头紧紧皱起来。

土炮的威力,还是没有达到他的要求,眼见五十枚炮弹轰出去,依旧不见城门倒塌的迹象,薛破夜立刻吩咐部下停止了轰击。

“大帅,城门已残破不堪,我军不如趁势攻上去。”薛破夜身边的杨怡君道。

薛破夜摇了摇头:“大炮都轰击不开,这城门的坚固度,已经超出了我们所有的人的想像,传令收兵,回营再作商议。”

在西北军疑惑的注视下,楚军这一次进攻,很快就撤退了。

这是一场诡异的交锋,

楚军没有伤一人,西北军更没有放一箭,仅仅是几十声让所有人惊慌失措的炮击过后,这场战斗便结束。

城头的西北军看着楚军缓缓退下去,依旧没有回过神来。

毛狄这位意志坚定土生土长的西北将军,从军几十年来,大小战争无数,从没有感到过恐惧,可是这个时候,他的眼眸子深处竟然显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恐惧。

他当然不会想一些尚未反应的士兵一样,以为这是老天爷击下的天雷,他十分清楚,造成这种巨大声响,给予城门巨大破坏的,乃是那十座看起来实在不怎么起眼的铁管子。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啊!”毛狄喃喃自语。

显然,土炮给他带来了巨大的震慑。

……

站在土炮旁,手中抱着一颗圆溜溜的黑色炮弹,薛破夜眉头紧皱。

“大帅,连这大炮都打不开城门,看来雍州城真是难以攻破了。”杨怡君满脸失望:“实在不行,咱们就这样耗着,反正城内缺水,他们迟早是撑不住的。”

薛破夜摇了摇头,缓缓道:“到最后撑不住的只会是我们。我已经打听过,西北的风沙季节很快就会来临,我们半个月之内如果还不能攻下雍州城,就会面临巨大的风沙侵袭,那可是比西北铁骑还厉害的敌人,我们驻扎城外,无城可依,断然是抵挡不住的。”

“那可如何是好?”杨怡君焦急起来。

薛破夜叹道:“没什么法子,只能拼尽全力在半个月内拿下雍州了。”

一旁的巧手张忽然道:“大帅,今日炮击雍州城门,草民也是看在眼里的,其实这大炮还未真正发挥它的最大威力。”

“哦!”薛破夜温言道:“依你之见,该怎样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

巧手张道:“埋弹!”

“埋弹?”薛破夜对这个奇怪的词汇很疑惑。

巧手张解释道:“大帅,那城门坚固无比,长距离炮击,已经证明作用不是很好,也没能发挥出炮弹的最大威力。我们不如强攻至城门处,就在城门下挖上一个小坑,一次放入十枚或者二十枚炮弹,然后牵长引线,点火燃弹,依草民之见,二十枚炸弹一齐在门下爆炸,那种威力绝非这样长距离炮击能够比拟。”

薛破夜眉头一展,笑道:“好主意,先生果然智慧。”

巧手张忙道:“草民愚见而已,大帅自可定夺。”

薛破夜转过头,问杨怡君:“杨将军,张先生的注意,你可听见?认为如何?”

杨怡君立刻道:“大帅,先生这主意,大可一试。咱们可令兵士带着炮弹,以喷緼掩护,攻至城门处,挖坑放置炮弹。末将也以为,几十枚炮弹的威力,比这样长距离炮击要厉害的多。”

……

正在研讨战术之时,忽听一阵急促的声音叫道:“急报,急报……!”声音渐近,一骑飞驰而来,一路上的将士纷纷闪开了道路,却是一名背插双旗的斥候。

斥候翻身下马,奔到薛破夜身前,恭敬道:“大帅,探得阳关军情,八万北胡骑兵,正猛攻阳关,守关将士浴血抵挡,不日恐怕阳关要破。”

“什么?”杨怡君怒睁双目,喝道:“你是说,胡人要趁火打劫?”

斥候道:“正是!”

薛破夜皱起眉头,一脸阴沉地望向北部的阳关方向。

薛破夜清楚,守护在阳关的不过一万名西北军,虽然雍州战事紧张,但是那一万名西北军始终坚守在阳关一线,明月王并没有将他们调回而空出阳关,这一点,从内心来说,薛破夜对明月王还是有几分敬意的。

家里打架归自家打,可万万不能让胡人趁了空子。

薛破夜心中想得最多的,还是自己的那位结义兄弟兀拉赤。

兀拉赤在北胡手掌大权,北胡发兵,他自然是绝对的策划者,却也不知道这次统兵的是不是他,于是问道:“胡人统兵的是谁?”

“探得消息,胡人这次是分两路进军,一路由他们的虎突帅和狼突帅统领十万大军从雁门关进攻,这一路是由他们的鹰突帅统领。”斥候报道:“他们打着旗号,还说是要救援明月王!”

“救援明月王?”杨怡君冷哼道:“我呸,这帮茹毛饮血的禽兽,这是看着我们平叛,所以趁火打劫,奶奶的,老子……!”忽地发现大帅脸色阴沉,嘴里的话堵着没说出来。

薛破夜的沉寂,让身边的部将们有些压抑。

良久,薛破夜才淡淡地道:“点集兵马,照张先生的法子,全力攻城……告诉将士们,大楚之存亡,就在今日一战!”

“遵令!”

待众将退下,薛破夜才露出一丝苦笑,喃喃道:“兀大哥,想不到这么快,我们便要在沙场相见了!”

第四四五章 【破城】

薛破夜从斥候口中得知胡人南犯的时候,身在城中的明月王也得到了相同的消息。

阳关兵卫,边关的将士很快就以飞鸽传信,将那边的战况回报到雍州城内,而明月王也从袁天罡的口中得知了阳关的具体战况。

“看来胡人也开始学会了道貌岸然。”明月王站在天机阁的窗边,嘴角带着嘲弄的笑意:“援救本王?真是可悲的借口啊。”

袁天罡神情肃然:“大王,胡人南犯,也未尝不是好事。”

明月王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道:“说说你的理由。”

“如今薛破夜大军围城,今日还拿出一种新的武器,照毛帅所言,那武器的威力,实在惊人,他从军几十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若是正面交战,但是那种武器,对我军可能就会造成致命的杀伤。”袁天罡缓缓道:“胡人如今趁火打劫,只要我们守住城池,我们甚至可以传信阳关守军,令他们放胡人入关,到了那个时候,薛破夜就不得不面对胡人的威胁了。要么将军力集中去迎战胡人,至少也会分兵去应对,等到他们两败俱伤,到了那个时候,我军便可倾巢而出,与胡人前后夹击薛破夜,一旦成功,薛破夜必败!”

“你的意思是说,要与胡人联手除掉薛破夜?”明月王的声音平静:“除掉我们自己的同胞?”

袁天罡一怔,他从明月王平静的声音中,听出了蕴含在里面的巨大不满。

“大王,臣下……臣下只是觉得这样才能摆脱目前的困境。”袁天罡小心翼翼地道。

明月王叹了口气,轻声道:“天罡,阳关至雍州城,虽不过二百里路,但是这二百里路之上,有大小二十处村落,更有三县,加起来也有百姓三四十万之众,胡人一旦真的入关,这些百姓必然要遭殃的。胡人的蛮性,你我都是清楚的。当初你们瞒着本王,与胡人暗地里合作,这本就是冒险之举,如今要放胡人入关,那更是引狼入室的主意,此事不可再提了。”

袁天罡忙恭敬道:“臣下失言,求大王降罪!”

明月王摇了摇头,转过身来,缓步走到椅子上坐下,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憔悴,看了袁天罡一眼,才淡淡地道:“本王在想,如果薛破夜真的攻破了雍州城,我们该如何应对。”

“浴*杀,定保大王无恙。”袁天罡坚定地道。

明月王淡淡一笑,道:“你以为本王是在担心自己吗?”

袁天罡忙道:“大王误会了,臣下知道大王是在担心城中将士和百姓。不过大王放心,城中尚有八万西北勇士,还有几十万百姓,只要我们齐心合力,楚军就算攻破了城池,我军也未必会败。”

明月王带着一丝自嘲的微笑,摇头道:“浴血相争,你死我亡?将好好地雍州城变成一座死亡之城?不,天罡,这不是我想要的……!”

“大王,你……?”袁天罡眼角跳动,他似乎预感到了一些什么。

明月王沉默着,许久之后,才平静地道:“能不能谈判?”

“谈判?”袁天罡神色巨变:“大王,难道……难道你想向薛破夜妥协?”他猛地跪了下去,嘶声道:“大王,我们并没有败,一切还在我们的掌握中,我们也一定不会败,大王,请相信你的臣子,相信你的勇士们!”

明月王显得非常疲倦,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倦,非但他的身体,他的心,似乎也已经疲惫不堪。

“我的父皇曾经说过,雍州城是我们皇族的故乡,大楚是我们皇族的江山,我们可以丢弃一切,却不能抛弃自己的故乡和江山。”明月王的声音轻盈而悠远:“父皇对我说,要想保住江山,最重要的是两个字,一个‘和’字,一个‘仁’字。”

袁天罡神色黯然地聆听着。

“和者,凡我大楚同胞,合力一心,共保江山,仁者,对子民要宽仁。”明月王幽幽道:“可是本王为了一个人,却将这两个字都犯了,这才致使我西北雍州起刀兵之祸,本王实在是愧对父皇,也愧对子民。”

“大王……!”袁天罡眼圈发红:“这都是臣下们的过错啊……!”

明月王摆了摆手,叹道:“怪不得你们,若不是本王优柔寡断,不去阻止你们,也不会有今天,数万西北子弟死于沙场,这都是本王的过错……这个错误,若不是胡人的到来,恐怕本王还会一直犯下去……幸好,野兽一般的胡人惊醒了本王,他们是草原上的恶狼,随时等待机会吞噬着我大楚,夺我江山,杀我子民。如今,他们看到了这样的机会,想利用西北与朝廷的战争,渔翁得利,本王当然不会让他们得逞!”

“大王,难道我们就这样让之前的心血付诸东流?难道就这样让我们数万西北子弟白白死去?”袁天罡泪水涌出:“西北的百姓不服啊。”

……

这个时候,他们听到了城外震天的鼓声响起,呐喊声一阵高过一阵,毫无疑问,楚军开始再一次攻城了。

“大王,你听。”袁天罡激动地道:“即使我们不想打,可是你看看薛破夜,看看楚军,他们还是锲而不舍地对我们的城池进行攻击,一旦攻破城池,他们还是会野蛮地屠戮在他们眼中视为叛逆的西北子民。我们想退,却已无路可退!”

“他们要的是我。”明月王淡淡地道:“只要我落进他们的手里,他们便不会再与西北为难了。”

“大王,万万不可,臣下即使是死,也要阻止大王这样做。”袁天罡断然道。

明月王闭上眼睛,没有说话,似乎是在聆听着城外震天的喊杀声,又似乎是疲倦的没有力气睁开眼睛。

也不知过了多久,二人忽地听到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那种撕破天地的巨响,比起之前楚军的炮击,要响亮数倍。

明月王虽然性情恬静,不动如山,但是这地震山摇的一声响,还是让他的脸庞微微抽搐。

袁天罡奔到窗边,望着东门硝烟四起,那里甚至传来了楚军震天般的欢呼声,心中一沉,一种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

很快,一员偏将便上来禀报:“大王,楚军已经攻破城门,正涌向城来,毛帅正率兵抵挡。”

袁天罡急道:“他们攻破城了?怎么攻破的?是东门吗?”

“回大人话,楚军以喷緼作掩护,强攻城门处,在城门下方挖了深坑,放入古怪的东西,尔后引火,巨响过后,城门下半截子便被出现了大窟窿。”偏将气喘吁吁,神情焦急道:“除了东门,北门也同样如此,楚军现在正从东北二门涌入,我军如今正堵在城门前,与敌军死战!”

“北门也破了?”袁天罡吃惊道。

“薛破夜部自东门攻入,宋飞部自北门攻入,战况甚是激烈!”

明月王波澜不惊,淡淡地道:“你先退下吧。”

偏将领命退下后,明月王才向袁天罡道:“天罡,你跟随本王十多年,尽心尽力,忠心耿耿,今日,本王还有最后一件事要让你做,你不可拒绝!”

……

……

惨烈的激战在雍州城的两座城门处展开,血肉横飞,在这样的场地上,西北最引以为傲的骑兵是不可能发挥他们强大的冲击作用的,双方只能凭借着各自手中的大刀长枪,进行着殊死搏杀。

薛破夜这一次没有坐镇军后,他亲自率军冲进了城中,西北军的战斗力他是知道的,即使城门被炸开,也并不代表着楚军便一定能够胜利,他必须以自己的亲自冲锋,来提升自己士兵的士气,以此增强战斗力。

青莲照的一干人,此时也都配发了护粮队特有的软甲,跟随在薛破夜的身边,一来杀敌,二来也是为了保护身先士卒的薛破夜。

青莲照如今可是蒋薛破夜当做救命稻草的,薛破夜一旦有失,到时候朝廷大举剿灭青莲照,青莲照可就没有靠山依仗了。

薛破夜的刀子极其锋利,在混乱的战群里,他凶狠地将刀锋砍在敌人的脖子上,那喷溅出来的鲜血,殷红而绚丽。

城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楚军以最猛烈地攻势,向城中突进着,而西北军在自认为牢不可摧的城门被破后,震惊之下,士气大减,士气一进一退之间,楚军的战斗力竟然显得强悍起来。

站在地上的西北军,自然无法与骑在马上的西北军想必,西北军最让人恐怖的是他们骑兵的实力,可是在雍州城拥挤的街道上,根本不可能有足够的空间让西北军来展示他们骑兵的威力。

于是乎,一场血腥的肉搏战只能在声声惨叫中进行着。

靠近城门的大街小巷,很快就布满了双方的兵士,互相搏杀着。

“大帅,我们探过消息,得知了明月王最喜欢呆在两个地方。”跟在薛破夜身边的独臂钱宏道:“一个是在明月王府,还有一个是天机阁,那天机阁据说是明月王和他的部下议事的地方,如今战况激烈,我想他很有可能便在天机阁呆着。”

“天机阁?”

“大帅请看那边。”钱宏指着一处高高的阁楼道:“那里就是天机阁!”

“好,擒贼先擒王,打上旗号,攻向天机阁,拿了明月王!”薛破夜大刀一挥,身后将士齐声高呼,跟在他身后,向远处的天机阁杀去。

第四四六章 【罢兵号】

端午节快乐,祝福你们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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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破夜率兵艰难地往天机阁方向攻击,但是天机阁是明月王的身处之地,西北军岂容楚军接近,惨烈的搏杀在城门通向天机阁的长街上蔓延着,而宋飞所部显然也知道明月王容身之地,所以也采取了擒贼擒王的策略,全力向天机阁推进。

乱军阵中,薛破夜率众进入一条小巷,恰好与迎面而来的西北军碰上,而对方领头的是一名五十余岁的老将,虎威凛凛,骑在战马上,手中胯一长枪,瞧他盔甲之精致,绝非普通人。

薛破夜催马上前,便要迎战,身后的青莲照众人和楚军将士也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

那老将也是一眼瞧上了薛破夜,提起长枪,催马上前,“唰”第一枪,枪锋直朝薛破夜扎了过来,这一枪又快又稳,直刺薛破夜的心窝,那是想一枪便将薛破夜挑了。

薛破夜挥刀迎上,“呛”地一声,与铁枪相撞,溅出火星来。

老将皱起眉头,怒吼一声,长枪如同游龙一般,顺势往下,又对着薛破夜的小腹刺了过来。

二人手下的将士,也已经交上了手,在这条小巷,双方数目众多的兵士显得极其拥挤。

老将和薛破夜枪来刀往,竟是数十回合不分胜负,薛破夜感到老将的枪法精湛而实用,每一次攻击都给自己带来巨大的压力,而老将又何尝不是心惊的很。

他的枪法,自幼便研习,一套枪法练了大半辈子,可说是炉火纯青,一招一式的火候和速度都已经达到了巅峰的状态,可是在这个年轻将领的面前,自己曾经无论什么样的敌人只需最多三十回合便可杀敌的枪法,如今却已经交锋五十回合依旧没有半分胜算,这如何能不让他心惊。

这个年轻将领那超出常人的速度,是不能拿下他的关键,此人的反应速度,远胜于普通人,自己每一枪眼见都能立时杀他于抢下,可是枪尖触及对方身体的一瞬间,对方却能极其正确地做出闪避的判断,以近乎鬼魅的速度闪躲开去。

双方将士交锋中,这一条不算太长的小巷子里,已经堆满了尸体,鲜血泊泊流淌在地上。

就在双方进行着惨烈的交锋时,一阵低沉的号角声在雍州城的上空响起,就像是叫醒洪荒巨人千年沉睡的号叫,弥漫在空气之中。

这不是战鼓声,也不是鸣金声,所以听到这种声音,楚军将士没有受到多少影响,反而是西北军的将士,显出疑惑的表情。

“你是不是薛破夜?”老将一枪逼退薛破夜,忽然高声问道。

薛破夜没有继续进攻,也问:“那你可是上将毛狄?”

老将冷笑道:“你果然是薛破夜!”

“你也果然是毛狄。”薛破夜亦是冷笑道:“那好得很,你我就在此处,一决雌雄,看看是西北军的大将厉害,还是朝廷的元帅厉害。”

毛狄摇头道:“薛破夜,罢兵号响,我不知是何原因,但是作为军人,我要服从号令……让你的将士暂停厮杀!”

“罢兵号?”薛破夜皱眉道:“我不明白是什么东西,但是若想让我们停止厮杀,那也好办,放下你们的兵器!”

毛狄冷声一笑,一挥手,喝道:“撤退!”转身便走,西北将士也立刻边打边退,纷纷向天机阁方向撤去。

“想走?”西北大将近在眼前,薛破夜岂容他走,拍马便要赶上,却被十几名西北兵士涌上前挡住。

……

那号角声响彻雍州城的每一个角落,而正在城中各处与楚军交战的西北将士,听闻到这低沉的号角声,不知为何,纷纷撤退,就像一条有一条河流,万源归宗,向天机阁方向撤去。

于是,一种很诡异的战场情势发生了。

本来意志坚韧的西北军,在激烈的搏杀之中,听闻那古怪的号叫,便撇下对战的敌人,边打边撤,以最快的速度向天机阁靠拢,而楚军挥舞着大刀长矛,紧跟在后面,浩浩荡荡的杀向天机阁。

天机阁是雍州城内最高的建筑,而天机阁四周,亦是雍州城内最大的广场。

如同京都皇宫四周的广场一般,天机阁下的广场亦是以青石板铺就,在天机阁的第四层,东南西北四善阁窗前,都有三名号手,共计十二名号手碰着样式奇特的号叫,正拼命地吹着,而号角声,吸引着西北将士纷纷聚集在天机阁四周的广场处。

最开始,为了保护明月王的安全,在天机阁四周,也布下了上千名精锐的西北甲士,但是这上千人布置在庞大的广场上,简直显不出半点规模来,但是随着西北军靠拢过来,本是空旷的广场,人马越来越多,只一个时辰间,西北军且战且退,大都已汇集到广场上,数万名西北军挤满了天机阁的四周,就像众星捧月一般将天机阁护在了中间,而最靠近外缘的地方,那是拿着巨盾的步兵,三层巨盾兵就像是外壳一般,防护着西北军圈阵的最外援。

虽然人数众多,但是西北军却显得很冷清,他们依旧保持着严密的阵型,肃杀之气未曾削减,只是将士们听着那号角声,多少还带有一些疑惑,他们实在不明白,在战况最为激烈的时刻,明月王为何下令吹起这“罢兵号”。

罢兵号是西北雍州特有的一种军号,无论城中将士在执行何种任务,哪怕是天塌下来,只要听到这样的号角声,便必须抛下一切,赶到天机阁四周的广场集合。

这种军号演习过多次,所以今日闻听军号,西北将士迅速向天机阁集结,到来之后,并没有散乱不堪,而是依照曾经演习的方式各军种各就各位。

夕阳照射在西北军沾满血迹的枪尖上,异常的诡异。

城中的百姓虽然对于楚军义愤填膺,甚至想出来帮助他们的子弟兵共同抗拒楚军的进攻,但是他们想到明月王曾经发过的军令,无论何时,雍州城出现战事,除了真正的军人,所有的百姓不得参与杀伐和战斗,唯一的例外,是胡人的侵入,只要是湖人攻进雍州城,百姓便可全力而上,但是仅限于敌人是胡人而已,如今是楚军,是楚人,所以城中的百姓只能遵守他们拥戴的明月王的命令,呆在家中,紧闭家门,乞求着上苍眷顾西北军,让他们取得最后的胜利。

薛破夜的部队自东边靠近了天机阁,宋飞的部队自背面靠近了天机阁,两支楚军部队都是呈扇形靠近,到了最后,形成了一个严密的外围圈,将天机阁广场意外的大街小巷挤得满满的,真称得上是连苍蝇也飞不出去。

薛破夜似乎也在疑惑明月王究竟在搞什么鬼,所以帅令传了下去,楚军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对广场上的西北军发动攻击,而是以巨大的攻击圈给予西北军强大的压力,步步紧逼着,而西北军的圈子也越来越小,乍一看去,就像瓮中之鳖。

薛破夜骑马身处军阵中,身后的潘四郎高高地举着“帅”字旗,帅旗在风中猎猎飘扬,哗哗作响。

在寂静的西北军阵中,忽然想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只见一名文官骑马从西北军闪开的空道,循着帅气的方向飞驰而来。

在巨盾兵后,文官停下了马,眼神如电,在楚军阵中寻找着什么。

薛破夜瞧得清楚,那文官皮肤如炭,不是袁天罡又是谁?

薛破夜从旁接过部下的弓箭,张弓搭箭,对准袁天罡,毫无征兆地射了过去!

第四四七章 【明月留香.上】

薛破夜的箭术那是深得兀拉赤的精髓,这一箭射出,顿时划破了僵硬的空气,“咻”的一声,袁天罡身边的护卫想上前救援,却已经有些来不及。

袁天罡显然也被这一箭震住,呆呆地没有动弹,在一阵惊呼声中,羽箭并没有此射进袁天罡的身体,而是从袁天罡的脖子边差之毫厘地掠过,惊出西北军一身冷汗。

双方的将士都知道,这一箭绝非是射偏,而是薛破夜有意为之,目的就是给对方一个震慑。

见到这一箭的楚军将士,纷纷欢呼起来,气势如虹。

“袁天罡!”薛破夜以劲气催声,雄浑的声音远远传了过去:“你这叛臣,犯上作乱,本帅下一箭,便可射穿你的喉咙!”

袁天罡波澜不惊,神情异乎寻常地冷漠,眼眸子带着一丝黯然,也高声叫道:“薛破夜,不要以为西北军是怕了你们,若非明月王下令敲起罢兵号,我敢保证,我西北铁军定能将你们诛杀干净!”

薛破夜哈哈大笑起来,道:“袁天罡,你我口头之语,只是笑料而已。看一看,我们将士手中兵器的血液还未干,若是你们依旧顽固不化,再不投降,本帅毫不介意继续肉搏一场!”

袁天罡脸上现出恼怒之色,但这样的神色终究是被无奈所替代,喊道:“薛破夜,我们大王有几句话想对你说,你愿不愿意听?”

“明月王?”薛破夜淡淡地道:“他若有话要说,让他亲自来说!”

……

“本王正是要亲自与你说。”西北军阵中,传来一个优雅的声音,这声音也不怎么有力,但偏偏却能传到薛破夜的耳朵里,薛破夜只听到这一句话,立刻明白,明月王想来也是一名武者,他说话,也是亦劲气催出,看他说话的劲气修为,想必亦是达到了六道武者的境界。

声音中,就见西北军阵中一阵骚动,很快,在数名铁甲武士的护卫下,明月王穿着华贵的白色长衫,优雅脱俗,施施然走了出来。

“大帅!”薛破夜旁边的钱宏立刻激动起来,低声道:“正是报仇之时,请大帅一箭射死他,为弟兄们报仇!”

薛破夜当然明白,他口中的“弟兄”,绝非楚军将士,而是青莲照的弟兄。

薛破夜转过头,看了钱宏一眼,淡淡地道:“本帅自有分寸,没有本帅的命令,你们若是轻举妄动……不要怪本帅翻脸无情!”

钱宏感觉到薛破夜那犀利的目光,不由心中一紧,生出几分畏惧之心,硬着头皮道:“遵……遵令!”

薛破夜催马微微上前,凝视着西北军阵中的明月王,道:“明月王,你终于露面了,你即有话要说,那便说吧,本帅听着!”

明月王微笑着,摇头道:“本帅说话,向来喜欢饮酒而言,薛大帅可有雅兴与本王共品?”顿了顿,笑道:“薛大帅少年英雄,想必是有这个胆量的。”

……

薛破夜无法想象,明月王的胆子竟然有这样大。

两军之阵中间,只隔了不到三百米,可是明月王竟吩咐部下,在两军之中的空隙之间摆放了一尊精致的小案,上面摆满了瓜果酒品。

无论是西北军还是楚军,都是目瞪口呆。

更让所有人钦佩的是,明月王屏退身后的护卫,从西北军阵中缓缓走出来,犹如一片洁白的云彩,不顾个人之安危,不害怕楚军的攻击,只是幽静地闲庭信步般走到了案边,盘膝坐下。

这份气概,不但西北军奉若神明,即使是楚军,也是钦佩万分。

谁都知道,这一次平叛,最重要的目的是抓到明月王,可是如今明月王如今悠闲地近在眼前,楚军将士却是谁也没有敢动。

如果此时从楚军阵中,选出两名箭术精湛的弓箭手射出两箭,都很有可能立刻射死明月王。

但是在这个时候,双方将士的眼中,除了敬畏,还是敬畏,谁也没有想过在这个时候杀死这样一个犹若天上走下来的优雅之人!

即使是青莲照的人,也是呆若木鸡。

虽万千人,吾往矣!

好气概,好胆魄!

薛破夜将手中的大刀扔给身边的部下接住,拍手道:“好好好,明月王不愧是明月王,这份胆气,天下间就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了。明月王,你可相信,我现在只需一箭,便可射死你?”

明月王微微一笑,拎起案上的白玉酒壶,将自己的酒盏和对面的酒盏倒满了酒,悠然道:“本王相信你有这个本事,但是本王也相信你不会那样做。薛大帅,西北风寒,这一杯酒,可让你身体暖和些!”

薛破夜哈哈一笑,翻身下马,竟也毫不顾忌敌阵中会射出冷箭,更不顾及对方的将士一拥而上杀死自己,在两军数万官兵的注视下,走到两两军阵中的空地处,走到案边,在明月王的对面盘膝坐下,举起酒杯,笑道:“敬你的气魄!”一饮而尽。

明月王出阵,引起众人的钦佩,而薛破夜的出阵,亦是让双方的将士惊叹。

楚军将士本来还为明月王的胆气与风姿折服,这时候见到自己的大帅亦能从容而出,胆气过人,打心眼里骄傲起来。

“你们有明月王,我们亦有薛大帅!”

放下酒盏,二人互相凝视着。

“薛破夜,你观我西北将士如何?”明月王问道。

“纪律严明,骁勇善战,意志坚韧,对你明月王更是忠心耿耿!”薛破夜由衷地道:“可惜得很,却是一群叛军!”

明月王淡淡一笑,继续问道:“依你之见,我军若是倾力拼杀,谁可胜,谁会负?”

薛破夜沉默着,并没有喊出“楚军必胜”的口号,沉吟片刻,淡淡地道:“我军七成,你军三成!”

“好。”明月王拍手笑道:“薛破夜,你很诚实!”顿了顿,道:“就算你军最后能得胜利,若是我军全力搏杀,你觉得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拿下雍州城?”

“代价不可估量!”薛破夜淡淡地道:“不过我即奉皇命平叛,哪怕最后只剩一个人,也会全力完成平叛之任。”

明月王叹道:“判者,我一人而已!”

薛破夜皱起眉头,看着明月王,却没有说话。

……

“胡人犯边,随时会杀进阳关,你我将士若是在这里互相残杀,那只是便宜了胡人。”明月王斟满酒,缓缓道:“你可知道,本王手下的西北儿郎,那都是一等一的勇士,只要有他们在,只要有他们镇守着雍州,胡人便不敢从阳关攻入楚国。”

薛破夜正色道:“西北军镇守雍州,在此之前,为楚国立下汗马功劳,这些功绩,楚国人会记在心中,但是,西北军反叛国家,叛逆造反,这也会被楚国人记住,是非功过,后人会评说,我们要做的,只是尽自己的责任,成为历史推进的一个棋子,一段故事而已。”

“你这个比喻真是不错。”明月王感叹道:“是非功过,任人评说。我们终究只是历史的棋子,一段故事……薛大帅,你有没有兴趣听本王说一个故事!”

在军阵森严的两军阵中说故事?

薛破夜不得不钦佩明月王的雅性。

“本王曾经喜欢上一个女人。”明月王脸色柔和下来,轻轻道:“或许是命中注定,那个黄昏,突如其来的大雨让本王进了一家酒肆,在那里,遇上了她,从此以后,本王心里便再也放她不下了。”

薛破夜心中清楚,明月王口中的“她”,自然是指京都那位太后,韩敏!

到目前为止,薛破夜和明月王都还不知道,韩敏已经在她自己策划的刺杀事件中,功亏一篑,香消玉殒。

“佛家有言,七苦之中,有爱别离之苦,而本王当年,亦与她有此一苦,所以本王亏欠她的。”

这句话说得有些不明不白,但是深知其中缘由的薛破夜,却是听得懂。

明月王当初为了和谐,忍痛与韩敏分手,而韩敏入了宫,成了皇后,事到如今,明月王心中一直觉得亏欠那个女人。

“本王想要补偿她……你该明白,男人在世间走上一遭,会有太多的恩怨情仇,但是最不能亏欠的,便是女人恩了。”明月王叹了口气,神情黯然:“所以本王一直想找个机会补上我所亏欠的。”

薛破夜皱眉道:“明月王,该不会是为了他,你才举兵造反吧?”

“她见识过世间所有的贵重礼物,所以要补偿她,礼物自然要非同一般。”明月王淡淡地道:“我问她想要什么,她说想要江山,于是,我就想送一座江山给她!”

薛破夜张了张嘴,只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你或许觉得很荒谬,可是在我眼里,江山其实算不得什么……!”明月王苦笑着:“可是当我看到一坐江山需要无数的尸骨去填积,需要无数的鲜血去洗刷,这时候我才明白,天底下最不能送的,就是江山,因为江山,本身就是尸体和鲜血!”

“你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薛破夜眼中带着一丝愠怒:“你可知道,你为了补偿一个女人,为了送她想要的礼物,已经流了多少血,死了多少人?几万西北军和楚军将士,就因为你的礼物,葬身沙场,你……是有罪的!”

“本王想和你做个交易!”明月王神情严肃起来。

“交易?”薛破夜不明其意。

“以本王的命,换取我雍州子弟将功赎罪的机会。”明月王的神情很疲惫,那双本来如同星辰一般的眼睛,竟然显得颇有些无神:“本王死后,你带着他们,去剿灭胡人,以正西北军之名!”

“什么?”薛破夜大是吃惊,神色变了变,他虽然想过无数可能,但是从未想过,明月王竟然愿意主动放弃抵抗。

“骨肉相残,流的血已经够多了,因本王一人,使我西北子弟身陷绝境,所以本王现在觉得,本王这一生真正亏欠的,不是一个女人,而是整个西北的将士和百姓,是本王让他们陷入了残酷的战火之中。”明月王幽幽道:“本王最应该补偿的,是他们!”

薛破夜正色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西北勇士的战场,本就是面对胡人。”明月王凝视薛破夜:“相比起对你们的恨意,我想西北子弟对于胡人的恨意远胜对你们的恨意,而他们,也更愿意死在与胡人的战场上!”

说到这里,明月王的嘴角忽然溢出一丝鲜血来。

“你……?”薛破夜看到那丝鲜血,有些吃惊。

明月王轻轻用一根手指拂去嘴角的鲜血,将手指放在眼前看了看,轻叹道:“果然是好药,仅仅流出一丝鲜血,让我死后,依旧保有皇族的高贵!”

薛破夜皱起眉头,身躯猛地一震,沉声道:“你……你服毒了?”

第四四八章 【明月留香.下】

明月王的身体和皮肤并没有像服用普通的毒药那样有所变形,依旧光滑白净,唯一的反应,只是他的眼珠子渐渐变红,有些诡异的同时,他眼中的光芒也越来越暗淡。

明月王转过头,望向西北军阵,向一直凝视他的袁天罡点了点头。

袁天罡一脸的肃然,他眸子里的悲伤和无奈并不是谁都能够看得出来,只见他手捧着一直卷轴,缓步从军阵走了出来,距明月王还有十步之遥,停住了步子。

明月王微笑着,轻声道:“天罡,宣吧!”

袁天罡的眼圈红肿,跪倒在地,抽泣道:“大王……!”

明月王叹道:“天罡,宣吧,这是本王交托给你的最后一件事情,希望像从前一样,你能办好!”

袁天罡情知到了这个时候,明月王是不可能改变主意了,他缓缓站起身,身躯似乎有些承受不住,轻轻摇晃了几下,站稳之后,才以颤抖的双手,缓缓打开了卷轴。

“明月王谕:兹天命,终有其属,天始万物,皆为君尊。明月忝居雍州十余年,无功于百姓子民,时值国泰民安之日,却以私心作祟,挑起战火,陷西北子民于战火危难之间,此诚明月之罪,希冀万千子民宽恕。”袁天罡含着眼泪,宣读着卷轴:“胡人趁势南侵,虎狼野心,人神共愤,本王初通大事,思虑再三,敕令:凡我西北将士,顺应天国之势,从令于北伐大元帅薛破夜,挥师北进,阻胡寇于阳关,誓杀胡虏,震我天朝之雄威,此明月真心之祺愿,但望我西北男儿,挥刀杀敌,全上泱之国,忠心不二。明月之罪,祸及西北,唯有一死以谢万民,善诚!”

说到这里,袁天罡似乎已经筋疲力尽,再次跪倒在地上。

虽然并不能听懂卷轴里文绉绉的话,但是里面的意思,大家很快就明白了。

这其实就是一封谢罪书!

明月王是准备以死来罢免这场刀兵,更是要西北军抛弃于楚军的仇怨,听从薛破夜的号令,前往阳关,与胡人死战。

“大王!”军阵中的部将们纷纷跪倒在地,抽泣起来。

整个西北军,顿时一片悲鸿,这让楚军感到极其的意外。

西北军阵奔出一人,重甲在身,乃是上将毛狄,奔到袁天罡身边,跪伏在地,高声道:“大王,我等愿死保雍州,与楚军决一死战……!”

明月王缓缓站起身,虽然服毒,可是他站起来的动作依旧优雅,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走到了毛狄身前,屈身扶起,柔声道:“毛狄,跟随我十几年,你从未违抗过本王的命令,今日,本王希望你依旧是最忠诚朋友!”

“大王!”毛狄老泪纵横:“为何,我们为何要降?”

“降,只为战!”明月王声音依旧柔和:“降于楚军,死战胡人,这才是你们的归宿,也才是你们真正的功绩……明月私心,反戈朝廷,误了你们,你们不要怪我,但以杀胡以表尔等之功绩吧!”

毛狄威猛的身躯此时颤抖起来。

明月王看着西北军军阵中一个又一个坚毅中带着悲伤的脸孔,温和地走了过去,走到一名士兵面前,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温言道:“带着你们的武器,去与胡人战斗,而不是因为我的过错,死在这里,我期盼着你们的胜利!”

他的眉头猛地一紧,脸上微微露出痛苦之色,显然是毒药的药性已经开始发作。

因为痛苦,明月王的身体微微弯曲,用手捂住了心窝。

“大王!”那兵士跪倒下来:“大王保重啊!”

于是四周的西北将士纷纷跪倒,一起悲声道:“大王保重!”

薛破夜看到这个场面,心中暗叹:“明月王虽然叛了朝廷,可是他的部下,对他实在是忠心耿耿!”

就在此时,却见袁天罡站起身来,高声道:“大王,臣下追随你十多年,今日你即去,臣下先行一步,到地下继续伺候你!”却见他猛地抢过毛狄腰间的长刀,架在肩上,毫不犹豫地对着自己的咽喉猛力一划,鲜血喷出,溅在地上,而他的身躯,重重地倒在地上,就此死去。

双方的将士亲眼目睹这一幕,当真是惊心动魄,震惊之下,双方的将士对这位袁天罡都生起敬意,无论如何,这个人终究是一个忠诚的人。

明月王脸上抽搐,闭上眼睛,片刻之后,才缓步走到袁天罡的尸体边,平静地盘膝坐下,看着袁天罡兀自圆睁的双目,伸手轻轻将它合上,摇头道:“天罡,这又是何必!”向薛破夜望来,道:“薛大帅,这是西北兵符,带着它,领着我的儿郎们,去浴血杀敌吧!”手轻轻一动,一块牌子直飞过来,薛破夜探手接住,仔细一看,正是西北兵符。

“本王死后,就葬在雍州吧,这是我的家乡!”明月王环视左右高高的建筑,而后抬头望着天幕,缓缓道:“告诉皇帝,不要为难西北将士了……让他做一个好皇帝!”

说到这里,他的双目缓缓闭上,再不言语。

毛狄抬起头,望着一动不动的明月王,一股极其强烈的预感袭上心头,他以膝盖为脚,爬到明月王的身边,悲声道:“大王,大王……!”

明月王就如同一块已经冻结的岩石,没有了任何生气。

薛破夜站起身,呆呆地看着明月王,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场战争竟然是这样一种诡异的结局。

明月王虽然犯下了滔天大罪,但是他的死,却是一个皇族的死法,死的极有尊严,而且死后,留有让人缅怀的余香。

薛破夜对着明月王,取下了战盔,单膝跪下,平静地道:“你最后能舍生取义,我钦佩你!”

不知是因为看到薛破夜跪下的原因,还是因为楚军将士真的从心底对这个高贵优雅的明月王产生了敬意,将士们悄无声息地单膝跪下,给予了这位王爷一个尊敬的礼节。

毛狄老泪纵横间,忽地抓起袁天罡自刎的利刃,毫不犹豫地也往自己的脖子抹去。

“砰!”

大刀尚未抹上咽喉,却从毛狄的手中脱手而飞。

随着大刀落地,一件东西也跟着落在刀边,却是明月王刚刚赐给薛破夜的西北兵符!

毛狄转视薛破夜,见他正平静地看着自己,怒道:“薛破夜,你想做什么?你为何要阻止我?”

薛破夜淡然道:“我问你,你是因为战败而自杀,还是因为害怕朝廷会以更严酷的刑罚惩罚你,没有胆量活下去而自杀?”

“战败?”毛狄怒目相视,忽地大笑起来,恶恨恨地道:“我西北多勇士,岂会战败?若非大王命令,老夫定取你的头颅。”

“一名战将,既不是战败,亦不是畏惧,我实在想不通他有什么理由去放弃自己的性命?”薛破夜淡淡地道:“为了表达对明月王的忠诚?”他冷笑着,用一种嘲弄的目光望着毛狄,淡然道:“文人可以从死表达忠诚,武将难道也要跟着殉死?这也太愚蠢太没有担当了吧。”

“你……!”毛狄攥拳,想薛破夜这边移动两步,冷喝道:“你说什么?”

薛破夜身后的将士见毛狄有攻击主帅的倾向,急忙弯弓搭箭,将羽箭对准了毛狄,而西北军见状,虽然明月王临死前要众人听从薛破夜的号令,但却也有不少人情不自禁地弯弓搭箭对准了薛破夜,气氛一时显得极为紧张。

“我说的话你该明白。明月王死前,你也亲口听到他说的话,他要你们赶赴阳关,阻挡胡人,为西北军正名。如今你撇下明月王的命令不管,却要自寻短见,将明月王置于何地?”薛破夜凝视着毛狄,淡淡地道:“我想,如果你真的想以死来表达对明月王的忠诚,明月王一定会希望你死在与胡人的搏斗中,而不是毫无价值地死在这里……军人,就应该有他们独特的死法!”

毛狄瞳孔收缩,一双充满着怨恨的眼睛等着薛破夜,一字一句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听从你的吩咐,带着我的孩子们去为你拼命?”

“你这句话错了。”薛破夜冷声道:“第一,你们不是为了我,是为了大楚的百姓,为了西北的百姓,不让他们受胡人之害……第二,我并没有让你听我的。”他走过去,在所有的人的注视下,捡起了地上的西北兵符,扔给毛狄,淡然道:“你可以自己去打……或者,我听你的!”

第四四九章 【坚毅之西北军】

薛破夜这句话,让毛狄大是意外,但是从内心深处来说,毛狄和大多数的西北将士一样,虽然对楚军怀有深深的敌意,但是相比较起对胡人的恨意,他们还是愿意去和胡人战斗。

薛破夜看着毛狄,真诚地道:“毛狄,你的名声,本帅是听过的。据说你十七岁从军,三十多年来,与胡人交战不下五十次,深明胡人的诡计,若说怎样去应对胡人,我是远远及不上你的。你对胡人的应战经验,大楚估计没有几个人比得上,我想明月王内心深处,也是真心希望你能以自己的经验,阻挡胡人的这次入侵。”顿了顿,声音一紧,神情肃穆:“如今胡人正在强攻阳关,守军只怕坚持不了多久,一旦胡人破关,第一个受害的便是西北的百姓,毛狄,你活了五十多岁,大是大非,也该分得清吧?”

薛破夜不过二十多岁,却以这样严肃的口吻对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将说话,若是普通人,毛狄只怕早就发飙了,可是对于这个年轻人,虽然毛狄心存怨恨,但是他也不得不佩服这个家伙,毕竟号称“不可破之城”的雍州城,是被这个年轻人率领的楚军攻破的。

最为重要的是,明月王临死前敢于将西北兵权交到薛破夜的手中,那就说明,在明月王的心里,对薛破夜也是有几分钦佩的。

毛狄闭上眼睛,沉默片刻,终于转过身,对着因为明月王的逝世而跪倒在地的西北将士高声道:“弟兄们,大王让我们跟着楚军去打胡人,你们愿不愿意去?”

西北将士面面相觑。

打胡人,对于身处大楚西北地区,天生就属于守护屏障的西北将士来说,自然是责无旁贷,满心愿意,可是要跟着楚军去打胡人,将士们却很觉得很有些古怪。

几个时辰前,双方可还是一直在浴*杀,不是你死便是我活,都是将手中的武器毫不犹豫地杀向对方,而且双方已经因为这场争杀,死伤了无数人,这样不共戴天的敌对阵营,此时却要联手去打胡人,这说有多怪异便有多怪异。

难道真的要和刚刚杀死自己同伴的另一支军队合作,去打胡人?

西北军犹疑,楚军又何尝不犹疑。

楚军死在西北军手里的人马,也不在少数,不少楚军将士都皱起眉头。

可是双方又都明白,相比起各自的仇恨,大家共同的敌人,乃是胡人。

“毛帅,大王吩咐我等我杀胡人,我等义无反顾,可是……难道真的要听从楚军的号令吗?”一名部将终于鼓起勇气道。

立刻有人跟着道:“大王的心,是要我们暂罢刀兵,去杀胡人……我们,我们岂能听从楚军的号令!”

于是,西北将士纷纷表达同一种观点。

去打胡人,没问题,听从楚军号令,情感上接受不了。

薛破夜听到西北将士如此说,一颗心反而松了下来,西北将士这些话虽然看起来对楚军依旧怀有很深的敌意,但这是人之常情,必经双方刚刚还进行着你死我亡的肉搏,若是这么快便能尽释前嫌和睦相处,那倒是真的见了鬼,他们能够暂罢刀兵去打胡人,已经是了不得的事儿了。

薛破夜当然不可能希望再进行一场内战。

他更深知,要想平息西北军的敌对情绪,是需要时间的。

明月王最后的一道命令,至少保证了西北军不会再继续与朝廷为敌,在西北军的心里,明月王就是神一样的存在,他的遗命,应该是没有人会去违抗的---即使大家心里很不情愿!

毛狄举手示意群情激扬的西北将士停歇呐喊,高声道:“大王的命令,大家是听到了,咱们……咱们总不能违了大王的意思。”

他这话一说,西北将士顿时沉寂下来。

毛狄神情萧索,忽地奔到明月王的遗体前,跪倒在地,叩了几个头,这才起身走到薛破夜面前,正色道:“薛……薛大帅,你刚才说让我们自己去打,此话当真?”

薛破夜这个主意倒也不是心血来潮,从某种角度来说,西北军和楚军分开,会省却许多的麻烦,而他也根本不会担心分兵会造成势力的削弱,因为西北军的强悍以及对胡人的战斗经验,应该是不必担心他们会遇到麻烦,退一步讲,所谓的分兵,也不过是分开指挥权而已,大家的目标还是一起打胡人,中间出了问题,多少还是能够照应的。

“兵符已经交到你手里了。”薛破夜微笑道。

毛狄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道:“也罢,待我们收敛了大王,便启程前往阳关!”

“不行!”薛破夜以一种毫无商量余地的口吻道:“即刻出兵,不得耽搁。”

毛狄怒道:“大王的遗体不收敛,我等如何出兵?”

薛破夜淡然道:“明月王如今还能高贵地躺在雍州城,但是一旦耽搁时间,被胡人破关而入,谁能保证他们攻不进雍州城?那时候明月王的遗体是否还能完整,还真是未知数。当务之急,是迎敌,可不是盛敛!”

薛破夜说的这话虽然很直白,但却很在理,兵贵神速,耽搁不得。

毛狄虽然恼怒,但他是老将军,自然也明白其中的关窍,若是真要精心收敛明月王,起码要花上一天的功夫,那个时候,说不定阳关已破。

毛狄闭上眼睛,长叹一声,走到明月王身边,小心翼翼地背起明月王的尸体,大踏步地向天机阁走去,西北将士让开一条道,跪拜在两边,抽泣着,哽咽着,一片悲鸣。

……

……

西北军将他们心目中神一样的明月王安置在了天机阁,尔后在毛狄的统领下,点齐了三万骑兵,磨快了刀子,立即动身前往阳关救援,而三万步兵也是加快步伐向阳关挺进。

楚军的动作也不慢,薛破夜集合了楚军所有的骑兵,共有一万六千人马,由他亲自率领,风一般赶往阳关,至于其他兵种,由宋飞统帅,留守五万人马,与两万西北军守在雍州城,做好雍州的战后清理安抚工作,其他人马随后也立刻跟往阳关。

青莲照的一干人自然是随同薛破夜的骑兵赶往阳关,而绿娘子和小灵仙则跟着后面的军队。

最让薛破夜注重的,还是那十门土炮,虽然炮弹已经剩下不到八十枚,但是运到阳关,也足以给予胡人巨大的震撼。

雍州的百姓很快就知道了明月王的死讯。

这对于一直蒙受明月王爱护的雍州百姓来说,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当他们得知明月王是以自家的性命避免了更多的将士死去,百姓对他的崇拜已经达到了巅峰。

雍州城哭声一片。

不少百姓赶到天机阁的广场跪地痛哭,更多的百姓,则是在家中竖起明月王的牌位进行祭拜。

或许在大楚大多数的州府百姓心里,明月王是一个造反的叛贼,但是在西北百姓的心中,却绝不可能有这种想法。

他们深受明月王的恩惠,在明月王坐镇西北十几年间,在这片荒寂的地方,百姓们依旧能够丰衣足食,过着极为平静的生活,这一切让他们有理由相信,若是明月王成为楚国的皇帝,那么整个楚国也一定会民富国强。

可是,政治永远不是用来想像的!

阳关。

西北边塞最大的关隘,虽然比起雁门关的规模小了许多,而且没有雁门关那样的天堑作为屏障,但是毫无疑问,这里的守军,意志力的坚韧和战斗力比起雁门关的守军,那还是要高出一筹的。

黄沙漫天,乱沙迷人眼。

数场残酷的拉锯战,已经让阳关守军的兵力消耗大半,余下的守军也是筋疲力尽,胡人似乎也攻的累了,退下去稍作歇息,而守军依旧紧握着武器,等着胡人对残破不堪的阳关进行下一次攻击。

其实守军将士的心里也清楚,胡人那强势的冲击,犀利的箭法,阳关或许在他们下一次的攻击中便会沦陷。

他们对于雍州城那边的战况还不了解,并不知道楚军和西北军已经达成了和解,他们的信念只有一个:哪怕只剩下一个人,也要阻挡胡人的侵入!

第四五零章 【那一颗征服的野心】

阳关外五里处,正是胡人的营寨,这里的营寨并没有精心搭建,只是随意地搭起无数个小帐篷,为的仅仅是能够稍微地躲避一下风沙,他们随时都要进攻阳关,而且阳关也随时都要被攻破,所以他们没有精力和兴趣去搭建壮观的连营----虽然他们确实善于此道。

飘扬着雄鹰的大旄之下,是胡人最高统帅鹰突帅兀拉赤的营帐,此时的兀拉赤,两手叉腰,站在帐前,望着不远处已经残破不堪的阳关,兀拉赤豪气万丈,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在他身边,簇拥着数名毛甲在身的部将,而丰满壮实的苏玛优,也站在她的身后。

“鹰突帅,咱们再攻上一次,这阳关定然是要破了。”一名部将道:“楚狗的援军,到底会不会过来?”

这名部将的表情,竟好像是担心援军不能赶来。

“薛破夜只怕还在和明月王纠缠吧,未必能赶得及。”有一名粗壮的部将道:“鹰突帅,咱们不如就此攻进去,趁他们打得火热两败俱伤之际,率领儿郎们好好教训他们一番。”

苏玛优听到“薛破夜”三字,脸色微变,大眼睛中那漂亮的眸子里,带着淡淡的忧伤和不安。

兀拉赤粗犷的脸庞显得很镇定,也很自信,笑道:“薛破夜和明月王都不是笨人,我军兵临阳关,他们定然得知了消息,想必他们的战争很快就会结束,然后派出筋疲力尽的援军赶来……放心吧,本帅料定,他们的援军必到。”

“鹰突帅,难道我们就这样等着,等着他们援军快要到达再去攻城?”部将问道。

兀拉赤淡然道:“不会等太久,你若是等得不耐烦,去磨一磨你的刀子,别到时候不够锋利,砍不动人。”

众人都大笑起来。

“大帅,咱们攻进去也未必不可,一旦破关,雍州城那边会更急,也会更快派出援军,到时候我们照样可以撤退引他们入埋伏。”粗壮部将看着摇摇欲坠的阳关,不甘道:“我们先进去找几个村子好好乐一乐,也让儿郎们解解闷子。”

他这个乐子,只得自然是找那些村庄烧杀抢掠。

天性好战的胡人,对于啥楚人解闷是绝对不会介意的,而且乐此不彼,也正是如此,双方的仇恨才在历史的积淀中变得不可改变。

兀拉赤扯过马鞭,对着那名部将的肩部狠狠地打了下去,喝道:“阿里古台,你那目光短浅的本性还是没有半点长进。你要的是什么?一些财物?几百个女人?烧杀一番,然后丢下土地离开?你这个愚蠢的家伙。”

阿里古台低着头,任由兀拉赤的马鞭抽在身上,不敢说话。

兀拉赤抽了十几鞭子,直抽的的阿里古台毛甲破裂,背脊出现血痕,这才罢手。

“你服不服?”

阿里古台没有任何怨恨之色,用力点头:“服!”

“好。”兀拉赤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笑了起来:“这才是好汉子。”顿了顿,正色道:“我们胡人和楚人打了几百年,死伤了无数的同胞,换来的,只是那些很快就会失去的财物和奴隶……中原值的我们攻杀付出性命的,不是他们的财物,更不是他们的女人,而是他们的土地……在他们眼里,就是他们的江山,我们要的,是他们的江山,有了他们的江山,就拥有一切,那就不仅仅是几百几千个女人了,那是成千上万的女人,用之不尽的金银财宝,你们明白了吗?”

众人一齐单手平放胸前,恭敬道:“鹰突帅英明!”

“带着我们的儿郎!”兀拉赤双眸泛光,举起双拳,冲天怒吼:“我们胡人,要征服太阳照耀的每一片土地,长生天保佑!”

“长生天保佑!”众将一起高叫,只有苏玛优,皱起眉头。

“报!”一骑飞驰而来,一马上骑士来到帐前,翻身下马,奔上前来单膝跪地:“鹰突帅,有消息来了!”说完,呈上了一方小锦丝,上面写着细小的字迹。

兀拉赤仔细看了看,脸上满是激动之色,大笑道:“长生天有眼,长生天有眼啊!”

众将见鹰突帅如此开心,都奇道:“鹰突帅,是何喜报?”

“他们的援军已经派出来了,正向阳关赶来!”兀拉赤哈哈笑道:“毛狄正率领三万骑兵向这边冲杀过来!”

“毛狄?”一名部将有些吃惊:“毛狄是明月王的部下,不是被薛破夜的军队困在了雍州城吗?”

兀拉赤叹道:“那明月王果然是一位英雄,他已经服毒自尽,两军已经休战,明月王死前将西北军权交给了薛破夜,如今他们联手一起,要对付我们了。”

众将都是震惊无比,谁也没有想到明月王竟然有如此胸襟。

一将叹道:“那毛狄可是楚人中的恶狼,是一匹西北狼啊,很难对付!”

听他话音,显然胡人在毛狄的身上吃了不少亏。

兀拉赤哈哈大笑道:“我还正担心不是毛狄呢。消息上说,虽然薛破夜得了西北兵权,但是担心不能服众,所以将兵权还是交给了毛狄,那毛狄如今依旧是西北军的统帅。他如今率领三万西北骑兵作为先锋前来救援,若是薛破夜统帅,以我那位好朋友的智慧,我还真不敢保证他会上当中我们设下的埋伏,可是这毛狄……哈哈哈……!”他笑得极为开心,也极为粗犷:“你们说的对,他是一匹西北狼,一匹会吃人的恶狼,他对我们胡人更是恨之入骨,一旦见到我们撤退,以他的性子,总是要上来咬我们一口的。”

“鹰突帅真是英明啊。”不善拍马屁的胡人发自肺腑地道:“毛狄仗着有骑兵,可以快进快退,见我们撤退,无论如何,一定会追上来得些好处,即使有险,他也定然以为以他的骑兵速度,完全可以撤退回去,可是他想不到……哈哈哈,他想不到这一次只要追出来,就回不去了。”

兀拉赤沉声道:“毛狄骑兵来援,估计很快就会赶到,召唤儿郎们,让他们骑上骏马,挥舞战刀,开始进攻,这一次,就不要再对他们客气了!”

众将兴奋道:“是,鹰突帅!”快步离开,准备聚集人马进攻。

兀拉赤见众人离开,才回过头,看着苏玛优,感慨道:“苏玛优,你现在心里是不是很不好受?”

“什么?”苏玛优有些惊慌。

兀拉赤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喜欢我那位好朋友,自从他离开后,能歌善舞的苏玛优再也不会唱歌了,也不会跳舞了,漂亮的脸上每天都充满悲伤……如今我们要和他成为敌人,你心里一定更加悲伤,是不是?”

苏玛优这一次没有闪避,而是紧盯着兀拉赤的面庞:“不错,我就是喜欢他,他是我心中的太阳,是我心中的男人,可是你……你是他的好朋友,为何要和他反目成仇,刀兵相见?好好地做朋友,不好吗?”

兀拉赤没有愤怒,只是轻轻摇头,缓缓道:“苏玛优,直到现在,我心里依然将他当成是我最好的朋友,这份情谊一点也没有变,长生天可以为我作证。”

“那你为什么还要和他打?”

“为了族人!”兀拉赤正色道:“为了草原的雄鹰飞得更高,草原的骏马奔驰的更远。”

“雄鹰已经飞得很高,骏马也有足够的草原奔驰。”苏玛优丰满的酥胸上下起伏,说不出是愤怒还是无奈:“草原人应该好好地生活,而不是流血!”

兀拉赤这次的脸色终于变了,他提起手中的马鞭,便要抽向苏玛优,但是举到半空,还是缓缓放了下来,声音冰冷:“苏玛优,抱着婆娘睡帐篷不是北胡男人该做的事情,北胡的男人,就该骑着骏马,挥舞着战刀,踏遍太阳照耀的每一片土地,让太阳下的所有人,都臣服在北胡男人的脚下!”

他丢下马鞭,撇下苏玛优,翻身上马,转过头来:“薛破夜是我的好朋友,如果可能,我会留他一条命,让他看着我征服所有人!”丢下这句话,兀拉赤狂吼一声,驰马而去。

苏玛优呆呆地望着兀拉赤远去的身影,耳边听着胡人发动进攻的号角声响起,坚强的她,竟然从美丽的眼睛里滚落出晶莹的泪珠。

第四五一章 【中计】

胡人终于发动了最猛烈的一次进攻。

如果说之前的几次进攻只是使了五成力,那么这一次进攻,胡人是憋足了劲,五万多胡人骑兵拉开阵线,对阳关发动了之前几次都远远及不上的猛烈进攻。

胡骑的手中,握的并不是战刀。

除了大部分人使用弓箭以外,他们中间有一部分人手中却握着一种颇有些古怪的武器,那武器说起来也是简单的很,乃是以极短的铁线系着粗大的石头,如同钟摆一样的玩意,那些石头的体积巨大,胡人虽然力量都是不小,可是手提这些武器的,乃是胡人中力气极大的一群人。

这种武器大概有四五千人使用,跟在弓箭骑兵的后面。

这一种武器,在胡人那边,被称为“长石”,乃是一种攻打关隘的简单武器,使用的方法也是极为简单,以骑兵冲刺,在靠近城墙的时候,风车般摇动手中的铁线,带出力量,而后将石头投掷出去,以石头的威力对城墙进行破坏。

这类武器,一个两个甚至是十个百个根本不能起到多大的作用,但是成千上万如同蚊子般的“长石”倾泻向城墙,自是能造成不小的破坏。

已经经受数次打击的阳关墙壁,再也经不住这一次的冲击了。

而且胡人的兵力十倍于守军,阳关防线又极长,守军一拉开防线,各据点的兵力都少得可怜,每一个关段都要面对十倍于自己的胡人冲击,胡人羽箭如蝗,而且力量,速度和准头比起楚军要厉害的多,这一次的进攻不到一个时辰,守军又是伤亡惨重,那“长石”更是硬生生地破坏了一截子关墙,露出巨大的缝隙,胡骑毫不犹豫地换上马刀,潮水般冲进了关内。

阳关虽破,可是西北军却没有放弃,他们人数少得可怜,却依旧挥舞着手中的战刀,毫不畏惧地与胡人血战一团。

双方的将士心中都清楚,对方是站着死挺着埋的勇士,绝对不会相互屈服,所以唯一的选择,就是血战到底。

西北军兵力已经杀的只剩二千人左右,被潮水般的胡骑围住砍杀,而西北军绝对不是待死的羔羊,他们双目赤红,浑身上下都是鲜血,拼尽最后的力气,肩并肩背靠背,与凶悍的胡人做最后的搏斗。

他们明白,阳关一破,接下来胡人便会挥兵前进,这一路上,无数的百姓必定惨遭杀戮蹂躏,他们只能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履行自己最后的职责。

兀拉赤的骏马已经驰上墙头,望着浴血奋战的西北军,向左右看了看,以马鞭指道:“这才是真正的勇士,若是天下都是这样的人,咱们胡人的霸业也就难成了,幸亏这样的人不会太多……绝不会太多!”

……

飞扬的沙尘在半空中漂浮,那轰隆隆的马蹄声中,从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抹黑色的印迹,很快,那一抹印迹变成了一条长长的黑线,就像地平线的移动,向阳关这边翻滚过来。

伴随着震天的喊杀声,胡人知道,西北援军赶来了。

兀拉赤眼中泛起兴奋的光芒,沉声道:“吹令号,命阿里古台所部过去迎击援军!”

旁边的号角手立刻吹起了牛角号,那号声两长一短,悠扬而嘹亮,乱军纷杂,却依旧听得清晰。

号角声中,便见阿里古台率领一支胡骑从战团中撤出来,挥舞战刀,向援军迎了过去。

阳关守军经过最后的死战,几乎已经全军覆没,只余不到千人依旧殊死抵抗,而听到己方援军赶到,这一群人只是感到一阵轻松,至少他们已经完成了应尽的职责。

阳关内外,遍布尸体,不少尸体很快便被沙尘湮没。

远远望见阿里古台率领的骑兵已经与西北援军交锋,兀拉赤嘴角露出怪异的笑容。

西北军和胡骑,可以说是这个时代最强悍的两支军队,这两支军队的碰撞,无疑更血腥更残酷,双方骑士来往冲击,用最原始的心进行着冷兵器时代最无情的砍杀,金戈交击,铿锵有力。

双方的兵士,或许都是对方在这个世界最厌恶痛恨的敌人,所以刚一交上手,谁都没有畏缩留力,而是倾尽全力去尽可能地多杀死敌人。

毛狄老当益壮,威风凛凛,他似乎正的学会了化悲痛为力量,明月王的死,让他悲伤无比,在这场与胡人的厮杀中,他身先士卒,一杆长枪如同游龙一般,施展的出神入化,转眼间,连续刺死数名胡骑。

他似乎是在以这种方式表达着对明月王的忠诚,因为明月王临死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要他的西北将士痛击胡人。

阿里古台率领的两万胡骑,在折损了近千人后,就听到阳关那边传来“呜呜”的号角声。

阿里古台心知其中的意思,掉转马头,以胡语高喊撤退,于是,胡骑纷纷跟在阿里古台的身后,向阳关那边撤退。

毛狄等西北铁骑虽然明知阳关那边尚有兵力部下自己的胡骑,却也毫不犹豫,挥舞战刀跟在后面,直追上去。

阳关这里,兀拉赤已经上了骏马,令号角手再次吹起了号角。

“呜呜”声中,在阳关作战的胡骑似乎是害怕西北援军的到来,丢下关卡和仅剩的几百名阳关守军,纷纷往黄沙遍布的关外撤去。

一匹又一匹胡马,载着胡人战士,吆喝着退往关外。

西北军很快就感到了破败不堪鲜血淋漓的阳关,当看到阳关守军大片大片地躺在地上,死状惨不忍睹,俱都愤怒无比,却又悲伤无比。

“毛帅,那些胡人退了。”部将道:“他们往日不是能征善战吗?今日怎么和我们打了一下子,便全军撤退了?”

毛狄冷笑道:“他们虽然有五万骑兵,看起来要比我们多一些,但是那个鹰突帅可不是笨人,见到我们援军赶到,一定知道我们和楚军休战了,更能想到我们后面还有大队人马赶来,等我军全部到齐,他们想跑,可就来不及了。”

“那……我们追不追?”部将问道。

毛狄看着阳关凄惨的景象心中的怨恨愤怒已经达到了极点:“为何不追?这么多弟兄死在这些胡虏手里,我们难道任由胡虏就这样离去?”攥紧拳头:“即做先锋,咱们也要让薛破夜和他的楚军看看,我们西北军,从来都不是孬种!”

旁边一名部将颇为冷静地道:“毛帅,胡虏人马对于我们,而且……而且我们更不知关外是否有埋伏,轻易冒进,是否有些不妥?不如等后面的大军上来,咱们再挺进北胡,痛痛快快杀上一场!”

“那些愚蠢的胡虏,能有什么埋伏!”毛狄不屑地道:“胡虏的主攻方向,还是在雁门关一线,据说那虎突帅和狼突帅率领十万胡虏去攻雁门,这进攻阳关的胡人,能有五六万人,已经是不错了。胡人仓皇撤退,自然无心与我们一战,我们刚好趁势杀过去,总要杀死一些胡人,为我们死去的弟兄报仇。”猛地举起手中的长枪,高喝道:“弟兄们,胡虏就在前方,咱们杀上去,尝尝胡虏的鲜血!”一催马,身边的旗手挥舞着战旗,西北军快如雷电地向撤退的胡骑追去。

西北军的骏马虽然比不上纯种的胡马那般耐力十足,但是在这种不算太长路途的冲刺中,并没有太过明显地从速度上落后于胡马,只追了小半个时辰,依稀就看到前方胡人军队匆促的身影。

西北军士气大振,他们加快了速度。

熟知这一片区域的西北军知道,再往前不到四十里的地方,有一条比较浅的河流,西北人称为“外阳河”,而胡人称为“潣契尔擀河”,算是阳关外最有生命力的一条河流,只要胡骑到了那里,速度一定会放慢下来,否则即使潣契尔擀河再浅,也有可能导致骏马深陷泥沙之中。

又追半个时辰,眼见离那潣契尔擀河越来越近,冲刺在最前面的西北军猛地发现,本来匆促撤退的胡人没有继续撤退,而是在潣契尔擀河的边上集结,数万大军正面对着西北军,就像是等待西北军的到来。

见胡骑气定神闲,毫无之前慌乱的迹象,西北军最前面的毛狄心中猛地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笼上心头。

“毛帅,胡人……胡人好像不对劲!”奔驰中,旁边一名部将高声喊道。

距离胡人尚有一里左右,毛狄终于停止了前进,他紧紧握着手中的长枪,目光如炬,左右看了看,到处是高低不平层层叠嶂的沙丘。

西北军看见,潣契尔擀河边的胡骑正极有秩序地摆成了冲刺队形,手中沾血的马刀轻轻摇动,看来是准备回头冲锋了。

“呜呜呜!”

一阵胡人特有的号角声响起,低沉而苍廖。

这号角声不是来自对面的胡骑阵中,而是来自西北军的后方。

毛狄听到号角声,神色巨变,沉声道:“不好,快退!”吩咐号角手吹起撤退的军号,但是号角声响起的一霎那,潣契尔擀河边的胡骑已经铺天盖地如同飓风一般直扑过来,而从西北军的后方,也传来了以胡人声音叫唤的喊杀声。

前后夹击,被包围了。

胡人撤退,却是将西北军引入圈套,在后面设了埋伏。

西北军追击时没有看见埋伏的胡人,那显然是胡人隐藏在两侧,就像大门一样敞开着,等到西北军进了套子,立刻关起大门,堵住了退路。

他们是要在这里全歼西北军最强大的骑兵!

第四五二章 【血染的风采】

从后方包抄过来的胡骑,数量不下两万人,而且绝对是北胡草原上的精锐之师,如果知道端底的,会很清楚,这一支胡骑,乃是草原上最善战的三大部族所组成,讲究的就是快骑快突,他们的战斗力,比起普通的胡骑,又要高出几分。

而他们的军阵中,高举起的旗子上,那是张牙舞爪的猛虎,这种棋子,那是只有北胡的虎突帅才敢打出来的。

也就是说,这从后方埋伏袭击过来的胡骑,乃是虎突帅统领着。

但是在军报之中,不是说虎突帅协同狼突帅去进攻雁门关吗?怎会在这里出现?难道之前的消息,是对方故布迷阵欺骗了西北军?

此时已经容不得西北军多想,前后两股强大的北胡骑兵就像两道铁板,准备将西北军这块肉馅压扁,胡人冲锋时那特有的嘶喊声,显得兴奋无比。

胡人是知道歼灭这支西北骑军的意义的。

纵观整个大楚,能够与北胡军队实力相当浴血一战的,也只有西北骑兵有这个能力,即使是北镇军,要想对抗胡骑,若是没有高出胡人一辈的兵力,那是不可能阻挡住的。

西北军和北镇军之外,大楚其它的军队,那是绝对没有实力与胡骑抗衡的,今日若是能够将西北三万骑兵全歼于此,那么对胡骑来说,几乎是取得了战略上的绝对胜利。

虽说阳关之内还有大批的西北步军和楚军赶来,但是在胡骑的眼里,那些军队是不放在眼里的,即使数倍于胡骑,胡骑也有自信取得对大楚军队的胜利。

……

毛狄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虽然中计进了埋伏,但是并没有慌乱,他手下还是有三万骁勇的西北铁骑,胡骑虽然是己方的将近三倍,却绝不能说一定能够取得胜利,他吩咐部下打出旗号,西北骑兵分成两部,一部回击虎突帅所部胡骑,而他亲自率领另一部去攻兀拉赤。

回击虎突帅的西北骑兵任务很明确,就是打开一条口子,为西北军撤退拉开一条道,而毛狄所部攻击兀拉赤部,从兵力上,明显是吃大亏的,但是毛狄却是艺高人胆大,他现在想的,那是能够领着西北儿郎们冲进胡骑阵中,生擒兀拉赤。

胡骑阵中高高的大旄竖起,以毛狄的猜测,大旄之下那个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高大胡将,定然是北胡鹰突帅了。

只要拿下鹰突帅,不愁胡人不退兵。

所以毛狄咬着牙,赤红的眼睛盯着大旄,老帅心中就存一个念头,拿住鹰突帅,保住这一群西北子弟。

西北军只在顷刻间,就和如狼似虎的胡骑交上了手。

依旧是传统中的血肉搏杀,没有任何感情,这两支世仇天敌的军队,碰击的目的就是要尽可能的最大限度杀死敌人。

血肉横飞,金戈交击,发出刺耳的呐喊撞击。

乱军阵中,毛狄枪似游龙,连续刺杀着凶悍的胡骑,而他也在众多军士的簇拥血战下,向大旄逼近过去。

回击虎突帅所部的西北军,虽然拼尽全力厮杀,可是并没有达到他们预想的效果,胡骑军阵森严无比,而且胡骑配合的也极为默契,西北骑兵非但没有杀开缺口,反而被胡骑逼的阵型后缩,与毛狄所部很快就合起来,承受着胡人两面的攻击。

毛狄战甲上已经遍处是胡人喷溅出来的鲜血,殷红的可不,他的铁枪枪头几乎都要杀钝了,却依旧没能靠近大旄。

非但如此,毛狄感觉眼前的胡骑就想杀不完一样,杀死一个,很快就有一个冲上来补上,悍不畏死,而且这些胡骑也绝非任人宰割的稻草,他们手中那锋利的马刀,已经数次砍在了毛狄的身上,毛狄的肩头已经被砍了三刀,虽然盔甲严实,但是几次三番,依旧被砍破,深深的血口溢出的鲜血,泊泊流淌着,而且随着毛狄勇猛地杀敌,使用的气力越大,那鲜血溢出的也就越快越多。

胡人占有兵力上的绝对优势,而且是前后夹击,西北军虽然骁勇,但是面对这群骁勇善战不下自己的胡人,并没能讨着便宜,而且胡人显然是精心准备了这个圈套,士气旺盛,在惨烈的搏杀中,虽然有不少胡人纷纷落马,但是死伤更惨重的绝对是西北军。

看着部下的西北将士一个又一个地从马上跌落到沙地上,毛狄心如刀割,更是愤怒,他怒吼着,催动骏马,冲向大旄。

兀拉赤望着交战的双方,那浓密的眉头挤作一团。

他之前也曾预料到西北骑兵会竭力顽抗,但是他没有想到,西北军的战斗力如今已经凶悍到这个程度,虽说西北军在胡骑的前后夹击下,成片成片倒下,但是胡骑的损失,也超过了兀拉赤的估计。

在原先的估计中,兀拉赤认为这种出其不意的埋伏攻击,定会让西北军阵脚大乱,而且会造成他们士气低落,要歼灭这三万西北骑兵,胡人只怕也要付出将近万人的代价。

可是事实上,虽然西北军中了圈套,却并没有他想象的那般士气低落,西北军依旧犹如陷入疯狂的西北狼一样,与从草原而来的草原狼撕咬着。

若是这样下去,即使能全歼西北骑兵团,胡人只怕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这是兀拉赤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他也看到了身陷战团的毛狄,毛狄那一身重盔,足以表明他在西北军中的地位。

兀拉赤缓缓取下背上的豹筋金弓,弯弓搭箭,箭尖对准了军阵中的兀拉赤,虽然距离相差还很远,但是兀拉赤心中十分清楚,这段距离对普通人或许是个难题,但对于在箭术上天赋异禀的他来说,绝对不会是问题。

就在要放箭的一霎那,兀拉赤忽地皱起眉头,他似乎并不屑于这种偷袭,弓箭缓缓放了下来。

身边一名部将催马上前来,却是兀拉赤的亲信部将哲顿。

哲顿似乎也看出兀拉赤心中的犹疑,道:“鹰突帅,你的箭法精妙无比,只要射死西北军主将,西北军的阵脚必定大乱,到时候,我军便可以最小的代价歼灭他们。“

兀拉赤看了哲顿一眼,知道他是在劝说自己出手。

“战场上,用不着对中原人讲客气!“哲顿眼眸子带着犀利的光芒。

兀拉赤再不犹豫,他再次提起弓箭,没有多做停顿,松手,放箭!

“咻!”

羽箭如电,破空直飞出去。

兀拉赤还是没有停顿,就在第一箭刚刚射出时,他竟然如闪电般射出了第二箭,中间取箭搭箭拉弓放箭的程序就像奇迹一般,在常人无法想象的速度下完成。

连续射出三箭,一箭跟着一箭,兀拉赤想射第四箭时,终究是跟不上速度。

“五箭连珠!”兀拉赤摇头叹道:“汉朝的飞将军太过厉害,我三箭连珠已是困难重重,要想五箭连珠,这一生,我只怕都不能成了。”

五箭连珠,那是传说中的故事。

三箭连珠,却已是兀拉赤造就的现实神话!

他自己或许都不知道,他这种箭术,已经是出神入化,脱离了人类的范畴。

如同一线般的三支羽箭,夹着呼呼劲风,吹破空气,射向了正在浴血苦战的毛狄,而毛狄很快就从劲风中感觉到了来箭,长枪挥动,硬生生地将第一支羽箭打开,打开羽箭之时,毛狄深切地体会到这支羽箭的力量,也深知射出这一箭的人很不简单。

只是他没有想到,在这一支羽箭后面,竟然还跟着两支犀利的羽箭。

老帅虽然在千钧一发之际,探手抓住了第二支羽箭,但是第三支羽箭还是射进了他的胸膛。

“噗”的一声,羽箭深没胸膛。

毛狄身子晃了晃,不敢置信,他纵横沙场几十年,真是从未见过这样出神入化的箭法,更为见过传说一般的三箭连珠,但是今日他终于见到了。

他也许想不到,他是伤在三箭连珠下的第一人。

胡骑见毛狄受伤,在马上摇摇欲坠,欢呼起来,便有数骑冲过来,挥刀砍向了毛狄。

毛狄左右的西北将士自然不可能让胡人的刀再砍在毛狄的身上,他们怒吼着冲过去,挡住了胡骑,大批的西北骑兵挤靠过来,在浴血奋战中,拼死护着中箭的毛狄。

毛狄虽然想坚持,但是箭矢深入胸膛给他带的痛苦,绝非人体所能承受,再加上先前连番的血战,老帅的体力和精力已经损耗殆尽,这个时候,他只觉得头晕眼花,身体已经由不得自己控制,便要滚落下骏马。

好在一名部将在毛狄跌落下马的一霎那,飞身从自己的骏马窜上了毛狄的战马,从后面扶住了毛狄,挥舞马刀,高喊道:“弟兄们,保护毛帅,突出重围!”

西北军中的号角手吹起了撤退的号角,西北骑兵丢战马头,全力向虎突帅所部冲杀过去,就想冲开一条缺口撤退。

怎奈虎突帅部下的这支胡骑兵太过强悍,西北军虽然拼尽全力,依旧是陷入血腥的肉搏战中,撤退不得,非但如此,从后面掩杀过来的胡骑见西北军想退,更是士气旺盛,纵马驰骋,将拖在后面的西北军杀伤了不少。

又战了小半个时辰,西北军的损失越来越惨重,被将士们护住围圈子护住的毛狄,胸口已经被鲜血染红,越来越不行了。

就在这事关西北军生死存亡的时刻,从远处的南边,传来了高昂的号角声。

西北军听得出来,那是楚军进攻的号角声,在雍州城时,每当楚军吹起这样的号角,西北军就面临着楚军的进攻。

那个时候,对于这种号角声,西北军是厌恶的,甚至内心深处隐隐有些不屑。

但是此时此刻,这种号角声在西北军看来,无疑是天籁之音。

援军来了!

第四五三章 【杀虎】

薛破夜率领着率领着一万五千名骑兵,风驰雷电般,毫不犹豫地对虎突帅部的其中一段进行猛烈地冲击,势如下山猛虎,勇不可挡。

胡人显然没有料到敌方第二拨援军这么快就赶到,来的也真是巧了,这一群楚军骑兵座下的骏马虽然比不上胡马,但是声势浩大的突然冲刺,倒是让训练有素的胡骑在这一瞬间有些慌乱,也有些松散。

薛破夜冲刺间,弓箭连发,六支羽箭,竟是被他射死了五名胡骑,这一手立刻让楚军骑兵的士气更盛,高呼怒吼着,跟随薛破夜对胡骑发动了最猛烈的攻击。

薛破夜手中的马刀迅捷无比,与他迎面相撞的胡人,只见到刀光闪动,自己的咽喉一凉,便滚落下马。

青莲照那一干人虽然没有严明的沙场纪律,但是单兵作战的能力也不是普通士兵所能比拟,这一群人跟在薛破夜身后,就像是闯入羊群的狼,只杀得胡人惨叫连连,很快就杀开一条鲜血沾染的道路。

楚军骑兵的到来,让西北骑兵的士气更加旺盛,虽然加起来兵力还是少于胡人,但是楚军杀开的这一条血路空隙,足以让西北军有一条突破的道路。

护卫着毛狄的西北骑兵欢声道:“毛帅,援兵来了,楚军的援兵来了。”

即使一天前楚军和西北军还是你死我活的敌人,但是在这一刻,西北军已经无形中忽略了对楚军的仇恨,更多的是对楚军援救的惊喜。

在这一刻,西北军心中还是将楚军当成自家人的。

楚军也没有因为营救的是西北军而有些懈怠,他们顽强而坚韧,爆发出自身最大的潜能,将虎突帅所部的口子越撕越大,为的也是能够给西北军打开一条突围的口子。

薛破夜就像群狼之王,这匹从中原窜出来的狼王,竟是在血腥的杀戮中,将大片的草原狼震慑。

他每一次挥出刀子,都能够杀伤胡人,招不虚发。

薛破夜的心里是充满愤怒的,如果说在抵达阳关之前,他的心里还是感慨无奈,但是当见到战死在阳关的守军,看着他们尸体的惨状,薛破夜豁然明白,胡人就是胡人,与楚人是世仇,即使自己与兀拉赤有私交,但是在这种族群争杀的时刻,毫无疑问,只能挥出自己的战刀,以杀止杀!

虎突帅是胡军中地位仅次于鹰突帅兀拉赤的大将。

虎突帅大名别真古,是胡人中数一数二的勇士,和他的封号一样,长的雄壮粗梦,力大如虎,是胡人中顶尖的大力士。

他使的是一对大铜锤,这种武器是从中原流传到草原上的,鹰突帅力气太大,普通的刀枪根本不入他的法眼,后来得到了大铜锤,才是心满意足,只觉得这种兵器天生就是为他配造的。

他手中的一对大铜锤,已经沾满了西北将士的鲜血。

看到楚军援军到来,其中一名楚军大将就像虎入羊群般,连续杀伤不少胡骑,别真古心中大怒,催动战马,高举着一对大铜锤,向薛破夜冲过来。

薛破夜也看到了一名强悍的胡将杀来,不过他并不知道这名胡将乃是北胡有名的勇士虎突帅,毫不畏惧地迎上前去,杀百兵不入灭一将,这个道理薛破夜是懂的。

只是虎突帅真的冲到薛破夜面前时,饶是薛破夜胆量甚大,却依旧有些心惊。

这虎突帅长得就像原始野人,狰狞无比,豹头环目,声若铜铃,那震耳的吼叫从气势上倒是将薛破夜压了一下。

薛破夜来不及多想,虎突帅别真古的大铜锤已经像天雷一样砸向了他的头顶。

铜锤带出的劲风,已经足以证明这一锤的威力,薛破夜情知这一锤根本无法抵挡,身子后滑,那铜锤毫不停滞地砸落,就听“噗”的一声,大铜锤竟然砸在马背上,战马悲嘶,庞大的身躯在瞬间瘫软.下去,薛破夜大惊失色,已经从战马上跃了下去。

那战马瘫倒在地挣扎动了两下,似乎想站起来,可是它的脊骨已经被这一锤子砸断,悲嘶中,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却一时又死不了,忍受着深入骨髓的痛苦。

薛破夜心中大怒,这虎突帅还真是辣手无情,见他的铜锤再次击来,急忙闪避,身形轻盈,掠到了别真古的战马后面。

别真古骑在马上,一时无法回身,薛破夜心中大喜,挥起马刀,飞身跃起,对准别真古的背部狠劈了下去。

孰知这别真古还真是一员虎将,他的身躯虽然粗壮,但是动作却不笨拙,感到身后的刀风袭来,毫不犹豫地回过手,手中的大铜锤正碰在薛破夜的马刀之上。

“呛”!

火星四溅。

在与铜锤接触的一霎那,薛破夜感觉自己的手臂就像被电击一样,酥麻无比,手中的马刀竟然被铜锤这一击,脱手而飞。

薛破夜感觉虎口酸痛,余光一扫,自己的虎口竟然在这一次兵器交击中被震裂,溢出鲜血来。

他真是惊骇无比,之前也和不少高手过招,何曾出现这种状况,这个胡将还真是非同小可。

虎突帅别真古显然是知道自己这一招的效果,咧嘴大笑,狰狞无比,这时旁边两名青莲照的弟兄见舵主遇险,毫不犹豫地扑向虎突帅,却见那虎突帅分开铜锤,一左一右猛力砸下,招式虽然简单,但是效果惊人,却是生生将铜锤砸在了两名弟兄的脑袋上,脑浆迸出,头碎骨裂,惨不忍睹。

薛破夜马刀飞去,旁边的一名胡骑趁机要过来取薛破夜的性命,却被薛破夜飞身从马上脱下来,一拳打碎了他的咽喉。

虎突帅即杀二人,便要回身对付薛破夜。

薛破夜杀了胡骑,眼见虎突帅掉转马头,再不犹豫,猛地窜过去,抓住别真古座下战马的两条后腿,劲气灌入双臂,怒吼一声,两手猛一用力,那战马惊嘶起来,竟是被薛破夜掀翻倒地。

战马倒地,虎突帅自然也从战马上飞落下来,他还真是有些吃惊,想不到这个年纪轻轻的楚将有这等能耐。

紧握一对大铜锤,虎突帅发出一声巨喉,震得四周的楚军将士有些发怔。

薛破夜见胡将再次攻来,这次更加小心,情知这名胡将力气惊人,不敢硬接,跳了过去,抓起地上的马刀,尽力与虎突帅纠缠着。

远处,兀拉赤神情怪异,望着正在军阵中厮斗的薛破夜和虎突帅,眼眸子里充满着复杂的神色。

“鹰突帅,是……薛破夜!”哲顿也看到了薛破夜。

兀拉赤微一沉吟,叹道:“当初在杭州见到他的时候,兀拉赤实在没有想到会有今天,我唯一看得上的楚人,唯一的楚人好朋友,终究是要在战场上比个高下了。”

“鹰突帅,薛破夜的功夫,比起当初在杭州,不可同日而语。”哲顿眉头紧锁:“若是当初的薛破夜,只怕一个回合,便要被虎突帅砸死在大铜锤下,可是如今的薛破夜,即使是虎突帅亲自出手,也是不好对付了。”

兀拉赤嘴角抽搐,并没有说话。

“虎突帅占了上风,不出二十个回合,薛破夜恐怕就要落败了。”哲顿看着兀拉赤,问道:“鹰突帅,莫非真要让薛破夜被虎突帅杀死?”

“这是战场!”兀拉赤闭上眼睛:“好朋友若是战死,我会带着他的尸体,回到草原好好安葬。”

他刚刚说完,却听哲顿惊叫道:“鹰突帅,你……你看!”

薛破夜在虎突帅连番的攻击下,深切地感受到正面交战定然不是虎突帅的敌手,幸好他还有迷魂步,虽然空间狭小,也足够他施展出来,鬼魅般避过虎突帅重重的一锤,掠到了他的身后。

虎突帅也是吃惊不小,眼见自己的铜锤便要将楚将砸成肉泥,却不知那楚将是如何从自己的眼前突然消失的。

他沙场经验丰富,但是对于中原人的武道,却是大不了解。

薛破夜没有多做犹豫,他见到虎突帅穿着重甲,身躯庞大,肌肉结实,自己这一刀劈下去,未必能够劈死他,甚至有可能更加激起对方的战意,于是丢下马刀,竟是飞身跃起,一只手肘在瞬间勒住了别真古的脖子。

别真古怒吼着,他晃动身体,薛破夜却紧紧勒着他的咽喉,而且全身的劲气都灌输到手臂上,这只手臂就像一支铁钳,越勒越紧,只片刻间,别真古的脸庞就憋得通红,一张让人看起来感到战栗的脸庞扭曲变形。

胡骑想上去救援,却被楚军骑兵拦住。

别真古想挣扎,可是身体渐渐变得无力,而薛破夜满头大汗,双目泛红,面庞也极为狰狞,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绝对不能松手。

很快,别真古庞大的身体渐渐瘫软,跪倒在沙地上。

薛破夜另一只手终于用了上来,对准别真古的太阳穴,一拳又一拳地猛击,很快,别真古的太阳穴喷出血水来。

当别真古停止呼吸,薛破夜依旧不停地捶打着,直到手臂酸痛,才放开手,别真古顿时倒在了沙地上,一动不动。

“虎突帅!”四周的胡骑惊呼起来:“虎突帅被杀了。”

薛破夜闻言一惊,他想不到,被自己杀死的这个胡将,竟然是北胡名将之一的虎突帅。

一种极其兴奋的感觉传遍全身,他拿起马刀,一刀砍下了虎突帅的头颅,站起身来,高高举起,猛喝道:“虎突帅首级在此!”

这一下,胡骑的气势在顷刻间落入谷底。

虎突帅是北胡的勇士,那是一等一的英雄,却被一名楚将杀死,胡骑如何不畏惧。

而楚军和西北军见薛破夜杀死了敌方大将,士气更是升至巅峰,砍杀的更为激烈。

就在薛破夜举着虎突帅的人头高叫时,他猛地觉得手臂一软,肩头一阵疼痛,似乎被什么刺中。

“护住大帅!”潘四郎的声音响起,第一个抢过来,护在了薛破夜的身边。

薛破夜转过头,这才发现,自己的肩头竟然被一支羽箭射中。

他朝远处望去,只见在不远处,兀拉赤骑在健壮的战马上,正用一种极为怪异的目光望着自己,心中立刻明白,这一箭,定然是兀拉赤所射。

他更知道,兀拉赤这一箭显然是手下留情了,否则凭着兀拉赤的箭术,射穿自己的脖子绝对是不在话下的。

“不要恋战,速速让弟兄们突围!”薛破夜忍痛喝道。

号角声响,楚军和西北军从撕破的缺口往南突围,胡骑因为虎突帅的死,士气受到挫折,在楚军和西北军猛烈的冲击下,竟是被冲开了军阵。

大批的骑兵往南撤回,而胡骑跟在后面追赶。

第四五四章 【战栗的胡人】

楚军很快就退到了阳关,虽然胡人在身后紧紧追赶,也伤了不少楚军骑兵,好在楚军的编制大体完整地退到了阳关一线,凭借阳关残破的防卫工事,抵挡住了胡人的追击。

胡人也想从阳关残破的缺口攻进去,只是这里亦是楚军的防守重点,囤积重兵,堵着缺口拼死抵挡,这场战斗打了将近两个时辰,双方都是死伤惨重,胡人见一时强攻不下,只得暂时后撤。

楚军立刻组织人手负责给伤兵包扎,尔后趁这空隙,派人将阳关墙下的“长石”尽皆取回阳关。

这些“长石”都是胡人攻关时使用的武器,虽然简陋,却还有些威力,胡人仓促之间,先前没来得及取回,这城下倒也有上万这样的“长石”,楚军取回关内,也算是多了一种长距离武器。

挑选出力气巨大的战士负责使用长石,登上了墙头,另有大批弓箭手也登上墙头严阵以待,至于阳关被攻破的缺口,虽然知道胡人很快便会进行下一轮攻击,但他们还是抓紧时间仓促修复,无非是将乱石残片堆积在缺口处,稍加填补而已,与真正的厚重关墙不可同日而语。

薛破夜在明虚的帮助下,处理了一下肩头的伤势,便领着明虚迅速去看生命垂危的毛狄,此时毛狄正躺在墙角根,身下是部将从身上脱下的衣裳,垫在了他的下面,四周围满了西北部将,每个人的神色都极是黯然。

见到薛破夜过来,西北众将的感觉都是极为怪异。

毕竟一天前,这个薛破夜还是西北军最大的敌人,明月王的死,与薛破夜也是脱不了干系的,但是今日却又是薛破夜率领楚军骑兵为他们打开了缺口,这才让西北军不至于被胡骑围歼,而且薛破夜勒死虎突帅,这份勇猛,对于素来崇拜武力的西北人来说,那是钦佩在心的。

只是一犹豫间,终于有一名西北将领率先行礼:“大帅!”

于是,其它将领不管心里的感受如何,也都行礼。

薛破夜点了点头,向明虚道:“快去看看毛帅的伤势!”

明虚从人群中过去,蹲在毛狄身边,看毛狄牙关紧闭,脸色苍白,呼吸也极为微弱,胸膛前的羽箭尚不敢轻易拔出,于是卷起衣袖开始检查。

只片刻间,明虚就站起身来,走到薛破夜身边,轻声道:“不行了,他的肺叶已经被射穿,活不了多久。”

“没有法子?”薛破夜心知肺叶射穿,存活的几率已经没有了,兀自存着一丝希望:“你可是神医啊!”

明虚摇头道:“即使真正的南疆普陀手前来,也是回天无力。”

薛破夜叹了口气,走到毛狄身边,却见毛狄已经微微睁开眼睛,望着自己。

“毛帅!”薛破夜在毛狄身边蹲下身子,轻声道:“大军已经撤退回来,你不必担心。”这个时候,毛狄最关心的,肯定是自己的部下是否平安归来,薛破夜第一句话就让他先吃个定心丸。

毛狄张了张嘴,声音极轻:“那……那就好……!”

老帅的眼眸子黯淡无光,不过似乎夹杂着一丝惭愧。

毕竟这次中了胡人的埋伏,他作为主帅,责任是推卸不了的,因为轻敌冒进,折损数千名西北骑兵,他心中很是有愧。

毛狄抬了抬手,似乎想要做什么,但手上绵软无力,终是没有抬起来。

“毛帅,你想说什么?”薛破夜柔声问道。

“我怀里……兵符……!”毛狄喘着细弱的气息道。

薛破夜急忙探手道毛狄的战甲中微微摸索,摸出了自己赐给他的西北兵符,尔后放进毛狄手中,道:“毛帅,兵符在,你不必担心。”

毛狄用力伸出手,将兵符放入薛破夜的手中:“拿着……拿着兵符,杀……杀胡人,善待西北……西北军……!”

薛破夜用力点头,肃然道:“西北军亦是我大楚勇士,本帅会一视同仁!”

毛狄双目直望着天空,嘴中喃喃自语:“明月……明月……!”身子一软,就此死去。

……

西北军甚至没来得及为毛狄的死悲伤,胡人的又一次进攻开始了。

这一次胡人做了充分的准备,清一色长弓射敌,好在楚军也早就有了准备,以长石弓箭回击,半空中的长石羽箭就像苍蝇一样,纷纷飞向敌对军队,胡人箭术娴熟,射杀了不少楚军,但是他们自己也付出了不小的伤亡代价。

如今阳关守军除去先前战死的,尚有三万多人,而胡人总计兵力也就五万多人,兵力并没有占绝对优势,对于胡人来说,最大的战略目标就是在楚军后续部队赶来前,先解决阳关守军,只是他们小瞧了阳关守军的战斗力和意志力,连番攻击,虽然给守军造成了一定的伤害,但是歼灭阳关守军的可能性却是越来越小。

几次攻击,都是无功而返。

兀拉赤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雄心壮志,是要征服天下的,却想不到竟是被阻挡在阳关这样一个算不得天堑的小关隘之前。

想到差点围歼毛狄率领的西北骑兵团,却被薛破夜这家伙突如其来地救走,兀拉赤心中颇有些恼怒。

除此之外,兀拉赤更是得到了一条很不妙的消息,狼突帅统领十万胡骑进攻雁门关,却在汉水古渡遭遇了北镇军的埋伏,一场大战,胡骑损失不小,如今北镇军固守雁门关,由任大将军亲自镇守,狼突帅发动数次进攻,除了丢下大批的胡人尸体,没能攻破雁门关分毫。

两路进攻中原的胡军,似乎都遇到了极大的麻烦。

阳关坚守两日,胡骑发动十余次进攻,守军却是愈战愈勇,而在这场血腥的战斗中,楚军和西北军已经融为一体,同仇敌忾,全军上下,皆是唯薛破夜的命令是从。

第二日黄昏时分,尘烟滚滚,楚军后续部队终于跟了上来,而且带来了大量的物资,在阳关坚守二日的守军终于松了口气。

十几万大军,也就保证了这次胡人定然是无法侵入阳关了。

胡人显然也知道了这个道理,连续两日,都没有发动进攻,而楚军趁机加固了阳关,薛破夜甚至当即便吩咐雍州城管理工程的官吏开始组织大批建筑队赶赴阳关,修整加固。

除了在阳关城头布防了大批的弓箭手,楚军还在关内布下了投石车,当然,最让薛破夜满意的是,他那十尊土炮也运到了阳关,架设在阳关城头。

薛破夜已经打算好,不管这次战果如何,这十尊土炮,从此以后便要架设在阳关,作为重要的防卫武器了。

“大帅,这玩意真是厉害。”宋飞拍着土炮,呵呵笑道:“那威力,我可真是见识了。”

薛破夜咳嗽一声,凑近道:“宋帅,小点声,别影响和谐。”

宋飞一愣,但马上醒悟过来,当初这土炮的威力,可是实验在雍州城,这要是被西北军将士听见,颇有些不妥。

宋飞现在是从心里钦佩这个年轻的元帅了。

攻下沂州城,取得蝴蝶丘战役的胜利斩杀大将窦安道,围困雍州城之时,弄来大量的药材,解了疾病的传播,利用土炮攻破了号称“不可破之城”的雍州城,如今又援救了陷入伏击圈的西北军,杀死胡人名将虎突帅,固守阳关,这每一件事儿,那可都是了不起的功劳。

“大帅,这仗看来也打不了几天了。”宋飞摸着胡须道:“这胡人习惯的是草原,在这尘沙飞扬的地方,撑不了多久。他们一开始是想引诱西北骑兵入圈套,一举歼灭,而后就能放心进攻大楚了。你可别说,那胡人的骑兵虽然不多,但是若真的歼灭了西北骑兵,我们即使兵力占优势,也未必能抵挡的住他们。不过目前的形势,西北军不但保存完整,就连这阳关也被我们固守住,胡人的如意算盘失算,不就想必就要退兵了。”

薛破夜摸着鼻子,悠然道:“我刚才听弟兄们说话,他们还想打进北胡草原呢,宋帅,依你之见,这事儿成不成?”

宋飞眼睛先是一亮,旋即叹了口气,道:“这事儿谁不想,咱们楚人和胡人不共戴天,不过……若说打进草原,如今还是不可的。当年我大楚正是鼎盛之时,出兵几十万攻打北胡,也是无功而返,如今未必便能强过那时,真要去打,也要花上十年八年的时间准备才是,如今还是没有那个实力的。”

薛破夜目露钦佩之色看着宋飞,只觉这老将的头脑还是极为清醒的。

“两日未攻,胡人看来也是心里没底了。”宋飞缓缓道:“也幸亏那明月王自裁休战,若是我们还在与西北军大战,这胡人还真有可能占了便宜去,不过……如今是没有机会了。”

正在此时,杨怡君飞奔来报:“大帅,派出的斥候探得动向,胡人今夜恐怕要趁夜再发动进攻了。”

“趁夜袭关?”宋飞冷哼一声:“看来胡人是要做最后一搏了。”他抚摸着冰冷的土炮,嘿嘿笑道:“就让胡人尝尝它的味道吧。”

……

果然,北胡人似乎已经按捺不住这种对峙的局面,兀拉赤传令下来,趁夜对阳关发动一次大规模的攻击,集中兵力,主攻那处尚未修整完全的缺口。

夜色深沉,气温极低,风沙不歇,而胡人就在夜色中,如同一群幽灵一样,飞驰攻向了阳关。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阳关那十尊死神一样的东西,会让他们明白什么叫做害怕,什么叫做战栗。

一轮箭雨过后,就在胡人勇猛地逼近阳关之时,阳关墙头的土炮终于想了起来。

“轰轰轰!”

地震山摇的巨响在阳关的夜空之中响起。

炮弹打入密集的胡人军阵中,每一颗炮弹打入,都会有几十名胡骑被炸飞,十几尊大炮同时发威,只第一轮炮击过后,数百名骁勇的胡骑便魂归天外。

胡人震惊了。

他们不知道出了何种状况,对于从未经受过炮击的胡人来说,这种武器的威力已经超出了他们所能理解和接受的范畴。

土炮并没有停歇,依旧雄浑有力毫不留情地轰出炮弹来,胡骑成片成片地死去,人仰马翻,凄惨的嚎叫并不比炮声弱。

守军将士兴奋无比,欢呼着,配合着炮击射出蝗虫般的羽箭。

胡骑显然是被土炮的威力所震慑,心惊肉跳之间,丢下上千具尸体,在退兵的号角声匆忙撤退,胡人虽然骁勇,可并不是白痴,他们也不愿意干送死的事儿。

“长生天,他们拥有何样的恶魔啊?”胡人们悲鸣着。

第四五五章 【滔天气魄】

这一场不费一兵一卒却让胡人闻风丧胆的战斗,顿时让楚军和西北将士对于薛破夜的敬畏达到了巅峰,对于那十尊毫不起眼的土炮,敬若神兵。

守军毫不顾忌地庆祝着,西北军甚至和楚军在一起,有说有笑,不少西北将士甚至跳起了西北特有的“刀舞”,以增气氛。

多少年来,楚人还没真正地这样痛快杀死过胡人。

凌晨时分,派出的斥候来报,胡人开始撤退了,数万胡骑狼狈地往北方退回。

宋飞立刻请缨,愿摔大军追赶,给胡人更加沉重的打击。

其实薛破夜心里也清楚,胡人这次撤退,那绝非是为了诱敌,看来是领受到土炮的威力,又见到阳关驻守大军,情知无法攻入,只得撤退。

对于胡人来说,打不赢就撤是他们亘古不变的战术理论。

若是派军追击,应该也能给予胡人一些威慑,点了点头,道:“那好,宋帅……!”正想传令宋飞率军攻击,但担心宋飞求战心切,会一直追下去,若是如此,免不了会出乱子,于是道:“你点齐兵马,本帅亲自率军追上去,至少要知道胡人是真的退了。”

当下点齐三万骑兵,在薛破夜的率领下,趁夜向北方追击过去。

楚军士气正盛,个个如狼似虎,还真期待能追上胡人,好好地痛杀一番。

经过胡人之前的营寨,破乱不堪,到处都是胡人退军留下的痕迹,这一追,直追到潣契尔擀河边,这里之前经过一场残酷的对攻战,尸体都来不及收拾,无数的楚军尸体和胡人尸体就长眠于此,虽然风沙巨大,大部分的尸体都已经被风沙掩盖起来,但还是有不少尸体露在外面,空气中的血腥气味极为浓郁。

沿路都有胡人退兵的痕迹,当大军逼近潣契尔擀河边,不少将士纷纷叫起来:“在那里,在那里,胡人在那里!”

果然,在潣契尔擀河边,真的有一群胡骑。

薛破夜第一眼就看到了这群胡骑,不过奇怪的是,这群胡骑不过二三十人,点着火把,就像是等着追兵到来一样。

楚军便要射箭射死这些胡人,薛破夜却觉得事有蹊跷,胡人不可能是派这几十名胡骑阻拦楚军大军,显然有其他的事情,所以传令下去,任何人不许射箭。

楚军大军停了下来,萧萧风中,一名胡骑飞驰过来,在距薛破夜不到十米的地方停下,大声道:“你们的薛大帅在不在?”

这名胡骑面对数万楚军,竟然毫无胆怯之意,薛破夜仔细一看,却是熟人,乃是兀拉赤身边的亲信哲顿。

“哲顿!”薛破夜高声道:“本帅在此!”

哲顿翻身下马,毫不畏惧无数的眼睛等着他,缓步上前几步,屈身对薛破夜行了一个胡礼,大声道:“薛大帅,我们鹰突帅已经率军撤离,让我留下来,向您敬献两件礼物!”他回头高喝两声,乃是胡语,众人也听不懂,只见几名胡骑下了马来,从人群中,拉出一辆马车来。

那马车很简陋,就是一匹马拉着一块大板子车,胡人都是用这种车运输物资,例如帐篷啥的,不过此时的大板子车上,却是并排放着两具木箱。

那两具木箱乍一看去,就像两具棺材,不过和棺材又大不相同,是长形木箱。

拉着马车到了哲顿身后,马车才停住。

哲顿拱手道:“薛大帅,这就是我们鹰突帅要送给您的礼物,请您笑纳!”

“你们搞什么鬼?”薛破夜道:“那是什么东西?”

“大帅放心,这是鹰突帅真心送上的礼物。鹰突帅有交代,大帅运回营中打开一看,什么都会明白的。”哲顿恭敬道:“鹰突帅还说,请大帅回营再看,否则……否则只怕不祥!”

“去他娘的。”宋飞吼道:“什么不祥,老子现在就打开来看。”他正要冲上去,却被薛破夜拦住。

“薛大帅,礼物我们已经交给了您,您要是想杀我们,我们绝不反抗,你现在便可下令您的部下射杀我们。”哲顿平静地道:“如果大帅放我们性命,那我们谢过大帅,现在便返回草原去。”

众胡骑都是面色平静,没有丝毫畏惧之色。

宋飞皱起眉头,若是说杀胡人,他宋飞绝对是精力旺盛,可是数万大军面对几十名胡骑,此时出手杀他们,还真是有些没面子。

他看向薛破夜,薛破夜却皱着眉头,挥手道:“你们去吧。”

“谢大帅!”哲顿又是一礼,身后那几名胡人也都行了一礼,转身欲走,薛破夜忽地叫道:“等一等!”

哲顿回过头,微笑道:“大帅还有何吩咐?”

“告诉兀拉赤,薛破夜日后不想再与他在沙场相见。”薛破夜肃然道:“不过他若是执意要与我大楚为敌,薛破夜一定会奉陪到底!”

……

楚军没有继续追击,因为过了潣契尔擀河,再往北不到五十里,就是北胡图利骱邪部的地盘,楚军即使再勇猛,一旦进入北胡的地界,那可就有些不妙了。

等到哲顿率领二十多名胡骑驰马离开,薛破夜才下令大军回返,带着那一辆古怪的马车和礼物。

回到阳关,薛破夜径自让人将那奇怪的马车拉到了营房。

阳关里面,是有一片营房建筑的,那都是以前阳关守军居住休息的地方,这些营房都很简陋,但是足以抵挡住猛烈的风沙。

薛破夜心知兀拉赤送的这种礼物,所有人都看见固然不好,但是若是没人看见,那也有些不妥,胡人主将送自己礼物,若是不让部分人看清,薛破夜还真担心日后在朝堂中,某些人会污蔑自己与胡人统帅有勾结。

宋飞,杨怡君,刘宵等楚军将领和一部分西北军将领都留在了薛破夜的营中,大概有十三四名高级将领,围着两具大木箱,都是疑惑万分。

薛破夜背负双手,也是奇怪的很,兀拉赤给自己留下了什么呢?

就在大家茫然不解之时,忽听其中一具木箱“咚咚咚”响了起来,这突如其来的响声,将包括薛破夜在内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纷纷后退。

“有鬼!”刘宵“呛”地拔出刀来,其他将领也纷纷拔出兵器,将大木箱围在中间。

“砰!”

一声碎裂的声响,本来订好的木箱盖子从里面被打出一个窟窿,又听“哗啦”一声响,盖子碎裂,在木屑纷飞之中,箱子中豁然站起一个身影来。

众人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站起来的这个身影高大威猛,比营中所有人都要高出一头,身着一身胡人最普通的毛皮衣裳,扎着辫子,活动手脚,哈哈笑道:“好朋友,咱们又见面了,来,喝酒!”从腰间摘下一个牛皮袋子,扔给薛破夜,自己摘下另一个牛皮袋子,扒开盖子,仰头喝起酒来。

这人竟然是兀拉赤!!!

见是胡人,虽然并不见得在场的人都认识这个胡人就是鹰突帅,但是众人还是在震惊之后,迅速地将武器对准了兀拉赤,杨怡君已经厉声喝道:“你是何人?”

兀拉赤带着笑,似乎并没有将这些人瞧在眼里,一口烈酒之后,拍了拍肚子,赞道:“烈火烧,能喝这种酒,就是勇士!”看着薛破夜,笑道:“好朋友,为何不喝酒?”

这个时候,宋飞的大刀已经架在了兀拉赤的脖子上,沉声道:“你究竟是何人?”

兀拉赤在战场上也是露过面的,不过那时穿戴的可是战甲战盔,此时却是很普通的衣裳,乍一看去,也不过是一名普通的胡人而已,再加上在战场上,能够近距离看到兀拉赤的楚军是少之又少,如今换了装束,谁能认出来?

刀架在脖子上,兀拉赤眉头也没皱一下,只是笑呵呵地看着薛破夜。

薛破夜回过神来,伸出大拇指,叹道:“好胆识,好魄力,兀大哥,薛破夜心服!”

“大帅,你认识此人?”

“他是兀拉赤!”薛破夜叹道:“北胡的鹰突帅!”

“啊!”

众人惊呼起来,谁都不敢相信,被楚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北胡鹰突帅,竟然敢单枪匹马来到楚军大营,这个时候,楚军可以杀死兀拉赤一万次。

可是这个人,此时就站在众人的眼前。

震惊之后,众将也都隐隐生出钦佩之心。

都说胡人野性难驯胆大包天,看来这话还真是没有说错。

“我就是兀拉赤!”兀拉赤大大咧咧地道,他似乎从一个统领万军呼风唤雨的肃穆统帅,变成了一个豪气爽快的平常胡人:“你们若是想杀我,现在可以动手。”

“兀拉赤,你的胆子真是够大!”宋飞刀锋贴近兀拉赤的脖子:“你来此想做什么?”

“想找你们的大帅喝酒聊天。”兀拉赤神色平静,没有半丝畏惧之色:“兀拉赤陪朋友喝酒,不喜欢旁边有闲人,你们若是想杀我,现在便动手,若是不敢动手,还是出去的好,免得我发脾气!”

众人面面相觑。

在楚营中,这兀拉赤竟然还如此嚣张,还要赶大家走,还说大家不敢杀他,甚至还说他要发脾气?

这是什么样的人啊?

若不是大家知道他是鹰突帅,还以为是一个脑子有问题的疯子。

宋飞还真像一刀砍死这个胡人,但是想到薛破夜尚未发话,不由看向薛破夜。

这个时候,只要薛破夜稍微点一下头,兀拉赤肯定会被众将砍成肉泥,兀拉赤虽然本事高强,但是面对这么多身经百战的战将,绝无生还之理。

薛破夜眉头紧锁,凝视着兀拉赤,半晌之后,忽地抬手道:“宋帅,你带大家出去!”

“大帅!”宋飞急忙劝道:“此人……此人不可不防,你不可单独与他在一起,免得此人出手加害。”

薛破夜摇了摇头,淡淡地道:“无须担心,宋帅,带他们出去吧!”

宋飞见薛破夜两说两遍,不便再说,想到薛破夜的本事也是非同小可,兀拉赤即使想加害,也未必能成功,自己率人在外面照应就好,将大刀从兀拉赤的脖子上拿下,冷哼一声,一挥手,领着众将出营。

兀拉赤见众人出去,哈哈一笑,翘起大拇指,道:“好朋友,兀拉赤当初没有看错人,有胆子,有气魄!”

薛破夜苦笑道:“兀大哥,你的胆子,只怕天下无人能及了。”拔下牛皮袋子的塞子,举起牛皮袋,道:“来,喝酒!”

两支牛皮袋子捧在一起,二人俱是仰首畅饮。

第四五六章 【十年约】

兀拉赤放下酒袋,很直接地问道:“好朋友,看到我,你一定很惊讶,不过你放心,我现在不想打了,咱们还是好朋友,我不会伤害你。”

薛破夜悠然道:“兀大哥,你这话说反了,现在我随时可以让你成为一滩肉泥,你却伤害不了我。”

兀拉赤哈哈大笑起来,问道:“那你会让我成为肉泥吗?”

“那可说不一定。”薛破夜摸了摸自己的肩头,那里还有兀拉赤射中之后留下的伤痕,淡然道:“若是在战场上,我自然会全力杀死你,不过你如今孤身前来,我倒想知道你有何图谋?”

“好朋友,这不是战场。”兀拉赤笑道。

薛破夜请兀拉赤坐下,自己也坐下道:“兀大哥,我真是不明白你的意思,你……你把战争当成儿戏吗?你可知道,你孤身来这里,我的部下知道了你的身份,他们可不会放你走。”

兀拉赤哈哈笑道:“好朋友,兀拉赤敢来,就从未将自家性命放在眼里。”

薛破夜叹了口气,凝视兀拉赤,神情肃穆起来:“兀大哥,你冒险前来,绝不可能只是为了和我喝上几口酒,有什么事情,你但讲无妨。”

兀拉赤竖起大拇指,道:“痛快!”顿了顿,直接问道:“好朋友,你们楚军准不准备打进草原?”

薛破夜皱起眉头,淡淡道:“兀大哥为何有此一问?”

“兀拉赤的志向,好朋友或许知道,那是纵马驰骋天下,教胡人的马鞭挥遍太阳照耀下的每一寸土地。”兀拉赤神情肃然,缓缓道:“不过经此一战,兀拉赤明白,我兀拉赤虽有雄心壮志,但有些事情,没有天时地利人和,仅靠人力是无法做到的。”

薛破夜点头道:“兀大哥这样想是好的,别看楚人文弱,真要打起来,对付北胡,那还是绰绰有余的。打仗可不是只靠个人的剽悍健壮,就像你所说,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可缺,而且资源的丰富与否,那也是战争的一个关键要素。”

“不错。”兀拉赤叹道,眼中划过无奈:“我北胡草原虽然牛羊遍地,但是说起来,比起中原大地,还是差了不少。”顿了顿,脸上显出怪异之色,道:“好朋友,你们打出的天雷,让我胡人死伤惨重,就那样的东西,我们北胡是没有的。”

薛破夜不动声色,“哦”了一声。

兀拉赤笑道:“好朋友,你也不用担心我是来探听消息的,你们手里的‘天雷’,是你们的宝贝,我是不会打听的。不过这次退军,与那天雷还是有几分关联的,若是我们继续打下去,不知会有多少北胡勇士死在天雷之下。”

薛破夜心中还是有几分得意,兀拉赤口口声声将土炮称为“天雷”,而且声音里充满掩饰不住的忌惮,也就是说,这土炮已经给了胡人足够的威慑力。

“兀大哥,其实你说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你此行的真正目的。”薛破夜苦笑道:“你甘冒大险,来我楚营,所议也绝非普通之事吧?”

兀拉赤仰首又喝了一口酒,道:“好朋友,我也不卖关子了。我想请你帮个忙。”

“帮忙?”薛破夜皱起眉头:“兀大哥要我帮什么忙?有些忙,我是帮不得的。”

“我明白。”兀拉赤看着薛破夜:“好朋友,去对你们的皇帝说一声,我北胡十年内,不会再和大楚发生战争----只要我活着!”

薛破夜惊喜交加,站起身来:“当真?”

大楚与北胡罢兵,十年不战,这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天大的好消息。

不过薛破夜很快就冷静下来,兀拉赤这样一个胸怀大志的北胡勇士,手掌北胡军权,岂会说休战就休战?

勇士的价值,那是体现在沙场上的,好战的北胡人,更是将战死在沙场视为一种荣耀。

这样的种族,难道甘心十年不战?

冷静的头脑,让薛破夜很快就谨慎起来,皱眉道:“兀大哥,你是言而有信的人,说的话,我是相信的,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十年不战,你是不是有什么条件?”

兀拉赤拍手道:“好朋友,你就是聪明。”顿了顿,道:“不过这条件,对我北胡虽然有利,对你大楚却也益处不小。兀拉赤就直说吧,我想与大楚通商!”

“通商?”

“不错。”兀拉赤神情严肃起来。

薛破夜摸着鼻子,缓缓道:“这通商的事儿,北胡和大楚不是一直在做吗?”

兀拉赤摇头道:“那些私下的买卖,上不得台面,而且吃亏的总是我们胡人。我要的通商,那是要受保护的,你楚国的人可以在我北胡设点,就像你们楚人的贸易行,可以一直驻扎在我北胡,我北胡会专门派人保护他们的安全,也不会为他们做买卖增添任何麻烦。当然,我胡商到了你们楚国,也可以设立商贸行,而且你们的官府也要给予保护。除了双方提供安全保证和贸易顺利外,你我之间的通商货物也要增多……若是你们能答应,我们会派使团去往大楚,商谈其中的具体事务。”

薛破夜摸着鼻子,这兀拉赤还真是一个能屈能伸的英雄,战场上打不赢,立刻改变策略,以通商来增强北胡的国力,发展壮大。

不过南北通商,这对大楚百姓也是益处大于敝处的好事儿。

在沙场谈起商场的事儿,薛破夜感到兀拉赤还真是他妈的有才。

“兀大哥,南北通商,这应该算是一件好事儿,不过有个麻烦你也知道。”薛破夜缓缓道:“在大楚与北胡之间,有汉水古渡和麒麟山脉两个障碍,那里都是匪类成群的地方,对于北胡和大楚的贸易流通,可是大为不利啊。”

兀拉赤豪气干云地道:“杀!那些匪类,不过是桌子上的灰尘,擦一擦,就会干净的。”

薛破夜在杭州时,师从韩墨庄,那个时候就从袁天罡和韩墨庄的口中先后了解了汉水古渡和麒麟山脉的症结所在,无非是北胡和大楚在官方达不到统一而已,只要双方稍加配合,各自出兵,定能将那一干匪类清除殆尽。

“兀大哥,化敌为友,那是我楚人愿意看到的。”薛破夜摸着鼻子道:“你说的这些事情,只要双方互相沟通好,一起努力,总是会成的。至于圣上那里,我会尽可能地谏言……!”顿了顿,举起酒袋子喝了一口,叹道:“兀大哥,你还真是一个了不起的英雄。你可曾想过,你今日来这里,万一此事不成,你的性命可就危险了。”

兀拉赤满不在乎地道:“对兀拉赤而言,若是打不过,那就要以他为师了。这一次南下,我是准备了很长的时间,但是真正交手之后,这才发现,我北胡的国力与大楚想比,那还是差了许多,数年之内,我北胡若不励精图治,即使胡人勇猛,那也是打不进大楚的。”喝了一口就,抹了抹嘴角的酒渣,继续道:“所以兀拉赤愿意耗十年之力,励精图治,十年后,再和你们楚国好好较量一番!”

薛破夜听到这句话,并没有惊讶,他心中知道,北胡只要存在一天,对大楚的窥视之心就一天不可消除,若是腾出这十年平安的日子,虽然会让北胡壮大,但是楚国想必也会慢慢强大起来的,那个时候,鹿死谁手,也是尚未可知的。

“好朋友,兀拉赤来时也是想过,不怕你们杀了我。”兀拉赤呵呵笑道:“在有些人看来,杀了我,北胡必定内乱四起,部族争杀,势力大减,是也不是?”

薛破夜还真是这样想过。

杀死兀拉赤,北胡草原上的各部族没有人能镇得住,必定会掀起新一轮的权力斗争,各部落也必定为了争权夺势,互相攻杀,那样一来,北胡势力将进一步削弱,如此一来,对于大楚国来说,显然是好事。

薛破夜公私还是分明的,内心深处,甚至在衡量是不是该弄死兀拉赤。

兀拉赤悠然道:“好朋友,杀了我,自然可以让北胡草原陷入战乱,但是你该清楚,北胡的勇士,那是多如牛毛,用不了两年,必定会有新的勇士镇住各部落,那个时候,北胡的勇士们即使明知不是出楚国的对手,但是三天两头对你们大楚边关进行一番骚扰,甚至发动大的战争,那都是有可能的。兀拉赤敢保证,只要我死,大楚和北胡绝不会有十年的和平!”

薛破夜沉吟着。

只要兀拉赤死,北胡和大楚不会有十年之和平,这句话,薛破夜是相信的,薛破夜更相信,以兀拉赤的为人,这句话也不是虚言。

薛破夜现在从心里对兀拉赤的钦佩又多了一分,北胡的勇士不少,但是像兀拉赤这般有头脑的勇士,恐怕并不多。

这样的人物,那是肯定能镇得住胡人。

“兀大哥,派出你的使团,让他们去到京都拜见我们的皇帝。”薛破夜肃然道:“该解决的事儿,大家坐下来慢慢谈吧。”

兀拉赤站起身来,走到薛破夜身边,重重一拍薛破夜的肩膀,哈哈笑道:“好朋友,和你说话,就是痛快!”

薛破夜长叹一声,道:“只愿经过十年的相互了解,到时候你我就不比再在疆场上相见了。”

“至少这十年,你我可以痛痛快快地喝酒!”兀拉赤笑道:“好朋友,还有一件礼物,你不想看一看?”

“什么?”薛破夜一愣,但迅即想起,这次运来的,可是两个木箱子,一个里面出现了兀拉赤,那另一个呢?会不会也藏着人?会是谁?

第四五七章 【胡楚之亲】

兀拉赤大步走到木箱边,呵呵笑道:“也该醒了,等她醒来,只怕是大吃一惊了。”伸出手,硬生生地拉开了木箱的盖子,转头道:“好朋友,过来看一看,这才是兀拉赤送给你的最好礼物!”

薛破夜满脸疑惑,缓步走到木箱边,探头去看,不由大吃一惊。

木箱里,果然藏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很好看的女人。

她穿着胡人的女式战甲,皮毛短裙下,光滑而有弹性的美腿诱人不已,躺在木箱中,一张美丽的脸庞明艳夺目。

她似乎还在沉睡之中,箱子打开,并没有醒来。

苏玛优,这个女人竟然是苏玛优!

兀拉赤看着呆若木鸡的薛破夜,笑道:“好朋友,喜欢这个礼物吗?”

薛破夜回过神来,叹道:“兀大哥,你……你这是做什么?”

“咱们胡人讲的是义气,既然接下来十年胡楚有可能成为朋友,那么就从这里开始吧。”兀拉赤笑道:“我知道,你心里有几分喜欢苏玛优,苏玛优心里也一直忘不了你,按你们楚人的话说,我这叫成人之美。”

薛破夜急忙摆手道:“兀大哥,这可不行,这……这是哪跟哪啊!”

“你不收也可以!”兀拉赤悠然道:“苏玛优是我送给你的礼物,胡人说话算话,既然是送给你的礼物,即使你不收,那也是送出去的。自今而后,她是再也不能回去草原了,你要不要他,我可不管,至于她日后何去何从,我更不会管。”

看着木箱中娇美的苏玛优,薛破夜只感到头皮发麻,还真是棘手的很。

“好朋友,该喝的酒喝完了,该说的话说完了,该送的礼物也送到了你的面前。”兀拉赤抹着嘴道:“我的牛皮袋子没有酒了,要回草原去了。”

薛破夜微一沉吟,道:“兀大哥,你稍等一下!”也不等兀拉赤多说,径自出了帐篷。

帐外,宋飞正领着一干将领焦急等待,各人手中的兵器甚至都没收起来,紧握在手中,只待帐内出现任何异常的动静,便冲杀进去。

薛破夜突然出来,众人才松了口气。

众将迎上来,杨怡君抖了抖手中的大刀,道:“大帅,我带大家进去将那条胡狗宰了。”

薛破夜瞪了他一眼,沉声道:“杨将军,本帅要派你做件事儿。”

“大帅请吩咐!”杨怡君兴冲冲地道。

刚才一群人也围着低声商议,这兀拉赤既然是胡人的鹰突帅,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离开了,今夜说什么也得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将兀拉赤杀死在这里。

宋飞更是低声分析,说只要杀了兀拉赤,北胡内部必乱,等到北胡各族为争权互相残杀时,大楚大可出兵北胡,说不定能就此平灭了大草原,实现大楚百年夙愿。

薛破夜瞧见众将群情激奋,看来都是欲杀兀拉赤而后快,不由叹了口气,问道:“你们是不是想杀了他?”

宋飞听话听音,感觉薛破夜这句话问得奇怪,反问道:“大帅,难道大帅不准备杀他?”

“你们可知他今日孤身来此,所为何事?”

众将摇头。

薛破夜只得将兀拉赤的十年之约告诉了众人,北胡与大楚大开商路,增强贸易,联手平掉汉水古渡和麒麟山脉的土匪,十年之内,只要兀拉赤活着,便保证胡人不再南侵,和平共处。

众将听后,沉默不语。

半晌,宋飞才道:“大帅,胡人狡诈,他说的是真的吗?”

“如果是假的,也没必要孤身来此了。”薛破夜淡淡地道:“他们会派出使团前往京都觐见圣上,至于是否合作,那还要交到朝上去议了。”

刘宵道:“十年不战,那自然是好事……只是,难道真的就这样错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放他离开?这可是放虎归山啊。”

“只要我们伏虎,放虎归山又能如何?”薛破夜缓缓道:“你们应该清楚,草原上那一群恶狼,总要有一头猛虎镇住,若是这头虎被我们杀了,那草原上大群的恶狼可就随时会对我们的边关进行骚扰,甚至还会发动一次又一次进攻。我大楚新皇登位不到一年,最需要的,可就是稳定发展啊。”

一名西北将领道:“大帅所言,确是有理。我们在西北抵御胡人,虽然阻挡胡人南下,但是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这么多年来,不但死伤了无数的弟兄和百姓,而且每次战争,都会耗去大量的人力物力,阳关一线,每年为抵挡胡人的进攻,那可是要花去大笔的银子。若是真的休战,十年之内,我们大楚国力必将大大增强,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恢复元气,定能打去草原,让他们尝尝我们的厉害。”

薛破夜连连点头,看来这名西北将领还真有冷静的头脑,不是一个莽夫,心中也记得,此人是毛狄手下的一员副将,当日毛狄被射中,便是他护住受伤的毛狄回来,姓楚名云,是地道的西北人。

“楚将军说的是,这胡人想借十年时间发展壮大,我大楚又何尝不会发展壮大,而且凭借我们深厚的底蕴,发展起来,那比他们要迅速得多。”薛破夜正色道:“但若是今日便杀了兀拉赤,这十年不战的机会便要消失了。”

“大帅,我们是否暂时扣留他,不杀不放,等请示朝廷之后,再做决断?”宋飞老成持重地道。

薛破夜叹道:“我又何尝不想如此,但是你觉得兀拉赤会同意吗?扣留他,还不如干脆直接杀了他。他是要脸面的人,我们如果扣留他,即使等到朝廷同意,然后再放他,那个时候,以兀拉赤的为人,未必会继续履行十年之约……更何况,他作为北胡鹰突帅,孤身前来,那是表现了足够的诚意,我们自当也要表现出诚意来,诸位看我所说是否有理?”

众将微微点头,都有些沉默,毕竟放走这么大的一条鱼,心里总是非常舍不得的,更何况兀拉赤刚刚率军杀了不少楚军和西北军,大家骨子里对他的恨意还是深入骨髓的。

宋飞微一沉吟,抱拳道:“大帅,借一步说话!”

薛破夜点了点头,知道宋飞或许有其他的担心,随他走到了一个僻静处。

“大帅,末将明白你的苦心,你也是为了大楚前途。”宋飞轻声道:“只是大帅有没有想过,你今日若是真的放走了兀拉赤,恐怕日后会给您带来不少麻烦。”

薛破夜温言道:“宋帅,你我都是浴血奋战的弟兄,说一句高攀的话,破夜心内一直也是将宋帅当做老师看,宋帅有什么担忧,但说无妨。”

宋飞脸上显出和蔼之色,叹道:“承蒙大帅如此看待,宋飞三生有幸。”顿了顿,道:“大帅,你这样放走兀拉赤,若是无事便好,若是日后朝中有佞臣要想对大帅不利,说不定就会抬出这件事来。他们到时说不定会诬陷大帅私下通敌,轻易放走胡人大将,这要是纠缠起来,只怕对大帅颇有不利。”

薛破夜冷笑道:“我倒要看看谁敢对本帅下手。”顿了顿,挽着宋飞的手臂道:“宋帅,你我相处不算太长,但是我的性格,想必你也是知道的,我薛破夜敢惹事,也绝不怕事,这大楚与北胡和睦相处,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若是谁想往我头上泼脏水,我薛破夜也绝不会坐以待毙的。”

宋飞微一沉吟,终于道:“大帅有此胆识,那一切全凭大帅做主,若是日后有小人从中作梗,宋飞定当为大帅作证,大帅所做一切,乃是与我们商议之后作出的决策,一切为了大楚!”

薛破夜颇有些激动,当初出兵之时,自己与宋飞还颇有芥蒂,如今几仗下来,却是惺惺相惜了。

当下又回头与众将商议一番,众将见薛破夜和宋飞俱都赞同,自然再无异议,毕竟相比起国家大策,区区一个兀拉赤的性命,实在算不了什么。

薛破夜这才请出兀拉赤,吩咐杨怡君率领三百骑兵,将兀拉赤送至潣契尔擀河边。

“好朋友,你是一条汉子。”兀拉赤骑在马上,感慨道:“兀拉赤这一双眼睛,终究是没看错人,不出一月,我便会派使团前往京都去拜见你们的皇帝!”

“兀大哥,但愿十年之后,北胡与大楚依旧和睦相处!”

“哈哈哈……!”兀拉赤大笑道:“那可说不准,兀拉赤的志向,那可是平定天下。”顿了顿,忽地翻身下马,过来抱住薛破夜,用力在他的背上捶了捶,感慨道:“回头我找你喝酒!”

“我等着你!”

“好好照顾苏玛优!”兀拉赤松开手,用力拍了拍薛破夜肩膀,再不多言,翻身上马,在杨怡君率领的骑兵保护下,离开了阳关。

……

兀拉赤离开一个时辰后,一直静坐在旁边的薛破夜才看到苏玛优悠悠醒来。

这里的营房内也没什么像样的床铺,无非就是一块木板而已,薛破夜早就将苏玛优从木箱中抱出来,轻轻放在了木板床上。

当时抱着苏玛优的时候,薛破夜还真是有一种冲动的感觉,感受着苏玛优丰润的身体,他想到离开北胡草原的那一夜,苏玛优那让人叹为观止的裸露身体,那是真正的北胡女人才有的结实丰润的身体。

等着苏玛优醒来的这一段时间,薛破夜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她那一双丰润的美腿。

苏玛优睁开眼,一时并没有反应过来,坐起身子,揉了揉额头,似乎感觉脑袋有些疼痛,等她的目光投射到薛破夜的身上时,先是目瞪口呆,尔后捂住嘴巴,瞪大了眼睛。

薛破夜温柔一笑,柔声道:“醒了吗?饿不饿?”

苏玛优惊道:“丑……丑石大哥,你……你怎么在这里?你是来看我的吗?”她兀自不知自己已经身处楚营,还以为是薛破夜偷偷潜入到胡人这边来了。

薛破夜站起身,从桌边拿起水袋,走到苏玛优面前,将水袋递给她,笑如春风:“来,喝口水,要是饿了,我让人去拿吃的。”

苏玛优接过水袋,喝了几口,回过神来,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柳眉蹙起:“我……我这是在哪里?”

“你在阳关楚军大营!”薛破夜轻声道。

“啊!”

苏玛优惊叫一声,站起身来,习惯去取腰间的弯刀,却没有摸到,这才发现自己腰间的弯刀已经没了踪迹,吃惊不小:“我怎么会在这里?出了什么事情?”

薛破夜摆手温言道:“苏玛优,你不要慌,更不要着急,来,先坐下!”说完,伸出手去。

苏玛优虽然吃惊,但是面前终究是薛破夜,一颗惊恐的心儿在薛破夜的温柔声音中,慢慢平复下来,见薛破夜伸出手,她微一犹疑,还是温顺地伸出手,任由薛破夜牵着在木板床上坐下。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薛破夜伸手帮苏玛优顺了顺腮边的头发,温柔无比:“你在这里很安全,不要害怕,有丑石大哥在,谁也不能伤害你。”

苏玛优被薛破夜握着自己的手,在这个寒冷的边关之夜,感觉极为温暖,心里也极其踏实,瞥见薛破夜正用一种欣赏的眼光看着自己的脸庞,不知为何,心儿一阵猛跳,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她,此时却感觉脸庞有些发烧。

“我……我喝了鹰突帅给我的烈酒,然后就睡着了,醒来……醒来就在这里了。”苏玛优轻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我怎么什么也记不得了?”

薛破夜握着苏玛优的手儿,虽然比不得萧素贞那样光滑,却也柔嫩的很,轻声问道:“苏玛优,你们草原上,是不是有一种奇怪的说法?”

“说法?”苏玛优眨着美丽明亮的大眼睛:“什么说法?”

薛破夜想了想,终于道:“你们草原人喜欢送人礼物,如果一名胡女被送给中原人,中原人却不收纳,那么胡女就不得返回草原,是吗?”

苏玛优一时还没明白过来,点头道:“不错,送出去的礼物,那是代表胡人的心,送出去的东西不管朋友收不收,都不回收回来的。如果送出去女人,朋友不收,那么主人若是不同意,女人便不能自己回去……!”说到这里,她猛地意识到什么,娇躯一震,美丽的眸子里充满了惊恐,看着薛破夜,颤声道:“难道……!”

薛破夜点了点头,叹道:“不错,兀拉赤将你送给了我!”

苏玛优呆怔片刻,低下头,闭上了眼睛,很快,泪珠儿便从她的眼眶流出来,顺着脸颊流淌。

薛破夜柔声道:“苏玛优,你不必担心,你若想回到草原,我会全力帮助你的。兀大哥为人正直,我若是向他请求,你一定可以回去的。来,乖,不要哭……!”伸手轻轻擦拭这苏玛优脸颊上的泪珠。

苏玛优没有说话,只是娇躯微微颤抖。

薛破夜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柔声道:“不用担心,你会回到草原的,我保证。这样吧,你先一个人呆一会儿,我在外面,若是有事情,你喊我就是。”摇摇头,感觉兀拉赤这事做的还真是有些荒唐,但是是以至此,只能慢慢想法子。

他转身走到门前,便要开门出去,却听身后脚步响起,很快,一个丰润的身子从后面贴上来,紧紧抱着薛破夜:“丑石大哥,我喜欢你,你要我吗?我喜欢你,从你离开草原,我的心里没有一刻不在想你,我要成为你的女人,只要你愿意,我永远跟着你,你……你要我吗?”声音中,夹着抽泣。

薛破夜想不到苏玛优如此激动,但是听她这样说,心里一阵感动,转过身,将苏玛优紧紧抱在怀中,凝视着她梨花带雨的脸庞,微笑道:“傻丫头,我怎会不要你,你知道,我心里也喜欢你的。”

苏玛优露出微笑,她猛地将红润的嘴唇贴过来,亲在了薛破夜的嘴上。

唇齿生香,苏玛优如此火热,薛破夜倒不意外,这个姑娘,本就是一个敢爱敢恨的女人。

抱着苏玛优的腰肢,薛破夜热烈的回应着,二人激情拥吻。

许久,四片嘴唇才分开,薛破夜看着苏玛优,轻声道:“苏玛优,你放心,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如果你想念草原,我会带你去草原观光旅游!”

苏玛优有些黯然道:“北胡和大楚在打仗,我们……我们还能去草原吗?”

敢情她还不知道兀拉赤十年不战的想法。

薛破夜当即将那事儿一说,苏玛优又是惊讶又是欣喜:“真的吗?真的吗?这可太好了……!”很显然,代表着不少胡人心思的薛破夜,对于十年不战的约定,也是极为赞同。

“苏玛优,我有些透不过起来!”被苏玛优紧紧抱着,薛破夜故意皱眉道。

苏玛优急忙道:“丑石大哥,你……你怎么了?”

薛破夜用眼瞅了瞅她壮观的丰胸,凑近她耳朵边:“你胸前的奶.子太大,挤得我透不过气!”

苏玛优又羞又急,粉面羞红,但生性豪放的她,立刻凑近薛破夜的耳边,轻声问道:“丑石大哥,那你喜欢我的奶.子大吗?”

薛破夜哈哈一笑,将苏玛优抱了起来,转了一个圈:“当然喜欢,我喜欢你的全部,包括你这一对又大又白的奶.子!”

第四五八章 【冬夜返京】

阳关很快就得到自雁门关传来的消息,狼突帅率领的胡人大军,也开始撤退了。

薛破夜早就写了折子,将西北的战况以及接下来该办的一些事儿都详细奏明,飞鸽传书送回了京都。

胡人退兵五日后,留下万人守军,其他军队便开始回撤雍州城,无非是战后的安抚工作,因为雍州城主要首脑人物都已死去,薛破夜只能暂时代管雍州事物,除了犒军修整,主要就是对雍州人口物资等事项的清理统计。

如今谁都明白,明月王既然不在了,从前的雍州自治规则将不会存在,雍州不可能再是一个国中之国,朝廷很快就会下派官员来管理雍州。

当然,对于这些行政事物,薛破夜并不感兴趣,还是留着朝廷来解决吧。

薛破夜最关注的,还是阳关的防务情况。

不管胡人是否进攻,这阳关的防务线,那却是一定要做好的,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若楚人真的以为胡人不再进攻,而疏忽防卫,到时候边防一盘散沙,即使胡人没有进攻的本意,可是看见渣子一样的边防,说不定会勾起他们的进攻欲望。

除了要扩大加固阳关以外,薛破夜的十门土炮自然也贡献在了阳关,而且发书催促,令鲁工营继续运送炮弹前来西北。

半个月后,京都的官员团和决策来到了雍州。

除了带来大量的犒军物资,而且加封了大批的西北军官,有一部分军官甚至调往京都任职,朝廷派下来的官员与西北当地官员在西北都得到了一部分官位,当然,这些官位的分配,那都是朝廷深思熟虑的,不但要让朝廷派来的官员控制西北的主要权势,而且西北当地的官员也没有怠慢,给予了他们一定的权利。

权利的分配,在政治而言,那是一门艺术,朝廷中,善于玩这种艺术的朝臣,那是大有人在,既能让朝廷得到实惠,控制着西北政局,又能让西北人尝到甜头,说不出太多的话来。

西北人对于朝廷插入的事情,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那总是有些怨言,但是大家也都清楚,如果西北没有明月王这样既有才干又仁慈有威望的领袖,那么西北闭门造车的日子肯定会很不好过,还不如接受朝廷的管治,毕竟融入这个庞大的国家,才能保证西北的安全。

当然,朝廷来的官员,那都是很自觉地到薛破夜的面前拜会,薛破夜统帅的北伐军不但取得西北大捷,而且阻住胡人南侵,这个消息传遍整个大楚国,他的声明,如今可是如日中天。

薛破夜并没掺和这些官员任职的事物,一切都随着朝廷的规矩去办。

只过了两日,朝廷派来了钦差,再一次犒赏了大军,而且传旨,钦封薛破夜为西勇侯,爵位连升两级,从子爵升为了侯爵。

除此之外,最为重要的是,钦差带来另外两项旨意,其一,乃是免去西北三年赋税,也算是给西北百姓一个大大的甜头,收拢人心,其次,对于薛破夜谏言的阳关重修一事,朝廷拔出款项,将由工部派出官员,对阳关大家修缮加固。

这两项决策,自是让西北人欣喜无比,多少感受到了朝廷对于西北的眷顾。

至于当初作为钦差出使雍州的司马风,薛破夜一开始差点都忘记了,直到后来户部官员清点雍州户籍,甚至查到大狱里,这才从地牢中救出了奄奄一息憔悴无比的司马大人,薛破夜当即便命明虚好好诊治,稍微复原,立刻派人送往京都调养了。

西北战后的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薛破夜无非是和楚军以及西北将领偶尔喝喝酒吹吹牛,偶尔四周巡看一番,稍有空闲,即便陪着绿娘子和苏玛优一干女眷。

这个时期,无论大楚还是北胡,女人都是能够接受三妻四妾的现实,所以薛破夜新收了苏玛优,绿娘子也不为意,不过心中却是明白,薛破夜身边的女人多了,自己只能以床第之术让他将心思多放在自己身上,是以每当鱼水之欢时,少不得让薛破夜浑身酥软,爽泰透顶。

大军在雍州又待了大半个月,薛破夜见大势已定,西北的局势也已稳定下来,即传令,准备班师。

……

在西北大小官吏设宴践行后的第二日,北伐军便开始从雍州班师,此时的西北,已经是寒冷的很,所以对于北伐军来说,此时班师,真是梦寐以求。

大军自雍州出发,一路往南,过了沂河后,在沂州修整了两日。

北伐军是由各州行营的兵马组成,所以在沂州略作修整,各州统领便点齐各州的兵马,开始赶回各自州府行营,临行前,薛破夜自然是好好地宴请杨怡君,刘宵,叶天翔等各营将领,一番话别。

这些人都是经过苦战的将领,经过这次战争的历练,毫无疑问,日后若是在发生战争,他们绝对有能力担当大任。

薛破夜等到各路兵马渐渐离开,这才和宋飞领着自京都带来的一千骑兵和三千步兵往京都回返。

当然,这一千骑兵和三千步兵一直都是薛破夜的近卫部队,虽然也参与了战斗,但是伤亡并不多,虽然折损了几百人,但是大体还是完整的。

薛破夜并没有让名为“护粮队”实为青莲照的钱宏等人跟随进京,而是让这一干人暂时先撤回杭州,等候自己的吩咐。

当然,薛破夜在他们临行前,那可是极其严肃地提醒他们,没有他的吩咐,青莲照谁要是敢轻举妄动,那么后果他将不再负责,青莲照众人只得称是。

一路之上,各州官府都是敲锣打鼓,迎接着薛破夜的到来,夹道都是欢迎的人群,这让薛破夜想起了“人民子弟兵人民爱”这句话。

虽然各州都很隆重,但是薛破夜和宋飞并没有耽搁行程,不过让部下每过一地吃上一顿好酒好菜,这还是可以的,毕竟大家都是从沙场上捡回命来,该吃的还是要吃,该喝的还是要喝,各地官员东给薛破夜和宋飞的“厚礼”,那也是该拿就拿。

明虚是跟着薛破夜的,虽然是佛家子弟,但几个月没有修理,头上已经长出了头发,口中低声念着“酒肉穿肠过,佛祖在心头”,大鱼大肉也是吃了个饱。

距京都尚有一日路程时,大楚国的第一场雪终于飘落。

鹅毛般的雪花洋洋洒洒地从空中飘落下来,天地间,很快就充盈在浪漫的雪花之中,薛破夜和宋飞率领着部下,踏着浅雪,马不停蹄地赶往京都。

次日黄昏时分,队伍终于看到了那厚重肃穆的京都城。

萧萧风中,雪片依旧没有停歇,大地开始披上了银色的外纱。

城外十里处,小皇帝亲自带着文武百官出来迎接大楚国的功臣,几里之地,洋溢着与冬雪相反的热烈气氛。

锦旗招展,在风雪中猎猎作响,小皇帝穿着毛裘,在岚芜卿等一干大臣的簇拥下,焦急地望着前面的大道。

几个月的时光,在小皇帝的身上,却像经过了几年的历练,他看起来要成熟稳重的多,眼眸子里的光芒也隐蕴的多。

这是他登基之后的第一次战争,而这场战争,他的师父并没有给他丢面子,漂亮地解决了西北战事,完结了一直缠绕在朝廷心头的顽疾,除此之外,更是大破胡人,让楚军与胡人屡战屡败的历史得到了一极痛快的宣泄,大大地提升了国民士气。

薛破夜的队伍出现在众人的眼帘中时,天已经黑了下来,若非薛破夜命令部下点了火把,众人还未必能够发现。

“师傅!”小皇帝动情地喊道,快步迎过去,而岚芜卿等人急忙跟上。

薛破夜也见到了迎上前来的小皇帝,立刻翻身下马,快步迎过去,距离几步之遥,正要伸出手,想将小皇帝拥入怀中,但这一刻,也同时醒悟,想起了双方的身份,急忙拜倒在地,恭敬道:“圣上,臣不辱使命,凯旋而归!”

他身后的宋飞和一众将士也纷纷跪倒。

小皇帝扶起薛破夜,看着薛破夜疲倦的脸庞,真挚道:“师傅,辛苦你了。”

薛破夜呵呵一笑,道:“圣上,能打胜仗,再大的辛苦也值得。”在小皇帝面前,他没必要说那些“一切都是圣上英明”这些屁话。

小皇帝点了点头,吩咐众将士起来,当下礼部派出的礼乐队敲锣打鼓,迎接着这一群打了胜仗的勇士们回京。

京都内,大街小巷早就布满了庆祝的人们,他们以无比崇敬的目光望着这一群带着胜利凯旋的将士们,欢呼声此起彼伏。

也正是这种激烈的气氛,让薛破夜深切地体会到大楚百姓对于胜利的渴望。

他甚至认为,这一场胜利,绝非只是平息内乱阻挡外侵那么简单,它唤醒了国人的自信心,这对于楚国未来的发展,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

……

在御花园内,皇帝位薛破夜和宋飞设宴,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俱都陪宴。

觥筹交错,赞美声一片,薛破夜尽量保持着谦虚的态度,虽然看到小皇帝对自己并没有芥蒂而心安,但是薛破夜心知,在这种时候,自己还是要表现的低调为好。

只是这种场合,总有些不合时宜的事情发生。

众臣正欢饮之时,游少卿在人声鼎沸中来到薛破夜面前,举杯道:“大帅,下官敬你,祝贺你凯旋而归啊!”

薛破夜在这种欢快的气氛下,心情倒也不错,也举起酒杯:“游总管过誉了,这是圣上英明,三军用命,本官倒无什么大功!”

“大帅说错了。”游少卿笑道:“下官已经不是内务库总管了,承蒙圣上恩典,下官已经任职吏部尚书。”

薛破夜笑道:“恭喜恭喜!”猛地醒悟过来,皱眉道:“你说什么?”

游少卿本是想讨好薛破夜,见他脸色忽变,有些畏惧,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

薛破夜瞅着他,淡淡道:“吏部尚书?吏部尚书不是何儒会吗?”

此时众臣的声音已经静下来,瞧见薛破夜神情不好,都是面面相觑,而坐在薛破夜旁边的丞相岚芜卿在这一切瞧在眼里,忙起身笑道:“大帅,今夜设宴,乃是为你接风庆功,暂不谈国事,来,我敬你!”

薛破夜冷冷地看了游少卿一眼,心中虽然感觉事情大是不对,但不好拂去岚芜卿的面子,起身接了这杯酒。

游少卿讨了个没趣,只得怏怏退下。

人们都说,一旦心情不好,喝水都能喝醉,这句话是有很大道理的。

游少卿无意的一番话,让薛破夜的心情变得很低落,虽然他尚不明白事情的真正缘由,但是他却敏锐地嗅到一丝不好的气息。

向他敬酒的人络绎不绝,很快,薛破夜就醉了。

等薛破夜微微清醒一些时,才发现自己正坐在马车中,车轮与青石板大道摩擦的声音清晰可闻。

他掀开车帘,却见到西门雷藏骑着大马,正在旁边护卫。

西门雷藏见薛破夜醒来,恭敬道:“大人,您醒了吗?快到府上了。”

“我是喝醉了吧!”薛破夜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舒服了一些,才问道:“宴会是不是散了?”

西门雷藏道:“圣上见大人醉了,便命我等送达人回府,圣上当时亲自将大人送出宫,还为大人盖上了衣裳,出来时,圣上也说倦了,回宫歇息,大臣们也都散了。”

薛破夜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盖着皇帝先前穿着的毛裘披风。

此时已时深夜,街道早就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那些欢庆的百姓也都自回自家歇息去,只有空中的飘雪兀自饶有兴致地漫天飞扬。

街道上已经开始有淡淡的积雪,并不厚,但是各家府宅的门头瓦砾间,却被积雪覆盖。

“归鸿声断残云碧,背窗雪落炉烟直!”薛破夜轻声吟道。

“大人!”西门雷藏佩服道:“你不但能武,亦能文,卑职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薛破夜呵呵笑道:“西门大人,你平常可不是喜欢拍马屁的人啊。”

西门雷藏哈哈一笑,道:“大人,卑职说的是实话,不拍马屁!”指着前方道:“快到总卫府了,大人数月没有见到夫人,夫人们一定挂念的紧。”

薛破夜脸上这才显出激动的神色,不过心中还是有些忐忑。

进京之后,他径自安排人将绿娘子和苏玛优送回了总卫府,这一路上,绿娘子和苏玛优倒也相处的极为融洽,再加上小灵仙天真伶俐,几个女人关系还算好,不过此番这几个女人突然进门,也不知道萧素贞和萧月竹是怎样的心情。

很快,马车就赶到了总卫府,车夫掀开车帘,薛破夜微一整理,出了车厢,他一回京便参加庆功宴,身上还穿着盔甲,顺手也将小皇帝那件毛裘披风拿在了手中。

天色昏暗,在大气的总卫府前,却是灯火闪烁,人影婆娑。

“薛郎!”“相公!”

两个声音同时传过来,声音中,迎面两个人影快步过来,薛破夜仔细一看,正是萧素贞和月竹,心中一阵温暖,伸出手去,一左一右握住她们的手儿,微笑道:“这么冷的天,怎么出来了,可别冻坏我的妻子。”

二女一左一右握着薛破夜的手,都极是激动,一时说不出话来,对面一群人欢腾起来:“侯爷回来了,侯爷回来了!”那都是府里的下人和一些守卫在总卫府的羽林卫。

张虎也上前来,哈哈笑道:“侯爷,你可回来了,大伙儿可都想死你了。”

薛破夜上前抱了抱张虎,笑道:“张大哥,我在西北的这些时日,家中都靠你照应着,可多谢你了。”

一旁的胡总管笑眯眯地道:“侯爷,这外面雪大,天冷,都回屋子说话吧,屋子里生了暖炉,热和着哩。”

薛破夜忙道:“对对对,都回屋子吧。”转身向西门雷藏道:“西门大人,你也几个月没见家人,回去看看吧,待我向他们问好。”

西门雷藏告辞离去,薛破夜这才领着众人回府,瞥见苏玛优和绿娘子还有小灵仙也在人群,神色也都很自然,看来倒也没有自己意料中的“后宫之患”。

一路上对绿娘子和苏玛优极尽温柔,所以此时暂且将温柔都交给了萧素贞和月竹,牵着二人的手,柔声道:“一向吃的可好?身子怎样?月竹,我走之后,你是不是听我的话,老实在家待着哩?”

月竹看了萧素贞一眼,抿嘴笑道:“我能不在家待着吗,我要照顾两个人呢。”

“哦!”薛破夜呵呵笑道:“谁要你照顾啊?”

“素贞姐姐啊。”月竹温柔笑道。

薛破夜点头道:“你们相互照应也是应该的。”顿了顿,问道:“还有一个呢?你不是说要照顾两个人吗?还有谁有那么大的架子,要我家月竹去照顾。”

月竹看着萧素贞,笑道:“你问姐姐就是。”

薛破夜转头去看萧素贞,却见萧素贞正温柔地看着自己,她停下步子,柔声道:“薛郎,我们家,很快要多一个人了。”说完,拉着薛破夜的手,轻轻按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薛破夜此时再不明白,那就是白痴了。

“素贞……你……你是说……!”薛破夜又惊又喜,眼睛睁得大大的。

萧素贞温柔一笑,点头道:“再过几个月,你就可以做爹了!”

薛破夜这一刻,只感觉天下间最莫大的幸福袭遍了他的全身上下,什么金钱,权势,阴谋,诡计,争斗,都去他妈的蛋。

穿越到这个时间以来,薛破夜总有一种虚幻的感觉,似乎一切的人和事都像梦一样,即使很多事情是如此地真实,可是薛破夜的内心深处总有一丝虚幻的影子,但是此刻,他真正地明白,一切都是那么低真实,他的人生,他的女人,他的生活,一切都是有血有肉的,如今,他甚至能有孩子,属于他的血脉,在这个自己曾无数次以为是虚幻的世界,有了他的血肉延续!

握着萧素贞的手,薛破夜激动无比。

忽然间,萧素贞和月竹都清晰地看到,薛破夜的眼角,竟然滚落下泪珠来。

第四五九章 【相语】

萧素贞怀了身子,这让薛破夜发自骨子里感到兴奋和激动,当下便吩咐胡总管安排了一桌酒菜,除了萧素贞萧月竹,绿娘子,苏玛优,小灵仙,明虚和尚,张虎以及张虎的妻子含香都坐上了桌子。

薛破夜举起酒杯,微笑道:“来,都喝了这一杯酒吧,当做暖身子。”看向萧素贞,柔声道:“素贞,你便以茶代酒,和大家喝一杯。”

萧素贞温顺地点头,众人都举杯而尽。

“其实薛破夜来这个世界,是一个意外。”薛破夜坐在酒桌上,轻声道:“那也是一个冬天的夜里,其实我都不知道怎么到了那里,如果不是月竹,我想那一夜我已经死了。”

众人都静静地听着,虽然并不明白他话中的深意。

“两年多,我经过许多事情,也结识了许多的人。这一切在我看来,就像是在做一场荒诞离奇的梦,我自己现在回过头去看,都无法理解我是如何有了今天的成就。”薛破夜似乎醉了,又似乎是压抑已久的心里话需要倾泻一样,幽幽道:“可是当我和你们相知相惜后,才明白,这一切都是很真实的,我得到了我梦寐以求的爱人,得到了我梦寐以求的地位,也得到了许多梦寐以求的朋友……这终究不是一场幻幻空!”

“薛郎!”萧素贞手拿着香帕,轻轻为薛破夜擦拭了一下眼角,柔声道:“你是不是喝醉了?早些歇着吧。”

薛破夜握着萧素贞的手,微笑着,然后看着桌上几位风姿各异的女人,心中升起一股巨大的满足感,动情地道:“好好生活吧,我会好好地陪伴着你们,好好照顾着你们……都好好活着吧,活得快乐,活得开心,活的自由!”

众女心中也是一阵温暖。

这一顿饭吃了许久,桌上,薛破夜大都是回忆起当初在杭州的生活,众人就当听故事一样,津津有味地听着薛侯爷的发家史。

夜色太深,而且天寒地冻,薛破夜担心这一众女人受不了寒气,当下便让众人都歇着,总卫府面积巨大,绿娘子和苏玛优的别院也早就安顿好。

薛破夜疲劳无比,这一样并没有陪任何一个女人歇息,只是让张虎扶着他回到了正屋。

“薛……薛兄弟,做兄弟的就这样冒昧称呼你。”张虎皱着眉:“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若是有什么不痛快,那就和张虎说一说,解解闷气,憋在心里可不好。”

薛破夜淡然一笑,道:“张大哥,你看出我不高兴了?”

张虎叹道:“薛兄弟,你平日里虽然善于言语,但是从不会将感情太过显露在外,今夜说这些话,有些反常啊。”

薛破夜拉着张虎的手,回到屋中坐下,才叹道:“知我者,张大哥也!”

“薛兄弟,你有什么心事?”张虎正色道:“若是用得上张虎,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薛破夜摇了摇头,轻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感觉这次回来,朝廷的许多事情似乎都变了。”

张虎岂能不知薛破夜所指,低声问道:“薛兄弟,你是不是说朝廷更换官员的事儿?”

薛破夜知道张虎如今跟定自己,那是纯粹的自家人,也不隐瞒:“张大哥,我今儿在庆功宴上,才知道吏部尚书换了人,不久前才上任的何儒会如今已经不在其职了。”

张虎点头道:“这事儿我也是知道的。听说那何儒会贪赃枉法,收受贿赂,被言官们谏言,丞相大人请旨圣上,给罢免了。这新任的吏部尚书游少卿,那是圣上亲自定下的人,此人上台后,立刻废黜了不少官员。”

薛破夜摸着鼻子,想了想,知道这些新上去的官员,很有可能是小皇帝暗中交给游少卿去安排的,实际上这个游少卿就是小皇帝用来罢免任用官员的一个幌子而已。

“薛兄弟,其实这事儿依我看,你也无须担心。”张虎缓缓道:“这更换官员的事情,倒也未必是圣上对兄弟你什么意见。”

薛破夜“哦”了一声,道:“张大哥,何以见得?”

张虎正色道:“薛兄弟有所不知,自你率军离京之后,圣上可是忙得很。除了要应对国事,处理朝务,而且亲自考察大量的官吏,据说有一阵子,圣上每日里都要接近二三十名地方官吏。亲自询问各项事宜,这些事儿宫里宫外都是知道的,都说如今的皇帝是个勤政的好皇帝。一个月前,圣上还举行了官试,将那些有才能的地方官吏和一些算不得有才干的实职官吏聚在一起,进行了一番考试,岚丞相亦与圣上一起监考,很是严厉。考完之后,立刻就罢免了一批徒有虚表的实职官吏,将那些在考试中成绩极佳的官员提升了上去,填补了那些空缺。”

薛破夜听到这里,不知怎的,心里竟是一阵欣慰,也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小皇帝。

“圣上这次的考题后来也传了出来。”张虎兴奋道:“竟不是四书五经冠冕文章,而是一些很奇怪的问题。那上面都问该如何做官,如何做好官,做官之后,该以何种手段提高各衙门的办事效率,奖惩措施该如何办理,甚至还问起各州府的气候条件,地理山川概貌,可说是千古以来极稀罕的考题,能够答上来的官员并不多,不过答上题的,也都是在民间声誉极佳才干卓越的有才之士。”

薛破夜哈哈笑道:“什么稀罕的考题,那都是我当初教他的。”忽觉这样说有些不妥,只是笑了起来。

他忽然间,明白了这次官员调动的真正用意。

小皇帝当然不是为了清楚薛破夜的党羽,虽然多少免不了牵动了薛破夜的势力,但是归根到底,小皇帝乃是为了大楚江山着想。

皇帝登基之时,人心不稳,那个时候,自然要多多安插亲信,那是为了能够控制朝廷局势,当时薛破夜和岚芜卿也是从这一点出发,选择官员的基调,主要是以忠诚为主,对于个人的才能,当时时间仓促,倒也没能即使考察。

就好比吏部尚书何儒会,其实他的才能显然是拿不上台面的,无非是善于谄媚,因为要依靠薛破夜飞黄腾达,所以在那个时刻,是坚定地依附在薛破夜脚下的,那个时候用他,自然可以稳定住吏部一系,而且能够利用何儒会提拔更多的亲信官员,以此来稳定朝局。

但是岚芜卿和薛破夜的控制局势能力显然比预期的更强大,只经过几个月的短暂时间,已经稳定了帝国皇帝更新换代最重要也是最危险的时期,帝国有条不紊地进入了发展时期。

在薛破夜和岚芜卿的帮助下,小皇帝的权威一日胜过一日,这样一来,朝臣尽服,那么帝国想要发展,就不需要太多只有忠诚而没有才干的臣子了。

帝国需要真正能够治理国家,真正能够促进国家发展的臣子来为庞大的帝国机器服务。

小皇帝无疑是一个很有进取心的人,所以他才会不遗余力地大肆更换官员,为帝国的前进选择更为合适的人才。

薛破夜为帝国拥有这样的皇帝而感到欣慰,更因为此番动作很有可能不是针对自己而为自己感到欣慰。

功高震主,这个是历史上无数权臣的最大隐形罪名,薛破夜在扶持小皇帝的过程中,无疑让自己的权力达到了巅峰,朝堂内外,政事军事,那都是有自己的人,这样的人物,在历史的轨迹,自然是要受到最高统治者的忌惮的。

薛破夜并不想与小皇帝针锋相对,那是他内心深处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接风宴上,游少卿的一句话,让薛破夜差点以为这种局面即将开始,但是张虎这几句话,让他忽然明白,小皇帝只是一个有进取心的皇帝,只是为帝国在服务,对于这个师傅,应该是没有敌意的。

当然,薛破夜心中,会存着一个万一……!

……

次日早朝,薛破夜出现在了朝堂上,见到薛破夜重新站在熟悉的地方,小皇帝看起来很兴奋。

或许在小皇帝的内心深处,他是极其希望身边有他信任的师傅在帮衬着他。

朝议开始,小皇帝便毫不避讳对薛破夜的赞扬,群臣亦是随着小皇帝的话锋,对薛破夜北伐之战,大是赞颂,薛破夜只是谦恭应对。

西北战后局势的处理以及犒赏北伐军的事宜早已吩咐臣子们去办理了,所以朝会上并没有议论太多,一开始议的,还是国内的各项事宜。

薛破夜瞧着小皇帝处事冷静干练,王者之气隐现,心中赞叹之余,亦是欣慰。

忽见礼部尚书潘岳出奏道:“启禀圣上,圣上大婚事宜,已经准备妥当,不知圣上是否还有何交待?”

薛破夜一怔,忽地明白,小皇帝和任大将军的曾孙女任雪的婚事只怕是要举行了。

小皇帝看向薛破夜,笑道:“薛爱卿,朕要大婚了,就等着你回来主婚。”

薛破夜急忙出班道:“恭喜圣上,龙凤相配,圣上君临天下,皇后母仪天下,国泰民安,实乃我大楚之福!”

群臣一齐跪倒:“恭喜圣上,贺喜圣上!”

小皇帝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笑着令众人平身,这才向薛破夜道:“薛爱卿,你在西北时,给朕上过折子,那北胡鹰突帅要与我大楚十年不战,这真是大大的好事,十年不战,我大楚便可借着时间休养生息了。”忽然笑着对朝臣道:“胡人的心思,那是想借着十年与我大楚互通有无,渐渐发展壮大,等他们壮大了,再来打我们楚国的心思。可是他们难道不知,我大楚国富民强,地大物博,十年之后,比起他们的壮大,我们楚国会更强盛,那个时候,正是我大楚平定北胡之时!”

群臣都笑了起来。

不过不少有见识的臣子心中明白,这十年不战,乃是西北大战造就的,若不是薛破夜震慑胡人,让湖人心生畏惧,那也不可能出现十年不战的约定。

“圣上,北胡的使团最近几日便要赶到京都,商谈通商事宜,以及平定麒麟山脉和汉水古渡逆匪事宜。”薛破夜缓缓道:“圣上说的不错,我们楚国地大物博,根基条件十倍于北胡,可是……!”顿了顿,终于道:“可是再好的武器,也要会使,臣下只盼在圣上的带领下,我大楚臣子百姓,励精图治,积极进取,这才能在十年之后,强盛于北胡!”

小皇帝点头道:“薛爱卿说得甚是。胡人都想着励精图治,若是我大楚还自持天朝上国不思进取,十年之后,未必便比胡人强。诸位爱卿,朕只愿尔等鞠躬尽瘁,为国尽忠,十年之后,平定北胡!”

“圣上英明!”群臣齐拜:“谨遵圣命!”

起身之后,岚芜卿出班道:“圣上,十年不战,机遇难逢,若非薛侯爷在西北大胜胡人,难有此等机会。既然北胡使团要前来京都朝拜,依微臣浅见,除了通商和剿匪之外,或可能更进一步沟通交流。”

小皇帝道:“丞相,如何进一步沟通交流?”

岚芜卿正色道:“十年不战,就未必说十年之后必战。收付胡人,未必只能以武力,依微臣所见,我大楚可与北胡开姻亲之路,这样一来,楚胡结亲,十年之后,楚中有胡,胡中有楚,到时候未必便会开战啊。”

岚芜卿话声一落,吏部尚书游少卿立刻出来道:“圣上,丞相所言虽有道理,只是微臣颇觉有些不妥。”

小皇帝抬手道:“起来说话。”

游少卿起身奏道:“微臣以为,我们楚人娶胡人,让他们将女人送过来,自然无话可说,但是若让我大楚子民嫁入荒蛮之地,却颇有些不妥。我大楚礼仪之邦,楚人血管里流的是仁善之血,胡女在楚国生下孩子,得我楚国诗书教导,自能是非分明,但是我楚女嫁入胡地,生下的孩子,到时候都被胡人教成恶狼,这……这如何对得起祖宗?”

这是赤裸裸的种族歧视了,不过楚国与北胡本就分歧极大,游少卿这样一说,竟然有不少官员点头称是。

薛破夜立刻道:“游大人,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丞相所言,胡楚通亲,那是解决双方仇视的极佳方法,至于只能胡女嫁过来,不许楚女嫁过去,当真有些极端。若想北胡与大楚真正达成融合,互相拿出诚意是必不可少的,而我楚女嫁入胡地,就等于将我大楚的文化带入了胡人那里,游大人或许还不知道我大楚文化的厉害,只要给予它发展空间,它可以融合任何一个民族,何况区区胡人,姻亲一开,随着时日的推移,胡地出现大量我楚裔胡人,那个时候,这些胡人难道还会挥着刀子杀向他们母亲的国度?”

当下朝堂里,意见不一的官员悄声议论这,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薛破夜向小皇帝一拱手,道:“圣上,若开姻亲,便当从圣上开始。臣下得知,北胡巴尔虎特部族长忽巴亥有一个孙女,叫孛尔连月,与圣上年纪相仿,而且深爱中土文化,若是纳她为妃,想必会为胡楚姻亲开个好头啊。”

小皇帝脸上一喜,这孛尔连月就是香叶子,那是小皇帝一直记挂的北胡小美女,此时听薛破夜提出来,当真是正中下怀,和薛破夜对了一个你知我知的眼神,咳嗽两声,众臣急忙停止了议论。

“这个……岚丞相,薛爱卿,胡楚通亲,未尝不可,唔……等北胡使团到来,再好好议一议!”小皇帝故作镇定:“当然,薛爱卿说的很有道理,那个……那个孛尔连月既然喜爱大楚文化,唔……!”

群臣有些错愕,平日里小皇帝说话做事可是雷厉风行,颇有先皇遗风,怎的今日说话却像喉咙里有鱼刺啊?

群臣自然不可能知道,孛尔连月是小皇帝的梦中小美人呢。

散朝过后,群臣出了宫门,岚芜卿立刻拉着薛破夜的手,笑道:“侯爷,老夫家中备了薄酒,不知侯爷可有空闲前去坐一坐?”

薛破夜见老丞相笑脸盈盈,知道今日请自己去,绝非是心血来潮,恐怕是有什么话要说,点头道:“正要拜访丞相府上!”

当下二人乘车,径自来到了相府。

雪虽然停了,但依旧有随时继续飘落的可能,白皑皑的积雪,为京都肃穆的城池披上了圣洁的外裳。

一处极雅静的小屋子里,岚芜卿和薛破夜落座之后,开门见山地道:“侯爷,你在西北征战时,宫里可是发生了一件大事!”

薛破夜平静地道:“这京都可是每天都在发生大事啊。”

岚芜卿呵呵一笑,迅即才低声道:“太后趁薛侯爷北伐之时,在宫里欲行刺圣上。”

薛破夜皱皱眉,却没有显出吃惊之色,太后在后面鼓捣一些事儿,也是薛破夜意料之中的事情,如今小皇帝平安无事,那么太后的阴谋显然是落空了。

“太后如今怎样?”薛破夜看着岚芜卿问道:“被囚禁冷宫?”

“死了!”岚芜卿淡淡地道:“太后已经死在了御花园。”

薛破夜皱起眉头。

太后勾结易辰渊欲行刺小皇帝,却被长公主所救,这些事儿知道的人用手指头能数过来,不过小皇帝却也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岚芜卿,毕竟岚芜卿和薛破夜是小皇帝的左膀右臂,薛破夜不在京都,小皇帝只能将此事告诉岚芜卿。

当薛破夜从岚芜卿口中得知事情的原委后,不由长叹了口气,明月王自六合院消失时,他就觉得此事与易辰渊有莫大的干系,但是实在想不到,易辰渊竟然是与太后勾结在一起。

“最近死了不少人!”岚芜卿抚着胡须道:“大狱里的杨耀和玄阳老道在一天晚上同时死去,身在云州的前太子,近日传来消息,因为偶然风寒,病情每况俱下,不久前刚刚死去……呵呵,这些人死的都是时候啊。”

薛破夜的心却沉下来了。

这些人的死,绝非平常,难不成是小皇帝命人暗中解决的?

岚芜卿叹道:“薛侯爷,你恐怕也看出来了,这些人的死,或许和圣上有关,也或许和圣上无关,但是这些都是该死的人,该死的人,总是会死的。”顿了顿,凝视着薛破夜,轻声问道:“薛侯爷,老夫冒昧问一句,你说你我是否也有一日会成为该死的人呢?”

第四六零章 【师徒明语】

岚芜卿这话,让薛破夜感到有一种诡异的气氛笼罩在空气之上。

“丞相多虑了吧,你我尽忠为国,至少在圣上眼中,我们绝不会是该死之人。”薛破夜摸着鼻子,淡淡道。

岚芜卿叹道:“但愿如此。”顿了顿,又道:“薛侯爷,圣上大婚之后,便可亲政,咱们手中的权力,该放的还是要放,权力越多,即使圣上不会介意,但是恐怕会有不少朝臣觉得我们权势过重,属于……权高压主啊,那个时候,我们或许就会成为该死之人了!”

岚芜卿这话可说是极为直白了。

薛破夜皱起眉头,他不知道,这番话是岚芜卿自己想要说出来,还是背后有人指使他说出来。

“圣上志向远大,行事果断!”岚芜卿缓缓道:“终成明主!”

……

回到总卫府,薛破夜先是去看萧素贞,绿娘子,小灵仙和萧月竹也正陪着萧素贞说话,月竹甚至开始为还未出世的孩子准备衣裳,只有苏玛优不在这里。

和几个女人说了会子话,薛破夜才来到苏玛优的院子。

苏玛优的院子里很静,薛破夜走进苏玛优的屋中,只见苏玛优正在屋中比划着衣裳,她身上穿的是胡人的衣裳,手里拿的却是楚人的衣裙,一时没有注意到薛破夜进来,只是在铜镜前打量,连连比量了几件衣服,都是摇头,颇有些不开心。

薛破夜轻轻关上门,蹑手蹑脚走到苏玛优身边,柔声道:“我的小母马,为什么不开心啊?”

苏玛优“啊”地叫了一声,转过头来,见是薛破夜,才拍着丰满的酥胸道:“丑石大哥,你差点吓到我了。”

薛破夜哈哈一笑,上前拿起一件衣裳,道:“怎么了?你穿胡服不是很好看吗?为何要穿楚人的衣裳。”

平日里爽朗的苏玛优,此时却有些忸怩:“丑石大哥,穿着胡服和几位姐姐在一起,有些……恩,我们胡人的衣服自然是好看了,不过……不过你们楚人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跟了你,也就要学楚人的规矩了……!”

薛破夜叹了口气,上前握着苏玛优的手儿,柔声道:“苏玛优,你穿胡人的衣裳,美丽的紧,不要守什么规矩去改变自己,你知道,草原上的你,是丑石大哥最喜欢的,那才是最真实的你。”

苏玛优颇为感动,点了点头,迅即轻声道:“不过……不过苏玛优觉得,楚人的衣服穿上之后,一定会很好看吧?”说完,颇有些羡慕地望着桌上的一堆衣服。

薛破夜呵呵笑了起来。

他忽然明白,苏玛优未必是想改变自己,这匹性子极烈的母马,要想改变,还真是难得很,无非是看着楚人的衣裙比较漂亮,想试试而已。

毕竟女人都是爱美的,无论是胡人还是楚人,终归是女人。

相比起胡人的皮毛衣裳,楚人的衣裳自然是精致华美的多,也难怪苏玛优会喜欢,虽然不能否定胡人忠爱自己的文化和风俗,但是楚人的许多东西,足以对胡人形成极大的诱惑,例如这些衣服对女人的诱惑。

薛破夜觉得这是好事情,从苏玛优的身上,薛破夜看到北胡与大楚通商后,进行大规模的文化交流,定能取得极大的成功。

因为双方都有吸引对方的文化。

中原文化,源远流长啊!

拿起一件浅蓝色的衣裙,薛破夜道:“试试这一件,穿上之后,一定会很漂亮的。”

苏玛优接过衣裙,带着几分羞涩,道:“丑石大哥,那……那你出去,我换衣裳!”

薛破夜摸着鼻子,呵呵笑道:“苏玛优,草原儿女,不要忸怩,我都快要娶你过门了,你都快是我的女人,没什么避讳的。”

苏玛优虽然知道他说的不假,若是在草原上,当着自己的男人面,脱掉衣服,露出自傲的身材也未尝不可,只是在这幽静的小厢房中,却颇有些古怪,这种静怡的气氛让她有些放不开,但又不好赶薛破夜出去,只得拿着衣服,转到了屏风后面。

薛破夜透过屏风,看到一个丰.乳肥.臀的美妙身影在后面脱衣换衣,心中还真是一荡,自西北回来,倒也没真正要了苏玛优的身子,此时看到那两团丰硕的肉.球影子随着苏玛优的动作上下弹跳,口中忍不住一阵干渴。

当苏玛优从屏风后走出来时,薛破夜眼睛有些发直。

其实从某种角度来说,这身衣裳并不合身,穿在丰满的苏玛优身上,有些紧,但是却正是紧,将苏玛优那惹火的身材完全勾勒出来。

胸前壮观的波涛难以掩盖,美妙的臀部如同波浪一般,这中原的衣裳穿在苏玛优身上,秀气中透着难以言喻的诱惑。

“好看吗?”苏玛优张开双臂,笑盈盈地问道。

薛破夜走了过去,围着苏玛优转了一圈,细细打量一番,叹道:“尤物,真是尤物!”

苏玛优奇怪间,却感觉薛破夜已经从后面抱住她,呼吸有些急促:“丑石大哥……!”

“苏玛优,你这就叫制服诱惑啊!”薛破夜身体中似乎有一团火焰要喷射而出,双手情不自禁地攀上苏玛优那丰满的酥胸,弹性达到极致,忍不住亲着苏玛优雪白的脖子,轻声道:“我的小母马,丑石大哥要驯服你,要驯服你这一匹野性的母马!”

苏玛优并没有像中原女人那般娇涩,反而对薛破夜的这种反应感到高兴,至少说明自己的身体完全吸引了丑石大哥。

“丑石大哥,你……你是想要苏玛优做你的女人吗?”苏玛优轻轻摇晃着丰硕的皮肤,感觉到薛破夜的下身似乎有一个东西正顶在自己的臀.缝间。

薛破夜抱起苏玛优,走到春塌边,将这野性的美女放在了床榻上,轻声道:“我要你做我的女人,我要驯服你这匹母马!”

当二人赤裸相对时,薛破夜更为苏玛优那健美的胴.体所吸引。

这是一场薛破夜从未体验过的欢爱。

苏玛优虽然是第一次真正地尝试着欢爱,但是和中原女子的忸怩娇羞不同,她非常放得开。

绿娘子在床底之欢时,也算是极为放.荡的,但是和苏玛优比起来,却是不同的风姿,苏玛优表现的更主动,更具有侵略性,她用她身体的每一部分,用她的嘴,她丰满的奶.子,她那一双浑圆的美腿,占据主导地位低给予薛破夜最大的视觉和感觉冲击。

这真是一匹狂野的母马,一个充满了野性的女人。

当薛破夜真正地驯服这匹狂放的母马时,自己也已经筋疲力尽,毫无疑问,单就床地上的狂放而言,薛破夜其他几个女人加起来也比不过苏玛优。

苏玛优固然得到了欢爱的满足,薛破夜也更是从中体会到了男欢女爱的又一层精髓。

……

……

皇帝大婚,举国欢腾,连庆三日,京都更是充满了一片喜气,毕竟皇帝大婚之后,国母既定,那么帝国的根基得到了稳固,帝国的秩序会得到进一步的加强,老百姓需要的就是稳定的帝国局势,这样才能让各行各业按部就班。

大婚举办的很隆重,也很有气势,但并不奢华,这是小皇帝特意嘱咐的。

西北战事,耗资巨大,而且阳关需要重新修缮,各地要用银子的地方也很多,所以一切从简,也正是如此,百官和楚国子民对于他们这位新皇帝,充满了期待,谁都希望帝国的龙座上,是一位英明之主,如今的皇帝,似乎已经具备了这个潜力。

皇帝大婚过后不到十日,大楚国薛侯爷也进行了婚礼,迎娶了两位新娘,那自然是绿娘子和苏玛优,对于薛破夜来说,很满足。

百官俱都来贺,小皇帝不但赐下大批的礼物,而且亲自前来贺喜。

这种隆恩,那是极其难得的,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小皇帝和薛破夜的关系,也只能心中羡慕了。

北胡使团不日即将进京,鸿胪寺大小官吏也做好了充分的迎接准备,这接待工作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一来要显出天朝的威武,而来却也要给予北胡使团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不过对于鸿胪寺来说,这些当然不是问题。

因为促成这次谈判交流的,主要是薛破夜的功劳,所以这次楚国方面的派出的代表,自然是薛破夜,之是薛破夜对于这种涉及到各个方面的细致谈判实在没有多大兴趣和把握,只是担着这个名,真正要谈的,是楚国的副代表舒正,除此之外,楚国方面也选派了数名能言善辩的官员,协助薛破夜和舒正处理谈判事宜。

……

泰和宫。

诺大的宫殿,显得很空旷,暖炉子生的炉火旺旺的,倒也不显的寒冷,小皇帝和薛破夜师徒对面坐着,显得很沉寂。

“师傅,你……你是不是对徒儿有什么意见?”小皇帝神情有些黯然:“最近你和徒儿说话越来越少了。”

薛破夜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的小皇帝,除了比当初成熟内敛一些,小皇帝还是那个小石头,并没有什么改变,就连眼神,也如当初那般清澈。

“圣上,臣今日过来,除了方才向您禀明的迎接北胡使团准备事宜,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薛破夜沉吟许久,才缓缓道。

“师傅,有话你便说。”小皇帝凝视着薛破夜:“你叫我小石头,现在没人。”

薛破夜微微一笑,终于问道:“圣……小石头,你该知道,绿娘子是青莲照的人,我娶了她,你为何一直没有反对?你甚至连提都没有提过。”

小皇帝眨了眨眼睛,忽然笑了起来:“师傅,你和绿娘子情意深重,我要阻止,能阻止的了吗?你这样做,自然有你的道理,我跟了你这么久,知道你的本事……我也知道,师傅对付女人的本事也是天下第一的,你的选择总是不会错的。”

小皇帝这番话,竟然让薛破夜的心里温暖起来。

小皇帝调皮的样子,并没有变。

“小石头,师傅不瞒你,我与青莲照,是有些瓜葛的。”薛破夜缓缓道,注意着小皇帝的表情。

小皇帝摆了摆手,道:“师傅,你不用说,那些事情,我都知道的。”

“你知道?”薛破夜惊讶道:“你知道什么?”

“你是青莲照杭州分舵的舵主。”小皇帝带着笑道:“听说当初是被赶鸭子上架,才坐上了那个位子。”

薛破夜吃惊之下,皱起眉头,凝视小皇帝:“你知道了?”

小皇帝站起身来,走到薛破夜面前,正色道:“师傅,那都过去了。你放心,这事儿是莫伊从大师兄口中逼出来的众多信息之一,如今大师兄已经被莫伊秘密.处死,所以这件事情知道的人不会太多。”他伸出手,握着薛破夜的手,轻声道:“青莲照的那些人,师傅想法子安置他们吧,只要他们规规矩矩的,我不会为难他们。”

薛破夜叹了口气,道:“小石头,你比我想的更有本事。”

小皇帝凝视着薛破夜,道:“师傅,你曾经和我说过许多的故事,也说了许多功高震主的故事,所以你心里是不是以为徒儿也是那些容不得人的皇帝,也会容不下师傅?”

薛破夜没有想到小皇帝如此直白,愣了一下,尚未说话,就听小皇帝以一种极其坚定的语气道:“师傅,徒儿身体里流着你的血,徒儿的性命,也是你救下的,所以,你不必怀疑小石头对你的心。徒儿只想一辈子让师傅护着我,助我治理大楚……至于那些不着边际的事儿,完全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小石头,永远都是那个需要师傅照顾的小石头。”

小石头这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没有半丝虚伪,薛破夜握着小石头的手,心里一阵轻松。

“我知道师父对于朝廷更换官员一事颇有疑惑,但是师傅明白,如今我们要治理国家,需要的是才,我们要任贤举才,只有他们能帮助我们治理好国家,这些,都是师傅当初教给我的。”小皇帝缓缓道:“师傅,你说呢?”

薛破夜摸着鼻子,平静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游少卿……!”

“他是一个小人!”小皇帝冷笑道:“但是我们却要用,有他在吏部待着,我们需要什么样的官员,才能以吏部的名义顺理成章地提升官员。等到不需要的时候,他就可以下去了。”

薛破夜欣慰道:“小石头,你已经长大了,是一个好皇帝!”

小皇帝嘻嘻笑道:“长大了,也离不开师傅的。对了,师傅啊,这次北胡使团来京,你可要记得……嘿嘿,别忘了香叶子!”

薛破夜哈哈笑道:“臭小子,刚刚娶了一个如花似玉的皇后,还记挂着别的姑娘?”

小皇帝笑道:“师傅,你都娶了四个,那个小灵仙姐姐还在养着,徒儿才一个,那哪成呢!”

“这是也要比吗?”薛破夜呵呵笑着,但是神色很快就黯然下来,轻声问道:“小石头,杨耀,玄阳还有太子他们,是你派人杀的吗?”

小皇帝立刻摇头道:“师傅,太后的死,你应该知道了,那和我是有关系的,但是其他人的死,都不是我的命令。我也奇怪他们为何先后死去……已经派莫伊去查了!”

薛破夜见小皇帝眼中也是茫然一片,心中更是疑惑,在他看来,此事应该是小皇帝暗中派人所做,可是小皇帝既然否认,难道那些人的死,还另有原因?

出宫之后,薛破夜的心还是比较舒畅的,和小皇帝开诚布公的谈话,至少让薛破夜多少明白了一些小皇帝的心思。

薛破夜能够感觉出来,小皇帝对自己并没有什么芥蒂,因为小皇帝说话时的口气和心境,完全不是虚假的。

虽然不知道未来会如何,至少现在两人的关系还是非常亲密的,薛破夜也有信心能在日后的相处中,处理好自己和小皇帝的关系。

至于岚芜卿暗说的隐退放权,薛破夜是想也没有想过,好不容易奋斗到现在,放一些权力给小皇帝,那是乐意的,但是隐退,那就不可能了。

自己的威望,已经没有资格隐退了,若是没有权势护卫着,薛破夜担心隐退之后,全家老小都过不上好日子。

青莲照的处理,薛破夜很快就付诸行动了。

对于这样一群人来说,必须要进行约束,所以薛破夜思来想去,想到自己还有遍布全国的诸多店铺,于是和绿娘子商议了一番,觉得将青莲照的人尽量安插在这些店铺里,一来有个活计生存,再一来摆在明处,处在监控之下,也不容易出乱子。

当然,青莲照数千之众,要想全部安插下来,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钱宏潘四郎这一类的骨干,直接安插进薛氏企业的各个行业,而青莲照比较重要的一些人物,例如舵主堂主,都安插在紫烟坊做事,至于普通的帮众,有两条路可走,第一条路便是给他们一些银子,回到自己的故乡过活,那些银子也足够他们买些地耕种或者做些小买卖了,若是不愿意领银子自谋活路,薛破夜便准备多开些分店,将他们安插进去。

当然,一旦进入各家店铺,必须要受到当地官府的暗中监控,以防他们东山再起。

这些人,那是越分散越好,而且都要调往新的环境,就像当初京都分舵的兄弟调往惠州,而惠州的调往沂州,进行大清理。

绿娘子也觉得这是青莲照最好的出路,当下便亲自前往杭州处理这些事情。

第四六一章 【长街喋血】

又是一场大雪,京都完全笼罩在白色的雪花之下,这一场雪下了两日,整个京都都积满了厚厚的雪层,而在这个寒冷的冬季,北胡的使团终于经过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来到了京都。

北胡使团走入京都的时候,得到了大楚官方的热情迎接,而胡人也震惊于楚国的繁华。

京都在大楚国,绝算不上繁华之地,比起江南,那是差的远了,但是对于胡人来说,这已经足够让他们感受到何谓繁华,而且京都特有的肃穆气氛,让他们感受到了压力。

行走在京都的道路上,看着琳琅满目的街市和人头攒动的看热闹的人群,胡人使团切实感受到了大楚国力的强悍。

他们更加坚定决心,这一次,说什么也要和大楚国谈判成功,为北胡能够吸纳中原的繁华而做出他们使团应该做出的贡献。

北胡使团在驿馆休息了一日,便开始坐上了谈判桌,与薛破夜为首的大楚代表团开始磋商各项细节。

这一次的交流,所谈的项目只有三个。

其一,双方做好军事上的协调,对麒麟山脉和汉水古渡的土匪进行一次性的剿灭,关于这一点,双方很快就达成了共识,毕竟大家都明白,要想北胡和大楚进一步交流,这道路是否畅通乃是第一要务,双方约定了出兵的时日以及出兵的规模,对于各自负责处理的地段,也都进行了比较详细的磋商,谈判在一种还算友好的气氛中进行着。

等到了第二个问题,双方的争执也就开始了。

第二项主要就是通商的问题,北胡物产稀缺,而大楚物产丰富,双方在这一项的谈判,就开始讨论通商的物种。

北胡的主张,自然是以毛皮,肉干,奶酪以及北胡特有的草药为主,至于楚人最喜爱的胡马,北胡方面虽然也同意交易,但却有严格的数量限制,但是他们对于大楚却提出了多达一百七十多种的物产要求,这自然是楚国不能接受的。

除了通商的物种,在设立贸易行,对外税收,人员管理等等环节,双方都出现了巨大的分歧,在谈判桌上,各自的代表团竭尽全力为自己的国家争取利益。

薛破夜只听得头皮发麻,最后实在坚持不住,将谈判事宜交给舒正等人,自己坐到一旁喝茶养神。

这场争执持续了五六日,几次都是不欢而散,一名楚国官员实在忍不住,怒道:“操.他奶奶的,不谈拉到,要不咱们再打一场,我们薛侯爷带兵去扫平你们北胡。”

胡人也是爆性子,对吵起来。

散过之后,大家冷静下来,胡人使团是受鹰突帅兀拉赤重托的,一定要谈判成功,而楚国也不想真正与北胡在谈判桌上撕破脸皮,失去这次机会,等到重新上了谈判桌,双方都尽量露出笑脸,而且在具体谈判上,也各自做了一些退步,这才让谈判继续进行下去,但是遇到一些敏锐问题,还是会吵起来,于是谈判就在这种吵闹中慢慢协调,花了大半个月时间,双方才达成了通商的具体事项。

等到最后一个姻亲问题时,双方的气氛又活跃起来,互相进行女人方面的通婚,加强融合性,这对双方来说并不是坏事。

不过在数量上,双方还是有矛盾。

胡人需要大量的楚国女子嫁去草原,但是嫁过来的胡女却要求数量极少。

这一番谈判虽然出现矛盾,单笔第二期谈判的话题要轻松的多,所以薛侯爷也加入了谈判团。

毕竟胡人的数量远少于楚人,所以在数量少要求平等也不现实,最后薛破夜做主,双方每年互相嫁娶一批女人,比例为三比一,楚国占大头。

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楚女多了,反而对楚化北胡更有利。

当然,薛破夜在具体到双方女子嫁给什么人时,那是有极深的考虑。

嫁给平民百姓,到时候生活都成问题,对于双方为了祖国利益而背井离乡的女人来说,那是残酷的,但是双方也不可能真正将这些女人纳入各自的皇族,毕竟无论是哪个国家,皇族的血统是要纯正的。

所以这些女人的归宿,成了双方讨论的重点,在双方的试探下,最后决定,这些女人可以嫁给双方的中下层官员,至少要男方保证女人能够很好地生活下去。甚至在薛破夜的主张下,更近一步发展,可以允许双方的亲人进行组织性的探亲活动,双方的官方要保证探亲人员的安全,持此之外,双方嫁过去的女子,需要得到官方的保护,决不能将之视为贱婢或者奴隶而随意糟蹋,更不允许双方的女子被当做礼物一样送来送去。

大体事项谈好,具体的细节问题,薛破夜便丢给谈判团去研究了。

绿娘子在杭州处理的事情很顺利,青莲照的人穷途末路,能给这样的路走,也算是心满意得了,钱宏潘四郎等人听说能继续跟着薛破夜,留在薛氏企业做事,自然也是无话可说,绿娘子处理完毕,也就回到京里将情况告诉了薛破夜。

薛破夜当下便写信给南怀毋,南怀毋如今是薛破夜整个商业帝国的大总管,这些安插人手的事儿自然也就交给他去办。

……

……

虽然参与的并不多,但是将近一个月的谈判,也让薛破夜感到精神疲惫,作为谈判首席代表,他可以在一旁看着,却不能不顾体统地自己去休息。

到谈判接近尾声时,薛破夜才微微松下心来,小皇帝对于谈判的进程和结果,也感到很满意。

这夜在宫里和小皇帝一起吃过晚饭,薛破夜请安离开皇宫,坐着马车往总卫府赶,

他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一下,至于今天晚上,虽然四个美艳无比的娇妻随时等候着他的雨露,他还是觉得要歇息一下的好。

天气寒冷,街道上早就没有了人影,不过街道上的积雪倒是被清扫干净,马车行走在青石板街道上,倒也顺畅。

从皇宫回总卫府,那也需要个把时辰,薛破夜干脆在车厢内眯着眼,小憩片刻,或许这路上一休息,回家就有精力,晚上找苏玛优玩玩“骑马式”,或者和绿娘子玩一个“倒花式”,悠哉乐哉,美呀!

也不知过了多久,薛破夜被一声极轻微的闷哼声所惊醒,那闷哼声极小,若非薛破夜半睡半醒,又加上听觉强如常人,那也未必能听得到。

这声闷哼,是从车厢前传来,薛破夜一瞬间就感觉到有事发生,劲气运起,灌入双臂。

就像一条无声的毒蛇一样,一柄利剑从面前的车帘直刺而入,又快又急。

这要是没有防备,薛破夜必定会被这突如其来悄无声息的一剑刺穿咽喉,若非车厢内点着昏暗的油灯,薛破夜眼力再好,也未必能看清这一剑。

狠毒的一剑,犀利的一剑!

薛破夜再不犹豫,猛喝一声,双腿一弹,整个人就像一头猎豹,飞一般从车厢顶部穿出,“咔嚓”一声,车顶碎裂,薛破夜的身体已经窜上了车厢,他并没有停顿,而是在顷刻间,便扑向车厢前面。

一个黑衣蒙面人,正站在车辕处,等到薛破夜窜到他面前时,这人“啊”地惊叫一声,显然没有想到薛破夜竟然能避过他那犀利的一剑,而且对他发起了攻击。

他想躲,已经来不及,薛破夜赤红的双眼愤怒无比,一只手已经探出来,掐住了他的脖子,而薛破夜的左腿膝盖,也重重地顶在了他的小腹上。

这人只感觉全身一阵瘫软,小腹剧痛,他还没有产生其他感觉前,就听“咔嚓”一声,薛破夜那铁钳一样的手,已经捏碎了他的脖子。

丢下黑衣人的尸体,薛破夜尚未松气,已经感觉到身后劲风再起,一股比冰雪更寒冷的剑气直向他后脑勺袭来。

薛破夜知道,今晚是真他妈遇到了刺客,而且在闪避身后这一剑的时候,他的余光已经察觉到,在马车四周,已经出现了不下十人的黑色影子。

经过沙场生死的薛破夜,对于这种刺杀是不会畏惧的。

他也不允许今夜自己就死在这里,他还有一堆妻子要照顾,还有未出生的孩子,所以他拼尽全力,一脚踢断了车辕,将马车和骏马分离,而整个身躯以极快的速度飞上了马背,一催骏马,骏马撒蹄便奔。

“咻!”

一支羽箭从黑暗中射出来,“噗”的一声,正中骏马的脖子,骏马悲嘶一身,侧翻在地,薛破夜的身躯如同猿猴一样腾空而起,落了下去。

他已经瞥见,在昏暗的街道中,射箭的那个人装束极其特别,就像一只隐藏在黑夜中的蝙蝠一样。

……

薛破夜就像一头被激怒地猎豹,站在长街中央,而那一群黑衣人,正从四周缓缓靠过来,只有那蝙蝠人,站在长街的角落处,就像等待看一场好戏一样,如同石雕般看着薛破夜。

薛破夜怒极反笑,大声道:“想杀我吗?已经死了一个,他不会是最后一个。”

就像幽灵一样,黑衣人慢慢逼近,而薛破夜的心却渐渐发凉,这些人的训练显然是极其有素,只瞧他们的步子,绝对都是武道的高手,自己今夜难道有可能从十几名训练有素的五道杀手中得生?

这些人是谁派来的?

谁有能力派出这样一群高手?

薛破夜的心一颤,他在这一瞬间,忽然想到了小皇帝。

难道……!

薛破夜逼迫自己不要想下去,他宁可死,也不愿意接受那样的现实。

他忽然大笑起来,笑得很可怖,逼近的黑衣人似乎为他的笑声所震慑,竟然不一而同地停了步子。

薛破夜脱下了身上的毛裘衣裳,淡淡地道:“薛破夜两年前就已经死过一回了,那一次死,没有陪伴的人,所以很孤独,今天,我想多拉几个人!”

他哈哈一笑,不待这些杀手先动,竟然冲向离得最近的那一个杀手,迷魂步在瞬间施展,众人眼花间,他已经窜到了那人的身前。

那杀手训练有素,临危不乱,身躯后退,而手中的长剑就像闪电一样刺向薛破夜。

只是他并不知道,薛破夜的迷魂步,已经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而且这个时候,也到了薛破夜发挥他所有能力的时候。

他的剑刺出是,就感到自己的咽喉一疼,薛破夜在电光火石间,竟然以销魂指法,生生地以指为剑,插入了他的喉咙。

两边的黑衣人在薛破夜手指刺入黑衣人咽喉的一霎那,同时仗剑刺向了薛破夜,一上一下,犀利无比。

薛破夜虽然以迷魂步闪避开去,但左臂依旧被划开了一条血口子。

趁机夺过那名被插穿咽喉杀手的长剑,薛破夜屈身后仰,再次避开险峻的一招,手中长剑瞬间刺出,刺向一名黑衣人的小腹。

这些黑衣人显然不是什么江湖人物,不会按照单打独斗的江湖规矩来行事,他们将薛破夜围在中间,就像围困一条陷入绝境的猎豹,虽然明知猎豹必死,但是临死前的猎豹所发出来的威慑力,让他们也没有很轻松地解决这头猎豹。

第四六二章 【一世受宠】

薛破夜身上前后已经被刺中了三剑,若非迷魂步,估计此时已经葬身在这一群如同幽灵一般的杀手剑下。

只是他很快就明白,如果不出现奇迹,今天晚上,或许真的要命丧于此。

蝙蝠人显然对于部下迟迟没有杀死薛破夜而感到不满,他提起弓,从箭盒里抽出一支羽箭,弯弓搭箭,对准了身在战团的薛破夜。

薛破夜陷入战团苦战,根本无暇他顾,更不知道,一支夺命羽箭已经对准了他。

“咻!”

这一支无情的箭,终于射向了薛破夜。

有力,刁钻,迅速!

这一支箭,如同一道闪电,射向薛破夜的后脑。

就在此时,从旁窜出一道黑影,就像真正的幽灵,箭快,他比箭更快,那一支箭,竟然被这幽灵一样的影子抓在了手中。

谁也不知道这个人是从何而来,就像突然从地下冒出来一样,他的身法鬼魅般,竟然和薛破夜的身法极其相似。

“还不住手!”那个影子站住身形,声音虽然略显稚嫩,却满是威严:“谁敢伤朕的师傅?”

……

小皇帝!

小皇帝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突然出现在长街!

蝙蝠人先是一怔,迅即高喝道:“住手!”身子立刻跪了下去,恭敬道:“圣上!”

蝙蝠人的喝声,立刻让众黑衣人从薛破夜的四周散开,全都跪在了长街之上。

薛破夜身上的鲜血兀自在流淌,就在他自觉无法抵挡的时候,这些杀手却突然退下,让他有些疑惑,当他看到那个瘦弱的身形就站在前面不远,手中握着一支长箭时,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这起刺杀,毕竟不是小皇帝所指使,这让薛破夜那一刻陷入谷底的心,微微解脱了一些,他丢下手中的长剑,也半跪下去。

小皇帝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缓步走到蝙蝠人的面前,冷声道:“抬起头!”

蝙蝠人抬起头,小皇帝拉下他的面纱,忽然连续出手,“啪啪啪”,扇了蝙蝠人十几个耳光,那一双充满愤怒的眼睛冷视着蝙蝠人,冷声问道:“朕为何要打你,你该明白!”

“臣有罪!”蝙蝠人垂下头。

“你知道他是谁?”

“臣知道!”

“你知道你自己是谁?”

“臣知道!”

“你是谁?”

“臣是圣上的臣子,,是鬼谷的首领!”

小皇帝冷笑道:“你原来还记得自己是谁。鬼谷是做什么的?”

“鬼谷是暗中保护圣上的。”

“那么你们听谁的?”

“我们是圣上的臣子,一切谨遵圣上吩咐。”蝙蝠人的声音很平静,并没有惊慌。

“原来你们是听朕的。”小皇帝冷笑道:“可是你们暗中偷袭朕的师傅,朕却一无所知,你们还将朕放在眼里吗?难道你们以为,朕……只是一个任你们糊弄的孩子?”

这一次,蝙蝠人有些慌张:“臣……臣不敢!”

“你差点杀死朕的师傅,还说不敢!”小皇帝冷眼扫视着跪在地上的一众鬼谷众,淡淡地道:“你们该不该死?”

蝙蝠人忽地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对准了自己的咽喉,而鬼谷众也都从腰间拔出匕首,放在咽喉上。

“圣上,只要你一声令下,我等甘愿自裁谢罪!”蝙蝠人沉声道。

“我等甘愿自裁谢罪!”鬼谷众齐声道。

……

“皇帝,何必为难他们!”一处阴暗的小巷中,缓缓走出两个人,走在前面的是一名风姿卓越的美貌佳人,穿着白色的毛绒,神色平静,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不是风华绝代的长公主又是谁,跟在他身后的,自然是那老鬼秦公公秦无恨!

小皇帝背负双手,年纪不大,却极冷静,缓缓道:“姑姑,这大半夜的,你来这里做什么?小心着凉。”

“皇帝,这么晚了,你又来这里做什么?”长公主微笑道:“宫里的暖炉温暖的很,何必出来受这份苦,可别冻坏了龙体。”

小皇帝淡淡道:“朕是来救人,救朕的师傅!”

“本宫是来杀人!”长公主轻叹道:“杀皇帝的绊脚石!”

“朕不明白!”小皇帝瞪着长公主:“你为何要这样做?师傅有功于朝廷,有恩于朕,你为何要下此毒手。”

薛破夜抬起头,望着美丽的长公主,叹道:“圣上,长公主要杀臣,自然有极大的理由,诚如古人所言,功高震主,权盛必溃,长公主只怕是见臣手中的权太重了,怕影响圣上的皇位,所以才会出此下策。”

长公主幽幽叹道:“皇帝,你的师傅可比你明白啊。”

小皇帝摇了摇头:“姑姑,你不该这样做。如果说这天底下还有朕最后一个可以信赖的人,那只有朕的师傅,朕是不允许任何人去伤害他的。姑姑,你或许不知道,朕这条命,是师傅用他的血换回来的,我和他的感情,你们是无法想象的。”他凝视着长公主,问道:“前太子,杨耀,玄阳真人,他们都是你派人杀的?”

长公主微微点头:“不错。本宫受先皇嘱咐,会全力帮助皇帝,任何影响皇帝权威的绊脚石,本宫都会替你清除掉……包括薛破夜!”

小皇帝叹道:“姑姑,你在宫里太久忘记了许多东西。”

“哦!”长公主美目流转:“却不知本宫忘记了些什么?”

“你忘记的东西很多,但是最重要的,是你忘记了‘信任’!”小皇帝缓缓道:“朕听过很多的故事,我中原王朝,历来历代,都有不少喜爱猜忌的皇帝,他们无一例外,都没有信任的人,都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小皇帝看了薛破夜一眼,目光温暖起来:“师傅告诉过我,这个世界,最难猜测的就是人心。人的感情太复杂,有口蜜腹剑,有口是心非,还有笑里藏刀,这些都是人性的阴暗一面,可是我们不能否认的是,人性中总有阳关的一面,总有值得期冀的一面,而信任自己所能信任的人,就是其中之一。为了皇位,让朕失去那些阳光的人性,朕宁可不做这个皇帝,朕要做的,不是孤家寡人,而是一个能信任自己所能信赖之人的好皇帝,如果连这个希望都要被姑姑打碎,那么……!”他忽然从怀里取出一件东西,拖在手掌心,淡淡地道:“朕宁可不要这个皇位!”

说完,小皇帝将掌中之物,轻轻地丢在了地上。

“皇帝!”长公主已经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她抢上前来,从地上捡起,颤声道:“你……你怎么能这样对玉玺!”

薛破夜一怔,小皇帝……小皇帝为了自己,竟然丢下玉玺?

长公主捧着玉玺,娇躯颤抖,凝视着小皇帝:“皇帝,你……!”

小皇帝盯着长公主,问道:“姑姑,你知道父皇驾崩之前,对朕说了些什么吗?”

长公主轻轻摇头,她的眼圈开始泛红。

“父皇对朕说,他做皇帝,杀伐之气太重,那并不是真正的帝王之道。”小皇帝轻轻道:“做皇帝,对恶人,自然要严酷无情,可是对他的臣子和子民,却要仁慈,要以德行去君临天下,只有这样,才能是一个好皇帝!”

长公主缓步走到小皇帝面前,将手中的玉玺交还给小皇帝,柔声道:“皇帝,你长大了,很多事,已经不用姑姑操心了,这很好,从今天起,姑姑不会再做你不开心的事情,鬼谷从现在开始,真正交到你的手里……一个好皇帝,是知道如何去做自己的事情!”

小皇帝轻声道:“姑姑,朕知道,你做的一切和师傅一样,都是为了朕好,朕也绝不会辜负你和师傅,更不会辜负我大楚的子民,朕一定会做一个好皇帝。”

长公主温柔一笑,转视薛破夜,道:“薛侯爷,皇帝既然信任你,本宫也信任你,只望你不要让本宫失望!”

薛破夜叹了口气,平静地道:“臣也希望不让长公主失望!”

小皇帝收起玉玺,却取出一面金色的牌子,快步走到薛破夜身边,拉起薛破夜,诚挚地道:“师傅,你受苦了。朕信任你,你也要信任朕,就让你我成为历史长河中那一对互相信任的师徒吧!”

他将金色的牌子塞到薛破夜的手中,凑近薛破夜的耳朵,低声道:“有了它,师傅便可以好好地帮助朕了!”

薛破夜仔细一看,这一块牌子却是纯金制造,正面刻着“免死”二字,却是一面免死金牌,再看反面,刻着四个字。

“一世受宠!”薛破夜轻声吟道。

终章 【大结局】

大楚承庆四年。

正是阳春三月之时,在楚国南部,有一处极富盛名的好地方,叫做钓鱼湖,这里十里之内,都是清澈的湖泊,湖泊上面,绽放着美丽的荷花,游船穿梭来往,不少姑娘都借着游船,采摘美丽的荷花。

姑娘们,总是喜欢美的。

不过西边的一截地方,却是游船不能过去的处所,因为这一片地方,是钓鱼者们钓鱼的地方。

春风吹拂,醉人心脾。

钓鱼湖边,三四名钓鱼者悠然自得地垂钓。

一名长相俊美的年轻人,嘴中叼着一根青草,悠闲无比,只是望着不远处湖面上的几艘游船,其中一艘游船上,两个艳绝群芳的美貌佳人正指着荷花说笑,并没有采摘荷花。

“老弟,鱼上钩了,快拉!”见年轻人的漂浮直动,旁边一名钓鱼者急忙提醒。

年轻人并不着急,反而躺在案边的草地上,笑嘻嘻地道:“没事,让它吃吧,吃呀吃呀,吃够了,它就会走的。”

钓鱼者呆了一下,忍不住道:“老弟,我看你是心不在钓鱼,而是在钓美吧?”抬头望着那游船上的两位绝世佳人,轻声道:“不瞒你说,我也一直在盯着她们,那两个姑娘,真是美若天仙,说不定真是天仙下凡哩。”

年轻人鄙视地看了钓鱼者一眼,淡然道:“你说的没错,她们是从天上下来的仙女,还是我从天上偷下来的哩。”

钓鱼者嘿嘿笑道:“老弟,你长的倒也俊秀,不过要说那两个仙女和你有啥关系,我是不信的。”

年轻人呵呵一笑,忽地站起身,对着那边喊道:“夫人,那边水深,小心一些啊。”

“知道了,薛郎!”娇嫩的声音立刻回答。

钓鱼者一愣,迅即竖起大拇指,叹道:“老弟,你命好啊!”

正在此时,从湖边的树林中走出两个人来,乃是一个美丽的大姑娘牵着一个三岁的孩童,径自向这边过来。

钓鱼者也瞅见来人,啧啧赞道:“好标致的姑娘,好可爱的孩童,粉嘟嘟的,这是谁家的孩子。”

话声刚落,那大姑娘龇牙列齿地对年轻人叫道:“大坏人,你钓到鱼没有?这都多长时间了,月竹姐姐都在等着你的鱼去烤哩。”

那小男童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一把抱住年轻人,嘻嘻笑道:“爹,二娘说了,你今天要是还没钓着鱼,就罚你不许吃东西,咯咯,那些好吃的都留给我吃,不给你吃。”

“小灵仙,思华小崽子,你们哪只眼睛看到我没钓着鱼?”年轻人撇撇嘴,瞥见旁边钓鱼者的鱼串上已经挂着五六尾大鱼,顺手提起来,叫道:“这不是鱼是什么?”

那钓鱼者急了,正要说话,却见年轻人正朝他挤眉弄眼,于是忍着没说话。

小灵仙接过鱼,笑道:“今天算你识相,思华,咱们走,把鱼交给你二娘去烤。”

小思华屁颠屁颠地跟在小灵仙后面,咯咯直笑。

等她们走远,钓鱼者才急道:“老弟,你把我的鱼拿走,我……!”还没说完,薛破夜已经丢了一颗碎银子给他:“你要吃鱼?这够你买一百条的。”

……

树林中,月竹正耐心地烤着各类吃食,在她旁边,还有一个一岁左右的小姑娘,正蹲在旁边看着她。

“思莹,别考火堆太近,小心被火烫着。”月竹温柔地看着小姑娘,满是怜爱之色。

小姑娘咯咯一笑,抱着月柱的腿。

小灵仙和薛思华一前一后过来,将鱼放下后,小灵仙才道:“大坏人今天用功了,钓了好几条大鱼,月竹姐姐,这可够吃了。”

月竹抿嘴笑道:“小灵仙,你都和他结婚一年了,还不知道他的脾性,你觉得以他的性子,会老老实实地钓鱼?”

小灵仙睁大眼睛,看了看地上的鲜鱼,道:“月竹姐姐,你是说,这些鱼不是他钓的?”

月竹笑道:“他旁边有其他人吗?”

“有啊!”小灵仙想了想:“还有好几个钓鱼的。”

“那就是了,这几尾鱼,十有八九是他花银子买的。”月竹摸着薛思莹的小脑袋,呵呵笑道。

小灵仙撸起袖子,怒道:“这个大坏人,还真敢骗我,我咬死他!”

“我也咬他!”薛思华同仇敌忾。

“哥哥,我……我也咬!”薛思莹不甘人后。

很快,薛破夜就扛着鱼竿,带着绿娘子和萧素贞回到林中,大咧咧地道:“月竹啊,东西都烤好没,你相公饿了!”

忽见小灵仙带着自己的一对儿女,对自己虎视眈眈,感觉气氛不好,正要躲避,三个家伙已经冲上来,小灵仙将他扑倒在地,两个孩子爬在他的身上,对着他的脸上一阵猛咬。

“小灵仙,好的不教,净教我宝贝儿女来着一手,哎哟,薛思华,奶奶的,你咬破你老子的嘴唇了,啊,思莹,你这么小,力气真大,别把你老子的鼻孔插破了……小灵仙,别揪我耳朵……!”

他们几个在地上打闹,绿娘子已经上前来帮着月竹烧烤。

“胡人的香料还真是好,看来这北胡和我们大楚通商,还真是好处不少。”萧素贞闻着香味,忍不住笑道。

月竹道:“如今市面上胡货很多,不少都很受咱们楚人的喜爱,胡人还是有不少好东西的。”

绿娘子在草地上坐下,道:“可惜苏玛优妹妹没能过来,不然她也可帮衬着月竹妹妹。”

“这手艺还是苏玛优姐姐教我的。”月竹笑道:“不过宫里香妃少不得她,整日要她陪着,就连圣上也亲自向相公求情,请苏玛优姐姐时常进攻陪香妃,这次我们一出来就是两个月,香妃哪里会让苏玛优姐姐跟着来。”

“这皇帝对咱们相公倒也不错,每年还给相公三个月游山玩水,还对大臣们美其名曰是体察民情!”绿娘子捂嘴笑道:“你看他哪一日正经过,什么体察民情,逍遥侯,逍遥侯,皇帝给他的封号真是没错,还真是逍遥快活。”

薛破夜已从地上爬起来,抱着薛思莹,反驳道:“姐姐,你这话就不对了,我这每日里游山玩水,就是体察民情啊,上次不还整治两个昏官吗?”

绿娘子也不反驳,笑盈盈地道:“相公,一个多月没见到苏玛优妹妹,是不是想她了?”

薛破夜正色道:“你们知道的,无论你们谁离开我一小会,我都会想的。”

小灵仙撇撇嘴,道:“他又在骗人,上次出使北胡,你带着苏玛优姐姐一起去,足足一个多月,那时候你想我们吗?回来都没给我带礼物。”

“天地良心啊!”薛破夜举手道:“那一次是正事,我也想带礼物啊,可是在北胡转了一圈,那些东西在我大楚市面都能买到,又何必长途跋涉沉甸甸地带回来呢?后来我不是到街上拉了两车礼物回去吗?”

……

月竹烧烤出来的东西很是可口,众人吃的啧啧赞叹,就连薛思华也一个劲地叫好吃。

薛破夜喝了一口酒,摇了摇头,道:“这酒还真是每位,还是兀大哥那烈火烧够劲!”

萧素贞道:“不是说兀大哥这两日要来这里与咱们会和吗?今儿也该到了吧?”

“去年兀伯伯答应要给我一把胡刀,也不知还记不记得?”薛思华眼中泛光。

“市面上不是有胡刀卖吗?”小灵仙奇道:“干嘛要他从北胡带来?”

“五娘,你不知道,市面上的刀,都是没有见过血的,不厉害,兀伯伯答应给我带的,那是杀过草原狼的胡刀,可厉害呢!”薛思华满是憧憬。

薛破夜正色道:“思华啊,爹爹教给你,咱们要以德服人,不能动刀动枪啊!”

“你骗人!”薛思华立刻反驳:“那天我去三娘房里找你,你们关了门,我听见你说,要三娘看看你的枪厉不厉害,你都用枪,我为什么不能用刀!”

他这话一说出口,众人先是一愣,很快,绿娘子满脸通红,低下头去,其他人很快明白其中的缘由,俱都面红耳赤,薛破夜瞪了薛思华一眼,忍不住干笑两声。

正在众人尴尬之时,却听马蹄声响,迅即听到兀拉赤粗犷的声音响起:“好朋友,你在哪里,兀拉赤来看你了,带着烈火烧来的!”

薛破夜急忙站起,却见几匹马已经进了林子,张虎骑马在前领路,后面跟了两匹马。

张虎下了马来,拱手向薛破夜笑道:“薛兄弟,终于等着兀大哥了,我领了他们过来。”

兀拉赤已经翻身下马,过来抱住薛破夜,笑道:“好朋友,我来了!”尔后松手,摘下一支牛皮袋子,递给薛破夜,自己也取下酒袋,二人拔下酒塞,仰首而饮。

“痛快!”薛破夜哈哈笑道:“兀大哥,还是这种酒喝着过瘾!”

兀拉赤哈哈笑道:“这是勇士喝的酒,你是勇士,自然要喝这样的酒!”瞥见薛破夜旁边的薛思华,见他正满脸期待地看着自己,哈哈一笑,从怀里拿出一把小胡刀,递给薛思华:“来,小狼崽子,这是给你的,这可是杀过草原狼的,沾血哩。”

薛思华接过刀,兴奋不已。

兀拉赤看着薛破夜,笑道:“好朋友,我也给你带了一份礼物!”

“哦!”薛破夜喜道:“却不知兀大哥给小弟带来何等珍贵的礼物!”

“珍贵着哩!”兀拉赤闪过身子,笑道:“这就是给你的礼物!”

从兀拉赤身后,缓缓走出一人,穿着胡人的衣裳,身材丰瞍,露出两条结实的美腿,她戴着面纱,走到薛破夜面前,掀开面纱,甜美的脸庞显露出来,微笑道:“丑石大哥,记得我吗?”

却是赤娜台!

薛破夜怔了一下,忽地瞥见几个妻子正以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自己,心中一凛,也不知是喜是忧。

天高云淡,微风轻抚,一只春雀从林中一飞冲天!

【全书完】

后记

人们常说,当看到落叶落在地上的一霎那,感情丰富的人,会有一种失落的感觉。

我未必会有那么丰富的感情,但是当这本书最后一个字敲出来之时,我确实有一种失落的感觉,那是一种深入骨髓发自内心的失落。

十一个月,一百八十万字,《江山》终于落下帷幕。

《江山》是有缺陷的,这是无法否认的,但同时也是有一些优点的,这也无法否认,在许多朋友的帮助下,《江山》的成绩应该算是及格了。

这本书能够完成,如果感谢到个人的话,当然是“落焰”,我的美女编辑,没有她当初的慧眼识人,没有她在一路上的帮助,也就不可能有《江山》的存在,发自内心地,对于“落焰”,我是发自内心的感谢,至少在她的帮助下,让我完成了《江山》的梦想。在她的帮助下,我自然也明白了许多的写作技巧,我一直认为,在文学之路上,她不单是我的编辑,或许用“导师”更为确切吧。

如果要感谢平台,自然是纵横中文网。

毫无疑问,纵横是一个新兴的原创文学网站,但是它的生命力却是极其旺盛的,我感谢它能让我在这片沃土上种植了一棵果树,也同时期待着它这片沃土更加丰润。

当然,必不可少的,还是要感谢近一年来陪我一起度过的书友们,你们的每一次鼓励,让我充满了斗志,你们每一次批评,也让我看到了自己的不足,所以在这种良性的环境中,我得到了成长。

感谢每一个鼓励过我,给予我建议,给予我批评的朋友。

回到这本书上,就像我所说,是有缺憾的,

就像一些朋友指出的,某些人物性格的朔造不是很成功,这是我赞同的,所以我也一直在思考和学习这方面的经验。

我相信在这方面,我已经学到了不少,在以后的创作中,对我将有极大的帮助。

其实这本书,讲的是一个自认为很不错的故事,当然,我也尊重不同的意见,我不会妄自菲薄,但也绝不会以为自己有什么份量。

只是一个用心写书,给读者写出好看故事的写手而已。

对于书中的一些漏洞,也不必太过苛刻了,毕竟我已经尽了自己的最大努力,对于这本书,我自认为是秉着一颗认真的心却完成的,每一个章节,我都会花上很长的时间去构思,然后下笔,有时候甚至在夜间睡觉时想出某一个点子,便立即爬起来,写在纸上,以免忘记。

这本书,就是这样一点一滴地写出来的。

这本书的缺陷,相信在下本书会有一个质的飞跃。

说起新书,我想不会需要太久,就能和朋友们见面,说的当然也是一个好故事。

新书在三月份就开始进行构思布局,在编辑的指导下,也算是做了功夫,相信不会让大家失望,中间有些桥段,毫不吹嘘地说,能以“神来之笔”形容,哈哈哈!

唔,就这样吧,落叶虽然从枝头落下,但是春天一到,新的树叶不又长出来吗?

这本书是一个终点,但是很快就会迎接一个新的起点!

最后,感谢我的妻子一直以来对我的默默支持,我爱你!

【沙漠2010.06.25晨】

告诉大家一声!

呵呵,纵横最近在搞活动,有红包拿,大家有兴趣可以参与进去!

链接:http://news.zongheng.com/zhuanti/xydz/index.shtml

maxdeath书评

既然有人不满意,那么就补一下好了。

看了一点,很有两三年前看过的yy文的那种感觉,幼驯染有,天然系loli也已出场,后面大概还有什么基本上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所谓的盘酒楼,装13也装的蛮到位。我不知道究竟什么程度的yy更能够吸引读者,也不知道这几年来观众们的口味究竟进步到了什么程度,换言之,我从来就不知道小白文为什么有人爱看。因此,这种针对小白众的小白yy文,作为非小白众的我也就只能稍加揣测,而说不出什么门道了。(我说的小白文没有贬义,实际上,小白才是大多数,小白文才是王道)

从我的角度上看,此文文笔上佳,情节俗套中也不乏亮点,人物性格清晰分明,整个设定到此为止尚无大漏洞,架空历史的感觉也写得似模似样。什么王八之气,什么金手指,什么主角光环,那统统都不是毒,根本就是题中之义。

从前几章看,写文的水平不好说,但是写小白文的水平,作者可是比我强了几十倍,所以我实在没什么资格对作者指手画脚。以我这种过时了的观点看(不看小白书很久,不知道现在流行啥),本文如果能保持这种水准,在保持日更6k时不时爆发个一两章的速度,大神不好说,当个小神什么不在话下。所以之前俺只能说“祝lz大卖”,因为,以本人悲剧的水平,既提不出什么问题,也提不出什么建议,于是只能住lz大卖。要是lz真的没大卖,俺也只能一遍面壁画圈圈去了……

第四十四章 【力辩】

“你是说辰隐先生下狱是因为密告了王大人?”待人群静下来,孔秀才立kè

问道:“你们都察院来杭州,也是为了查办王大人?”

张虎点了点头,朗声道:“正是如此!”

孔秀才嘿嘿一笑,大声道:“你口口声声说证据已经送去京都,我等没有亲见,那还不是由你说了是。这倒罢了,我倒是想问问既然说王大人勾结巨商,这巨商却是指谁?如今将矛头直指王大人,为何那巨商的身影却没见到。若是真要上书,既然将王大人点名道姓呈上,为何不将那奸诈巨商的真实身份一并写上?”

张虎见这老秀才咄咄逼人,很有些不快,淡然道:“诸位放心,这巨商枉顾法纪,工部自然会派人调查,总是逃脱不了的。”

孔秀才抚须而笑,似乎很轻松:“说到底,这千字言上的一些罪名还是不尽不实。老朽虽有上书功名,这名字却是万万不敢前写上去的,若是最后查实王大人的罪名俱不属实,那朝廷追查下来,只怕我等消员除名,数十年苦读一朝尽去了!嘿嘿,不敢签……不敢签……!”他连连摆手,老脸带着诡异的微笑。

这话其实就是给所有功名在身的才子提个醒,若是糊里糊涂签上名字,只怕前途便要毁在这里。

场中一时寂静无比。

萧素贞绝美的脸上露出无奈之色,缓缓道:“无论如何,家父蒙冤总是事实,诸位难道就不能仗义出手吗?杭州千百才子,就无一人怜悯小女子?”

众才子大少很有些为难,看着楚楚可怜的萧素贞,不少人都想冲上去将名字写了手印按了,但一想到日后的前程有可能就毁在这上面,却是颇为犹豫。

猛听掌声响起,一个清爽的声音悠然道:“讲得好,讲得好!”却不知是说谁讲得好,众人看那说话人,却是揽月轩的掌柜。

薛破夜拍着手慢慢走上前来,高声道:“诸位,诸位,这孔老秀才说的是真好,真有道理,连我一个小掌柜都是钦佩万分啊!”

萧素贞和张虎都是一愣,迅即皱起眉头,这薛破夜是不是脑子糊涂了,怎么为外人叫起好来。

场内场外才子大少也是稀奇的很,都很是不满,咱们有学问有地位的斯文人在商讨大事,你一个卑微的小商人蹦出来干屁啊。

那孔秀才见薛破夜出来声援,倒有些高兴,笑道:“这位掌柜的似乎对老朽的话大表赞同啊!”

薛破夜连连点头,道:“当然赞同,当然赞同。”摸着鼻子,缓缓问道:“不过孔老秀才,我倒是有些疑惑未解,不知可否指教?”

孔秀才不知dào

薛破夜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谨慎起来,抚恤颔首道:“请讲!”

薛破夜走到萧素贞旁边,看了看桌上的千字言,悠然道:“诸位饱读诗书,自然知dào

礼义廉耻。孔老秀才,你既然不相信王知府勾结居上中饱私囊,却不知是否相信辰隐先生勾结青莲照?”

孔秀才一愣,不知dào

他为什么突然问出这句话,但是四周才子大少已经纷纷叫嚷:“不相信,不相信。辰隐先生乃我大楚文豪,明事理知是非,威望尊贵,岂能与青莲照的逆寇勾结,万万不信。”

孔秀才收起笑容,有些尴尬,摇头道:“不信,辰隐先生必然是清白的。”他自然不敢说不信,那可是犯了众怒。

“哦!”薛破夜悠闲地在桌边坐下,一副惬意的样子,又问:“也就是说,孔老秀才是认定了辰隐先生无罪,是也不是?”

孔秀才沉默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薛破夜呵呵笑道:“如今你是信任王大人清白,也信辰隐先生无罪。”目光扫视众人一番,道:“那日萧才女在杭州府衙门前替父伸冤你可在场?”

萧素贞和张虎不明所以地看着薛破夜,不知dào

他究竟要做什么。

孔秀才点头道:“当日老朽确实在场。”

“那好!”薛破夜立kè

道:“当日王大人可是将辰隐先生的罪名公布在大庭广众之下,不知dào

孔老秀才可还记得?”

孔秀才见薛破夜神色平静,那双如星辰一般的眼睛一闪一闪,充满了诡异与陷阱,浑身很不自在,回道:“记得。”

薛破夜嘿嘿一笑,高声道:“记得就好。”起身向四周抱了抱拳,朗声道:“诸位只怕也都记得,当日王大人的得力助手牟巡检可是红口白牙说了,辰隐先生勾结青莲照,为他们撰写檄文章程,王大人也是没有否认,那种情况,既然不否认,自然是落实了辰隐先生的罪名。”

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薛破夜,等他说下去。

薛破夜咳嗽两声,看着孔秀才,声音逼人:“孔老秀才方才说过,深信王大人和辰隐先生的清白。但是如今是王大人落实辰隐先生勾结青莲照的罪名,无论如何,两人总有一人不清白了,要么是辰隐先生确实有罪,王大人言之确凿,公正廉明;要么就是辰隐先生一身清白,而王大人却编造了罪名诬陷他!”双目寒光闪过,盯着孔秀才的双眼,冷冷地道:“却不知dào

孔老秀才是觉得王大人清白,还是辰隐先生清白?”

孔秀才额头立kè

冒出冷汗,想不到一个小商人却也如此牙尖嘴利,将自己逼得尴尬无比,张嘴“啊,啊”几声,却没有说出话来。

才子大少们心中微一思索,大半都觉得辰隐先生清白,而王世贞编造罪名诬陷好人。

薛破夜几句话,立kè

让形式发生转变,萧素贞感激地看着薛破夜,而张虎含笑点头,露出赞赏之色。

薛破夜淡淡一笑,缓缓道:“若是以我之见,我倒是宁可相信辰隐先生是清白的。大家细想一下,如果王大人当真清正廉明,那为何都察院左都御史不辞辛苦从京都过来,难道就是为了过来污蔑王大人勾结巨商中饱私囊?既然连谭大人都过来,中间事情自然很不简单,若是王大人一点猫腻也没有,只怕说给鬼听鬼也不信。”

他这一席话说的极有道理,才子大少都不由自主地点头。

孔秀才擦了擦汗,终于道:“即使王大人有罪,辰隐先生清白,那老朽也不敢在这千字言上面签字按印,官场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咱们可不能将前程押在这千字言上。”

薛破夜冷笑道:“枉你口口声声说自小读着圣贤书,圣贤书可不是教你昧着良心做事。读书人,不但要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更要高举道德旗帜,维护世间公理,若是读书人都不在乎公道良心,那谁还会在乎?如今辰隐先生蒙冤受屈,乃是读书人的巨大耻辱,你不单不以为耻,反而在乎自己的前程,不敢伸张正义,我鄙视你,彻底地鄙视你。再说,你都半只脚进棺材的人,还只是个秀才,哪里还有什么前程!”

孔秀才被骂的直翻白眼,捂住胸口,瘫倒下去。

萧素贞又是惊喜又是感激,低声轻吟:“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亏他……亏他有此抱负!”她声音极小自言自语,细弱蚊蚁,却是无人听见。

薛破夜高举双手,大声道:“如今是辰隐先生蒙冤。诸位试想,若是各位自己无缘无故被人扣下罪名拘押起来,诸位是不是想有人出来主持公道?今日辰隐先生有冤,若是诸位独善其身不出来维护公理,那它日诸位自己蒙受冤屈,又有谁会出来?”咳嗽两声,高声道:“辰隐先生乃是咱们大楚国的大文豪,也是大楚读书人的脸面,如今脸面被撕,诸位难道不想找回来!”

这番话煽动性极强,而且以众人自身打比方,立kè

得到拥护,就有人高叫:“找回尊严,找回尊严,维护公理!”呼声一片,叫声如雷——

好k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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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二章 【佛道之争】

“内奸?”

陈富立kè

道:“不错,东家负责杭州情报事务,不单要洞察探询官府的动静,也有监督本会兄弟的重任。”

薛破夜摸了摸鼻子,淡淡一笑,连自己人都监视,青莲照看来内部实在不稳定。

荷花童忽然道:“对了,小灵仙啊,你肚子饿不饿啊?”

一说到这里,薛破夜也感到腹中一阵饥饿,小灵仙已经苦着脸道:“饿啊,我饿死了!”

荷花童轻轻一笑,向陈富道:“陈富,外面的小湖里面有不少鲜鱼,你去抓几尾,然后好好烤一烤,你最拿手的便是烤鱼,今日让两位尝尝你的手艺。”

陈富恭敬称是,荷花童已向小灵仙笑道:“小家伙,你不随着一起去抓鱼吗?可好玩了。”

小灵仙眨了眨眼睛,道:“抓鱼?我可以抓吗?”

陈富笑道:“小灵仙聪明伶俐,一学便会,来,我教你!”

小灵仙立时来了兴趣,跟着陈富出去,陈富顺手将那竹门带上,屋子里便只剩下了薛破夜和荷花童。

薛破夜心知荷花童是要将小灵仙支出去,有话对自己说,此时知dào

对方是绿娘子,更是两人独处,和之前的感觉大不相同,气氛顿时旖旎起来,走了过去,坐在绿娘子身边,微笑着打量她美好的娇躯。

荷花童终于显出曾经的妩媚,腻声道:“你又要打什么主意?”

薛破夜嘿嘿一笑,道:“你骗得我好苦,好姐姐,我可怎么罚你啊?”

荷花童向外挪了挪,拉开距离,声音有些羞涩,不安道:“你……你可别乱来……!”她病势未去,说不出的慵懒无力,这软绵绵的声音,更是让薛破夜心神荡漾。

往她这边凑了凑,薛破夜已经抓住了她滑腻柔软的小手,柔声道:“好姐姐,我可想死你了,想不到竟在这里见到你,快说,你有没有想我啊?”如今二人单独相处,若不占点便宜,实在有损男人的威仪。

荷花童,唔,绿娘子并没有挣脱,任由他抓着,轻声道:“你就喜欢说些昏话骗我,让我高兴,你身边有你的月竹,又有博学多才的萧才女,我一个青楼女子,你哪能放在心上。”

薛破夜一阵汗颜,原来绿娘子连自己这些私事都已经调查清楚,不愧是间谍,听她语气竟然有一丝妒忌的意思,不由抓紧她小手,光滑柔腻,犹如温玉,说不出的舒服,柔声道:“我心里哪时哪刻不想着你,你在我心里,就是从天上偷偷跑下来嬉闹的小仙女,被我这个运气的家伙遇上了,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放你回到天上去的。”

曾经还只是欣赏这绿娘子丰满火辣的身体和妖娆多情的风姿,但经过这次遭遇,对于绿娘子的忠贞却是大加钦佩,内心深处那股情愫更加激烈。

眼光划过绿娘子上下起伏的丰胸,波澜壮阔,紧身的黑衣被高高撑起,破衣欲裂,而蜿蜒而下是那丰盈绝妙的娇躯,腰肢盈盈一握,而臀部却极尽浑圆,虽然是坐着,却也能感受惊人的突起和弹性,一双丰润滚圆的腿儿轻轻荡着,却有几分可爱。

薛破夜感觉自己的喉咙一阵干燥,下面的话儿不由自主坚硬起来,老脸一红,颇有些尴尬。

绿娘子目光扫过他的身下,岂能不知变化,轻吟一声,转过头去,那粉白的玉颈便有红了,羞涩道:“你……你是坏人……!”

薛破夜呵呵笑道:“我哪里坏了,它是它,我是我,我心里可纯洁着呢,只是看见你这样妩媚的人儿,它表示尊敬而已。”*地笑了起来。

绿娘子终于腻声道:“你心里若是没有坏主意,它……你……你是坏人……!”

看她一副娇羞之态,薛破夜心中大乐,瞧见她波澜壮阔的丰胸剧烈起伏,显然也是*荡漾,有些激动,便要过去抱她,却被她伸手拦住,声音有些严肃:“你……你先别使坏,我有正经话和你说。”

薛破夜嘻嘻笑道:“先别使坏?那就是说说完正经话就可以使坏了。”

绿娘子伸出手指点了点他额头,腻声道:“你脑子里净是浑浊的混账事。”

薛破夜在她支出小灵仙时就知dào

有话要说,这才正经起来,坐正身子,道:“好姐姐,你说吧,我听着呢。”

绿娘子点了点头,道:“我让小灵仙出去,是不想让她知dào

她姐姐已经出了事情,她年纪还小,只怕一时受不了。”

薛破夜点了点头,敛容道:“该当如此,能多瞒一阵时间就是一阵吧。”又问:“你们杭州的舵主……呃……就是你们的七师妹是小灵仙的姐姐?”

绿娘子点了点头,道:“不错,她们是亲姐妹,感情极好,只是七师妹来到杭州后,两人见面的机会便少了许多,只能在年终的舵主大会上见上一面。”

薛破夜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绿娘子忽然严肃道:“七师妹遇害,脱不了干系的便是达缘!”

薛破夜知dào

她开始说到正题,正色道:“你是说老和尚?七师妹的死与他有关?”

绿娘子点头道:“虽然不能确定,十有八九是这样了。根据我的了解,谭子清游览西湖,这消息是达缘告sù

了七师妹,所以七师妹才生起刺杀的念头,而谭子清对于七师妹的刺杀显然是早有准bèi

,往日他手下的四大护卫最多只有两人跟随在旁,那日却全部聚齐,显然是做好了准bèi

。”

薛破夜一点就通,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达缘将谭子清的行踪告sù

了七师妹,而又偷偷地将七师妹的刺杀消息透露给了谭子清,所以谭子清有了准bèi

?”

绿娘子平静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愤nù

:“是的,就是这样了。我之前一直想不通谭子清为何突然游览西湖,而且带着四大护卫,为何七师妹的刺杀行动他似乎早就知dào

一样,想来想去,只有可能是会里出现了内奸,和谭子清串通好了,设下了这卑鄙的陷阱。”

薛破夜尽量让自己的头脑保持清醒,虽说青莲照的事务和自己没半毛钱关系,但是小灵仙和绿娘子都牵扯其中,即使能帮她们出一份力也是好的,眯眼道:“那你有没有证据?达缘既然也是护教童子之一,身份不低,没有证据可不好使。”

绿娘子沉吟道:“嗯,之前我也只是怀疑而已,谭子清来到杭州,去了灵隐寺两次,虽然表面上是礼佛论经,但是谁又能保证他和达缘没有密谋什么。这倒也罢了,达缘身在佛门,有人找上礼佛论经也是常事,所以我只是怀疑,会内最有可能的内奸是他,却不能确定。”顿了顿,外面传来小灵仙的欢叫声,显然是抓到了鱼儿,轻轻一笑,继xù

道:“直到昨晚,他口称王氏兄弟是他所杀,我便真zhèng

确定他就是内奸了。”

薛破夜疑惑道:“此话怎讲?”

绿娘子解释道:“你道她为何泄露七师妹的行踪?我开始也想不透,但是如今明白,乃是为了杭州分舵舵主的位子。只有七师妹遇害,这位子才能空出来,他才有机会上位。”叹了口气,黯然道:“七师妹聪明果敢,但是为情所迷,一时没了计较,只怕临死前也不知dào

是达缘那奸贼害了她。”

薛破夜同情地叹了口气,毕竟是小灵仙的姐姐,就这样被人套进陷阱害死,实在有些冤。

“那达缘就肯定七师妹遇害后,他一定能得到舵主之位吗?”薛破夜皱眉道:“他这样做,是不是有些风险?”

绿娘子冷笑一声,道:“杭州分舵,他的资历最老,手下的从属最多,老谋深算,这位置十有八九是他的。他自认王氏兄弟是他所杀,乃是想依着会里的规矩,能替前任舵主手刃仇人报得大仇,便可继承位置,这是最不费力qì

的招数,恰巧小灵仙过去说了二师兄和王氏兄弟的事情,他自然第一个想到利用这一招。其实即使没有这样的机会,他也会想其他的法子,总之这舵主之位他是窥欲已久!”

薛破夜摇了摇头,感慨道:“争名夺利,向来是世人的本能,这种欲望之心却也害死了无数人。”

沉默片刻,薛破夜问道:“你的意思就是说,达缘已经投靠了官府?那……那你们岂不是危险了?”

绿娘子摇了摇头,道:“投靠官府倒也不一定,达缘虽然奸诈卑鄙,却也不一定瞧得上官府。”

薛破夜却有些不明白了,既然背叛了青莲照,自然是要投靠官府了,为何绿娘子却说达缘不一定投靠官府,那他所为何因?

绿娘子瞧出他疑惑,轻声道:“谭子清虽然是二品大员,达缘却不一定能屈在他的手下,他最多只是和谭子清做些交yì

而已,将七师妹卖给谭子清,不过是为了他自己能得到舵主之位,若是对他自己不利,他肯定不会泄露秘密的。他既然想做杭州分舵舵主,总不会将我们都卖了,否则这个舵主手下没有人,又有何意义。”

薛破夜倒是来了极大的兴趣,这达缘老和尚还真有些古怪啊,出卖青莲照,却又不投靠官府,借官府之手除掉舵主,却又不出卖会众,实在有些矛盾。

“达缘花费这巨大心思,总不会只为了一个舵主之位吧?”薛破夜摸着鼻子问道。

绿娘子似乎害pà

坐久了身子会僵硬,扭动了几下,娇躯如同水蛇一样,诱人不已。

“他一生宣扬佛法,如今已是走火入魔,在他心中,只想光大佛门,重夺佛门曾经的尊崇地位,为了达成这个目标,他甚至有些疯狂,总想让青莲照成为佛门教会,他……他真是一个疯子!”绿娘子苦笑着说道,不无同情。

“宣扬佛法?重夺佛门尊崇地位?”薛破夜疑惑道:“难道如今的佛门便不尊崇吗?”

绿娘子似乎有些惊奇,问道:“傻瓜,你是糊涂了吗?”

薛破夜尴尬地笑了笑,虽然穿越之后,语言习惯和基本常识差不多熟练,但是对于大楚具体的国情依然是懵懂的很。

绿娘子见到薛破夜尴尬的样子,摇了摇头,柔声道:“你这人才华出众,怎么对这些事情却不清楚呢?”缓缓道:“大楚建后,残暴楚侯厌佛信道,四处兴建道观,天师横行,而曾经昌盛的佛家寺庙却遭受打压,只因佛家弟子遍布大江南北,寺庙大小不下千座,民众信仰佛法甚多,颇有些势力,伪朝也不敢直接诛杀,怕引起动乱,但却对各类寺庙严加管束,小庙不过百,大庙不过千,僧众约束人数,几代伪帝打压下来,寺庙急剧减少,而佛家弟子也骤然下降,开国前号称二三十万僧众的佛家,如今只有不到五万正式弟子。”

薛破夜听她话音中对大楚很是厌恶,而且称帝王为伪帝,霍然想到“反楚复蜀”的口号,心中明白了几分,问道:“也就是说,如今道士的地位要比和尚高了?”

绿娘子点了点头,道:“楚朝历代伪帝笃信道家,道家昌盛,弟子也越来越多,听说如今的国师就是一位道法高深的道士,有他存zài

,道家更是横行无比,早已将和尚的势头压了下去。”

薛破夜汗水涔涔,日啊,佛道之争,这大楚朝的道士与和尚也不和谐啊!

第一四五章 【新任舵主】

见舵主发怒,三大堂主都有些尴尬。

薛破夜如今是青莲照杭州分舵的舵主,三人此时都是他的属下,自然不能像上位之前那样呼呼喝喝,虽然薛破夜自己对帮规并不熟悉,但是三大堂主可都清楚的很,帮规里是明文规定不可对上司不忠,作出大逆不道的违抗之举是要进刑堂的。

段克嶂摇头道:“舵主误会了,既然如此,舵主每月便交上十两银子做个意思吧,但是这样一来,舵主却也不能随意动用会里的银子了。”

薛破夜这才点头道:“好,其他的事情好说,这银子可要分开。”

三人都是摇头叹气,看来新任舵主并不是一个慷慨的人。

段克嶂又道:“舵主,如今五堂堂主之位有两堂空缺,不知舵主可有计较?”

薛破夜摆手道:“诸位也知dào

,我才刚刚入会,对会里的事情是一丝儿也不明白。不过你说得对,这空了两堂终是问题,这样罢,你三人考察一番,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若是可以的话,就让他继任堂主吧,青莲照个个都是英雄好汉,选上两名堂主应该不算困难。”

段克嶂点头道:“既然如此,等我们议出人选再交由舵主定夺。总舵主去了北边,等他回来,咱们再将这边的事情汇报上去。”

薛破夜点头道:“该当如此。”猛地想起灵隐寺的柴房还关着一人,如今达缘已死,总要处理的,问道:“对了,灵隐寺里还关着一个人,你们知dào

是谁吗?”

三人都是茫然一片,沉默片刻,绿娘子终于“哎哟”叫了一声,娇声道:“差点忘记了那小子。”

段克嶂和钱宏还未想起,绿娘子提醒道:“那小子那夜浑浑噩噩地跑到了我的楼子,被我们灌醉绑了起来,然后交到了和尚手里,你们不记得了。”

两人这才恍然大悟,都笑道:“原来是那该死的小子。”

薛破夜奇道:“究竟是谁?”

绿娘子笑道:“那是苏州知府的儿子,苏州副巡检,好像叫叶天翔!”

薛破夜一惊,失声道:“是……是他?”

段克嶂笑道:“不错,是叶天翔,那小子那晚上在清河坊逛楼子,还和姓牟的差点打起来,后来孤身一人进了荷花童的楼子,被绑着送到了灵隐寺。本以为抓了这小子换取桃花童,谁知dào

谭老贼竟然不理会,那小子如今也还扔在灵隐寺的柴房里。”

一说到“桃花童”,几人神色又黯然下去。

薛破夜沉默片刻,展颜一笑,道:“那小子先留两天,我有用处,这两天先饿上一饿,给他点苦头吃吃。”

虽然不知dào

薛破夜想做什么,几人还是点了点头,钱宏道:“舵主,属下知dào

胜堂还有个副堂主,也算是久学佛法,是个敦厚的和尚。灵隐寺还有不少弟兄,我到时和那副堂主好好商议一番,他应该知dào

哪些是自己兄弟,好好归拢一番。”

薛破夜微笑道:“那就辛苦你了。各堂近期都潜伏下来,不要有所动作,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养精蓄锐,总不能到时总舵主来看是一堆烂摊子。咱们从前既然是青莲照第一分舵,那霸气不能丢,即使受到挫折,依然是最强盛的堂口,诸位可有信心?”

这话说的,暖人心啊,三人异口同声地道:“有!”

薛破夜呵呵笑道:“愿与诸君振兴分舵!”

几人都是微笑点头。

虽说这新人舵主还没显露本事,但是说的话却是对上了几位堂主的味口。

“舵主,分舵还有其他事情要向舵主慢慢禀报,也不急在一时,不过当下却有一件当务之急的大事,还请舵主定夺.”段克嶂忧心忡忡地道。

薛破夜点头道:“请讲!”

段克嶂沉默了一下,缓缓道:“这次伏击失利,没有救出桃花童,那么谭老贼自然要将桃花童带回京都的。桃花童对各堂口的情况都知dào

的极为清楚,甚至于知dào

总舵不少事情,若是被谭老贼交给都察院铁四营,只怕会给青莲照带来巨大的灾难。”

绿娘子俏容暗淡,钱宏一脸不满,颇有些恼怒地看着段克嶂。

薛破夜知dào

这也是一件棘手的事情,桃花童若真是被带回铁四营,到时逼出口供,青莲照可就是面临巨大的危险,即使全力应对改动堂口,那中间耗费的人力物力将是无法估量,换句话说,到时候若真被官府找上门,自己如今也是青莲照的人,说不定也要遭殃。

薛破夜摸着鼻子,若有所思,问道:“段堂主,依你之见,可有对策?”

段克嶂立kè

道:“依属下愚见,必须派人追上谭老贼的队伍,在路途中趁机救下桃花童。若是没有机会,那么……!”顿了顿,一咬牙,神色凛然:“那么只能出手,以全桃花童忠义之名。”

大家心里清楚,所谓的“以全忠义之名”,无非是在万不得已的时候出手杀掉桃花童,免他被逼出供词,成为出卖同伴的叛徒。

钱宏张了张嘴,但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薛破夜叹道:“有时候想得到一些东西,自然要失去一些东西。”吩咐道:“段堂主,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办,你可愿意?”

段克嶂正色道:“舵主吩咐,属下自当效命。”

薛破夜点了点头,摸着鼻子道:“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对桃花童下手,竭尽一切将桃花童救出来。”

段克嶂抱拳道:“属下遵命。”

薛破夜嘱咐道:“但是前提是要保证你们自己的安全,我不想有任何一位兄弟在这次行动中出事。”

段克嶂感激地称是。

薛破夜从怀里掏出了几十两银票,上前递给段克嶂道:“这是你们行动的经费。”

三人都是一愣,薛破夜已经笑道:“既然要追踪,路途上还是要休息好,吃好喝好,这些银子你们在路上用着,多补补。”

想不到新任舵主如此细心,段克嶂感激不尽。

虽说青莲照地底下有不少铺子和银钱来源,但打斗是交给会众,用作起事的筹备银,青莲照个人的银钱并不多,甚至有些寒颤,对于段克嶂来说,几十两银子的活动经费实在是奢侈的很。

“这是我个人赞助,该吃吃,该喝喝,呵呵!”薛破夜和颜悦色地道,又拿了十两碎银给钱宏,微笑道:“你的身子虚,买点鸡鸭鱼肉补一补,我希望我的属下个个精神健硕。”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虽然这些个好汉不是金钱所能收买,但是薛破夜动手就是几十两银子的馈赠,几人对他的好感不由大大提升。

薛破夜心里也清楚,这以后还要这几个家伙帮衬,花点银子收买人心也是应该的,这不,银子掏出来后,他分明从段克嶂和钱宏的眼中看到了尊敬和感激。

绿娘子抿嘴一笑,艳若秋芳,轻声道:“舵主,你给了他们银子,怎么也不赏几两银子给属下啊,这可不能偏心啊。”

薛破夜目测高深地一笑,一语双关地道:“别急,回头我给你一个最好最大的礼物!”这“大”字咬的极重。

绿娘子何等聪慧,稍一沉吟,立kè

明白其中*的意思,俏脸一红,啐了一口,低下头去,丰满的酥胸迅速起伏,娇美无比。

段克嶂一抱拳,道:“事不宜迟,舵主,属下这就召集兄弟出发。”

薛破夜沉吟片刻,道:“段堂主,人不要太多,选几名精锐的兄弟就行,这次的目的是救桃花童,不宜和官兵正面冲突,速战速决。”又道:“至于谭……谭子清,他老谋深算,武功高强,这次你们别对他下手,免得误了事情。”其实他内心深处也怕段克嶂真的领人伤了谭子清,在他心里,可不愿意老谭出事。

段克嶂还道薛破夜关心,忙道:“属下明白。”一转身,迅速离去。

薛破夜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哈道:“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大家都累了,先回去休整一番,各堂的弟兄还要好好安抚呢。”向钱宏道:“钱堂主,灵隐寺那边你就整顿一下,这几日赶紧议出斗堂和胜堂的堂主人选,至于那个叶天翔,就麻烦你派人看好,过两日我亲自去处理这件事情。”

钱宏也是恭敬答yīng

,行了一礼,这才出去。

等他二人都离开,薛破夜才看着妩媚的绿娘子,柔声道:“好姐姐,你看,从今以后,咱们可就是一条船上的了。”

绿娘子笑盈盈地柔声道:“怎么,你不乐意吗?”

薛破夜靠近过去,笑道:“就和好姐姐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愿意,何况一个舵主。”伸手便要去抱绿娘子,绿娘子却轻盈地闪开,媚笑道:“好弟弟,这里不是地方,不可乱来。”

薛破夜回头看了看,十几尊灵位摆在那里,还真不是地方,悄声道:“好姐姐,你可别忘记我们的约定。”

绿娘子贝齿轻轻咬着红润的樱唇,酥胸急剧起伏,轻轻道:“你……你晚上去小镜湖。”再不言语,转过身去。

薛破夜听她说晚上在小镜湖见面,心中砰砰直跳,暗道:“难道骚狐狸晚上要献身于我。”有些激动,摸了摸怀里的装在小瓷瓶里的花蝶恋,心想:“今晚这东西可是派上用场了。”

来到这个世界后,自己还是纯洁的处男,今晚在这千娇百媚的性感佳人身上*,这实在是再好不过了,脑中立kè

幻想着和绿娘子的各种淫靡姿势,咯咯直笑。

第一七四章 【巧手张】

次日一早,薛破夜从很早就起来,西湖边上的两间大楼今日还是要过去安排一下,自己算不上急,但是何儒会肯定是要着急的,毕竟早一天开业,何儒会的荷包便会早一天进银子。

早餐时,竟然满满两桌子,看着那边的女眷慢条斯理,林可儿也很有修养地吃粥,薛破夜觉得自己这一桌真有狗刨食的嫌疑,一个个吃的啧啧有声,游少卿和明虚根本没有不好意思或者客气的感觉,喝着粥,吃着饼,惬意无比,比胡三和萧品石一伙吃饭的速度要快上许多,让众人不得不怀疑游少卿和明虚的胃部结构和旁人不同。

吃过早饭,在薛破夜严厉的目光和隐晦的建议下,游少卿终是随着众人一起做事,只有明虚慢条斯理地背着个黄色的袋子,慢悠悠地去医摊等人看病。

一天的活计很快就要开始。

薛破夜教过老宋,只让他跟着自己办事,也不说什么事,弄得老宋颇有些莫名其妙,不过等他见到屹立在西湖边上的两座大楼如今已在掌柜名下时,不知会作何感想。

骑着黄金狮,薛破夜先进了一趟府衙,见到了何儒会,虽是口头请安,只字未提院试的事情,但这趟的目的双方都是心知肚明,这次何儒会倒也痛快,直接交出了地契和房契,这虽然让何儒会很肉疼,不过挣钱的门道多的是,这也不过是冰山一角,更加上这是为了做大事,完成谭子清留下来的一些交代,面上倒是笑嘻嘻的,甚至派人领着薛破夜去见两座大楼。

老宋一直莫名其妙,来到西湖边更是疑惑不解,直到看见掌柜的目光来回打量着两座外表极有气势的高楼,才觉得有些门道。他自己也知dào

,这两座大楼之前还在经营着茶庄和戏院的生意,不过前几天突然撤下,里面的东西也搬的一干二净,如今只剩下了两座空荡荡的高楼,听人私底下说,这两家都是被新任的知府老爷逼走的,就连楼子也不知dào

通过什么手段霸占了下来。

……

……

隔湖而望,两座高楼巍然耸立,气势上却也不属于卢家在西湖边上的汇源阁,只是显得很是冷清。

一楼高四层,一楼有五层,都是流檐飞角,气势磅礴,香木的檐,红木的边,鎏金大柱,汉白玉的门墙琉璃的瓦,尽显着古雅之貌,更有西湖清澈之水倒影,两下相照,精美绝伦,让人一时分不清哪里是真哪里是假。

薛破夜背负双手向高楼行去,老宋牵马跟在后面,他不是愚笨的人,虽然称不上大智大慧,却也是个极为精明的角色,脑中微一思索,脸上便显出震惊之色,莫非就像掌柜前阵子所说,真的在西湖边上弄到了两家楼子?

那两座气势不凡的高楼屹立眼前,老宋直觉得不可思议,莫非昨晚多喝了几盅,自己还没有醒过来?

马立在楼外,人却进了高楼。

在薛破夜进入大门的一瞬间,老宋心中的那个念头已经确定,也许,这座佝偻已经成为了掌柜的资产。

老宋说的没错,楼子的主人早已将能搬的东西都搬走了,只剩下空空荡荡的楼子和一些残杂之物,西湖边上热闹非凡,但这里却显得很冷清。

“薛掌柜?”屋里却有一个差役,本来一直坐在屋角的椅子上打瞌睡,见到薛破夜进来,立kè

迎上来问道。

薛破夜微笑着点头,这个差役显然是府衙专门派来看楼子的。

“你可算来了。”差役松了口气:“大人担心那些杂碎乘没人的时候过来拿些东西,所以派了小的在这里看守,既然薛掌柜的到了,那小的可以回去交差了。”

薛破夜很识趣地塞了些银两,差役连道“客气客气”,欣然收下,施施然而去。

楼里确实很空旷,也很宽敞,也正是由于宽敞空阔,随着西湖暖风一吹,屋子里倒没有干腐味,隐隐带着一丝茶香味,这显然就是之前用*营茶庄的楼子。

薛破夜摸着光滑的木柱,看着极为讲究的楼阁,很是感慨,如果说揽月轩时为了解决温饱达到小康的目的,那么如今名下的两座高楼却是真zhèng

的迈入了商场行业。

“掌柜的,咱们……。”虽然很震惊,但是老宋终于恢复了平静,他终于明白那日在西湖边掌柜的为何要问自己有没有胆子管理这样的大楼,现在看来,也许掌柜的造就暗中计划好了一切,对于这个年轻的掌柜,现在用钦佩已经无法表达内心的感受了,心中下了决定,日后哪怕再有波折,也一定要和前面这位了不起的年轻人共同进退。

“你觉得如何?”薛破夜微笑着,对于这座即将用*营酒楼的地方,感到很满yì



老宋连连点头:“了不起,掌柜的,了不起。”

薛破夜带着老宋上到了最高的四楼,走到栏台上,极目远望,杭州城的景貌大片都在眼下,那层层叠嶂而带着古气的房屋还有行走于道路上的行人,一切都显得淡静。

“你看那座楼。”薛破夜指着不远处的五层高楼,笑道:“日后你不单是这座楼子的二掌柜,那座楼子也要归你管理。”

老宋大惊失色,膛目结舌,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

薛破夜沉默了一下,道:“这两处之前是戏馆和茶楼,有些格局不是酒楼能用的,你这阵子先花些功夫找人装修一下。”

老宋回过神来,忙道:“掌柜的放心,这事就交给我了。”

薛破夜微微一笑,又道:“不过虽然咱们是开着酒楼,但是这次的格局和样式不要再和其它的酒楼那般俗套,总要改个样子才是,也好吸引客人过来。”

“改个样式?”老宋有些茫然:“酒楼还能成什么样?”

薛破夜早就有了计较,知dào

这是要详细解释一下的,于是道:“这样,你今天就先花工夫找到装修的工人,等到工头过来,我再细细告sù

你们。”

老宋忙道:“掌柜的,胡记装潢行我看不错,咱们揽月轩之前倒也是他们动工的,您看他们是不是可以?”

“这个你定就是。”薛破夜微笑道:“回头我和月竹打招呼,用银子尽管去柜上支,虽然咱们的银子不多,不过装修两座酒楼的银子倒是能够得上。”想了想,揽月轩生意一直不错,利润甚丰,照理说装修两座酒楼的银子应该是足够的。

老宋知dào

掌柜这是多资金极其信任,不由很是感激,拍胸道:“掌柜的放心,我一定会用最少的银子做最多的事。”

薛破夜这才往楼下走,道:“该花的银子咱们还是要花的,不能有丝毫应付。是了,你可知dào

杭州可有什么出名的手艺人,能够制作假花假草假树?”

老宋不明白话中意思,茫然地看着薛破夜,薛破夜叹了口气,只好解释了一下,老宋颇有些疑惑,道:“要花草树木做什么?这外面多得是,用不着找人制作。”顿了顿,道:“倒是有个巧手张,手巧的很,都说他曾去过公孙城,学了些公孙家的机关术,做出的玩意像活的一样。”

“公孙城?”薛破夜有些疑惑。

老宋解释道:“大伙儿也只是听说过,见到的极少,只说公孙城是公孙世家居住的地方,公孙家善用机关术,作出来的东西能上天入地下海,像神仙一样。”

薛破夜大喜,当即领着老宋去找巧手张,这高楼里面空荡的很,有的也是些没用的物事,也不在乎别人偷取。

巧手张倒也不难找,为人倒也好客,他的院子里竟然有不少制作出来的奇品,木狗竟能跑,竹鸟竟能飞,草鱼还在水中游,果然是一代奇人。

薛破夜当下与他一番商讨,巧手张开始倒也有些疑惑,后来终于明白了薛破夜的想法,拍手叫好,声言定能做出满yì

的花草树木来,双方都是皆大欢喜。

不过薛破夜好奇问起所谓公孙城的事情时,巧手张笑而不语,不肯透漏半句,薛破夜也不再问,又吩咐了一番,这才离开了巧手张的住处。

等到出来,老宋才赞叹道:“掌柜的运气真是好。”

薛破夜问其原因,老宋叹道:“巧手张虽然本事极高,但是有个规矩,不做重复的东西,掌柜刚才所说的假花假草假树恐怕是巧手张从没制作过,所以才答yīng

为你制作,否则是万万不会同意的。不过这点子是掌柜想出来的,从今以后,这些东西巧手张也只会为你制作。”

薛破夜这才反应过来,心中暗叫幸运,只望这运气一直能够陪伴自己。

第二一一章 【真凶】

虽然有些吃惊,但是薛破夜并不同情,如果不是明虚的特殊体质,自己如今已经是死人了,而宋老虎正是要害死自己的黑手。

宋老虎无力地耷拉着脑袋,他虽然并不相信叶天翔真的会对他动用私刑,但是不该发生的事情却偏偏发生了。

薛破夜笑脸盈盈,看在宋老虎眼中却是惊心动魄。

“我不知dào

他承诺给你什么,钱财?美人?权势?不错,这些都是世人极想要的东西,每一样都可以让人疯狂。”薛破夜慢悠悠地道:“可是你难道没有想过,如果连性命都没有,你拿什么去享shòu

这一切?你不会又想对我们说,我们不敢杀你吧?对,我们不敢杀你,可是衙门里刑讯查问时,误死几个人也是有的,而且我保证不会有人追究,虎爷,你觉得呢?”

宋老虎的精神已接近崩溃,既然叶天翔敢对自己动大刑,敢废了自己的双手,那自然也可以出现“误死”的状况。

宋老虎当然也听过因为刑讯逼供而误死了人,后来也大都不了了之,这事若是降临在自己头上,自己那群狐假虎威的徒弟可不会为自己鸣冤叫屈。

叶天翔也走了过来,冷声道:“你还不说?”

宋老虎遍体鳞伤,肉体已经屈服,此时在这种白色恐怖的气氛下,精神也终于屈服,含糊不清地道:“方……方孝泉……!”

方孝泉!

在薛破夜看来,这是一个极为陌生的名字,但却又是一个极为熟悉的名字。

陌生,只因为薛破夜从未听过这个名字,而所谓的熟悉,因为这个人姓方,在薛破夜的脑子里,姓方的人,十有八九和扬州方家有关系。

叶天翔听到这个名字,也皱起了眉头,似乎这个名字相当棘手。

“是扬州方家?”薛破夜看着叶天翔问道。

叶天翔有些奇怪,大哥难道连“方孝泉”也不知dào

,点头道:“是扬州方家家主的二弟,算是方家的总管吧。”

薛破夜摸着鼻子,神色阴霾,淡淡地道:“果真是他们。”但是却有些想不通,自己才来苏州两天,扬州方家为什么就得到了消息,甚至派了宋老虎来暗杀自己。

薛破夜和杭州卢家互有芥蒂,这是很多人都知dào

的事情,按理说这只是一些生意上的小恩怨,恐怕连卢家对自己也不会起杀心,为何这扬州方家却要杀死自己。

叶天翔冷哼一声,抓着宋老虎的头发问道:“你是在说谎,方家算得上是江南首富,怎么会和你扯上关系?”

宋老虎忍着全身上下的剧痛,颤声道:“是……是真的……!”

薛破夜对宋老虎的话倒是很相信的,如果真有人想置自己于死地,想来想去,恐怕也只有方卢两家了。

叹了口气,不由对方家的手段有些心惊,不动声色地就要置人于死地,这方孝泉的心也够黑的。

“你四处霸占店铺,是不是也是方孝泉指使你干的?”薛破夜淡淡地问道。

宋老虎艰难地点了点头,缓缓道:“方家怕得罪了乔家,不敢明面在苏州做生意,所以许了我重金,让我收买店铺,他们出银子,我来做大掌柜,在苏州经营他们方家的东西。我……我开始没答yīng

,怕乔家知dào

会对我不利,可是他们给我送来了一个女人,是方孝泉的义女,还给了我许多银子,我……我这才答yīng

……。”

“就是你身边的那个扬州女人?”叶天翔似乎知dào

那个女人。

宋老虎点头道:“是,就是她,她在后面给我设计,指着店铺让我去收,有的能买就花银子买下来,买不了就抢过来,这……这都是女骚货在后面指使我干的……!”

薛破夜叹了口气,摇头道:“是男人就别把责任往女人身上推,说到底,若是你不愿意做,他们又能把你怎么样?无非是你自己贪财好色而已。”

宋老虎脸上的皮肉抽搐,很是难看,偶尔裂开了嘴,显然是身上的皮肉之苦让他难以经受。

“昨儿在泰熙源和……和你误会后,回到家里,骚……骚货就拿出方孝泉的飞鸽传信,上面……上面便是让我找到你,然后……然后找个机会干掉你……!”到了这个时候,宋老虎尽量将责任都推脱出去。

“所以你就派了孙秃子放火烧屋子?”叶天翔背负双手冷声道。

宋老虎忙道:“知dào

……知dào

大人将……将薛爷安排在希园竹后,我便派了……派了孙秃子带人去放火,而且骚货还给了我迷药,叫什么七……七……!”

“七花散!”薛破夜淡然道。

“对对对!”宋老虎忙道:“是……是七花散,听说很金贵,只要中了七花散,全身不可动弹,就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烧死了,可是……他妈的骗人……!”他的意思,自然是觉得七花散并没有那个效果,否则薛破夜等人也就跑不了。

薛破夜看他一副不甘心的样子,似乎自己死了他才舒服,忍不住踢了他一脚,骂道:“奶奶的,你们倒是心狠手辣的紧,想不到自己也会受到这样的惩罚吧?对了,信上除了让你干掉我,还有没有说其他的事情?”

宋老虎摇头道:“那边飞鸽传信过来,向来是由骚货接着,然后她再告sù

我,让我去办事。这些信件向来都没有署名的,害pà

被人查出来作证据,其实这一年来,我已经帮他们收下了二十多家铺子,正准bèi

年底开始进货开业呢,这些信件无非是对我许诺重金,让我好好干,说是不会亏待我,奶奶的,早知dào

这样,我……我一定不干……!”

“有些事情是不能回头的。”薛破夜摇了摇头,似乎自语:“看来方家已经开始对苏州动手了,若是让乔家知dào

方家的动作,那可是有好戏看了。”

叶天翔忽然问道:“大哥,方孝泉为什么要对你动手,你和他们有仇隙吗?”

薛破夜摸着鼻子,嘿嘿笑道:“恐怕不是仇隙这么简单吧。我和扬州方家没有什么直接的冲突,不过在杭州,我开了两家酒楼,和卢家有些摩擦,这卢家的家主却是方家的女儿,恐怕是这样牵扯上了仇怨。”

叶天翔冷哼一声,低声道:“即使如此,也不能动手杀人啊,这方家也太过分了。”见宋老虎眼睛滴溜溜直转,看着自己,又是一脚踹去,踹的宋老虎叫了一声,这才拉着薛破夜走到僻静处,压低声音道:“大哥,你知dào

方家的背景吗?”

薛破夜淡然道:“莫非他们方家背景很深?”

作为官场子弟,叶天翔显然对于扬州方家的后台清楚得很,压低声音道:“方家如今财势熏天,但若论起资历,和我们苏州的乔家相去甚远,方家不过是蒙荫而发达,方家家主方孝湖的长子,也就是卢家方夫人的大哥乃是詹事府的堂元令,是太子的贴身人,这方家就是借了太子的荫庇而发家的。”顿了顿,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附耳道:“其实这方家乃是太子的外库,是太子在京都外面的库房。”

薛破夜一阵冷笑,看来传言果然不虚。

叶天翔似乎也有些泄气,他是官场的人,虽然年轻,但是明白官场的上下有序,这方家是太子的人,即使自己胆子不小,却也不敢轻易去动方家,实在不知dào

“高人”是如何得罪了方家,这可是在有些麻烦,缓缓道:“若是其他人,只需上面通个气,和扬州知府打声招呼,这仇一定可以给大哥报了,可是这方家是连扬州知府都不敢得罪的角色,要想报仇,咱们还得想些其他的法子。”

对于叶天翔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薛破夜已经很感激,拍了拍他肩头,微笑道:“天翔,这事你就不用管了,我自己来处理。”

叶天翔也不多问,知dào

大哥乃是高人,自然有高人的处理方式,点头道:“需yào

我做什么,大哥尽管开口,对了,明日咱们一起去乔公馆,大哥可以和乔太爷见一见。”

薛破夜喜道:“你已经安排妥当了?”

叶天翔尴尬一笑,道:“明日随我一起前去就是,管保让大哥见上乔太爷。”

薛破夜也不多问,只要能见着乔太爷,和太爷说上话,薛破夜才不管用什么法子呢。

宋老虎和孙秃子终归是这件事情中的跳梁小丑,不过是两颗不起眼的棋子而已,所以他们的结局只能是被吃或是被弃。

被薛破夜吃,被方家弃!

薛破夜虽然疑惑,但是不可能知dào

,方家这次的刺杀,绝对不是仅仅薛破夜开了两家酒楼与卢家产生芥蒂的原因,这后面,有着另外一层险峻的原因。

第二七八章 【相煎何太急】

皇陵院只是靠近皇陵的一处别院,仅仅是千秋诞前夜皇帝陛下用来静坐的场所,它每年也仅仅只有这一夜的用途,并不比皇帝陛下其它任何一座行宫别院宽阔漂亮。

德庆帝背负双手,望着正堂的那副字。

正堂的那副字实jì

上只有一个大字,那是一个龙飞凤舞的古体“和”字。

太子和三位皇子跪成一排,就跪在门前。

也不知过了多久,德庆帝才转过身来,缓缓走到大门处,扫了四个儿子一眼,冷笑道:“你们可认识这个字?”

太子和子殷子符皆不敢答话,三皇子刘子政却大声道:“禀父皇,儿臣认得,那是一个‘和’字!”

德庆帝平静地道:“老三认识,你们三个认识吗?太子,你认不认识?”

太子额头直冒虚汗,以袖擦了擦,声音发颤道:“儿臣……儿臣认得!”

德庆帝冷笑道:“原来你还认得,那你来说说。”

太子脸色有些苍白,忐忑不安地道:“那是……那是先皇留下的字帖,是一个‘和’字,乃是要我刘氏子孙祥和太平。”

德庆帝背负着双手,冷然道:“那你今天做了什么?”

“儿臣冤枉。”太子忙不迭地叩头道:“儿臣奉上的是秋节竹,却不知如何变成了……变成了……!”

“变成了什么?”德庆帝森然道。

太子牙齿只打哆嗦,一时却说不出话来。

四皇子刘子符终于道:“太子大哥奉上的是碎裂的泥土和分切的生姜。”

德庆帝的目光移到符皇子身上,淡然道:“老四,依你之见,太子这份祭礼有何意义?”

“回禀父皇,太子奉上如此祭礼,自然有他的深意,儿臣不敢胡乱猜测。”符皇子平静地道:“若想知dào

究竟是何含义,那只能问太子了。”

太子侧过脸,怨毒地望着符皇子,那双颇有些浑浊的眼睛里布满了杀意。

德庆帝缓缓地道:“朕今日便让你猜一猜!”他那犀利阴冷的目光射在符皇子身上,就像要看穿这个儿子真zhèng

的内心世界。

符皇子沉默片刻,终于道:“禀父皇,此事我等也许无论如何猜测都不会闹出什么岔子,就怕群臣看见刚才一幕,心内会有些疙瘩。”

“疙瘩?”

“碎裂的泥土和分切的生姜放在一起,儿臣想,或许会有人想到……!”符皇子微一停顿,抬起头,一字一句地道:“裂土分疆!”

“裂土分疆?”德庆帝冷冷地笑着,转向二皇子子殷问道:“老二,你也这样想?”

殷皇子拜伏在地,恭敬地道:“儿臣没有想。”

德庆帝声音平静地道:“朕现在就是让你想。”

殷皇子看了符皇子一眼,终于道:“四弟说的也颇有道理,这事儿恐怕会有很多人会向这个地方想。”

太子脸色煞白,身子发软,微微抖动,却见身边甲胄在身的三皇子大声道:“父皇,儿臣相信太子大哥绝非此意,今天是千秋诞,太子大哥即使再糊涂,也不会做出如此糊涂的事情,中间只怕有些误会。”他的声音洪亮铿锵,中气十足,很有气势。

却见德庆帝静静地负手站立着,一语不发,屋子里顿时笼罩着一股极为阴闷的气氛。

“砰”!

“砰”!

两声闷响,却见德庆帝的身躯如同鬼魅,在眨眼间连出两脚,踹在殷皇子和符皇子的胸口,两名皇子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震飞在地,连滚了两滚,虽然震惊无比,却是在瞬间跪伏在地,齐声道:“儿臣惶恐,儿臣惶恐,请父皇息怒!”

德庆帝冷冷地看着他的两个儿子,缓缓道:“你们的错,便是当着先帝留下的字帖,看着先帝的明训却去违背。”

两名皇子惊恐地拜伏在地,不敢言语。

“先帝写下这个和字,乃是让你们相亲相爱,清和相处,更是要和睦,可你二人竟然在朕的面前以最坏的猜测来揣摩太子的意思。”德庆帝声音变得森然:“你们莫忘记,他是你们的大哥!”

太子本来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得yì

之色,看着自己两位弟弟的狼狈之态,只觉得浑身舒坦,他心里不免有些飘飘然,看来父皇还是偏着自己的,还是喜爱自己的。

他侧头看了一眼眉头紧皱的三皇子,目光变得有些复杂,有忌惮,有怨毒,却又带着一丝感激。

太子并没有得yì

多久,德庆帝的身影犹如鬼魅般到了他的身前,他惊讶间,却听“啪”的一声,脸上火辣无比,却是被德庆帝狠狠地打了一个耳光。

他有些发懵,捂着脸,呆呆地看着德庆帝。

德庆帝冷冷地看着他,森然道:“你今天做错了太多的事情。”

“父皇,儿臣……!”太子脸色再次苍白,想辩解,却不知从何说起。

“朕当然知dào

,凭你那无用的胆子,当然不敢做这样的事情。”德庆帝的话语就像寒冰一样从嘴中滴落下来:“你的愚蠢,就是在这样的场合被人摆了一道却不自知,你那猪一样的脑子连自己的祭礼都不能保护好,还能做些什么?”

太子浑身战栗,不敢对言,更不敢看眼前的皇帝。

“我大楚祭天拜祖,事事顺当,却因为你这么一出,成了天下的笑柄,更是让国基受损,凶煞降临,你可真是干的好事。”德庆帝似乎很激动,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三皇子急忙道:“父皇,你别生气,你……你要保重身子。”

德庆帝咳嗽良久,从怀中掏出黄绢擦拭嘴角,尔后一字一句地道:“回京之后,你便给我老实地呆在东宫,没有我的准许,不得踏出东宫大门一步,免得为天下人取笑。”

太子咬着牙,满心的怨恨,但在德庆帝威严凌厉的气势下,只得拜服道:“儿臣遵旨!”

四皇子和二皇子虽然都被德庆帝踢了一脚,本都极是惊恐,待看见德庆帝掌掴太子,更是下令不得不出东宫,不由都露出难以察觉的笑意。

皇陵院里很沉静,也很压抑,外面的护卫太监们都有一种全身发毛的感觉。

刚刚传下,召内库副统领前来皇陵院见驾,因为这次太子的祭礼是由内库副都统保管护送,所以皇帝陛下传旨觐见,无非是向询问一下为何出现这一件不该出现的事情。

皇陵的大臣们在圣上的旨意传达过来后,按照旨意,都开始井然有序地离开皇陵,准bèi

回京。

一些相善的大臣们自然会很“巧合”地聚在一起,说着那种极为隐晦的话儿,无非是对太子祭礼发表着自己的浅见。

这些话儿总是很隐晦,让你寻摸不到一丝踪迹,他们自然有着自己说话的一套方式,一套外人听不懂的方式。

这个时代宠信风水迷信,在祭天拜祖的时候出现太子这么一折子戏,那总是非常不吉利的,所以有些犯忌的话儿已经开始私下流传。

这些犯忌的话儿自然是针对这太子,这样一件有辱国体天威的事情发生在太子身上,英明的皇帝陛下将会采取何种手段处理这件事情?

“会不会废太子?”

这是很多人想表达却没有说出来的话语。

不过老成的大臣们却是知dào

,相比于祭天拜祖出的这件事情,废太子的事儿更是动摇国基,非万不得已,绝对不至于走到这一步,更何况所有人都知dào

,当今的圣母皇太后可是竭力支持着皇太子,想废掉太子的阻碍实在是太大了。

不过当今陛下的心思,谁又能看懂,谁又敢看懂!

内库副统领很快就来到了皇陵院的外圈,可惜他不是自己走来的,而是被抬来的,他的咽喉一点如同一朵盛开的红色梅花,花蕊正是被刺穿的咽喉。

内库副统领已经死去,来的只是他的尸体。

皇帝陛下日理万机,本来没有心思看一个所谓的副统领的尸体,不过太监们所描叙的死状似乎打动了这位最有权势的男人,当他看到副统领咽喉处的梅花血迹时,只是冷笑了几声,丢下一句“好厉害的剑法”,便在太监们的护卫下,缓步向自己预备好的御驾走去。

太子看着死去的内库副统领尸首,只觉得全身发冷,他那带着怨毒光芒的眼睛望着二皇子和四皇子,在他的意识中,设下这样的陷阱坑害自己的,只有可能是这二人之中的一位,究竟是谁呢?或者说,是这两根毒刺一起下的套子?

京都府的紫衣们很快就带走了内库副统领的尸体,这件凶杀案就发生在千秋诞之日,就发生在皇帝陛下的身侧,这无疑是一件让人震惊的事情。

京都府尹“京阎王”魏山泰也是这次随驾的大臣之一,他亲自赶到内库副统领身死的第一现场做调查,他身形矮小,一身紫色的官府神mì

而诡异,满是麻子的脸上长着一双极细小的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看起来是一个乐呵呵的老人,不过他的小眼睛落在梅花血迹上时,小眼睛里的瞳孔急剧收缩,扫视着身边阴冷的紫衣们,淡淡地吐出了一句话:“让所有弟兄忘记这件事情,此事到此作罢!”

于是紫衣们很不明白,为何府尹大人连阎王都敢惹,却畏惧这小小的梅花血迹。

魏山泰给了这些紫衣们一个很明确的答案:“我们京都府,无人是其敌手!”

京都府和都察院是皇帝陛下手中最强dà

的两支暗黑机构和间谍机构,在京都这块地方,甚至是在大楚这块疆域,这两个机构查不出的事情极少极少。

作为暗黑机构之一的京都府,强势阴柔,做了无数厉鬼都做不到的事情,却偏偏在这一朵梅花血迹前悄然而退。

那个令京都府都忌惮的人物,为何要杀死一名小小的内库副统领?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杀人灭口?

太子祭礼事件,官方自然想隐瞒这件事情,可惜当时在场的人太多,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会以一种极为隐秘的方式在这起事件宣扬出去,至于那些针对太子的党派,自然非常乐意做这件事情。

即使瞒过了大楚其他的地方,却瞒不了京都,即使瞒过了京都的平民,却瞒不过京都的王公贵族,作为京都权势组成的一部分,驸马府自然而然地得到了这个消息,即使大家都不敢大声宣扬,但是住在驸马府里的薛破夜还是知dào

了这件事情的全过程。

薛破夜和太子没有接触,更不知dào

太子为人如何,虽然隐隐听闻太子是一个愚蠢而暴戾的人,但是薛破夜对于自己没有亲眼见到的事情是从来不会以肯定地态度去相信。

他对这件事情并没有什么主观上的欣喜和郁闷,在他眼里,仅仅是一件有些离奇的时间而已。

他现在脑中盘绕最多的,却是前夜在和夕沼与黄袍人的相会,那个奇怪而诡异的黄袍人,为何留下那番话,他究竟是谁?

皇帝陛下昨夜回京时,悄无声息,并没有太大的动作,而北漠的龙翼将军,三皇子刘子政却因军务繁忙,在千秋诞的第二日,也就是今日,不做任何歇息,径自带着贴身近卫军赶往北漠。

那才是他最向往的地方。

薛破夜心中已经有九分肯定花宫卫就是黄袍人的部众,是黄袍人设在驸马府里的一颗钉子,能够安插部众进入驸马府,黄袍人自然有着非同寻常的本事和身份。

所以薛破夜想从花宫卫身上摸索出黄袍人的底细。

黄袍人对自己的底细一清二楚,而自己对他一无所知,这让薛破夜有些忿忿不平。

虽然薛破夜的皮肉并没有完全康复,但是他的气血内息已经是好得不能再好,所以今日见到怡郡主已经能够提起五十斤的重物,虽然有些吃力,但薛破夜还是很高兴。

一位郡主在短短时间内能有此成就,也算得上是一件奇迹般的事情。

他亲自在驸马府的演武房挑选了一张适合怡郡主练箭的长弓,只是在距离二十步的地方放了一排桔子,让怡郡主将这些桔子设下靶子就成。

要练成距离三百步的箭发,绝非一件轻松的事情,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那也循序渐进,慢慢提高。

心急吃不找热豆腐,这是世间常理,怡郡主自然也懂得这个道理,所以她很认真地射着桔子,每射中一个桔子,她都会欢欣鼓舞。

薛破夜如今能够射中距离三百步的物体,从某种程度来说,实在是一个异数。

这固然有他的勤奋上进,也固然有兀拉赤这位箭中圣手的指教,但取得如此进步也算是很罕见,所以薛破夜每当因为自己的箭术而有几分得yì

时,总会想到:“能有此成就,恐怕与天赋脱不开关系吧?”

或许薛破夜真有射箭的天赋,所以这件奇迹般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时,他只是兴奋,并没有觉得这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其实很多事情就是如此,当一件事情自己亲身经lì

过,在外人眼中的奇迹只是自己眼中一种天赋的突pò

而已。

薛破夜不动声色地向花宫卫使了个颜色,花宫卫也不动声色地靠近到薛破夜身边,看起来就像是很自然地靠到薛破夜身边一样。

两人站在竹林边,看着不远处的怡郡主兴奋地射桔子。

薛破夜一待花宫卫走近,立kè

闻到了花宫卫身上那股特有的香味,那种味道很激烈,勾引着男人最原始的性欲,薛破夜立kè

想到以前扒在她丰乳中间的那种乳香味。

香味浓烈的女人,某方面的需求就很激烈,狼友之谈,诚不欺我!

薛破夜此时并没有心情去接受这种诱惑,脸上带着一种很怪异的微笑,低声问道:“你知dào

我是谁?”

花宫卫眼睛望着怡郡主那边,脸上带着一丝媚笑,低声道:“当然知dào

,你是我的男人,和我上过床的男人,一夜夫妻百日恩,即使你忘记了我,我也会记着你。”

薛破夜淡淡地道:“最毒妇人心,一个女人真想对一个男人不利,最好的法子就是接近他,而接近男人最好的法子,恐怕就是美色了。”

“只有贪图美色的男人才能被女人接近。”花宫卫声音依旧平静,甚至带着几丝风骚:“石头,你是哪种人?贪图美色?”

薛破夜嘿嘿笑道:“我见过你的主子。”

花宫卫不动声色,甚至没有说话。

“你潜伏在驸马府,我并不知dào

是为了什么,也许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但是这些与我无关,不过你千万不要伤害郡主,否则你的下场会很难看。”薛破夜声音平缓,就像在叙述某种事实一样:“你的主子既然在那种地方见我,那只能说明我对他来说有利用价值,甚至比你有价值的多,如果某一天你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情,我想你的主子会很乐意牺牲你而达到利用我的目的。”

薛破夜的话很好懂,花宫卫完全听得懂。

如果你花宫卫真的做了一些伤害怡郡主或者对我薛破夜有害的事情,到时候我会接受你们主子利用我的条件,而我的条件,只不过是要你的主子毁了你。

“好狠心的人,就这样对你的枕边人吗?”花宫卫微微有些惊惧,不过她风骚的媚笑掩盖了这一闪而过的惊惧。

“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说得出做得到。”薛破夜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轻声道:“即使是对几度春风的女人,我也向来信守承诺!”说完这句话,薛破夜就背负双手,玉树临风地走向怡郡主那边,高叫道:“不错,就是这样,再射二十个桔子!”

花宫卫咬着嘴唇,狠狠地瞪了薛破夜一眼,但是那双本来风*人的眼眸深处,却流露出一丝恐惧。

第四二零谐章 【不和谐的将帅】

薛破夜有些尴尬,小皇帝有些恼怒,见宋飞当着群臣之面责难自己的师傅,便要发难,却听岚芜卿已经道:“宋大人,当日王族反叛,羽林内乱时,薛侯爷孤身入城,平定羽林内乱,协调羽林三营,护卫皇城,以数千羽林之力,阻住数万叛军攻势,等得先帝援军,这件事情,你应该没有忘记吧?”

那次事情,也正是薛破夜成名之作,京都百官俱都知晓,宋飞自然也是清楚的很。

“薛侯爷有勇有谋,下官也是甚为钦佩。”宋飞挺着脖子道:“可是……可是丞相也知dào

,两军对垒,数十万军队纵横交错,可不是区区几万王族叛军能够比的了的。而且战场风云瞬息万变,若无沙场老道之经验,实难面对处理那种局势,老臣请求出征,绝非为了贪功,而是一心为国考lǜ

,为圣上尽忠啊!”

岚芜卿正色道:“宋大人忠心可嘉,这是无可争议的。”顿了顿,向小皇帝恭敬道:“圣上,我大楚雄兵面临的最大问题,乃是如何协调阴阳,将各州的兵士凝结成一股强dà

的战斗力,就此而论,曾协调羽林三营为一体的薛侯爷能担此任。当日王族叛乱,薛侯爷冷静面对,这亦是为将着的典范。如今我大楚数十万大军,只需凝聚在一起,西北叛军,那自是难以抵挡。”看了宋飞一眼,缓缓道:“当然,率军打仗,少不得行军布阵,更少不得经验老道之将才,臣以为宋大人正可担当此任,以薛侯爷为正,宋大人为副,通力合zuò

,自能平定西北叛乱!”

小皇帝愣了一下,不少大臣也愣住。

瞧目前的阵势,薛侯爷与宋飞关系显然有些僵,而沙场之上,最忌讳的就是将帅不和,丞相今天不但要将大帅之权交给薛破夜,更要两个已经生出嫌隙的将领一起出征……老丞相是不是老糊涂了?

宋飞也是有些吃惊,正要说什么,已经深知岚芜卿另有深意的小皇帝已经摆手道:“都不必说了,朕下旨,即日起,由枢密院下达调令文书,调集……各州二十万兵马集结泰州,兵部素备装备粮草,火速运往泰州,至于统兵大帅,由薛破夜担任,宋飞为副帅,择日启程,前往泰州,一旦西北有变,立kè

率军前往西北,平定叛乱!”

皇帝即已说话,又加上丞相支持,朝中薛破夜的党羽又很有实力,所以小皇帝的话声刚落,大臣们很自觉地跪倒在地:“陛下圣明!”

只有宋飞,一脸的懊恼,狠狠瞪了薛破夜一眼,叩头谢恩。

……

……

泰和宫内,薛破夜和岚芜卿一左一右地坐在小皇帝的两边。

“丞相,我……我实在不明白你的意思,你这是……你这是要做什么啊?”薛破夜苦笑着:“行军打仗,我还真是一窍不通啊。”

“行军打仗,除了宋飞,还有杨怡君和刘宵,这二人是我派人从地方武将中精挑出来,对于行军布阵很是精通,侯爷若是不明,他们自会在旁提点,这一点后也倒是无需操心。”岚芜卿神情肃然,平静地道:“侯爷要注意的,正如我所言,乃是协调阴阳,将各州军士凝结在一起。侯爷或许有所不知,这次集结的大军,乃是准bèi

从大楚二十三个州精挑出来,都是各州行营最精锐的军士,来自大楚南北之地。这南方人和北方人虽同属大楚子民,但是脾性和生活方式却是大大不同,互相之间,因为地缘关系,更是不易相处,要想让他们合心一处,却也是一件大大的难事。若是打起仗来,我军不能合心一处,那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薛破夜叹道:“宋飞既然曾经率军打过仗,这协调阴阳之事,应该不成问题吧?”

“宋飞脾性暴躁,未必能够处理好此事。”岚芜卿缓缓道:“但老臣举荐侯爷率兵出征,却是另有考lǜ

,侯爷莫非不明白老臣的心思?”

薛破夜摇了摇头:“下官愚昧,一时还真是不解其中的意思。”

岚芜卿虽然年事已高,但是那双眼睛里却充满这睿智的光芒,看着四下只有小皇帝,薛破夜和自己三人,于是平静地道:“老臣不想发生意wài

,此次出征,主将人选最重yào

的只有一个字,那便是‘忠’,而论及忠诚,圣上身边,后也当属第一了。”

这话说的让薛破夜心里很舒服,笑眯眯地道:“丞相慧眼识人,佩服佩服。”顿了顿,醒悟话中深含的意义,轻声问道:“丞相的意思,莫非是宋飞并不可靠?”

岚芜卿摇头道:“宋飞为人,虽耿直粗暴,但是若说对朝廷不忠,那也是看错他了,这么多年来,他也算得上是忠心耿耿。”

“那……丞相为何……!”薛破夜奇道。

岚芜卿正色道:“老臣防的,乃是万一。”顿了顿,叹道:“其实我楚朝这么多年来,对于文人的器重,远远高过了武人,暗地里流传的一句话,那叫‘将军无枪,副将无马’,虽说有些放肆,但是武人除了北镇军外,这么多年来,也确实处于无作为的状态。羽林卫和曾经的三大卫戍营若非护卫之军,恐怕也难得器重……与此相反,西北明月王的地盘上,武人的身份却是极为崇高,他们信奉武力,谁的本事强,就会得到大家的敬畏,而且也会享shòu

到最奢华的生活,也正是如此,在所有人看来,西北才是武人能够抬头的地方。”

小皇帝和薛破夜仔细聆听着,交换着奇怪的眼神。

薛破夜的心里很快就想到了所谓的“一国两制”,雍州虽然处在大楚境内,但是制度和环境却与其他地方完全不同。

“也正因如此,西北对于武人,那是有吸引力的。”岚芜卿神情肃穆:“若是战场之上,明月王派出说客暗地游说宋飞,我不敢保证他不变节。先帝在时,对于宋飞,也并未有过太厚的恩惠,而且明月王手底下的说客极为厉害,若真出现我不想见到的局面,那个时候,大楚国危也。”

薛破夜似乎明白了,道:“丞相是担心宋飞会被游说成功,这才在朝堂举荐我去统兵?”

岚芜卿缓缓道:“侯爷与圣上的情分,那必是忠心耿耿。薛侯爷手掌兵权,那就不会出现太大的意wài

,不过老臣有一句话却是实话,侯爷有协调阴阳之能,而几十万大军,来自大楚各地,确实需yào

一名精明强干的将领将他们团结起来。我大楚雄师,只需齐心协力,雍州叛军再能打,也不可能敌得过我们。”

薛破夜起身向小皇帝行了一礼,又向岚芜卿深深一礼,真诚道:“丞相一心为国,破夜誓死报效圣上,报效大楚,若是不能平定叛乱,提头来见!”

岚芜卿起身亦是对薛破夜一礼,感慨道:“行军打仗,征战沙场,不同其他,侯爷一切小心为是。至于宋飞,杨怡君,刘宵三人,属于三个不同派系,是不会连在一起,侯爷更可利用三人互相牵制……不过这三人在行军打仗上,那是真有才能,侯爷善加利用,必能所向披靡,战无不胜。至于朝廷后方,后也尽管放心,老臣拼死也会辅佐圣上保护后方平安,侯爷不必为后方忧虑。”

薛破夜知dào

岚芜卿这是给自己吃一颗定心丸,更是感动,又是深深一礼。

……

……

泰和宫君臣三人在商议大事的时候,长公主正在自己居住的蘅香宫花园的一处小亭子里,这处亭子座落于梅花林中,随着风儿轻轻的漂浮,亭子内外都充斥这浓浓的花香味。

长公主怀中抱着一只雪白的小猫,轻轻抚摸这它柔顺的毛发,猫儿似乎也很享shòu

,静静趴在她的怀中,显得很安静。

这座花园,除了长公主以外,没有任何人敢擅自进出。

亭子里除了长公主和那一只小猫,还有一个奇怪的人静静地站在对面,他穿着黑色的宽袍子,造型极为奇特,就连面具也是一种极为奇怪的造型,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只巨大的……蝙蝠!

这个蝙蝠人,曾在六合院出现过,甚至从贾岛的手里救下过刘锦,虽然刘锦死去,但是他诡异的身法,让人很难忘记。

亭子里显得很静,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一阵风吹过,又是一阵浓郁的花香扑鼻。

“男人啊……!”长公主幽幽叹息着,神情有些黯然:“为何就不能安生地过好日子呢?”她抬起头,娇美的脸庞带着淡淡的笑意,那一双水波般的美眸凝视着蝙蝠人,幽幽道:“你说,本宫算得上是一个美人吗?”

蝙蝠人身躯一震,那张显露出来的嘴唇轻轻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长公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轻声道:“看来本宫真的算不上美人了,怪不得,怪不得他会那样做。”

蝙蝠人沙哑的声音终于道:“公主,你……你是全天下最美……最美的女人……!”他的喉头似乎有些干涩,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长公主脸上带着一丝凄楚的苦笑:“真的吗?你真是这样觉得的?”

蝙蝠人用力地点头:“是的,公主,一直以来,在我心里,你就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没有人能和你比……!”

长公主摇了摇头,打断了蝙蝠人的话:“那他为什么还要那么做呢?难道我还不足以让他定下心来……难道他不怕我伤心?”

蝙蝠人叹了口气,摇头道:“或许,他有其他想法。”

长公主柳眉蹙起,声音虽然柔和,但是骨子里的冷意却也显露出来:“他现在还在贱人那里?”

“是!”

“你上次说,是他放走了明月?”

“是。”蝙蝠缓缓道:“虽然他送走明月之后,随即便吩咐下人处理马车,可是马车烧毁之前,安插在里面的钉子已经检查过,座位之下,确实有足以容纳一个人的空隙。”

长公主冷笑道:“为了那个贱人,他还真的什么都敢干,我以前还真是小看他了。”她看了蝙蝠人一眼,轻轻问道:“接下来,他们想干什么?”

蝙蝠平静道:“最近岚芜卿和薛破夜的注意力都放到了西北方面,她已经悄无声息地往宫里安插了不少新的太监和宫女,看来是等薛破夜他们离开之后,便开始有所行动了。”

“那贱人还真是沉得住气。”长公主轻抚着白猫的毛发,轻轻叹了口气。

蝙蝠人道:“他们一直没有动手,一是如今薛破夜还在,京都的兵权还在薛破夜的手中,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二是他们还有更阴险的计划。”

“什么计划?”

“他们可能早就猜到,一旦西北兵变,薛破夜很有可能便要前往西北战场,也许不是统帅,但是圣上必须要有一个心腹在西北监军,而薛破夜无疑是圣上最信任的人,也是最合适的人。刚刚散去的朝会上,圣上已经下旨由薛破夜作为北伐军的统帅出征,也就是说,他们的猜测成为了现实,在他们看来,机会也就出现了。”

“薛破夜离开京都,对他们有什么好处?”长公主淡淡地问道。

蝙蝠人声音很缓慢:“薛破夜离京后,羽林营,四门提督府和守备军的兵权会出现暂时的真空,没有人能够在短时间能将这三个衙门的军权掌握在手中,如此一来,就不会形成合力,而韩敏拥有太后的身份,她若想利用其中的势力,是很容易达成目的的,至少四门提督侯静宗已经有迹象是她的人。”

“你说下去!”

“京都一旦混乱,她便有机可趁,甚至可以利用栽赃陷害的手段,将他们的阴谋转嫁到其他势力的身上。”蝙蝠人声音凝重:“那个时候,薛破夜率领北伐军在西北作战,一旦韩敏他们的阴谋得逞,圣上遇害的消息传到前线,北伐军必定士气大挫,很有可能被西北军击溃,如此一来,韩敏最终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果然狠毒。”长公主轻叹道:“这就叫里应外合吧?可惜,两个男人被她玩弄于鼓掌而不自知,男人啊……!”

她娇美的脸庞,微微显出倦意。

亭子里沉寂了片刻,长公主才幽幽道:“你是鬼谷头领,圣上的安危,就交给你了。”

蝙蝠人肃然道:“臣定当誓死效忠圣上。”顿了顿,问道:“韩敏他们该如何处理?”

长公主微一沉吟,才轻叹道:“狐狸总有显露尾巴的时候,她毕竟是太后,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要轻举妄动……你好好保护好圣上就是,等他们显出原形,我自有对策。”

“是。”蝙蝠人回道:“那驸马那边,还要继xù

跟着吗?”

长公主苦笑道:“算了吧,他不过是韩敏手里的工具,等到他醒悟过来……已经迟了。我累了,你先下去吧。”

蝙蝠人沉默了一下,凝视着长公主,呆了一呆,终是退了下去。

长公主看着蝙蝠人的身影,露出淡淡的微笑,喃喃道:“你的心,我知dào

,可是……我们终究是不可能的……!”

……

……

两日后,薛破夜代表小皇帝,正式前往将军府提亲,备足了丰厚的彩礼。

皇帝和将军府的联姻,政治目的明显,但是凭心而论,将军府的人对于这门亲事还是打从心里满yì

的。

撇去小皇帝的身份不说,单就小皇帝的聪明智慧以及与任雪相仿的年纪,算得上是真zhèng

的郎才女貌。

小皇帝虽然还年幼,但是在朝中的皇威日盛,处理政事也从生疏渐渐向成熟迈进,更为关键的是,小皇帝虽然如今还在群臣的辅佐下处理朝事,但是有时候在朝上发表出自己对政局的观点,常有惊人之语,这也让群臣对于皇帝的未来充满期待。

谁都希望天子是一个明君,一个有才干的皇帝。

小皇帝的言行举止,正是向明君之路前进。

定下这门亲事后,由钦天监选择良辰吉日,准bèi

在两个月后大婚。

依照大楚的规矩,大将出征,天子需在祭坛拜将,赐予兵符,而拜将之日,也就定在了三日之后。

各州兵马得到枢密院的调令,便开始向泰州集结,而从西北方面得到的情报,明月王已经回到了雍州,西北军开始整军备战了。

至于各州散播的谣言,虽然并没有控zhì

住,但是也并没有太过激烈的蔓延,虽然有几州也出现了一些骚乱,但是各州官府还是依照朝廷的吩咐,以温和的态度去处理,但是对于那些领头的家伙,却是暗地里捕杀。

朝廷亦选派了数名能言善辩的官员,前往杭州,河东,西川,拜竭辰隐,李绍和秋婴,劝说他们出面主持这场是非之战。

薛破夜自然也是亲书了一封信,信的内容直接对文人的利益进行阐述,表明一旦明月王得势,文人的日子就不好过,派人送去了杭州。

当然,考lǜ

到之后恐怕有很长一段时间要与宋飞在北伐军中共事,薛破夜甚至放下身驾,亲自上宋飞府上拜会了一番。

宋飞虽然对于没能得到主帅之职耿耿于怀,但是薛破夜亲自上门,也算是给了他天大的面子,那可不忿之心稍稍平复了一些。

不过薛破夜感觉得到,二人之间的隔阂,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洗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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